《主编王妃又炒绯闻了》 第一章 情根深种 “你确定迎亲的路是这一条?”向夜阑坐在茶楼三层的雅间之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朝着窗外望。 身边的家丁听闻,连忙点头,“这是四王爷前往曹家的必经之路,瞧这时辰,娶亲的队伍应该很快就来了。” 听见这话,向夜阑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对后面的下人打了个手势:“各单位注意,一切准备就绪,演出马上开始。” 说着,向夜阑翻身而出,站在围栏后,让茶楼里的下人一阵心惊胆战。 远远的瞧着像是迎亲的队伍来了,向夜阑用带好的洋葱熏了熏眼角,当时涕泪横流,扯着脖子哭嚎道, “四王爷!你辜负了阑儿的一片痴情啊!” 向夜阑这一嗓子下去,着实吸引了不少的吃瓜群众。 “四王爷!你怎么能娶了别人!老天爷,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怎么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向夜阑在上面喊着,下面的人群之中开始有些乞丐那这一叠纸质的东西穿梭在人群之中,嘴里还吆喝着。 “号外号外!向家大小姐向夜阑怎对四王爷情根深种?” “四王爷薄昭旭克妻的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 “这场戏剧性的事情该如何收场?尽在本期的《轶事》!” 向夜阑透着袖子瞧瞧看着下面争抢报纸的百姓,嘴角非常愉悦的勾起。 她本来是现代娱乐周刊的主编,结果被对家陷害落水身亡。 原以为穿越成了个侯府流落在外多年的千金小姐,原以为这样就可以吃饱喝足,谁知道她才回去没几天老侯爷就病死,本来就是个空架子的向家更是瞬间落寞,向夜阑为了不饿死,只能重操旧业。 八卦谁不喜欢啊,而且还是在这个没有手机电脑的时代。 但一切事业的刚起步都会一波三折,向夜阑为了让自己的《轶事》更加有知名度,所以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娶了九任王妃不是失踪就是疯的传奇四王爷身上。 听说他今天娶第十任王妃,向夜阑自然来蹭蹭热度,这一系列声情并茂的演绎,绝对能一炮而红。 “四王爷!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这相思之苦,阑儿实在难以忍受,若是这一跃能断了念想,倒也是好的。” 向夜阑扯着嗓子甚至有点破音,她站的有点累干脆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大哭。 马车中,向夜阑《轶事》中的男主角——四王爷薄昭旭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爷,那茶楼里的是向家的大小姐。”南谌看着自家坐在马上十分懒散的王爷,小声的说道。 “向家大小姐?许给二皇兄的那个?”薄昭旭掀了掀眸子,唇角微勾,“她这是做什么呢?” 南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偏偏这时候手底下的人还风风火火的来报:“爷,曹家的小姐逃婚了……” 薄昭旭听闻脸色一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翻身下马:“没事,这不有一个非本王不嫁的么。” 然而,薄昭旭的话音刚落,那边的闹剧可开始高潮迭起。 “向夜阑,你们向家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正在向夜阑抻着脖子哭的时候,茶楼下方出现了一个华服男子,让向夜阑差一点没忍住笑出来。 主角都到场了,那好戏也就开始了。 这来的不是别人,就是向夜阑如今的未婚夫,二皇子薄承阚。 然而这个薄承阚可是个大渣男,本来和向夜阑订婚是为了向家的势力,结果向家落寞之后就开始想法设法的退婚,偏偏原主对他掏心掏肺的,结果没感动薄承阚不说,还被薄承阚一顿讽刺嘲笑,原主本想跳荷花池威胁薄承阚,结果把自己给淹死了。 最让向夜阑觉得恼火的就是薄承阚眼睁睁的看着原主跳入荷花池,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淹死。真是心狠。 “你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本王要和你退婚!” “王爷,我到了如今这幅田地,不正如了您的愿么?”向夜阑如扶风弱柳般站起身子,梨花带雨的说道。 “我本以为你是良人,却没想到终究是错付了!” 向夜阑用沾着洋葱汁的帕子熏了熏自己,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下面的乞丐像是得到了什么号令一般,立刻开始吆喝。 “号外号外!二王爷为醉仙楼花魁一掷千金!” “号外号外!二王爷与百花宴上和礼部尚书的女儿亲密十分,疑似私定终身!” “号外号外!二王爷和自己的未婚妻向夜阑究竟有什么恩怨纠葛,究竟是男方移情别恋还是女方芳心暗许?详情尽在《轶事》第四期!” 向夜阑的生意做的是见缝插针,当事人都在现场的八卦自然又让不少人来了兴趣。 这些可都是向夜阑起早贪黑搜集来的八卦,况且薄承阚本来就风流成性,向夜阑的这些八卦就算是掺了假也没有什么借口怀疑。 周围的人在看完报纸之后,看着薄承阚的目光都变了一番儿,薄承阚面色尴尬,他抢来旁边的一张报纸,打眼一看,更是脸上怒意横生。 “放肆!”薄承阚本来想接着向夜阑拦婚的这件事来退婚,却没想到向夜阑居然反咬一口。 他捏着自己的拳头,眼神像是啐了毒一般:“向夜阑!你居然敢编排皇室!好大的胆子!” 向夜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她现在没背景没后台的小可怜被人弄死岂不是容易! 想到这里,向夜阑就暗自懊恼,今天怕是玩过火了。 薄承阚手底下的侍从已经涌上茶楼,这可有点不妙了。 “怎么办?” 向夜阑忘记那身后的栏杆才到后腰高,她身子后倾的一瞬间,整个人翻下了茶楼。 底下看戏的百姓一阵惊呼,那一瞬向夜阑的大脑彻底空白,难不成她刚穿越过来就要领盒饭了!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夜阑似乎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清冷的香气轻飘飘的钻入鼻子。 “这里怎么这样热闹?都堵了本王娶亲的路了。” 薄昭旭轻声的笑着,落地的时候已经松手,却发现向夜阑像是个八爪鱼一样紧紧的抱着自己,让薄昭旭没有轻挑。 第二章 青青草原送给你 “让本王瞧瞧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还投怀送抱呢。” 薄昭旭低头看着埋在自己的胸口出的小脑袋,早就不见方才在茶楼上那般张牙舞爪等我样子了。 向夜阑晕乎乎的听着,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一抬头,入眼的就是一张惊世骇俗的脸。 向夜阑以前也就见过薄昭旭那一面,却足以惊鸿,如今又着这一身红衣,竟是要见万物黯淡。 一直是十级颜狗的向夜阑自然就看呆了,搂着薄昭旭的脖子就忘了放手了。 “四王爷,今儿是你迎娶王妃的大喜之日,如今再次和这个贱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薄承阚瞧见这一幕,又想起向夜阑所说的,立马恨的牙痒痒。 向夜阑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现在在薄昭旭的怀里? 那感情好啊! 向夜阑在众目睽睽之下立马粘人精附身,抱着薄昭旭的脖子就开始哼哼唧唧,略带鼻音的说道。 “这是天堂么?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能见到四王爷?这是梦么?” 薄昭旭看着向夜阑默不作声,清晰的眼眸之中倒着向夜阑的身影,却让向夜阑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向夜阑承认,她的演技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假,但是她的泪水是真的啊!洋葱熏眼可是不白弄的。 “四王爷!我向夜阑今生非你不嫁,山无棱天地合也不敢与君绝!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你的爱和向往!” “二王爷,在与你订婚之前我就心有所属,你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你也不喜欢我,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岂不是皆大欢喜?” 向夜阑哇啦哇啦的说着,但也一直都在观察着薄昭旭的脸色,奈何这人一点表情都没有,让向夜阑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一不做二不休,向夜阑索性一咬牙,直接厚着脸皮说着:“四王爷,阑儿已经是您的人了,您想要如何,阑儿没有任何异议。” 说罢,向夜阑就闭上眼睛,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反正今天,她这个婚是退定了! “你们俩个人早就暗通曲款了!你们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是我们皇家等我奇耻大辱!”薄承阚拧着眉头,将审视的目光放在了二人身上。 “二皇兄不要误会。”薄昭旭将向夜阑放了下来,脸上的笑意骤然冷了下来。 向夜阑听闻,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冰窖之中,完了,她这一次是真的玩脱了。 就在向夜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边薄昭旭的声音徐徐传来。 “二皇兄不要误会,阑儿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薄昭旭身手勾了一缕向夜阑的长发,如绸缎般的把玩在指间,让薄承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扣了顶绿帽子不说。 好像还被喂了狗粮。 “其实早在一年前,阑儿还没有回到向府的时候,臣弟被派到岚琼城的时候,我们已经私定终身,结发为夫妻了。” 薄昭旭缓缓地掀着眸子,但是总感觉有一股辛辣的味道熏着他的鼻子,甚至让他也有些眼眶发红。 然而这一幕在外人的眼中就是万分感动啊! “只可惜一场天灾,竟然将你我二人分离,阑儿,你让本王寻得好苦。” 薄昭旭神情款款的抚摸着向夜阑的脸颊,轻声说道, “若不是皇兄,臣弟还真的不会认出阑儿,多谢皇兄成全了我们。” 突然被谢的薄承阚一脸呆愣的看着薄昭旭,原本他要出口怪罪的话语直接被薄昭旭给堵死了,只能借着薄昭旭的话僵硬的说道。 “可惜,今日是四弟娶王妃的日子,你和这向小姐怕是有缘无分啊。” 向夜阑现在只觉得薄昭旭的演技实在高超,而且就刚才发生的那一桩桩一件件,足以养活好一阵子的报社了。 而且向夜阑也觉得自己可以开溜了,毕竟她不了解薄昭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爷,你我注定有缘无分,就断了念想,就此别过吧。” 说着,向夜阑脸上神色不舍,但是脚底板像是抹了油一般的溜走,却被薄昭旭伸臂搂了回来。 “阑儿可还是在生本王的气?你我已经相见,又怎来的有缘无分呢?”薄昭旭凤眼狭长,眯起来的时候让向夜阑觉得见到了只狡黠的狐狸。 偏偏这只狐狸还一边说着一边凑近向夜阑,让向夜阑的心飞速的跳动了起来。 “王爷……今日不是你娶王妃的日子么?”向夜阑瞧着薄昭旭这一身喜服,又往后瞥了眼,那迎亲的队伍就侯在道上。 “那王妃,和本王拜堂去吧。”薄昭旭的嘴角好像挑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牵着向夜阑的手就走,临走时还朝着薄承阚点了点头。 “还要多谢皇兄,若不是皇兄未婚妻的身份,阑儿怕早就要被别人娶走了。” 这句话让周围还在默默讽刺薄承阚的吃瓜群众一下子蒙住了,难不成薄承阚是借给向夜阑一个未婚妻的身份,从而来帮着自己的皇弟护好心上人!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人? “没想到二王爷居然是这样的好人啊。” “为了自己的兄弟可以和心上人在一起,居然付出了这么多。” “原以为二王爷寻花问柳辜负了向小姐,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些缘由啊!” 听着周围突然称赞的话语,薄承阚一肚子的火只能狠狠地憋了回去。 他若是早些知道向夜阑和薄昭旭的事儿,怎么可能和向夜阑订婚! 只是心底再不忿,薄承阚也只能忍着,他咬了咬后槽牙,沉声说道:“那还真是恭喜皇弟了!” “等……等一下!” 向夜阑的迟钝脑袋终于反应过来,她扭着被薄昭旭攥住的手腕,定身说道:“四皇子,你带我去哪?” “吉时要到了,自然是拜堂成亲。”薄昭旭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今天不是迎娶曹家的小姐么?”向夜阑被这样一顿迷惑的操作弄晕了。 “曹家小姐逃婚了啊,这花轿还没人坐呢,正巧碰到了与本王情根深种的阑儿,那择日不如撞日啊。” 薄昭旭特意将情根深种四个字咬的死死的,让向夜阑脊背发凉。 第三章 诬陷清白 向夜阑觉得出门应该看一看黄历,今天一定不宜出门。 她本来想蹭蹭人家结婚的热度,结果现在可到好,成了自己的婚礼了。 而且向夜阑也真的没想到,一个有头有脸的皇子,娶王妃居然这样的随意,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宫里没有什么反应,向家那边更是。 于是向夜阑就被人强行抬进婚房的。 别问,问就是被某人给点穴了。 挺尸状的躺了好久,向夜阑才恢复了力气,她扒拉掉头上的红绸,翻身滚下了床榻。 “我去,硌死我了。”向夜阑毫无形象的跪趴在地上,一手揉着自己的老腰,一手掀开了锦被。 果不其然,下面铺满了花生桂圆这些东西,她向夜阑就在这上面硌了好几个时辰。 向夜阑磨了磨牙,开始在心头痛骂薄昭旭,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居然干得出来直接强娶的事情! 床边的龙凤烛晃得向夜阑眼睛疼,让向夜阑心中更加气愤,发泄似的狠狠地吹灭了龙凤烛,让喜房之中的光暗了一些。 “这蜡烛怎么还带香味。” 向夜阑嫌弃将香味扇走,然而越发觉得薄昭旭以前那九位王妃都是被他强娶的,然后偷偷溜走了。 说不定薄昭旭还是什么虐待狂! 脑补到无数种可能性,向夜阑越发觉得自己一脚踏入了狼坑。 现在外面还在设宴,她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心里想着,向夜阑脚下也没闲着,直接准备偷偷摸摸的摸出去,结果房门还没开,就听外面有一阵交谈声。 “人就在里面。”听声音好像是个女的,这让向夜阑心中生疑。 “你确定人不会醒?”和她对话的声音粗噶,应该是个男人。 “点着的龙凤烛下有迷药,烧了一会儿药效应该起了,所以你随便折腾,事成之后钱不会少的。” 向夜阑脑袋里一激灵,如果她没把龙凤烛吹灭,那现在她…… 向夜阑背后沁出了冷汗,她半蹲在门侧,心脏忍不住的跳动着,门外的交谈声好像停止了,向夜阑马上寻找有杀伤力的东西。 门好像被人触动了,向夜阑左找右找,最后将自己头上沉重的凤冠给摘了下来。 只见一个男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房间,正想转身将门关上的时候,向夜阑抡起凤冠直接把人砸昏过去,力气之大,直接让凤冠上的珠子飞出去好几颗。 不是自己的向夜阑也不心疼,害怕地上的男子会清醒,向夜阑还补了一下。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手段肮脏的人!” 向夜阑伸脚踹了踹男子,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一点缓和。 她才进来王府几个时辰就有人开始要算计她了?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而就在向夜阑准备喊人的时候,突然有一群人破门而入,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向夜阑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凶杀案的逃犯一般。 “不许动!”为首的婆子是先喊后.进的,而向夜阑更是条件反射的将双手举过头顶。 于是领着一堆下人的婆子和双手捧着凤冠举过头顶的向夜阑就那么对视了几秒。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居然在新婚之夜偷人!还有没有廉耻!” 婆子才看清屋子里的情景,好像和自己预想的有些出入,但是这不妨碍她说出自己一早准备好的台词。 向夜阑满头雾水的看着婆子,这每一个字她都知道,但是放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 “怎么,你们现在诬陷人都不带着眼睛么?都打成这样了还算偷人?” “你房间怎么会出现男人!这怕不是你的老相好吧!”婆子还是那样的气势汹汹,让向夜阑一阵无语。 向夜阑将举起来的双臂放下来,却没想到那个婆子又开始大叫:“住手!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瞧事情败露就要把人杀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毒妇!” “你想多了,我就是手麻了,这玩意挺沉呢。”向夜阑可没闲心对这个牵强的诬陷做解释,她把凤冠放在桌子上,顺了个苹果吃得挺香。 “那你到说说,我怎么就偷人了?你又怎么知道的?” “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想让我怎么说?呸!果然是个贱皮子,死到临头还嘴硬。”婆子朝着向夜阑啐了一口,横眉竖眼的样子着实刻薄。 “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拖下去,杖杀!” 向夜阑眉头一拧,她抬头看着发号施令的婆子,冷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杀本王妃?” “王妃?你就是个偷人的贱人!你也配称自己是王妃?”婆子指着向夜阑,言语十分的粗俗,“赶紧动手!” “我可是这四王府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四王妃,发落我的事情,应该让王爷来处理吧。” 向夜阑人数可以输,但气势上绝对要赢,果然搬出了薄昭旭,一群要上前的小厮就再一次停住了脚步。 “而且你当我是猪么?新婚之夜在婚房偷人?” “人都在这里你还想狡辩什么?”婆子转着眼珠子,伸着脖子说道。 “这个登徒子闯进来,本王妃正当防卫有错?”向夜阑瞥了眼后面的一个小厮,淡然道,“你会把你心上人打成这样子?” 小厮摇了摇头,犹豫的看向了婆子。 “还不赶紧上啊你们!把这个贱人抓起来!” 婆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话语之间也连忙催促起来,向夜阑见状,抄起手边的凤冠,直接砸向婆子。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嗬住了在场的人,向夜阑趁机一脚把婆子踹翻在地,正好让婆子倒在了地上昏迷的男子的身上。 “呦,婆子您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偷人呢,还当这这么多人的面。”向夜阑非礼勿视的捂住脸,然后向后退了飞快的向后退了几步。 婆子满脸怒意,她指着向夜阑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贱蹄子居然敢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婆子站起身来,张牙舞爪的就扑向向夜阑,然而这婆子还没走几步,就直接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今日的王府还真是热闹啊。”薄昭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向夜阑的身边,勾唇笑着。 第四章 便宜王妃 “不仅热闹,胆子还很大。” 薄昭旭的话轻飘飘的,可是让地上的婆子突然浑身发抖起来。 “王爷……王爷是这个女人她……”婆子颤颤巍巍的指着向夜阑,然而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薄昭旭一脚给踹了出去。 “你是把本王当成傻子么?在本王府里呆着这么多年,打探了不少的事情吧。” 薄昭旭的神色冰冷,向夜阑在一旁瞧着都觉得有些害怕,心中更加笃定薄昭旭是个变态虐待狂。 不过,眼前这人还是个间谍? “王爷……王爷……奴婢冤枉啊……”婆子听出了薄昭旭话中的意思,她脸上冷汗直流,方才薄昭旭的那一脚踹的她五脏六腑都在疼,牙齿忍不住的开始打颤。 “带下去,把幕后主使审出来。” 薄昭旭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南谌立马将人堵了嘴拖了出去,一干小厮见状,带着地上昏迷的男人也呼啦啦的离开。 向夜阑见状,也要十分自然的跟着小厮们退下去,结果人才走到门口,就被人直接捞了回来。 “洞房花烛夜,王妃这是要去哪啊?”薄昭旭将脸贴在向夜阑的耳畔,像是故意的喷吐着热气,弄的向夜阑忍不住缩着脖子。 “王……王爷……男女授受不亲……”向夜阑脑袋里晕乎乎的,说话的时候还差一点咬上舌头。 “你我是夫妻,怎么会授受不亲呢?”薄昭旭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朝着向夜阑的脖子吹气,“啊……王妃这是在提醒本王快些行周公之礼么?” 说着,薄昭旭直接打横抱起向夜阑,顺理成章的把人放在了床上。 “你!你要干嘛!”向夜阑大惊失色,下意识的伸脚去踹薄昭旭,却被人捉住了脚腕。 “你猜猜?”薄昭旭瞧着向夜阑像是只炸毛的猫儿,心中不禁发笑,来了坏心思更想逗一逗她。 “你……”薄昭旭的手已经摸上了向夜阑的小腿,向夜阑现在欲哭无泪,她怎呢就惹了个这么个人啊。 “怎么,王妃这是紧张么?不是说你我早就有夫妻之时了么?怎么还会紧张呢?” 薄昭旭长指勾玩着向夜阑嫁衣之上的流苏,语气渐渐的低沉了下去你。 薄昭旭这样故意一提,向夜阑当即心肌梗塞起来,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四王爷!小的知道错了!小的就是一时财迷心窍,才想着和您炒作,蹭您热度的!才编了这些谎话!” 向夜阑一脸赴死的表情,两只手狠狠地攥着薄昭旭的手腕,生怕他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炒作?热度?”薄昭旭很显然不知道这这新颖的名词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眯起眼睛。 “就是……就是……”向夜阑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明,万一这个阎罗王直接把她的报社一锅端了,那她后半辈子的粮食不就没了么。 向夜阑突然瞥见地上碎的可怜的凤冠,眼珠子骨碌一转,当即长叹一口气:“王爷,我那样手,只不过是要和二王爷解除婚约罢了,我……我是不能成亲的。” “哦?此话怎讲?”薄昭旭不是没瞧见向夜阑打着小算盘的模样,期待着她能编出什么样的瞎话。 “我……我喜欢打人!你和我成亲了我会打你的!”向夜阑一咬牙一狠心,指着地上的凤冠说道。 薄昭旭薄唇一扯,捏住了向夜阑伸出的手指,捏着她软软的指间,小声说道:“没事,本王陪你,你想在哪打都可以,床上也可以。” 向夜阑瞪着眼睛,这么帅的一张脸耍流氓有点过分了啊! “你在本王的王府里都不一定能好好活下来,更不要说出了府上了。”薄昭旭淡然的说着,“乖乖的当本王的王妃,向家本王也可以护着。” 薄昭旭的话让向夜阑关于薄昭旭的传闻,以及他那传奇的前九位王妃。 这四王府不会是个凶宅鬼宅吧! 向夜阑的脸色一变又变,她委屈的看着薄昭旭:“你这个王妃也太危险了……” “本王护着你。”薄昭旭沉稳的说着,如果他不一边说一边解腰带的话,向夜阑一定会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你!你脱衣服做什么!”向夜阑危险的捏住自己的衣襟,朝着床榻里缩了进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薄昭旭伸手要将最后的里衣脱下来,向夜阑浑身一僵,就她这小身板也挣扎不过薄昭旭啊。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为了她的清白! “等!等一下!”向夜阑按住薄昭旭的手,“既然是洞房花烛夜,那一定要把龙凤烛点起来!” 说着,向夜阑挣扎着起身,直接拿了台子上的龙凤烛,借火点燃之后,向夜阑拿着蜡烛走到了薄昭旭的身边。 薄昭旭是逐渐的衣衫不整,这样若隐若现的诱惑,是最让向夜阑把持不住的。 “王爷,你看这个蜡烛多好看。”向夜阑屏着呼吸,所以说出来的语调有些奇怪。 “你……”没等薄昭旭说完,向夜阑冲着薄昭旭使劲吹了一下龙凤烛,烛光熄灭的同时,蜡烛之中被人故意吓得迷药一股脑的拂在了薄昭旭的脸上。 薄昭旭愣了一下,缓缓地晕倒在床上。 “这么好使?”向夜阑有些不知所措,再次万幸自在药效没有发散的时候就吹灭了蜡烛。 不过向夜阑下一秒就做好了逃跑等我准备,临走时还非常善心的给只穿着里衣的薄昭旭盖了个被。 向夜阑差点被自己的善良感动哭。 但如果她见到睁开眼睛的薄昭旭的话可能真的会哭。 “终于出来了。”从四王府摸出来的向夜阑终于能直起腰松一口气了,她嫁衣里面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所以走在街上不会突兀。 向夜阑仔细想了想,她准备明天去找找那个曹家小姐,好好给她做一下心理辅导,从而拿回本来属于她的四王妃。 想到这里,向夜阑的心情都变好了,而且折腾了一天她也没怎么吃东西,自然是要先大吃一顿。 结果向夜阑人脚还没进酒楼,她就被一只手捏了后脖领子,拽了回来。 “谁啊!拽我干嘛!”向夜阑磨着牙往后一瞧,正和薄昭旭的视线对着正朝。 第五章 模范夫妻 “王……王爷?你怎么醒了?”向夜阑一身气势瞬间怂的一干二净,究竟是谁买的那么劣质的迷药,根本没有作用好不好! “没有王妃的陪伴,本王睡不着,不过本王没想到,王妃喜欢还耍这些小花招。”薄昭旭身手环住向夜阑的细腰,轻声说道。 “我……我就是想吃他们家的饭了……就是想吃了……”向夜阑真挚的指着面前的酒楼,委屈的不行,但是心里的小算盘可是打的噼里啪啦响。 她现在往哪边跑能不被薄昭旭抓住呢? “这家酒楼不好吃,本王有些好东西,王妃要不要尝尝?”薄昭旭挑着向夜阑的下颚,轻声细语之状让向夜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我不饿了。”向夜阑身子向后退了退,准备远离薄昭旭然后趁机逃跑,“王爷……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有伤风化……” “你我是夫妻,这些事情不是天经地义么?”薄昭旭没动,将向夜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哎呀!那是什么啊!”向夜阑夸张的惊呼一声,指了指薄昭旭的身后,见薄昭旭有动作,向夜阑转身撒腿就跑。 她以自己小学一百米短跑第一做担保,她跑的绝对非常快。 跑着跑着,向夜阑就觉得自己双腿突然一软,只朝着地上扑去。 不过还好,她被一个坚实的胸膛给接了个正着。 “王妃还真是嘴上说着不要搂搂抱抱,但身子还是诚实的往本王怀里倒啊。”薄昭旭非常自然的搂住向夜阑,少女的身子很软,还带着淡香。 “你耍赖!”向夜阑现在还是感觉双腿一阵酸麻,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薄昭旭搞的鬼。 难不成她就从这个恶魔手中逃脱不了了么? 想着想着,向夜阑就一阵委屈,小嘴撅的老高。 “王妃这般,是想让本王亲你么?”薄昭旭将目光落在向夜阑水艳艳的嘴唇之上,想来一定很软很香。 还在委屈的向夜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抬头之际正好被凑近的薄昭旭亲了个正着。 这下向夜阑是真的傻了,她一个守身如玉的千年单身汉,初吻居然别人夺了? 薄昭旭的唇瓣温凉,带着他身上的冷香,在厮磨之际逐渐沾染上了向夜阑的温度。 “王妃方才是吃了蜜糖么?怎得这样甜?”薄昭旭甚至还坏心思的轻舔舐下向夜阑的嘴角,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小脸突然一片绯红。 “我的初吻……”向夜阑捂着自己的嘴,内心悲凉。 “那是四王爷么和四王妃么?在街上这般亲昵?” “听说他们两个人还有一段旷世奇恋呢,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慕煞旁人啊。” “真羡慕啊。” 向夜阑听见这些话才发现周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又想方才薄昭旭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吻她,脸上更是羞愧,气鼓鼓的瞪着薄昭旭。 薄昭旭见向夜阑这般,唇角一勾,弯臂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王妃怎么又撅嘴了?想要的话我们回府再说。” “我不要!放我下来!” “本王知道,王妃这是欲擒故纵。” 向夜阑忧伤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任性的扭曲,让她这样的一个花季少女无法逃离恶魔的掌心。 向夜阑瞧着周围一脸羡慕的围观路人,狠狠地磨着后槽牙,深受圈住了薄昭旭的脖子,从嗓子眼中挤出了非常嗲的声音。 “王爷~你怎么能这样呢,妾身身上好疼,你不要再回去折腾妾身了。” 向夜阑自己都有些想吐,但是她还是忍受着,甚至媚眼如丝的看着薄昭旭,娇柔且做作十分。 然后,向夜阑感觉薄昭旭的身子一僵,定睛看着向夜阑抛媚眼的表情。 “王爷舍得再折腾妾身么?您瞧着,妾身的腿现在还是软的。” 向夜阑故意加大了音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至于他们怎么理解向夜阑说的话,那就无从得知了。 “王爷饶了妾身吧。”向夜阑见薄昭旭的表情僵硬,便以为他被自己给恶心到了,越发的变本加厉,朝着薄昭旭挤眉弄眼。 这些都是向夜阑见青楼女子做的,毕竟她一半的八卦都是去青楼里打探的。 “向夜阑。”薄昭旭停下脚步,缓缓地叫出了向夜阑的名字。 “王爷。”向夜阑脸上娇滴滴的,但是心里可是乐开了花,薄昭旭绝对是被她恶心到了!下一步就是把她扔下!然后他自己头也不回的走! “王妃怎么知道本王就吃这一套呢?若是王妃再这样勾引下去,本王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啊。” 薄昭旭也没收敛,故意放了音量,让周围围观的路人满脸八卦的笑容。 “也不知道谁说的四王爷是个断袖,如今看来,传言不真啊。” “你没听见四王妃的那些话么,王爷和王妃可真是恩爱啊。” “大庭广众都这般,谁知道私下里会是什么样呢。” 向夜阑佛了,她干脆直接把头埋到薄昭旭的胸口之中装作鸵鸟。 “王妃在那《轶事》上说本王喜欢男人,那这事是真是假,还是要王妃亲自证实一下才好。” 听着薄昭旭的话,自作自受的向夜阑只能被某人当街抱回了四王府。 向夜阑还不知道,她和薄昭旭一夜成为了京都最为恩爱的夫妻,慕煞众人。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薄昭旭还算有些良心,除了言语调戏向夜阑之外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向夜阑在四王府的第一夜就提心吊胆的过去了。 向夜阑睡梦之中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潜意识的毛骨悚然,睁眼一看,自己床边站着一个美艳的女子,眉眼弯弯的笑着。 “王妃,你醒了啊。”上官娆看着向夜阑,嘴角的笑意更深。 “你,你是谁啊?”向夜阑本能的向后缩了缩,他们四王府的人怎么都神出鬼没的。 “奴婢上官娆,是王爷的人。”上官娆收拢衣袖,语气轻缓,却又好像在强调着什么。 向夜阑眼睛一眯,眼前的这人和府上婢女穿着完全不一样,难不成是薄昭旭的侍妾? 第六章 白激动了 向夜阑又细细的回味了一下上官娆的话,那句“是王爷的人”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现在看来的话,这个上官娆应该是薄昭旭的侍妾没错了。 那要是如此,是不是还能从她这里弄出一些博昭旭的八卦? 向夜阑这样想着,笑盈盈的盯着上官娆看,上官网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心里暗道:莫不是那些事情被她发现了? 这样想着,上官娆试探性的问道:“王妃?让奴婢为王妃更衣吧。” 向夜阑这才回过神来,干咳的笑了两声,然后对着上官娆摆了摆手:“你我同为姐妹,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劳烦你来做呢?” 此话一出,上官娆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同为姐妹? 向夜阑却没有管上官娆有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把上官娆推出了房间,然后开始洗漱更衣。 看来博昭旭这小子艳福不浅啊,有个这么好看的侍妾,不过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连娶九位王妃呢? 向夜阑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是太喜欢上官娆了,为了保护上官娆,所以才连娶九个王妃给上官娆打掩护。 看来自己要想在这王府生存下去的,得和这个侍妾搞好关系啊。 这样想着,向夜阑出来之后,看到上官娆还在外面站着,就直接过去拉住了上官娆的手:“妹妹的手怎么生的这样冰凉,来,姐姐帮你暖一暖,妹妹想必还没有吃饭吧,跟我过去吃饭吧。” 上官娆只觉得心里发毛。 这位王妃,怎么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怎么还和自己姐妹相称起来了? 上官娆不由得对这位王妃心生了几分好感,而且听说这位王妃不是皇上赐婚的,所以想必也和其他的王妃不一样了吧。 那自己还有必要继续下手吗? 实际上,前面九位王妃的死和疯都是上官娆做的,因为那些人都是皇帝派来的眼线。 而在新婚之夜,陷害向夜阑的事情,也是上官娆指使的。 不过向夜阑并不知道那么多,她只以为上官娆是一个得宠的侍妾,还想着能从上官娆这里挖到一些八卦呢。 “哎,你知不知道王爷之前有九位王妃的事情?”向夜阑拉着上官娆,边走边开始打听。 “这件事情京城里面的人都知道,王妃是吃醋了吗?”上官娆听了这话,更是吓得一哆嗦,但是表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试图转移话题。 “话说你在这王府里面呆了多久?”向夜阑继续问道。 上官娆以为向夜阑放弃了上一个话题,松了一口气。 “回王妃的话,奴婢已经跟了王爷十多年了。” 哪想到向夜阑突然变得一副兴奋的样子。 “这样一说,你一定知道前面的九位王妃都是怎么出事的了吧?” 上官娆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这个向夜阑不是突然窜出来要和王爷结婚的吗?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王妃还是不要再过问了。”上官娆想蒙混过关。 向夜阑觉得上官娆跟了博昭旭十多年,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说。 一定是博昭旭有某些方面的癖好,把人折腾死了,这个上官娆对博昭旭太忠心了,所以才不愿意说。 这样想着向夜阑也不问上官娆呢,只是一心盘算着怎么把上官娆拉到自己这边来,怎么从上官娆的身上挖到更多的信息。 上官娆想的却是,向夜阑绝对不能留了。 而且昨天做的计划也做得很好,向夜阑能够躲得过去,说明也不应该是那个婆子的失误,很有可能是向夜阑已经发现了什么。 这两个人的大脑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向夜阑在现代生活的经验告诉他,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就算自己成了王妃搞不好哪天也会落得和之前的王妃一样的下场,所以最主要的还是要靠自己,还是要想办法把自己的报社做好才行。 更何况这博昭旭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个侍妾。 上官娆到眼神却逐渐开始变得狠戾,不过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走到了博昭旭那边。 “妾身给王爷请安。”虽然心里面不情愿,不过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 博昭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把向夜阑扶起来:“本王昨夜可还让王妃满意?” 向夜阑脸一下子红了,知道薄昭旭这是在调戏自己,不过一想到这是自己最先挑起来的事情,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向夜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让自己平静下来,紧接着拉着上官娆就要入座,却被博昭旭拦住了。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不合规矩吧。”博昭旭还没有开口,上官娆就赶紧出言道。 “怎么了?”向夜阑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扭头一看,博昭旭已经坐在那里了啊,自己在博昭旭之后入座不行吗? “奴婢只是王府的一个侍女,怎么能跟着王妃平起平坐呢?” 啥玩意? 向夜阑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问了出来:“你不是王爷的侍妾?” 这下换上官娆愣住了。 合着向夜阑一直把自己当成博昭旭的侍妾了? 上官娆赶紧跪在地上:“奴婢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向夜阑还蒙着呢。 这时候,博昭旭缓缓开口了: “王妃难道忘了你对本王的情深了吗?有王妃的一番情深,本王怎么还好意思再找侍妾,辜负了王菲的深情。” 向夜阑不由得一惊,博昭旭没有侍妾? 那这个上官娆又是怎么回事?看她也不像是这个王府里面的婢女啊。 等等,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博昭旭是真的有某方面的癖好,或者说他某方面不行? 这样想着,向夜阑也就不去继续探究上官娆的事情了,而是更想弄清楚博昭旭的秘密。 上官娆站起来,服侍着向夜阑用餐。 向夜阑时不时的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博昭旭,不过博昭旭并没有多问,他如果知道了向夜阑脑子里面的想法的话,恐怕会直接气死了。 第七章 决心 吃过饭,博昭旭有什么话想对向夜阑说,但是向夜阑总觉得博昭旭不怀好意,于是便让上官娆带自己到处走走。 见向夜阑像老鼠躲猫似的躲着自己,博昭旭有些无奈,不过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到了房间,然后发现南谌已经在那里等着自己了。 “王爷。”见到博昭旭,南谌施了个礼,然后说道:“那个婆子的嘴并不严实,我们拷问了几下,她就把知道的全说了。” 博昭旭点点头,示意南谌接着说下去。 “昨天晚上陷害王妃的是上官姑娘,不知道王爷……” 博昭旭闭了闭眼:“那个婆子乱棍打死吧。” 南谌跟了博昭旭多年,自然知道博昭旭的意思。 看来他是要对这件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了。 “不过去提醒她一声,以后王妃由我护着了。” 南谌又是一愣。 博昭旭的意思是…… 不过看博昭旭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南谌也就没有多问,点点头,退了出去。 上官娆这个时候心里面计算着,博昭旭应该已经知道向夜阑的事情了,他没有找自己,应该还是把自己看的比较重要的。 这样想着,上官娆露出一个笑容。 王妃又怎么样? 迟早有一天,这个向夜阑也会像前面的人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向夜阑只是没心没肺的在前面走着,四处观望着王府里面的情景,想着自己下期《轶事》里面该写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上官娆的不对劲。 溜达了几圈,向夜阑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想了想,还是继续编排博昭旭的事情吧。 正这样想着,向夜阑突然看到一个男人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 是南谌。 “见过王妃。”南谌对着向夜阑行了一个礼,然后给上官娆使了个眼色。 上官娆那个明白是南谌有些话要对自己说了,不过看南谌的样子,看来是并不方便在向夜阑面前说。 “你是……”向夜阑总觉得这个南谌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回王妃的话,我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南谌。” 贴身侍卫? 向夜阑想起来了,之前经常在博昭旭身边见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 不过…… 贴身侍卫? 向夜阑猛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玩味的看着南谌。 南谌发觉向夜阑的眼神有些奇怪,正要说什么,却被向夜阑抢了先。 “既然这样,你和王爷说一声,就说我有事要出府一趟。” 她得找到向家的那几个人,安排一下《轶事》的事情。 下期就写四王妃发现了王爷和贴身侍卫的不正当关系,绝对劲爆! 这样想着,向夜阑说完就要走,却被南谌拦住了。 “王妃,这样不合规矩,还是容我先去向王爷禀报一声吧。” 向夜阑翻了他一个白眼:“我是他的王妃又不是他的犯人,用不着去哪里都和他汇报吧?” 南谌正要说话,突然传来了博昭旭的声音。 “不知道我的王妃想去哪啊?” 向夜阑的身子一僵,有些尴尬的回头望去,果然,薄昭旭正面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向这边走来。 “呵呵,妾身见过王爷。”向夜阑咬着牙说道。 博昭旭出现,绝对没什么好事。 “王妃若是觉得王府里面太闷了,大可和本王说一声,本王陪着王妃出去散散心就是了。”博昭旭扇着扇子说道。 “不必了,不必了,王爷日理万机,妾身只是想出去转转,怎么能劳烦王爷陪着妾身一起呢?”向夜阑赶紧说道,要是让博昭旭知道了自己出去的目的,不还得打死自己。 “是么?”博昭旭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向夜阑,就总会冒出一种想要调戏她的冲动。 “那些事情哪有本王的王妃重要啊……”我着急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了向夜阑的手。 南谌和上官娆对视了一眼,默默的离开了这里。 见周围没人了,向夜阑赶紧挣脱了博昭旭。 “王爷,我就直说了吧,咱们两个真的不合适,向家和皇帝都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的。” “哦,王妃怎么知道家里和父皇不同意的?”博昭旭笑盈盈的问道。 “这个……呃……”向夜阑想了想,还是扯了一个理由:“我原本与二皇子有过婚约,向家一向最是看重颜面,所以是一定不会同意我和王爷的婚事的,而皇上一向注重名节,是绝对不会让一个有过婚约的女子做王妃的。” 向夜阑作为有个娱乐杂志的主编,还是能扯出一个理由的。 虽然这个理由的可信度并不怎么高。 “是么?”博昭旭一笑。 “既然这样,本王现在就陪你去向家,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把你嫁给我,至于父皇那边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不会吧? 这家伙来真的? 不过对于向家,向夜阑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如果不是自己开了《轶事》给家里面带来收入的话,向家现在早就揭不开锅了。 向夜阑就不相信了,向家难不成还真的愿意把自己嫁出去? 到时候家里面的收入可就真的断了。 “这不太合适吧,王爷堂堂四皇子……”向夜阑虽然是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是巴不得博昭旭去一趟自己家里,也好让他断了念头。 “王妃不必担心,我这就叫备马。” 另一边。 上官娆跟着南谌离开之后,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咱们王爷和王妃还真是恩爱啊。” 南谌看着上官娆,有些严肃的说道:“那件事情是你做的吧?” 上官娆自然知道南谌说的是哪件事情,也知道博昭旭已经知道那件事了,既然只是让南谌来找自己,那么博昭旭就没有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上官娆心里一阵得意。 南谌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王爷说过了,王妃是由他护着的,你好自为之。”南谌留下这样一句话,直接离开。 上官娆愣了一下。 博昭旭的意思是在警告自己? 他为了一个刚进门不久的女人警告自己? 既然这样,这个向夜阑是不能留了! 第八章 被卖了 向夜阑跟着博昭旭坐在马车上,走在回向家的路上。 一路上,向夜阑都在合计着怎么样让向家拒绝博昭旭。 因为向夜阑发现自己真的是低估了博昭旭的实力了。 这个博昭旭还真的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去就去吧,居然还带了一堆东西,说是要补偿向夜阑,作为彩礼给向家。 向家怎么可能会不收?! 要知道,向夜阑做的《轶事》对于家里面来说,只能说是让家人不至于饿肚子,但是要养活那么一家老小,还是有些困难的,而博昭旭就不一样了,直接拿出了大手笔。 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足够家里面的人吃好几代的了! 但凡是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要怎么选择! 向夜阑有些愤恨的瞪了博昭旭一眼,却发现人家压根没理她,闭着眼睛小憩。 算了,别管他了,自己还是要再想想怎么让家里面拒绝他吧。 向夜阑知道,她自己出生年代都还有许多包办婚姻的问题,更别说是在这个时候了,家里一旦默认了自己和博昭旭的婚事,那恐怕自己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怎么办呢? 就在向夜阑的时候,马突然受了惊,直接把驾驶马车的人甩了下去,然后拉着马车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向夜阑吓了一跳,努力让自己坐稳,但还是被甩在了博昭旭的怀里。 然后发现博昭旭睁开了眼:“王妃如此主动的,本王很是喜欢。” 向夜阑脸一红,赶紧挣脱了他。 博昭旭没有管向夜阑,而是赶紧从马车上冲出去,试图控制住受惊的马。 向夜阑突然觉得能给博昭旭驾驶马车的人,应该是比较有经验的人,所以马应该不会突然受惊,所以…… 向夜阑莫名的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所以就也往前移动了一些,然后想看看薄昭旭那边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突然从外面穿进来一只箭,直接插到了向夜阑刚才的位置。 “啊!!!”就算是穿越过来的,已经看过了不少古装剧,可是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向夜阑还是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很明显了,如果自己刚刚没有往前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被箭穿透了吧。 博昭旭听到了向夜阑的声音,紧急的把马车停了下来,然后查看马车里面的情况,结果一掀看帘子,就看到一支箭插在马车上,离向夜阑只有咫尺的距离。 博昭旭一把扯过向夜阑,把她抱在自己的身边,向夜阑惊魂未定,任由博昭旭把自己抱到一边。 “你先在这里。”博昭旭一边说这一边踩着马车腾空起来,然后就看到一个黑衣人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本来按照博昭旭的习惯,他应该是会追出去的,但是想到向夜阑还在这里,只好回到了马车那里。 向夜阑还没有回过神来,思索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有人要杀博昭旭? 可是根据她之前的调查,博昭旭好像并没有什么仇家啊。 再说了,博昭旭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四皇子,谁要是杀他被发现了,可是直接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难道是来杀自己的?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自己创办《轶事》以来,已经收集了不少名人的八卦之事,虽然满足了广大吃瓜群众的心,但是他们心里肯定是很不情愿的。 不过那也不至于专门雇个人来杀自己吧? 向夜阑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个时候,博昭旭已经回来了。 “你没事吧?”向夜阑近乎是条件反射的问道。 “王妃这是在关心本王?”博昭旭愣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的问道。 向夜阑没有想到博昭旭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得上开玩笑,别过脸去,不想继续搭理他了。 不过这样一下子,向夜阑的心情倒是缓和了许多,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 “走吧。”博昭旭招呼着向夜阑继续往向家走去。 向家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了,博昭旭拉上马车上的彩礼,跟着向夜阑往那边走过去。 两个人坐在马车上还好,这样下来并排走,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看看那里是不是四王爷和四王妃?” “还以为传闻中说的是假的呢,现在一看,他们果真和传闻中一样恩爱啊。” 还好向夜阑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不然她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样的幺蛾子了。 很快,两个人到了向家。 管家见到向夜阑,一副惊喜的表情,他也早就听说了向夜阑的事情,没想到向夜阑这就回来了。 向夜阑带着笑脸冲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博昭旭:“这里就是我家了,王爷跟着妾身进来吧。” 博昭旭看向夜阑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应该还没缓过神来,于是直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没事的,有我在。” 向夜阑点点头,带着博昭旭进去了。 因为刚刚有人要刺杀她的事情,导致博昭旭和家族里面的长辈谈论把她嫁出去的事情的时候,向夜阑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以至于向夜阑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哈哈,夜阑,看来四皇子对你很是满意啊,而且你和四皇子早就私定了终身的事情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向夜阑的二叔问道。 向夜阑还没回过神:“啊?” 博昭旭坐在向夜阑的身边,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把刚才遇害的事情说出来,所以博昭旭只是笑了笑,然后替向夜阑回答说:“昨夜是我和王妃的洞房花烛夜,王妃没有休息好。” 向家的人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向夜阑就算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一般来说错过了一次发言机会就不会再有发言机会了,所以在之后,向家几乎是不由分说的就把向夜阑给卖出去了。 向夜阑只觉得欲哭无泪,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她好像完全就插不上嘴啊! 向夜阑偷偷瞟了博昭旭,一样发现博昭旭似乎早就料到是这副样子了,一脸得意。 与此同时,四王府。 “这样都能失败?我养你做什么用!” 第九章 今日进宫 说这话的人正是上官娆。 她自然是最想让向夜阑离开的。 不过对于自己的人会失败的事情,上官娆自然也想到了,肯定是薄昭旭的原因。 不过因为向夜阑在,博昭旭未必能查到自己的头上。 上官娆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些银子给你,你拿着它们就回老家吧,别在出现在京城里面。” 那个杀手自然明白上官娆的意思,接过银两,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看来要除掉向夜阑,只能自己另找机会了。 另外一边,博昭旭带着向夜阑从向家出来。 博昭旭已经让人和王府里面的人打过招呼了,所以这个时候已经有王府的马车在向家门口等着他们了。 博昭旭扶着向夜阑珊上了马车,然后这次决定亲自驾车带向夜阑回府。 虽然说这样有些危险而且不合乎博昭旭的身份,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博昭旭还是决定自己亲自驾车,向夜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当了那么多年的主编,向夜阑自然知道什么东西能往外传,什么东西不能往外传。 作为现代人,向夜阑还是有脑子的,她知道那个人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安全起见,还是不要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的好。 这样想着,向夜阑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到了王府,博昭旭把马车的帘子掀开,想叫向夜阑出来,却发现向夜阑已经睡着了。 不得不说,向夜阑的睡姿是真的…… 博昭旭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角,自己怎么会选这样一个女人来做王妃呢? 不过虽然是这样想着,博昭旭还是认命地拽了一下向夜阑,向夜阑也没有醒,博昭旭想着她应该是白天受到了太多的惊吓,想着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于是直接打横把向夜阑抱起来,向王府里面走去。 陪同的侍卫赶紧帮忙把门打开,博昭旭抱着向夜阑就回到了两个人的房间。 博昭旭抱着向夜阑回去的路上,并没有注意到上官娆站在一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们。 向夜阑只觉得自己好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人脸。 向夜阑吓了一大跳,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好像在马车上就睡着了,这里应该是她和博昭旭的房间,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向夜阑不由得低头看向博昭旭。 难不成……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别忘了你之前可是死了九个王妃的人,我就不信和你没关系。”向夜阑声音低低的自言自语。 实际上,在向夜阑醒过来的时候,就如同心灵感应似的,博昭旭也醒过来了,只是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听向夜阑这样说,博昭旭暗暗皱了皱眉,不过向夜阑并没有看到。 “老娘告诉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的小把戏,你肯定是想在我放松的时候,把你那些特殊的癖好用在我的身上,我才不会上当呢。”向夜阑继续嘀咕道。 博昭旭只觉得天边几只乌鸦飞过。 他怎么不知道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看着博昭旭这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向夜阑越看越觉得不公平。 “你说这么好的一张脸怎么就长在你身上了?简直是糟蹋资源啊。” 博昭旭:什么意思? 什么叫好好的一张脸长在自己身上是浪费资源啊? 难不成长在你身上? 博昭旭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醒过来的时候,向夜阑越看博昭旭也觉得不顺眼,直接伸手捏在了博昭旭的脸上。 博昭旭偏偏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向夜阑的手还停在博昭旭的脸上。 两个人保持这个姿势大概保持了有三四秒钟。 然后向夜阑赶紧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博昭旭摁住了。 “看来王妃对本王还真是情深啊。”博昭旭一边控制着向夜阑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一边说道。 向夜阑鬼使神差的揉了揉博昭旭的脸,发现薄昭旭的皮肤还真是好。 等等,自己在想什么啊? 向夜阑赶紧把手抽回来,想了想,看来下期的《轶事》有的写了。 直接就写“四皇子细皮嫩肉,乃是前面的王妃们的血肉滋养而成?!” 这个标题,一定够唬人。 这样想着,向夜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博昭旭看着她突然发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自己长得很好笑? 博昭旭直接出言道:“王妃这样笑着看着本王是在暗示什么吗?难道是因为昨夜本王没有让你满意吗?” 向夜阑一阵无语。 这个博昭旭,不调戏自己就不行吗? 向夜阑没有理他,起身下床。 因为向夜阑知道,耍无赖,自己是绝对比不过博昭旭的。 博昭旭的嘴角露出浅浅的一个微笑,也跟着下了床。 “对了,我已经向父皇禀报了我们的事情,想来父皇很快就会朝我们进宫了,你要做好准备。”博昭旭的话像一个惊雷炸响在向夜阑的头上。 什么? 要进宫? 一旦皇帝承认了这件事情,让自己想再和博昭旭和离,只怕是会更加困难了啊。 向夜阑就奇了怪了,这个博昭旭怎么就抓着自己不放了呢? 三从四德样样不会,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还整着出去抛头露面。 难不成博昭旭这次想换换口味? 这样想着,向夜阑不由得一阵恶寒。 看来这次进宫,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摆脱了博昭旭。 当天下午,博昭旭和向夜阑就收到了进宫的旨意。 两个人自然还是同乘一辆马车的,一路上,向夜阑努力的减弱自己的存在感,拼命的往另一个角落缩。 博昭旭听了向夜阑早上的话,心里面一直存在着疑虑,这向夜阑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 很快,两个人到了皇宫。 向夜阑好歹也是接受了原主之前的记忆,看过无数古装片的,所以最起码的礼仪还是会一些的,端端正正的向皇帝行了大礼,然后准备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博昭旭,这次看你还怎么办! 第十章 绝配 向夜阑早就想好对策了。 根据她对皇帝的情报的搜集,这个皇帝似乎很注重皇家脸面,是绝对不会允许皇家发生强娶民女的事情的。 虽然现在按照民间的说法,向夜阑和薄昭旭是两情相悦,但是向夜阑坚定的认为,博昭旭是有特殊癖好的人,不然怎么会一连克死了九个王妃? 所以…… 向夜阑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坐实了博昭旭有特殊癖好折磨自己的罪状。 皇帝似乎对向夜阑还是比较满意的,就在皇帝准备赐座的时候,向夜阑故意扭了一下脚,准备假装摔一下。 这样就能露出她自己在胳膊上掐的伤痕了。 可是向夜阑还没有摔过去,博昭旭就直接揽住了她的腰。 向夜阑一愣。 在场的人也都是一愣。 向夜阑:你这是要搞哪样? 博昭旭一笑,解释道:“我家王妃身子瘦弱,走路不稳,还是我常扶着点好。” 向夜阑:我抡你一个巴掌让你试试我身子瘦弱不瘦弱? 不过就算是这样,向夜阑还是得一副和博昭旭恩爱的样子:“多谢王爷了。” 皇帝对向夜阑和薄昭旭似乎很是满意:“哈哈哈哈,身子瘦了可不好,一会儿我赐王妃一些补品,昭旭回去之后可要给王妃好好调理啊。” 向夜阑咬着牙谢恩。 博昭旭似乎和向夜阑装恩爱夫妻装上瘾了,谢恩之后不忘扶着向夜阑回到位置上。 但是向夜阑还是念念不忘自己的计划。 等等,博昭旭似乎说自己瘦弱? 向夜阑立刻给自己安了一个吃不饱饭的王妃的人设。 就在向夜阑编排着,怎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博昭旭又开口了: “其实父皇也不必太过担心,王妃在王府的饮食起居我都亲自安排好了的,相信王妃很快就能给您生一个皇孙了。” 向夜阑一脸懵。 什么叫我的饮食起居你都给亲自安排好了? 还生皇孙? 你咋不说你是我生的呢? 向夜阑忍不下去了,伸出手准备去博昭旭的腿上捏一下,没想到自己刚伸出手,博昭旭就直接抓住了向夜阑的手,然后拉了上来。 向夜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动作这么快? 怎么每次都赶在自己前面? 向夜阑正想着,突然,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来人,把国师召上来!” 国师? 向夜阑迅速的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对国师的记忆。 皇帝好像一向沉迷于占卜之术,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很是感兴趣,所以也就有了一个精通占卜之术的国师,好像是叫什么顾言晁。 突然,向夜阑猛的意识到,这个顾言晁有一点很不同于寻常之处的地方。 那就是自己之前好像根本没有挖到关于顾言晁的任何八卦! 向夜阑立刻绷起神经,盯着大殿上。 顾言晁一身白衣,缓缓的走上了大殿,然后先是对着皇帝行礼,然后又对着博昭旭和向夜阑说道:“见过四皇子,四王妃。” 向夜阑还没反应过来:“你知道我?” 顾言晁一笑:“现在京城之中谁不知道四皇子娶了一位好王妃,两人伉俪情深,甚至在婚前就私定了终身。” 向夜阑一脸黑线。 《轶事》的影响力已经这么大了吗? 早知道当时就不用自己亲自做剧本了! 向夜阑只觉得后悔,可是转念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己如果不做出牺牲的话,《轶事》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再说了,这也不能怪自己啊,谁知道博昭旭会出这么一手。 本来向夜阑是以为自己必竟是和博承阚有过婚约的,所以博昭旭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没想到…… 这个家伙居然不计较这个。 向夜阑咬了咬牙。 不过…… 皇帝这个时候把顾言晁叫上来,应该是为了给她和博昭旭算八字吧? 那如果顾言晁说她和博昭旭不合,那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离了? 想到这里,向夜阑一下子感觉像是看到了希望似的,就连旁边的博昭旭还揽着自己的腰都不介意了。 果不其然,皇帝发话了: “既然国师已经知道了昭旭和四王妃的事情,那就不用朕多介绍了,你给这两个孩子算一算命格吧。” 听了这话,向夜阑拼命的向顾言晁挤眉弄眼。 看我!快看看我! 只要你说我和博昭旭命格不合,我就可以摆脱了! 顾言晁自然注意到了向夜阑。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 这个王妃是她自己说她和博昭旭不合适么? 应该是这样的了,毕竟据说他俩两情相悦已久了。 不过对于顾言晁来说,让博昭旭娶一个只顾自己八卦事业的女人,要比让他娶皇帝的眼线合适的多。 这样想着,顾言晁故作玄虚的念了几句咒语,然后闭上了眼睛,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然后,顾言晁一脸的惊喜: “恭喜皇上,恭喜四皇子,恭喜四王妃!” 向夜阑一脸茫然,什么意思?这就恭喜上了?难不成等等还要说自己有喜了? 向夜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顾言晁紧接着说道:“四皇子和四王妃的命格是难得一见的般配,必能互相扶持,白头偕老!” 向夜阑当然是不可能相信这些的。 什么鬼话? 自己和博昭旭只是炒作而已,迟早都要分开的,还白头偕老? 白头你个大头鬼哦。 就知道古代的这些东西不可靠。 当然,这并不是向夜阑关注的重点。 向夜阑关注的重点是,怎么这个顾言晁身上一点八卦都没有? 要是能挖到他的八卦的话,那绝对比博昭旭的时间还要劲爆! 向夜阑正这样想着,却发现博昭旭不知道什么时候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你怎么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博昭旭的手还在自己的身上,向夜阑还是好好的问一句比较合适,不然他一个乱来的话…… “王妃觉得,在本王的身边,还要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别的男人看,当真合适吗?”博昭旭冷着脸低声问道。 第十一章炒作 向夜阑一愣。 “你说什么?” 因为反应过来的时间有点慢,所以向夜阑说的声音有点大,大到整个大殿的人都听见了。 顾言晁以为向夜阑是在问自己,于是就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向夜阑才反应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于是只好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然后看向博昭旭:“人家国师长得一表人才,我多看几眼怎么了?” 博昭旭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皇帝则对顾言晁说的话很是满意,又赏赐给了博昭旭和向夜阑一些东西,之后薄昭旭就说向夜阑身体不能在外面呆的时间太久,然后就带着向夜阑要回去。 向夜阑本来还想多在这里待一会儿,找个机会自己单独溜出去,然后看看能不能从宫中打听到关于顾言晁的事情,可是博昭旭这样一说,她就彻底没机会了。 向夜阑不由得恶狠狠的瞪了博昭旭一眼,结果发现博昭旭的脸色很不好看,然后想起了之前的王妃们的下场,向夜阑一下子变得老实了许多,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向夜阑还是像来的时候一样,把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可是博昭旭似乎对这样很不满意,一把把她揽在怀里。 “王妃离本王那么远做什么?” 向夜阑立刻就像从博昭旭那里挣脱:“我告诉你啊,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是夫妻。”听了向夜阑的话,博昭旭冷着脸说道。 “又不是真的夫妻。”向夜阑毫不客气的回道。 博昭旭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吓了向夜阑一跳。 “这么说来,王妃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满意了?” 这话好像听上去没什么毛病。 但是博昭旭的语气…… 向夜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王妃如果不满意的话,本王现在就可以让我们变成真正的夫妻。” 向夜阑一下子听明白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妾身很满意,妾身爱慕王爷已久,对王爷的感情坚定不移……” 向夜阑说的感觉自己都要吐了。 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自己说的是反话吧,哪想到博昭旭却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既然王妃对我们的关系很满意,那就不要再乱动了。” 向夜阑只好像一只鸵鸟一样缩在博昭旭的怀里。 不过说起来…… 他怀里好像也挺舒服的…… 等等! 自己在想什么啊! 到了王府,博昭旭一路跟着向夜阑回到了房间。 “王爷。”见博昭旭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向夜阑叫了一声。 “嗯?”向夜阑主动叫自己,博昭旭的心情还是蛮好的。 见博昭旭的心情似乎不错,向夜阑一下子放下心来。 “王爷,你知道国师顾言晁究竟是什么来历吗?” 听到向夜阑的话,博昭旭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偏偏向夜阑还没有意识到,继续自顾自的问道: “国师可有妻子了?” “他平时都与什么人走的近些?” “王爷可知他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博昭旭终于忍不住了,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向夜阑!” 向夜阑吓了一大跳,这家伙又是哪根神经犯了? “妾身在……”向夜阑怯怯的答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自己只是一个王妃,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博昭旭想废就可以废了自己,甚至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弄死。 惹这种人生气还是太危险了。 “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你是本王的王妃?你这样对着本王打探另一个男人的事情合适吗?” 向夜阑愣了一下,不知道博昭旭这是什么意思,随即反应过来,难道他这是……吃醋了? 不过很快,向夜阑又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像博昭旭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何苦非要缠着自己呢?再说了,她和博昭旭之前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博昭旭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自己吃醋啊。 见向夜阑一副怯怯弱弱的样子,博昭旭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她了,于是又放低了声音: “你既然死心塌地的喜欢本王,那就应该矢志不移,怎么能对别人感兴趣呢?” 见博昭旭提起这件事情,而且放低了声音,向夜阑的底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王爷,我都和你说了,我对你真的不是喜欢,只是为了《轶事》的炒作而已。”向夜阑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是么?”博昭旭觉得自己都要气笑了,可是突然,他又有些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为这个女人吗? 不可能,自己和这个女人才认识多久。 博昭旭定定的看了向夜阑一眼,发现向夜阑还是刚刚那副模样,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想了想,自己出去了。 向夜阑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搞不懂博昭旭为什么生气,不过既然我终于放过自己了,那继续呆在这屋子里面也没必要,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博昭旭那边。 “你去给我找几个人来。”博昭旭冷着脸对南谌说道。 南谌赶紧说道:“找谁?王爷请讲。” “从前跟着王妃打理《轶事》的人。” 南谌稍微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博昭旭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找这些人。 以博昭旭的身份和地位,他要是想找这些人的话,轻而易举就可以找到啊,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呢? 博昭旭继续叮嘱道:“注意着点,尤其是不要让王妃发现。” 南谌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他跟了博昭旭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博昭旭的话就是死命令,所以点点头,退了下去。 难道是王爷因为王妃之前编排他的事情而生气了? 而且现在王爷的脸色也不太好…… 当然,这只是南谌的猜测。 南谌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当天下午,跟着向夜阑一起打理《轶事》的主管就被带过来了。 “草民见过王爷。”虽然说自家主子成了王妃,可是该有的礼节是绝对不能少的。 主管一见到博昭旭,就赶紧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平身吧。”博昭旭似笑非笑的说道。 第十二章深情似海 那个主管这才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不知道博昭旭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难道是因为之前向夜阑编排王室的事情,得罪了博昭旭? 这是要拿自己开刀的吗? 博昭旭似乎看出了主管的心思,出言道:“本王听王妃说,她嫁给本王只是为了《轶事》的销量?” 那个主管听到这话,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你实话实说就是了,今天本王就要听实话,不然为何还要找你过来?”博昭旭继续说道。 那主管想了想,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回答了一句:“是的。” 说实话,向夜阑对这个主管还算不错,之前这个主管只是一个在田里面种地的农民,向夜阑找到了他,给了他这份工作,收入一下子成了之前的好几倍,所以他对于向夜阑还是十分感激的。 主要是他想起来之前《轶事》里面好像说博昭旭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而且博昭旭之前的王妃都出事了,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这样说的话,是不是能帮向夜阑摆脱博昭旭? 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啊,他跟了向夜阑很久,从来就不知道向夜阑和薄昭旭有过什么,向夜阑还说,要蹭博昭旭的热度,所以这纯粹是向夜阑的计划而已。 博昭旭勾起了嘴角。 “本王要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啊?”主管不明白,这王府里面应该不缺人吧。 “本王可是记得,王妃当时在人们面前说了不少关于她如何痴情于本王的事情。” 主管点点头,不知道博昭旭提起这件事做什么。 “距离《轶事》出新的新闻也不久了吧?”博昭旭继续说道。 主管又点点头。 “很好,那你就把王妃之前说的如何如何对本王深情的话,直接装订出去。” “这……”那个主管有些为难,要是让向夜阑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话,恐怕会直接掐死自己的吧。 “事成之后,本王不光保住你在《轶事》里面的主管地位,保证王妃不会动你,而且还赏你百金,如何?”博昭旭继续说道。 “草民一定办成此事!”那个主管立刻说道。 这么多钱,自己跟着向夜阑得挣多久啊?恐怕得一辈子吧。 而且在怎么说,王妃总还是得听王爷的话的吧。 况且向夜阑之前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自己只是把她说的话装订出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在走廊里面的向夜阑突然打了几个喷嚏。 “着凉了吗?”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被某个人百金就卖了出去。 时间过得很快。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 向夜阑这一周的时间基本上天天无所事事的在王府里面转悠,因为博昭旭,她不能像之前那样继续到处搜集八卦了。 她不知道,博昭旭不让她出去也是为了她好,如果向夜阑出去的话,恐怕早就气出病来了。 因为这段时间,那个主管早就把向夜阑之前说的话装订成册,天天在外面宣传关于如今的四王妃是如何痴情于四皇子的事。 这几天王府里面的几个婆子要出去置办一些王府里面所需要的东西,向夜阑作为王府里面的王妃,央求着薄昭旭让她也跟着出去转转,博昭旭奈不住,同意了。 向夜阑的身后跟着几个侍女,她当然是不可能跟着那些婆子去置办那些东西的,难得出来一次,当然是要到处转转,到处走一走了。 “看看,那个是不是四王妃?” “好像是!《轶事》上面不是有她的画像吗?” “诶,还真是!” 向夜阑听到了百姓们的议论,有些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得众人皆知了,而且,她好像没有把自己的画像印在《轶事》上面吧? 向夜阑本来是打算找个人问问的,可是渐渐的,她听周围的人的议论好像有些不对劲了。 “听说咱们的四王妃一心痴迷于四皇子,还说了不少山盟海誓的话呢!” 向夜阑:我什么时候说过? “《轶事》上面不是写了吗?” “我记得有这样一句:‘你是我的风,我的雨,我的人间四月天’。” “对对对,好像还有……” 向夜阑越听越觉得耳熟,然后猛的想起来,这不是自己之前用来恶心博昭旭的话吗? 怎么这些百姓都知道了? 向夜阑猛的想起来,自己在王府里面的这一周,《轶事》没有自己去搜集八卦,怎么更新?她觉得不对劲,赶紧去了《轶事》的发售点。 买了一份《轶事》,向夜阑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看,结果脸色变得越来越精彩。 “王爷不在天地间,而在我的心里。” “只要和王爷在一起,任何的苦都会变成甜的。” “遇见了王爷,也就遇见了最好的自己。” …… 这都是谁印出来的?! 这个时候,主管也看到了正拿着《轶事》的向夜阑,不由得有些心虚,赶紧准备从另一条路上开溜。 向夜阑气冲冲的左看右看,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正准备开溜的主管,直接吼了一声:“给我站住!” 主管当然知道向夜阑说的是他,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心虚,另一方面是因为向夜阑身边还跟着王府的人,自己要是想跑的话肯定跑不过,所以也就只好站在了那里。 “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向夜阑拿着《轶事》走过去问道。 主管有些尴尬的一笑。 “草民见过王妃……” “别跟我来这一套,你现在跟我说清楚,这上面的东西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让你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主管咽了一口唾沫。 博昭旭特地交代过,不能说他找过自己。 “是这样的,因为王妃不在,所以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然后有百姓说王妃和王爷感情如何好,我就想到了这样的主意……”主管有些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鬼信! 有些话可是向夜阑在王府里面和博昭旭说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看主管的样子,向夜阑知道,自己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第十三章 回娘家 “那……我们还接着这样写吗?”那个主管小心翼翼的问向夜阑了。 “写什么写?!具体写什么等我的指令!”向夜阑没好气的说道。 “是是是。”总管赶紧回答道。 “等等!”向夜阑又突然说道。 “现在的销量怎么样?” 她说的当然是《轶事》 “几乎是之前的两倍。”主管赶紧说道。 这个效果好像也不错。 “好,那就继续按照这些写吧,如果之后有什么需要变动的话,我会和你说。” 主管点了点头。 不过他不明白,向夜阑现在可是薄昭旭的王妃,不能随随便便出来的,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管着《轶事》? 但是看向夜阑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多问,算了,跟着自家主子干,一定没问题的,之前向夜阑找到他,说要创办《轶事》的时候,他就充满了疑惑,可是现在呢,不还是混的风云水起。 跟着主子有肉吃! 这样想着,主管点了点头。 向夜阑见他还算开窍,也就没有再多纠结什么,而是带着人直接回王府了,不行,这件事情必须和博昭旭说开了。 大不了自己就偷偷跑出来,难不成博昭旭还要找根绳子把自己捆起来? 不过说起来……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博昭旭可是有特殊癖好的人。 不行不行,自己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可是向夜阑这暴脾气啊,实在是控制不住,又回到王府,她就找到了博昭旭。 “博昭旭!”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这样直接叫博昭旭的名字,可是重罪啊。 不过好在向夜阑现在并没有想这么多。 博昭旭对于向夜阑的反应似乎早就想到了,挥手让周围的下人们下去了,然后笑眯眯的看向夜阑。 “王妃看起来火气很大啊,可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我问你,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外边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们?!”向夜阑气冲冲的问道。 博昭旭一脸无辜:“王妃应该也知道本王有公务在身,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我信你个鬼。 向夜阑深呼吸的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一脸无奈的看向博昭旭: “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了,咱们两个也不用继续演戏了吧,我就直接说开了,我对你真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那天纯粹是为了我的《轶事》,所以我们直接和离,互不打扰,不好吗?” 博昭旭收起了笑容,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向夜阑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两步。 不管怎么说,编排王室可是大罪。 博昭旭不会拿这件事情计较起来吧? 他应该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吧。 向夜阑还在心里面嘀咕着,博昭旭突然说话了: “可是本王当真了,怎么办?” 向夜阑一下子抬起头,结果正好和博昭旭的眼睛对视。 温柔,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向夜阑就觉得那里好像是一个泥潭,把自己给吸了进去。 “王妃这样看着本王,难道是真的爱上本王了?”博昭旭的话让向夜阑反应过来,她赶紧摇摇头。 “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只是炒作,况且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本王不介意和你发生些什么。”博昭旭直接打断了向夜阑的话。 “你……”向夜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整理了整理思绪,然后坚定的说道:“既然现在外面的百姓都这样传着,我们立刻分开也不太合适,那就先这样过上几个月,等热度差不多过去了,我们就和平分开吧。” 博昭旭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向夜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先回向家了。”向夜阑怕博昭旭再莫名其妙的发怒,把他的特殊癖好施展到自己的身上来,赶紧说了一句,然后就退了出去。 出来之后,向夜阑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大好。 她才不想当什么王妃呢。 收集其他人的八卦,然后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他不香吗? 虽然说王府里面的银子多的是,可是不是自己挣来的,花着也没意思啊。 “王妃这是要去哪?”上官娆已经在向夜阑的房间里面的茶水里面加了一点东西,可是她好像只是找了一趟博昭旭,并没有回房间。 “当然是回我家啊。”向夜阑心情很好的说道。 “王妃的家不就是在这里吗?”虽然已经猜测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上官娆还是强压着心里的激动问道。 “这里是四王府,我家是向家。”向夜阑没好气的说道。 “王妃不是和王爷一直情深似海吗?怎么突然就要回娘家了?王爷不跟着王妃一起回去吗?”上官娆赶紧问道。 “他回去干嘛?那是我家,行了行了,不和你说了,你快去照顾你家王爷吧,我要走了。”向夜阑迫不及待的要回到向家,说道。 上官娆一下子放下心来。 看来完全是自己之前紧张过度了啊,这个向夜阑要比其他的王妃好对付多了,还没等自己出手就主动回去了。 那倒也好,留你一条性命。 向夜阑心情大好的走在大街上,就连听百姓们的议论都也觉得顺耳了许多。 虽然是说关于自己和博昭旭的,不过这也间接的证明了《轶事》的销量不错,不是吗? 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王府到向家很长的一段距离,向夜阑并没有走得太累,很快就回到了向家。 开门的还是管家,见到向夜阑管家先是很惊喜,可是看到博昭旭没有跟着过来,不由得有些疑惑:“小姐,王爷没有跟您回来吗?” 听他提起博昭旭,向夜阑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不怎么美丽了。 到底谁是你家小姐啊?怎么第一个问起来的是他? “王爷还有别的事情,所以我就先自己回来了。”向夜阑板着脸回答道。 管家见向夜阑这个样子,联想到之前博昭旭和向夜阑的传闻,一下子知道,向夜阑这事和薄昭旭分开了,心情不好,于是赶紧把向夜阑请了进去。 第十四章 我都不知道我怀孕了? 向夜阑表示,自己在向家过的这些天是真叫个舒畅啊。 没有了博昭旭那个家伙来烦自己,日子真是舒服。 而且现在向夜阑的身份是四王妃,向家的人们对她都恭恭敬敬的,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可比向夜阑之前当一个主编舒服多了。 不过我们的女强人向夜阑怎么可能安于现状呢?她是不会放弃《轶事》的事业的。 “王妃,这是最近几个月的销量。”主管拿着一份账单给向夜阑看。 向夜阑简单的翻看了一下,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向夜阑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虽然说现在的百姓们闲的没事干,还是会拿她和博昭旭来说事,不过这都几个月过去了,现在的风声基本上已经过去了,百姓们也开始关注起来别的事情了。 “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向夜阑放下茶杯问道。 “这个……我托了不少关系,可就是什么都没有打听到。”主管有些无奈的说。 向夜阑说的是顾言晁的事情。 这个顾言晁实在是太正常了,正常的都有些不正常的,一个没有八卦的人是不存在的。 他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要是能挖到顾言晁的八卦的话,那绝对够养活《轶事》里面的人了。 “你那边别放松,继续打听过国师的八卦,最近要是没有什么好的新闻的话,就继续让百姓们议论我和博昭旭的八卦吧。” 最好能够让百姓们自己猜到她和博昭旭只是炒作。 那样的话就能省下不少事情了。 向夜阑觉得,事情一定是都都会往好的一面发展的。 “得嘞,王妃您就放心吧。” “我都说了别叫我王妃。”向夜阑道。 主管闭上了嘴。 “行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溜达着去搜集别的八卦了,你看好《轶事》里面的事。”向夜阑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刚一出去,向夜阑就看到了四王府的马车。 而且看起来是往向家的方向去的! 这是什么情况? 等等,博昭旭应该不会在上面吧。 向夜阑只想着自己是应该跟上去还是应该躲开,马车已经来到了向夜阑的面前。 “见过王妃。” 驾驶马车的人赶紧下来,恭恭敬敬的向向夜阑行礼。 “呃……你们起来吧,这是要做什么去?”向夜阑问道。 “回王妃的话,王爷让我们把这些东西送到向家,说是给您补补身子。” 他会这么好心? 听到这人的话,周围又有一群人开始议论了起来。 “四皇子还真是关心王妃啊,看看人家。” “四皇子说是要给王妃补身子?你说是不是……” “这可不能乱说!” 向夜阑倒是没有从周围的百姓们的议论声中听出些什么,只是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不知王妃是要去哪?”车夫多问了一句。 “我当然是回向家了啊。”向夜阑随口回答道。 “那就请王妃上来吧,正好我们也是要去向家,再说了,王妃身子不适,怎么能随意出来呢?” 身子不适? 我什么时候身子不适了? 不过向夜阑也没有多想,既然有免费的马车,那何必自己再步行走回去呢?还省事了。 “你刚刚听见没有?刚才那个车夫说王妃身子不适!” “听见了听见了,我就说嘛,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王爷和王妃的动作真快啊,这才几个月啊。” 这些话刚好被《轶事》的主管给听到了。 他自然知道百姓的议论的是什么意思。 《轶事》好像有的写了。 不过自己真的上次做决定向夜阑会不会生气? 主管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就这样写吧。 管他向夜阑会不会生气呢,这样做肯定能提高销量就是了,提高了销量,自己就有银子。 还有什么事比银子更重要的? 另一边的向夜阑,丝毫不知道自己又将成为八卦的女主角。 睡了一觉醒来的向夜阑,就听到向家一群人正在叽叽喳喳的叫着。 她一睁眼,就看到一群侍女正在地上跪着。 向夜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见向夜阑醒过来了,那群侍女纷纷说道:“王妃出了这样的喜事,居然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什么?”向夜阑不明白,自己自从穿越过来,还能有什么喜事呢? “老爷特地交待了,让我们务必照顾好王妃。” “王妃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我们就好,我们去做就行,王妃就好好的休息吧。” 突然被人这样捧着,向夜阑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莫名的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向夜阑让这些人都出去,然后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出去走走吧。 总觉得不对劲。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管家。 管家一见到向夜阑,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啊?有什么需要直接和府里的下人说就是了,怎么还亲力亲为呢?” 向夜阑一脸懵,自己以前给向家带来那么多好处的时候,也没见过管家这么关心自己啊。 “我就是出去走走,没事。”向夜阑一边说着一边还要继续往出走,管家赶紧跪在了向夜阑的面前。 向夜阑又是一惊。 古代人都这么随便的吗?动不动就往人家面前一跪,很吓人的好不好? “王妃,万万不可啊!”管家一副慌张的样子。 “不是,我不就出去转转吗?怎么了?”向夜阑不明白,自己又不是老弱病残孕,用得着这么慌吗? “现在可不一样啊,您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怎么能随便出去?万一有个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和四皇子交代啊?”管家继续说道。 啥? 向夜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确定没有听错?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有了身子的人了? 见向夜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管家赶紧叫来几个侍女,让她们把向夜阑扶回屋子。 向夜阑回去之后还是一脸茫然。 她什么时候有身孕了? 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关键是她和博昭旭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第十五章 回王府 向夜阑本来还想好好思考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突然又听到外面有动静,然后就看到一群侍女慌慌张张的要带自己出去。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向夜阑问道。 “回王妃的话,皇上赏赐的东西来了。” 向夜阑只觉得一阵头大。 怎么这个皇帝的消息比自己还灵通? 她这才刚知道自己怀孕了,这皇帝怎么就已经知道了? 而且她也没怀孕啊。 等等,现在好像已经不能澄清了。 向夜阑突然意识到,皇帝现在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如果自己再出面澄清的话,那就是欺君的死罪啊。 那要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装下去吧? 自己要是十个月之后什么都不能说出来的话,那不更完了吗? 外面的侍女催促着,让向夜阑赶紧出去领旨谢恩。 向夜阑猛的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啊,我找个机会假装摔一跤不就行了吗? 虽然对于皇家来说,他们一向注重皇嗣的问题,可是这只是一个皇孙,又不是皇子,没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样想着,向夜阑赶紧出去了。 是那天跟在皇帝身边的一个公公。 听他宣读完了啰嗦又没有半点用的圣旨之后,向夜阑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脑子里面想的是能用这圣旨炒一波热量。 “四皇子说王妃是思亲人心切才回到向家,只是皇上觉得,王妃现在既然已经有了身孕,继续留在娘家也不合适,还是回到王府的好,所以特地让咱家来把王妃接回四王府。” 见向夜阑接过了圣旨,那个公公又补充道。 什么? 我老老实实的在娘家养胎不行吗? 不过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是向夜阑知道,这种事情没得商量。 本来自己一个已经出嫁的姑娘,回娘家这么久已经是很不符合礼节的了,现在既然有了身孕,就更应该在夫家呆着。 更何况这可是皇帝亲自下的指令,自己要是不回去的话,那可就是抗旨啊,同样是死罪一条。 向夜阑只好行了个礼,然后依依不舍的看向向家的人。 “王妃快回去吧,别让王爷惦记着了。”管家开口道。 向夜阑只觉得无语。 他还会惦记自己? 可拉倒吧。 可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想,不能直接说出来,毕竟在别人的眼里,他们可是京城里面的模范夫妻。 向夜阑很不情愿的上了马车,任由他们把自己拉回王府。 一路上,向夜阑听着周围百姓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四皇子的王妃都有身孕了,这车刚刚就是去给向家送赏赐的。” “《轶事》里面都说王妃有身孕了,我们当然都知道了。” 嗯? 《轶事》里面也写这件事情了? 向夜阑咬了咬牙,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换个主管了? 为了销量还真是什么都敢写啊。 自己从前当娱乐杂志的主编的时候都没有这种胆子。 算了算了,既然现在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机会“流产”了。 没过多久,马车就到了四王府。 向夜阑从马车上下来,结果刚下来就看到博昭旭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见向夜阑下来,博昭旭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冲着向夜阑笑了一下。 向夜阑正准备走过去,跟着马车的公公赶紧招了一下手,立刻就有两个侍女过来了。 “听说王妃可是四皇子的心尖尖上的人,现在又有了身孕,可不能出什么事。” “那便劳烦公公了。”向夜阑真是搞不懂古人的这一套,怎么感觉一个怀了孕的妇女就跟大熊猫似的。 有必要这么重点保护吗? 腹诽归腹诽,不该说的还是一句都不能说的。 向夜阑突然想起来,这个公公一直伺候着皇上,皇上喜欢占卜之术,那这个公公会不会也了解一些关于顾言晁的事情? 向夜阑想旁敲侧击的问一问,但是博昭旭已经走过来了。 向夜阑只好先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博昭旭含情脉脉的看着她:“王妃都有身孕了,还管这些做什么,外面风大,快随本王回去吧。” 向夜阑正要说什么,那位公公也对着博昭旭行了个礼:“四皇子可要好生照顾着王妃,我便先告退了。” 博昭旭向他点点头:“回去和我父皇复命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公公又施了个礼,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见没人了,向夜阑看向薄昭旭:“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这是假的吧?” “王妃在说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懂?” “你再给我装,我怀没怀孕你心里不清楚?”向夜阑就奇了怪了,这个博昭旭难道不怕自己被绿了吗? 自己的王妃突然回娘家好一段时间,然后就有人说自己的王妃怀孕了,难道正常人的反应不都是自己被绿了吗? 怎么这个博昭旭还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他真的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的吗? 博昭旭被向夜阑奇怪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伸出手在向夜阑的眼前晃了晃:“虽然本王知道王妃一定是太过于思念本王了,但是王妃也不用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本王看吧。” 向夜阑赶紧回过神来:“没和你开玩笑,咱们什么都没做过,你还真以为我能怀孕啊?” 博昭旭的语气终于正经了一些:“说的也是,不过王妃有没有意识到,你如果没有怀孕的话,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向夜阑还以为他在关心自己,点点头,哪想到博昭旭的下一句话差点让向夜阑直接摔个狗吃屎。 “既然这样,那本王努力,赶紧让王妃怀孕不就行了?” 向夜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可拉倒吧。” 为了防止博昭旭再语出惊人,向夜阑决定自己还是赶紧回房间吧。 一进王府,向夜阑就碰到了出来迎接自己的上官娆。 “见过王妃。”上官娆赶紧弯腰施礼,心里却在暗暗咬牙。 到底还是自己失算了,真没想到她还会自己回来,而且还是怀了王爷的孩子? 看来没必要留情了。 第十六章 闹鬼了 向夜阑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上官娆,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向夜阑还是回去了。 向夜阑走了之后,博昭旭走了过来。 “王爷。”上官娆轻声叫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博昭旭,却发现博昭旭完全恢复了冷酷王爷的形象。 “王妃有了身孕,你务必要照顾好王妃。”博昭旭扔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 “是。”上官娆很是不甘心的说道。 不过既然要让自己去照顾向夜阑,那是不是代表着,下手的机会多了? 你说你如果疯了的话,你还能继续在这王府待下去吗? 上官娆暗暗一笑,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很快就到了晚上,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所以向夜阑早早的洗漱完睡下了。 不然的话那个博昭旭说不定还会来找麻烦。 结果刚睡下,向夜阑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向夜阑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不管怎么说,正要入睡的人突然被人叫起来总是很不愉快的。 向夜阑没发脾气就不错了。 “王妃,是我。”门外响起了上官娆的声音。 在王府这段时间以来,上官娆对向夜阑还是不错的,所以向夜阑一下子没了脾气:“进来吧。” 上官娆轻轻地推门进来,手里面还端着一碗东西。 “这是什么?”向夜阑到了一股很难闻的味道,皱着眉头问道。 “这是太医给王妃调理身子的补药,您喝了它能睡得更好些。” 向夜阑只感觉一阵无语。 我都快睡着了,你把我叫醒,然后你给我端了一碗能让我睡着的药? 没病吧? 见向夜阑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上官娆继续说道:“太医还说了,这补药能调理身子,对安胎有帮助。” 向夜阑:第一,我身子没问题。 第二:我压根就没怀孕。 可是向夜阑不能说出来啊。 “不用了,我现在都快睡着了,而且这补药要是对身体好的话,你就替我喝了吧,你看你不也是瘦瘦弱弱的吗?”向夜阑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继续睡觉。 上官娆心里面猛的一跳,难道她看出来了?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向夜阑,发现向夜阑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太困了。 “王妃还是把这药喝了吧,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太医的一片心意,而且还是用到皇上给您的补品熬制的,奴婢喝不太合适。” 说起这是皇上给的补品,向夜阑心里面犯嘀咕了,如果皇上给的补品自己不喝的话,那是不是不太合适? 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把皇上赏的东西给侍女用的话…… 作为一个现代人,向夜阑深知人言可畏。 这样想着,向夜阑还是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然后经过了上官娆手里面的那个碗,把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向夜阑从前就不喜欢吃药,不管是西药还是中药,现在穿越回了古代,只有难喝的中药,所以她一直努力的让自己的身体好一点,不用去吃药。 可是古人似乎总能想到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你吃药啊。 向夜阑皱了皱眉头,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然后说道:“水。” 向夜阑没有注意到,上官娆露出了一丝阴谋得逞后的微笑。 上官娆其实在这碗药里面加了致幻的药物。 你就等着变成疯子然后被赶出王府吧! 上官娆这样想着,赶紧向夜阑递过了一杯水,见向夜阑喝下之后,拿着剩下的东西出去了。 向夜阑再一次睡下,喝了这药,她还真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了,不是吧,中药这么好使吗? 向夜阑突然想起了自己新婚之夜的时候,那些人给自己放的迷药。 也不知道成分相不相同。 想着想着,向夜阑直接陷入了沉睡当中。 上官娆出来的时候,对着守在向夜阑房间外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 然后她得把向夜阑喝了药的碗拿去销毁了,这东西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向夜阑睡着睡着,突然听到好像有动静。 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发觉,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身体也好像铁一般的沉重,怎么着都动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呜……呼……” 窗户外面的声音好像越来越清晰了。 “呜呜呜……”有妇女和小孩子的哭声。 “嘻嘻嘻……”好像还有人在笑。 向夜阑费了好大的力气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窗户上有一些黑影在那里乱动。 向夜阑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鬼神的,她作为一个现代的人,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她觉得这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了。 可是向夜阑很想直接出去把装神弄鬼的人抓住,但是现在向夜阑根本动不了,甚至眼皮也沉沉的,要不是向夜阑强坚持着,恐怕又要昏睡过去了。 “呜呼……”外面还是不断的响起诡异的声音,如果是换作其他人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被吓昏过去了吧。 向夜阑知道之前的那些王妃是怎么出事的了。 不过想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向夜阑想弄出一点动静叫几个人过来,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身子都像灌了铅似的动不了。 奇怪……怎么会这样? 向夜阑出了一身的冷汗了,可是身体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根本弄不了向夜阑,现在突然想起了人们常说的鬼压床。 这种事情难道还会被自己给碰上? 算了,既然有人是在装神弄鬼,那自己也就不配和他们演戏了,还是老老实实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吧,这样想着,向夜阑又睡了过去。 如果外面的人发现了什么作用都没有的话,会不会也会比较扫兴的离开呢? 向夜阑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王府里不太平了。 第二天,向夜阑醒来的时候,就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身体又能随意的动了,好像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梦。 不过很快,向夜阑就确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是梦了。 第十七章 她怀的是鬼胎 因为向夜阑在梳妆的时候,无意中说起了这件事情,结果负责给向夜阑梳头发的侍女说,昨天夜里他也听见了诡异的声音,而且特地出门看了看,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吓得一个晚上都没有敢睡。 “你确定你什么都没看见?”向夜阑问道。 “奴婢确定。”那个侍女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现在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今天我起来的时候,听好多姐妹都在谈昨天晚上的事情,据说是在闹鬼。”那个侍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很是害怕。 向夜阑没有说话。 虽然说她相信世界上没有鬼,可是没法和这帮古人这样沟通啊。 自己要是非那样说的话,恐怕还要被当成疯子。 不过…… 王府闹鬼,这好像又是一个不错的新闻。 向夜阑这样想着,吃过早饭之后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完全无视了在吃早饭的时候博昭旭对她的调戏。 所以向夜阑也就更不可能注意到,在博昭旭调戏她的时候,上官娆阴沉得可怕的眼神。 你得瑟不了多久了。 上官娆感觉很奇怪,看向夜阑这样子,她昨天晚上应该还睡得不错啊,怎么会呢?难道是药效没有发作? 不应该啊,自己可是加了十足十的量。 上官娆觉得应该还是喝的时间太短了,再让向夜阑多喝几天,一定能够起到效果的。 向夜阑这边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在想什么,自己出去出去之后就直奔《轶事》用来讨论事情的那个茶楼,主管一般都在那里。 到了那里,向夜阑果然看到了主管,主管见到向夜阑,一副心虚的样子。 不过想了想,还是鼓起了勇气:“王妃,我知道把你怀孕的这件事情说出去是我的不对,但是这么好的消息,当然是要我们第一个曝光出去啊,这可是您教的。” 向夜阑只觉得无语:“你学的还不错。” 主管一笑:“嘿嘿,没什么。” 向夜阑看了他一眼,发现主管一副得意的样子,瞬间觉得无奈,你还真以为我是在夸你啊。 “行了行了,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事情,是有别的事情,你来安排一下,发布到《轶事》上。”向夜阑说道。 “又有什么事情了?”一听来活了,主管一下子来的精神,自从跟了向夜阑,他一听到有八卦就特别有精神。 几乎都能媲美现代的狗仔了。 向夜阑把昨天晚上夜里面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然后又挥了挥手,外面进来几个王府的侍女。 “他们是王府里面的侍女,和我处的比较近,你问他们吧。”向夜阑说道。 主管赶紧开始一个一个的仔细问了起来,一个字都不敢落下。 向夜阑就坐在一边休闲自在的喝茶。 不得不说,还是古时候的茶好喝啊。 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而且这水也是干净的。 可比现代的水质好多了。 等着那些侍女和主管交代完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时间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向夜阑又和主管交待了几句,然后就带着侍女们往回走。 虽然还是坐马车回去的,但是向夜阑一向不喜欢惊动太多人,自己回到自己住的那个院子,结果一进去就听到了有人的议论。 “王妃一回来就开始闹鬼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和王妃有什么关系?” “据说怀孕的女人总能招惹来一些什么东西。” “不会王妃身上就不干净吧?” “闭嘴,这话怎么能瞎说呢?” “也不是我说,王妃一回来,我们这里就开始闹鬼了,所以你们说王妃怀的孕会不会就是……” 向夜阑冷笑一声。 看来这艺术源于生活,还不一定能高于生活啊。 她才刚出去安排了一下《轶事》的事情,王府里面的这些人居然就已经开始了,速度居然比她还快。 不过向夜阑可不会容许别人这样说自己。 这样想着向夜阑悄悄地走过去,然后接了那个侍女说的话: “会不会就是鬼胎?” “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不定……啊!!!” 向夜阑一笑。 “说不定什么,继续往下说啊。”向夜阑冷着脸说道。 虽然说她来这王府的时间也没有多久,而且向夜阑一向不喜欢古代的那一套,但是向夜阑发现,有的时候啊,有些人还真是欠。 “王,王妃。”那几个侍女哆哆嗦嗦的在向夜阑的身子前面跪好,不敢继续说话了。 “我刚才可就是听你们说,你们怀疑我怀的是鬼胎?”向夜阑冷冷一笑,说道。 “没有没有,奴婢们不敢。”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女,赶紧摇头否认。 “那你们的意思是,我听错了?”向夜阑的声音还是很冷。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女意识到,向夜阑可能生气了。 “王妃饶命,我们不该乱说,王妃饶命。”那些侍女赶紧开始磕头。 向夜阑其实也只是想吓一下他们,并不准备真的给他们什么教训,所以向夜阑觉得差不多就行了,正要叫她们起来,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是怎么了?” 向夜阑一看,是上官娆。 “见过王妃。”上官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些侍女,心里面其实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但还是问道:“是这些人惹王菲不开心了吗?” 实际上,关于向夜阑肚子里面怀的是鬼胎的,这个事情也是从上官娆这里传出去的。 只不过谣言嘛,一般来说,传着传着就找不到源头了。 “没什么,他们只是说了他们不该说的,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你们都起来吧,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向夜阑说到。 上官娆本来也不想管这件事情,突然上官娆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改变了主意。 “等一下,你们都说王妃什么了?” “他们说我怀的是鬼胎。”向夜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大胆!”上官娆猛的叫了一声,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向夜阑面前。 向夜阑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上官娆嘴角扬起的那一丝微笑。 第十八章 他不吃那套 上官娆的眼泪居然都出来了。 “还请王妃恕罪!是奴婢没有管教好下人!王妃若是实在气不过,就请拿奴婢一个人处置吧!”上官娆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大,仿佛生怕向夜阑听不见似的。 向夜阑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生气啊? 这上官娆怎么说跪就跪?怎么还哭了? “怎么回事?”向夜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居然是博昭旭。 “啊!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向夜阑不满的说道,然后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在,于是只好行礼道:“妾身见过王爷。” 博昭旭很是体贴的把向夜阑扶起来,然后看向上官娆。 “怎么回事?” “这……都是奴婢的错,不关王妃的事。”上官娆咬了咬牙,委屈巴巴的说,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向夜阑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像白莲花啊。 向夜阑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才上官娆那样说,就是因为上官娆看到了正在往过走的博昭旭。 上官娆看到,跟在博昭旭的南谌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哼,王妃是吗?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上官娆正得意着,却听到博昭旭说:“既然你说是你错了,那你便在此跪着吧,如果不关王妃的事情的话,那本王便先带王妃离开了。” 嗯? 和她想象中的情况不一样啊。 向夜阑也没有想到博昭旭会这样说,她本来已经准备好解释了的。 没等向夜阑反应过来,博昭旭就拉着向夜阑离开了,只留下上官娆领着一众侍女跪在那里,还有南谌。 “到底是怎么了?”南谌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上官娆一副无奈的样子。 南谌觉得,这一定是向夜阑故意为难上官娆她们,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对上官娆的怜惜:“等我去和王爷说一下吧,一定会给你个公道的。” 上官娆却连连摇头:“不必了,这些都不重要,现在王妃有孕在身,还是王妃的心情最重要。”听她这样一说,南谌心里面对向夜阑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见博昭旭领着向夜阑快要走远了,南谌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看着博昭旭和向夜阑亲密无间的样子,上官娆暗暗咬了咬牙。 向夜阑,你给我等着!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博昭旭没有问,向夜阑反而是先忍不住了,出言问道。 “不就是有人惹本王的王妃不高兴了吗?让他们跪着都是轻的了。”博昭旭一边说着一边去向夜阑的脸上摸了一下,向夜阑直接伸手去博昭旭的手上拍了一下。 想了想,向夜阑还是决定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博昭旭。 “看来你的王府不怎么干净啊。”末了,向夜阑还不忘补充了一句。 “怎么,王妃害怕了?那以后本王去陪着王妃就是。”博昭旭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滚得越远越好,我倒是怀疑那鬼就是你招来的。”向夜阑没好气的说道。 “王妃此言差矣。”博昭旭突然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盯着向夜阑看:“王妃身子本来就差,容易招来一些邪祟之物,现在王妃有了身孕,更是阳气不足,所以本王不介意多陪陪王妃。” 向夜阑这就奇了怪了,这个博昭旭怎么随随便便都能调戏到自己? 放在现代的话,妥妥的搭讪高手啊。 “王爷多虑了,妾身的身体好得很,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妾身也能把他们吓回去。”向夜阑说这话的时候信心十足。 博昭旭听了这话,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他看了看向夜阑,然后点了点头:“王妃竟然能意识到这点,本王心甚慰啊。” 向夜阑这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博昭旭!你这样说自己的王妃真的合适吗?” “王妃自己先这样说的,本王只是接着王妃的话说下来而已,有什么不合适的?”博昭旭一脸无辜。 “你等着,等我把鬼亲自抓到你的面前!”向夜阑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气冲冲的离开了。 博昭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见到向夜阑,就总想把她惹生气。 似乎……很是有趣呢。 博昭旭正想着,南谌走过来了。 “王爷。”南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跟着本王这么多年,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博昭旭收起了刚才对着向夜阑的那副笑脸,看着南谌说道。 “王爷觉得,王妃做的是不是有点过了?”南谌想了想,还是说的出来。 博昭旭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你是说……” “我刚刚问了上官娆,她说只是侍女们的无心之失,王妃却为此狠狠的责罚了她们。” 南谌扯了个谎,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相信,上官娆是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的。 “南谌,你最近似乎很闲。”博昭旭的语气变得不怎么好了。 “王爷赎罪!我也只是觉得……”南谌赶紧单膝跪在地上说道。 “王妃怎么做自有她的道理,还轮不到你来这里说三道四。”博昭旭打断了南谌的话。 南谌有些不甘心。 “是。”但是既然博昭旭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这样了。 一直到晚上,上官娆才回到向夜阑那里。 跪了半天,只觉得膝盖都是痛的。 见到向夜阑,上官娆还是得陪着笑脸:“见过王妃。” 毕竟向夜阑前世可是做娱乐新闻的主编,那些明星们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像样的都能敏锐的察觉到,所以现在穿越过来了,向夜阑自然还是明白一些套路的。 眼前的这个上官娆,绝对是喜欢博昭旭的。 而且似乎还有一种白莲花的感觉。 不过貌似博昭旭不吃那一套啊。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跪了那么久。”向夜阑一见到上官娆,就故意说道。 “本来就是奴婢的不对,跪再久也是应该的。”上官娆面不改色的说道。 第十九章 心大 向夜阑点点头,同时也感到奇怪,这上官娆既然对伯昭旭有意思,那就应该赶紧想办法让博昭旭把她纳为妃才对啊,怎么这么久了,还只是一个侍女。 而且这上官娆对自己貌似还不错? 向夜阑有些弄不明白。 不过既然博昭旭没有因为上官娆而怪罪到向夜阑,向夜阑也不准备为难上官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你可听说了这王府里面闹鬼的事?”向夜阑转移了话题。 上官娆点点头,然后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奴婢很是担心……”她说着,然后故意看了一眼向夜阑。 “担心什么?”向夜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回王妃的话,是王妃回府之后才开始闹鬼的,奴婢担心,那是冲着您来的。”上官娆犹犹豫豫的说道。 如果换做之前的王妃的话,此时恐怕早就已经害怕的不得了了吧。 偏偏向夜阑是个现代人,她还真就不相信有这种鬼。 除非是自己心里有鬼。 向夜阑冷笑一声:“若是冲着我来的,那便放马过来就是了。” 上官娆有些不明白,这个向夜阑…… 好像和自己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啊。 不过这是她的事,自己的计划当然是要照常进行,上官娆提醒了向夜阑注意安全之后,就退出去拿汤药了。 因为上官娆说那是皇上赐的,要求王妃必须每天按时服下来好好安胎,所以向夜阑虽然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好好喝药。 向夜阑只当自己昨天是遇上人们常说的鬼压床事件了,并没有把它和药物联想到一起。 而且这天晚上出现的就不是鬼压床的事件了。 向夜阑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屋子里面有东西,再睁开眼睛,就看到有好几个人影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窜来窜去。 好像还有凄惨的叫声。 向夜阑赶紧坐起来,然后就看到有人影拼命的向自己的床边扑过来,在离自己的床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又突然消失了。 此时,向夜阑的房间外面。 上官娆已经做好了向夜阑尖叫的准备,只要向夜阑一尖叫,她就赶紧带侍女充进去,到时候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再把向夜阑有些精神失常的言论放出去。 然后再配合上那些药物,相信用不了多久,向夜阑就会变成疯子被赶出王府了。 上官娆很是耐心的等待着。 向夜阑刚看到这一幕,其实也很害怕,先是用力的捏了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梦之后,正准备叫人,然后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向夜阑从床上拿起枕头向着一个人影扔了过去,然后发现枕头上并没有影子,也就是,说这些影子没有实体。 上官娆听到里面有动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 自己如果贸然进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引起向夜阑的怀疑。 向夜阑这边倒是心大,既然这些人影都没有实体,那自己还怕什么? 向夜阑就当自己是睡得有些头晕眼花了,重新从地上捡起枕头,然后继续呼呼大睡。 上官娆等了好久还没有等出动静,心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可就是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声音,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上官娆把门推开一个缝,只看了一眼便大吃一惊。 向夜阑竟然还在那里睡觉!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上官娆不相信向夜阑什么都没有看到,之前那些药物是都起了反应的,可是看向夜阑,怎么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向夜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里面是有些犯嘀咕的,本来是想和别人说一下的,可是想到这里是博昭旭的地盘,而且古代的人们又多封建迷信,要是告诉了他们,不指定要怎么折腾自己,所以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的好。 博昭旭特地抽出时间来陪向夜阑吃早饭,上官娆本来以为,向夜阑是一定会把她昨天晚上看到的告诉薄昭旭的,可是一直到博昭旭有事离开,向夜阑也什么都没有说。 上官娆决定试探一下。 在博昭旭离开之后,上官娆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倒在向夜阑的面前,然后磕着头:“奴婢昨晚没有保护好王妃,还请王妃责罚!” 向夜阑一脸懵。 这是又咋的了? 她赶紧抬起头看了看,发现博昭旭已经走远了,上官娆应该不是想要引起博昭旭的注意。 然后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些人影,向夜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扶起上官娆问道:“你昨天晚上可是看到了些什么?” 上官娆点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奴婢昨天晚上起夜,在路过王妃房间的时候,看到似乎有人影在王妃的房间里面,还有凄惨的叫声,奴婢,奴婢不敢进去保护王妃,还请王妃责罚!” 向夜阑看了看上官娆,发现她的脸上还有泪痕,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你也看到了?”向夜阑想都没想就问道。 上官娆心里愣了一下,看了这向夜阑昨天晚上是看到了啊,然后赶紧点头。 可是自己昨天晚上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呢? 向夜阑一脸无所谓:“我昨天晚上睡了一晚上,也没出什么事,所以你不用自责,估计就算有鬼怪,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吧。” 上官娆:这王妃莫不是个傻子? 正常人看到那些幻觉第一反应,应该都是吓得大叫或者跑出来才对吧? 她……居然觉得鬼怪不敢把她怎么样?! 这是什么鬼逻辑? 看来自己的手段有必要升级一下了啊。 哪怕是王府的人觉得,向夜阑是不祥之物,然后把她赶出去,也是极好的。 这样想着,上官娆然后又和向夜阑说了几句,然后出去了。 她还有很多要做的,一方面是安排继续吓唬夜阑的人,另一方面还要继续散播谣言。 到向夜阑下午出去的时候,基本整个王府里面的人都知道向夜阑的屋子里面有鬼的事情了。 向夜阑不由得心大的感慨,到底是在古代啊,这种事情竟然传播的这么快。 第二十章 给他当侍妾 既然王府里面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向夜阑觉得自己也就没有必要瞒着了,趁着薄昭旭进宫还没有回来,她决定自己亲自去找一趟《轶事》的主管。 刚走到门口,向夜阑就碰到了上官娆。 “王妃这是要去哪里?”上官娆行礼问安之后问道。 向夜阑开设了《轶事》的事情基本是京城里面的人都知道的,加上向夜阑觉得这件事情也没有必要隐瞒,所以直接把自己的目的告诉了上官娆。 最关键的是,向夜阑想到了另一个很好的主意。 既然上官娆痴心于博昭旭,那不妨自己…… 然后就能摆脱博昭旭了! “已经成了王爷的王妃,还顾着自己的事业,王妃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上官娆说道。 实际上,上官娆是很不齿向夜阑的行为的,一个女人家家的,天天去打听别人家里面的八卦,跟长舌妇有什么区别,还把这些事情都编排成书,真的合适么? 向夜阑当然不知道上官娆在想什么,而且她想了想,还决定邀请上官娆一起去。 上官娆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想到自己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而且自己如果跟着向夜阑的话,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向夜阑的弱点,方便自己吓唬她。 这样想着,上官娆也就答应了向夜阑。 上官娆跟着向夜阑去了向夜阑见那个主管的茶楼,向夜阑根本不在意古时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理解,直接招呼着上官娆和自己一起坐。 上官娆推辞了几次,就跟着向夜阑一起坐下了,以至于主管进来见到上官娆的时候,直接问道:“姑娘是哪家小姐?” 上官娆愣了一下,赶紧起身:“我是四王府的侍女上官娆,不是哪家小姐。” 主管愣了一下,然后夸赞道:“不愧是四王府的人,气质非凡,坐在那里,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 上官娆赶紧站起来,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到向夜阑身后。 “行了行了,都是自己人,这么规矩做什么?坐那儿。”向夜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主管:“你觉得……这位上官娆姑娘怎么样?” 主管赶紧说道:“王妃就别拿奴才开玩笑了,奴才可是已经有了家室的人。” 上官娆心里咯噔一下,向夜阑这是什么意思?要把自己赏给别人吗? 上官娆赶紧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向夜阑。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奴婢是没有任何身份的,就算自己替博昭旭做了不少事情,可是如果现在向夜阑想把自己赐给别人的话,那也不需要过问薄昭旭。 向夜阑根本没想这么多,她一笑:“想什么呢你,像上官娆妹妹这样的,只是生错了人家,若是在大户人家,怕是要进宫给皇上做妃子的,哪还轮得到你?” 上官娆松了一口气。 那总管也笑了:“是是,是奴才想多了。” 上官娆总觉得自己继续待下去准没什么好事,想了想,站起来对着向夜阑行了个礼:“王妃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还是先回王府了。” 向夜阑想了想,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上官娆听不听都无所谓,于是便挥了挥手让她回去了。 上官娆一走,向夜阑立刻问主管:“你记下刚才上官娆长的样子了吗?” 主管点点头,这是什么意思? “很好。”向夜阑很是满意,当初看中的就是他记忆力过人的这一点,几乎见人之后就过目不忘,能把这个人完完整整的画出来。 不去画通缉令真是可惜了。 “《轶事》的下一期主题就是,上官娆即将成为王爷的侍妾。” 什么?! 那个主管脖子一凉。 他以为,向夜阑要把上官娆赐给他呢,没想到上官娆即将成为博昭旭的侍妾。 和四皇子抢女人,他怕是不想活了吧? “王妃,您到底想干嘛?”主管不明白,这向夜阑究竟想做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啊?王爷在王妃怀孕期间那纳妾,这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性格薄凉之人,然后我们再说我向夜阑爱错了人,和他和离,不就完了吗?”向夜阑不耐烦的解释说。 主管觉得向夜阑八成是疯了,在怀孕期间和四皇子和离,那她以后怎么还嫁的出去啊? 对了,现在就连主管都以为向夜阑已经怀孕了。 “王妃,您这样真的合适吗?我觉得王爷对您也还算不错啊。”主管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你可拉倒吧,忘了前面的四王妃的下场了吗?四王府根本就是一个是非之地,我还是越早出来越好。”向夜阑是把主管当成自己人了,这才和他这样说。 主管似乎是明白了向夜阑的心思,点了点头。 “还有,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替博昭旭那个家伙做什么事情的话,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去喂狗。”向夜阑突然说了一句,把主管吓了一跳。 “奴才再也不敢了!”主管当然知道向夜阑说的是哪件事情,要不是那件事给《轶事》带来了不错的销量,向夜阑恐怕早就把他的头拧下来喂狗了。 “行了,赶紧去办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吧,我先回去了。”向夜阑把杯子里面的茶喝完之后说道。 主管点点头,然后送着向夜阑上了马车。 解决了一桩心事,向夜阑的心情大好,就连坐在四王府的马车上都感觉没那么糟糕了,回到四王府,博昭旭已经回去了,向夜阑有意的躲开博昭旭,但还是被博昭旭抓住了。 “王妃看起来心情不错啊。”博昭旭从上官娆那里知道了向夜阑去了茶楼一趟,还见了《轶事》的主管,想来她是又挖到什么八卦了。 不过看向夜阑近期的表现…… 博昭旭想,这次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吧。 殊不知,很快,博昭旭就会成为在妻子孕期抛弃妻子的渣男代名词。 这样想着,向夜阑忍不住笑了:“妾身有孕在身,自然得心情好一些。” 嗯??? 她这是想做什么? 博昭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十一章被抛弃 “本王告诉你,既然有了身孕,那就老老实实的在王府里面呆着吧,别老想着外面的事。”博昭旭不由得出言警告道。 向夜阑却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笑眯眯的盯着她,博昭旭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就在他终于要忍不住的时候,向夜阑说话了。 “王爷觉得……上官娆怎么样?”向夜阑笑眯眯的问道。 “作为一个侍女,还不错。”博昭旭不明白向夜阑是什么意思。 “妾身想着,妾身伺候王爷实在是累得很……” 向夜阑想着,只要博昭旭同意纳上官娆为妾,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不然的话,《轶事》上面的言论只能算是谣言。 博昭旭却理解错了向夜阑的意思。 “这有什么,王妃作为四王府的女主人,这点主还是可以做的。” 完美! 向夜阑赶紧说道:“那就多谢啦!” 随后又反应过来,这是在给他纳妾,自己谢什么谢啊? 应该顺便再捞点好处才对啊。 算了算了,被博昭旭这个家伙占了那么多的便宜,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 现在不急,反正只是纳妾,也不用挑什么良辰吉日了,只要等着《轶事》上面一宣布这件事情,就赶紧张罗上官娆和薄昭旭的事情,给他俩坐实了这件事。 向夜阑一边想着一边小跑着离开了,看向夜阑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博昭旭实在不明白,自己不就是赐了她一个侍女吗?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博昭旭根本不知道,自己完全是被某人给算计了。 到了晚上,上官娆正准备给向夜阑出去拿药,向夜阑突然叫住了上官娆。 “上官娆,你觉得王爷怎么样?”向夜阑问道。 “王爷为人善良,对王妃也很是体贴,能嫁给王爷,自然是王妃的福气了。”上官娆总觉得这是向夜阑在试探自己,于是这样回答道。 向夜阑摆了摆手:“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上官娆慌慌张张的跪下:“奴婢不敢!” 向夜阑又懵了。 自己刚刚好像没有说什么吧? 怎么又跪下了? “你快站起来,想什么呢?真的是。”向夜阑亲自把上官娆扶起来,发现上官娆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奴婢绝对没有要和王妃抢王爷的意思。”上官娆继续慌张的解释道。 虽然说博昭旭迟早都是她的人,可是现在就和向夜阑挑开这件事情,还不是时候。 向夜阑笑了。 “我今天是和王爷商量了商量,觉得我一个人伺候王爷实在是太累了,王爷也不忍心看我这般受累,所以……” 上官娆已经擦到了向夜阑的意思,但还不敢相信。 “我和王爷商量着,要挑一个人去做他的侍妾,我觉得你不错。”向夜阑睁着眼睛说胡话。 博昭旭根本没有和她这样商量,不过嘛,博昭旭可是说了,她向夜阑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这种小事情完全可以做主,这不也就等于默认了吗? “什么?”上官娆一脸的惊喜。 看上官娆这样子,向夜阑知道了,这上官娆绝对是同意这件事情的,于是继续说道:“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会亲自给你们挑个良辰吉,让你以后常伴王爷左右。” 上官娆赶紧跪下:“多谢王妃!” “行了行了,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我还没死呢,差不多你就下去吧,我要休息了。”了却了一桩心事,向夜阑心里很是满意,看来今天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对,没错,我们心大的向夜阑同学天真的以为,昨天会出现幻觉,只是因为她白天太过劳累,晚上没有休息好。 上官娆心情也不错,现在竟然能走进博昭旭的身边,那里除掉向夜阑就更近了一步,自己迟早都要坐到王妃的位置上。 所以今天晚上,在给向夜阑的补药里面,上官娆并没有加那些致幻的药物。 王府似乎恢复平静了。 一晚上,每个人都睡得很好。 第二天博昭旭回来的时候,看到每个百姓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博昭旭感觉这肯定又是向夜阑搞的鬼,于是便派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结果南谌去一问,然后就得知,上官娆要成为博昭旭的侍妾了! 南谌莫名的觉得心里面有些不舒服,他对上官娆还是有些好感的,现在上官娆就要成为别的男人的女人了,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主子。 不过南谌是绝对忠心的,一打听到这件事情,就立刻告诉了博昭旭。 “本王什么时候要纳侍妾了?而且还是上官娆?”博昭旭听说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也是很茫然。 “您不知道这件事?”南谌愣愣的盯着博昭旭,怎么,作为新郎官的他都不知道自己要纳妾了吗? 博昭旭突然想起来,在向夜阑大肆宣扬自己和她是怎么怎么情深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情形。 他突然又想起来,向夜阑昨天问自己的事情。 难道说…… 就在这时,博昭旭又看到,人群中有几个人好像是向夜阑那边的人,似乎正在煽动人群。 博昭旭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命令道:“快走,立刻回王府!” “王妃对王爷一片深情,没想到王爷居然在王妃怀孕期间耐不住寂寞了!” “他对得起王妃那么深情的对你吗?!” “向小姐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一片真心却是错付了!” 周围突然响起了群众们的声音。 甚至已经有人围住了马车。 “王爷,您不能就这样抛弃了王妃啊!” “对啊对啊,怎么能在妻子怀孕期间纳妾呢!” “您不是和王妃伉俪情深吗?这是又移情别恋了吗?” 甚至还有些人不断的对博昭旭发出质问,当然,那些人大部分是向夜阑手底下几个比较胆子大的人。 在这些人的煽动下,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博昭旭只觉得一阵无语。 向夜阑怎么戏这么多? 先是对自己如何如何情深,然后和自己私定了终身,还莫名其妙的怀了孕,现在她又要被自己抛弃了? 而他从头至尾什么都没做! 博昭旭的侍卫们已经在驱散群众了,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人们一个个的义愤填膺,似乎都要为向夜阑讨回一个说法。 而这一切,都在向夜阑的计划之中。 此时的向夜阑,正在为上官娆的婚礼做筹划,已经听说了这边的事情,很是满意的伸了个懒腰。 只要过了今天,我就解脱了! 一想到这里,向夜阑就莫名的激动。 以至于她完全忽视了自己心底的那一丝不对劲。 似乎是不舍,也有…… 算了算了,在这大喜的日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终于,博昭旭的马车再也不能往前一步了。 向夜阑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确定博昭旭就算回来要拒绝也来不及了,这才让自己的人准备放过博昭旭。 毕竟接下来的博昭旭还要当新郎官呢。 “大家听本王说。”博昭旭突然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从马车上下来了,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玩归玩,闹归闹,王室的威严可是不容挑衅的。 “草民参见四皇子。”围观的民众纷纷跪下。 博昭旭现在算是确定了,绝对是向夜阑的人在煽风点火,不然的话,给这些平民百姓一百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拦自己的马车的。 可是法不责众,再说了,背后的人是向夜阑,博昭旭感觉到,现在的向夜阑绝对是在安排着什么,所以自己必须赶紧解决了民众这边的事情,然后赶紧回去。 他猜的没错,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博昭旭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说道:“本王和王妃感情一向要好,现在王妃又为本王怀了身孕,本王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负心之事的。” “可是昨天王妃带着上官娆姑娘去了茶楼,告诉了所有人,上官娆姑娘就是王爷未来的侍妾。” 人群中,向夜阑的一个人说道。 还没有接到向夜阑的指令,他得继续在这里拖着博昭旭。 怪不得上官娆的画像都有了,原来是向夜阑啊。 “本王是要将上官娆赐给王妃做贴身侍女,却不想王妃会错了意,以为本王要娶上官娆。”博昭旭想了想昨天的事情,继续解释道。 底下的那个人还想说什么的,可是突然跑过来,另外一个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个人立刻变了脸色。 向夜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那他们这边就不用冒着杀头的风险继续拦着博昭旭了,那个人赶紧问道:“四皇子此话当真?” 博昭旭坚定的点了点头:“阑儿对本王如此情深,本王在此立下誓言,今生今世,只娶她一人为妻,绝不纳妾!” “大家都听到了,四皇子说了,绝不纳妾!” “好!” 人们这才为博昭旭让开一条路。 向夜阑那边的人知道,这话最多只能是说一说,反而这样向夜阑那边已经计划好了,到时候,博昭旭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最后他还要背一个不遵守誓言的罪名。 不过这和向夜阑没什么关系。 “恭送四皇子!”人们再一次跪下。 一路上,博昭旭不断的催促马车快一点。 第二十二章你说我胖? 结果到了王府,就看到王府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大变样了,被向夜阑装饰得喜气洋洋,而上官娆则穿着一身红色嫁衣等在那里。 博昭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被拖延时间了。 有不少人从刚才那里一路跟到了王府,见此情景,又开始议论纷纷。 “四皇子不是说他绝不纳妾吗?” “上官娆这不都站在这里了吗?刚才肯定是骗我们的。” 上官娆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百姓们的议论,觉得不对劲了。 博昭旭纳个妾而已,关他们什么事啊? 算了,等过了今天,看他们还敢不敢再议论自己! 向夜阑也站在那里,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被抛弃了的样子。 “听说本王的王妃被抛弃了?”博昭旭从马车上下来,然后一步一步的向向夜阑和上官娆那边走过去。 向夜阑赶紧带着上官娆行礼:“妾身见过王爷,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博昭旭阴沉着脸。 这家伙是巴不得自己赶紧娶了别的女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博昭旭的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 博昭旭冷冷的看着向夜阑,向夜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博昭旭走到向夜阑面前没有动。 向夜阑自然也就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上官娆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是博昭旭还没说话,向夜阑也没说话,那她就更没有说话的份儿。 良久,向夜阑终于说话了。 “今天是王爷大喜的日子,王爷快去看看上官娆妹妹吧。” 然后你俩赶紧礼成,我就能和你和离了! 你个大老爷们还磨磨唧唧的做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逃婚吗? 老娘都站的腿麻了! “王妃还记得本王在与你成亲的时候说过什么吗?”博昭旭突然深情款款的对向夜阑说。 “啥?”他还对我说话了? 我怎么不记得了? “王妃说……要本王一生只爱一人……本王自然也答应了。”博昭旭还是一副深情的样子。 还好像向夜阑的脑子够用,迅速反应过来,不知道是这是想做什么。 “是王爷说觉得妾身伺候王爷太累了,所以再给妾身找个姐妹,妾身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本王已经答应了,此生要好好待你,王妃又怎么能让本王违背誓言呢?” 向夜阑现在觉得,这个博昭旭的演技比自己还好啊。 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可是……王爷明明已经说……”向夜阑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控制不住形势了,赶紧给上官娆使了个眼色。 上官娆不知道向夜阑这是要做什么。 要是现在上官娆像向夜阑当时一样,直接站出来说的对博昭旭有多情深,说不定也就成了,可是上官娆毕竟是古代人,根本想不到那样做。 “王妃眼睛怎么了?来,本王帮你揉揉。”博昭旭深情的伸出手。 向夜阑条件反射的向后迈了一步,结果直接被博昭旭揽到了怀里。 “本王此生,绝不纳妾!” 向夜阑被薄昭旭抱在怀里,就算想说什么也说不了了。 博昭旭是惩罚似的,紧紧的搂着向夜阑,向夜阑觉得自己都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 上官娆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堪,她紧紧的握住了拳,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面都没有察觉到。 所以呢? 她从头至尾就是一个笑话吗? “王妃大概是怀孕了,才会说这样的傻话。”博昭旭继续说道。 “唔,唔唔。”向夜阑很想说什么,可是在博昭旭的怀里面,她是真的很难发出声音。 “王妃什么都不必说,本王都懂。”博昭旭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向夜阑的头。 “既然王妃觉得累了,那以后就由上官娆负责王妃的日常吧,上官娆,你务必照顾好王妃。”博昭旭看向还穿着一身嫁衣的上官娆。 向夜阑现在彻底茫然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现在她难道不应该已经被博昭旭抛弃了吗?现在感觉完全就是在给百姓撒狗粮啊! 而且……向夜阑现在意识到,这样做是不是对上官娆不太合适。 上官娆却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单膝跪地:“王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王妃。” 博昭旭根本没有理她,直接把向夜阑打横抱起,然后向王府里面走去。 上官娆虽然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现在的上官娆已经恨得咬紧了牙。 向夜阑,你是在玩我吗? 上官娆这个时候也突然想到,就算自己做了博昭旭的侍妾,那也只剩一个妾,那还是她向夜阑的奴婢,向夜阑照样可以随意决定她的命运。 所以,她上官娆一定要坐到王妃的位置! 向夜阑啊,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上官娆决定加大给向夜阑的药量,赶紧把向夜阑逼疯,然后赶出去。 看来,之前还是自己太仁慈了些。 南谌走过来,扶起上官娆,上官娆保持着自己的形象,一施礼,款款离开。 看着上官娆的背影,南谌只觉得想不通。 虽然上官娆只是一个侍女,但是气质根本不输向夜阑,而且如果看向夜阑和上官娆的话,上官娆明明更像一个大家闺秀,而向夜阑天天在外面搜集八卦什么的,根本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 这两个人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王爷怎么就看上向夜阑了呢? 南谌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安排侍卫们驱散围在王府周围的群众。 博昭旭进了王府之后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抱着向夜阑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博昭旭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本王知道王妃一定是太寂寞了,居然还想到给本王纳妾,本王这就好好满足一下王妃。” “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做什么!大白天的你要干嘛!放我下来!”向夜阑拼命的在博昭旭的怀里面挣扎。 “王妃的意思,是到了晚上就可以了吗?”博昭旭虽然是这样问着,但是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你给我滚!放我下来!”可是一直到向夜阑的房间门口,博昭旭也没有把向夜阑放下来。 在门外的是侍女赶紧把门打开,博昭旭抱着一下能进去,然后直接把向夜阑扔在了床上。 “累死我了。”博昭旭嘀咕了一句,但是向夜阑立刻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嫌我胖了是吗?”向夜阑立刻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问道。 她在现代怎么着也算得上是标准身材,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是你不可以侮辱我的身材。 “啊?”博昭旭没反应过来,向夜阑怎么突然扯到这件事情上了? 嫌……她胖??? 哪想到,向夜阑突然直接拽住了博昭旭的衣领。 “你再说一遍我胖?”向夜阑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博昭旭说道。 博昭旭还真的还见过向夜阑这个样子。 “你……咋了?” 博昭旭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居然说我胖?”向夜阑似乎很生气。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博昭旭赶紧从床上下来,但是向夜阑似乎并没有要放过博昭旭的意思。 “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我……” “你觉得你现在解释还有用吗?!” 博昭旭:??? 所以我到底是要解释还是不解释? “给我滚出去!”向夜阑毫不客气的吼道。 博昭旭赶紧从向夜阑的房间退了出去。 和他想象中的剧情有些不一样啊……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这还没完。 到了中午的时候,博昭旭就听向夜阑那边的侍女说,向夜阑怎么着都不肯吃午饭。 博昭旭正吃着饭,放下筷子就往向夜阑那边走去。 南谌也跟着,不管怎么说,现在向夜阑肚子里面还怀着孩子,不吃饭可绝对不行。 虽然说他对这位王妃没什么好感,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王妃肚子里面的可是王府的未来啊。 到了向夜阑的听花阁,博昭旭就看到里面的侍女已经跪成了一片。 “你们都赶紧给我起来,跪着像什么样子,好像显得我死了似的!”向夜阑扯着嗓子喊道。 “王妃不吃饭,我们就不起来。”领头的当然是上官娆。 “你们不起来我就不吃饭。”向夜阑还真没怕过威胁。 “王妃不吃饭,我们就不起来。”上官娆继续领着那些侍女们跪着。 博昭旭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这样僵持下去有作用吗? 见博昭旭来了,上官娆领着侍女们正要和博昭旭说话,向夜阑就气冲冲的走进了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博昭旭现在真的是懵了。 “阑儿?给本王开门!” “我不开!你嫌我胖!” 博昭旭就不明白了,这事儿怎么还没完? “本王没有……” “你说了!你说抱我都快累死了!”向夜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博昭旭嫌弃自己胖,就莫名的不舒服。 怎么就像无理取闹的小女朋友似的? 向夜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第二十三章手段升级 自己和博昭旭明明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当听博昭旭嫌弃她胖的时候,向夜阑心里面就开始莫名的不爽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向夜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既然她和博昭旭明明没有什么关系,那博昭旭又有什么理由任由她这样胡闹呢? 向夜阑想想,还是见好就收吧。 而博昭旭似乎明白了一些。 “阑儿,你听我说。”博昭旭极为耐心的趴在门上,冲着里面说道。 “本王抱你的时候,是怕抱着松了你掉下来,又怕抱的紧了抱着你不舒服,这才觉得累些。” 还在地上跪着的那些侍女们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博昭旭什么时候这么耐心的对待过一个人? 而上官娆更是觉得难以置信。 随即低下了头,眼神变得阴毒起来。 向夜阑没想到博昭旭还会耐着性子给自己解释。 “那个……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没事了,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吃点东西?”向夜阑打开门,探出一个头。 自己还是赶紧见好就收吧。 博昭旭见向夜阑突然变得这么乖巧,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这家伙刚才不是还跟一个疯婆子似的吗? “既然王妃这样说了,那本王自然要留下来陪王妃用餐。”不过这可是向夜阑难得的主动邀请自己,博昭旭还是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博昭旭挥了挥手,在地上跪着的那些侍女们才敢站起来,然后拿去把向夜阑的饭重新热了一下,又给薄昭旭准备了一些。 两个人吃过饭之后,博昭旭还有事,便先离开了,向夜阑看着博昭旭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 在向夜阑的印象里面,博昭旭好像就没怎么生过气啊。 这貌似和自己搜集到的资料有些不符合。 向夜阑把上官娆叫过来:“你是一直伺候在王爷身边的吧?” 上官娆点点头。 “那他之前的那些王妃怎么样?”向夜阑想了想,有点想给博昭旭安一个“中央空调”的人设。 如果他对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话,那自己一样可以找一个借口,伤心欲绝的和他和离。 “都比不上王妃。”才怪呢。 虽然说都是皇帝派过来的眼线,但是最起码都是名门闺秀,才不会像你这样天天谈论别人家的八卦。 当然,说是不可能这样说的。 虽然你不是皇帝派过来的眼线,但是你一样不能留。 向夜阑就知道,这样问的话,肯定问不出来什么。 能跟在博昭旭那个家伙身边这么多年的人,肯定机灵着呢。 “你都不觉得奇怪吗?”向夜阑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刻意的压低了声音问上官娆。 “什么?” “你在他的身边跟了那么久,那连你都不知道前面的那些王妃是怎么出事的吗?”向夜阑在一起提起这件事情,让上官娆的心里有些慌了,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上官娆试探性的问道:“王妃可是发现了什么了?” 向夜阑点点头。 上官娆立刻做好了准备,如果她已经知道了的话,那自己就断断留不得她了。 上官娆还是有把握一击致命的。 “可惜我现在没有证据,不然我一定把这件事情状告于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博昭旭是个那样的变态。”向夜阑接着说道。 “什么?”上官娆不理解向夜阑说的“变态”是什么意思。 而且这件事情关博昭旭什么事? 向夜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上官娆可能有些理解不了。 “你想想啊,你之前的那些女子都是做了博昭旭的王妃之后才出事的,所以她们的出事肯定和博昭旭有关系。”向夜阑一脸认真的分析。 “而且博昭旭和南谌的关系那么亲密,他应该是不会做出对不起南谌的事情来的,所以我觉得,前面的那九个王妃都是被他折腾成那样的。”向夜阑一本正经。 上官娆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帮向夜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聪明了,竟然还会把这件事情扯到博昭旭的身上。 “奴婢觉得……是这王府有鬼怪作祟,应该与王爷无关吧。”上官娆继续把话题往鬼怪上面引,试图吓到向夜阑。 “你让我和你怎么说呢?世界上是根本就没有鬼怪的,要有也是有人装的。”向夜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是和上官娆说不通的。 本来她是想把上官娆拉到自己这边,然后通过上官娆找一找博昭旭那里的证据,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够呛啊。 唉,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算了算了,你先出去吧。” 向夜阑坐了一会儿,又出去溜达去了。 在她出去的时候,上官娆在这里做好了准备。 之前每位王妃的房间都是在听花阁。 别人不知道,但是上官娆知道,在这听花阁里面有一条密道。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进了那条密道的人基本上过一段时间就死掉了。 这是上官娆用人实验出来的。 不过别人又不知道这个事情,上官娆本来也不想牵扯多无辜的人,所以一开始只是让一些人在外面装神弄鬼,不过现在手段要升级,自然也就得在搭进去一些人了。 在向夜阑出去的时候,上官娆已经在那个密道里面安排好了人。 很快,又到了晚上。 向夜阑的心情不是特别好,因为今天没有把自己想做的事情给完成了。 而且还白忙活了一场。 上官娆在服侍向夜阑睡下之后就早早的退了出去。 只要这样维持下去,最多三个晚上,向夜阑绝对要出问题。 晚上,向夜阑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而且看到有人影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向夜阑本来还是想继续不理会的,可是有个人影突然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而且一直到床这边的时候也没有停下,向夜阑只觉得头脑晕晕乎乎的,所以是准备继续睡觉的,但是她突然注意到,这个人影好像有影子!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真的人! 向夜阑瞬间感觉自己清醒了一大半。 向夜阑心里一惊,然后猛的发现,那个人手里面还拿着剪刀。 她现在算是彻底清醒了。 可是……向夜阑条件反射的就要起来反抗,可是她又仔细一想,自己现在刚醒来,身上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且这个人手里还拿着剪刀,万一他一个激动,自己不就死翘翘了? 那可不行,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弄清楚呢。 向夜阑想了想,一下子有了主意。 她就在那个人马上就要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猛的闭上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人吓了一跳。 “王爷……”向夜阑闭着眼睛呢喃了一句。 那个人一下子不敢动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上官娆没有告诉他王妃还会梦游的啊。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向夜阑房间的门一下子被吹开了。 一阵铃铛的声音响过。 一群穿着上个朝代的服装的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他们脸色惨白,手上的指甲很长,面无表情。 见到向夜阑坐起来了,那些人明显的都是一愣。 向夜阑听到了声音,但是因为闭着眼睛,什么都没有看到,所以并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王爷轻点……妾身难受……”向夜阑听着好像有动静,又呢喃了一句。 那些人看向在向夜阑床前拿着剪刀的那个人,那个人用嘴型说道: 她在梦游。 那怎么办? 那个人给剩下的那些人使了个眼色:按计划进行! 那些人便开始在向夜阑的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制造一种群魔乱舞的感觉。 向夜阑的手在空中随意抓了几下,在她床前的那个人为了躲开,只好后退了几步,向夜阑趁机把眼睛眯出一条缝来看了看自己的房间,结果吓了一大跳。 她能确定这些人都是有影子的,所以这些人都是活人。 这些人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向夜阑开始庆幸还好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装作梦游,不然的话,现在根本不会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恐怕早就没气了吧。 不过他们的目的好像是为了吓自己啊。 自己要是继续装睡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向夜阑有了主意。 她猛的向床下的方向探去,然后装作摔下床的样子。 “诶……疼……”向夜阑装模作样的揉了揉头。 然后看向四周。 那些人反应过来,一边发出惨叫声,一边在向夜阑的房间里面走来走去。 甚至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开始向向夜阑扑了过来。 向夜阑发出一声尖叫,昏了过去。 “怎么样了?” “看样子是办成了,只要再来上几次,她绝对受不了。” 向夜阑听到有人在小声的议论。 “行了,等等估计就有人来了,我们走吧。” “走吧走吧,我还准备剪一下她的头发,吓唬吓唬她呢。” “没时间了,赶紧走吧。” 就在这些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赶紧走,可千万不能被发现了。” “是啊,是啊。”有个人条件反射的回应道。 第二十四章审讯室 紧接着,这些人齐刷刷的停下了脚步。 扭头一看,发现向夜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其中一个人有些尴尬的说了一声:“见过王妃。” 向夜阑差点气笑了,还挺懂得礼貌的? 不过向夜阑知道这些人跑不了了,刚刚自己的那一声尖叫,现在已经有人过来了。 奇怪的是,这些人迅速反应过来,然后拼命的向夜阑的屋子里面跑去。 嗯??? 这是要劫持自己做人质吗? 向夜阑赶紧扶地站起来,可是她刚一站起来,就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然后两腿一软,一下子又瘫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向夜阑摸索着站起来,可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的,向夜阑使劲揉了揉眼,然后晃了晃头,这才觉得好了一些,可是,这个时候房间里面好像已经没什么人了。 向夜阑赶紧环顾四周,然后看到有个人在一面墙的面前消失了! 是幻觉吗? 就在这时,向夜阑听到自己的房间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是上官娆带着几个侍女。 这些侍女心里面都是很不乐意的,毕竟睡得好好的,谁愿意被突然叫起来呢,可是上官娆和她们说了,最近几天王妃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很有可能会半夜突然惊醒,所以还是带着她们过来了。 “王妃,怎么了?”上官娆似乎很是紧张。 “这个王府里面闹鬼!”向夜阑一本正经的说道。 上官娆一笑,看到自己的计划起作用了呢。 不过……他怎么还没有把向夜阑的头发剪下来? “作为四王府的王妃,今天我就在这里给你们表演一个现场捉鬼。”向夜阑接下来的话,让上官娆一惊,没有细想那个问题。 其他的侍女也一下子都清醒了,现场捉鬼? 王妃这是要整哪出? 向夜阑一笑,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出轨毕竟是有一定风险的,我们一群女人的阳气压制不住,上官娆,你带两个人去把王爷请过来。” 上官娆走了之后,向夜阑又去叫了几个人,吩咐他们带一些东西过来。 上官娆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听向夜阑的话了。 博昭旭正睡的好好的,突然被叫起来,自然也是有些不爽的,不过他听说是向夜阑那边的事情,就赶紧穿好衣服过来了。 “妾身见过王爷。”见博昭旭过来了,向夜阑款款施礼。 “王妃这是怎么了?据说王妃要捉鬼?” 关于王府里面的流言流语,博昭旭也是听说了一些的。 不过一般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不都是应该赶紧躲着吗?怎么,这向夜阑难不成还真懂些什么? 在那个人消失在那堵墙面前的时候,向夜阑就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向夜阑让两个侍女把那张桌子离开,然后走过去踩了两下,果然,她猜想的没错。 上官娆立刻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既然有人装神弄鬼来吓唬自己,自己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向夜阑向来是那种有仇必报的,她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说道:“在那妾身的房间里面,有一个通道能够通往另一个世界,所以有鬼怪从那里出来作恶,接下来,只要妾身把那个通道找出来,然后把里面的鬼怪烧死了,王府就得以太平了。” 在房间的密室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向夜阑说的话,他们这个时候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向夜阑已经知道了…… 可是上官娆说了,给向夜阑的迷药是加了十足十的量的,向夜阑不可能知道的。 所有的人都在忐忑着。 向夜阑装模作样的在房间里面绕了几圈,然后确定了一个位置,让几个王府里面的人把那里的地面挖开。 王府的人拿着锄头没砸几下地面,地面就裂开了,然后下面出现了一个大洞。 向夜阑知道,在自己的房间里肯定是有一个机关的,不过她可没什么闲心思去找什么机关,直接把洞口砸开不就行了吗? 能简单粗暴一点解决的问题,就别磨磨唧唧的。 看到砸开的那个大洞,上官娆心里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只希望那些人千万别说漏嘴。 洞里面的人还存在着侥幸心理,希望向夜阑他们不敢下去,不要发现他们。 哪想到,人家向夜阑压根就没打算要下去。 博昭旭也是吃了一惊的,他还真不知道王府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最关键的是,有人利用这里装神弄鬼来吓唬向夜阑! “王妃准备怎么做啊?”博昭旭看到,有人按照向夜阑的命令,拿来了火种和草堆,心里面也就猜了个大概出来。 这丫头,还真够狠的啊。 向夜阑一本正经的站到那个洞前。 “今有鬼怪通过此洞出来作恶,作为四王府的王妃,我向夜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来人!把草和火人下去,直接把这里的鬼怪烧了!” 上官娆倒是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里面的人被烧死了,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里面的人却慌了。 “我们都会被烧死在这里的!” “赶紧喊救命吧!”里面的人小声嘟囔着。 “王妃,里面好像有声音。”一个抬着稻草的人走到洞口,正准备要把草塞进去,却听到里面好像有声音。 藏在洞里面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这时,向夜阑却说: “那一定是鬼怪的声音,快用草堵住这里,然后赶紧放火!” 向夜阑有意把这句话的声音说的很大,大到里面的人都听到了。 “这下完了,我是不管了,我要出去。” “救命啊,我们是人,不是鬼啊!”那个人大声喊道。 既然他都这样了,其他的人也怕烧死啊,赶紧跟着喊:“求求王妃饶了我们吧,是我们装神弄鬼吓唬王妃,但我们真的是人不是鬼啊!” “既然你们知道我是王妃,为何还不出来迎接?怎么?还等着我下去找你们吗?”向夜阑冷着脸问道。 那些人知道向夜阑这是不会烧死他们了,赶紧出来。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王妃饶命!” 上官娆有些慌了,立刻站出来:“就是你们几个居然胆敢装神弄鬼吓唬王妃,不知道王妃现在有身孕在身吗?你们该当何罪?!来人!把这些人带到下去!” 那些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但是想到家人还在上官娆的手上,于是便没有说出上官娆,而是继续求饶:“王爷王妃,放过我们吧,我们保证以后不会了!” 向夜阑感觉,他们好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似的,几乎是掐准了自己半夜醒来的那个时间点,所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况且这种事情一旦败露了,那可是直接死罪,如果不是有人指使的话,他们不会这样做的,而且这样做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啊。 向夜阑立刻叫住了上官娆。 “慢着!”上官娆心里一惊。 “这些人胆敢在王妃怀孕期间,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王妃怎能轻饶他们?”上官娆说道。 “王妃怎么看?”博昭旭走到向夜阑身后,一只手把向夜阑抱在了怀里。 “妾身觉得,他们与妾身并无什么深仇大恨,所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所以妾身觉得最关键的是问出幕后指使人是谁,不然的话妾身恐怕还要遭此罪啊。”向夜阑觉得,在有必要的时候,自己还是应该适当的演演戏的。 “妾身现在有了王爷的孩子,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母子……”向夜阑觉得自己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是当个演员好像也挺好的,最起码拿的钱要比她这一个小小的娱乐主编强多了。 “王妃说的有道理,来人!把这些人带到审讯室!” 博昭旭现在似乎很享受向夜阑这个样子,所以直接让人把他们带下去了。 “既然他们是冲着我来的,那么我要亲自审审他们。”其他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而博昭旭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向夜阑赶紧说道。 她可不想和博昭旭待在一个屋子里面一晚上。 博昭旭没有阻止。 反正以后这丫头恐怕天天都得和自己睡了啊。 也不差这一会儿。 向夜阑跟着那些人进了审讯室,结果一进去就被满墙的刑具吓坏了。 鞭子,钳子,针…… 向夜阑突然想到了现代里面的某种…… 向夜阑越往里走,就越觉得阴森森的,而且周围还有各式各样的奇奇怪怪的刑具,向夜阑根本认不出来那些是做什么的。 看到上官娆进来,向夜阑放心了:“上官娆这里就交给你了,务必问出幕后主使是谁,我先出去了。” 上官娆本来只是准备过来看看,不过一听说向夜阑把审问的权利交给了自己,一下子放了心:“王妃放心,我一定能出幕后主使。” 这里好像不是正常人应该呆的地方,有了上官娆这句话,向夜阑就出去了。 第二十五章如意郎君 向夜阑出去之后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应该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于是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回走,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己的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人。 “博昭旭?你怎么在这里?” 博昭旭算是看出来了,只要周围没有别人,这个向夜阑立刻就本性暴露的一览无余。 “王妃还怀着本王的孩子身子不好,现在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想来近几天是难以睡得安稳了,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这段时间还是本王陪着王妃睡吧。” 啥? 刚送走鬼怪,这是又来了一尊大神? 还有完没完了! “不用了不用了,我比较喜欢一个人睡觉。”向夜阑赶紧拒绝。 和他一起睡,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王妃不用推辞,本王不嫌麻烦的。”博昭旭笑眯眯的冲着向夜阑走过去。 “你你,别过来啊。”向夜阑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直接被博昭旭抱到了怀里。 向夜阑刚要挣扎着出来,就被博昭旭再一次打横抱起,然后博昭旭抱着她往床上的方向走过去。 “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向夜阑突然意识到自己把博昭旭叫过来是一个很愚蠢的决定。 早知道这样直接把那几个人揪出来不就完了吗?何必麻烦他这尊大神呢? 自己不就是想威风一下子吗? 这下好了,威风过头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向夜阑被博昭旭直接扔在了床上,就在向夜阑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时候,博昭旭直接压在了向夜阑的身体上面。 “王妃可曾听说过,春宵一刻值千金?” “你要干嘛?别乱来!你信不信我让你变成太监!”向夜阑做好了防身的准备。 “王妃当真舍得吗?而且王妃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王妃下半辈子的幸福怎么办啊?”虽然话是这样说着,但是博昭旭还是有了防备,直接把向夜阑的穴位给封住了。 向夜阑没法乱动了。 “唔唔!唔唔唔!”向夜阑拼命的想说出话,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忘了,本王的王妃可是很爱慕本王的,这个时候恐怕又是要说一些爱慕本王的词吧。”博昭旭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向夜阑的一处穴道,向夜阑能说话了,但还是动不了。 “博昭旭你个禽兽!快给我解开!” “本王可是为了你好啊,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了王妃怀孕了,若是本王不赶紧努力,让王妃真正的怀孕的话,那外面的人以后会怎么说呢?”博昭旭拿这件事情说了起来,向夜阑的明显的愣了一下。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自然有解决的办法,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可是这个时候向夜阑才发现,博昭旭和她都已经是衣衫不整的了。 “王妃觉得……还有比这样更好的解决方法吗?”博昭旭在向夜阑的身上吐着气说道。 “不可以,你快给我滚开,真的不可以!” “你是本王的王妃,为何不可?”博昭旭要忍不住了,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因为……”向夜阑眼看着自己就要贞洁不保了,突然,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之前看过的一个电影里面的一句话。 “因为你不是我的如意郎君!”向夜阑赶紧说道。 这句话让博昭旭一下子愣住了。 如意郎君? 见博昭旭愣住的样子,向夜阑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我的如意郎君……须得我真心喜欢。” 博昭旭想起了之前向夜阑和他说过的话,心里面有些莫名的难受,但还是继续问道:“那本王为何就不是你的如意郎君了呢?你不是说,此生只爱本王一人吗?” 向夜阑继续说道:“第一,我说了和你只是为了炒作,并非真心喜欢你,第二,我的如意郎君须得我真心喜欢,亦得……” 说到这里,向夜阑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 说起来,她活了两世,还没遇到过真心喜欢她的人呢。 每天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整理那些明星的八卦,今天谁和谁在一起了,明天谁又和谁分手了,弄得向夜阑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还有爱情这种东西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博昭旭强迫她的时候,向夜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除了理智的反抗之外,竟然还有一丝期待。 她一定是被博昭旭调戏的疯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对博昭旭动真的情。 博昭旭既然出生在王府,那么他以后身边的女人就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而且这些勾心斗角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向夜阑不想参与进去。 她如果只能留在这个年代的话,那么她想的就是等自己赚够了钱,然后就找一个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人好好的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就足够了。 “嗯?”博昭旭的声音打断了向夜阑的思考。 “亦得……亦得真心喜欢我……”向夜阑说完这句话,闭住了眼睛。 博昭旭愣住了。 真心喜欢她? 这个问题……博昭旭好像还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 见博昭旭似乎在思考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向夜阑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机智,不然的话就要贞洁不保了啊。 “王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睡了。”向夜阑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尽管现在她的穴道还被封着,这个姿势并不是很舒服。 自己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一见到她就莫名其妙的想去调戏,见到她受人欺负就想去保护她,见她一副生气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博昭旭想了很久,然后把向夜阑的穴道给解开了。 “睡吧。”其实向夜阑是有些期待的等着博昭旭的答复的,可是薄昭旭并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算了,看来纯粹是自己想多了,像博昭旭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自己有什么牵连呢? 向夜阑的穴道被解开了,她挑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然后沉沉睡去。 在向夜阑睡着之后,博昭旭想了想,还是从侧面抱住了她。 他们两个人还在这里睡着,上官娆那里就比较热闹了。 “上官姑娘,快放我们出去。”一个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对啊,等王爷和王妃来审问我们的时候就惨了。”另一个人看了一眼周围的刑具,很是害怕的说道。 “大家放心吧,我上官娆不会放下大家不管的。”上官娆很是义气的说道。 “就知道上官姑娘不会不管大家的。” “就是啊。” 上官娆微微一笑,然后从身后拿出了一壶酒:“来,大家喝了这酒,我带你们出去!” 说着上官娆从桌子上拿过酒杯,然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给剩下的人分了酒。 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顾虑,见上官娆喝完了,也都纷纷拿过酒杯,把里面的酒喝了。 “好酒!”第一个喝完的人说道。 “上官姑娘真是客气,我们都是粗人,还拿这么好的酒给我们做什么。”另一个人抹了抹嘴说道。 上官娆一笑:“没什么,因为估计你们以后是没机会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有人赶紧说话:“上官姑娘放心,我们会走得远远的。” 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眯了眯眼睛。 “上官姑娘真是心狠手辣啊。”他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不过他也知道,就算自己不喝这杯酒,今天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上官娆的能力,他还是很清楚的。 “这也怪不得我。”上官娆的语气一冷。 “上官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劲。 “我们走不出这里了,酒里有毒。”那个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怎么会这样?” “可恶,上官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上官娆不再理会他们,准备往出走。 立刻有人就要拿着上官娆的去路,可是他刚移动了一步,就肚子疼到浑身冒冷汗。 “大家拦住她,我们活不了,她也别想好过!” 其他人纷纷附和。 “太过分了!” “你这个毒妇!” 有人强忍着剧痛,移动到了上官娆的旁边,可是还没等上官娆出手,他们就已经几乎要趴下了。 “你们确定还要和我动手?”上官娆冷笑一声。 “大家一起上,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不是她一个女人的对手。”可是话虽然是这样说着,他们都早已身中剧毒,几乎没有任何力气。 上官娆一掌拍倒了几个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人。 审讯室修在地下,隔音效果很好,所以他们就算发出嚎叫声,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 上官娆离开了。 第二天,向夜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穴位已经被解开了。 因为昨天半夜还在折腾,所以向夜阑醒来的有些晚了,睁眼一看,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了博昭旭的影子。 他不在才好呢,他在的话,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向夜阑伸了个懒腰,准备翻个身再睡一会儿,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了上官娆的声音。 第二十六章猫儿 “王妃!王妃不好了!”上官娆的声音有些慌张,一路小跑过来。 “我好得很。”向夜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一大早的就说自己不好的,有这么不吉利的吗? “王妃,快起来,真的出事了!”上官娆跑进来,见向夜阑还没有起来,赶紧说道。 “我这不是在这里躺着好好的吗?能出什么事啊?”向夜阑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反正那些装神弄鬼的人已经抓住了,你去办就好了,我再睡会儿。”向夜阑嘟囔着。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事!”上官娆赶紧说道。 “他们说出背后指使的人了?”向夜阑一下子坐起来。 “不是……他们死了……”上官娆哆哆嗦嗦的说,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死了?!”向夜阑一下子清醒过来。 “王爷知道这件事吗?”不知道为什么,向夜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博昭旭。 “王爷上朝去了,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等他回来奴婢就会找人告诉他的,现在先来问问王妃,我们怎么办。”上官娆还是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你先带我去现场看看吧。”向夜阑记得自己以前也报道过关于杀人的案件,可是上面也不让把尸体的图放出来啊。 所以……都活了两辈子了,向夜阑其实还连死人都没见过。 因此,向夜阑其实还是挺好奇的。 不过很快,向夜阑就知道什么叫做好奇害死猫了。 “走吧走吧,你快带我去看看。”向夜阑披了一件衣服就催促着上官娆赶紧带自己去看看。 上官娆:什么情况? 对尸体这么感兴趣的吗? 上官娆现在严重怀疑向夜阑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喜欢八卦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开始对尸体感兴趣了。 不过人家是王妃,向夜阑只能带着上官娆去看,当然,为了安全起见,上官娆还是叫了一队侍从的。 一群人来到了地下的审讯室。 向夜阑看着墙上挂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刑具,再次确认,这一定是博昭旭的私人密室。 这家伙,要是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的话,她向夜阑的名字倒过来写。 很快,向夜阑他们到了那群被毒死的人的面前。 因为时间还没有过去多久,加上地下的温度比较低,所以那群被毒死的人的尸体还没有腐烂。 “来来来,你们几个靠近点。”向夜阑让拿着火把的人往过走几步,照亮那些尸体。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向夜阑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而且那些人都是被毒死的,大都是死不瞑目的样子,一个个的眼睛瞪得滚圆。 向夜阑咽了一口唾沫。 “王妃,我们怎么办?”上官娆哆哆嗦嗦的问道。 向夜阑努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 淡定,我是王妃,该有的形象还是得有的。 但是……这些尸体真的是太瘆人了! 人类似乎对这些东西有着天生的恐惧感。 “你们……把这些尸体抬出去吧。” 向夜阑强忍着恐惧,故作镇定的指挥着那几个侍从说道,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这个鬼地方,而且还把放了这么多这尸体,她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上官娆的意料,她还以为像向夜阑这种人,见到尸体不指定会吓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些人是被毒死的,没有什么太过狰狞的样子。 向夜阑和上官娆走在前面,那些侍从搬着尸体跟在后面。 一行人很快走出来,阳光一照尸体,向夜阑算是看清了他们的面目,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趴在一棵树下呕吐起来。 “上官娆。”向夜阑很是难受的叫了一声。 “奴婢在。”上官娆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这件事情交给你去调查了。”向夜阑本来是想把这件事情交给上官娆,可是转念一想,上官娆也只是一个女人,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上官娆正想答应,向夜阑又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我还是不管这件事了,等博昭旭回来你问他吧。” 在地下呆的时间有点久了,向夜阑觉得有些冷,一阵风吹过,向夜阑打了个寒颤。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向夜阑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这是怎么了?”向夜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妾身见过王爷。”向夜阑不由得暗自感慨,在这里呆的久了,自己这事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行礼了。 “王妃现在还有着身孕,这么客气做什么?”博昭旭当然是要去扶向夜阑了。 “昨夜王妃受了惊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博昭旭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地上的那十几具尸体。 “这些是……” “回禀王爷,这些是昨夜装神弄鬼吓唬王妃的人。”上官娆赶紧说道。 “看脸色,他们应该是被毒死的。”博昭旭说。 “自从昨夜他们被送到审讯室之后,并没有人给他们送过吃的和水。”南谌道。 博昭旭看了看向夜阑:“王妃有孕在身,本王先陪她回去了,南谌,这件事情交给你了。” 南谌一抱拳:“属下一定办好此事!” “要不还是算了吧。”向夜阑突然开口了。 其他人疑惑的看向向夜阑。 “只是装神弄鬼而已,本来就罪不至死,现在他们已经死了,再查下去难免牵连到他们的家属,所以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把他们都安葬了吧。”向夜阑这个时候已经想清楚了,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朝代,还是大事化小的好。 博昭旭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向夜阑的身上。 “王妃还没吃过早饭吧,走,跟本王过来。”博昭旭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向夜阑。 在外人面前,向夜阑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的。 向夜阑一副乖巧的样子,跟着博昭旭走过去。 不过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不追究这件事情,只是觉得那些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没必要继续追究下去,可是这不代表这件事情就完了。 相反,向夜阑感觉,从新婚之夜一直到现在,似乎一直有人在针对自己。 之前的那些王妃的出事,肯定都是人为的,只是自己运气比较好罢了。 难道是博昭旭? 向夜阑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博昭旭。 向夜阑又想起来,之前那个婆子陷害自己的事情,不也是没有结果吗? 自己一个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人,能有什么仇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在自己嫁入王府之后的。 所以问题所在,还是在博昭旭身上。 博昭旭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向夜阑的目光,低头看向向夜阑。 “虽然本王知道自己长得很迷人,但是王妃也不用一个劲的盯着本王看吧。”博昭旭笑盈盈的说道。 “自恋。”向夜阑嘀咕了一句,不耐烦的别过头去,不再看博昭旭了。 博昭旭笑了笑,伸出手去向夜阑的头上揉了揉。 “你当我是猫啊?揉什么揉?”向夜阑不耐烦的说道。 猫? 这个比喻不错。 “猫儿听话。”博昭旭继续揉着向夜阑的头,而且还直接改了称呼。 嗯,手感真好。 向夜阑立刻炸毛了。 你还真把我当成猫了?! 猫儿? 猫你个大头鬼! 向夜阑生气了,一把把博昭旭的手从自己的头上弄下去,然后向前跑开。 结果跑了两步,向夜阑就摔倒在了地上。 古时候的睡衣真是不方便啊…… “你我夫妻二人,王妃何必给本王行如此大礼。”博昭旭笑着走过来,看着摔在地上的向夜阑。 “你给我滚!”向夜阑咬牙切齿的说道。 “王妃怀了孕还真是行动不便啊,居然连走路都不方便了,既然这样,本王抱你回去就是了,王妃不用和本王客气。”博昭旭一边说着,一边再一次把向夜阑抱起来。 向夜阑现在也觉得自己像只猫了。 随随便便就被他拎起来了。 “如果王妃还是要让本王放下你的话,那么王妃就可以不说了。”向夜阑正要说话,博昭旭的这句话就一下子堵上了她的嘴。 也对,自己说话好像任何时候都没有管用过。 向夜阑就这样被博昭旭拎回了房间。 “我还没穿好衣服呢,要么你先自己在这里吃吧。”向夜阑刚恢复自由,就立刻找借口要离开。 “不必了,等等找侍女给你送过来就行。”博昭旭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可是……我现在不饿。”向夜阑想了想,又扯出一个幌子。 “咕噜噜……”向夜阑的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抗议起来。 这就有些尴尬了。 “猫儿乖,陪本王用膳吧。”博昭旭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向夜阑招了招手。 向夜阑还是过去了。 但是她发誓,她过去绝对不是因为博昭旭,而是因为那一桌子的菜。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是真的饿了! 看向夜阑狼吞虎咽的样子,博昭旭是宠溺的一笑。 “慢点吃,别噎着。”博昭旭又不由自主的去摸了摸向夜阑的头。 第二十七章人身自由权 这一幕刚好被拿着向夜阑的衣服的上官娆进来看到了。 “王爷,您让我拿的衣服拿过来了。”上官娆看着博昭旭对向夜阑一脸宠溺,咬了咬牙。 “放那就行,先让王妃和本王吃饭。”博昭旭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就示意上官娆出去。 向夜阑意识到博昭旭的手还在自己的头上放着,不耐烦的把他的手一把扯下去。 “你就不怕我绿了你吗?”向夜阑随口一说,然后看到博昭旭变了变脸色。 “不会的,本王可是记得王妃对本王很是情深。”博昭旭很快变回脸色说道。 “这可说不准,别忘了在新婚之夜的时候就有人说我和别人私通。”向夜阑故意提起这件事,想试探一下博昭旭。 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新婚之夜陷害的人和在背后装神弄鬼吓唬她的人是同一个人。 “本王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是那个恶婆子有意陷害本王的王妃。”博昭旭一边给向夜阑夹菜一边说。 博昭旭似乎丝毫没有要提起那个人背后的人是谁的样子。 向夜阑也不好再多问,开始一言不发的吃饭。 不过不得不说一句,这王府里面的饭菜可比她以前在向家吃到的好多了。 向夜阑不由自主的吃的有些多了,甚至还在最后打了个饱嗝。 向夜阑有些尴尬,但是薄昭旭只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吃了饭,博昭旭继续盯着向夜阑看。 “你……干嘛。”向夜阑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本王的王妃真是好看。” 听到这话,向夜阑很是满意:“那还用你说。” “就是一点都不随本王。” 向夜阑: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太对劲? “总有儿子想当爹。”向夜阑反应过来,嘟囔了一句。 “王妃说什么?”博昭旭没有听清楚。 向夜阑哪还敢再说一遍。 “行了行了,你快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向夜阑开始赶人了。 “本王为什么要出去?”博昭旭又生了调戏一下向夜阑的念头。 “我要换衣服啊,听不懂人说话吗?”向夜阑没好气的说道。 博昭旭笑了:“自己的王妃换衣服,本王还需要回避吗?” “男女有别,你快给我出去!”向夜阑真就不明白了,博昭旭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怎么?王妃不想让本王看到吗?那么王妃想让谁看到呢?” 向夜阑几乎是想都没想:“我宁可脱光了给街上的人看也不给你这个死变态看!” 博昭旭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向夜阑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呃……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向夜阑一下子慌了,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王妃是什么意思?”博昭旭逼近了向夜阑两步。 “我就随便一说……”向夜阑只觉得欲哭无泪,自己那么嘴快做什么啊?又没有狼在后面追着。 博昭旭突然停住的脚步,然后转过身去。 向夜阑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传本王的命令,没有本王的允许,王妃不许踏出王府半步。”博昭旭突然对守在外面的南谌说道。 “是。” 南谌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他来说,博昭旭的命令就是死命令。 “你!”向夜阑一下子不乐意了。 自己还要去茶楼弄《轶事》呢。 “我有我的事情,你不能这样。”向夜阑赶紧说道。 “王妃不是要换衣服吗?那本王先走了。”博昭旭冷着脸离开了。 向夜阑知道了,自己这次可真是说错话了。 不过想一想,自己好像确实过分了点,哪个男人能让自己的女人这样说啊? 但是直接把自己禁足在王府里,也有些太过分了吧…… 向夜阑有些闷闷不乐的想着。 而且吧,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 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想做什么。 比较巧了,向夜阑刚好就是这样的人。 你不让我出王府,我还就偏出给你看。 换好衣服,向夜阑偷偷溜去博昭旭的房间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博昭旭正非常认真的工作,应该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要溜出去。 向夜阑拍拍手,立刻就要往出走。 向夜阑如果看到博昭旭在自己溜走之后露出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得意了。 “王妃,我们真的不能让您出去。”门口的几个侍卫很是为难的说。 “我再怎么说也算一个王妃,你们几个侍卫,胆敢拦我!”向夜阑好说歹说,可是门口的人就是真的不让她出去。 “我现在已经怀有身孕,这王府里面实在是太闷了,要是影响了我的心情,影响到我这腹中胎儿,这责任你们担当得起吗?”向夜阑好歹也是看过了不少古装剧的人了,最起码还是知道该怎么唬住他们的。 “这……”那几个侍卫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们就放我出去吧,我就偷偷出去一会,不会很久的,谁也不知道。”向夜阑见他们有些犹豫了,赶紧继续说道。 “而且啊,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一些基本的权利,比如说人身自由权,你们这样限制我的权利,是不对的。”向夜阑试图说服他们。 当然要让这些古人理解现代人的那一套,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了。 “算了算了,就知道你们没听懂,还是先赶紧把我放出去吧,我保证你们没事。”向夜阑誓旦旦的说。 门口的那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作出了决定。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信了向夜阑说的话。 而是因为…… 某人在远处给他们使了个眼色。 当然,我们单纯的向夜阑同学是不会看见的。 “那王妃早点回来。” 向夜阑还是很高兴的。 看来自己的劝说起作用了。 自己要是通过舆论的力量,把这封建主义改一改的话…… 是不是就要流芳千古了! 向夜阑美滋滋的想着。 向夜阑很是得意的在外面转悠着。 博昭旭啊博昭旭,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就凭你,还想关得住我? 向夜阑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街上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在后面像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看着自己了。 在街上逛的累了,向夜阑准备从街边找一家饭店。 穿越过来这么久,她还没有尝够这京城的美食呢。 向夜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不过虽然大部分人都知道向夜阑是《轶事》背后的主人也知道向夜阑现在是四王妃,可是毕竟向夜阑没有把自己的照片往报纸上放过,而且这里又比较偏僻,所以大部分人都没有认出向夜阑。 再加上向夜阑今天出来的时候一个随从都没有带,看着只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不过这样也好,向夜阑随意的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叫来小二点了餐。 “给我让开。”向夜阑正欣赏着窗边的风景,突然听到一个很刺耳的女人的声音。 向夜阑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向夜阑看着这个名字,觉得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很快又释然了,自己为了收集八卦,只要是在这京城里面说的上名的千金小姐,她应该都见过了。 “哼,我可是曹府的大小姐,这个位置我看上了,你赶紧给我滚开!” 曹家的大小姐? 向夜阑拍了拍脑门,想起来了,之前向家辉煌的时候,曹家可没少巴结他们。 结果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向家已经没落了,曹家可没少给他们脸色看。 最关键的是向夜阑觉得,如果曹家的这位大小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心情应该是很复杂的吧。 因为本来这位曹家的大小姐就是博昭旭的第十王妃,可是她逃了婚,这才让向夜阑成了王妃。 本来嘛,这也没什么,你不要的东西别人接过来似乎是很正常的,再说了,之前关于博昭旭可是有不少克妻传说的。 但问题就在于,现在的向夜阑不但活的好好的,没疯没傻,而且还怀孕了。 当然,这只是别人所知道的。 并且还天天的和博昭旭秀恩爱,完全就是京城里面的模范夫妻啊。 所以曹家的大小姐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向夜阑在背后策划的,如果不是向夜阑的话,她早就嫁给博昭旭了。 那么现在坐在王妃位置上的人,就是她了。 最关键的是,曹家大小姐没能嫁给博昭旭,导致曹家老爷在朝里面的地位一落千丈。 当然,这些事情,作为热衷于搜集八卦的向夜阑,还是都十分清楚的。 但是吧…… 对于曹家之前对向家的态度,向夜阑就已经很是不满意了,现在他们又自己撞上来,向夜阑当然是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了。 所以不管曹家小姐曹雪柔怎么和向夜阑说话,向夜阑都是一副我看风景我不搭理你的样子。 终于曹雪柔忍不住了,使劲一拍向夜阑面前的桌子:“这个位置是我先看上的,快给本小姐让开!” 第二十八章安能辨你是雌雄 向夜阑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掏了掏耳朵,然后看向曹雪柔。 “哟呵,这里还有个人啊,我一直还以为是狗叫了半天呢。” 这话明显就是挑衅的了。 “你!”曹雪柔当然能听出这是骂自己的,但是像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几句骂人的话。 “我什么我,我长的好看吗?”向夜阑看她说不出话了,不理她,继续坐在那里悠哉游哉的喝茶。 “本小姐再给你一次机会,赶紧从这里给我滚开,不然的话,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曹雪柔看了看周围,发现很多人都在这边看着,其实她不要这个位置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在这么多人都盯着,如果她没有坐到这个位置上,岂不是很下不来台? “我说这位小姐,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我早就坐在这里都点了餐了,你才过来就让我离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向夜阑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这家的茶不错,快赶得上那家茶楼的了。 “我看上了的东西就是我的,再不滚开,别怪本小姐不客气。”曹雪柔咬着牙说道。 “你俩呢?还要不要脸?这还威胁上人了?来来来,我就在这里不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向夜阑一脸挑衅。 曹雪柔这样说什么,突然,店里的小二端着一盘菜过来了。 “这位小姐,这是您点的菜。” 看到美食,向夜阑的心情好了很多。 “放那儿吧,顺便把这个在这里乱叫的疯婆子处理一下,她影响到我吃饭了。”向夜阑随口一说。 曹雪柔直接暴怒了:“你说谁疯婆子?” 店小二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两个人,向夜阑今天出来穿的很是平常,目的是为了不引起太大的动静,所以看起来没有特别出众,而曹雪柔向来张扬,加上这曹家在京城当中也算得上是大家,所以这小二很快就有了决定。 “这位小姐……曹小姐今日心情不好,要不您就行个方便,把这位子让给她吧……”店小二看向向夜阑。 向夜阑算是知道了,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总有一些根据衣着判断人的狗。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我和《轶事》的主管交情甚好,小二啊,你说我要是让他把这件事情发布了,你这店还开不开了呢?”向夜阑自然不用亮明身份,但还是能威胁到那个店小二。 “这……” 舆论的威力他是清楚的,更何况,《轶事》的背后有现在的四王妃,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的话,恐怕…… 这样想着,店小二拦住了曹雪柔。 “曹小姐,这样恐怕确实不太合适,凡事都讲求先来后到啊。” “你们!” 曹雪柔是真的生气了。 “今天我就要坐在这里,你给我让开,好狗不挡道!” 哪想到向夜阑立刻就回了一句:“好驴别乱叫!” “你,你再给我说一遍?!”曹雪柔气得脸色发白,几乎是颤抖着的说。 “看来我们曹大小姐不光人品不怎么样,连听力也不怎么样啊。”向夜阑依旧是一脸不屑。 “你说谁人品不怎么样?” “谁答应说谁呗。”作为一个21世纪的杂志主编如果连个古代人都怼不过的话,那向夜阑这两辈子是真的白活了。 曹雪柔直接举起了手。 “怎么,说不过我还想打人?”向夜阑立刻提高了声调。 更多的人朝这边看去。 曹雪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就在这时,店老板终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路小跑着上来了。 “二位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一身横肉的店老板走了过来。 看到店老板过来了,曹雪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直接从身上摸出银子,“啪”的往桌子上一摔。 “老板,这个位置我要了,你看着办吧。” 向夜阑笑了。 呦呵,和自己比有钱? 先不说她现在已经是四王府的王妃了,就算是向夜阑自己,通过创办《轶事》,赚的钱也不少。 更何况,现在的向夜阑可是四王府的王妃。 再怎么说也不会缺钱的。 所以绝对能轻而易举的把曹雪柔压下去。 酒楼的老板一见银子,立马喜笑颜开:“好说好说好说,怎么可能连曹小姐的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呢,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轰出去!” 旁边那个刚刚端过来饭的店小二有些纠结的说:“老板,这样不太合适吧,毕竟是这位姑娘先来的……” 酒楼的老板立马一拍桌子:“怎么连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要干干,不干滚!” 店小二只好来到向夜阑的面前:“这位姑娘,得罪了!” 然后就要动手。 向夜阑立刻说了一声:“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这一声倒是把那几个正要动手的人给吓住了。 “看不起人是吧?就因为她有钱啊,老板,你这样有些不合适吧?”向夜阑双手抱拳,看向酒楼的老板。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瞅你这样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付得起饭钱,还不快滚?”酒楼老板没好气的说道。 “我给你脸了是吧?”向夜阑来气了,准备不和这种人废话了,准备想往出掏钱,突然,向夜阑的动作尴尬的停住了。 向夜阑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她…… 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带钱了! 这什么破脑子啊…… 向夜阑有些欲哭无泪。 曹雪柔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拿不出钱了吧?拿不出钱还在这里装什么装,还不快滚!” 向夜阑还想说什么,老板直接不客气的一挥手,然后立刻就有几个人准备动手了。 “把她给我轰出去!” “我看谁敢!” 眼看着有的人都已经快要碰到向夜阑了,突然响起了一个洪亮的男声。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酒楼的老板嚣张的回过头,然后吓了一大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爷,王爷饶命啊!” 向夜阑定睛一看,居然是博昭旭。 他怎么跟过来了? 不过现在外人在这里,向夜阑还是得保持形象的。 “妾身见过王爷。”向夜阑柔柔弱弱的说道。 “什,什么?!”周围的人一脸惊讶的看向向夜阑。 之前博昭旭说自己绝不纳妾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向夜阑一说,大家就立刻知道了她的身份。 “四王妃?!”酒楼老板一脸惶恐的看向向夜阑。 “是我啊,怎么了?老板不是还要赶我出去吗?”向夜阑阴阳怪气的说。 “小,小的不敢。”酒楼老板赶紧低下头。 这时候,博昭旭说话了。 “王妃怎么跑出来自己吃饭来了,也不和本王知会一声,本王好陪着你啊。”虽然是责怪的话,但是却听不出来半分责怪的语气,有的却是满满的宠溺。 “妾身见王爷忙于朝廷的事情,怎么好打扰王爷啊?”虽然不想这样说,但是现在为了在这个可恶的酒店老板面前出一口恶气,向夜阑还是一副和博昭旭恩爱的样子。 “你们够了没有?!”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这个人是曹雪柔。 “曹姐姐怎么了?对王爷有什么意见吗?”向夜阑知道,自己肯定是恶心到曹雪柔了。 主要是,曹雪柔差点成为四王妃啊。 也就是说,现在跟着博昭旭一副恩爱的样子的人,应该是曹雪柔啊。 曹雪柔一见到博昭旭就后悔了。 不是说博昭旭是个断袖吗? 不是说他前面的王妃都是被他克死的吗? 怎么现在看来…… 起先曹雪柔还觉得《轶事》里面说博昭旭和向夜阑的关系怎么怎么好,都是为了博人眼球,毕竟博昭旭前面的王妃都出事了,是事实。 可是向夜阑一点事情都没有,而且还听说她怀孕了?! 最关键的是…… 博昭旭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要是能嫁给这种人做王妃的话,就算是真的让她出事她也愿意啊! 曹雪柔心里面现在只觉得一万个后悔。 可是毕竟当初逃婚的也是自己啊。 “这位小姐是……”博昭旭看向曹雪柔的时候,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回王爷的话,我是曹家大小姐曹雪柔。”曹雪柔立刻嗲嗲的说道。 向夜阑当着她的面做了一个反胃的动作。 “哦。”博昭旭冷冷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深情的看向向夜阑。 “她就是当初逃婚的那位姐姐。”向夜阑“好心”的提醒到。 博昭旭想起来了。 “原来是曹家大小姐啊,那本王还真要谢谢你成全本王和王妃呢。”博昭旭笑盈盈的说。 “想来是曹姐姐自认为配不上王爷,这才把王爷让给妾身吧。”向夜阑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说什么?”曹雪柔还是自认为自己长得很不错的,一听向夜阑这样说,立马不乐意了。 “不过倒也正常,曹姐姐长得,回眸一笑百媚生……”向夜阑微微一笑,然后看向曹雪柔,继续说道: “安能辨你是雄雌?” “噗嗤。”就连博昭旭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有博昭旭在场,其他人很想大声笑,但是又不敢,只好憋着,连身子都一抖一抖的。 第二十九章鸠占鹊巢 “你!”曹雪柔很想动手,但是想到向夜阑现在是王妃,而且博昭旭还在这里,又只好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博昭旭算是知道《轶事》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了。 不光是里面收集了百姓们热衷于闲聊的八卦趣事,而且,有向夜阑在,这语言也不会枯燥无味啊。 “怎么?曹小姐有什么要和本王妃说的吗?”这还是向夜阑第一次自称本王妃,感觉貌似还……不错。 “没,没有。”曹雪柔被向夜阑的气势唬住了,后退了两步。 她现在才想起来,现在的向夜阑已经不是以前的向夜阑了,现在的向夜阑可是四王府的王妃。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曹雪柔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的瞪了向夜阑一眼,然后赶紧带着自己的侍女出去了。 见曹雪柔走了,酒楼的老板怕博昭旭和向夜阑继续找自己的麻烦,也要准备离开。 “慢着。”博昭旭叫住了他。 “王爷还有什么事吗?”酒楼的老板回过头来,满脸堆笑的问。 “你这酒楼值多少钱?本王买下来了。”博昭旭打量了一眼四周,然后问道。 向夜阑有些疑惑的看向博昭旭。 他也不缺钱吧? 买酒楼做什么? 而且向夜阑总觉得这种生意打理起来费劲,还不如自己的《轶事》赚钱。 “这……”酒楼老板很是纠结。 和博昭旭要价,又不能要的太高了,可是如果不要太高的话,他以后还怎么照顾一家老小啊? “四皇子,别啊,是我狗眼看人低,没有认出王妃……”酒楼老板支支吾吾的说着。 “你报价就是了,本王不会亏待你的。”博昭旭有些不耐烦的说。 “你要这酒楼做什么?”向夜阑忍不住问道。 “既然王妃来这里吃饭了,那说明王妃定是喜欢这家酒楼的口味,本王给你买下来,你以后常来。” 啥……啥东西?! 给我买下来?! 向夜阑吃惊的看着博昭旭。 “王爷,这就没必要了吧,妾身只是一时兴起……” 博昭旭伸手摸了摸向夜阑的头:“猫儿乖,这酒楼是本王送你的,你自己挑你以前信得过的人来打理就好。” 向夜阑想了想,还是坦然的接受了:“妾身谢过王爷。” 反正是别人送自己的,不要白不要。 而且看这样子,这博昭旭很有钱啊,不好好坑一下的话都对不起自己。 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酒楼的老板狠狠心,报了个价格,没想到博昭旭爽快的答应了。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滚了。”博昭旭冷着脸说道。 “小的,这就离开。”酒楼老板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角落,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他打拼了大半辈子才打拼出来的。 但是说起来,也是他先对别人不尊敬为先。 所以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向夜阑以前信得过的人基本上都在打理《轶事》的事情,所以现在自己名下的财产突然多了一酒楼,向夜阑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突然,向夜阑的眼神扫到了刚刚帮着自己说话的那个店小二的身上。 “你过来。”向夜阑冲着他招了招手,说道。 那个店小二看向夜阑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所以还是没有任何的顾虑的过来了。 “王妃有何吩咐?您的菜应该是凉了,我再拿去给您热一下吧。”那个小二看向桌子上的饭菜,说道。 “先等等,这里离四王府比较远,我平时过来也不是很方便,所以这个茶楼就交给你打理了,你每隔七天去王府向我禀报一次酒楼的情况就可以。”向夜阑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的打量博昭旭的脸色。 博昭旭一脸平静,脸上看不出一点波澜。 他对于自己把他送给自己的酒楼直接就这样让一个店小二来打理一点都不介意的吗? “这……”那个店小二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过有一点。”向夜阑见博昭旭不介意,就继续说道:“来者皆是客,给我遵循先来后到的规矩,若是有人闹事,就让他到王府找我说理去。” 向夜阑说完,又挥了挥手,对旁边的那几个还站着的人说道:“行了行了,把这菜端下去再给我热一下,拿上来吧。” 那些人不敢怠慢,赶紧把桌子上的菜拿了下去。 周围没人了,博昭旭自顾自的坐在了向夜阑对面,向夜阑也坐下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向夜阑才不会相信“我只是随便出来走走,然后刚巧碰到你了”之类的鬼话。 “王妃是忘了本王的说的话了吗?本王说过了,你有孕在身,不能随意出来。”博昭旭先发制人。 向夜阑可怜兮兮的看向博昭旭,发现博昭旭神情严肃,完全没有一点要开玩笑的样子。 “咳,那个……咳……”向夜阑赶紧绞尽脑汁的想理由。 本来只想着出来溜达一圈儿的,没想到这就被发现了,有些尴尬啊。 “王妃嗓子不舒服吗?这样可不行,得了伤寒怎么办?回去之后本王让御医在给你熬些汤药吧。”博昭旭说道。 “别别,这就不用王爷费心了。”向夜阑赶紧说道。 向夜阑很想的一句,我肚子里面到底有没有孩子,你自己心里面没点数吗?! 可是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向夜阑怕自己说的话被别人听到,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那怎么行?王妃的身体最重要。”博昭旭故意说着,然后向前凑了一点,紧紧的盯着向夜阑。 “王,王爷……妾身只是在王府里面带的太闷了,这才想着出来走走。”向夜阑立马怂了。 周围这么多人可是看着呢,鬼知道博昭旭这个变态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举动来。 自己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本王之前可是下过命令的,王妃说……本王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薄昭旭这话题一出,向夜阑的脸莫名其妙的泛红,搞什么啊!现在还在外面,这就那么撩人,好歹这人也是一个四王爷。 “王爷,您说什么笑话呢?妾身只是待在王府里面太闷得慌,对,上次太医还说了妾身得时常透透气,关在王府里面不运动,对胎儿和身体都不好。” 向夜阑笑眯眯的样子根本不是害怕的感觉,面前的薄昭旭也没在意,既然她那么愿意想要演戏,自然得好好奉陪到底才是。 薄昭旭一把将向夜阑抱在怀里,也不顾旁人和向夜阑本人的眼光,抱起就往马车里面塞去。 “看到没,王爷和王妃果真是恩爱,动不动就来个公主抱。” “这般伉俪情深的爱情,试问皇室里面如此专一钟情的人能有几何?” 向夜阑气恼不已,好歹也是一个王爷,动不动就抱算什么啊!她恨不得一脚把这家伙踹下马车。 上次还说她胖! 薄昭旭说自己的这件事哪能算完! 薄昭旭将她安稳的安置在马车内,随后命令车夫行驶。 “猫儿乖,要是下次想要出来玩,叫上本王,本王陪你,莫要伤了肚子里面的孩子。”薄昭旭似有挑衅一般的说道。 语气多么温和,说的话却多么膈应人。 向夜阑转念一想,这四王府早晚自己都要离开这边,现在那么好的机会,好好恶心一阵薄昭旭? “王爷~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不还是您的嘛?如果要是妾身身子不中用了,这个孩子出生不下来,这罪,可就是王爷的了。” 孕妇的心情一定要养好,一个不慎,伤了身体,啧啧,薄昭旭怎么能把这个责任推卸下去? 突然的撒娇让薄昭旭眉头一挑,向夜阑心里莫名多了关于《铁事》的新内容。 某王爷明知道自己的王妃怀了孕,还整日将她囚禁屋中,吃食不满足,王妃于是得了心病,整日卧于床榻。 哎嘿,这乍一看,不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薄昭旭吗? 这伉俪情深演绎久了,观众腻了怎么办?不好意思,《铁事》永远伴您左右,薄昭旭绝不缺席! 向夜阑眼底的精光被薄昭旭收入眼中,这家伙,怕不是心里面又在想一些编排自己的故事?想不明白了,你安安稳稳的待在四王府里面那可就啥事也没,为了那《铁事》,整日往府外跑,就和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猫儿听话,本王回王府之后给你找几本游记看看?你不是喜欢八卦,要不,本王派人巡逻一些趣事?” “唉,算了,真不用!我堂堂一个《铁事》编辑,怎么可能需要借鉴别人的书!我不管,要是我的《铁事》没销量了你负责?” 他轻笑,趣闻罢了,自己手底下的人难道还不够她去找? “没关系,若是没了销量,本王买下来这个幕后编纂者,日后,你是本王的王妃,若是销量更火,你脸上岂不沾光?” 好你个薄昭旭! 向夜阑听后心中的怒火没有半分削减,《铁事》明明是自己一手创造出来,怎么可以被这样一个贪心的家伙鸠占鹊巢? 第三十章察觉 “王爷,您居然想要逼迫一个孕妇交出财产!甚至,甚至还要炫耀!您怎可如此狠心!” 向夜阑假意十分恼怒,这薄昭旭那么会玩,就怕自己玩不过啊! 她装作是抹了一把眼泪,很是伤心欲绝。 薄昭旭淡然,一副深情款款的眼神落入向夜阑身上:“王妃你不识好人心,本王有意帮你搜罗八卦,你却连这点好意都不接受,很是让本王伤心欲绝!” 他捂住胸口,一副痛心疾首,奈何被佳人辜负一般的做作模样。 向夜阑站起来,奈何马车窄小,并且颠簸,还没站稳就扑倒在薄昭旭身上。 他十分自然的将向夜阑抱个满怀,嗯,真香! “猫儿,你怎么这样不乖?万一摔伤了肚子里面的孩子,怎么办?本王很心疼。” 薄昭旭的手一直就不肯松开,来,王妃,咱们抱一个,以表咱们之间的感情多么好。 真的,向夜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攀上这家伙到底是想做什么来着? 炒作,蹭个热度,结果把自己搭进去还不算完,被这个家伙吃尽豆腐,不行,《铁事》是自己的,薄昭旭,等着吧,我一定给你倒打一耙! 向夜阑气呼呼的被薄昭旭抱回王府里面,恭喜,第n次逃离四王府计划失败。 大门口,上官娆和一众随从在身后给向夜阑和薄昭旭请安。 无意间恶毒的眼神扫过,向夜阑就知道,上官娆现在恨极了自己。 人薄昭旭不领情,怪自己做什么?没啥事就知道多想。 这迫害妄想症,上官娆得去治治。 “你们几个,给本王看好王妃,如果再有半点闪失,唯你们是问!” “是!” 薄昭旭下了命令,他弯腰松手,将向夜阑安稳的交在上官娆身边。 “上官娆,你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以后王妃要做什么,你好好跟着她。” 这不但是变相囚禁,还派人监视! “王爷……妾身饿了。”向夜阑颇为委屈的抓着薄昭旭的袖子。 他难得一愣,把她从茶楼抓回来,不但来回废了不少时间,向夜阑本来就是去茶楼吃饭的啊。 上官娆看准时机,连忙站出来:“王妃,小厨房里面您的膳食还在温着,请王妃移步,随我用膳。” 饭菜里面可是加了不少好东西,王妃,你就慢慢在晚上沉寂在梦里面的妖魔鬼怪当中吧,你如此羞辱于自己,我又岂能放过? 先前那帮人不成事,薄昭旭又没发现,还担心什么事情成不了? 上官娆想着,便对向夜阑露出温和却又不带半分好意的笑容来。 薄昭旭想了想:“正好本王也没用膳,上官娆,你去将王妃用的膳食拿来,本王和王妃一起用。” 上官娆的脸色一变。 这里面致幻的药剂加大,薄昭旭不可能没有察觉,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来找自己,先将罪责按在自己身上。 该怎么办? 可是小厨房现在也就那么一份膳食,哪怕是要向夜阑生不如死,也不能害了自家王爷啊! 薄昭旭刚下的命令,就发觉上官娆的脸色不对,并且还走神。 “上官娆,本王的吩咐可有问题?还不去准备?” 他的眉头微皱,略带着不耐烦。 上官娆心里面咯噔一声,她下意识捏了捏衣角,很是不安,可又不能违背薄昭旭的命令:“王爷,小厨房里面的膳食不够您二人食用,而且您尊贵之躯,和王妃所用的膳食皆不同。” “本王已经说了,和王妃用膳。”薄昭旭莫名对上官娆失望,以前来王府做事的时候机灵的很,现在愈发没以前一样聪明了。 向夜阑也察觉出上官娆的不对劲,只是哪有什么比填饱肚子重要?不行,就上官娆端来的那些,一个不够塞牙缝,第二还难吃的很,那么绿油油的一桌摆在那,谁会有一丝胃口! “王爷,还是让你的小厨房做膳食吧,上官娆准备的不好吃。” 向夜阑的肚子都快饿的咕咕叫,哪还想上官娆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她的语气略带有撒娇的意味,动了薄昭旭的心思。 王府里面眼线甚多,如果连这点都不能满足,别说《铁事》里面该是什么情况,就之后,指不定皇上面前又要被参一本。 算了,不也就一顿饭菜的事情? 薄昭旭特别想摸摸向夜阑的头:“既然王妃想吃,来人,去准备。” 上官娆虽然心头一松,可是没想到向夜阑这家伙运气那么好,哼,躲得了一时,晚上喝药的时候,你就等着疯吧! 上官娆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恶毒的眼神没有断过一回。 向夜阑总是感觉后面有人盯着自己。 “王爷,为什么妾身觉得上官娆对自己不怀好意?” 薄昭旭挑眉,这家伙又想闹什么,上官娆对自己还算忠心,只是最近她的态度莫名变了很多,想来是向夜阑给她气受了? 薄昭旭牵起向夜阑的手,温和的说道:“你想多了,上官娆一直忠心耿耿,你莫要多想。” “哦。”向夜阑眨了眨眼睛,没继续言语,算了,如今上官娆对自己不怀好意,虽然不清楚她之后要搞什么小动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还治不了一个上官娆? 上官娆受了吩咐去小厨房,看着厨子忙碌的样子,双手攥紧,上次那些人死了之后,府里面居然隐隐有传言是她做的,那时候明明都已经灭口,怎么可能还有人晓得? 一定是向夜阑这个贱人! …… 薄昭旭陪着向夜阑用膳,看着她非常喜欢一些肉食,吃的还不顾礼仪,抓到一个鸡腿就啃。 这是最近把她饿惨了?莫非去茶楼,的确不是因为她想要逃跑,而是真的心痒难耐,想要好好吃一顿。 薄昭旭还在执筷思索的时候,向夜阑已经快把桌上的膳食全用了。 薄昭旭对着几个要么用了一半的菜,和空盘,以及一堆骨头,莫名没了食欲。 “你怎不吃啊!”向夜阑嘴里大口咀嚼着,一边疑惑的看着他。 薄昭旭长得那么好看,他吃饭的时候别提多好看了,斯文,还养眼。 就是不能当抱枕,可惜了。 “算了,本王不饿,你用吧,不还是为了装样子给那些人看的?” “你装样子啊,那感情好,你应该让妾身那边的小厨房里面好好整顿一下,你下次一定要过来看看,上官娆准备的饭菜都是一些啥啊,一点味道都没有。” 向夜阑接过一旁的布帕,擦了擦嘴,古代有时候真好,吃了饭可以不用自力更生收拾洗碗,这样的好事,比富家小姐的待遇更胜一筹。 薄昭旭听后觉得不对。 莫非她吃的菜都是素的?上官娆怎么做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妃该有的制度怎么可能就那些,难道真的如向夜阑所说,上官娆有问题? 向夜阑走后,薄昭旭叫来了南谌。 “你去查查看上官娆,到底怎么一回事,再怎么说,先前向夜阑也想把上官娆塞进自己身边,给本王当妾室,如此大方的女人,怎么会因为一个上官娆而四处抱怨。” 南谌并不敢违背薄昭旭的命令,只是上官娆跟随王爷许多年,现在去调查,会不会伤了她的心? “王爷,这个您不再考虑考虑?也许是王妃误解了什么。” “你先盯着看看,若是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到时候你便回来,只是任何事情都要和本王报备,向夜阑指不定背后在玩什么。” 听得此处,南谌才答应,这个王妃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总是四处出王府跑,好歹也是堂堂四王妃,一点礼仪规矩都不遵守,不但害得王爷撂下不少事前去将向夜阑逮回来,还给四王府添了不少麻烦。 要是上官娆当了王爷的侧妃该多好? 南谌心里面想着,莫名有些不舒服,当王爷的妾室真的好吗?虽然也有可能王爷未来要当皇帝,到时候就是荣华无限的妃子。 到底是什么原因? 肯定是向夜阑。 用了膳慢慢散步的向夜阑吃的有些撑。 她的鼻尖莫名发痒,最近怎么了?感染了风寒?为什么总是在这空旷无人的地方,总是忍不住打喷嚏,自己还真是招人喜欢,被人到处议论啊。 上官娆正在熬制汤药,一个货真价实的安胎药。 向夜阑路过看懂她的时候,没有理会,径直走回屋子里面躺着。 上官娆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在那,侍卫们虽然在门口守着,自己在角落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从衣服袖口处摸索出一包药粉,拆开,把药全部倒正在烧着的药里面。 向夜阑,这个剂量,就不信你今晚疯不了! 南谌一开始不相信,当他刚刚来到向夜阑的院子里面,就看到上官娆正在蹲在角落旁煎药。 本想撇开目光,却看到上官娆下药的这一幕。 上官娆……不是这样的人吧? 南谌虽然心里向着上官娆,可是她如果真的要害王妃,这件事绝对不能容忍。 南谌上前拍了拍上官娆的肩膀,吓得上官娆刚还在搅拌的勺子直接落地。 第三十一章上官娆 “上官娆,你这是在做什么?”南谌声音虽然说的不大,只是因为给上官娆一些面子,只要南谌声音带大那么一点点,周围巡逻的侍卫也好,守在院子门外的,都会被这声音循声而来。 上官娆被吓了一大跳,她急忙将药罐的盖子盖好,捡起勺子放在一旁,抬头就看到南谌那眉头蹙着。 “没……没什么,这不是给王妃加一点补药?王妃身体不好,是吧,我精通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南谌跟在薄昭旭身边许久,自然知道,上官娆正在说谎。 “上官娆,虽然你跟随王爷许久,可是府里面该有的规矩半分都不能忘记,你刚刚下的是什么药!” 上官娆连那纸包都还没来得及收下去,她刚要把那纸包给收在怀中,却被南谌抢先一步拿走,上面还残留一点点的药粉还在其中。 南谌将纸包拿起,他虽然不大懂药理,闻了闻,瞬间脸色一变。 他闻到了致幻粉的味道。 致幻粉,字如其名,人服用之后晚上睡觉浑身无力,并且会产生幻觉,如果服用的药效过多,恐怕是会变成疯子。 这满满一纸包,致幻粉单单是一两就足以,这个剂量…… 这是打算要今晚就让王妃变成疯子吗? 南谌脸色非常不好看,王妃出了什么事情,上官娆能够活下来?就王爷的想法很快就排查出上官娆干的。 南谌更是乘着上官娆还在发愣,直接将烧着的药罐子打翻在地。 “哗啦”一声。 药罐子摔在地上,变成碎片,里面的药撒在地上,还冒着热气。 上官娆顿时慌了,这样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一旁士兵过来的围观。 “怎么了?” “上官姑娘,药怎么撒地上了?” 上官娆面色十分难看,她面对一众走过来并且面露疑惑的士兵心都乱了,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刚刚手抖了,没想到把药给打翻在地,没事,你们都干活去吧.” 一个士兵看到她脸色苍白,误以为她身体不好:“上官姑娘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注意休息啊,王妃还要你照料。” “知道了。”上官娆已经没有心情去看一旁南谌的脸色,众士兵看到他在那站着,也不好懈怠。 “你重新煎药,我盯着你,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王爷,下次你若再做这样的事情,王爷查到了,就别怪你自己做的事!” 南谌终究不忍心,上官娆这一张脸放在那,就有些让自己思绪不在心上,或许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上官娆美眸之中十分疑惑,呆滞的样子很快消失。 南谌肯帮她?刚刚明明还打翻了药碗! “你也是讨厌王妃的对不对?”上官娆站起身拉着南谌的衣袖,“南谌,咱们伺候王爷那么多年,你的脾性我多少也知道,可是你不喜欢王妃,为什么要阻止我!” 南谌面无表情的推开上官娆的手:“你若是做了,王妃一旦有个闪失,你以为王爷解脱了?你这样是在间接害王爷你知道吗?” 同时为了薄昭旭做事,上官娆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糊涂了! 百姓之间,朝堂之上,甚至就连皇帝面前王爷都无法解释。 “可是,可是前几位王妃不照样也是死了!为什么就偏偏动不得她?”上官娆情绪有些失控 “……” 南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随便扯一个理由并不能说服,可是,王爷对比先前那几位王妃而言,他倒是重视向夜阑很多。 当晚,向夜阑快睡着的时候又被上官娆叫起来。 “王妃,您今日药还没喝。”上官娆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摆在向夜阑的面前。 “又是药?我不喝!” 一想到先前那苦涩的滋味,向夜阑内心十分抗拒。 那哪是安胎药啊,明明就是能够毒死人的毒药。 “王妃,若是您再这样,到底您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需要的,多少,也要为孩子着想,不是吗?”上官娆端着药的手死死抓着托盘,凭什么这个贱人就这么快怀上了王爷的孩子!如今多少人都在护着她?她有什么好! 向夜阑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腰肢,顺手摸了摸,孩子?怎么可能,薄昭旭这是摆明了要安插欺君之罪给自己? “王妃,若是您不喝,那奴婢只好亲自去请王爷过来了。” 向夜阑看了看药碗,再想起薄昭旭那张俊脸说的那些违心话语,顿时心头一阵堵塞。 算了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日后再收拾那家伙也不错。 光是那么想着,向夜阑不自觉的端起药碗,然后忍着那奇怪的气味,一口闷了下去。 刚喝完药,向夜阑险些吐出来。 这里面是不是加了黄连!为什么比上次的还要苦涩? “呕,这怎么那么苦?”向夜阑干呕几下,上官娆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这是嫌弃了。 “上次太医院开的安胎药因为熬的太久,药效失了不少,只是今日熬的才是最有药效的一次。” 这安胎药还会变味? 搞笑,指不定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因为有南谌的盯着,所以这药里面没加什么毒药,只是上官娆为了报复向夜阑,只能偷偷在里面加了黄连。 真如向夜阑所料,加了黄连。 上官娆端着空碗一句话都没多说就关门离开。 这昨个晚上并不是这样啊,看她很期待自己喝下去的样子,今天又变得莫名其妙,连所谓的安胎药都变了味。 向夜阑如今不能确定,先前的那几份里面究竟有没有毒。 联合前几日的情况来看,今晚只要一做梦,就知晓,到底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是这府里面另有蹊跷。 向夜阑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半夜的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那一股无力,手也抬不起来,就连眼皮子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之间,窗外也只有淡淡的黑影。 怎么比上次的少了?还淡了不少,真奇怪。 只见那黑影在窗口闪烁,之后又快速消失。 只是身体那种无力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受。 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控制那样。 先前就连门口也是空无一人。 这种无力虚脱的感觉让向夜阑很不舒服,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真的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自己被人控制了。 应该是药里面有问题,不然自从喝了上官娆给的安胎药之后就变得莫名其妙,每天晚上窗户都在闹鬼,最近吃好喝好,怎么会鬼压床! 明日去好好套一套她的话,了解上官娆这个人才行。 向夜阑发现,这个府里面还真没一个全部都值得可以相信,也完全不了解他们。 这样就苦恼了,啥事都不能做,没有一个贴身心腹在身边,那还谈什么所谓的跑出府编辑《铁事》的八卦,并且调查销量情况。 心里想着,这第二日向夜阑一早起来都没有看到上官娆,这本人又不在,那就问问和她相熟的侍卫。 “王妃,您这又要去哪?王爷吩咐了您不能出王府。” 侍卫们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上次把向夜阑放出去,他们这几个受到了薄昭旭的一顿批评。 向夜阑对他们笑了笑,招招手:“都过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这王妃又要做什么? 面面相觑之后,还是在向夜阑的面前停下。 “上官娆在你们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向夜阑很是好奇,开口询问。 一下子有几个侍卫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回答向夜阑的话:“她很好,做事机灵,跟随王爷多年,至少对王爷很是忠心。” 向夜阑心里感觉有点不对,这上官娆居然在他们眼中这么好?可是自己却能够感觉的到上官娆对自己的敌意。 这是因为同是女子,所以才有的下意识的直觉? 一想到最近几天晚上的事情,继续询问:“既然她真的那么好,你们说说看,上官娆会些什么?” 侍卫见向夜阑没有逃跑或者出府的意思,也就放下了心,笑吟吟的对着向夜阑说道:“上官姑娘人不但好,武功也是一流,基本上什么都会,以前伺候王爷的时候,王爷一直觉得她很好。” “唉,还不止,据说上官姑娘一手的毒术才是让王爷真正满意的地方,上官姑娘很早就跟随王爷,所以身上总得傍身一门技能。” “对对,有了这一身毒术,当年为王爷做事的时候,王爷非常满意呢。” 从他们的话语之中的意思多半晓得了不少,这个上官娆待在王府里面几年,所以深得众人信任,只是为什么,她偏偏对自己敌意那么明显而又深刻,是因为上次想要让她给薄昭旭当个妾室,当不成了,被薄昭旭私底下批评说她有了不忠之举,从而导致上官娆恨自己? 这总感觉哪不对劲啊!虽然忠心被人怀疑,那也是薄昭旭的事情,好好的牵扯到自己身上做什么。 说到底,上官娆肯定有迫害妄想症!也不知道薄昭旭干什么拒绝,辜负了人一片忠心啊! 向夜阑这样忘我的想着,既然和薄昭旭有关,自己又和薄昭旭不熟悉,若不然,再问问他吧,这些做下属的若不了解主子,会不会现在已经被砍头了? 第三十二章上钩了 向夜阑准备开口,原本还站在面前的几位侍卫突然跟见了老板一样,又站回了原位。 甚至表情严肃。 “那么敬业做什么?都过来,我还有事要问你们。” “王妃要问什么事情,大可以找本王亲自问,这府里面,至少还没有什么难题可以难住本王。” 薄昭旭的声音和鬼一样从身后传来,吓得向夜阑一个激灵。 还真是老板来了,不敢疏忽啊。 向夜阑莫名尬笑,她转身看向薄昭旭。 “王爷……您今日这么早就来了?诶呀,妾身准备不周,还请王爷赎罪?” 薄昭旭望了望已经日上三竿的天空。 “……王妃最近身子笨重,常常贪睡也是应该的。”薄昭旭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一个两个的,今日一大早如同见鬼了一般,一个比一个吓人。 “王爷,您是来吃午饭的吧,妾身这就去小厨房那吩咐。”向夜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嘴里一边说,脚一边往后院的方向一点一点移。 薄昭旭一上来就抓住向夜阑的胳膊,阻止她继续往旁边移动:“王妃现在身子笨重,不要乱动,你看你脚边。”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地上,向夜阑看去。 还真是,刚刚如果不是他拦着自己,可能待会移动的时候就会直接踩上去,这后果,自己都不敢想象。 “诶呀,妾身以后一定会注意的。”向夜阑说着,一脚把脚边碍事的石头给踢到一边。 正在后院的小厨房忙活的上官娆听到前院薄昭旭来了,立马起身前去迎接。 她脚步微快,端着托盘,托盘上面有着一碗温热的茶水,显而易见给薄昭旭喝的。 上官娆快走到向夜阑的面前,这托盘上面放着的茶碗也就那么一盏,薄昭旭看了看向夜阑。 “王爷,请用茶。”上官娆则是选择把茶碗给了薄昭旭。 他眉头一蹙,手虽然接过,还是将茶碗给了向夜阑。 “王妃怀着身孕,上官娆,以后万事以王妃为先,你可明白?” 上官娆脸上的笑意一僵,她不能不听从薄昭旭的命令:“是,奴婢知晓了。” 她特地给薄昭旭准备的茶,温度刚刚好,而且泡制的他爱喝的茶叶,现在却被向夜阑给拿去喝了。 她的内心十分不甘。 向夜阑看这杯茶闻起来清香扑鼻,也就喝了几口。 喝完就将把东西往托盘上一放。 上官娆脸色僵硬的回小厨房把托盘放下,继续伺候两人。 只不过薄昭旭的手一直抓着向夜阑不放,这看上去多么如胶似漆,其实向夜阑根本挣脱不开。 虽然也不似以前那般的时候,可是好歹现在也是在府里面,为什么还要陪他继续演戏!? 向夜阑感觉很不舒服,被他那么抓着,行动起来不是很方便。 “王爷啊,其实妾身也没什么要问的,只要您肯放妾身出府看八卦听趣事,绝对任何事都不麻烦您!” 向夜阑往后退了几步,想要和他撇清关系的意图很是明显。 薄昭旭手一拉,把她抱个满怀:“王妃听话,莫要再胡闹下去,伤了身子就不好,听太医说这头几个月,万万不能乱动,来,我扶你回屋歇着。” 这才门口也才站一小会儿,就算真的怀了孩子,也没那么娇柔。 向夜阑无奈,被他抓着又进了屋子里面,上官娆这时候已经将茶碗放回了小厨房,她打算跟着进来伺候薄昭旭。 “上官娆,你在门口候着。”他说了这句话就扶着向夜阑慢慢的往屋子里面拽。 “是。” 她没辙,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薄昭旭这家伙难得好心的扶着自己坐下休息,为什么他身上时刻透露着一丝丝阴谋的味道? 向夜阑看着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还好心的将茶放在自己的面前。 这……难道是要讨好自己?这家伙越来越让人看不透啊。 “突然这样,有点不适应啊,王爷,您就直说吧,您打算做什么?”向夜阑刚刚在门口已经喝过了茶,没有接下,她等待薄昭旭的后话。 薄昭旭整理了一下袖口,从里面拿出一张鲜红的请帖。 向夜阑没仔细看,就看到红本本上面烙着请帖二字,难道是哪家的小姐和公子结婚? 这下期的八卦可就有的编撰了啊! 向夜阑莫名兴奋的搓了搓手。 只见薄昭旭看到她眼神的兴奋时露出无奈的表情,将请帖放在她面前:“皇上下旨给朝中的大臣送的请帖,过几日皇后生辰,她作为国母,自然要在宫中办一场宴会。” “切,不就一个宴会嘛,还以为是哪家夫妻那么恩爱,把请帖都送到你头上来了。”向夜阑嗤之以鼻,那样的宴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街上听听八卦,都比去宫中和人勾心斗角来的强。 向夜阑这般,早就正中薄昭旭下怀,他没有丝毫的恼怒,而是对向夜阑轻轻一笑:“这《铁事》里面说的不都是一些秘闻趣事?说不准这次的宴会就是为你准备的。” 什么?给自己准备的?不是皇后的生日宴会吗? “你乱说什么呢?你这是要我犯罪?”自比皇后?就算自己是个现代人,但是自己脑子没坏好吧!这种事情就算是在现代除非是疯了才会那么做。 “这些皇宫秘辛,如果你不实实在在去看,说不准有好多事情,你可就错过了,想想你的《铁事》,不打算让它红红火火?” 薄昭旭这话就是在给向夜阑丢出诱饵,只要你参加了这次的宴会,更多好事那可是等着你写啊! 那么好的机会,当初向夜阑为了八卦薄昭旭都肯亲自上阵,更别说这次皇后的生日宴会了,多少趣事,多少八卦,亲眼所见的,总比瞎写要好? 薄昭旭如同丢出一块诱饵,等着向夜阑上钩。 只是这块诱饵,如同保障以后的大富大贵一般,十分诱人。 向夜阑难得的犹豫了。 他见状,言语逐渐开始温和起来:“这次宴会说白了,也是不少后宫人要调查你的一次宴会,你若不去,指不定多少人背后编排你?” 宴会的弊端和优势薄昭旭都一一告知了她,没有严厉的逼迫,因为当向夜阑打开了请帖,上面写着的参加人名就有向夜阑自己。 就算是不去也得去。 说的好听是请帖,其实不就是一道变了色的圣旨? 谁敢违抗圣旨啊,这古代不就是皇帝最大嘛,只是薄昭旭没有威胁她说,你不去也得去,反而一步一步引诱着。 这家伙虽然平时的时候一副讨人厌的样子,现在怎么看,都有种很不错的心思在其中。 为了八卦,大不了费一番口舌之争,哼,要是惹毛了自己,《铁事》第一条给你预先好了坐席! “好,我去,反正到时候有你在,皇宫里面的人再怎么说也不会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 这句话一出,毫无疑问的,薄昭旭笑了。 向夜阑被他一股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有些发毛,这家伙神经兮兮的动不动就是盯着自己看,还几乎都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在眼神里面蕴涵着。 让她捉摸不透。 “这宴会就是后日举办,这两天上官娆应该会告诉你一些礼仪规矩,你好好学,不得偷懒,还有,别整日想着出府,就算你出去了,如今咱王府耳目众多,指不定逮着了,还惹了一身麻烦回来。” 薄昭旭话难得的说了很多,都是叮嘱她的,向夜阑当然不耐烦了,一个大男人跟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这种事情自己心里有数不就好啦?再说了,自己是那样惹是生非的人? “妾身知道了,多谢王爷指点。”话说的多么违心,是个人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敷衍,但是薄昭旭还就吃了这一套。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就离开了院子,他当时心里面还在想,向夜阑果真如猫儿一般,给了诱饵,就慵懒而且优雅的过来啃食。 这还能咋办,诱饵太大,猫儿禁不住诱惑。 以至于薄昭旭离开的时候,向夜阑都感觉自己有种落入了某人圈套的无力感。 “上官娆,过几天宫里面办宴会,你好好替王妃准备着,宫里面人多嘈杂,王妃还怀着身孕,你万万不可让王妃受伤,明白吗?” 薄昭旭出来之后并脸上还微微挂着些许笑意。 “是,奴婢领命。” 王爷居然笑了?向夜阑到底说了什么让他那么高兴。 不可能的,就向夜阑这个不守规矩的女人凭什么让王爷喜欢? 肯定是因为她耍了什么鬼花招在里面! 下药不成,不是还有宴会吗?反正到时候出了丑,王爷夜不可能喜欢她到那样的地步! 侍卫们看着王爷离开,之后又看到上官娆在那发呆。 “上官姑娘,今日王妃突然问了关于您一些事。” 上官娆走过去,满脸疑问:“王妃问了我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关于你的一些小事,比如王妃问了一下你人如何之类的。” “多谢告知。” 第三十三章就这? 上官娆听到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也就没放在心上,也是,向夜阑不过一个草包而已,这次下药不成,被南谌拦着,最近也没什么好下手的机会,不正好两天后的宴会就要来了?届时,哪还需要什么下毒?她既然先前和二皇子有纠葛,还有过婚约,皇宫里面那么好下手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 向夜阑,这可是你自己蠢,要去给人送上门的找骂! 上官娆露出一模阴恻恻的笑容来,是啊,这次宴会,是得给王妃好好准备。 …… 当天下午,《铁事》的管家又进了四王府。 明明知道自家的主子是四王妃,可是能有什么法子,如今四王爷在那笑眯眯的看着,一看都晓得他不怀好意。 “你们一般几天一编撰?” 管事哈腰回答:“只要有了特别大的趣事,就会编撰,不日就写好卖给百姓们。” 这是随机啊,怪不得,如果说固定了时间,百姓们当天买了之后,这剩下的时间里面岂不是卖的冷清?一日的爆火,剩下的时间冷冷淡淡,总归比不上百姓们日日期待,之后突然来个袭击,这样不但深受欢迎,还让这《铁事》日日卖的好。 果然主意不错。 管事见他带着些许目光探究,瞬间低下头不再看,这四王爷的心思比向夜阑还要难推测,这写八卦的事情上,不得不夸赞,四王爷比向夜阑有时候更胜一筹。 恐怕此时的向夜阑要是听到这心声,估计气的吐血,她给他们付的银子可以算得上高,现在遇上一个价钱开的更高的就忘了前主子? 背信弃义啊! “本王这次让你去王妃那,让王妃给你说最新一册的《铁事》安排。”薄昭旭今日心情难得的好,直接下了这个命令。 “啊?”管家前一刻还在想着那些对不起向夜阑的事情,后一刻这位新主子就要把自己卖了? 莫名的心虚了一阵。 薄昭旭今日自然有了自己的安排,所以才肯让管家去找她。 “怎么了?这次本王找不出什么来,而王妃那边有更加新的趣闻,你不打算编撰了?” 管家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现在拿着比以前更高的银子,但还要同时讨好两位主子啊。 果然,银子不是那么好挣的。 管家默默擦了擦冷汗,回答:“是,草民遵命。” 正窝在房间里面吃水果的向夜阑看到上官娆进来了,也没多恶语相向:“怎么了?” “外面有人求见,并且是王爷吩咐说让他来见您。” 王爷怎么会突然让一个男人来找王妃? 上官娆还不清楚向夜阑到底是做什么的,只当是先前那个茶楼里面的小二。 向夜阑一听也是一愣,男人,这家伙上午找自己下套,现在突然让男人过来干什么。 “你让他进来。” 既然是他送过来的,为什么不好好羞辱一番? 指不定来给什么东西? 管家被向夜阑心中编排了不少话,当他进了屋内,向夜阑这才收了心思。 “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很明显的不可思议。 好像这个管家不是背信弃义跑去给了薄昭旭当主子,王爷把他送过来,是香让自己好好教训一番?不可能啊,他哪有那么好的心,只有一种可能,挑拨离间! 让自己骂他之后,对自己心生怨恨,就会让让《铁事》衰败,之后他还打算收购!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了薄昭旭的一番良苦用心就这么糟蹋了。 管家还是十分有礼仪举止的给向夜阑行礼:“参见四王妃,王爷说了,这次编撰《铁事》由您来提供消息。” 管家也是一个机智的人,可谓老谋深算,人精明的很。 向夜阑当初不也是奔着这个去找他,让他做编撰者? “切,他指不定还打算着什么呢。”向夜阑说话一向不喜顾忌,看到上官娆还在那站着,心里面有些觉得她麻烦,这要是话都被她听去了,岂不是机密被人偷听?不行不行:“上官娆,你先退下,我有事要亲自和他说。” 她这样的吩咐又被人曲解了意思。 上官娆本就不清楚管家到底干什么的,两个人孤男寡女,虽说这管事看上去人已中年,却免不了私下暗通款曲的罪名啊。 “是,奴婢告退。” 这次,上官阑倒是又有了主意,怎么不能在这宴会之前添一把火? 看到上官娆走了之后,向夜阑颇为嫌弃的开口:“你不是认了薄昭旭来写《铁事》?现在被他派来找我,要么就是把你丢了,要么就是想要咱俩挑拨离间!” 管家搬了凳子坐下,一遍叹气,一边摇头:“别说了,当时那是我愿意的吗?他开了比你的银子价格还要高几倍,而且那时候他就铁了心要拿下我。” “你这话不能这样说,难不成这薄昭旭真的有那种癖好?” 向夜阑的脑洞一向大,一直觉得薄昭旭就是一个断袖,看看先前那密室,说不准里面就藏了什么人。 “你想哪去了?”管家没好气的瞪了向夜阑一眼:“人那是要传你和他多么恩爱,不然你以为怀孕的事情是谁传出去的?” “一时半会的你说的清吗?我跟你说,薄昭旭就是不怀好意,他这次不是让我来写,那好,你就给我写薄昭旭断袖。” 管家细细思考了一下,有点迟疑:“上次咱不写了?” “那王爷有那种……虐待人的癖好你写了没有?”向夜阑突然变得神神秘秘,她故意压低声音询问。 “要不然这次还写,到时候给他添油加醋,反正银子他开,如今你才是主子不是吗?”管家跟着向夜阑久了,思维也十分跳脱,就连说的话和她神似。 唉,这个想法不错,先前还真的没有想过,如果说八卦更近一层,说不准《铁事》的销量还会比以前更好。 “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你可得写的生动形象一些!”向夜阑两眼放光,似乎已经能够看到不日《铁事》的销量再一次爆红。 “那肯定的,这个你放心好了,这次绝对比先前的要新鲜!”管家知道如今向夜阑才是真正的主子,他是新主子又如何?这次的编撰还不是向夜阑负责的嘛。 管家已经有了一定的构思,只是就一个趣闻,似乎没有多少意思:“王妃啊,你这之后就没了新的趣闻了?” 向夜阑想了想,最近的确没有多少好事情轮在自己头上,唯独期待的,似乎也就过两日的那宴会。 “哎呀,这才距离上一次爆料过了多久?连七天都没到,别急,过几日宫里面要开宴会,到那时候,想要的爆料还能少了?” 皇家秘辛?管家听后脸色一变,那可是皇室内部的消息,向夜阑编排薄昭旭这件事他原本不算多么支持,可是之后的销量不错,加上这四王爷又不在意这些,这才肯安下心来。 “王妃,要不然您再想想看?这八卦您总得适度啊,万一要是宫里头的主子听了之后发大火怎么办?” 管家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向夜阑稍微收了心,他说的不无道理,有些事情的确不能乱写。 “算了,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好嘞!那就不多打搅您了,这次我先好好回去商量一下该怎么写,到时候第一时间给您送来!” 向夜阑摆了摆手,似乎有点不耐烦。 管家出四王府的时候有些紧张。 这四王爷最后都没有派人询问到底商量了什么八卦,亏他胆战心惊的担忧了一路,借口都思考好了,这出了四王府之后,这心情一下子舒畅了不少。 向夜阑还在安闲自在的吃着水果,不料上官娆已经在外面动了一些什么手脚。 傍晚她用过晚膳后吃的有些撑,她打算散散步,却感觉那几个侍卫看她的脸色都十分不对劲。 原本是要保护她的安全,绝对不能让她出任何的事情,但是现在向夜阑还没想好说什么措辞,这些个侍卫都不拦她了。 他们在做什么?当个守门的木桩?还是给屋子当门神啊。 向夜阑并没多想,直接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这古代晚上就是好,空气清新,还能时不时赏赏月,只不过夜里没有一盏灯,容易走了偏路。 “你听说了没,据说咱们这个王妃今日在府里面和人私通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王爷和王妃恩爱又加,这王妃不可能那么不识抬举,居然还在府里面偷人?” 两个小厮乘着晚上夜色正浓,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偷个懒。 他俩这才刚聊上,没想到话语投机,说的都是关于王妃今日私通之事。 一个小厮很不理解,这四王妃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愚蠢之人,好端端的怎么与人苟且? “你还记得王妃嫁过来那时候那婆子说她在新婚夜偷人这件事吧?当时要不是王爷查出来那是奸细,可是熟能料到,这王妃……啧啧!”他故意装作打哑谜,只是被走在小道上的向夜阑听的一清二楚。 第三十四章反将一军 偷人?这些个人一天天闲的没事干吗?上次都说了那是诬陷!如果说偷人一事的话,难不成还是那管家? 向夜阑联想至此,顿时哭笑不得,这些人果真是没脑子,管家那都多少年岁了?就算真的私通,自己是不是傻!放着薄昭旭那样的美男不要,还偏偏又养了一个小白脸,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头。 “那你今天听谁说的啊?” “府里面都那么传了,你今天都在厨房里面烧火,没听到?” “咳咳……”向夜阑不打算偷听了,这样的传闻哪能不是对自己嫉妒?说什么来什么,虽然说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自己以前可是一个娱乐周刊的主编!哪有谣言落在自己头上不解决的道理? 俩小厮坐在那被这一道咳嗽声给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从一旁掏出火折子点燃,这才稍微看清了向夜阑的脸颊。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刚刚他俩就还在议论向夜阑呢! “王妃!王妃恕罪!是奴才多嘴!” 两个小厮慌慌忙忙的给向夜阑跪下不停的磕头求饶。 早知道先前就不那么多嘴了啊! 向夜阑也知晓古代终究身份摆在那,小厮再如何也不敢当面和向夜阑对质。 “你们先起来,我……本王妃有事问你们。”向夜阑脑回路一转,这个四王妃的身份不用白不用。 小厮不敢不服从,还是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只是头低着不敢多话。 “本王妃问你们啊,今日这流言是谁传出去的?”向夜阑看了看黑漆漆的周围,很是不舒服,大晚上站在那,莫名心中有点发毛。 两个小厮一脸紧张:“王妃饶命!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奴才,奴才只是一个负责烧火的!” “奴才只是一个切菜的啊!求王妃饶命!” 两个常年待在小厨房里面,应该是不知道具体情况,这也无怪他们。 向夜阑突然有了一个猜测,既然私通的事情都可以传成这样,这接下来可就要说,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也是私通出来的了? 向夜阑莫名打了一个寒颤,一定是这样!古代的人都可以那么八卦,这种思虑自然得出来,自己都能想出来的,为什么别人想像不出? 既然是谣言,真理未必可以攻克,到时候闹到宴会去不成了怎么办? 向夜阑眼神似乎有亮光闪过,她对着两个小厮笑了笑,说道:“既然这里面流言传成这样,你们从现在开始,就给我传,说府里面的丫鬟与人苟且,之后还做了背叛了四王爷的事,欲要将这个罪名按在我身上,这种人可真是令人发指!” 向夜阑眯了眯眼睛,精明细算的意味在里面,似乎可以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两个小厮一听,瞪大了眼睛,难道说,这府里面有人挑拨离间,那个谣传流言之人就是要破坏王妃和王爷的感情? “对了,今日我的确见了一个男人,只不过那都人进中年,长相难看,我难道傻?放着王爷这样的绝世美颜还疼爱自己的男人不要,偏偏去找那老爷子?我未免也太重口味了些?” 小厮听的是冷汗直冒,不敢多嘴一句。 今日流言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府里面的人都对王爷十分忠心,自然而然也就十分相信那流传谣言的人,嘴里面说的话也值得人相信。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府里面的侍卫一下子对向夜阑的认知变了,都觉得她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如今听此,这件事另有隐情啊! “对了那人还是王爷亲自让他过来见我,那是因为有机密事情要商量,怎么落入她口中就变成了私通?” 总不能说王爷眼瞎?把自家王妃的情夫给送到面前?怎么可能呢。 这种想法简直荒谬! 向夜阑看他们的表情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一阵高兴。 跟自己玩流言八卦?想得美! “所以啊,不信任我,那就是对王爷的不忠诚,你们编排我的同时,那也是在暗中对王爷说坏话啊!你们明不明白?” 这四王府里面的人多少也是对王爷忠心耿耿,除了上次那一众闯入屋内的婆子,还是一个叛徒,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观察之下,都对王爷十分忠心,府里面的那么几人常年生活在一起,自然说什么他们也就信了。 殊不知,早就被人利用。 “多谢王妃教导!” 向夜阑满意的点头,果然一说就通,这样她也就不用担心什么问题,最后还是叮嘱了一句:“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你们按照我说的做,到时候肯定能够找出是谁干的,最好呢,把这件事往府外传。” 向夜阑从来都不小看人,虽然一个是切菜,另一个烧火,只要有心,这点事怎么不能放心交给他们了? 向夜阑安心下来之后,虽然心情也好了不少,可是也没了继续散步的心思,这天越来越黑,乘着现在还能够看清一点点路,赶紧回屋睡觉去。 向夜阑按照记忆,走回院子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如果自己的屋子不是一直亮着,恐怕她今晚一脚踩到池塘里面还是摸不清方向。 她回头看看,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向夜阑的心里莫名发毛,大晚上有点冷,赶紧回屋,别再外面待着了。 向夜阑进入院子,却看到一群侍卫都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跪着。 房门是开着的。 难道屋子里进贼了? 向夜阑十分狐疑,迈着步伐就进了屋子里面。 薄昭旭正坐在她屋里的椅子上看着公文。 他注意到向夜阑回来了,即刻将公文合上。 他的语气不大好:“你去哪了?” 向夜阑一时间有些懵,一旁的上官娆就站在薄昭旭的身旁。 上官娆……今天路上的人不可能让管家停下来和他说话,只有上官娆看到自己和管家坐在屋子里面,还有就是门口守着的侍卫,他们只是看到管家进了屋子。 难道流言是从这边开始传的? “晚上吃的有点多,散散步而已,你那么严肃干什么?”向夜阑撇了撇嘴,很不高兴的拉过椅子在一旁坐下。 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坐下休息一会儿,还要被他这样莫名奇妙的盘问,论谁能够高兴的很? “你可是听到府里面的传言了?”薄昭旭散发的气息十分让人不舒服。 他的眉头蹙着,似乎很紧张? 向夜阑一回来就被他问东问西,好好的心情顿时没了:“当然听了啊,连你这大忙人都晓得,我一个闲人能不知道?” 薄昭旭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看向夜阑的眼神犹如是她受了什么特别大的伤害一样,一直盯着她。 他知道,终究还是怪罪了他,如果不是发现的太晚,傍晚的时候才知道事情,不然也不至于两个人气氛那么胶着。 向夜阑并不晓得他心里面在胡思乱想一些什么,只要等明天,事情走向还不一定呢。 她无聊的晃了晃腿,看薄昭旭又迟迟不肯说话,有些没辙,他还打算赖着不走了?自己还要睡觉,他一个忙人忙活到深更半夜都不是问题,可是如今古人这个作息时间习惯了之后,还真是熬夜熬不下去了。 “今日那些侍卫你可知为何在门口跪着?”他问道。 向夜阑自然清楚了,自己一个人出了院子,这些侍卫成了木桩子,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要尾随并且保护向夜阑的安全。 薄昭旭让他们过来,现在违抗了命令,还是两次,这次让他们跪着已经算轻的了吧,这对于薄昭旭来说。 “他们失职,只不过也很正常啊,府里面莫名其妙多了奇怪的流言,若不是他们对你忠诚,哪会全心全意的还留在大门口受罪呢?” 薄昭旭的命令是死令,他们没法违背,因为向夜阑的流言,有时候也可以清楚的看出他们的忠心来。 这难道于薄昭旭而言不是好事?干什么还罚他们。 向夜阑想了想,之后站起来,没有理会薄昭旭一直看她的眼神,她走到门外,对着那跪着整齐的侍卫喊了一声:“你们都起来吧,王爷说了,这次的事情不怪你们,你们忠心可鉴。” 说完,向夜阑就把门关上了。 “……”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王妃和王爷的谈话他们耳朵不差,王爷啥时候说了? 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们还是不敢起来,就算王妃这么说,亦然如此,但是,她这样一番作为,的的确确是让人对她有了改观。 薄昭旭一时间沉默了一会儿,他过来不是训斥她的啊,想要聊聊看流言到底怎么一回事,却说话的语气都变的有些不同,是不是真的说错了话? “过两日就是宴会,如果流言这件事闹得太大,恐怕宴会还有可能去不成,去了,别人背后指不定指不定在议论什么不该说的,我……这是担心你。”薄昭旭眉头微微舒展。 这话上官娆听的可谓一清二楚,顿时脸色白了几分,王爷真的对她上了心?她的脚不由自主往后跌了几步,不过动作幅度不大,两个人专注聊天,没有注意。 第三十五章倒戈相向 向夜阑眨了眨眼睛,现在也就一个上官娆在这里,说话干嘛那么肉麻? 她心里面有些发毛,不自觉的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 这个家伙,真是风云变幻。 “额,王爷你呢不用担心,流言啊,我有了法子解决,毕竟这件事和你息息相关,有些人最多嘴上说说,背地里议论,难登大雅之堂,没事,我已经反将一军了,明日,你就等着看戏!” 向夜阑没有露出什么不快乐的情绪,薄昭旭原本脸色不是非常好看,却最后还是见她那般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也稍稍放下了。 “行,这次我相信你,流言我已经派人着手将它压下去了不少,有些险些要传到府外去,我已经派人去拦下了。” 这个举动如果是薄昭旭发现的再晚那么一些时辰,流言还真的就快要折腾到府外去了,到时候《铁事》的口碑在外,这样绝对会引起怀疑,这算盘打的真妙。 向夜阑稍微眯了一下眼睛,这般不但是被提点出坏处,她心里面又有了想法,只是……上官娆现在还有怀疑傍身,闹到府外?那感情好啊!咱们为啥不来折腾一个大的。 薄昭旭看她又是一副狐狸的模样,算计的心思就差脸上写了两个字了。 “这次多谢了,没事,反正你放心好了,明天下朝回来就等着看好戏,当个吃瓜观众就行。”向夜阑对薄昭旭笑了笑。 “吃瓜……观众?”薄昭旭并不懂向夜阑在说什么。 向夜阑心里一咯噔,顺口了。 “也就是看戏的人,这可是专业用语,你不懂!”向夜阑假装说的冠冕堂皇,薄昭旭勉强笑了笑,她时不时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还真的是很听不懂啊。 专业用语?倒是头回听说八卦还有这样的语句夹杂在里面,看样子学问不少啊。 薄昭旭又有了想要买下《铁事》的小心思。 看来,要想了解向夜阑,必须完完整整的看一遍《铁事》。 说不准里面就有不少收获。 薄昭旭的腿都快坐的有点麻,他侧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天晚了,你休息吧,上官娆,照顾好王妃。”薄昭旭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起身,叮嘱了一句之后,推门,大步流星的离开。 门口跪着的侍卫见薄昭旭出来,立刻低下头,王爷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啊?王妃到底说了一些什么有趣事?让王爷那阴沉沉的心情顿时变好。 “你们起来吧,王妃都说了你们无罪,从今晚开始你们好好守着她,老规矩,别让王妃出王府。”薄昭旭下了命令,侍卫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站起来领命。 王妃貌似真的不如流言那般,至少人还是蛮好的。 上官娆也呆了没多久就被向夜阑赶出来了,美其名曰睡觉,就是不想看到上官娆。 如今她的嫌疑还在身上,是不是她做的,实在说不准。 隔日一早,向夜阑刚起,府里面果然突如她昨晚所想,也是流言四起,只不过导向彻底拐了一个弯。 上官娆早上去小厨房的时候,大家很热情的迎上去,他们一人一句聊着:“上官姑娘,你可知晓是谁?昨天下午也不知道哪个叛徒在散播王妃的流言。” 上官娆手中拿的托盘一顿,叛徒?她今日可是特地起早了想要看看向夜阑搞什么花样。 “到底是怎么了,昨个流言的事情我也是听说的,不太了解内幕,如今王妃可是有王爷撑腰,你们莫要说了王妃的闲话。” 上官娆这么一说,不但撇清了嫌疑,还拉了一波仇恨,只可惜的是,如果今早传的流言还是昨晚的话,那事实证明她成功了,但,现在府里面都在传王妃多么恩爱,上官娆这样一说,还真是对主子忠心的一个好形象啊。 一个厨子手里还拿着木勺,对着上官娆笑眯眯就道:“哎呀,王妃的感情和王爷好着呢,昨天咱们那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被挑拨离间了!” “王妃人那么好,怎么可能是那样和人私通的?指不定那个叛徒和外面的人暗中苟且,有可能王妃恰巧撞见了,但是没有注意到,由此就被狠狠陷害了一番。” “是啊,昨天要不是有人分析出了不对劲,也没想到咱们王府里面出现了如此对王爷和王妃不忠之人!” 上官娆听他们的话之后脸色变得惨白,她下意识捏了捏手上的东西。 这是真的被反将一军了?还是被自己人?不可能!就昨晚向夜阑的那语气,肯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只是这一盘棋打的,上官娆的心先乱了。 上官娆觉得仅止于此?那大错特错。 在她和人交谈事情的那一小段功夫里面,向夜阑早早的起床洗漱,是的,在四王府里面安稳待了一天她就已经待不下去了。 这么劲爆的好消息传给外面的那管事,《铁事》的销量能不上去? “王妃,您不能出王府。”向夜阑刚要出府门,被一众侍卫拦下,这些人跟着她走了一路不算,走到门口还拦着。 向夜阑不由得气恼:“昨天我还帮你们说了话,我今天出去真的有要事要处理,哎呀,别拦着啊!” 向夜阑打算硬闯,但是侍卫们毫不留情的阻止了向夜阑的脚步。 “王妃,王爷说了,您不能出去,如果真的是什么着急的,等王爷回来处理。” 向夜阑听着这些话十分后悔,昨天还帮他们一把,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好歹也欠着自己一个人情,现在倒戈相向给了薄昭旭? “可是,我身体这不是好好的,昨天我还帮了你们,怎么今天就不认账了?你们下次就应该听我的!别听他的话!” “王妃这是要造反?” 侍卫们因为堵住了门口,所以向夜阑没有看到薄昭旭就站在门口看着。 向夜阑原本信誓旦旦的话突然一噎。 好像……现在也是下朝的时间吧?还真是巧了。 “额……,没有!你想多了,真的!” 这谁能想到这家伙那么凑巧,偏偏所有人都堵在了门口,然后自己的话也是,一字不差的全落入了薄昭旭的耳朵里。 侍卫听到薄昭旭声音的时候,立马都散开来,纷纷给薄昭旭行礼请安。 薄昭旭跨过大门的那道门槛,走到向夜阑的面前。 “王妃莫不是忘了前日我的嘱咐了?明日可就要举行宴会了,昨日王府的事情险些闹到外面,今日王妃又要闹什么?” 薄昭旭似乎有些脸色不好看? 向夜阑撇了撇嘴,这哪能是闹事啊?如果不是为了想要让这件事反转的结果传递出去,不仅让吃瓜人可以耳目一新,《铁事》的下次的一刊,那绝对不能输了以前的爆料。 “王爷,妾身没有啊!只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出去一趟,王爷,这实在不行,让这几个侍卫跟着我出门也可以!”向夜阑对他笑了笑。 这今天必须得要出去,为了《铁事》破罐子破摔一回也没有关系! 这明天宴会,皇上今日朝堂上面似乎隐约指了要交看到向夜阑,美其名曰怀了孩子,要给众人看看,了解一下这四王妃,不还就是因为不相信,想要确认向夜阑到底怀孕了没。 所以在那之前,向夜阑不能出府,昨日晚上有些侍卫调查出,府外有了不少人,时时刻刻盯着,只要向夜阑出来,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发现,现在的向夜阑,没有一丝怀孕女子的作风,这后果,想也不用想。 “不行,今日你不能出府,有什么需求告诉本王,本王给你安排,如何?”薄昭旭牵着向夜阑的手就往府里面走去。 他现在就是想要断了她今日必须出府的理由和念头。 无论咋样,哪怕再如何要求,反正就是不会让她出去,一步也不行。 向夜阑被他拉着,更加没办法了,现在她手被薄昭旭拉着,后面侍卫面部表情的跟在后头。 上官娆让她准备一个饭菜,这次故意支开她,目的就是出府。 “真的?王爷,妾身觉得,您做事,妾身不放心。”一句不放心,十分直白的透露向夜阑的心思。 交给你们,真的就怕办不好,万一去找了其他茶楼里面的掌柜,人没找到不说,连着《铁事》也会出问题,万一这等机密事情被旁人拿去胡作非为,向夜阑肯定最先不放过薄昭旭。 薄昭旭挑眉,将她拉进身边几分,说道:“本王办事,你也不放心?” 向夜阑还胆大的仔细打量了薄昭旭几次,是啊,还真的不能相信,就他那样精明细算的样子,把事情交给他,还不得鸠占鹊巢? “算了,王爷,不是妾身并不相信您,而是您真的不能相信啊,要不然你把那管家再叫过来,我亲自和他聊聊?”向夜阑知道薄昭旭可以把管家折腾过来,只要他点头,倒也可以省事,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薄昭旭想起昨日的传言,他又没了多少高兴的感觉:“不行,昨日的传闻怎么来的你不清楚?管家莫名其妙的被人说成是参与了这件事,还被无辜诬陷成了情夫,你不怕你的安排还没兴起,之后又被人抓到把柄?” 第三十六章多次提醒 薄昭旭说的很对,向夜阑无力反驳,可是不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人的脑洞真大,管家长那样我能看得上?这是在冷笑话吗?一点都不好笑。” 向夜阑有点生气,薄昭旭反而对她笑了笑,难得的被流言绊了一跤?只不过向夜阑的脾性,似乎不太生气,说一句话发泄发泄而已。 这现在局势已经被自己扳过来了,还担心什么?搞连环扣?还能再倒打一耙吗? 薄昭旭在这里,量她胆子再如何,这要是被查出礼来,那是绝对要严惩的。 薄昭旭侧身,对着身后的几个侍卫使了一个眼神,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则好好的和向夜阑聊聊。 侍卫们快步离开,向夜阑还有绝对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向夜阑抬头看薄昭旭。 薄昭旭则是不是牵着向夜阑去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要去哪?回自己的院子走的是左边的道路,刚刚那几个侍卫的方向是正确的,这是往反方向走去,莫非是薄昭旭住的地方? 薄昭旭很有闲情,大清早的牵着向夜阑就在府里面散步。 “我的王妃,你是不是还没有看过本王的书房和寝屋?” 薄昭旭这话说的莫名有一些沙哑,就好像要带着向夜阑做什么坏事一般。 向夜阑脸上一红,懒得管他:“是没看过,所以你打算让妾身去看看?” “是啊,正好有一些事情可以在书房里面好好聊一下,你放心好了,不是什么坏事,还有,本王待会说的话你必须得记得好好的,明白吗?”薄昭旭这次说的话的确正常了一些。 是为了明天的宴会吗? 向夜阑隐约可以猜到一点点,但是不太明白。 …… 上官娆脸色苍白的从小厨房里面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些早膳,前天王爷让人下了命令,说是这次的小厨房大改,向夜阑的膳食必须要好,不能似以前一样的简单,而且还素。 她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见到侍卫们照常站在门口,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推门进去,但是绕了一圈,没有看到向夜阑的身影。 她人呢? 这些侍卫还在门口啊? 这人难不成还会自己跑了? 上官娆立马跑到门口询问侍卫:“王妃去哪了?” 一副着急的样子,看上去上官娆真的很关心向夜阑一般。 “王妃和王爷应该在书房那。” 书房?向夜阑什么时候去那了?难道是她自己找了借口,所以耍了侍卫? “怎么可能?王爷今早没来王妃的院子里啊!”上官娆着急了,若是侍卫说的真的,岂不是错过了一次见薄昭旭的机会? “不是,王妃想要出府,正好在府门口撞到了王爷,王爷让我们先回来守着。”侍卫淡定的反驳了上官娆的话。 她一下子明白向夜阑今天早上让她看着小厨房是做什么了。 她不仅要出府,甚至还要支开她,去勾搭薄昭旭! 这样自己也就看不到薄昭旭了,好你个向夜阑,打的算盘倒是精明的很啊! 上官娆脸色又开始不好看了,她知道,现在薄昭旭在哪,向夜阑就在那边,肯定两个人单独待着的时间也没多少,乘着现在赶过去,还能到薄昭旭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上官娆想了想,直接朝着薄昭旭的书房方向,脚步匆忙。 …… “王爷,这就是您的书房?”向夜阑不由得上前走了几步,这书房的确没什么花样,看过去一览无遗的全是书卷,还有浓郁的墨香气息,迟迟不散。 的确是书房,这书卷气息那么浓重,也不觉得有点腻吗?似乎就像是一个图书馆全部放着新书的点点感觉,虽然这个书房的确很大,不甘周围看上去有点压抑,并不是很通风,却呼吸之间,没有绝对烦闷。 这古人设计的屋子的确不错,如果不仔细看看,这周围有着窗户,并且有两扇关着,周围却还有风过去,若是炎热的夏天,应该会很凉快。 “这书房的设计的确很妙,不过,王爷,您到底要说一些什么?需要来书房这样安静的地方?” 薄昭旭被向夜阑的话给拉回了思绪,的确,很重要。 他拉过一旁的椅子,让向夜阑就在桌案旁边坐着。 待薄昭旭落座之后,他这才肯开口:“明日宴会,上官娆会一直跟着你,你绝对不能和她分开,知道了吗?” 向夜阑耳朵有点痒,他这话曾经说了多少次了? “知道,王爷你继续说。” 向夜阑不想和他继续浪费时间。 薄昭旭看了看她,这副散漫的样子,到底之后的话她能不能听进去:“如今你在外头可是怀有身孕的四王妃,明日你必须给我装的温婉贤淑一些,四王妃整日蹦蹦跳跳,没有半分的礼仪,这会让人抓着把柄,不会放过你,你可清楚?” 这是要明天做个安静的女子?算了,为了打听八卦,太吵闹的话,自己就成了别人笑谈的八卦了。 “行,这个我知道了,没有问题。”向夜阑的脸色变得正经了不少,薄昭旭这才肯放下心来好好的和她商量之后的事了。 “不仅如此,你最好和孕妇一样,动作一致,尤其是你的肚子。” 薄昭旭目光往下看了看。 装一个实实在在的孕妇吗?以前看的那么多照片,她深知,一个孕妇的下意识动作,当初自己做娱乐杂志主编的时候,这种事情在众人的印象当中那肯定是不冷的话题,就算是造谣也得有迹可循。 向夜阑这一方面颇有经验,连着薄昭旭都不用教,她也清楚。 “妾身知道了,这方面啊绝对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薄昭旭不提,她还真的险些忘了现在的身份,一个四王妃在宫里面举止不当,如果根据宫斗剧里面的来,现在的自己怕还没出这个四王府,就先被乱棍打死了? 见到薄昭旭从不行礼,创造《铁事》八卦,就连这个四王妃也是抛头露面不顾形象折腾来的。 向夜阑莫名的有些汗颜。 薄昭旭倒是十分信任她,没有多话,继续往下说:“基本上除了这事,其他的都没有问题,明日有人问起孩子的话,就说是胎相不稳,堪堪一个月左右。” 乱她们阵脚,太医过来了当然看不出,一句话可以堵了她们的小伎俩。 “那之后呢?” “如果有人明里暗里的说你坏话,记得要适当,因为那里是皇宫,言语挑衅的不在话下。” 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他话里面也就那一个意思。 向夜阑点头,但是心里面忍不住腹诽了那么几句,就凭借自己的演技,露一手又何妨? 她心里面队明天的宴会反而更加期待,八卦啊!好多的秘辛,为什么要放过? 这继续红火的《铁事》可就得看明天了。 这事情无非那就哪些,说不上很多,也谈不上麻烦,在薄昭旭的眼中,那就是一个放心不下的小女孩一样。 “行了,我也知道不少该注意的,那不是有上官娆和你吗?我为什么还要顾虑那么多?” 向夜阑那么随口一问,薄昭旭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他的确不清楚,为什么好端端啥事都要帮衬着向夜阑一些,是因为她是四王妃,做什么都要看着四王府的脸面吗? 薄昭旭陷入了沉思。 “王爷,王妃,上官娆求见。” 向夜阑看向书房门口,好端端的突然来找她们干什么,也是为了明天?最近怎么都疑神疑鬼的。 “让她进来。”薄昭旭索性不想下去,时间还长,以后就知道了。 上官娆听到薄昭旭的音之后面色一喜,她进了薄昭旭的书房。 “给王爷王妃请安。” “上官娆,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向夜阑先开了口。 她丝毫不慌张,行礼之后就回答:“王妃,您早膳未用,奴婢找您半天都寻不到,您怎么先来了王爷的书房?” 咦?为什么向夜阑有一种觉得自己来了书房,就是一种错误? 她这话让薄昭旭的好心情有点散开。 “王妃是本王带来的,可有问题?” “王爷多虑,昨日奴婢听到了府里面的流言,今日一早又变了风向,奴婢只是有些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想要过来问问王爷和王妃。” 上官娆这话说的自以为算得上无遗漏,她是王妃身边的奴婢,怎么没有权力过来问问,正好也能看看薄昭旭是什么心情。 薄昭旭已经将这件事交给了向夜阑来处理,现在上官娆过来问,应该是不知情,他回府之前有所耳闻,这一晚上的时间风向变得那么快,向夜阑用了什么好手段? “这件事你问王妃,本王此次并没有插手,上次咱们王府就混进来几个奸细,这次一定要去严查到底,是谁在府里面造谣。”薄昭旭又牵着向夜阑的手。 动不动就牵手,上官娆在这边也要那么装样子? 向夜阑有些恼他这样的做法。 当初怎么就好端端把自己搭进去了。 “昨个晚上散步,我也就巧了听到那些流言,说了几句好话呢,自然流言机会变了方向,对了,王爷,您说好的,有啥事一定要妾身您。”向夜阑突然想起,这会和他聊着,险些忘记正事。 第三十八章宴会 薄昭旭侧脸对她微笑:“王妃尽管说便是,不过礼仪规矩什么的,你可得注意了。” 薄昭旭温和的表情之下,却捏了捏向夜阑的手心,不轻不重,但是打断了向夜阑的思绪。 向夜阑没好气的撇了一眼薄昭旭,好好的没啥又要捏她手做什么。 “要不然,妾身写一封信,麻烦王爷派人送去?”向夜阑对上他的目光。 这事情不好说,虽然写信很正常,可是这样的关头写信也就意味着说得上是坐实私通的嫌疑了,向夜阑不肯说,可见信的内容多么重要,连薄昭旭都不能告诉吗? 上官娆也是待着些许疑惑的目光望向向夜阑。 她是不是真的傻了?要想撇清流言,这最佳的办法之一就是不做那些让人怀疑的,最好不留一丝一毫的把柄。 可是就向夜阑今天的行动来看,已经给人留下多少把柄了的样子? 这个王妃果真是与众不同。 薄昭旭似乎略带有威胁的意味在里面,向夜阑后知后觉的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莫名其妙。 “罢了,这件事本王接手管辖,如果这事闹的时机没那么凑巧还好,明日宴会,皇后娘娘的生辰礼你们不用担心,本王早就准备好了,王妃无需准备什么。” 他将礼物拦下是因为府里面极有可能会存在心怀不轨的人,总想着从中作梗,或许向夜阑辛辛苦苦准备了好东西,因为一个陷害而得罪皇后,虽然向夜阑的那个性格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她送礼物,未必可行。 “那妾身先谢过王爷了。”向夜阑又是假装感激,什么礼物?这件事都没有人告诉她一声啊,两天的时间准备礼物,这哪里够。 上官娆也是一愣,她把礼物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了,要是可以从中作梗的话,她早就替换掉向夜阑的东西,皇后的脾气,可不是向夜阑能够承受得住的怒火。 只是已经被薄昭旭抢先一步行动了,再想动手也不可能,明日据说二皇子也会参加,向夜阑有什么脸面去回话呢? 三个人的心思各怀鬼胎。 “不用谢,你可是本王的王妃啊。”薄昭旭颇为宠溺的说道。这让向夜阑不禁打了寒颤。 “王爷,快中午了,还有不少事要处理,明天既然要循规蹈矩的,妾身不如就先去好好练习一下?” “好,上官娆,你好好护着王妃回去,万万不得出了差错。” 上官娆领命,扶着向夜阑就出了薄昭旭的书房门口。 当天下午,府里面基本上也算是清理干净了不少流言蜚语,向夜阑一眼看去,基本上每个人都是安分的很,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不愧是薄昭旭,这手段如此高明。 可惜了,自己想要把这件事给闹大,但这人都被拦下来还能有什么法子? 不如过几天风头过了再写信也不迟。 …… 宴会如期而至,上官娆一大早就给向夜阑准备好了衣服首饰等。 淡青色衣衫,向夜阑看到它的时候顿时觉得,这绿色,是不是故意那么安排的啊? 虽然心里提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的把那衣服穿上去。 虽然说绿色在向夜阑的眼里有些奇怪,但是穿上去才感觉的出这衣服的质地很好,不仅如此,无论从哪方面看去,都十分好看,做工优良。 上官娆再如何怨恨向夜阑,该做的事情必须得做好,上妆,发饰等等都是按照该有的礼仪制度给安排好。 向夜阑代表的是四王府的脸面,一个服饰妆容都不整的女人,岂不是连带着薄昭旭也一同嘲笑进去。 薄昭旭此时已经在向夜阑的院子门口等着,向夜阑出来之后,他的笑意温和了许多。 “劳烦王爷屈尊等妾身这么久。”向夜阑话里有话,似乎带着挤眉弄眼的感觉。 “没事,我等我那宠爱有加的妻子出来,有什么不对的?” 如今薄昭旭和向夜阑在百姓的眼中那可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啊。 薄昭旭伸手轻轻揽着向夜阑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往府外走去。 上官娆跟在身后,看的那眼神似乎有种要把向夜阑给千刀万剐一般。 这走出府门之前,一众下人看到的场景都是薄昭旭和向夜阑如胶似漆的模样。 “王爷和王妃这般的神仙眷侣还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不曾想王爷也有如此深情的时刻。” 中午的时候不少人都蹲在那想要看看向夜阑和薄昭旭到底如何。 只见他先扶着向夜阑上了马车之后,薄昭旭也随后跟去了。 向夜阑慢悠悠的动作,真的好似已经怀了孩子一样。 “王妃这般演技,我也就放心了不少。” “那也没办法,如今不都是你在外头传成我是一个孕妇,要是露馅,杀头的罪名先落在我头上。” 马车内空间比较窄小,向夜阑也就挨着薄昭旭挤一挤了。 两个人刚上马车时说了几句,之后的路上都没有说话。 养好精神,接下来面对的可有的费一番口舌的机会。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薄昭旭也是先下了马车,等向夜阑一起下来,这小心翼翼扶着她的样子,落在一些人的眼中莫名的羡慕,不过还有一些,自然是嫉妒。 “四王爷和四王妃果真如同传言那般恩爱有加。” 有些朝臣带着妻子过来给薄昭旭和向夜阑行礼。 向夜阑为了塑造形象,一一回笑。 “王妃身子可有碍?” 一个朝臣之妇十分关心,提了一句。 “自然无事,多谢您关心。” 还没入皇宫里面,就那么关心吗?是为了装样子还是因为薄昭旭在旁? “臣妇早些年怀着孩子的时候也十分辛苦,想来想去王妃您还年轻,但是身子骨莫要不重视啊。” “自然,有王爷在身边陪着,一直给妾身调理身体,身子骨自然很好。” 向夜阑说完手还稍微动了动,稍微用力的揽着薄昭旭几分,而且身体微微贴近了薄昭旭。 这意思还不够明显?两个人互相揽着,这人乍一看难道不够恩爱吗? 那对大臣和他的妻子都是脸上有些尴尬,薄昭旭在这里,太过于关心向夜阑,反而是有心要对她图谋不轨一般。 “既然如此,那臣妇就预祝四王妃身体安泰。” 两人不再多言,行礼之后就退下了,四王爷这般只字未语,很明显是纵容向夜阑。 “咱们也进去吧。”薄昭旭轻轻拉着向夜阑就往宫门里面走去。 如今她可是一个孕妇,自然动作必须轻柔一些。 两个人一路往里面走去,不少人都对着二人行礼问好。 几乎向夜阑走了一路,遇上的人眼神不自觉看向了她的肚子。 果不其然,今天要是自己装的不像一些,那可就穿帮的一干二净了。 只是她们光盯着向夜阑的肚子看忽略了薄昭旭站在一旁。 多少臣妇纵然好奇,但是薄昭旭站在一旁,虽然笑容挂着,可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过来问候一句立马就乖巧的待在一旁不敢多话。 向夜阑和薄昭旭来的算时间正好,此时皇后和皇上都没有过来,国母的生辰,自然热闹非凡。 向夜阑看了看宴会上面的人,长长的一条,几乎是按照位份落座,薄昭旭和向夜阑坐在一起,也是前头最靠近皇上和皇后的地方之一 两人落座不久,问候的人也问候过了,当她看到薄承阚来了的时候,场上传来了细细碎碎的交流声。 这很明显,有不少人是来看笑话的。 向夜阑和薄承阚曾经有过婚约,现在向夜阑成了薄承阚的弟妹,这未免有些奇葩。 “王爷,今日问妾身肚子里面的孩子的人还真有少。”向夜阑凑近了薄承阚身边,轻轻说道。 这边是皇宫里头,当然不能肆意妄为。 薄昭旭伸手搂着向夜阑的肩膀,温柔的说道:“王妃,这不是众人都关心你?乖,回去之后不要多想,好好休息,肚子里面的孩子重要。” 薄昭旭这话显然不是对着向夜阑说的。 薄承阚刚刚落座,又是在薄昭旭的身旁,向夜阑和薄昭旭的对话,他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就连两人的动作也是让不少人都更加确信了这两人真的那么恩爱。 向夜阑无奈,只好就那么靠着薄昭旭温暖的胸膛。 这里那么多人盯着呢,一挣扎,什么样的话都有。 向夜阑一边靠在薄昭旭的怀里,一边看向对面的席座,也是比较靠前的位置,只是那地方只坐了一个女子。 她的面容较好,不过不似旁人那般多嘴,只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很文静。 这姑娘是谁?长得那么可爱,人看上去也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感觉,文静的很。 向夜阑微微抬头,刚准备要询问时。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一个太监似乎在掐着嗓子喊,席座上刚刚还聊的正欢的众人立马闭了嘴,纷纷站起来。 薄昭旭松了手,他起身的同时也扶着向夜阑起来。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宴会上面的所有人都给刚入场的两人跪下行礼。 第三十九章感兴趣 皇后也是第一次看到向夜阑,只是人低着头看不清。 “各位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皇上大手一挥,最先入座,之后皇后也是坐在了皇上一旁,她这时候才真正看清楚了向夜阑的脸。 这长得的确不错,听皇上说这向夜阑刚开始的印象是不错的。 “今日宴会,乃是皇后的生辰,朕先敬皇后一杯。” 皇上突然端起酒樽,给皇后敬了一次。 小酌一口后,皇后的目光落在了向夜阑身上,她开口道:“四王妃,听说你怀了昭旭的孩子,61这一路长途跋涉的,可曾休息好了?” 四王爷府距离这皇宫也说不上远,更何况坐在马车里面,之后走了一段路也就到了,算不上很远吧。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身没事。”向夜阑颇为有礼貌的回了一句。 这在皇后眼中,印象倒是又加了几分。 宴会进行当中,薄承阚自然早已是按耐不住了。 还没等皇上和皇后说话,薄承阚先开了口道:“这向夜阑,不过是儿臣不要的女人而已,没想到四弟居然对她宠爱有加,母后,向夜阑行为端庄不当,肚子里指不定怀的还是野种。” 如此激烈又攻击性极强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纷纷投来了看戏的目光。 这宴会才刚刚开始,二皇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直接提出这种话,还丝毫不带任何的含蓄话语。 不过向夜阑并没有为此感到任何的不适,反倒是她要反驳回去的时候,薄昭旭先替她说了。 “儿臣早就在一个月前和向夜阑情投意合在一起了,如今她怀的那可是实打实的我的孩子,二哥可是连宫里面的太医都不相信了?” “那又如何?她行为不端那可是众人都看到的,有哪家女子会如此不知廉耻到了拦着王爷的迎亲车驾?” 的确,没有人的胆子可以这样,虽然说那曹家小姐居然逃婚了,不过向夜阑的举动算是挽救了薄昭旭的脸面吧。 谁又能晓得,那前几个王妃的死因? “王妃和我如此恩爱,难道说二哥你不仅嫉妒,还想要从臣弟手中抢走?”薄昭旭的表情变得十分不可思议。 就仿佛真的那么惊讶。 如今众人看来,薄昭旭和向夜阑如此恩爱,薄承阚这时候打岔,恰恰说明了他对向夜阑并不是什么真情实感,而是单纯的嫉妒罢了。 宴席上虽然多了几句细微的交流声,但也不能太过于放肆。 再看薄承阚的脸色都气的发红。 这就是所谓的自讨苦吃。 向夜阑稍微倾了一下身体,看了看旁边薄承阚的脸色,只是看了一眼就被薄昭旭挡着了。 “阑儿,别看了,难道你还心心念念他吗?” 这话的语气别提有多么的委屈酸涩了。 堂堂四王爷居然醋意如此之大。 不少人更是瞠目结舌,没想到四王爷对他的王妃还真是用情至深。 向夜阑心里面吐槽了一句,不就是想看看薄承阚被怼成什么样了嘛,现在居然连看都不给看一眼。 但是似乎他对自己也是蛮好的,光是看着先前他的语气来说,就是帮着自己,怼的薄承阚面红耳赤却连一句反驳都话语都说不出来。 从自己被拐进四王府以来,他对自己也算不错,王妃的待遇那几乎是一应俱全。 似乎,薄昭旭这个人也算不错? 向夜阑这般想着,逐渐对薄昭旭的映象开始有了一定的改变。 这段小插曲过后,皇后的生辰宴会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不少人对此和皇后说了不少敬话,逗得皇后很是乐呵。 宴会上面的气氛开始逐渐变得惬意温暖起来。 向夜阑看了许久时间,才是送生辰礼物的环节,虽然说是图个热闹,但是也无非就这些的花样而已。 珠宝首饰字帖等等,向夜阑突然非常理解这些古人对那些生辰礼物并不抱有太大的兴趣。 就连薄昭旭他准备也只不过是几份名贵的首饰品罢了。 向夜阑十分无聊的时候,她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女孩子,因为都是从高到低这样的顺序,也快轮到她了,这是紧张? 不过这个女子能够坐在那么前面,身份定然不简单。 轮到她时,她很紧张,她抓紧了手中的手帕,随后循规蹈矩的站起来。 “给姑母请安,梓熙给姑母准备了花鸟画,望……望姑母喜欢。”说话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宴会上面的人也是逐渐安静了下来,似乎好像都在刻意听她这般。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并且还带着些许颤音,这姑娘那么容易害羞?还是紧张? 向夜阑不由得看了看主位上面皇后的脸色,她看到了些许不满,但是笑意温和之下,却又有种溺爱。 刚刚那姑娘是叫了皇后姑母?向夜阑似乎隐约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向夜阑小声的询问一旁的薄昭旭。 “王爷,你知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 薄昭旭挑眉,看她先前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很明显对这些并不敢兴趣,再说了,更别提献礼的人到底是谁。 “武梓熙,皇后的亲侄女,被册封为长朝县主。” 县主吗?怪不得坐席上她的位置比较靠近前面。 县主再怎么说也是有了一个能够和皇室沾上边的身份,为什么武梓熙不但有些胆小,而且她还是皇后的亲侄女,再怎么说也不会不喜与人社交。 “你怎么突然问她?”薄昭旭开口询问。 “感兴趣罢了,这小姑娘看上去还蛮好的。” 难得从向夜阑的口中真实的去夸一个人,只是武梓熙的性格腼腆可是非常出名。 不少人背后嘲笑,皇后的侄女却是一个胆子那么小的人。 武梓熙的话她自己说的也是越来越轻,最后众人都听不到武梓熙在说些什么。 皇后是她的姑母,当然不能驳了她的面子。 “梓熙有心了,姑母已经收到这份心意,下一次可要说的再大声一些,姑母年老小耳朵也愈发的没雨以前好使了一些。” 皇后对她的宠爱那是有目共睹,自然也有不少人去看武梓熙的笑话。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皇后还偏偏那么喜欢她, 就这还能成什么大事。 “多谢姑母教诲。”武梓熙低下头,手中的帕子似乎是捏的更紧了一些。 她知道,姑母就算能帮她,可是终究无法一直庇护。 向夜阑也就对武梓熙感些兴趣,武梓熙心思细腻,也发现向夜阑一直盯着她看。 当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上向夜阑的眼睛时,又因为害怕躲闪了一下。 这武梓熙的确蛮有意思,看看其他的人,要么勾心斗角心思深沉,要么狂妄自大,不把有些人放在眼中。 像武梓熙这样干净如白纸一般的女子,的确少见。 向夜阑看到之后更是困乏,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薄昭旭侧在她耳边道:“王妃可是困了?身子要紧吗?” 这让一旁薄承阚正打算找茬的时候,他被薄昭旭这句话给堵着说不出。 一个孕妇嗜睡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薄承阚如果连这点事情都要闹大,只能说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又是无聊的过了许久,这生辰礼才算彻底送完了。 怪不得皇后和皇上脸上除了装出来的笑容之外,向夜阑也心中感叹。 这皇后每年生辰都要那么大肆的搞,不累吗?最关键放在现代最为让人期待的生日礼物放在这里,反而只能算得上索然无味。 “诸位,大家随意,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先行一步,你们不必太拘束,皇后一向十分大度。” 就连皇上也都没了心思,下了指令之后先退了场,所有人有一次站起来行礼恭送皇上。 “四王妃,梓熙,你们俩过来。”皇后语气温和的叫来了两人,之后宴会上其他的人也就逐渐放开了聊天喝酒。 向夜阑起身前,和薄昭旭对视一眼。 薄昭旭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想来这个皇后真的很好? 向夜阑站起来之后,险些忘了她现在是一个孕妇,只好脚步跨的小一些,动作放的缓慢一些,这才堪堪走到皇后的面前。 向夜阑正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的手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背,说道:“四王妃不必多礼。” 向夜阑应了一声,之后落座在皇后的侧位上。 “你和老四的关系真的如今日那般如此恩爱?” 皇后这话突然也就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了。 这是不相信还是觉得孩子未来的待遇重要? “是的。”向夜阑毫不避讳的直接回答。 武梓熙这时候给皇后和向夜阑行礼之后坐在了皇后的右侧。 “梓熙,姑母疼爱你,你怎么就不为姑母争气一些?”皇后眼神之中流露的还是关切的情况。 虽然是一句指责,但是话也说的很轻。 武梓熙这样敏感的心思,自然受不得太大的言语攻击。 “姑母……梓熙没用,可是梓熙也不想这样……”武梓熙的话开始有些自暴自弃。 向夜阑适当的开口:“皇后娘娘,长朝县主或许只是性格腼腆,不懂得交流,妾身觉得,她可以找一个可以互诉心意的女子,未必说是非得要擅长交流,有人懂她,那也是对皇后最好的馈赠。” 第四十章闹事 向夜阑适当的开口:“皇后娘娘,长朝县主或许只是性格腼腆,不懂得交流,妾身觉得,她可以找一个可以互诉心意的女子,未必说是非得要擅长交流,有人懂她,那也是对皇后最好的馈赠。” 武梓熙听后一愣,这四王妃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样,她不似她们那样明里暗里嘲讽,而她反而是帮着她说话。 皇后也是颇为意外,只是武梓熙这样的性格,向夜阑居然也愿意帮她说话,薄昭旭喜欢她,可能并无道理。 “多谢四王妃。”武梓熙愣愣的给向夜阑再次行礼道谢。 皇后刚刚琢磨着向夜阑说的话,既然二人难得的有缘,不如也就给她俩好好聊聊? “梓熙,四王妃刚入皇室,而四王妃,你身怀六甲,梓熙这孩子心细,本宫想,你们两个或许才是话语投机的。” 皇后这话一出,向夜阑表示也可能清楚这样的情况,但是她很乐意啊,能够和武梓熙说说话,那么可爱心细的一个姑娘,说不准还很有趣。 她那性格虽然腼腆,可是内心的想法未必不少。 “如此,多谢皇后娘娘成全。”向夜阑站起来对皇后行了一礼。 在皇后稍为关切的眼神之下,两人来到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坐下。 向夜阑当时看了一眼薄昭旭,只是他正在和人聊的正欢,还在喝酒,算了,这点事情还要告诉他,自己怎么就没了面子和自由一样。 “县主请坐。”向夜阑对她非常友好。 有些让她受宠若惊。 向夜阑知道,这种性格的女子,一向不喜热闹,她特地挑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距离宴会也不算太远,至少可以不再听到那些嘈杂的声音。 “刚刚……谢谢你帮我说话。”武梓熙捏了捏手帕,带着笑意的对向夜阑说道。 只不过她的脸蛋微红,还是很紧张。 “哎呀举手之劳,我倒是觉得你很好啊,多么乖巧。” 向夜阑虽然心下放松,却也不敢多放肆的随便手舞足蹈,一来没了礼仪举止,二来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四王妃当心一些,听说孕妇都要很小心,我…我也不是很懂,还望四王妃多多包涵。”武梓熙有些紧张兮兮的看着她的肚子。 向夜阑觉得这姑娘防备心有些重,这古代勾心斗角的情况多了去了。 所以武梓熙虽然宛如白纸一般,其实她也算是知道了不少的宫斗戏码。 她害怕向夜阑就是为了陷害她,让她交心。 向夜阑后知后觉的了解到她的顾虑,稍微坐的离她远了一点点。 “你看,这个距离,就算真的有什么,你也不可能受害或者出什么事情吧?安全距离之下,你放心好了。”向夜阑稍微循规蹈矩的坐下。 的确啊,这个距离,就算向夜阑想要陷害或者武梓熙真的要动什么手脚,那绝对不可能,起码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武梓熙的手不可能那么长? 一开始向夜阑坐远一些,武梓熙还以为她只是为了和自己保持距离,嫌弃自己,没想到,向夜阑也是为了她而所着想。 这下,武梓熙的心里面暖洋洋的。 这次应该不会看走眼,四王妃有时候细心并不亚于她,任何事情好像都考虑很周全。 “四王妃对梓熙真好,梓熙不是很擅长说话,四王妃……”武梓熙还想着说一些恭敬的话来。 向夜阑摆了摆手:“那么谦虚做什么,不如你叫我向姐姐吧,你看,我的年龄比你大一些,又是四王妃,私下里你这么叫我,没人会管的。” 武梓熙听后有点犹豫。 “别担心,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叫我,反而很生疏,要是你真的为我着想啊,你就好好的,叫我姐姐。” “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 果然,武梓熙在和向夜阑对话的过程之中已经稍微去掉了点点的紧张之感。 “哎呀,又没有旁人在,你叫我姐姐没有关系的,要是你不叫,那我可就先叫你妹妹了。” 武梓熙小脸一红,她还是点头应下。 向夜阑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和武梓熙这样的女子交心,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姐姐,四王爷是不是真的对你好?我前几日听闻他……他有龙阳之好。”武梓熙对这个可好奇了,碍于性子关系,一直憋着这个问题很久。 如今向夜阑性格似乎很爽快,又是四王爷的王妃,贸然问这个,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他对我好是真,只不过断袖之癖啊,那我可就不得不提那么一两句了,最近坊间虽然对此有所流传,只是你不知道,王爷啊……他有个癖好!”向夜阑突然说的神神秘秘,勾起了武梓熙的那些小心思。 “那姐姐快说说,梓熙……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武梓熙笑的有点傻乎乎的。 向夜阑突然发现自己所料真的不错。 “你是不是每次《铁事》一爆料新的东西,你就去买了?”向夜阑也对她笑,只不过意味深长。 武梓熙下意识回答:“是啊,梓熙平时很少与人交流,但是民间的《铁事》梓熙最是爱读。” 也许说不准性本恶就是缘分,向夜阑今日算是挖到了一个她的小迷妹。 看看,同样都是喜欢看八卦,怎么就这姑娘敢于表达想法? 其他的人太循规蹈矩,觉得聊八卦碍于身份和面子。 “巧了,你姐姐我就是《铁事》主编!” 这话一出,武梓熙又傻了,原本还是觉得向夜阑人特别好,说不准俩人的爱好还相同,但是谁又能够料到,这她最爱读的八卦系列,居然是向夜阑在写? “姐姐,你是它的创始人?”武梓熙脸上欣喜之色丝毫不见,她也多难得的这样高兴了。 “我骗你做什么,你看看宴席上面的人,怕是一个两个都对《铁事》避之如鼠,按照礼仪廉耻来说,这样的话题本就不登大雅之堂,更别是说夸下海口,说自己是那的创始人,难道我还要自己砸了自己的名声?” 的确是这样,那些注重礼仪的女子更是闭口不谈,甚至都没有听过这些事情。 《铁事》的确很火,但是这种类型的话题在宴会上面说,那就是作死。 但是偏偏四王妃和长朝县主就坐在那边聊的还很欢。 又没人管她们,皇后娘娘的吩咐,再说了,这宴会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要来找她们? “这,姐姐,我能不能以后都来找姐姐玩啊?如今《铁事》那么火,妹妹想着也能够帮姐姐一起出谋划策。” 武梓熙就是想要能够提前看看八卦,然后好好解解馋。 但是向夜阑并不在意这些,如今她的八卦刊正是处在水涨船高之际,说不准之后还会多加一些新的元素,这时候有了人的加入那岂不是美滋滋? 向夜阑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没问题。” 武梓熙这个姑娘对八卦十分感兴趣,她的性格虽然十分腼腆,不过也只能算得上是一个不善于表达内心情感,加上性格会略有一些自卑,但是都还好,她现在还算是年轻,之后只要有人耐心开导劝解,总能够变得乐观开朗。 薄昭旭虽然正在和人聊着最近的朝堂上面一些小事,其实她从皇后身边下来,眼睛都余光是可以见到她,向夜阑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凳上面和武梓熙聊的也算开怀,便回头继续和人商量了。 宴会的确有些人说是可以随意走动,一般不会距离坐席太过于遥远,向夜阑正和武梓熙聊的有说有笑的时候,曹家的那个小姐,以及身旁一个穿着华贵,当时宴席上面还曾打过照面,好像是某贵妃的女儿,也就是薄昭旭的妹妹,五公主。 她怎么和曹小姐混到一起去了? 还是说,可以肯定她们俩是过来找茬的。 向夜阑收了嬉笑的心思,眼睛眯了眯。 武梓熙的笑容淡了,也是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哟,四王妃啊,果真是和武梓熙一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配在这里说话。” 在向夜阑的眼里面,五公主犹如吃了枪药一样,上来就夹枪带棒。 “五妹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想当初我和你四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待在宫里面做个庶公主学礼仪规矩呢。” 向夜阑装作惋惜,却没有站起来,她现在这个四王妃的身份难道还治不了这几个嚣张跋扈的女人? 向夜阑故意提及痛处,这古代,男男女女都注重礼仪,所以嫡庶之间的矛盾一向是无法化解的。 一个高高在上,另一个怕是如同地上的泥土一般。 “你这个哪里来的不知羞耻的女人!居然也配在这里教训本公主?你还妄想当本公主的嫂嫂?看到没,人曹小姐要规矩有规矩,你哪里来的野鸡居然胆敢鸠占鹊巢。”四公主话语之间脏词尽露。 “哎呀,这曹小姐真好!不但抢别人的东西,嚣张跋扈不说,最关键一手的变声本事可厉害了,这如何辨别是雌雄呀,哦,我忘了,她本来就不是个东西。” 第四十一章落湖 向夜阑一番话不但十分惋惜,最关键也没有拐弯抹角,就那么骂了,又如何? 曹小姐原本也是怂恿五公主过来骂向夜阑,想让她知难而退好好闹一闹,却不成想,反倒是隔了五公主直接过来骂她? 这五公主也是一个不靠谱的蠢货。 武梓熙在一旁听的算是津津有味,她莫名的十分羡慕向夜阑。 能够这么痛快的骂人,真的,她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威武,更别说向夜阑本人了。 五公主更是没想到向夜阑这一招算盘打的妙,但是她刚刚连一句骂自己的话都没有。 “四哥不是和你感情很好吗?现在怎么没有看到他为你出来说话?”五公主懒得顾曹小姐怎么的想法,她只是关注向夜阑这个女人而已。 向夜阑稍微侧了一下身子,目光看去了薄昭旭他还在和人说话,并且没有回头发现这些事情。 向夜阑心中莫名的有点失落,却也高兴,这里是哪?如此安安静静的地方,他不管岂不是更好? “你四哥刚刚那是默许了,真是可怜呢,你知道他默许了什么吗?” 向夜阑说的有些神秘,五公主那个光有一身的正气,其实连一个道理都拐不过弯来的她根本猜不到。 见到四公主上了钩,向夜阑嘴角笑意不减:“他刚刚可是默许了我,让我好好教训你们两个一顿。” 曹小姐和五公主立马回头看了薄昭旭,什么都没有,连一个投递过来的目光都没有。 这向夜阑怕不是在搞笑? “哎呀,你看,他连看都不看你一眼,说明你们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哦,算空气。” 被说成空气两人心下一阵怒火,五公主正准备好好骂一顿向夜阑,但是五公主总归胸大无脑,万一把自己又带进去不值当。 曹小姐这样想着,之后拉了拉五公主的衣袖,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目光也似乎是若隐若现的往薄昭旭那边扫视。 五公主听后还算比较冷静,对着向夜阑冷哼一声之后跟曹小姐一起走了。 武梓熙还是很懵,弱弱的看了看一旁的向夜阑:“姐姐,你好厉害,如果她们过来骂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还手了。” “这有什么?她们两个蛇鼠一窝,又都不是个东西,唉,坐了那么久也累了,皇宫你应该熟悉吧?”向夜阑换了一个话题,询问着武梓熙。 “皇宫……还算比较熟悉,因为从小就来皇后这边,你看,那边就是宫里面的湖了,只是现在天色已晚,那个湖姐姐你可得离的远些,危险的很,晚上一时间没看准,容易脚一滑直接掉下去。” 着大晚上的,能不脚滑? “原来如此,梓熙,我下去湖边走走看,你放心,离远一些,就站那吹吹风,宴席上面酒味太大,好好吹一吹散散味道。”向夜阑对她回笑,不过武梓熙和她聊下来有些意犹未尽,可是这么晚去湖边,很危险的。 她不免有些担心向夜阑。 “我就呆一炷香不到就成,散散心而已。”向夜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在其中。 武梓熙见自己又规劝不住,心下无奈:“那好,姐姐小心脚下的泥土,离湖边远一些。” 向夜阑认真点头答应。 上官娆很久之前来到宴会的时候就一直盯着她。 现如今一时间得不到好的机会,然而五公主那边自以为曹家那小姐是个好东西?如果她敢嫁进来,第一个让她先命丧当场。 如今居然还想着去找薄昭旭,上官娆心中冷哼一声,当她看到向夜阑去了湖边,她心里面有了一个想法。 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薄承阚的身上。 上官娆拦下了一个侍女,对她说道:“你去找一下二王爷,说有人请他湖边一叙。” 侍女自然答应了,上官娆露出了神色不明的笑容来。 这一下,让向夜阑在宫里面身败名裂,至于肚子里的孩子,那也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上官娆的这番行为,落入了顾言晁的眼中。 这个侍女似乎对这位四王妃十分不满呢?虽然技巧用的不错,但是同样也很容易暴露是她自己安排的。 如果之后可以多加以利用…… 顾言晁的眼神闪烁,喝了一口桌上的果酒,心里面的盘算更加多了一些。 侍女前去传话之后,薄承阚也是转头看向了湖边。 果真是,湖边远远看去的确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向夜阑也并不在周围,薄承阚心中冷笑。 这向夜阑又要耍什么花样? 薄承阚想也没想,直接离席去了湖边。 向夜阑正在吹着风,十分惬意,旁边走来一个人,她自然侧头看去。 这一看,虽然湖边周围暗的很,却也能够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薄承阚。 “二皇子什么时候也喜欢来这湖边了?”向夜阑狐疑的目光看去。 薄承阚脸上笑的十分不怀好意。 “难道说不是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让侍女把本王叫过来?” 向夜阑有些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叫了? 侍女,她都不知道拦住了哪个侍女来。 “王爷莫不是喝醉了酒,说了胡话?怎么弟妹我还就真的没让人叫你啊。” 向夜阑觉得这二皇子是有病?莫名其妙。 薄承阚看了看周围,嘴角笑容有些讽刺:“这么僻静的地方,难道说不适合说一些什么话?” “什么话?难道说因为弟妹我解除了婚约,你打算强取豪夺不成?”向夜阑挑眉,她觉得,要么就是这家伙故意看到自己过来也要跟着,又或者说是,他被人骗了? 自己又不是太过于了解薄承阚,他风流成性那可是人尽皆知。 上官娆看着薄承阚去了湖边,她也变悄悄的跟过去,果不其然,这般的情况看上去就像向夜阑正在和人私会一般。 只要两人再做什么更加亲密的动作,到时候把人全部引过来,那可就不知道这向夜阑还有什么资格当四王妃? 薄承阚突然上前,一把拽住向夜阑的手,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虽然你不知廉耻,向家没落,但是你这张脸倒是还不错,不如本王让你这四王妃做不成,之后当本王的侍妾如何?” 向夜阑眉头一皱,他掐着自己的手,还很疼:“二王爷您真是不要脸皮,我和四王爷恩爱有加,您再如何也不能挑拨离间!放手!” 向夜阑开始挣扎,薄承阚现在那么猥琐的笑容似乎想要一把抱住她。 这里虽然是湖边上,但是一旦这里有什么大的动静,这宴会上面的人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向夜阑想起自己的肚子里面还有那所谓的孩子,这里又是湖边。 现在挣扎肯定搞不过,唯独脱身的办法就是落湖,那动静,不但大,并且薄承阚在这,百口莫辩呀,着万一落了湖,再来个太医检查,孩子没了,这受害者最大的终究是她。 向夜阑眼珠子一转,嘴里大声喊到:“来人啊!救命啊!二王爷要非礼我!” 她一说完,乘着薄承阚被这声呼喊出了神,她立马是脚一滑,跌湖里去了。 宴会上面虽然说人多,声音嘈杂,但是就向夜阑刚刚那么一喊,不少人还是听得出。 扑通一声,向夜阑落水的声音传来。 薄昭旭听的到那是向夜阑的声音,顿时脸色一变,顾不得和宴会上面的人继续谈笑风生,他火急火燎的来到湖边,这时候的薄承阚身上衣服有些皱。 当时向夜阑落水的之后故意搞得一把,打算把他衣服拽下来,却没拽成。 薄昭旭脸上更是没有什么好心情,看到一旁急匆匆赶过来的侍女等人,心里面更是阴沉了不少。 薄昭旭在众人慌忙的目光之中,也跳下了湖,他游到向夜阑的身边,抓住了向夜阑的胳膊,正好几个太监也是赶了过来,将薄昭旭和向夜阑救回了岸边。 皇后急急忙忙的过来,此时的向夜阑已经昏迷过去。 薄昭旭很担心,把她抱在怀里面:“向夜阑,你醒醒!”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准备衣服给四王爷换上,还有,还有四王妃!快叫太医!四王妃肚子里面还有孩子!” 皇后连忙吩咐道。 薄昭旭眉头紧蹙,手偷偷隔着裙子碰了碰她的衣服,薄昭旭的袖子里面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东西。 众人十分担忧向夜阑,这时候薄昭旭突然伸出手来,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皇后惊呼一声。 下意识的,基本上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薄昭旭见不少人都围在着,难道站在湖边换衣服吗? 他直接打横抱起还在昏迷的向夜阑,径直走出湖边。 自然有侍女给他们两引路,带着他们去了皇后的偏殿。 皇后知道这件事兹事体大,绝不能马虎。 “来人,去请皇上过来,说四王妃落水,孩子……可能要保不住了,其中二王爷在场,快去!” 好好的生辰宴,被搞成了这样乌七八糟的。 论谁的心情也不会好哪去。 武梓熙站在人群之中脸色惨白,她是不是间接害了向夜阑? 第四十二章落水 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如果自己没有告诉向夜阑的话,也或许这之后就不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武梓熙浑浑噩噩的随着皇后等人去了皇后的偏殿外头。 皇后拉着她进了屋里谈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和四王妃聊的好好的,她怎么去了湖边?” 武梓熙也很无奈,她小声说道:“四王妃说她想要散散酒气,问我皇宫里面有什么可去散心的地方,但是四王妃就去了湖边,当时我拦着她,没拦成……” 皇后知她性格,想必是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了。 谁又清楚,这向夜阑偏偏就落水了。 现在连带着孩子也快没了。 太医急匆匆的赶过来,还没把礼数行完,就被薄昭旭拉着去了内殿,让他给向夜阑看看。 这太医诊脉诊了许久,薄昭旭一直盯着他,太医这才跪在地上回答:“启禀皇后娘娘,四王妃怀胎不足三月,本就不能磕着碰着,如今四王妃她……她还是流产了。” 怀了孩子三个月都不到,就这样没了 皇后再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薄昭旭换了一身衣服之后,皇上这才赶过来。 “参见皇上。” “免礼,四王妃怎么样了?”皇上看样子也十分不好,看看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这才离开了多久?养心殿都没有去成,又折回皇后偏殿。 皇后仍然跪着:“皇上,四王妃肚子里面的孩子没保住……是臣妾这次没保护好王妃,臣妾有罪。” 场面一片寂静,至于薄承阚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就这女人,原本就可以让她好好的陪他玩玩,却乘着自己愣神的时候一下子跳湖里面。 难道现在还想要反过来陷害吗? 薄承阚这才后知后觉的,自己被向夜阑坑了。 而且还不止一点点。 等皇上落座,让皇后起身,周围的人大部分都是站在一旁,场面留给了薄承阚等人。 薄昭旭这时候从内殿出来,给皇上行礼之后,也和薄承阚一样跪着。 “父皇,儿臣还请父皇做主!向夜阑是儿臣钟爱的女人,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才不足三月,就招人这般,难道说,向夜阑肚子里面怀的孩子还能让人嫉妒?” 事关皇家子嗣,皇上纵然也不能随意马虎的处理。 “今日和四王妃都有纠葛的人都有谁?全部站出来!”皇上厉声道。 “皇上,今日四王妃和五公主以及曹家小姐有矛盾。”皇后看到武梓熙犹豫不决,很是紧张。 当时在内殿说话的时候,武梓熙告诉了皇后这件事,现在她们二人都在场。 这自然是连罪牵扯到一起。 五公主和曹小姐一起出来,跪在了皇上面前。 一个不情愿,另一个脸色苍白。 皇上让薄昭旭先起来,之后开始审问她们几人。 皇上面前,自然不能撒个谎什么的,所以五公主把事情交代了清楚。 他对这个女儿也是无可奈何,从小便是娇纵蛮横,那曹小姐看得出来,能够逃婚,既然来找向夜阑的麻烦,那就是反悔了?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去逃婚。 “五公主最近是应该要好好洗洗眼了,来人,送五公主回去,让礼仪嬷嬷好好教导教导,至于曹小姐,逃婚一事朕都没有找你算账,如今倒好,心安理得不成?” 皇室被逃婚这种情况也是很少见,但是逃了婚之后还能那么嚣张的闹事,实在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皇上!当时臣女只是听信小人谗言!这才逃婚……”曹小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原本以为逃掉了那就真的没什么事情,谁料,皇上会亲自处理。 “既然你那么喜欢逃婚,那就待在曹家,这辈子都别出门了。”皇上并不想管这个曹家的女儿,如此话又说的那么所谓的头头是道,那就以后再也别出曹家了。 皇上下了指令,曹大人更是不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话。 他因为他的女儿逃婚一事,早就被皇上所厌恶,如今倒好,他的女儿,再也不能出曹府,并且还不能嫁人。 那还有什么用处? 五公主被人请了回去,而曹小姐则是被人抓走了。 “咳咳……”内殿传来些许轻微的咳嗽声。 薄昭旭脸色一变,急忙行礼去了内殿看向夜阑。 她的头发还是湿的,轻轻咳了咳之后,目光注意到薄昭旭着急忙慌的进来。 并且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向夜阑刚刚醒过来还有些懵。 之后听到动静的太医皇上皇后等人也是直接进去了。 向夜阑声音有些沙哑:“王爷……妾身这是在哪?” “阑儿……你的孩子……”薄昭旭坐在床前,一把搂住向夜阑。 他那么一说,向夜阑似乎是有了猜测,刚刚他对自己眨眼,难道是说要配合他演戏? “王爷,王爷,妾身的孩子不是好好的吗?”向夜阑从他的怀抱中轻轻挣脱,薄昭旭原本就不打算用多大的力气,就被她挣脱开了。 向夜阑顺手摸了自己的肚子,一脸疑惑的望着薄昭旭。 落在皇后的眼中,她心里也是一酸。 “阑儿,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薄昭旭深情的看着向夜阑。 她一脸的茫然,为了演戏,这是真的没办法。 她上前猛的抓住薄昭旭的衣袖:“王爷,不可能的,您不能骗我啊!” 向夜阑一边说,眼底有泪水若隐若现。 薄昭旭心中暗自啧了一声,演技那是真的没问题,他十分惋惜的开口:“阑儿,这次是我没有护好你。” 向夜阑听后更是抱着薄昭旭不放,开始嚎嚎大哭:“王爷啊……妾身第一次怀了您的孩子,妾身可高兴了……为什么现在说没了就没了啊……您说,您是不是骗我!” 向夜阑突然又不抱薄昭旭了,她着急忙慌了擦拭眼泪,眼巴巴的望着薄昭旭。 皇后也十分不忍,她上前一步安慰道:“四王妃,你现在还年轻,孩子……总归会有的。” 向夜阑怔怔的望向皇后。 满脸的泪水,带上茫然无措眼神,看的人一阵心疼不已。 “呜呜呜……王爷……妾身,妾身真的,呜呜呜……”一下子向夜阑自己哭的惨兮兮的样子,她自己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看,这样子才像是一个受尽了丧子之痛的女人。 要说演戏,向夜阑的话演技那可不是吹的,看看皇后那眼神,明摆着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 “父皇,儿臣还请您替阑儿做主。”薄昭旭虽然没哭,但是脸上那苍白的表情,多么显而易见。 皇上无奈的看了看两人,之后转身再次回到正厅那,薄昭旭知道向夜阑刚刚小产,身子还很不好,他也就当了一次传话人。 皇上出了内殿,看着跪在那的薄承阚,心中难免恼怒不已。 “薄承阚,你今日到底对四王妃做了什么?” 薄承阚顿时脸上惊恐不已:“父皇,儿臣真的什么都没做!是向夜阑这个贱人要和儿臣拉拉扯扯!她自己掉下湖的,和儿臣没有关系啊!” 站在里面的薄昭旭为了演戏,再加上碍于身份,他早就上前去把她打趴下了。 总之无论什么理由,不计后果的情况下,打一顿二皇子这对薄昭旭来说还算是一个开心的事情。 他这么辩解,在场的没有一个愿意相信他的鬼话。 四王妃难不成脑子坏了?再如何她也会保全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跳湖那样危险的方式,岂不是作死? “事到如今你都不肯承认?”皇上被他这话气的,作为皇室,这么多人眼睛看着的情况之下,他还说了这些抵死不赖的话,皇上能不生气? 薄昭旭看着里面哭着正厉害的向夜阑身边,皇后坐在一旁轻声安慰。 现在还是把问题交还给薄承阚吧,就他那么作死的说话,真的不是他做的,也能他自己给作跑了。 薄昭旭果断选择坐在向夜阑身边安慰,听着外头的谈话。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啊!这都是向夜阑干的,是她请人过来把我带到湖边,说是有约,不成想她突然跑过来说着一些放不下儿臣的话来,之后抓着儿臣的手!结果她突然大叫,最后她自己跳湖,孩子没了那不是她的事情?” 薄承阚颠倒黑白的在那说的义正言辞。 让场面上不少人私底下开始议论,她们当然宁愿相信向夜阑,也不愿意相信薄承阚的话。 妥妥的一个渣男! 他风流成性这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现在居然还说向夜阑对他念念不忘?若不是向夜阑和四王爷恩爱,当初拦了轿辇,现在谁厌弃谁还不一定呢。 “皇上,臣觉得二皇子此次的确行为不端,四王妃和四王爷如此恩爱,难道说四王妃现在还打算反悔吗?那当初何必抢了四王爷的婚事?” 站在一旁的大臣都忍不住替四王爷说道说道。 向夜阑虽然作为有些不符合礼仪规矩,但是曹小姐逃婚在先。 这向夜阑抢了婚,其实也算是圆满了四王爷。 如此恩爱有加的一对夫妻,就被那么所谓的一纸婚约而被人诟病,并且还骂了向夜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第四十三章别的心思 如今看看薄承阚,就知道她们这对夫妇有多么委屈。 都到这个关头了,哪怕是认个错的话,也比在这里抵死不承认来的要好,不少人心中只能感叹薄承阚太倔了,不懂得变通。 她就算被冤枉的又怎么了?皇家的脸面是那么被用的吗? “来人,二皇子不守礼仪举止,嫉妒四王妃,乱了朝纲,将他禁足府中一个月!”皇上挥了挥手,很不耐烦。 这四王妃丢了孩子,这样的处罚的确很轻,可是他总不能杀了薄承阚来偿还向夜阑的孩子?显然不可能。 皇后见向夜阑哭的也很累,靠在薄承阚的怀里小声抽泣着。 皇后对薄昭旭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好好照顾好向夜阑她出了内殿。 “皇上,臣妾觉得四王妃身子虚弱,应该好好调理一番,不如……” 皇上看着薄承阚被一众侍卫给请了下去之后,他摆手打断了皇后的话道:“这次是四王妃受了委屈,朕会派太医去四王府上给四王妃一直调养身体到康健,药材等东西自然少不了。” 皇上仿佛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对不起向夜阑啊。 当初那场婚约若不是自己钦定,或许也就没那么多的麻烦。 内殿隐隐约约传来的几声哭泣很是明显。 周围的人都十分安静的待在一旁不敢吱声。 当皇上目光总算落在她们身上时,皇上知道今日的生辰宴会算是不欢而散了。 “诸位今日过来也累了,都早些回去休息。” 有些人心中一舒畅,在这里看了那么久的戏,完全就是拿孩子来好好教训人的感觉。 四王妃哭成那样,想来孩子是真的没了。 向夜阑故意把声音缩的小一些,就仿佛是哭累了一般,她其实在听着外面的动静,好歹也是演技爆棚,为什么就给薄承阚禁足一个月?这惩罚可真是太轻了。 向夜阑不由得嘟嘴,很是生气。 薄昭旭现在看到她那样机会十分清楚了,但是他不能笑,一笑那他们演的戏可就彻底崩了。 薄昭旭下意识的抚摸向夜阑柔顺的头发,两个人现在还不是聊天的好时候,因为外头有着不少人,指不定他们的话直接被人听了去,那这戏可就白演了。 皇上再次进了内殿之后,看着二人多么模样,薄昭旭刚要起身行礼,被皇上给拦下了。 “不用多礼,四王妃现在还需要你照顾,你好好的坐着吧。” 皇上这样一吩咐,自然薄昭旭就理所应当的继续抱着向夜阑。 向夜阑这时候虽然已经不哭了,但是眼睛肿的和个核桃一样,看着可让人心疼了。 “这次也是朕的不好,四王妃,虽然你这次的孩子没了,朕可以给你药材养好身体,但是你应当清楚,这次关禁闭,一来为了皇家颜面,二来,也是处理这次的事情,四王妃,你应当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皇帝那么一说,很明显就是护着薄承阚啊。 看来这个皇上也不过如此。 向夜阑为了继续演戏,只能说道:“是,妾身明白。” 不但是护着薄承阚,最主要向夜阑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如此纠缠之下,若今日向夜阑和薄昭旭不演这一出戏,怕是向夜阑自己真的坐实了这样的情况。 皇上看向夜阑这般的乖巧,心中也是安宁了一些,是个会看颜色并且乖巧的女人,若薄承阚不是二皇子,怕是早就已经入了大牢里面呆着了。 看看薄承阚当时的那样子,向夜阑虽然坐在里面,但是外面的动静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这次虽然说是侥幸,顺便把心中的那孩子的包袱也给丢的一干二净,可是向夜阑的心里面还是有些害怕,这次的太医也好,这不都是在侥幸之下逃过一劫? 若没有薄昭旭的帮助,在这个古代皇宫生存,恐怕是寸步难行。 “今日你们也累了,四王妃刚刚流产,身体虚弱,皇后待会给昭旭安排偏殿歇息,四王妃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之后再让她回四王府,四王爷今日留宿之后,就回四王府吧。” 皇上吩咐道。 薄昭旭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成年的皇子自然不能停留在皇宫太久,只是向夜阑单独一个人在这里,他有点不放心。 “多谢父皇安排,只不过儿臣想和阑儿单独说一些话,之后就直接回四王府,府内还有不少公文处理,天色已晚,皇后娘娘再让人收拾有些费时费力。” 皇上这么仔细一想也是,今日是皇后的生辰,因为薄昭旭和向夜阑的事情,的确很麻烦,一边要照顾刚刚流产的四王妃,还要再给薄昭旭安排客房,怕是今晚不用睡了。 “朕先走了,这次孩子的事情,不若朕等你身体好了之后答应弄一个小的请求,如何?” 向夜阑靠在薄昭旭怀中听着皇上的话,心中冷笑,这要是真的怀了孩子,并且孩子没了,居然还说的那么轻松,一个生命,岂是各种东西可以补足的。 向夜阑还是开口谢过皇上,目送皇上离开。 皇后心中惋惜的很,恭送皇上之后,对向她们二人道:“四王妃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四王爷你好好劝劝她,另外什么时候离开,记得派人和本宫说一声。” 皇后出了门,周围总算是安静下来。 “我说,这……” 向夜阑闭了闭眼睛,想要和薄昭旭好好聊聊,但是一把被薄昭旭堵住了嘴。 “唔!” “安静点,这里是皇宫,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薄昭旭低下头,轻轻的对着向夜阑耳边启唇。 向夜阑无奈,谁清楚着外面到底有没有偷听,只能点点头,见薄昭旭的手微微松开一点,立马把他手打到一旁去。 “你身体怎么样?”薄昭旭继续搂着她,没有松手。 向夜阑在他怀里靠着倒也舒服:“没事,当时呛到了水,一时间晕了而已。” “嗯,这段时间里面你要待在皇宫里面,最多一个月,普遍算下来估计要半个月的时间,你能够忍受吗?” 向夜阑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按照这样的设定,起码说是得要半个月才能出皇宫吧?这就很难受了,整天在那躺着无所事事。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说,最关键薄昭旭又不能陪自己。 他会不会崩了设定?他俩恩爱,这次为了公务就跑了? 纵然是假的,也不至于这样吧。 向夜阑很不高兴,薄昭旭虽然没薄承阚风流债那么多,但看得出,也不也是一个好东西。 妥妥的一个渣男! “就当放了半个月的假,这皇宫里面难不成说是有人还打算闹我的事情不成?现在自己可是住在皇后偏殿,谁过来挑衅,那不就是不给皇后面子?”向夜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这样的表情落在薄昭旭的眼中,就感觉巴不得自己出皇宫一样,走的没影了,离得她越远越好? 薄昭旭挑眉,至少她的这一番话,并不无道理。 只是这次向夜阑身边并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在旁边守着,自己若是没有和皇后通报,反倒是显得自己多想了一些。 薄昭旭将向夜阑扶着躺在床上,道:“你好好休息,这一段时间由皇后照顾你,万不能惹事生非。” “哎呀,知道了。”向夜阑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却又不得不藏起来,等回了四王府之后再好好询问吧,毕竟皇宫的确很不方便。 “行,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薄昭旭起身,看了向夜阑一眼之后便出了内殿。 上官娆很早之前就在外面等候,她只是一个侍女罢了,所以只能偷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虽然当她看到曹小姐和五公主被惩罚的时候,心中自然高兴,可是也意识到了,皇上这次可是向着向夜阑。 那有如何?反正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没了,这可就怪不得自己了。 她心中喜忧参半,只是就怕他们只要一调查,就可以查出是自己暗中动了手脚。 这想法一出,上官娆忍不住心中忍不住一个寒颤。 顾言晁出来的时候,似乎他一直盯着一旁的上官娆。 但是上官娆并未察觉出他的目光里面带有着如何的算计心思。 顾言晁轻笑一声,随着众人的步伐一起离开皇宫。 过了许久皇上和皇后出来之后,这最后出这内殿的则是薄昭旭。 薄昭旭看着上官娆站在一旁,对她招招手。 “殿下,您有何吩咐。” 薄昭旭一边往外头走着,上官娆自然在后头跟随。 “本王不是吩咐了,宴会上你要给我时刻跟随王妃,今日她落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薄昭旭的脸色似乎很难看,上官娆心中害怕,不敢多嘴。 “奴婢当时看到王妃和长朝县主在一旁聊天,不方便打扰,只好站在一旁,但是之后奴婢见王妃去了湖边,并且还见了二皇子,王妃和二皇子他……拉拉扯扯,最后,王妃也不知道怎么落湖了。” 上官娆自然要颠倒黑白。 她和薄承阚的口述必然相同,难道说,薄昭旭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再说了,一个王妃刚刚流产,岂会有这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的王爷? 他们二人恩爱?怕是假的吧。 上官娆心中的害怕退了不少,只是心中冷笑着。 第四十四章偏了谁的心 “你说的本王会去查,今日你先回四王府,王妃那边自有皇后的人安排。”薄昭旭听了上官娆的一番话,有些不相信,也或许说是上官娆站在远处,看的情况之下,从而有所误解。 薄昭旭拦下一个丫鬟,让她回禀皇后自己已经回府了。 这四王妃和四王爷的恩爱,也不过如此啊,看看,走的倒是绝情。 宫里头不少丫鬟在那七嘴八舌的议论道。 也不怪她们,毕竟都不了解真实情况。 回府之后的薄昭旭让南谌过来。 “王爷有何吩咐?” 薄昭旭进了书房,南谌自然跟着,上官娆已经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你去好好查查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妃好端端的落水,而在场上的人都说是王妃和二皇子拉拉扯扯,若不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恐怕今日受罪的是她。” 南谌得令,下去调查。 薄昭旭坐在椅子上,看着上面好几卷的公文还未看,他不禁是揉了揉太阳穴。 二皇子被禁足府上一个月,他的党羽却都是一些不安分的,就向夜阑这件事,绝对明日朝堂上要小题大做。 …… 向夜阑一觉睡醒,就感觉自己被人盯着。 她一睁眼,看到的则是武梓熙的脸蛋。 昨晚由于哭的有些狠,现在眼睛都没有消肿。 “姐姐!姐姐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武梓熙脸上充满了关心,向夜阑对他她笑笑,想起自己刚小产,身体应该是狠虚弱的,变对她说道:“我没事,身体也没啥不舒服的,你怎么今日就来了?” “梓熙……是为昨日的事情来的。”武梓熙低下了头,声音也说的小。 向夜阑想了想,武梓熙这样的性格,想必也就是为了昨日是她告诉自己湖的位置,这才引起了之后一系列的麻烦。 向夜阑虽然想逗逗她,可是,她胆小成那样,有些人还真的开不起玩笑来。 “我知道,昨日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为什么要揽下罪责来?” “可是梓熙心中过意不去。”武梓熙说完,声音还带了些许哽咽。 向夜阑无奈,只能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说道:“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事情?这也只能说是巧合而已,首先我和二皇子什么事情都没有,非是那二皇子过来非礼,那也没办法,你想想,就昨日那情况,如果换一个地方说话,也绝对要被二皇子找上门。” “所以……二皇子这是有意图谋?”武梓熙收了收眼泪。 “是啊!”向夜阑说的有些大声,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是就那么半躺着和她说话:“这要是摔在硬邦邦的地上,孩子必然没了,如果跳湖,怕是还有一线生机,只是……” 孩子终究没保住,还是成全了不少人的想法,包括向夜阑自己。 武梓熙的目光暗淡,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反悔也来不及。 “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这孩子现在也不是出生的好时机,外面怎么传我的孩子你应该有所耳闻。” “所以,对于姐姐来说,其实也算是破掉流言的一个缺口?” 向夜阑点点头,这孩子都没了,难道还能还说自己和人有苟且? 四王妃的性格其他人可是有目共睹,怎么会是拿孩子来陷害的人? 武梓熙和向夜阑的聊天过程之中,心里放宽了不少。 “只是,梓熙今日来看姐姐,发现宫里面都在传一些谣言。”武梓熙有些紧张。 这宫中便是这样,时不时的出现一个所谓的留言等等。 无非就是有人无聊在背后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罢了。 “你说说看,不过就是流言罢了。”向夜阑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就是……今日有人传,说四王爷根本不喜欢姐姐你,不然也不至于说了几句话就离开,在四王爷严重,怕是公务比王妃重要。” 向夜阑勉强笑了笑,这帮人可真的是闲的没事,这古代女子身份卑微,男子当然要以事业为主,不管公文,而且薄昭旭的身份也很贵重,国家大事岂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向夜阑勉勉强强的撑起身体,腰靠在枕头上,对着武梓熙道:“她们就是无聊,难道说四王爷他真的为了自己流产从而放弃去处理国家大事?真的整日缠缠绵绵,恐怕自己又要被人传成了一个祸国妖民的四王妃了,能够让四王爷死心塌地的放弃国事。” 向夜阑不免打趣着。 “姐姐此话有理,其实四王爷他呆的时间不长,这些个丫鬟都不知道四王爷到底对姐姐说了什么话。” 武梓熙心中的问题被解决之后,心里面总算舒坦了很多。 向夜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有点饿了:“梓熙妹妹,能不能麻烦你去安排人端一些吃的啊,昨个晚上就没有用多少。” 武梓熙还以为向夜阑会闹着不想吃东西,没想到她这次主动提出,她当然很高兴,立马笑得开怀:“姐姐等着,妹妹这就让人送过来,今日清晨,小厨房已经给姐姐备了粥。” 武梓熙哒哒哒的跑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丫鬟吩咐一声,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之后,东西就送了上来。 …… 今日一早,薄昭旭上早朝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这些人的不对劲。 大部分二皇子党羽来的都非常的早。 这不是都明摆着要看薄昭旭的笑话来了吗? “臣等参见四王爷。” 薄昭旭看过众人的脸,知道他们心中都在想一些什么。 “诸位不必多礼。” “四王爷,昨日晚间的事情,由于不方便说话,今日一早,臣等在这里劝您节哀。” 一个大臣装模作样的脸上十分惋惜。 就是想要探探着薄昭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本王的孩子没了,不都是拜二哥所赐?” 难以想象,薄昭旭居然如此直白的就把事情全部说出来,着实让不少人都惊讶不已。 “这……虽然皇上已经处置了二皇子,可是您也不能无凭无据的就打算污蔑人?”那帮朝臣死板的不得了,二皇子能有什么错,向夜阑她本事可厉害了,害了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还不算完,之后把罪名安在了薄承阚的头上。 薄昭旭冷笑,这些都算是什么事情可以说的?难不成还想要质疑皇上的决定不成? “本王的妻子王妃,你们没那资格随意评判!”薄昭旭彻底冷下一张脸,这一幕被其他人看到,心中顿时嘘若寒颤,不敢多话。 四皇子平日里似乎性情温和,今日却为了向夜阑这般,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看样子两人恩爱的确所言不假。 “不过,昨日四王妃刚小产,四王爷就忙于公务,还真是有些绝情。” 众人见说不过他,就之后又一次转换了话题。 二王爷再如何,难道说这薄昭旭真的喜欢向夜阑? “难道本王要和王妃诉苦到今日早晨,连国家大事也不管不顾吗?”薄昭旭的目光始终都盯着他们,他话说的在理啊,国家大事要首先就应该放在第一位。 自然这么一说,有些大臣不攻自破的不和薄昭旭搭话,自然也有继续的人,他们怎么会选择要放过薄昭旭? “这您才和王妃聊多久啊?国事自然重要了,可是您这样将王妃不管不顾,说了几句话就离开,难道说,您真的和四王妃不恩爱?” 薄昭旭只觉得周围十分阔燥。 他想不明白了,这才一晚上过去,这帮人急着那么嘲讽,意欲何为? 薄昭旭似乎是想通了一点点,也对啊,二王爷的党羽,不都是那么喜欢找茬。 这早朝未结束,担心什么呢? 早朝之后,可得给他们一个惊喜才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皇上站在不远处听的可是一清二楚。 皇上故意没有让太监叫着,而是静下来听他们正在聊一些什么事情。 二王爷和四王爷之间的矛盾可谓有增不减。 “哼,你们光晓得看表面,四王妃到现在可曾有半分哭闹?难不成说,你们的妻子小产了,之后她们连哭都不哭,闹也不闹,不觉得渗人?” 刑部尚书一向正直,立马是替薄昭旭说了几句好话。 这四王妃那么懂事,偏偏被污蔑成了一个举止不端,阴狠毒辣的妇人。 这帮二王爷的党羽怕不是眼瞎了?什么事情都敢掺和一脚。 “皇上驾到!”皇上朝着身旁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太监哈腰,立马大声喊道。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不捣乱了,全部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顿时都不敢多嘴。 “臣等参见皇上!” 皇上从幕帘后走出来,坐在龙位上,眼睛看过众人。 “诸位免礼,朕还未进朝堂里面,就听到你们在这里吵,都给朕说说,吵一些什么?” 皇上坐在那,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思来。 只是话语之中难得的带有一些和颜悦色。 这里是朝堂,皇上哪有那么多的好心思在这里打趣? “臣等不敢……只是,只是有一些学术问题想要向四王爷讨教。” 那带头的二王爷党羽更是被惊吓的立马跪下,张口便是扯了一个话题来。 第四十五章帮忙 皇上听了之后笑了笑:“你这都多大年纪了?还要和老四讨教学术知识,要么话里有话,要么…就是你年老了不是?” “是,是臣年岁大了,记性也不好……”这话说的十分心虚不已。 这皇上昨个不还是帮着薄承阚,所以这才处罚轻了一些,但是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皇上为什么又站在了向夜阑身边? 薄昭旭知道昨个向夜阑看得出皇上对薄承阚的偏心,不过同是皇家人,向夜阑又是四王妃,是皇上的儿媳,若是一味偏向薄承阚,这嫁入皇家的女子受了委屈,岂不是连说话的权力都没了? 帝王的权衡之术,表面上的偏向不同,其实背地里还是会向着另一边。 “那往后,你莫要在朝堂上面说一些闲话了,影响心情。” 那人脸上一僵,这说了这些话可是惹了皇上不快? 皇上提点了他们几句,之后朝堂局面才步入正常轨迹。 早朝快要结束之前,薄昭旭立马站出来。 “老四可有什么话要说?” “父皇,儿臣挂念王妃,还请父皇恩允儿臣一件事。” 薄昭旭这话一出,不少看戏的人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昨天晚上不宜久留,然而白天,他想要入后宫去陪向夜阑。 “你说。”皇上心下稍微有些宽慰。 薄昭旭没有犹豫的开口:“父皇,臣想之后每日下朝都能够去见王妃,待她用了早膳之后,在中午前出皇宫,一直到王妃身体好了。” “允了,朕之后会派人给你送来出入腰牌,拿了之后在回去吧。” 皇上答应的很快,不但是因为他今日向着向夜阑的态度,并且还是有着一点点对向夜阑的些许愧疚的心思。 皇上答应的那么快,让二王爷的党羽等人都是一惊。 “谢父皇!” …… 向夜阑这边,武梓熙给她端上来了白粥。 “你现在身体不好,喝了这碗白粥以后,还要每日都喝三次汤药。” 向夜阑一听要喝药,刚刚喝粥的心思顿时没了。 她当然记得,上次上官娆端给她的那药,怕不是下了黄连。 所以她现在对喝药那可是有阴影了。 “那开药方的太医……”向夜阑突然小声询问。 这万一真的是调养身体的,最关键现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大问题啊,要是药不对症了,岂不是自己在喝毒药? “先前那太医在你昏迷时给你诊脉过的,如今安胎药也是他负责,所以你就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啦。”武梓熙脸上笑意带着温和,但是在向夜阑的眼中,莫名的瑟瑟发抖。 既然先前那太医能够按照薄昭旭的想法来,想必就是薄昭旭的人了。 这样的话她倒是的确可以放心一些。 只是……她有些难保,万一他故意刁难怎么办?比如熬一碗黄连? 向夜阑身体忍不住抖了抖,算了算了,不想吃,越想越可怕。 武梓熙看她失神的抖了一下,还以为是受了风。 “姐姐可是觉得有些冷?妹妹去把窗关了。” 一旁的窗户还是开着的。 但也就开了那么一扇透风。 “不用啦,我觉得关了窗户反而有点闷,刚刚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把粥端给我吧。”向夜阑对她轻轻笑了笑。 “好。”武梓熙将粥轻轻的放在她的手上,还是温热的,并不是很烫。 向夜阑才用了几口之后,门外就传来了几句说话的声音。 向夜阑仔细听了一下,好像是薄昭旭的。 他这时候怎么过来了? 没过一小会儿,薄昭旭推门进入,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就直接站在了向夜阑的面前。 武梓熙看了看两人,她一个人在这里未免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不打扰他们二人吧。 “四王爷,姐姐,你们聊,我去看看姑母醒了没。”武梓熙还没等向夜阑说下一句话的时候,立马跑出去了,还特地非常贴心的将门关上。 向夜阑不得不把粥放在一旁,他来了,自己喝粥的心思怕是也没多少了。 “王爷?您不是刚下朝吗?”向夜阑朝着他眨眨眼睛。 之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关上去的窗户外头。 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可以看得出,有三个人在那偷听。 “本王过来看看自己的王妃不好吗?今日我特地和皇上请旨,说是之后的每日,在你住在皇宫的这段日子里面,我下朝了之后就可以过来看你。” 薄昭旭坐在了位置上,拿过向夜阑刚刚端着的粥,用勺子搅了搅。 向夜阑自然不能够丢了面子,她颇为惋惜道:“王爷……我们的孩子……” “阑儿,你别哭,好好养了身体,我们之后再生一个好不好?” “王爷,妾身真的好委屈!”向夜阑似乎是朝着薄昭旭的怀抱之中去一样。 那听墙角的武梓熙顿时羞红了脸,没有想到姐姐她居然真的和王爷如此恩爱,那也就可以放心了。 武梓熙朝着那两个丫鬟打了一个手势,之后悄咪咪的离开。 武梓熙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她故意探头探脑,把自己和这俩奴婢暴露的很明显,不还是为了把谣言给处理掉。 他们两个也算是眼尖,这一幕还真是日后可以先羡煞旁人。 武梓熙忍不住心中感叹,她这次帮了向夜阑的一个小忙,心里面算是舒畅了不少。 先前听她的话到最后,这心里面的愧疚不但没了,还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姐姐果真是认对了人,她要找姑母好好聊聊。 向夜阑注意到她们离开了之后,慢慢的将保住薄昭旭的手放下。 “啧,梓熙这姑娘怎么喜欢听墙角?”向夜阑只觉她是好奇。 薄昭旭继续搅了搅粥,她的用意,算是心领了,也是一个好姑娘,向夜阑能够认识她,或许也不错。 “好了,你快点,把粥喝了,本王还记着赶回王府里面,最近这段时间你不在,本王反倒是乐得清闲。” 薄昭旭把粥又重新递给了向夜阑,之后往椅背上一靠。 似乎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 这是打算撂下担子不干了? 向夜阑一时被他弄得气恼,感情这些还是为了演戏。 算了,这次他帮自己丢了包袱,也算是值得高兴吧。 “上次你落湖,可是本王下水救的你,看看那些丫鬟侍卫太监啥的,一个两个步伐散漫,若不是本王亲自下去,恐怕你还要在水里多泡一会儿。” 薄昭旭似乎说的轻松,向夜阑算是听出他话里面的意思,要自己欠着他一次救命之恩吗? “切,你救我不是更好的容易把包袱丢了?”向夜阑特别想要朝着他翻一个白眼。 这都是什么事情啊,为了这些周密的安排,他做的不累吗? “好了,赶紧的,把粥喝了。” 向夜阑看着碗里的白粥,顿时索然无味。 也不给配个小菜?光是白粥,真的什么味道都没有,还煮的那么稀,真的成了一碗水? 向夜阑嫌弃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把粥喝了。 “这两天你倒是可以在房里好好躺着,不用出去,但是这之后可就没那么容易。” 他的意思就是在说,这个房间目前对于她来说算是比较安全的一个地方。 这要是出了房门,后宫的那些女人勾三搭四,什么花样都有,这要是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那心疼的哪能是向夜阑啊,那妃子估计就先完了。 “过几日皇后必然会带着你在皇宫里面溜达,总而言之,你能够在床上躺多久那就可以安稳很多,到时候我去让武梓熙陪着你说话,尽量不要出房门。” “不就是那些妃子嘛,难不成她们还打算报团羞辱我?” 向夜阑觉得没啥意思。她这次想要亲自体会一下,后宫的宫斗感觉。 这要是连这个都不同意的话,还谈什么之后的事情? “不行,我倒是觉得那些个女人蛮有意思的。” “不,我是怕你把那些个妃子羞辱了之后还要找我收拾烂摊子。” “……”向夜阑一下子没话说。 她和他真的是心有灵犀?怎么都想着要虐那人。 “咳,我会手下留情的。”向夜阑不失礼貌的尬笑一声。 薄昭旭收了玩笑的心思:“好了,不开玩笑话了,你记着,宫里面莫要嚣张跋扈,上次宴会上面的礼仪最好拿出来,五公主这次被关禁闭,贵妃她岂会那么善罢甘休。” 他是非常认真的和她说。 向夜阑点头,她看过不少宫斗剧,就这些她还是很明白的。 “知道了。” 薄昭旭接过她用的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这待在皇宫里面,就和一只金丝雀一样,能不无聊?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向夜阑身体自然的绷直,和薄昭旭使了一个眼色,之后向夜阑就躺下了。 薄昭旭坐在一旁伸手碰着她的那被子。 这动作难道还不够明显? 公公刚推门进来就看到薄昭旭正在给向夜阑盖着被子,旁边空着的碗放着的自然是白粥。 “王爷……”向夜阑突然喊了一声,声音说的很轻。 似乎就跟个病重之人毫无区别。 “阑儿累了,先眯一会儿,我待会陪你喝药好不好?”薄昭旭的眼神和语气都透露着温柔。 第四十六章免死金牌 “好。”向夜阑闷着声音回答。 薄昭旭对着公公嘘了一声,他俩立马出了房门。 “可是父皇那边给了腰牌?”薄昭旭问道。 公公的笑容依然不减,他点头道:“是的,四王爷,这腰牌可以一直用到四王妃身子安然无恙,之后老奴会把这个腰牌收回去。” “好。”薄昭旭清楚,这枚腰牌要是没有被收下去,那一旦腰牌被人抢走利用,到时候百口莫辩。 皇上当然不会留下这个隐患来,自然让人要在四王妃出皇宫之前,将腰牌收回去。 “替本王多谢父皇此次恩准。”薄昭旭对着公公说道。 “那是自然!”公公很会奉承人,连忙答应。 薄昭旭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就看到向夜阑躺床上探头探脑。 见薄昭旭进来关了门,这才将被子掀开,人坐起来。 “那公公走了?” “当然走了,来送腰牌的。”薄昭旭将手里的腰牌给向夜阑展示了一下。 看着金晃晃的腰牌,向夜阑莫名想到了免死金牌。 如果要用这个孩子来换一次的免死金牌的话,那她可就要高兴坏了。 甩掉一个包袱,之后还能达成所愿,岂不是免费得了一个好东西。 “这个腰牌只能随意出入后宫?”向夜阑想起免死金牌的作用,再看看这个金牌,两者差别不是一般般的大,云泥之别啊。 薄昭旭挑眉,坐下:“自然是如此了,不然你还想着怎么打算?” “额……只是皇上答应了允许自己提一个要求,只是也未尝不可说是这个吧。” 见向夜阑目光盯着那腰牌,薄昭旭还是把它挂在了腰间,这个女人的行事无规律,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薄昭旭觉得这丫头或许真是个贪财的。 “别想着打它主意,说不准之后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可都得要你负责了。” “哎呀这个我当然清楚,只是说说而已。” 向夜阑收了目光,她只是想到了免死金牌,干什么要打它的主意呢。 门又被推开,这次武梓熙直接进来了,顿时吓得向夜阑不清。 还是薄昭旭伸手将被子盖上,温柔的哄着:“阑儿听话,不准闹脾气了,对身体不好,你这样,让我心疼。” “王爷,可是妾身……” “听话,待会把药喝了之后好好休息,明日我再过来看你好不好?” 一听薄昭旭要走,向夜阑看了一眼武梓熙,立马哭嗓着。 “王爷,您再陪一陪妾身好不好,妾身心里难受……” “好,陪你睡下之后本王再走,乖。” “嗯。”向夜阑双眸低下,手上捏着被褥一角,看上去真的很委屈。 武梓熙一个旁观者后悔没敲敲门再进来,不然他俩肯定会收敛的。 “咳咳,姐姐,药刚刚太医亲自熬好了,还有点烫,等它温了再喝吧。”武梓熙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自然。 这很明显是被薄昭旭和向夜阑两人之间的对话给呛到了。 实在是太粘人了。 武梓熙今日更是没想到,向夜阑看上去多么好的女子,居然朝着薄昭旭撒娇。 这真的,有点看不下去。 “长朝县主先去休息,这里有本王在,本王亲自喂她。” 若不是武梓熙早就把东西放在了一旁,她要是端着听了这话恐怕是早就把碗给打翻在地。 “哦,好,姐姐好好休息,妹妹下午再来。” 武梓熙也巴不得这句话,赶紧走人,莫要再被他俩的恩爱而呛到了。 武梓熙再次关上门,向夜阑顿时愁眉苦脸,这个药该如何解决啊? 薄昭旭起身把药碗拿过来,向夜阑整张脸都愁了。 “我这不是没病?为什么要喝药啊!” “喝了你就知道,这个药自然不是调养刚刚流产的人,而是最普遍补身体的。” 薄昭旭似乎是在一步一步引诱她喝。 补药?她当然记得十分清楚,上次喝了药之后就出现了莫名其妙的鬼影,现在虽然没了,但是向夜阑知道,自己是被人下了其他药,这想也别想就是薄昭旭干的。 想要吓唬自己。 好让自己安分守己,还特地让上官娆给自己大半夜送药。 不但如此,就连那些扮鬼的人都死了。 这到底是有什么预谋? 至少她清楚,有人要害自己。 至于是谁她目前想不到。 “发什么呆?快把药喝了。”薄昭旭催促着。 向夜阑看了看,这里可是皇宫,难道说,还会有人害她? 向夜阑怕的是那苦味。 她颤抖的接过,最后选择一口闷。 咦,喝下去似乎不是很苦。 向夜阑疑惑的样子看的薄昭旭心中一颤。 “你喝完了?最近好好的老实点,后宫虽然允许我随意进出,可是不能耽搁太久。” 向夜阑一听她要走,似乎自己无聊的时候除了武梓熙也就没人可以陪她聊天了? 尽管如此,向夜阑还是大大方方的说道:“看见你准没好事,快走吧!” 这次薄昭旭呆的时间也算比较长,看看门口守着的丫鬟就清楚,这次四王爷和四王妃真的很恩爱。 昨日还在说薄昭旭多么绝情,今日态度倒是变得特别快,难道都是一些见风使舵的人? 这后宫可是和朝堂之上有的一拼,这些个丫鬟哪敢真的动心中的那些心思。 “好。”薄昭旭冲着她点头,转身推门离开了。 向夜阑无奈,接下来多么漫长的时间里面她都要和这一张床一起度过了。 想想都觉得心酸。 她将被被子盖好躺下,最近还真是没休息好,这两天养养精神,准备迎接宫斗都到来。 向夜阑这几日也是无聊的很,按照薄昭旭的意愿,整日就在床上躺着,躺的骨头都快散了。 薄昭旭每天下朝之后都会过来看看她,陪她将近到中午。 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 无非就关于昨日发生了什么,有没有新鲜事。 武梓熙也整日除了晚间之外一直陪着向夜阑。 日子晃晃悠悠的过了许多天。 向夜阑觉得,她休息好了。 这要是再躺下去人可就真的要废了。 想想看,整日就那么躺着,能够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这要真不是病人也得躺出毛病来了。 算算日子,也可以出去溜达溜达了。 “梓熙,今天扶我出去走走吧。”向夜阑对她笑了笑。 “可是……姐姐的身体真的没事吗?”武梓熙有些担忧。 今日薄昭旭怕是这个时候还在上朝当中,她自然不能阻拦向夜阑。也是哈,向夜阑都躺着多久了? 起码也有四五天的样子。 这向夜阑人还年轻,所以身体自然会比一些妇人要好很多。 “哎呀,你看我都躺了多少天了?骨头都快躺软了,难道说这出门走走都不行了?” 见武梓熙还是有些为难,向夜阑继续劝着:“哎呀,你看看,这身体受了大亏,最近在床上躺着也差不多了,不若去透透新鲜空气,并且晒晒太阳,这样的话也有助于身体的快速调养。” 这生了病的人,光是躺着喝药还真的不会好的了,若是适当出去走走,并且乘着这段时间给房间驱驱寒,这样病难道不能好的快一些? “这……姐姐,若是待会您有任何的不适,一定要和妹妹说啊,身体重要。”武梓熙犹豫了一番,最后答应了。 向夜阑躺了那么多天了,看她的气色也很好,这总是把人闷着,也不大好。 武梓熙给向夜阑加了一件薄披风,两人这才推门出去。 今日早上太阳倒是非常的暖和。 向夜阑许久没走出房门呼吸新鲜空气了。 “看看,果然还是出来之后气色更好。”向夜阑看着武梓熙,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武梓熙从旁看去,的确比待在屋子里面要好一些。 这两人正在逛着,武梓熙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薄昭旭估计快过来了吧。 “姐姐,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这四王爷待会可就过来了。” “哎呀,让他等着好了,这皇宫里面又不会丢了人。”向夜阑很不耐烦,现在这才什么时候啊,光想着回去,这么好的天气不多散步一会儿还真的是可惜了。 难道说薄昭旭这个人还想时时刻刻都盯着自己? 向夜阑难免有些不耐烦,两人一个尴尬,一个厌烦,不远处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步伐散漫,但是姿态优雅,根据她身上穿着来看,绝对是个身份高贵的女子。 这放眼后宫之中,皇后她已经见过,莫非,这就是那贵妃不成? 这今日刚出门就碰上这么一个人,能让人高兴的起来去赏花? “哎呀,这不是四王妃和长朝县主吗?”贵妃身边的丫鬟阴阳怪气的出声。 向夜阑和武梓熙按照规矩,可得给这位贵妃行礼问安。 “参见贵妃娘娘。” 武梓熙拉着向夜阑就跪下行礼问安。 这可惹得向夜阑顿时不高兴了。 自己不还是一个病人吗?那么着急忙慌的,难道这个贵妃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本宫当这是谁呢,原来是你们啊,这长朝县主本宫许多年未见,的确眼生,这旁边这位,想来就是四王妃了?”贵妃说话说的笑眯眯的,似乎很和颜悦色的样子。 这让向夜阑又觉得奇怪。 第四十七章心不在焉 这家伙是不是不对劲?自己可是让她的女儿直接被禁足公主府,这贵妃对自己还笑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贵妃并没有让她们两个起来,向夜阑眼珠子一转,突然咳了两声。 这贵妃调养的太好,最是这种疾病什么的,都是非常容易得病。 这一看到向夜阑咳嗽,贵妃下意识露出厌恶的表情,并且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往后退了一步。 “四王妃身子这么弱,还是好好的待在屋子里面养好身体再出来吧。” “是,妾身只是这几天待在屋中,总是想着出来看看,这……妾身还跪着呢,不知贵妃?” 向夜阑抬头望着贵妃,她一个身体羸弱之人难道还要让她继续跪着吗? “免礼吧。”贵妃手轻轻抬了抬,不过也都是为了装样子罢了。 “谢贵妃娘娘。”向夜阑和武梓熙对视一眼就站起来。 “贵妃娘娘,这四王妃的身体还未好全,不如,梓熙扶着四王妃回去,就不在这打扰贵妃娘赏景的好兴趣了。”她说话的时候很紧张。 手中的东西也是捏了捏。 她是真的担心这个贵妃想要对着向夜阑做什么不轨之事。 贵妃美眸微张:“这长朝县主最近的胆量似乎比以前大了些许,莫不是跟着四王妃,性子也能转变不少?” 武梓熙尬笑,向夜阑在这里,她这会儿胆小有什么用。 又不能保护她。 “贵妃娘娘这是何意啊?妾身逛的也是很久了,这要是再不回去,四王爷过来找妾身,那可就多麻烦呀。” 武梓熙心中暗笑,这不是刚刚还说让他过来找便可,现在反倒是把这件事拿出来做借口了。 “四王妃着急什么?本宫的五公主,可都是拜你所赐啊。” 向夜阑眼睛一眯。 这么主动?还是有诈。 向夜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的继续回礼:“贵妃娘娘,五公主过来不守礼仪举止,这皇上惩罚也是理所应当,您不应该在这里和妾身理论吧,难道不是她跟着曹家小姐跑?” 贵妃脸色又变了。 这向夜阑还真的很难搞,是个聪明的姑娘。 “本宫的女儿怎么会跟那不知廉耻的女人跑?四王妃说话可不要无凭无据。”贵妃眯着眼睛,目光却没有半分离开过向夜阑。 “那,五公主为什么要来找茬呢?”向夜阑保持着微笑,回看着贵妃。 比口才?还是说要继续折腾呢? 这个贵妃还是没有拿出权力来,又或者,她这次轻敌了。 这可不是一个贵妃会犯得事情啊。 “阑儿。” 左边不远处传来薄昭旭的声音。 似乎有些轻喘,看样子似乎还有些着急。 向夜阑顿时笑的特别高兴:“王爷!” 哎呀,要不是这边还有贵妃在,武梓熙就觉得她肯定要扑到薄昭旭的怀里去了。 薄昭旭也很显然看到贵妃在那站着,慵懒之态尽显。 看样子今日只是一个开端呢。 贵妃也看向了薄昭旭。 “呦,四王爷来了啊,传闻四王妃和四王爷十分恩爱,看样子似乎并不假。” 贵妃态度十分慵懒,看样子并不像是一个想要真的和向夜阑计较一般。 贵妃也算是宫斗老手了,怎么今日突然多向夜阑的态度放的有些轻飘飘的。 “贵妃娘娘。”薄昭旭上前给贵妃行礼。 “起来吧。” 这是不屑?又或是什么其他情绪。 向夜阑莫名今日看不透贵妃的态度。 想要争夺又或者计较,可是却又态度很散漫。 看不透她的想法。 “既然你们几人兴致那么好,本宫也就不打扰了,皇后娘娘那边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本宫去打理。” 贵妃说完,连一个回头也不给都直接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 三人行礼之后,薄昭旭立马抓住向夜阑的手。 “你怎么样?” 武梓熙躲一旁偷笑,这两人还真是恩爱。 “那个,四王爷你既然来了的话,我就先去找姑母了。”武梓熙笑嘻嘻的还没等向夜阑同意就跑了。 “走吧,你看你,身体都还没好,就给我到处瞎逛跑东跑西。”薄昭旭的话语之中多了几分责备。 但是眼神多么温柔,这就感觉和真的一样,多么亲切。 “知道了。”向夜阑看了看周围,最后落在了薄昭旭牵着自己的手上。 或许这家伙真的人不错,这些天下来,她在有人的时候饱受他的温柔照顾,这人不在了,虽然话说的不对头,但是行动上面多少也给了一些关照。 向夜阑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就被薄昭旭拉回了屋子里面。 好不容易等薄昭旭关了门,她这也才肯松懈一些:“这贵妃今日的态度不明,还想着多玩会,就被你抓回来。” 薄昭旭搬了椅子坐在向夜阑的身边。 “你还想着玩,这要真出了啥事情,到时候有你苦头吃的。” “知道了知道了。”向夜阑也很无奈,这都被催了多少次。 “若不是这几天太无聊,整日都呆在屋子里面,还在那躺着,我骨头都快躺软了。”向夜阑软趴趴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 “过几日皇后说是要请后宫的女人一起赏花,你到时候还是不去的为妙。” 向夜阑并未在意他话里的意思:“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最近是不是和别人混的关系好,你就打听打了什么?” “你整日都在想一些什么?若是真的按照你所说贵妃今日不在状态,那是因为皇后那边昨日对她有所刁难,可过几日的赏花并不是那么简单。” 感情就是不在状态,不把她当回事吗? 这让向夜阑觉得无趣。 这后宫女人的争斗,她怎么选择要错过?将里面的某某妃嫔给取另一个名字,之后《铁事》岂不是销量更有嚎头了。 只是……就怕这被宫里面的人看了去,万一有人想要教训自己该怎么办? 这皇上可是特别在意皇家颜面啊。 算了算了,不是那曹小姐悲皇上给毁了一辈子,不如将她写进《铁事》里面,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嚣张跋扈的曹家小姐,而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嫁人,并且将这辈子都关在曹宅当中。 自毁前程啊。 向夜阑就那么的替她惋惜。 薄昭旭坐在那看着向夜阑的思绪逐渐飘出窗外。 他一皱眉。 怎么这个时候失神了。 “喂,向夜阑!回神了。” 被他那么一叫,谁能不回神? “大白天的鬼叫什么?我这不是想着其他的事情吗?”向夜阑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这说是想事情,怕是已经在想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了吧。 “反正,我觉得你赏花宴会就好好在这里待着,我这不是在这里陪着吗?”薄昭旭到底还是不希望她去。 下了朝之后面对众多莺莺燕燕他看的就头疼不已。 还要替她来撑着面子,就怕麻烦。 “你操那心做什么啊?我觉得那赏花宴肯定很有趣,给自己多涨涨宫斗知识不好吗?” 薄昭旭无语了一阵。 “算了,我随你,反正我再怎么说你也一次都没听过。” “唉,你说什么呢?”向夜阑顿时恼了,“我哪次没有听了?这四五天躺在床上人都快废了,我还要继续在这张床上躺个一周?” 薄昭旭也一时半会没话说。 她哪怕静下心来待在这房间里面十五天就好,只是上官娆和南谌都不能在她身边伺候,这里是皇宫,并不好安排人在这边守着。 向夜阑那么喜欢跑东跑西不听人劝,他就担心,过几日的赏花宴怕是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薄昭旭纵然诸多无奈,也阻止不了向夜阑的想法以及她的行动。 “算了,还有最多十天,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出皇宫。”薄昭旭给了她一个准确时间。 “好,最多十天。” 向夜阑有了他的口头承诺,这心中自然踏实。 这十天之后,她就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四王府待着。 这《铁事》到时候编撰起来岂不是美滋滋? 想想看过了皇宫之后的日子将是更加的海阔天空,并且这之后最关键薄昭旭也不会随时都会管着她,这一点才是让向夜阑稍微满足的地方之一。 “过几日随你吧,总之别给我捣乱就成。” 薄昭旭也只晓向夜阑是个坐不住的,倘若向夜阑的脑子再傻一些,那可就真的任人欺凌。 “好了,时候不早了,本王先回去,这几天你要是想着出去走走,让武梓熙提前一段时间知道你要去哪,好让她提前替你打探一下谁过去。” “到时候你再避开她们走走也挺好,武梓熙的姑母作为皇后管着内务方面,你可以让武梓熙去好好打听。” 向夜阑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每次都听他那么念叨,他难道自己不觉得烦? 还是说这薄昭旭看似年轻,实则人已经迈入中年? 不然怎么那么啰嗦。 “知道了,你不是要忙着公务?还在我这缠着干嘛,快去忙吧。”向夜阑对他特别好心的打了一个拜拜的手势,笑的可恭敬了。 又是那么几天过去,这两天太医更是懒得熬药,直接端着凉白开进来,一边给向夜阑诊脉,一边劝着她喝药。 第四十八章帮手 向夜阑望着凉白开,她终于实现了一碗干了药的真实感受。 “最近我的身体是不是调养都很好?” 太医诊脉结束之后笑呵呵的说道:“这只要再过个几日,您就能够出皇宫了” 向夜阑一听可高兴了,还好,就再熬几天便是,但,明日便是赏花宴,武梓熙也是劝着她不要去。 “这也没什么好去的,姐姐,你现在身体虽然看上去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还得要多休息,不能太过于劳累。”武梓熙给向夜阑端了一杯热茶。 “没事,不用担心,这几天若不是你陪我,怕是要憋坏了。” “姐姐,莫要嘲笑梓熙,只是我想着陪姐姐,这么些年,除了姑母和我娘,认识的朋友似乎也只有您一个。” 武梓熙揽着她的胳膊就坐在她身边。 “明日你可莫要阻拦我,这赏花宴会我是去不错,但是难道说我这个病人她们还要动手不成?到时候我和四王爷他可是要演一出好戏。”向夜阑装作娇羞的模样对她笑了笑。 武梓熙自然明白,同样忍不住嬉笑:“姐姐和四王爷那么恩爱,妹妹着实羡慕。” 向夜阑少许打量了她几分:“你着急什么,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来陪伴你。” 相信不久之后,武梓熙也能找到一个真的爱她的男子。 她可是皇后最疼爱的县主,若不是性格腼腆,怕是已经有不少儿郎上门提亲来了。 …… 武梓熙午间去皇后那的时候,皇后正在用午膳,她旁边的丫鬟正在给她布菜。 看到武梓熙过来,皇后将手中的碗放下,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唇。 “梓熙,过来陪咕咪一起用膳。” 这几天皇后的心情看上去都不错,虽然生辰那次办的不如意,这几日武梓熙的变化倒是有些明显。 以前和皇后说话时她都有些畏畏缩缩,现在似乎放开了很多。 就上次向夜阑和武梓熙遇到贵妃那次,传到皇后的耳朵里,那可是高兴了好一阵。 薄昭旭和向夜阑那可是相当于在回复脸上打了一巴掌回去,最关键武梓熙肯为向夜阑出头说话了。 “姑母,明日四王妃也要参加,您可要好好准备,她的脸上最近才恢复一些红润。” 皇后脸上笑容不减,答应的当然爽快:“那是自然,最近梓熙你的表现可是姑母都看在眼里,这四王妃看样子也是一个好脾气,姑母导了你这些年来都抵不上她和你待着的这段时间。” “这……姑母,可是我觉得自己貌似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啊。”武梓熙有些不相信,继续道:“只是觉得,和姑母待着似乎很拘谨,但是和四王妃待在一起,那是有聊得来的话题。” “梓熙能够和她相处起来便好,只是她明日算是比较危险,她头次参加上次的生辰宴会就闹出那么多事情,她自己身上也背着不少骂名,并且树立了不少敌人。” 这些武梓熙明白,她这个四王妃做的,总是任人欺凌,还有不少人想要害她。 “知道了,梓熙这些清楚。” …… 之后的早晨,向夜阑早已没了睡意,她这个腰都快睡得断了。 她刚刚起身喝水,门口就有人推门进来,好几个侍女端着不少东西,都是崭新的衣物以及胭脂等,以及洗漱的水都准备好了。 这样的阵仗,当然是皇后在给她撑着场面呢。 “四王妃,这些都是过来伺候您洗漱的,您起的还早,不用着急,距离宴会还有两三时辰。” 这宴会是中午,这些丫鬟那么早就给准备好了东西? 她险些忘了,这后宫女子听说都要起的很早。 这是规矩。 她现在只是一个病人,当然不用管那些。 想来武梓熙那丫头应该在皇后那边。 平时不在自己身边,就是跑去和皇后说话。 皇后也算有福吧,疼爱了那么多年,总算懂得孝敬了。 向夜阑在皇后以及其他人眼中都是病还未好全,又是失了孩子,所以衣服颜色和胭脂等都准备十分淡。 刚刚小产就穿着花枝招展,肯定要被人说,皇后想的的确周到啊。 向夜阑心中暗自感叹皇后的确是个老手,想的可谓面面俱到。 上胭脂的时候丫鬟也是适当点了几下。 就是衣服有些厚重,应该是面料加厚了一些,防止自己冻着?她突然不能确定这是皇后安排的事情了。 皇后管着那么多事,这些人又安排的面面俱到,就仿佛是这几天里面专心盯着这件事安排一般。 那应该是武梓熙从旁打理。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才忙活好。 这宴会不还早着?还有两个时辰。 武梓熙也是刚刚打扮好,进来了向夜阑的房间。 她今日也没有穿鲜艳的衣服。 “你怎么也穿的那么淡雅?” “梓熙只是……不喜欢那种鲜艳而已。”武梓熙笑的有些僵硬。 这点小心思她能不知道吗? 两人闹了许久,用过午膳,只是今日薄昭旭没来。 这早上的时候让人去打听,他似乎就已经回府了。 今日按照道理来说不应该过去看看。 这让不少要看戏的人都是看的很懵。 这莫非二人闹了什么矛盾? 武梓熙不明白情况,但是向夜阑并不在意啊,不是说过了演戏吗?这当然得要演的真实。 这样宴会不就有嚎头看了? 再说,有腰牌在手,做什么非要早上一下朝就过去? 向夜阑美滋滋的想着,此时她和武梓熙已经来到了宴席上面。 向夜阑先入座,巧的是武梓熙的席位正好就坐在她旁边。 这一想想就知道是谁安排的了。 “姐姐,你看,那边一身青衫美人的,是柳妃,听姑母说,柳妃和贵妃一直不和,两人只要待在一起必然要出大事。” 向夜阑眉头一挑,心中抱着的确是看戏的心态。 这样一说的话,岂不是今日有好戏看了? 反倒是自己这个关键人物可以好好的当一次吃瓜群众了。 “今日贵妃肯定要来这种场合,会不会说这两人要在宴会上面闹起什么风波?” “这肯定啊,姑母一向是保持着中立并且看戏的姿态,这要真让姑母出马,那肯定最先帮着柳妃。” 武梓熙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看样子这些人是早就清楚,柳妃皇后和贵妃之间的斗争。 这贵妃嚣张跋扈那是众人都看在眼中的,只是柳妃她也是第一次见,从外性格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清冷女子。 想来是许久之前贵妃惹到了柳妃,这才两人争执。 皇后更是早早的就在那边布置一些琐事。 这忙好了,赏花宴恰恰好开始。 “今日请诸位妹妹过来参加赏花宴,是为了补齐一下上次本宫的生辰宴没有请诸位妹妹一同前往。” 这皇后的生辰,身份高一些的比如贵妃柳妃这种,必然是要参加,只是那时宴会参与的人太多,恐怕场地摆不下,加上皇上觉得朝臣们都在那,这后宫女子参与,摆席又太繁琐,自然就没让她们参加,长朝县主和公主倒是可以。 所以这次的赏花宴会,等于变相的生辰宴,只是参与的人是后宫的嫔妃。 “上次的生辰礼物,本宫已经收到了,这次赏花宴会,诸位可以放开了游玩,最近御花园的花开的正好,本宫也就将赏花宴会开在了御花园旁边。”皇后一向主权大局,所以说话时带着的一丝威严不假,但是语气温和。 这不了解皇后的人,乍一看去还以为她十分的温柔,平易近人。 能够坐稳中宫这么多年,皇后的手段绝不是虚的。 这贵妃再嚣张跋扈,不还是在皇后面前摔了一个大跟头。 等妃嫔们落座再加上中间两个答应闹得一点小插曲传到皇后的耳朵里,皇后自然也没在意,直接打发她们两个回去了。 公然在赏花宴上面闹小插曲,这是不把皇后放在眼中了?这俩答应还有闲情搁哪闹事。 “最近底下的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就敢公然在这闹事,哎呀,柳妃妹妹,你说是不是?”贵妃眉头轻佻,似乎很想要挑衅柳妃。 这总是没个事,就来找茬。 “贵妃娘娘这话不对了,人闹事是为了引起注意,您这就算不闹事,也总是无时无刻的引人非议。” 贵妃早就和柳妃嘴皮子上面大战了三百回合,二人自然养成了不羞不恼的情况:“柳妃妹妹这是哪里话,皇后是六宫之主,本宫的风头岂能和皇后相比?柳妃妹妹莫要说错了话才是。” 皇后看两人把事情引到她头上,心下不悦:“你们两人都闭嘴。” “是。” 看到皇后不高兴,贵妃当然心头喜悦,这皇后生气了,那她的目的成果可就达到了。 再看柳妃的脸色,还是先前的那副样子,虽然说不上多么冷淡,却总是没个笑容。 “今日赏花宴,不知道四王妃身体如何了?” 还在等着皇后说一些啥话的众人被这个弯绕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想到话题突然引到她身上,向夜阑也是一个措手不及。 这柳妃的瓜都没上赶着啃两口,自己先被搬到台上来了。 “额,回禀皇后娘娘,妾身的身体好多了,就是还需要在多喝几贴药,应该就好的差不多。”向夜阑坐在那站起来回答。 皇后顾及她的身体,对向夜阑微笑一阵,就让她连忙坐下。 第四十九章恼羞成怒 “这四王妃刚刚小产,怎么这么快就不顾及身体,过来赏花了啊?”贵妃稍微打量了她几眼。 向夜阑就知道这种话题她必然会提出来。 “妾身知道失了孩子,若不是有王爷陪伴妾身,妾身怕是现在身体都好不了。”向夜阑说完似乎还低头擦了擦眼睛,她当然很难过。 柳妃也看向了向夜阑,这算算日子,每天四王爷都会去看向夜阑,并且都是早朝之后。 然而今日早上却没有,这肯定的,薄昭旭怎么会不清楚向夜阑的想法和行动? 这今日早上却偏偏不开,未免有什么隐情? 柳妃想要问问向夜阑,但是被贵妃抢先一步:“这今日怎么不见四王爷来陪四王妃啊,莫不是……吵架了?” 贵妃那脸上的笑意让向夜阑心里一阵恶心,为了演戏,只能按照昨日和薄昭旭说好的来。 “这……妾身要来宴会,想着妾身的身体好的也差不多了,但是王爷不让……” 这么一说,向夜阑这是和他吵架了? 这让不少打算看戏的人更是起了不一样的想法。 这么说的话,薄昭旭今日也是不可能会过来了。 “哎呀,这倒是可惜了,就是不清楚,四王妃到底说了什么不上道的话,惹得四王爷不高兴了。”不少嫔妃们都是私底下一阵嬉笑。 这四王妃背后若是没了四王爷,她还有什么可以豪横的存在? 众人在私底下嘲笑她当然不在意。 反正这也是演戏罢了。 这赏花宴,着实没多少意思。 向夜阑又不说话了,皇后在那坐着也有点不好意思。 “今日赏花,诸位姐妹们不必多礼数,大家随意走动便是,赏花宴,坐着如何赏花?”皇后下了吩咐,自然不能继续坐在那里坐着。 美其名曰赏花,这到底是赏花还是聊天,那是真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每个办宴会的目的之下都有着另一个缘由,这皇后开的赏花宴,这自己若不在场,那这赏花宴会开的可就没意思了。 向夜阑和武梓熙一起起身去了一旁的御花园。 里面不少妃嫔穿着各色的衣服,都是花红柳绿,似乎唯独向夜阑就是那特殊的例子。 一身素雅,就连旁边的武梓熙多少还稍微带了点颜色。 “四王妃,柳妃娘娘在亭子旁请您过去。”一个丫鬟前来传话。 向夜阑看了一眼武梓熙,武梓熙很是识趣的对向夜阑说道:“那我去陪姑母说会儿话,虽然柳妃的性子比较好相处,不比贵妃那么咄咄逼人,但是姐姐还是得小心,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 “知道了。”向夜阑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些许关怀。 向夜阑跟着那小丫鬟就去了亭子那。 这亭子也是处在御花园的一个地方,坐上去就能够看到不少美丽的景色。 柳妃此时正坐在那等着向夜阑。 这亭子周围也是十分安静,没有妃嫔过来打扰。 “给柳妃娘娘请安。”向夜阑上了亭子给柳妃行礼。 “免礼,快坐,四王妃身子不好,不必如此多礼。”柳妃脸上多少带了一些温和。 这让向夜阑有了一些的猜测。 无非就是为了贵妃的事情吧。 这柳妃和皇后是在同一个战线的,而自己这段时间多受皇后照顾,自然是向着皇后,莫非这个柳妃想要拉拢自己? “不知柳妃娘娘找妾身有何事?”向夜阑不解的看着柳妃。 “本宫知道你和贵妃的感情一向不好,又是皇后娘娘那的,并且咱们二人也是第一次见面,这本宫就想着单独约四王妃出来见见。”柳妃的神情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有恶意。 似乎只是单纯想要问问? “原来是这样啊。”向夜阑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柳妃娘娘您的姿色也是让妾身第一次见到就被惊艳了一番。” 柳妃曾经听过那么多人的阿谀奉承以及夸赞,向夜阑这么一说,她只是保持着礼仪的微笑。 “如此,本宫还得多谢四王妃夸赞了,不过……本宫倒是对你和四王爷的故事有些期许,这听着下人们都在说你和四王爷都是恩爱有加,这几日本宫看下来,也的确是如此。” 原来是想要问他俩的故事的,向夜阑觉得自己差不多摸清楚了她的想法。 向夜阑看着她带着有些疑惑的目光,回答:“四王爷早些时候因为皇上下了圣旨,这好几个王妃都在进门的时候莫名的去了,妾身原本也只是对四王爷抱有奢望,可是……奈何妾身身上还和二王爷有婚约。” 一副惋惜又悲伤的情绪写满了向夜阑的整张脸,眉宇之间的忧愁之色更是让人心头一紧。 “您也知道,这皇上的圣旨妾身等都不能违背,但是妾身与四王爷早已恩爱,奈何,这皇上下的圣旨让妾身和四王爷隔着一堵墙,妾身再王爷最后一次迎娶的路上闹事,只为了能够真的和四王爷在一起,哪怕是不要了妾身的这条命!” 看看,多么一对深情又恩爱的夫妻啊,这四王爷想来也是一个翩翩君子,奈何因为皇上的圣旨,整日愁得慌。 这想来是老天有眼?这才让薄昭旭的前几个王妃全部离奇死去,只是这两人的爱情却偏偏踩着了其他几条无辜的生命。 这想想也是有点可怕,但是天命如此,这又奈何的了他们。 “原来是这样。”柳妃仿佛是带入了情感一样,又惋惜又觉得很珍贵,“听了你们二人的故事,就连本宫都觉得替你们惋惜不已,好在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又有让人羡慕的情感,想来你们二人往后的日子会更好。” “多谢柳妃娘娘吉言,妾身就收下了。”向夜阑难得的不承让了。 柳妃笑容温和,但是那道让人讨厌的身影又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这不是贵妃吧,而是某些个阴魂不散的女鬼? 怎么到哪都能遇见她? 柳妃下意识的收了笑容。 “本宫倒是觉得啊,这四王爷兴许是一时腻了呢?毕竟你看,这四王爷以后啊,必然会纳侧妃,妾室入门,这要当四王爷的妾室,岂不是身份得好一些,哎呀,本宫记得你向家,似乎……哦,普通商贩一个?” 贵妃拿着向夜阑的家族背景就来一次的怼。 向夜阑虽然赞同她的说法,但是她现在还是要面子的。 “贵妃娘娘,您这般挑刺,是觉得妾身配不上四王爷?还是说,您想要帮着二王爷讨回公道?” 你看看,这都那么说了,意图还不明显,就算你是五公主的母妃,也轮的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插手王爷之间的矛盾吗? 如今皇上明面上轻微惩罚了薄承阚,暗地里还是给向夜阑撑腰,上次朝堂的事情之后薄昭旭告诉她了。 不得不说皇帝这招不但平衡了不少,还让向夜阑这次躺的舒服。 这样懂得平衡的皇帝真的不错,向夜阑心里面暗自给皇帝竖起了大拇指。 “你!”贵妃很明显脸上表情一僵。 之后开始恼羞成怒。 向夜阑看了柳妃一眼,哎呀,一不小心说准了怎么办? 柳妃自然帮着自家阵营里面的,她上前一步:“贵妃娘娘,如今皇上的心思不明,您这样公然帮着二王爷,小心您自己惹火上身。” “胡说八道,本宫怎么可能帮着他!明明本宫就是……”贵妃这几日看到柳妃就来气,好几年维持的贵妃心思深沉不轻易恼怒乱了分寸。 这次向夜阑和柳妃也才说了几句之后就莫名的生气,发了大火,更是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来,差点就说了目的。 柳妃不着声色的看了一眼向夜阑。 明明三个人心中都知晓想法,却偏偏向夜阑故意跑错话题,引蛇出洞。 这贵妃也是好几年都没那么失态了,莫不是最近小日子来的挺准。 向夜阑脸上十分惊讶:“天啊,贵妃娘娘您针对妾身果然是有目的!” 贵妃脸色沉着,一旁的丫鬟突然上前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贵妃娘娘,四王爷快到宴会上来了。” 这声音很明显有些故意,说的有点大声,薄昭旭和柳妃都听的十分清楚。 哎呀,四王爷来了,柳妃眼中的笑意更是收不住。 这下她自己总算是能够看个好戏了。 “蠢货!谁让你说的那么大声!”贵妃心中气恼不已,直接当众骂了她。 “贵妃娘娘想来是小日子来了吧……您今日若不然还是好好休息,多喝点菊花茶,降火。” 柳妃这次可算是有了空间好好调侃了一下贵妃。 “这次五公主的事情呢,怪不得妾身,是她自己要和曹小姐玩的,她选择和什么人玩,以及她说的话,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您这要是这么做,那只好说您的管教不当了。”既然薄昭旭要来,向夜阑自然要搞个大一些的。 今日贵妃应该是哪里受了气,今日这才那么大的火气,并且还直接把弱点暴露在柳妃和向夜阑的面前。 那不就是作死吗? 贵妃这次真的被惹火了,如同是吃了枪药一样:“好你个贱人!居然敢骂本宫?来人!给本宫好好打!给本宫掌嘴!” 第五十章回府 “本宫看谁敢!” “住手!” 就在贵妃下令之后,两道声音一同传来,一男一女。 但是来的人不止是两个。 薄昭旭,皇后,还有武梓熙。 贵妃刚刚的气焰,看到皇后之后顿时清醒了一些。 她今日到底怎么了,对向夜阑发了那么大的火气,连带着自己心中的想法都有些暴露无遗。 薄昭旭上前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披风,显然不是薄昭旭自己的,而是给向夜阑的。 众人只看到薄昭旭上前,将披风披在向夜阑身上。 “我也才一上午就没来,你怎么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薄昭旭话语之中带着些许呵斥。 总是这样的不爱惜身体,这以后身体若是垮了还怀什么孩子啊。 “王爷,妾身身上的这些难道还不保暖吗,您这弄得妾身好热。”向夜阑欲要将身上的披风给解开,但是她的手被薄昭旭给摁住了,动弹不得。 这又要干嘛啊!真的热啊!这衣服那么厚还冷吗?偏偏披着披风,简直要热死人。 “贵妃娘娘,今日我一来就看到您要罚阑儿,不知阑儿可是惹您不快?” “这四王爷叫的亲热,怎么今日上午不来看四王妃?本宫还以为你们二人闹了什么矛盾。”贵妃专门挑刺,咬住缺口不放。 “昨日上午的确我和阑儿闹了矛盾,但是我还是担心阑儿,却不曾想今日刚来就看到这么一幕,贵妃娘娘,这可能就不是真的我操心了。”薄昭旭的目光看向贵妃,眼里怀着的并不是什么好意。 四王爷担心王妃,放下面子过来看她,不成想居然贵妃要打王妃。 哎呀,到时候再把人物替换修一修,这样一个精美绝伦的故事岂不就出来了? 贵妃也是被这种目光看了很多次,自然不畏惧:“本宫最近心情不好,今日四王妃有些口无遮拦,本宫只不过想要吓吓她而已。” 贵妃随便扯了一个借口来和薄昭旭说。 但是她忘记了,皇后就在一旁站着。 “贵妃,四王妃才刚刚小产,修养了七天,这身体都还没好全,你就要吓唬她,未免也太狠心了一些?”皇后上前几步,脸色不好看的盯着贵妃。 这动向夜阑就相当于是在打她皇后的脸。 贵妃的神情很明显的不自然起来。 皇后继续说道:“既然贵妃这次如此不看好本宫,那本宫办的赏花宴,你也就不用来了,回你自己宫里去。” 皇后一般不轻易对贵妃出手,一则顾及身份,虽然她是皇后高她一头,但,惩罚若是太过,她这个贵妃才是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这次皇后公然让她回宫里头,显然是狠狠的打了贵妃一个巴掌。 “是,臣妾遵旨。”贵妃咬牙切齿的答应,给皇后行礼之后就带着一种丫鬟走了。 她走之前还瞪了一眼柳妃和向夜阑。 皇后看她离开,脸上的神情也好了许多,她走到向夜阑的面前,问道:“可有什么事?”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身无碍。” “好。”皇后打量了她一下,之后在武梓熙的搀扶下出了亭子,并对着柳妃使了一个眼神。 “哎呀,本宫突然想起忘记和贵妃说一件事了,你们继续聊,亭子让给你们。” “恭送柳妃娘娘。” 向夜阑探头探脑的看着柳妃总算走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解开披风,重新丢到薄昭旭手里。 “这才什么时候?你想要热死我吗?”向夜阑很嫌弃的瞪了他。 “这不还是为了爱妃?”薄昭旭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这里是御花园,人多眼杂的,万一某个妃子躲在一旁偷听,那可就穿帮了。 所以不管周围有没有人,为了以防万一,薄昭旭只能那么做。 这不管有人没人,戏总得要继续演下去。 …… 贵妃回去的路上气的不行。 今日她打算好好教训一顿向夜阑,这次却自己先乱了阵脚,给了对手一个反击的机会。 她的五公主被关在公主府里面出不来,这可都是拜向夜阑所赐啊。 她岂能善罢甘休。 “去,好好查查向夜阑的药,把她的药想办法换了。” 她身体不好,那就给她换一换药来好好调理身体。 贵妃那么一想,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 “贵妃很有可能在背地里下阴招。”薄昭旭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对后宫里面的女人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这贵妃的手段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 万一药被人察觉出问题来,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太医那边早已安顿好,现在最关键的人还是向夜阑,她不能呆在皇宫里面了。 这也是薄昭旭的想法。 住了一周的皇宫,是时候离开了。 “这贵妃怕是刚下了手,却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四王府,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向夜阑想想都觉得这次贵妃是有气也使不出来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贵妃也是难得的体会到啊。 “好了,待会我会找皇后说一下就行,皇上那边,我已经和他说过了,皇上并没驳回。” 这皇上都没拒绝的事情,自然皇后阻拦不了。 最近这皇宫住的无聊的很,向夜阑她自己都没了多少兴趣。 “我那边也没什么可以收拾整理的东西,待会就随你一起回去。”向夜阑想了想,最近几日还多亏了武梓熙在一旁的照料,虽然自己没有多少事情,这份礼却无论如何都要给。 也算是一份心意。 如今这边也不是一个好谈话的地方,薄昭旭牵着向夜阑的手就往皇后的那边走去。 这两人才聊多久啊?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亭子可是特地给二人留的。 “参见皇后娘娘。”两人给皇后行礼。 皇后心中压下一些疑惑,看着两人关系那么融洽,看来是至少谈和了。 “免礼。” 薄昭旭并没有起来,向夜阑也不好站着,她手还被薄昭旭牵着,想起来也起不来啊。 皇后见状,看薄昭旭的样子,应该是有话要说。 还拉着向夜阑一起。 “皇后娘娘,这几日阑儿多谢您的照料。” 她似乎想到了薄昭旭的目的,既然他可以直接今天找到自己面前,这看样子应当是皇上那边,他已经解决了。 “无妨。”皇后脸上笑容温和,“你们起来说话吧,跪着做什么?” “阑儿一直住在皇宫之中,我心中时常挂念,而且我看阑儿的身体也可以出宫了,倒不如回到王府内再好好休养,皇后您平日里那么多事情要忙碌,阑儿在这里,总是会让皇后您多了一份心思。” 武梓熙脸上有些失望,这么快向夜阑就要离开了吗? 她这也才和向夜阑聊多久啊。 皇后面上的样子多了一些担忧:“这……本宫担忧四王妃的身体受不得劳顿。” “无妨,我已经将马车备好,上面铺了不少软垫,自然不会让阑儿受一些委屈。”薄昭旭还在牵着向夜阑的手,似乎很高兴,也有着一点的忐忑不安。 他这情况自然是担心今天向夜阑能不能回到王府。 毕竟皇宫里面,很多事情都不能让她们夫妻二人敞开了聊。 “好,明日本宫让人送上一些珍贵药材,你别忘了好好照顾好四王妃。”皇后便顺了这个请求,只不过武梓熙那边,还需要向夜阑再劝导一番。 皇后递给了她一个眼神,向夜阑自然会意。 “王爷,您先去还腰牌,妾身想和长朝县主道别。”向夜阑想要收手,但是她还是被薄昭旭给牵着,动弹不得。 薄昭旭目光落在了武梓熙身上,又很快的回到向夜阑处。 “好。” 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就仿佛是舍不得一般。 薄昭旭行礼退下之后,皇后看了看二人,交代了一句就去了柳妃那。 武梓熙上前牵着向夜阑的手,似乎很是紧张:“姐姐,这次你真的要离开了吗?以后梓熙能不能随时去四王府啊?” 向夜阑朝着她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是的,皇宫里面我本就不会住太长时间,少则一周,多则半月,这是先前我和四王爷商量好的。” 武梓熙一听,心中自然很是难过,好不容易开心了一个月的时间,结果那么快就来了。 这论谁心中会好过? “好啦,别不高兴,有空就来四王府找我。”向夜阑对她的语气十分友好,并未有什么对她的不满。 “好,姐姐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武梓熙当然答应下来,这段时间若不是有向夜阑陪伴,怕是她自己将是一直交不到一个朋友。 向夜阑和她说了几句交心的话语,就随着丫鬟去了宫门口,那边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这从外面看上去就十分的舒适。 “王妃,王爷说了您可以直接上马车等王爷出来。”站在马车旁的还有南谌。 向夜阑点头,直接上了马车。 薄昭旭来的也快,向夜阑等了一小会儿,他也上了马车。 那腰牌已经交还给了皇上身边的太监。 马车开始行驶,向夜阑这段时间待着,这次总算是能够放松一下。 装着一个淑女贤妇的模样,也的确很累人。 “你现在倒可以说说看,前段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一章抄袭 向夜阑第一时间就是问落水的那次。 薄昭旭坐在向夜阑的身旁,马车的空间并不是很大,所以两人看上去坐的很贴近。 “你知不知道,我在出王府之前准备了一个血包?” 向夜阑目光一凝,她似乎想明白了,那天她落水晕了过去,后面就流产,若是单单让太医诊脉说流产了,一般不会有人相信,连个血都没有。 所以,那血包的用处就在那。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时她们就那么相信。”向夜阑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周全的计划。 当时救向夜阑上来的也只有薄昭旭一人。 所以不会有人看得出什么端倪来。 难不成还有人傻乎乎的去检测湖水里面有血不成? 向夜阑虽然是清楚他不但救了自己,还是给甩了一个大包袱:“反正这件事也是你传的,现在孩子没了当然和我没关系,但是我不明白,这丢掉孩子的这种事情也算容易,当初你为什么要传我怀了你的孩子?” 薄昭旭挑眉,怎么又回到了当初那件事上,这本来也就是一个虚假的摆设,谁知传着传成了向夜阑有了身孕,再者,他自己都说不准宴会上会出那档子事。 “这你怎么不清楚?”薄昭旭瞥了她一眼。 向夜阑顿时来气,当时难道不是他有所企图? 她欲要站起来,但是马车一个颠簸,她只能安稳的坐下。 “什么叫我清楚?若不是王爷你安排的事情,我怎么会成了一个孕妇?” 薄昭旭自然清楚她刚刚要做什么,可惜这个马车地方太小,不然早就动手了。 “别那么激动,现在这才出了皇宫多久?”薄昭旭对着向夜阑使了一个眼神。 向夜阑心中气恼不已,但是她没忘,这个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行了,我清楚,回到王府再说,行了吧!”向夜阑恶狠狠的瞪着薄昭旭,过了好一会儿才肯移开目光。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可惜了,不能时刻调戏一番。 现在才出了皇宫,人多眼杂,若刚刚那一番话被有心之人给听了去,自然后果很严重。 宫门口守卫森严,再者,薄昭旭刚刚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大,向夜阑的声音应当从外听去,早就被马车的声音给掩盖过去。 …… 向夜阑离开皇宫这消息传的很快,最先传的便是后宫,当时皇后和薄昭旭的对话,一些丫鬟和妃嫔听了去。 “你说什么?”贵妃的宫里面,她忍不住诧异。 更多的是恼怒。 她这才刚刚让人下手调查以及下点狠手,结果向夜阑这才多久之后就出了皇宫,那她的安排岂不是都是白费了,成了泡汤? 好你个向夜阑,还有薄昭旭,两个人倒是好的很。 她都还没有来得及替四公主好好教训一下向夜阑,反倒是因为薄昭旭的一番话,向夜阑人已经出了皇宫。 “娘娘息怒!这次不行,咱们还会有下次机会,再过一些时日,让五公主去四王府好好挑衅一顿,岂不是……” 贵妃身边的丫鬟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但是贵妃现在正在气头上,一时间也难以冷静。 “五公主怎么可能斗得过向夜阑这个贱人?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贵妃息怒。”那丫鬟跟着贵妃的胆子倒是很大,并没有丝毫的慌张,“奴婢愿意去五公主那伺候一段时日。” 贵妃冷静下来想了想她的话,她倒是自己的心腹,这些年以来她为自己做的事情,足以见证她的忠心。 而且她的手段也不是普通丫鬟可以比拟的。 最关键很聪明。 贵妃美眸盯着跪在地上的她,说道:“也好,这几天你就替本宫好好照顾五公主,尤其是去四王府的时候。” “是,奴婢明白。” …… 向夜阑回到四王府,顿时心情舒畅,这段时间束手束脚的,难过的不行,她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铁事》的情况。 自己离开了一周,那边的人肯定等急了。 这要是这段时间突然的百姓不喜欢《铁事》,等的不耐烦了,岂不是一大损失? 所以这次,她要写一个劲爆一些的八卦,好好的补偿一下这段时间大家的等待。 可是向夜阑清楚,她现在出不了四王府。 虽然还是待在这王府里面,变相囚禁着。 上官娆昨日就得了薄昭旭的吩咐,重新收拾王妃的院子。 她心中纵然妒狠向夜阑,可是向夜阑不在的一周里面,她也没有得到多少机会去接近薄昭旭。 上次她就要给王爷端茶,但是薄昭旭吩咐说,好好收拾着向夜阑的院子,照顾他的起居之类的有南谌在,也就不需要上官娆在一旁忙活了。 就这样,她每天最多也只能站在不远处望着薄昭旭出门上朝。 她心里更晓得,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去向夜阑那边,唯独今早回来的很快,上官娆刚要有所猜测,结果薄昭旭只是回来看了一小会儿文书,随后命人准备好一辆舒适的马车,薄昭旭也换了一身衣服,就去了皇宫。 这想也不用想,上官娆清楚了,向夜阑要回来。 她也没想到那么快,甚至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参见王妃。” 向夜阑的目光看向上官娆。 好几天不见,她怎么就有点憔悴,她也不像是那么忠心护主的人啊。 难道说……薄昭旭莫不是这几天? 向夜阑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来。 哎呀呀,没想到薄昭旭居然也是那么一个人,真是没想到。 这要是不给上官娆一个名份来,他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上次上官娆就要嫁给薄昭旭来着,就被驳回。 薄昭旭看着向夜阑的目光流连于他和上官娆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又要发生。 “上官娆,王妃刚刚小产,身体不好,快把她带回院子里好好休息。” “是。”上官娆行礼,对着向夜阑便是一个请的手势。 “等等!”向夜阑突然喊了一声,薄昭旭更是又看着她,眼睛里面多少有点警告的意味。 “把《铁事》的掌柜找来,我有事情找他。” “允了,南谌,去请。” 既然是找他的话,上次流言都被澄清,难不成说还有人要造谣生事吗? 向夜阑这才乖乖回了院子,但是脸上难免能够看得出有些许的笑意。 上官娆并不清楚那掌柜到底是什么人,向夜阑屡次三番都要让他过来。 难道,这两个人其中有什么隐情? 或许并不是偷人,而是密谋这什么事情。 看样子是得好好调查看看事实真相。 南谌的动作很快,加上掌柜也有一周没见向夜阑,最近不少人吵着说要看新的八卦。 甚至其他的一些八卦书都有了冒头的趋势,再这样下去,恐怕《铁事》的名声要降掉不少。 最近掌柜的可是愁的慌,这薄昭旭突然派人来请,掌柜的顿时有了希望。 急匆匆的就拿上上次写好的内容去了四王府。 在掌柜去向夜阑的院子之前,薄昭旭让他带着掌柜过来,给他了上??月的银子。 这可是高兴坏了,对薄昭旭的态度也热情了不少。 向夜阑看到他的时候,心里也一阵高兴:“快快快,说说看这两天的情况怎么样?” 掌柜收了钱,但是该有的样子还是得有:“ 哎呀,这两天不少人闹着呢,你这要是再不回来,咱们维持的好名声可就要被别的人砸了!” 向夜阑不怎么相信,好像最先前有一个跳梁小丑,叫《扒卦》,先前一直诋毁《铁事》的名声,在向夜阑还没办理这一刊的时候,《扒卦》占领了众人的口味,有次向夜阑也是闲来无事去看看,这看了一眼就丢到一旁。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啊?隔壁张三李四的小事都可以值得写上去? 未免也太没了题材去写吧。 这向夜阑一出马,《铁事》横扫《扒卦》,据说可是气的那人不清。 《铁事》这匹黑马刚得到一些人气,《扒卦》的人就开始作妖了。 一边加大他们自己的宣传,另一边对外抹黑,说是《铁事》就是抄袭了他们的《扒卦》,哎呦,这有心人买了他们最新出来的书一看,啧啧,人《铁事》还瞧不上你呢!看看这写的都是什么?人家的一些小事写写也就算了,最关键没一个劲爆的好八卦在里面。 就这样,《扒卦》彻底把自己作死了。 现如今向夜阑这几日没有传新的消息上去,那几个人就忍不住又要掀起风浪。 自从他们一落千丈之后,谁成想向夜阑不在的这几日,他们直接开始上手抄袭,稍微获得了一点的人购买。 但抄的终究是抄的,《铁事》不更新,然后几个也没法写下去。 这就又没了声。 “就他们,我刚开始的时候,第一刊那可是吊打他们啊,现在不但不死心,还要跟着抄袭我们?”向夜阑觉得有些好笑。 这明摆着的事实,他们居然还不死心。 掌柜的连忙附和:“是的,不但如此,最近还要开始嚣张起来,您这蹲了好几日的事情,全给他抄去了,不过还好,百姓们也是心中有数,这《扒卦》再怎么说也是名声给搞没了。” 向夜阑看管家那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更加开怀。 在管家来之前,她就已经写好了事情。 “我前段时间交给你写的现在怎么样?给我看看。” 第五十二章并不生气 向夜阑一边拿着自己手里最新鲜的给了掌柜另一边接过掌柜给的上周的编写。 这仔细看看的确没什么问题,而掌柜看到向夜阑写的是什么了之后,心中更是诧异不止。 “这这这……” 向夜阑看的很快,看到掌柜的表情如同见鬼了一般的惊讶,就把纸递了回去。 “这可是能够狠狠打脸他们?不要怕,尽管写,把他们摁在地上摩擦,再也爬不起来。” 掌柜的很快从震惊之下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答应。 这向夜阑这次的八卦量虽然和先前差不多,但是其中的分量那可是能够挽回不少百姓。 向夜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笑的有些贼,说道:“到时候你在这刊上面不但要把上次给你的加上今日给的全部结合在一起,并且还要再加一句,这是辛辛苦苦蹲了好几日的消息,抄来的内容哪有我们的新鲜?” 这样,光是一小段的话就能够让百姓们更加清楚《扒卦》的为人了。 吩咐好了这些,掌柜的也就回去了。 拿着这些信纸和薄昭旭给的银两,刚出四王府到拐角处,突然被一个女人给拉到偏僻的巷尾去了。 “说!向夜阑是你什么人!”上官娆不仅一身夜行人装扮,带着黑色面纱,手中的剑就那么抵着掌柜的脖子,只要往前一用力,掌柜的可就没命了。 她还特地压低了声音说话,面前的人当然不认识她是谁了。 面对这种劫匪,管家是浑身发抖:“饶命啊!四王妃她她她,她只是我主子而已!” “嗯?”上官娆的眼睛一眯,剑更是抵着他的脖子进了一点点。 “饶命啊,小人真的没有说谎!”掌柜的人都快哭了,他双腿都在打颤,这今日去四王府好事连连,现在乍一看,明显是有人要对他下手,并且还十分嫉妒他。 正当上官娆想要一剑结果了他,南谌正好出来,他手中的剑一挥,上官娆的手一松,剑就那么掉地上去了。 南谌一眼便是能够看出那是上官娆。 上官娆也察觉到南谌出手,事情不大对,也就冷哼一声立马离开。 “掌柜的,没事吧?”南谌扶起他。 “哎呦,多谢南大人的救命之恩!掌柜连忙给南谌道谢。 “你先回去吧,接下来不会有人动你,你最近也是别随便出门。” “好好好。” 上官娆人就在一旁看着,她有些生气的摘下的面纱。 南谌从一旁走过来,此时掌柜的已经回去了。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上官娆非常不明白。 南谌将地上的剑还给了上官娆,冷冷的说道:“这可是王爷的人,你说杀了就杀了?” 这么一说,反倒是她更加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 上一刻不是还说着她是向夜阑的人? “王爷自有安排,你也别去调查,若是给王爷惹了麻烦,上官娆,你应当知道。”南谌说完也就转身离开。 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向夜阑的一个把柄在手中,得到一个机会去盘问一番,却直接被南谌拦下。 她十分不解。 南谌在回王府的路上,还在想着薄昭旭的话。 “从今日起,你去保护好四王妃,上次的事情的确是本王的疏忽,虽然也同样是个丢掉所谓孩子包袱的好时机。” “可是……王爷,万一有人想要对王妃身边人下手怎么办,光是上官娆那不用担忧,可是,那掌柜……” “若有人要对他动手,就说是本王的手下。” 南谌很不明白了,上官娆的武功再怎么说也是可以护好向夜阑,若不是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次下致幻粉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上报给王爷。 就连那些扮做鬼的那几个都死了,还都是喝了有毒的药。 但目前查不到到底是谁,虽然他也曾怀疑过是上官娆,可,她并不会至于对自己的人动手,她也没有这个理由。 想来真的如上次传言那般的话,这四王府的奸细还有存在。 掌柜的回去之后虽然心有余悸,但第二日还是照常将向夜阑吩咐的给写好,让人开始照旧写,当晚就传出了好几份。 “没想到这四王爷的癖好居然还真不少!” “快快快,你看看这个!某王妃小产,那王爷虽然每日去探望她,但是却不成想居然和王妃身边的丫鬟好起来了,据说连个名份也不给。” “哪能啊,不是对王妃的愧疚还能是什么,若是这时候告诉王妃,岂不是王妃铁定要被气死!” “真没想到这王爷居然那么的……啧啧,不仅有奇奇怪怪的癖好,就连做人都那么绝情。” 顿时间,不少百姓们都是一阵猜测,有的觉得这上面说的某王爷就是上面所提到的有特殊癖好的四王爷。 但是有些人觉得并不一定啊,既然是薄昭旭,那为什么不说出来? “哎,你看看,这首先有王妃的王爷能有多少?而偏偏这个时候小产的王妃,不也就咱们的四王妃吗,还是有名的一对恩爱夫妻。” “恩爱什么啊?你见过哪个夫妻那么恩爱?结果男的居然跑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几个人正在围着一张桌子聊这些事,因为《铁事》看的人很多,原本四王爷还是一个特别宠爱王妃的形象瞬间崩塌。 这最关键的是那四王妃是真的惨。 想想看,记得先前不是就让薄昭旭迎娶她身边的婢女当小妾嘛?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当初还说不要,现在人都搞一起去了。 薄昭旭正准备休息,南谌急匆匆的赶过来。 “王爷……” 他看到薄昭旭,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薄昭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王爷,外面现在都在传,传您不仅有小黑屋的特殊癖好,还说您在王妃小产期间,和她的奴婢好上了……” 南谌说的声音逐渐压低,他害怕这大晚上的四王爷会突然发大火,这四王妃胆子可真是够大的,就不怕四王爷突然来的一顿责罚。 “你说什么?”薄昭旭的语气有些诧异。 最多的是有些笑在里面。 难道四王爷不生气? “这……外面都已经传遍了,王爷您不生气吗?”南谌有些诧异,这王爷的性格还真的有时候和想的不一样。 “罢了,天色已晚,外面的传言还是明日再说,许是这王妃对本王还是有些误会啊。”薄昭旭眯了眯眼。 没想到她这才回府多久,就闹出那么多事。 这也才一天都不到吧,昨晚他们商量好了事情,今日下午再传出去,时间刚刚好对上。 南谌看到他并未有什么太过在意的表情,心中也算是落下一块石头。 “过两日本王不在府中,有事要出城外一趟,傍晚间回来,在此期间你好好守着王妃,不必跟着本王一起行动。” 南谌有些犹豫:“王爷,那您的安危可如何是好?这要是没人随时保护您,岂不是……” 薄昭旭摇头,并不是说南谌去了向夜阑身边守着,而他身边多少还是有些暗卫藏在暗处, “无妨,暗卫在暗中守着,本王担心,过两日出去之后,王府里面要来一些不速之客。”薄昭旭收了先前嬉闹的心思,而是开始担忧起向夜阑来。 这让南谌心中更是对向夜阑没了多少的好印象。 王爷为了她都牺牲了多大的事情,连着自己的安危都也是次要的。 然而向夜阑呢,在那造谣王爷是那样的男人,王爷居然还不生气。 只能说是王爷对她动了真感情,向夜阑那般不领情,当初王爷居然也任由她进了四王府,这怕是招了一个祸害进来了吧。 话说,这向夜阑先前不是闹着她多么喜欢薄昭旭,怎么现在又变了想法。 薄昭旭身边的前几位王妃都没了,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不是为了薄昭旭的名声,向夜阑恐怕早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南谌站在一旁发起呆来,薄昭旭脸上有些不悦。 “你还打算站在这看本王就寝不成?” 南谌被这一声给拽回了神,他立马退下了。 之后的两日,这关于这夫妻二人的传言更加激烈了,这件事早就传到宫中,只是这次皇上居然也只是笑笑,之后并未在朝堂上面提到这件事。 反倒是有些人要那这件事大做文章,薄昭旭一句,王妃有所误会,诸位也跟着迷糊了不成? 倒是让不少人之后也就听听这些就算了。 四王府至始至终都没给个回信,不少准备看戏的人都是一阵失望。 会不会这次的八卦有什么偏差吗? 八卦,八卦,这种闲来无事说说的事情,本就真的不能当真。 只是编一个好的料子过来让人有了话题来扒,这要不是事实,那就只能说是唏嘘不已。 向夜阑也是觉得奇怪,薄昭旭这两天居然还好好的,啥事都没有和她提起,连个话都不吱一声,这反倒是让向夜阑不清楚薄昭旭了。 这以前的时候他可不这样,现在变得的确让人看不懂了。 这不怕薄昭旭找她闹啊,怕就怕他突然唱反调。 万一要打的一个人措手不及该怎么办? 向夜阑正焦急的想着对策,那待在院子里一直守着她的南谌敲门了。 第五十三章挑衅 “进来。”向夜阑坐在位置上,不再四处走的。 “王妃,今日王爷有事出门,傍晚间才回来,特地让下属来和您说一声。”南谌恭敬的跪在地上行礼告知向夜阑消息。 今天他不在,可是又不能出门,前几天刚回来的时候,第二日皇后给的奖赏也到了。 一些上等药材,薄昭旭也是替向夜阑先收在仓库里面。 他就怕哪天,向夜阑趁着自己不注意,把那么多的好药材全部当掉了。 皇家赐的东西,不当回事的就仿佛只有向夜阑一人。 “知道了,你退下吧。”向夜阑点头,总不能说他走了自己表现的十分高兴? 这就十分不符合常理可以言论的了。 南谌还没来的及关上房门,门口守门的护卫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南谌忍不住有些呵斥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王妃面前,注意着点礼仪规矩。” “王妃娘娘,门口有两位贵客来访。”侍卫虽然停了脚步,但是脸上的匆忙绝对不假。 难道这薄昭旭如此受欢迎?连带着两位过来。 “是哪两位来访?若是大臣前来,那就说王爷不在府上,让他们走便是。”向夜阑尽量装作是一个良好的王妃。 “并不是,那两人一个是长朝县主,另一个则是五公主。” 向夜阑表情一顿,这刚开始停着是武梓熙过来,心情当然好,但这五公主没事来做什么妖? “她俩是来找我?”向夜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是的。” 向夜阑不由得和南谌对视一眼,上官娆还在端着茶水。 “让她们去前厅,南谌先去招呼,别让五公主太过分,上官娆,你快些过来替我换衣。” 向夜阑直接命令下去,南谌这刚要反驳什么,上官娆直接关了门,把南谌挡在了外面。 他可是要保护向夜阑的安危,现在倒好,跑去给她们两个伺候。 这长朝县主和五公主的关系从那次宴会上面便可以得知,这假如长朝县主会骂那五公主的话,他一个侍卫哪能拦得住。 今日王爷偏偏不在府中,万一闹了一些什么事情,这四王府怕是要翻了天。 可他总不能在这里呆着,这前院闹得情况还未可知,总不能放着不管? 南谌无奈,只好去了前厅那。 此时武梓熙和五公主之间可以算得上是气氛焦灼的很。 武梓熙今日才算是找了一个法子出宫,皇后娘娘一直不放心她,本来不打算让她出宫,但是武梓熙缠着皇后,并且帮她处理了一些后宫内务。 皇后虽然担忧她,但昨晚还是给了她一枚出宫令牌。 五公主本就是被皇上变相囚禁着,至于那教养嬷嬷,两日前贵妃身边的丫鬟来到五公主身边,那教养嬷嬷也就被赶出五公主府了。 昨个晚上她们打听到,今日薄昭旭不在,至于四王妃,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不成? 好歹也可以喝杯茶再走,如今向夜阑一个刚小产的人,受不得大打击。 听说前几日宫内外传闻四王爷和四王妃身边的一个奴婢好了,当时五公主听后更是笑意连连。 向夜阑到底不过是一个弃妇罢了,如今没了孩子,就等于连同四王爷的宠爱一并丢了,没了孩子做依靠,她还能够有什么手段。 只是刚到四王府之后,却见武梓熙站在门口,她身边的婢女正在和侍卫交谈。 “呦,真是不巧,这刚出门就遇到一个闷葫芦,怎么,还想挡本公主道不成?”五公主气势嚣张,目光扫过武梓熙和守着府门的侍卫。 “公主殿下,今日王爷不在府中,还是请回。” “本公主来找四王妃也不行?” 这让侍卫们面面相觑。 总是站在这门口也不是办法,武梓熙身边的婢女倒是非常好说话:“今日长朝县主来找四王妃谈话,四王妃和我主子是闺中密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这让侍卫都是不明白情况了。 五公主过来闹事很明显,但是长朝县主这次来,众人也对她并不是很熟悉,所以也暂时没法分辨出谁是好是坏。 所以其中一个侍卫便急急忙忙跑去了向夜阑的院子汇报,之后就请武梓熙和五公主去前厅那。 两女人刚刚落座,南谌正好走过来,就对着二人行礼,之后站在一旁。 这人……好像是当初跟在薄昭旭身边的贴身侍卫啊!不是说薄昭旭出去了?那他怎么会在这里站着。 “南侍卫,不知四王妃现在正在做什么?” 五公主颇为挑衅的问道。 南谌撇了她一眼,到底是公主,怠慢不得:“正在更衣,还请长朝县主和五公主稍等片刻。” 当即她便是不屑了:“这四王妃未免架子也太大了吧,让本公主在这里等她?” “请您注意身份。”南谌还是四王府的人,四王妃再怎么差,总是比五公主还要大一头的,难道说摆点架子就不成了吗? 五公主也没有理会南谌,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武梓熙。 这待会向夜阑来了,就武梓熙的性格,说来不还是一个拖后腿的角色。 如此胆小,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皇后喜欢的。 五公主身边的丫鬟更是看不得向夜阑这般,她跟着贵妃那么久,除了皇后皇上可以那么让贵妃等,如今五公主却等着向夜阑,实在是架子放的有些大啊。 “可否给我上一杯茶,我有些渴了。”武梓熙言语温柔的和南谌说。 说完之后,南谌自然去办了,这武梓熙和四王妃的关系,偶尔也是听四王爷口中有所提及。 五公主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武梓熙坐在那悠闲的喝茶,而她自己连一个糕点都没有。 五公主突然站起来,想要一把打翻武梓熙手中的茶碗,南谌察觉到有点不对,便拦住五公主。 “公主,您还是耐心等着,这里是四王府,王爷若是回来了,您该如何解释?” 五公主虽然对向夜阑那是十分不友好,可是她怕薄昭旭。 向夜阑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刚刚到前厅,就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 看来南谌挺顾全大局的嘛,这人不愧是薄昭旭身边的贴身侍卫,没点脑子的,怎么可能从事那么高的事务。 向夜阑想了想,五公主今天过来,怕是自己再不出去,不但武梓熙会受委屈,并且之后她自己单独和武梓熙聊天的时间都会被这个五公主占用。 今日她可是四王妃,上次落水之后,她突然觉得,这个王妃的身份,若是不用,岂不是有写了浪费? “哎呀,五公主,实在不好意思,本宫刚刚换了一身衣服过来,你今日怎么那么大的火气?”向夜阑面带笑容,进了前厅。 武梓熙正好刚刚放下茶碗,就见向夜阑来了,想着好几日都没有见她,心里面高兴之下也不忘记礼仪。 “参见四王妃。” 在场上唯独五公主和她的丫鬟没有行礼。 “梓熙妹妹那么多礼做什么,快坐下吧。”向夜阑对她展露微笑,至于五公主嘛,除了先前的那句话,其他的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向夜阑,你什么意思?见到本公主还要本公主给你行礼不成?”五公主看到向夜阑进来,心中怒火更是不减。 她这几日待在公主府里面连个门都出不去。 这不都是拜向夜阑所赐? 但是这话一出,身旁的丫鬟却一把拉住了五公主的衣服。 “公主不可!”那丫鬟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一些,不过在场的几位听的可是一清二楚。 “看看,还是这个奴婢懂事,你叫什么名字?” 向夜阑看着五公主身边的丫鬟,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不是贵妃的婢女吗?今日为了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就这般的连人都给找过来了。 “奴婢以兰,先前伺候贵妃,这几日暂时待在五公主身边照料,四王妃,您应当眼熟奴婢吧。”以兰的行为举止倒是一个有规矩的人。 向夜阑给了武梓熙一个安心的眼神,她自己坐在了主位上面。 “是贵妃的啊,本宫是见过你不错,但是对你没什么影响,南谌,你说,这要是对本宫不行礼的人,应当如何?”向夜阑不但坐姿散漫,话语之间更是比以兰还要讲究礼仪方面。 管你是谁的人,哪怕是皇上身边的太监见到自己都要行个礼,弯个腰,难道说这以兰的架子居然比皇上身边的人还要有面子吗? 南谌看了看两人,心下明白:“自然是杖责。” “哦。”向夜阑的脸上多了一些玩味,以兰是个聪明的,在座的人都看得出。 所以,向夜阑的意思是,要处置以兰不守规矩了。 “你怎敢?若是贵妃在此,岂容你如此放肆!”五公主看到身边的以兰收了向夜阑的气,当然忍不住开口。 以兰心下一慌,这五公主怎么如此没有脑子?她昨个教她的话和技巧都忘得一干二净。 向夜阑手托着腮,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哎呀,这么说,要不本宫给她行礼吗?” 当然不可能,五公主从来都不认向夜阑,可向夜阑就是这个身份,皇上都算认可的事情,难道五公主还要辩驳不成。 第五十四章四公主 上官娆站在向夜阑的身边,看着面前的闹剧,心中更是不屑。 这向夜阑哪来的本事,有这个脸来摆王妃的架子。 “王妃,到底是五公主,上面还有贵妃,咱们不能做的太过。”上官娆眼神有片刻的阴沉,之后低头在向夜阑的耳边说道。 “你怕什么?这里是四王府,本宫不要面子可以啊,可是王爷不同了,他才是王府的主子,难道有人欺负到王府面前,本宫不能替王爷做主?”向夜阑说的这件事颇为重要。 这王府的面子还是要的。 五公主脸上更是没一个好脸色:“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摆着王妃的架子给谁看?到底不过就是二哥的弃妇而已,现如今四哥都已经和别的女子好了,你早晚都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妃而已!” 以兰心中一咯噔。 五公主就是沉不住气来,这番话足以让向夜阑有足够的理由好好嘲讽一顿她。 “五公主!”以兰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向夜阑觉得这五公主还是蛮有趣的,送上门来的杂耍,为什么不要看? “以兰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本宫都没说话,反倒是你这个丫鬟突然对五公主大喊大叫。”向夜阑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以兰。 她心中忍不住不断咒骂向夜阑和五公主。 这五公主偏偏就是一个没脑子的,冲动的不行,不比得上贵妃娘娘那般的冷静老练。 向夜阑突然不继续托腮,直接坐直了身体,对着南谌吩咐道:“南谌,把这个以兰带到前厅外面,本宫要好好赏她几个板子,如此不知规矩,不对本宫行礼,还对五公主大喊大叫。” 南谌的眉头一挑,嘴上答应的很快,他一边拎着以兰,心里面倒是觉得这向夜阑倒是对这些女人面前,绝不会丢了四王府的面子。 “四王妃!我可是贵妃身边的人!你今日动了我,贵妃绝对不会放过你!”以兰心中顿时乱了,今日她的想法和计谋都被打的一盘乱,就光是五公主算是坑了她一把,偏偏这向夜阑又是不走常路的女人。 向夜阑抽出手帕来,悠闲的擦拭着手,似乎还很惊讶:“以兰是贵妃的人又怎么样?这皇上身边的人都对本宫多少也要折腰,难不成说,你想要自比皇上皇后?” 以兰大喊的声音不减,都是正在骂向夜阑的话,不孤僻她早就当成了耳旁风。 看看,现在的五公主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 “你,你!我母妃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还不住手!以兰你不能动!” “本宫面对这种如此胆大妄为的奴婢说不上什么留情,哎呀,说来五公主你也没对本宫行礼来着,难道最近教养嬷嬷都在偷懒吗?”向夜阑记得薄昭旭说过,五公主被关在府里面练习礼仪去了,她能够今日跑到四王府来闹,贵妃若是没下手那根本不可能。 外面已经传来了以兰的惨叫声,向夜阑就像是后知后觉一样。 五公主原以为向夜阑终于知道悔改的时候,听的她说道:“本宫忘了和南谌说赏多少板子了,上官娆你去和南谌说一下,就说,以兰以下犯上多次,本应赏四十大板,但是念及五公主待会回去还要带着她呢,咱王府可不喜养着闲人,那就三十大板吧。” 上官娆应下,出了前厅去和南谌说。 五公主现在气的不清。 今日她是来好好教训一顿向夜阑的,以兰在身边,她当然有恃无恐。 谁成想,这也才多久?就被向夜阑羞辱成这样,以兰被打板子,她居然都没有办法从向夜阑手下把她救出来。 五公主那么的高傲,这次浓浓的挫败之感在心中越放越大。 向夜阑看着五公主情绪很不稳定,觉得她又要说什么话,也就没在意。 谁承想,五公主哇的一声哭出来,人更是直接跑了。 “唉…怎么跑了?”向夜阑站起来往她跑开的方向望了望,嘴角的笑容可是一点都没有减过。 没想到五公主脾气不但娇气的很,就连着她的丫鬟也丢了不成? 这里是王府,看到五公主那么失态最多当个笑谈,可是最近因为薄昭旭的事情,王府外头可是围了不少的百姓准备看戏,她要是那么傻乎乎的冲出去,真的名声就丢光了。 以兰痛的要死,却看到五公主跑的飞快,她忍不住瞪大眼睛。 不是,她还在这里呢,人就那么跑了? 以兰有苦说不出啊。 她还在挨着板子,怎么她自己倒好,先跑了,讲不讲一丝道义? “姐姐,这次多谢您,没想到贵妃身边最信任都丫鬟也都斗不过姐姐。”武梓熙忍不住有些打趣。 这贵妃豪横还特别嚣张,若不是姑母为了维持那一会国之母该有的尊严,不然贵妃也不至于如此嚣张。 原本以为以兰是多么的有实力,至少刚开始可以看得出非常冷静沉稳,话语之间也抓的比较稳,却不成想遇到了五公主这么沉不住气的。 “哪能啊,那以兰待在贵妃身边多久了?所以自然也有了贵妃的情况,但是宫里面的女子十分遵守规矩,所以给了贵妃的一些的气焰。” 这招打的出其不意,这是以兰万万没想到的。 三十大板打的可快了。 很快,侍卫们架着以兰到了向夜阑的面前。 “三十大板已经打完,请王妃吩咐。”南谌行礼问道。 “还想吩咐什么?她主子都跑了,这个人,咱王府也不是收容所,既然是五公主府上的人,那就送回公主府去。”向夜阑对着南谌吩咐道。 武梓熙突然叫住南谌:“等一下。” “长朝县主还有什么吩咐?” “我只是觉得,以兰是贵妃的人,送去公主府的话……会不会没什么意思?” 向夜阑知道这姑娘不会表达意思,随后对南谌吩咐。 “你派人去送到宫门口,让她自己回去便是,至于她是选择去哪,那就和咱们无关了。”向夜阑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愈发让人难以理解了。 不得不说向夜阑这个安排,的确有些让人胆战心惊。 这样的话,这接下来以兰的无论如何选择,相比之下还是去五公主那更好一些吧,毕竟是她母妃的丫鬟,也不能多动手不是? 只不过去五公主府到皇宫的距离还是有一段的,以兰的那个样子,足以可见根本走不到五公主府。 这接下来,恐怕就是贵妃的怒火了。 “没想到妹妹这一招想法倒是很不错,下次直接大胆的说出来就行,无需那么囊中羞涩。”向夜阑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头走去,上官娆在身后跟着,让两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上官娆,你去招待一下妹妹的丫鬟。” 向夜阑想要单独和武梓熙待在一起。 上官娆眉头一皱,南谌亲自去压了以兰,怕是还要一些时候回来,偏偏薄昭旭不在府里面,而向夜阑身边绝对不能没有人守着。 否则等他回来,怕是自己和南谌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妃,您就不要为难奴婢了,如今南谌出了府,您的安危,奴婢自然要顾及。”上官娆跪在地上,恭敬的说道。 若不是薄昭旭吩咐了,她才不想要守着向夜阑。 武梓熙也觉得很奇怪,当她看到上官娆的时候,总觉得她有些不怀好意。 哪有做奴婢的,目光不友好的盯着主子? 武梓熙拉了拉向夜阑的衣袖。 “你规矩那么多干什么,难道说偌大的王府里面我还会出事不成?去去去,我还要和妹妹好好说说话。”向夜阑很明显的有些不耐烦了。 上官娆想了想,只要在薄昭旭回到府中之前,她回到向夜阑身边,这样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是。” 上官娆刚走,武梓熙就皱眉:“姐姐,为什么我觉得这上官娆不像南侍卫那样,似乎怀有敌意?” 这才看到上官娆多少时间啊,她就能看到上官娆的想法? “不清楚,反正是四王爷调派过来的,再怎么古怪,也只能让她呆着了。”向夜阑耸耸肩,拉着武梓熙就在四王府里面闲逛。 …… 百姓们都守着四王府的时候,五公主突然哭着跑出来。 这让不少人遐想起来。 这五公主能受什么刺激啊,居然如此不顾的颜面。 她快速钻回马车内,但是靠在周围的人闭上了嘴之后,都能听到一阵阵的抽泣。 “她怎么哭成这样?今日不是四王爷不在度里面吗?” “难道是四王妃干的?哎,你们知不知道,这五公主一直对四王妃抱有敌意,据说不承认她是她嫂子,你是先前没听见她站在门口那样的大喊大叫?” “四王妃真是威武,看样子是好好惩治了那五公主,磨了磨她的气焰。” “你们有没有发现,五公主的丫鬟去哪了?” 众人大部分都觉得向夜阑很厉害啊,直接将挑衅的人都给弄哭了。 不少人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她身边的丫鬟总不能凭空消失? 过了一段时间后,一众侍卫压着一个女人出来,虽然她的眼睛已经肿成了一个核桃,却也不难看出,这衣服颜色和款式,就是那五公主的丫鬟。 第五十五章帮忙收拾 南谌亲自带着她去了宫门口。 自然有些人不明错过那热闹了,这五公主回的是左边,而南谌压着她去了右边方向。 这一举动勾起了百姓的好奇心,纷纷随着南谌等人的脚步,停到了宫门口前一些地方。 这里可是皇宫,宫门前可不能由百姓们随意站着观望,那可是会被周围的侍卫驱赶走的。 “这丫鬟为什么给压到皇宫里面来了?难道说她不是五公主的丫鬟?”不少人被这样的举动给整蒙了。 “王妃说了,五公主府,和贵妃娘娘那,随你选择去哪。” 这南谌说的话声音不是很小,周围的人听的很清楚。 和贵妃扯上关系,一些聪明的当下就清楚,这是贵妃的人。 这事情可不小,在那些看过《铁事》人的背后只能悄悄的说,这宫里头的事情,不好多嘴。 万一贵妃生气了,或者皇上不满啥的,那可是要杀头的重罪啊。 以兰当然不傻,她的口才,这些年在贵妃身边的跟随,和她这身的伤口,难道说还说服不了贵妃吗? 向夜阑,此仇不报,怎么能对得起这一顿毒打? 她在皇宫里面都很少惹到贵妃娘家,基本上别人见到她都会尊称一声姑姑,现在被向夜阑羞辱的,她的威严都没了。 以兰的样子被不少人看了去,真不愧是向夜阑,好狠的心,手段也是最毒辣的,还不止,那武梓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她胆小?若不是这个法子是她想出来的,现在她已经在五公主府里躺着养伤,也不会被人笑话,现如今,她的脸面可是丢的一干二净。 宫门外的百姓,她看的一清二楚。 以兰多少宫中还是有人扶持帮助的,立马扶着她回到贵妃那,此时的贵妃正躺在软榻上看书,听的今日以兰的情况,顿时是心中怒火冲天。 “以兰!你到底怎么搞得!今日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细细道来。”贵妃看到她这个样子,好好的心情瞬间没了。 消失的一干二净。 还能怎么办?她现在只能听听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总不能说是听了一面之词就去找向夜阑理论? 以兰说话都本事很好,特别会讨好她的主子贵妃,自然贵妃也就信了她口中的向夜阑无法无天,并且武梓熙是个心中暗藏深机的女人。 她们那么羞辱五公主以及以兰,简直就在狠狠地打贵妃的脸面,她那么的高傲,岂容的了别人如此放肆。 “今日这件事必然要闹到皇上和皇后耳朵边,先看看皇上什么反应,若是本宫到时候从旁敲击,说不准这向夜阑今日就得玩完!”贵妃眼神毒辣,这才让以兰悬着的心也算有些放下。 看来,这只要把握的时机得当,之后的事情可就能够有很大的把握在其中了。 这怎么想都觉得这向夜阑早晚都得要玩完。 …… 傍晚间,薄昭旭忙碌了一晚上,这才回来了。 刚进府之后就觉得这周围的氛围哪有些不对头了。 难道是说,这今日他不在的时候,向夜阑做了什么吗? 他忍着好奇心,去了向夜阑的院子那。 不如先前的安静,这次向夜阑的院子里面倒是热闹的很,时不时传出女子的嬉闹声音。 不只是向夜阑的声音,还有他非常熟悉的武梓熙的声音。 今日原来是长朝县主来了,怪不得这般的热闹。 他刚要离开的时候,南谌注意到薄昭旭的身影,立马出现跪在薄昭旭身前。 “王爷,今日王府里面发生了大事。” 南谌跪在地上一一和薄昭旭说明情况。 薄昭旭反倒是听着轻微笑了笑。 看样子是发生了不少大事,不过他也错过了不少的精彩情况。 “王爷,王妃虽然并不担心后头的事情,但王爷您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些的。” 两人谈话的声音比较轻,所以里面正在说话都两人自然听不到。 还在继续闹着,一边吃着晚膳,一边闹得开怀。 “无妨,这里是四王府,四王妃她们有胆子动,可是不代表我,她们就敢动手了。” “王爷的意思属下明白,可是王妃那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顾及的上,王妃身后惹了那么多的麻烦,就不怕……” “四王府那么多人,难不成连一个王妃也保护不了吗?这件事你待会再细细说一下,我来解决。” 南谌面色犹豫:“您这样为了王妃收拾这些摊子,真的值得吗?” “她现在是我的王妃,再如何,我们两人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旦有一个出了半分差错,那可都是要没命的节奏。” 南谌却一直觉得,向夜阑这个人一直在让王爷收拾烂摊子,王爷那么忙,怎么就心甘情愿了呢? 这一点让人想不通。 “话说姐姐,你和四王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您是《铁事》的主人,这么写,会不会四王爷他哪惹你了?” 武梓熙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说来也就图个乐趣,想想,若没有我前两日的一番安排,今日咱们也看不到五公主和以兰的那个表情啊!”向夜阑笑的很开怀,声音十分悦耳,站在门外的薄昭旭心中稍微有点动容。 至于什么特殊癖好,日后她就清楚了,毕竟,现在还不着急。 “就我们今日那么一搞,这话题可就得换了,你说这八卦,若是不做一些真切实际一些的行动来,那岂不是说辜负了一番挖掘的意义所在?”原本都等着看戏的众人,现在却得到了新的八卦事,这能不让人乐呵一段时间? “妹妹并不大喜欢如此,只是喜欢从旁听着,虽然对八卦很感兴趣。” “我觉得应该付出一些行动来,这样的话你得到的可不止是八卦可以说了。” 两人光是围绕这个话题越走越偏,站在门前的薄昭旭想着自己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 “和王妃告知一声,我来过了,待会早些送长朝县主回去,时候也不早了。” “是。” 薄昭旭笑容温和,转身离开了向夜阑的院子里。 南谌见他走远之后这才进来。 “王妃,王爷刚刚来过了,说是看到您和长朝县主聊的挺好,也就没打扰。” 南谌一进来就是这些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接当头浇了。 她和武梓熙刚刚说的话岂不是被他听的一清二楚? 向夜阑白天的时候丝毫不怕,这到了晚上,他莫名的有些怂了。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待会时候到了麻烦你护送妹妹回皇宫里面。”向夜阑有些尴尬的打发走了南谌。 “所以说,姐姐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这要是今日偏偏四王爷突然吃错了药突然走进来,那才是最尴尬的事情了。”武梓熙的小脸微红,而是用膳时有些热。 再加上两人那么闹腾,武梓熙的脸蛋当然也就发红了。 “好了,动不动就喜欢胡思乱想,这个是上好的滋补药材熬成的汤,你也喝点,养养身体。”向夜阑给她端了一碗汤递过去。 汤里面含淡淡的药香,反倒是并没有出现闻了就不舒服的症状。 这汤都是一个好汤,可见向夜阑的待遇绝对不一般。 武梓熙在她那呆到用了晚膳之后,也就在南谌的护送下回了皇宫。 恐怕今日的事情不但贵妃知道了,就连带着皇后肯定清楚,有皇后在,想来贵妃也不敢那么快就对武梓熙动手。 一日安然无恙的过去,殊不知在某些人的心中早早的埋下了祸根。 今日薄昭旭回来的很早,一来便是冲着向夜阑的院子去,似乎脸上的表情有些藏不住。 那分明就是笑,有些百姓居然看成了薄昭旭突然变得阴沉沉。 她顿时怀疑是不是有人眼神不大好。 这怎么啥事都可以猜想成了薄昭旭要找向夜阑算账呢? 向夜阑这个时候正在躺在榻上眯眼准备睡个懒觉,外面还有太阳温暖的照着向夜阑的衣服,很是暖和。 院子们突然被打开,向夜阑不得不睁开眼睛看向门口。 “四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啊,突然闯进来很吓人的好吗?”向夜阑看是薄昭旭,也就继续闭上眼睛躺下了。 不把他当一回事。 “今日本王听到了府中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觉得王妃是不是对本王有什么误解?”薄昭旭顺势坐在了塌的另一边,看着她闭上眼睛有些享受的模样。 “误解?王爷,您是不是多想了,妾身哪能对您有什么不满的事情呢?”向夜阑知道这一时半会还真的躲不过去。 薄昭旭的眼神一直盯着她,向夜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才起身瞪着他。 好好的怎么又不让她睡一觉呢?早些时候不去证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偏偏挑着大好时光来说话。 “听说本王是喜欢上了上官娆?” 向夜阑点点头。 薄昭旭叫来了站在门外的上官娆进来。 “想来是王妃刚回府的时候看到她的状态不好,就误以为是那样的情况?”薄昭旭问道。 向夜阑回想起当时的上官娆,脸色的确不大好看,并且连带着当时薄昭旭的心情也看不出一个好坏。 向夜阑也是点头:“是的。” “王妃您误解了,奴婢这几日挂念王妃您,所以这才茶不思饭不想,这和王爷没有关系,您大可去调查一下,当时王爷真的没有单独宠幸奴婢。” 第五十六章恐吓 为什么这次上官娆如此好说话。 不还是因为薄昭旭在,并且他也有所吩咐。 向夜阑疑似半信半疑,这种事情谁能够说的准呢?或许两人串通好了口词相同,有或者两人早已暗通款曲一直瞒着向夜阑?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就是妾身误会了。” “上官娆,你退下吧。” “是。” 薄昭旭突然让她离开,这又是要做什么新的事情要继续说了? 周围突然的安静下来,向夜阑反而觉得颇为不适应,这他想要做什么? “听说……本王还有一个特殊癖好?这本王怎么不大清楚呢?”薄昭旭装作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看着向夜阑。 “这个……妾身不清楚。” “不清楚吗?”薄昭旭难得的失望,他继续说着,“我倒是觉得王妃应该清楚的很,所以就想着要问问看,也只是这样罢了,不然……王妃帮着本王多提点提点?” 薄昭旭的话语突然变得俺妹轻佻起来,他整个人也是突然的靠近向夜阑。 她看到那人突然的靠近,心下一阵心虚,直接从塌上面坐起,想着要如何阻止薄昭旭接下来的动作。 “这年头的,谁没点私人爱好?王爷您也就不要害羞啊,有什么大胆说出来便是。” “哦,这么说,王妃也有一些私人爱好了?” 向夜阑有一种中了薄昭旭套路的感觉,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这说着说着,怎么就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王爷您莫要打趣了,妾身怎么可能会清楚呢?还是王爷您的私人爱好似乎牵扯甚广。” “看样子王妃是知道本王有什么爱好了?”薄昭旭的眼中含着的笑意不减,她似乎正在一步一步掉落进薄昭旭设置的陷阱当中。 好家伙,明明知道自己写了他的事情,现在反而来问自己,未免有些不厚道? 向夜阑哪清楚呢,她当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还不等向夜阑有什么想法,薄昭旭突然一把拽住了向夜阑的手臂。 “王爷您做什么?”向夜阑大惊失色顿时开始挣扎起来。 这薄昭旭怎么动不动就要对人动手动脚? “王妃不是对本王的私人爱好十分感兴趣?那不如今日带着王妃大开眼界如何?” 这话说的十分轻薄的意味在里面。 好啊,现在终于是要轮到自己了吗? 感情这个禽兽打的如意算盘可好了,现如今就等着自己去跳进去? “不不不!王爷您一定是在开玩笑,您怎么好端端的要让妾身去呢?”向夜阑一直在拒绝着他。 她的手臂都被薄昭旭给拉着了,再怎么挣脱都挣脱不掉。 这快把向夜阑急得有些快哭了的趋势。 难道今日就要命丧他的手中了吗?没想到这速度居然要那么快,还以为要过一段时间。 “王妃不是对这个很感兴趣?那不如我们一起去探讨一下,咱们的私人爱好不好吗?” 向夜阑被薄昭旭拽出了屋子里面,院子里面原本暖洋洋的太阳现在反倒是觉得有些刺眼。 “王爷,您真的误会了,妾身并没有所谓的想要了解深入探讨这种事情,所以妾身觉得,您应当洁身自好一些,就算您真的爱不释手,也不能拉着妾身给您当替代品不是?”向夜阑的那笑容笑的十分牵强。 谁愿意去和他聊那种事情,还要深入探讨什么?如此表面上斯斯文文的,背地里不还是一个禽兽。 向夜阑被拉着的这一幕可是让站在角落的上官娆看的可谓一清二楚。 她眼中的妒火就没有减退过半分。 能够被薄昭旭拉着的女人天下能有几个?反倒是她现在还在挣扎,上官娆心中暗骂向夜阑不识抬举,但是她心中却多么渴望能够成为薄昭旭的女人,这样,向夜阑就再也没机会和她抢了。 “王妃怕什么,既然王妃都对此提出疑问来,本王自然要替王妃解答疑惑。” 这个,不必了,王爷,妾身真的不需要去看那什么特殊癖好,您喜欢那就好,妾身不阻拦!向夜阑想要退出去,但是手臂被薄昭旭死死的拽着,想要脱离也挣脱不开。 本王觉得爱妃的确需要一起了解了解,咱们伉俪情深,难道连这个爱妃也不想知道?薄昭旭笑的莫名,向夜阑已经被薄昭旭拽到院子外,不少侍卫和丫鬟路过,都是惊讶的看着她们二人。 王爷和王妃今日又是怎么了? 不清楚,难道王爷今日总算是要好好解释一下前段时间的是请了吗? 反正如何,咱们待会不就知道了?两个侍卫路过,悄悄的说着。 向夜阑也是看薄昭旭停下了脚步,心中一喜,原以为他听了那话之后心中也就淡了那种想法,但是向夜阑并未高兴一小会儿,就见薄昭旭突然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王妃,若是不想被人这么围观一路,就随着本王来如何? 向夜阑瞪了他一眼,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她当然不害怕,而且该特别期待,这之后可以多一些流言出来,到时候薄昭旭的名声彻底没了,看他还想如何报复自己。 行,算你狠。向夜阑无奈,只能跟着他一起走。 这次去的可不是书房,而是上次向夜阑所看到的那地方。 原本以为会藏的很深,结果他带着她直接进来了。 这周围漆黑一片,不过唯独好的地方在于烧着烛火。 这地方就和一个密道一样。 王爷,这就是您特殊的癖好地方啊?向夜阑总觉得有些凉嗖嗖的,这周围是不是漏风?当她看到这地方还挂着不少东西,由于烛火有些暗淡,她有些看不清。 这风吹过,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看,那火炭里面烧着的,就是烙铁,本王知道王妃怕疼,但是本王又想要让王妃身上留下本王的专属印记,你说应该怎么办?薄昭旭指着那边烧着的一盆碳火。 这碳火周围肯定很暖和,可是现在向夜阑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这还要标上印记,这薄昭旭不就是一个变态吗? 额,这个不用了,妾身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不需要烙印吧。向夜阑开始有些退缩。 这都叫做什么事情啊? 爱妃不必妄自菲薄,你最大的恶行便是偷了本王的心。 向夜阑瞪大了双眼,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自己从何时去偷了人心都还不知道。 她打算继续打退堂鼓了:王爷,妾身知道错了,您能不能放妾身离开啊? 不能。薄昭旭拉着她到了里面。 这周围烛火烧的如同鬼火一般的有些吓人。 向夜阑也看不清楚墙上挂着什么,总之看的很熟悉,但是太暗了。 这就仿佛是在小黑屋里面点了一小盏蜡烛,是不是上面还挂着钳子? 向夜阑眯了眯眼睛,这么暗,看着眼睛十分不舒服。 薄昭旭上前,转头看着向夜阑,笑着,但是那笑意十分渗人:你看,这老虎钳,上面还有一点血迹,这墙上啊,这血可是多的很,不知道王妃想要体验哪个呢? 向夜阑有些绝望,她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位人物呢?她有些欲哭无泪了:王爷,妾身觉得,您这样逼迫也没什么用啊,毕竟妾身今日也是无法活着出去了,这样,流言就算王爷有本事压下去,那也是牢牢记在人心中的! 某天,也有可能说是四王妃意外暴毙,之后薄昭旭可就牢牢坐实了这个克妻的罪名了。 今日就算是死,也绝不能对薄昭旭求个饶,又或是说,被他欺辱。 向夜阑原本抗拒的心情,现在变得多了一些决心,今日我就这样了,你奈我何? 薄昭旭看着她那副模样,更是觉得向夜阑十分有趣。 这再怎么说也是一姑娘,这么吓,会不会让她以后多了一些心里阴影,这样的话就再也不想着闹腾了呢? 薄昭旭心中那么想着,其实早就觉得向夜阑不比一般人,若是普通女子,别说看到这一副景象没有吓晕过去,就连带着流言更是她所传。 真是让人有些难以想象的姑娘。 好了,不逗你了。薄昭旭大步走出这件屋子。 向夜阑下意识以为这家伙就要那么快的把自己给锁起来,顿时喊到:你有本事别关我啊! 只见薄昭旭去了一旁拿着一盏烛火,点燃。 向夜阑顿时不说话了。 原来这是弄火去了,还以为他居然那么的忘恩负义就跑了。 见向夜阑有些尴尬,薄昭旭只是继续点燃着火。 王妃这么担心做什么,本王难不成还真是你所想的那种人不成?薄昭旭嘴角笑容就是没有断过一次。 今日向夜阑的态度倒是让薄昭旭很高兴。 这偶尔逗弄她玩玩也是一个好的选择,看看她现在这样一会儿生无可恋,一会儿的决心赴死。 最后那样的胆战心惊才是值得薄昭旭真正高兴的地方。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向夜阑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询问道。 薄昭旭拿来了两三只蜡烛,并且点燃之后,这才照亮了周围。 向夜阑看去,这地方虽然阴森森的,不过向夜阑看去墙上的那些东西,现在这么一看,她总算是看明白了。 第五十七章重用 这个地方就和地牢差不多。 首先环境很黑,这牢里面一般都不是如此。 其次便是墙上挂着各种各样折磨人的东西。 再加上这里有着一星半点的血迹。 这里是本王的审讯室。 薄昭旭这次总算是说了实话。 那先前的一顿吓唬到底是个什么理? 向夜阑恼怒不已,她这次居然被薄昭旭给骗了。 还不是一般般的被骗,这家伙就是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您先前不但误解说是这个地方乃是您的私人爱好场所,妾身当然会误以为这个地方是您做那种事情的地方,可是你也不早点说啊,一个审讯室,至于搞得那么神神秘秘吗? 向夜阑一边说,一边乘着薄昭旭弄烛火的时候对他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都叫做什么事啊,动不动的就乱吓唬人,向夜阑若不是知道薄昭旭这个人总是喜欢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然她真的要信以为真。 但是关于上官娆的事情,还说不准呢。 当时王府里面虽然人很多,但是到底也是薄昭旭一人说了算,其他的人就算看到了又能如何,不敢说啊。 现如今薄昭旭这是不敢承认了吗? 连个名分都不给,这种人真心是贱。 薄昭旭注意到向夜阑一直盯着他,当他转身看向向夜阑的时候,她却在发呆。 这刚点好的烛火,薄昭旭又把他吹灭了。 向夜阑回过神的时候看到他这一举动,问道:你这又要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刚点燃的烛火灭了多可惜。 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难道王妃看了这么久,眼睛很舒服?还想要继续看?薄昭旭拿着仅剩的一盏蜡烛还没吹灭,拉着向夜阑的手就往外走。 冷风吹过,烛火开始摇曳。 向夜阑心中暗骂这薄昭旭总是占自己的便宜,冷风一吹,身体莫名的有些发抖。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由此可见这薄昭旭有多么的讨人厌。 向夜阑鼻尖有些发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结果她刚打完,蜡烛突然熄灭了,周围更加暗淡。 王爷,我说你这密道就不能哎呦!向夜阑没继续说了,她手被拉着,加上眼神左顾右看的,根本没注意脚下的路,直接摔了一跤。 薄昭旭拉着她的手,虽然没被她牵扯摔在地上,却也是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向夜阑不砸到石阶上。 向夜阑并未和大地来个亲密的接触,因为薄昭旭的手快,她摔在了他的怀里。 王妃好好看路,下次这地方,你可愿意再来? 不来了!向夜阑回答的干脆。 所以,王妃你要听话,明白吗?薄昭旭是笑着说的,向夜阑趴在他胸口,能够感受的到他笑时的颤动。 是。 既然你刚刚拉了我一把,这次听你一回还不成吗? 下次这鬼地方,她可是再也不要来了。 薄昭旭将向夜阑揽在怀中,带着她出了密道。 这底下看上去总是觉得压抑的很,烛光又那么暗,向夜阑一出来便是看到刺眼的阳光,顿时眼睛有了一时半会的不适应,也就索性闭上眼睛,现在薄昭旭倒是不拉着她,放下向夜阑的手之后,耐心的等着她稍微恢复情况。 过了一小会儿,向夜阑这才适应了一些,刚刚还觉得温暖的阳光,现在变得十分刺眼。 昨日这件事闹得可以说得上是人尽皆知。 大部分的人都在说向夜阑的好,以及五公主不守礼仪等等的问题。 不过少数人还是觉得,这四王妃未免太给五公主面子,并且还打了皇家的脸,羞辱了贵妃。 不少人对此褒贬不一。 皇后看到了武梓熙回来,正准备问问今天的事情,结果看她兴高采烈的直接说了。 没想到最后那个办法居然是武梓熙提出来的,这让皇后心中一阵宽慰。 她总算是学会了如何对付人,虽然这次没能够彻底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这样也算是有了一大进步。 以前的武梓熙胆小怯懦,之后更连带着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肯说,现如今这才和向夜阑玩了多久,性格也逐渐往好的方发展起来。 愁了那么多年府问题,现在终于得到了解决,皇后当然非常高兴了。 可是她也突然意识到,这次也是向夜阑替她背了这个黑锅。 直接把以兰打一顿之送回皇宫里面,这样都想法在别人看来是恶毒至极并且还是十分挑衅的行为。 她们都觉着这想法是向夜阑做的,没人能够猜测的到武梓熙也会参与其中。 看来向夜阑还真是武梓熙的福星。 这次保住了武梓熙,她功劳不可埋没。 所以,这件事情,皇后必须出面为向夜阑上三分话。 皇上那边搞定了,还用得着担心之后的事情吗? 总而言之,贵妃那边皇后必须先手一步去见皇上。 不过今日恰巧皇上发了话,要来皇后宫中歇息,难道贵妃还敢从中作梗? 就算以兰告诉贵妃今日的事情和武梓熙有关,难不成就堂而皇之的对着她出手不成吗? 皇后让武梓熙回去了,傍晚的时候,果不其然,皇上准时来了。 皇后最先就是把情况告诉了皇上。 皇上当然不可能连半点听说都没,所以皇后便选了重要的告诉了他。 皇上,这件事便是如此,五公主前段时间礼仪学的好好的,贵妃突然安排人手过去,这才导致了五公主突然的如此失态。 皇后偏偏不对今天向夜阑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的地方有任何的提点,反倒是翻出上次那教养嬷嬷的事情来。 这件事闹得那么大,皇上当然不可能松懈半分。 皇后说的有理,看来今日五公主失态乃是贵妃过分溺爱孩子而导的情况,而四王妃刚刚失了孩子便受到这样的侮辱,到底也是教训了一个丫鬟,并且所惩罚的理由皆句句有理。 这么一说,皇上自然是帮着向夜阑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贵妃耳朵里面时,贵妃气的直接打碎了茶碗。 看看这都是一些什么事情?乱七八糟的,明明五公主受了天大的委屈,难道说这向夜阑还比五公主更难受吗? 怎么可能,她笑的绝对是这群人之中最快乐的。 如今她也没了法子,若是不再动点手脚,五公主那边皇上必然会惩罚,甚至连着自己亦然。 向夜阑被带出来之后,薄昭旭叮嘱了一句话。 说是审讯室这个东西不要随便乱造谣,会引来大祸。 流言已经有人在安排了,所以现在向夜阑什么都不需要做,帮助薄昭旭保守这个秘密即可。 不就一审讯室吗?干什么搞得那么神神秘秘。 还不让说,算了,这要是继续爆料他的事情,岂不是自己更倒霉? 可是若不爆料,还有什么值得让人看的趣事? 岂不是让她走《扒卦》的后路吗? 回到房间里面的向夜阑细细思索着。 南谌现如今在她身边保护她,这让上官娆无从下手。 就连上次的那掌柜也是,她并不清楚其中的弯绕,只是让上官娆越发觉得王爷对她越来的越用心。 可是向夜阑能有什么好调查的地方?向家没落成那样子,能有什么风浪,就向夜阑一人又能有什么本事。 唯独可以说得上的便是那掌柜。 可是昨个她查出,只是一家酒楼的掌柜而已。 最多也只能查出,他和最近特别火的《铁事》有关。 他既然和向夜阑有所牵扯,而向夜阑偏偏又和《铁事》上面众多消息有一定的牵扯在其中,再说了,有谁知道皇宫之中的事情,还了解的那么清楚,从向夜阑这个角度看去,似乎一切都合理。 看样子,王爷对此也有所参与。 上官娆正在发呆,南谌坐在树上看着她。 一个双目深邃,另一个呆滞。 看不出来,南谌对她多少也有些好感。 这些年来,他们两个一直有所交集,所以南谌十分了解上官娆,可是这段时间,自从向夜阑进了府,上官娆就仿佛变了很多。 最轻而易举的便是上官娆看薄昭旭的眼神和向夜阑的眼神,不再是主仆之间该有的情绪。 上官娆,我的茶还没好?向夜阑推门,对着门外便是那么一喊。 她怎么不知道两个有武功的人都在她院子里面伺候着?她几乎一有动静,南谌便是直接到了向夜阑面前查看情况。 这又不是在外头忙活,现在他一直呆在这,他自己肯定觉得待在薄昭旭身边和待在她身边完全不一样。 被她那么一喊,上官娆很快就回过神来,立马端着茶去了向夜阑那。 上官娆,你倒是说说看,最近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和我说说? 除了您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比您的还要精彩? 向夜阑莫名的沉默了。 她说的不无道理,能够把高傲的五公主气哭,能够打了位高权重的贵妃的脸面。 这京城里面谁不知道薄昭旭娶了那么厉害的女人? 向夜阑觉得有些尴尬,但是这细细一想,她发现,这皇宫里面倒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啊。 莫非是有人帮了她? 这怎么想也都是皇后,贵妃这次的确要气的不清,但是依照她的心思,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所以贵妃不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自然对不起向夜阑的这么安排。 第五十八章布局 这谁让五公主那么娇气?她那么一哭,可是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薄昭旭一早上朝的时候,贵妃的父亲更是夹枪带棒的指责薄昭旭对他的王妃太过放肆。 并且还说了向夜阑一点规矩都不遵守。 但是皇上并不那么认为。 他知道事情的经过,最先是安抚了薄昭旭,之后才道:“这四王妃刚刚小产,又能够和老四待在一起恩爱有加,再说了,这闹事的到底是谁?爱卿心中难道不清楚?“ 这可是五公主上门的,贵妃更是推波助澜。 两人目的那么明显,向夜阑反倒是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贵妃稳了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偏偏栽在了向夜阑的手中。 想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贵妃的父亲除了骂他们两个太过冒失之外,也帮不到她们 这如今皇上发了话,谁敢不遵守。 薄昭旭脸上保持着微笑,一句话都没说。 其实他这心里面,觉得向夜阑聪慧的很。 “好了,这件事朕觉得没有必要,五公主不好好学规矩跑出府来,那就让她继续学。“ “陛下,臣有事启奏。“一位大臣站出。 “陛下,国师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上朝。” 顾言晁自从向夜阑小产之后的晚上,一直告病在家。 皇上重视国师,所以也就准了国师这两天好好休息。 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国师难不成还是得了重疾不成?都快半个月没来上朝。 “皇上,国师最近必然是懈怠了,这又不是得了顽疾,快半月过去了。” “莫不是这顾言晁,不肯当国师了吗?他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居然连早朝都半个月不上,这简直在朝中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臣附议,若是受了处罚在家关着也就罢了,这得了病居然还这么多天不曾上朝,也不向上面汇报情况,这能不让人起疑心?” “万一真的是病了,不如让人带着太医过去看看?”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对国师很不看好。 顾言晁本就是受到不少非议,当初在朝堂上是这样,现如今他告病,更是一句都没断过。 皇上脸上没了什么表情,而是叫薄昭旭出来。 “儿臣在。” 今日下午你去看看顾爱卿吧,朕会派太医随你去国师府。 皇上让他去自然不为过。 这所有人对国师都是褒贬不一,而薄昭旭的态度虽然不清楚,也没有反驳一句,看得出是个中立的人。 这让他前去,自然没什么问题。 可是落在有些人的眼中,那可能就要有所误解。 这皇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器重薄昭旭和向夜阑了? 薄承阚自从上次那事,几乎已经不被皇上所提起任何的只字片语。 就好似被皇上遗忘了一般。 甚至有些胆大的人觉得,这薄昭旭如此受到重用,会不会这太子之位可就要给了薄昭旭? 虽然说是那么想,多少也有人觉得赞同,这薄昭旭和薄承阚站在一块,谁都可以看得出哪个更优秀,更受到皇上器重。 看样子这次薄承阚被关起来,算是他一个重大失误。 如今薄昭旭正春风得意步步高升地步,他薄承阚落人之后,不知已然多少距离。 薄昭旭刚回到府中,原本众人正在打算要问问看情况的时候,只见他来去匆匆,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又出门了。 向夜阑注意到了这件事,这多少也有人打听到了这关于那件事情吧,为何现在连个动静都没有,难道是说,贵妃和五公主的事情皇上没有说话吗? 向夜阑觉得好奇,南谌看她要出门,也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王妃,您这要是去哪?”南谌行礼问道。 “没什么,我想去找王爷问一些事情。” 南谌却开口道:“今日王爷早上回来了,但是皇上今天早朝上面有所吩咐,所以换了一身衣服也就出了府。” 这么快啊,向夜阑点了点头,没想到他那么快就走了,原本想要找他谈谈事情的。 既然这人不在,也就只好等他回来再说吧。 …… “二王爷最近如此消沉,可不是一个好征兆。”二皇子府的书房内,正在有两人商量着事情。 桌上摆放着的尽是美酒佳肴,看着地上好几壶已经空了的酒壶,薄承阚还在喝着。 “你也不过一个国师而已,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论本王?”他将酒壶往桌上一放,直接挡着顾言晁的面喝下去。 他这几天一直在观察薄承阚,整日除了喝酒吃饭,趴在桌子上睡觉。 整个人就那么如同废了一般。 顾言晁将酒壶拿在一旁,说道:“不就是被禁足了一个月吗?怎么二王爷却这幅姿态,就好像被皇上所抛弃了一般?” “这禁足一个月和被父皇不疼爱有什么区别?本王是真的没想到父王为了那个贱人居然禁足本王,还不给本王一个解释的机会。”薄承阚将酒杯狠狠的往地上一砸。 “二王爷,现如今四王爷可是春风得意的很,您这样岂不是正中他下怀?只要将四王爷让他倒下台,这样,那向夜阑,不就任您处置?”顾言晁眼神深邃的看向薄承阚,并且将酒壶重新递了回去。 薄承阚也没有继续动筷,他现在心情烦躁的很,就算那薄昭旭现在如何的得意洋洋,而他被关一个月,到时候再见皇上,岂不是又变成了生疏的模样? 这样才是真的让人很难受。 谁又能够想到这次皇上更是为了向夜阑,从而让自己关一个月。 “最近向夜阑的事情你可知道?这个女人有些手段,所以,王爷您绝对不能再消沉下去,您面前的敌人永远都不简单,若是为了一时之气,就要放弃将来的位置的话,那今日我算是来错了地方!”顾言晁放下了话,起身欲走。 偏偏这薄承阚酒劲上头,他自身清醒的时候都是一个做事莽撞的人,被顾言晁这话一激,当即是叫住顾言晁。 “等等,难道今日国师过来是为了这事?” “不然呢?”顾言晁侧身看他。 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能有他来找薄承阚的理由? “那……国师打算辅佐我?”薄承阚又问。 “是,但二王爷如果一直这么消沉下去的话,我觉今日来,还是没有必要啊。”顾言晁挑眉,双手抱胸,就那么在薄承阚的书房里面踱步。 “国师大人一向不是听从父皇的命令,现如今你可是深得父皇信任,怎么选择了本王?” 薄承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意思很明显。 “我只是厌烦那薄昭旭而已,看不惯,所以想要辅佐你,今日二王爷的状态并不适合聊,不若明日再来,好好听听我的建议。”顾言晁看了看书房周围的布置。 虽然很不错,但是交给二王爷这个人到底还是有些浪费。 说到底,这薄承阚也没个脑子行事,第一反应如何他便那么做,从不思考半分。 看薄承阚还要说话,顾言晁又道:“今日我是偷偷过来的,希望王爷的侍卫能够守口如瓶。” 随后,顾言晁便从书房的偏旁窗户翻了出去。 偌大的一个书房里面,留下薄承阚一个人在思考着。 “来人!把这桌酒席撤了,给本王说说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 顾言晁在路上走着,心中却有了另一番的想法。 虽然薄承阚愚蠢,但是这人也可以多利用利用。 说不准这时候,华国真的落入了他的手里,光是一个薄承阚还不够。 这薄昭旭身边……不就是有那么一个人? 顾言晁这般想着,心中一阵清明。 当他快步走回府中的时候,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薄昭旭正负手而立,眼神从刚刚顾言晁从拐角处走过来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半分。 “四王爷怎么有空来臣的府上?”顾言晁对他行礼。 其实他多少也猜出了一些什么。 他最近几日为了观察薄承阚以及密谋之后的事情,所以早朝称病,他也清楚,这次已经有半月没上朝过了。 想来,应当是皇上派来的。 “看国师的脚步利索,脸色红润,不像是得了顽疾之人。”薄昭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为何顾言晁偏偏这时候要称病? 顾言晁收了收心,脸上露出笑容,一边请着薄昭旭进府中:“这病也是前几日才好,只是怕它又反复,这次多告病几天。” 薄昭旭知道他在说谎,他并不着急,先行进入了国师的府中。 鸟语花香,假山小湖 “国师的府邸看上去景致很不错,本王句u很好奇,国师得的是什么顽疾,刚刚听你那么一说,可是好了又反复?”薄昭旭一边走着欣赏周围的景色,另一边余光一直关注顾言晁的动作。 顾言晁露出较为牵强的笑容:“是的,今日出府去找大夫看诊了。” “哦?” 按照国师的面子,完全可以去找御医过来诊治。 怎么现在却大老远的跑去请大夫。 这莫不是某个神医不肯透露,还是他的病本身就是假的? 他的话里面矛盾众多。 薄昭旭看着顾言晁快步打开面前的房门,向薄昭旭也就顺势走了进去:“那不妨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九章谎言 “不瞒王爷您,臣中了毒。”顾言晁请薄昭旭坐在主位上面,让人搬来了椅子,他坐下之后命令人将房门关上。 这顾言晁不是国师,又怎么会中毒。 “看样子你府中的人应该好好查查了,能下这种还会反复发作的毒,着实不一般啊。” 或许未必是府上的,那天他也参加了宴会,那时候上面的人可以说是经过了重重排查,一般不会轻易就能下毒手。 “这臣还在调查当中,那时候病发,遇上了一位神医,这神医嘛,脾气大,一般不肯亲自来府上看诊,所以只好自己前去了。” 他那么一说,薄昭旭就仿佛是被勾起了兴趣一样,对那个神医起了一点兴趣。 “本王倒是没听说过这京城里面多了一位这么一个神医,改天国师不若带着本王去拜访一番?” 但对于顾言晁来说,那神医只是一个架子罢了。 “那神医脾气古怪,未必愿意见您,再说,王爷何等身段,怎么这般低声下气的想要见那神医?”顾言晁反倒是调侃他。 总而言之不过一个借口罢了,他去见的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国师这几日到底都在做一些什么事情。 薄昭旭眼睛微眯,看着周围的摆设。 这大部分人的书房一向都是装饰很少,书墨气息肆意周围。 顾言晁这个书房的确干净的很,这么大致的一看,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就多了那么一株植物。 这平时看去,似乎十分养眼。 “王爷今日来……可是因为皇上?”顾言晁总算是扯上了话题。 两人跑偏了那么久的事情,总算是上了正轨。 薄昭旭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顾言晁:“自然,今日众臣可都是上奏了皇上,至于都说一些什么,国师你应当知晓,父皇也就让本王过来好好看一看国师大人的病,究竟如何了。” 两人就仿佛像是在打哑谜一般的绕弯子。 虽然说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话,其中的含义绝对不少。 “回头臣要亲自去感谢皇上对臣的抬爱,今日也麻烦了四王爷过来走这一趟。”顾言晁就和刚开始那备受重用的大臣一般的高兴,但笑容里面的几分虚伪,薄昭旭这还是能够看得出。 看来咱们这位国师,可不一般啊。 薄昭旭手指扣了扣桌子,就好像在试探什么一样:“今日还有来的是宫里头的太医,只不过,他们下午才来,所以,本王先提前过来看看,这太医面前可不好糊弄。” 这一诊脉,基本上慌言要是被识破了,那就相当于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所以,王爷这是提前过来刺探军情?还是说,王爷你在给臣通风报信?” 顾言晁的态度算是正了正,这才让薄昭旭有了一点的认真对待空间。 这之后的事情,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这些事情商量好,薄昭旭也是时候该走了。 “本王觉得,话已经传达到了,国师既然身体无恙,那明日的朝堂上可一定要看到你才是,不然有些人不仅失望,还会高兴。” 这些太医下午才过来,他总不可能留在这里用午膳等这些太医,这朝堂上面的人,又得要七嘴八舌。 他们不但喜欢遐想,这最关键的在于多嘴。 “多谢王爷提醒,臣明白了。” 薄昭旭嗯了一声,他从主位上面起身,有一次看了看周围的摆设,突然有了想要逛逛他府内的想法,若不是因为不能久待,下次他定然要好好逛逛,这样,向夜阑那丫头估计喜欢。 可是他心中莫名酸溜溜的,这怎么又和顾言晁扯上关系来了。 不行,就算是向夜阑喜欢,那也不可以,总之不能和顾言晁重复了便是。 万一之后她知道,这和国师府的风景一模一样,岂不是又要是非不分的说自己是断袖? 这朝堂之上的事情一大堆,流言什么的,还真是堵不住她们的嘴。 这让薄昭旭心中更加不好了。 薄昭旭在顾言晁的恭送之下出了王府。 太医那边还需要有人去那边传达一下消息,只不过这个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安排。 薄昭旭回到府上的时候,没过多久向夜阑就收到了消息,急急忙忙的去了他书房。 “进来。”这个时候敲门,会是谁? 随后过来的是向夜阑,薄昭旭眉宇之间的疑惑稍微解开。 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薄昭旭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公文,对着向夜阑说道:“怎么了?突然过来找本王。” “妾身只是想要问问五公主和贵妃那件事怎么样了。”向夜阑笑的有些尴尬。 薄昭旭示意她坐下说话:“先坐,这件事你也不用着急,如今父皇的意思是在我们这头,帮衬着咱们。” 向夜阑听着有些惊讶:“皇上这么快就向着咱们了?这样的结果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吧。” 她有些不敢相信,皇上那么快就向着她了?莫非上次孩子那件事,皇上的愧疚还没有消去? 但薄昭旭却摇头道:“并不是,虽然说父皇现如今是向着咱们这边,但对于贵妃的惩罚还没有下来,忘了和你说,五公主那边也只是比先前严格了一些,教养嬷嬷又回去了。” 看来这五公主并不说得上得到了什么便宜,却也没得到多大的惩罚,那是加大了先前惩罚的力度吗? 万一五公主很快就练好了,贵妃再次插手怎么办? “那贵妃你觉得会咋样?”向夜阑看着他,眼神有些疑惑。 这件事还算没结束,贵妃那边真的说不太准确,皇后顾全大局,但是这次武梓熙也有参与,所以皇后为了她多少也会出手,但是贵妃那边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话,那问题便是出在贵妃的生父。 “也有可能父皇是因为贵妃的父亲而没有对贵妃下手。” “可是……”向夜阑有些犹豫,毕竟就贵妃的手段,那也是能够反将一军。 “好了,没什么可是的,如今皇后在宫中,而且皇上的态度又那么明显,今日贵妃的父亲朝堂上面万般嘲讽,得到皇上那样的说法之后,也就闭了嘴。” 那照薄昭旭这样的意思,有可能贵妃的父亲并不会让贵妃动手? 这样的情况有些让向夜阑失望,这怎么就不能好好的想办法让贵妃收到处罚呢? 薄昭旭看她这样有些颓废,反倒是难得见她如此,嘴角更是莫名的上扬。 原来她有时候也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失望一会儿。 “你也别着急,毕竟这件事还不算有了结尾,这也才过去两天。”薄昭旭安慰道。 向夜阑摇头,从位置上站起来:“并不是因为这件事着急,妾身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贵妃可以倒台。” 若是旁人听了去,肯定觉得向夜阑在天方夜谭,不过对于薄昭旭而言,反倒是觉得这或许是个不久以后的事情。 向夜阑那么有想法,这很不错。 “或许我觉得,爱妃此言,像是在预言。”薄昭旭目光之中含着一些笑意,望着向夜阑。 “那就希望您这句话可以成真。”向夜阑并不打算继续纠结下去了。这薄昭旭都希望如此,指不定之后很快就能实现也说不准。 向夜阑看事情聊的差不多,正打算出他的书房时,有点好奇今天他去做什么。 “哎,今天皇上给了你什么吩咐?居然一下朝之后就跑去府外头,我想找你也找不到你人。”向夜阑带着些许好奇的心思试探着他。 薄昭旭看了一眼手中的公文,她怎么突然问这件事?也并不是说不能告诉,他去见国师也没什么问题。 “我受父皇吩咐,去见告病半月的国师。” “国师?”向夜阑细细思索了一番,“是不是那个长相不错人看起来也是风度翩翩,那气质更是不在话下的那顾言晁?” 薄昭旭顿时脸黑了一番,她当着自己的面说那国师很好?就那满口谎言的国师哪好了? 就他那长相都比不上自己,就他那气质,那穿着打扮难道比不上那顾言晁? “他好端端的怎么告病了?”向夜阑的目光不自觉飘到窗外,她想着,那顾言晁病态美人的模样,是不是比之前更有几分姿色? 这样的想法向夜阑想的可是美滋滋,到时候的《铁事》上面多了一位病娇美人的这么一说,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本王不知道。”薄昭旭刚刚还好的心情瞬间被向夜阑破坏的一干二净。 但是偏偏向夜阑是个啥都不清楚情况的人,看着薄昭旭的脸黑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呀,别那么不高兴,你说,这顾言晁是不是脸色苍白,之后躺在榻上,那是不是比以前更有风度?”向夜阑更是直接凑到薄昭旭的面前。 询问了起来,可把薄昭旭气的不清。 这女人还得寸进尺了。 他不满的说道:“向夜阑,你可是本王的王妃,万事要以本王为中心好好思考,你现在呢?跑到本王面前问别的男人?” 向夜阑看他不但脸黑了,而且还觉得这家伙在吃醋。 这又是啥事情啊,至于吗? 第六十章放纵 向夜阑心中啧了一声,在这里看着薄昭旭那张脸,虽然长得好看,可也架不住他那变幻无常的心思。 “王爷您慢慢处理公务,妾身觉得该问的也都问了,妾身告退。”向夜阑对着薄昭旭假意的行礼,没等薄昭旭让她站住,她就溜了。 南谌就站在门外,虽然他把里面的事情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南谌。”向夜阑刚出来,薄昭旭就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刚刚还觉得向夜阑这个女人不但口无遮拦,就连这心都不在王爷身上。 “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南谌进入书房,跪在薄昭旭的面前。 薄昭旭几乎是盯着门外向夜阑那欢脱的背影气的牙痒痒:“给本王看好她!要是她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爬了国师府的墙,立刻和本王汇报!” “是。” 南谌莫名汗颜。 向夜阑现在又出不去王府,她虽然不按常理出牌,但她人也不会武功,再说了,还是一个刚刚小产的女子,又怎么轻而易举的就能随意出府? 当天下午,薄昭旭早就派人给了太医院里面的人传话,说是上午已经去过,下午这些太医去请个脉即可。 这几个大人物那可都是惹不起的,无奈之下,几个太医去给了顾言晁诊脉,发现他并没有什么问题,顾言晁又把先前的那一套说辞说了一遍,太医自然也就相信了。 回到皇宫第一时间就和皇上禀告了顾言晁身体无碍,应当是刚刚恢复好的情况。 皇上奇迹般的也没有过多询问之后的事。 同时,四王府这边,那掌柜再次被叫来了。 这次的《铁事》大赚一笔,可把掌柜的高兴坏了。 这次向夜阑找他,更是收拾好东西拿上纸笔很快来到了四王府。 “不知今日四王妃可有什么消息?”掌柜笑嘻嘻的站在向夜阑的身前,南谌冷眼看了她们二人,和上官娆一起出去了。 向夜阑其实正在思考当时薄昭旭为什么脸会黑。 是不是因为她提到了顾言晁? 这顾言晁生了病,向夜阑偶尔提那么一两句不也正常吗? 莫非…… 向夜阑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当然有!” 掌柜的看她那笑容顿时心中一阵害怕,询问道:“这次又是什么好消息?” “你这次写,翩翩儒雅的国师大人,遇上了喜怒无常的四王爷,两人情投意合,恩爱有加,唉,不巧,四王爷的王妃就那么活生生的被抛弃了,去看那得了重病的国师,看他那一副病娇美人的模样,四王爷突然兽性大发……” 向夜阑细细的和掌柜这么说了一通,听的他是心惊胆战。 若面前的女子不是向夜阑的话,他倒是可以充分的发挥他的想象力,可以,面前的凄惨女子不就是四王妃? 掌柜的有些欲哭无泪。 这向夜阑怎么总喜欢把自己写的多么凄惨,并且还老是说薄昭旭不爱她。 莫不是这两人又闹矛盾了? 还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这这……王妃,这样不大好吧。”掌柜的笑容颇为牵强。 “能有什么不好的?”向夜阑撇了撇嘴,其实心中恨不得这件事再闹得大一些才好,这样才能对得起昨个薄昭旭对她的百般恐吓。 再怎么说,他那次做的的确有些过分。 这连带着威胁都上来了,若不她心中有数,恐怕真要被活活吓个半死。 薄昭旭真的算不上一个好人,总是喜欢捉弄她。 所以不把他写的惨一些,不然还对不起他的捉弄。 “就那么写,这次八卦要是没以前劲爆那可是真的没有多少意思,所以啊,若不给他传的狠毒一些,还真的会让这次的《铁事》销量下滑。”向夜阑说的仅仅有条,就仿佛是真的为了《铁事》好一样,其实掌柜心中清楚,她纯粹是来报复某人才这么做的。 这不难看得出啊,向夜阑那么刻意的给薄昭旭上面的事情添油加醋,看看以往的上面,最开始讲的是薄昭旭的几位王妃的故事,之后向夜阑便是不明不白的落入了他的怀里,原本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儿,偏偏向夜阑一个劲的抹黑。 看看向夜阑成了四王妃之后,多少关于薄昭旭的那些糗事? “自然根据王妃的选择来弄,请王妃宽心便可。”掌柜的终究只是一个掌柜,哪有向夜阑的权力大啊。 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向夜阑见他那般颓废,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却还是闭了嘴。 自己做的也不算太过分啊,这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八卦而已,扒一扒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私情。 向夜阑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也不要气馁,毕竟这种事情嘛,偶尔传一传也很正常。” “是。”掌柜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 向夜阑看他难办,也就让门外的上官娆取了一些钱过来。 “这许久都没给你发银两了,这点钱,算是鼓励你最近干的不错!”向夜阑将钱递给了,掌柜。 掌柜真不愧是见钱眼开,立马接过,那笑容,当真的真心。 向夜阑心中稍微舒坦了一些,接下来可就是等这明天,她很期待明天薄昭旭的脸色到底会如何。 看样子明个要去他的书房好好看看了。 向夜阑心中有了盘算,掌柜也被她打发走。 南谌亲自去送了掌柜出门,之后而是折了路去薄昭旭的房间里面。 “王爷,刚刚,王妃又叫来了那掌柜,还给了不少钱。” 薄昭旭也摸透了向夜阑的想法,几乎自己有点动作就要来捣乱,最先便是把掌柜的给叫过来,然后明个传一些奇葩的消息出来,给薄昭旭本人惹了不少麻烦在身上。 “无妨,让她去传,本王心中有数。”薄昭旭目光带着些许有趣的意味,他哪能不欢迎向夜阑过来捣乱呢? 或许对京城里面不少人反而有了一个作用。 看看那些狗急跳墙的人,可见有时候向夜阑的《铁事》多少对人有很多的影响力。 如果向夜阑肯为自己传消息,何尝不是一大帮手。 那么好的事情,又为何要阻拦。 南谌更是看不懂他这个主子了,也罢,主子有了想法,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资格多管闲事啊。 第二日朝堂上,顾言晁果然上了朝,面色虽然没有昨个红润一些,薄昭旭知晓,他那是做了一些伪装。 会武的人,也有时候可以变换自己的脉搏情况。 看来,他这对自己下了一点手脚。 “今日顾大人总算来了啊,也是难得,听昨个宫里头的人传消息说,国师还要修养一阵呢。”有些朝臣趁着皇上不在,便开始打趣起顾言晁。 顾言晁当然不是吃素的,他面上带着一些微笑,道:“不必那么麻烦,这要是再让皇上对我有所担忧,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所以,今日便来上朝,不成想,诸位对我倒是十分关心啊。” “大家都是朝臣,没有什么关不关心的,这关心一些不也正常吗?” “是啊,国师你也不必多么担忧,要是病了那就应该在家里面好好休息,平时也就别随便走动,免得有人又对你下手。”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无心,但也有讽刺。 这国师真的那么厉害的吗?不然也怎么会遭人偷毒。 但是这样的话题也有一定攻击性,太医一般不会多嘴,然而可以说顾言晁的坏话等人,似乎也就薄昭旭了。 但他的那态度依然不明,昨个他提前去国师府,就惹了不少人心中一阵怀疑。 会不会他们两个很早之前就有了交情,不然为什么那么早过去啊? 除了这样的理由,其他还还真的说不准确。 可是有人猜测,这四王爷真的和顾言晁关系好,为什么要去传他中毒的事情。 这两件事根本没有办法连在一起想。 有点脑子的人,知道薄昭旭和顾言晁其实没有多大关系,唯独揪着一件事不放的那些人才有可能。 “皇上驾到!”这么一声喊着,众人最先闭了嘴,恭迎皇上。 “参见皇上。” 看样子今日皇上的脸色也很正常,难道他们议论国师,皇上不生气吗? 显然不可能啊,他不是都习惯了这帮朝臣明里暗里的嘲讽? 所以,光是看脸色行事,未必可行。 有时候一个错误判断可就会把他自己拉下水。 “免礼。”皇上最先盯着的目光在顾言晁身上。 看他脸色有些苍白,心中有了打算。 “诸位大清早就聊的那么开心,国师这段时间受了毒的折磨,反倒是尔等在这里七嘴八舌。” “臣不敢。”带头的那么几个立马噤声。 顾言晁站出来,眼眸之中带了一丝算计,说道:“皇上,臣无碍,只是前几个时日中了招,这才让您担心,还请皇上勿怒。” “哼。”皇上冷哼一声,看那样子对国师的偏爱果真不止一星半点。 看看顾言晁,再看看那些整日捣乱的朝臣,那么一对比,顾言晁多好啊。 这种心理,皇上都如此想,别说正在算计的顾言晁心中有什么想法了。 果然深得皇上信任。 薄昭旭余光看了一眼顾言晁。 第六十一章脸黑 看看这些,都算是什么事情啊。 今日早朝上面的闹剧也就那么快的结束。 薄昭旭虽然对顾言晁的态度十分中立,但总觉得顾言晁有什么不对。 哪里变了他一时半会也谈不上。 只不过有了非常明显的不对劲。 就像是原先不管不顾的顾言晁,现在开始插手了这件事。 这样的感觉,有些给了薄昭旭一丝危险。 下朝之后,新的一刊《铁事》正在发行。 不少人对着这几个香艳的一幕都是暗自赞不绝口。 没想到啊没想到,薄昭旭居然也好这口,那私人密室,恐怕就是关押那种美男的地方。 看来这《铁事》所言果真不假,最关键扒的还很有料。 此时薄昭旭刚刚下朝,他正坐在马车上面思考顾言晁的事情,马车突然一个晃动,随后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薄昭旭掀开了窗帘往外一看。 不少百姓妇女,哪怕是某些家的小姐也跑出来了。 一个个浓妆艳抹,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直冲着薄昭旭的鼻子。 他很不满意的把帘子给放下。 这突然间的又在搞一些什么? “王爷!您不建议出来看看吧?”前面正在驾车的车夫也是薄昭旭身边的暗卫,只是他的心理素质没有南谌的好。 见识也稍微少了一些。 薄昭旭心下一阵烦躁。 到底是怎么了,突然百姓们围住马车。 他听着外面七嘴八舌的声音,吵的耳朵疼。 他伸手,一把掀开门帘,之后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甚至比先前的还要浓郁几分。 “怎么回事?”薄昭旭一脸阴沉的看着周围围着的人,车夫让开了位置,他的视线总算是开阔了一些。 在薄昭旭的马车正面前,几个大男人浓妆艳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有些暴露,头上还插着各种各样的珠钗,突然,他们几个和个水蛇一样扭着腰,往前了几步,就连马车的马都忍不住有些后退,他们几个是青楼的几个小倌。 “王爷,奴家也是一个美男,不知道王爷是否能怜惜奴家?带奴家进王府可好?”他一副娇态模样,手上拿着帕子遮住了脸,看上去十分害羞。 他身后的几个小倌也是一样,上前了几步,个子说着风骚的话语。 “王爷,奴家,奴家很早之前就中意您了。” “王爷,奴家听到您和国师大人好上了,奴家有多么伤心!” “王爷,奴家可是一直在青楼等您,为什么您就不肯来看一眼奴家呢?” …… 薄昭旭气的脸都快青了。 他一把甩下们帘,隔绝了面前几个男人的脸和一阵胭脂味道。 听着他们的话,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向夜阑干的好事。 他原本以为说是国师如何美丽动人,现在倒好,果真是不把他害惨了还真的不肯放过。 他的眼角都快有青筋暴起。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好男色,还和国师好上了。 刚刚那几个小倌,薄昭旭稍微冷静之下,心中有了推测。 向夜阑写了他和国师的那些奇葩事,之后那些小倌才找上门来,显然从那些话中,他抓到了几个线索。 这几个人,是有人故意派来陷害他的。 想要伪造更大的流言吗? 薄昭旭的眼睛多了几分凉意。 “来人,将这几个抓起来,送去刑部那。”薄昭旭对外吩咐道。 这一句话,不重不轻,外面围着的人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有的人不明白事理,突然骂起薄昭旭来:“没想到四王爷居然那么绝情,连一句话都不肯替他们说。” “送去刑部?天啊,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四方。” “啧啧,四王爷做的可真是……” 不少人顿时噤声,他那么狠,怕是再多嘴,也会有人跟着进去刑部。 “哎哎哎!王爷!您怎能这样对奴家!奴家真的爱你啊!” “王爷救救奴家啊!奴家不要去刑部!” 周围不少百姓拦着薄昭旭,早就有一些士兵在不远处候命。 这场闹剧也就那么不欢而散,而薄昭旭也是一瞬间收到不少骂名。 百姓们也都纷纷回去了,不少人背后唾弃起薄昭旭。 还真是没想到啊,这要输没了今天的这一番闹剧还真的看不出薄昭旭居然如此暴怒。 这件事闹得很快,还没一炷香的功夫,有些刚到府中的大臣听到这些事情之后,都是一副看戏的状态。 这最近还真是有了好戏可以仔细看了。 这次怕是薄昭旭瘫了大麻烦,要是他们遇上那种人,除非能来一招金蝉脱壳,不然进退两难。 有一个侍卫跪在薄昭旭的面前。 “转告刑部尚书一声,让他好好调查看看,这些青楼的小倌都是怎么跑出来闹事的。” “是。” 这一招,有人打算借着向夜阑的手,加上外头的传言好好打一招,看来还真是有些小瞧了。若不是有些人发现了一些端倪,恐怕这罪名不但薄昭旭坐实了恶毒的罪名,向夜阑煽动是非,更不配做四王妃了。 最然这件事很好查,但是非常容易被人误解。 “回府。” 薄昭旭闭上眼睛,马车开始行进。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这一出?最先排除的便是向夜阑。 之后……薄承阚,顾言晁。 薄昭旭睁眼,今天他的怒气似乎很大。 刚回到府中,薄昭旭便命人去买了新一刊的《铁事》。 虽然去买的人很好奇,什么时候他们王爷也喜欢读这些事情了? 因为今天这件事一闹,《铁事》买的人更多了。 好不容易薄昭旭等着他回来,直接从他手中接过那一张纸。 “震惊!原来四王爷居然是断袖!” 明晃晃的大字让薄昭旭的眼睛差点开始抽搐。 之后他让那侍卫下去,他认真的看起来。 他越看越在爆发的边缘,这都是一些什么?兽性大发? 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拍死向夜阑的冲动。 …书房门口突然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偷听一样,迈着小碎步哈着腰,衣服蹭到门板的情况。 “谁?”薄昭旭本就心情不好。 立马对外喝了一声。 身影刚刚好停留在了大门口,被他那么一叫,那人心虚,心中一乱,自然行动上面也就手忙脚乱起来。 谁承想一下子推开了薄昭旭的书房门。 薄昭旭满脸阴沉的看着蹲在门口的向夜阑,心下一愣。 随后,还在向夜阑发呆的时候,他突然笑道:“原来是王妃啊,本王正好有事找你呢。” …… 刑部突然间得到了四王爷的吩咐,把这些青楼的小倌送进了大牢里面,这才下朝多久,他就来活了。 虽然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把他们几个带上来好好审问便是。”刑部尚书双手一摊,爱咋样咋样吧,这件事反正和他没有关系,交给这些下手就行。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磨炼他们的好时候。 这几个青楼小倌带上来的时候还是双腿颤抖,眼神带着许多的惧意,只要随便威胁几句,他们不就招供了吗? 为什么这次薄昭旭不自己带回王府处理? 刑部尚书一时间脑子也转不过来,只是听闻了外面的事情和八卦名叫《铁事》的有关。 他又没派人前去探查看看事情到底是咋样,也就随便推测了一下结果。 这件事肯定就和《铁事》的创建人有关。 看看那些手下新买的一刊,上面的内容就连他都忍不住看下去。 虽然很精彩,但是正事要紧。 “快,去好好查查,这是谁写的。” …… 此时的顾言晁,一下朝就来到了薄承阚的府中。 当顾言晁刚进了他的书房,他果然不似昨个那样自暴自弃,现在的他正在看着一些书籍。 见顾言晁来了,他放下书,十分有态度和礼貌的请顾言晁坐下。 “国师来了啊,昨个真是失礼了。” “无妨。”顾言晁摆了摆手,随后坐在了他早早给自己准备好的位置上。 “不知道国师可听到了今早的事情?”薄承阚突然说的有些神秘。 让顾言晁难得不清楚。 莫非他得到了什么好消息? “说说看,二王爷这样,看样子肯定是好事。” 薄承阚脸上的笑容绷不住,把事情告诉了他,谁能料到,向夜阑手下的掌柜找了一批人,原本都是心腹,值得人信任,谁承想有人说漏了嘴,不但是把向夜阑是《铁事》的主人以及新的一刊,正好他们几个商量,被薄承阚的手下给听了去。 说不上什么的背叛,只不过可惜了,这件事被旁人听了去。 所以这件事能够怪谁呢? 薄承阚现在可高兴了,没想到他昨个派人一打探就得到那么重要的消息。 只要他派人去青楼安排几个小倌过去,这之后的事情还真的如薄承阚那样的安排一样发展。 这么顺利的事情,就刑部那几个人,现在还认为是向夜阑干的呢。 “哦,看来这次王爷安排的不错。”顾言晁听后,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 看来他选择薄承阚,未必不只是他好控制,最主要,不仅可以控制,还有头脑。 第六十二章落网 这样的情况让顾言晁十分满意。 “还得多谢国师昨日的提醒,不然也想不到如此的好主意,让他们两人自相残杀。”薄承阚目光之中很是感激顾言晁。 国师肯定是他的福星吧,他这才一来就给了薄昭旭这么大的惊喜。 …… 这件事传的不是一般的快,上官娆和南谌知道之后,都是眉头一皱,看着向夜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反倒是上官娆觉得这个机会不能错过,即便是无意之间,这次薄昭旭必然对她有了一定的厌恶,难道说还会对她那么好? 南谌一向是忠心薄昭旭,只要自己煽动他,一起对付向夜阑,到时候,乘着王爷不疼爱她之后,给她动手下毒,永绝后患。 “南谌,我所言不错吧,现在这一位四王妃,敢对王爷这次下那么大的手,咱们必须给她一个教训,你我都是忠心于王爷,岂能容得一个外人插手我们?”上官娆在那不停的煽风点火,想要让南谌帮着她。 “这件事王爷还没说话,要不然等王爷命令。”南谌还是那样子,有些犹豫。 王爷可一向不会让南谌做那些越矩的事情,任何事情自然有王爷在,他可以判断,这个王妃显然可以看得出王爷对她有多么重视,但是南谌从不看好向夜阑。 尤其这次。 偏偏要折腾,现在让整个王府备受非议,自然和向夜阑功不可没。 上官娆上前一步:“你那么循规蹈矩做什么?这次咱们给她一个小教训罢了,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是王爷怜惜她而已,咱们适可而止就行。” 南谌的表情有很明显的松动。 而上官娆又是会玩弄心思的,之后不再继续蛊惑,就让这个心思在南谌心中慢慢发芽,到时候谁先出手还不一定。 南谌目光深邃的看着书房,心思复杂。 …… 薄昭旭突然对着向夜阑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张最新一刊的《铁事》,向夜阑莫名的咽了咽口水。 为什么她要心虚?不也就是写了他的绯闻而已,到时候澄清不就好了。 “王爷早,没想到王爷居然也对妾身写的有兴趣啊?”向夜阑见书房的门被关上她也只好站门边。 她今天是真的想要看看薄昭旭的表情而已,没料到他正好在看,但是很明显的心情不好,刚打算跑路,却被他逮个正着。 这只能说是尴尬了。 但是今天薄昭旭的心情似乎真的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对,当然对王妃写的很有兴趣了,王妃过来,你陪着本王一起看你写的如何?”薄昭旭总是笑意绵长。 但是向夜阑很清楚,他那笑容,绝对是要搞死她的前奏。 向夜阑咽了咽口水,还是迈着步子往前了几步,走到了薄昭旭的书桌前边,不敢往前走了。 “王妃过来,来本王怀里一起读,怎么样?” “谁要和你一起读!”向夜阑忍不住了,她大喊了一声,之后立马往门边奔跑过去。 但是向夜阑忘了薄昭旭是个怎么样的人,哪能那么快就让她逃走。 薄昭旭起身,往前走一步,一把抓住了还没跑远的向夜阑的手臂。 之后把她抱了一个满怀。 向夜阑一声惊呼,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后一阵天旋地转,向夜阑的鼻子撞在了薄昭旭硬邦邦的胸膛上。 顿时一阵钝痛。 疼的她有些想哭。 “王妃莫要调皮不听话,这就是后果,你知道了吗?”薄昭旭拉着她的手腕不放手,握的也很紧。 现在向夜阑是不仅鼻子疼,手腕更难受。 好端端的怎么偏偏就惹上了他? 有时候向夜阑自己扪心自问都有些不明白。 就好像薄昭旭欠她许多人情一样。 “我没有!只是,只是这里太闷了,你看看这都不带开窗户的,怎么不热呢是吧?”向夜阑左手摸了摸自己发痛的鼻子,有些心虚。 之后薄昭旭牵着她的手,哪怕是再不情愿也是照样没有松开过一次。 郁闷的其实不止是向夜阑一个人,薄昭旭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要逗弄她,可能是因为向夜阑很好玩? 那自己不等于变相的在逗猫一般。 两个人各怀心思,之后薄昭旭让向夜阑坐在他的腿上,半搂着她,打开了《铁事》。 向夜阑以前自己看的时候还并不在意,甚至还想要来一盘糕点,边吃边看,那时候的日子可惬意了,但是自从遇上了薄昭旭,她就变得有目的性的将目标转移给了他。 现如今,向夜阑做大他的腿上,周围都是他的气息,很没有心思去看那上面写的到底是一些什么。 她最先知道的,也是她写的,为什么还要看? 最关键向夜阑现在就和被抓包了一般的难受。 那题目上面明晃晃的话看着向夜阑也是有些觉得亮眼。 “本王觉得这样的书,王妃应该多看看,才能有助于提升一下自己的想法。”薄昭旭的声音从向夜阑的头顶上方响起。 他哪能不知道此时的向夜阑正在发呆,没有心情去看那上面写的到底是一些什么内容。 “妾身觉得吧……王爷应该多看看,这里面写了那么多和王爷有关的事情,王爷若是不看,岂不是有些对不起了这写了这个的人?”向夜阑也在和薄昭旭扯话。 “本王倒是觉得,爱妃不必那么弯弯绕绕,既然想要知道本王到底是不是断袖,爱妃不如亲自来体验一下?”薄昭旭目光带着些许有趣的意味看向向夜阑。 向夜阑此时正好回头看薄昭旭的脸色,谁承想两人的目光都是互相撞了一个吗满怀。 薄昭旭愣了愣,他觉得,向夜阑的眼睛,和那些妃嫔和小姐的眼睛看上去都不一样,干净很多,心里的情绪也是偶尔渲染了眼睛的神色。 今日他在街上看到那些浓妆艳抹的小倌和那些小姐等等。 一股浓郁的胭脂味道,特别难闻,还很刺鼻。 但是他抱着向夜阑,淡淡的馨香从她身上散发,薄昭旭觉得心中一阵清明。 若他的王妃不是向夜阑这样的干净纯粹,他才不会容忍任何人做那种接近他并且想要陷害他的事情。 也就薄昭旭这么愣神一小会儿功夫,向夜阑挣扎着想要起来,哪怕是让薄昭旭松手也好。 可是她一动,自然他就回神了。 “王妃若是觉得坐的不舒服,可以换一个坐姿,无需那么激烈的动着,本王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妾身不想看啊!”向夜阑想要挣扎,但是屡次都是败给了他。 他今日的确要逗一逗向夜阑不错,但是不能玩过了头。 他只要和向夜阑把事情说一说,或许解决这件事反而更容易。 薄昭旭稍微正了脸色,向夜阑当然看到了,心中更加担忧,这家伙难道是需要打算处罚自己?不然为什么脸色那么的严肃。 “你……” “本王有事要和你说,这件事和你有关,你要不要听一听?”薄昭旭松开了向夜阑的手,眼神示意让她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向夜阑十分狐疑的盯着他,什么时候居然那么认真并且刚刚送来了手? 莫非,他心里面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想要让自己更变扭? 向夜阑有了一定的猜测,薄昭旭知道她那鬼灵精怪的脑子又在想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将那份最新一刊的《铁事》放在她面前,那题目仍然是那么的醒目并且辣眼。 他不会是要罚自己对着这个一直看?她恐怕是要眼睛瞎了。 “今日大街上,本王遇到一行人围着本王的马车……”薄昭旭看向夜阑仔细听着他说的话之后,这才一一的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她。 “你说什么?”向夜阑顿时犹如惊呆了一样,随后更多的是恼怒,居然有人要利用向夜阑她写的那些八卦来对付薄昭旭。 原本是为了要让大家娱乐看看也就算了,最多带个节奏指责一个人,这次利用她的八卦来做这些事情,有点让人难以理解。 更多的是不懂,他们为了权谋的所获得的利益,甚至不惜利用起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来,的确让人有些难以理解,最多的还是在于,为什么偏偏要用向夜阑的东西。 “是的,事情便是你想的这样,所以,现在你将会有不少麻烦缠身,想不想要本王来帮你?” 他虽然有些在引着向夜阑进入他的想法之中,但是具体如何,还未可知。 “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好的办法?”向夜阑稍微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暂时还没有。”薄昭旭勾了勾唇角,见向夜阑的脸色都快降下来了,便继续道:“你也不用着急,至少本王会帮你过去这道难堪。” 她有点不相信是不是这家伙给自己下了套,可是他总不能说今日外头的事情也是说谎吧,那样一调查便可以查出来。 万一真的不如他说的那么严重该怎么办,可是他现在是目前自己唯一的靠山,若是他都不帮自己,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呢? 第六十三章找上门来 向夜阑有些犹豫不决,她在思考薄昭旭话中的真假,薄昭旭这人应当知道自己应该和他是同气连枝,所以,真的要害自己未必可能,按照自己对薄昭旭的了解,他一向都是不会那么做的人。 最多和上次一样威胁恐吓,再加上之后来个绊子,若是自己没了后路,薄昭旭也不会好的到哪去。 “妾身刚刚想了想,还是觉得王爷人真好,若是王爷真的如您所说的话,妾身当然选择相信您了。”向夜阑露出虚伪的笑容,目光看着薄昭旭。 “王爷!外头刑部尚书的人来了!”外面一个侍卫突然喊到。 吓得向夜阑y是心惊胆战的。 难道这么快就有人已经误解了情况? 很显然,向夜阑刚刚的答应让薄昭旭很满意,可是外头的侍卫突然的喊了一声,他心中有了猜测。 刑部尚书这个蠢东西,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薄昭旭眉宇之间再次染上一些阴暗。 他上前,打开了书房的门,门外急匆匆赶过来的便是那刑部尚书。 “参见王爷。”刑部尚书跑的有些满头大汗,给薄昭旭行礼。 “免礼。”薄昭旭看了一眼也一起出来的向夜阑。 当刑部尚书看到向夜阑的时候,他直接和他的属下对视一眼,这是有着警告的意味。 看样子,这件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王爷,臣根据您的吩咐,调查出……”刑部尚书说话开始迟疑。 连带着向夜阑都是不满的挠了一下耳朵。 “说。”薄昭旭突然一下子揽过向夜阑。 向夜阑恶狠狠的瞪着他。 如果她不清楚这些,今日肯定要和薄昭旭撕破了脸皮,但这刑部尚书是来抓自己的,所以,先让薄昭旭占点便宜吧。 偷偷瞄了两人的刑部尚书知道自己这话更难开口,他说话时有些颤抖着:“臣调查出,是您的王妃散播谣言,这才导致了今日青楼的小倌来找您麻烦,并且审问的结果也是都说是看到《铁事》所以才那么做。” “那这么说的话,本宫是和那几个青楼的小倌串通好了不成?”向夜阑拿出该有的上位者的庄严,像这种时候,身份这种东西最为管用了。 “是……”刑部尚书知道两人恩爱,看薄昭旭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心中突然了然了一些。 难道这些是王妃干的,其实这是两人的小打小闹?可是京城的百姓才不是布偶一样让人随意把玩。 刑部尚书冷汗直冒,要说不害怕那不可能,但是面对着两人,他突然哑口无言。 薄昭旭替向夜阑分析了原因:“首先,昨日王妃并未出府,也是昨日知道本王去见了国师,第二,那边的掌柜都是可靠的人,本王有人在他身边安插着,所以绝不可能去青楼通风报信,第三,这最新的《铁事》发行是今早,这青楼里面难道都是江湖人士,消息那么灵通?” 这一番话说的刑部尚书是愣了半天。 这件事怎么还扯上这么复杂的关系而且照薄昭旭那么说的话,难不成是有人对此陷害了薄昭旭? 薄昭旭看到刑部尚书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点的明白,冷冷道:“本王的王妃被人当做棒子使,而现如今刑部尚书你能够查到这份上,那就回去好好调查清楚再来找本王。” 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刑部尚书要是还不懂,那才是真的没有用。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离开了四王府之后,向夜阑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最近是不是应该去寺庙里面烧香拜佛?不然最近怎么霉运连连。 薄昭旭松开了向夜阑,亲自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上面的折痕,见他那么贴心,自然稍微放下了一些偏见。 不过不巧的是,南谌和上官娆都没有听到这一番话和闹剧,恐怕在那时候再传入她的耳朵里时,已经变了味。 …… “此次二王爷的举动,真是让臣收到了一份大礼。”顾言晁喝着茶,薄承阚则是笑的开怀。 看来,这份惊喜果然起了效果。 这次不但让顾言晁彻底放心,最关键的还是他要看着薄昭旭和那贱人如何把这件事给平复。 就算薄昭旭想得出是他做的,可是没有证据那还是没有用。 “国师高兴就好,这次能够成功,只能说向夜阑那个蠢女人骗要写什么八卦,这下把她自己折了进去,岂不是自讨苦吃?”薄承阚已经喝完了一杯茶。 顾言晁盯着那茶杯,又有了问题:“二王爷就那么打算放着让薄昭旭调查?万一真的查出来一些什么事,苦的可是王爷。” 薄承阚也是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理。 他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薄昭旭怎么可能查得出来是他做的,国师这次怕不是多虑了? “那国师觉得,本王应该做一些什么?” “散播谣言。”顾言晁就给了薄承阚这一句,他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知道不能久留下去。 “时候不早了,王爷自行琢磨吧,臣告退。”顾言晁还没等他回答就出了窗户走了。 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过来,的确很不方便。 但是他无奈,想要谋划更大的事情,必须要付出麻烦和代价。 这是国师那么思考的,而薄承阚只是觉得顾言晁单纯的高冷而已。 心思太过于鲁莽,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 刑部尚书被打了回去,他看着青楼的几个小倌,更是不知该说一些什么了,审问他们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来。 “你们这几日都在牢里面老实待着,什么时候敢说出真相来,我再放出去。” 这一句话让周围妆容都花了的小倌脸上都是十分惊恐。 他们哪见过这些事情,更是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说了谎话。 他们所言都是句句属实啊。 “你,出来,再把事情说一遍。”刑部尚书抓来一个人,因为他描述的最清楚,也是比较还原事情的人。 那人一脸酸涩,他今日是走了什么霉运,早知就不听那人给的什么鬼建议,如今命都快没了谁还想要拿那些银两? “你再把先前那个指使你的人仔细描述一遍情况,只要你肯说,说的让本官满意,你就可以走了。”刑部尚书让他坐在位置上,给了他最大的诱惑。 青楼的小倌当然渴望自由,哪怕是重新回到青楼那,他们也不愿意在大牢里面待着。 刑部尚书看到了他眼底的希望和喜悦,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步已经成了。 “昨天晚上,一个男人,他遮的很严实,还带着黑色斗篷,再说了是晚上,我没有看清是谁,然后他就把一堆银两放在我面前,并且声音沙哑的说,只要你替我明日早上拦住薄昭旭的马车,用尽术法勾引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断袖,我可是四王妃的人,该说的,若是你不做,这些钱和你的命,都是我的。” 刑部尚书一旁的人正在记录小倌说的话。 “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所以就答应了,不然我小命难保!” 小倌情绪激动,刑部尚书点了点头,这种被人架在脖子上做事的一向都没得选择。 “然后他就走了,但是我注意到,他那个手上,就是这!”小倌坐在椅子上,将他的左手举起,指着左手食指的一块肉,“那上面有一道痕迹,但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划得。” 这么一指,再加上他还原的能力也还不错,所以刑部尚书一下子就能够推测出来,那是剑划过的痕迹。 “然后第二日我才知道,原来他当时拿着一模一样的荷包和钱去骗了好几个青楼的兄弟。” 刑部尚书看了一眼正在记录的人,心下一目了然。 这要真是四王妃做的,并不会搞得要人命,再加上,四王妃什么时候那么小气了? “荷包是什么样子?”刑部尚书抓住了一个比较关键是地方。 随后记录的人重新拿了一张纸笔,递给了小倌。 青楼里面的,琴棋书画都算会一些,所以大致的样子也被画了出来。 看他说的差不多之后,刑部尚书觉得那人断然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放过这几个人。 “你们也不急着回去,若是那刺客再找上门杀了你们怎么办?所以你别着急,今个肯定放你出去,就是还得让你再多待着一会儿,之后安全的送你出大牢。” 小倌虽然心中有些失望,可是一听到刑部尚书那么一说,那当然好啊,那么快就能出去但是没了命的保证,又能有什么用?倒不如多待着一小会儿,出去的越晚,他还不用去接客了。 说不准因为这事,青楼的老鸨还不一定会让他们继续待在那,这些人巴不得早些离开青楼。 刑部尚书让人将这个青倌先送回大牢,并且嘱咐他什么都不要多嘴,之后让那人将记录下来的东西立刻送去四王府那。 虽然刑部尚书有时候稀里糊涂,但是若没有一点手段,他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能够坐稳好这个刑部的位置。 薄昭旭让她先回到院子里,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并且叮嘱了不要轻举妄动。 向夜阑虽然心中恼怒,可是她也没那么傻,如今薄昭旭就仿佛是在等着那边的人出手,若是自己走错了路,恐怕就成了众矢之的。 第六十四章愚昧 一个不小心,宫里头那贵妃那回事还没解决,她就怕腹背受敌。 只是她回去的路上,发现上官娆和南谌都是情绪不对劲。 莫非就连他们两个也误解了? 向夜阑不由得一阵郁闷。 这帮人也不动脑子想想,一心为了他们的主子,现在反倒是过来怀疑她,还讲不讲一点道理了? 上官娆似乎态度也就那样,而南谌本来就不好相处,现在被这件事搅和的好像更难以让他相信自己了。 怎么这帮人整日就喜欢疑神疑鬼的。 向夜阑想不懂,她觉得,古代人的那些思维,现代人没法想象。 光是上官娆,就让她看不懂,南谌一心为了主子,他们哪里是薄昭旭派来保护自己的? 明明是过来勘察并且加上了排挤,甚至还连带上了比较。 这就很让人郁闷不解。 向夜阑想了一路,回到了她的房间里面,她肚子突然咕咕的叫了起来。 好像今早为了蹲薄昭旭,她也没有摸透底薄昭旭到底什么时候下朝,这都已经中午了,能不饿吗? “上官娆,我饿了,给我准备吃的!”向夜阑冲着门外喊了一声,然后百般无聊的看着她最新的一刊《铁事》,有些发愁。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那薄昭旭整日就在欺负自己,若不是他,自己哪来的那么多麻烦事。 向夜阑胃里空空,她趴在桌上,险些睡着了。 她望了望外头的天。 这小厨房做一个菜需要那么久吗?她只想要填个肚子而已。 向夜阑又等了一会儿,院子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上官娆?饭菜准备好了没啊?”向夜阑又喊了一声,居然连个回应都没有。 向夜阑胃有些难受,推开门,但是比她并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 人呢?向夜阑心中疑惑,她逐渐往小厨房那去看看。 结果,当她推开了门的时候,里面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嘿,今日全跑去偷懒了不成? 向夜阑双手叉腰,看着一点碳火都没有的炉灶,心中拔凉拔凉的。 如今他们几个都不在,人也找不到,会不会南谌也不在呢? “南谌!南谌!”向夜阑朝着外头喊了几声。结果,还是没有看到人影。 奇怪了,怎么连个打杂的都不在。 不可能是薄昭旭干的,除非她们误会了什么,真的认为自己动了薄昭旭。 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跟风走? 向夜阑目光注意到,砧板上面有两个馒头。 她跑过去,将一个馒头拿在手上,她现在饿的受不了,馒头这个虽然在古代这种王妃并不会吃,但是现在她能够填饱肚子也不错了。 居然旁边还贴心的放着一壶茶,向夜阑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茶壶边缘,不烫。 她随后找来了茶碗。 向夜阑倒了一杯已经快要有些凉透的茶。 馒头吃的的确有一些噎人,可是现在她就这点吃的,似乎就像是有人特地给她准备好的一样, 向夜阑心中有了那么一小个猜测,不过很快就把这件事给放在一旁,无论如何,填饱肚子比起别的事还是第一个重要。 不过,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内心总是有着隐隐约约的不安? 是因为这个东西有问题?不可能啊,吃下去的味道还不错。 向夜阑没有多想,又喝了一点茶就出了小厨房。 不过她没有注意到外头角落旁有一道身影。 向夜阑回到屋子里面,翻阅着书,看的不知不觉有些发困。 “今天这几个人都不在,今天的晚饭怎么办?”向夜阑有些可怜的趴在桌上,摸了摸肚子。 上官娆也不在,今天她可能也出不了府。 向夜阑那么想着,就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前还在想,今个是怎么了,突然觉得想要睡一会儿。 …… 薄昭旭正看着公务当中,刑部尚书那边就递上了一份东西过来。 是那青楼小倌的其中一个人的口供。 “他们行动倒是很快,让南谌先过来,向夜阑那边让上官娆照顾仔细了。”薄昭旭勾了勾唇。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那么着急的露出了马脚出来,不管那件事怎么被利用的,也只能说那边的人钻了一个很大的空子,可惜,没脑子,再好的机遇也要败在他的手上。 薄昭旭都忍不住暗自替那人惋惜了那么几句。 好的机会可不多得,不过如何能够让他上钩还不一定,至少薄昭旭心中有了把握。 很块,正在向夜阑院子屋顶上坐着,眼神冰冷正在想着一些事情,当他看到王爷身边的人过来,两人交流了几句,就去了薄昭旭的书房。 但是南谌离开的这件事没有告诉向夜阑,上官娆却在一旁听的一清二楚。 “王爷,这是……”南谌也有一段时日没回到薄昭旭身边忙活了。 “这个你仔细看看。”薄昭旭递给了他一份他们上供过来的文书,他总是觉得这些大事没有南谌过来,其他人他有些不放心。 南谌看的很块也很仔细,将条件全部记得一清二楚之后,还给了薄昭旭。 薄昭旭再次接过,说道:“这次是一个陷阱,至于那人会不会出来还不一定,这段时间你呆在那小倌那边,一旦发现什么线索就想办法抓住,能够傻的用同一个荷包同样的条件去威胁那么几个人,偏偏又暴露了特点,这样的人,没多少心计。” “是。”南谌得到薄昭旭的吩咐,随后领命出了王府,去刑部大牢那边。 此时青楼小倌正好被放出来,为了惹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有出现,而是暗地里跟着他。 虽然见着他回到了青楼里面,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更是扑面而来,南谌为了任务,只能翻了青楼的院子,还好他今天不接客,当时青楼的老鸨看到他回来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 这个老鸨会不会也有什么问题? 南谌留意了一下。 …… 向夜阑睡了一小会儿,她趴在冰冷的桌子上,腹部传来的阵阵疼痛越来越剧烈。 可恶,这是吃了什么?可是这样的疼既不是小日子来了,更不是吃坏了肚子的疼,更何况现在向夜阑连眼睛都睁不开,浑身冒着冷汗,身体不自觉有些发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何她会疼成这样?那个馒头里面怕不是有毒! 向夜阑无意识的嘤咛一声,她实在是疼的一只手捂着肚子,还睁不开眼睛。 向夜阑好像迷迷糊糊之间看到房间里面有人,可是过了一下又消失不见了。 她在无意识之前,只能感受到,那是一个女人,院子里面除了丫鬟,哪还有别的女人啊。 向夜阑能够感受到肚子越来越疼,外头又没有人在,她现在连叫都叫不出。 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住向夜阑,直到她趴在桌上晕倒过去。 …… “哼,你去,把那人给解决了,刑部都是一些什么废物,居然帮着薄昭旭?”薄承阚冷哼一声,对着面前的男人吩咐道。 他就是那个拿着荷包还威胁一群青楼小倌的男人。 “可是今日国师不是说了……”他的话突然被打断。 “闭嘴!本王和国师到底谁才是主子?若是让那个小倌到处乱说,事情不都败露了?”薄承阚一拍桌,以前他做事不都挺干脆的吗?现在这是被国师收买了还是怎么样,到处帮着他说话,明明他这个二王爷才是真正的主子,往后顾言晁只是他的谋臣而已,没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可是……那小倌又不清楚属下是什么身份,万一有人给咱们下套怎么办?” “让你去杀一个人现在怎么废话那么多!”薄承阚直接将手中的茶碗都砸在他身上,他没有躲避,茶直接泼在他的衣服上,湿漉漉的感觉过了里衣,很不舒服。 “是。”他只是一个暗卫,不能太过多嘴。 他只是不明白,国师选择了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选择,就连他都能想得到小倌被放出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他身边必然有一个高手在蹲人。 刺客换了一身衣服,拿着剑,看了看较暗的天色,叹了一口气,去了青楼方向。 他的脚步很快,可是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他不能贸然行动,还好他手里面有一个飞镖,等待会儿天黑下来,他就行动,万一真的有人在,也能稍微给自己留一个合适的退路。 刺客深呼吸一会儿,此时南谌也在等,夜晚的时候,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不过若真是按照薄昭旭所言,这暗卫的主子未免也太傻了一些?这样的陷阱看不出吗? 刑部尚书就放了一个人,目标可是很大啊。 既然有本事可以对四王爷动手谣传,也不会人那么傻乎乎的直接跑过来杀这个啥也不知道的人吧。 于是不知不觉的,两个暗卫都在等。 这天黑的也不算特别慢,只是过了一会儿,天色总算是彻底暗淡下来了。 这下时间差不多了吧,刺客望了望天,他看到了窗户那边,小倌正开着窗户正在梳头发,和一个女人一样。 第六十五章顺利 虽然心下一阵厌恶,他还是看准了时机,把飞镖丢出。 凭借他的手法,准能够一丢一个准,只要那么直线过去,那人的性命就可以直接被他收下。 南谌躲在一旁注意到窗户周围的不对劲,似乎有一道寒光扑面而来。 南谌反应很快,脸色一变,之后立刻抽出手中的剑,往窗户那一档,果不其然,一个飞镖直接被拦下。 刺客见到南谌出来,心中骂了薄承阚一句,之后连忙翻身逃走,可是踪迹太过于明显,南谌发现了不对劲,随即连忙跟上他的身影。 小倌则是正在专心的梳着头发,他听到一阵兵器的触碰,只是再抬头看去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啥也没有。 他突然想到昨个白天的事情,心里头一害怕,直接连忙把窗户急急忙忙的关上。 并且赶紧熄了灯,万一真的有人过来刺杀他咋办? 南谌正追着那人不放,刺客十分狡猾,利用周围的地形在和南谌东躲西躲,到处跑。 气的南谌头疼不已。 但是奈何刺客没有多少时间考虑,结果跑去了一个死胡同里面。 周围的墙很高,他没有多大的行动空间可以爬出去。 顿时心中一慌乱,在他还在低头急急忙忙的想着,南谌拍了拍他的肩膀,愣是把刺客给吓了一跳。 南谌乘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直接一脚踹过去。 把他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啧,原来是你这家伙想要谋害王爷。”南谌注意到他的手上真的有那一道伤痕。 与上面描述的一模一样。 感情他不就在这里吗?还真的和王爷所想一样,他今天等了一小会儿,也就把这人抓住。 “我……哎呦!”他回头正要瞪着南谌,但是又被他踹了一脚,他下手太重了,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 “好了,有什么话去四王府说。”南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拿着剑便是牢牢的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四王府的方向拖。 薄昭旭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 外面已经开始在胡乱传那些话了,薄昭旭被骂的可谓很惨。 就薄承阚这个人,怎么不在前面动手,偏偏选择了这样的时间,难道是因为他前段时间都在王府里面当了一回缩头乌龟? 那他又出手的原因是什么呢? 书房的门被敲响。 “什么事。”薄昭旭收了想法。 “王爷,属下抓到了人,把他带过来了,还请王爷吩咐。” 门口响起了南谌的声音。 薄昭旭眉头一皱,怎么那么快就抓到了?这样的速度,莫非是南谌中了别人的套路? “进来吧。”薄昭旭从窗户旁走出来,坐回了位置上面。 此时的南谌正在提溜着那人进入了薄昭旭的书房,一把把他丢在地上,然后给薄昭旭行礼。 “效率那么快?这人怕不是在调虎离山?” “这个人手上的伤口做不了假,王爷您看。”南谌将他的手抬起给了薄昭旭看。 的确,那道伤口形容的一般无二。 看样子是这个人错不了。 只是薄昭旭也没没有想到他的主人居然真的那般愚蠢。 “你的主子是谁,从实到来。”南谌放下他的手,站在了一旁,打算审问他。 刺客作为一些人的下属,必然是特别忠心于他的主人,可是奈何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本来就是死侍,任务就是杀人,可是一时间也找不到自尽的办法,他陷入了沉思。 薄昭旭知道这样的人一般绝不轻易开口,他想了一个办法引诱了一下:“不若,你就说出背后的人是谁,本王保你性命,如何?” 这个交易似乎特别划算,有点让刺客动心。 他面前的人是薄昭旭,能够保证他的性命绝对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也不可能放他走,外头一旦被薄承阚的人知道自己被薄昭旭放了,必然第一时间要取自己的性命,再加上顾言晁那边…… 罢了,容他再想想。 “可以…给我考虑的时间,明日我告诉你答复。”刺客犹豫不决。 南谌若不是因为薄昭旭在这里,恐怕是早就一脚踹上去,留了他一条性命不教训也就算了,如此胆大包天敢对王爷提出要求,不要命了? “可以,今日你就待在王府里面,本王不会动你,明日中午之后,本王再来找你要答复,若是不给,本王就随便挑选一个人,给他送去,你说这要是你去了之后死了,岂不是正好坐实了他是你主人的事情?”薄昭旭心中自然有盘算。 如今只有四王府可以照料的了他,现在他一出四王府,必死无疑。相比之下,命还是更重要一些。 “好。”刺客咬了咬牙,心中无奈的很。 这个四王爷看似十分大方,其实,他心里面的那些盘算简直是把人彻底算计进去了。 薄昭旭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庄槐。” 薄昭旭对着南谌眼神示意,南谌便带着他下去了。 看来这件事似乎呼之欲出,但是很难。 岂会那么简单的供人将事情全部说出来? 薄昭旭有点陷入沉思,他还是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难道薄承阚也会有犯傻的时候? 薄昭旭透过窗外,仿佛正在往一个院子里面看去。 这快一天过去了,向夜阑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怎么他等了一天都没有看到向夜阑的动作?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出了书房的门。 “王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门口的侍卫行礼问道。 薄昭旭看了看夜色:“时候还早,本王去王妃那边看看,今日南谌没有在她身边守着,有些不安心。” “王爷对王妃还真好。”侍卫忍不住提了一句。 那是真的好吗?其实说不准。 许是向夜阑身上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若顺道闻闻看,她是如何想的,说不准有时候从向夜阑的口中,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她那般活跃的心思,必然有让庄槐招供的办法。 “走吧,去王妃那边。” 薄昭旭乘着晚上空气微凉,去了向夜阑的院子。 可是今日不同以往,以前总是能在她院子门口听到她的声音,偶尔会有几句笑话,但是今日她的院子透露着几分诡异。 周围很安静,但是她房间的烛火并未熄灭,仍然很亮堂。 奇怪,怎么没有声音? 不仅是薄昭旭疑惑,连带着侍卫也是。 “不若属下去让上官姑娘过来?” “不必。”薄昭旭抬手制止了他的行动,“你在院子外守着,本王亲自进去看看。” 他总是心中有着一点点不好的预感,向夜阑的院子为何今晚如此的安静。 这周围也没有丫鬟和侍卫守着,南谌此时正好安顿完庄槐随着薄昭旭身后。 “王爷。”南谌双手抱拳,给薄昭旭行礼,可以从庄槐的情况看得出,这件事未必真的和向夜阑有关系。 从那些条件消息过来一看,向夜阑显然是无知的被人利用了。 “平日里,王妃也是那么安静?”薄昭旭询问道。 南谌有些惊讶:“并不是啊,以往这个时候她都在用晚膳,怎么今天……那么安静?” 南谌也察觉出了一丝丝不对劲,薄昭旭脸色一变,让南谌守在门口,他直接推门而入。 偌大的房间内,向夜阑正趴在桌上,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薄昭旭眉宇间带着一丝丝阴沉,怎么趴在了桌上睡着了,上官娆是如何办事的。 他步子不自觉轻了一些,走到了她的身边。 刚想要抱起她,却发现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眉头紧促,呼吸十分微弱。 薄昭旭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向夜阑的肩膀:“向夜阑!你怎么了!” 但是向夜阑就仿佛是昏迷不醒一般,无论薄昭旭怎么叫都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 “南谌!快去叫大夫过来!还有,院子里面的丫鬟呢?人都去哪了!”薄昭旭脸色十分不好看。 南谌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刚探个头,就发现向夜阑正双目禁闭,整个人瘫软在薄昭旭的怀里。 南谌也是心头一跳,心道不妙,立刻没有耽误,直接跑去请府上的大夫过来。 “疼……”向夜阑无意识的嘤咛一声。 薄昭旭摸了摸她的前额,虚汗怎么出了那么多? 而且身体也有些处在发凉的迹象。 “向夜阑!醒醒!”薄昭旭有些着急的喊着。 这才让南谌过去多久?一下午的时间向夜阑就出了事情,看来府里面还有奸细混在其中。 必须要好好彻查一次王府了。 薄昭旭目光变得冰冷,随后抱着向夜阑,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夜里微凉,薄昭旭还给她盖了被子。 “肚子疼……”向夜阑眉头似乎皱的更紧了一些,嘴里面无意识的喊着。 薄昭旭眉头一跳,随后掀开被子,温热的手掌摸了摸向夜阑大的肚子。 似乎这个办法有那么一点用一样,向夜阑无意识的开始蜷缩,想着要抱紧薄昭旭的大手。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向夜阑会变成这样? 第六十六章拥抱 薄昭旭心烦意乱,他并没有那么绝情的将手抽出来,只是隔着一层衣服都能够感受到向夜阑肚子的柔软。 奇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思乱想?薄昭旭暗骂了自己一句,向夜阑变成这样他居然还想着下手。 又等了一会儿,南谌提溜着一个大夫过来。 看着样子就是南谌用了轻功一路提着他。 “快去给王妃看看!”南谌将他放下,急忙吩咐道。 大夫连忙跑过去,薄昭旭将向夜阑的一只手抽出,大夫正在给她诊脉。 又过了一会儿,薄昭旭感觉她的情况又开始不对劲,连忙催促大夫:“到底怎么样?” “启禀王爷,王妃中了毒,那人将毒掺入食物当中,会导致腹部剧烈疼痛,虽然不至于要人命,但是拖得越久,中毒的人越难受…看王妃的样子,应该是下午的时候。” 薄昭旭听了脸都变得铁青。 居然有人敢对向夜阑下手,活腻歪了吗? 南谌逛了一圈回来,回禀道:“王爷,院子里面一个下人都没有,包括上官娆也不在。” “南谌,你去将上官娆和院子里面所有的下人全部找过来!” “是!” 大夫还没从气喘嘘嘘的过程之中缓过神来,便说道:“若不是我有一手医术,换做太医院的那些庸人,肯定得给王妃查出来是一个吃坏肚子,不过,这很明显是有人恶作剧,恕我多一句嘴,又不要王妃性命,还把院子里面的人全部调走,这可能是要给王妃一个教训?” 薄昭旭的目光冰冷冷的盯着大夫,大夫顿时汗毛直立,随后道:“我去熬药!” 说完就跑了。 薄昭旭抱着向夜阑换了一个姿势,心中却没有那么的安心,这都闹成什么样子,说来向夜阑也是因为这件事从而收到了牵连,偏偏南谌又出去,上官娆也莫名其妙的不在。 如今向夜阑脸上惨白的简直快没眼看下去。 猫儿,这次我的失误,下次不会这样了。 薄昭旭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向夜阑的目光变得温柔无比。 向夜阑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一直感觉到肚子疼的受不了,似乎天暗了,然后有人在叫她,但是偏偏那时候肚子更加疼。 自己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屡次三番的遭人陷害,甚至连带着自己最近总是变得有些奇怪。 肚子上面似乎像是被敷了热水袋,向夜阑只是感觉那东西十分的暖和,贴在肚子上,很舒服。 她无意识的抱紧了那暖和的东西又开始昏昏沉沉。 又过了一会儿,向夜阑闻到了浓烈的药味,她一下子想起上次的黄连,脸皱的更紧了,就是不肯在薄昭旭的喂之下安静的喝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向夜阑折腾的也觉得有些累了,薄昭旭手中端着药,看她闹腾了那么久,总算是可以静下心来喝药了。 向夜阑只是感觉到有人正在照顾她,只是没有力气睁眼看看是谁,还有,她的肚子似乎不是很疼了。 是那药的功效? 今天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害自己?不过两个馒头和一杯快凉的茶,这当时小厨房也没有一个人在,这还能调查的出来吗? 会不会要把整个小厨房里面的人全部排查,虽然几率比大海捞针要小很多很多,可只要演的像那么半分,就可以蒙混过关。 这件事根本没有头绪,他们听到是自己害了如今薄昭旭成了那样的骂名,这才真的出手吗? …… 向夜阑中毒的消息被薄昭旭给封锁住,有心之人利用过去,指不定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夫妻不和睦,四王府甚至有人下毒手去害四王妃,乍一看,原来只是四王妃讨厌四王爷而想给的小教训罢了,谁承想变成了自讨苦吃? 向夜阑只能莫名其妙的背了这口黑锅。 最后薄承阚没有收到教训,反而收获了更大的一笔好处,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向夜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肚子已经不那么疼了,向夜阑躺在舒服的床上,特别的想要翻个身体。 结果手往左边一摸索,人也是下意识的靠过去,谁承想,直接靠着薄昭旭,两人抱成了满怀。 这突如其来的一堵肉墙还硬邦邦的有些让向夜阑反应不过来。 她愣了一瞬,之后缓缓抬头,薄昭旭和向夜阑顿时四目相对。 薄昭旭也是睡眠较浅,毕竟这个时候距离上早朝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他平日里也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 向夜阑一翻身,他自己也是没有想到,居然向夜阑直接扑在自己的怀里面。 “额……”向夜阑乖巧又发懵的眨了眨眼睛。 “王妃早,看这个样子,肚子不疼了?”薄昭旭顺手将向夜阑揽过,稳稳当当的抱在怀里,不让她有挣扎的机会。 薄昭旭怎么会睡在这里,难道昨晚是薄昭旭喂她喝的药?可是昨个他不是要忙着抓捕那人?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向夜阑不难看到薄昭旭眼底泛的一丝青黑。 果不其然,昨个还真是他照顾的。 “肚子的确不疼了,莫非昨个是王爷救的妾身?”向夜阑懒得挣扎,大清早的也没有这力气陪他弄,不是他待会要去上早朝,肯定会放手的。 向夜阑这么想着,放下了心,难道这家伙也想大清早的当一回禽兽? 这显然不可能。 薄昭旭惊讶于这次她居然不挣扎了:“嗯,除了本王,谁还能救得了你?昨个院子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薄昭旭突然端正了态度,向夜阑也不想装的多么委屈,从实道来:“昨天回到院子里面,可是我饿了,周围也没有一个侍卫丫鬟,我去小厨房,发现桌上就两个馒头和一壶茶。” 向夜阑一向都是没有多大防备心的样子,自然而然的就中了别人的圈套。 “当时我好像看到有一个女人进来,但是很快一眨眼,她就不在了,就仿佛是女鬼一般。”向夜阑想着要指一指门口她站的方向,但是现在她人还在薄昭旭的怀里面。 薄昭旭心下了然,看来那个女人才是下手的,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四王府里面下毒,有可能也是薄承阚派来的人,但是也不难看出,府里面的婢女下手的可能性更大。 这府里面的人一向都是忠心耿耿,现在怎么会出现了反叛者,他有点怀疑。 “可曾看清楚,那女人穿着和容貌?” “没有,倒是记得穿着红衣服,也不像是府里面的丫鬟穿的。” 薄昭旭偏偏被这一句话带偏了思想,所以,这件事还是薄承阚乘人之危下的手? 没想到这薄承阚的手也是够长,伸到向夜阑的身边。 “王爷。”向夜阑见他思索,喊了一声,“要不然……过几天我去寺庙里面上一炷香?” “为什么这么说?”向夜阑拉回了他的思绪,皱眉询问道。 向夜阑看着他的胸膛,有点发愣:“最近我是不是走了霉运,整日都被人欺负。” “那也是你自己真的倒霉,所以这几日你好好休息,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否则你真的要去寺庙上柱高香了。”薄昭旭忍不住点了点向夜阑的额头,开了一句小玩笑。 这都是一些什么事情啊?好端端的还嘲笑自己? 向夜阑心里一阵不爽。 “话说,昨个王爷为何突然找我?”向夜阑觉得奇怪,那时候,薄昭旭不是正在处理事务,还常常的不来她的院子里面坐坐。 “咱们要的人已经抓到了。” 向夜阑十分惊讶,这么快? 会不会是圈套?就连带着她也那么想,薄昭旭刚开始也是,不过今日下朝之后他就可以好好审问一下庄槐,他的主子到底是谁。 不过是十之八九,就是薄承阚。 “果真不愧是王爷,神速啊!”向夜阑下意识的夸赞他。 能够从向夜阑的口中听到一句夸赞的话语还真的不容易,薄昭旭也觉得十分受用。 “说来,这件事还有点奇怪,原本还要做一番精心的筹谋,却不成想,反倒是那人居然自己自投罗网。” 薄昭旭抱着她,将事情告诉了向夜阑,谁又能想到这件事原来那么复杂,结果那人一行动,全都变得太简单了一些。 不得不说,连带着薄昭旭自己都是不肯相信。 “你说,这件事和薄承阚有关?”向夜阑有点难以置信。 这家伙在关禁闭也还想要作死吗? 真是有点看不懂他的想法了。 这个时候他最不应该的便是对他们两个出手,再说了,薄承阚也没有必要那么的恨自己吧? 不就是那天顺带着丢掉一个包袱,然后坑了薄承阚一把。 这怎么还记恨上了。 向夜阑想不通彻,薄昭旭看她如此发呆,心中不满。 “向夜阑,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他?” “啊?”向夜阑不明白为什么薄昭旭突然那么说话,只是还在发呆,没反应过来薄昭旭说的什么。 薄昭旭心中略微恼怒,又抱紧了向夜阑一些。 向夜阑感觉一边靠着他,另一边腰这个地方薄昭旭又抱的特别紧,她现在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第六十七章恼怒 他就不能睡在榻上吗?偏偏要占着她的床,还占她便宜,甚至还抱的那么紧。 简直是便宜都快被他占尽了。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薄昭旭的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声音似乎带着一点怒气。 好好的干什么发火?难不成他还吃醋? 薄承阚不是和自己没有关系吗? 这人真的好莫名其妙啊。 “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很我,是让他颜面扫地所以才要报复回来的吗?他怎么知道我写了你的事?”向夜阑对于有些地方根本想不通。 她身边的那几个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当初她招揽这些人的时候,也知道这件事的保密性,到底有谁,居然能够让薄昭旭如此轻易的查到她头上来,十分可疑。 “你一次性问那么多问题,本王先回答哪个?”薄昭旭见她这般,也就暂时忍下了莫名想要生气的心思。 外头南谌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若薄昭旭再不起床,恐怕迟了早朝。 “王爷,您起了吗?”外头传来南谌的声音,向夜阑一愣。 对啊,这家伙怎么还不去上朝去?难道今日她为了陪自己,连早朝都不想上了? “王爷,还是早朝要紧!”向夜阑这会才开始挣扎,不过薄昭旭顺着松开了手,他要是再陪向夜阑闹腾一炷香,今日还真的有点来不及。 薄昭旭起身之后,看了看向夜阑。 “时候还早,王妃身体还没好全,去睡一会儿。” 向夜阑坐在床边上,她好像都快睡了一整天,还要继续睡觉?可是继续躺下,也就不用看薄昭旭的脸色行事。 “多谢王爷体恤。”向夜阑立马裹着被子躺下,露出脑袋来,看了看薄昭旭。 等他穿好衣服出门,向夜阑也浑然没了睡意。 走之前,薄昭旭让她想一个问题。 如何才能让死侍开口。 美其名曰报仇,只要自己能够撬开他的嘴说实话,还有奖励,这样的事情让他自己想不就好了? 算了,向夜阑翻了一个身,再想头疼的很。 最近她应该去寺庙上好好的祭拜一下,总是这般的走霉运,是不是因为自从她成了薄昭旭的王妃之后总是各种各样的事情缠身,这样谁能够安下心来。 日子过得再艰难也得坚强一点,兴许是有人故意的,还未可知。 就希望薄昭旭这个家伙能够替自己找出真凶。 …… 薄昭旭下朝的时候,众臣走在后头议论纷纷。 这还用得着思考他们在说什么? 薄昭旭好男色之外,有的人甚至开始怀疑向夜阑肚子里头的孩子是真是假。 这件事如今也无从考证,除非真的来一位神医能够检查出向夜阑前不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显然也都只是说说罢了。 府里头的人都瞒着,没有道理知晓。 薄昭旭的思考偏了方向。 顾言晁上前对着薄昭旭行礼,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国师大人这是何意?” “四王爷,这朝中从昨个就开始议论您,想着先前您曾经帮过臣,不知,臣可否帮您摆平这件事?” 顾言晁暗自骂了薄承阚,昨日让他传的谣言都十分散漫,并没有派人加大力度的扩散,皇上必然早有耳闻,可是今日却无动于衷,但是看薄昭旭的眼神多少有点恢复往日的不对。 这家伙到底在做一些什么? 顾言晁今早得到消息的时候便是气的不清。 薄昭旭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露出笑容:“既然国师有这份心意,那好,这件事就交给国师来处理吧,本王也省心。” 顾言晁原本是打算,薄昭旭怎么可能会同意,想着套路一些话,看看向夜阑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是薄昭旭偏偏就那么顺水推舟。 把他当成了什么好人? 顾言晁面色不变:“是,不过……王爷手中可有什么证据?不若臣接手协助王爷一把?” “哦,本王看那刑部尚书没啥用,就让人把说实话的那个放了。”薄昭旭虽然甩锅给了他,那也是他们商量好了的,所以,路过一旁的刑部尚书也只能勉勉强强的无奈。 他这干了什么惹薄昭旭不快了?刑部尚书莫名的背锅。 “王爷,那小倌必然可疑,怎么能够放了?”顾言晁当然知晓薄昭旭此举,待会回去打听看看,莫不是薄承阚那个蠢货要杀人灭口? “本王觉得他没什么大问题,受人指使,难道那人还会亲自来不成?”薄昭旭的脸上丝毫没有一点的不耐烦,明里暗里都在给顾言晁做提示。 薄昭旭虽然不知道这个国师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但这人是敌非友。 这么一说,顾言晁心里面更是骂惨了薄承阚,多么好的机会,被他那么糟蹋没了,看来不让他吃点苦头,连个事情都不肯听话了? “哦,原来如此,王爷说的是,不过只是一个被指使的人罢了,若他不想被人察觉,自然不会傻乎乎的上前去秘密铲除,再说了,本人没有露面,谁又能够查得出来呢?”面上并无多少表情,薄昭旭知道他的心中另有打算。 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啊,顾言晁,你在其中是不是也掺和了一脚呢? 薄昭旭有点无聊的整理衣袖上的褶子,看着周围的人都走远了,这才回话:“时候也不早了,刚刚那话不过是和国师开个玩笑,这件事本王自然有办法解决,若国师这么心存感恩,不若下次,如何?” 感情这家伙糊弄他啊!顾言晁心中更是气的不清。 “是。” 薄昭旭也不想和他牵扯,如今皇上的情况变得和以前一样的开始对自己有所打压,今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话,但其实,他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老是站在这殿前,让人有些怪怀疑,薄昭旭不能久留,随后迈着步子离开皇宫。 顾言晁被薄昭旭和薄承阚的两人行为气的不清。 这现在他还需要打探一些什么?薄昭旭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昨个薄承阚派人去杀了那青楼小倌,结果被抓包了,而且薄昭旭居然也知道是薄承阚干的好事。 薄承阚是不是脑子坏了,还是他手底下的人有问题,都不去阻止的吗? 顾言晁怒气冲冲的来到薄承阚的府里面。 一如既往的翻窗。 只是薄承阚不似昨个那般的笑容满面,而是焦急的不断在周围走来走去。 “国师来了啊!”薄承阚看到他一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看的顾言晁心下一阵恶寒。 他的脸更沉了。 “王爷今日还嬉皮笑脸?你可知您这次做了一些什么好事?” 顾言晁一来便是语气相向,薄承阚知道国师都已经知晓了。 这件事也不能怪他啊!谁让那家伙那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 “这不是要斩草除根?国师,您也知道,那样的人万一说漏了嘴该咋办?”薄承阚急急忙忙便是把罪责推在了那小倌的不是。 顾言晁心下里一阵不屑:“小倌能知道什么?难道还会有人从小倌的口中扒出来是您做的?因为您这一举一动,现在薄昭旭什么都知道了。” 薄承阚一时语噻。 他本来想着,不能时时刻刻听从国师的话,万一以后他成了皇上,照样也是一个傀儡皇帝。 那样,岂不是这辈子都要完了。 所以,美其名曰合作,他要让顾言晁成为自己的幕僚,而不是上头命令他做事一样。 这反倒是弄巧成拙,自讨苦吃了。 “今日我探口风的时候,四王爷的样子看上去就基本上什么都知道了,不过他总感觉没有想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的心思。” 顾言晁算是稍稍的收了收脸色,这件事他知道就好了,两个人闹翻没有半分的好处可言。 薄承阚现在最担忧的并不是薄昭旭知道了什么:“国师,如今十有八九,我的那死侍就在薄昭旭身边!这可是随时随地都会倒打一耙的的啊!万一那薄昭旭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让庄槐招供,关键时刻,绝对要被捅一刀!” 顾言晁有些忍不住想要狠狠的骂他一顿,可是身份有别,他再想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做。 他只能被迫的收了心思,努力冷静下来。 如今他既然是有把柄落在的手里,就算抢过来,也指不定说了一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唯独只能杀了庄槐,才能永绝后患。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进四王府还都是一个未知情况,更别说庄槐被关在哪里。 “好了,这件事我自然另有打算,现在王爷您可否将谣言加大力度?这样咱们才能有胜算。” 目前谣言还没有解决,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明里,他们占了最大优势,如今薄昭旭暗中有那么几个把柄又能如何,死侍一向不会轻易开口,除非,他能够保住庄槐。 或许这件事虽然弄巧成拙,但也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他日后若是利用庄槐来打探四王府的消息,只有这样,一切才能算扯平。 …… 相对于现在一团乱急得快发疯的薄承阚,薄昭旭十分悠然自得。 回到府中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去看了向夜阑。 她从薄昭旭走后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有些无聊,就起床,让上官娆过来替她换衣准备早膳。 昨个吃的俩馒头还有毒,这可是存心折磨人。 第六十八章信任 一天没有吃饭的向夜阑,满心期待有什么好吃的,然而上官娆告诉她。 “王妃,您的身体没有好全,不能吃这些油腻之物,这是奴婢给您熬的粥,您用点。” 粥能有什么好!向夜阑气的想要砸碗。 浑然没有注意到此时上官娆的目光带有着复杂并且还有那么几分怨恨。 昨个若不是南谌被薄昭旭叫走,她也没有这个机会好下手的,原本想要下能够让向夜阑致死的剧毒,可是现在外面的流言乱七八糟,向夜阑不能这时候那么快死去。 否则薄昭旭跳河也洗不清冤屈。 再加上昨日和南谌的商量过程当中,南谌可以说是猜的清楚就是上官娆干的。 给向夜阑一个小教训,这一点,他绝对不会不清楚。 也许无形之中能够利用南谌和她这些年的情谊,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来。 向夜阑无聊的搅拌白粥,一口也不想动。 就这个东西,一看它就完全没了食欲。 “王妃,您多少也吃一点?伤了身体该如何是好。”上官娆出于她这个做下属应该提醒的事情不能忘。 被人发现端倪可就不好了。 上官娆娆的目光闪烁,向夜阑仍然没有明白。 她突然变得那么热情,可能是昨日跑了心中怀着愧疚的心思? 薄昭旭这人动不动就责罚,或许那件事也不怪他们。 人云亦云,到时候便逐渐有人跟风上去就为了那流言蜚语。 照着那么一看,上官娆奇奇怪怪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薄昭旭刚回来就看到向夜阑十分无聊的搅拌着白粥,这是又不吃的节奏了? 昨个疼成那样,粥不喝不行。 薄昭旭几步上前走到向夜阑的身边坐下。 当向夜阑还在发呆的时候,只听到上官娆说了一句:“参见王爷。” 薄昭旭回来了? 向夜阑立马回神。 果不其然,薄昭旭就坐在一旁。 向夜阑赶紧站起来,连忙对着薄昭旭行礼:“妾身参见王爷。” “免礼,王妃身体刚好,快坐。” 薄昭旭似乎听不出用着何种心思说话。 “王爷怎么来妾身这里了,不是要去审问那庄槐吗?”向夜阑一看到他立马记得今早他说的话。 很可惜,她也没能够思考出一个所以然。 “本王担忧王妃,为何那么着急的去审问他,他又不会长了鸟儿的飞出这四王府,王妃觉得本王说的可对?” 向夜阑笑了笑,说的好听,其实不还是为了想要听自己的想法? “多谢王爷体恤,可是妾身愚钝,真的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办法来。”向夜阑朝着他行礼直接说道。 “无妨,王妃不若陪着本王一起去那看看,一来一回,王妃的身体可还好?”薄昭旭言语温柔,似乎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精明细算。 向夜阑看了看碗里还一口未动的粥,似乎突然有点想要吃了:“不如,等妾身用完早膳再去?” 向夜阑为了缓解尴尬,自然会乖乖的去用早膳,早这样不就好了?薄昭旭站在一旁就看她一口一口的喝着。 大约等了一炷香不到,向夜阑就喝完了,粥并未凉却,不过喝下去胃也舒服了一些。 这个粥里面想来是放了什么药材一起熬制出来的? 喝的时候有些苦。 向夜阑又接过上官娆端来的温茶喝了一口。 等向夜阑折腾完事,薄昭旭带着她又来到了上次的那个审讯室。 她表示真心不想看到这些,可是薄昭旭一直牵着她的手就没有放过,这次不同以往,周围都点燃了烛火,十分亮堂,也不像之前的那么暗淡伤眼,点燃了之后看着也舒服很多。 前面审讯室的地方,庄槐正坐在那,南谌只是把他带到这个地方,其他的并不归他管辖,把他锁这里只有也就走了,薄昭旭的审讯室可以算得上十分安静牢固,自然也没有用绳索捆绑住庄槐。 “王爷,你说的先前那主子真的有那么蠢,原本妾身的确不怎么相信,如今一看,瞬间恍然大悟。”向夜阑一进来就仔细打量着庄槐。 先前听他们说道手上的伤口,所以她第一时间便是直接看了去。 果不其然,好大的一个伤疤,这出门办事也得藏一下吧,这样暴露着疤痕,不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丢在别人的眼中? 是不是这家伙的主子让他那么做的。 “本王按照你的要求,让你思考了一晚上,如何,现在你要不要考虑告诉本王,到底是谁做的。”薄昭旭一点也不着急,南谌给两人搬来了椅子,两人分别坐下之后,向夜阑看去薄昭旭的脸色,很平静。 看来薄昭旭已经有了注意,不然也绝对不会那么悠闲自得。 庄槐似乎有一些欲言又止,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外面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作为刺客,他本就不应该随随便便的将自己的主子暴露。 一边是刺客的守则,另一边是自己的命。 庄槐觉得,他很难,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选择。 “我……”庄槐看着薄昭旭,又没了声。 向夜阑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难道还要继续耗下去?似乎外面的情况并不等薄昭旭。 “你的主子是薄承阚,对不对?”薄昭旭开口,将他的话接下去。 庄槐十分清楚,薄昭旭心中有数,或许就只等自己点头。 “四王爷,你真的会保我的命?”庄槐有些不相信他。 面对庄槐的质疑,薄昭旭早有准备:“四王府那么大的地方,薄承阚的人根本没法进四王府里面秘密解决一个人,再说,只要你今日点头,从今往后你便是跟在我身边。” 南谌听着情绪有点激动,他当然还记得薄昭旭今早的话,跪在薄昭旭的面前:“王爷万万不可!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放在身边?万一,万一他故意落网的呢?” 如今要保护好庄槐的性命,也只有薄昭旭所说的办法。 又或者对外传流言,就说庄槐死了?那岂不是薄昭旭又有了被人议论的话题。 “本王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薄昭旭眼睛微微一眯,看着南谌的眼神不带半分的假意。 向夜阑看去南谌的时候,南谌对着向夜阑眨了眨眼睛,他是背对着庄槐,所以庄槐根本不知道这三个人到底再搞什么名堂。 向夜阑突然想起,南谌在薄昭旭身边跟随很久,熟知薄昭旭的脾气,绝对不会今日如此莽撞,她还记得之前都是小声劝解。 所以,这是在演给庄槐看的? 这是激将法吗?可是演的不好他可不一定会答应下来。 “王爷,南谌此话有理,疑人不用啊,更何况做你的贴身侍卫,万一日后伤了王爷怎么办?”向夜阑侧身在薄昭旭的身旁说道。 声音不轻不重,庄槐自然听的清楚。 “这有什么好担心?王妃何必呢?本王答应的事情,还有什么好反驳的,本王说了让庄槐当本王的贴身侍卫,那就是命令,四王府是你说了算,还是本王说了算?” 薄昭旭话说的有点冲,但是南谌还是眨了眨眼睛,继续挤眉弄眼。 难道说……向夜阑明白了。 向夜阑听到薄昭旭这番话之后,立马是脸上的表情十分惊异,随后取之而来的便是她的脸变得煞白,她立刻用手掩面,不难看得出向夜阑眼角的一点泪光。 “王爷…妾身知错了。”向夜阑哽咽的跪下,手中抹着眼泪的动作不停。 薄昭旭心中闪过一抹惊讶,不过脸上的表情就没有变过一分,他摆了摆手,语气有点不耐烦:“王妃真是糊涂了,南谌,你也是!最近如此不听命令?你从今日开始好好的待在王妃身边,好了,退下!本王看的心烦。” 找了一个理由把他们两打发走了。 南谌也是注意到向夜阑的变换,虽然闪烁过一抹欣赏,很快随着向夜阑出去,她一边走另一边还呜咽的小声哭着。 庄槐完全就仿佛是看了一出好戏。 这四王爷和四王妃不是说十分恩爱吗?看样子所言还是有待观察一番。 “王爷让他们离开,其实想要和我单独说话吧?”庄槐不难看的出。 一个王爷怎么好好的突然动了暴脾气。 “你的主子傻,不过你看起来很聪明啊。”薄昭旭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刚刚到暴怒似乎消失的一干二净。 “现如今,信仰比起来,哪能有命重要?”庄槐苦笑的开口。 与其说是相信那虚无缥缈的信仰,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其他? 再说了,他的主子也要杀他灭口,难道为了守住这个什么都不值得的秘密还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不成吗? 庄槐心中淡然了许多,不过,关于薄承阚多少的秘密,他不可能全部告诉薄昭旭,最多只是把薄承阚如何利用向夜阑传出去的流言和其中的安排告诉他而已。 万一薄昭旭真的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他也好那这个保住自己一命。 “你也不必十分为难,将这件事说出来,并且等流言解决掉之后,本王会让人讲你安全的送出京城。”薄昭旭思虑之下,留他在身边,到底也是一个隐患,他不似南谌那般,就算为了想要得到薄承阚的把柄,也无需利用庄槐。 第六十九章告诉 最后,庄槐其实也还欠着自己一个人情,也算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庄槐听了之后心中被震撼了一下。 薄昭旭居然肯放自己走?但是薄承阚的耳目众多,他行事起来当然方便很多,自然可以避开那些人。 又或者他是想要自己去送死? 这些真的未可知。 庄槐心中还有几分的不信任,薄昭旭轻笑了一声。 “说吧,事情到底是如何的?” 外头的向夜阑知道薄昭旭正在演戏,抹了抹眼泪之后也就站在了门口,自己的作用居然是帮他招揽那些门客? 还说要自己也来想办法,其实不也就是一个正在说谎话的薄昭旭吗? “南谌,你在这边守着,我去看看。”向夜阑朝着他吩咐一句,随后提起裙摆又轻轻的走回审讯室。 他们说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站在外面的人是听不到的。 这个审讯室的地形看上去就不一般,如今这么一觉得,更加不一样了一些。 南谌看着向夜阑的身影消失在地牢口,冷哼一声,并未上前去阻止她。 “当时我被派去找那个掌柜,正好听到了这些事情,他们应该是在弄《铁事》的最新一出,但是等我回去把消息给了二王爷的的时候,他居然已经想好了对策,之后那晚我去找了青楼小倌,之后的事情你们也想得出来,只是……”庄槐说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突然闭了嘴。 他知道,顾言晁的事情不简单。 若是直接说了,他的保命底牌也就算交给了薄昭旭。 “说,之后到底怎么回事。”薄昭旭皱眉,这件事居然是被偷听的,看来是被钻了空子,只是能够弄成这样,也是够可以的。 也怪不得他那么蠢,居然要派庄槐去刺杀那小倌。 “只是有了一个神秘人帮助了二王爷,其他的……我不知道。”庄槐的眼睛已经往地上看去了,一眼便能看得出他正在撒谎。 也罢,这种事情,无非就在这朝堂之内而已。 这一点他不难看得出。 想来庄槐也是不相信。 “好了,本王知道了,这几日你就呆在这里,吃食南谌会亲自送,事情结束之后,本王会送你离京。” 庄槐低头,双手抱拳跪在地上:“若王爷所言不假,那庄槐在此谢过王爷您的救命之恩!” 薄昭旭摆了摆手,起身,将审讯室的门关上。 不过一出门他就看到角落旁边的向夜阑。 衣角暴露的那么明显。 “本王是不是逮到了一只小猫?在角落里面偷听事情呢,走路还没有声音。”薄昭旭一扫先前的严肃心情。 偶尔逗一逗向夜阑也是不错的办法。 向夜阑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出来了,也不提前打一个招呼,不可能继续躲着吧?他都发现了。 向夜阑磨磨蹭蹭的走出来,看着面前站在那准备看笑话的薄昭旭,心中恼怒。 这不是欺负她什么都不懂吗? “妾身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刚刚才下来吗?你这么久没出来,有点担心。”向夜阑睁着眼说瞎话。 薄昭旭上前就是搂着她的腰,两个人看似恩爱,其实向夜阑一直在想办法如何挣脱这人的手臂。 “本王觉得,王妃应该更是需要那个被担心的人。”薄昭旭若有若无的看了看向夜阑的肚子。 虽然向夜阑看上去没什么事,但是脸上还是没有气色。 还好那毒药的后遗症不是很大,恐怕这时候的她还在床上躺着痛的下不来。 南谌面对两人的情况也是见怪不怪。 薄昭旭送向夜阑回到院子里面之后就忙活公务去了,南谌自然不继续跟着他,不过之后的每日用膳时间他要去送吃的给庄槐。 并且还要送去各种各样的东西,说是不能亏待了庄槐。 上官娆刚好端茶出来。 南谌正是脸色不好看的看着她。 刚关上门的她看到这个样子,心中一沉。 随后南谌将她带到一旁。 “上官娆,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可知道这次你动了她,之后应该怎么办?万一她被你弄得一个不好死了,你要怎么和王爷交代?” 南谌不喜向夜阑,可是如今向夜阑是制衡一些人的关键,她出了事,薄昭旭该如何受人非议。 上官娆只是淡淡的拿着布帕擦了擦手:“南谌,她可是陷害王爷的人,上次你明明也想有要对向夜阑动点手脚的心思,现在为什么突然反悔了?所以我就只好下手给她一点小教训而已。” 她上官娆不可能连这点分寸都不懂。 只不过无论南谌怎么选择,她昨个必须动手。 南谌顾全大局,一心为了四王府和薄昭旭着想。 如今他还要分出心来照顾向夜阑,这不是光给四王爷添麻烦吗? 南谌甚至都想要骂她一顿,到底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是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自从向夜阑来了四王府之后,上官娆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处处针对向夜阑。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向夜阑做的,王爷已经调查出人来了。” 上官娆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随后收了表情:“那又怎么样,向夜阑若不是因为她开了头,怎么会被人有机可乘?” 南谌劝说不动,薄昭旭那边还在等着他的调查结果。 他总不能把上官娆供上去? 但是这话出来,恐怕就连薄昭旭也是不相信的。 南谌又一次选择帮助了上官娆。 或许她那么做,是真的有理由罢了。 其他的,他不清楚,也想不懂。 …… 向夜阑在思考昨天她中毒的事情。 刚刚上官娆过来端茶的时候,以及今早的表现都忍不住让向夜阑十分怀疑。 这上官娆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就好像之前包括现在都是一样,一直都有种巧合在其中。 那或许真的不是巧合了,而是故意。 自从她刚来四王府的时候,上官娆先是有一种女主人的感觉,之后,她就好像是中毒一般,每天晚上看到鬼影子,之后上官娆还带着人过来。 就连这次,她昨个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丫鬟。 不可能是有人听了她所为做的事情之后全部跑了,这走也得有个动静,而能够让他们离开的人,无非南谌和上官娆。 可是她又从薄昭旭的口中说是南谌去帮助他干活抓人,也不是那时候下的,可是排除不了嫌疑,唯独的可能,或许就是上官娆。 想不通彻,为什么她要那么做? 根据她当年看过那么多的明星绯闻以及那些私底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来看,这个上官娆,是对薄昭旭有意? 既然是几年前来到府中,深得薄昭旭的信任,包括南谌也是。 那岂不是说,这两人很早之前便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也不对,薄昭旭似乎并没有看出上官娆的想法。 啧啧,真是可惜了她的一江春水负东流,薄昭旭对她的那些心思都没有。 薄昭旭先前也娶了好几个王妃,她们的死…… 向夜阑这么想着,心中突然一惊,差点把桌上的茶碗都给打翻。 难道,真的都是上官娆的手笔!? …… 薄昭旭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和薄承阚有关,也是他一手安排,不过这背后的人想不通彻。 “来人,去和刑部尚书传一句话,让他把那些小倌都放了,但是要他们押送回青楼,路上要小倌说几句话,就说,他们被人收买了,所以要去陷害四王爷,让他们如何描绘那个指使的人有多么的愚蠢,最重要,如何洗白本王,让刑部尚书好好想想。” 有时候他蠢,不过并不是说万事都想不明白。 让他说几句反话,有些聪明的人一眼边睡觉能够看的出。 四王妃和四王爷的感情如何,可就得要依靠刑部尚书来了。 传话的人传消息十分快。 当时这么一个大难题直接抛给刑部尚书。 顿时他是冷汗直冒。 这都是一些什么麻烦事啊,偏偏这个他一个小官来做。 小倌们被全部放了出来,几个刑部大牢的侍卫们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跟着。 “先前是我们错怪了四王爷,今天也是他派人将咱们放出来的。” “我们那时候被人指使,有人利用了四王妃的消息然后陷害他们两个。” “当时那钱最后不还是交给了青楼的老鸨!不信你们打听一下,有一个穿着一席黑衣遮着脸,手上有一个刀疤的男人给了她钱。” 小倌们纷纷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真的如是认了错一样。 但是人群之中有人反驳了:“你们是不是受了刑罚?肯定是四王爷逼着你们说的啊!” “这四王妃不也是这样,说传着消息,其实不还是夫妻之间的打闹?把我们这帮百姓当猴耍呢?” 有的人直接站出来大骂。 更是不顾场合了。 刑部尚书早就料到这些,里面一个侍卫长站出来,手中拿着几张纸。 命令其他的几个人将纸摊开。 上面都是写的一些流程,是庄槐给老鸨的银两,而且向夜阑身上的各种嫌疑和引起这件事的想法也是可以直接排除,不信的话为什么不仔细看看最新一周的《铁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书页的最后一行,有些细心的人总是会注意到那么一行小字。 纯属八卦乐趣,请勿真的怀揣恶意理解。 第七十章内鬼 偶尔向夜阑会写上这一句,久而久之有人之间忽略了这一行字。 若向夜阑真的为了对付薄昭旭,早就可以把这行字抹去。 “而且你们看看啊,《铁事》最新出来的时候,刚好正是四王爷下朝的那会儿,难道青楼小倌都是神人?那么快就能跑到那不成?” 向夜阑没了目的性的想法,又为何要偏偏对着薄昭旭出手。 偶尔八卦一下薄昭旭,这不也正常?难道还能都这样也要被人利用? “人家夫妻间多么恩爱啊,偏偏有人钻空子,是不是闲得慌?哪个蠢人干的事情,这么缺德!” 这么画面一转,大家算是知道了《铁事》是向夜阑写的,不过这并不是妨碍她说一些八卦。 众人还是很乐意看这个八卦的。 最重要的是,向夜阑偶尔调侃一番,难道不能说得上这个王妃有多么的生动? 比起做事循规蹈矩,束手束脚的女人,向夜阑似乎也是头一个能放的那么开。 能够写的出《铁事》足以说明,向夜阑不是一般女子。 刚刚开始不少人还等着看好戏的人纷纷明白的事情。 有人嫉妒心重啊,看不惯他们这一对恩爱夫妻,能够那么妒忌别人的……不就二王爷? 还没等薄承阚那边扩大流言的宣传之后,突然掉了一个头的情况更是让人猝不及防。 “你说什么?现在外头的那些百姓都知道是我干的了?”薄承阚瞪大了双眼,听着侍卫汇报事情,真的让人难以置信。 薄昭旭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流言那么快的换了角度? 现在薄承阚突然知道为什么国师那么动怒。 甚至都不需要那个被抓走的庄槐所站出来说话,直接找出证据狠狠的暗中给薄承阚一个巴掌。 之所以薄昭旭不搬出庄槐,那是因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面,如今皇上对他的信任虽然比起薄昭旭已经不如以往,可是,父皇到底有所提防。 那么快撕破脸皮,反而只会两败俱伤。 薄昭旭这种时候根本占不到太大的便宜,但是庄槐在那,相当于有了无数把柄在他的手中。 要么怎么说薄昭旭这嘴如开光了一般。 薄昭旭前脚话音还未落下,后脚便有急不可待的仆从连跑带赶地冲了进来,霎时将暧昧的氛围毁得稀碎。 人还未开口,那仆从先在薄昭旭的身前跪的严严实实,甚是老实。 向夜阑仗着余光瞄了他两眼,感觉这人神情紧绷得好像有人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还要更甚。 “属、属下想求殿下饶命!”他低声道。 薄昭旭手中的茶杯几乎要被他攥碎,“说。” 这周遭的空气倏然就冷了起来,向夜阑抽抽鼻子,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这叫什么? 叫近距离吃瓜的好处,还是冰镇的。 侍从生硬的答了声“哎”,便向薄昭旭缓缓交代起来:“下面人交代了一嗓子,那庄槐死了……” 庄槐死了?! 向夜阑可是深知这会出现变局,已经不是能悠然吃瓜的时候了……毕竟薄昭旭按在手里的棋子,就这么没了啊! “几时的事?因何而死?”薄昭旭仍是冷静,但少不了些苛责的意味。 “是服了毒。” 侍从不由一阵心虚。 “属下们的确认真搜查过,却不知这厮到底将毒藏在了何处,到底是让他自行了断了!该死的!” 只怕这事还不如那般简单。 毕竟薄昭旭的斤两,向夜阑也是见识过了的。若不是那庄槐将毒药藏在了不易察觉处瞒天过海,那岂不是说明那些人都要把手插到四王府了? 薄昭旭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只长叹了一口气:“带本王去看看。” 他脚步还未走远,向夜阑便悄悄抄出了纸笔,意图给小可怜“薄昭旭”讨一讨公道,顺便让京城里的人一起趁热吃瓜…… 在一旁迎着薄昭旭的诸多侍从皆是一模一样的神情,犹如猪肝色的脑袋都被挂在了裤腰上,连开锁都不是那般利落。 庄槐的尸首无人动过,也无人敢在薄昭旭之前动上半下。 薄昭旭眉头轻皱,尽管已经觉出矛头所指——但事情总归是不能就这样算了! 望见血泊中的一缕碎纸,薄昭旭好像觉出了些什么,当即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枚白帕,干净利落地抬起两指卸下庄槐已然僵硬的下巴。 果不其然,一枚沾了毒血的纸团掉了出来…… “殿下。” 方才报信的侍从倒是十分识趣,不等薄昭旭开口,就替人展开了那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呈给薄昭旭细瞧。 要是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他这头倒还不如挂在裤腰上作装饰。 毒血黑而黏稠,若不是狠心展开,瞧着跟吐出来了个血团子也没什么区别,只可惜上面被血浸湿大半,只能依稀辩出直白的四个字。 自行了断。 经薄昭旭的眼神示意,这侍从又掰开了庄槐的手掌,竟然还真找到了一个药瓶。 “属下……”他磕磕巴巴得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又不会杀了你,怕什么?”薄昭旭倒未深究,仅是接过那枚药瓶玩味的把玩了三两下,“刚刚有谁来过?” “上官姑娘还有旁人都来过,可属下心想,这些都论得上是王爷您的心腹了,许是这厮实在太过狡诈!” 薄昭旭随手将那药瓶纳入袖中,不动声色的吩咐道:“收拾了吧。” 旁人对上官娆疏于防备倒也不奇怪,毕竟上官娆瞧起来就不像是会背叛薄昭旭的人。 上官娆又怎敢起背叛薄昭旭的心思,可若这矛头是对准另一个人的呢?她又如何理智判断? 她心想向夜阑不过是薄昭旭难得有了兴趣的玩物,与那些命不好的“前任王妃”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做了些什么,上官娆也有把握薄昭旭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药瓶薄昭旭实在是认得。 “上官姑娘人呢?”薄昭旭厉声道。 “啊?这……”侍从倏然想到,“上官姑娘出入府里一向自由,今日大抵也与平日一般,去置办那些府中没有的药材了。” 这倒给上官娆提供了不少便利。 薄承阚见到上官娆时格外吃惊,但还是听了顾言晁的警告——任何话都不要说。 “上官姑娘,辛苦了。”顾言晁微微一笑,抬手便唤人来侍茶。 “不必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上官娆连半句话都不肯多言。她打心里瞧不起顾言晁与薄承阚两人,尽管此时有事相求。 而顾言晁无端被人冷面相迎,想来也是不大好受的。 “我是觉得上官姑娘一身的本领,能做的事可比我多,何必指着我?” 这针到底是扎在了上官娆的心上。 她认为向夜阑无足轻重不错,但薄昭旭此时到底是于她有兴趣,若是自己贸然出手,薄昭旭绝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让她等,她如何能等得了。 “您抬举我了,便是此时我能要了她的姓名,日后也还有下一位王妃,何时才是头……”上官娆的态度总算是放谦顺了许多。 “可这下一位王妃,要是上官姑娘你呢?” 顾言晁看似莫不经意的随口提起,却是正中上官娆蠢蠢欲动的心声,忍不住要将顾言晁视作知己。 可她仍是留着几份防备,苦笑道:“我身份低微,不敢奢望,只想以这样的身份陪伴王爷左右,便知足了。” 薄承阚与顾言晁默契得露出了相似的笑意,俨然是瞧出了上官娆爱而不得的贪念。 “上官姑娘当真是妄自菲薄。四殿下虽然身份高贵,但京中适龄的姑娘,哪还有人敢冒这个克妻的风险,来贪图四殿下身旁的荣华富贵?想来也知道只有上官姑娘你,一心一意的想对四殿下好啊……” 上官娆终究是在心迹被人看破的过程中露了怯。 是了,她如何不想,每次看到向夜阑站在薄昭旭的身旁,她都恨的不得了。 “好想想吧,上官姑娘。” 顾言晁的侍女缓缓将茶沏给了上官娆。 “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计划,事成以后我为你向陛下美言几句,此事便也就成了。” “顾某绝无他心,只是念在上官姑娘对四殿下情真意切,才想着助你一把。这事,还是得你自己来,才信得过不是?” 上官娆被顾言晁极有诱惑力的提议谜得有些神志不清。 若不是真想坐上那个位置,想堂堂正正的站在薄昭旭身边,上官娆又怎么会铤而走险,与顾言晁有所来往。 “可……你说过会替我动手的。”上官娆犹豫不决地扭过头。 “不错,我是说过。”顾言晁毫不顾忌的微微一笑,“可若是真由我来动手,上官姑娘信得过么?我可从来未说过不肯帮你。” 上官娆咬住了下唇,半晌拿不出主意。 而顾言晁就这般耐心的等着上官娆的答复,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有了上官娆定会答应的把握,等上片刻也值得。 耽搁了片刻,上官娆端起了那盏有些泛凉的茶水,算是接下了顾言晁的好意。 “请您指教。” 顾言晁与薄承阚未曾刻意约定过的赌局出现了答案,他勾唇望了薄承阚一眼,倒是意气风发。 “上官姑娘只需托人动手,四王妃近来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到时自有我来替你善后,你只需盼着做四王妃的日子便是。” 第七十一章下毒 上官娆的指尖微微颤抖,看似恐慌的外貌下,所掩藏的竟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明白了。” 她恭敬地向顾言晁道了声多谢,便匆匆向四王府赶去。虽说薄昭旭对她的去留一向满不在意,但庄槐的事在前,难免要谨慎。 “这上官娆可真是有些意思。”薄承阚戏谑地摇晃着手中酒盏,“看她平时好像多么忠心,想不到也是满腹心机,如此好利用,委实是可笑。” 顾言晁也应声冷嗤道:“那你可是低估了她自欺欺人的程度。” 他所言不假。 尽管上官娆此时已经订好了如何毒杀向夜阑的主意,但她仍旧觉得自己对薄承旭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了薄承旭。 只是刚一回到四王府,上官娆便被人押到了薄承旭的面前。 薄承旭十分耐心地照顾着受了寒的向夜阑,哪是上官娆愿意见到的景象…… “你去了何处?”薄承旭质问道。 此时被人打乱了所有的计划,他如何能忍耐。 可薄承旭如此动怒,还是极为罕见的。 就连打算为上官娆求情的南谌,都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性。 “奴婢在监牢外撞见了形迹可疑的人。” 上官娆十分沉着的解释道:“奴婢深知罪囚庄槐对殿下的重要性,只恐他再做出些什么,便自作主张追了上去……未经禀报,擅作主张,奴婢愿受殿下处置。” 连向夜阑都听出了上官娆的谎言到底有多低劣。 这还不是把人都当傻子呢? 就算那人真有闯到四王府中的本事,又如何能找到关押庄槐的地方。 偏偏薄昭旭还“信”了! 向夜阑一时半会儿也真想不明白,这事咋就能给她气成这样! 上官娆刚走出房门不久,向夜阑便小心翼翼的促狭起了薄昭旭:“王爷,你这么偏心,是不是喜欢人家啊?你要是喜欢,那你就娶了人家呗,我指定一句话都不多说,你看怎么样?” 偏偏一听就是玩笑话的语气,让薄昭旭反而有些不悦。 “怎么,你吃醋了?”薄昭旭打趣的挑了挑眉头,“南谌,你过来。” 就在向夜阑以为薄昭旭真要落实她的揣测的时候,薄昭旭向南谌吩咐道:“今日王妃为本王争风吃醋,哭啼整日,夜不能寐,身量暴瘦,精神恍惚憔悴,誓要永生永世与本王一生一世一双人,记下来,过几日作为修订版重新出版一下那本书。”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王爷高抬贵手,妾身就是随口说说的。”向夜阑故作委屈,“妾身也是要面子的,你这样让我怎么和京城里那些夫人小姐一起说话啊……” “说你如何为本王吃醋,夜不能寐的?” 薄昭旭偏爱见向夜阑这副委屈的模样,可又见不得太久。 “猫儿,一边是已经查出幕后主使的罪囚,一边是尚有用处的属下,换作你,当如何选择?” 他又不是傻子。 若真是弊大于利,他又怎么会装作不知。 南谌却是不懂其中含义的。 他只知上官娆眼中含泪,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南谌未开口,上官娆已经故作无意的解释了起来:“终究是我辜负了王爷的信任,未能捉住那贼人。可……这事又怎么能全怪我们。” 她一向坚强寡言,如今掉了几滴泪,可真如刀尖落上了南谌的心窝子。 “王爷喜欢王妃,你也应当清楚,可王妃屡次藐视规矩,我等做属下的如何说得,今日王爷本该去审问罪囚庄槐,可王妃一直不肯让王爷离开自己身边,到底是出了事,失了审问庄槐的机会!只是这么想想,我便替王爷觉得不值当,若王妃是能辅佐他的人便罢了,可惜……” 尽管南谌心觉向夜阑不如上官婉所言这般任性,但终究是偏心于上官娆,从牙缝中挤出了寥寥几个字:“确是如此。” 上官娆抹了两把眼泪,又咕哝道:“王爷吩咐我明日为王妃熬药,我实在是不愿与王妃起什么争执,南谌,你替我去送药,好不好?” 像是被鬼迷了心窍,南谌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上官娆当即破涕为笑道:“我便知道你是对我好的,南谌。” 她也不拖曳,南谌一答应,上官娆便去准备了精心调配的“安神汤”。 “你将这药碗递给王妃便是,这药少喝一滴,药力便要大打折扣,你可千万要嘱咐王妃,把药喝光啊。” 南谌点了点头,转身去为向夜阑送药。 上官娆倒是信心十足。 单论这毒量,仅是抿上一匙,尝尝温热,便足以让向夜阑当场毙命,毫不含糊。 可要是向夜阑命大,喝了一整碗,那待她向夜阑毒发时,除非自己出手,否则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至于南谌...... 上官娆轻笑一声,心道怪他南谌命不好罢!毕竟这药可是南谌亲手送了进去的,和她上官娆又有什么关系…… 便全看他南谌命好与不好了。 “南谌?今天怎么是你送药啊?” 向夜阑就差没直接盘着腿嗑起瓜子了,整个人精力都好的不得了,哪点像是需要喝药的人。 她倒是够当药引的了。 南谌未给向夜阑过多解释,只敷衍道:“只是正好属下今日当差,药仍是上官姑娘奉王爷的命令煎制的。” “知道了,你回去吧。” 向夜阑接过了那碗乍一看有些浑浊的汤药,渐渐有了些顾虑。 虽说她这个人比较佛系,但智商还是在的。 上官娆也不是第一次送些补身子的汤药给她,理由确是奇奇怪怪,但至少她没有原地暴毙。 而且这事绝对不是薄昭旭示的意。 今天又让南谌将汤药送了过来,轻则是她落些病,重则是她毒发身亡,无论南谌到时候能不能说得清楚,此事估计都查不到上官娆的身上…… 要是后者,那……更是死无对证了。 向夜阑心惊胆战的吞了口唾沫,愣是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她什么时候得罪过上官娆来着? 好像也没有啊? 好在她耳朵还算灵敏,倒也依稀听得出即将走近的脚步声。 估计是来看她咽没咽气的。 向夜阑赶忙倒了一半的汤药到花盆中,接着便捧着药碗“跌”在了地上,甚至是像模像样的屏住了呼吸。 屋外的脚步听到声响后果然是急促了起来,上官娆轻手轻脚地闯入房中,见到向夜阑此时“昏倒在地”,并未露出半分意外之色。 偏就让向夜阑猜到了,她也不怎么意外。 她只是好奇上官娆的目的。 未在向夜阑的鼻腔中觉出呼吸,上官娆长舒了一口气,这便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俯身打算夺过向夜阑手中的药碗,将证据彻底销毁。 可她刚摸到碗边,向夜阑就爬起了身,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便把那碗汤药顺着她的嘴灌下去一多半。 “你!” 上官娆赶忙与向夜阑拉开一段距离——这是个疯女人! 她到底是畏死乱了手脚,无措地从身上取出数枚银针封住自己的穴位。 “只可惜你下手不够狠!”上官娆冷笑一声,“你灌的这点伎俩,对我而言可算不了什么。” “这么说——上官姑娘你是承认给我下毒了呗?那就省得我揣测了。”向夜阑当即将汤药摔向地面,“我当然知道你医毒双全,就是整碗对着你的嘴灌下去,你都能捡回来一条命,对吧?可是这么大的剂量,应该一验就能验的出来吧?” 上官娆见向夜阑向门外退了几步,全当她方才只是放了些狠话,这会到底是畏怕了! 索性大胆承认:“这是自然,只可惜若是你死了……查也查不到我的身上,只能算你的命不好了,向夜阑!” “死?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死了?” 向夜阑微微一笑,“我当然不是为了放狠话才摔她的,我是为了留证据啊。” 她退后也不是因为害怕。 上官娆再一次在向夜阑的身上失了算,她当向夜阑胆小,向夜阑却当她反应太慢。等上官娆反应过来,向夜阑早便跑的没影了。 毕竟在智商这一块,向夜阑还是拿捏的比较死。 她得是多想不开,才可能会想和上官娆交手?她拿什么跟人家打? 上官娆在心里暗骂了向夜阑几声行事卑鄙,便拔腿追了上去,毒终究是未化尽,难免占了些虚弱。 等上官娆追出门外,院子里哪还有向夜阑的影子。 倒是只有诸多护院。 哪需多想,她败露了。 看到第一时间出现的薄昭旭,上官娆更是清楚了自己输得有多彻底。 上官娆放弃了反抗,直直的跪在薄昭旭的身前:“求王爷宽恕。” 她向薄昭旭磕了一个头。 薄昭旭一言不发的绕过了上官娆,领着常在府中待命的太医走了进去。 可也瞧得出他盛怒当头。 “王爷,这毒应当是上官姑娘亲自调配的,应当无人能调配出解药。若是王妃不幸饮下,那除了上官姑娘的解药,恐怕也别无他法。” 太医收起长针,意要向薄昭旭解释三两句,可回过身的时候,哪还有薄昭旭的人影? “你喝了多少?” 薄昭旭掐着向夜阑的下巴,只恨向夜阑怎不知吐一吐的!见向夜阑半晌没回过神来,他又追着问道:“那碗汤药,你到底喝了多少?” “我、我没喝!”向夜阑气鼓鼓地拍开薄昭旭的手,“我要是真喝了,你也别让太医检验那摊毒了,直接看我怎么……” 第七十二章仁慈 “死”字的音还没发出来,向夜阑便被薄昭旭的手指抵住了嘴。 宫里来的韩公公只帮腔道:“四王妃,这话在王爷面前还是甭说了,不吉利。” 向夜阑的一切举止尽是自然反应,若真要论起来,打了王爷的胳膊,那是被砍了也不为过。 看来还是得看一下她怎么“死”? 薄昭旭却未动怒,反倒是有些松懈的笑出了声。 方才的薄昭旭,神经就好像是绷紧的琴,尽管他能维持住理智,但若是有人去触及这根弦,弦仍是会断的。 但在听到向夜阑的话以后,这根绷紧的琴弦登时松了下来。 “你这女人,倒是机灵。” 薄昭旭轻轻地敲了敲向夜阑的额头,算是“报复”。 这般相互调笑的景象,换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再正常不过。 可上官娆却不这般觉得。 她怨薄昭旭觉不出自己的爱意,恨向夜阑的横插一脚。 薄昭旭终究是转过了身来,可在见到昔日忠仆的面容之时,薄昭旭嘴角的笑意尽数消失殆尽,不余分毫。 “求王爷宽恕。” 上官娆向薄昭旭嗑了头,却乱了向夜阑的心思。 向夜阑想起了薄昭旭的那番话,如果是相识不久的“王妃”和辅佐多年的忠仆,他会如何选择? “不必多言。” “上官娆,你已屡次三番触及本王底线,你若想出府,本王不留你,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南谌,废了她的武功,将她逐出府去。” 向夜阑诧异地望向薄昭旭。 就算是不大了解薄昭旭的向夜阑,也知道薄昭旭这个决定多么严苛。 何况是那些了解薄昭旭的人。 或许上官娆还可以有些许医术傍身,但在这时废了她的武功,和直接要了她上官娆半条命也没什么区别,到时武功尽失,还不如来得果断些。 “请王爷三思!” 南谌与上官娆一齐归在了薄昭旭的身前,拱手禀道:“上官姑娘辅佐王爷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此事之中定是有些误会!” “你亲眼所见,还要本王提醒你不成?” 南谌忽然沉默。 是了,这要是薄昭旭不曾点破还好,这一点破,他如何能逃得了干系? 面对上官娆追杀向夜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身作侍卫,他与上官娆可称得上是同罪的。 只是不见南谌有多畏怕,仍是坚持道:“属下认为功可抵过,大可直接将上官姑娘逐出府上,何必废她护身的武功!” 向夜阑无奈的摇摇头——这队友她也带不动啊! 要不是她今天侥幸捡回来一条命,他南谌上哪跑得了? “如若王爷执意要处罚上官姑娘,就请将属下一并处置,将属下与上官姑娘的武功各废一半!” 这下是连上官娆都瞧出南谌的傻了。 早知道这人如此好愚弄,不要命的为了自己说话,她还不如直接蛊惑南谌替她动手,将自己摘得更干净些。 可惜,可惜…… “南谌,你在命令本王不成?”薄昭旭竟觉有些无奈。 可他此时的想法并非那么好动摇的。 “王爷当真要为了这女子,执意要将奴婢逐出王府……” 上官娆眼含浊泪抬起头来,满是倔强。 “奴婢不过是想替王爷扫清眼前障碍,竟只换来了如此结局,实在心寒!可奴婢一人心寒无妨,您让您的其他属下该如何去想,您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要了结自己最衷心的仆从,唇亡齿寒,他们也会心寒的!” 上官娆这话的确是逾越了。 “上官娆,你还是不懂自己错在何处。” 她一时也未琢磨出薄昭旭那道视线所表达的是何意,是怜悯还是失望,抑或是最后的憎恶。 薄昭旭带着向夜阑拂袖而去,只留下哭着被人押下的上官娆。 唇亡齿寒? 那些做事当差的倒不这般想。 他们只觉得是上官娆先行做出了忤逆主子的事,得到薄昭旭的处罚也只能算是必然。 “这——该不会真要往死了弄吧?”拿着棍棒的家奴多少有些忌惮,“虽说她是犯了该死的罪,可王爷好歹给她留了条命,说白了,王爷应该还是舍不得的,你们这么往死了折腾,可真要出事了!” “你懂什么?这上官娆跟着王爷做事这么多年,地位定不一般,早前死的那几个王妃,哪个和她离不了关系?如今却在王爷拿得了惩戒,说明这新王妃很不一般,至少比她上官娆要重要的多!王妃可也是府上的主子,讨好哪个,你们自己不清楚?” 废尽上官娆全身武功的侍从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这事做好了,万一你们日后也被调去给王妃做事,可就多了一件能拿出来说的功!只是也别让她咽了气,王爷留她一条命,也就是因为王妃病未痊愈,见不得血光,给王妃求福报呢,你们可别坏了事!” 这一伙人一听日后没准能得“大功一件”,登时就有了使不尽的劲儿,好像今个做好了差,明天就能被调到向夜阑的身边去领赏。 上官娆到底是习武的人,意识非一般的坚定。 那些她瞧不起的下等人所说的话,她一句不落的听到了心里。 一伙人卯足了劲儿的敲打了足有半个时辰,认定了上官娆只余下一口气在,正得意,便听上官娆冷笑了三两声。 这可将几人吓得不轻,谁知她上官娆的笑声跟来讨债的女鬼似的! “这、这别是诈尸了吧!” “别胡说,还没死呢,诈什么尸?这是还没死透,要回光反照了,赶紧裹裹席子将她扔出去,省的她死在了王府,给王爷王妃添堵!” 薄昭旭倒只是怕在府里见血,吓着容易炸毛的向夜阑。 毕竟被踩到尾巴跳上墙的猫,也不是那么好哄下来的,少说也是要架个梯子说上半天。 但谁知这几人如此有主见,甚是会替他“脑补”! 这几人当真是吓破了胆,也不敢耽误着,去杂物房寻了一条于上官娆来说还算“体面”的草席子,随意裹了裹,便将上官娆扔到了府外不远处去。 “该……该死的向夜阑……” 那卷草席子中兀然伸出一只血手,可不就是遭人废尽手脚的上官娆!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安生。” 上官娆废了好大力气,才从草席子中爬了出来,寻常人翻身便可解决的事,上官娆耗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她摸索着暗藏银针的里怀,想截脉为自己续上一口气力,却发现自己拿起银针的手颤颤巍巍,根本攥不住极重精细度的银针! “想不到你还有这兴致。” 薄承阚掀起华贵的轿帘,只远远瞅了那么一眼,便嫌弃的皱起了眉头:“本王还当你是什么大善人,竟还要专程来给人收尸。” “二殿下好好瞧瞧吧。”顾言晁戏谑着走下马车,“这可还有一口气呢。” 顾言晁仔细地俯视了三两眼,这才算确信——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女人的确就是上官娆。 “你,是你!” 看见顾言晁的一瞬,上官娆狰狞的瞪大了双眼,“你还有脸来!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么会!” 上官娆泛着哭腔喃喃道:“我怎么会被四殿下抛弃,犹如丧家之犬一般……” 沾满浊血的双手沾上顾言晁的衣摆,当即留下了两个满怀憎恨的血手印。 此时的薄承阚已经设想起了如若换作自己,那他定是要气氛的将自己的衣裳连同上官娆一起,原地烧了再议。 顾言晁却原地俯身,将自己的大氅披给满身血污的上官娆:“上官姑娘,你当真觉得,是我将你害成这样的?” 薄承阚已经在心里感慨顾言晁太“舍得”自己了,单是瞧见顾言晁将衣服披给了上官娆,顾承阚就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画面,当即嫌弃的眯起了眼。 也是仗着此处无人,顾言晁并无顾忌。 “上官姑娘,你仔细想想,阻碍着四殿下,是我,还是她向夜阑?蛊惑四殿下心智的人,是不是她向夜阑?将你害到如此境地的,似乎也是她向夜阑,我好心来救你一命,你却怪我害你……” 薄承阚暗自琢磨着这厮惑人心智还真是颇有一手。 只是他没料到上官娆这女人更厉害。 “向夜阑!” 上官娆从牙缝里满怀恨意的挤出了向夜阑的名字,吞吐的气息都烙上了恨不得向夜阑挫骨扬灰的怨恨。更让薄承阚吃惊的便是,在他眼里上官娆不过是一息尚存,马上就要咽气的可怜人,哪敢想上官娆竟爬起了些身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攥着顾言晁的衣摆。 若不是被人断了手脚,她上官娆怕是还真能依仗着这口气爬起来。 “搀着上官姑娘起来。”顾言晁吩咐过手下罢,亲自掀起轿帘,“委屈二殿下端坐片刻,给上官姑娘腾出些地方来。” “你开什么玩笑?这女人——也配坐本王的轿子?” 本想着来看热闹薄承阚实在未料到这事竟还与自己有些干系,可他单瞧见顾言晁衣摆的血渍,就已经忍不住像轿中缩了缩,生怕沾上半分。 第七十三章磨刀霍霍 再让上官娆坐上轿子,跟要了他的命差不多! “那二殿下是想让人在后面跟着,让全京城都知道二殿下抬回去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可疑女子?若不是上官姑娘,只怕二殿下这点把柄,早就拿捏在四殿下手中了吧?” 顾言晁这话是威胁,更是提醒。 偏偏薄承阚就被顾言晁这话点醒了——这女人日后对付薄昭旭有用! 只是薄承阚一时半会还是接受不了与上官娆同坐轿中,索性是咬了咬牙,让人把上官娆抬了上去,自己在一旁跟着。 又自认从容的掩饰道:“这天倒是一日比一日的热了,本王今日体谅你们几个,便自己多走上几步。” 可上官娆刚被人抬下轿子,薄承阚便换了一副面容:“来人!把这轿子抬出去——整个烧了,什么也别留下,否则本王连你们一起烧了!快去!本王可不想留着这东西碍眼。” 顾言晁分不出心思去在意薄承阚这万分尊贵的性子,只差人来替上官娆换张“脸皮”。 “你这是做什么!” 来人刀刚提起,上官娆便极其防备地惊坐起。 “上官姑娘这脸,改换一换了,至于这名字……也是要换的。”顾言晁似乎并不在意眼前即将呈现的血腥场面,格外沉着的在茶桌前抿了口茶。 “名字无妨……”上官娆神情黯然地垂下头,“可这脸……能否不换?王爷他、他最喜欢的就是我这张脸了!” 喜欢是谈不上的。 只不过是上官娆自欺欺人的本领十分精湛,认定薄昭旭会与她一样怀念当年初遇的彼此。 否则她上官娆为何要苦心驻颜,希望薄昭旭能一直看到她如初的容貌…… 顾言晁在心里感慨上官娆脑子姑且还正常不久,便听见了如此自作多情的一句“疯话”。 上官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性子,顾言晁很清楚,得让她亲自感受些挫折,狠狠得给她一耳光,让她看清现状,拎清自己的斤两。 “上官姑娘莫不是想以这副容貌示人?” 顾言晁捧起桌上铜镜,借给上官娆去照。 “不知四殿下看到以后,会作何感想。” 上官娆傲慢而不逊的瞥了镜中的自己一眼,登时生出了满杯的含义——这个满脸疤痕的女人是谁? 是她? “这、这!这不是!不是我!” 上官娆在受到惊吓后冷静的可怕,可仍是选了自欺欺人。她一把夺过铜镜猛摔在地,随即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不是我” “上官姑娘,不过是换张更加美艳动人的脸而已,难道你不想胜过向夜阑一筹,不想胜过天下女子十分?” “我想,我想!向夜阑……你不得好死!” 上官娆的理智就如崩断的琴弦一般松散,眼中却又是十成的自信:“她向夜阑,还是低估我了……我不会让她好死的!她的报应、她的报应就快来了!” “嗯?”顾言晁颇有些兴趣,“不知道上官姑娘可方便与我细说……” “有些事,说的太早可就没意思了!” 上官娆冷笑一声。 她倒要看看,向夜阑还能有几天的好日子可过。 至少现在还是有的。 旁的人家夫人,下午总该喝茶来打发时间,可从没见过向夜阑这样一边“话家常”,一边嗑瓜子啃水果的。 就这么瞥了一眼,向夜阑吃东西的速度更快了。 脸黑如薄昭旭,哭笑不得的抽了抽嘴角:“府上倒不缺这些嘴上的东西,算着王妃入府也有些日子了,你这样护食,本王还当是有人亏待过王妃,成心来上本王的眼药。慢点吃,可没人与你抢……” “有吗?我没有啊?” 向夜阑浑然不觉自己有多“护食”,毕竟自从她来到向府,还真就没怎么吃饱过。 一是那会的向府已经不太景气,府里上下的那些人恨不得让她少吃一口,过几天就嫁出去。 至于这二来就是……这一个个给小姐吃的菜量也太寒酸了!各个小碟拼凑到一起,还不如酒楼一盘菜给的阔气! 薄昭旭直至现在都没从后怕从缓过神来——哪知道这个女人竟然这样漠不在意! 这要是让旁人看了,还得以为差点被毒死的是他! 神情紧绷得久了,薄昭旭终究是被向夜阑这心宽的态度气笑了。 可为了让向夜阑这女人日后也长个心眼,不至于因为跟在他身边而遭什么迫害,薄昭旭琢磨着还是该好好教育教育向夜阑。 于是薄昭旭十分果断的决定了做法,开始磨刀霍霍向南谌。 “南谌,你过来。” 向夜阑这才发现南谌好像有种说不出来的拘谨。 毕竟药是南谌送来的,就算薄昭旭想要“叛逆”一点去追责南谌,也是说得过去的。何况南谌刚才把薄昭旭忤逆的不轻,向夜阑心说这也是个相当叛逆期的少年了。 “上官娆所作之事,本王全不与你计较,只是……本王于你处处信任,你却助她伤害王妃,本王便不好再将你留在王妃身边,以防王妃见你时,心中害怕。” “诶?不用不用!留着呗,我瞅他挺顺眼的!” 向夜阑赶紧拦下薄昭旭的决定。 “这事和南谌他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就是一时老实好骗,反而还挺好信任的,王爷你说呢?所以嘛,你总得给人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反正这事我就替你做个主了啊,就这样就这样。” 她心说自己又不是傻子,这会把南谌换走了,谁知道再换过来一个什么东西?现在南谌没准还有点良心不安,以后能好好做事。 “属下多谢……”南谌犹豫的好像在说什么极其烫口的话,“王妃恩典。” 薄昭旭沉默了片刻,没说出什么话来。 相处数日,他也不指望向夜阑会有寻常人的想法,会如他设想的那般在他怀里哭诉委屈,这是向夜阑的独有之处。 可是他没想到这女人——这么会气他! 可谁知自己是动了什么样的想法,才会觉得向夜阑这样“气人”的女人会格外有趣。 罢了,忍着吧。 一波未平多久,宫里便来人传了消息,请薄昭旭去赴家宴的。 与所有妃子到场的宫宴不同,能得皇帝“恩准”而参加所谓家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荣誉,宠妃的荣誉。 毕竟得是何等恩宠,才能被称作家中人? 似乎是懂了向夜阑的本性,薄昭旭已经习惯了命人在马车上准备好吃食,免得向夜阑整路都在肚子咕咕叫中度过。 “这回又是因为什么事啊?” 向夜阑摸了摸被侍女勒到太紧的腰封,整个人都瘫在了马车一角,看着连半点精神都没有。 整个人都蔫了大半。 “倒也没什么太多的事,不过是父皇新纳了妃子……” 薄昭旭话音未落,就看着向夜阑当场跳下了马车。 莫不是生气了? 分明被腰封勒得难受,还要跳下马车,定是气得不轻。 “虽说父皇已是迟暮之年,但纳些宠妃也并非是什么稀罕事,父皇或许只是缺些作伴的人,总不会怪罪我们这些小辈的,你不必拘谨。” 薄昭旭心叹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向夜阑满目期待地从仆从手上接过纸笔,那副明眸简直就能放出光来。 “你早说嘛!早说我就省的折腾这么一趟了。”向夜阑慵懒地伸了伸懒腰,“你一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你这女人……” 薄昭旭气无可气的抽了抽嘴角,将不知好歹的向夜阑抵在了马车的一侧,连本就微弱的日光都要平分一半。 “王、王爷,你这是!” 向夜阑识趣的怂在当场,可她不知道薄昭旭还有这么特殊的癖好啊? “你可知妄议皇室是非,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薄昭旭挑衅得嘴角上扬,总算是威慑住了不怕虎狼的向夜阑。 “到时可休要怪本王不愿护着你。” “我知道啊!”向夜阑故作“纯真”无知的眨了眨眼,“而且还是要诛九族的罪名,对吧?还挺严格的。” “你知道就好。” 薄昭旭满意地靠回原处,姑且算是震住了向夜阑。 却听向夜阑不急不慢的替他盘算起来:“你看,既然我嫁到四王府了呢,那于情于理,我就是算四王府的九族里,既然诛九族的话……嚯。” 诛来诛去,还诛到皇帝头上去了。 如今换作薄昭旭被迫安静一路了。 以往的家宴大抵要拼上两三桌,才能坐齐皇帝心中认定的“一家”。而皇帝身旁的位置,往往是皇后。 只是今日…… 向夜阑这人十分会捕捉“瓜”里面最甜的那一块,比如皇帝身旁坐了一个极其年轻妩媚的姑娘,又比如那女人十分得皇帝宠爱。 毕竟得是什么样的宠爱,才能让这女人大大方方地坐在皇帝的腿上! 所有人都在呢! 瞧见皇帝这几乎全白的发髻,愣是跟那姑娘爹一样,向夜阑转念一想古代人这个生育年纪,那便是爷爷了。 “想来这位就是父皇新纳的妃子吧?”薄承阚恭维道,“当真是姣姣不群,怪不得能得父皇如此宠爱,想来礼教礼法,也是十分清楚的。” 第七十四章蛊惑 薄承阚的话听起来格外尖酸刺耳,与其说在夸赞这女人,倒不如说他在挖苦人不知礼数。 “不错,这是朕新立的谣妃,算你小子有眼光。” 皇帝好像听不出来薄承阚话中的挖苦似的,将怀中的谣妃搂得更紧,像是刻意将此时的宠信呈现给众人。 向夜阑觉得这事还挺令人乍舌的——这谣妃简直活活就是一祸水标配啊! 看来她的明日头条已经出现了? “妾身见过诸位殿下。” 谣妃从皇帝怀中挣脱,客客气气的行了一个礼:“妾身不识规矩,日后还请诸位殿下多多包容。” “谣儿,这是什么话!”皇帝倒是先不满了,“你才是那个做长辈的,你怕什么?应该是你包容他们不懂事才对!就算是让他们包容你,那也是应该的!” 好家伙,向夜阑更加认定了这就是祸水标配…… 估计要不是皇后没落人什么把柄,不然只怕这皇后的位置都是这谣妃坐着玩的东西了。 谣妃含蓄的抿唇一笑,却在不经意间向薄昭旭抛了个媚眼,以至于向夜阑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这也不应该啊? 然而谣妃如同不怕被人发现似的,大大方方的瞥起了薄昭旭的侧颜,如丝媚眼中含情脉脉,好像薄昭旭才是她的夫婿似的…… 向夜阑一个劲的在心里咕哝着“这事和自己无关”、“薄昭旭的事和她没关系”,况且薄昭旭也根本没回应过谣妃的视线。 可她怎么心里就这么不舒服呢? 这谣妃看谁呢? 向夜阑掩面轻咳了数声,算是对谣妃不该存在的这道视线的提醒,幸好这谣妃也算是识趣,闷笑着斜瞥了向夜阑一眼,便将视线转了回去。 偏偏就这么一眼,让向夜阑不舒服到了极点。 她一时间心中生出了点好奇,莫不是原身与谣妃入宫前曾认识,甚至有些什么鲜为人知的过节? 不至于吧? “今日叫你们几个入宫,并非全是为了引见你们认识朕新纳的谣妃。家事虽然要紧,但毕竟国事才更要紧……” 醉意熏熏的皇帝端着极其认真庄肃的腔调,以至于向夜阑很好奇这老皇帝别是要现场表演一个原地退位。 事实证明向夜阑实在是太抬举老皇帝了。 “如今老四你也成家了,手里攥着的那些东西,该放放就放放吧,你也年纪不小了,也该把重心放在开枝散叶上,整日不着家中,何时才能让朕抱上皇孙啊。这样罢……父皇便替你做了主,这几个月,你就不要再来上早朝了。” 老皇帝这一招又阴又毒,到底是要从薄昭旭的手中抢走些东西,偏偏让人挑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 向夜阑不甚在意这些,却又颇为在意薄昭旭的想法。 “儿臣全听父皇安排。” 薄昭旭意气风发的笑容下似乎多了几分向夜阑难以琢磨的清冷,可单去分辨薄昭旭的笑容,好像也只能看出他的从容。 就好像老皇帝的确只是准了他的假,没什么过多的意思。 “父皇说的有理,四弟的确该以家事为大,分明已是成了家的人,整日浸在前朝中,旁人还以为是您苛待他,成心让四弟与弟妹不能夫妻团聚似的!” 薄承阚上赶着来第一个落井下石。 谁让这本来就是薄承阚心心念念的事,如今这便是承了他的心意。 皇帝和蔼的笑意瞬间消散,皱眉责问道:“你有什么可笑的?你不过是还未成家,否则朕也不会留你在身边这么久!你也老大不小了,朕明日便让礼部为你挑选适龄的姑娘,你也给朕在家好好待着。” 老皇帝对这两个儿子忽然间生出的防备,明眼人都瞧得出。 以至于这桌家宴在皇帝话音落下后登时变了味儿,各揣各的心思,唯独向夜阑有些头疼——老皇帝这也太像个难应付的上司了…… “陛下。” 谣妃娇笑着晃了晃皇帝的胳膊,分明是瞧见了薄昭旭为向夜阑夹了菜。 “臣妾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要不您让臣妾先回去休息,好不好啊?” “胡闹!”老皇帝哪有生气的模样,“你高低也是朕的宠妃,朕又如何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依朕看,这今日的家宴,便散了吧,爱妃,朕陪你去见太医。” 向夜阑望着碟子里的吃食,瞬间觉得血亏。 她还没吃饱呢! 然而向夜阑的意愿哪抵得过昏庸老皇帝的命令,她人还没走呢,便有打扫余宴的宫女上前来收拾走了碗盘,又亲眼注释着那宫人漠不在意地将自己精心挑选的吃食倒进了废弃食桶里…… 退一步,越想越气。 老皇帝此时离去的背影简直就是昏君标配,一手搂着娇滴滴的谣妃,一手为谣妃亲自掀起垂帘,倒像是被用什么法子迷了心智,多少沾了点神志不清。 “爱妃,你先在宫中歇着,朕去为你寻太医。” 说罢,老皇帝就要离开。 谣妃踩着扭捏的步子追到了老皇帝的身后将人抱住,柔声道:“陛下,臣妾不难受了,臣妾只是肩膀疼,若是有人揉一揉便好了……” 老皇帝自然会了她的意,为美人揉起肩角。 “爱妃说的不错,这两个小子果然满心都是争夺朕的皇位,枉费朕当初对他们那般疼爱,终归是养了豺狼!还好得了爱妃提醒,朕才看透了他们的狼子野心,能得爱妃如此,算是朕的福分啊!” 这活脱脱一个中了邪的模样。 “臣妾哪敢妄议前朝是非,终归还是陛下慧眼识珠,能得您这样的皇帝,才是百姓的福气。” 谣妃有些不自在地拂开了皇帝愈发不老实的手。 “可臣妾觉得您这样处置,还是有些不妥。万一那四王妃真怀了四殿下的子嗣,四殿下岂不是更要急于篡位了?所以臣妾认为,您最好还是将二位殿下手中的兵权收回自己手中,再寻些借口,将他们外封出去,这才能一劳永逸啊。” “爱妃说的是,可此事一时急不得……还是从长计议吧。” 皇帝推脱着谣妃的建议,毕竟这真要外封出去,离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岂不是更难掌控他们的一举一动了? 谣妃佯作生气的娇哼一声,皇帝当即于心不忍的担保道:“爱妃莫要着急,待过些时日,朕便择封地将他们送出去!” 这才总算哄得谣妃陪了笑脸,老皇帝所想之事还未如愿,便有掌事的太监来传:“禀陛下,前朝陆尚书求见,请您走上一程。” 皇帝委实不舍的望了谣妃一眼,长叹一声埋怨道:“早不来晚不来,倒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话是如此,但皇帝还是随上了掌事太监的脚步去见陆尚书。 老皇帝前脚刚离开,顾言晁便如观赏景致“误入”宫闱一般走了进来。 “谣妃娘娘好大的本事,竟是一出手就牵连了两位殿下,若是假以时日,看来这宫中也无人是您的对手了。” 一来宫中婢子识趣,二来谣妃眼神实在凶狠,区区瞪上一眼,便默契地退出了殿内,为二人留出谈话的地方。 “怎么,顾大人觉得本宫做的不对?”谣妃冷嗤一声,“他自己做错了事,难道还不准人一报还一报?你当初只叫我控制四殿下,可没说不能牵连二殿下,再说,这可都是皇帝的主意。” 顾言晁被人如此奚落,竟反而笑出了声来。 他该如何将眼前狂妄自大的谣妃,与昔日匍匐在他脚边的丧家之犬上官娆放在一起比较? “没什么,你开心便是。”顾言晁轻笑道,“孽做多了,是会遭反噬的,上官娆。” “上官娆”这个名字如今已经成了她的禁忌,在顾言晁提起的那一刻,周遭氛围便降至了冰点。 谣妃端着茶杯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甚至想将茶水泼到顾言晁的脸上。 “妾身不知顾大人说的是谁。” 谣妃脸色阴郁地扭过头去,嘴角紧绷的笑意极其不自然。 “妾身只知道罪有应得,他们会遭报应的。” 她自以为有了压制顾言晁的地位,却不知顾言晁正拿她当做一个不识好歹的跳梁小丑,正在心中暗自嘲弄,不过在表面为她留了些许薄面而已。 “不错,不错……” 顾言晁可不想看到神情狰狞的谣妃在他面前发起疯来,自然是维护着谣妃分文不值的尊严:“您说的是。” 深知自己与上官娆这等不用脑子的女子谈不到一起,顾言晁转身便要离去,谣妃却在这时按捺不住。 “顾大人,如今我的地位,已经不是昔日可以比拟的了,你不要以为自己三言两语,便能让我畏怕,我很感谢你的所作所为,可今时不同以往,您可该好自为知啊。” 话说了出去,谣妃心里也就安逸了许多,总算是占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她哪能不觉爽快。 顾言晁终究是黑了脸,只漠然撂下一句提醒:“您也好自为之,谣妃娘娘。” 若是什么能让顾言晁的计划产生变动,谣妃绝对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谣妃怒气冲冲地将茶盏摔向了地面,他们又怎知自己有多钟意薄昭旭…… 可她不知京城已经变了风声。 第七十五章初衷 薄昭旭站在府门处,瞥了一眼南谌,哭笑不得道:“又是你的手笔?” 此时的南谌左手抱了两根农家栽种的大白萝卜,右手捧着一颗浑圆的大白菜,分明是刚从富丽堂皇的皇宫中走出,可这让人左看右看…… 都像是刚从菜市打结回来! “这——姑且可以算是!”向夜阑承认的坦坦荡荡,“这、这也挺好的嘛,你看,省了你再花这几天的菜钱了。” “几天?” 薄昭旭又瞥了一眼南谌脚下的各类蔬菜豆子,甚至还有几筐土鸡蛋与估摸不出斤两的粗米。 这话音还未落呢,便又有一个老夫人递给南谌一些自家栽种的瓜,看一眼薄昭旭,就用袖口抹一下眼泪:“老妇山西许氏,见过王爷,不知王爷贵为皇嗣,竟生活在如此水深火热之中,这是老妇自家栽种的青瓜,还望王爷不要嫌弃,千万别垮了身体。” 这哭的也太浮夸了吧! 向夜阑本来还想大大方方的承认一下,这弄得她脸色都有点挂不住了——这些人竟然这么敬仰薄昭旭的? “妾身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自己的回答……要不您让我解释一下?” 从薄昭旭嘴角的笑意里看,向夜阑觉得自己多半要完。 “狗腿子”代表性人物南谌手脚麻利地关上了府门,反手还上了一套不需要加的银锁,生怕她躲长俩腿跑了。 “南谌,你亲自去京中看看。” “是。” 向夜阑脊背发凉地跟在薄昭旭身后,联想到了某些被抓现行的过去。 经过了极其煎熬的小半刻钟,南谌将最新一期《轶事》带了回来。 “别别别!” 向夜阑眼疾手快地冲到了南谌的身前,眼看就能从南谌的手中抢过那纸《轶事》,结果被薄昭旭从中截胡,用手指抵着她的额头挑衅道:“不过是看两张纸而已,本王自己便可,不必惊扰王妃,回去坐着吧。” 后知后觉的一琢磨向夜阑才反应过来,她好像也没写什么太过火的东西……吧? 只能说是她太容易在薄昭旭的面前心虚。 薄昭旭嘴角带有笑意的弧度不曾变过,只是脸色愈发阴沉,似乎不多时后,就会有一场霹雳。 “四皇子险遭人暗算驾鹤西去,四王府中眼线遍布全府,陛下对他怀疑,兄长对他排挤,这究竟是父爱的丧失,还是……呵,不错,王妃还真是好文采。” 向夜阑抬脚决议先溜为敬,却被薄昭旭揽着腰“捉”了回来。 笑中暗藏玄机的男人将她抱在腿上,又将头版的几个字指给向夜阑来瞧,嘴角轻轻勾起,如同噩梦般低语:“王妃这是觉得,本王很可怜不成?那本王都可怜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曾短过王妃的吃穿,可真是用情极深,王妃是不是该……身体力行的回报本王一些?” “不、不了吧,王爷三思,三思一下……” 向夜阑被薄昭旭拥的严实,连能躲藏的地方都不存在。 她可谓是藏了一身的不自在,仔细想想,薄昭旭的审讯室恐怕都比此时的怀抱要安全许多。 “妾身这不是为了给你出气,你看,这就叫——带节奏!不出三日,全京城都会觉得您遭父兄排挤,如果再有人对你出手,这就是落实了有人迫害你!就,民心很重要的,您了解一下?” 向夜阑越说越起劲:“万一陛下一声令下要给您贬去个宁古塔之类的,百姓肯定坐不住,觉得你受了莫大的委屈,肯定会给你向陛下求情的嘛。” “真不知你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薄昭旭苦笑着摇了摇头,始终未有松开手的打算。 敏觉如向夜阑,尽管薄昭旭方才看起来就像极在调笑她,但眉峰微蹙,好像有些绷起的思绪。 想来遭皇帝如此对待,换谁都要神情低落些时日,薄昭旭藏得要更深,不是那般容易察觉。 但在薄昭旭笑起的那一刻,向夜阑察觉到了薄昭旭的神情中久违的放松。 “姑且算你帮了本王的忙罢。”心情见好的,薄昭旭稍稍提点了她三两句,“父皇越是防备本王,就越会将本王留在身前,否则若是本王脱离了他的掌控,岂不是要更麻烦?本王这几日便在府中与你作伴,你可开心?” 薄昭旭对向夜阑没有什么期待,比如希望向夜阑扑在他怀里嘤咛:“开心。” 至少别是摇头摇得同拨浪鼓似的。 薄昭旭索性决定不给这女人气他的机会,轻柔地在人唇角落了一吻。 “本王知道你开心。” 向夜阑再一次悟到了薄昭旭脸皮厚的本质,真是要亏她方才还十分心疼薄昭旭这男人。 南谌始终守在原处,更衬托出他对于待命的死板,只要薄昭旭不让他离开,那他就会原地驻足。 对于旁人来说,绝对是十分衷心的表现。 可对于向夜阑来说…… 她脸皮薄啊! 好在刚才的南谌好像读懂了一些空气中的暧昧,识趣地自己背过身去,假装自己只是在瞧自己身后的落日。 “殿下许久未这么开心过了。”南谌随口向薄昭旭提道,“陛下圣旨下得突然,恐怕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人在背后挑唆,还请殿下早做打算,至少……要能保全自己。” “南谌,本王在你眼中,几时如此愚钝了?” 薄昭旭嗤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 “怕是你与本王王妃相处的太久,也沾了她那点迟缓的小聪明。陛下身为九五,于人有所防备,不足为奇,但将矛头指到本王的身上,就是那人的不是了。你只需做好你的本职差事,本王自有底牌。” 敞开谈过以后,南谌松了一口气:“属下明白了。说起本职,王妃一直想托属下做些事,不知王爷如何想?” “本王将你调去她的身边做事,她便是你的主子,听与不听,你自己决定便是。” 薄昭旭心觉向夜阑应当掀不起什么风浪,但仔细一想,他始终都在低估向夜阑的本事。 这女人命令南谌去做些什么,都不足为奇。 “她命你去做些什么?” “这……”南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属下不愿自夸,但属下是您认定的轻功了得,至于武学,姑且也算拿得出手的,若是帮您练兵做事,抑或是帮王妃做些杂事,哪怕是王妃命属下杀人,属下都不会多言半个字。可王妃竟然命属下去打听京中传闻……” 传闻都是好听点的说法,南谌甚是惆怅地揉了揉额角。 “倒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薄昭旭竟也未帮南谌说情,“做与不做,你心中自有些分寸,回去吧。” “是。” 南谌的确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决议,自上官娆被逐出府中以后,向夜阑几乎是每日都要尝试让南谌相通,可惜效果甚微。 他这人就不适合干用脑子的差事。向夜阑哀嚎着。 不过自某一日开始,南谌就突然开了窍,几乎是在一夜间想通了上官娆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差点成了杀人的刀。 南谌在这之后才对向夜阑有所改观,只不过这差事,还是有点难为他这个莫得感情、刀口舔血的男人了。 “今天打听到什么了?我记得听你们王爷提起过,你打听消息的能力还不错,是时候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到底如何了!” 向夜阑把瓜果盘亲自端到了一边,算是对南谌的“尊重”。 毕竟审核工作内容,还是要正式一点的! “是……” 南谌迟疑了半刻。 “城西李二,于子时二刻,偷了长嫂吴氏家中的母鸡,连夜煲汤下锅,拒不承认罪行,城南孙大强,摆摊缺金少量,遭城南百姓唾弃,生意似乎要做不下去了,城北丢了三颗鸭蛋,还丢了几匹布料,应当是有人做了惯犯,偷了许多家的东西,至今未抓到人。” 这…… 向夜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甚至觉得南谌是临时编出来唬她的。 就这? “你表现很好。”向夜阑强颜欢笑道,“不过你特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就太辛苦,对不对?所以你下一次可以考虑考虑从身边下手,看看有没有那种比较,嗯……让别人想关注一点的!” 尽管南谌这会应下了,但指望南谌开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院里的仆从忽然抬了两坛酒进来,向夜阑忙打断了南谌接下来的偷鸡汇报:“你们是不是送错地方了啊?你们王爷没在我这。” “奴才们知道王爷不在,王爷今儿个出去办事了,得晚上才回来呢,这是送给王妃您的。”为首的那个仆从谄媚一笑,“您是不知道,武县主前些日子随太后娘娘出京礼佛七日,路上讨了几坛花酿,今日回京,专门为您送过来了。” “可……”向夜阑刚要说她喝不来这个。 “王妃您便放心吧,这花酿出来的酒,本就不能算酒了,不过是糖水添个酒味,您若只小酌几杯,连王爷都瞧不出来。东西便给您摆在屋内了,有事您就吩咐。” 还有这好事? 向夜阑喝不惯这会儿辛辣的酒,如今得了武梓熙的好处,便顺着人意思小酌几杯,想着同她早前喝过的果酒应当差不多…… 第七十六章被女人轻薄 “本王命你在王妃身边侍奉,这便是你的表现?” 薄昭旭刚从城外匆匆赶回,便听人说向夜阑喝多了酒,委委屈屈得伤春悲秋了整一下午。 “属下……”南谌这次是真摘不出去自己,“那酒是属下亲自检验过的,的确就是寻常花酿,便是整整一坛,也比不了一盏清酒,今日王妃有兴致,属下也不敢阻拦王妃小酌几杯,是属下的过责。” “本王知道了。” 薄昭旭将南谌赶到门外,噗通一声叩上了房门:“待本王见过王妃以后,再来处置你,你且先好好反省着。” 难得向夜阑有些酒醉闹人的模样,他怎么可能交给别人去应付? 向夜阑眼圈泛着绯红,靠在床角不知小声咕哝些什么。 按说这该是薄昭旭调笑向夜阑最好的时候。 “酒量如此差,下次便不要喝这些了。” 薄昭旭哄着闹委屈的向夜阑钻到自己怀中,向夜阑倚着他的肩膀低声垂泪,倒是在梦里才能出现的景象…… “本王不会离开的,别怕……” 向夜阑总能打破薄昭旭对“女人”的印象,他以为向夜阑是需要安慰的那一个,向夜阑却觉得他是需要安慰的那个。 她倏然从薄昭旭的怀中挣脱,怔得薄昭旭心神一阵悸动,嘴唇微张欲语,却被向夜阑的薄唇堵住了嘴,将酒香沁到他的口中。 “你……” 薄昭旭很难想象自己有一日会被女人轻薄,偏还是个让他生不出脾气的女人,这才最是致命。 要是旁人这般对待薄昭旭,不多时便会出现在慎刑司严刑拷打,审出一个是不知分寸,还是另有目的。 偏偏是这女人…… 薄昭旭在心底迁就的叹了一口气,暗自感慨向夜阑当真是个不知危险的主,也真不怕自己。 他正欲继续向她向夜阑索吻,然而方才还不知轻重的向夜阑这会自己倒在了踏上,像个没事人似的,甚至还滚一圈打了个哈欠,何止是安逸。 想他薄昭旭如此尊贵的身份,分明可以等人伺候得服帖,偏“沦落”的这会给向夜阑盖被子,还要担忧她腿脚不安分,蹬被子。 “王爷。” 南谌苍白的面容被夜风拂得霜红,一眼便是在门外跪了有些时候,他低声道:“今日失职,属下全听王爷处置。” 他借着余光瞥了薄昭旭一眼,因人同样泛红的脸色而微微怔住。 虽说自家主子常能看见笑脸,可笑与笑还是不同的,何况是这种神色。 “起来吧。”薄昭旭漠然地拂了拂手,“等有空了自己去领赏,就说是本王交代的。” 领……领赏? 南谌在那一瞬打了一个寒颤,薄昭旭说的“赏”,该不会是伤口上灌辣油,皮鞭子沾凉水这一类的把? “想什么呢?” 薄昭旭瞧见南谌满脸惊慌的惨白,难免心生疑虑:“本王叫你领赏就是领赏,你怕什么?难不成还要本王亲自交到你手上?” “属下不敢如此狂妄!” 南谌当即大声否认道。 怎么这么一瞧,他家主子今天心情还挺好的? 翌日。 酒后原地失忆的向夜阑根本不知自己把薄昭旭“欺负”成了什么样,只记得武梓熙在午时之后又请她今日一起入宫做客。 “你们王爷今天是不是又不在府里?” 向夜阑发出了灵魂拷问。 “王爷今日的确一早就出门了,不过王爷嘱咐过,会早些回来陪您用晚膳的……” 南谌一对主子说谎便会将脸转到一侧,这话也是他替薄昭旭昧着良心胡诌出来的。 免得他家主子年纪轻轻就妻离…… “不在就不在吧,反正在宫里吃也一样,只要今天没人突然撤走我的东西就都好说。” 向夜阑的眼前浮现了昔日被撤走吃食的景象,显然是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过我跟你讲,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所以听听就好,听听就好,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对吧?” 南谌迁就的点了点头。 不过他怎么总感觉向夜阑这话暗指的是自家主子? “我就很欣赏你这种懂事的配合,点名表扬一下,你可千万别跟你们王爷说啊,不然我……怕是又要惨了。” “王妃放心,既然王爷将属下调到了您的身边做差,那您就是属下效忠的对象。” 向夜阑这会儿有点懊悔南谌不是个姑娘,否则还有些发展成姐妹的余地。 她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马车倏然一阵急刹,向夜阑嘴里的糕点未来得及嚼就被咽了下去,呛得是直拍胸口——她命都差点交代了! “这是……顾大人?” 向夜阑掀开些车帘才瞧出这次急刹的缘由,大抵是车夫眼睛不太灵光,没瞧见顾言晁的马车,方才差点撞上了,才总算想起来要刹车。 “不坐了,下车!” 她可不想冒着发冠掉下来砸脚的风险继续坐下去,果断让车夫停下马车,自己走了几步路。 见到了武梓熙,向夜阑算是明白了自己此行的“作用”。 当助攻! 武梓熙一瞧见顾言晁的背影便忸怩了起来,挽着向夜阑的胳膊抿唇低语:“咱们进去罢,不必管那些人的。” 说着不必管,可武梓熙所有的视线都落在顾言晁的身上了。 “我懂,我懂。”向夜阑调笑的拍了拍武梓熙的手背,“毕竟你单独和顾大人见面确实不太合适。” “你、你别胡说了!” 武梓熙的两颊腾时羞得跟红罗炭似的,又使着小性儿的撒开向夜阑的胳膊,心神不一的解释道:“是谣妃娘娘请我进宫吃茶的,我倒是第一次见她,不知她有何用意,也不知她这人好不好相处,想起你早前见过她,我便邀你一起来,做个伴了。我、我哪知她会遥谁来的?” 武梓熙那点心里话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压根瞒不过向夜阑这个“专业人士”的双眼。 她事先恐怕还真不知道顾言晁会来,但顾言晁能来,正中她的心意。 “这谣妃娘娘,看着还挺好相处的。”向夜阑对谣妃印象实在不深,“不过陛下这么喜欢她,应该是有过人之处的。” “这是自然。” 武梓熙会意后认可的点了点头。 “可我鲜少掺和宫中的这些事,又与不喜她的太后娘娘一派,她若为了在宫中站稳脚跟而找人讨好,我这人微言轻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人选,如此一想,我便有些害怕她到底是作何打算了。” 向夜阑忽然也考量到了这么一层,当时瞧那谣妃也是十分精明的模样,何苦去讨好深得太后宠信的武梓熙。 她不关注宫里的这些是非,但为了自己的《逸闻》能更“三俗”,更吸引人一点,她还是啃了些瓜的。 比如太后娘娘对这来路不明的谣妃极其不满,要不是老皇帝不惜母子反目的拼力相保,太后娘娘原本想将这谣妃乱杖打死,以儆效尤。 比较保守的太后派系几乎都持反对看法,毕竟越是来路不明,越要担心这人是什么来头,危险与否。 奇怪的是这谣妃和顾言晁一样摸不出底细,像是凭空捏出来的泥人似的,任你在京中翻个底朝天,都翻不出与她过往有半点关系的事物。 不过尝试挖掘谣妃底细失败的向夜阑并不吃惊,连太后与皇后都摸不出来的底细,她也未必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向夜阑偷瞄了一眼笑的和熙的谣妃,多留了一份心眼。 许是这姑娘的确来路不便提起,老皇帝委托近臣处理过她的出身,向夜阑是听过这一类传闻的。 “四王妃今日是一个人来的?” 谣妃瞄着向夜阑身后找了许久,显然是未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人,不禁黯然垂眸,实在是有些失望。 “起来时王爷已经不在府上了,谣妃娘娘若想见她,邀他入宫就是了,何必指望我将她带来。”向夜阑自己都未察觉出这话有多呛人,足让谣妃憋屈的不行。 “岂敢,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谣妃赶忙一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生怕让人见了笑话。她迟迟不肯坐下,便是因为最重要的那一位还未到场——薄承阚。 见人颇为不耐地跨过殿门,谣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都到了便好,妾身去为几位煮茶,便请几位先聊着,妾身去去就回。” 谣妃笑得和善亲切,要不是请来了薄承阚这个向夜阑眼中的祸害,或许向夜阑会对谣妃有些不错的印象。 如今坐在同一席上,反倒是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了。 “谣妃娘娘就别客气了,我陪你一同去沏茶,省得你忙不过来。” 话音未落,向夜阑便要起身。 武梓熙本想挽住她的胳膊来挽留,可一见席间的薄承阚……武梓熙柳眉轻斜,倒也不好再阻拦些什么了。 “王妃便在这坐着吧,既是请几位贵客来吃茶的,妾身便该摆出些诚意来,让王妃帮妾身沏茶,那又成了什么事?” 谣妃硬是将向夜阑按回了原处:“您便在这与其他人一同等着罢。” 这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向夜阑十分心惊! 第七十七章遇刺 谣妃方才的动作既不像客套的推搡,也不像刻意的想让她吃些苦头,仅是为了让她留在原地,便将力道控制的恰到好处,将力气驱使的如此娴熟,倒像是个练家子…… 向夜阑极其防备的斜了谣妃一眼,可来不及仔细琢磨,谣妃便收了手上动作,只差没反问她些什么了。 这人对她也有所防备。 “谣妃娘娘说的也是,既然我们来做客,便全听谣妃娘娘的安排吧。”武梓熙体恤笑道,“这样倒也好,免得我一个人坐这无趣,你也免了劳累,就当是陪我逗逗闷子,打发些时间了,如何?” 她也是怕向夜阑听的尴尬,忙着帮人解围。 可向夜阑只恨自己此时没什么打探谣妃底细的办法,一时半会儿证明不了自己的猜测。 “你说的是。” 向夜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名衣着朴实的宫人端了一坛香炉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宫里阴潮,谣妃娘娘害怕几位贵人问不惯那股子潮气,便命奴婢来点上一盏熏香,还请几位贵人千万别见怪,若是觉得不妥,奴婢撤了便是。” 这话里倒像在提醒什么似的。 “不必。”武梓熙回以笑意,“你去忙吧,若是这香炉碍事,我们会将它挪开的,你不必担忧。” 向夜阑不禁觉得武梓熙招人喜欢也是有原因的,只是……贸然收下这熏香,恐怕有点太过唐突了。 虽然谣妃宫的确地处阴寒处,但不至于有什么潮气的味道,如今又有人住着,有宫人日夜打点着,哪还需要点这浮夸的熏香? 那宫人倒也是个心觉不妥的,仍对谣妃追问道:“谣妃娘娘当真确定此事无妨?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奴婢可是负不了半点责任的。” “你怕什么?”谣妃哂笑道。 “奴婢并不怕,只是想要提醒谣妃娘娘万事慎重,宫里到底是与别处不同,大理寺与慎刑司的可没一个是傻子。” 这宫人的话可谓是刺耳至极,句句不离对谣妃的挖苦嘲弄。 哪有奴婢敢顶撞主子的? 这若是什么寻常人物,谣妃又怎敢将这些事交给她来做。 “我做事自然不留任何痕迹,怎么,难道姑娘你比我更懂这些?”谣妃自傲的冷哼一声,“我今日正是为了给顾大人助力,才会如此安排,你区区一届婢女,又能懂些什么?不过是你运气好,这才能从我手中接下命令。” 宫人不语,眼神却是轻视至极。 是了,谁会与一个傻子去论高低长短?不过是她不屑于计较。 “奴婢明白了,这便告退。” 宫人不与谣妃废话太多,转身就要离去,可她所走的方向赫然是顾言晁一行人坐着的前厅,当真是气得谣妃牙根痒痒,直在心中暗骂。 当真是条喂不熟的狗! 谣妃顺手抄起手边紫砂茶壶向人脑后拍去,眼看要将那宫人砸得头破血流,那宫人却忽然转过身,好像早有防备。 “谣妃娘娘这是做什么?”宫人明知故问道。 眼看着自己阴谋败露,谣妃也不再隐藏心中恶念,径直的向着宫人冲了过去。 但宫人的身还没近,谣妃便被人押制在了手下动弹不得。 “愚蠢。”宫人冷嗤一声,“彼时大人曾提及你身手不错,也不知是因为被人废了武功断过手脚,还是因为本就不怎么样,今日一见,倒也就是如此。” 谣妃的身后油然生出一丝寒意,遭人抹去武功的羞辱、痛苦也于此时一齐涌上心头。 该死的向夜阑! “不识好歹!” 谣妃忍着宛如脱臼一般的疼痛从宫人手中硬是挣了出来,只是此时的她,的确是毫无威胁的模样。 那宫人难免是轻视了谣妃这点本事,见谣妃抽出藏在暗中的毒针都不在乎。 这倒是防备了谣妃出手。 谣妃找准了宫人的几处穴位,将修长的银针掷了出去,未见半滴血珠,就已经将人放倒在地。 “也不瞧瞧自己有多少斤两。” 谣妃冷笑着扇了晕过去的宫人几个巴掌,耐心确认着这人是不是的确晕了过去。 这是顾言晁“体恤”她在宫中孤立无援,专门给她指来随意吩咐的心腹。 心腹? 谣妃心里同明镜似的,这分明是顾言晁信不过她,专门挑了个自己的心腹来监视自己。 她冷嗤一声,只等那盏香炉起效。 虽说卷进来了些不相干的人,可于她而言,实在是值得。 向夜阑越闻那香炉越不对劲——这味道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香炉的气味简直和那日的龙凤烛如出一辙,只是气息稍稍淡了些,效力也不如那龙凤烛一般强。 同样的陷阱,她第一次没栽进去,第二次同样不会。 “今天这天还挺热的,香炉熏久了还有点不透气。”向夜阑像模像样地用手扇了扇风,好像今儿个真有多热似的,“反正这茶还没好,长朝县主,我们出去逛一逛好不好?全当是透透气。” 她估摸着武梓熙不会拒绝这般的邀请。 然而武梓熙羞恬的瞥了顾言晁一眼,委婉推拒道:“四王妃若是熏不惯这香炉,我便命人撤了罢,方才进宫走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实在有些乏了……” 向夜阑被人气得不轻,如果此时只有她与武梓熙,她必定拉着武梓熙就跑,绝不拖泥带水! 可此时不知到底是谁动的手脚,尤其是薄承阚这个重点怀疑对象在场,向夜阑实在是不敢贸然的打草惊蛇。 “算了……” 向夜阑长叹了一口气,终是下定了决心。 “我就是一时有些闷,出去喘口气便好了,你们聊你们的,我出去缓缓,一会便回来,替我向遥妃娘娘道声不是。” 总归是得自己先溜出去,再找人来救武梓熙。 毕竟向夜阑实在是太清楚贸然出手的后果了,万一被人反着一算计,说她费尽心机来泼脏水——那她可就不知道是着了谁的道了! “那……” 武梓熙心中亦有些过意不去,但选择仍是鉴定:“四王妃早去早回。” 这傻姑娘怎么不开窍呢! 向夜阑孤身走出谣妃寝宫,低声唤道:“南谌?” 这倒是更奇怪了。 要说平时找不到南谌的人还说得过去,在这宫里,南谌还能去哪? “你怎么在这!”薄昭旭颇为紧张,“为何不好好待在府中?” “啊?” 向夜阑被身后人责问的怔了住,薄昭旭可从来未警告过她不能随意走动,如今不过是进宫做客,竟然让他如此震怒? 她转过身才是彻底的怔了住——受了伤的薄昭旭被同样满身血污的南谌搀扶着。 乍眼的腥红色映入了向夜阑的双眼,极其刺鼻的血腥味于同时侵入了向夜阑的鼻腔,她根本没办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你、你这是怎么了!” 向夜阑自诩冷静,却在见到薄昭旭的一刻乱了心神。 “谁干的?” 向夜阑情急之下所问得尽是些模棱两可的问题,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狰狞的伤口前,又胆颤的将手收了回来。 她怕薄昭旭会疼。 “不知是何人安排的人手,竟然敢在宫中动手,实在是太过狂妄了!”南谌义愤填膺道。 敢在宫里暗杀薄昭旭,那还真不是一般人敢下的手,毕竟只要忍耐一时,便可以将薄昭旭在宫外解决,干净利落!可一旦牵扯到宫中,就要多上许多不稳定的变数,如若连这一刻都忍耐不了,那可真是恨薄昭旭恨到了极致。 “还能是谁,呵。”薄昭旭所言如此坚定,心中定是已经出现了答案。 “你先别说话了,这……先让南谌带你去包扎一下,有没有人在追你们?我替你们去支开他们,你们先回去再说!” 不知为何。 见向夜阑因自己而焦急得手忙脚乱,薄昭旭颇为开心。 话音未落,方才死追薄昭旭与南谌的一行人从暗处杀了出来,各以不同方式掩面,连用的武器都是千奇百怪。 “我、我替你们去引开他们啊!” 向夜阑对自己的腿脚还颇为自信,正要去吸引几人的目光,便被薄昭旭揪着领子,使了一个巧劲儿揽到了怀里。 “追了本王一路,也该说说诸位是什么来路了罢?” 薄昭旭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容得可怖。 “少废话,我等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须与一将死之人报上家门!如今你们二人算是到齐了,倒是也省得我们去找另一个,哼,薄昭旭,你便受死吧!” “保护好王妃。” 薄昭旭从南谌手中接过佩剑与一众人厮杀起来,于无声处听惊雷遍野。 嘶…… 向夜阑因这血腥至极的场面而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生怕给薄昭旭添了什么麻烦,寸步不敢挪动,又在心中嘟囔宫中侍卫尽是吃白饭的。 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就没人来瞧瞧的?难不成…… “王爷!” 南谌怎能忍于向夜阑的身旁,眼看着薄昭旭被数人围击,南谌按捺不住地冲上前去,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违背薄昭旭的命令。 “嗯??” 向夜阑不愿责怪南谌的护主心切,但这几人交起手来刀剑铮鸣,吵得她睚眦目裂,连能躲一下的地方都没有。 第七十八章脑袋嗡嗡地 她刚呈现出一点落单的趋势,持刀的凶徒就围了上来。 “离她远点!” 抽身时,薄昭旭的左肩结结实实的挨了人暗算的一刀,他像不知疼似的,迎上一切阻碍护到向夜阑的身前。 于向夜阑而言,此时的薄昭旭就像是从未见过它出鞘的剑拔了出来,沉默中蓬勃爆炸出闪烁着癫狂狠绝的寒光。 向夜阑的心头又是一紧。 她甚至觉得是自己拖了薄昭旭的后腿,他本可以不负这样的重伤,本可以带着南谌逃之夭夭…… 他为什么要留下来? “何人在此喧闹!” 一队侍卫迟迟赶来,哪还用追问细节,当即下令:“将这些刺客抓起来!” 一行凶徒相视几眼,各施本事逃跑未果,又被禁卫军押下。 禁卫军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眼疾手快的卸下了几人的下巴,这才捉了几个活口,便于日后审问。 “属下救驾来迟,还往四殿下饶命!” 薄昭旭闻言摆了摆手,把想要跑去找太医的向夜阑“捉”到了自己怀中,像是在拥抱失而复得,又像是在感慨差点失去的恐惧。 “王爷……” 向夜阑第一次不是那般抵触薄昭旭的怀抱。 方才的事实在是太过惊险,以至于向夜阑差点忽略了同样处境危险的武梓熙,赶忙提点道:“长朝县主还在谣妃娘娘宫中,还请几位大人帮我去看看长朝县主的安危。” 向夜阑起初还不是那么担忧武梓熙的安危。 一来武梓熙为人良善内敛,从来不与人生任何冲突,连个能结下梁子的仇家都没有,况且这是戒备森严的宫中,谁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动一个毫无威胁的长朝县主?这矛头多半是指着她自己的,可她如今不在谣妃宫中,幕后主使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 但这毕竟是向夜阑方才的想法。 既然这些人都已经胆大妄为到了敢在宫中刺杀薄昭旭的程度,那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 好在那一众侍卫办事利落,毕恭毕敬的与向夜阑应了一声,便向谣妃宫中大步赶去。 “你没事就好。” 向夜阑望了一眼身旁的薄昭旭,长叹一口气。 她与南谌各搀扶住薄昭旭的一边,薄昭旭方才用手硬生生接下了恶徒一剑,如今掌心被血糊得甚至看不清掌心纹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三人一路走到谣妃的宫殿外,却被堵在宫门外的侍卫门挡住了去路,这些侍卫尴尬地杵在殿门处,一动不动。 “你们怎么不进去?” 向夜阑诧异的挑了挑眉,心里乱的跟一支毫无规律节奏可言的鼓曲似的,单看这些人反应也知不是什么好事了。 不知为何,向夜阑的心骤然一紧。 “你们让开!”向夜阑焦灼地跑到这些人身后,卖力地从中扒出些许空隙挤了进去,彻底因眼前的景象而怔了住。 这…… 向夜阑从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怒目圆睁的从眼前搜寻着谣妃的身影。 根本没有。 三人的身形在檀香水雾中交缠重叠,连那只诡异的香炉散发出的气味都遮盖不住周遭难闻的味道,这场面实在是太过灼眼。 武梓熙的哭声大的怕是能传到宫外去,可除却三人的声响,周遭静的可怕。 “你们怎么还傻站着!” 向夜阑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哪有过应付这种荒唐事的经历,无非是打心里担忧武梓熙,只好手忙脚乱的吩咐起来:“那边有井,你们先去打水,把那个香炉浇灭,不对,直接把那个香炉扔水里!再把那三个人分开,要是实在不清醒,你们再拿水泼泼,看看能不能让她们清醒清醒,再调个人去找找谣妃娘娘在哪。” 多一眼她都不忍去瞧。 侍卫们哪一个不是与向夜阑相同的手足无措,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听从向夜阑的安排。 “那里面出了点事……” 向夜阑迟疑地抓了抓头,不知道该如何去向薄昭旭解释,腾时就羞愤红了脸颊:“你的伤要不要紧?要不要让南谌带你去看看郎中?总不能就这样拖下去,会出问题的。” 薄昭旭出奇的寡言。 他只摇了摇头,大抵是不愿离开。 向夜阑思前想后也觉合理,毕竟薄昭旭此时身负重伤,如果在找太医途中遇见另一伙人围堵,岂不是更危险? “梓熙、哀家的梓熙!” 太后不顾体面地大步赶了过来,身后宫人边拦边是劝阻:“太后娘娘,您慢点,您慢点!长朝县主不会有事的……” 这太后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点,眼看着快要比得过她向夜阑去打探风吹草动的速度了。 “谣妃娘娘宫里多半是有太后的眼线。” 向夜阑笃定道。 按说方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后知道这处出事也不奇怪,但一来就奔着武梓熙去,那便是方才就有人去太后宫里报信了。 “这、这……这是要者哀家的寿啊!” 太后受惊地向后踉跄跌了几步,径直倒在了贴身婢子的身上,似晕未晕,站又站不住。 正想回身缓上一缓,便瞧见了刚从血泊里“捞出来”的薄昭旭。 “昭旭!你这又是怎么了!哎呦,这到底是什么人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快让哀家仔细看看……” 太后又赶忙走到薄昭旭的身旁,扯着绣帕左右打量观望:“这是什么人才敢下这么重的手,这人抓出来以后,定得满门抄斩才是!来让哀家看看,你这是伤到哪了?” “皇祖母不必担忧,不过是些入宫行刺的乱党,身手一般,伤不到我什么,反倒是让皇祖母受了惊,是我的不是。” 薄昭旭似乎对太后有一种无形的防备,于人不经意间向后退出些许。 “啊、对!皇祖母你不用担忧,那些刺客身手很差的,根本伤不到王爷什么!”向夜阑十分配合的挽住薄昭旭,将意图就近瞥上两眼的太后隔开,“这些血都是那些刺客留下的,王爷身手特别好,您就不用担心了,妾身会照顾好她的!” 太后似是有意的瞄了一眼薄昭旭的手心,向夜阑赶忙用衣袖将其遮住。 她不知薄昭旭到底有意向太后隐瞒些什么。 但她清楚该站在哪一边。 “是么?无事便好。”太后竟是漠然的冷嗤一声,“谣妃那个女人呢?今日哀家的梓熙与昭旭都在她宫中出了事,那这帐,哀家自然是要算到她的头上,她高低得给哀家一个交代!来人,去把皇帝给哀家请来!” 这阵风可真是越刮越大了。 武梓熙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处在关心武梓熙的角度,就应该将这事尽可能的压下去,知道的人越少便越好。 可瞧太后如今不死不休的坚定态度来看,她似乎并不介意将这些事闹的人尽皆知。 她疼武梓熙不错,但她更厌嫌宫中有谣妃这么一个碍眼的人物,如果让武梓熙吃点委屈,能搓搓谣妃的锐气风头,最好是彻底除了这女人,于太后而言,实在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她对武梓熙的这点关爱,充满了权衡利弊后的算计。 太后似乎察觉到了身后遭人打量揣摩的视线,看似无意转身回望,却如成功捕捉到了“猎物”一般微微勾起唇角,仿佛胸有成竹。 向夜阑在这一瞬恶寒后懂了薄昭旭的忌惮。 太后这女人实在是太过精明,只怕稍有不慎,就要成为她手中加以利用的手牌了。 向夜阑想想就打了一个寒颤,也真是难为薄昭旭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 也不知该说是同情还是关心。 宫人去请老皇帝,谣妃则是被一个身强体健的婆子揪了出来,那婆子大声道:“禀太后娘娘,谣妃带来了!” “孙姑姑,做得好。” 太后当即给了谣妃一个巴掌,怒斥道:“哀家是瞧得起你,才准梓熙来参加你的什么劳什子茶会,可你是怎么照顾哀家的梓熙的?哼,这来路不明的女人就是上不得台面,便让陛下来处置你的罪行吧!” 话音未落,皇帝领着太监走了过来。 谣妃当即从孙姑姑的手中挣脱,二话不说扑到皇帝的怀中:“陛下,妾身不知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太后娘娘如此生气。” 这谣妃还装傻。 甭说是太后想追她的责,连向夜阑都想揪着谣妃的衣领看看这女人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甚至算计上了武梓熙! “何事让母后如此气氛,可否与朕一说?若是谣妃何处不懂事,朕替她向您赔个不是,如何?”皇帝将人护在怀里。 “哼,还真是大瘟灾啊!” 太后娘娘篾然冷嗤一声,指了指坐在角落休息的薄昭旭:“自己瞧瞧哀家的皇孙被人伤成什么模样了,还有哀家的长朝县主,平日里那么乖巧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的荒唐事?这么多事都出在了她一个人的宫里,哀家不找她,难道要去找皇后娘娘不成?” “这……” 皇帝稍稍迟疑了一会儿,瞥见薄昭旭的第一眼神情与太后是差不多的惊愕:“长朝县主为人的确安静得体,可此事许是有什么误会,母后便放心罢,朕定会命人查出一个水落石出的。” 第七十九章反目 谣妃的脸色骤然阴沉,像是夹了霜的茄子。她先是怒瞪了向夜阑一眼,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惊愕——向夜阑怎么会在这? 她不是应该也在宫殿里? “陛下!妾身……妾身有话要同您讲。” 她似是要开始狡辩了。 太后这一席罪名编制的实在太过完善,向夜阑只能啧啧佩服,这谣妃除非长上一身的嘴一起解释,否则还真不是那么好说清什么。 “禀陛下,妾身便是真要对长朝县主与四殿下做些什么,也万不可能选在自己的宫中啊!妾身又不是痴傻的人,怎会自己找没趣儿,这要是真做了,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是妾身做的?” 皇帝认同的点了点头,谣妃又道:“方才妾身与婢子一同去为长朝县主一行人沏茶,本是一切正常的,可不知何时,似乎有人潜入了宫里,妾身还未来得及叫人,便被那凶徒敲晕了过去,想来……长朝县主她们就是那会出的事,可不知四王妃是何时离开的,运气可真好,竟然逃过了这一劫。” 向夜阑发现经常会有那种吃着瓜,然后就吃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她只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脏水怎么无端就泼到了自己的身上,这岂不是在暗示唯一一个没有出事的她是幕后黑手? “她与本王——心有灵犀。” 薄昭旭一把揽过无所适从的向夜阑,勾唇挑衅道:“她来见本王,如何能与你们再一起?嗯?” 换了平时,向夜阑大概还要感慨这男人解释之余不忘欺负自己。 但她现在只想感慨——这男人就不怕绷到自己的伤口,到时候血流成河啊!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 谣妃的眼圈逐渐泛红,见不得这二人如此亲近。 “谣妃,你说方才有人将你敲晕过去,可是真的?”皇帝皱眉追问道。 他倒是生气了。 谣妃一见皇帝竟然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当即咬准了这一点不肯撒口:“不错!妾身被人敲晕以后,晕了好些时候呢,等妾身醒了以后,就被太后娘娘的人绑了过来,要不是听太后娘娘说,妾身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你如此说,那也就是说,那人对你做了什么,你也不清楚了?”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差,以至于周遭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寒意。 这问题问的实在有些奇怪…… 然而谣妃还是未琢磨出老皇帝的心意,毫不犹豫的就应了是,自这开始,老皇帝便一转对她的关心,开始冷漠起来。 太后倒是瞧出来这些端倪了。 “看来谣妃你也是个受了牵连的苦命人,若真是这么回事,哀家倒还真不好继续迁怒于你了。”她不再咬着谣妃不肯撒口,态度柔和了许多:“皇上,这事查与不查,哀家全听你一句话。” 她实在是太清楚谣妃的经历对于老皇帝来说该算什么,便是真能容忍,也不过是占着几分新鲜,又颇喜欢这副容貌。 谣妃本就短暂的好日子这下可彻底到头了。 “不过哀家这侄女,实在是个苦命的姑娘,幸得哀家亲手照抚,才养出这么一个恬静的性子,今日遭遇如此变故,哀家实在怕她想得不开,再出些什么意外,便请陛下赐婚,安慰一二罢。” “母后的意思是……” 老皇帝显然是有些犹豫,若让武梓熙就这般嫁给薄承阚,他还真有些舍不得自家优秀的儿子。 又瞥了一眼薄昭旭。 虽说这事和薄昭旭没什么关系,这会将武梓熙赐婚给薄昭旭也实在有些不厚道,但瞅这意思,皇帝他自己是不介意的。 向夜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子上却是做到了极致,一会拿出帕子替薄昭旭擦擦汗,一会问问薄昭旭:“疼不疼?累不累?困不困?饿不饿?渴不渴?” 薄昭旭觉得这女人反常的可怕。 老皇帝到底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一时忽略了那还有个顾言晁,只听太后敞开谈道:“真让承阚娶哀家的梓熙,你又能舍得么?昭旭如今成了家,你也莫要再打他的主意,我瞧那顾大人倒是一表人才,梓熙配他,也不算是委屈了哪一个,姑且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皇上若觉得合适,便拟赐婚的旨意罢!” 以太后当下这魄力,就是把刀剑架在皇帝的脖子上逼人赐婚都绰绰有余,不过这画面的确更像太后在为老皇帝施压逼人赐婚。 至于逼婚的目标不是薄承阚而是顾言晁,太后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虽说薄承阚的地位更加显赫,但太后还是清楚自己这个二皇孙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性子,实在是有些“配不上”武梓熙的。 “那便依母后所说的做吧。” 皇帝见太后松了赐婚薄承阚的口,也只好顺势选择退让一步,恰好此时太后带来的宫人一齐“收拾”好了谣妃宫中的乱子,头疼欲裂的顾言晁被带到了太后的身前。 他仿佛失去了数个时辰的记忆,凭着本能的向皇帝与太后请安:“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日后便不要这样生疏了,都是一家人。”太后笑到。 “微臣不懂太后娘娘的意思。” 诸多疑点在顾言晁的脑海中迸裂开来,为何谣妃会跪在地上遭人审问,为何浑身是血的薄承阚会坐在这里,为何自己头疼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还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实在奇怪! “顾大人还不知道呢。”太后掩面匿笑道,“方才陛下为你与长朝县主指了婚,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也算是水到渠成了。” 一幕幕荒唐的画面出现在顾言晁的脑海里,他倒想起了刚才的事,只是这中间……好像不止他和武梓熙。 太后自然是清楚这些的,只是她若不愿提起,那旁人也没办法提的直白。 顾言晁脸色阴郁低沉,登时清楚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他暗中斜瞪了谣妃一眼,终究是欣然应下:“臣领旨。” “你答应了,朕也就放心了,顾爱卿,长朝县主下嫁与你,你可得好好待人家,至于今日这事,便不要再提了,二皇子在旁睡了数个时辰,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这维稳的法子让向夜阑从心底感慨皇帝薄情,他这哪是担忧武梓熙如何,分明就是想法设法的想让顾言晁闭嘴,免得有辱薄承阚的名声。 不知怎么的,她替薄昭旭心寒。 “扶本王回去罢。” 薄承阚略显孤单地独自站起身,本就清冷的嗓音更是让听者如坠冰窖。 换作平时,老皇帝不会阻拦他的去留。 “老四,你先别走。”皇帝无端叫住了薄昭旭,“宫中戒备森严,尚且让你受了如此重的伤,你这样回复,让朕如何能放心?你今晚便先住在宫中,朕差太医去给你好好诊治一二,待你无事了,朕再送你出宫。” 这一家子都是极精明算计的人精,向夜阑疲倦地揉了揉眼角。 薄昭旭哪能拒绝的了老皇帝这种没有第二种选择的好意,只能听从了皇帝的安排,暂且住在宫中。 除了急于搬倒谣妃的太后,这场闹剧似乎就没有赢家。 “陛下忘了惩治你,不代表哀家也会忘记惩治你,谣妃,你可知你今日所作所为到底闹出了多大的影响?呵,若是哀家的梓熙有了三长两短,就是陛下护着你,哀家也要你偿命。虽说梓熙如今无事,但你也难逃其咎,你可清楚?” 谣妃满不在乎道:“妾身清楚。” “” 话罢,太后愤愤不平地拂袖而去,又命婆子姑子的把武梓熙一路带回去。 她哪会在意太后的话,自己毕竟是皇帝当前的宠妃,那位置也是不容小觑的!想来用不了多久,皇帝就会来探望她的…… 可皇帝没等来,先等来了与她清算旧账的顾言晁。 顾言晁这次是彻底的抛弃了与谣妃的合作,上来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谣妃头晕目眩,怒喝道:“顾言晁,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可是皇上独宠的妃子,你敢打我,你就不怕掉脑袋!” 这才做了几日的“谣妃”,上官娆便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名姓了。 “上官娆,谁让你算计我的?”怒不可遏的顾言晁步步紧逼,“今日若不是你擅作主张,她向夜阑可就是刀下亡魂了!” “我怎不知道自己算计了你?谁知道到底是谁做的局,我可也差一点把命搭了进去。” 谣妃像模像样的挤了几滴眼泪,跟成心要气顾言晁似的。 “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很聪明?” 顾言晁孤傲的嗤笑一声,身后心腹便一五一十交代道:“大人,此事的确尽是谣妃娘娘所为,无论是命奴婢呈上香炉,还是打晕奴婢,都是谣妃娘娘做的。” 这谣妃若是什么安守本分的人,顾言晁或许还愿意与她达成交易。 可如今一看…… 不仅没有脑子,甚至还不好控制。 谣妃一看此事瞒不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抄起怀中银针便向两人刺了过去,颇有些殊死一搏的魄力。 但那心腹早前输给她的原因不过是低估了她而失算,如今早知晓谣妃会用哪些下作手段,如何会防不住? 第八十章养精蓄锐 “不自量力!”顾言晁的心腹一手钳住谣妃的双手压到其身后,顿时打的谣妃毫无还手之力,反而吃了一嘴的灰,实打实的灰。 “上官娆,你可想清楚了,我能将你从将要断气时捡回来,救你一条性命,也能让你在飞黄腾达之际,摔得粉身碎骨。” 顾言晁使了一个眼色,心腹当即会意,从谣妃手中一把夺过长短不一的银针,又扯下谣妃肩上衣料,歪歪扭扭的刻了“破鞋”二字。 腥红的血珠子滚到了上官娆的脸上,痛不欲生的上官娆哀嚎数声,正中顾言晁的心意。 巨大的耻辱感涌上谣妃的心头,可她被二人钳制的动弹不得,这宫中哪会有人帮她?就连最寻常不过的杂役宫女,都是顾言晁费尽心机调进来的心腹,哪会在意她是死是活…… “只知忤逆的棋子,逃不了摔碎的下场。”顾言晁一脚踩上了上官娆的侧脸,“你这条命、这张脸,都是我给你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我让你,我让你如何挂角,你就要如何挂角。今日之事,我留你一条性命,只是你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如以往好过了。” 此时的谣妃还不大懂顾言晁话中含义,她自然不清楚自己能在宫中顺风顺水的生存下去全多亏了顾言晁,如今顾言晁视她为愚蠢的弃子,这宫中哪还有她的好日子过? “大人,二殿下他……”顾言晁的心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自讨没趣。”顾言晁气不打一处来的冷嗤道,“单凭他那点本事,如何能在宫中杀的了四皇子!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也少不了麻烦,便让他自己受着去罢,吃点苦,也算长一点记性。” 派人暗杀薄昭旭这一事,的确是薄承阚命人下手做的。 顾言晁一想这二位擅作主张的祖宗,头便酸疼的不得了,若是只有一个人自作聪明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人“默契”的将计划定在了同一日,反倒是抵消了对方的计划! 他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言晁的心腹应声跟在人身后,正要一起离开,便被顾言晁言厉声吩咐留了下来:“你在宫中看着她,如有什么变故,及时向我汇报。” “奴婢明白。” 她体面地送离了负气的顾言晁,又开始搀扶起无力站起的谣妃,冷言嘲弄道:“若不是谣妃娘娘太过自以为是,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想来陛下今日是不会来了,这日后……宫里怕是也要冷清了,您可千万得受得住。” 谣妃不忿地打开了婢子的手,咬牙切齿的责问道:“不需你同情本宫!陛下、陛下在哪,本宫要让陛下严惩顾言晁!” “疯女人。” 婢子漠然的冷笑三两声,事不关己的看着谣妃格外落魄地站起身,嘲弄道:“陛下一准是去探望四殿下了,你以为陛下会单凭你一句话就惩治顾大人?你还是好好想想没了顾大人,日后该怎么活下去吧!” 探望薄昭旭…… 谣妃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是了,自己光顾着去“惩治”向夜阑,连负伤的薄昭旭都被自己忽视了——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 “本宫也要去探望四殿下,你休要拦着本宫!” 谣妃一把推开了拦路的婢子,生像个精神不大正常的女人,难免遭那婢子不留情面的奚落道:“谣妃娘娘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怕是走出殿门都要遭人笑话罢?奴婢若是谣妃娘娘,便消停过上几天的安生日子,也算是养精蓄锐了。” 养精蓄锐…… 谣妃哪能甘心让如胶似漆的薄昭旭与向夜阑两人在她眼前出现,可这婢子说的不错,自己又该以什么身份去探望薄昭旭?不过是递人话柄,硬生生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可仍是不甘心。 谣妃一想到如今近身照顾薄昭旭的人是向夜阑那女人,气便不打一处升起。 “还未醒么?”老皇帝在房门外守了有些时辰,又追问道:“是朕疏忽了,不该让老四等那么久的。” “父皇别担心,王爷她就是累了!毕竟那伙刺客下起手还挺凶恶的,就算王爷没受太重的伤,体力也受不了的,要不您先回去歇着,等王爷醒了,儿媳在差人去请您过来?” 向夜阑在心里给薄昭旭翻了一个白眼,哪有留她一个人在这圆谎的?果然男人的嘴,就算骗人的鬼。 她握着薄昭旭的掌心,汗都不值钱。 “不用了,朕就在这等着罢。” 老皇帝一掀衣摆坦然坐下,竟毫无隔阂的与向夜阑聊起闲话:“你认为这一伙刺客,是冲着朕来的,无意伤了老四?还是干脆就冲着老四来的?” 这是什么极其极端的灵魂拷问啊? 向夜阑在心里嚎得两眼泪汪汪,她哪知道什么该交代给老皇帝,什么该装傻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只好含糊不清道:“儿媳觉得此事尚未定论,也不好妄自揣测,不过这伙人实在大胆,都杀到了宫里来,还是得严加拷问,看看幕后主使是谁。” “不错……” 老皇帝皱眉长叹一口气,担忧道:“恐怕这刺客是冲着朕来的,幸亏老四身手好,替朕挡下了一场灾!否则朕这会,怕是已经去见诸位先祖了!” 向夜阑无端替薄昭旭憋出了一口火气,她原以为这老皇帝是担忧薄昭旭才不肯离开,合着是怕丢了自己的皇位,在这装模作样呢? “父皇便不要担忧了。”向夜阑敷衍道,“这群人今日失了手,一定会更加谨慎,绝不会贸然行动,您多调些侍卫守在您身边就好了。” “但愿如你所言罢。” 老皇帝似是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等薄昭旭醒来,起身便要离开,魂不守舍的叮嘱道:“若是他醒了,你差人来请朕便是,朕还有事与他要谈。” 人刚走,向夜阑也松了一口气。 向夜阑下意识的便想在薄昭旭的胸口拍两下,闻到空气中那股难闻的药味才忽然想起来薄昭旭是负了伤的,赶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心大,就是心大。 “人都走了,你还不起来?”向夜阑趴在床边问道。 薄昭旭缓缓地从榻上坐起身,有如打趣一般:“演技有待精进,值得本王表扬一次。” “王爷的演技是好,只在床上躺着就能完成表演,妾身羡慕了。”向夜阑不忘打趣薄昭旭一句,“还疼?” 她才“不屑”与薄昭旭这样身负重伤的男人来计较这些口舌之快,实在太过幼稚! “还疼。” 薄昭旭像不怕疼似的将人抱到自己身前来,一句话未说便开始解起了一袋,把向夜阑吓得原地怔了住。 “你、你这是做什么!” 向夜阑忍耐着不让自己的右手落在薄昭旭的脸上,以免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人以为她也好家暴那一口。 可如此直白的去打量薄昭旭的身形还是让向夜阑有些羞恬,好像她站了薄昭旭的便宜还要怪人薄昭旭似的…… 向夜阑脑子谣的像拨浪鼓——脑子里这点不该存在的想法怎么还在! 她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怎么、怎么就什么都忘不掉了! “你这女人,胡思乱想些什么?” 薄昭旭轻轻一点向夜阑的额头,她才总算“平静”下来,脸仍跟红箩炭似的,像是发了烧,脸红得厉害,又有些热。 “我……” 向夜阑被自己烧得糊涂,她似乎也没想些什么,怎么就脸红的一塌糊涂,就差没冒点烟雾气儿了? “该换药了。” 薄昭旭笑着瞥了她一眼,亲自将一旁的几个小药瓶塞到了向夜阑的手上:“怎么,王妃还想要让本王这个病人自己换药不成?” 似乎还挺正常的…… 向夜阑也没琢磨透是因为薄昭旭这人有“前科”,还是因为的确如此,她总有一种被薄昭旭给调戏了一样的感觉。 “知道了,那你别乱动,知道吧?” 这伤口也实在是凶险的厉害,差一点就成了致命伤,那向夜阑怕是就要给薄昭旭守寡了。 向夜阑想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有些不情愿地上了手,又生怕弄疼薄昭旭的伤口,到底是仔细得很。许是因为心中情愫作祟,向夜阑总觉薄昭旭今日的体温烫得出奇。 向夜阑头脑晕乎乎的,极其不自在的找着话题:“想想也是,毕竟王爷你这么养尊处优的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自己换药的……除了上官姑娘,妾身前面还有那么多“姐姐”呢是吧?妾身换药的手法不到位,你就将就着来啊。” 这酸味都快溢过药味了。 尽管向夜阑十分努力的保持从容,但眉眼中的介怀还是十分显眼,就差未在脸上写上两个大字,她酸…… “你这手法还是要比那人优秀了许多的。” “谁?” 向夜阑瞬间露出柠檬精的本体,把药瓶都丢回了薄昭旭的怀里:“王爷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手法也是很一般的,别给您弄疼了。” “南谌那家伙办事太粗糙,怎能抵得过王妃你?” 第八十一章皇帝的猜疑 一看薄昭旭这似笑非笑的嘴角,向夜阑便缓过来自己这是着了他的道了。 “纵然王妃不会又有何妨,本王亲自来教你,可好?”薄昭旭执过她的手腕,沾过药粉点点落在伤处,这倒让向夜阑有些畏怕了。 这…… 薄昭旭像是在另打什么主意,怕是稍一不慎,她就要被薄昭旭这个男人蛊惑心智了,实在恍惚。 “本王教你。” 薄昭旭轻吻上了向夜阑的手腕。 翌日。 薄昭旭昨夜睡得实在安稳,直至日上三竿都无人敢叫她起床,毕竟是负了伤的人,谁也不敢招惹。 这就惨了向夜阑。 她一大早就被宫里的婆子叫起来吃饭,眼见着吃过早膳,天还没亮的彻底呢。心里一时气得放不下,便与南谌一同守在门外。 “王妃何不回去休息。”南谌显然是想不通向夜阑为何一大早就赌着气。 “不想瞧见他。” 向夜阑极其不满的轻哼一声,开始给南谌上课:“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诚信。” “属下明白。” 南谌极给面子的应了一声,但实在不解向夜阑的用意,怎么就跟要向他控告些什么似的? “嗯,所以一个男人说他没力气了,那就应该是真的没力气了,老老实实的睡觉,你懂吧?做人不要太像你们家主子,嘴上说着连换药的力气都没有,其实精力旺盛的能绕着京城跑五十圈。” “属下不懂。” 南谌这一次是真的不懂,只好如实回答。 “就是做人不要太像你们家王爷。”向夜阑心疼自己的长叹一口气,“算了,你也别懂了,我腰疼。” “是。” 南谌听过薄昭旭的交代,便是向夜阑所言再离谱夸张,也是要捧一捧向夜阑的场的,只是这一次…… “王爷。”南谌望至向夜阑的身后。 向夜阑在心里缓缓的打出了一个问号,紧张的清了清嗓子:“他还没睡醒呢,你不要吓我。” 其实这话向夜阑自己都不信。 毕竟南谌还没傻到对着空气叫薄昭旭的地步吧? 向夜阑缓缓的转过身,甚至暗中做好了助跑的姿势:“王、王爷……你醒的挺早啊?你饿不饿啊?” “本王不饿,只是累了。” 薄昭旭十分从容地将手腕搭上了向夜阑的肩膀,又在人耳旁低语道:“倒是王妃看起来十分有精神,不知多休息一会,竟还有时间教导属下,真是贤淑。” 向夜阑很想问问这个男人的良心会不会痛,但理智使她选择了住口,顺便岔开了话题:“你身体还没养好,要不妾身进去陪你坐一会呗?” “也好。”薄昭旭答应道。 “那、那南谌你也一起进来坐会呗?” 求生欲使向夜阑想要拉个人一起“冒险”,然而薄昭旭只对人瞥了一眼,南谌便十分识趣地退出好几步远,十分坚定的拒绝了向夜阑:“王妃与王爷回去休息便是,属下还要在门外保护您与王爷的安危,不能擅自离岗,还请王妃宽恕。” 这人怎么就这么死板! 眼看着撬不动南谌,向夜阑只好自己随同薄昭旭坐下,再一次岔开话题:“王爷昨天出府了我清楚,可王爷昨天入宫做什么?看陛下那意思,他好像有点防着你?” 空气突然宁静。 确切点说,是这对父子在彼此提防。 向夜阑甚至从未见过薄昭旭对人卸下防备,纵然看起来再轻松,也像是有所顾忌的模样,并不是真的从容。 “你可知本王昨日为何宁愿装晕,也不肯向陛下诉说委屈?” 这倒是了,换作薄承阚遭遇这么一件不平之事,怕是已经闹的满城风雨,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受了不平的对待,怎么可能放弃怎么好的向老皇帝哭诉的机会。 简直就血亏! 可薄昭旭的选择截然相反。 向夜阑一时想不出过于确切的答案,便只好猜测道:“如果你看起来伤得太轻,陛下就会怀疑你是作秀给他看,抑或是另藏了什么别的心思。” “猫儿,你很聪明。”薄昭旭认可得点了点头,“不过陛下更担心的是这群人是由本王带入宫中,又因事情险些败露,才演上了一出被人刺杀的戏码。” “这怎么可能?” 向夜阑差点拍桌而起,这罪名未免也太重了一点!可真要论起来,她也真琢磨不透是该先惊愕于老皇帝竟会以这样恶毒的心思去揣测自己的子嗣,还是薄昭旭竟然能以这样冷静的语气,说出这种如此让人心寒的事实。 “你明明伤的这么重,如果真的要做戏,你明明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收服那些刺客给他们看,哪里需要把自己伤的这么重。” 想起薄昭旭的伤势,向夜阑仍是觉得触目惊心。 哪有人会为了这么一出戏码,将自己的命都赌进去? 可向夜阑一联想昨日夜里皇帝那诡异的脸色,便也信了薄昭旭的话,老皇帝恐怕就是这么想的。 “陛下昨日召本王入宫,是为了给本王挑选一处合适的封地……” 薄昭旭的话音倏然冷了下来,平静的可怕。 “能让陛下如此慎重,那就定不是内封,而是外封,至于陛下打算将本王封至何处,本王也不知晓。陛下大抵是害怕本王因此事恼羞成怒,想要借此谋反,故而才对本王如此防备罢,不足称奇。” 不足称奇? 向夜阑心道自己多少年都未必能见一处这样的戏码,何况是短短数月就把各种荒唐事见证了一整遍,简直是人间罕有,千年难遇…… 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奇了,单一个奇字只怕都概括不了向夜阑心中的感慨。 “王爷如何想?” 向夜阑低声问道。 “按兵不动罢。”薄昭旭早便定了这个打算。 “扛着这么一身担子,也很累的。” 向夜阑笑着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试图从人身上揽过些许压力,便也算是对得起自己长夜漫漫而后的心中悸动了。 “既然陛下有这个打算,那就肯定还会拟旨将王爷你外封,这说白了嘛……就是防着您,您在京中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连陛下都要忌惮一二分,您这个时候还按兵不动,不是向陛下告知,您根本不怕他这些么?那陛下一想,定就觉得你有什么旁的底牌,更要急着调走你了。” 向夜阑分析起其中利弊来头头是道,瞬间点破了薄昭旭心中遗留的顾虑,颇有兴趣的听着向夜阑继续讲下去:“所以当下最紧要的,是要让陛下觉得你威胁不到他的地位,让他暂且搁置对你的防备,不如王爷你便自行请旨在京城附近的某座城池内封,打消陛下的顾虑。” 其实这二人谈话,也根本没防着谁。 真要有人存心偷听,南谌第一个就能寻见脚步声扭了那人的脖子。 偏偏南谌这个无心去听二人谈话的人,将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 乍一听,向夜阑就像个旁人派来暗害薄昭旭的细作,竟然“蛊惑”薄昭旭自请内封,远离京中。 可向夜阑好像根本不避讳旁人的怀疑,言之凿凿的向薄昭旭解释道:“如果陛下不肯放心王爷你的话,肯定会将你调的越远越好,可如果妾身没有猜错的话……王爷想要留在京中的原因并不简单吧?是因为养了私下训练的兵队,还是留了太多才智过人的幕僚?” “皆有。” 见向夜阑这女人精明的很,薄昭旭也不再瞒着她什么。 “所以妾身猜的没错,您是不能走远的。”向夜阑赌对了第一步棋,“您留在京中会有危险,外封于您不利,您只需要在京中留好值得信任的眼线,到时京中如果有了什么风吹草动,您连夜赶回来便是。如果妾身没猜错,陛下现在想看到的只是一个你无心皇位的表象。” 老皇帝再怎么草木皆兵,应当也难怀疑到“无心”朝政的薄昭旭身上。 就算老皇帝对薄昭旭仍然留有三分顾忌,也会先解决了在眼前反复出现的薄承阚,然后再考虑到薄昭旭的身上。 “本王还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言语之间的精明自信实在太过有魅力,以至于薄昭旭迫不及待的想看着向夜阑变成一个与自己接近的女人。 迫不及待的想让向夜阑拥有与他不谋而合的默契。 “那就多谢您抬爱了。” 向夜阑显然是未读出薄昭旭此时话中的深意,不过是因猜中了薄昭旭的心思,心生欢喜而已:“正好京中这个出画报的费用还挺贵的,王爷你要是去了封地,妾身也正好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发展的新产业。” 比起薄昭旭这颗维稳的乱世枢纽,向夜阑满心都是如何在这样局限的条件下致富,成为华国的年轻富婆…… 向夜阑差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心里算盘打的极其精明,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了如何与薄昭旭谈合作:“既然王爷你这么信得过妾身,那咱们这也算是谈妥了合作了吧?唔,你这要是以后娶回来一个什么小三小四的,妾身姑且可以不拦你,只要你别让她们闹到妾身身前就行,你看怎么样?嗯……还得考虑考虑别的。” 第八十二章谁说她没办法的 向夜阑这话说的多少有些违心,的确生存要紧,但让薄昭旭纳别人……向夜阑可真是想想就头疼的厉害。 不过薄昭旭比她还要头疼。 “本王还未说什么,你便要将本王推给别的女人了?”薄昭旭若有所思地将人抵在墙角勾唇问道,“难道是本王向你证明的喜欢,还不够多?” 向夜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哪知道薄昭旭此时是怎样的一个衡量标准,可一见薄昭旭这道令人心中生怖的视线,向夜阑赶忙点头恭维道:“够了够了,是妾身胡说八道,光顾着说些有的没的了!王爷就大发慈悲,饶了妾身呗?” “本王若是眼中装的下旁的女人,怎会只与你一人有夫妻之实,愚钝。” 薄昭旭这会儿又“同情”起了向夜阑的智力是何其愚钝,随即娴熟地拔下了向夜阑发髻间的青簪,任由人长发松散在床间,微微遮掩羞恬的面容。 “本王昨夜借着月光似乎瞧见,猫儿肩上有颗痣,倒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薄昭旭这伤情胜在了看似吓人,其实大多规避了要害,姑且算是薄昭旭走运,这才从那些人手上捡回一条性命。 通过知道了薄昭旭有多精力旺盛,向夜阑这几日与他的关系是突飞猛进,也不再藏着那些话。 “咱们几时出宫啊?” 向夜阑撂下从外边带回来的食盒,毫不避讳地大躺在榻上,可谓是“原形毕露”,一点也不知道遮掩。 她也实在找不出来如今还需要和薄昭旭藏着掖着的东西。 “明日罢。”薄昭旭倒也不介意瞧见她这副慵懒的模样,“与你猜测的差不多,陛下听到本王要自请内封,态度可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想来陛下等的就是这个……既然这京中久留不得,便在鸧州小住一段时日吧。” 向夜阑嘴里塞满吃食地点了点头,比起避祸,她更在意鸧州能不能让她赚的盆满钵满。 与她匆匆离开京城相对应,武梓熙十分仓促的嫁了人。 向夜阑临离开,才总算看到了已为新妇的武梓熙。 武梓熙神情恍惚的瞥着不远处,脸色差的像是覆了一层沙,眉头紧皱,嘴角含了几分苦色。 “长朝县主,你……” 向夜阑话还未说完,武梓熙就如同受惊一般仓惶抽回手,满面惊恐的望了向夜阑一眼,良久才平静下来:“嗳——怎么了?” 诡异。 太诡异了。 “你是不是不开心?” 向夜阑与武梓熙的交集繁多却并不深刻,以至于向夜阑根本没有办法确定武梓熙是难以从前几日走出,还是太过疲倦,亦或是什么旁的理由。 “顾大人待我很好。”武梓熙含糊不清道,“大抵是我这几日太累,久久不能集中注意力,让你担心了吧?你不用在意的,快上马车吧,别耽误了赶路。” 武梓熙似乎在排斥向夜阑接着问下去,甚是焦灼的催促着向夜阑赶路。 是夜。 鸧州距京城不远,只隔了一日多的车程,繁荣程度也与京城近似,极其适合向夜阑在此一展拳脚,观望罢局势,向夜阑甚至听到了金锭银锭掉进自己聚宝盆的清脆碰撞声,好听的跟铜铃似的。 向夜阑一开始脑海里的景象和被流放差不多,长达半年的车马缓行,数百里了无人烟的黄土白骨,以及不是干旱就是漏雨的小小宅邸…… 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级别。 向夜阑迫不及待地倒腾起了空闲已久的宅院,嘴上咕哝着:“这么一看,陛下对你还是不错的,最起码这个地方住着应该还蛮舒服,冬暖夏凉,屋檐也没什么问题。” 对比一开始的想象,向夜阑觉得这个地方简直代表了老皇帝的半颗良心。 不见薄昭旭有任何架子,向夜阑着手来收拾出自己的方寸天地,他便时不时来搭把手,良久才皱眉道:“可他是本王的父亲。” 向夜阑嘴角的笑意倏然僵住,她觉得自己说中了薄昭旭的痛处。 是了,这地方于她而言固然舒适,可对于薄昭旭呢?他曾住着的府邸可不比此处差上分毫。 皇帝可是薄昭旭的父亲,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竟然宁愿把子嗣贬到这般远的地方来。 “王妃有所不知。”南谌在人身边小心提点,“这处宅子是王爷早前自己置办的,陛下为王爷准备的宅院还未建好。王爷是怕在京中逗留的久了,于您不利,毕竟……这数月里事也不少了。” 还真是。 向夜阑卯足干劲地撸起袖子,埋头做事。 看得出薄昭旭这人也不愚钝,不是因向夜阑提点才突然开窍,而是因向夜阑立场明确,才终于坚决的拿定了主意。离京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所有对策中的一个,倒是薄昭旭后续会如何用计,这让向夜阑十分好奇…… 但薄昭旭的计谋还未让向夜阑知晓,远在京中的薄承阚的野心,已然是按捺不住了。 向夜阑才与薄昭旭来到鸧州几天,关于薄昭旭的各种污名就一并传了过来。 “二殿下大抵是认定了您不好出面反驳,才敢如此肆意妄为。”南谌猜测道,“不过是些莫须有的空话,王爷便不要在意了。” 这何止是些空话,但凡有一个人当了真,就足够让薄昭旭被株连九族个好几十次。 “这怎么行!”见薄昭旭似乎是认同南谌的见解,向夜阑先一步按捺不住地拍向了桌子:“要是不做点什么,那些百姓岂不是要以为王爷你心虚了?到时候,那些谣言传的满京城乱飞,你还怎么在京中立足?今天你若是忍了,那他下一次肯定还会变本加厉的。” 南谌未料到会把向夜阑气成这样。 要说平时谁看起来最与薄昭旭“不对付”,那就要属向夜阑是第一名了,哪想到今日薄昭旭被人气氛,她向夜阑竟然比薄昭旭还要生气。 南谌欲言又止,心生顾虑的与薄昭旭相视一眼。 只见薄昭旭轻笑着点了点头,言下之意无非便是如今“当家做主”的人是她向夜阑,你全听她一人的安排就是。 南谌这才与向夜阑解释道:“王妃许是还不知,虽然京中的眼线查出了幕后主使是二殿下,但此事尚缺证据,贸然动手,反而容易落人话柄,相比较之下,还是按兵不动较为稳妥……” 向夜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出了“黑料”不公关,那本人形象是会翻车的! “你怕什么?我只是不建议你什么都不做,可没说我什么办法都没有,对付这种人,我办法多的事。”向夜阑得意的吃了口蜜饯。 要么怎么说薄昭旭这人手腕过硬,看起来是被“贬”到鸧州,其实吃穿用度没有任何克俭,甚至比在京城时还要富裕了不少。 这要旁人一看,分明就是两人一起出来消暑远离尘世喧嚣的。 “对付这种没有脸面,只知道给人泼脏水的人呢,就应该用和他一样的办法,知道人心的险恶,你懂吧,南谌?” 向夜阑随手抄过一旁的纸笔,化身人形打印机。 向夜阑认为不需要手软,那就是真的不会留半点情面。 “谣言嘛……” 她笑着将写好大致内容的宣纸递给南谌,嘱咐道:“其实他拟出来的那些都太过离奇,信的人不会太多,既然那些百姓关心宫中人的是非,就给她们看些更爱看的好了。这上面的内容呢,你让印坊分作三次来印,隔一二日发上一版,够他们受的了。” 南谌惊讶于向夜阑竟会如此有自信,便好奇的低眸“拜读”起来,姑且算是懂了向夜阑为何如此胸有成竹。 怕人不懂其间用意,向夜阑解释道:“他作风还没有那么下作,现在放了这些消息,大概是后面还有什么更大的在等着,所以我们应该抢在他之前来动手,放些更大的消息出去,这样可就没人被他们那些不痛不痒的谣言吸引了。” 薄承阚那厮看着的确大胆,但也只是泼了些不轻不重的脏水,可见他还是不敢一下子就做出什么大动作,至于向夜阑这个……就不止是大胆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 第一版写了薄昭旭暗中安排人刺杀父兄却未得逞,又着重说了薄承阚这人的生活作风——极其有问题! 第二三版则是写出了许多薄承阚曾卖力压下的荒唐事,只怕是连薄承阚本人都记不清自己曾做过这些恶事了,与第一版不同的大抵就是这两版的文体不同。 第一版是纯记叙了薄承阚的所作所为,至于这二三版,向夜阑凭空捏出了几位被采访的证人,这几人在向夜阑的访问之下,声泪俱下的说出了如何被薄承阚威胁,又帮博承阚做了多少恶事…… 实在是高。 南谌若不知这是向夜阑临场发挥的,怕是也要感慨笔者魄力惊人,竟然让薄承阚的这么多“同伙”,如实坦白了自己与薄承阚的罪行。 “王爷,那属下去办了……” 首次亲自去着手这般大的场面,南谌还真谦逊的觉得自己拿捏不住,恨不得请薄昭旭另请一个明白人。 而薄昭旭若有所思盯着自己把玩于指间的翠玉扳指,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欣然道:“去做吧。” 第八十三章反噬 那清澈的好似一汪池水的玉扳指上,映出的竟是向夜阑极其自信的笑意。 她这一笑,明朗起来的不单单是陷入困窘的局面。 “让你做你放心做就好了,不要小瞧了我操控舆论的能力!”向夜阑十分有把握的坚持道,“不敢说能让他吃多少的亏,但至少这一段时间,他不敢再让人胡言乱语了。” 何止是一段时间! 向夜阑这一手做的太绝,以至于薄承阚的计划被人全盘打乱,按捺好的罪名也不知该如何放出,平白就让薄昭旭逃过了这一届。 可他这日子过的又何止是一个苦字可以说的轻的? 别说是薄承阚自己,就连奉命出府买菜的婆子,都要遭人唾弃上好些时候才能被放回来,若遇上性子倔不差那几元银两的菜农,压根不屑于将菜卖给她。 二王府算是上上下下都被虫蛀过了一遭,全是与薄昭旭一般黑心的人物,那婆子心一横就摆出二王府的架子抢了几次菜农的菜,原以为是些无关痛痒的事,哪想到反而坐实了薄承阚纵容下人欺凌百姓的传闻。 虽说此事不假,但一齐撞上了这个枪口,还是够让薄承阚苦上一遭的。 初时薄承阚还能借身份之便,惩治几个议论他的百姓,哪想到这一阵传闻闹的是满城风雨,压根未给他留下喘息的机会。 “主子,门外又堆了一夜的垃圾了……” 来报信的仆从也是一脸的苦色,分明昨日夜里便收拾过了一次,哪曾想这天还未亮,便又积了一堆烂菜叶子与臭了的鸡蛋,分明就是将二王府当作了垃圾堆! “本王不是都说过了派人在门口守着,来一个便抓一个?”薄承阚不满的拧紧眉头,“还是本王重金养着的守卫,竟然连一群不知死活的百姓都治理不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仆从连忙改口否认:“是那些百姓实在太过狡诈,专趁侍卫换岗时来丢东西,也不知到底是因何将您恨成了这样,实在是胆大妄为,简直就该满门晁斩!” “你当本王不想?” 薄承阚极其不满的冷哼一声,他如何不想? 可真要一个个将近日忤逆过他的百姓抓起来,怕是还得连夜在京中多修百来座监牢,才能勉强将所有人装下。 “罢了,备马车,本王要去见顾大人。” “这……”仆从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身后的月亮,“王爷,这刚后半夜,天还未亮,您去见顾大人,是不是有些唐突?” 虽说此时已有早起吆喝的商人,但到底还是早了些。 “怎么?”薄承阚极其不满的冷嗤一声,“难不成你觉得闹到了这个地步,本王还能睡得下不成?” 他可有好些日子未睡的安稳过了,有人指点倒是次要,只是薄承阚日思夜想也未想清楚,薄昭旭究竟是有何本事,竟能将风向操控到这个地步! 可他薄承阚哪里清楚,一切尽要归功于从容站在薄昭旭身后的向夜阑。 “差人吩咐下去,将那些荒唐的书报都给本王禁掉!你今夜先带人去百姓家中搜查一番,看看有多少人家中私藏了那份报纸,趁着夜里先烧干净,免得留下什么后患!” 向夜阑时而早起照料那些赏心悦目的花草,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时候,向夜阑更是兴奋的选择了早起。 向夜阑捧着一盆玉兰走到薄昭旭的身前,从容的示意人帮自己修剪花枝,其间的心态何止是一个胆大可以概括的,偏偏薄昭旭此时对她也不止是骄纵二字可以局限的,就连南谌都为向夜阑擦了把汗。 “那些传闻还没太传到鸧州来,说明力度还不够。”向夜阑打了个哈欠,“南谌,让我来考考你啊——你知不知道怎么让一种书在百姓当中传的最快吗?” 但凡南谌少以“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能见到”的眼神看向夜阑与薄昭旭的相处模式一眼,向夜阑这问题都问不到他身上。 那可是能够完美地使出天下所有剑法的双手,习武之人能与薄昭旭交上一次手,便要忍不住感慨三生有幸了,可她向夜阑……竟然让薄昭旭用这双手来替她修剪花枝。 偏偏薄昭旭还答应了,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意味。 “属下……不知。”南谌心虚道。 “把它禁了呗。” 向夜阑云淡风轻地抱下了那盆玉兰,甚至还有让薄昭旭给她当专职花匠的迹象,不过她转头向薄昭旭讨好一笑,短暂的看起来人畜无害。 “就这么跟你说吧,前几日叫你印刷刊登出去的东西,很难让大多数人信服,况且印刷数量有限,能看到的人数也很有限。这点我是要承认的,这种读物的局限性很大。”不过向夜阑看起来并不在乎,“所以尽管薄承阚他对这些传言十分困扰,但也不会多在意,毕竟于她而言,只需要禁止百姓再读这些东西便好了。” 怎就能有人如此平静的说着自己会受挫的话? 薄昭旭竟还十分有兴致的听着向夜阑会继续说些什么,又像是在替向夜阑骄傲。时至这时南谌忽然有些恍惚,自家主子与王妃未免太过相似了一点…… 既然他们能如此从容的说出自己的挫折,那便说明连这些许挫折,都是她们计划之中的一环而已。 向夜阑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继续解释道:“因为有王爷的事情在前,所以相信这些传言的人,本来就要少些。你也应当看得出来,虽然关于王爷的传言都传到了鸧州,但也只是“传”了过来,鲜少有人相信,这与他平时名望甚好有些关系。如果已经将他薄承阚逼到了不得不将这些报刊禁掉的地步,那就说明他在路人的眼中,本来就是会做的出这些事的人。” “或许原本还有人会对这些事的真伪表示质疑,可他一将这些书刊查封,便等同于坐实了这些罪名,否则为何谣传王爷的不禁,偏禁他一个人的?他越是容不得这些报刊见光,那便越有人好奇这报刊上刊登了多少他薄承阚见不得光的事迹。便是还有人不信,那也无妨,陛下信就足够了。” 南谌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声佩服,甚至有些后怕。 除却薄昭旭,他一向是不惧任何人的,今日瞧见了向夜阑这么一个扮猪吃了老虎的人物,南谌便是想不后怕都不行了。 自己若是当初真帮着上官娆得罪了向夜阑,今日可就指不定是以一种什么身份与向夜阑对话了。 甚至还未必有这个命。 “既然你们都觉得有道理,那这个功劳我可就收下了啊。” 向夜阑如今是一点也不与薄昭旭客气,连忙叫着南谌搭手,将余下的那几盆花都端到了薄昭旭的身前,十分浮夸的吹捧着薄昭旭:“王爷,前几日妾身也是找了几个鸧州城中有名有姓的花匠的,但是他们修花的本事都和您比不了,所以……” 向夜阑谄媚的眨了眨眼。 “本王知道了,坐那吧。”薄昭旭话一出,向夜阑便十分懂事地坐到薄昭旭身前,托腮盯着人认真的神情。 竟也慢慢入了神。 薄昭旭抬手揉了揉向夜阑的头,却是逆了向夜阑的毛,差点就炸成静电以后的模样。 她正要与调戏自己的薄昭旭“打”上几个回合,便瞥向了屋内的铜镜。 这男人似乎……是给她簪了一朵花? 想通的片刻,向夜阑腾时就红了脸,哪还像是方才高谈阔论的精明模样。 不过向夜阑的猜测不假。 薄承阚向顾言晁随口一提自己的解决方式,本以为想出了什么极其精妙的对策,却被顾言晁嘲弄了好些时候。 “二殿下怕是被人算计了。”顾言晁毫不掩饰的哂笑道,“四殿下的眼线并未放出太多份报刊,应当早就料到了二殿下情急之下会将这几份报刊禁掉。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自称侠义之士,将数百、数千份报刊流如京中,到时……” “该死!” 薄承阚的思绪嗡嗡炸开,当即拍桌起身:“本王这便去撤了旨意!” “二殿下坐下罢。” 在薄承阚眼中,高瞻远瞩的顾言晁颇有地位,到底还是能镇得住他的。故而顾言晁一开口,薄承阚就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原处,听人“教导”。 “您那几位手下的效率,臣还是清楚的,话都放了出去,他们应当也将事做了大半了,您如今将旨意撤回,也是于事无补,不如还是安生一段日子吧,否则四殿下的现状,便是您的将来了。” 薄承阚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知其中缘由,全当薄昭旭是被老皇帝贬到了鸧州,被贬出京,那还不如直接杀了自己! “便请顾大人赐教了。”薄承阚黯然谦逊甚多。 “微臣才疏学浅,恐怕教不了二殿下什么。” 顾言晁看似谦虚,却更像是在奚落薄承阚的愚蠢,若不是他自作主张,又怎会被反噬的如此厉害? 遭谣妃反咬一口过后,顾言晁便少了对这些可怜人的同情心。 “二殿下若是没什么旁的事,便先回府歇着罢,臣向陛下请了旨意,要带内人去鸧州与四王妃小叙,今日便要启程,就不与二殿下多言了。”顾言晁起了逐课之意。 第八十四章平白遇袭 薄承阚竟眼前一亮,如同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知顾大人可介意,多一人同姓?尊夫人既然是要与本王那弟妹小叙,应当也不介意本王与顾大人同行罢?” “臣自然是不介意的。可……二殿下如今只怕是离不了京。” 似是在担忧薄承阚这点浅薄智商听不出其中含义,顾言晁细致解释道:“二殿下如此大费周章,到底禁了些什么东西,寻常百姓看不到,陛下难道还能瞧不到?二殿下与其出京,不如想想该如何让陛下相信,您没有派刺客刺杀四殿下与陛下吧。” 嘶…… 薄承阚感觉这一瞬似乎有千百只蜂子在自己耳旁嗡鸣,登时无力地瘫坐在地,恐慌不已。 薄承阚原以为是将陷入落魄境地的薄昭旭狠狠算计了一把,万没想到当下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反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他不知道薄昭旭连看起来窘迫的境地,都是假的。 鸧州百姓当下最为热议的,便是城中新来了一位不知名姓的书商,所推出的报刊总能恰到好处的刊出鸧州百姓在意的内容,捎带手还出了几本质量尚佳的话本。只是这书商不知名姓,也少有人窥见她的面容。 而在背后默默数钱的人,自然就是向夜阑了。 “不让南谌陪你去?” 薄昭旭难得这般安逸,最大的原因便是鸧州繁华程度与京中近似,但少了那些花楼花馆,他也就不必整日担忧向夜阑跑到烟花之地去打听各路八卦秘闻了。 只是薄昭旭倒也认可南谌长相极凶,但胜在这副长相极有威慑力。 南谌跟遇到了下岗危机似的,经常遇不到事做。 本该刀口舔血的年纪,成天做着养老的事。 “不用不用,会吓着人的。”向夜阑连连摆手否决薄昭旭的提议,“我找的都是些小姑娘做工,胆子很小的,上次就是带着他一起出去,差点被衙门拷走调查。你放心,我这两天已经打听过,鸧州城治安很好的。” “话是如此。” 薄昭旭倒也认可南谌长相极凶,但胜在这副长相极有威慑力。 “你若是不愿意带他,便带些别的侍卫与你一同去,免得你不知道窜到哪里去,连自己家在哪都忘了。” “怎么会!” 向夜阑心觉眼前这人分明是在瞧不起自己的智商,正想好好辩论一番,却发现快到了与那些女工约好的时间,便只对薄昭旭做了一个鬼脸,背着布包溜出了月门。 “王爷未免也太放心王妃一个人出去了,这鸧州虽然治安好,但万一,真就有被逼上穷途末路的人呢。”南谌担忧的叹着气,“身手好的侍卫都被您留在了京中当眼线,怎能不让属下随同。况且,她遇事一向跑的快。” “你若是寻常盗贼,看见她那副穿着,还会对她下手不成?” 薄昭旭瞥了一眼向夜阑衣着朴素的背影,便越觉得这女人有趣:“那几个人身手虽不抵你,但也不是吃白食的,鸧州城中又没有什么名声太过响亮的贼人,若只是些寻常劫匪,他们足以对付了。” “王爷说的有理。” 南谌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向薄昭旭禀了一声便去休息了。 而向夜阑因身后跟了两个乍一瞧十分木讷的守卫,兴致反而盛了许多——这说明这两个人好坑骗! 若是嫌他们烦了,费尽心思还能甩的开。 眼看便要到印书的小作坊了,向夜阑却心生不安,总觉这时是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身后的脚步声十分诡异,似乎远不止两个人,又似乎……这些脚步声里根本就没有刚才一直跟着她的两个人。 此时日头正晒,向夜阑尽量放慢脚步与动作,瞥了一眼映在地面的影子。 果然…… 地面人影显然与薄昭旭为她挑选的两名侍卫不同,这影子的身量要更壮实一些,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向夜阑出于防备一回头,身后竟连个人影都没有,连方才跟着她的两名守卫都不见了! 心中委实是不安至极。 向夜阑垂眸望了一眼脚下,只见那黑影这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来不及迈开腿去逃,向夜阑便被人敲向了脑后。 一阵血腥味弥漫至鼻腔,向夜阑逐渐失去了意识,甚至未来得及看清歹人的长相。 “是这个么?”厢房外的和尚窃语道。 “你也不瞧瞧人是什么模样就敢动手,这哪里是跑了的那个丫头?我一看这姑娘的穿着打扮,便知道这姑娘的身份非富即贵,怕也就是你不知死活,不看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光看人好看就把人带了回来!” 说话的是个身材佝偻的老和尚,似是怕惊扰仍在昏睡的向夜阑,他慎重地关上厢房房门,压低嗓音道:“你这次下山去城中,便只有这么一个收获?当真没找到那个丫头?算下来,她跑了也有三天三夜了,官府还没查到这儿?” 一听便也知道了这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 “没有!”年轻和尚当即是否认起来,“我看这鸧州城里还真没什么风声,多半是那丫头还没报道官府去,也没准是下山时就被豺狼虎豹叼了去,早就丢了小命了!我这趟带回来一个,不过是惦记着不能白走一趟,总该有个交代,您看这模样如何?” “不错,我可是好些年未见过这般俊俏的姑娘了,若是能留在山上……那可绝对是好事一件啊!便说是我,也忍不住分一杯羹。” 老和尚想到向夜阑皎皎不群的容貌赞不绝口,方才不过是草率的瞥了一眼,便足以看得出她容貌何其精致。 可…… 向夜阑一看就来头不小啊! 虽说向夜阑此时的打扮朴素得很,可其间气质,绝对不是换一身粗布衣裳便能藏得住的。 况且向夜阑腰上装了满满一袋银两,又怎么可能是寻常人日日带在身上的手笔? “这要真是我想多了也就罢了,就怕这姑娘来头不小,真招来祸事,到时你我可都跑不了!你们这几日且先安分些,千万不要动这姑娘,先观察她几日,若真是寻常姑娘,你们如何处置,我不拦着……” 似是说到了什么关键之处,老和尚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可她要真是来路不小,你们就好好给人伺候着,想办法给送回到山底下去,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听懂了没有?” “这、这买卖未免也太不划算了!”那年轻和尚当即便不情愿了,“好不容易才遇见这么一个好底子的!” “是你那点私欲重要,还是大伙的命重要?” 老和尚反手抽了人一个巴掌,丝毫不客气。 “这要是真招惹上了金贵的主,把全山人的来路给抖出去……” “吱呀——” 房门被人自内推开,向夜阑与老和尚面面相视,彼此无言。 向夜阑不过是想听听门外有些什么动静儿,然而还未听到半个字,便因老旧失修的房先行暴露了自己的动作。 老和尚焦急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被一旁的年轻和尚戳了两下腰背,才将双手合十,用极其蹩脚的腔调道了一句六字真言。 “冒昧打扰施主了,此事尚且还有些误会,还请施主容贫僧解释一二。” 解释一二?向夜阑直接与这些人动手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到底能不能打的过,向夜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向夜阑向后退出了几步远的距离,适才开口:“说吧。” “贫道这徒弟今日下山才买瓜果,恰巧遇见了一歹人遇对姑娘行不轨之事,姑娘迟迟不醒,便擅自决定将姑娘带回来照顾,想来是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青年和尚嗤之以鼻的冷笑一声,对老和尚满口的胡话甚是嫌弃,但也附和着:“不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向夜阑大致瞟了一眼,这青年人和在城中袭击自己的人身形十分接近,只怕就是同一个人。 可她总不能在这般危险的境地下还指着人的鼻子说就是你绑架的我。 “那就多谢小师傅出手相救了,请问我现在是否可以离开了?”向夜阑试探道。 “这……只怕是不大方便。” 老和尚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似是不怀好意的斜望着天上的圆月。 “都已经这么晚了,姑娘便是想下山,只怕也不大方便啊!况且姑娘只身一人,总归是不大安全,不妨先在庙中歇上一晚,等明日再议。” 简单三两句话,向夜阑算是明白了这人的态度。 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人。 她这少说也离府七八个时辰了,一时联系不上薄昭旭,那人怕是要疯……没准还要当她跑去了哪,向夜阑单是想想就头疼的厉害。 谁知薄昭旭直接带人闯到了衙门去。 “不见!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真当做官的就不休息啦?甭说是丢了人、丢了钱财,就是丢了全家的性命,那也该等到本官休息过后,哪有这深更半夜来报官的,难不成是疯子?不见!” 县官兴致全无的打了个哈欠,便把来传话的县承逐了出去:“甭管是谁来了,都给本官把人撵出去,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那县承委实是不敢吭声,眼前的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要是得罪了,日后小鞋还不穿个够?可当下在外候着的那一位,更不是自己开罪的起的人物,这位要是得罪了,怕是命都装不下了。 第八十五章地头蛇 “大人,要不、要不您还是见一眼吧?这位……” 县承磕磕巴巴的求着魏县官见人一面,又不敢直呼来人是谁,反而将魏县官气得不轻:“谁来了也不好说,不见就是不见,让他回去,等明天白天再来吧!哎呦……这、这不是四殿下,怎有空到卑职这寒酸地方来了。” 他这脸翻的相当快,一时半会儿也数不出他到底长了几张脸,才能无缝切换的如此之快。 “恐怕本王来的不是时候,许是该——明日再来?” 嘶…… 魏县承足底生寒的从头到脚打了个颤儿,这话听着未免也太吓人了点!他怨念的瞪了县承一眼,全怪人不提醒他来人是谁。 可这县承也是委屈的紧。 “哪儿的事,四殿下来的正是时候!不知四殿下是因何来此,可是因为鸧州百姓有所冒犯?”魏县官自说自话地耍着手上威风,“您一句话,下官立刻就去抓人,绝对不含糊!” “这些琐事,就不劳魏大人了,魏大人就把鸧州城中近年来的案件集交给本王查阅一遍罢。” “这……” 魏县官十分犹豫地转过身去,从柜上抽出了一本积满灰尘的旧札,那灰积了怕是足有一尺高,飘起来跟柳絮似的。 如此,薄昭旭的脸色更黑了。 他命南谌简单翻阅了几页,便将那案件集放回了桌上。 实在是荒谬。 这案件集自魏县官上任的七年前开始,便只有寥寥几宗案件,还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看来这治安还真是“好”的不得了。 魏县官在这般庄肃的环境下实在有些沉不住气,时不时追问一两句:“王爷是丢了何物还是如何?” “本王的王妃不见了。” 薄昭旭的话音沉了沉。 “原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些线索,看来是帮不上什么忙了,魏大人可曾经手过什么类似的案子?” “这……不曾!王爷有所不知,鸧州近些年甭说是人,连一只鸡蛋、一匹布料,都鲜少丢过,更别说是丢了一个大活人了!” 魏县承想都不想就否认的干干净净,生怕这些事与自己牵扯上关系。 “此事实在是蹊跷,王爷不妨就将此事交给下官来解决吧。” 但将这些事交给旁人来做,薄昭旭不放心。 他因向夜阑而产生了太多初生的情愫,初次因人心中悸动,初次不愿她与旁人有过多交集,又是第一次,因她向夜阑而心慌不已,生怕失去…… 薄昭旭的脸色差得可怕,在魏县官的眼中,如同下了格杀令一般。 他亦恨是谁这般不识趣,竟敢对薄昭旭的王妃下手,当真是不知好歹,还将他这个“无关的人”给卷了进去! “本王自己便能解决。”薄昭旭冷言道,“只是本王行事,还有诸多不便之处,到时,就请魏大人出手相助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魏县官霎时觉得悬着那颗心终于撂了下来,然而话音未落,便有一衣衫褴褛的女子贸然闯了进来,直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女人蓬头垢面,衣服像是在泥潭里浸泡了三天三夜,一瞧便“可疑”至极,却硬是从县衙外的侍卫阻拦下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的跪在魏县官身前:“魏大人,民女、民女想要伸冤!求魏大人还民女一个公道,管管山上那些胡作非为的歹人……” 魏县官在心中大叹晦气,格外嫌弃的踢了那女人两脚:“去去去,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要报案还是伸冤,明日再来吧!下次自己长长见识,真冲撞了贵人,你拿命赔又如何?赔得起么?” 那女人低声啜泣道:“民女日夜来衙门诉冤,日夜被人逐出衙门,都告诉民女改日再来,可何日才是对的日子!恰巧今日王爷也在,魏大人若是不肯给民女伸冤,民女便在这一头撞死!” 好一个威胁。 南谌唯恐这性情女子真心横冲撞到薄昭旭,便请示起来:“王爷?” “让她讲就是。” 薄昭旭的忍耐力已到了临界点,若再见不到向夜阑,他大抵是要疯的。 这鸧州的太平外衣几乎要被撕裂,魏县官又一副有事隐瞒的模样,他怎能不在意,没准这便是能让自己找到向夜阑的希望。 “民女多谢王爷!” 女人向薄昭旭磕了个头,有些无措的交代起来:“禀王爷,禀魏大人,民女于三年前被山上那伙自称出家人的凶徒掳上了山,自此便做了他们的奴婢,白日要为他们洗衣做饭,夜里、夜里又要供他们在床笫间凌辱!” “何娇,你就不要在王爷面前胡闹了!” 魏大人愤愤不平的冷嗤一声,指着这叫何娇的女人责怪道:“当初你爹娘在衙门闹了多久,你当本官忘了么?可你说你是自愿上山,去求仙缘的!怎么如今又反咬一口,说那些和尚是假的,你也不是自愿的了?” 这仔细一听,魏县官他是认识这个女人的。 薄昭旭咳了两声来命令魏县官安静,甚是不满。 “不是的,不是的……”何娇拼命的摇着头,“是那伙凶徒逼着民女那么说的,他们说只要民女胆敢说出半个字,就杀了民女的爹娘,民女哪敢说实话?便是现在,也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民女这几日在城中连光都不敢见,终日只吃死老鼠过活,为的便是大人能还我们这些无辜女子一个公道!” 魏县官隐隐察觉到了脚下这“县官”的位置微微有些动摇,只好谄媚的向薄昭旭解释:“王爷,这女子,应当是在胡说八道……这些年来,莫名失踪的姑娘不少,可后来都在山上找着了,死活不肯离开,非说自己是被什么菩萨请上山,结上仙缘不肯离开,哪是咱们不管呢?” 看来这鸧州城也不是什么所谓的治安极好,不过是这魏县官贪图省事,将所有事情都压了下去,造成了太平盛世的表象。 如薄昭旭这般聪慧,哪会看不出这些。 “四殿下,都好说嘛……” 魏县官忐忑不安地从袖子中抽出了两管金条,试图无人察觉时塞到薄昭旭的手中,然而薄昭旭只是审视了他一眼,他赶忙把金条藏回了袖子里。 何娇唯恐二人同时选择息事宁人,殊不知薄昭旭已然打算除了魏县官这颗蛀虫。 “纵然民女是自愿的,那被掳上山的其她姑娘呢?自民女从山上逃下来,那些凶徒日日下山抓人,不过三日,便抓了四五名无辜女子上山!难道魏大人真的想看他们继续为非作歹下去,掳掠弱小不成?” 这话正点醒了薄昭旭,向夜阑的下落大抵就与这些人有关系。 “魏大人,本王要像你讨些人手。” “是、是!王爷您要多少人,开口就是!” 魏县官逢迎追上薄昭旭的脚步,不怀好意的向薄昭旭诋毁何娇:“王爷,您何苦信她一个疯子?她只怕是修仙修的疯魔了,才能想出这些离谱的说辞来,这人,本官借了无妨,就爬累了王爷您呐!” 这副趋炎附势的德行,连南谌瞧了都倒胃口。 “王爷,属下来便是,莫要脏了您的手。” 南谌这话让魏县官极其不解,等他了解之时,南谌已经捏住了他的脖颈,只需些微力气,便能扭断他的脖子…… “魏大人,本王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薄昭旭轻蹙起眉头,魏大人从始至终的奉承都让他极其不适。 他不敢细思,如若因今夜的一时犹豫,从此失了向夜阑,这世间从哪去寻第二个人,以真心待他,以真容见他。 “你玩忽职守,本王自会向父皇禀报,请他定你的罪,在朝廷的判决下来之前,就请魏大人好自为之,不要再给本王添堵,待本王从山上回来,自会安顿你的去处。” 这去处不是天牢,便是死牢了。 话罢,南谌撒开了不敢挣扎的魏县官,片刻间,魏县官土灰色的脖颈上出现了一个殷红的手印。 他恨归恨,又不敢忤逆薄昭旭。 等人离开以后,魏县官气得从地上爬了起来,跳脚得跟要掀了房瓦似的:“好一个薄昭旭,真是以来就给本官添乱子!宋县承,赶紧差人给惠壬方丈连夜送信,让他们想想如何对付这薄昭旭!” “啊?大人,您这就……” 宋县承可连直呼薄昭旭的名讳都不敢。 “下官觉得那惠壬方丈再怎么厉害,也绝对不是四殿下的对手,您在这时与他牵扯上关系,不是断送了自己的后路么?下官觉得,还是赶紧和他们撇清关系的好。” “去你娘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每年要给本官送来多少钱财?说撇清关系就撇清关系,你想要让老子喝西北风啊?” 魏县官照着人脸就抽了一个巴掌,气得原地直跺脚。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薄昭旭一出手就是要缴了他养下的贼窟,他哪能受得住这个?可他更恨山上那几个不老实的,竟然敢绑堂堂的四王妃,招惹到了薄昭旭的头上,这不是给他找事做? 第八十六章暗算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也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了! “他高低是要报到皇上那去,到时候就是不砍头,也够本官喝一壶的了!还不如就让他把命交代在那山里头,算是他自己不识抬举。”魏县官得意的冷笑两声,“猛虎终究是敌不过地头蛇啊!” 鸧州城里乱成了一团,鸧山上也是乌烟瘴气的摸不着头脑。 魏县官派去跑腿报信的小厮绕着熟悉的山路一早赶到山上,远比薄昭旭一行要快得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被叫做惠壬的老和尚捋了两把枯燥杂乱的胡子,漠不在意的嘲笑道:“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敢在深更半夜杀上山来,想来也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物!辛苦小兄弟跑上这一程,便委屈你在山上将就一晚,待我们解决了这京里来的人,你再回去不迟。” “无妨无妨!惠壬大师不必在意我,专心去解决上山的人就是。” 言罢,惠壬抄起了藏在暗处的朴刀,一脚踢破房门,向屋外喊去:“都把家伙抄起来,又有官家的人上山搜查了,这次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知道这山里邪性的很!” 老和尚活脱一个悍匪模样,抄刀时撸起衣袖,恰好是露出数道刺青与刀疤。 再看听他号令的一众和尚,倒比他更像是凶徒,个个袒露着膀子,丝毫不忌讳被人瞧见自己身上所赐的“囚”字,以及各种烙铁、刀剑留下的疤痕。 然而单论身手,他们是抵不过薄昭旭所带来的一众人的。 惠壬和尚起初定下的是放暗箭了事,哪曾想这一个个身手了得,放上几道暗箭实在无关痛痒,还不如蚊子叮上去的准星要高。 气急败坏之下,惠壬和尚领着身后众人杀了下去,本以为能杀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还未来得及近身,便被打了个狗啃泥,一个两个的差点滚到山涧底下去。 惠壬一见天黑吃亏,便抓了两个年纪颇小的和尚趁着夜色一起溜之大吉。 殊不知薄昭旭与南谌将三人的动向看得真切,却不阻拦,只听薄昭旭低声吩咐道:“派人跟上去,不要打草惊蛇。” 是了,他们又不是奉命来剿匪。 就算此时能追上去抹了三人的脖子,可要是他们没了气息,谁又知道他们将向夜阑藏到了哪里去? 惠壬老和尚连滚带爬的跑出二里地,对身后跟了人浑然不觉,怒不可遏地打了身旁小和尚一耳光:“洪光哪个孙子躲哪去了?老子怎么没看着他?娘的,要不是他猫起来,今晚还能打不过?” 小的那个也是一副狗腿子模样,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我也不知道洪光师叔在哪,可能、可能是去看今天从山底下掳上来那个姑娘了,您也知道洪光师叔那个性子啊……” “要死的东西!” 惠壬气得是直跺脚。 “都跟他说了这个女人碰不得,他怎么就不识趣?老子都说了这女人来路不一般,前脚刚上山,就招来了这么一群天兵,这来路怕是不简单!狗儿子,老子现在高低得给他揪出来算完!” 向夜阑暂居的厢房中窝了十来个面容枯瘦衣着朴素的姑娘,年纪最大的要近三十,年纪最小的也不过才十四五岁。 可乍一眼看,这几人的眼中都晦涩无神,瞧着像是一模一样的心智年龄,直叫人心中生寒意。 “你怕不怕?” 年纪颇小的姑娘话还要多些,大抵也是自己害怕,才想着挨得向夜阑近点儿,找人一起报团取暖。 “不太怕。” 向夜阑说着半明半昧的糊涂话,也不大分得清心中所想。 独自一人处于这种境地,自己肯定是要心生恐惧的,可不知为何,自己心中颇有底气,并不担忧在山上出什么事。 反倒是担忧这伙凶徒命不够长,挨不住薄昭旭的拷打…… 可那姑娘不懂向夜阑的宽慰来源于何处,全当她是不知会发生些什么,故而心宽坦然,又或者是怕得不行,又不敢表露出来,便耐心安慰起了向夜阑。 “你别怕,这种事我也是经历过的。” 她老练的像是经历过百八十次这种事,颇有人生阅历。 “如果那些大和尚一反常态的把我们都关在一起,那就说明是有官兵上山搜查了!如果撞不到我们便罢了,撞到了,我们就要说是自愿上山孝敬佛祖,照顾大师们,为家中祈福的!千万不能说咱们是被掳上山来的,你知不知道?” 这姑娘就像是被洗脑到了一种境地,把向夜阑说得一愣一愣的。 “可你们不是自愿的。” 向夜阑没发现她话音刚落,周遭女子的眼神就变了变,似乎是带着些许埋怨的意味。 “当然没人是自愿的!你没瞧见这山上都没什么香客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寺庙,是土匪窝!” “那官兵上山搜查,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说实话?还是……” 向夜阑忽然懂了周遭姑娘欲言又止下的意味,定是这所谓的官兵也与山上的悍匪有所勾结。 所谓的清缴、搜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向朝廷交差而已。 “你懂了就好。” 那姑娘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所以一会你可千万不要说漏嘴了,不然、不然姐妹们都是要和你一起挨打的!如果让那群大和尚知道了,就会杀了你爹、你娘、你全家!甭管以后日子有多苦,你就先忍上一忍吧,总是有逃下山的机会的……” 话音未落,厢房正门被人一脚踢开,跟平地惊雷似的,好生可怖。 “洪光师傅?您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不是说今晚有官兵上山搜查么?姑娘们都要休息了!” 那姑娘方才还对向夜阑有三两分嫌弃,这会便将向夜阑藏在了身后,生怕向夜阑被这洪光给揪出去。 然而这人就是奔着向夜阑而来的,仅凭她又怎么藏得住…… “去你的,给老子闪开,别碍老子的事!” 洪光一把扯开了死死护在向夜阑身前的姑娘,竟如同猛兽瞧见猎物似的,极其粗鲁的舔了舔口水。 “碰不得?老子倒要看看有什么碰不得的,这天底下还有我碰不了的女人,笑话!” 话音未落,洪光便粗俗地解起了自己的衣物,那一众姑娘无非是带着怜悯的眼光斜了向夜阑一眼,似是早便习惯了这般境遇。 向夜阑未有什么细思的机会。 似乎只是因为她恰好想到了薄昭旭,那人就如她所想一般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可周遭氛围,极其陌生…… 这与向夜阑平时接触到的薄昭旭并不相同,若说让她想起了什么,便是在宫中遇刺的那一次。 她几乎是本能的认为薄昭旭还会受伤,可嗓子就如同哑了似的,什么也喊不出来。 那双因她而受过伤的手掌覆在了向夜阑的眼前,她十分努力的想要扳开薄昭旭的手,却只是徒劳。 “你做什么……” 周遭似乎冷了下来,那股熟悉的血腥味又一次涌进向夜阑的鼻腔,何其让人反胃,又是何等让人抵触。 一众姑娘的尖叫声打破了向夜阑脑海中的宁静,她就像是被困进了一个砌满玻璃瓦片的房间,而那些姑娘的惊叫声震碎了这些空灵的玻璃,让向夜阑被吵的头疼。 “不要动。”这是薄昭旭在她耳旁低语的内容。 向夜阑能够感受到自己被薄昭旭拦腰抱起,步入到漆夜晚风当中,她缓了缓有些急促的呼吸,将双手搭在了薄昭旭的肩上。 约是轻功走出了二三里路远,薄昭旭才放下遮盖向夜阑双目的手。 这周围安静的可怕。 “你受伤了没有?” 向夜阑下意识的转过身去看薄昭旭受伤了没有,却瞧见这人不仅没受伤,甚至连半点血迹都找不到。 仿佛今日的一切都是一场不大友善的噩梦,方才那一切都不曾真切的发生。 又仿佛薄昭旭只是难得的一时兴起,带她跋山涉水来山上最接近天际的地方看星月而已。 但…… 向夜阑能从薄昭旭紧蹙的眉头中看出她有多担忧自己的安危,以至于一个这般喜欢调笑自己的人,竟在此时一言不发。 她握住薄昭旭的手腕,低声喃喃道:“对不起,我不该任性的……” “想不到还能从你这女人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薄昭旭似是也想让自己放松下来,佯作不在意的模样轻嗤一声,便揽着向夜阑的身子让人靠在自己怀里:“罢了,本王当下心情大好,便不与你计较了。” “王爷,山上山下已一一排查过,凶徒拢共五十七人,皆以俘获,被软禁在山上的十七名女子,也已经派人护送回山下了。” 南谌向薄昭旭拱手禀报。 按说这山上拢共有五十八名匪徒罪大恶极,皆是要活捉后一一压回京中,听皇帝判决如何处置的。 可南谌记得自家主子道:“少一人又如何?” 薄昭旭岂能容人那意图对向夜阑不轨的凶徒多活一瞬,哪怕是多喘一口气,都是于他薄昭旭的一种挑衅。 第八十七章怪病 他对那凶徒动了私刑,又命人将那凶徒洪光抛到了山涧。 纵然朝廷查下来,也不过是“坠亡”而已。 “本王知道了,先带人下山罢。” 薄昭旭未分出什么心思给南谌,他从一开始便笃定能在此接回向夜阑,故而上山时便命人准备好了给向夜阑下山时所乘坐的马车,免得还要领着向夜阑走下去。 那他这个王爷当的还要不要面子的? 折腾了足有一夜,天也亮了大半,恰是天光乍破的时候。 他抬眸望了一眼天色,将向夜阑拥得更紧了些。 等回到山下府宅,车夫忽然停了下来,向薄昭旭禀道:“王爷,府门外停了马车,可是府上今日有贵客?” 向夜阑好奇地掀开窗帘瞄了两眼,对方马车着坐着的武梓熙竟也默契的选择了这时掀开窗帘,同向夜阑微微一笑。 向夜阑在马车上睡得香甜,如今精力充沛,一跃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堪称是记吃不记打的典范。 倒是苦了终日未敢合眼的薄昭旭。 武梓熙也要下车去迎向夜阑,却十分拘谨的回身望了一眼,似是在征得顾言晁的“许可”,顾言晁漠然的点了点头,武梓熙终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长朝县主在这里等了多久呀?”向夜阑这会儿十分好客。 “你与四殿下,昨夜不在府上么?”武梓熙诧异地歪了歪头,“倒也没有等多久,不过二三个时辰罢了,本也是要怪我们,忘了提前知会一声,便是你们这几日都不在府上,也找不到理怪人去。” “难为顾大人不辞辛劳的带夫人来上一程,进去坐罢。” 薄昭旭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疼爱着自家夫人地搀了一把,偏偏又不肯正眼去瞧,弄得好像多不情愿似的。 武梓熙瞥了一眼薄昭旭体恤的动作,又望了顾言晁一眼——这人好像瞧不出自己的存在似的,大步跟在了薄昭旭的身旁,好一副君臣架势。 她只得独自迈起艰难的步子,忍着前几日所留下的腰伤,委实是不敢有任何的不满从脸色中流露。 在向夜阑与武梓熙不曾察觉之时,薄昭旭与顾言晁的视线已经有了一个暗中的较量,至于更胜一筹的,显然是薄昭旭了。 “四殿下昨夜是去了哪儿了?听府上的门仆道,王爷与王妃是整日都不在府上,微臣差点便与内人回京去了。” 顾言晁似乎是在试探薄昭旭的口风,旁人又窥不出其间的深意。 只是这人的目的性略强,连向夜阑都看出了些许眉目。 鸧州距京城不远,想要安排好行程并非难事,何况差人捎封信知会一声又不麻烦,有什么大动干戈赶过来却一声不提的必要? 薄昭旭所想的到底是比向夜阑要深刻一些。 只怕顾言晁这一程的目的不是探望薄昭旭,而是探薄昭旭到底在不在鸧州。 顾言晁其人派系并不明显,似乎于谁都是无关痛痒的那一步棋,全无拉拢的必要,或说绝无拉拢的可能。 偏偏朝中的每一个派系都对顾言晁颇为关照,说是交好也不为过。 而顾言晁这人又比薄昭旭那个没脑子的二哥要精明许多,如果真将薄昭旭视为变数,就会在意薄昭旭到底是不是安分的留在了鸧州。 亦或是打着自请内封的名义,去密谋旁的事。 毕竟在世人眼中,薄昭旭可是一个前途无限,大有可为的年轻才子,怎么好端端的就自请去了封地,一副无心权势的模样? 任谁都要怀疑一二,看看他薄昭旭是不是假借离京去封地的名义,又私下编织自己的势力,充实野心。 姑且瞧得出的事实是,顾言晁是敌视薄昭旭的,只不过他又不如薄承阚那般痴傻,还未站稳根基,便急着于薄昭旭撕破脸,闹得彼此相见,十分难看。 “自家王妃小性子颇多,偏要去山上瞧星星,本王自然是要纵着她的。” 薄昭旭这答复是偏袒于向夜阑的,否则单是被来路不明的人掳上山这一点传出去,便要让向夜阑头疼好一阵子了。 “只不过那山上不太平,当地县官又是个不作为的贪官,本王便只好出手替当地百姓解决了那些凶徒,这才耽搁了回府的时候。” “原是如此。” 顾言晁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以他的身份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尽管借着长朝县主夫婿的身份让他在京中站稳了脚步,但终归是没到能和薄昭旭平起平坐的地步。 “王爷,门房的小厮传了话来——说宫里来人了。” “本王知道了。” 薄昭旭侧目打点小厮退下,目光却打量在顾言晁的脸上,却见这人也在不经意间皱了些许眉头,自然是不知情的。 宫里来的那位福公公生得一副狐狸像,让向夜阑瞧了极不舒服,说话也是不大好听:“奴才见过王爷,不知道王爷府上这般热闹,奴才来的似是有些唐突了。” “没什么好唐突的。” 薄昭旭省去了与自来熟的福公公彼此寒暄的过程。 “父皇派你来此有何安排,你直言便是。” “老奴直言,此次斗胆来见四殿下,并非是陛下的意思……而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福公公甚是防备的睨了一眼顾言晁,不是防备又是什么?这意思便是顾言晁在这,他说不出口,这便是宫中老人的做派。 顾言晁也是十分识趣,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的起了身:“福公公便先与四殿下议事罢,本官还要携内人在鸧州逛上几日。” “原是如此,希望老奴没有打扰顾大人与王爷议事,否则便是砍了老奴的脑袋,也不够弥补二位大人的了。” 福公公客套话说罢,便守在了薄昭旭的身旁:“皇后娘娘是想请陛下回宫一程。” “为何?” 薄昭旭质问道。 “这……” 福公公被薄昭旭审问的口气吓得直哆嗦,向夜阑这会儿看在眼里,便在心里悄悄嘀咕薄昭旭这人审问人还挺有一手的。 “王爷放心就是,此次让您回京,绝不是治您的罪的!实在是陛下那边儿出了点事,朝中也没个能帮衬着主持上下的人,二殿下又被陛下软禁在府上,您若不回去,这朝纲只怕是要乱到底子了……” 薄承阚竟然被软禁了? 这倒是向夜阑意料之中的结果之一,薄承阚那般作妖,把自己搭进去也不奇怪,不过这老皇帝的刑罚还真是一言难尽…… “父皇怎么了?”薄昭旭的脸色微微有所变化。 “怪病!实在是怪病!” 福公公若有所思的嘀咕道:“老奴也不敢妄自议论陛下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只是这终日都没什么精神,初时还勉强能撑着身子去维持朝政,这几日,险些连榻都起不来了,太医看过,又说一切正常,这不是奇了怪了?最要命的是……” 这福公公欲言又止,仿佛说下去一准要掉脑袋。 “怎么?” 任薄昭旭再这么追问,福公公也不肯多袒露半个字:“您还是自己回京去看看罢,老奴实在是不敢多说了!” 他与向夜阑本就是要押鸧山上的一种匪徒回京的,如今老皇帝有事,那他便多了一个在京中逗留的理由。 故而此时回京,也不是坏事。 向夜阑同薄昭旭快马当夜赶回京中,未回府休息,先是赶到了栖龙殿去探望人言出了事的老皇帝。 “妾身便不进去了吧?”向夜阑有些紧张的向薄昭旭撒了撒娇,“妾身在殿门外等你,肯定不会随意走动的。” 她对老皇帝的印象实在太差,所以——少见一面多活一年! 薄昭旭大抵也觉出了向夜阑对这些宫中琐事的抵触,故而也不强求,独自去见缠绵于病榻的皇帝,皇帝身旁还卧着昏睡的谣妃。 老皇帝面如土色的躺在榻上,失神的两眼半睁不睁,活像一句断了气的躯壳,一点声音便能让他轰塌成灰。 薄昭旭放轻脚步声,唯恐惊扰老皇帝休息。 然而老皇帝突然惊坐起身,指着薄昭旭怒喝道:“逆子,是谁准你回来的!朕明明把你封到了鸧州,你是不是想抢朕的皇位?” 不等薄昭旭回答,老皇帝抄起榻旁青瓷猛地砸了回去,逼着薄昭旭步步后退:“好啊,你们都想让朕早点死,你们好抢朕的皇位!” 眼看着老皇帝摸索着其他能砸向薄昭旭的器物,为了自保,薄昭旭只好先行退出栖龙殿中。 “没伤到你吧?” 向夜阑苦涩的笑了笑,方才老皇帝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一个在门外守着的都被吓得心惊胆战,何苦薄昭旭这个与老皇帝正面交锋的。 薄昭旭摇了摇头,道:“很奇怪。” 这哪能不奇怪。 虽说老皇帝之前也护着皇位到了极端的地步,可也不会像一个疯子一样。 “四殿下总算回来了,本宫可真是要急死了!” 皇后悻悻不安的从远处赶了过来,如倒豆子般向二人诉苦:“自打陛下前几日得了怪病,便谁也不肯见,只肯见那个谣妃。陛下若是宠着谣妃妹妹,本宫也就认了,可陛下现在连太医都不肯见,否则就要打砸东西。” 第八十八章太过淡定 她又叹气道:“前几日姑且还能瞒得住前朝那几位大人,如今却是瞒也瞒不住了,本宫唯恐前朝人心动荡,误了江山社稷……本宫觉得,只怕是谣妃给陛下下了什么迷魂汤,才将陛下迷成了这样,不思朝政,终日耽于后宫,如今甚至是卧床不起!” 向夜阑初时还纳闷怎么就把皇后给气成了这个模样,听她说完,向夜阑算是想清楚了大半。 古人迷信,自然是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一路数。 那老皇帝染了医不好的重病,除了再走走过场的“抢救”一下,还有什么能做的?这问题大抵就是出在谣妃上了。 皇后这是害怕谣妃蛊惑皇帝,在皇帝临了之际,抢走她的东西。 单说抢走一个后位也就罢了,要是连她的后路都断了,那这可就是触及皇后的命脉了!三个字,忍不了。 所以皇后是想借她们俩的手,一鼓作气除了谣妃! 果不其然,皇后以一种命令的语气向二人“请求”道:“本宫认为,这问题定是出在了谣妃的身上,只是有些事本宫不便开口,四殿下乃是陛下的嫡亲子嗣,有些事,做起来自然比本宫要方便,就请四殿下全当为了朝廷社稷,除了祸国的妖妃,可好?” 态度虽客气,但不代表给了二人拒绝的权利。 “皇后娘娘都已经开了口,本王如何还能拒绝。” 薄昭旭淡然应下,拂手将殿门推出一道不易让人察觉的小缝,用以观望殿内的景象有无异状。 但与众人所估算的相反,老皇帝始终是在床上喘着大小不匀的气儿,谣妃也是一动不动的偎在皇帝身旁,看不出什么异状,但急坏了皇后。 “不知皇后娘娘可有办法,将谣妃请出来?”薄昭旭低声问道。 “自然。” 向夜阑心道这说是请,其实不就是捉? 皇后一扭脸便把这请谣妃出殿的任务交给了身旁的两个婆子,交代道:“去将那妖妃带出来,万别惊扰了皇上,这可是惊驾的罪,小心自己的脑袋。” 两个婆子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是,便撸起袖子钻入殿内,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谣妃身旁,二人默契的用眼神示意好了彼此分工,一人抓住谣妃双手,一人捂住谣妃的嘴巴,一套流程下来简直就是专业绑匪的架势,看得向夜阑有滋有味——唯手熟尔! 那谣妃从睡梦中猛地惊醒,愕然的瞪了两个婆子几眼,便安分的随从两个人走了出来。 料想也知,她这是心中有底气。 “四殿下若是有什么要审这谣妃的,烦请尽快,否则……” 皇后不知因何头疼了起来,疲倦的揉了揉眼角。 “这直接把人带出来的法子本宫倒也用过,可只要被陛下发现谣妃不在身旁,便会大发雷霆,恐怖如斯,任是太后娘娘来了也拦不住。若是只有一会便罢,本宫还来得住,就请四殿下尽快罢。” 向夜阑算是懂了那两个婆子为什么这么熟练——这是俩惯犯了! “皇后娘娘没考虑过找个与谣妃娘娘长相相似的姑娘替上?” 皇后被向夜阑问的怔了住,柳眉蹙起反问道:“四王妃可否与本宫细讲一二,这话是何意?” “纵然皇后娘娘与王爷有这个权利,可眼下当务之急的,是查出陛下到底因为什么卧于病床,究竟是谣妃真的对陛下做了什么,还是陛下染了怪疾,不过是痴恋谣妃这副长相而已。若是前者,也就好办了,将谣妃带走,时间久了,陛下自然会好的,可如果是后者……” 向夜阑短暂的迟疑了一瞬。 “如果是后者,那恐怕就要麻烦一些了,该如何医陛下,还得听太医如何诊治,但皇后娘娘还是可以带走谣妃娘娘,再找一个与谣妃娘娘近似的人陪在陛下身边,至少这个人,皇后娘娘信得过,对吧?” 皇后的嘴角逐渐勾勒出了笑意,似是因为向夜阑这主意出的不错,又像是因为向夜阑点明了她这点心思,指出来了一条明路。 对于入宫最早,尝遍后宫人情冷暖的皇后而言,于皇帝的情爱早便淡薄了,皇帝寿元多少,于她有何干系? 但被损害的利益,可是实打实的。 “看不出,四王妃如此精明。”皇后赏识的勾唇一笑,“经四王妃提点罢,本宫倒也懂了该如何做了。” 向夜阑却因为皇后于自己的笑意而打了个寒颤,她倒清楚皇后这笑意是认可自己——认可自己日后有给她效忠的能力。 可宫里这一个个修的跟人精似的,她巴不得离的越远越好。斗胆贸然开口,不过是为了将薄昭旭与自己从中摘出去,保薄昭旭的安危…… 恰好这时两个婆子也将谣妃给架了出来,向皇后禀明:“皇后娘娘,人带来了。” “带给我做什么?还不将谣妃娘娘请下去,四殿下与王妃有话要问她。”皇后又篾然冷嗤一声,“撒开罢,又不是架犯人呢,弄的这么苛刻做什么?” 两个婆子撒了劲儿,谣妃自己便从二人的手上挣了出来,不急不慢的整理起衣裙,还不忘呛皇后几句:“皇后娘娘说的是,妾身不过是承蒙陛下宠爱罢了,又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对吧?妾身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四殿下回来了,那妾身便抽一抽身,替陛下招待四殿下罢。” 向夜阑替谣妃掐了把汗,她一个非“本地人士”都知道得罪皇后这尊大佛没什么好事,这谣妃竟然就敢明目张胆的对皇后冷嘲热讽…… 果然这就是宠妃! “别看了,该陪本王去审人了。” 薄昭旭对向夜阑这个一看到八卦就挪不开视线的本性哭笑不得,只好大方与人十指相扣,让向夜阑在及笄以后再学一次走路:“该走了。” 皇后为了让这几人都不脱离自己的掌控,便替薄昭旭将“待客”的地方定在了栖龙殿不远的引风楼。 那谣妃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事,还是想连薄昭旭与向夜阑一起挑衅了,二人才刚坐下,她便迫不及待的起身要去忙活起来:“妾身去给二位煮茶,烦请四殿下与王妃多候一会。” 这怎么还真给她们俩当成做客的了? 向夜阑无言的抽了抽嘴角,若是旁人便罢了,偏偏谣妃上一次去煮茶给她留下的阴影,今日仍在。 薄昭旭似乎看出了向夜阑眉眼中的抗拒与尴尬,率先向谣妃表了态:“谣妃娘娘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有些事让宫人去做便是。” 谣妃没了离开的理由,只好规规矩矩的坐在二人对面的椅上。 都未等旁人来审,谣妃自己就先行开始交代:“四殿下如若也想问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妾身便自己说给您听了。陛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症,妾身不清楚,陛下开始显了病症时,可不在妾身的身边。至于为何要妾身侍在身边,那就是陛下的心意了……” 她似是在嘲弄向夜阑一般睥睨向夜阑一眼,随即冷嗤一声:“至于这些话,妾身可都向皇后娘娘交代过了。” 简而言之便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爱问什么就问什么”。 谣妃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让人不知她是何处来的自信。 奉茶的宫人将茶水端了过来,谣妃甚是主动地接过宫人手中茶盘,先是替向夜阑递过茶盏,有意无意的将其中茶水溢出大半。 这便已经有些触及向夜阑的霉头了。 谣妃却不像要善罢甘休的样子,她又端起一盏茶递到薄昭旭的身前,薄昭旭只得是去接下,然而谣妃仍未作罢。 她竟是要故作误打误撞地去摸薄昭旭的手腕,差点把向夜阑急得从凳子上坐起来! 这人怎么还在打薄昭旭的主意! “哎呀。” 向夜阑也学着谣妃那副模样从宫人手中接了一盏茶,然后又十分“自然”的佯作被茶盏烫了手,将茶盏掉了下去…… 如她所预料一般,薄昭旭眼疾手快地抽回了手,似乎还在暗中把那茶盏向谣妃那旁推了半指。 一心想要摸上薄昭旭的谣妃便没有那么幸运了,还冒着白烟儿的茶水顺着谣妃的手腕洒了上去,许多还冒着热气儿的茶叶纷纷沾上了谣妃的衣袖。 那宫人霎时就变了脸色,赶忙去取冰块给疼得脸色发白的谣妃敷好:“谣妃娘娘怎么这般不仔细,竟将自己给烫了!您若是不去撞王妃那一下子,何苦呢,唉……” 换了寻常宫人,自然是不敢空口无凭的帮着向夜阑说话的。 可这宫人到底是皇后娘娘派来盯紧谣妃的,不向着向夜阑,难不成还要向着谣妃?这下足将谣妃气晕过去。 “闭嘴!” 谣妃怒喝一声,仍是要不情愿地将手腕递给宫人擦药,偏偏这眼前,还有另一对给她上眼上的药的。 “阑儿,方才可有烫到了?下次可万不要再这般胡闹了,为夫是要心疼的。” 薄昭旭“责怪”地摇了摇头,又仔细地打量着向夜阑的手腕,时不时在人微微泛红的指尖上吹一口气,以示怜惜。 这一连贯肉麻操作下来,向夜阑被尴尬的脚底快要抓出一座皇宫来了——这男人平时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啊! 第八十九章病好的蹊跷 不过为了让谣妃知晓自己的存在与威慑力,向夜阑决定与薄昭旭将这出戏演下去,故而在人肩旁低声嘤咛道:“王爷,方才那茶水烫的妾身好疼的。” 对于装白莲花这一方方面面,向夜阑充满了本不该有的天赋。 “也难怪,毕竟平日里,为夫哪舍得让你亲自去接茶水?都是让婢子送到你的身前来,近身伺候着的,日后这些差事,便还是留给婢子来做罢。” 薄昭旭对于配合向夜阑这个幼稚鬼胡闹这一方面,也是格外的有天赋。 夫唱妇随的一回合下来,自认心态极好的谣妃险些被二人给气晕过去。 谣妃的烫伤药刚刚换好,殿外又来了一脸色极差的宫婢:“奴婢见过四殿下、四王妃,栖龙殿那边传话来说陛下醒了,如今找不到谣妃娘娘,正在闹人呢。” 到底是未审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用薄昭旭与向夜阑带着,谣妃自己便大摇大摆地走回了栖龙殿带着,愣是把徒步走出了一种八抬大轿的架势,反而是薄昭旭与向夜阑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她身后。 “谣妃呢!朕的谣妃在哪?又是、又是你们谁!谁把朕的谣妃给带走了!朕、朕的……朕的谣妃!” 老皇帝生像是闹起了毒瘾一般疯魔,不管手边器物有多贵重稀罕,都不管不顾地抄起向殿外砸来。 一会儿是前朝的瓷瓶,一会儿是前前朝的玉碟,又一会儿是前前前朝的铜镜……无一例外的摔得粉碎。 似是在炫耀,谣妃向薄昭旭与向夜阑行了一个大礼:“陛下在召妾身了,多有怠慢,还请王爷万不要怪罪才是。” 说罢,谣妃大步迈过殿门。 “你给本宫站住!” 皇后一声怒呵,震住了当场所有人,连谣妃都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退出了殿外——什么能比得上命重要? 向夜阑诧异地回身望去,发现皇后身旁多了一位衣着艳丽的姑娘。 这姑娘……长得也太像谣妃了一点! 最让向夜阑感到奇怪的就是这姑娘虽然长相与谣妃近似,但似乎要更标致一些,几乎是同样的相貌,这姑娘的长相看起来更为顺眼。 倒像是谣妃似她。 谣妃的脸色更是青白的难看,颤颤巍巍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皇后娘娘,您今日这又是何意?” “何意?”皇后不在意谣妃脸色的冷嗤一声,“本宫见这姑娘贤良淑德,识大体知大局,让她来照顾陛下,可有什么不妥?太后娘娘也知此事,不知谣妃可是有什么不满?” 谣妃的不满可不止一点半点。 先有一个要做她绊脚石的向夜阑,这又有一个皇后。 苦笑片刻,谣妃从牙缝中挤出了二字:“怎敢。” “本宫便知道谣妃妹妹也是懂事的人。” 那貌似谣妃的姑娘代替谣妃走到了老皇帝的声旁,轻缓了一声“陛下”,更是让向夜阑吃了一惊——这姑娘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极了谣妃。 若不刻意去分辨,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 那姑娘在老皇帝的身旁从容坐下,老皇帝亦从暴怒中归于的平静,怔怔的望着眼前貌似谣妃的姑娘,愣了住。 这法子,似乎是有效的? 皇后早已按捺不住除了这谣妃的心思,当即令人将谣妃押下等候发落,然而老皇帝似乎是从中看出了些许破绽,一把推开了身旁貌似谣妃的姑娘……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来冒充朕的谣妃?” 老皇帝卧病多时,今日不知是从哪来的精力,扼着那姑娘的脖子就将人提了起来:“欺君罔上,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该死的贱人!朕的谣妃到底在哪?” 皇后嘴上小声咕哝着“疯了,一准是疯了……”,到底是淌够了这滩浑水,不愿,也不敢再过多干涉。 但那姑娘的脸上越来越差,可见老皇帝此时想杀人绝不是闹着玩的。 皇后皱眉长叹一声,焦急得手足无措:“快、快去救人!先把人救下来!” 傻眼的婆子恍然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去把二人拉开,又把谣妃推上前去:“陛下、陛下,您千万别动怒!谣妃娘娘方才是去用膳了,就在这呢!” 一看到谣妃,老皇帝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把谣妃抱了又抱,终于找回来些许帝王姿态。 但在向夜阑眼里…… 这老皇帝总算是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 皇帝揽着谣妃坐在榻上,端了端架子:“老四,你上前来,朕有话要同你说。” 薄昭旭应声上前道:“父皇有何交代?” “早前允准你去鸧州历练,是朕一时糊涂了,你在京中还未安稳,朕又怎能打点你去那般偏远的地方!唉,既然你恰好回来了,便不要再走了,多在京中陪陪父皇……朕这几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一连耽搁了好几日的早朝,明日可不能再耽误了。” 老皇帝懊恼的长叹了一口气,宛如换了血似的。 方才他有多痛恨薄昭旭回京,向夜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儿臣明白。” “嗯……”老皇帝又有些头晕目眩,“既然也没什么事,就先回去罢!” 如今轮到皇后的脸色不好了。 这原因也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皇帝的病突然痊愈了。 老皇帝如今看着一点病都没有,她又该以什么借口除了谣妃?若是老皇帝糊涂还好,现下精明了…… 皇后另有所想的长叹一口气,叫住了将要离开的向夜阑:“四王妃,今日恐还要多谢你提点本宫,日后宫中若有什么茶局棋局,还望四王妃能赏光入宫一逛,也算是多与本宫走动走动。” “皇后娘娘可太抬举妾身了,不过是歪打正着,陛下恰好在今日痊愈了而已,不过看这个样子……这病来的奇怪,去的也奇怪,恐怕皇后娘娘得多留个心眼了吧。” 向夜阑别有深意的望了谣妃一眼,想来皇后能读出她话中深意。 至于更多的交集,越少越好。 等走出宫门,向夜阑便彻底绷不住身心疲倦,窝在薄昭旭的怀里打了个哈欠:“王爷,你这演技也不怎么样啊,哪有你那么宠小姑娘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是没长手呢……有待进步!” “……” 薄昭旭轻敲了一下向夜阑的额头。 “怎么,你要来教本王?” “您慢慢学习!” 向夜阑伸了伸懒腰,恰巧马车窗帘被风吹起,向夜阑顿时因马车外的景象眼前一亮,从薄昭旭怀里坐了起来。 薄昭旭适应了向夜阑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只留余光瞄了一眼马车外的景象,登时就黑了脸。 马车外赫然是一家花楼。 “向夜阑。”薄昭旭阴沉着脸,“你一点也不想去。” “妾、妾身挺想去的!” 向夜阑每每向薄昭旭撒娇,都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大多都是能把薄昭旭气得脸黑的事。 寻常女子出入花楼,无非是去抓自家“不正经”的男人出来。 偏偏她向夜阑,主动出入这种烟花之地,甚至振振有词道:“王爷,其实妾身和里面几个姐姐谈的挺好的!她们还答应妾身了,如果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就记下来,等妾身回来的时候一并告诉妾身,你看……” “向夜阑,本王还真是低估你了。” 薄昭旭不由分说地把向夜阑抱在了怀里,这个禁锢人的法子也是格外的特立独行,生怕向夜阑溜走。 “至少今日不准。”他似是因向夜阑而开了个特例。 难得薄昭旭微微松口,姑且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迹象,向夜阑索性见好就收,在人怀里乖顺地点了点头。 一路先回了王府安顿,又命人准备了吃食。 南谌风尘仆仆地从府外赶了回来,入京以后南谌就与二人分了两路,二人如常进宫,南谌则于此时暗中拜访薄昭旭留在宫中的诸位眼线,此时恰好收集情报归来。 “你受伤了啊?” 向夜阑正好瞥见了南谌腕上的绑带,看起来有点儿丑,且很随意,大抵是南谌在外随手包扎的。 “是,遇到了些难缠的人。” 南谌无端觉得有些羞恬,把负伤的右手仓促地背到了身后。 “禀王爷,属下已经四处走访过了,出了些小乱子,二殿下似乎又命人于暗中动手了……” 向夜阑被水呛了两下,她实在想不通怎就有薄承阚这样记吃不记打的人才。 “倒也真是难为他,被禁足在府中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薄昭旭戏谑道,“出什么事了?” “兵部尚书陈川,于前些日子暴毙家中,依陈夫人所言,太医称陈尚书是自然老去,并无异常,只是身形枯瘦,像是体内脏器尽数衰败了。本要交给仵作二次查验,可陈家长子笃定自家父亲是驾鹤仙去,不允仵作调差,此事便就此作罢了,可……” 饶是南谌不说下去,薄承阚也知道南谌此时的疑虑究竟是因何而起。 朝中事物繁杂,陈尚书又是清廉贤官,真是自然老去,那便称得上是喜寿,太医与仵作又怎么会自讨没趣,想要二次查验一番? 是因为这陈川虽然面容苍老似七八十的老人,但其实不久前才在自家宅院中庆过自己的生辰。 他不过才四十岁。 第九十章猜测 二人因默契而纷纷无言,感慨胜过万千。 陈川站在薄昭旭阵营的年月并不久,算下来不过二三年,但因极其拥护薄昭旭的治国才能,为人又清廉刚正,待民亲仁友善,在百姓眼中甚有地位,故而算得上是薄昭旭身后的骨干。 薄昭旭能够深得百姓拥护,也有身后朝臣以身作则的原因。 不过这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朝臣选择去拥护扶持是一码事,皇子主动去“拉帮结派”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所以在这一方面,薄昭旭与薄承阚都处理的格外谨慎,今日容向夜阑在此,便说明在薄承阚的眼中,她是可以相信的。 “你这伤又是怎么回事?有人伏击你不成?” 薄昭旭不免有些担忧被人泄露了回京的行程,那便危机到他与向夜阑的安危了。 “禀王爷,不曾有人伏击属下。”南谌若有所思的观望了一眼自己的手伤,“方才至洛少卿府中探望时遇了刺客,来者认出了属下是您的侍卫,属下便不好出面,只好仓促撤回向您禀报一声。幸而洛少卿府上守卫森严,未出什么乱子。” 这才安分了多久,他薄承阚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还能走得动么?” 薄昭旭意味深长的瞥了向夜阑一眼,似乎有什么别样的目的……吓得向夜阑打了个颤,适才反问道:“你要做什么?” 颇有些要杀要剐随便你的魄力。 “本王打算去洛少卿府上瞧一瞧,不过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好的理由……不过洛少卿的夫人近来怀了身孕,若以阑儿你的名义去探望,便说得过去了。” 薄昭旭嘴角含着温润笑意,这简直是在诱惑向夜阑心甘情愿的望坑里跳,毕竟只要薄昭旭叫她叫得这般亲昵,那就一准是没什么好事。 那她这姑且也算……舍命陪君子? “依王爷这意思,妾身好像也没有拒绝的选择吧?”向夜阑苦苦笑道,她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罢了。 “倒不尽然,你若不想去,便在府中等着,只是本王害怕府里今夜也不安生,你若在身边,本王或还能安心一些……” 薄昭旭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竟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如缕白烟一般的情意实在太能磨砺人心,向夜阑总是一副要从他指缝当中溜走的模样,连去捕捉些微的机会都不留给他。几次失而复得的经历耗尽了薄昭旭的耐性,他实在不愿看见向夜阑离他而去的那一刻。 那便无时无刻攥在手里。 向夜阑的立场本就是反复的动摇来动摇去,这下子连命都挂上了,只怕她想不答应也不行。 活着就特别好! “去去去,我跟你去!咱们什么时候动身?一会天可就黑了。” 毕竟这天黑看起来更容易出事的样子。 “怎么说也要备些薄礼来做做样子,免得被旁人看出纰漏。”薄昭旭满意的勾唇一笑,“南谌,去罢。” 这备礼对于一方四王府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只需把逢年过节收到的那些瓶罐书画给收拾出来点样子过的去的,再简单包扎一二,便可抬上马车启程。 夜色逐渐低沉,向夜阑深觉气氛随之肃重。 本就颇为紧张的情绪,当下更为紧绷了。 少卿洛仁礼家宅居于城西偏僻处,不难看出他被定为暗杀目标的原因——地处偏远,好掩人耳目。 薄昭旭与向夜阑暂在正厅候着,半晌也瞧不见个人影,只能听家仆万般为难的赔着不是:“方才府里闹了事儿,到现在还未处理好,咱家夫人险些小产,这会儿正在内宅更衣呢,还请王爷见谅,小候片刻。” 他这也不是说谎,向夜阑身下的椅子这还冰着呢,就瞧见手捧血衣的婢子来回走了好些次,只怕这洛少卿府上伤亡不小。 这要不等,那也真显得有些没人情味。 多少是耽误了一些时候,脸色苍白的洛少卿携着怀有身孕的自家夫人从外走来,眼见要行大礼,薄昭旭朝人摆摆手,示意免了这些繁杂理解。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意这些浮夸理解做什么?” 向夜阑闻言,顺着薄昭旭的视线留意到了洛少卿泛着青紫色的手腕,再一细瞧,洛少卿的手掌与手臂似乎错位了许多,只怕是断了不少地方。 也难怪这洛少卿强颜挤出欢笑,脸色却惨的像是涂了白蜡。 “王爷明鉴,既然王爷看出来了,下官也就不去隐瞒了,先在此多谢王爷体恤。” 洛少卿经夫人搀扶到了正座,连腿脚都增了三分不利索。 “王爷有什么想知道的,下官定知无不言。” 不知为何,向夜阑竟因这人对薄昭旭的衷心产生了些微触动。 “可记住来人所使的招式了?” 薄昭旭这一问霎时点醒了洛少卿,内心激动不已,下意识地便要一拍大腿,却因腕上的疼痛停下来了手中动作,尴尬一笑掩饰过去。 “下官记得!来人所使应当不是华国刀剑,那佩刀的样式实在稀罕,下官才疏学浅,早前并未见过……只依稀记得那刀刀身极长,与那刺客身量差不多,刀柄又足占了刀身的一半。那砍下官的刺客还是个姑娘,若是寻常人,想拿起那么沉的刀柄就已经很为难了……何况是使起来真刀真枪的较量!” 仔细瞧便能发现洛府正厅还未来得及细致打扫,仍能看到被劈成两截儿的剑身,但擦去了大部分的血渍,又喷了许多气味呛鼻的香粉来遮盖空气当中的那股子血腥味儿,算是为了招待薄昭旭与向夜阑而费心去做的体面布置。 “洛少卿,照您这么说,她应该是拿刀背攻击的您吧?” 向夜阑若有所思的琢磨了一会儿,问住了当场所有看客,见无人会意,向夜阑又解释了一二:“那么沉的刀,连精心锻打的剑都能劈成两截儿,把人劈成两截儿应当不成问题,真要是真格的动起手来……只怕您现在手就不在这了,所以我估摸着,这人目的应该不是您的命。” “这件事你们应该也没什么争议吧?” 向夜阑像是被打开了思绪一般解释起了自己的看法。 “刺杀朝廷重臣可是不小的罪,不管得没得手,都是相同的死罪,所以我就再大胆一点,抹去劫财的可能,那便说明来人的动机十分简单,一来试您身手,二来想要废了您,免得您日后成为王爷可靠的助力,这三嘛……恐怕就是有人想在其中做些什么手脚,挑拨一些东西。只是我不太懂你们这些,不太好猜测。” 说是猜测,可向夜阑的解释完全可以说服所有人。 但洛府二位始终是以一种愕然惊恐的视线望着向夜阑,尤是那洛夫人,似乎觉得向夜阑说了什么极其大胆的话——妇人家竟然敢妄自议论这些? 她替向夜阑担忧起了薄昭旭的脸色,却见这人非但不生气,甚至还有点骄傲。 当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洛少卿府上可有纸笔么?” 向夜阑忽然问道。 洛少卿虽是琢磨不出向夜阑又要施展些什么“神通”,但还是如实告知,命人将纸笔取来。 因薄昭旭的眼神示意,任谁也不敢贸然打扰向夜阑的举动。 向夜阑俯身在纸上浅勾两笔,绘出一个粗糙的形来,摊给三人细瞧:“洛少卿,您说的刀可是这个样子的?” “不错,不错,就是这个样子!”洛少卿甚是激动,“这刀绝非华国所有,华国无人能锻这奇形的刀!” 这一看差点惊得洛少卿从椅子上跌下去,这四王妃未免也太神了一点,纵然见多识广,也不该连这都想得到! “那就没错了,这刀叫做太刀,是敌国军队所持的刀,不过敌国会这个的人很多,并不局限在军队里。” 向夜阑经过间歇性的智商上线,又开始老老实实的“躲”在了薄昭旭的身后,仿佛真是一只纯良无害的小白兔。 “可……” 洛少卿惊愕之余,仍是对薄昭旭身旁这个见多识广的王妃产生了防备,毕竟在她眼中,寻常妇道人家怎会知道这个? 又不好明着提醒薄昭旭对人防备,洛少卿委婉质疑道:“许是下官见识太少,从未见过这太刀,也不知——王妃是打哪听来的?” “啊这,是……” 向夜阑从薄昭旭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种带着些许威胁之意的视线,宛如在说你若是实话实说,本王绝不替你圆谎。 向夜阑抱怨的在心里对人吐了吐舌,仓促改口道:“先父生前提起过,我恰好记得,今日便派上用场了。” 她总不能堂而皇之的解释自己和花楼里的漂亮姐姐交好,人家恰好见过这个东西,又与自己多言了几句,自己还十分正好的记了下来…… 就算事实如此,那也没人信啊! 不得不说,对于这一方面,薄昭旭还是十分了解她的。 但凡她知道一些华国冷知识,那就一定是从花楼里“学”来的。 “原是如此……” 洛少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一时找不出什么能责问向夜阑的话题,便只好就此作罢,全当相信薄昭旭的选择。 第九十一章还是得靠自己啊 “老、老爷!”洛夫人惊慌地一扯洛少卿的衣袖,焦灼的双目瞪得通红。 一齐向正厅之外望去,才发现齐唰唰的一群黑影守在门外,乍一看足有二三十人,还未算上躲于暗处的。 “王爷,您带着王妃先撤!”洛少卿抄起墙上挂着的佩剑守在自家夫人身前,“看来这一次,倒是奔着下官的命来的了!您的安危要紧,赶紧带着王妃离开。” 下人手足无措的死处逃窜,哪顾得了轻重缓急,只有几个家丁赶紧护着脸色煞白的洛夫人从后门撤离。 薄昭旭冷言吩咐道:“南谌,带人去帮洛少卿,事情了结以后,回府中等本王。” 说罢,薄昭旭将向夜阑拦腰抱起,大步迈入夜色当中。 这次倒是变相印证了这些人是奔薄昭旭而来,薄昭旭刚离洛府半步,那数十道黑影也随之闪出,密集的像是溅上熟宣的墨点。 薄昭旭抽出一手牵住向夜阑,另一手持剑与这些刺客交手,初时尚且能占上风,久之便有些抽不开身。 也该撤了。 向夜阑不知薄昭旭与这众人僵持了多久,只知片刻间,薄昭旭如破竹一般放倒了数人,自己却只落下一道肩上伤痕。 倏然一阵夜风拂过,薄昭旭重新抱起向夜阑越上房檐,绕了数个胡同弯子,才总算是甩开了那一众刺客。 向夜阑心觉当下是松了一口气,赶忙道:“你快放我下来!我先看看你刚才伤的重不重。” 难得这女人有一副娇嗔的模样。 薄昭旭被人气笑,这便将人放在了地上,可只是这般简单的动作,竟也让薄昭旭有些站不稳,险些失了重心。 似是这一下,便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了。 向夜阑的笑意倏然凝固,今夜月色朦胧暧昧,如何能看得清眼前景象,可便是寥寥一眼,也瞧得出薄昭旭肩上的伤口处,泛着本不该有的毒黑色…… 薄昭旭的脸色苍白的可怕,直至这时,向夜阑也觉出了薄昭旭掌心当中的寒意。 她开始慌神了。 “是不是、是不是刚才的剑上有毒?” 这股寒意甚是刺骨,方才还与人交手游刃有余的薄昭旭,此时竟只能靠她来勉强站稳脚步。 而她似乎,也只能感受着薄昭旭掌心的寒意愈发深重,刻骨铭心,如同眼睁睁的看着薄昭旭的生命力从指缝中流走。 没了,就真的是没了。 向夜阑忍着哭腔长吸了一口气,在这种时候想要保持镇定并不容易,可为了自己,为了薄昭旭还能抓住罕有的一线生机,向夜阑只能逼迫自己冷静、理智,以一种漠然的局外人的角度看待此时。 她“视死如归”的喘了几口粗气,转身把薄昭旭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用自己羸弱的身姿撑起薄昭旭的身子,艰难的向前迈了几步,确认自己不会伤及薄昭旭之时,适才开口:“薄昭旭,你信得过我么?” 连向夜阑自己都忍不住在心底自嘲,都到了这个时候还问这些,未免有些太虚浮。 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可向夜阑自认自己也不过是个寻常姑娘,若能从薄昭旭的认可当中寻求到些许安慰,她或许还能镇静更久。 薄昭旭气息微弱地点了点头,向夜阑不赶耽搁,顺着自己熟悉的那条小路便溜进了…… 京中最大的花楼,沈月楼。 向夜阑忍不住去想若是这会儿薄昭旭意识更为清醒一些,会说些什么来打趣自己的胆大妄为。 “向姑娘,您怎么这么晚还上这儿来了?” 头顶的雕花窗子被人自内推开一扇,衣着艳丽的女子误将手帕掉在了向夜阑的怀中,又娇笑道:“怎么带了个男人来,莫不是来给姐姐送生意的?还是,找姐姐来借地方的?” “沈衣姐姐,我今夜确是有事求你,等我平安度过今夜,定送重金酬谢。” “重金?能有多重?” 沈衣似乎根本不在意向夜阑口中的重金,始终忙着逗弄她,待笑够了,才总算松口:“罢了,你先上来吧。” “谢谢沈衣姐姐!” 向夜阑最讨沈衣喜欢的便是嘴甜这一点,心一软,便容忍向夜阑从后院溜了上来。 “向姑娘,你这是……惹了什么事了?”沈衣心慌而拧了眉,“这男人怎伤的这么重?怕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吧?向姑娘,平日你要来沈月楼打听东西,姐姐从不拦你,可今日这事,只怕这是要掉脑袋的,姐姐恐怕不好帮你。” 向夜阑的微弱希望几乎就要落空于此。 “沈衣姐姐,这京中当真有敢得罪沈月楼,得罪沈衣姐姐你的人么?我想是没有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掉脑袋的事,不过是些仇家之间的小打小闹,我又想沈衣姐姐你了,所以才求姐姐帮忙呀。” 向夜阑实在头疼,果然,当代社畜的口舌就是要用在这种讨好人的地方…… 至于违不违心,救人要紧! “哼,你还知道说想姐姐我呢?向姑娘便甭唬我了,这伤一看便知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寻常仇家,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不过你这丫头话说的好听,姐姐很开心——把人扶进去罢,我去给他找大夫。” 沈衣看似不屑的扭身要走,却把一旁守着的两个粗使奴才喊了过来:“还不给向姑娘搭把手。” …… 向夜阑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躲在这沈月楼里,她总算能有喘口气的功夫了。 薄昭旭意识微弱之时,向夜阑才忽然想清楚,那群人根本不是被薄昭旭甩开了,而是按照原本计划的伤到了薄昭旭,不必再追下去。 此时她孤单一人守着薄昭旭,将薄昭旭抗回四王府寻医的可能性极地,只怕刚走了一半,薄昭旭就要在她怀里咽了气。 到时甭管这事与自己有没有关系,至少是查不到幕后主使的身上。 但那伙人还是失算了向夜阑到底是一个何等的女子,竟能在情急之下选择躲入沈月楼。 纵然他们能追到这儿来,意图置薄昭旭于死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沈月楼生意做的不小,为了在京中站稳脚跟,避开那些来闹事砸场的人,专门在沈月楼中安置了不少武林名士当护院。 和皇帝身边的那些禁卫军比不了,但要真是比起“安保”实力,没准这沈月楼比皇宫中还要更胜一筹,安全的很。 不多时,沈衣将一蒙着眼睛的驼背老郎中请了过来,如威胁一般嘱咐道:“叔,您与我也是老交情了,规矩您也清楚,无论一会瞧见了什么样的伤势,您都不要与人外说,您懂吗?您若是说出去,便不要怪我沈衣日后与您结仇了。” 沈衣的警告点醒了向夜阑,赶忙从抽屉中取了一把短匕。 外人终究是外人,想要守好薄昭旭,还是要靠自己。 “你放心就是,老夫好歹也帮你看过不少生病的丫头了,用得着这么防备老夫?再者说,这又有什么是老夫没见过的!” 老郎中满不在乎的解下了眼上的黑布,方才口气大得很,这会儿又因眼前景象而张大嘴怔在了原地。 这怎么一上来就动起了刀子了! “沈衣姐姐信得过您,晚辈也信得过您,可此事非同小可,多有得罪了。” 向夜阑将短匕架在了老郎中的脖子上,沉声警告:“等事情过后,晚辈亲自向您赔礼道歉。” “你、你这丫头怎么性子比沈丫头还辣!” 老郎中气归气,又不敢与向夜阑真比划起来,待他仔细一看榻上伤者的面容,便也理解了二人为何对自己如此防备。 是了,这京中能找出来几个认不出薄昭旭容貌的? 能被逼迫至这个境地,便说明定有难言之隐,寻常人都不愿将自己卷进去,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这老郎中自然也怕这个。 好在他医德还在,医者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东西还在,医者父母心,终究还是出手解决了薄昭旭的伤口,又替人斟血排毒,耗了足有二三个时辰。 当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医好了,赶紧把刀放下!”老郎中万般不耐烦道。 向夜阑说到做到,当即放下手中匕首置于原处。 “方才多有得罪,说要亲自道歉,晚辈这便给您跪下。” 向夜阑这死倔的性子倒真把老郎中给吓着了——他全当向夜阑说的是场面话,哪想过还有这一出? 当真是倔的跟二极管一样。 “免了免了,你现在跪,可就跪早了!” 老郎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冷嗤一声奚落道:“这毒可稀罕,十来年都不曾遇上一例,怎么偏就让你给赶上了,当真是命不好啊!他这毒,老夫算得上是尽力了,若是此番医不好,只怕天下也没几个医的好的!运气好,你天亮便能带着他走人,这要是运气不好……要么置备四轮车,要么便置备棺木罢!” 这四轮车是轮椅,棺木便是棺材。 一听他这意思,向夜阑便有些头疼——这不是在暗示运气不好的话,薄昭旭这人将来非死既残? 第九十二章哪门子的逃犯 那老郎中无比认定向夜阑就是一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小疯子,撂了这么一句似威胁又似奚弄的话后,像一股烟儿似的匆匆溜出了房门。瞧着年事已高,腿脚比年轻人还要利落上不少。 见向夜阑听过以后满脸苦色,沈衣摇扇扮作无意轻嗔一声,尽是在数落那老郎中:“也就向姑娘你会信那老疯子的话,听姐姐一句劝,甭信他那个!那老东西,医人是一把手,糊弄人的本事可也不小,不过是些胡扯的话。” “多谢沈衣姐姐开导。” 向夜阑为难的与沈衣相视一笑,又彼此不语。 她倒也能辨别出沈衣言语中安慰自己的成分,毕竟人就信这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说法,方才还劝自己不必信那老郎中的胡话,这会儿自己也退出了房中,偏生给向夜阑营造了一种和薄昭旭所相处的最后一刻的氛围。 万般沉寂。 向夜阑惴惴不安的长叹一口气,握住薄昭旭的手腕开始自说自话:“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经不住你吓……平日你欺负我、逗弄我也就罢了,唯独这种方式,我不喜欢。你可是我与这世间,唯一的联系了。” 实在可笑,她与向府上下唯一的联系便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联系,她当那边是便宜亲戚,人家同样当她是泼出去的水,连联系都不会有,谈什么亲情? 偏偏是这个她从一开始就敲好算盘,精心设计入局的薄昭旭,成了她与这个陌生环境间唯一的枢纽。 似是在心里担忧薄昭旭这厮会坐起来嘲弄自己,向夜阑抑制着自己的眼泪,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直至玉白的泪珠从眼眶涌出,向夜阑宁愿薄昭旭还有这个精力。 “你别再睡了,好不好?如果你只是想与我赌气,那我日后一定不再与你置气,不再与你吵闹了……” “也好。” 听到万般熟悉的动静儿,向夜阑先是惊愕了一瞬,才猛地反应了过来——薄昭旭不会什么都听到了吧? 那她还活不活了?要不要面子了? 薄昭旭仿佛看透了向夜阑这点好面子的小心思,若有所思的认真调笑向夜阑:“方才本王可听的一清二楚,王妃对本王真是情真意切,想来就算到了本王垂老那日,也不会忘记这些的。” “依妾身来看……您还是早点忘了的好,免得到时候记不住,越想越累。” 向夜阑抽了抽嘴角,若不是看到了薄昭旭的伤口使自己冷静,自己还真挺想给薄昭旭补两下子,让他了解一下封建社会的险恶。 “嗯,猫儿言之有理,应当趁本王当下还记得,命人整理批改后辑录成册,不过这便不必印刷了,本王自行留着。” 知晓向夜阑能有多情真意切的人,这世上能有他一个便足以。 向夜阑被薄昭旭这副负伤也要调笑自己的模样气得破涕为笑,便也将眼边的泪珠子挤了回去,妄图岔开话题:“我也就是随便一说的,辑录什么啊!你要是想听,大不了我三百六十五天给你编不重样的出来呗。” 门外一阵脚步声惊扰了向夜阑心中短暂的太平,这阵势足将七层楼高的沈月楼给震动了。 “你别出声。” 向夜阑简单安顿了薄昭旭,便溜到门旁推出一条小缝,观望着门外的动静。 带队的是朝中官兵,不知是来作何。 “官爷,这还没到按月搜查的日子吧?” 沈衣一跃上前将这队士兵从楼梯前拦下,竟也不客气:“咱这沈月楼虽说做的是酒肉生意,但也是规规矩矩的买卖,该交到朝廷的税钱,可是一分都没少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千万别闹的太难看。” “沈老板,不是哥几个成心与你作对,是这京中近来实在不太平,添了不少的通缉犯,我们也是为了百姓能好好过日子,您能安心做生意不是?您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要不是经人举报,说有逃犯溜进了沈月楼,哥几个何苦大动干戈,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您这!” 官兵客客气气的同沈衣说了一通理由,可沈衣与向夜阑心里都如明镜似的,她前脚刚带着薄昭旭躲进来,后脚就有人来捉逃犯,当真只是巧合? 且不说老皇帝有多忌讳自家子嗣流连青楼,就是朝中大臣出入这种场合,也逃不了一场严刑拷打。 更何况…… 这些人未必就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官兵,只怕前脚把薄昭旭“请”了出去,后脚就要露出本来目的,抹了她与薄昭旭的脖子了。 只能姑且判定这么一出,的确是朝中权势安排的戏码。 至于是不是薄承阚的主意,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脑子,树大招风! “大动干戈?我怎么没瞧出来?”沈衣不满的冷笑一声,“称你们一声官爷,到底是我沈衣愿意给你们这个面子,莫不是真将自己当成爷了?姑奶奶我做的是自家的生意,还轮不到你们来搜!” 沈衣的反应让向夜阑格外吃惊,她自认与沈衣是一种极其表面而浮夸的交情,不过是她讨沈衣欢心,沈衣说些罕见事给她听。 怎到了这时…… 竟对自己以命相护了? “原想着沈老板是通情达理的人,应当不会做出窝藏逃犯这等事,可万万是没想到……沈老板竟然是想要窝藏逃犯!我们可绝无砸沈老板场子的意思,只是奉命来此,不得不做!” 为首的官兵当即拿出了一枚金制玉牌,看起来甚有分量,应当是京城衙门抑或大理寺的手笔。 沈衣当即唾骂回去:“姑奶奶行得直端得正,少在这满口胡言,呵,今日我倒是瞧出来了,早前仗着官家的身份便要白喝花酒的兵痞子,就是你们几个吧?我又不是不肯招待你们,何必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沈衣,你少不识好歹!” 那官兵一声令下,身后手下顺势上前,暗中押住沈衣双手。 见状,为首的官兵当即开始大摇大摆的发号施令:“来人,给我搜!我就不信今天还搜不出个逃犯来。” 为首的官兵总算是从中出了一口恶气,甚是轻蔑的嗤了沈衣一声:“我知道沈老板在这沈月楼里养了不少能人,可我今日倒要看看,是谁的刀子更快?沈老板,你识相一点,哥几个也不想闹的太难看。给我搜!” 浩浩荡荡的官兵队冲上前来,竟也不顾各个房中有没有住人,二话不说便是撞开房门去搜查。 这不多时,便有许多受惊的姑娘从房中跑了出来,有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紧裹床单的男子一同跑出来。 “这位大人,您若真不砸我的场子,只搜人,又何必动这真刀真枪的?难看,实在是太难看!” 沈衣沉着地掸开了身前官兵的佩剑,竟也软了性子,商议道:“您若要搜,搜便是了,不过这间房……还请您留个面子,实在是你我都得罪不起,容易掉脑袋的。” 她所指向的正是向夜阑与薄昭旭所居这一间。 为首官兵眼中闪过一许异色,竟如同找到了目标似的,挑衅一笑:“公事公办,我也不好纰漏!沈老板,你该不会是在这房里,藏了逃犯吧?” “笑话,我哪有那个窝藏逃犯的胆子?官爷有所不知,今天这房里住着的,可是刚从北地回京的薛将军,您就说这号人物,咱得罪的起么?这里头住着的姑娘,今儿个也是头一回来,今夜到底有多重要,应当无需我再三言语了了。” 那几人显然是被沈衣短暂的哄了住,可再三犹豫下来,那官兵仍是不敢相信,硬是将沈衣逼到了这扇门外。 这就又到了“考验”向夜阑演技的时候了。 向夜阑将薄昭旭扶着坐起,自己则窝在人怀里,时不时掐两下自己的大腿,逼着自己喊出两声疼来,所谓做戏要做全。 “几位官爷可得想好了,到时真闹大了,我也不过是丢了一桩生意,几位丢的——只怕就是性命了吧?” 沈衣一手藏于身后勾着门,生怕这门被完全推开:“瞧够了便走,料想也知这住着的人非富即贵,哪能是什么粗鄙逃犯?当真是笑话。” 为首官兵还真未瞧清屋内人的面容,不过是不肯死心,正要强硬闯过沈衣这道防线:“沈衣,你少废话!” “薛将军也是你们冒犯的了的?你们若真是成心添乱,那我们沈月楼养着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 沈衣卖力的大喊撒泼,毁尽平时给人留下的风情万种的印象,可这竟还真有成效,那群官兵马上便被人指指点点的咒骂了起来。 然而沈衣与向夜阑都未估算到的一个变数闯了过来,那女子一身精武铠甲,当啷闯过众人拥挤,一身怒喝:“薛摄,我就知道你这人改不了本性,你果然在这!趁我没与你动怒,你、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好家伙,向夜阑以为这姑娘是来阵前示威的。 这姑娘出现的实在是太过突然,甭说沈衣,就连向夜阑都未反应过来人是何时大步闯进来的。 第九十三章女中豪杰 她与向夜阑默默相视,竟是双双怔住。 门外的官兵见姑娘不为所动,便多言催促两句:“薛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还不把薛将军带回府上,怎么还看上了?” 薛夫人羞愤的脸色通红,嘴上又不肯服输:“我怎么做,还要向你汇报,得你许可不成?你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薛夫人又篾然的冷哼道:“我还当这小小的沈月楼今天因何这么热闹,原来是有你们这些臭鱼烂虾在此闹事,这高低也是我们薛府的家事,还轮得着你们几个来插手?” 向夜阑怔了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薛夫人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了勾引那位“薛将军”的小妖精,所以闯进来治自己的罪的吧? 不过薛夫人到底是朝中的人,就是不认得向夜阑,也认得薄昭旭,再一看薄昭旭的伤势,稍一绕便想通其中的弯弯绕绕了。 “还不赶紧醒醒,在这丢什么人呢!” 薛夫人的话并非那般有底气,看似要将薄昭旭拖起来,其实连碰薄昭旭一下都不敢,只好借着幔帐来演浮夸的戏码。 薄昭旭不大“配合”她,薛夫人便与向夜阑进行了短暂了眼神交流,确定了即兴演出的剧情,开始与向夜阑互扯起头发,不痛不痒的敲打向夜阑两下,跟给人掸土似的。 “说!你到底是使了什么迷魂的伎俩,才把堂堂薛将军给迷成了这个样子?定是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看我今天不治治你!”薛夫人开始上前“打”起向夜阑这个勾引了“薛将军”的小妖精,“我今天便要你明白,我的人是碰不得的!” “沈、沈姐姐!”向夜阑掐了掐自己的手腕挤出哭腔,“你快找人帮帮我呀沈姐姐,这女人疯了!她一会准要打死我的!” …… “官爷,你看,我原本也不想闹到这个地步的不是?” 何止门外等着二人露出破绽的官兵有些懵怔,连沈衣都被二人浮夸却合理的表现看傻了眼,反而向为首的官兵赔了个笑脸道不是。 “说轻了,这是你们坏了薛将军的好事,说重了,你们可把薛将军的家事都给抖了出去,结不结仇,只怕就得看薛将军为人肯不肯大度了。” 这一声显然是威胁。 恰好这时派去排查的官兵都带着落空的结果赶了回来,平白为这为首的官兵添了三分薄怒,又不敢贸然上前。 这薛家一大家子平日都驻在北地,应当与这薄昭旭没什么关系……吧? 为首的官兵半晌拿捏不好主意,正因顾忌所谓薛将军而惴惴不安,薛夫人一脚踢开了半张的房门:“看什么看?怎么,你们对我薛家的家事这么感兴趣?” “属下不敢!” 为首的官兵登时服了软,这下认定了薄昭旭一准是听到风声逃了,只好收队向沈衣匆忙赔了不是,又在嘴边暗中向手下吩咐:“准是沈衣这娘们故意闹出的动静,让他给逃了!继续追,今晚定要想法子结果了他!” 向夜阑方才松了一口气,薛夫人便抱拳单膝跪在了她的身前,神色凝重:“方才多有得罪,还请王妃见谅。” 她倒是认出向夜阑了,故而如此拘谨。 向夜阑漠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轻笑道:“没什么,算下来还是薛夫人你帮了我大忙,今日的事请你千万别说出去。” “王妃所言,下官明白……”薛夫人欲言又止,“下官曾听家父提起过,有些权贵人家,厌倦了平日里的床榻,就……嗯,会寻些新鲜的,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有些特殊的兴趣,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薛夫人笑的十分牵强,以至于向夜阑在心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合着这姑娘根本没看出来方才的形势有多严峻,全当薄昭旭与向夜阑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恰好赶上官兵来查逃犯,但又因为这事不大好公开,所以只能藏着掖着,特别为难。 那她就果断帮人帮到底,配合着二人演了这一出戏。 向夜阑倒是很想向薛夫人解释一下自己并无这样的癖好,但看薛夫人满脸“尊重所有癖好”又很有兴致的笑意,向夜阑终究是把这些话咽回了肚子里,回了薛夫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薛夫人大方地起身掸了掸膝上的灰,向沈衣追问道:“沈老板,你刚才可是瞧见了我,才故意那么喊的?” 沈衣笑而不语,似乎有些默认的意思。 “你们这些女人可真是聪明,把人骗的一愣一愣的。”薛夫人有些蔑视的冷笑一声,“你就跟我说一句实话,我家那口子今天到底来了没有?” “来了倒是来了,只怕……薛将军暂时还不想见您。” 这个发展就逐渐有些三俗了。 什么捉小妖精、整治不老实的夫婿,向夜阑是一窍不通,但是打听对于薛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八卦,向夜阑觉得自己十分对口。 “有什么不能见的?他敢来,难道不敢见我?”薛夫人对沈衣这话嗤之以鼻,“沈老板只管告诉我他人在哪,我自己亲自去带他走!” 沈衣一挥帕子:“就在尽头那一间,您去吧,我不拦着。” 想来她也是见惯了这类戏码,对于薛夫人的震怒并不意外。 “薛夫人,我陪你一起去呗?” 向夜阑一遇到吃瓜的机会,跑速会提升数倍。 “您?” 薛夫人上下打量了向夜阑两眼,虽想不出向夜阑为何会对此事格外感兴趣,但还是欣然应允:“也好,有王妃你陪我震震场面,谅他日后也不敢再来!到时候您便帮衬着下官一点,就说是连王爷都极其看不惯他这种做风……” 大抵只有靠在床边合眼养神的薄昭旭清楚,自家女人脑子里到底想着些什么。 薛夫人宛如找到靠山一般拉着向夜阑走至长廊尽头,临推开门,薛夫人长舒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不是把薛将军从椅子上一脚踢下来。 门刚开了个小缝,薛夫人的眼泪便掉了下来:“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好这口!” 向夜阑借着余光瞄了一眼,发现薛将军身旁坐着的竟是一群斟酒赔笑的伶倌,也难怪薛夫人受不得这个委屈…… 却见薛将军谁也不肯挨着,唯独抱着酒盏嚎啕大哭:“你们不是说,你们很会讨女人开心?你们倒是给我出个法子,怎么才能哄我们家霈霈开心啊!你们不是了解姑娘么?那我这到底是送点什么礼物才好啊!” 足瞧得出这薛将军因这生辰礼物有多崩溃了。 薛夫人也平静了下来,从一开始的气氛转为了“嫌弃”,替薛将军把门关的严严实实,拉着向夜阑往回走的时候还不忘抱怨:“真真是个傻子!有什么是不能问我的,偏要来请教一群小倌?这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了!” 沈衣看见薛夫人误打误撞的碰了一鼻子灰便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想来也是,这沈月楼上上下下的生意都归她来主管,她岂能不知薛将军到底是来做什么? 她还不忘给薛夫人补补刀:“薛将军可是与我签了合同的恩客,黄金百两,到学会如何哄姑娘家开心为止。想来薛将军想哄的这位姑娘家,就是薛夫人您吧?” 好家伙。 向夜阑这才懂了薛将军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天才,人家是来花楼寻欢作乐,她是来这寻找工作素材,那薛将军更是个能人——他是来补课的! “胡言乱语!” 薛夫人怒气冲冲的白了沈衣一眼,向夜阑却眼睁睁的瞧着这人羞愤红了脸,转身回到薛将军所处的酒间一脚踢开房门,硬是把人高马大的薛将军抗了出来,又在一众人的注视和薛将军的挣扎下,把人抗出了沈月楼…… 向夜阑下意识地鼓了鼓掌,听沈衣戏谑道:“向姑娘,瞧见了么,这便是女中豪杰——你方才与她可差不多。” “沈衣姐姐又跟我开玩笑?” 向夜阑那是绝不可能承认的,毕竟她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薄昭旭抗进来,那薛夫人四舍五入一下分明就是把人薛将军公主抱出去的。 沈衣娇滴滴的笑了三两声,挽着向夜阑的手腕回了房中,正当向夜阑诧异时,一间暗室从梳妆台处露了出来,可谓机关玄妙。 大抵是察觉到了身后那道令人脊背发凉的视线,沈衣由不住多言:“王爷放心,依我与向姑娘的交情,还犯不着害她。只是于我而言,咱们不是一路的人——所以余下的话,我只能说给向姑娘一个人听。” 气氛忽然严肃了起来。 “沈老板请便。” 薄昭旭似乎也懂得沈衣这种满身江湖习性的人行事的规矩,仍是闭目不闻身旁事:“若有任何闪失,本王自会夷平沈月楼。” “向姑娘,你这夫君可真是好凶啊,将我吓成了这样,姐姐好害怕。” 沈衣竟委屈地与向夜阑这小姑娘撒起了娇,可一抹脸,又端起凝重的神色低声言道:“进去等我。” 第九十四章正主打脸 向夜阑一向不知沈衣的房中还有这些机关,初见觉得委实神奇,沈衣关好暗门后便暗自嘀咕道:“这生意做大了,难免要被人惦记上身家性命,将卧房改的如此疑神疑鬼,也真是无奈之举。这暗室要由我亲自调动,否则刚才便让你们二人直接藏进来了。” 大抵是向夜阑眼中的惊奇被沈衣错当作了怀疑。 “我能理解。” 向夜阑很识趣的选择了什么都不问,反而让沈衣放心的选择了信任向夜阑。 与这种识趣的人相处,便是自在。 “向姑娘大抵也知道,沈月楼时常有异国人来此寻欢作乐,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今日来了个敌国的姑娘……你甭乱想,姐姐只是不想放着好好的钱不赚,至于这通敌叛国的事,没人敢做。” 沈衣难得紧张地从袖中抽出了一纸书信。 “那姑娘临走时,将信落这儿了,按说我不该私藏客人的物什,但早年华国未与胡人交恶时,我也是认得几个胡字儿的!若是未记错,这上写的应当不是什么好事,尽是什么打啊杀啊的,怎会是好事?” 她将书信递到了向夜阑手中,示意人细瞧。 “我原想着这大抵是谁的家书,宰的是牛啊羊的,姑且也说得过去不是?可我细瞧才瞧出来这信封上还盖着戳儿呢,这是京中印的,除了咱们这些胆大要做生意的,哪个敢与胡人有来往?所以我心想这一书信,多半是有些来路……你应当比我有见识,识得这些吧?” 沈衣的话中有些自嘲的意味,可她不知向夜阑对这“外文”的认知,还远不如她……眼中尽是些鬼画符! “沈衣姐姐,我可半个字都不认得。”向夜阑坦然的与她说了清楚,“你要是觉得可疑,我便找人仔细看看。” 料想不到沈衣看着一副放浪形骸的闲散模样,竟挺担忧家与国。 “交与你看无妨,这交给你……恐怕是不成了。” 沈衣无奈的摇了摇头,为难道:“那姑娘发现信留在这以后,是回来过一次的,只怕这书信于她十分重要,要么便是她担忧这书信落在旁人手上,我心想着可以给你瞄一眼,便搪塞她说帮忙找寻,虽不知她明日还会不会来,但……姐姐还不想结这个仇怨,毕竟那姑娘瞧着也是个凶厉的主。” “无妨,沈衣姐姐借我一张纸就好,我将她临摹下来,再找人细看就是。” 向夜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沈衣反应过来了自己因担忧此事而迟钝到了什么地步——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些? “好歹是风雅的地方,怎会没有这些!” 沈衣兴致盎然地从一旁寻出纸笔递过去,又为向夜阑额外补上了一盏烛台,生怕向夜阑出现什么纰漏。 抄着一旁的书信,向夜阑倏然想到那伤了洛少卿的女子,似乎也是沈衣口中的胡人,装作无意间提起问道:“沈衣姐姐,你还记不记得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长相……我这见过的姑娘多了,硬要我说她长什么模样,我还真未必想得起。我只记得那姑娘身量很高,穿了一身乍看极其朴素的劲装,只是我看那衣角还镶着金边,衣扣都是东珠镶的,应当不是寻常人物。她身后还背了个极长的布包,向姑娘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太刀?便与那个一般长,只怕也是她的佩刀。” 向夜阑抄完后将照着模样“画”出来的摹本小心翼翼藏好,与沈衣一同走出了暗室,到底是觉出了些许困倦。 “你们先歇着,姐姐去照顾生意了。” 沈衣勾唇一笑,替二人锁好门,纵是隔着门向夜阑都能听得清沈衣吩咐手下护院的声音:“把这扇门看好了,除了我,谁也不能放进去!若是有什么酒蒙子,便赶出去,有成心闹事的,直接给我砍了他的手脚!” 向夜阑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坐在薄昭旭的床边,如同哄孩子一般在人嘴旁轻轻啄了一下:“折腾一夜,该休息了,我先照顾你一会儿,等你睡足了我再休息。” 话是如此。 可向夜阑几乎一日有余未合眼,更是为了薄昭旭耗尽了所有体力,如今放松下来,到底是支撑不住地趴在了床边。 薄昭旭一言不发地把人抱上床,拥着安眠一夜。 直到第二日正午过后,二人才相继醒了过来,向夜阑同沈衣匆匆道谢辞别,便带着薄昭旭从后门离开了沈月楼。 途径闹市,薄昭旭与向夜阑竟撞见了神色匆匆的南谌。 思他护主心切,二人也未追问什么。 直到向夜阑从闹市人群中瞥见了沈衣话中形容的姑娘,身形高挑,镶了数颗东珠与晶石的劲装,以及身后斜背着足有一人高的的漆黑布包,若是不在意还好,刻意去找,只怕也不是那么好忽视…… 尤其是对于“专业出身”的向夜阑而言,想在人群当中找到目标简直是轻而易举。 向夜阑稍微一失神,便被赶集的百姓所冲撞的与薄昭旭所失散,在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声倒霉,向夜阑便小心地跟上那女子。 她兀然被身后人猛地一推,向夜阑这才察觉自己跟随的姑娘早已不见踪迹。 自己这是被人发现了! 向夜阑踉跄几下站稳了脚步,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误入了京中最大的一家早茶楼,小二当她是来吃茶的,不由分说就要替她带座,硬是不给向夜阑回身继续找那人踪影的机会。 “我不是来吃茶的,不好意思啊。” 刚要转身离开,向夜阑就听到了身后楼梯上传来了极其刺耳的调笑声:“嗳,你们说,这第十位……还是该算第十一位的四王妃,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去世啊?我府上的姨娘们,还拿这事押了钱呢!” “谁说不是呢,真难为她竟然活了这么久,真是稀罕!她哪里配得上丰神俊朗的四殿下?简直就是个笑话。” 向夜阑不大认得这几人到底是谁,只依稀记得某次在宫中瞧见过几位“天神”,应当是哪家的贵女。 “上茶。”向夜阑改口道。 向夜阑其人,生了一身的反骨。 她倒偏想要瞧瞧那几位嘴上不饶人的姑娘,瞧见自己坐在这儿,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又能露出什么表情。 小二应声把向夜阑请入座上,见向夜阑一时无心点单,便把纸订成的菜单子留了下来:“您慢慢瞧,定了主意喊我就是。” 向夜阑道过谢后点点头,目光始终注视着将要走下人的楼梯。 “要我说,这世上又能有几个人配得上一表人才的四殿下?现在那个,我一瞧便是不行的,瞧她那副模样,四殿下还能看上她不成?不过是见她命长,看看她还能有几天活头罢了,图个新鲜,还是要姐姐你才好。” 率先出现在向夜阑眼前的刑部沈大人家中的千金,能值得她如此阿谀奉承的,家世应当比她更为显赫。 果不其然,一身水蓝轻衣的姑娘被人搀着走了下来,宛然一笑:“莫胡说了,你我又怎么能与四王妃相比较……就算我钟情于四殿下,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岂敢搬到台面上来讲?怕是要给四殿下添麻烦的。” 沈小姐娇笑一声,竟未瞧见数步之遥的向夜阑,一心讨好那姑娘:“兰姐姐,瞧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了!你的容貌、才情,哪样不是在京城姑娘里数一数二的?只怕那四王妃向夜阑瞧见了你,也是要自惭形愧的。” “胡说八道……你再胡说,我下次便不与你出来吃早茶了。这人各有命,都是上天定好的,我不愿争那些,只随缘,随心。” 兰小姐娇滴滴的轻嗤一声,竟欣然接受了沈小姐浮夸的夸赞。 向夜阑差点未端住手上装着漱口白水的玉盏,惦记上她的位置还不够,这会儿竟然还想让自己看见兰家小姐惭愧? 凡事也得想想自己配不配啊! 兰家小姐的容貌的确也算得上上乘,比她身旁吵得像只麻雀的沈家小姐,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可真要与向夜阑比较起来,该自惭形愧的就是她了。 沈小姐似是也怕自己吹嘘的太过浮夸,未免要闪了舌头,便又补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说辞:“虽说那四王妃长的也不错,但还是与姐姐你比不了的,” 话语间的重量不同,总归是差了点意思。 方才口口声声说着不愿争抢的兰小姐,只因这话语中缺了点儿分量的夸奖,霎时间就黑了脸,虽未说什么,但周遭人都看得出她眉宇间的苦闷与不满,如今一言不发,任是身旁所簇拥的几位贵女小姐怎么哄也不起作用。 哄了好些时候才讨好的,只因她沈小姐一句无需补的话坏了事,那沈小姐自然是受了不少白眼,逐渐显得有些不合群了起来。 这交情好坏的判断方式,真是颇为好笑。 向夜阑忍不住轻笑一声,便被那几人当作了撒气的方向,尤是那遭人排挤的沈小姐,首当其冲的尖声挖苦道:“兰姐姐可真是优秀的走到哪都有人嫉妒,也不知那低声哼唧个什么劲儿,真是好笑……” 家室平凡的贵女们为了讨好兰小姐可谓是费劲心思,一旦有人开了一个口子,便开始不可遏制起来。 第九十五章冤家路窄 而那兰小姐颇有种坐山观虎斗的沉着,便是此事闹大了——她也能太太平平的将自己摘出去。 直到其中一人似乎认出了向夜阑的侧脸,开始低声提醒挑衅的最过火的几人:“我瞧这人,有些眼熟……恐怕,恐怕也是朝中哪位大人的家眷,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 如此一提,几人才开始觉得向夜阑这副容貌,好像还真有点令人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眼前人是谁。 “怎么,不说了?” 向夜阑这一声质问震住了,几人互相瞄了几眼,竟是谁也不敢承认方才说过的话。倒是那兰小姐“颇有担当”,不痛不痒的说了声歉:“我这几个姐妹口无遮拦,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才是。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一个人坐在这?” 兰小姐的言外之意便是提醒身旁的几个小跟班,便是你们这些出身较差的,出门也要带上几个婢子,她向夜阑若真有什么权势,犯得着一个人出来,在这苦坐着? 向夜阑还未开口,薄昭旭便误打误撞的替她佐证了身份:“怎么一个人躲到这儿来了?又同本王生气了不成?” 那温婉大气的兰小姐脸色登时就挂不住了,如同迎面被人打了一耳光。至于方寸讨好兰小姐的几人,脸色更是出奇的惨白憔悴…… “这不是人多挤迷路了,等您来找呢。” 向夜阑轻描淡写的随口一答。 “知道了,下次本王牵着你,阑儿今早是想回府上去吃,还是在这姑且将就一下?” 薄昭旭这厮可坏着呢,一听便知薄昭旭刚刚也听到了那几人的嘀咕,不过向夜阑就喜欢薄昭旭这白切黑的性子——特别适合她仗势欺人。 “让妾身想想啊……” 向夜阑原想着回王府正儿八经的歇上一会,偏生这兰小姐手绞帕子忸怩不肯离开,像是脚底踩了什么强力胶。 “兰姐姐,你还是快回去吧,省得姑母急了!” 兰小姐身旁的贵女当中已经有人因羞愧而不敢站下去了,只得在背后不断地捅咕着兰小姐,只是这人木讷地杵在原地,不知道的还当是中了邪呢。如此一闹,兰小姐身旁的贵家小姐散了大半。 留下的也是真急于讨好兰小姐,闭上眼睛纯装傻的。 边是低声吹嘘着兰小姐条件有多优渥,边是在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嘲弄兰小姐有多不识趣——这明眼人有谁瞧不出来薄昭旭对向夜阑的迁就与疼爱的? 偏偏就有人不识这个趣呢。 薄昭旭同向夜阑一起坐了下来,依仗的不过就是“顺她心意”这四字,只是身旁那一道视线,让人格外不舒服…… 也难怪向夜阑的促狭眼神中弥漫着一股酸味儿,那兰小姐竟仍在偷瞄他。 “怎么,这姑娘,你认识?”薄昭旭反问道。 向夜阑佯作不在乎的摇了摇头,她可没有“这么好的命”。 她刚要出口正经否认一次,兰小姐竟自来熟的走到了向夜阑的身边,一副数久不见的样子:“臣女与四王妃出阁前就很熟的,彼时家父还时常请向叔叔带着姐姐来府上做客呢,只不过臣女那会儿胆子小,向姐姐又……所以臣女当时不大敢跟四王妃搭话,但关系还是很好的!” 要不是向夜阑方才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兰小姐一群人议论了些什么,她没准还真就信了原主有这么一个便宜朋友。 只可惜原主连兰小姐是谁都不记得了。 兰小姐这一席话本来也不是为了让向夜阑相信的,她只想让薄昭旭兀见自己,在心中留出方寸之地。 “臣女,臣女兰莺莺见过四殿下。”兰小姐拘谨地行了一礼,“前年在宫里的晚宴上,您与臣女见过的。” 向夜阑望着薄昭旭嗤笑一声,竟也不是数落,而是调笑——你也有被缠上的这一天? “本王没印象了。” 薄昭旭的笑意骤然消失在脸上,连向夜阑都未察觉出薄昭旭因何变脸,便被薄昭旭扶起身,一本正经的教育起来:“你好歹也是本王的王妃,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必去交,免得委屈了自己,又降了自己的身份。” 合着是憋了一盘大棋,向夜阑微微一笑:“谨听教诲。” 她被薄昭旭慢步牵出早茶楼,临了回身一望:“兰小姐,有缘再见。” 兰小姐怕是没缘再与她见第二次了。 其实向夜阑还是拎得清什么事需要计较,什么事只需要简单表态,让对方知晓自己不是好惹的。 只不过向夜阑未料到这兰小姐如此玩不起,方才议论自己的如此起劲,如今竟受不得薄昭旭言语打击的蹲在原地痛哭了起来。 向夜阑差点以为那个挑起是非的恶人是自己。 等回到府上,向夜阑便彻底忍不住自己“罪恶”的笑声了,她实在后悔这年代怎么就没有相机,她好把兰小姐那抱头痛哭的样子拍下来,最好再印个千八百份,供京城上上下下去传阅。 “说罢,怎么自己溜到那区的?” 薄昭旭一眼便看透了向夜阑绝不是因简单迷路自己走进去的,但说向夜阑大老远听见了有人议论自己而闯过去兴师问罪…… 那就更不像她了。 “这事还怪复杂的。” 向夜阑估摸着这事她敢说,但旁人未必敢信,当下只能赌一赌薄昭旭愿不愿意做这个例外。 “昨夜解决那些来找你我的官兵以后,我同沈衣姑娘暗自商议了一事,她说昨日白天有一个胡人姑娘去光顾生意,落下了一封信,似乎商议着两国不该商议的东西,那信我原本打算今天回府交给你的,不过我在集市中见到了沈衣口中的胡人姑娘,一分心便被人与你挤散了,心一横只好再多观察两眼她的去向,便是在此时吃了些亏。” 后知后觉的一估量,向夜阑才发现身后被人所推出还泛着些许酸疼,那姑娘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一点。 但向夜阑更为后怕的是这姑娘内力深厚,只怕一掌就能震碎自己的五脏六腑,自己如今还能坐在这儿,便说明那姑娘只是不想找任何麻烦,留了自己一条性命。 “就是这。”向夜阑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跟到一半便被她发现了,大抵是闹市人多不好动手,所以她推着我进了那间早茶楼,我一时闲不住,就琢磨着听听她们要说些什么,后来你就来找我了。不过还好,信还在。” 向夜阑将抄好的书信从衣袖中取了出来,却见南谌脸色怪异的厉声制止道:“禀王妃!先不要拆!” 南谌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是向夜阑与薄昭旭没有想到的,不过是一纸书信,又有什么不能拆的? “属下冒昧了。”南谌拱手告罪,“属下心想胡人心思狡诈,断不会将两国通敌的书信贸然留在某处,只怕这书信被人做过手脚,其间有什么陷阱……万一是沾附了什么毒烟,便麻烦了。” 就这? 向夜阑方才看见南谌惨白的脸色,还以为这书信有什么致命的陷阱,可细一想,这信是自己抄的,信纸是自己亲自挑的。 难不成她还能自己挖坑埋自己? “你放心就是了,这封信的原件还在沈衣姑娘的手上,我这封是昨夜重新临摹的,不会有问题的。只不过这胡人的文字我实在看不懂,就想着让王爷托人仔细瞧一瞧,要是想多了也就算了,若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谋……那还是要深究下去的。” 南谌的脸色始终不曾有所好转,向夜阑心道他昨夜吓得不轻,故而这会儿看什么都觉得危险。 “南谌,这信便由你收下去调查吧。” 薄昭旭吩咐一声,南谌便奉命将信收下着手调查。 眼看着所有事情都告了一段落,向夜阑心满意足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总算可以消停睡上一晚了。 然而门房的小厮又一次带来了向夜阑不大爱听的话:“禀王爷,向老夫人带着给王妃的礼来了。” 向夜阑平静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这事与她无关。 不过向夜阑再三想了想……这向夫人和她有什么关系?直到向老夫人被请了进来,向夜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原主那个便宜祖母。 “老身见过王爷。” 向老夫人客客气气地向薄昭旭行了一个大礼,却直接忽略了一同坐着的向夜阑,好像根本察觉不出向夜阑这号人的存在似的。 要么怎么说原主就是一个惨兮兮的小可怜,在家吃不饱,成天被人盘算着还有几日嫁出去,这嫁出去了以后,还得留给娘家吸吸血。 惨,实惨。 偏偏向老夫人还格外的重男轻女,当初表示向夜阑将要嫁人,吃食一切减半,一切支出能免全免,婢子可以敷衍着伺候的幕后主使,就是这尊大佛…… 好家伙,还真是冤家路窄。 说是冤家路窄,一点也不冤枉。 向夜阑不清楚原主在向老夫人手上吃了多少的苦,至少她,因为这向老夫人吃了不少的委屈。 第九十六章不给面子 “祖!母!您在府里不是忙的很么,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向夜阑以一种极其浮夸的腔调喊着向老夫人,这看似温馨的一抱,差点挤碎了向老夫人这把老骨头,半天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薄昭旭会意一笑,格外好奇这女人今日又能给他表演出些什么有趣的。 “祖母不来看你,你不也不知道回府去看祖母么?” 向老夫人牢骚还没发几句,便大声咳了起来,委实是向夜阑下手没留情面,向老夫人真就是差点咽了这口气,折腾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倒不客气,自己大大方方地坐了客座,“想念”之余,尽是对向夜阑性情凉薄的编排:“你自出门以后,有多少日子未回家中看看了?祖母知道当下向家是摆落了,给你帮不上什么忙,可也未想到你一点旧情都不念着。” “向老夫人教育的是。”薄昭旭顺势呛道,“依父皇之意,是想让本王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如此一来便耽搁了。” 薄昭旭护着向夜阑这一事实,向老夫人想装傻都不成。 偏偏薄昭旭还把老皇帝给搬了出来,她向老夫人还能多言些什么?总不能去忤逆老皇帝的旨意,把自己搭进去…… “是了,是了,陛下说的是。” 向老夫人谄媚笑道。 “老身今日来此,一来是前几日听说夜阑丫头回京折腾了一路,便托人寻了几只血燕为夜阑丫头补补身子,今早送到向府,我这便给她送来了。” 逢此时,血燕大多供进宫中,格外难寻。 价格就足以人头疼,又是十分难寻得,可谓有价无市,薄昭旭弄几只来给向夜阑吃吃倒轻松,只是这东西补性大,多是安胎时固一固胎血,或是身子虚的厉害,才寻上那么一两只来补身子。 对于向老夫人就不同了,如今向府日渐倾颓,沾了向夜阑嫁给薄昭旭的光,才有了三分往日的光彩,想弄这么几只血燕……那可真难得跟登天似的! 婢子应声将礼收了下去,并不如向老夫人所设想的那般惊愕,反而让向老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原以为这婢子瞧见那血燕以后,该和瞧见了什么惊世之宝差不多。 向夜阑的各样吃食,薄昭旭就未断过供应,这血燕相较之下,反而没什么出奇之处。 “夜阑多谢祖母关心,但祖母来,应该不是为了送礼而已吧。” 向夜阑可把向老夫人那话听得明明白白,既然有“一来”,那就肯定有“二来”、“三来”,而这前几个目的,都不过是向老夫人先行留下的铺垫,最后的才是真实的目的。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连你爹的冥诞都要忘了?”向老夫人倏然质问道,“连封信都不捎,我可不得来亲自提醒你?” 这倒是把向夜阑给问住了,她哪知道原主爹的冥诞是几时? 况且她也不是多不明白华国的规矩,一般来论,冥诞都是自逝者过世的第二年开始过起,怎么这…… 向夜阑皱眉搪塞道:“忙着忙着便有些疏忽了,毕竟父亲辞世不多时,我还全当父亲在一般,如今想想……” 说罢,向夜阑长叹一口气,又挤出几滴眼泪,不动声色的把矛头指回了向老夫人。 向老夫人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便只好顺着向夜阑的节奏说下去:“这,这也不怪你……谁叫你爹走得突然呢!你爹生前最是疼你,如今将要过冥诞,你总该来的!我是想着,上山去替你爹求佛,让他来世托生一个好人家,你也知道,府里那几个小的,都不成器。唯独夜阑丫头你,最得祖母疼爱了。” 当代双标大师,非她向老夫人莫属。 她口中的这几个小的里,不单指了向府中那些毫无地位的姨娘丫头,还指了那些她含嘴里都怕化了的孙儿,如今倒是唯她得宠爱了。 薄昭旭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低声问道:“可需本王陪你?” “不用。” 向夜阑同样低声回应。 “祖母都这么说了,我也懂了您的意思了,到时您提前一天给我送信,我备好马车去向府接你。” 有了向夜阑这么一句话,向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道:“嗳!就知道你孝顺,那等迟几日,祖母命人来知会你一声!” 向老夫人应当就是为此事二来,向夜阑答应以后,便匆匆离开了。 像是生怕被人抓到尾巴。 “要是不想去,便告病。” 薄昭旭一看见向夜阑这般苦笑,心里便格外的不是滋味儿,又碍于不知如何安慰,便只想着给人做后台:“有本王给你撑腰,没人敢再对你指指点点。” 是了,薄昭旭今日两次表态,哪一次不是把对向夜阑的偏疼大大方方的摆了出来?日后没几个人敢议论她不说,估计回向府她都能被供起来。 “我知道你对我好了,但我愁的不是这个……” 向夜阑若有所思的望着婢子手里捧着的血燕,误将心里话嘀咕了出来。 如今也不知怎地,只要有薄昭旭在身旁,自己总能顺势放下防备,感觉格外的安心…… 一想到这股莫名其妙的感受,向夜阑心里更是乱作了一团。 “向府现在到底是什么条件,我心里还是有些分寸的,就算她掏得起这几只血燕的钱,也未必能买得到。她又说是托人买的,怎么可能?” 向夜阑的疑虑便是在这了。 向府之所以倾颓,有一个原因便是向老爷去世以后,与向老爷交好的那些交情,都同向府断了个七七八八。 人往高处走,又有几个能有心去回头,拖上一个失了主心骨的旧族。 何况是能弄到血燕这东西的。 “我估摸着这东西,不是她托人弄来的,而是有人想借我那祖母的手,将这东西送来的……先验验这东西有没有毒吧。” 向夜阑感慨长叹了一口气——原主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自己又卖力的得罪了多少人? 若不是仗着四王妃这个身份,就算原主是个绝不得罪人的安分性子,向夜阑一个人招来的仇恨,就够她死个千八百次了…… “啊?” 那婢子有些诧异地打开手中玉雕礼盒,心道了一声奇怪,若是真要给向夜阑下毒,寻些寻常燕窝也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在这么贵重的东西上下手?还真真是让人瞧了都怪心疼的。 不过到底是自家主子的命令,婢子转身便把这血燕传了下去,耐心吩咐:“取个炖盅来,将这血燕煮了瞧瞧,到底是有没有毒的,别忘了捉只活鸡,总归要找个活物试一试。” 稍多时,精心炖制的血燕被呈了上来。 “王爷,王妃,都处理好了。” 一众家仆大动干戈地在二人身前摆好了桌案,好似要筹备什么极其正式的晚宴,但偌大的梨木桌上,始终是单单摆了一只白瓷炖盅。 这便是等下的主角了。 先是一个手捧锦帕的姑子走上前来,拂起袖子从锦帕中取出一枚银针,蘸入血燕当中候了片刻。 银针并无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若仔细瞧,也能瞧见银针之上覆了一层雾蒙蒙的蓝色,如同沾了什么东西。 姑子用手一捻,竟还能抹下些东西,皱眉宽慰道:“许是这血燕里添了什么杂物,称不上什么上品,至于下了毒……奴婢觉得不大像,若真是藏了什么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这银针可是能验得出来的。” 这天下能使毒的人不少,擅于用毒的却是少中至少,寻常的毒,委实是瞒不过专门用来验毒的银针。 按说这会儿向夜阑该放心了。 但怀疑的风声一旦刮起,便不是那么好太平下来。 薄昭旭亲眼所见证过的人心叵测,可远比向夜阑要多得多,在他手下做事的家仆,自然也是与薄昭旭见过许多风浪的。 姑子向二人禀报过自己的见解后大步退下,一抱着母鸡的粗使丫头紧随其后的跟了上来,她捉鸡的手法娴熟而老练,一手便把那母鸡按在了地上,随后舀了一勺血燕吹了两口,喂到了母鸡的口中。 向夜阑的眉头皱了起来,如今……就得看看这母鸡吃后有什么反应,给不给向老夫人一个“面子”了。 看来这母鸡不是很给面子。 约莫一小勺血燕入了腹,母鸡忽然绷直了身子,僵的像是一尊蜡像。 僵硬片刻,母鸡瞬间倒地,鲜血涌到了桌脚边。 向夜阑霎时间吓白了脸,她知道原主的便宜祖母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没想到会做到这个地步…… 但她望了薄昭旭一眼,薄昭旭似乎并不吃惊。 他对这种血缘间的残杀像是已经习惯了。 就连那抱着死鸡的粗使丫头都是一脸的平静,好像今日所发生的事,和平日里所发生的事也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普普通通的吃茶,用膳,睡觉,没什么好吃惊的。 “让王爷与王妃见了红,实在是太晦气了,你们赶快把这收拾收拾,留了久了,不吉利的。”那粗使丫头更在意这个,“奴婢便退下了,至于这血燕,奴婢会找人处理了的。” 薄昭旭的嘴角上扬起一许不易察觉的弧度。 第九十七章挖坑埋自己 他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以至于向夜阑不敢细思薄昭旭曾过着怎样的日子。 向夜阑欲言又止,冒昧的叫住了将要离去的粗使丫头:“这鸡是你们买来吃的吧?四王府还不缺你们这点吃的东西,这鸡已经被毒死了,你们可千万别舍不得丢,再把它吃了,会出事的。” 粗使丫头被向夜阑说得怔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忽然笑道:“王妃真是太会说笑的,这不过年也不过节的,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哪能吃荤腥?这鸡都是府里常年养着的,以免宫里送来什么入口的东西,银针验不确切。” 薄昭旭竟然都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向夜阑的内心又繁乱了起来,她长叹一口气,抚上了薄昭旭的手背,用来安慰人:“别难过。” 薄昭旭面色无波地摇了摇头,反是问她:“几日后,你还敢去?” “敢。”向夜阑笃定道,“我这祖母虽然不喜欢我,但怎么想,也不会冒失到这个地步,明知东西里有剧毒,还敢以自己的身份送过来,府中有那么多的姨娘,这罪名,推到谁身上不好?这幕后主使还未找出来,打草惊蛇反而有些不好。” 她这日子过得还真是堪比荒野求生。 令人两眼泪汪汪。 “况且有南侍卫护着,她们恐怕也没办法对我做什么,如果舍身这么一次,能把幕后主使给吸引出来……那倒是十分划算,至少我还能睡个安稳觉。” 向夜阑开始缓慢的放起长线来吊幕后大鱼,为让薄昭旭放心,向夜阑又补充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暗中多找几个人守着我也无妨,不过到时候,你得让他们听我的安排,不管我到时候有多危险,都得听我的命令再现身。这次不找到幕后主使,我怕是睡觉都合不了眼。” 她这话一出,薄昭旭的脸色反而有些差了。 危险? 他已经不敢拿向夜阑再去赌第二次了,何况向夜阑这女人一向不是有分寸的,万一真为了找出幕后主使而碰了一个珠沉玉碎…… 薄昭旭揉了揉泛疼的额角:“你自己去号令试一试,这府中上上下下,有几个敢不听你的命令的?这府中上上下下最不听话的,便只有你向夜阑一个。” 话音宠溺而偏爱,向夜阑却觉得自己好像有被这个男人内涵到。 “别的安排,本王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向夜阑,唯独有一件事本王不允。” 薄昭旭面露严肃的与向夜阑双目相视,向夜阑不敢再胡闹的说什么俏皮话,便点了点头,听人继续说下去:“本王不准你以身犯险,无论你有任何危险,他们都会现身保护你,否则……本王可是要与他们算帐的。” 向夜阑鬼使神差的选择了退让。 三日后,向老夫人的书信送了过来。 今日本该是由向府来准备马车,但向夜阑对这位被人当刀使的向老夫人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托薄昭旭从四王府准备了马车与轿夫,防得便是向老夫人在马车上做什么手脚,让她“运气不好”被翻掉的马车害死。 因为向老夫人所挑选的庙处京郊,所以向夜阑罕见的起了个早,去有些陌生的向府接向老夫人。 向老夫人肿着双眼被婢子绿芍扶上车,看着是极其重视自己所送走的这位黑发人,可向夜阑一瞧连自己都穿了淡藕色的长裙来为原主的爹烧香祈福,这向老夫人竟满不在意的穿了一身殷红大袄。 向夜阑选择无视向老夫人宛如行为艺术表演一般的低声啜泣,靠着窗边开始小憩养神,免得出事跑不动。 等她睁眼的时候,俨然已经是在山脚下了,这向老夫人姑且还算得上安分,一路无言到了这儿。 不过向夜阑还未夸几句,向老夫人便扶着头轰然倒地:“哎、哎呦……” 虽说是在马车上,但高低是木头钉的底,向老夫人一下子摔得不轻,那动静硬是惊动了赶路的车夫:“王妃,您没事吧?可是奴才车赶的快,您磕着了?” “没有,不是我,是家中祖母……” 看那婢子忙得手足无措,向夜阑只好叫住了车夫:“算了,您先停一会吧,我让绿芍看看她伤的怎么样了。” “哎!” 车夫顺势把车停在了路旁。 “绿芍,你给老夫人验验伤。” 向夜阑也不大懂这向老夫人到底是闹得什么病,便只好将这些事都交代给了绿芍来做,那绿芍跪在了向老夫人的身边,竟也只是低声唤着:“老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呀?您可别吓奴婢。” “无妨,无妨……” 向老夫人在绿芍的搀扶下坐起身子,十分虚弱的叫着苦:“人老了,本就是不中用了,有些病啊灾啊的,再正常不过。我这许是马车颠簸的久了,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绿芍,你扶我下去喘两口气罢。” 她这需求实在太过质朴,以至于向夜阑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向老夫人。 毕竟自己于向家来说,算得上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存在,偌大的向府,除了她向夜阑便再没什么可以指望的晚辈,她向老夫人总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坑害自己,断了向府的后路吧? 绿芍把向老夫人扶了下去,不催促向夜阑作陪,向夜阑便继续候在马车当中。 “老夫人,您这头疼怎么还不见好呀?”绿芍焦急的带着哭腔,“您莫不是旧时的头疾犯了吧?” 一听马车外有了不一样的动静儿,向夜阑掀开马车门帘道:“怎么了?” “禀王妃,奴婢估摸着,老夫人大抵是旧时的头疾犯了!您是不知道,老夫人这病一旦闹起来,初时不过疼的厉害,再耽搁些,便容易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 绿芍焦灼的哭腔越来越明显。 “前几次若不是有老爷出面请太医过来,老夫人都快熬不过去了!那太医还说呢,老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不能随意走动,否则这头疾一闹起来,是能要人命的!可老夫人实在是太挂念老爷了……” 这倒给向夜阑看傻眼了。 她向老夫人怎么不仅没坑自己,甚至还眼看着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看老夫人疼得恨不得抛弃颜面满地打滚,也实在不像是能装出来的样子。 可这山上未必能有郎中,而眼看着与那庙只有一步之遥…… 还真是麻烦事频出。 见向夜阑面露难色甚是为难,车夫斗胆道:“若是王妃觉得可行,奴才便快马把老夫人送回王府,再请太医来为老夫人诊治一二。奴才方才大致瞧了一眼,再前面点,全是青砖路,马车是上不去的,到底还是得苦您走这一路了。” “没、没事……” 向老夫人竟犯起了横,硬是颤着身子站了起来,把向夜阑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到底是松了口:“也好,你先送老夫人回去吧,别忘了请太医就好。” “阑丫头,祖母又是给你添麻烦了……”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把一小打纸条递到了向夜阑的手上:“这是你爹的生辰八字,这是需你寻的那位师父的法号,这是……” 交代了片刻,老夫人似乎有些站不住了。 “我都记得了,祖母就先回京去看郎中吧,这病耽误不了,我多走几步问一问倒是无所谓的。” 向老夫人识趣地点点头,被车夫快马加鞭送到了王府当中,依仗着四王府的面子,太医院可谓是把能力最为出众的太医都给调了过来。 可那向老夫人自从到了四王府的客房,便跟个没事人一样,再不喊什么头疼哪疼,倒在榻上便昏睡了过去。 至于那太医,也只好趁向老夫人昏睡时匆匆验过一二。 “向老夫人早前有头疾之症,我倒是清楚,不过……这不是好些年都未犯过了?我方才大致瞧了一瞧,也不像是又犯了头疾的模样,应当是离景的路上受寒吹了风,这才闹得一阵头疼。” 绿芍莫不在乎地点头应和,哪还是方才急得连给向老夫人陪葬都想好了的焦急模样,连口气都敷衍了数分:“许是如此罢,老夫人身子不好,有些小病也不奇怪,确实是奴婢太过焦急了。” 可那太医又问道:“也不尽是如此……我方才看老夫人脸色不佳,又昏睡了这么久,只怕是吃食上出了什么纰漏。” “怎会呢?”绿芍不自然的闪躲着对方的视线,“老夫人的每道吃食,可都是要过了我的眼的,谁敢在当中做手脚?况且,老夫人今早只喝了一盏白粥,根本没动别的东西,怎么会是吃出来的问题?” 那太医未想到自己只不过是随口一问,便激起了绿芍这么大的反应,赶忙向人赔不是:“姑娘误会了,我不过是随口一提,如今老夫人无事了便好,绿芍姑娘大不必如此紧张。” 绿芍脸色更是差了。 那太医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薄昭旭禀报。 毕竟是薄昭旭府中的家事,发生了些什么,薄昭旭自然是要知道的。 第九十八章一点都不吃惊 只是经这么一折腾,这太医忙完一切过后,已是入夜以后,恰巧薄昭旭也正与老皇帝对弈博棋,又耽搁了片刻,以至于这太医都快要忘了向老夫人到底有什么病症了。 “禀四殿下,那向府老夫人并无大碍。” 一旁坐着瞧热闹的皇后好奇的瞥了两眼:“这向府老夫人是怎么了?本宫怎记得这向府老夫人与四殿下没什么来往,怎么四殿下如今还对那向府老夫人上心思了?实在是稀罕。”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今日是向老爷的冥诞,向老夫人携本王的王妃一同去山中祈福,不过半路闹了病症,便快马将老夫人送了回来。” “怪不得,那——四王妃可回来了?怎未瞧见她进宫坐一坐?”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寻着话题,“她倒也真是的,早前还答应了本宫常来宫中走动,可这一恍,又是有些日子没瞧见她了……” 太医正要退下,便被迎面闯过来的壮汉撞倒在地,差点没晕过去。 那壮汉正是送向夜阑与向老夫人出京的车夫,只见他满脸惊恐地扑倒在地,大喊道:“王,王爷!出事了!奴才,奴才刚才正回山上去接王妃,却发现王妃根本不在山上,似是出了事了……” 在座众人停了这话,脸色皆有所变。 薄昭旭指尖拾着的棋子跌落在棋盘当中,又随着碰撞掉落在地,正如同薄昭旭此时的心境。 他清楚这一切都是向夜阑计划之内。 不过听了那车夫的话,薄昭旭还是微微有些出神。 老皇帝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谁准你贸然闯进来的?冒冒失失,成何体统!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是,是!” 车夫霎时吓破了胆,一连向老皇帝磕了好几个响头后,开始口齿不利落的解释:“奴才将向老夫人送回了王府,估摸着时间应当差不多了,便赶回清则山脚下去接王妃回京,上山去问了,才听那庙里的师傅说,王妃,王妃今天根本就没上过山!还说,还说…” “到底说什么了?” 老皇帝因他磕磕巴巴的腔调本就十分不满,这会儿更是不耐烦。 “还说京郊那伙匪徒今天正好闯到了清则山脚下,抢了山下百姓不少东西,还,还拐了一位打扮甚是端庄的官家夫人!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衣裳,长相又极其出众,奴才,奴才只怕是……” 他这下子不说下去,旁人也懂他是什么意思了。 话中所指无非是向夜阑在那段路上遇了闪失,被“恰好”来作乱的匪徒掳了去,如今已是生死未卜。 若不是薄昭旭对这事格外上心,恐怕还真就信了。 当时在鸧州,他调给向夜阑的是两名寻常护卫,今日他调给向夜阑的,可是足以和宫中御侍所比较的护卫。 便是剿了一个匪窝也绰绰有余。 可他相信向夜阑不会有事,旁人未必这般想,尤是那本就不在意向夜阑死活的老皇帝:“遇了这种事,倒也是她命不好,罢了,罢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朕便给她追封个诰命罢!可这要是活着回来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这话中寓意实在有些令人反胃。 这还未确定被捉的那一个就是向夜阑呢,他便担忧向夜阑会不会因今夜之事,失了他皇家的颜面。 因实在太过薄情,无人愿接这话茬。 不过万事都得除了当下一心踩向夜阑两脚的谣妃,她笑着帮腔道:“看来四王妃是真命苦,听说今儿个还是他爹的冥诞,怎就遇上了这事!嗳,可若是要妾身遇见了这事,妾身可是咬了舌头,也不会留一条贱命回京的,只怕回了京,也不再中用了……” 谣妃所言委实有些触怒薄昭旭,他不动声色的反驳道:“谣妃娘娘说话还是要慎重些为好,免得祸从口出,是不是?” 薄昭旭轻嗤一声。 “天色已晚,儿臣便不在宫中多留了,父皇保重。” 看着薄昭旭不满离开的背影,老皇帝又不满道:“怎么还容不得人说了?难不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大华国皇室,竟愿意留着一个出过这种事的王妃?” 可这事情还未定论呢。 谣妃却是“心宽”,明着是为薄昭旭辩驳,话中隐喻却仍是暗讽向夜阑的:“四殿下许是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才不肯接受的!妾身心想她四王妃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便是逃到远处去谋生,也不会回京来让人戳脊梁骨的。” 可她实在是不够了解向夜阑。 薄昭旭到底是沾了三分挂念的赶回府上,唯恐向夜阑这女人真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命,可未想到,不当命是真的,画面却与他所设想的有所不同…… 向夜阑出门时所穿的衣裙不知是去了何处,如今正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在爬自家高墙,硬是把回府做出了一种做贼的架势。 “怎么,偷到本王的王府来了?” 薄昭旭随手抄起墙边的竹竿敲了三两下墙檐,促狭着这个只知让自己满心担忧的女人。 “岂敢岂敢。”向夜阑十分浮夸地抱拳拱手向薄昭旭“问好”,“谁不知您的王府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谁还敢来偷东西?况且自家的东西,妾身拿了,那也不叫偷吧?对不对?” 向夜阑原本还有些畏高,如今薄昭旭在底下逗弄自己,向夜阑的确是松了口气,心一横便跳到了薄昭旭的怀里。 “本王若不接着你,王妃下半生,便依附四轮车过活罢。”薄昭旭又逗弄他。 “本王妃当初若不背着王爷走出老远找郎中,王爷下半身,怕就只能靠我推着四轮车出来晒太阳了。”向夜阑有模有样的模仿薄昭旭的腔调,“王爷身边有旁人的眼线,我这不也是出此下策么,否则谁想爬墙回家,还真是怪累的……” “你一点也不吃惊?” 向夜阑拍了拍衣角的土,稍有些诧异的看着薄昭旭挑了挑眉。 她原本以为薄昭旭至少会因此事而多少有些震惊,万没想到这人竟与自己一般冷静,又不像是早就知道此事。 那便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进去说。”向夜阑推着人一起走回院子里,“不瞒你说,我今天可差点就回不来了,幸亏是没出事。” “到底出什么事了?”薄昭旭问道。 向夜阑耐着性子向人交代起来:“我让府上车夫送向老夫人回府以后,发现今天明明是个上香礼佛的好日子,那山边却没什么人在,便觉得有些奇怪。后来我遇见了早前帮过我们的薛夫人,她穿了一身同我很像的衣裳,至少颜色是一模一样的……” “我原以为薛夫人对衣着打扮不会太过用心,不过她对于和我撞了衣裳这事,格外的介怀,生怕我因此不悦,再与王爷你结仇。于是她便邀我去马车上喝茶,也算是赔个不是,恰巧我把茶溅到了衣服上些许,她便借了我一身衣裳将就着穿。我们两个便是下马车的时候遇见了一伙悍匪,指着名姓的说要绑我,认的却是薛夫人这件衣裳。” 这话中的意思明朗了。 向夜阑今日起的极早,连那些为了养家糊口的贩夫走卒都未出街,旁人如何能看到自己穿了些什么衣裳?况且,她从头至尾便没下过马车。 唯一说得过去的推断便是府中出了旁人的眼线,她今日穿了什么衣裳,几点离了王府,都被交代给了那位幕后主使。 “无事便好,否则本王便是夷平了那清则山与向府,也得让他们给出一个交代。薛夫人如何了?” 与其说薄昭旭在问薛夫人如何了,不如说那伙掳了薛夫人的悍匪如何了。 薛氏一大家子常年驻守在边外防线,只要薛家人还在,附近的鞑子就绝不敢进城来冒犯,毕竟在那北地关外,薛家人才是旁人眼中宛如悍匪一样的存在。尤其是薛将军与其夫人生猛好事的性子,可谓人尽皆知。 “这个嘛,不好说的太直白,多少就有点没意思了……” 向夜阑仿佛想到了什么,哭笑两难的干笑了两声。 “最迟明日晌午过后,你便能听到这事的后续了,这事不大不小,没准就要闹进宫里去,到时候肯定有热闹看。” “依你看——此事与向府可有干系?” 薄昭旭的话音让嬉笑着的向夜阑平静了下来,如同下了什么极其严峻的命令似的,实在是有些令人紧张。 不过向夜阑绝不是一般人。 “尚且还不好说,向老夫人许是知晓半点,但未必清楚后果会如此严峻,没准是对方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觉得事成以后向府可以一步登天。只不过她多少沾点糊涂,不清楚此事会把整个向府都卷进去。” 所谓的好处没准是什么泼天的权势富贵,又许是一官半职。 寻常人或是觉得荒谬,或是觉得诱人,但对于一心急于让向府重新风光起来的向老夫人而言,哪一项都充满了诱惑力。 第九十九章打脸来的太快 若是能为向府小辈再谋些官职,岂不比指望她向夜阑这个“外人”来得要快?向老夫人不是傻子,可又十分愚钝。 “你若憎她怨她,本王代你出手。” 这个她所指的显然就是向老夫人了,薄昭旭漠然轻笑一声,似是在用有趣的礼物来讨向夜阑的欢心,但这份礼物,未免太过厚重…… 对于摇摇欲坠的向府而言,薄昭旭想替向夜阑除了如同累赘一般的向府,如同捏死一只在耳旁喧嚣的小虫。 向夜阑微微一怔,衬着薄昭旭这张妖冶容颜,她竟觉得薄昭旭的言语十分有诱惑力。 花了半晌冷静,向夜阑摇了摇头:“她们对我下手都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就说明我的脚跟还没站稳,还缺不了身后的向府。虽然向府做不了我的助力,但最起码让我有了一个拿的出手的母家亲族。” 她这副权衡利弊的精明模样,像极了眼前这个正在饶有兴致的打量她的男人。 “否则——怕是更要有人议论我能有今日,全是依仗王爷你了吧?到时那些小姐更要议论我德不配位,早晚要被赶出府。”闲暇之余,向夜阑还打趣了一嘴在京中人气极高的薄昭旭。 “本王可从未与你说笑。从今日起,向府的存亡,便攥在你手上。” 至少向夜阑分析过利弊以后的答复,薄昭旭是十分满意的。 “只要你开口,本王会让她们懊悔余生。” 向夜阑悄悄打了个寒颤,薄昭旭这男人果然是个白切黑! “那就多谢王爷对我这么迁就了呗?不过这会儿,我还得张罗一下明天的逸文头条,再扇扇风……” 向夜阑随手抄过纸笔开拟,薄昭旭不过瞥了一眼,向夜阑便炸了毛,把此时的文稿藏得严严实实。 “明天你就知道了。” 向夜阑抱着纸笔跃起,到薄昭旭的脸旁亲了一口,算是给了整日不悦的薄昭旭一颗甜枣。 望着一跑一跳躲到桌案去写字的向夜阑,薄昭旭到底是无可奈何的笑了出来,轻触脸上红脂,似乎还是杜鹃花香。 这女人,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翌日。 向夜阑“被掳走”这一事还真是闹的满城风雨,皇宫诸位心思各异,再一次邀薄昭旭入宫。 “皇后娘娘,此事一准不是偶然。”皇后身旁的婢子给皇后吹起了耳旁风,“想来是那四王妃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如此陷害,虽是凄惨,但奴婢觉着,她可一点都不可怜!您当初那么真心实意的拉拢她,她若识趣,不就有您相互了?偏偏她不识抬举,这才有了今日。” 皇后睥睨一眼,示意这婢子不要再说下去。 可她也未出口指则着近侍所言有何不妥,纵然这婢子所言再尖利刻薄,她都是认同的。 名为安慰薄昭旭痛失爱妻,可实际上,更像是对向夜阑后路的一种“审判”。 此时这氛围倒是分外严肃。 “四殿下还未来么?”皇后困倦的微微睁眼,掐算着此时的时辰,“莫不是还在急于找人,给耽搁了。” “糊涂,当真是糊涂,遇见那帮流窜作案的匪徒,又当上哪里找人去?以往出了事,不见老四有多急迫,这次倒是上了心了!” 皇帝当属最不满的那一个。 若是向夜阑也恰巧下落不明,那对她而言是有好处的,这样他便可以重新指派一个眼线嫁给薄昭旭,以监视薄昭旭的一举一动。可若是薄昭旭对向夜阑如此钟情,那他再想在薄昭旭身旁安插眼线,便要困难上数倍。 谣妃紧挨着皇帝给人顺气,倒是一副体恤模样。 不多时,薄昭旭带着向夜阑走进正殿,一众人惊愕于当场——这向夜阑怎么平平安安的就回来了? 谣妃的脸色霎时变成了青白色,手指不自觉的绞紧了皇帝的衣衫,到底是沉不住气去看薄昭旭与向夜阑如此恩爱的模样。 “老四,你这是……” 老皇帝格外不悦的皱起眉头。 “父皇的脸色为何如此之差?”薄昭旭明知故问的反问道,“儿臣心想父皇与母后因阑儿的事担忧了一夜,总该来报个平安。” “这……” 一众人沉默不语的僵持了良久,还是身居一侧的皇后率先开口,笑着打破了僵局:“谁也不愿四王妃出什么事,如今回来了便好,只是那伙山贼——可有为难你?” 皇后一语就问到了所有人都在意的点上,向夜阑回不回来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向夜阑可是平安回来的。 若是被人丢下山的,那就是另一码事。 向夜阑不给她们留有什么言论的机会,上前即表演自己谋划一夜的台词,歪头问道:“如今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事,难道皇后还未听说?” 皇后被人问的怔了住,故意扶住额头佯作因头疼而精神不佳:“四王妃说笑,本宫自从听说你出事以后,便不曾合过眼,如何来的精力去打听京中那些传闻……” 皇后不想把自己卷入任何的是与非当中,选择避而不答也是情理之中。 “无妨,皇后娘娘与陛下若是未听说正好,妾身进宫时顺带买了一份最新的逸闻,便给陛下与皇后娘娘一看吧。” 说罢,向夜阑从袖中抽出一份逸闻,皇帝不情不愿地招了招手,便有宫人上前接过逸闻再呈给皇帝。 逸闻所写的正是时下京中最为热议的话题,清则山闹了多年的匪患,甚至要踩到朝廷的头上,原本胡作非为惯了,行事也不懂什么人招惹不得,眼睛不开化掳了薛将军府上的夫人,给自己招来了祸患。 目睹这一切的百姓倒也不少,起初那些百姓没认出被掳走的是薛府夫人,纷纷对那夫人表示同情,感慨其命数曲折。 可她们又眼睁睁的看着那位薛府夫人不动声色地走了下来,甚至还提了两颗血淋淋的头颅,赫然是方才掳她的山贼头目…… 这会儿便轮到她们为不开眼的山贼头目“惋惜”了。 皇帝先是自己瞧了两眼,又与谣妃一同瞧了两眼,向夜阑微微一笑,看着这二人的脸色拧的如同麻花一样狰狞。 这逸闻随后才被交到皇后手里,彼时向夜阑才情出色,算是在皇后这里博来一份好感,故而皇后并未太吃惊:“这薛夫人……乃真性情。” “是了,薛夫人当真是女子当中的表率。” 向夜阑顺势说了下去:“若不是薛夫人送我回府,我今日,可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给陛下与皇后娘娘交代了。毕竟出了这种事,妾身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吧?” 一看老皇帝这将信将疑的神色,便知道他对这事只信了半点。 他甚至更希望这是假的。 “陛下,这逸闻报纸,妾身觉得不可信呀!” 谣妃阴阳怪气的娇嗔一声,蔑然道:“这逸闻到底是人写出来的,谁知道是真是假?这事未免也太巧了一点,谁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四王妃无事固然是好事,可若是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难不成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妾身与薛夫人毫无交集,时至今日,便只见过昨日一次——难道谣妃娘娘觉得薛夫人会帮妾身掩饰此事?” 这话倒是让人不太好反驳,薛家可是出了名的难巴结,又是一家子难相处的性子,就连老皇帝都得顾忌上几分,要不是薛家为老皇帝镇守北地,老皇帝也真未必能受得了这么一家不会说话的直肠子。 向夜阑又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让她薛夫人帮忙? 谣妃的怀疑还未在众人的心中立住脚,一向忘却的薛夫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殿,手上似乎还提了什么东西。 出于对薛夫人的表面理解,向夜阑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往薄昭旭的身旁站了站,顺便用薄昭旭来遮挡眼前的视线。 “薛爱卿?你不在府上歇着,进宫做什么?” 上了年纪的老皇帝视力并非那般利索,瞧见薛夫人手里提了什么东西,老皇帝好奇地向前瞄了两眼,差点吓得晕过去。 皇后瞄见了,更是在凤椅上吓得一激灵:“这!薛夫人,你这怎么又……这次又是什么人惹得你不快了?” 向夜阑一听皇后话里的意思,这薛夫人还是个惯犯了。 “禀陛下,皇后娘娘。” 薛夫人竟还拎着那颗头的杂乱发髻拱手行礼,全程不同声色:“昨日末将去清则寺上礼佛,与四王妃相遇后,便遇见了这伙作恶的匪徒,这伙匪徒将末将错认成了四王妃,便将末将掳上了山。只可惜这伙匪徒身手太差,实在不是末将的对手,末将便杀下了山,派人清剿了清则山上的匪徒,今日携人证入宫,算是给陛下一个交代。” 好一个“人证”,向夜阑因薛夫人清奇的脑回路而有些哭笑不得。 又听薛夫人庄肃道:“因这伙匪徒目的可疑,末将派人连夜审问,适才发现这一众匪徒是经人指使做事,不知陛下可想知晓?” 薛家人到底是把所有的天赋点都加在了武学上,反倒是薄昭旭才武双全,能得薛家人的敬佩。 第一百章请君入瓮 相较之下,薛夫人可以称得上是薛家人里比较会做人与说话的一个,可要是她想用尖酸刻薄的话去挖苦暗讽一个人,那更是一绝。 皇帝被薛夫人问得头疼,他哪有说不的机会?他若是选了装糊涂,岂不是要被当作一心包庇匪徒。 “这匪徒首领冯魁儿自己招认是收了谣妃娘娘的好处,要取四王妃的性命……” “胡说!” 薛夫人话音未落,谣妃便沉不住气了:“本宫与她无冤无仇,又如何会害她?一准是这恶匪血口喷人!陛下,您可得为妾身做主。” 一提及谣妃的事,皇帝便如同中了邪似的,瞬间失了秉承的底线:“谣妃不过是一深宫夫人,如何能与一个山贼头目认得,荒唐!” 向夜阑对眼前这一切实在惊讶不起来,悄悄瞥了薄昭旭一眼,这人也是一脸的平静。 “那谣妃娘娘的意思是末将平白无故,还要冤枉您了不成?”薛夫人丝毫不服软的冷嗤一声,“末将与谣妃娘娘可也是无冤无仇。” “薛夫人,就如此吧,何必再闹下去?” 向夜阑竟是出面说和的那一人,这倒让皇后深感吃惊。 无论如何,昨夜被人发难的都是她向夜阑,便是她撒泼大闹,求皇帝来为她讨个公道,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偏偏向夜阑想把此时压下去,让皇后猜忌这人是不是憋了什么旁的底牌。 薛夫人反呛了一句:“昨夜末将还调了不少精兵护送王妃回府,怎么今日,王妃要说末将的不是了?” 这二人看似撕破脸的争吵就在一瞬间,方才还怀疑向夜阑以什么方式讨好了薛夫人的皇帝瞬间打消了这个念想,二人分明就是水火不容之势,何谈相助! “薛夫人,我到底是四殿下正儿八经的妻子,他们想掳我去多勒索些钱财,亦或是有人成心栽赃给谣妃娘娘,都是合乎常理的事。你若认定了此事是谣妃娘娘所为,总得拿出些说得过去的证据。不过薛夫人剿匪有功,这就是又一码事了。” 薛夫人登时无言,只脸色青白的斜了向夜阑一眼。 “谣妃娘娘,妾身自然是相信此事不是您所为,只是有人专门陷害于您,便说明您已经处于众矢之的了吧?还请谣妃娘娘诸事小心,免得一不小心一脚踩空,真就落了谁的圈套,平白被人陷害呢?届时铁证如山,谣妃娘娘可不好辩白了。” 向夜阑微微一笑,携着薄昭旭大步离开,徒留念想落空的众人,以及脸色青白不接的谣妃。 归府后,二人平静的如同往常一般。 “你答应了薛夫人什么?” 薄昭旭一开口便是不俗,瞬间打翻了向夜阑在心里盘算的小算盘。 “怎么,你看出来了?” 因好好的警告了谣妃,向夜阑心情大好,正宛如调戏一般地托着腮去勾薄昭旭的发尾,又挑弄的在指尖绕出一个个小结。 向夜阑压根没想过瞒着薄昭旭任何,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向夜阑发觉薄昭旭这人不是一般的精明,若是想要把此事瞒过薄昭旭,那她至少还得分出一多半的牵制去牵制薄昭旭这个人精。 大家到底是淌的同一汪浑水,何必去做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事? “看你倒是挺想让本王知道的。” 薄昭旭纵容了向夜阑一次,任由她在自己的头发上做些小手脚。 “薛夫人可不是爱穿裙子的人物,又如何有那么多恰巧?本王如今竟不知,到底低估了你多少。” “我对王爷可没有隐瞒丝毫的本性。” 向夜阑倒是十分理直气壮。 “长朝县主虽从鸧州回了京,但若是让她出面,旁人想到我与她的关系,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这薛夫人虽然树敌无数,但帮我解决此事正好,至于这答应了什么吧,我说什么都没有答应,你可信?这薛夫人实在比我想的要好说话,她一想到能解救我这个水深火热的小可怜,还能顺手剿了困扰周遭村民已久的匪患,巴不得和我联手。” 她难免是多了几分得意,只是想到了谣妃几次三番所为,向夜阑忍不住多言道:“我原想着能借机扳倒谣妃,但陛下的反应实在有些令人吃惊,实在是不太正常……我不好与陛下纠缠,便只能警告谣妃一声。不过要是近日再争得几份证据,就足够让她后悔了。” 向夜阑自行将这些事交代的一清二楚,无意间与薄昭旭相视一眼,竟是按捺不住的心中悸动,怦然失言。 “王爷……” 南谌一开口瞬间打破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呈着信直起身,却在望见薄昭旭的那一瞬怔了住。 这…… 自家主子这身上的杰作是怎么回事? 薄昭旭偏生喜欢向夜阑谈话时自信的眉飞色舞的可爱模样,这便忍不住专心听了片刻,待察觉到南谌眼中的异色,薄昭旭才留意到向夜阑手上的动作。 尽管向夜阑因为心虚下意识地把双手藏到了背后,但向夜阑所留下的这份“杰作”实在太过复杂,实在是一时来不及毁灭证据。 南谌眼看向夜阑秀发松散在腰间,而那些本该佩在发髻间的金钗玉簪,赫然挽在了薄昭旭的头上,雕金步摇下甚至还编了两条小辫子,让人不由得有些感慨向夜阑的手速过人,短短片刻便折腾出了这么多心花样。 向夜阑表面心虚地把手背在身后“检讨”,实则理不直气也壮,当着薄昭旭的面挺直了腰板——好歹她也是因无聊拿编头发解过很久的闷的! 诚然,向夜阑这人胆量也很过人。 “很好,很好。” 薄昭旭的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笑意,南谌替向夜阑感慨了片刻——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征兆。 只怕向夜阑要在与薄昭旭独处时受点难了。 南谌尴尬的咳了两声:“王爷,信件已经找人译过了。” 向夜阑显然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只是为了避免被薄昭旭教育,向夜阑佯作正经的咳了两声,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应当是华国朝臣当中有人为胡人送信,告知了些朝中近况,还说了华国正逢内乱,只需找个好时机一举攻入华国。” 果真是如此。 向夜阑若有所思的琢磨了片刻,看来沈衣当初猜测的不错,的确是有人通敌叛国送了密信给胡人。 “就这些了?”薄昭旭问道。 南谌应的毫不犹豫:“就这些,其余便是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大抵是用来掩饰信上内容的。” 谈论过了这纸书信,向夜阑再一次成为了重点观察对象。 为了以示小惩,薄昭旭用手中折扇敲了一下向夜阑的额头。 可看他这个力道,显然是舍不得的。 向夜阑得寸进尺地向人撅了撅嘴:“你倒是也不怕把我敲傻了,到时候逢人便去透你的底……” “是么?本王如今与阑儿如今可是捆在一起的,难不成阑儿要与本王一同堕落不成?”薄昭旭饶有兴致地用折扇挑起向夜阑的下巴,看这女人将自己气成河豚的模样,“本王的王妃,只怕是损了智力,也要比那些寻常人机敏不少。” “王爷话说的这么好听,我可更想把你拉下水了。” 看透彼此与自己是同路人以后,许多事都方便了不少。 “王爷应当还记得我昨天提过一嘴,我身边有旁人安插过来的眼线,若是这眼线不除去,恐怕王爷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事恐怕还真牵扯不到薄昭旭的身上。 毕竟那人所针对的是向夜阑一个,薄昭旭大可选择对此事视而不见。 可他如今对向夜阑的态度,便是彻彻底底才贯彻了何为“纵容”。 “全听王妃差遣。” 因向夜阑早前,那余下的几盏血燕至今还未处理,一来是怕人当宝贝拾去吃,二来是怕打草惊蛇。 今夜做局,正好命人煮了一盅来做道具。 婢子将煮好的血燕端了进去,时至如今,知道这血燕被人做了手脚的也不过十余人,可见向夜阑行事缜密。 “王府内外都已经安置了眼线。” 薄昭旭有模有样地替向夜阑吹了两口勺中血燕,将戏演给了想瞧见这些的人:“今夜不会漏下任何风吹草动。” 向夜阑点点头,自然不可能真就舍生献艺,不过是假样喝下,实则每一勺都喂给了地上砖石。 约摸到了时候,向夜阑有气无力的惊叫一声,把炖盅用力地摔向了地面。 这便到了薄昭旭的表演时间,他情深意切地把向夜阑抱在了怀里:“阑儿!阑儿!来人,给本王来人!” 趁着门外仆从惊慌得不知所措,向夜阑抄起桌上的茶壶痛饮一口,随即便开始口吐鲜血。 门外反复走过了不少下人,待婢子匆忙领着太医赶进来时,薄昭旭已是勃然大怒,将茶盏摔了过去:“来的这么迟,本王要你们何用!都给本王退下!” 他的话音忽然平静:“吩咐下去,命人准备后事。” 听人说要准备自己的后事,哪怕知道是自己安排的戏码,向夜阑心里还是咯噔一声,实在让人感觉奇怪…… 第一百零一章智商堪忧 向夜阑不但嘴角满是血渍,连胸口都是大片泛黑的血污,那瞧见的婢子无一不心生感慨,纷纷当向夜阑真的出了事。 待所有人都退下了,向夜阑才舔了舔嘴角:“幸亏没有用桑葚,否则我今天都得泡在水里才能洗干净了,果然还是山楂好一点。” 薄昭旭被眼前这人气得发笑,连衣服上沾了相同的山楂汁都不在意了:“体验自己死了一次的感觉,如何?” “不太好。” 向夜阑老实交代道。 “那下次便安安分分的。”薄昭旭略有犹豫,话中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不要出任何事。” …… 向夜阑之所以如此笃定那人会现身,也是有些缘由的。 王妃去世,理应隔日一早禀报宫中,那人受谣妃收买,为了邀功领赏,一定会连夜赶去给谣妃送信,报告这个“喜讯”。 稍迟一步,这功劳可就与她无关了。 果不其然,稍迟了一个时辰,王府总管上前来禀报:“王爷,依您的命令,奴才们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想要溜出府的奴婢,您可要审问一二?” 薄昭旭应了一声,那总管顺势抬起眼,恰好就望见了“死而复生”又浑身是血的向夜阑…… 差点跌在原地。 幸亏是跟了薄昭旭多年,练就了强韧的心理。 “去换身衣裳。”薄昭旭拿满是山楂味的衣裳逗弄着向夜阑,“免得还有人以为本王在府上养了一只山楂精。” 向夜阑也不是会服输的人,当即反驳道:“我觉得他们恐怕要以为王爷您也是山楂成的精。” 二人各自换过衣物,便去到了关押那奴婢的柴房。 那婢子被数条麻绳捆的严严实实,连扭动身子都十分困难,更别说试图挣脱绳索做出些什么大动作。 望见来人,不过是冷哼一声,放起了狠话:“原来你没死,我倒恨不得你是真的死了!向夜阑,你为了坐稳四王妃的位置,还真是不择手段,德不配位!” 向夜阑人在原地站,锅从天上来。 “你倒说说,我做错什么了?”向夜阑只觉这姑娘对自己的恨意莫名其妙,“你们要置我于死地,不算卑鄙,我想计逼你入网,便是卑鄙了?” 那婢子显然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立场站不住脚,也不反驳向夜阑,只满怀不满的埋怨:“自你嫁入四王府,四王府便没有一次太平日子!你占着这个不该占的位置还不够,竟然还设计赶走了上官姐姐!上官姐姐对大家都那么好,你怎忍心让她被逐出王府……好在上官姐姐没事,还能托我向你复仇!” 不是谣妃? 向夜阑不禁有些诧异,她原以为这些都是谣妃所为,莫非…… 她倏然后背一凉,怪不得那谣妃对自己有那么多无端的恨意,原来是早就埋下了因果。 姑且是摆平了一事。 那婢子原本把向夜阑当做了好杀善妒的妖冶性子,心道总归是要被向夜阑杀了丢出府,还不如临死前将其大骂一顿,至少能痛快一时。 然而向夜阑就同个没事人似的与薄昭旭一起大步走了出去,压根不在乎她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这姑娘多少有点嘴硬,看着又是病怏怏的……”向夜阑若有所思的回眸望了一眼,“如果要上刑,估计等不到她服软,她就要先咽气了。” 薄昭旭大抵也是赞同这些的。 尽管可以去人为的控制刑法的轻重程度,但她偏心上官娆到这个地步……可不是随便什么小打小闹都能审出来的。 “先留着吧,那边还有一个呢。” 向夜阑微微一笑,她所说的便是向老夫人身边那个有些奇怪的丫鬟绿芍。 自昨日向老夫人闹了病开始,向老夫人就一直住在四王府,向府也从未派人来问过话,连催都不催。 可见向老夫人把向府当做了命,向府却只当向老夫人是无关痛痒的存在。 客房里倒是十分安静,方才一出诈死的戏码还未传到客房来,绿芍正坐在向老夫人的床边,边打哈欠边给人剥橘子。 向老夫人自昨日一别以后,就再没见过向夜阑,王府上下对消息的流通也控制的极好,所以向老夫人并不知晓她回京以后京中都发生了些什么,这时见到向夜阑,多少还是有些吃惊。 “怎么这么晚还来了?” 向老夫人的话显然是有些不合时宜,且多余。 “昨日让你去替你爹祈福,你可去了?” “遇了些小事,没去成。” 向夜阑本就是来与向老夫人摊牌的,自然不会再刻意隐瞒。 似是为了把这件事化作一件“家事”,又像是回应薄昭旭的那句向家人的命捏在她手上,向夜阑将薄昭旭请了出去,只留自己与向老夫人对峙。 向老夫人好歹也是活出些年岁的,周遭气氛便的如此凝重,她不会看不出向夜阑要做什么。 无非是兴师问罪。 向老夫人端坐直身子冷笑一声,便是病弱也要拾起自己的不可一世的骄傲,正如她昔日对向夜阑的不屑,篾然道:“你要问什么?” 这才是向老夫人的本来面貌。 向夜阑与这向老夫人的交集并不算多,但也是“心疼”这瞧不上自己的老太太强装了这么久的好人。 到底是把四王府当作了自己的家宅,向夜阑十分顺手地从一旁搬来凳子坐下。 “祖母到底收了谣妃多少好处,才愿意搭上向府的一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老夫人诧异的看着向夜阑,一不小心就透了底:“谣妃娘娘人可好着呢,怎会误我向府……” “您是真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还是存心在装傻?”向夜阑颇为认真的打量着向老夫人的脸色,“我可差点就被山贼掳了去,不清不楚的死在了那清则山上,若是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向府可就要跟着一起陪我遭殃了。” “这个贱人!” 向老夫人发自内心的痛骂一声。 “夜阑丫头,你……你可得相信我,此事与我无关!我便是再糊涂,也不会拿向府的前程去害你,你说,你说我能图些什么?” 向夜阑一时不留神,这向老夫人便套近乎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装出一副与她的亲昵模样,直让向夜阑反胃。 她一横,便将手抽了出来。 向老夫人脸色顿时巨变,却不敢让向夜阑瞧出些什么,赶忙挤出一副牵强的笑意:“还与祖母闹起小性子了不是?早前答应你的东西,祖母给你就是了。” 什么东西? 向夜阑与向老夫人私下谈话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她可从未和向老夫人讨要过任何东西,这“受贿”也是受的有些糊涂。 向老夫人瞧出了向夜阑此时的迟疑,只当她是有所动摇,顺势讨好道:“可万别与祖母置气,祖母也是一时糊涂,那贱人说只要我陪你去清则山上走一遭,她便在皇上身前给你弟弟美言几句,说个小官做,向府的未来,可都指着他了……你莫要将此事讲出去,祖母将你母亲留下的产业还给你就是了!” 等等…… 向夜阑又一次从向老夫人的话里听出了端倪,既然向老夫人与“谣妃”上官娆所协定的是把自己骗上山,那后续之事又是谁的安排? 绿芍在一旁杵地多少有些不自在,自顾自地就要离开:“老夫人与小姐议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绿芍姑娘就留步吧。” 向夜阑只花了一瞬便想通了其间的逻辑,难怪向老夫人一出手就要置自己于死地,合着向老夫人当时的离开不是有意,而是被人设计的其中一环。 只是她还未开口质问,绿芍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夫人,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收了谣妃娘娘的好处,这才,这才给您下了些让您头疾复发的药!奴婢原以为谣妃娘娘只是想戏弄一下四王妃,没想到她会下这么狠毒的计谋……” 向夜阑顺着问道:“那血燕也是由你做的手脚?” “不错!” 她未料到这绿芍还真敢应下:“谣妃娘娘还赏了奴婢几只血燕,只说让奴婢将次品燕窝交给您,才好驳了老夫人的面子,让您与老夫人反目。” 向夜阑一时哑口无言,这般荒谬的理由,她绿芍竟也敢信?可看了绿芍满心悔恨的眼泪,向夜阑觉得她是被人骗的明明白白,也信的真真切切…… 有一瞬,向夜阑为这主仆二人的智商感到担忧。 向老夫人当即便有些坐不住,抄起床边拐杖就去敲打绿芍的肩膀:“我让你贪财,我让你贪财!好一个鬼迷心窍啊!要不是四王妃命好,偌大的向府,可就要毁在你这小贱人的身上了!血燕这般贵重的物什,你也敢私吞,敢以次充好?好你个绿芍……” 话音未落,向老夫人便扶着床榻咳了起来,伴着星星血沫。 向夜阑很难对向老夫人同情起来,毕竟她再怎么蠢的可笑,也是差点把刀子捅到了自己的身上。 “绿芍,你觉得你说的这些话,换了别人会不会信?” 第一百零二章虚势 被人从头骗到尾的绿芍显然是不懂向夜阑话中深意,只得是木讷的摇了摇头,眼睁睁的看着向夜阑命人在屋内支起一个小炉,当着绿芍的面给煮了一遭,又令灶房捉了一只活鸡来,给绿芍表演了一遍原地暴毙。 …… 绿芍霎时吓白了脸,咬破了嘴唇。 以次充好是一点小心机,被人发现了,轻了是罚一罚月奉,重了也就是被逐出府,拿的那些好处完全够她活命,可在血燕当中下毒,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兴致了——这可是要被杖毙的投毒罪! “小姐,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您就是借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将有毒的血燕送给您啊!” 绿芍又得了向老夫人赏的一棍子:“我不是命你去托侯夫人来寻这血燕,又怎么成了谣妃那贱人送来的?” “是、是奴婢一时有了私心,便全都答应了,奴婢,奴婢当真是对这些不知情啊……” 向老夫人被这一席话气得又咳了一次血,向夜阑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该庆幸的是你没贪嘴喝了她送你的血燕,否则你可就没有做后面这些事的机会了。” 这倒是没错。 绿芍若是贪嘴自行煮了一盅血燕,那怕是也没机会活到今日了。 “你昨日到底下了什么药?” 向夜阑倒也是忽然想到这些,毕竟谣妃在赏给绿芍的血燕当中下了毒,就有让她闭嘴的意味,而同为知情人的向老夫人,自然也逃不了这一劫。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绿芍急得快要哭出来。 “都是谣妃娘娘交给奴婢的,她说是能让老夫人闹些头疾的病,睡一觉就好,不会出什么大事。” 幸而这次有向夜阑扶着,否则向老夫人能爬到地上去敲打绿芍。 这不是要她的命呢? “祖母别激动,到底是什么毒,请太医来看看就是了,您这么急躁对病情可不好。您先歇着吧,我去给你请太医。” 向夜阑暗藏三分窃笑地站起身,只见本就虚弱如浮萍的向老夫人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抓紧她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夜阑丫头,祖母的确对不住你,可、可我到底是你的祖母啊!你总不想让向家垮台,失了在四王府的靠山吧?” 她能听得出来向老夫人这话是一种逼到绝境的道德绑架,哀求不假,可也在胁迫她做不舒服的事。 只要她没有道德,就没有人能道德绑架她。 向夜阑不轻不重地拂下向老夫人的手,婉然笑道:“祖母,咱们可不能病急乱投医啊,我也不是医生,对不对?到底是什么毒,是多重的毒,会不会影响您的性命,咱们还是等到太医来了以后,听太医怎么说好了。” 在向老夫人的眼里,向夜阑这种行为就是在宣判自己命不久矣。 方才还对向夜阑有几分的憎恶,瞬间就有些崩溃…… 把柄在手的向夜阑一身轻松地走出客房,发现薄昭旭竟守约的留在原地,不免是有些触动,甚至想把人抱起来转两圈庆祝一下。 可惜能力有限,只能拉拉小手。 “王爷,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太医啊?普通医生也行,但得是那种,看起来就很专业,而且和你很熟,绝对不会坑你的!” 向夜阑这个描述听起来根本不像在找什么靠谱的太医,更像是在找一个专业且很能唬人的老神棍。 偏偏薄昭旭还为她十分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反问道:“你要本王多熟悉的?” 他实在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向夜阑没揣什么好心思。 这女人一暗自密谋什么小心思,便是这副按捺不住的激动模样,在心里把小算盘敲的当啷响,生怕自己这个“同谋”什么也看不出来。 “让我想想……”向夜阑竟也十分认真的斟酌了一下,“就是那种不管你做什么坏事,都会帮你兜个底,最好是那种能把没病的人唬成绝症,而且完全不心虚的那种!” 不愧是她向夜阑,果然是在密谋找一个老神棍。 “知道了,本王替你安排就是。” 向夜阑会心一笑,宛如找到靠谱“同伙”一般向薄昭旭眨了眨眼,随后便接着去哄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向老夫人。 她不过是在门外悄悄密谋了一会儿,向老夫人便已经与绿芍相拥而泣,仿佛在做生死别离了。 这人逼急了还真是不一定干出来什么事。 “太医已经命人去请了,祖母不必这般紧张。”向夜阑这会儿尤其想坐在向老夫人的身边施展一些压力,“宫中太医医术过人,就算是什么能要人性命的绝症,也一定是能医得好的。” 这下子向老夫人是彻底哭不出来了,她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不多时,符合向夜阑的“严格标准”的太医被请了过来,那太医看着甚是严肃,让向夜阑忍不住有些怀疑这太医——会不会唬人? “沈某见过四王妃。” 他只恭恭敬敬地给向夜阑见了一礼,虽说是遭人忽视,但向老夫人自知此时有求于人,也就不好去挑礼。 沈太医上前才刚摸了向老夫人的脉象,脸色便如同看到了什么罕见怪病似的:“向老夫人,您的身子,只怕是不太乐观啊……” 向夜阑抽了抽嘴角,好家伙,这何止是完美达到了她的标准,简直是比她拟定下的标准还要更胜一筹。 “沈太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沈太医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叹道:“您这病,寻常人恐是不愿去医!便是能诊得出来的,世间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您这病,沈某不敢贸然医治,告辞了……” 说罢,沈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跑出门外,一气呵成。 “祖母,您别急,我去问问沈太医究竟是何意,为何不敢医治您。” 向夜阑话刚说完,向老夫人就僵直晕了过去。 沈太医听从薄昭旭的嘱咐,出门以后便在不远处候着向夜阑,耐心分析了几句向老夫人的病情:“向老夫人体内只有些余毒,不过下毒之人只用了些许伎俩,无足痛痒!方才与向老夫人说的,是她有点消化不良的小疾,寻常郎中,未必将这当作病去看待,自然也就不会去医治了。” 看来这绿芍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但做错了事还是错了。 怎么处置,还得看她向老夫人的主意。 至于这向老夫人…… 此时便已经彻彻底底的拿捏在向夜阑手中了。 “多谢沈太医提点。” 向夜阑简单道过谢,便回到了王府客房去等向老夫人苏醒,直到一个时辰以后,向老夫人才昏昏沉沉地坐起身,似乎是忘了刚才发生的事:“那太医,来过了么?” 彻底是忘了大半。 “祖母是忘了么?刚才沈太医已经来过了,她说您的病寻常人医不来,他也不敢贸然接诊。” 为了避免向老夫人再一次选择自闭晕倒,向夜阑提前扶稳了颤颤巍巍的向老夫人:“不过我刚才已经仔细问过沈太医了。” 向老夫人重新拾起希望,追问道:“那位沈太医怎么说?” “听说是谣妃娘娘那边总嘀咕着不准太医院接您的诊,如今谣妃正得圣宠,她们也不愿与谣妃结仇。” 这锅是甩的明明白白。 向老夫人这哪能忍?她好歹也是领过诰命的向府老夫人,怎能容忍一个祸国的妖妃在自己面前造次,二话不说便要绿芍扶起自己,厉声道:“扶我去鸣冤鼓。” 这鸣冤鼓是先帝在世时设立,为蒙冤百姓而立,可后来便成了朝臣之间互相检具揭发的方式。 所谓有人鸣起冤鼓,皇帝必须受理,不可含糊推脱。 能把向老夫人逼到这个地步,向夜阑心道自己此次不亏。 为了不淌向老夫人这汪浑水,向夜阑十分刻意地让向老夫人单独去鸣冤鼓,自己则与薄昭旭稍迟到了老皇帝的身边。 薄昭旭自然一心助她除去谣妃,便佯作为难道:“向老夫人执意要鸣冤鼓,儿臣本想阻拦,却迟了一步,还请父皇处罚。” 拦人鸣鼓,传出去该有多难听? 老皇帝冷笑一声,自然是明白薄昭旭想让自己骑虎难下,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故作大方:“这鸣冤鼓本就是为蒙冤之人所设立,你若拦下来,岂不是打朕的脸?向老夫人,您这大半夜的去鸣冤鼓,是有何冤屈?” “臣妇想状告谣妃娘娘,指使人在臣妇的吃食下毒!” 向老夫人毫不犹豫的就把绿芍推了出去,振振有词道:“谣妃娘娘还真是好风光,不仅在臣妇的吃食里投毒,还敢在臣妇送人的血燕里做手脚!臣妇来时可还听说,谣妃娘娘联合清则山的土匪,要绑架臣妇的孙女?” 深知此次辩论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向老夫人费劲了口才,生怕谣妃从中反驳些什么。 此时气势,恐怕要压过老皇帝。 “向老夫人,凡事要讲证据。”老皇帝一心偏颇于身旁的谣妃。 “证据?臣妇人证物证俱在。” 向老夫人不甘示弱。 殿上谣妃此时甚想堵上向老夫人这张不饶人的嘴,可又害怕人真有什么威胁自己的证据,只好向老皇帝娇嗔起来:“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也不知到底是得罪了谁,才被人屡次陷害……” 第一百零三章坑骗老夫人 她这话里所暗示的人显然就是向夜阑。 毕竟这几次的事都“恰巧”与向夜阑有关,她向夜阑除了受害者这个身份,可不就只有自导自演的主使这一个身份了? 然而向夜阑根本不需要开口,便有向老夫人在前替她披荆斩棘:“臣妇证据俱在,不求陛下马上决断,只请陛下秉公行事!冤鼓已鸣,无论此事是谣妃娘娘所谓,还是臣妇罪不可赦冤枉了谣妃娘娘,在事情查清之前,陛下都该关押谣妃娘娘!” “这……” 老皇帝含情脉脉的望了一眼怀中的谣妃,怎可能情愿。 “陛下可不要让朝中重臣寒了心,让百姓都对您失望!” 按辈分估量起来,向老夫人还是要比皇帝长上一辈的,虽说君臣有别,但到底是昔日重臣的家眷,老皇帝真要宠妃无度,也该考虑考虑对方的身份。 向老夫人见老皇帝迟疑,更是肆意打压了起来:“臣妇一人蒙冤,自然无妨,可陛下若是不肯表态,臣妇便只好自行触柱了断,将所有事都咽在肚子里。” 好一出威胁。 向夜阑可从未见过这么出色的“表演”,看来今夜这出演技大奖最后还是要颁给向老夫人的。 想及这些,她在心里为向老夫人鼓了鼓掌。 “你、你这不是在威胁朕?” 老皇帝显然也是坐不住了,将此事压下来不难,可要是向老夫人真的选择心一横在这触柱,那他这皇威,恐怕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了。 “罢了,罢了,你起来!来人,先将谣妃押下去……择日,朕亲自审问!”皇帝心一横,将这一句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谣妃也是未想到这曲曲鸣冤鼓会有如此大的威严,能让老皇帝狠下心把自己押到天牢,临侍卫押下谣妃之前,老皇帝还长叹了一口气,劝她宽心:“爱妃放心,朕一定替你洗清冤屈,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向老夫人可不在意老皇帝对谣妃有多情真意切,这便急急忙忙地带走了自己的孙女与孙婿,看着像是要与人炫耀自己旗开得胜。 然而向老夫人只是悄悄拉过向夜阑,低声恳求:“祖母答应你的事,一准是会做到的,等明个,你可一定要把沈太医请来,再给祖母好好看看!” 她在意的哪是向夜阑委不委屈,她在意的是自己的死活。 眼看着就要走出宫门,向夜阑又把薄昭旭一把拉到了月色下的角落里,四下无人,倒是分外紧张。 薄昭旭明知故问的挑了挑眉,俯身逗弄道:“本王可不知你还有这般情趣。” “胡说什么呢你!” 向夜阑不客气的拍了拍薄昭旭。 “今晚可特别适合去找证据……” 老皇帝宠爱谣妃不假,但不知是因为老皇帝不想过于铺张,还是因为谣妃自觉风头过盛,有意隐瞒,至此,谣妃的宫里都是冷冷清清,守夜的仆从加在一起也就寥寥五六人,不像是能守得住一座宫殿的样子。 更不可能防得住向夜阑与薄昭旭这样别有用心的人。 向夜阑小心翼翼地示意薄昭旭噤声,自己则轻手轻脚的开始翻找各个可疑之处,从榻下到梳妆台。 “找到了。” 她低声道。 向夜阑打开那小匣子的一瞬间便落实了自己的猜测,老皇帝所难以割舍的根本不是谣妃,而是谣妃所私藏的东西。 “这是……” 薄昭旭拾起一枚黑色的小团,像是被晾干许久的果子。 “罂粟。” 他与向夜阑一同答道。 沾了这东西,其实与沾了毒瘾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是华国并不时行吸食罂粟,此物大多被用在药材上。 “也是难为她能想到用这种东西来牵制陛下,这可比直接下毒来得要快的多。” 向夜阑随口感慨之余,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赶忙拉着薄昭旭一起躲在床后,直到提着灯笼的宫人走远,二人才借着夜色溜出宫外。 尽管谣妃一事仍在调查阶段,老皇帝也含糊不清的表示着“许是冤枉”,但对于旁人来说,谣妃已然是倒了台,再难翻身。 向老夫人见向夜阑始终没提起找太医给自己看诊的事,一时多心又卧了心病,身子骨是一日不一日,到底是按捺不住的拿着些旧物来找向夜阑。 向夜阑一听向老夫人来,便知道这人是要打感情牌了。 果不其然,向老夫人一见到向夜阑便泛起了泪珠子,直拉着人的手交代“遗言”:“祖母若是走了,这偌大的向府,可也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你那几个不成器的表弟来闹,你只管替祖母去管教她们!前些日子答应要交给你的东西,祖母今天也给你带来了!” 还真有这么一茬。 向夜阑不过是有些好奇向老夫人会交给自己些什么,大致的瞥了一眼,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好家伙,这老太太到底是攥了多少东西! “这是你娘当年嫁过来时的陪嫁,我见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攥着,便替她管着,这一管,可就是近二十年啊!若不是你娘闹的凶,这些地契房契,早便是向家的家产了,何必闹的如今这么麻烦……” 说到这,向老夫人竟还轻蔑的冷嗤一声,俨然是对自己儿媳的不满。 向夜阑心道这向家老太太真是出了奇的双标,原主的娘是她口中的妇道人家,难道她自己就不是了?只怕是见到了其中的好处,舍不得放下口中的这块肥肉,如今性命攸关,便不得不交出来了。 “那祖母这又是何意?” 向夜阑存心给向老夫人上些眼药,明知故问。 只因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话题牵扯上了自己的性命,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向老妇人面对向夜阑,还是格外客气的。 她极其不情愿地把手收了回来,全当是做了赔本的生意。 “前二年你来向我讨要,我心想你还未及笄,便给搁置了,如今你也懂了这些中馈之术,你娘留下的这些产业……”向老夫人觉得余下的几个字十分绕口,“如今便交还给你自己打理了。” 向夜阑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真能因祸得福,原地翻身成为坐拥数个产业的“京城富婆”。 舒服了。 不过…… “这些生意,应当不是很赚钱吧?” 向夜阑也是忽然清醒,且不说向老夫人舍不舍得把这些东西交给自己,若是这些产业真能赚来不少钱,向府也就不会因为失了顶梁柱而颓废到这个地步了。 “赚不赚钱?这我倒是真不知道。”向老夫人竟未对向夜阑加以隐瞒,“这些生意,一向是交给府里那些家生子来打理的,早年向府产业不少,哪有人有闲心管这么几家印坊书局?到底是不赚钱的东西。” 从向老夫人的态度向夜阑就看得出,她对自家这位儿媳手中的产业并不在意,虽说有盈利,但到底是些蝇头小利,还不足以让她分心。她倒更倾向于赚些快钱,比如那些来钱极快的酒楼钱庄。 不过这些印坊书局对于向夜阑可是极其划算的买卖,况且还是未花什么钱就继承来的,实在划算。 想到这些,向夜阑决定不再戏弄向老夫人:“原来如此,那我就多谢祖母了,其实孙太医这几日来过,只是碍于谣妃娘娘的案子还在调查当中,不好亲自去府上为您看诊,便把药放在了四王府,我本来想着给您送过去的,但是忙忘记了!” 向夜阑随手抄起身旁的一枚油纸小包,塞到向老夫人的怀里:“来,您拿回去先吃着!沈太医说过了,您这个毒虽然毒的不深,但到底还是深入骨髓的毒,所以还得慢慢调理,这是第一个疗程,一顿吃两块,下个疗程还得对症下药!” “好,好!” 向老夫人激动地直抹眼泪,竟还真有几分祖孙情深的感人场面,唯一和这氛围有些格格不入的,便是丝毫不觉得“良心不安”的向夜阑,和向老夫人互坑的十分自然。 拿到了心里惦念已久的救命药,向老夫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身旁新换的婢子想接过药包,向老夫人都不肯给,非要自己亲自包着心里才踏实。 待向老夫人雀跃离开后,南谌有些迟疑的询问道:“王妃,沈太医这几日并未来过府上,您是不是记错了?只怕向老夫人吃出问题,又要添事。” “她自然清楚沈太医这几日未来过。” 薄昭旭如庆贺捉了向夜阑的行骗现场似的,慵懒地靠在门框旁:“那是她早上买的山楂糕,消食的。” “你又掀我的底!” 向夜阑气鼓鼓地向薄昭旭扑了过去,本是要兴师问罪拼个你死我活的“凶相”,旁人还未看出些胜负,向夜阑就换了一副讨好的笑意:“借我点人手用用好不好呀?要那种很凶,一看就不好惹的!” 向老夫人能这么随意的就把这些东西让出来,便说明这些印坊盈余并不乐观。 但原主母亲留下的几个书局与印坊一类的规模不算小,收入应当十分乐观,最起码支撑起来一个向府并不困难。 第一百零四章靠山 所以向夜阑觉得这中间肯定是有人做过手脚,至于她能不能指着这些再捞一桶金,就得看自己了。 向夜阑先是去了一家距离四王府较尽的书局,这书局不仅售卖些典籍,甚至还出售些墨宝纸张,按理不该是亏损最多的那一个…… 然而向夜阑前脚刚推开门,便被呛了一鼻子灰,书局的门缝里仿佛积了有些年岁的灰尘,随风飘起后简直跟柳絮似的。 “咳、咳……” 向夜阑掩面咳了几声,只见这屋子里也蒙了不少灰尘,何止是像有些时日未打扫过,简直就像是好一段日子没活过人! 但眼前的木柜上赫然还趴了一个人,要不是他还在发出阵阵酣睡声,向夜阑差点以为这里是出了些什么意外。 “老板?”向夜阑叩了叩门。 接连叩了两下门都没有任何回应,向夜阑只好随手抄起一本旧书拍在柜上,问道:“多少钱?” 那人也不知是多久没见过“活人”,看到向夜阑之时竟是十分错愕,半晌才随口敷衍道:“五百两。” 向夜阑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是抢劫呢? 她差点以为自己手里随手一拍的旧书是什么所谓的名家真迹,才能拍出个五百两的价格,翻开书页大概瞧了两眼,向夜阑更加确定——这就是抢劫呢! 这书哪能算得上是什么名家真迹,不过是本寻常人所写的志怪小说,甚至还是翻印了好些次,连字都十分模糊的。 卖五百两? 是这书页都是金子做的纸,用银子印的书? 难道还能是这书里夹了四百九十九两的银票? “老板,您没看玩笑吧?就一本书而已,要卖五百两?恐怕连当今圣上,都读不起这么贵的书吧?还是你睡觉睡得糊涂了,随便报了一个荒唐的价格?” 书局老板如同观望神经病一般,嗤之以鼻的用鼻子出了口气,便又趴回了桌子上:“爱买不买,皇帝来了,我还不一定卖她呢!买不起就赶紧滚,甭在这打扰人休息,真是不知好歹。” 向夜阑差点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挑起事端的,才会被人理直气壮的嘀咕好些句。 但凡她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至于混的这么惨。 向夜阑这一次索性把这间书局的地契拍在了柜上,只等人睁大眼睛瞧清楚,放话道:“你仔细看看。” 哪想这人还真不把向夜阑当回事,接过地契以后不过呵呵傻笑几声,嘲弄道:“你一个黄毛小丫头,从哪学的仿地契的手段?去去去,这可是向家的地盘,再胡闹,我可就叫人来赶你走了!” 说罢,书局掌柜打了个哈欠,要把手中这份伪造的“地契”给撕成两半,幸好南谌及时出手,把地契递回了向夜阑手中。 一来一回,也不过就是这书局掌柜打了个哈欠的功夫。 书局掌柜到底是未见过这来组队蒙骗的架势,更是因南谌的身手大吃一惊,霎时间困意全无,只顾着指责向夜阑:“我虽不清楚你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我谅你一个姑娘家要些颜面,这伪造地契一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了,赶快走吧!否则,我可真就要去叫人了!” 向夜阑也是想不通这书局掌柜到底是什么心理,自己怎么就成了伪造地契的恶人了? 她这时当然不能退让,便追着向书局掌柜说明:“这地契可不是我伪造的,你单看上面红字画的押,也知道这地契存了有二十余年,我怎么在我出生之前,去伪造这么一份地契?” “呵,丫头片子年纪不大,谎话倒是不少。” 书局掌柜绕出柜子站到向夜阑身前,一副要与之动手的架势,鄙夷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向家正支旁支都有那么多人才,怎么就传到了你一个小丫头的手上?向老夫人可不是傻子,怎可能把地契交给外人!” 只因自己这三言两语未能逼退向夜阑,书局掌柜颇不讲理的想要抬手推攘向夜阑出去,然而还未来得及触到向夜阑一分,便被南谌狠狠地牵制住了手腕。 “休得无力。” 南谌腰间的佩剑很是配合的闪过一丝寒芒,让这气势凌人的书局老板有苦难言,硬是把手从南谌的手里抽了出来,忍了不少疼。 “爷们今天还真是遇见无赖了,晦气!晦气!” 书局老板怨念地摇了摇头,从门帘后踢出了一个身姿瘦弱的小书童,那小书童似乎正在整理一捧旧竹简,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人揪着耳朵走出了好几步远,竹简掉落一地,可把向夜阑心疼的不轻。 只听书局老板扯着小书童的耳朵叮嘱道:“回本家去,把魏总管给请来!” 小书童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拔腿便向门外跑去。 这人还未请来呢,书局老板就跟找到了靠山似的,大摇大摆地坐上了书局正中央的摇椅,合眼养身之余,还不忘嘲弄向夜阑三两句:“你要是脸皮薄,知道羞耻了,这时走,我便当什么都未发生!若是一会人请来了,拉你去报官,可别怪我不给你这姑娘家家的留脸面。” 简直就是要踩到向夜阑的头上耀武扬威了。 南谌身负守卫向夜阑之则,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眼看着要带身后的侍卫给他一点教训,便被向夜阑拦了下来。 书局老板急得差点从摇椅上跳下来,指着向夜阑唾骂道:“无耻!这道理讲不过人,便想着要动手了不是?我可都替你羞臊的很。” 向夜阑可比这书局老板要稳重的多,只摇了摇头示意南谌冷静:“不急这一时,他既然相信向府的人,便让向府的人自己认一认我是谁。” 书局老板不经意间闪了腰,总觉得听了向夜阑这话以后心慌的很…… 书局老板惶惶不安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万不能被向夜阑这么一个小丫头骗了,可向夜阑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没底。 直到熟悉的敲打珠玑的声响传入书局当中,书局老板才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从摇椅上跳了下来,匆匆忙忙地上前去迎接贵客来访:“魏总管,你总算来了!有个姑娘,非说是咱这书局的新东家,可笑死个人!” “我说吴贵啊,当初让你管这个书局,也不指着你做出什么大生意……可你这连打扫都不打扫,算什么样子?知道你是外行,可你也得做做样子,去给外人看嘛!” 魏总管先是大概的扫了一遍书局内的环境,他心知这书局老板是个散慢的人,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些什么正经事来。 兀然瞥见一眼向夜阑的背影,他也未细想,只优哉游哉的与书局老板闲谈:“火急火燎的找我过来,什么事?” 书局老板最是不满魏总管这副自大模样,竟把他方才所言都当作了耳旁风,可此时依仗着人家,便也只好低声下气的重述一次:“魏总管,方才来了个姑娘,非说是书局的新东家,可我看分明就是个来找事的!这不,就把您给请来了。” 魏总管大摇大摆地提了提自己下滑的裤腰,刚要去看看这姑娘长的什么模样,胆敢如此气盛,然而向夜阑自己转过身来,他直接就怔在了原地。 这吴贵真是个没长眼睛的! 书局老板见这二人一言不发,还当是魏总管把向夜阑震了住,赶忙仗着魏总管的势涨涨口风:“瞧见了?这可是向府说一不二的魏总管!” 魏总管踱步上前,恭恭敬敬地给向夜阑行了一个大礼:“奴才魏全,见过大小姐。” 他这行为无疑是给了书局老板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用这么客气,听吴老板说——您在向府说一不二?那应该是我敬一敬您才是,失礼了。” 向夜阑就喜欢复述这种会让人脸疼的话。 “岂敢岂敢……”魏总管遇见主子到底还是谦卑的性子,“您是小姐,又是四殿下的良配,来敬奴才,岂不是折奴才的寿呢!说到底,是这吴贵没有眼光,连大小姐您都认不出来,实在糊涂!” 说着话的功夫,魏总管“赏”了书局掌柜一巴掌,厉声责问道:“刚才怎么对大小姐说话的?也不怕四殿下要了你的命,做了几年掌柜,就真把自己当老板了!你可别忘了,你就是个替人管账的!” 这书局掌柜也是傻了眼,耳目嗡鸣地在原地杵了良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一得知向夜阑身份不一般,书局掌柜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原是大小姐,都怪奴才眼拙,这才冲撞了您了!” “谈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我又不是那么记仇的人,怎么会和你计较这点小事,你说是不是?” 书局老板的嘴角刚露出些许喜色,便听到了有如晴天霹雳的话:“不过这差事你就不用继续做下去了,不如,你回家种田,锻炼锻炼身体去?” “大小姐,您、您可千万别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离了向府,奴才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第一百零五章破罐子破摔 “行了,吴贵,弄这么死皮赖脸的一出,你怕不是要闹死大小姐?” 魏总管迅速的与书局老板撇清了关系,弃之果决:“大小姐不过是让你回家去种田,又没让你去寻短见,你急什么?” 其实魏总管比向夜阑更清楚接下来等着他的到底是什么,这书局老板本就是向府的家生子,本就不做那些粗活,自小生在府上,更别提掌握什么手艺,如今父母都已故去,他又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性子。 有书局老板这么一个肥差,他好歹还能混口饭吃,要是被赶回去种田,只怕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 可眼下当务之急的,是别把自己卷进去。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能这般无情,奴才也是担忧向府家产落到不轨之人的手上,所以才多有冒犯啊……” 书局老板竟不顾颜面地跪在了向夜阑的身前,眼看着就要扯到向夜阑的衣摆,便被南谌动手逼回了身前。 “安分一点。”他厉声道。 “吴老板,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我来时可专门核对过,就数你这书局的账面最不清楚,进价三百两一本的书,也真亏你想的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书是银子刻出来的。你这些年也贪了不少钱,我说的对不对?” 向夜阑也不屑于在于这般无赖扯皮,直接就与他摊了牌:“你要是真有留下来继续做事的心思,就把贪的钱财还回一半来,我给你留个闲差,你看如何?” 她原本所想的是能从书局老板的手中里扣回一点是一点,可自己话音未落,那书局掌柜竟然嚎的更加大声了。 像是戳中了他的肺管子! 魏总管也是被嚎得头疼的长叹了一口气,把书局掌柜那点底子透了个干净:“大小姐,您哪知道,这小子就是个赌鬼!奴才早前以外他就是赌些蝇头小利,不过是贪财图个乐子,哪成想他这是把向府的钱给搭进去了!着实是往死了打也不冤!” “这么一看,我就更不能留你了。” 向夜阑彻底放弃了再给书局掌柜一次机会的打算,又顺手从抽屉中扯出了最新的账目,整页整页的赤字看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这也亏了太多了! 早前的帐虽然浮夸,但看得出这书局老板为了让向家本家不查下来,还是留了不少余地的。 至少还是有不少盈余在书局帐上。 但核对过最新的账目,甭说是盈余的银两,这书局掌柜就差未把整间书局给赔出去了。 只怕是好赌欠了不小的数目,这才不敢离开向府的庇佑,以及贪污赃款的机会! 向夜阑揉了揉眼角,正常经营书局的计划只怕是行不通了,看来还得换些别的营销策略,来给这账目换换血…… 向夜阑随便瞟一眼满是赤字的账铺,就觉得一个头足顶两个大,原本还想从书局老板吴贵的手里撬出些钱补贴书局日后所用,没想到仔细翻过才发现,这吴贵是赌的分文未剩!好不容易在抽屉里找出了几张看似银票的纸张,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书局老板欠下的千两外债…… 她一边翻看着抽屉里的各类杂物,一边把东西递给魏总管整理,听人数落道:“你可真敢赌哇!也不瞧瞧自己到底衬上多大的家底子,也敢赌出这么大的窟窿来,好在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没拿向府的名义出去鬼混去!” 魏总管不提这一茬还好,提起了,向夜阑的脸色又阴沉三分,把手里几张泛黄撕去一个小角的欠条递了过去。 “好你个吴贵!真是不要命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你这条命也甭要了!”魏总管把手头的几卷竹简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唾骂道:“向府高低对你有恩,你竟还做的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这书局老板一开始就是以向府名义出去赌的钱,甚至还打着向府外室子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出入各大赌场装阔气。 一来二去的也就拖欠了一笔不小的外债,最后被人闹到了向府书局来,心想着总能把钱赚回来,便索性拿书局账上的余银去抵,谁曾想因为这些年的经营不当,早便没人来这旧书局购书了。 加之向老夫人对自家儿媳婚前的几桩产业也完全不在乎,手底下这些家生子再怎么贪心胡闹,她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折腾倒闭,便当做无事发生。 这一来可是让吴贵彻彻底底的放了心,整日混吃等死,还能在向府领两份差事的月份,吃饱喝足就是睡觉,自然美滋滋。 原想着年底骗来向府拨给书局的本金便溜到乡下置办田业,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短短几日里,京中便是风云变幻,向家书局易主了不说,连自己中饱私囊这些事都被抖了出来…… 吴贵心惊胆战的吞了两口唾沫,恨不得这会儿来给向夜阑当踩脚的垫子,才好讨好向夜阑:“大小姐,奴才、奴才一准把钱给您还上,您可千万别不顾这些主仆情意,赶奴才走啊!大小姐!” “吴贵,你拿什么还?” 向夜阑已是连敬称的“吴老板”都不再用了。 “奴才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要能把这窟窿赌上,奴才,奴才什么都愿意做!您就给开开恩吧!” 吴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生怕向夜阑不知道自己对向府有多“忠心”似的。 可向夜阑对当下物价实在太过了解,倒卖人口于她固然是错,可真要提起,买条人命也不过是百来两顶了天…… 这人欠了各大赌场酒楼五千余两,偿还已是十分不易,如何还能分得出精力来偿还向家的债务。 不过是空口讨饶,想求些商量的余地。 魏总管的底子谈不上多干净,若无他睁一只闭一只眼,吴贵也不会被纵容到今天这个地步。 “大小姐,您可甭听这浑小子胡说!”他生怕吴贵心急之下把自己挪出来当“靠山”,便寻借口踢了人两脚,以明自己与这人的决裂之心,“他哪是知道悔过了,分明就是害怕出去了被那群讨债的打断手脚,如今有向府做靠山,旁人不好明着驳了向府的面子!” 要不是物理所限,向夜阑觉得魏总管能把吴贵扎成一个球,然后一脚踢出门外。 向夜阑被这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演的无言,只得交代道:“赶出去就是了,旧债我不跟他计较,但自己做的事,让他自己担着吧。” 她把吴贵的事暂且放在了一边,自己独自整理书局还能利用的物件,那吴贵赖着不走,又呜呜哭了半晌,她心烦,却未想起来把人打出去。 原想这吴贵哭得久了,自会窝囊离去,哪想到这人忽然从柜上抄起砚台,向自己砸了过来——却是未能成功。 他这般只做过普工的,怎能与自小磨砺的南谌相比较,他自以为自己眼疾手快抄起了身旁的“暗器”,其实迈出第一步时便被南谌所察觉,砚台还未来得及拍下,就被南谌一脚踢出去了好远。 向夜阑还是听到了这动静才反应过来。 那魏总管方才还打了个哈欠,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反应了过来:“你怎么还不走?你刚才这是想做什么?” 向夜阑:“……” 好家伙,这是还给她演双簧呢? “魏总管,这吴贵什么来头啊?” 向夜阑放下了手中的杂物,若有所思地走上前来。 “回大小姐,这吴贵就是向府的家生子,爹娘都是生在向府的,前两年人没了,还是老爷生前出钱给安葬的呢!老爷在时,还嘀咕着要给他寻个婆娘,只可惜老爷走的早,这事也就再议了!” 魏总管认真批判吴贵这一出让向夜阑看出来了这两人交情还不错,明着替她教育吴贵,其实是在暗示她吴贵在向府“地位不一般”,不是那种可以随便赶走的奴才,多少应该顾忌点主仆情分…… 可向夜阑哪在乎这个。 都和她的命过不去了,那就没什么主仆了,谋杀未遂而已。 “你说只要向府不赶你走,你就卖力去偿还向府的债务。”向夜阑俯身去问瘫坐在地的吴贵,“对吧?” 吴贵万没想到自己这么殊死一搏竟还拼出来了转机,连忙点头称是。 “南谌,把人捆上,跟我走。” 甭说是随同的魏总管和被捆好的吴贵,就连南谌都未察觉到自家这一位主子打的是什么主意,直到向夜阑把目的地定在了沈月楼…… 又听到沈衣嫌弃的瞥了吴贵一眼,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就这个?倒也不是不行,与你按月分成,想想似乎还是有些亏得紧……” 吴贵呆问道:“大小姐,您替我找的,可是什么打杂的活?” 一想是粗活,他还有些不满。 这吴贵天真的想法让向夜阑忍不住嗤笑出声,但还是强绷着嘴角的笑意和沈衣说着漂亮话:“沈衣姐姐,你便留他在你这里打工嘛,我又不要你的钱,这又没有成本,算什么亏本?这要是赚了一两二两的,到时候你七我三,好不好?” 第一百零六章不合时宜 “罢了罢了,便依你这么说罢,若不是姐姐喜欢你这讨喜的模样,怎么会留这么一个东西来陪客人?还真以为自己能做什么粗活呢,那可是肥差,想的倒是美。”沈衣嘲弄道,“可到时候要是没有生意,分不来钱,那就不怪我了!” 魏总管起初还真以为向夜阑是为吴贵找了什么苦力差事,虽有些担忧,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眼看着二人谈清了话题,魏总管才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大小姐早已不是自己所能开罪的,借着走出沈月楼的功夫,魏总管忍不住巴结起了向夜阑:“大小姐,这吴贵确实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物,不如奴才替您再寻一位靠谱的人选?” 向夜阑回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答得十分果决:“不必了,日后这书局我亲自接手,没什么事的话,魏总管,告辞了。” 说罢,向夜阑快步把那溜须拍马的魏总管抛在了身后,早前一听便知道这吴贵就是魏总管所调派来的,让他再推荐一位,又能推荐出个什么来? 还不如亲自接手,至少是盈是亏自己清楚。 向夜阑从薄昭旭手里讨了些人手来,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书局整理了个大概,还是那小书童提醒她撩开柜后修长竹帘向夜阑才发现,这书局远不止一层,还有个二层。 不过那二层还不抵一层干净,整个墙面都堆着厚如绒毛的灰尘,向夜阑登时便两眼一黑,看来这日子还没头。 “再去帮我叫些人……” 向夜阑话音未落,便被一楼候着的众人虾了一跳。 这又是? 出于试探,向夜阑问道:“你们都是来帮我做事的?这,也用不到这么多人手,要不你们先回去听信吧?” 为首的那个当即便拒绝了向夜阑的安排,振振有词道:“禀王妃,我们都是有要事在身的,我带了人手来为您打扫书局,后面这个是王爷为您请的木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订的地方,这位是花匠,来为您添置摆设的……” 向夜阑一阵头晕,数不清自己在被迫间“认识”了多少人,只听到那人十分认真道:“要回去,也是该您先回去休息,等事情全部忙完了,我们自然会回王府禀报的。”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 不过向夜阑的确比不上这些人“专业”,便是留在这儿,也只能做些杂活,实在是谈不上帮忙两个字。 况且要是自己不回去休息,向夜阑很难想象薄昭旭会做出些什么,她从来不怀疑薄昭旭的能力,所以把书局整个拆下来搬回四王府这种事,她觉得薄昭旭也能做得出来。 一回到四王府,向夜阑便从府上仆从的口中听来了今日府里的动静,大抵是顾言晁带着武梓熙来做客,这会儿还未离开,她恰好是赶上了。 可武梓熙像是有多不自在似的,始终是在庭院里独自反复踱步,让向夜阑犹豫了一会儿该不该叫她。 还是武梓熙先瞧见了有些拿捏不出主意的向夜阑,主动上前来攀谈道:“你今天是去哪儿散心了?怎么一天都未回来?” “忙了些小事,为日后做生意做些准备,一来二去就耽误了。”向夜阑苦笑两声,“你怎么不在里面等?” 武梓熙仿佛心思不在这儿的怔了一瞬,适才含糊不清的解释:“他们男人聊的那些话题,我一向是听不进去的,又不好插嘴,实在是坐了不住,便出来等着你了。正好你这会儿回来,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带我坐一坐?” 向夜阑也未多想,实在是武梓熙为人太过单纯,以至于向夜阑想不出能以什么理由去怀疑武梓熙。 她就近把人带到了附近的凉亭,一来顾言晁走时叫上武梓熙顺路,二来向夜阑发觉武梓熙这人看似看着自己,其实余光一直在屋内的顾言晁身上,寻个方便的角度,倒方便她大大方方的去看顾言晁了。 武梓熙不提任何寒暄,开口便是语气怪异的打听:“谣妃娘娘落了狱这事,与你可有干系?” 这语气听起来倒更像是质问一点。 向夜阑一时未理清楚该如何向不知全貌的武梓熙解释,不过迟疑了一瞬,便看到武梓熙慌张的躲过自己的视线,解释道:“我是,我是担忧你把自己卷进去……听言晁说,这事水不浅的,了解的人越少越好,是不是?若是不方便,你不告诉我就是了。” 原是担忧自己。 向夜阑好歹是松了一口气,便向人简单告知了一二:“大致算是,她自作聪明对我和向府出手,不小心被人抓到了把柄,事后还不知隐忍,贸然想要灭口,便被人闹到了皇帝那里去。谣妃娘娘来路不明,我原以外与胡人私下传信的是她,事情理清以后,才发现所有的事都是有缘由的。” 实在是武梓熙本来就对这些事感兴趣,武梓熙想听,向夜阑便凭着二人情谊多言了两句,武梓熙倒也听得十分认真,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理清什么了?”武梓熙追问道,“我不过离京一小段时日,京中怎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那胡人的信,又是怎么回事?你,你现在该不会很危险吧?我也不知你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不知该如何帮你,你万不要怪我,若是能帮得上你,我是愿意的……” 武梓熙自责的掉了两滴眼泪。 “信是经旁人之手截获的,至于是谁,我便不好明说了。大抵是京中有人与胡人互通情报,我原本看谣妃娘娘来路不明,才对她有所怀疑,后来才知,她是犯错被四王爷逐出府的医女,这才对我憎恶不已……” 向夜阑的话戛然而止,她用余光瞥了武梓熙一眼,却发现这人看起来对自己所言根本不感兴趣,单像是在背诵什么。 似是为了向人复述。 自打向夜阑见到武梓熙开始,就觉得这人的脸色怪怪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的身上,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当回事,听了以往或许会感兴趣的内容,也是味如嚼蜡一般简单听过,嘴里似是在一遍有一遍的复述向夜阑口中所言。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向夜阑担忧道。 武梓熙独自走神片刻,才恍然回神反问道:“怎么了?” “看你好像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没什么的。” 武梓熙连忙摆手否认,生怕向夜阑接着问下去:“我只是听言晁说,陛下因这事十分生气,说是要把所有人彻查到底,我能说得上话的,便只有你一个人,实在是害怕你出些什么事,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过去了,毕竟武梓熙实在比她想的还要单纯。 向夜阑又安慰了武梓熙一会儿,顾言晁便与薄昭旭辞了别,又与向夜阑寒暄了几句,这才把武梓熙带回去。 薄昭旭所安排的工匠只花了一天一夜,便收拾好了那间在向夜阑眼中破烂不堪的书局,隔日便按照向夜阑的安排开始重新营业。 短短七日,便有了不小的起色。 向夜阑终日忙得只差未住在书局,薄昭旭终日在府上见不着人,才恍惚间自认为明白了自己忙于朝政时,向夜阑过得是怎么样的苦闷日子。 多少沾点爱脑补。 分明是自己懂了想念二字该如何写,却打着顺路的名义去探望向夜阑生意做得如何,在门外瞄了好几眼。 “南谌,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店里的氛围——格外沉重?” 向夜阑左右打量了几眼,到底是发现了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外的薄昭旭,不由得存心来给薄昭旭添点堵。 “回王妃……” 南谌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又因顾忌薄昭旭,摸了摸自己容易被砍的脖颈,违心道:“属下不觉得今日和前几日有何不同。” “是吗?” 向夜阑明知故问。 “我怎么觉得今日不仅气氛沉重,甚至还平稳了许多,莫不是有人在门外给我镇宅?还是你在门外贴了门神?” 南谌不知道,南谌不敢答。 门外薄昭旭便是再迟钝,也该知道屋内这女人是存心调笑自己,自以为他不敢走进去才这般大胆。 薄昭旭轻咳三两声,提着一个整整五层的食盒迈过门槛:“原本吩咐了人给你送吃食来,结果跑腿的那奴才崴了腿,本王便只好亲自前来了。你这书局倒是布置的不错,有些模样。” …… 向夜阑本应努力去忽视薄昭旭话中的纰漏,去给薄昭旭一个面子,做一个“识趣”的人才对。 但她看到来送饭的薄昭旭像极小媳妇模样,便有些忍不住去调戏下:“小本生意,不值得王爷您亲自来这么一趟啊。下次再有这种事,找的人也不用腿脚多快,能把东西送来就行!” 薄昭旭不忘嘴硬:“没有合适的人选。” 便是四王府有千个百个合适的人选,到了这种时候,也得是没有。 向夜阑促狭一笑,从薄昭旭抱过了食盒。 身后楼梯倏然下来一个挎着陈旧布包的少年,本是急冲冲地跑着,却又木楞地站在向夜阑身前,一言不发。 第一百零七章早已无力回天 向夜阑也有些懵怔。 那少年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后,拘谨言道:“再过几日便要科举了,京中书本的价格,都翻了好些倍,只有姑娘你这里可以借书来看,姑娘当真是好人!宋某便在这里谢过姑娘了。” “都是小事!毕竟我还是收了一点茶钱的。” 向夜阑这话都是解释给一脸“你这女人在做慈善吗”的薄昭旭听的。 “都是些旧书,卖也卖不上价格,新进些书又要花上不少钱,还不如免费借阅给你们,只要赏脸喝壶茶就好,我也不亏的。” 这书局定下的新营业方式之一便是点茶以后,免费读书,不限时辰,虽说时常有那种几人才能凑出一壶茶,又要拼桌从早坐到晚,但对于赠人都要被收者犹豫的旧书来说,这样很是划算。 “宋某、宋某已经一连来过七日了……” 向夜阑觉得这人依稀有些眼熟,但让她去回想他来了几日,还是有些困难。 尤其是在薄昭旭的注视下。 然而眼前的少年好像不打算将话题止于此处。 “宋某与同窗接连几日相伴来次,日日看到向老板你在此操劳,心中难免觉得记挂。不知向老板可有婚配?” 这少年似是已经笃定了向夜阑没有婚配,继而开始表明心意:“若是向老板不嫌弃,来日金榜题名,宋某愿以三媒六聘之礼,聘向老板为妻。宋某虽然出身寒门,但绝不是为了贪图向老板钱财,若不考得功名,绝不上门打扰!唯愿,向老板能给宋某一个机会……” 向夜阑觉得自己真的还能再和薄昭旭解释一下——她真的连这人叫什么都不清楚! “宋公子,对吧?你可能有所不知,其实我已经嫁人了,所以你的这些话,对我说可能不太合适。” 她已经竭尽全力的去把这些话说的不那般伤人,毕竟再不让他知难而退,便真的有人要伤人了…… 向夜阑偷偷瞄了薄昭旭一眼,眼神似是在说:“很好。” “向老板……莫不是新寡?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宋某有所冒犯了。” 宋公子的眼下闪过些许悲伤情绪,应当是向夜阑方才的严词拒绝起了作用。 只是他猜测的这个方向,让向夜阑觉得有些危险。 可片刻之后,这位宋公子不仅未有任何承诺,甚至一副要给向夜阑立下海誓山盟的架势。 “宋某深知其间规矩,并非有意冒犯!只要向老板愿意给宋某这个机会,宋某可以等到向老板孝期之后,宋某也并不介意向老板二嫁之身,只愿日后能为向老板遮风避雨,少些摧折。”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这情话酸溜溜的,呛的向夜阑头疼。 薄昭旭的脸色也是愈发阴沉了。 薄昭旭的脸色以一种向夜阑难以把控的趋势逐渐阴郁,只怕向夜阑这会儿说些什么,也抢救不了这位宋公子了。 “你把本王当儿戏?” 他这么一开口,宋公子才留意到向夜阑的身旁原来也是站了人的。 “啊,草民见过四殿下……” 话音还未落下,宋公子便大为吃惊的看着薄昭旭把向夜阑揽进了怀里,似是在向他发出一种极其危险的警告。 宋公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招惹了多么不该招惹的人,硬着头皮和向夜阑咕哝了一句多有得罪,便灰溜溜地跑出了书局。 只见气走了宋公子,薄昭旭还未有所收敛,甚至是把向夜阑拦腰抱起,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你放我下来!我真的不认识他!” 向夜阑倒是未料到自己也会被“惩治”,赶紧给自家灰溜溜的小“媳妇”解释两句。 “是他不够了解我就贸然立下这些山盟海誓的,你要是不开心,你让他把那些话原地吃回去。我还要做生意呢!” “本王何时说过不准你做生意了?本王若是不允准你这些,早便把你圈养在府里,让你寸步都迈不出去。”薄昭旭竟有几分严厉,“本王想与你有个子嗣,怎么了?免得还有人这般毫无眼力。” 其实向夜阑很想嘀咕有了孩子也不影响别人自行脑补自己丧偶,但一看薄昭旭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也就不忍心再说出来气一气他了。 “你先放我下来。” 向夜阑的话音软糯了许多。 然而此时撒娇不见得对薄昭旭有什么作用,若是他意已觉,某些话语便只能成为陪衬,薄昭旭抱着她刚跨过门槛,便撞见了南谌与人沟通索事,神色严谨。 “怎么了?” 薄昭旭顺势问道。 “上官姑娘死在牢里了。” 南谌这话说的极其凉薄,若不是望出了南谌眉宇间的苦闷,向夜阑差点以为南谌也是个毫无感情的。 可再论起,就算南谌昔日对上官娆有任何牵挂之情,经历了这么多事,也该看得清这些了。 上官娆改名换姓成为谣妃以后,可是未少给四王府添堵,好些次,自家二位主子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南谌如何能拎不清的? 薄昭旭长叹了一口气,意味不明的与向夜阑相视一眼,到底是因此平静了下来,把向夜阑重新放回了地上。 “怎么回事?” 那可是天牢里,谣妃又是皇帝的宠妃,无缘无故,怎会死在牢里? “命人去查了。”南谌低声道,“听人说是因天牢潮湿而小产出血,监牢中的守卫又恰好贪酒醉了过去,一时忽略了上官姑娘,便出了事,今日发现时……已是无力回天了。” “恐怕有不少人要跟着遭殃了吧?” 向夜阑忍不住感慨起了老皇帝那副喜怒无常的样子,上官娆是她的宠妃,一并故去的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不错。” 南谌认同了向夜阑的猜测,解释道:“皇上捉了不少人,说是要治他们玩忽职守的罪,只怕整个天牢的守卫都少不了牵连。” 向夜阑竟觉得丝毫不意外,老皇帝的确就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回府再议罢。” 薄昭旭当即定下了行程,然而南谌劝阻道:“禀王爷,方才宫里派人到府上传过消息,说是请您得空后入宫一趟,大抵——是为了追封谣妃娘娘的事。” 追封? 向夜阑不免是有些愕然,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南谌的遣词,谣妃作恶不断,收监调查之时出事,按理来说应当是追查下去,怎能是追封…… 只怕这老皇帝是越来越糊涂了。 “陛下还说什么了?” 薄昭旭的脸色毫无变化,眉峰却稍有倾斜。 “只提了追封的事。” 南谌如实告知。 若是未提及旁的细节,便说明老皇帝的旨意只到了这个地步,如今请自己的诸位子嗣入宫,也不过是为了走次形势,暗示自己很听从众意。 “还是要留些后手的,王爷,你将南谌指给我,说明我心中可以任意差遣他,我说的没错吧?” 向夜阑若有所思道。 “自是如此。”薄昭旭认可了向夜阑所言。 “那我就放心了,南谌,我嘱咐你几件事,你记好。” 向夜阑叫南谌走到自己身边,小声叮嘱了三两句,又仔细道:“刚才说的,你应该都记住了吧?还有最后一件事,得你亲自去做,去看看上官姑娘的尸首,到底是不是她本人。无论是她如今这张脸,还是以前那张。” 毕竟在她所听到的传闻里,皇帝为了包庇无度宠爱却犯下重罪的妃子,就会让人代替那妃子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最后再让宠妃改头换面,以另一种身份陪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入宫以后,向夜阑对自己的猜测还是有所动摇。 老皇帝掩面哭得十分失态,全然不顾自己在众人旁呈现的是什么形象,恐怕这事还真不是老皇帝做的…… “儿臣参见父皇。” 薄昭旭轻描淡写的向皇帝行了一礼。 “起来吧,老四。”老皇帝愁容不展,常常叹气,“如今能听得进去朕讲话的,怕是也只有你几个了……谣儿的事,你应当也知道了。她虽陪在朕身边的时日不多,但也是真真走进了朕的心里去,你与王妃情投意合,应当能懂父皇此时心中落寞。” 拿上官娆去与向夜阑比较,是极为荒谬的。 薄昭旭正是因此而在心中颇有微词。 “谣妃年纪尚小,不懂事,这一点,便是朕也清楚的!彼时曾做了对不住你与夜阑的事,朕也都想清楚了,她固然是罪不可赦,可到底是没有恶意,如今斯人已逝,追究太多,也就没有意义了。朕是想替她求一求你们的谅解。” 话是说给薄昭旭的,但却是让向夜阑来听的。 老皇帝这一招感情牌实在是打的微妙,像是勾兑大量糖精的鸡汤:“后宫当中女子虽多,但对朕关怀到这等地步的唯有她,费劲心思为朕煎熬调理身体的药方的,也只有她一人了……” 向夜阑未想到这老皇帝也被人蒙到了这个地步。 竟还真信了那是什么能延长寿命的药汤。 在她这种旁观者的眼里,老皇帝的身子可是一日不如一日,颧骨时常削瘦的发黑,很是吓人。 第一百零八章显而易见 老皇帝完全不清楚谣妃为他调配的药方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他自己的眼中,那东西的确让他精力充沛了许多,单说精神,就比前几年要好了许多。 而那所谓的“药汤”根本断不得,否则便是世间最难忍受的折磨。 “父皇可知道那药汤到底是用什么煎出来的?” 向夜阑将不谓强权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当场把老皇帝给问了住,闪烁其词道:“朕哪会问的那般详细,况且朕今日找你们来,根本不是为了这些……” “您是为了让儿臣否决对谣妃娘娘的指控,让谣妃娘娘清清白白的走,您才好给谣妃娘娘追封诰命,儿臣说的对不对?” 向夜阑一语道破老皇帝含糊不清的心里话。 人证物证早就给老皇帝呈了上去,指使悍匪掳走向夜阑这一事尚且还能含糊过去,血燕下毒,可是所有证据都明明白白的指向了谣妃。 如今血燕十分难求,也只有天家人能弄来这些稀罕玩意,谣妃小产病故,更是佐证了那几份血燕原本就是老皇帝赐给谣妃安胎的。 他哪能不清楚其间这些道理,不过是按着不查,想等诸多证据都失去效力,磨砺向夜阑的忍耐力,逼她和向老夫人一起撤销对谣妃的指控。 只不过事情在他预料中出现了变故,谣妃竟在狱中小产了! 连老皇帝自己都清楚这事儿做的不太厚道,哪敢大大方方的承认,只得是绷着脸点了点头,揣着明白去装糊涂。 “谣妃娘娘如今驾鹤仙去,儿臣的确不好继续追究,以免显得儿臣小气……” 尽管向夜阑所言于老皇帝听起来并不是那般自在,但向夜阑姑且算是有所退让,老皇帝便容她一时,显显自己的气量。 “但谣妃娘娘有意对陛下投毒一事,陛下也能放任不管,执意要追封谣妃娘娘为皇后?” 老皇帝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对向夜阑所言更是充满了怀疑,放话道:“凡事可要讲究证据。” 这话从老皇帝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过于可笑,被他当作不存在的证物何止一件两件。 向夜阑从薄昭旭的手中接过了一枚小小的果壳,恭敬递到老皇帝的手上,客气道:“陛下可觉此物熟悉。” 老皇帝似知又似不知地在手中把玩许久,与寻常人瞧见这罂粟果的反应没什么区别——认不出这丑陋的小果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恍惚间,老皇帝嗅到了一缕熟悉的苦香味,仔细一嗅,正是手中的小果子所散发出的味道,如此一来,便沉浸的一发不可收拾。 正是这不起眼的小果子起了作用,霎时间勾起了老皇帝对罂粟药汤的依赖性,不顾这果壳已经干枯到了什么地步,直接放在嘴里嚼了又嚼,却始终觉不出当时滋味。 一旁的婢子太监直接就看傻了眼,方才还端肃严厉的皇帝,竟开始不受控制的在龙椅上下撒泼,像是在磨着椅边瘙痒。 “……” 向夜阑皱眉盯着老皇帝的反应,虽比她所预料的要严重了许多,但的确就是从鸧州回来那日所看到的老皇帝的症状。 周遭侍卫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事情的严重性,压根未用大脑仔细思考,直接就把向夜阑当作了幕后凶手。 数十名持剑护卫围到了向夜阑的身旁,既憎恶又惧怕的盯着向夜阑,生怕向夜阑把他们也变成老皇帝的行尸模样。 唯有薄昭旭神情一如来时,屹立不动的站在向夜阑身前,挑眉问询:“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属下、属下是要缉拿四王妃,请四殿下不要阻挠属下们的公务!” 好一个公务,说的是言之凿凿,却不见薄昭旭有任何让步的打算。 “你们看到了,那东西是陛下自己吃下去的。” 向夜阑也不惧怕这些不讲道理的野蛮人,直接就把手中的罂粟果全部交了出去,坦言道:“你们有这个找我兴师问罪的功夫,不如去找太医来看看,陛下的毒瘾到底深到了什么地步。你们要是对这东西没有瘾,只怕看都不会想看一眼。” 一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未见过这东西,犹豫之下,也只好学着老皇帝的样子把罂粟果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除了一阵诡异而难闻的气味,什么也没感觉出来。 自然也没有想把这东西放在嘴里的心情。 再三犹豫之下,这些人还是给薄昭旭与向夜阑让出了一条路。 待太医匆匆赶来时,老皇帝正抱着半人高的青铜香炉抽搐不休,让人瞧不出到底是闹了哪门子的病症,万般像是真中了邪。 那太医正是早前帮了向夜阑一点小忙的沈太医,演技过人这一方面向夜阑亲眼目睹,医术有多惊人,向夜阑还是第一次瞧见。 他一出手便是取出整好七枚长短不一的银针,顺着老皇帝的几个穴位扎了下去,不多时,老皇帝便平静了下来,人也睡了过去,看着不像有事的模样。 宫里的掌事丫鬟按捺不住地上前追问道:“沈太医,陛下这是怎么了?是中了邪风么?还是,还是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周遭一片哗然,各式议论不断,一时管制不住,便是越传越邪性。 “胡言乱语,天子脚下,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太医是在救这掌事丫鬟的命,便是说所有人招致了不干净的东西,也不能妄自揣测皇帝任何,否则便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待周围人勉强平顶下来以后,沈太医才述起自己观点:“有人在陛下的吃食里做了手脚,让陛下染上了罂粟的药瘾,便是没有方才那一出,这一二日里,陛下也是要再犯毒瘾,闹得天翻地覆的。” 向夜阑此时发言颇有些众矢之的的危险,薄昭旭便拦下了她开口的念头,代为传述:“这罂粟果多是药用,宫中一向有所管制。” 只要愿查,那查出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便是轻而易举了。 掌事的丫鬟一时半会儿未琢磨出话中的深意,唯恐再误会了哪宫娘娘,只作好心提醒:“禀王爷,太医院能查这些不假,可宫里娘娘们有时有些病痛,有时也会去太医院讨上几颗罂粟来煮水喝,若是误会是哪位娘娘,只怕是不好的。” “你也知道这罂粟平时能当药用,那为什么旁人就没染上过这东西的瘾?” 向夜阑一语中的,省了沈太医为几人普及常识的时间:“寻常人治病用上一两颗,都是极其正常的,可要是想向陛下那样成瘾,不仅要作药汤服下数遍,平时吃的东西里,恐怕也被人做过手脚了。” “这怎么可能?” 掌事丫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振振有词的坚持自己的想法:“四王妃平日不在宫里住着,怎么可以这般胡说,空口污蔑宫人清白?陛下入口的东西,都是由奴婢们亲自检验过的,如果菜里真有什么问题,奴婢们还能瞧不出来?” 向夜阑也是人在原地站,平白一口锅。 只因她说这吃食里被做过手脚,冒犯了掌事丫鬟的利益。说这吃食里被人做过手脚,就等同于说她们办事不利。 “本王与王妃议事,几时轮得到你来反驳?” 薄昭旭看不下去这婢子咬准了向夜阑的“好欺负”来撕扯,便替向夜阑出口教训了一句,让那婢子安静了下来。 “御膳房送来的吃的你们管得了,陛下去别人宫里小厨房用的膳,你们也都能样样清楚?” 这怎么可能。 每个宫里的掌事女官各有不同,终究是各司其职。 掌事丫鬟彻彻底底的无言以对,安分地守到了一旁听命伺候。 “四王妃说的没错。”沈太医慢了好些拍子才想起来答复,若有所思地捋着胡子:“陛下这般重的药瘾,绝非一日两日便能累积出来的。卑职能力有限,就请王爷派人去请典籍来,查查到底是哪位娘娘讨走了那么多的罂粟果。” 其实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有这个权利叫太医院典籍来核实到底是谁讨走了那么多的罂粟果。 之所以让薄昭旭出手,是因为此事的动静要闹得越大越好。 向夜阑要让众人都知晓,对她,对薄昭旭出手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无论是真死还是诈死,向夜阑都要让“谣妃”上官娆,绝无任何翻身的机会。 太医院的典籍还未请来呢,殿外便围了不少各宫派来打听风声的宫人,一来二去,动静也就大的不能再大了。 不多时,太医院的典籍被带了过来。 这小典籍看着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童,身后跟着的宫女们抱着一摞叠起来快比他人还要高的书本。 “卑职见过诸位大人。” 小典籍命人把账目本摆在地上,自己则踮起脚翻找起来要紧的内容:“禀王爷,各宫娘娘都有派人来讨要罂粟果的记录,但讨要次数最多的,乃是谣妃娘娘,一月里,拢共一百七十四颗……” 第一百零九章老皇帝倔得很 话说到这儿,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再说下去了。 哪怕再不了解罂粟果作用的人,也知道此物到底是样药材,怎就有人会如此大胆,私自发放这么多同样的药材给同一个人?纵然是发了下去,也该向上禀报一声。 但事实摆于眼前,无人敢再反驳些什么。 沈太医不过是如实估算:“依陛下的症状来看,这数量应当没错。” “胡、胡说……” 老皇帝从床上有气无力地爬了起来,活生生一个回光返照的迹象,吓得向夜阑直接躲在薄昭旭身后暗中观察这到底是哪一出。 “朕拢共才喝过几碗药汤,如何能用得了百来颗罂粟果?向夜阑,朕问你,你空口污蔑朕的谣妃,可有什么依据?” 老皇帝无端动起了脾气,随手抄起身旁的东西就要砸去,还未到向夜阑的身前三步内,便被薄昭旭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不顾撕破脸的警告皇帝:“父皇慎重。阑儿正是手握证据,才敢将事实说出来。” “依据?她能有什么依据,不过是仗着死无对证,胡言乱语……” 这短短几句话,老皇帝扯破了嗓子才喊出来。 向夜阑独自叹了一口气,倒不是多委屈自己时常受人揣测,而是像老皇帝这样孜孜不倦的把脸伸到自己手边给自己打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父皇一直说空口无凭,那就请父皇亲自派人去谣妃宫中搜查,看看到底能搜出来些什么东西吧。” 彼时,她与薄昭旭一同留了一个心眼,如果把谣妃未来得及处理的证据带出宫,那就没有办法证明这些东西是从谣妃的宫里搜出来的,只要自己知道那东西在就好。 想要说服老皇帝,就应该引导他亲自搜出谣妃宫里的东西。 老皇帝十分不屑的冷哼一声,便命信得过的侍卫去谣妃宫中彻查。 略显沉重的半刻钟以后,侍卫拿碟子呈来了一堆小果子,乍一瞧,约是能有个百来颗的样子。 “如何?谣妃去太医院讨来的罂粟果,可是大半都未用过,如今这便是证据。此案,朕自当彻查,至于你……” “父皇何不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经向夜阑一提醒,漠不在意这些端倪的沈太医上前拾过了一枚小果子,蹙眉道:“这是用来作为菜中作料的草果,并非罂粟。” “这又如何?” 老皇帝半晌转不过来这个弯儿,甚至觉得自己找到了为谣妃辩护的证据,厉声道:“这岂不是更加说明了朕的谣妃无辜,什么私藏罂粟,这分明就是草果!于人怎会有害?” “父皇怕不是忘了太医院所记载的条目,谣妃娘娘讨了一百七十四颗罂粟果,证据确凿。” “那又如何?” “如果父皇再叫御膳房的负责人来,怕是还能问出谣妃娘娘到底讨了多少草果,既然草果都在这里,那谣妃娘娘向太医院拿的罂粟果,都去了哪里?”向夜阑自信的勾唇一笑,“换句话问,谣妃娘娘为您下厨用的草果都在这里,那您吃到的草果,到底是什么东西?” 皇帝登时哑口无言,在心中反复斟酌的辩驳话语句句都能看出清晰的漏洞,顿觉被向夜阑所冒犯,却又理亏不已…… “如今谣妃已去,说什么,也不过是死无对证,死无对证罢了……” 如果向夜阑的话没有太高的可信度,老皇帝或许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向夜阑所言句句有理,不留余地的敲打着他选择逃避的想法,老皇帝再一次选择打砸东西来宣泄心中的不满与崩溃,宛如心中信仰的坍塌。 “陛下也不看看自己如今像什么样子!” 太后极其不满的冷哼一声,拂袖让榻前拥挤的婢子都退了下去,独自站在老皇帝身前,像极是来兴师问罪。 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全在向夜阑的意料之中,不过连太后都被招了过来,便说明此时后宫当中已经乱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纵然此时的精神再怎么憔悴,老皇帝还是勉强着自己打起精神,秉持着对太后的尊敬:“母后。” 为了出来面见太后,老皇帝从帘幔半遮的床榻上走了下来,向夜阑这才得意看到老皇帝此时的脸色。 老皇帝早前的脸色还仅仅是有些苍白憔悴,唯独颧骨处泛着些许黑色阴影,如今可是整个人的面色都惨败发灰,青紫的眼圈像是抹了什么不大适合自己的眼影,何止是一个脸色苍白能概括的了的…… 太后闻言回过身,恰好迎上老皇帝这张死灰色的脸,当即便踉跄退后两步,险些未反应过来眼前人就是自己的儿子。 她缓缓伸出手,触摸着老皇帝折腾到冰凉的脸颊,惊愕不已:“造孽,真是造孽啊!早知道这女人就是一个祸星,当初哀家就该把她逐出宫去!你瞧瞧,如今,如今这到底是什么样子……幸亏这女人死了,否则还不知道要招来多少祸端!” 向夜阑不经意间发现老皇帝被太后的几句话说得眼珠通红,他的眼中竟对太后有着无尽的恨意。 “母后真是迂腐!狭隘!” 老皇帝拂开了太后在自己脸上轻抚的手,阴阳怪调的冷笑道:“如今死无对证,你们便是想怎么污蔑朕的谣儿,都可以随心所欲了……” 向夜阑只觉得老皇帝是被那罂粟果伤到了脑子,丝毫察觉不出太后的慈祥温和,都是用来掩饰其见不得人的手段的。 若这母子反目,到时吃亏的保不齐就是老皇帝。 太后对皇帝忤逆自己的举动也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还识趣地自己退让出几步远,佯作漠然道:“又是薰妃,又是谣妃,都是这个长相,当初那个未下毒成功,这个倒是把你害了!早知道今天,当初哀家还不如留她一条贱命!” 早前打听“谣妃”的身世之余,向夜阑偶然听见了一条访间传闻。 大致是老皇帝对这谣妃如此宠爱,不过是因为谣妃像极了皇帝登基前的旧爱,一个名唤小薰的婢子。 这小薰本是近身伺候太后的寻常丫鬟,皇帝未登基前又由太后亲自照顾,二人一同长起来,难免心生情意,对彼此有所想法。小薰身作婢子,不好提起自己心中所想,可老皇帝那时已是太子,自作主张就想把与自己一起长起来的青梅竹马立作太子妃。 听着只是他一时开心的事,但却气坏了太后与先帝,虽说小薰也算是安守本分的奴婢,但对于他们这些极其注重礼教礼法的人而言,小薰这家事万不能做太子妃,否则这身份做了皇后,她们怕列祖列宗都被气活了…… 奈何老皇帝一向就是个倔性子,执意要给小薰一个归宿,太后和先帝又十分宝贝这个长子,便只好与老皇帝各退一步,把小薰立为侧妃。 若事情到此为止,后来也就没怎么多事了。 不过这小薰并不是什么极其安分的性子,彼时成为了老皇帝的侧妃,整个人便开始变得嚣张跋扈,头一年就杖毙了十几个昔日姐妹,而原因也不过是洗破了一件寻常衣裳,亦或是被她认为想要爬上圣榻。 老皇帝当初也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提起,他亦是用些含糊不清的说法来把这些事蒙混过去。 所以老皇帝现在对谣妃的事选择装傻,向夜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是觉得情有可原,他这人一直就没变过。 要是太后早亡,未给老皇帝寻当今皇后做妻子,只怕老皇帝真的会扶正小薰,让她做华国史上所记载的第一位婢女皇后。 不过太后见老皇帝过度包庇小薰,便指了当今皇后给老皇帝做正室妻子,这是彻底激恼了那小薰,不顾彼时皇后新婚当夜,执意在人新婚酒中下毒,只可惜此事未果,还是被老皇帝给保了下来。 但她有“前科”在身,老皇帝便不好再明目张胆的护着她,而后先帝驾崩,太后自作主张给老皇帝充实后宫,命他须得开枝散叶,更是彻彻底底的冷落了小薰。 小薰自以为自己彻底失去靠山,便与那时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位的靖亲王私通联手,意图下毒谋害老皇帝。 但这事到底是失了手,太后见这昔日的小丫鬟如此不安分,便索性赐了人死。 老皇帝闹了数年,到底还是因顾忌太后而安分了下来,不作言语。 为了哄老皇帝振作起来,皇后常年在身边安排长相似极那位薰妃的丫鬟,可老皇帝总是短暂的宠爱一段时日,便果断的将其抛弃。 这也正是为何那日皇后能马上找到相似谣妃的姑娘来。 并不是那姑娘像谣妃,而是她们都与老皇帝心里的一个人相似。 上官娆之所以能以谣妃的身份蛊惑老皇帝的心意,是因为那些婢子虽形似薰妃,但性子还是不够相似,唯唯诺诺的惧怕一切,唯有她上官娆的性子与薰妃像到了极致,让老皇帝感觉重拾挚爱。 当初老皇帝不够坚定,所以薰妃死后曝尸荒野,老皇帝此时坚决,生怕再让上官娆走的不体面。 老皇帝扶着涨疼的额头,仍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之前的案子,便都撤了罢,朕心意已决,定要追封她为皇后……” 可这会儿,顾言晁被太监引了进来:“陛下,臣有话要言。” 按说这事和他没什么干系,向夜阑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顾言晁忽略众人后径直走到老皇帝的身前,言之凿凿的向老皇帝进谏:“谣妃娘娘与胡人私通,犯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实在是死不足惜,还望陛下三思。” 第一百一十章顿悟 如果说向夜阑与薄昭旭的本意,他们是不介意顾言晁出手,让老皇帝彻底断了替谣妃强行洗白的念头。 但在顾言晁开口的那一瞬,向夜阑便觉得顾言晁这话让自己极为不安。 碍于场合,向夜阑将这份怀疑暗藏于心。 “顾言晁!你可有证据?” 老皇帝竟直白呵斥起了顾言晁的大名,可见他震怒至极。通敌叛国这罪名实在是太重,别说是老皇帝想抹平之前的罪名为她追封,若真落实,只怕谣妃能不能有一个安葬之处都是未知数…… “臣就是人证!” 顾言晁颇有些文臣死谏的魄力,力驳老皇帝的胡搅蛮缠:“数日前,臣亲眼目睹谣妃娘娘在御花园中与人私会,暗议宫中内务,甚至还鬼鬼祟祟的交了一封信出去。” 向夜阑的心里咯噔一声。 他顾言晁怎么会了解到这些?难道就真的是歪打正着,谣妃其实真的也与胡人有所勾结? 老皇帝如同一座坍塌的大山般倚在床边,久久不曾言语,像是对谣妃彻彻底底的失望,又像是心中秉承已久的信念轰然坍塌,格外讽刺。 “朕知道了,朕知道了……”老皇帝反复的咕哝着这么一句话。 他信了顾言晁。 顾言晁这位近臣的分量格外的重,以至于旁人劝了半日都不能说服的话题,只需要他一句话,便能说服老皇帝的执拗。 “是朕太糊涂了,错把谣妃当作了良人!”老皇帝哀怨的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望向薄昭旭,“老四,今天的事,你便忘了吧,确是朕太过糊涂,让你们受了委屈!至于这谣妃的尸首,便依律法处置罢。” 顾言晁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一切似是都在按照他的想法所推动:“臣遵旨。” 笑意当中,向夜阑觉出了一丝寒意。 不妥! 向夜阑忽然想清了顾言晁此次进谏的深意,又不好开口,便只好唐突的攥上薄昭旭的手腕,低声嘀咕:“肚子疼。” 她这演技时而好,时而不好。 一眼就足以看得出她拧起眉毛的委屈是伪装出来的,但薄昭旭还是意会到了向夜阑眼神当中流离的紧迫,借此为缘由,向皇帝请辞:“儿臣先退下了。今日所发生的事,儿臣都已经忘却了。” 老皇帝身心俱疲,无心干涉薄昭旭的去留,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未出口挽留,任二人离开。 向夜阑刚迈出殿门,就开始忍不住迈大脚下的步子,生怕错过任何,等来往的宫人少了,向夜阑更是按捺不住的撩起衣摆向天牢小跑过去。 薄昭旭倒是轻松了点,甚至还要放慢脚步来观察向夜阑的动向。 “他是想毁尸灭迹……” 向夜阑一时间跑得焦急,连说话都不是那般平稳,措辞又追不上措辞,说的极其简略:“这人有问题!早前他无端袒护谣妃,现在又落井下石,怕是为了毁尸灭迹,再把通敌的罪名推到谣妃身上。” 她也是忽然想通了缘由,顾言晁那些话根本不是说给老皇帝听的,而是说给她们这些知情人听的!而最适合替他承担这些罪名的,当然就是向谣妃这种无法再开口的人…… 天牢与其他监牢有所不同,正因位于宫中,设立在天子手下,所以才称作天牢,故而这位置要比其他监牢好寻一些。 向夜阑带着薄昭旭赶到天牢外,迎面就遇上了神情凝重的南谌。 她率先开口问道:“见到了?” 若说能让南谌脸色沉重致此,那谣妃的死相应当十分凄惨,才让南谌这位曾经的故交感到万般沉重。 “见到了,只是未来得及详细查验……” 南谌嘴唇微张,迟疑道:“属下来时,已经有人来抬走上官姑娘的尸首了,经人打听,似乎是顾大人的意思。属下来的稍迟,便只见到了一面,的确是上官姑娘的长相。属下像狱卒打听得知,顾大人曾多次示意,要对谣妃娘娘多加照顾,上官姑娘的尸首被发现时,还被老鼠啃了残躯。” 牢狱里的话,一向是要反着听的。 如果顾言晁提醒那些狱卒对谣妃多加照顾,那就是要对她严刑拷打,待遇越差越好,没准还能领到封赏。 这也就不奇怪谣妃为什么会小产而亡了。 所以谣妃并非是意外小产,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寻错的同盟,在需要人挡枪之余,毫不犹豫的把她推了出来顶嘴。 向夜阑很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些对谣妃的同情,可无论是薄昭旭救下的医女上官娆,还是老皇帝的新晋宠妃谣妃,都是始终对自己恶意不断,自己早前对她的好感和信任但凡再多一分,今日落到这个境地的,就是她向夜阑。 可直面这样阴暗潮湿的事实,向夜阑的心里还是有些凝重。 她倒不惧怕像谣妃这般明摆着对自己的嫌恶,直白的出手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仇家,她更惧怕像顾言晁这般时刻活在阴影当中的人物,像是一条栖息在泥泞的沼泽中蛰伏的蛇,不知他何时会咬人一口。 何况在不久之前,顾言晁才以陪伴武梓熙的名义,屡次与自己接近,宛如一副朋友的姿态。 做的事,倒是让人脊背发凉,难免想要设防。 向夜阑手中攥着的筷子忽然坠地,当啷一声清响后,向夜阑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意识还留在数个小时之前,连自己已经回到四王府,用上晚膳了都浑然不觉,反倒能感受到被人在身后监视的阴寒。 “怎么,今日很不开心?” 薄昭旭一声关切的询问再赌挑起了向夜阑心中的不安,鬼使神差的反问起薄昭旭:“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惊愕于自己竟问出了宛如怀疑般的话来,可出了今天这么一桩事,向夜阑迫切的想要印证薄昭旭的确与自己站在同一阵脚,能够让自己去信任。 可话音间敏感的反应,更像是在从薄昭旭的身上弥补自己因吃惊而有所损害的安全感…… 以向夜阑和薄昭旭的敏觉程度,想要察觉出真正通敌的人是顾言晁,并不是一件难事。只不过这两人对于此事的看待方式,略有不同。 “难道还需要本王去猜?” 薄昭旭很是“好心”的替向夜阑指了指身前堆积的各种吃食,促狭道:“换了你心情好的时候,只怕这一桌子都只能给你作前菜了吧?半个时辰了,你还是一口未动,可不就是没有兴致。” 向夜阑发现自己在薄昭旭面前,总是正经不过三秒。 她站起身走到薄昭旭的身旁,低声咕哝着:“我是不是做错事了?他能知道那件事,是因为我告诉了长朝县主。我没想到她会把这些事都说出去,也未想到他就是通敌的那个人,是我太贸然了……” 越想便越是委屈。 “不过是桩小事,何必放在心上。本王可从未认为你做过错事,不过——胡闹还是不少的。” 薄昭旭看似轻描淡写的回应着向夜阑的委屈,实则是想让向夜阑放下担子,至少要逗笑她一会。 可万没想到的是,向夜阑直接就抱着他哭了出来,口齿不清的嘀咕着什么自己知道错了、再也不随便告诉别人这些事了…… 向夜阑哭得好是情真意切,薄昭旭到底是软了心性,生怕她呛着气,便轻轻给人拍着后背顺气。 见人哭腔差不多平稳了,薄昭旭才明知故问的向南谌询问:“你带王妃喝酒了?喝的假酒?” 南谌连忙否决:“属下怎敢。” 带向夜阑这种看着就酒量一般的人喝酒本就和“死罪”差不多,还敢带着向夜阑喝假酒?他总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吧! 向夜阑被薄昭旭一席话气得哭笑不得,看似报复,其实只是在人肩膀上不痛不痒的敲了几下。 “倒是比你咬的轻一点。” 薄昭旭仍不作罢,宛如本能的逗弄着向夜阑,一来二去,向夜阑便是想感受一下情绪里的悲伤,也只有被薄昭旭气得哭笑不得了。 “本王不知长朝县主行事可有分寸,但她应当没有把所有事都告知顾大人,否则……今日的事便没有那般简单了。” 向夜阑面露疑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长朝县主把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给了顾大人,那他便会对计划再三权衡,而不是这般唐突。他所知道的,应当就只有通敌信这一事。否则把通敌的事陷害到一个死人身上,又何须急着毁灭罪证。” 无论谣妃的尸首在与不在,老皇帝都相信了顾言晁的说辞,又何须大动干戈,去藏匿谣妃的尸首? 向夜阑可是先顾言晁一步离开栖龙殿的,南谌更是比她先到一步,都未来得及赶上顾言晁派去的人给谣妃收尸。 那也就是说明顾言晁在见老皇帝之前就下了这道命令,为的就是赶在向夜阑一行人之前,挪走谣妃的尸首。 “他是为了让我们认不出谣妃的本来身份。” 薄昭旭认可的点了点头,对向夜阑的答复格外满意:“改头换面绝非那般容易的事,只要人为的更改过面容,就一定会找出些许蛛丝马迹,他怕的是你与本王查出她的本来身份,便不会再信他栽赃给谣妃的罪名。” 第一百一十一章好算计的很 如此一来,向夜阑便缕清楚了其间的逻辑。 武梓熙并未把听来的一切都告诉顾言晁,大抵是在她眼中,新晋宠妃曾是薄昭旭府中的侍女一事,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话题,反倒是有人通敌叛国听起来格外令人担忧。 而顾言晁认为她与薄昭旭怀疑朝中有人通敌,便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顺势把一切罪名都安在了旁人眼中来路不明的谣妃身上。 “你若那么想扳回一局,本王有个不错的主意……”薄昭旭挑起向夜阑的下巴,话语当中尽是玩味,“唤声夫君来听听?” 南谌被晚饭呛了呛,自觉地背过身当自己不存在。 “……” 向夜阑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感觉眼前的不是俊朗如玉的薄昭旭,而是这男人用来套路自己的精致陷阱。 “我自己慢慢琢磨,也不是不可行。”向夜阑当然还是需要薄昭旭这个助力,可薄昭旭越是想要她做什么,她便越是想逗弄逗弄薄昭旭。说着话,向夜阑还做着要从薄昭旭的怀里挣出去的架势。 “你可真是连个同流合污的机会都不给本王留下。” 薄昭旭在桌上敲了敲,示意自己愿稍稍退让一步,但向夜阑要在他怀里安安分分地坐上一会儿。 “他现在把罪名推了出去,最担忧的一定是你与本王手中的罪证,所以你将那书信亲自交到他手上,便能算他一计。你登门去与长朝县主商议,称想托顾大人代为转交作为物证的书信,若是长朝县主觉得妥当,你便等隔日给她送来。” 向夜阑听的逐渐有些糊涂,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薄昭旭解释:“顾大人若是与此事无关,自会把书信交到陛下手中,由陛下去彻查,可要是与此事有关,这封信对他而言,就极其烫手。交到陛下手中,早晚会有查出来的一天,可要是按住不交出去——那他今天的密谋就要全部推翻,所以他一定会选择第三种方式来拿走书信,让这件事成为一件彻头彻尾的意外。” “偷。”向夜阑与薄昭旭默契的同时道出这个字。 眼前的坑是越来越大。 但向夜阑眼前的景象同样是越来越清晰,她发现薄昭旭这份精致的陷阱根本不是用来套路自己的,而是插了个木头牌子,清清楚楚的刻着“顾言晁专用陷阱”。 这计谋对于真的牵扯其中的顾言晁来说,几乎没有正确出路,哪怕表面的赢家是顾言晁,这局棋于他而言,都是输的彻彻底底的死局。 提前知晓顾言晁打算的她们,完全可以准备一封伪造的信给顾言晁用来偷走,一来顾言晁以为证据在自己的手上,以后自然会放下防备,再想用这封信做什么文章,可是好算计得很。 再说,这是一条十分有价值的把柄。 向夜阑心觉薄昭旭这主意出的还不错,隔日便揣着心思到了顾言晁俯上,去见多日未见的武梓熙。 她来时,顾言晁并不在府上。 又听引路的婢子嘀咕道:“姑爷在府里的时候一向很少,还好咱们县主大度,从来不与姑爷计较的。” 武梓熙的住处稍显寒酸,看不出任何顾言晁对她的重视,甚至可以称得上冷落,连九品县官都不会让自家正室夫人住在这种巴掌大的地方。 这些都是武梓熙不曾提起过的。 向夜阑距离武梓熙的住处老远便嗅到了一股清苦的药味,又有些许药汤的难闻味道,此处简直像是一间炼药炉。 回想起上次见面,武梓熙也是身上沾着些许药味,不过还算清淡,向夜阑并未留神,今日是彻底被呛得不轻。 忍不住担忧询问道:“长朝县主最近身体不舒服?吃了什么药么?” “四王妃误会了,都是些健体的土方子,所以味道大了些。” 引路的婢子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与屋内人沟通三两句,便推开了武梓熙的房门。 一股更为难闻的中药味涌入了向夜阑的鼻腔,她忍不住咳了两声,感觉脸眼睛都被这股气味熏的不轻。 武梓熙应当也不好受吧? 连武梓熙身旁帮忙端药的紫衣丫鬟都瞧不下去了,急得直哭:“县主,要不您就别喝了,这就不是能急来的事,还是身子要紧!您嫁过来还不到一年,姑爷一定会体谅您的。” 武梓熙正脸色煞白地扶着椅边干呕,手旁还有一碗打翻的漆黑色的粘稠状药汤,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嗓音干涩的推拒道:“他那么想要孩子,若是我有了身孕,一定能让他开心的……” 向夜阑恍然明白了方才为自己引路的婢子口中宛如自嘲般提起的“土方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是那些能让武梓熙早日怀孕的偏方。 可这些偏方往往没有任何依据,都是道听途说中收集来的,甭说去保证它的药效,连保证它的安全性都是个难题。 “长朝县主,你先不要喝了。” 向夜阑瞧不下去地拦下了武梓熙的动作,若不是她赶上这会儿来了,武梓熙怕是要逼自己喝光桌上的整十二碗五颜六色的药汤。 “夜阑……” 武梓熙竟是这会儿才发现向夜阑的存在,实在是让向夜阑忍不住去感慨这些药汤到底是有多邪性,才能把武梓熙折磨成这样。 最当中那晚如同紫薯粥一般的药汤,还很会找时间的咕嘟了一个泡出来——这简直就是童话故事里的标准毒药配置。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让你见笑了吧,枉我还是受太后夸过伶俐的长朝县主,竟也孤注一掷的去相信这些毫无依据的偏方……” 武梓熙的脸色像是敷了十来层的鹅蛋粉一般苍白,她有些愕然的瞥了向夜阑两眼,脸颊逐渐沾了些许羞粉,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窘迫了场面,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长朝县主才嫁给顾大人没多久,怎么这么着急想要怀孕?” 向夜阑终究割舍不下与武梓熙的交情,心生惋惜:“是不是顾大人因为当时的事,对你不够好?有意让你难做?” “没有的……他对我很好,对所有人都好。” 武梓熙欲言又止,心中分明有数道打不开的死结让她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可每当旁人询问起,武梓熙又不是那般想说了,甚至是说不出口。 只能把眉头皱得死死的,让人瞧出她眉眼间浑浊不明的苦意。 紫衣丫鬟见过向夜阑几次,当她是武梓熙值得信任的交情,便替武梓熙诉起了委屈:“姑爷确是对谁都好,可唯独时常忽略我们县主的存在,您说他这是何意?我向府里的姐妹们打听过,县主嫁过来之前,姑爷可是常常留在府上!现在呢?也不知是存心如此,还是真的忙了起来……” “照花。” 武梓熙令人不要再说下去,名唤照花的婢子并不委屈受了武梓熙的嗔怪,仍替她不平:“若不是时常有顾老夫人来给县主气受,奴婢还以为顾大人成心欺负我们县主,把她养在了外室呢!就连那些乱七八糟的药,都是顾老夫人送来的!” 一听照花话里的意思,这位顾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顾言晁的品级摆在那里,武梓熙算是低嫁于他,明明捧在手里都来不及,这顾老夫人怎么还敢欺负武梓熙? 武梓熙的眼圈逐渐泛红,可还是一句劳苦都不敢多言:“娘她敲打我,是为了我好。顾家单传到言晁这里,我不能断了顾家的香火……” 向夜阑差点以为有皇位要继承的是顾家,简直就是一股前朝余孽的酸腐味。 顾家母子宛如一代pua大师,才能把武梓熙迫害到今天这个地步。 向夜阑很想多安慰武梓熙几句,可依她如今这种全心全意都依托在顾言晁身上的架势,怕不是今天她骂过顾言晁,明天顾言晁连她骂了多少个字都知道。 还是得先把计谋铺出来。 “长朝县主,你先别难过,你这嫁过来才多久?总该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让你如愿的。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些小事想托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小忙。” 武梓熙想都未想:“你说就是。” “前些日子你来到王府,我向你说截获了一封朝中人通敌的迷信,你应该还记得吧?我听说顾大人正在调查此事,所以我想托你把信交给顾大人,在经顾大人的手上交给陛下,请陛下彻查此事,以免遗漏了朝廷当中的蛀虫。” 向夜阑话音未落,武梓熙便已经敲定了主意:“这本就是言晁的分内之事,你若信任他,交给他做就是了。” 武梓熙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到了顾言晁那一方,这毕竟是看似能替顾言晁讨来功劳的一件事,武梓熙如何能不心动? 向夜阑因武梓熙答应了此事而松了一口气,却见武梓熙脸色微变,有些疑惑的反问道:“四殿下在朝中更有话语权,又深得陛下信任,由他亲手交给陛下,岂不是更合适?” 武梓熙怀疑的目光让向夜阑周身发寒,甚至诧异于此时将自己当作怀疑对象的“顾夫人”,到底还是不是她所熟识的那位长朝县主。 第一百一十二章被水 大抵不是了。 向夜阑匆匆掩过心中的落寞,向武梓熙解释道:“此事还与谣妃有些关系,虽然她已经死在了天牢当中,但我和她毕竟有些过结,如果让王爷交到陛下手中,难免有人觉得是我公报私仇,用这些来陷害谣妃。” 如此一梳理,武梓熙信了十成十,赶忙问道:“那信呢?你带来了没有?” “这信比较重要……” 向夜阑开始一本正经的哄骗武梓熙了。 “毕竟是能指认幕后主使的证据,我也不敢贸然带在身上,否则要是丢了该怎么办?所以我今天专程来问问你觉得此事可不可行,要是可行,我明天再亲自把信给你送来。” “有什么不可行的?这到底不是什么小时,不能怠慢了。” 武梓熙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唯恐向夜阑在犹豫间选择反悔。 “既然你觉得可行,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信到府上。这件事,你千万记得和顾大人商议一二,要是他觉得有所不便,那我再另外挑合适的人选。” 向夜阑不多留,尽是为了给武梓熙留下一个此事事关重大的印象,她话音不重,武梓熙的心上却如同压了一块千斤石锁,怕只怕这事办砸在自己手上。 回了四王府,向夜阑笑吟吟的向人展示自己的成果:“还好他顾言晁不在家,长朝县主直接就替他答应了下来,我怕让长朝县主难做,还给他留了台阶,要是他不想经自己的手,那多半会在一会送信来拒绝此事,顺便说上对不起。” “可他根本不会拒绝。” 薄昭旭会意一笑,示意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晚饭上。 从他拟定这个算计顾言晁的法子开始,就没给顾言晁留过任何的后路,顾言晁可是精明的很,为了摘清关系而拒绝此事,只会让他多出来更多的不稳定因素。 倒还不如自己亲自来淌这个浑水。 入夜,向夜阑与薄昭旭都未歇下,躲在了暗处观察王府的一举一动。 为了不让顾言晁派来的人心中设防,驻扎在王府外的守卫绝不比平日少,甚至要更森严些。 但平日的四王府连溜进去只苍蝇都是问题,今日可谓是王府大门常打开,欢迎飞贼莅临于此。 书房附近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向夜阑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误会了顾言晁。 可不到真正夜深人静的时候,对方怎会轻易动手。 又耽搁了一会儿。 向夜阑被耳旁的蚊虫嗡鸣声吵得头疼,正好赶上她困得不行的时候,简直就是一首标志的摇篮曲。 她一气之下想要拍死在耳旁晃悠的蚊子,刚抬起手,便被薄昭旭按了下去。 “别出声。” 薄昭旭向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有动静了! 向夜阑听话地点了点头,维持着和薄昭旭一起躲藏在草丛背后的动作。 只见一个身手了得的黑影翻身跃进了薄昭旭的书房,来人身形高挑,约是有个一米七八的身量,不过看起来有些瘦弱,应当是女子。 “派人去抓?”向夜阑的声音只如蚊蝇般大小。 薄昭旭若有所思地点下头,但他此时下的缉捕令,和向夜阑一开始预计的还是不太一样的。 女子走进去了约有十二三分钟,向夜阑觉得时间过的漫长,那黑衣女子却是觉得步步紧迫,连片刻都不敢耽搁! 而薄昭旭给她留出了刚刚好好的四分之一刻钟,时间一过,便有许多王府侍卫持着火把赶了过来,还未走到院子里,便开始大喊:“来人啊!王府进贼了!有刺客!” 乌泱泱的一片人从各个月门穿过来的景象本就场面浩大,更何况还未接近,数十名王府侍卫便开始放声大喊壮起声势,有如雷霆。 书房中忽然传来一声轰响,应当是书房内的女子因为着急得手而慌忙打翻了什么东西。 前来围堵飞贼的王府守卫看似声势浩大,其实大多是在月门外原地跺脚,刻意放慢脚下动作,为的便是营造一个事关重大的假象。 但又不能来得太快,否则那女子便逃不掉了。 黑衣女子从书房的天窗处翻了出来,为首的王府守卫眼疾手快的指向黑衣女子,号令道:“在那!快追!千万不能让这飞贼窃走王爷的重要之物,否则华国定要出大乱!” 不得不说,向夜阑觉得自己简直是白嫖了一场能在电影节夺冠级别的动作大片,二十余名身着重甲的守卫纷纷越上房檐去追黑衣女子,但真正锲而不舍地去追逐黑衣女子的只有寥寥一二人而已。 而其余王府守卫一早便知道了向夜阑和薄昭旭今晚藏身何处,不动声色地驻在草丛之外,为二人掩护,以免黑衣女子还有同伙。 “东西他应当已经带走了。” 薄昭旭站起身时还不忘把向夜阑一并扶起,又甚是自然地替人掸了掸裙上尘土,吩咐手下侍卫:“去查查书房少了什么东西。” 早知这人今夜会来,薄昭旭命人以晒书的名义把书房中的重要物什都搬到了别院里,如今的王府书房,实在是没什么贵重物件,顶多是有几只华而不实的瓷瓶,看似名贵的古画墨宝…… 之所以让他们去查验,是薄昭旭担忧黑衣女子不够敏觉,未能找到他有意藏在墨色暗匣当中的书信。 要是未偷走,那便得怪顾言晁运气不好,只能“心甘情愿”的把这块烫手烙铁捧在手里。 不多时,侍卫捧着暗锁被人破坏的墨匣走了出来:“禀王爷,今晚的飞贼手段了得,竟把翻找过的地方都复了原,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要不是您早有预料,怕是被那飞贼翻遍了书房都浑然不觉!不过这墨匣里的东西,已经被她拿走了。” 这便是向夜阑和薄昭旭所希翼的结果了。 隔日一大早,向夜阑便拜托为自己梳妆打扮的婢子给自己眼圈多打几遭腮红与鹅蛋粉,营造一种一夜未睡的假象…… 其实向夜阑睡得极好,甚至比平日里还要舒服许多。 武梓熙知道向夜阑一早会来,还命人给自己精致打扮了一番,总归是没有昨日那般憔悴,有了些微气色。 反观向夜阑,简直像是七八日都没合过眼…… “夜阑?” 武梓熙差点没敢认下眼前的人就是向夜阑,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也不枉向夜阑专门挑了一件素色的衣裳。 “长朝县主,我、我是来向你请罪的!” 向夜阑忽然踉跄扑到武梓熙身前,被人恍惚扶住,只顾着“内疚”道:“原本说好今日来送证物给你,可不知是哪处走漏了风声,昨夜府里来了贼,把那封信给偷走了!我因这事担忧,整一夜都未合眼,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交代了。” 武梓熙微微蹙起眉头,十分愧疚的望向顾言晁:“言晁,这……” 她担忧顾言晁因自己而失望。 也不知顾言晁是为了演戏给向夜阑这个外人看,还是因昨夜之事得手而分外轻松,顾言晁只是温润一笑,主动揽着武梓熙的肩膀开导她:“无妨,我知晓你是好心,你这几日都未怎么休息,还是要以养好身体为重,就不要在意这些了。” 武梓熙犹如浸在了蜜罐子里似的,欣喜地点点头。 看清这些,向夜阑反而有所释然。 说到底,武梓熙不过是当局者迷,看不清顾言晁到底深陷在怎样的洪流中心,被一时的甜言蜜语蒙蔽了心智,也不奇怪。 毕竟,关心则乱。 顾言晁安慰了武梓熙片刻,便开始和向夜阑对起戏来:“此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恐怕又涉及到朝中官员,哪怕有人心生顾忌而出手窃取此信,也是在所难免。无人在意,反而是不正常了。” 向夜阑配合的点点头,长叹口气掩面感慨道:“可此事事关重大,我只恐耽误了国事。顾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所谓高手过招,连半点演戏的痕迹都找不到。 “若真有人与胡人暗中勾结,的确该彻查到底,不过微臣命人探查以后,发现此事的确是谣妃娘娘一人所为。这与胡人互通消息的消息虽然失窃了,但微臣查出了其它证据,应当能够指明谣妃娘娘的罪名了。” 顾言晁就差以自己的性命去和向夜阑保证此事是谣妃一人的锅了,向夜阑在心里摇摇头否认这人的“单纯”,明知故问道:“可如今谣妃娘娘已逝,是谁到王府偷走了那封书信,顾大人心中可有什么眉目?” 顾言晁被向夜阑问得忽然沉默,片刻才搪塞道:“定是胡人害怕泄露信中情报。” “有道理。” 向夜阑佯作深信不疑地点头认可顾言晁的猜测,随即向人见了一客气的礼:“那余下的事,就都交给顾大人了,顾大人可一定要彻查此事。” 顾言晁应下。 离开顾府以后,向夜阑一身轻松地伸了伸懒腰,露出了一截儿手腕。 南谌在浑身醋味的薄昭旭的教导之下,十分自觉地替向夜阑遮挡起了露在空气里的部分,生硬的解释说:“王妃,天寒。” 第一百一十三章立储之争 向夜阑一时未多想,更未和他计较,只随口问道:“今天出来的太早,你们王爷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从向夜阑口中听到对薄昭旭的“关切”,南谌是十分欣慰的。 只不过今日不赶巧,南谌为难道:“陛下一大早便派人来召王爷进宫了,您出来的早,王爷应当是比您稍迟一步出的府。” 南谌原本以为向夜阑听完这个答复以后,会格外的失落。 但向夜阑的嘴角微微扬起,满脸都写着“此时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果不其然,向夜阑刚走上马车,便向车夫嘱托道:“先不急着回王府,改道去沈月楼后院,我去看看沈衣姑娘。” 沈衣近些日子的生意何止一个好字,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向夜阑给她出了不少主意,改进了许多处。 所以沈衣这会儿瞧见自家这位小财神,还是十分喜悦的打趣她:“还知道来看姐姐我呢?怎么,这次是来打听事玩儿的,还是来给姐姐招财来了?” “专门来向沈衣姐姐道谢的。” 向夜阑两手空空的来,本是毫无说服力,但沈衣如今格外喜欢向夜阑,她一来便不在乎那些由头了。 “油嘴滑舌,道什么谢?” 沈衣率性的把沈衣当作了沈月楼最尊贵的上宾,见人风尘仆仆的一路赶来,二话不说便挽着人的胳膊去自己平日里饮茶休息的雅间闲坐。 向夜阑一身疲倦,自然也不拒绝沈衣对自己的好意,轻笑道:“当然是谢沈衣姐姐当初把那封信交给我,后来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沈衣娇哼一声,显然是十分开心,连迈着的步子都大了些。 向夜阑凭着一双敏锐的双眼打量这沈月楼当中可有什么值得记下来的内容,这不经意间一瞥,正好看见了多日未见的薄承阚。 多日不见,她真是…… 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的存在了。 薄承阚身旁还坐了三位身着锦服的官员,四人身旁又拥簇着莺莺燕燕的姑娘,笑吟吟地给四位贵客斟酒。 这三位大人,向夜阑并不认识,不过早前在宫里偶然见过一面,还能识得出是朝中的官员。 “不过是官场应酬,各讨好各的。” 沈衣顺着向夜阑的视线一同瞄了一眼珍珠卷帘后的景象,竟也只是笑了笑。 她早便见惯了这些,却当向夜阑是头次瞧见,倍感新奇,故而向人多言几句:“朝堂当中拉帮结派想要立稳脚跟,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位二殿下,可也是我沈月楼的常客了,总能瞧见他带着不同的朝中官员来吃酒寻乐。” 这倒像是薄承阚的做法,以一些纸醉金迷去寻求同样喜欢这些奢靡事物的追随者。 “尤其是近几日,这位二殿下来的可是愈发勤快了。我听人说,似乎是因为朝中那些酸人催促着圣上立储,他此时坐不住了!”沈衣又道。 薄承阚按捺不住了这一事,向夜阑也不是很吃惊。 她在沈月楼闲坐了一会儿,又听了些还算有意思的事,便寻了理由向沈衣辞别,回到四王府。 向夜阑回到四王府时,恰巧薄昭旭也从朝中赶回,二人几乎是同时下了马车。 “一瞧你笑的如此开心,本王便知道一切都很顺利。” 连向夜阑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被薄昭旭轻易捕捉到眼中。 “确实还挺顺利的,如王爷所预料的一样。”向夜阑的确心情正好,“不知道王爷这次入宫是因为什么事?” 薄昭旭的神色还如平日一般令人琢磨不透,但话少了许多,令向夜阑有些担忧:“可是因为立储的事?” “三件事。” 薄昭旭并未带着向夜阑驻足于府门外,而是边走边向人转述今日见闻:“第一件事,确是立储。大哥早亡,陛下忙于朝政,立储一事便一直搁置。但今年乱子不少,朝政大臣担忧陛下时日不多,虽未明面上提起,但也催促着陛下尽早把立储一事做下定夺。” 华国太子早夭一事,向夜阑是有所耳闻的。 或许是薄承阚的母亲手腕过人,生在薄承阚之前的几位皇嗣,压根就没有一个活到及冠的,有的更是胎死腹中,宛如被人诅咒一般。 但自打薄承阚出世以后,这个所谓的“诅咒”自己就了结了。 其母的心思也不难揣测,太子早夭,那便该立长子为太子,然而老皇帝那时的的确确忙于朝政,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美曰其名:立贤不立长。 纵然如此,薄承阚的母亲还是信心满满的认定太子之位准是薄承阚的囊中之物,然而薄昭旭还未及冠之时,便表现出了惊人的武学天赋,以及彼时那个年纪才情。 那时的薄昭旭,赫然成为了薄承阚继承大统的道路上一匹拦路的黑马。 薄承阚与其母日日夜夜活在心惊胆战之中,生怕老皇帝哪日忽然发觉薄昭旭是个难得的不世之材,决议要把皇位传给薄昭旭。 不过老皇帝还是没有让他们母子二人“失望”。 老皇帝对皇位极其看重,对立储一事一在搁置,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忙于朝政这样的蹩脚借口,而是因为他根本舍不得让位给他人,哪怕是自己的子嗣也一样,这些都是心生于对皇权的贪欲。 尤其是薄昭旭年少之时便可领军作战,摘得了不少战功,甚至是到了一个封无可封的地步。 老皇帝唯恐薄昭旭起兵造反,如对仇人一般对他设防,万般顾忌。 也难怪薄昭旭和他不亲近。 向夜阑把今日在沈月楼的见闻大致说给薄昭旭听,这人的反应与她预料的差不多——平静。 毕竟这就是薄承阚能做得出来的事。 “第二件事呢?” “陛下早前停了本王的官职,命本王赋闲在家,今日召本王入宫的第二件事,便是知会本王重新回朝做事,也算是堵一堵那些朝中大臣的口。” 不知为何,向夜阑总觉得从薄昭旭的话里读出了些许自嘲的意味。 傲然如他,竟然也会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 “总归不是坏事。” 向夜阑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若忽略掉她努力的踮起脚尖,这时的画面还是十分温情的。 她不清楚薄昭旭此时对老皇帝的看法,也不好帮着薄昭旭指责老皇帝如何昏庸、蛮横、不讲理。 “原本是好事。” 薄昭旭看起来很是疲倦,无精打采地揉了揉额头,勉强打起些许精神:“北地遭人进犯,陛下是想让本王与薛将军一同带兵抗敌。” 这就是薄昭旭所说的第三件事了。 老皇帝在向夜阑心中的印象,已于此时差到了极点,无需薄昭旭多言,她便懂了老皇帝将一件事拆分为二的深意。 让薄昭旭重回朝中,算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号令薄昭旭出兵镇压叛乱的名头,若想让薄昭旭为他做事,老皇帝就必须得同意薄昭旭重回朝中。可一旦拆成了两件事提起,那便是薄昭旭出于本职的去平定叛乱,又要薄昭旭“感恩戴德”的感谢老皇帝让他回到京中。 简直就是无耻。 向夜阑在心中酝酿了许多安慰薄昭旭的话,可话到嘴边,方才觉得嗓中干涩,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只哽咽道:“几时出发?” “约是三日后。” 薄昭旭的下巴抵在了向夜阑的肩角,向夜阑逐渐感觉到了薄昭旭于此时的无力,深处洪流当中的不由己心。 她又是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无非是想让人清楚“自己还在。” 薄昭旭却将她拥得更紧,合眼低声道:“不要动。” 她逐渐成了能够支撑薄昭旭的存在,一如那日搏命救下他之时。 翌日。 四王府因为有向夜阑的存在,日子还不是那般苦沉,只不过忙于给薄昭旭送行,各自都忙活了起来,显得安静,从早到晚都只听得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薄昭旭算得上是明白人,知道老皇帝此时还没有放权立储的打算,所以根本不急着去讨好朝臣和老皇帝。 况且他根本不需要去谄媚讨好,便能得到诸多大臣的拥护。 可薄承阚那一边,是终日里忙得天翻地覆,早上才刚邀上三位大人去喝花酒喝的天翻地覆,晚上便又要去陪另几个大臣喝酒,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又没什么成效。 人家不吃他这一套。 顶多就是多了几句奉承话,根本就没有拥护他称帝的打算。 如此一来,薄承阚便跟受了天大的挫折似的,终日愁眉不展,直到座下门客提议道:“二殿下何不做做善事,去获得那些百姓的拥护?届时您再暗示几句四殿下的残暴,民心就尽归您所有了。” 薄承阚可不是傻子,这抹黑薄昭旭的办法他也不是没用过。 可除了自己的骂名,他是一点收获也没有,甚至还差点彻底和皇位无缘。 “你成心愚弄本王不成?这办法本王怎会想不到,可要是有用,本王何必还要惆怅这些!” 薄承阚霎时间翻了脸,吓得那门客赶忙给薄承阚解释自己的话中含义:“上次是空穴来风,旁人自然不信,可若是这些话,是从深得民心的二殿下您口中说出来的,那不就不一样了?俗言道,得民心者,方才可得天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奈何薄承阚听后,更为不快:“你这是想让本王背负抹黑皇弟的骂名?真是不知养你们何用!” 门客心惊胆战地抹了把汗,只好解释的更为细致:“陛下只需要先讨好那些底层百姓,让他们相信您仁慈爱民,再佯作不经意间说出四殿下的过错,自有那些百姓来为您传播这些的。” 这法子和薄承阚上次想的差不多,却又有着天壤之别。 薄承阚犹豫再三,唯恐老皇帝为了稳定军心,当即把储君之位定给了薄昭旭,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薄承阚决意破罐子破摔,当天便命人在贫民巷里架起粥棚。 他闹出来那点动静,全京城都知道了。 向夜阑听了南谌打听来的消息,也是忍不住嘲弄起了薄承阚的急性子,他到底还是不够了解老皇帝。 况且他施粥这一出戏演得实在不好,这两年华国都是大丰收,又未到艰难过冬的时候,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百姓需要去领免费发放的白粥。 最后还是得“委屈”薄承阚在烈日下暴晒整日。 向夜阑心知按照薄承阚这种花生米大小的脑子和心眼,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所以把大部分的重心都放在了薄昭旭要短暂离京的事情上。 直到当日夜里,薄承阚还真掀出来了了一点不大不小的水花。 南谌转告给自家二位主子时,也是以一种甚是玩味的语气陈述薄承阚的做作:“二殿下摆了一日的架子,晚时才得了些百姓的褒奖,这便按捺不住泼王爷的脏水了……” 向夜阑呛了口茶水——真就有这么记吃不记打的人存在? 忘了上一次是怎么被她教育的了? 薄昭旭也是如同听个笑话一般,冷嗤一声笑道:“他说本王什么了?” “倒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是佯作不经意间提起,说您忤逆圣上,与陛下父子不合,甚至一身反骨,便有百姓猜测您是急于篡位,当下正议论着。” 除了急于篡位那一点,说得简直就是薄昭旭本人。 只不过这父子不合的根源不在薄昭旭,而是任谁都要设上数道防备的老皇帝。 “本王将要离京,没有心思与他胡闹。” 薄昭旭轻描淡写的便把此事带了过去,他是真的抽不出任何精力来理会犹如跳梁小丑的薄承阚到底做了些什么。 此时一听,不过是当作了饭时的一个笑话。 “你就放心离开,这些事,我帮你解决。” 向夜阑是不舍得薄昭旭临要离京,还要为这种不值当的事心烦,还不如自己出手,替他解决来的快一点。 带节奏这方面,她可是专业的! “你若觉得心烦,那就不要管他。” 薄昭旭这几日的性子可是柔和了许多,也鲜少再欺负向夜阑,看向夜阑气氛的炸毛想要扳回一局。 “平定叛乱简单,下月便能赶回,可近来京中风声不小,本王只想回来时看到你还平安,至于那些事,你愿意管,自有本王给你撑腰,不愿管,便不去掺和那些琐事。有南谌守着你,本王姑且能放心。” 向夜阑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向人担保:“你放心,这方面我特别专业!况且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高低得让他看看什么叫专业。” 隔日,向夜阑先送薄昭旭随军离京,回到四王府以后,向夜阑命人把准备好的各式逸闻报纸送到印坊加印数份。 接手向老夫人荒废的烂摊子以后,向夜阑把那些产业都利用了起来,许久未有生意的印坊,专门印制她手下的各个八卦报纸,如今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那间书局则成了逸闻在京中的唯一经销店,生意好的能排出一条街。 这次向夜阑换了一个法子,不从薄承阚的身上下手,而是从薄承阚所倚仗的那些权贵助力上下手。 比如是资助薄承阚施粥的白米的富商许来财强占民女的事,亦或是和薄承阚交好的兰侍郎偏好龙阳,诸如此类的罕见传闻,一经上市,便传到了京城的每一处大街小巷。 偏偏这些传闻都是那些权贵的家中秘闻,虽是听来荒唐,但句句属实,难为南谌能打听来这些。 不过对于那些权贵而言,这分明就是有人存心把他们的家中丑闻抖了出去! 可又是谁能有这个本事? 京中权贵们向来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彼此或是熟识,或是有过一面之缘,姑且能说得上几句话。 交好的私下议论一番,便讨论出了共同的目标——薄承阚! 他们共同认识,又交好到可能知道这些事的人,也无非就是薄承阚这么一个有影响力的任务。 就算撰写逸闻的人成心选择针对,又怎会落下薄承阚? 于是薄承阚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在一夜间轰然倒台,许多人毅然决定就此与薄承阚断交,而薄承阚这次还浑然不觉。 许来财是个暴烈的性子,自打抢占民女的传闻被人抖了出去,他这生意就没有一个不赔的。 出于对薄承阚的憎恶,许来财大摇大摆的登门责备,一开口便是甩了七八张银票到薄承阚的脸上:“二殿下可真是有趣!前脚还与草民称兄道弟,背地里就捅了草民一刀,您这又是何必!呵,草民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土财主,高攀不起二殿下这样的金贵人物,这钱还您,日后不要来往!” 薄承阚一头雾水的被人羞辱了一遭,刚想脱口大骂他许来财闹的是哪一出,便隐隐觉出了事情有些微妙,只好逼着自己压抑下心中怒气,强挤笑意:“许老板,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与本王,可是老交情了……” “做没做亏心的事,二殿下自己心里清楚。” 许来财损失的可是白花花的金子银子,哪有闲心去和薄承阚套这些虚浮的假交情?他冷哼一声便大步拂袖而去。 回到了自家米店外,许来财命令店里长工喊来了不少沿街住着的百姓,随即破罐子破摔,开始抖薄承阚的底细…… 许来财这一嗓子叫嚷得厉害,连临街都能听见动静:“如今我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那有的事,便明着说了!你们甭看二殿下那粥煮的白花花的,其实都是从我这拿的陈米哇,他信誓旦旦的说是买回去喂野狗,万没想到,竟是去做善事!二殿下可真是个大善人!” 薄承阚哪能听不出许来财话里的暗讽,听侍卫回报这些话时,薄承阚砸了足足有七套瓷器,唾骂道:“该死的东西!” 可许来财这件事非但没有成为一件个例,甚至成了那些被薄承阚牵连的权贵的榜样,把薄承阚那些不干不净的底,可谓是抖了个干干净净…… 薄承阚正想着隔日把为首的几个先抓起来再说,可连这个夜都未过去,便被老皇帝连夜召进了宫里。 “你又想做什么?” 老皇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喜欢打杂东西的脾性简直和薄承阚如出一辙:“朕不管你到底做多见不得光的事,可就是不能搬到明面来!先是被人揣测想要谋反,又是闹出了这么多的丑闻来,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唯独对待老皇帝,薄承阚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距朕替你摆平了上一次的事才过了多久,你便又做出这样的事,你若安分守己的做好本职,朕又怎会不愿把皇位传给你!可今日一看,还是日后再议罢!也罢,也罢……这次的事,你自己了断!要是摆不平,你就不要再来见朕了!” 薄承阚被老皇帝灰头土脸的骂了一顿,兴致黯然地离开皇宫,连夜去了沈月楼寻欢买醉,好是颓废。 薄承阚大发善心救济百姓的传闻还没来得及散步呢,便因为薄承阚一时按捺不住对薄昭旭的恨意,彻底崩盘。 相较之下,薄昭旭就算是真的父子不合,可还是亲自率兵赶去了北地支援,自始至终未说过一个步子。 又有人道,薄昭旭和薄承阚就是云泥之别。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向夜阑正靠在榻上笑得肚子疼。 对于自己挖坑埋自己这方面,薄承阚一向是很专业。 她下意识地回过身想去看薄昭旭的反应,却只迎上了空荡荡的床榻,向夜阑恍然想起来,薄昭旭已经离京好几日了…… 向夜阑长叹了一口气,感觉心底是空落落的。 薄昭旭在时,不觉他的陪伴有什么,薄昭旭离开以后,向夜阑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个缺口的存在。 她到底是离不开薄昭旭了。 自这日开始,向夜阑开始食欲不振,精神恹恹,连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四王府,都随着薄昭旭的离府和向夜阑的寡言而安静了下来。 武梓熙听闻向夜阑已经萎靡了一段时日,恍然回忆过来了向夜阑那日脸色的反常,以及对自己的漠然。 或称是失望。 她一下子便将向夜阑的失落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实在是不忍让向夜阑再继续难过下去,便请向夜阑来府上做客,算是向她解释一二。 向夜阑见到武梓熙,也只是苦苦一笑,说不出什么话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歪打正着 “你在怪我。” 武梓熙问的十分直白。 “我怪长朝县主做什么?” 向夜阑唯恐武梓熙又一次被顾言晁所利用,来向自己套话。 她努力不去直视武梓熙的双眼,可规避武梓熙的视线的那一瞬,向夜阑瞄到了武梓熙手腕上的瘀红。 武梓熙察觉到向夜阑的视线以后,仓惶地扯过衣袖掩饰自己腕上的青红淤伤,生硬的绕开话题:“我不该告诉他的,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写什么,他说这样能帮到你,我便说了……” 比起这些翻篇的事,向夜阑更加在意的是武梓熙的伤势:“是不是他打你?要是他对你动手,我带你离开,你不要担心。” 武梓熙木讷地摇了摇头,昔日有神的明眸如今简直像是两颗幽深无光的玻璃球。 “嗳、嗳!老夫人,奴婢,奴婢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奴婢罢……” 门外传来了昭花带着哭腔的叫喊声,随即便是一个举止粗鄙的妇人踢开了房门,揪着照花的耳朵大步走了进来:“你既然嫁到我们顾家来,那就是我们正儿八经的顾家儿媳,可不再是什么长朝县主了!不就是打了你两下,哪来那么多臭毛病,竟还要这丫头翻墙给你跑出去买药。” 这便是照花曾给向夜阑提起过的顾老夫人,面相刻薄狠厉,向夜阑算是明白了武梓熙的伤是哪来的。 顾老夫人怒气冲冲地撒开了手,任由照花狠狠地跌倒在地,好几处擦伤见了红,她心中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好歹是给自家主子带回来了能用的药,挨上一顿打,高低也是值当了。 可顾老夫人就像是能读出她心中所想似的,一把夺过了照花手中的药瓶,狠狠摔碎在地:“这女人连个孩子都怀不上,也配用药?” 武梓熙沮丧地垂下头,竟连半个字也不敢反驳,向夜阑把武梓熙护在了身前,丝毫不畏怕的瞪了顾老夫人一眼。 “长朝县主真是金贵,真是千金之躯,竟还要人陪着,真是有意思!也难为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也会有人愿和你来往,真不怕沾了你身上的污浊之气,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狐狸精!” “顾老夫人好歹也是朝廷命臣的母亲,说话做事这么不知道分寸,不合适吧?长朝县主就算是嫁过来了,那也是太后亲封的县主,你这是做什么?” 向夜阑的威胁反而助长了顾老夫人的气焰,冷笑道:“我自己的儿媳,想打便打,关你什么事?亏你还知道我儿子是朝廷命臣,就你这姿色,连给我儿子做妾都不配!” 说着,顾老夫人便要上手推嚷气势正盛的向夜阑,昭花艰难爬起来了些许,向顾老夫人提醒道:“老夫人,这,这位是四王妃……” 这可是一位她开罪不起的主。 顾老夫人的手僵直在半空,如今是落下去不是,收回来尴尬,只得悬浮在半空,接受向夜阑的凝视…… 该说不说,向夜阑就是喜欢这种理不直气也壮的时候。 “顾老夫人,您想说什么来着?” 向夜阑明知道顾老夫人是想对自己动手,却装作一副什么也没看出来的模样,独留顾老夫人老脸火辣辣的羞臊,尴尬至极。 “原想着给您掸掸灰不是……可臣妇忽然才想起来,自己这身份低微,能配得上给您掸灰,实在是太过逾越了。” 顾老夫人想破头也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生硬而蹩脚的借口,趁着向夜阑未算自己的账,赶忙把手背到身后,不敢冒犯向夜阑半点。 想不到方才还大肆作威作福的顾老夫人变脸竟如此之快,这一出变脸的演出可谓是十分滑稽。 “顾老夫人倒也不必太把我当回事,毕竟——顾老夫人可是连太后娘娘亲封的长朝县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臣妇哪敢!” 顾老夫人被向夜阑一句话吓白了脸,口齿顿时有些不利索:“归根结底,还是臣妇一时忘了规矩,王妃罚了臣妇也是应当的!可王妃此时未与臣妇计较,实在是王妃心善……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臣妇便先退下了,您与臣妇这儿媳先聊着。” 她哪还敢顶着这样的高气压在向夜阑面前驻足片刻,确定了向夜阑没有和她追究下去的打算,便同一股烟似的溜走了。 “让你见笑了。” 武梓熙似是已经习惯了这些,无奈的苦笑两声:“原本是想请你来说说话,让你开心一些的,哪能想到让你看到了这些,心情应该更不好了吧,实在是我的错……” “你这些经历,顾言晁他知不知道?”向夜阑薄怒下带了些许怪责的语气,可到底是暗恨顾老夫人的怨毒。 偏偏武梓熙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思虑什么,还是决议要包庇顾言晁,久久都不做声。 以向夜阑对武梓熙的了解,要是顾言晁不知道这些,那武梓熙一定会直接出口否决,而此时不愿回答,便说明顾言晁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甚至是持着一种默许的态度,对顾老夫人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武梓熙都想不出来什么话为顾言晁圆话。 也不奇怪。 顾老夫人连在她向夜阑这个“外人”面前都丝毫不顾忌,何况是在自己儿子的眼皮子底下。 “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 武梓熙勉强挤出些微牵强的笑意,极不自在的寻着能和向夜阑聊下去的话题:“我听说你接手了你娘之前的产业,怎么样?生意可还好么?” 这些事摆在眼前,可都只能算是一些“旧事”了。 向夜阑实在是不忍瞧武梓熙这带上镣铐跳舞还要苦中作乐的委屈模样,客气的寒暄几句,便把自己心中所想提到了明面上:“要不然,你去请太后娘娘帮你和他和离吧?这顾老夫人实在不是什么善茬,他明知道你挨打,还不作为,你何必惯着他?” “这准是不成的。” 武梓熙当即否决了向夜阑的提议,向夜阑还是低估了武梓熙对顾言晁的在意,以及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夜阑,你就不要劝我这些了,当初我是自愿嫁给他的,如今又提起和离,岂不是要让人看笑话?他确是知道此事,可我便不信他能一直如此,人心总归是能捂热的。” 武梓熙这宛如舍身饲鹰的豪迈让向夜阑无话可说,只好暂且顺着武梓熙的心意:“你要是觉得不后悔,那我也没什么可劝你的。不过这些日子,四王爷不在京中,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来住几天,也没什么。” 向夜阑看出来武梓熙这是被人当成了刀子利用,从自己口中套话压根不是本意,哪还怪的下去。 毕竟武梓熙也是为数不多的对她好的人之一。 “我知道了。” 这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顾老夫人凭空杀出来,便从武梓熙满怀歉意的想要安慰向夜阑,变成了向夜阑怪人不争气的“教育”…… 一不注意,就聊到了后半夜。 向夜阑姑且可以算得上是武梓熙的闺中密友,就算是在顾府客房住上一晚两晚,也没有人能说出个不是来。 可向夜阑实在是不放心四王府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万一行军路上的薄昭旭传回什么消息来,又或是老皇帝又一本正经的作出什么幺蛾子,偌大一个四王府,总得有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不是。 故而向夜阑向武梓熙辞了行,京城正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月色比平日还要暧昧浑浊。 “南谌,你去安排一下马车吧,我去门外等你。” 向夜阑在武梓熙那儿借了把纸伞,独自去顾府大门外等候南谌调来马车与车夫,闲时打量四周,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说是熟悉,向夜阑根本不了解这背影的主人到底是谁,只是有三分印象。 那人与自己擦肩而过,身高而削瘦,腕上看着很有力量,只穿了件寻常的家丁服饰,却掩不住周身的气势,根本不像是打杂的仆从。 况且顾府能有什么事,需要派人连夜出府去办? 向夜阑为此而心生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惊觉这人根本不是一个身量削瘦的男子——这是个姑娘! 而且还是当初自己跟丢的那一个! 这人竟从顾言晁的府里走了出来,定是在密谋什么新的打算。 胡人女子似乎察觉到了向夜阑的视线,微微斜过身睥睨向夜阑一眼,心生防备。而向夜阑原打算把此事记下,回府再做决断,不能轻举妄动。 毕竟上一次的事她还历历在目,平白挨的那一巴掌实在是疼的厉害! “……” 胡人女子停下了脚步,注视了向夜阑片刻,十分果决的当场下了判断:“被你发现了,不能留你。” 向夜阑缓缓的打出来一个问号——她不是看了一眼? 她这还没做什么呢,这胡人女子就一副与自己苦大仇深的模样,那她要是多看两眼,还不成那胡人女子的血仇了! 向夜阑也是很快的下了判断——先溜为敬! 她拔腿就向着身后跑去,心道至少得拖到南谌赶回来接自己,否则自己还真不一定是这姑娘的对手。 准确的说,是一定不是。 然而向夜阑刚跑出了一小段距离,那胡人女子便跃到她的身前,开始围堵…… 第一百一十六章真是太冤了 向夜阑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冤了。 她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这胡人女子是来灭自己的口的。 面露凶相的胡人女子压根不给向夜阑辩解“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机会,迎风便是一掌拍来,决意要给向夜阑一个痛快。 幸而南谌及时出现救下了向夜阑,向夜阑才总算争来了一个喘口气的机会,然而那胡人女子的一掌,还是半实半虚的挨在了向夜阑的身上。 呛人的血腥味涌入鼻腔,向夜阑在心里叫了好几声苦。 好在那胡人女子也没有和向夜阑纠缠下去的打算,毕竟她的确不是南谌的对手,不适合在此耗下去。 二话不说,胡人女子转身撤退,南谌赶忙扶稳不受控制地向后倒的向夜阑:“王妃,您身子可还好?” 这不是摆在明面上呢。 再晚来一步,她向夜阑现在就要咽气了。 “不,不用管我。” 向夜阑虚弱的扶住马车一边,确认了王府侍卫此时都在自己的身边,适才催促道:“我还没那么虚,她刚才那一掌拍歪了。你赶紧追上去看看,能不能查出来点什么,她准是来和顾言晁密谋什么的,我回府等你……” 她实在是第一次挨上这么重的伤。 又和那些皮外伤不同,这一掌下来,她真是有了点身子不归自己主使的错觉。 南谌因顾忌向夜阑的安危而迟疑了一瞬,但向夜阑催促的厉害,眼看那胡人女子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月色之下,南谌只好追上前去。 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向夜阑哪敢先合眼,只好在正厅里等着南谌赶回府。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向夜阑未等来南谌,却等来了低声啜泣的武梓熙。 这可真是反了常了。 “四王妃,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奴婢怎敢带着长朝县主来叨扰您,实在是顾府欺人太甚,不把我们县主放在眼里!” 见到向夜阑,照花抑制不住心中忿恨的诉起苦来:“奴婢不求您收留我,只求您能帮帮县主,让她在您这待上几日!” 向夜阑被照花的反应吓了一跳,掌起手旁的烛台上前仔细打量两眼,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照花前几次都给向夜阑留下了一个好打扮的印象,可这会儿竟是散着发来的,也不像是成心喜欢上了散发的模样,倒更像是被人扯开了发髻,看着乱糟糟的,来不及重新梳理过,便来了。 而在她身旁低声哭泣不语的武梓熙虽挽着精致的束发,但也只是勉强维持着一朝县主的体面。 这主仆二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挂了彩,武梓熙的微微肿起的右脸上有一道鲜红的巴掌印,向夜阑原本在心中唾骂顾老夫人的下手狠毒,却发现照花的伤势更为骇人,简直就是拳打脚踢出来的重伤。 “你们这是怎么了?”向夜阑担忧道,“我既然要帮长朝县主,怎么可能只收留她一个,你们先进来吧,我去给你们找找药。” 四王府上下的仆从还是很把向夜阑这个女主子当回事的,听人一说要用治淤伤的药,赶忙把府上最好的化血药给人送了过来。 向夜阑先是帮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的武梓熙擦拭好了脸颊,又开始帮照花擦药。 照花委屈唧唧的:“您是主子,不必对奴婢这么好的……” “哪有那么多奴婢主子的,我刚才看了,你胳膊上也有伤,所以这脸上的药,还是我给你上吧,免得你不方便,大不了到时候胳膊上的伤口你自己来。这都这么晚了,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武梓熙这娇娇柔柔的性子,顾老夫人得是做了什么事,才能把这主仆二人逼出家门,大半夜的来投奔自己。 “是因为今个在您面前打骂县主不成,老夫人生气了!奴婢也不明白他可气个什么劲儿,边动手打奴婢和县主,边说县主的不是!还说县主今儿个专程请您来,是来给她气受,成了心顶撞她的。” 照花是打心里心疼自家主子:“天地良心,县主分明所有事都让着老夫人,老夫人怎就能这样不讲理!太后娘娘可是把县主当成了掌上明珠来宠的,怎么到了他们那,便成的一文不值了……” “莫要再说了。” 武梓熙不准照花再说下去。 “顾言晁难道一点反应都没有?你都被顾老夫人赶了出来,他难道就没有任何想法?” 向夜阑整天的不满都快被顾言晁有关的这些事承包了,若是可以,她甚至想动手去教顾言晁做人。 武梓熙大抵也是有些心寒,终于是对向夜阑说了实话:“他今晚又不在府上!他总这般忙,可我也不知到底是在忙些什么……若是他整日泡在花楼酒肆,我反倒还放心些,可他整日不知忙些什么,实在奇怪。” 就连自带真爱滤镜的武梓熙,都开始对顾言晁心生怀疑了。 向夜阑凝神一想,这好像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那他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许是有什么关系好的朋友,约着一同出去办事了吧,近来朝中的事还不少。” 她主动开导着武梓熙,可武梓熙一听,反倒更疑惑了:“怎会?他若是有什么朋友,我怎么会不知道的?倒是时常有人说是他的同僚,到府上来议事,在书房一坐便是一整日,谁都不肯见。前些日子我怕他累着,想要送些吃食给他,还差点惹得他生气了。他以前绝不是这样的。” 武梓熙长叹了一口气。 “顾大人是今日一整日都不在府上?还是单单今晚不在?” 向夜阑故作随口提起的闲话,而武梓熙也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话头:“约是你走前不久离开的,分明已经挺晚了,真不知他是去做些什么,还带了家丁一同出去办事,真是愈发的忙碌了,大抵是因北地的事罢……” 她倒还挺会安慰自己的。 向夜阑若有所思的整理着武梓熙方才的话中有多少有用的信息,却兀然瞥见了厅外的身影,系满身血污的南谌…… 诸事不宜,全是禁忌。 南谌大抵是瞧见了武梓熙而心生顾虑,主动退出三步外,请示道:“既然王妃正在待客,属下便先退下了。” 向夜阑担忧武梓熙不错,可四王府戒备森严,她暂时还不担心顾言晁会闹到四王府来,便果断选择先稳住武梓熙:“多余的药,我一会让人给你送到房间里去,时间已经不造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再商量你的事。” 武梓熙不敢去直视南谌的伤势,独在心里叹了声可怖,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量,便自行带着照花退了下去。 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那个姑娘很难缠?”向夜阑颇为担忧,“回来以后我才觉得自己命令的太过草率了,那姑娘的身手极好,我又说不准她有没有同谋,贸然派你去跟踪她,实在是太危险了。” “属下本就是用来给王妃做这些事的。” 南谌似乎觉得这些事是理所应当的。 “属下运气不错,打听到了顾大人在密谋些什么,至于这伤……是另一伙人所致,并不打紧。当务之急的是顾大人想要在王爷行军路上设伏,命人暗杀王爷,可不知顾大人把埋伏设在了哪处关口。” 向夜阑绷在心头的一口血,到底是吐了出来。 她本就没有什么武功底子,接下那胡人女子的一掌实在是太过勉强,无非是靠意念强撑至此。 可听到南谌打听来的线索,向夜阑彻底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还没这个给薄昭旭设伏的本事。 但顾言晁这人不同,顾言晁深得老皇帝信任,就算是和一路上的官员有过多的联系,老皇帝也不会对他有所怀疑。况且,顾言晁可是唯一一个知晓行军路线的文臣,他要想在其中设伏,简直轻而易举。 “王妃,您……” 南谌担忧地大步上前,又不敢太过声张,试探着向夜阑的意思。 “没事。” 向夜阑摆了摆手示意人放心,可紧蹙的眉头压根不像是轻松的样子。 “这件事,你不要再让别人知道就好,我有办法解决。” 南谌应声退下。 这夜,向夜阑是逼着自己整夜没有合过眼,来攥写一篇有人要在薄昭旭出发到北境路上暗杀薄昭旭的报纸。 就是要闹得声势浩大,才有效用。 虽说南谌打探消息十分及时,提前知晓了顾言晁要在途中设伏,但就算派人连夜去给薄昭旭送信,也未必能赶在顾言晁下手之前。 哪能比得过顾言晁提前就制定好的计划? 消息可就不一样了,只要向夜阑把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那只怕是当日,这些消息便能顺着百姓的口传到行军队伍那儿。 薄昭旭便是走出了津关之外,一听闻是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报纸,瞬间就知晓了又是自家妻子的主意。 放眼整个华国,能有这个本事的也就她向夜阑一个。 可向夜阑只恨自己手里没什么更大的实权,帮不到薄昭旭太多,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牵制顾言晁,提醒薄昭旭。 第一百一十七章威胁 这份报纸一经发售,当日便在京城传阅的人尽皆知。 薄昭旭才离京多久? 那好歹也是为国出征的英雄,前脚才刚离京,便有人想要他的命,这换了谁,都忍不住想多指责几句。 顾宅之中,亦是风起云涌。 顾言晁怒气冲冲地掷了一份报纸在桌上,暗恨这报纸的主笔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若是出手,薄昭旭已经提前设防,正面交锋,只会让自己有所损失。 可要是不出手,顾言晁哪能愿意看着薄昭旭平安归来…… 他身前的胡人女子漠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提醒道:“莫不是从尊夫人的嘴里走漏了风声?” “此事除了你我,无人知晓。” 顾言晁信誓旦旦的笃定武梓熙不知道任何与此有关的事,然而顾言晁直到这时才恍然发觉足有一日未见过武梓熙了。 他推开书房大门,诘问门外守着的顾老夫人:“长朝县主呢?” 那顾老夫人见了顾言晁满是恐惧,倒像是顾言晁的忠仆似的:“回主子,奴才昨个不过管教了那长朝县主几句,她便收拾东西,去四王府过夜了。奴才心想她和四王妃交好,所以也不好命人把她强制带回府上。” 她哪是顾言晁的母亲。 “我只让你好好牵制她,几时让你动手赶走她了!” 顾言晁本就因为暗杀计划走漏风声而震怒不已,自己手下的奴才又办事不利,可谓是浇了一捧滚烫的热油。 “属下,属下也没想到长朝县主这么经不住责骂……您想,这长朝县主到底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您不给她管住了,她日后反叛可怎么是好?昨儿个只不过骂了两句,打了几下,便逃了,谁知道日后会做主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顾老夫人说的是理直气壮,好像做错了事的是武梓熙。 可她未察觉到顾言晁逐渐阴暗的脸色,一字一句的警告她:“我的事还不需要你来干涉,罢了……等晚些,我再和你算帐。” 顾老夫人连连应声说是,又慌张退下。 “那位四王妃,是位顶聪明的人物。” 胡人女子蹩脚的说着汉话,随即起身掸了掸护腕上的灰尘:“可这些和我都没什么关系,能帮你做的事,我都已经做过了。你交代我来做的事,我都做的万无一失,所以要怎么善后,就是你一人的事了。” “总之事成之后,我要带走我的兄长,至于其他的那些事,我不在乎,那些人你要如何处置,我更不在乎。” 她更是一个会给顾言晁添堵的。 顾言晁脸色阴晴不定的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是把心头的这口火压了下来,拦住胡人女子的去路,宛如威胁一般:“此事不成,姝慎姑娘的计划可就要一起落空了。” 胡人女子怨念的瞪了他一眼。 “姝慎姑娘,我可不是威胁你,你兄长如今是什么身份,你应该也瞧见了。只有成功杀了薄昭旭,他才能和你一同回去。” “最重要的是,我妈妈虽然一直夸他,但是我爸却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五五之前觉得很难受,现在回过头去看,觉得很搞笑。 “你不知道,那可是我爸第一次打我,我妈因为我爸打了我,还跟他闹离婚呢?” 五五边说边笑。 六六早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笑的哈哈大叫。 “这也太搞笑了吧,怎么会那么搞笑?” “不过你们俩是真有缘,要是静静在这里的话,她肯定会想要你们俩在一起的。” 六六将自己的真心话都说出来了。 一一还是装的很正经,内心早就觉得超级无敌搞笑。 因为他爸打他的那天,他就在楼上看见了。 当时还挺内疚的,现在觉得挺搞笑的。 “你说你是不是欠我很多?我真的是因为你遭受了特特特多不公平的伤害。” 五五指着一一,想要他负责,之前没好意思管他要,是怕真的发展成那样的关系,结果到如今自己喜欢的人却是他的女人。 但已经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了,但起码之前也喜欢过,就像自己养了很久的宠物结果转头叫别人叫爸爸。 但是好像也不能这样比喻,因为五五根本就没认识多久六六。 可是他就是想要一一跟自己道歉,似乎这样自己心里会好受很多,毕竟之后跟他关系好了,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些事情。 “你爸爸那么恐怖的吗?这种事情他不能够接受吗?”六六将重心放在了他被他爸爸打了一巴掌的方面。 因为现在已经很发达了,很多人的思想都很先进,比如他的妈妈。 五五一想到这就更觉得难受。 “哇塞,你不知道当时有多严重?不仅仅是打了我一巴掌,还将我的所有零用钱都给冻结了,本来就不富裕的我更是雪上加霜,去打工只能赚一点点钱后期根本就不够用。” 六六一听到的这,就不由得想歪,毕竟挣钱工作工资都不高,难道他因为钱去做了其他事情? “那你去干嘛了?” 五五看着六六那诡异的模样,就猜到他肯定想多了。 “你别多想好不好,我怎么可能不敢那些事情。” 六六觉得很神奇,自己都没讲什么,他为什么就说自己想歪了? “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咋知道我想歪了呢?” 五五时不知道怎么回复,愚钝了一会儿。 “我是说那些事情,那你为什么又说我说你想歪了,如果不是你本身就想歪了,你怎么会想到想歪这个词呢?” 六六没想到他都敢怼自己了,之前他明明不是这种人呀。 “好好好,是我想歪了。” 她只好认错,因为她想继续听下去。 看着一一那张生无可恋的脸,搞得像两个人一起欺负了他一般。 “一一,你怎么了?”六六不由得担心他,那是因为说太多了,他害羞了,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事情呢,毕竟也真的是够丢脸的,对于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总裁来说。 一一回过神来。 “其实当时被误解的不仅仅是他,我也遭受了很多不公平的伤害。” 他这一回复,五五就知道了,自己肯定没有希望他能够跟自己道歉了。 “你受的伤害有我多吗?你修好了学分就知道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风言风语。” 六六没想到他都已经毕业了,他们俩居然还没有成为好朋友。 那到底究竟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你的意思是他毕业了,你们都还没有成为朋友?” 六六好奇的口吻,被五五当做了嘲讽自己。 “你笑什么吗?对呀,他就是,我们成为邻居的时候,我就在没有找到一个女朋友,主要是我去接近的女生,都不例外害怕的跑远了。” 五五觉得心酸极了。 又没招谁惹谁,好心帮忙他结果被他搞成了这番模样,真的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六六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没有的好朋友,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竟然还是两个冤家。 “你在想不到你们俩认识的重点,有可能我就听不下去了。” 六六是真想不到他们俩这个模样是怎么后期变好的。 一一埋头吃着饭,没理会他们俩。 “好啦,没多久了。” “这是我爸来找我之后,我就开始努力学习,我专业方面的知识去赚钱,结果我爸以为我是为了他而努力,还同意了我们俩在一起。” 六六刚吃进的饭差点直接喷了出来。 “什么?” 他父母俩居然都同意了。这是什么鬼奇葩的事情? “别慌,这还是小事呢。” “我爸上次给了我比之前还多的零花钱,作为我和谈恋爱的经费。” “当时我真的以为我爸是想开了,你别多想啊!我可对他没意思,只是觉得我爸的转变也太奇怪了。” “结果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原来我爸同意呀,是因为这家伙背地里帮助我爸度过了危机。” 五五又爱又恨的看着一一。 一直摇着头。 “这家伙其实一直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说,却默默地帮忙。” 六六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也太厉害了吧,就他一个人就可以帮你爸爸度过危机?”六六知道一一很厉害,但是没有想到那么厉害。 五五点着头,“我还不是一样啊,我真的时候惊讶极了,虽然他一直都是专业第一,也知道他很厉害,但是真的没有想过那么厉害。难怪我爸会同意。原来还是因为利益相关啊。” “啊!不对啊,只是他一方面对你家有好处,是因为内疚,你们两个是怎么变好的呢?何况他不是已经大学毕业离开了吗?” 六六还是觉得很奇怪。 如果一一真的只是为了报答他一下,肯定他们俩就没有什么后续的关系了。但是现在关系那么好,那后期肯定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六六盯着一一。 他还是低着头默默吃着饭,她就没见过他如此害羞过。 “一一,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嗯,是不是有很多事情,其实五五根本就不知道。” 六六的直觉告诉她,他还有很多事情五五根本就不知道。 毕竟他如果真的内疚,肯定早就有所行动,不可能只是后期帮助一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张扬 武梓熙犹豫地扯了扯向夜阑的衣袖,低声咕哝道:“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很危险的。” 风声刮得呼啸,模糊了武梓熙大半的话音,以至于向夜阑想不通武梓熙是劝自己赶紧解决了眼前的麻烦,还是把那女人交出去,选择息事宁人。 “你说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来讹我的?” 向夜阑才不跟他硬耗,她拉过门环想要关上大门,那肉墩子一样的男人当即抽出腰间的剁骨刀,钉死在门上。 “人,人,人是丢在你这了,你说关店就,就就关店,还讲不讲理了?” 肉墩子这一招威胁没起什么作用,反倒是把向夜阑心里这点脾气给激了起来,命令南谌:“你家主子都被人吓成这样了,你还什么都不管?把人赶出去,我要回去休息了。” “是。” 南谌应声绕到肉墩子身后,虽说这肉墩子看着身宽且敦实,但个子还是比南谌矮了一头要多,南谌提起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只不过这画面实在太过滑稽,南谌像是拎起一只鸡崽子一样把他揪着衣领提了起来,画面又十分像是南谌揪起一只猪的后颈肉,而这只猪短小的四肢还在扑腾。 “丢了人,你应该去报官啊,你要是没什么想说的,我们可就真要闭店回家了,好走不送。” 向夜阑正打算让南谌把这坨肉墩子丢出越远越好,却听他威胁道:“报,报官!我这,这,这就报官!呵,到时候就让你们这家烂书局倒闭,查封!你们怕,怕是不知道我什么来路……” “这可是徐大人的亲小舅子!”干瘦的跟班依旧给他捧着场。 至于搭把手把人救下来这一茬子事,他倒是没怎么考虑过。 去抓朝中那些蛀虫就不是向夜阑的本职,层层递进如同剥洋葱似的,她可没那么多的心思去深究。可今天有这么一个徇私舞弊的撞她枪口上,她就不能不管了。 “南谌,把人放下来吧,我跟他好好谈谈。” 向夜阑漠然道。 “哼。” 肉墩子丝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还当向夜阑是畏怕了他的来头,竟摆起架子的掸了掸自己的瓜皮马褂。 “不知道你这位叫徐大人的亲戚,官居几品?” 向夜阑从人嘴里套着话,原以为会有些难度,哪想到这肉墩子简直就像未生智似的,迫不及待的自报了家门:“我姐夫那,那,那可是宫中承务郎!怎么,知,知道害怕了?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要你别多,多管闲事,让我把那个贱女人带走!” 承务郎到底这个官居几品,多少有点难为向夜阑这个非专业人士…… 上头那几个大的,就算她没了解过,也多少听说过,可论到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就很为难人。 总不可能大的过薄昭旭就是了。 “噢……那我就不管他是几品了,反正高低是个官,你把他找来,让他给你判个高下,如果他觉得我能给你交出什么东西来,那我也无话可说。” 向夜阑这气性登时就上来了,管他背后是个多大的官,今天也得把这个没出息的弟弟在她面前教育明白了。 “去就去,俺还怕你了咋的!”肉墩子的气头也不输向夜阑,毕竟在他眼里,他口中的徐大人可是他的亲姐夫,那可是自家人! 自家人,难道还能不帮着他说话? 他像是个圆球似的扭过身,正要带着两个跟班去“报官”,可又忽然命令较瘦的那个跟班留下:“你,你留下看着!省着她们跑了,那,那我就要白跑一趟了……” 跟班嘿嘿一笑,一声不吭地守在了门外。 像个门神似的。 “这有些人就是喜欢自找没意思!反正这屋子里暖和的很,在外面吹冷风的又不是我。” 向夜阑挑衅地嗤笑一声,和武梓熙一同坐上了圆椅,虽说书局外表看起来朴实,甚至还有点寒酸气,但自打薄昭旭找人重修过,便成了四王府一个府外的偏院了…… 吃喝从来就未短过向夜阑这个小老板,至于这各处的装潢设施,在这住上个七八日,绝对是不憋屈的。 武梓熙原本还担忧牵扯上朝廷命臣,可一听见“承务郎”那三个字,便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小小一个承务郎,不算麻烦……”她忍不住感叹道。 “怎么说?” 武梓熙一本正经的考虑这些事的时候,向夜阑正在咳着瓜子考虑要不要给自己营造一种很紧张的氛围,顺便假装自己很惊慌失措,多多少少给那个大晚上去搬救兵的肉墩子一点面子。 但听了武梓熙这么一感慨,向夜阑觉得还是应该问问武梓熙这个较为专业的人物,给自己的心理准备垫垫底:“这个承务郎,到底是个什么官?到底算是几品?我看他那个威风的样子,简直比丞相还要高上个七八品了。” “可不是?京城这地界儿,随便丢块砖头,都能砸死一个官,可真是什么东西,都敢管自己叫大人了!” 武梓熙被向夜阑的话逗了笑,又提防着门外那人听见:“这要是什么正二三品的官员,那还是真有点难缠了,不过这承务郎隶属从八品,还是个捐出来的闲官,还能治得了你?一会儿可有的你乐了。” 这两日来,向夜阑第一次瞧见武梓熙笑得这般开心。 闲官这么一个概念向夜阑也不是没听说过,大抵是没什么本职工作,也没什么实权,但还有个空衔在,等某部侍郎空缺时,他再替上。 可多少年也不一定有这么一个空缺,大多数选择捐官这个路子的人,还是花钱买份踏实,真未必敢多么张扬。 “姐夫,就这儿!”肉墩子的声音自外传来,“我不过是打了你弟妹几天,那个贱女人竟然就跑了出来,如今躲在了这,被这的女老板给窝藏着,你可得给我做做主!否则可就没了天理了!” 好家伙,真就还挺张扬。 结着伴的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位不可一世的徐大人还需人掀起衣摆才肯跨过门槛,如同视察自家铺面一般打量着整个书局。 他不屑的轻嗤一声,在向夜阑的面前摆起了谱:“这书局太小,算不上什么东西,来日姐夫给你拿点钱,你开个比这像样子的……” 向夜阑正想给人一点教训,便瞧见他踱步上前来,诘问道:“你就是绑架我弟妹的这家书局老板?” 她缓缓打出来一个问号——这人怎么不讲理,开口就是污蔑人? 如今算是撕破脸皮了,向夜阑也不再装糊涂:“人在我这不假,可刚才我也听见了,人是你这位弟弟自己打跑的,怎么,现在还要怪我是绑匪?” “你,你!”肉墩子指着向夜阑跳脚。 “唉,别急着生气,多大点事,不就是打了个女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徐大人看似文质彬彬地拦下了自家不成器的弟弟,却又满口混账话的威胁向夜阑:“想在京城立柱脚跟,没人庇护,那是不行的,便是没有人倚仗,也不好得罪人吧。” …… 如果今日被找来的是位正五品以上的官员,纵然认不出向夜阑,也该认识眼前贵为长朝县主的武梓熙。 可他这从八品闲官的品级,哪有机会认识这两人。 只当人家是好欺负好说话的小姑娘,威胁威胁便会哭着求他高抬贵手。 “本官如今虽说是从八品,可想要护住你们一个小小的书局,还是不成问题的!当今四殿下,你可知道?那可是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皇嗣,连他都夸我天赋异禀,是朝廷的栋梁之才,日后绝对是你攀的上的人物。” 向夜阑不知道这徐大人的自信是从哪来的,话里的薄昭旭又是几时聋的。 再一看身旁的武梓熙,憋笑憋的脸都快紫了。 “你还认识四王爷?” 向夜阑佯作惊愕的感叹一声。 “这是自然!”徐大人自豪地挺直了腰板炫耀道,“四殿下临出征前一日,可还与本官在酒楼彻夜长谈,将本官奉为知己。本官是来抓那个贱人回去的,旁的事,不和你计较!” 薄昭旭还会分身了?这人离京前的三日可都是在她身边杵着,哪有心思分身去和别人喝酒长谈。 “这么巧?我和他也认识。” 向夜阑勾唇一笑,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顺来的玉符。 这还是她理直气壮地从薄昭旭的怀里顺出来的。 “我和他的关系,可能比不了徐大人你,不过他临行前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你看看认不认识?”向夜阑大方地展示着手中的玉符。 徐大人居高临下的睥睨一眼,似是觉得眼熟,便凑近多瞄了一眼,这一瞄不打紧,腿是彻底站不直了。他本就有些打弯的腿开始站不稳,要不是肉墩子一脸懵怔地拉他一把,他还真是要扑通一声跪地认下向夜阑这个“长辈”…… 徐大人恍惚间安慰了自己一句“许是仿制品”,可这精致的雕玉水平让他毛骨悚然,这根本就不是寻常人仿得来的。 这可是天家人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九章多少有点憨 况且,像他这般在朝中当差的人才有幸见过此物全貌,寻常人连此物细节都记不住,如何仿制到一模一样的地步? “姐,姐夫,你这是怎么了?” 肉墩子看到脸色煞白的徐大人也是傻住了。 “混账东西!平时就叫你不要欺男霸女,做事要低调内敛,多做些有用的事,若是实在没什么事做,那就杀你的诸,甭给百姓惹事,你倒好!” 又是一位典型的变脸艺术家出现在了向夜阑的眼前,开始给她表演何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上数倍。 “成天就知道欺负人,欺负人!我让你再欺负人!”徐大人敲打着不成器的肉墩子,急于撇清关系,“今天又惹了事不是?给我好好向人家姑娘家道歉,少扯那些有的没的!” 肉墩子这下子更傻了——自家表哥原本不是很威风的?怎么这会窝囊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让自己给两个小姑娘道歉,他百思不得其解。 “南谌,我困了。” 向夜阑随心地打了个哈欠,指了指眼前看起来十分多余的几个人:“把这些人赶出去吧,我这东西还没收拾完呢,折腾了这么久……赶紧收拾好,我可要回去休息了。” “是。” 南谌这次一手提起一个,仍是十分的轻松,将四人一同丢出门外后,南谌眼疾手快地关上了大门,顺便反手上了一道屋内锁。 一见向夜阑生气,徐大人是彻底害怕的站不住脚跟了,连忙跪在门外拍打大门:“四王妃,四王妃殿下!下官是有眼不识泰山,这才冒犯了您啊!四王妃,您可千万开恩呐四王妃,下管家里八代单传,穷过苦过,好不容易才给下官捐了一个官,求求你就饶了下官吧……” 武梓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向夜阑的肩膀:“我还以为你要用什么法子吓他呢,你倒是直接!赶明我就向陛下禀报这事,让陛下多寻些侍郎的候补人才,免得什么人都能领朝中的俸禄。” 向夜阑也不知武梓熙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成心说给屋外的徐大人听的,至少这门是隔绝不掉多少的声音,徐大人听过以后,哭的是更加大声了…… “那边有后门,不影响咱们回去休息。”向夜阑终于笑了出来,小声道,“不过还是得先上楼去看看那姑娘怎么样了。” 武梓熙见那女人的来路已经明朗了,也就不再对她心生防备,还向照花讨来了自己用来遮风的披风,盖到人身上。 那女人一见到向夜阑,便浑身发抖的扑过来,急忙追问道:“他们走了没有?他们,有没有伤到你?他那个人太蛮横不讲理了,我只不过是想劝他少喝一点酒,他竟然就对我动手,还说要把我送给京中的权贵当小老婆,姑娘能不能帮帮我,逃出京城!来生,我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这…… 向夜阑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犹豫的。 她连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都不清楚,如今贸然把自己搭进去,还是极其危险的。思来想去,向夜阑决定从她口中多套些话出来以后再考虑。 “你先别急,慢慢说。”向夜阑对于交代底细这方面有所保留,“你也看见了,我就是经营着这么一家书局,你不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敢随便答应帮你。如果我做不到,你希望岂不是要落空了。” 女人似是觉得向夜阑所言颇有道理,故而向人一五一十的解释道:“家父乃是城西茶商李禹,名唤凤娇,于去年二月嫁给来了肉铺老板韩三,原以为他韩三是个踏实肯干的老实人,万没想到他韩三是又嫖又赌,喝多了酒便以殴打我为乐,前些日子,更是许诺朝中命臣,要把我送给那位大人做小!” “当真是太过分了” 武梓熙先是气恼的责怪了句。 她所交代的这些倒与向夜阑方才见闻相差不多,只不过她丈夫韩三,也就是那个行走起来肉都跟着颤动的墩子,压根就没把这当作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还骄傲的一个劲向她炫耀呢。 把自己妻子送给要讨好的命臣做小,恐怕他还真做得出来这种事。 “那你是需要我如何帮你?” 向夜阑仍是未拿出主意,再怎么说,这也是一出“家务事”。 她替人家拿主意,恐怕会吓到人家。 就拿向夜阑身后的武梓熙来说,分明是被容不下自己的婆婆打得遍体鳞伤,看似温润的夫婿又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还不如一纸休书各自体面,偏偏她开口提出了建议以后,武梓熙惊愕的跟见了鬼似的…… “我……” 凤娇姑娘扭捏的欲言又止,让武梓熙误会了她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大胆猜测道:“你是不是缺回家的银两?你若是缺钱,我给你点钱就是了。” “不、不是的,姑娘误会了!姑娘误会了!我虽然身无分文,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向你们讨钱的。” 她连忙摆手否认武梓熙的猜测,似是很在意旁人误会她的目的。 “我原本是回过家,想要求助爹娘救我脱离苦海的,可他们认定了嫁鸡随鸡的道理,指责我已是韩家的人,就算韩三卖了我,那也是合情合理的。无论如何,我都该忍着,可——可这怎么像话呢!所以我心想着,只要与他和离,便不是他随意打骂发卖的物什了。” 说罢,凤娇姑娘从衣襟的里怀取出了一枚血迹斑驳信纸,其间还夹着一封信,也沾了些血点子。 展开仔细一瞧,向夜阑发现那是一纸休书。 “这是今晚他喝醉时,我唬着他盖的手印,盖了这手印以后,我们便是已经和离了!单单是为了这一页纸,我可是生生褪了一层皮……虽说我如今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但在京中委实是无人可依靠,唯恐何时被他绑了回去问罪。我见姑娘也是仗义人士,故想在姑娘手下谋份差事,不谈薪酬,只愿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饿死街头。” 听凤娇姑娘交代过自己的过往以后,向夜阑心里踏实了大半,至少这凤娇姑娘的性子还十分的讨她喜欢,不会在她出手相助以后反以家务事的名义反怪她多管闲事。 “既然姑娘这么信任我,我也就没什么好推脱的了。” 向夜阑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你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今日同我回府,明天我给你安排差事。折腾了这么一天,我也是累了,你要是这会儿下去,应该还能赶上看见些热闹。” 凤娇不知所以的眨了眨眼,随向夜阑一同走到楼下,见到门外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她登时就躲到了向夜阑的身后,身体下意识地瑟瑟颤抖。 门外的黑影可不知她那个膀大腰圆的丈夫,还有韩三那个总喜欢吆五喝六欺压她的姐夫…… 与这两个混账单单隔了一扇单薄的木门,她如何能不害怕。 “别怕,他们进不来。”向夜阑低声安慰她。 向夜阑随即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咳了两声,如同在宣读什么重要的通知似的,生怕外面叫喊向夜阑手下留情的二人漏听半个字:“南谌,看来今日我们这是回不了府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铺上将就一宿吧。” 南谌心道这书局连个落脚的地方都罕有,更别说将就的睡上一晚,但面子上还是极其配合:“属下全听您的安排。” “嗯,就这样吧。”向夜阑又将声音抬高了些许,“反正我就不信那位徐承务郎能有这么诚的决心,会在屋外守上一夜,他要是真守上了这么一夜,我再告到陛下面前,可就有点不合适了。算了,反正他半夜也就离开了……” 徐大人喊得嗓子干涩裂痛,原本已因看不到希望而打了蔫儿,结果被向夜阑这么一说,跟接受到了向夜阑的“暗示”似的,赶紧更加卖力的大嚎起来:“四王妃,下官真的就是一时不识抬举,绝对没有诚心忤逆您的意思啊!” 武梓熙头疼的捂上了耳朵,根本想不通向夜阑的笑意从何而来。就算是想考察这徐大人悔改的诚意,也犯不着这么折磨自己,跟自己的耳朵过不去啊。 凤娇姑娘也是想不透的打量了向夜阑两眼,要她说,这小书局该有的都有,住上一晚也不委屈,可就是屋外两个人求情的动静实在闹人,简直就跟鬼叫魂似的,这要真嚎上一晚,那指定是得招来点什么…… 可向夜阑这般追求睡眠质量的人,怎么可能拿两个憨憨的求饶来当安眠曲。 “不早了,该休息了。” 向夜阑吹灭了手中的烛台,旁人疑惑这摸黑该如何休息的时候,向夜阑借着月色比划了比划一个角落,领着几人走了过去,武梓熙一等人才发现这间其貌不扬的小书局还有间后院,后院还有另一个不起眼的出口…… 她窃笑着把武梓熙和凤娇姑娘扶上了马车,临绕过朱雀大街的十字路口,向夜阑掀开马车窗帘向外瞄了一眼,发现那徐大人和韩三竟还浑然不觉的在门外叩拜,求向夜阑网开一面,千万不要治他们的罪。 第一百二十章典型的反面教材 向夜阑隔日带着凤娇姑娘回去瞧热闹的时候,徐大人竟还带着自家小舅子在门外苦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祭祀什么东西…… 她也未料到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没脑子,竟然会在这种事上出奇的实诚。 “南谌,你去找人把他们收拾到一边去,还得开店做生意呢。” 向夜阑也不屑于再与这两人胡闹了,便命南谌带人架走两人,图一个眼前的清净。 凤娇姑娘则是一脸崇拜的望着说一不二的向夜阑,明艳的双眸甚至能在视线当中闪烁出光影来,她实在是佩服向夜阑这个魄力。 徐大人早前来自家做客,那可真是把自己吹嘘的比当今丞相还要威风,处处支使她不说,还时常挤兑她的不是,劝韩三“卖”了她“换”个新的。 碍于在韩三家里的地位还不如只蚂蚁,凤娇姑娘都一一忍了下来。 可向夜阑竟能把徐大人收拾的如此卑微服帖,恨不得见到向夜阑就伏低感慨向夜阑有多招惹不得,她如何能不佩服向夜阑。 “其实我原本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做事的,但是我也没什么事分配给你做,好像在施舍你似的,不太尊重你……”向夜阑含蓄的笑了笑,“既然你有割裂过去的决心,那应该就不会想局限在我的身边,我正好缺个人代为管理书局,你便先从简单的做起,我慢慢教你。” “多谢四王妃抬举!大恩大德,凤娇实在是无以为报,我定为您好好做事!” 她笑得澄澈爽朗,向夜阑简直没办法同她和昨日那个躲在墙角发抖的姑娘联系在一起,这种反差实在惊人。 “来,我先告诉你书局里常用的东西都摆在了哪儿,还有些钥匙,有些账本,你慢慢听一下,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及时问我……” 向夜阑耐心的为凤娇姑娘讲解起书局大大小小的事宜,虽说没什么极其要紧的事,但要在意的琐碎事多了,便记的麻烦,需操劳的也就更多。 好在这凤娇姑娘极有天赋,向夜阑只说了一遍,她便明明白白的记了下来,甚至还给向夜阑复述了一遍。 凤娇姑娘做起事来手脚格外利落,向夜阑甚至抢不到什么活来做,这一天下来,实在是没耗费什么力气。 到了书局打烊的时候,凤娇姑娘便随同向夜阑回府休息。 回了四王府以后,又是出奇的安静。 向夜阑可是好几日都未感受过这般久违的静谧了,就算武梓熙能安静下来,照花也绝对不是一个能安分下来的性子。 “长朝县主呢?是出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她在院子里扫视了好几眼,都未瞧见武梓熙的影子。 打扫院子的丫鬟扫了两下落叶,这才不急不慢的开了口:“禀王妃,下午时顾大人来了府上,还将长朝县主接回去了。长朝县主还说她会派人到书局里给您送话,告知一声的,现在想来,应当是忘记了。” “长朝县主,是自己情愿回去的?没有人威胁她?”向夜阑不敢相信武梓熙被人赶出府一次后,竟还会答应回去。 “威胁?怎会有人威胁呢?奴婢看长朝县主与顾大人的感情听和睦的,顾大人道歉的模样,也是很诚恳的。长朝县主回去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 向夜阑忽然沉默,这姑娘怎么就上赶着想要做反面教材。 老皇帝信任着顾言晁不假,但她好歹还有一个四王妃的名头,能压过顾言晁一头,更能护得住武梓熙的平安。 至少在四王府的地界儿里,没有人能让武梓熙委屈分毫。 武梓熙自己选择回到顾府,那便不一样了,届时武梓熙再受了委屈,她再想搭把手,那就要被人责备手伸得太长了。 她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可要谈怪责,她也想不出什么怪责武梓熙的理由。 向夜阑回过身望了一眼想得出神的凤娇姑娘,总觉她的眉目有一瞬与武梓熙叠在了一起,竟是万般的相似,连额头的淤青,嘴角的血渍,都一模一样。 可单单是多看了两眼,凤娇姑娘便又变回了原本的面貌,她比武梓熙笑得更为从容。 “她执意要回去,看来我也拦不住了,算了,算了……” 向夜阑如今看出来了顾氏一家子就是数颗行走的地雷,顾老夫人是个极品,顾言晁更是个极其危险的,她如今只盼着顾言晁别波及武梓熙这个局外人。 说到底,向夜阑还是不放心武梓熙生活在顾言晁这么一个危险人物的身边。 以至于到了该休息下的时辰,向夜阑还在院里坐着摇椅剥桔子,思虑如何不与顾言晁撕破脸,还能不动声色的把武梓熙救出来。 倏然间,有一道黑影挡住了向夜阑眼前的月色,仅短短的一瞬,像是有只浑身镶满宝石的乌鸦从向夜阑的眼前一闪而过。 但理智告诉向夜阑,嘴里叼着一两块宝石的乌鸦,已经够叛逆了。 这…… 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向夜阑对于这一方面的揣测,一向是很准确。 她心惊胆战的吞了口空气,方才缓缓的扭过头,小心翼翼地去窥视身后是种什么模样的景象,再考虑用不用马上从摇椅上跳下来跑路。 仅仅是这把一人来高的刀子,就足以让向夜阑认出此人的身份——两次差点要了她命的胡人女子! 胡人女子姝慎背对着向夜阑一言不发,反倒局限了向夜阑可以采取的下一步措施。 不过让向夜阑更为吃惊的是,这女人为了灭她的口,竟然这么努力,甚至找到了四王府来? 她就这么有吸引力不成? 向夜阑见她依旧没有动作,索性轻手轻脚地从摇椅上走了下来,刚想“礼貌”地逃离现场,姝慎却忽然转过了身,漠视道:“你要去哪?” 自己想要逃到哪,还需要向她交代一声?那岂不就是逃了个寂寞? 姝慎如同窥视一只待捕的猎物一般,打量了向夜阑两眼,一时不像有动手的打算,而向夜阑恍恍惚惚地伸出了手,把剥好的桔子递了过去…… 这个下意识间的反应,让向夜阑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更重要的是,向夜阑认为哪怕自己解释是想和这胡人女子握个手,生硬的辩解一下,她也未必会信半个标点符号…… 然而姝慎还是把这只桔子接了过去,显然也有些茫然,可话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凉薄:“我不是来找你的。” “你不该来。”南谌的态度十分强硬,当即便抽出佩剑架在了姝慎身前,“这是华国四王府,来路不明的人,一律可按刺客处置。” “……” 姝慎仅是冷漠的斜了南谌一眼,就当作他不存在一般绕到了向夜阑的身前,并不动手,而是指了指南谌:“我要带他离开。” “啊、啊?” 向夜阑本就没缕清楚姝慎闯入四王府的目的是什么,突然开口要讨人,她更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抢人,也该讲究一个基本法吧? 眼看这位姝慎姑娘不悦的皱起眉头,向夜阑连忙收回了继续敷衍的心思:“你要带他走,又不是带我做,他要是愿意,那我肯定不拦着,但他要是不愿意离开,我也不能做主逼他离开。” 向夜阑心道自己这中规中矩的答案,总算是没什么问题了。 然而胡人女子姝慎的脑回路根本不是她向夜阑能够妄自揣测的,她话音未落,姝慎的脸色便漆冷的像是结了一层薄冰。她从身后抽出比本人还要高出一截儿的斩马长刀,一本正经道:“等我杀了你的主子,你便可以了无牵挂,同我回去了是不是?” 想也知道,姝慎的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自己可根本不认识她。 向夜阑扭头看了看院子里,根本未瞧见第四个人,那这姝慎口中的人……只怕就是南谌了。 “妄想。” 南谌待她根本没有半点客气,二人只因一时间的意见相悖,登时打地不可开交,刀剑铮铮作响。 然而几个回合下来,只有南谌还在专心的想要击垮姝慎,对方则是极其敷衍地缕缕接下南谌的刀子,连注意力都未集中在这上面:“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南谌被这话刺激到了心智,刀法逐渐从方才的稳健有序,转而变得杂乱无章,只是狠劈下刀,不顾旁的…… 节奏一乱,便容易被人反转先机。 姝慎向后挪出两步远,趁着南谌因阵脚紊乱,眼疾手快地扭至刀背,对准南谌的手腕狠狠劈去,纵是刀背,还是留下了一道不小的伤口。 可比起整只手都被砍了下来,这也就不算什么了。 向夜阑倒吸了口凉气,万没料到这胡人女子的身手会如此了得。正打算去喊些侍卫来帮衬南谌一手,就见南谌重新抄起刀柄劈去,这一次,足是将姝慎逼出了十几步远,不敢贸然行动。 论起身手,南谌还是要更胜一筹。 姝慎用来遮盖下半张脸的面具忽然被南谌一刀斩作了两截儿,摔落在地,她这才有些慌乱,匆匆捡起地上的面具,从原路逃了回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推心置腹 “你伤势重不重?” 向夜阑估摸着南谌这般宛如莫得感情的杀手,应当不会把伤势很重这些说辞挂在嘴边,比如南谌此时分明疼得皱紧眉头,却犹如本能一般摇了摇头:“无碍。” “噢,那你把手伸过来,我亲自给你瞧瞧……不瞒你说,自从上次被这姑娘无缘无故地打了一掌后,我几乎随身带着保命的药。没办法,活在当下,小命要紧。” 她看似轻松的自嘲了起来。 “是……” 南谌有些拘谨地抬起手,露出自己稍稍有些瘀紫的手腕。 “坐下吧,我给你包扎,没多大事,她今天下手的力度,可比伤我那次要轻得多了。” 向夜阑刚翻找出一小截儿纱布,便瞧见南谌一脸羞红地把手背到了身后,眼神不知是在看星星还是看月亮。 怎么,这人还害怕自己给他绑一个蝴蝶结不成? “怎么了?” 南谌被问及这些,浑身都不大自在的抓了抓脑后:“属下是男子,王妃是女子,这,不妥当,还是属下自行处理罢。” “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我又不会占你的便宜,你怕什么?你若是伤了左手,我也就不为难你了,可你伤了右手,自己能解决的了?”向夜阑被人气得发笑,“还是你想去找别人帮你包扎?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总归要解释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吧?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所瞒下的那封信的内容,与她有关。” 南谌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也是,我早就该想到这些的,当初前后去袭击洛少卿的,根本就是两伙不同的人,碰巧在同一天,选了同一个目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姑娘应当是先试了你的身手,所以给你留下了那日的伤。至于袭击洛少卿,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她出现的目的。我既不怀疑你对四王府的忠心,也不感兴趣你和她的关系。” 这下轮到了向夜阑欲言又止。 洛少卿之所以被牵连进去,大抵是因为撞见了姝慎与南谌交手的场面,而姝慎为了掩饰自己来此的目的,便只好转攻洛少卿。也正因为这个,她并未对洛少卿下死手。 “你对你们王爷有多忠心耿耿,我好歹也是看在眼里的,今日的事呢,我就全当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和我明说,我可以帮你瞒下此事,你只需要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好。不过这姑娘对我出手不是一次两次,你若是能懂我的苦心,便让她安分一点。” 谈及威胁人这一方面,向夜阑可谓是与薄昭旭一脉相承。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然,这也只是我凭借所了解的现状所产生的推测,也许这姑娘就是想给你泼点脏水,让我怀疑你而已。毕竟你我谁都不清楚她的来路,还是相信身边的人更重要,对吧?不过,你要是换了别的大夫,这事可就一点也查不下去了。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需不需要我来帮你这个忙?” 对于套话这一方面,向夜阑已经可以评上些奖了。 “属下与此人,并无联系,自属下记事开始,便在暗堡之中,如何能去认识一个胡人女子。应当是她认错了人,错将属下当作了什么相熟之人罢。之所以未禀报给您和王爷,是怕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让您与王爷分心。” 南谌有理有据的说出了其间缘由,源于南谌的来头,向夜阑还是信任他的。 他是暗堡当中培训出的暗卫,从学会武艺开始便会被指派给皇权贵胄。 这有关暗堡的事,向夜阑是三三两两的打听过一些的。 暗堡建立的可比先帝登基之时还要早,溯源到底要从先祖皇帝收编江湖各名门正派论起,彼时收编各大正派以后,先祖皇帝提议每年从中挑选些颇有天赋的青年才俊,调到宫中来做侍卫,或是直接调去军中做统帅。 能直接跻身皇族侍卫的行列,可以称得上是光宗耀祖的事,以至于游走于江湖间的各大门派在数月之间涌进了许多官宦子弟,皆是为了拼力摘获这个保卫圣上的荣誉,光耀自家的门楣。 但这些贵族子弟,大多好高骛远,学上一年半载也成不了手,被祖师爷教训一句“不是吃这口饭的材料”,就要怒发冲冠闹一出欺师灭祖斩恩师的戏码,说来也是,毕竟都是在家中被宠坏了的纨绔公子,功他们愿意领,过可就不愿担着了。 只因这个,先祖皇帝气得驾崩在了龙椅上。 祖皇帝一继位便接受了这么一个让人头疼的烂摊子,一气之下,便将武林各派征兆入宫的名额阉至了原先的一成。但事情到这还未解决,昔日国力不足,祖皇帝身边连个能防得住刺客的人物都找不出。 日日处在担惊受怕中也不是个事,故而祖皇帝在压抑当中想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对策,于“暗处”设立暗堡,聘各大门派名流为教习,日夜操练。 为了将暗堡中的侍卫训练到“愚忠”的地步,能进入暗堡培养的侍卫,大多是从襁褓中便走上了这道流水线。 其间男女皆有,约是十四五岁时便能从千锤百炼中站稳脚跟,姑娘可在权贵当中言笑周旋,男子已能游走于官场之间揖让进退。等到这时,便由暗堡的负责人将其分配到皇宫贵胄的身边当差。 比起诸多名门弟子的干净底子,这暗堡当中可是什么人物都有,既有前朝遗孤,也有乱党子女,可就算是在街头差点饿死的小叫化,也有可能在这暗堡里面找到几个。所谓不问来路,只看身手天赋。 所以向夜阑对于南谌的身世过往完全不在乎,这暗堡就跟一个典型的洗脑工厂似的,属于分分钟被捣毁的窝点,从这种地方出来的南谌,恐怕连背叛两个字该怎么写都没学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如今的暗堡负责人是谁。 她敢说放眼整个京城权贵圈子,就没有人不好奇这个的。 暗堡的存在本就神秘,连知道的人都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有机会去亲自了解,向夜阑早前好奇的从南谌嘴里撬了点话,也只是证实了这些传闻都是真的而已。至于暗堡当今的负责人,连南谌都不清楚。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暗堡存在的性质十分特殊,若是让人知道了幕后操手是谁,那便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较为靠谱的一个说法则是暗堡当今的主子,是先帝所留下的暗棋,若到时没有合适的储君,便由这个暗棋来主持朝野。 “总之……有劳王妃。” 南谌忸怩的像是被人强迫着架起胳膊似的,他已不是十余岁的孩童,对于男女之间的这点界线十分敏感,一时觉得冒犯了向夜阑,便将双眼合了起来,不去直视向夜阑。 可对于向夜阑而言,她不过是替略有不便的南谌扎了扎伤口,连手指都未必碰的到,到底有什么不妥的? 南谌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真是有点好笑:“该睁眼了,已经包扎好了,你看,我不是也没吃了你么?” 向夜阑又坐回了摇椅上,差点儿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 却不知晓,南谌的脸羞红半晌,久久缓不过神来。 他低眸端详着自己手上扎好的纱布,不禁有些感慨,他随手系起的粗布,的确是不能与向夜阑这般精巧的手艺比较……只是向夜阑到底在自己手上扎了些什么东西,南谌从未见过,像是朵花儿似的,又似白兔的耳朵。 连向夜阑自己都未察觉,自己这包扎伤口的手法,简直就跟打包礼物是一模一样的,她甚至在自己不经意间,给南谌扎了一个蝴蝶结…… 翌日。 薄昭旭传了信来,大抵是感慨因有向夜阑提醒,才留了些心思,躲过了数道埋伏,空旷的四王府总算是因此有了点活人气儿,向夜阑一时“忙”于把这封信读个百八十遍,便忘了自己还有个书局要打理。 但凤娇姑娘或多或少有些不安,她不知向夜阑只有担心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去书局坐着,故而心中总自责的觉得自己是多吃了向夜阑一口白食,忍不住暗示:“王妃,今日不去书局么?” “今天就先不去了,怎么了?” 向夜阑还在拟回信。 “奴婢是觉得不该白拿王妃的赏钱,既然说好了给您做事,便不能什么也不做,您若是实在抽不开身,我替您去照看书局也是可以的。” “你想去做事?这几日没有报纸要卖,所以只有些备考的书生会来看书,两个还是忙得过来的。不过你想熟悉熟悉书局里的生意,也不算是什么坏事,你要是想去,在府里叫个车夫送你去就是了,南谌,你找人送送她。” 经过一遭推心置腹的交谈,南谌对向夜阑的忠诚早已不输于对待薄昭旭,向夜阑一开口,他便领着凤娇姑娘去置备与马车有关的事宜。 向夜阑甚至都想给凤娇这姑娘颁上一个劳模奖,相较之下,自己简直就是一条不思进取的咸鱼。 第一百二十二章走水 堆积了整整一桌的“废弃回信方案”以后,向夜阑总算写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版本,正打算去用午膳,却发现圆月遥遥挂在天边,已是晚上了…… 府里婢子为了不打扰向夜阑写回信,谁也不敢主动去打扰,直到向夜阑主动推开房门:“凤娇姑娘还没回来么?” 奇了怪了。 除了要发售逸闻的日子,书局都关门的极早,不应该这么晚还未回到府上。 “您问您带回来那位凤娇姑娘么?这也真是奇怪了,早前您去书局的时候,这会儿早就回来了,会不会是凤娇姑娘还不太认识回府的路,所以给耽搁了?”门外的婢子盈盈一笑,安慰向夜阑要宽心,“也许是今天的生意实在太好,忙不过来了呢。” 要真是如此,向夜阑真就松了一口气了。 但向夜阑因为担忧韩三继续来纠缠凤娇姑娘,所以专门派了南谌在天黑后去接凤娇回府,所以不认识回府的路这一说法,不是很能说服向夜阑。再说生意好,便是发售逸闻的日子,这会儿也应当打烊了。 她唯恐凤娇姑娘也不学武梓熙的好,三言两语便被人哄了回去,武梓熙她尚且能帮上一把,可凤娇姑娘要是跟韩三回了家,那她可真是全无办法了…… “王妃!” 南谌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还带来了一阵木头烧焦的焦糊气味儿。 纵然有百来句玩笑话,向夜阑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根本就不是说俏皮话的时候。 “出什么事了?” 向夜阑不等南谌站稳脚步,自己先一步上了前去追问:“我不是让你去接人,她人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走水了……” 南谌的脸都被熏黑了许多。 “属下奉命赶往书局去接凤娇姑娘回府,可去的时候,书局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就连一旁的民居,都被牵连了好几家。官府派了人来善后,属下便先赶了回来,向您禀报上一声。” 门口杵着的丫鬟笑意逐渐消失,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想在火场里逃生,那得是有多好的气运才行?何况要真牵连了一旁的民居,只怕连书局都要被烧的干干净净,何况是书局里的大活人呢…… 向夜阑来不及去更换一身更为符合自己身份的衣裳,只塞给了南谌一条干净的绣帕,便向府外赶去:“带我去看看。” 火灾现场,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处处都是黢黑熏眼的黑色浓烟,现场也只余下了被烧成黑炭状的断瓦残垣,昔日书局,如今已是一摊废墟。 瞧见这些时,向夜阑几乎是要站不住了。 她用了无数个日夜来修缮维护的心血,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灰烬,便是如此,一旁的大火还未扑灭, 她昨日还在佩服其手段与魄力的凤娇姑娘,今日竟然也消失在了这场大火里。 不知是不是为了嬉笑向夜阑此时的落魄,向夜阑刚在打击之中走下马车,倾盆大雨无约而至,尽显她的落魄。纵然有人撑伞,还是如同站在雨中一般清冷。 “东家!” 角落里的一声叫喊,唤回了向夜阑的思绪。 这是向夜阑留在书局的两个长工中的其中一个,名唤高潘,至于另一个,正在和官府巡按交代走水的细节,方便官府调查。 南谌只不过是沾了点浓烟,这高潘就如同是在煤炭堆里打了个滚。 他一见到向夜阑,便如同瞧见了再世父母似的,让人分不清在她脸上滚落的是泪珠子,还是磅礴的雨滴。 “瞧见凤娇姑娘了么?”向夜阑问道。 “瞧见了!不对,一开始瞧见了,但她说要先回府向您交差,临关店之前便离开了,您问这个做什么?” …… 向夜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凤娇姑娘的行事作风与武梓熙不同,就算真一时糊涂答应了和韩三回去,也绝对会先告知自己一声,绝不可能不辞而别。 未等她思虑出一个靠谱的推论,官府巡按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略有诘问之意:“你就是这书局的老板?女的?你丈夫呢?” 这一连串拷问,让向夜阑极为不快。 只是这一次,向夜阑并未耗费口舌去与这官府的巡按争辩,她取出那枚从薄昭旭手中顺来的玉牌,不动声色地别在了腰间最为显眼的地方。 免得这人还主动凑上来把脸给自己打。 官府的巡按正诧异向夜阑在腰间戴了个什么东西,竟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生怕他瞧不见似的!可等他定睛瞧过一眼以后,便不敢再细瞧下去,仿佛他多看上这么一眼,都能让向夜阑腰间的玉牌光彩暗淡一分。 认出了玉牌其主,官府巡按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这走水一案,下官带来的人已经在调查了,还请您放心。” “我信得过几位大人的办事能力,这案子就交给你们了……”向夜阑的场面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叫魂声所打断。 正是她不愿瞧见的那一位人物。 此时雨势将停,大火被赶来的官差彻底扑灭,向夜阑也知晓了凤娇姑娘并未葬身于火海当中,一切都本该是好兆头。 除了此时出现在向夜阑眼前的韩三,惺惺作态地擦拭着眼角根本挤不出来的眼泪,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点起一摊小火堆。 这便罢了,他竟从怀中掏出了一打黄纸,既是此朝烧给逝者的纸钱,而他就在众人的凝视之下,开始烧起纸来。 “娇儿啊,是我对不起你啊!我就不该放任你出去胡闹,否则你怎会被烧死在这书局里啊,娇儿啊!你年纪轻轻的,还没给我老韩家生个一男半女的,怎么人就没了哇,你留我一个人,这日子可怎么活啊……我定给你讨个公道!” 话里话外,无一处不是在挤兑着向夜阑。 “这人——”连那巡按都有些看不下去,“王妃,您认识此人?只怕是个地痞无赖,讹上您了。” 这官府巡按还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韩三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不是他出现的不是时候,恰相反,这人出现的太是时候,火刚扑灭不久,他便揣着火盆赶了过来,这难道还能叫巧合?况且也没人提起凤娇姑娘出了什么事,他便自以为的脑补出了一场凤娇姑娘葬身火海的戏码,实在可笑。 只怕今日的事,和他还离不了关系。 向夜阑给南谌使了一个眼色,南谌便上前去把韩三架了起来,听从向夜阑的安排,这韩三颇有些打算鱼死网破的无赖模样,竟连挣扎都不挣扎。 “您这是……” 权贵之前用起私刑来,那可不是一般的严苛,纵然向夜阑不是这样的人,但这巡按又不清楚向夜阑是怎样的心性,更不了解两人有什么样的过结。他只清楚,如果在自己眼前出了人命,那自己就逃不了去担一个责任。 “巡按大人放心,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做了以后会让你难办,我都很清楚,我自然也不是那种倚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去胡作非为的人。” 向夜阑把玩地攥着腰间玉牌,不得不说,搬出薄昭旭是个很好用的法子。 “下官明白,王妃能做王妃,自然是因有过人之处。” “说笑了,巡按大人愿意相信我,不如这走水的案子,便由四王府亲自来调查,至于一旁的民居,自有四王府出资安置流民,重修房屋。” 她多少有点儿心疼自己攒下来的小金库,可思来想去,场面不能输!向夜阑这种一掷千金的魄力,很让官府巡按赏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还有人出资抚慰民心,他只需做这么一个顺水人情,实在是划算。 “四王妃当真是心善,按说这些被牵连的民居,您不管也是无妨……可这些百姓能得您救济,真是前世烧了高香了。既然四王妃愿意此事,那下官,便带着人离开了?” 向夜阑满不在意地点点头,她压根不在意这些人的去留。 甚至可以说,有些事,没有这些官府的人在场,她做起来更为方便。 “凤娇姑娘被你带去哪了?” 向夜阑一口气撇开那些弯弯绕绕,直接了当的向韩三发出质问。 “开什么玩笑,我自己的媳妇儿,带哪去,还用被你管着?况且,我可没动她半根汗毛!你却说我把她带走了,简直就是笑话,这么大的火,谁能带的走她,怎么,连吊唁都不准人吊唁啦?” 韩三一嘴泼皮腔调。 “凡事总得讲个证据不是?总不能因为您是四王爷的王妃,就诬陷我这个良民吧,那您要这么说,我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您要是实在不信,我带您回家去搜,您要能搜到些什么东西来,我跪下给您当儿子都成!” 家门不幸啊。 向夜阑本来还不觉他撒泼的模样有多恼人,可他一耍无赖说要给自己“当儿子”,向夜阑便忍不住有些反胃,这简直就是几日以来最让她恶心的一句话。就算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薄昭旭还不愿意认下这么一个丑东西当儿子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不易找到的线索 “先放开他。” 南谌闻言,松开了押在韩三身后的手,他韩三的身手意外灵活,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怎么,草民带您回去搜搜,到底有没有人?” 向夜阑起初就是担心凤娇姑娘出什么意外,从王府当中带出了不少靠得住的侍卫,自不怕同他走一遭。 只不过他韩三也不是被气成了傻子,敢出现在向夜阑眼前,便说明他有把握让向夜阑攥不到证据,能够心安理得的做一只趴在向夜阑脚面的蛤蟆。 不咬人,恶心人。 不过向夜阑心想这韩三还是低估了四王府中侍卫的实力,若真有什么蛛丝马迹,还能漏下了不成? 她也不指着这一次便能让韩三伏罪,但至少,她今夜要找到凤娇姑娘,确保其平安无事。 “带路吧。” 向夜阑叹道。 韩三果然是丝毫不怯,大摇大摆地在水潭中带起路来,把向夜阑与一众人都带到了一处小巷子里,整一排茅草小屋,仅有中间那一间是青砖房屋,这便是韩三的家。 虽说韩三的家放在这条巷子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豪宅”级别的存在,但室内空间委实不大,只够向夜阑带着南谌一起随同韩三走进屋内搜查,南谌走进来时,甚至还要俯身弯腰,以免撞到头。 向夜阑发散的注意力,很快就脑补到了薄昭旭在此撞到额头的一幕…… “请吧,您慢慢搜!” 韩三不顾还有人在自家房中,自顾自地躺在了床上打了一个滚,那被褥整个黑黢黢的泛着油光,韩三就像是一只在泥潭里打滚的硕猪。 “禀王妃,属下并未有任何发现。” 南谌对凤娇姑娘称不上有多了解,仅是凭借着调查案犯的本能对现场进行了勘察,可左顾右盼,也没瞧见什么有用的东西。 更瞧不见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这间砖房只有巴掌大的地方,站上他们三个人已经是十分的勉强,更别说在什么不显眼的地方藏上一个凤娇姑娘。 唯一能待一个人的地方,便是韩三的床下,可韩三枕着的床仅仅是几块木板搭成的单木床,床下有什么东西,在屋内便能看的一清二楚了。 韩三见向夜阑始终没有什么眉目,猛地大喘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扣了两下脚缝,嘲弄向夜阑说:“怎么,没找到吧?说句不好听的,我犯得着铤而走险,去绑她么?她是死是活,我可还真不在乎!” “是么。” 向夜阑和善的笑了笑,竟是客气的答复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既然凤娇姑娘没在这,那我便先离开了。” 韩三冷哼一声,傲气的很。 走出青砖瓦房,南谌长叹了一口气:“此事定与他脱不了干系,是属下无能,未能在他的住处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走了一场空这件事,属于向夜阑的意料之中,初时她以为韩三被雨淋坏了脑子,才来演上这么一出猫哭耗子的苦情戏。 向夜阑方才发现,这韩三是为了激怒她来查探证据,再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他可是清清白白的“良民”,让向夜阑追查下去的时候,查不到他身上! 但贼尚且不走空,何况她这个来查证据的。 向夜阑会心一笑,竟与薄昭旭的笑意如出一辙:“谁告诉你说没找到证据的?” “等会儿再和你慢慢解释,先留些人手在这儿守着,你跟我去下一处。”向夜阑大步向民巷外走去。 听了这话,南谌隐约觉得自己懂了向夜阑话中的意思。 走到巷子的出口以后,向夜阑停下了脚步。 他将手提纸灯递到了向夜阑身前,总比微薄月光要便利的多,只见向夜阑从修长的衣袖中露出了手腕,腕上还戴着一个粉玉小镯,在烛火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像是草莓制出来的晶石。 南谌一看便知,这不是向夜阑的东西。 他这位女主子的首饰配件,早在嫁过来那时便被薄昭旭扔了个七七八八,因为向府仓促补上的那些陪嫁首饰,实在是太过寒碜。实在不是南谌有意去嫌弃向府的“心意”,可拿一些粗制滥造的假玉石去给长女做陪嫁,未免太欺负人了一点儿。 所以薄昭旭做主扔了那些占地方的玩意儿,替向夜阑置办了一批新的配饰,免得被人嘲笑四王府的苛待。经手这种事的,最后还是他南谌,有没有置备过这件镯子,他再是清楚不过。 宫里妃嫔,京中贵妇,大多喜欢那些雍容华贵的款式,南谌置办器物的时候,也是按照“大气”的标准来挑选。 而这粉玉镯子,更像是寻常的年轻女子会喜欢的款式。 “这不就是证据么?”向夜阑颇具自信的勾唇一笑,“我前日先预支了她一个月的月俸,她昨日便买了这个镯子,如果没回到他韩三的家,这镯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向夜阑彻底走出泥泞的民巷,举起粉晶玉镯对准圆月,映出了一道不轻不重的裂痕。 “看来是这韩三处理罪证的时候,不够仔细,遗落了掉在某处的此物。” 南谌感慨道。 “谁说的?如果它真那么随意的掉在了哪个地方,就算韩三找不到,难道你也会找不到?南谌,你的洞察力可比他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你觉得,你又是为什么没有找到?” 询问南谌之余,向夜阑的脚步片刻未停,甚至是逐渐加快步调,吩咐车夫,“去徐大人府上,就是那位八品的徐承务郎。” 南谌心想应当检讨自己的一时疏忽,向夜阑是在点醒自己的办事毛躁,不够仔细,可如果这般想,向夜阑的话就有了些冷嘲热讽的意味。但以南谌对向夜阑的了解,向夜阑绝不会因这事就对她明朝暗讽。 “属下不知。”南谌在马车外替向夜阑扎好窗帘,方便向夜阑对自己训话,“是因属下遗漏了某处?” “你大概还是没有懂我的意思,既然连你们王爷都这么信任你,能把那么多严峻的人物都交给你,就说明你的能力过人,能办得到旁人办不到的事。不过是一间青砖房,手掌大的地方,你觉得换作你平时,会有遗漏?” 向夜阑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她竟又在不经意间想起了薄昭旭。 “直接告诉你也无妨,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她遗落在某处的,而是她刻意留下的。虽说他韩三的房子只有手掌大,但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凤娇姑娘的梳妆台上有几个首饰匣子,不太起眼,要不是我刚好见过她戴这镯子,恐怕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甭说是南谌这么一个认识凤娇姑娘短短几天的人,就算是和凤娇姑娘朝夕相处的韩三,也不一定能察觉出多日未动的首饰匣里多了一只镯子。 留下这么一个昨日买的镯子,便说明凤娇姑娘的确到过这儿,镯子上有个裂痕,便说明她不是自愿回来的。 “想从他嘴里撬出什么线索来,应该是没有可能了。当务之急的是让人盯好他,千万别让他跑了。” “属下自然清楚这些。” “嗯,不过线索也还未断,只要证明了凤娇姑娘失踪和他有关系,那今夜我便一定能找到她的下落。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这个姐夫,和他的关系好像不是那么好……” 这对姐夫和小舅子本就是一个瞧不起对方出身,另一个瞧不上对方趾高气昂的德行,稍加利用,便是互相捅刀的关系了。 徐大人住在京郊附近,虽然挨着京城的边儿,但也是荒郊一般的地界儿,“府”外也只是象征性的站了两个正在打盹的守卫。真要说能看护得住这间宅院的,大抵还是石狮子旁栓着的那条白毛狗。 “速去禀报,我们四王妃要见你们徐大人。” 南谌深知凤娇姑娘此时身处水火当中,一改平日淡漠相,可谓是把恶煞的凶态学了哥十成十。 但眼前站岗的侍卫着实是令人佩服,纵然站着守岗,却不耽误他打瞌睡到流口水,被南谌一声喝令吓的在睡梦中惊醒:“谁,谁啊?” 合着他没听清楚。 “咱们大人都已经休息下了,况且都已经这么晚了,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等明日再……” 侍卫盯着向夜阑举起的玉牌,忽然瞪大了眼,道不出话来。 “明日?” “甭,甭明日了!能惊得王妃如此大驾,那定是天大的事,您也别等我请人通报老爷了,依属下看,您就先进去等着,再叫奴才去找老爷知会一声就是。” 侍卫将阿谀奉承这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也不知徐大人瞧见自己雇来的护院二话不说便把自己余生都不想瞧见的人给请了进来,该是一种什么心情。 向夜阑带着一众王府护卫闯了进去,架势十足,还未等拜托奴才传话徐大人,守夜的奴才瞧见这些,便已经连滚带爬地去向徐大人报信了。 倒也是没办法,向夜阑其人气质本就皎皎不群,如今带着一众器宇轩昂的侍卫闯了进来,简直就跟来抄徐府的家似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指一条明路 而本该在这会儿安眠榻上的徐大人,其实正在和自家夫人一同坐在酒桌前,懊悔的哭天喊地。 他这酒相还不如一滩烂泥顺眼,徐夫人本不愿管他,可听他说开罪了宫里的贵人,只怕晋升无望,生怕自家丈夫受不了这打击,心一横就要找根麻绳把自己吊个好歹来。 向夜阑在丫鬟的接引下推开了门,徐大人登时就傻了眼,以为向夜阑来嘲弄自己,便哭的更加大声:“你断了本官的仕途也就罢了,竟还要来嘲讽本官不成!” “唐突了。” 向夜阑客气一笑。 “我是来给徐大人指一条明路的” 徐大人酒品尚佳,一听向夜阑客客气气的说要给自己指条明路,当即便摆起了“朝廷命臣”的架子,眼神示意徐夫人给自己斟酒:“怎么,四王妃能想起下官来了?下官虽然人微言轻,但可不是随便戏弄的。” 他倒还有傲气。 不过就算他徐大人此时仗着酒劲在自己面前犯浑,向夜阑都丝毫不觉得奇怪。那日的事,她因为不屑于把时间耽搁在徐大人身上,便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毕竟这种小打小闹,她连当谈资都不屑。 可是这位徐大人的运气是真的不大好,甚至可以说是差的离谱。 承务郎这个官职虽说是在侍郎位置空缺时便可以直接填补这个空缺,但徐大人这位承务郎之后,还有好些位承务郎,排着号呢!虽不能保证下一个接班的定是自己,但去除一个竞争对手,自己接班的可能性便能高上一分。 徐大人办事冲动冒失,早便站在了众矢之的,那晚在大街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谓是正中那些竞争对手的下怀,连夜上书向老皇帝陈词控诉徐大人有辱官名,惹得老皇帝在朝中把他一顿臭骂,眼看着别说接班,连能不能保住这个八品官衔都是问题。 “我和徐大人的仇早就两清了,深更半夜不在自家休息,来戏弄徐大人,那我不是想不开么?” 向夜阑为博徐大人的信任,大方坐在了徐大人对面的椅上,万般从容。 “说是为徐大人指条明路,那我定是不会食言,只不过到底能不能算上明路,就得看徐大人你的看法了……” “愿闻其详。” 对于向夜阑这样的权贵,徐大人可谓是趋之若鹜,便是让他去做四王府的账房主管,他都觉得是光宗耀祖! “你告诉我韩三当初许诺要把凤娇姑娘送给哪位权贵,届时,我替徐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称你是我娘家表哥,随便给你谋个五六品的清闲差事,不比你这样等着接别人的班要强?” 若是换了别的问题,徐大人定是想都不想,连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里衣都要一五一十的吐露给向夜阑。唯独这一件事,让徐大人迟疑良久,久久不肯作答…… 更让向夜阑确信,这事和徐大人也离不了关系。 没准徐大人就是想借着韩三“献礼”的这位权贵,寻些别的门路,在仕途上走的更为顺利。 “这权贵再大,难道还大得过一朝四王爷的宠妻?” 薄昭旭宠自己是一码事,但让自己一本正经的把这事说出来,向夜阑还是有点遭不住。 真是如鲠在喉,如鲠在喉。 “徐大人,你前些日子刚被陛下指明批评过,难道你真的相信那权贵会为了你,忤逆陛下的意思?韩三献了一女子,不过能从他手里讨些银两,可你……一个从中帮忙搭线的,恐怕什么利益也捞不到吧?便是他们撇了你这个搭线的人,也不影响他们这一桩生意。” 徐大人的脸色又阴又黑,哪还用向夜阑去掰扯清楚其中的利弊,只需要稍稍点拨他去想想韩三的德性,他便要忍不住开始猜忌韩三了! “这,四王妃大抵还是误会了……” 徐大人仍处于对向夜阑的防备之中,神思恍惚道:“下官要是知道自己这小舅子沾上了贩卖人口的事,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可这件事,下官实在是不怎么知情啊。” 他睥睨向夜阑一眼,仿若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大人。” 向夜阑皱了皱眉。 “我倒也不是逼你开这个口,方才我也说过了,这路到底能不能算得上明路,还是得看你自己。既然你什么也不知道,那我便不多待了。” 说罢,向夜阑起身就要离开。 这可是恍住了徐大人,如果按他的预料,那向夜阑应该会继续游说自己,怎么说都不说,直接就要走的? “别,别呀!四王妃,有话好说嘛,下官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小舅子干了什么,可人还是十分伶俐的,您看看,四殿下在朝中还缺不缺得力的帮手?四王妃,您先别急着走呀!”徐大人急得拍桌站起。 向夜阑眼看着要走出大门,适才停步转过身来:“徐大人想听,我便多说两句。今日无论是谁告诉我这些事,我都要把凤娇姑娘带走,届时那位大人因坏事而迁怒于谁,可就和我没关系了。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过是省点心力而已,但对于你而言,你就多了一个靠山。” 四王府能有底气捣毁那位大人的好事,徐大人是信的。 他甚至觉得向夜阑这般说,是带了些许谦逊的意味的。 “徐大人,你不会真的那么相信他韩三吧?” 向夜阑刻意去激起徐大人对韩三的怀疑,令这二人迅速反目,轻嗤道:“徐大人信不信,您这时去韩三家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怎会!” 徐夫人忍不住偏袒于自家弟弟,替韩三辩解起来:“他虽是顽劣的性子,但绝不会把烂摊子甩给咱们!” “我要是说,会呢?”向夜阑面无波澜。 “几时轮到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话了!” 徐大人怒气冲冲的喝斥了徐夫人一声,口中咕哝道:“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那小子心眼多的很,保不齐等着在哪摆我一道!不行,我高低要去看看他在不在家里!” 这个信任劈裂的口子已经被撕开了。 纵然是能在京中翻云覆雨的权贵,也要顾忌皇土之下,不敢做的太声张,若不从徐大人这里找些突破口,她还真未必能救下凤娇姑娘…… 所以向夜阑就乐得看到这样的画面,她笑吟吟地交代车夫紧随徐大人其后,跟着人一起回到那条阴暗泥泞的小巷。 不过这一次,向夜阑并未走入民巷,而是目睹徐大人怒气冲冲地推开韩三的房门,又在不多时后落魄地跑出门外,手里攥着屋内唯一留下的物什。 一张打着补丁的包袱皮。 看破韩三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精力。 南谌这人布置命令的时候,很有自己的见解。同样是“盯好韩三”这一个命令,其他侍卫会选择在韩三双脚迈出房门之时,把韩三押下,但南谌一向是安排人盯紧韩三的动向,也好放出一条长线。 “南谌,我方才让你盯紧那韩三——”向夜阑有意的放大了音量,“你可派人盯紧了?要是一会徐大人没找到人,你可能找得到?” 向夜阑这话,就是说给了徐大人一个人听的。 打一开始没在韩三的门外瞧见人,她便知道徐大人这次要走空了。 可徐大人像无主孤魂似的“飘”到了马车一旁,向夜阑还是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徐大人?韩三他不在么?” “沈刺史。” 徐大人僵硬的像是块木桩。 “什么?”向夜阑多少是有些听不清楚,只能从徐大人的口型里辨认些许,可这人跟离了魂儿似的,嘴唇几乎全程未动,全靠在嘴里哼哼出些动静。 “沈刺史,沈茂川,人在他那……” 徐大人恨韩三恨的压根痒痒,分明成了向夜阑所算计的一环,却觉得向夜阑是“救”了自己一命,将自己从苦海里捞了出来! “原是如此,那便多谢徐大人如此仗义执言了。” 向夜阑重新坐上马车,向沈刺史府上赶去,徒留徐大人在小雨中踉跄懊恼。 “这般的人物,留在朝中也是祸患。”南谌竟是毫不掩饰的同向夜阑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委实难得。 “我哪有那个本事把他捅到朝中去?” 向夜阑见南谌还真信了自己哄骗徐大人的话,不由笑道:“答应他的事,我自会尽力而为,可掺和进了贩卖人口的事里,陛下未必能容他。这事需要个来挡刀的人,我只能勉强保他一命,算是交易罢了。” 沈刺史的宅院和向夜阑的书局很是相近,算下来,仅仅隔了一条街,看来那日凤娇姑娘跑进向夜阑的书局,也是事态造就。 “王妃,这沈家……莫不是举家迁出去了?” 车夫诧异地挠了挠头,眼前赫然挂着陈旧的沈府牌匾,可眼前连盏灯没有不说,连个站岗的守卫都没有,简直就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 向夜阑伸出手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车夫将马车绕到另一个方向,果不其然,与死气沉沉的正门相比较,沈府的后门就热闹多了,处处挂着大红灯笼,连门旁石狮子的身上都挂着大红绣球。 第一百二十五章验证赌约 这是沈府纳妾的日子。 门外的沈老太太一眼认出了向夜阑,上前寒暄道:“四王妃怎有空来参加这酒宴了?也不知这风声怎么传到了你耳朵里,嗳,这大晚上的让您走上一程,当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臣妇这老脸也有点挂不住了。” 越是名门望族,纳妾的事越不敢声张,否则也不必把时间选在这深更半夜,像是连夜掩藏什么脏物似的。 往往这种纳妾的酒宴,只有交情极好的朋友,亦或是家中亲眷才会来参加,向夜阑登门道喜,沈老太太自然高兴。 这可是给了他们沈家天大的面子。 “您是沈老夫人吧?我记得您。” 向夜阑客气一笑,试图探探沈老夫人的口风。 “我与沈刺史这位新妾室颇有交情,她今日嫁到沈刺史府上,那我自然要来捧捧场,给沈刺史一个面子,也是给我这位姐妹添添光彩。” “那老身就代犬子谢过王妃了!” 沈老太太并未露出任何破绽,嬉笑盈盈地便把向夜阑带了进去,反倒是一身婚服的沈刺史,在看到向夜阑的一瞬,拧紧了眉头。 “川儿,你愣着做什么?四王妃来赏光,你还不给人挑个好位置!”沈老太太责备着沈刺史的不懂大局,“你虽是纳妾,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摆酒,可绝对不能怠慢了客人,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娘。” 沈刺史心不在焉的答复一声,便来为向夜阑引路:“四王妃跟下官来就是,您既然是她的好友,那下官就更不能怠慢您了。” 他防备的打量了向夜阑一眼。 其实向夜阑方才给沈老太太的说辞,也是给沈刺史的一种警示,既然这人脸色变化如此厉害,那便说明,他不是被韩三蒙在鼓里的。 “怠慢谈不上,我就是颇为好奇,沈刺史是怎么认识我这姊妹的。毕竟我瞧她也嫁了人,夫婿也好好的。” 向夜阑话音未落,便有宾客的筷子先掉在了地上。 “四王妃这是何意?” 沈刺史咬牙切齿地瞪了向夜阑一眼,竟是皮笑肉不笑的威胁道:“下官这位妾室虽然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子,四王妃若是认错了人,可就是驳了下官的面子了。只要四王妃是来吃酒的,那下官一定好好招待。” …… 向夜阑瞧见沈刺史试图往南谌的手中塞几根金条,这贿赂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可南谌又怎么会收。 “沈刺史,我倒不是平白给你添乱,可我这位姊妹要二嫁的事,我还真没听说过。若是你们情投意合,我哪敢棒打鸳鸯,来你们的新婚喜宴闹事。可今日我与我这位姊妹好好的走在路上,便被人袭击了一遭,我有侍卫护着倒是无妨,可等我缓过来时,我这姊妹已经不在了。” 向夜阑冷嗤一声,“我不管沈刺史和她是不是情投意合,出了这样拦街绑人的事情,于情于理,沈刺史都该给我一个交代。” 沈刺史的眼珠子瞪的通红,像是在怨毒咒骂向夜阑不留余地,又像是在心里抱怨韩三这个猪脑子,竟能做出这种不留后路的事…… “四王妃,该不会是认错了人吧?”沈刺史尴尬的笑了笑。 “认错人没有,让我见见沈刺史的新妾室不就好了?” 向夜阑所等的便是这个。 “我也是知道礼节的,若是我认错了人,我向沈刺史赔不是,可若是没认错——沈刺史愿不愿让我把人带走?” “四王妃。” 沈刺史的话音很沉,短短三个字,竟也如同隔了一口气似的,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脸色憋得通红。 他这般不同不痒的威胁,向夜阑自然是不在乎的,为了一己私欲而去掳掠妇女,她也不在意与这样的人翻脸。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沈老太太尴尬的笑了笑,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如何能看不出两人在用视线交恶,于无形中落下一局博弈。 但一边是自己的子嗣,另一边是自己意要交好的四王妃,沈老太太实在不愿瞧见二人翻脸闹得难看,只好委屈自己,充当和事佬的身份:“又不是多大的事,四王妃与她交好,想见见她,那让四王妃见见就是了。” “娘,您这……” 沈刺史欲要开口,却是如鲠在喉,不知当如何向自家母亲解释。 “川儿,咱们沈家的人清清白白,不怕这些。” 沈老唯恐因为这么一个妾侍的事,将自家儿子的仕途都给搭进去,压根不等沈此刺史开口,自己便做主带着向夜阑去偏远见今晚的新嫁娘。 刚才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虽说来做客的大多是沈刺史的朝中好友,但有几分真情几缕假意,便只有当事人清楚,几位大人一听说沈刺史被卷入了一宗拐卖妇女的案子里,表面不动声色,却各自派了随从跟着去探探风声。 到了偏院,映入向夜阑眼中的更是一片殷红,这沈刺史竟如此看重凤娇姑娘,偏要用这种下作手段。 “这李家小姐平日里休息的早,办酒席的日子又晚,被家眷送来时,就已经睡下了。您瞧,这不是好好的么?这可不是被人捆着的,没人强迫她。” 沈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拿着灯笼给向夜阑照了一眼,以确认凤娇姑娘的确平安“睡下”。 “多有得罪。” 向夜阑从沈老太太的手上拿过灯笼,正要上前去看,便被面露惊慌之色的沈刺史拦了下来:“内人已经睡下,四王妃就算是内人的故交,也不该贸然上前吧?况且今时不比平日,若是掀了盖头,可是要被先祖降罪的。” 哪来什么先祖降罪? 沈刺史的话分明就是在警告向夜阑此时该点到为止,至少有些分寸,也算是提醒向夜阑,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 如果向夜阑再走上前半步,那二人便是彻底的撕破了脸,哪怕沈刺史闹得一个鱼死网破,也是向夜阑“自找没趣”。 “刚才说过了,如果是我的过错,那我自然给沈刺史好好的赔个不是,可如今没确认过,沈刺史怎么就知道是我错了?”向夜阑轻车熟路地绕过沈刺史,径直向床边的婚服姑娘走了过去。 她刚要掀起盖头,便听沈刺史暴跳如雷的向她喝到:“四王妃莫不是存心来找下官的乐子的!这大喜的日子,就算您是王妃,也不该随着自己的性子胡搅蛮缠,毁了下官的婚事,难道是一句两句便能了结的!” 向夜阑不仅在心嗤笑一声,这沈刺史可不就是急了,口口声声的同自己说着唯恐惊扰新妾休息,却又扯着脖子向自己大喊警告,可谓是将又当又立诠释到了极致。 就连沈老太太都未想到自家儿子会因此大发雷霆,向夜阑此举确是不妥,可又的确不至于闹得如此,吓得她连连拍着沈刺史的胸口给人顺气:“川儿……” “一句道歉自然不够表达我对沈刺史的歉意。” 向夜阑如今确认了凤娇姑娘平安,也就不再急着争辩出一个胜负,而是缓缓放出一条月白色的透明鱼线,等着沈刺史主动咬钩。 她分外认真的担保:“因我坏了沈刺史的事,我自然该摆出些道歉的诚意来,如果的确是我错怪了沈刺史,那我便在众臣面前给沈刺史下跪道歉,聊表心意,沈刺史看看,这样如何?算有诚意了吧?” 何止是有诚意,说是把命搭进去了都不为过。 以向夜阑这样的身份,又有几人能配得上让她下跪,何况是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之下,这赌约,实在是吓人的很。 南谌思量后决定不语,毕竟向夜阑处事和薄昭旭一样有分寸,如果不是有些把握,怎可能立下这样狠毒的赌约。 “呵,王妃这就严重了,下官不过是一介刺史,您这一跪,怕是陛下要第一个来治下官的忤逆之罪!这下跪就不必了,只要王妃能在众臣面前恢复下官的声誉,下官绝对当今日的事没有发生!” 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简直跟已经赢得了赌约一样,别无他因,不过是因为向夜阑立下的赌注太过狂妄,反倒让沈刺史确信了向夜阑的行事鲁莽与,定会自掘坟墓,反而坑害了她自己。 更为主要的一个原因是韩三像他担保过,凤娇姑娘是在睡下时悄悄送了过来的,这她向夜阑又能找到什么证据,说他强迫凤娇姑娘嫁过来?便是这凤娇姑娘是个烈性子,不承认自己是自愿的,他把过责推到凤娇姑娘的身上,也就是了。 “沈刺史不用这么急着害怕自己担不起,毕竟您有没有这个机会还不好说呢,对不对?既然您觉得可行,那这盖头,我可就要揭开了。” 若是向夜阑一鼓作气掀了这盖头,沈老太太还未必有多紧张,可向夜阑半天只掐着两个绣了芍药的小角,就是不肯掀起这盖头,惹得沈老太太在心里惴惴不安的揣测其间是不是真有什么讲究,让向夜阑给抓到了把柄。 她心慌的四下看了几眼,终是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家儿子的身上,诘责道:“川儿,你给娘说实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猪队友 “娘,您说什么呢?儿子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既然四王妃如此坚持儿子的新妾侍是强掳来的,那便让四王妃好好瞧瞧清楚,万一其间有什么误会,也好早点说开,总不好让四王妃继续这么怀疑下去,总是疑神疑鬼的,对吧?” 沈刺史竟是暗讽起了向夜阑,若不是向夜阑此时比他还有把握,还真要琢磨自己是不是在“无理取闹”…… “请吧,四王妃。” 向夜阑并未搭理明着给自己施压的沈刺史,而是将灯笼放在了榻上,聚精会神地去掀起眼前的这块红盖头,验证和沈刺史的赌约…… 韩三就是一个典型的猪队友。 “沈刺史,怎么说?” 向夜阑歪了歪头,简直就是给沈刺史的伤口撒盐。 他又如何能料到韩三会是这样的一个白痴,竟然在凤娇姑娘嘴上堵了一块粗布,也真是不怕捂出点什么事来! “您也看见了。”向夜阑担忧地替昏迷的凤娇姑娘取处口中的粗布,“需不需要我亲自请太医来化验一下这布上添了什么?” 沈刺史沉默不语,他向身旁的仆从使了使眼色,决定用上最后的后手。 “四王妃是精明人,但事已至此,我便不能让您离开了。” 他直接摒弃了臣子之间的谦称,算是彻底与向夜阑摊了牌,直至沈府护院围到房间外,沈老太太还是难以置信的扯住沈刺史的衣袖:“川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四王爷的王妃,你,你可一定不要胡来啊!” “娘,您还未瞧出来么?今日的事,就是和我有关系!这事要是抖了出去,你我都别想好过……有人问起,我自有法子应对。” 说不过就灭口,向夜阑又遇见了个玩不起的。 “沈刺史,我可还没说要和您算账呢……” 就算有南谌护在身前,向夜阑还是顾虑这沈刺史耍什么疯,此时只能把时间拖延下去,能拖越久越好。 沈刺史背对月光,将脸色映得阴暗狰狞,如同看着笼中猎物,轻嗤道:“都闹到了这个地步,如何回头?与其留下你这个祸患,倒不如一做到底,干干净净,断了后患!还愣着做什么?人呢?” 他空着手比划了半天,也没瞧见自己视作心腹的护院上前拿下向夜阑,登时就有些不快,怒气冲冲地回过头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后,连半个护院的影子都没有。 反倒是外墙的墙檐上,站了几个劲装侍卫。 只见那左边的侍卫手里还提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静下心听来,这东西好像还发出了一点动静,似是带着哭腔的“救命”…… “沈刺史,看来你这账不用和我算了,找这位“韩”公子吧。”向夜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四王府的侍卫。 “怎么了,沈刺史?” 明知沈刺史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眼,向夜阑还是想看看沈刺史陷入难堪的表情。 手里拎着韩三的侍卫是一点也不客气,就这么把人给扔了下来,好在他韩三肚皮上比寻常人多了二两肉,才没被摔碎五脏六腑。 沈刺史带着沈老夫人一起傻了眼,时而看看笑着的向夜阑,又忍不住回过身去看被捆成猪肉卷状的韩三。 简直就是撞了邪了! 沈刺史木讷了许久,终于是开口道:“你难不成以为偌大的沈府,便只有这么几个护院?四王妃还是太过稚嫩,以为自己算到了一切,其实也不过如此!便是我今日让你走出了这扇门,你也绝对走不出沈府的大门。” …… 沈刺史不过是嘴硬的放上几句狠话,但向夜阑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命人带上昏迷的凤娇姑娘,随即大步走出了偏院,连半个来阻拦的护院都没有。 这便轮到沈刺史纳闷了。 便是她向夜阑再怎么神机妙算,算到了自己想要灭口,带了些侍卫来此,也不至于能拖住沈府所有的护院吧? 较起沈刺史这般白日撞鬼一样的惊恐脸色,向夜阑简直漠然的像是个旁观者,甚至还悠然自得的打了个哈欠:“沈刺史不必奇怪,您要怪就去怪您那些酒肉朋友吧,我才刚随您进了院子,就已经有人去找陛下报信了,只怕你这位置,坐不久了。” 至于这善后的事,便要归老皇帝管了。 就算他沈刺史再得老皇帝信任,牵扯进了掳掠妇女这种事,老皇帝也必须要表态——轻则罢免官职,重则立即斩首。 坐在马车之上,一身轻松的向夜阑打了个盹儿,折腾这么一遭下来,天都要大亮了。 恍惚之余,却听南谌低声道:“王妃今日,太冒失。” 难得能从南谌口中听见这种带着说教意味的话,确切说,向夜阑几乎没瞧见过南谌表露出自己是情绪,大多的时候,都表现的像一个身手了得的木偶人。 念着有趣,向夜阑便趴在马车窗边与他多言几句:“怎么说?我倒觉得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若是徐承务郎说了谎话,今日过沈家门的其实是别家姑娘,王妃要如何脱身?若是沈刺史真要闹一个鱼死网破,属下唯恐出什么乱子,来不及护您安危。属下只是希望您下一次,能以自己为重,而不是……” 话未说完,向夜阑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马车另一侧的凤娇姑娘。 “我知道你是好心劝我,毕竟四王府的侍卫再怎么身手过人,也不可能应对所有的意外,不过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冒失?你确定不是你们王爷给你灌输了什么我很蠢的思想?” 薄昭旭在千里之外背了一个锅,但南谌怔了怔,似乎还真有这么一个原因在…… 见他不做声,向夜阑便明白他这是默认了。 “开玩笑!你以为我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难不成从我小的时候,就有他帮我解围了?在遇见能够照顾自己的人之前,所有人都很聪明的。徐承务郎不是傻子,就算他能得罪的起我,也未必得罪的起沈大人——我尚且和他留有余地,可沈刺史要是被他坏了婚事,可是真要剥了他的皮的。” 向夜阑敲了敲南谌的额头,警告人自己“不蠢”。 “要不是有十成的把握,我怎么可能下那么毒的誓!我拿着灯笼照了那么久,自然不是为了去看盖头上绣了什么花纹。” 向夜阑斜了一眼凤娇姑娘的手腕,赫然是两道麻绳捆出来的红印,除非是被捆了一段时间,否则怎么可能勒出了淤血,只可惜沈刺史未发现这些,被韩三给摆了一道。 不过这两个人,倒可以在同一个监牢里好好掰扯一下是谁坑了谁了。 “至于你说我高看了王府侍卫也好,太过冒失也好,其实后来的事,我都是考虑过的……消息掌握的比较全面,是真的有好处的。” 向夜阑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倒真有些神算在世的意思。 然而对于了解过沈刺史的向夜阑而言,这些根本不能算什么。 沈刺史这人姑且可以算得上是官居高位,在朝中可谓左右逢源,又有一张极会说奉承话的嘴,本可以去巴结官衔更高的大人,他却与那些人保持距离,唯独喜欢与官位不如自己的人深交。 有人说是因为他为官清廉,不屑于那些官场做派,亦有人说他是攀不上高位的大臣,故作清高。 而原因倒也简单,不过是沈刺史他在朝中讨好旁人累了,去交好些小官,来享受被人奉承了滋味。 便是这么一个癖好,今日将他推上了绝路。 那些小官与沈刺史的官衔差不上太多,又能有几分真情与他深交,见他涉事,自然是第一个报到老皇帝的面前,让老皇帝赏识他的“识时务”,没准就把沈刺史的这个位置让给他坐上一坐。 “不过呢……” 向夜阑这次拍了拍南谌的肩膀,便趴在了窗框上醉心月色,微微合眼:“你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我当然不能怪你,反倒还得夸夸你,总算不防着我了,对吧?嗯,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头。” 南谌顿了顿:“是。” 折腾一夜后,向夜阑索性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纵然如此,也不过才睡了二三个时辰,便被噩梦所惊醒了。 说是噩梦,其实也没有多恐怖。 只是让向夜阑尴尬的头皮发麻,一时半会儿睡不下去。 在梦里,向夜阑梦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围在她与薄昭旭的身边,咕哝着什么不愿让她向夜阑为难,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能陪在薄昭旭的身边…… 要命。 而薄昭旭也稳定发挥了自己惹人生气的本事,抱着向夜阑笑这姑娘打哪学来的这些戏文里的酸话。 不仅不吃这一套,甚至还希望向夜阑能掐着嗓子给他学上一两段。 正想粉拳招呼回去,向夜阑便已经从梦中惊醒了,眼前唯一的姑娘,便是跪地板板正正的凤娇姑娘。 “凤娇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大白天的,怎么还跪在地上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投奔王府 向夜阑这屋没有太多的丫鬟,委实安静,大白天的只有凤娇姑娘在这儿,向夜阑若是醒了还好,若是向夜阑躺着……凤娇姑娘的一举一动简直就像是在守灵。 尤其是这苦闷黯然的神色,简直就跟缅怀向夜阑一样。 联想到这些,向夜阑委实是头疼:“你先不用急着回答,你先起来!” “奴,奴婢实在是给王妃舔麻烦了!昨夜的事,奴婢都听府里的姊妹们说过了,王妃您为了救奴婢脱离苦海,真真是受了太多的苦了!一想到这些,奴婢便觉得心中内疚。” 凤娇姑娘寸步未动,只拿袖子擦了两下眼泪。 向夜阑才是真的欲哭无泪——这哭起来以后就更像在祭拜自己了。 “那你听我的,先起来,慢慢说。”向夜阑拍了拍自己的榻边示意人坐过来,“你反应这么大,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凤娇姑娘羞恬地点了点头,坐上了床榻的边儿,低声嘀咕:“奴婢也实在是未敢想,王妃是真的会来救奴婢,真的把奴婢的性命当成了一回事儿,便是奴婢的爹娘,也只说什么夫君让奴婢死,奴婢就必须要听他的话。只有王妃愿将奴婢的性命当作一条人命,今后无论如何,奴婢都要跟着您了!” 她这反应向夜阑是未料到的,于向夜阑而言,重视女子的性命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在凤娇姑娘的眼里,竟是如此闻所未闻,惊奇不已。 以至于凤娇姑娘竟要把性命托付给自己。 “凤娇姑娘,你真的想在我身边做丫鬟么?我倒不觉得丫鬟就定是低人一等,我只是觉得你很有经商方面的天赋,留在我身边照顾我,实在是有些太屈才了,你这样,我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况且我看你对经商也很有兴趣,不如放手一搏?” “这……” 凤娇姑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又被顾虑匆匆掩过,独留惶恐。 只苦笑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奴婢的父母,都已经与奴婢决裂了,如今就是想要从头再来,也没那个后悔的余地了。如果能安心做好照顾王妃这件事,也未必就会是一件坏事。” 她倒是想的很开。 “谁说你没有后悔的余地的?我留了笔小钱,原本是想改建下书局,屯些新书的,现在一看……” 向夜阑听见了哗啦的流水声。 又听见铜板顺着水流匆匆溜去的声音。 想拿这笔钱重修书局,多少有些难度,虽说府上还有点钱,但向夜阑还是想等薄昭旭回京后一起拿这个主意。 “正好你想做些生意,那这笔钱就交给你了。不过钱不太多,我这手上还有一间空置的铺面,就是有些老旧,回头你去看看。等稍微晚一点儿,我让人找地契给你。” “王妃此言,可是当真?” 凤娇姑娘面露欣喜之色,嘴角快要扬到眉梢去了。 “当然是真的,我也不讨你的分成,只要你生意发达了以后,能记得我这个人情就好,空着也是空着,不用太客气。” 纵是她提醒了凤娇姑娘太客气,眼前的姑娘还是满心欢喜地给向夜阑行了一个大礼,委实是拦也拦不住。 但向夜阑的选择格外明智,向凤娇姑娘制定一个固定的分成数目,未必就能带来多大的收益,与凤娇姑娘交好,带来的可就不止是些银子了。 像凤娇姑娘这样的经商人才,人情可比定好的分成数目要值钱多了。 二人还未来得及深谈几句,便有丫鬟破格上前来禀:“王妃,府上来了一教坊司的乐姬,说是来找您的,似乎,似乎,还怀了身孕……” 向夜阑显然是没能意会这丫鬟为何如此焦灼而为难,她懵怔的眨了眨眼,仍是不动声色:“怎,怎么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怎么把你急成了这样……” 原主有几个朋友,难道是什么很奇怪的事? 但向夜阑未细思的是,原主再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向府怎么可能不干涉她和什么样的人有交集?若是出身低微,向老夫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教坊司又是个什么地方?尽是养些戏子的。 若让向老夫人知道原主还和教坊司的乐姬有所交集,那向老夫人可真是要掀破了天来闹了。 所以这来人,根本就不是原主的朋友。 凤娇姑娘大抵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妥,委婉提醒道:“这到底是有什么事,王妃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好,奴婢便不占着您的时间了。” “哪有,你可没占我的时间,不过教坊司离这儿还挺远的,许是真有什么事来这吧。”向夜阑简单换了身便利的衣裳,便要赶去正厅,“一会我让人把东西给你送来,我刚才算了算,你简单找个住处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我再找几个人给你护院,你放心就是了。” 凤娇姑娘心思软,又抹上了眼泪。 到底是萍水之交,向夜阑对自己这么好是要做什么? “对了,你别怪我话多。拿到东西之后你直接挑时间离开就好,不用等我,也不用向我请示,找人告诉我一声就好,免得遇见和上次一样的事,我倒是不怕折腾,可你扛不住这样的吓不是” 向夜阑忽然退回了门后。 “你要是不愿住在外面的话,四王府随时有你的容身之处。” 这便更是让凤娇姑娘感慨万千,认定了向夜阑的恩情。 向夜阑至了正厅,瞧见里面坐了一个身着水蓝舞裙的姑娘,腹上微微隆起,原是有了身孕,琢磨一二,向夜阑忍不住先行猜测这姑娘是来向自己报喜的。可仔细一瞧却发现这姑娘眼角挂有泪痕,怀里抱着一把用来谋生的琵琶,肩上又还挂着一个小布包。 于她而言,这大抵就是她的全部身家了。 难不成是来投靠自己的? 向夜阑表面端于正座,好生一副肃重模样,但向夜阑的视线始终是在这姑娘的脸上游走,拼命的去思考来人的身份。 …… 回想许久,还是不认识。 “王妃,这位自称是教坊司的青芷姑娘,奴婢方才先行派人去教坊司询问过,确认了此人的确是教坊司籍下乐姬,只不过因为犯了错事,被教坊司的胡姑姑赶了出来。” 向夜阑认真听着下人交代青芷的底细,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这位青芷姑娘隆起的小腹,大抵便是教坊司所认定的“错事”了。尽管她不认同,但将这种事放在这种时代,仅是将她逐出了教坊司,已经算是十分的人性化了。 甚至可以说这教坊司的胡姑姑,还有那么一两分“人情味”。 然而那婢子面露为难之色地看了看向夜阑,像是嗓子里卡了块石子,吞吞吐吐的半天没什么动作。 “怎么了?”向夜阑好奇地抿了口茶。 “这乐姬声称腹中的孩子是王爷的子嗣,所以教坊司的胡姑姑才留了她一条性命,送来府上,请您决断。” 向夜阑差点把茶喷出口中,这吃瓜久了,还能吃到自己家的身上?她也算是把薄昭旭的底子摸了个七七八八,可从未听说过薄昭旭还有这么一段情。 看这青芷姑娘的肚子已经稍稍显了形,那便是已经有三四个月了,那么久远的事——还真不好说。 不过向夜阑觉得——薄昭旭不好这一口。 毕竟某个男人看起来久逢情场,其实谈起情事来,也是生涩的很。 向夜阑还未开口呢,青芷竟先噗通一声跪在了向夜阑的身前,甚是刻意的托起自己还不算明显的肚子,来让众人去瞧,这是什么光景。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爷千岁之身,若不是发现自己有孕,怎敢来到四王府冒犯!四王妃宽宏大量,请饶奴婢一命。奴婢早年不过是一穷苦医女,幸得王爷出手搭救,带奴婢回京,才在教坊司谋得一份生路,如此大恩大德,奴婢怎敢再奢望嫁入王府呢,还请王妃千万不要误会奴婢的来意。” 看她说起话来有些怯懦,却又像提前编好了词句一般有模有样,向夜阑还未说什么,她便给自己束起靶子,自己动手打了起来。 “奴婢一死又有何妨呢,离了教坊司,奴婢又没有去处,只请王妃宽恕奴婢七个月,让奴婢诞下这个皇嗣吧……奴婢,奴婢只是想保住腹中的孩子啊。” 向夜阑已经能想到京城会因此事传出怎样的风声了,她合眼长叹了一口气,让空气凝重到了极致。 这就不是踩在她头上挑衅那么简单了。 向夜阑一改平日里的温和宽仁,丝毫不讲道理地举起茶盏掷向青芷而去,看似不讲道理的宣泄情绪,其实仍有理智尚存,刻意更改了掷出茶盏的方向,本该溅在青芷脸上的茶水,也只是沾了点清芷的裙边而已。 “你说让我收留你,我便要收留你?怎么,只凭你空口无凭,就能说自己腹中所怀的是皇嗣?那这皇城的天,还真是要乱了套了。我今日收留了你,让你在我之前诞下皇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简直就不是反常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向夜阑纵是发起脾气,也绝对不会是这个愤然宣泄情绪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顺势而为 连向夜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是一股子恶毒女配味儿。 青芷的反应也一点不让向夜阑意外,她佯作坚强地拭了拭眼泪,意志坚定道:“奴婢本就不敢有所奢望,既然王妃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奴婢这便触柱了断,让王妃放心!” “南谌,把人拉下来。” 向夜阑晚班无奈地摇了摇头,瞧瞧热闹也就够了,且不说这姑娘会不会真的狠心撞柱,但凡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自己都说不清半个字…… “谁说我不同意收留你了?府里当家做主的,到底还是王爷,如今将你贸然赶出去,我又算什么了?既然你都来投靠四王府了,那便留下来吧,我找人将你安置下就是了。” 自己倒要看看她还能演出些什么来。 “至于是让你生下孩子后离开,还是如何给你一个名分,我可做不了主意,便等王爷回来再说罢。” 青芷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阻拦,自己就抱着柱子刹住了自戕的动作,抽噎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向夜阑的手中受了委屈,而向夜阑这个大恶人也终于良心发现了。 向夜阑唤来的婢子怯生生地把青芷带下去安置,方才向夜阑动了脾气,可将她们吓得不轻,哪敢不当回事。 平日里笑得和善的人,发起脾气来才更为恐怖。 青芷刚被带离,南谌便担忧上前:“王妃可需属下去仔细查查此人的底细?王爷他,是绝对做不出此事的。” 方才还恨不得掀了房顶来撒气的向夜阑此时竟变了副面孔,正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不用查她的底细了,刚才不是都有人交代过了,她的确就是教坊司的乐姬,这点不假。你还是去查查她近日都和什么人来往过,查的要更快一些。” “是。” 南谌应下,忽然反应过来:“王妃已经看出来了?” 向夜阑实在是不敢细想自己在南谌的脑海里是有多蠢,答的甚是无奈:“你就不觉得她交代的身世,格外耳熟?” 这不就是上官娆的身世?只不过上官娆是恳求薄昭旭把自己留在了身边辅佐,青芷则是被送进了教坊司谋生。 前者像是薄昭旭会做出来的事,后者,则像是旁人眼中的薄昭旭会做出来的事。 “就算你们王爷偏好去救险些沦落风尘的姑娘,也不至于个个都是医女,一救一个准吧?她要是没多此一举说上这一句,我恐怕也不会想太多。她大概也就是个被派来监视我的,不能算是危险,我刚才装作大发脾气,也只不过是有人想看到我发脾气,和你们王爷互相猜忌的样子而已。” 既然想看,她便让他们如愿。 “你们王爷领兵打仗的能力有多强,你比我清楚的多,不过是一场小暴乱,根本算不上麻烦,但只要他活着回来,这就是战功一件,只怕是要碍着很多人的利益了,派这么一个让我说不清楚的姑娘来监视我,也是合情合理,你且先派人盯着吧,看看能不能从中揪出幕后主使。但凡她有任何可疑的一举一动,随时告诉我。” “话是如此,听见她打着这样的旗号进府,我这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很……”向夜阑下意思地蹙紧了眉,努力不去细思。 薄昭旭不在的这段日子,注定是不好过了。 姑且还算太平的小隔了几日,稀客向老夫人登门拜访。 向夜阑听闻这位祖宗来“探望”自己的时候,没病都要多出三分病态,心中感叹怎么两个添乱的撞在了一起…… 向老夫人来时还命近身丫鬟抱了一个小公子,一进门便虎视眈眈的四下打量。 她这和白日里找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哪能轻松如意,不过是提前去立一立威,震慑旁人。 “祖母,如今空闲了?身体好些了么?” 向夜阑从丫鬟手里取来了还热乎的山楂糕,这是她为了糊弄向老夫人,刚才派了丫鬟去火急火燎地买了回来的。 “对身体好,您尝尝?” “这就不用了,多亏了你早前托那位太医开的药,祖母这身子是越来越好了……今日来,主要还是听说了前几日的事,专门来看看你。” 向夜阑长叹一口气,到底还是逃不过这一茬。 其实向老夫人比其他人关心此事也是应该的,自打被向夜阑提醒过,向老夫人幡然悔悟,真正和向府日后生计息息相关的,其实正是她心里其貌不扬的孙女向夜阑,若是向夜阑倒台,她向府便再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了。 让一个乐姬抢在王妃的前头生了皇子,丢了颜面是小,这可是第一位皇长孙——向老夫人哪敢不当回事! 毕竟在向老夫人的假想中,向夜阑就是四王府中一个不受疼爱的受气包,如今薄昭旭看重她还好,青芷姑娘生下皇嗣以后,向夜阑便要沦为侍女一般的地位,日夜给人端茶送水,连普通丫鬟都可以踩上一脚…… 实际上,向夜阑和四王府的家仆相处的甚好,就差没把薄昭旭儿时几岁断奶交代给向夜阑听了。 “这乐姬,你就不打算除了她?” 向老夫人替向夜阑参谋起了后路,自顾自的密谋起应付青芷的对策。 “你将她一个乐姬留了一下来,已经是仁义尽至,旁人便是想说你什么,也挑不出你的毛病来。大不了,还有祖母替你担着!说来也是,你这个年纪,如何懂得应对这种事?也怪你娘走的早,连这些事都未来得及教你……如今四王府当家做主的是你,她的吃食还不是由你把关,至多也就是寻个信得过的丫鬟,替你顶罪。” 论起处置青芷这一类人,向老夫人何止熟练两个字。 “你实在舍不得那丫鬟受罪,便托人将她暗中送出王府,做出一出假死的戏,也就是了!你若觉得这法子不好,祖母这儿还有别的法子,只要你想除了这乐姬,祖母帮你也无妨。向府的未来,可就全看你这丫头了!” 向夜阑抽了抽嘴角,这向老夫人放在自己的年代,简直就是行走的半本刑法,典型的反面教材…… “祖母,这事我自己有打算,就不劳您操心了。” 她推脱道。 “这怎么行?” 向老夫人腾地就急了,留向夜阑一个人在椅子上不敢言语。 自己真是吼不过向老夫人。 “你不顾自己的未来,向家又怎么办?就算不想想自己,你也该想想你爹保全下来的向府!别的事,我可以不插手,但你总得给自己留点余地。” 说着,向老夫人从丫鬟怀中接过小公子,又将人放在了地上。 向老夫人又闹的哪一出? 向夜阑凝眉注视,只见向老夫人真是给自己演了一出好戏。 “去,叫娘。” 向老夫人笑着提醒了提醒身前的小公子。 这是何等天雷滚滚的场面,向夜阑差点以为原主也是个极其性情的姑娘。 但应当不至于如此吧? 她全当这些是向老夫人逗小孩子的胡话,万没想到这孩子竟还真听话地跪在了自己身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奶声奶气的唤道:“娘。” 喜当娘的滋味十分复杂。 “祖母,您这是……” 向夜阑的脸色逐渐有些难看,她着实是有些低估了向老夫人添乱的能力:“恐怕这样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恒儿么?” 向老夫人鬼鬼祟祟地走到向夜阑身边,恨不得贴着向夜阑的耳朵来解释自己的“好意”:“这是长恒,你上次抱他的时候才十一岁,他还是个奶娃娃呢!你姑父一个人来京中做生意,便把恒儿交给了我,你如今可是向家的命脉,你姑父,能不在乎你的事?我和你姑父他也商量过了,让恒儿认你为义母,无论如何,你也有个依仗。等解决了那乐姬,你再将恒儿送回去,他绝不争你们的东西!” 向夜阑一时间也不知该夸向老夫人“做事周全”,还是“脑回路清奇”,竟然连这样的办法都能想出来。 也真是“难为”她了。 “那祖母就得恕我不能从命了,我知道您把向家的众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但我总不能拿长恒一个大活人来开玩笑。” 向夜阑话音未落,向长恒便委屈唧唧的瞥起了嘴,东珠般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始终是哭不出来:“恒儿知道了,不能为难干娘,祖奶奶,您带恒儿回家吧,恒儿可以自己住的。” 这感情牌,向夜阑有点遭不住。 “夜阑,你以前不是也挺喜欢恒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姑母走的早,全靠你姑父一个糙汉子拉扯着,他哪会照顾孩子的!要不是让我要了过来,恒儿可就得一个人在家住着,等他爹做完生意了。唉,你不愿便不愿罢。” …… 向夜阑觉得自己真是气得头晕脑胀,才会答应帮向老夫人照顾向长恒几日,如今怀里抱着孩子,她才隐隐觉得是被向老夫人算计了。 就不能相信这个人精老太太! 但有了向长恒这个明面上的义子,向夜阑的日子的确是轻松了些许。 第一百二十九章真没有眼花 至少是没了那些打着探望向夜阑的名头,来探查青芷这事虚实的好事之人。 也不知是因向夜阑整日耽于照顾向长恒,还是青芷本就没有主动挑起事端的打算,这将近半个月过来,竟一点事儿都没有发生。 直到边关传来捷报,原本是件举京同庆的事,却因边关蛮夷不肯退兵而僵持不下,朝廷耗不起。 不止粮草供应困难,连最起码的武器需求都有点儿力不从心。 这样天大的事,京中竟没有什么人提起。 “王爷回信时解释过,他不认识这青芷姑娘。” 南谌还是在为自家主子的爱情所努力解释,毕竟这世上除了向夜阑,还真不一定有人能和薄昭旭如此般配。 “这我当然一开始就知道,毕竟除了我,也没什么人眼瞎看得上他了,说话那么烦人,长的——也就还凑合!” 向夜阑昧着良心说话的时候,总会伴以浮夸的笑意。 “王爷也是怕您误会。” 南谌根本没敢说出心中所想。 要是喜欢上薄昭旭就要算眼瞎,那京城中不知道要瞎多少年轻姑娘,偏偏薄昭旭就喜欢向夜阑这个“瞎”的恰到好处的…… “嗐,叫他放心就是了,我还没那么容易怀疑他。不过我听说边关军备很吃紧,你们王爷在信上有没有提起?他所在的那支军队,状况如何?” “不大好。” 南谌几乎是想都未想。 “边关的军资都是同样紧张,王爷所带的军队不仅没比薛将军他们好上多少,甚至是要更加吃紧。要是敌军此时撤兵也就罢了,可此时敌军大有四耗到底的架势,若是持久消耗下去,只怕也是难事……” 听了南谌的解释,向夜阑眼角笑意倏然消失,甚是担忧道:“不能向陛下讨要么?这可是军资,怎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似是兵部尚书手下人克扣了军饷,在军备上做了手脚,数量缩减许多不说,质量也是异常的差。陛下已经知晓此事了,但王爷此时身在北地,层层审批下来,恐怕也要等上许久了。” “我在京中,难道也不能从中干涉?这要是一直拖下去,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审批军备需得数道手续,才能交替到陛下的面前,一来一去下来,大抵还要等上十五日,才能送军备离京。” 南谌最是清楚此事有多复杂,单是一道协议数量的文书,就要拖上数日,更别提数道不同的文书,真要按部就班的折腾下来,少说一个月。这还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老皇帝不得不命朝臣尽量简化文书流程。 向夜阑想起了自己几乎干瘪的小金库,咬了咬牙:“从陛下的手中讨要军马,还要等上那么久,索性,索性自己捐军马给他们就是了!好歹得让人平平安安的回京。” 话是如此。 可向夜阑存下的私房钱已经掏给了凤娇姑娘大半,挪用四王府积蓄无妨,可要是被人从中动了手脚,卷入倒卖军备的罪名里,可就是大问题了。这积蓄能用,但也只能用于补足缺漏的部分。 实在不行,便向凤娇姑娘借上一点罢。 向夜阑狠下心决定去从凤娇姑娘借些前来,可临下马车,向夜阑又有些犹豫……凤娇姑娘离开四王府也不过是半月有余,就算生意上有些起色,应该也只是刚刚回了点本钱。自己这时再向她借钱,似乎有些不是时候。 “王妃,您不下马车么?”车夫诧异道。 向夜阑到底还是走下了马车,毕竟就算借不到钱,与凤娇姑娘叙叙旧也是好事,然而向夜阑刚走下马车,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住…… 这好几层楼高的“李氏酒楼”是怎么回事? 自己来错地方了? 要不是向夜阑瞧见了凤娇姑娘这位老板娘正在待客,向夜阑真的要以为自己糊涂了…… 向夜阑揉了揉眼,确认眼前这座恢弘大气的酒楼没有如同幻觉一般消失。 自己这……果然是来错地方了吧? 向夜阑再三确认凤娇姑娘信上所写的地方的确是这儿,可比起凤娇姑娘在信上谦虚所写的“小饭店”,眼前的酒楼简直像是假的。 离了老远,凤娇姑娘便瞧见了在门外驻足的向夜阑,主动上前来搭话:“王妃借了那么多钱给我,我不做出点名堂来,岂不是太对不起王妃的心意了。要借多少,王妃只管开口,只要我拿得出来,我一定给王妃凑齐。” 得人恩果千年记,她如今发达,是真未忘记向夜阑当初向她讨要的那份人情。 向夜阑边向酒楼当中走去,边听凤娇姑娘阐述自己的发家之路,她那日拿了向夜阑的钱以后,并未急着张罗开店,而是极有眼见的投了一桩异国贸易,其他商人见她一个女子从中掺和,妄自揣测她不懂行情,这定是一桩赔本买卖。 故而纷纷抛售手中货物,想要尽早从中脱身,而凤娇姑娘此时手中恰好还有些空余资金,便低价收购了那些商人抛售的货物。 那些商人还等着看她赔的血本无归,但恰逢西夏使臣队伍每年进京的时候,数百车货物还未出京,便被西夏使团出巨资包揽,此时正在运回西夏的路上。那些临时撤出的商人,这回已是肠子悔青了。 谈拢和西夏的生意以后,凤娇姑娘又挪出一部分资金开始建设名下产业,这“李氏酒楼”便是其中之一,但说日进斗金,丝毫不夸张。 “我这钱刚借给你没多久,便想要往回要,实在是有点让我过意不去……”向夜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在是前线告紧,又指望不上朝廷那些人,我才只好找你借钱,应应这个急了。” “这都好说,我现在生意也稳定了,留下几百两黄金应付平日里的资金运转,也就是了。刨除这些,我手里应当还剩个七千两黄金,王妃要是急着用,便都拿去吧。” 凤娇姑娘平静的像是在谈几文钱的事,着实是让向夜阑觉得自己低看了凤娇姑娘的本事——她怕不是从韩三的手中救下了一个聚宝盆。 这些寻常人要数十年才能积攒下来的家底子,她竟然只凭小半月便争来了? “用不上那么多,就是你敢借,我也不敢要这么多。正好你现在做着生意,应该也进入京城商会了吧?我今日立个字据,向你借两千两黄金,你帮我引荐几位武器商人,我到时一并还你两千一的黄金。” 两千两黄金依照京城此时的物价,大抵是换得上三十万两白银,向夜阑预计着再从四王府支出一个十万的零头,怎么说也够备上前线军资的缺口了。 “王妃余我有恩,怎还说得这么客气?” 凤娇姑娘打趣似的嗔怪一声,怪她向夜阑与自己来的生分。 “如今生意也稳定了,能帮王妃这么一点小忙,两千两黄金又能算得上什么?若是没有王妃出手搭救,我李凤娇又是个什么东西?给人做一辈子的妾室都是轻,往重了说,只怕如今能不能有这口气在都成了问题!王妃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了。” “我这儿倒还真有些事需要你帮忙。” 来时向夜阑还有所顾虑,万一凤娇姑娘此时境况窘迫,再把她卷进来,无疑是对凤娇姑娘的境遇雪上加霜。 但如今看到这些,向夜阑也就安心了大半。 “他离京也有一段日子了,京中那些人对四王府看得很紧,所以有些事,我不好以四王府的名义出面。当今圣上是个多疑的性子,对武器的管制十分严苛。我是想请你帮忙,以你的名义捐献物资给前线将士,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麻烦,但我也会命人帮你协调的。” 老皇帝是愈发的疑神疑鬼,小批量的武器买卖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她以四王府的名义才买了大量军资,只怕还未捐出京城,便要被老皇帝中途扣下,顺便给四王府扣上一个疑要谋反的罪名。 让凤娇姑娘这样的商人出面,反倒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在商会里,背地贩卖军械已不是什么稀罕事,相比较之下,反而不是那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目。 “就这些事?也难为王妃心中有些顾虑,我未经手过这些武器生意,却也听说过其间风险,单是前几日,便有宫里人采买了大批朴刀与轻甲,应当也是为了这事吧。” 向夜阑闻言沉思片刻,总觉并非是如同凤娇姑娘所想一般,且不说宫里会不会有人为前线将自掏腰包购置军资,若真是为了捐至前线,总不可能这么久了都没有半点动静。只怕是为了控制市场,好让旁人购置不到这些武器。 便是想采买武器,也不好下手。 “那,依你来看,我现在想要为前线将士购置武器,会不会有些困难?”向夜阑不禁是有些担忧。 “难是自然的,如今京城的风声这么大,那些敢倒卖大批武器的商人,只怕都按着想等一个高价,王妃若是信得过我,便将此事交给我来做。 第一百三十章双赢 “我虽不敢保证这批武器的价格能如平日一般,但绝不会高上太多,至少,能将王妃所需的军资置备妥当。” 凤娇姑娘胸有成竹的想从向夜阑手中包揽此事,又忆起那个因些许声响都要浑身颤抖的女子,向夜阑心中百感交集。 原是有些事,真能让一些人改变的如此彻底。 “那我可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咱们这个朋友,也算交下了吧?” 向夜阑心口悬了数日的铜钟终于平稳落下,解决了前线军资吃紧的事,她总算能抽出来点时间应对京中的豺狼虎豹。 “这是自然!王妃于我可谓再造父母,虽是说来夸张,但凤娇永远念着王妃的好。王妃愿认下我这个朋友,我自当以心交之。” 有了如今的“李老板”,她也算是在京城中多了一个助力。 况且凤娇姑娘这人,的确值得用心深交。 向夜阑与她长谈至入夜后方才离开,回了四王府,便瞧见那位青芷姑娘正给向长恒讲着故事,只不过向长恒不愿理她,独自坐在角落里撅嘴,不知同谁置气。 青芷想要通过照顾向长恒来赢得向夜阑的信任这一点,算是向夜阑早便考虑过的,但她正是因为不想应付青芷,才以照顾孕期为由,把她限制在了一间小偏院中。今日她走了出来,便有点无视向夜阑的存在的意思了。 向夜阑先是问询在门外谨慎看护的丫鬟:“怎么回事?” “青芷姑娘说在小院子里待得久了,实在是有些闷得慌,奴婢便允准她走出来散散心,恰好就撞见了小公子,是奴婢草率了,这才碍了您的眼,奴婢这便把青芷姑娘带回偏院去休息。” 丫鬟睥睨青芷一眼,唯恐向夜阑多心,解释说:“奴婢方才不敢贸然带青芷姑娘回去,您回来便好办了,毕竟她这有了身子,奴婢哪敢随便碰。” 向夜阑细一琢磨,确也是这么个道理,就是她碰了青芷姑娘一下半下,她猛地倒地,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不用了,我带小公子回去休息就好。仔细想想,是我之前思虑不周,怎能委屈青芷姑娘一直在院儿里圈着,那岂不是要闷出病?” 向夜阑上前去抱起向长恒,有意说给青芷听:“日后青芷姑娘想在府里走动,那便出来多走走吧,只是到时候有什么磕了碰了的,青芷姑娘自己担着。这样一来于所有人都好,是不是?” 青芷并不做声,只是把话本攥在手中,迟缓地点了点头。 走回向夜阑所住的庭园,南谌适才开口提醒:“她坐不住了。” 向长恒还是个听不大懂旁人说话的奶团子,只扯着向夜阑的袖边歪歪头疑惑唤道:“姐姐?” 这还是向夜阑花了整整三日才板正过来的,向老夫人不知是用了多久来给向长恒洗脑,见了向夜阑便唤娘,气得向夜阑差点去掀向府的屋顶。好在向长恒还是懂事,也未为难向夜阑,任什么都学得很快。 “你还不懂,大概就是有另一个哥哥或者姐姐,想要捉弄我,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他想要这么做,所以不会让他成功的。” 向夜阑蹲下身子,掐了掐向长恒肉嘟嘟的包子脸,深感那些日子的“教育”都是十分的值得。 面对南谌,她又是十分正经的语气:“对我出手也是早晚的事,毕竟此时京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前线又吃紧,如果想要让你们王爷回不来,那控制住我就是最主要的事。不过我这几日恐怕都不会在府上,他们应该也没什么出手的机会。” 向夜阑明日要与凤娇姑娘见面,安排第一批购置的武器离京送往北地,又隔两日还要带上向长恒一起参加京中贵夫人们的茶会,哪有时间留给青芷在自己身上下手?再拖下去,估计连薄昭旭都回京了…… “就随他们闹去吧。”向夜阑苦笑道。 隔日一大早,向夜阑如约出门去见凤娇姑娘,安置第一批需要出城的武器。若是控制好了量,便不是什么难事。 “我已经找人打点过了,以你我的名义捐出去的,到时候有我……嗯,我爱人来交接,军队那边也不会出问题的。” 凤娇姑娘点着头将钱交到了车夫手上,二人为了交接这一批武器,硬是和武器贩子绷了两个时辰的脸,这才没被那武器贩子当成了好宰的客,如今武器已经被平安送出京城,二人默契的相视一眼,均因对方的紧张神情而笑出了声。 “我信得过你,只是这报纸,大多在写我,我也不知合适与否……” 凤娇姑娘惴惴不安地盯着手中报纸,甚是担忧向夜阑因此有所亏损。毕竟像她向夜阑这种想要做大事还不大肆宣传自己的,凤娇姑娘实在是未见过,若不图名又不图利,她向夜阑又图些什么? 自然是图薄昭旭。 向夜阑因担忧薄昭旭的事,可是好些日子都没正儿八经的合过眼,如今第一批武器运出城去,她也就放心了。 “虚名于我无用啊。”她百般无奈的笑了笑,“除了给我招来点不必要的麻烦,也没什么别的用了。反倒是你,能用此事挣来些名望,日后在商会立稳脚跟,我还得倚仗着你多帮帮我呢。” 若不是为了提醒京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向夜阑连一丁点笔墨都不想用在自己的身上,但凤娇姑娘还未沾上皇商的边,贸然捐献军备,很容易陷入众矢之的,若有向夜阑表态,那旁人便知晓凤娇姑娘是给四王府面子,是给她向夜阑面子。 而凤娇姑娘也能借此在京城商会当中站稳脚跟,生意要翻上几番都不足为提,跻身皇商之列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此事对于向夜阑和凤娇姑娘而言,是实打实的双赢。 向夜阑回府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丫鬟的口中打听府上的动向:“青芷姑娘今日可在府中走动了?” 那丫鬟得过向夜阑的叮嘱,自然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向夜阑是在问话,故而说话之余,处处提防着旁人:“您出府以后,青芷姑娘出来在院子周围走了一会儿,便抽抽噎噎的回去了,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您虽不防着青芷姑娘,但奴婢们也不敢太过放纵她在府里走动。” 她们哪能分不清谁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谁又是彻彻底底的外人。 “我已经安排人盯着她了,你们平时里喜欢做什么,现在就继续做什么,不用太过紧张,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提防她。” 向夜阑并未把青芷这么一道眼线放在眼里,大抵是因南谌自称命人暗中试探过了青芷的身手,这姑娘别说称得上会武功,只怕连身子骨都比寻常人弱上许多。既然只是幕后主使派来监视自己的,那自己就演些戏,让她有话交代回去就是了。 互惠互利。 “奴婢们倒也不是成心防着青芷姑娘,毕竟她一个怀着身子的,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只是奴婢们瞧小公子莫名讨厌这位青芷姑娘,便不敢不放在心上。” 这倒是让向夜阑觉得有点奇怪,向长恒与青芷未见过几面,讨厌她做什么? 算下来,向长恒还未足四岁,能不能分得清楚何为喜欢,何为讨厌,都是有待商榷的事情。 向夜阑初时也是如此认为,但连一个照顾向长恒片刻的婢子都看出来了向长恒对青芷的不喜,那便说明向长恒对青芷的排斥已经是十分明显。至于想从向长恒的口里问出些什么来,难度不比研究向长恒几岁能记事简单。 她只叮嘱着婢子让这两人少来往,便将此事翻了篇儿,两日后,向夜阑带着向长恒一同参加京中茶会。 因是寻常茶会,所以对宾客的要求随意了点儿,向夜阑一想着和向长恒同龄的小孩子多,便把人带了过去,托府上婆子一并照顾着,也算是让他散散心。 而向夜阑自己,还未找见坐着的地方,便被一众夫人小姐簇拥在了正门外,你一言我一语的扯着家常。 “听说四王妃府上来了位稀罕人物,可是真的?那人肚子里怀着的,当真是四殿下的子嗣不成?若真是如此,四王妃可不能放着不管,否则日后,定是要出大乱子的!” 洪夫人倒是好心“提醒”向夜阑,只不过这类话题一旦起了头,便要不受控制的往一种荒唐的趋势发展。 眼前一位身着鹅黄榴裙的小姐讪讪一笑,对向夜阑的关怀已经变了味道:“是了是了,若是管不住这么一个小的,指不定日后还有多少姐姐妹妹……虽瞧着四殿下不像这样的人,但谁知道呢。” “你们也真是的,人家本就因这事愁得精神差了不少,再提这些,岂不是雪上加霜?四殿下如何,那都是四殿下的意思,只要别休妻,那人家还是可以过几天的安生日子的……” “真真是有点可怜了,以后的日子,还不好说呢。” 说这话的姑娘暗自窃笑一声,压根藏不住自己对向夜阑的奚落暗讽。 对于这些愈演愈烈的流言,向夜阑本是不想在乎,但牵扯进薄昭旭,她就定要争个高低:“殿下的事,我可不敢议论,几位小姐难道想仔细谈一谈?” 第一百三十一章不是善类 流言顺势戛然而止,话音停滞片刻,几位夫人小姐又重新议论起别家是非,直到一阵马蹄声向这边袭来,向夜阑身前的几位夫人方才停下口中话题,开始防身尖叫,四处找地方躲让。 向夜阑倏然从困意中清醒,哪来的马在此冲撞?她原以为是哪家夫人的马车失了控,方才把那些夫人小姐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方才发现,马背上分明有人扯着缰绳,怎会是控制不住? 只怕恰好相反——这马的跑势就是他在控制的! 确认了这些,向夜阑反而放心了。 她倒想提醒身旁的夫人小姐不要惊慌,只是人家正急着四下逃窜,不是闪了舌头就是闪了腰,哪有空理会她。耳旁的尖叫声着实刺耳,更失态一点的,直接因躲闪冲撞过来的高头大马而扯坏了裙摆。 短短片刻,眼前一片狼藉。 向夜阑长叹了一口气,鼻尖还落了片真切切的鹅毛——也不知是哪位小姐衣饰上的点缀。 少年翻身跃下马背,竟没有半点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甚至还带着逗弄的腔调揶揄向夜阑:“这么多人,就你胆量还看得过去。怎么,你就不害怕被本侯爷的宝贝麟驹给踩到裙子?” 向夜阑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这是哪来的小子,没大没小的! 她虽自称侯爷,但向夜阑从未在华国见过此人,联想到凤娇姑娘所说的西夏使臣进京,向夜阑也就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这是西夏那位小侯爷秋溟,出了名的小混蛋,如今不过十来岁,“恶名”可是从西夏传到了华国,可以说,但凡沾上他就没什么好事。 偏偏向夜阑今日就是瞧这厮不顺眼。 “胆量小不小,只怕无需小侯爷您来评判,毕竟世人都长了眼睛,还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去验证自己的胆量如何。于情于理,您该道歉。” 向夜阑瞥了一眼身后低声啜泣的几位姑娘,简直想揪着这厮的耳朵来教教他何为“尊重人”,虽说自己身后这几位姑娘也不知何为“嘴上留情”。 都不是什么善类。 “是吗?那方才,你怎么不躲?要是本侯爷一时拿捏不住轻重,你的处境可比她们还要惨了。她们既然喜欢装柔弱来搬弄别人的是非,本侯给她们一个装柔弱的机会,难道不是本侯体贴?” 秋溟如挑衅似的步步迫近,挑眉一笑,露出半颗兽牙:“怎么,姐姐你要教我做人的大道理了?” 果然是个没大没小的! 但向夜阑仔细一听他话里的意思,这厮似乎是因为听到了那些夫人小姐从议论起自己就扯得离谱,方才闹腾了这么一出。 既是高低帮了自己,那她就得想法子给这位小侯爷个台阶下了。 “侯爷有侯爷的道理,我拿我的想法强加给你,那又成什么了?你是为了什么不重要,可你的确吓了我,道个歉,你我一笔勾销,如何?” 声称自己吓傻了倒也说得过去,自己出面逼迫秋溟道歉,一来是能挫挫他的锐气,这二来…… “你是哪家的小姐,竟如此不识好歹。”秋溟稚气的像个孩童,气势汹汹地堵住向夜阑的去路,“本侯虽不认识你,但也是帮你出了头,你怎么反倒帮着她们来指责本侯?” 她扮了这个恶人,那些踩了裙子闪了腰的贵女们便无法继续掰扯这件事。 不过以秋溟这种瓜子仁脑子,未必能会意。 南谌手握刀鞘拦在了秋溟身前,本该是箭弩拔张的紧张画面,却因秋溟矮了半头的身高而有些微妙…… 向夜阑拦开了南谌,憋笑道:“让我来说。” 为了给秋溟留上一点微不足道的面子,向夜阑还是很“体贴”的压低了嗓音,将他不愿让人知道的心事说了出来,眼看着秋溟因羞愤而脸色通红的质问她:“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不对,你,你胡说!” 向夜阑心琢磨着如果薄昭旭羞愤起来也是这个模样,那自己指定天天以逗弄薄昭旭为乐。 “怎么了,小侯爷道不道歉?” 见识过了秋溟凶神恶煞的神态,除了向夜阑,哪还有人敢逼着秋溟道歉,就连是方才看向夜阑热闹的各家贵女,也忍不住上前扯扯向夜阑的衣袖,柔声劝阻道:“他是西夏使团的人,自然不会与咱们讲道理,就是闹到圣上面前,只怕也偏着他们,四王妃听我一句劝,还是别与这样的人计较了,费力又不讨好。” 如此僵持下去总归不是一件好事,她们也怕这西夏小霸主秋溟当着众人的面把向夜阑生吞活剥了,华国早些年未与西夏建交之时,可还时行着西夏人生吃活人的传言呢。 “你们不必劝我,侯爷愿不愿意道歉,那是他的事,我威胁不了他。” 好一个威胁不了! 秋溟薄怒轻嗤一声,众人惊愕他到底是忍受不住向夜阑的“胡搅蛮缠”,终于要与向夜阑撕破脸皮了。 瞧热闹的贵女们,甚至想提前给向夜阑叫好太医,以免来不及“抢救”。 然而秋溟这股火压根没点起来,一股子气也随着向夜阑难以揣摩的笑意散了去,别扭道:“今日的事,的确是本候的错!惊扰你了,我道歉就是!” “算不上什么大事,侯爷可别自责了。” 向夜阑的反应更是出乎众人意料,按说此时她应当含蓄一笑,推脱表示“是自己胆子太小,不乖侯爷”这一等客套话,她向夜阑倒好,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呛了秋溟一句,坦然接下秋溟的道歉。 可这种能有魄力让秋溟低头向她道歉,怎能不让人刮目相看?一众贵女彼此相视几眼,连带着向夜阑一起高看了三分。 直至走到府内长廊,板着脸佯作高深莫测的向夜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不顾形象地锤了锤自己绷的酸疼的肩膀,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累。 “早知道出来混口吃的东西还这么累,我就不出来搅合这些了,幸好这西夏侯爷是个善类,否则真是脱不了身。” 向夜阑评判何为善类的标准着实让南谌好奇,这是他秋溟控得住那匹麟驹,但凡那麟驹有上一丝难以驯服的野性,方才都要出大乱子!何止是向夜阑要遭殃,那几个腿软倒在地上摔得一脸灰的小姐,一个都跑不了…… 想到这些,南谌笑道:“难怪王爷总说王妃想法有趣,今日属下见了,的确如此。只不过那西夏侯爷的确不是什么善类,王妃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好。” “南谌,你怕女人么?” 向夜阑这没头没尾的问题直接就问傻了南谌,但依他现在这个反应来看,向夜阑估摸着答案大抵是否定。 不然他这个工作性质,进展起来岂不是很麻烦? “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自己是不是善类?无论这话是夸人的,还是贬人的,你觉得自己能不能跻身这个行列?”向夜阑又问道。 南谌果决地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早前我也曾听说过那些与他有关的传言,不过那些人大多揣测他是断袖,偶尔才有那么一两个人考虑他是不是“惧怕”女子,他这个年纪,倒是十分正常……他既然是为了不暴露这件自认为丢人的事,那自然是要把自己表现的很凶恶,让女子不敢轻易的接近他。你别看他传出来的恶闻多骇人,但也就是吓吓人,还真没做过什么伤人的事。” 但向夜阑在早前也不知这秋溟的身份,不过是侥幸赌了一把此人没有这个在华国胡作非为的胆量,以及南谌可以拦得下那匹麟驹。 只不过闹到了南谌出手的地步,被麟驹摔断腰腿的,可就是他秋溟了。 “今日敢这么为难他,我就不怕能再遇见他,不过我和他日后本来也没什么交集,你放心就是了。”向夜阑看起来格外老练地拍了拍南谌的肩膀,“消息灵通,掌握一点别人的小弱点,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南谌可是好久未见过像她向夜阑这样“嚣张”的极有底气的人了,他点头应是,十分给向夜阑面子的忽略了她费力踮起的脚尖。 摆平秋溟这位不速之客,向夜阑总算是正经的带着向长恒入了席,只因向长恒是个孩子,她也一并沾了不少的光,桌上多了好几碟甜食。 茶会的大半时间,都是用来给许久不聚的夫人们闲聊议事,顺便研究研究自家小辈的婚事的,向夜阑没什么交好的官宦夫人,自然是融不进去,只不过她压根不在乎这种通过指责旁人是非的方式来换取的融洽。 “夜阑?你来的这般早么?”武梓熙先是向她道了一声好,又唤着婢子挪对桌椅挨到向夜阑的身旁,温柔一笑:“好些日子未见你了,你该不会还在怪我当时不辞而别吧?我原本是想亲自告诉你的,但时间太紧迫,我也将这些事给忘记了。” 让向夜阑说不在乎这些,那都是假的。 只不过有些事情不好在明面上掰扯得太清楚,向夜阑也就将此事含糊带过:“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多?” 若不是条件限制,向夜阑恨不得在这样炎热的日子里穿短裙出门,可武梓熙穿得又厚又肿,简直就像是套了件做工精致的玩偶服。 第一百三十二章奇怪的病症 “你又不是不知我如今是什么境况……” 武梓熙苦涩的干笑三两声,貌似从容道:“有些事,有你一个知道也就够了,不过是我热上些,比起被人看到我的处境,这又能算得上什么。” 向夜阑一听这话便想起了顾老夫人的怨毒嘴脸,只怕顾言晁将武梓熙接回去以后,顾老夫人非但没有收敛,甚至变本加厉了。 “我不知太后娘娘如何想,但你想与他和离,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分开的决断些,总好过被人欺负。” 武梓熙听了向夜阑的话之后面无波澜,只推说着并无这个打算,还不到三个月,向夜阑就眼睁睁的看着顾言晁一家子把神采奕奕的武梓熙打磨的像是个木偶人,连半点情绪都没有,简直荒唐。 “想过是想过的,可言晁这段时日,对我尚且说得过去,知道娘给我灌了许多来路不明的汤药,唯恐我伤了身子,每隔几日都会请名医来为我调理身子,身子是好了不少,觉也多了……” 话音未落,武梓熙打了个哈欠,竟这样杵着胳膊打起盹来。 向夜阑轻拍了两下武梓熙的胳膊,方才唤醒了昏昏沉沉的武梓熙。 目睹这一切的向夜阑可以说是在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武梓熙方才还精神十足的与自己说话,怎突然就睡下了?若真是没有精神,早就该面露疲倦之色了。 向夜阑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怎么了?” 武梓熙仔细诧异的左右望了望,实在是想不通向夜阑在问些什么,自己不是正好好的与她说话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着话,就突然睡过去了?你在家中的时候,有没有突然睡着过?那医生就没有说些什么?” “瞧把你吓的,不必担心,我没事的。那大夫说我是因为身子太虚了,所以才无法有孕,如今正针灸配着中药调理呢,那大夫说这些都是调理身子时的后遗症,等身子调理好,停了药,也就不会这样了。” 武梓熙一见向夜阑关心自己,便打心里的开心不已。 “早前我也不信,还怕言晁是被哪个江湖骗子给诓骗了呢!你就放心吧,我已经找太医确认过了,就是些普普通通的调理身体的办法,副作用大些,也未必就是坏事。别总说我一个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你怎一个人坐在这儿?不与旁人聊聊天么?” 向夜阑半信半疑的听了武梓熙的解释,信得是武梓熙并不愚钝,不需她格外提醒,只要武梓熙察觉出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任何问题,她都会去请太医确认顾言晁请来的“名医”是不是值得信任。 至于不信的因素,便是顾言晁那个变数了。 顾言晁为人狡黠,行事却又十分谨慎,鲜少会留下指向自己的把柄,大多时候,他都能推出毫无纰漏的替罪羊。若不是因上官娆一事关心而乱,只怕自己直到现在都没办法看透顾言晁的为人,将他视作自己的对立面。 也正因为如此,向夜阑虽然看出了于暗中蛰伏环伺的顾言晁,但不敢在没有和薄昭旭商议过的情况下贸然对顾言晁出手,她有些许把握,却不好贸然去赌。 所以她实在不敢相信顾言晁会这么“心善仁慈”的为武梓熙调理身子,只是还不知这是顾言晁某个计划的其中一环,还是武梓熙已经末入了这个陷阱。 可话刚套到这儿,就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来的夫人们和我大多不熟,说不到一块去,我便自己闲坐上一会儿了。” 这只是原因之一,但这原因二三,就不方便说给武梓熙听了。 原因其二便是这次应邀主办茶会的主家夫人人缘极好,请来了不少四海有名的糕点师傅,什么造型上极其刁钻的莲花酥,口味讲究的海棠酥一类的,都能在这次茶会上尝一尝。 至于这原因三,便是她向夜阑的职业病…… 亲自去交谈,还未必能从那些富家夫人口中听见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你对这事越感兴趣,她们便越不可能谈给你听。处于这种旁观者的角度,反倒能听到些有意思的事——比如方才嘲弄自己的那位洪夫人,正因儿子要花五万两黄金为一个舞姬赎身而愁的焦头烂额。 “瞧你,怕什么?她们都很好相处的,等你与她们打好关系,想问些什么事,不也方便许多?日后许是还有什么帮得上彼此的地方呢,这些夫人我都认得,你同我一起来,打个招呼也就是认得了。” 武梓熙显然是未懂向夜阑此时用意,一手帮人抱着向长恒,另一手便挽着向夜阑的胳膊走到邻桌:“姜夫人,许久未见了。” 那被武梓熙恭敬唤了一声“姜夫人”的女子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她不急着给出武梓熙回应,武梓熙也很有耐性的在旁候着,向夜阑约摸着,这人身份大抵也不俗,才能得武梓熙如此敬重。 “是了,长朝县主数日不出顾府,臣妇哪有机会见长朝县主你呢。今日有机会聚上,可要好好聊一聊了。” 姜夫人的语气平缓而沉稳,却是这样简单的对话,让向夜阑感觉到了这位姜夫人的锐气,打磨的恰到好处,又不失威严,正如她眼角那一尾红。 “是梓熙疏忽了去探望姜姐姐,等来日,梓熙一定亲自登门拜访,好好向姜姐姐赔不是。不过今日,大抵是没什么时间了,我是想带着四王妃认识认识各位夫人,以后一同参加各类茶会小宴,大家也好互相照应,落单多没趣儿了?” 向夜阑见武梓熙把自己引出,便也和善一笑:“姜夫人这簪子可真好看,很配你今天这身衣服。” “四王妃,臣妇自然是认得的。” 姜夫人若有所思地取下发间玉簪,放在手里自顾自地把玩了三两下,又放在日光下照了照玉簪的清澈,跟一汪清池水似的。她看着倒很宝贝这簪子,至少是在她把这枚玉簪摆在桌上之前:“四王妃若喜欢,臣妇送您。” “这簪子好归好,可不衬我,若是戴在我身上,反而是成了俗物。反倒是配上姜夫人这件衣裳,可称得上是百年难遇的稀罕物件,许是我刚才花了眼,原来不是这簪子衬姜夫人,而是姜夫人把这簪子衬得出色。” 向夜阑不懂玉石,但越是清澈无杂质的玉料,价值便越要水涨船高,姜夫人这枚玉簪清亮的看不见一丝杂质,绝不是什么戴着玩玩的东西,这价格……自己可受不起这礼。 更担不起夺人所爱的骂名。 姜夫人令人难以揣测的微微一笑,把那簪子重新插回了发间,簪子的确是上好的物件,只不过这姜夫人,也是真的不在乎此物的去留。 若是向夜阑收下了这礼倒还好,偏偏她“不识抬举”的拒了此物,简直是让眼红这枚簪子的人,更受挫折。 姜夫人身旁另一位身着桃粉色衣裳的女子更是如此,那道恨不得生吞了自己来泄一泄恨的视线,着实是让向夜阑不舒服到了极致。 “姐姐这好心,大家都跟明镜似的,只是您这东西,给错了人。”那桃粉色衣裳的女子娇笑两声,“四王妃到底是四王妃,有什么好东西未见过?想来姐姐这么一只簪子,四王妃是不屑得要的。” 向夜阑刚从姜夫人的修罗场里走出来,便被这姑娘一把重新推了回去。 她未开口,姜夫人先替她教训道:“便真是如此,又如何?带你出来长世面,可就是为了让你有分寸的。” 这二人瞧着像是一家子,只不过一位是沈氏的夫人,另一位大抵是姨娘。 向夜阑酝酿着不至于冒犯姜夫人的答复,猛地想起来这莫名针对自己的女子,不就是早前曾有“一面之缘”的兰小姐?只不过这时,大抵要叫兰姨娘了。 兰姨娘不肯服口头上的输,抢着说道:“妾身这话里可没有旁的意思,如今这京城里,还有谁不知晓四王妃的家底优渥,前些日子还给前线的将士们捐了物资,可是好生的风光呢!只听说还有位合资的李老板,连妾身都有些艳羡,四王妃人缘真广。” 她与这兰姨娘也真是旧仇撞上了,兰姨娘嘴上不肯绕过自己,自己自然也不可能容忍她享了口舌之快,又跟没事人似的得意起来。 自己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向夜阑当即斥道:“是又如何?” “这,这……” 兰姨娘佯作惊恐的望了向夜阑一样,扭捏不已。 “妾身也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才惹得王妃如此不快,可是四王妃害怕因妾身失言,让旁人误会您与那位李老板的关系?若是因为这个,王妃打妾身,妾身也认了!毕竟妾身是真不知此事提不得,妾身只是想夸夸那李老板,能如此深明大义。” 这话中的指向确是再明显不过了,向夜阑要真和她发脾气,那便真成了气急败坏,因听不得旁人议论自己与这位“李老板”的关系。再者,一个生意人,怎会费力不讨好的自掏腰包,去捐那么多的军用物资? 第一百三十三章商机 点到为止的提示,很容易就能让听者去好奇的联想向夜阑与那位李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才会让李老板一掷千金,与向夜阑联手送物资离京。 “也没什么提不得的,只是我有些好奇,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我做了王妃,便不能有几个朋友了?” 论吸起旁人的注视这一点,向夜阑可比她兰姨娘要专业的多,三言两语将此时的骄横诠释的淋漓尽致,瞬间吸引了一种人的侧目——来好奇她向夜阑与那位“李老板”到底是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 向夜阑料想过这种八卦能吸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但被人虎视眈眈的盯到这个地步,还是让向夜阑颇为吃惊。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就不许人家和自己是好姐妹了? “我只是在想兰姨娘这么好奇,我不妨干脆把人叫过来,彼此认识一二,也算是多上一个朋友了。” 听了向夜阑这话,兰姨娘激动的简直像是在此时攥住了一把能够中伤向夜阑的刀子,忙不迭的应道:“若能有幸见见这位心系家国的李老板,也算是妾身的福分了。” 姜夫人作为带着她来参加茶会的人,自然应当阻止兰姨娘的所作所为,然而她故作未留意此事而望了望远处,大抵也是好奇这事会闹到什么地步。 无人劝阻,简直像是每人预约了一个一会儿会送达的耳光。 向夜阑命南谌去请凤娇姑娘来此,她正愁如何帮着凤娇姑娘打破和官宦做生意的壁垒,今日刚好就能将她引荐给几位颇有话语权的夫人,自己也能堵上兰姨娘这张不安分的嘴。 依旧是个两全之计。 南谌离开一些时候,才终于有位面容和蔼的夫人因担忧向夜阑的处境而劝起了话:“生意人多是忙的,何况咱们这些妇道人家的茶会,人家来了,是不是有些不大妥当?要么这事,还是算了罢。” 无论是纯粹的想要维护向夜阑,还是为了给向夜阑留下一个好印象,她的选择都极其明智,只因这么一点儿事,便有人喋喋不休的议论了起来。 直至凤娇姑娘被南谌带了来,众人纷纷侧目望去,不敢贸然开口叫人。 那兰姨娘霎时有些惊慌:“不说要请那位李老板么?怎将这位夫人请了来,未免是太过惊扰了点。” “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便不能被叫做李老板了?” 凤娇姑娘可是一点前情都未从南谌口中听来过,贸然被人摘了李老板的称谓,凤娇姑娘着实诧异。 “若是要叫,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只是……” 兰姨娘欲言又止,瞥了一眼向夜阑,惊觉此时多半是被向夜阑所戏弄了,但仍是不肯相信眼前这位便是那位与向夜阑“不清不楚”的李老板。 一准是她向夜阑的安排! 姜夫人已是琢磨出了向夜阑为何不仅不惊慌,甚至坦然的将人请了来——也是,她向夜阑又有什么可心虚的?正想劝阻兰姨娘不要再丢人现眼,却发现这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拦得住的。 “您若是同夫婿一起做生意,唤您一声老板,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只是我们想见的,是您家那位当家做主,与四王妃一同捐了军用物资的,如今将您贸然请来,我们也是怕冒犯。”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冒犯了凤娇姑娘。 向夜阑十分同情的感慨兰姨娘这是被“刻板印象”害的不清,谁说老板就不能是姑娘家了? 凤娇姑娘纵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能听得出兰姨娘话里那些龌龊心思,既然这人将矛头对准了向夜阑,她便没什么心思给这糊涂姑娘留什么颜面。 “倒是好些时候未见过这般没眼见的人物了,方才与你说了,我便是李老板,你又说这个,岂不是在戏弄我?与四王妃捐了物资的,便是我本人。” 凤娇姑娘冷嗤一声,“你若是不信,自己去到京中商会报我的名姓,看看到底有没有我李凤娇这号人。” 眼见着这架势,是要直接吵起来了 那位兰姨娘暗讽向夜阑的本事厉害不假,若让她说些正常话,她反倒是不会了,赶忙向姜夫人求救:“妾身的意思是,是……” 她是心想着,自己再怎么说也与姜夫人是“一家人”,自己嘴笨不会反驳,姜夫人便是为了自家面子,也该为自己说上两句话罢? 然而,姜夫人又不是傻子,此时帮她说话,非但不会挽回姜府的面子,反而要把未经提起的姜府给卷进去。 “你既是说不清,便不要再说了。” 姜夫人轻瞥一眼,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能得主家的邀,是给姜家的面子,可在席间胡闹的资格,姜家是从来都没有的。便是早前,也未有人做过如此的事。” 言外之意便是活久才能见上你这么一个,早前可都没有你这样穷折腾的。 向夜阑未多言语,却深谙这姜夫人绝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无论今日辩解不清的是兰姨娘,亦或是自己,对于白白看了一场戏的姜夫人而言,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不过今日颜面扫地不便久坐席间的,是她兰姨娘。 她也是厌倦了这茶会,随着武梓熙多认了几副面孔,就寻了理由回到四王府。 刚下马车,便瞧见好几个壮汉正在向府里抬运一块比自己还要高的冰砖。 “是王爷的安排。” 南谌抢在向夜阑发表困惑之前答道。 “王爷离京前预计着这几日京中天气炎热,提前安排了京中冰窖为府上运送冰块来散热,这大抵是用来降温的,瞧着病质有些杂。稍干净些,能用作冰点中的,这个时候应当已经送进府中了。” 为了让薄昭旭的苦心被向夜阑了解,南谌也是破天荒的强调:“府上之前是没有这个先例的,您是独一份。” 向夜阑不是不懂薄昭旭用心良苦,恰相反,她是被薄昭旭这用心所惊讶到了……这可是这个年代极为稀少的冰啊。 别说是寻常百姓,就算是富贵人家,也就能有那么一平米大小的窖子,用来储上两小块巴掌大小的冰。 这、这也是个商机啊! “南谌,你知不知道这冰是从哪来的?又是如何分辨能不能食用?”向夜阑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一人高的冰砖上。 恐怕这都够做上一个冰墙了。 “这些冰块都是由宫中专人所负责的,收于宫中,具体储藏在何处,属下就不清楚了。其实分辨能否食用,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都是一处弄来的冰,自然没什么清浊之分。只不过宫中所储藏的冰块多是为了宫中人所准备,自然容不得太多的瑕疵,稍逊色一点的,就用来散热降温了。” 南谌与向夜阑相处的久了,便自己摸索出了一种“经验”,向夜阑若要问自己什么事,那一般是想问问自己对这件事的“见解”。既是问出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那就一定是在“考验”自己。 可向夜阑这一次,是真的不了解。 从南谌口中听过这些解释以后,向夜阑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成山的铜板顺着水流漂向汪洋大海,她是心疼的很…… “如此。” 向夜阑灵光一闪,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把商机攥到了手中。 …… 正在核算账目的凤娇姑娘听了向夜阑的提议,连手中的算盘都要拿不稳了,连忙追问:“王妃莫不是说笑的?您这建议是好,但那毕竟是王爷专门备给您的,若是荒废了这心意,岂不是有些可惜。” “荒废?怎么就算荒废了?他准备给我吃的,我当然是好好的留在府上备用,至于这降温的,怎么降不是降?心意,我收到就足够了。” 一旁的南谌闻言在心中一笑,自家主子如此安排之时,怕是就已经想到了向夜阑会做出寻常人不敢想象的安排,也难怪挑了那么大的一块冰砖,就是为了任由她向夜阑“发挥”自己的本事的。 凤娇姑娘说不过向夜阑,便仓促答应下来,只等第二日的冰砖被直接送到李氏酒楼,偌大的冰砖在街市间挪动,简直就是京城当中的一大奇观。 要不是向夜阑换了一条路与那冰块分别过来,只怕隔日京中就要生出传言,说她向夜阑平日里奢靡的不像话,为了在出行时解暑,直接叫上一群人抬上一块大冰砖尾随其后。 走至后厨,向夜阑向厨娘借了一把不太锋利的小刀,在冰上凿了几下,便有数把冰碴落在了掌中的小圆碗里。 “王妃,小心冰寒。” 凤娇姑娘体恤地塞给向夜阑一条帕子,唯恐向夜阑被这极寒的冰砖冻伤皮肤,二话不说就从向夜阑的手上接过了小圆碗,转身去问另一位厨娘:“托你准备的梨汁与梨肉,可准备好了?” 厨娘点点头,去另一个手旁的小柜子里去取了一个小坛子,里面正装着清爽解暑的梨汁与细碎梨肉。 向夜阑从身旁找到一只小勺子,轻舀了两小勺梨汁,又盛了一小匙的梨肉,一并浇在了手中的冰沙上。 “这品相倒是极好,只可惜这冰块是难寻的宝贝……” 第一百三十四章皇后的商机 一旁当差的厨娘们纷纷感慨起来,这哪是一般人敢去奢望的吃食,然而下一瞬,白瓷的小碗便被递到了自己的身前。 只见向夜阑从心笑道:“做法倒是不难,你们应该也学会了吧?若是喜欢的话,做给自己吃就是了,要是卖不光,也是要浪费的,来,尝一尝。” “这……” 厨娘瞥了一眼自家酒楼的东家,见人点头应允,这才敢把勺子落下,连连称好:“可是好些年不知道冰是什么滋味儿了,酒楼这几日的生意,定是好得不得了!” 何止如此。 自从开始出售向夜阑所研究的低配版冰沙,李氏酒楼的生意简直比平日热闹了好几番,又因冰块有限,一连几日在正午之前售光,还没到午饭的点,就已经赚足了之前一整日才能赚到的银两。 单是拿分成,向夜阑就拿够了重整书局的银两。 向夜阑深感每日带着向长恒坐在后厨沾着刨冰时的凉意,可比等着冰块化开的效果要好得多,又能尝尝李氏酒楼厨娘的手艺,简直和过暑假有得一拼。 直到宫里来人,不知用意:“禀四王妃,皇后娘娘有请。” “四王妃着实是稀客,本宫也是屡次邀四王妃多来宫中走动,可本宫是盼来盼去,都未盼来四王妃的人。” 皇后这话非但不像是问责,反而有点想要亲近向夜阑的意思,若是上来便表示对向夜阑的喜欢,只怕要让向夜阑惧怕了。 “皇后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特殊时期,妾身不是应该多在府里待着才对?屡次进出后宫,怕是要出乱子了。” 向夜阑如实向皇后交代了自己的想法,这本就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内容,告诉皇后反而能把自己衬托的“老实”一点。 薄昭旭此时在外领兵,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成为旁人怀疑薄昭旭是何居心的疑点,在这种时候与皇后太过亲近,绝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段时日,向夜阑与宫里人的来往是少之又少,要不是没这个可能,向夜阑甚至想在这段时间里彻底失联。 只可惜都避出府了,都未能躲过皇后派去的宫人。 “说得也是,反而本宫今日请的冒昧,为四王妃添乱了。”皇后客气的笑了笑,“只是这来都来了,四王妃便同本宫坐下说说话罢。” “皇后娘娘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 她哪有第二种选择。 “本宫不过是心中有些害怕。” 皇后说的是云里雾里,半明半昧。 “娘娘害怕什么?” 向夜阑话缩了缩身子,自己竟在这样炎热的日子里觉出了丝丝阴寒,这皇后不会是想阴自己吧…… “本宫怕早前的事,让四王妃有些误会了本宫的心意。”皇后神思恍惚的长叹了一口气,“四王妃的行事作风,的确很合本宫的眼缘,若不是差了辈分,本宫原是想收四王妃为义妹的……只可惜没这个缘分。本宫是想在四王妃这讨个眼熟,日后多走动。” 向夜阑已是不敢细思薄昭旭要是见到身为皇后义妹的自己该唤些什么了,当真是各论各的,自己把他当夫婿,他要叫自己——姨? 幸亏皇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有时间,妾身一定多来宫里走动,今天一听说皇后娘娘要见妾身,妾身马上就备马车来见了。” 向夜阑一如往常的想把这事搪塞回去,敷衍着答应了也就是了。 “四王妃好歹是答应了本宫,那本宫也就不多说了。今日请四王妃入府,是因为四王爷即将回京,本宫想,提醒四王妃一声。” 皇后话音未落,竟分心去支使婢子:“茶冷了,再去替一壶来。” 这是要支开身边人? 向夜阑的猜测很快被皇后所证实,在一旁奉茶的宫婢刚提起壶沿温热的茶壶离开,皇后便塞了一封信到向夜阑的袖中。 “至于这何时回来,本宫便不清楚了,若是四王妃实在好奇,就派人打听打听吧。” 皇后明里暗里的指明了这信里有向夜阑想知道的东西,然而皇后不但未借此邀功,甚至还用文字游戏把自己摘了出去。 看来这不是什么能明着提起的事。 向夜阑把那封信按在了手掌下,会意一笑:“多谢皇后娘娘提醒。” “无妨,你与他是一家人,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不说这些了,说些别的。”皇后回以向夜阑浅笑,“如今这宫里的丫头,是愈发的蠢笨了,竟拿一样的法子来糊弄本宫,一次守夜偷懒本宫看不出来,两次,本宫难道还看不出来?若是耍小聪明,也就算了,竟还是个这样懒的。” 话题急转到了些牢骚,不免让向夜阑去揣测皇后是不是话里有话,在这话里暗示了自己些什么——同样的办法,用第二次便不管用了。 若有人想要在薄昭旭返程时下手,早前用过的办法,第二次就会被人提早预防,想好应对策略。 “若有四王妃这么聪明人肯为本宫做事,那就好了。” 皇后佯作慵懒地掩面打了个哈欠,轻抚小扇开始逐客:“本宫有些乏了,四王妃早些回去罢。” 向夜阑神情紧绷地点了点头,识趣退下,多一刻都不留。 出了宫,向夜阑才敢拆开那封被攥得皱皱巴巴的信,原以为皇后会把不便明谈的话,写在这封信上,可整张信纸,竟只写了短短三个字:“十日后。” 皇后还真是半点把柄都不敢落在向夜阑的手里。 从始至终,向夜阑最为庆幸的便是皇后未打算反咬自己一口,否则凭借皇后这个玩文字游戏的功底,自己怕是真的要被框进去。幸好,皇后只是想用些“好处”,来换取自己的好感。 在外的将士回京的日子算是一个不成文的禁忌,除非是坐到了皇后这个位置,否则寻常人,还真未必能得到这些消息。 防范的便是利益冲突,乃至是有人忌惮功高盖主。 皇后姑且算是抛出了这个诚意,向夜阑也决定给上一点小小的回应,纵然这信上只写了三个字,却还是被向夜阑撕的粉碎,再难拼凑再一起。 向夜阑不敢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正盘算先去李氏酒楼接回向长恒,再回到四王府去考虑对策,却是被李氏酒楼莫名的冷清吓了一跳。 此时最是生意红火的时候,李氏酒楼的正门竟只有几个客人,着实是让向夜阑奇怪。 “王妃总算是回来了,您认不认识什么太医,赶紧给您带来的小公子看看哇?” 后厨厨娘胆战心惊地拉过向夜阑,心中想着人命关天,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不得近身的规矩了。 向夜阑被人扯着胳膊带了过去,李氏酒楼的一处角落里,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向长恒正被摆在了桌子的正中间,身上还盖了一条崭新的小毯子。 “怎么回事?”向夜阑诘问道。 此事是出在了凤娇姑娘的场子里,要解释此事,凤娇姑娘自然排第一个:“方才人多,我怕小公子他坐不住,便让后厨做了些冰沙给他吃,可也不知是怎么的,勺子还没放下呢,小公子便先开始哭疼了,我方才也找大夫看过了,那大夫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南谌,去沈月楼,找沈老板借位郎中来,要是吃食里真的下了什么毒,现在去请太医也来不及了,只能就近……” 向夜阑愠怒之色,一向是明明白白的显在脸上。 动她的人,就是不行。 大夫被请来以后,先是对桌上的两个留有冰水的小碗检验了一番,而后近一步否决道:“这里面没有毒,依我来看,这位小公子也没有中毒。” “那这是怎么回事?” 所谓关心则乱,向夜阑很难维持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顺着老郎中诊治的顺序开始打量向长恒苍白的皮肤,直到看见那些红疹,向夜阑先一步想到了结论——这是过敏的症状? 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 “许是我疏忽了,忘了问老夫人他都有什么吃不得的东西,只怕是今日吃了梨子,才有了这么一出。” “是如此。” 老郎中认同地点了点头,为向长恒简单医治起来,虽说只是简单的过敏,但要不是向长恒反应得快,赶忙吐掉了口中的梨肉,这会儿怕是也回天乏术。 从一开始,向夜阑便急着要接向长恒回府,恰巧向长恒因过敏症状而晕了过去,正是体虚磨人的时候,向夜阑开导了凤娇姑娘几句,便匆匆辞了别。 “王妃,奴婢,奴婢忽然想起来了!” 负责照顾向长恒的婢子一惊一乍的开了口,仓惶不已:“奴婢记得小公子说过自己吃不得梨子,奴婢端冰沙上桌的时候,小公子那碗里只添了点糖水的!” 向夜阑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思,又一次被掀起了波涛万千:“你怎么不早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婢子本就因自己疏忽了而惶恐不已,向夜阑这么一追问,她更是紧张的语无伦次:“奴婢,奴婢也是忙忘了!当时小公子出了事,奴婢心想着不能让青芷姑娘在这儿添乱,便让人把青芷姑娘送回了府上,一来二去的,奴婢就给忘记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记吃不记打 “把人带来,我亲自问她——你们带她出去坐什么?我分明已经不限制她在府上走动了,这还不够?” 向夜阑因此而怀疑青芷,可谓是一种必然。 “青芷姐姐之前就知道长恒不能吃梨的,她问的时候,长恒说过,应该和她没有关系呀……”向长恒趴在向夜阑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嘟囔了这么一句。 到底是辨不出是非的孩子,他这么一说,反而是点醒了向夜阑——要是青芷不知道向长恒吃不得梨子,她反而没有怀疑青芷的必要。 就是因为青芷知道向长恒吃梨子会因过敏而丧命,所以她才更加可疑。只是这手段,实在不够高明。 一联系到青芷早前无端讨好向长恒问东问西这一点,真相很是轻而易举的就浮出了水面。 向夜阑让那婢子把向长恒送回了小院休息,自己则决意要与青芷摊牌,彻底剥出这乐姬青芷的身份。 …… 青芷的反应与向夜阑所预料的死不承认不同,见到向夜阑的一瞬间,青芷就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在小公子的冰沙中添了梨汁这事,是奴婢所为。” “你认罪倒是十分痛快,反而让我有些怀疑,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向夜阑委实有些诧异,这人竟然都不辩解一下的? “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了这种无法挽回的事。” 瞧青芷这个态度,大抵是还不知向长恒已经没事了,只怕她从一开始,便未想过要留活口。 想到这些,向夜阑更是没办法毫无偏见的去看待青芷。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要问的,如今我也只能送你去衙门了,你要是替人顶罪,他们也能还你一个清白。” 向夜阑不肯再和青芷多说一句话,当即让人把青芷遣送官府,正要走出正厅,青芷失态的抓住她的裙角:“求王妃不要……” 青芷话音呜咽,仪态尽失,犹如即将溺亡的小虫,渴生地抓住了根本不能解救自己的一株浮萍。 “当初你来路不明的想要依附四王府,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王爷回来以后,一切自有结论。你若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未必不会帮你。可是青芷姑娘,你要为人做事,可我也要照顾自己的家人,你已经伤及了我的家人,我凭什么要去故作大度,把你留在府上?” 向夜阑叹了口气,青芷她是可怜人,但绝对不冤枉:“青芷姑娘从头到尾,除了自己的确出身教坊司,又因怀孕被赶了出来以外,可是有一句实话的?我如果真的想查你是为谁做事,并不难。” 青芷独自神伤地摇着头,哽咽良久,方才开口:“奴婢,奴婢当真没有骗王妃!无论是身世还是什么,都是真的。” 真的? “那,青芷姑娘的意思是,你的确是被王爷所救下的医女?那为何我早前从未见过你不说,甚至从未听过你?” 她倒想瞧瞧青芷能嘴硬到何时。 青芷忸怩的点头,从嘴里艰难的吐出一个音:“是。” 也不知她是从哪学来的说辞,如同背台本一般味如嚼蜡:“奴婢自知这些事不能声张,所以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王妃若是去打听,应当知晓王爷数年前救下后带回京中的医女,那就是奴婢了。” “青芷姑娘既是医女,那为人诊治一二,应该不成问题吧?府上杂役不少,找出一个染了风寒的应当不难,就有劳青芷姑娘了?” 青芷半晌才答道:“医术多年不修,早已是荒废了。恕难从命。” 好一个荒废多年,要不是向夜阑认识上官娆,没准还真要以为他薄昭旭有多“博爱”,救了一个又一个的医女,宛如收集癖。 “青芷姑娘常年深居教坊司,应当是不知道这些的吧。” 向夜阑玩味地蹲下身子,与青芷面面相觑。 “你口中的这位被救下的医女,已经死在了天牢中,她没待过教坊司。要么你同我说说,是谁教你这些话的?没准,我反而可以帮你一把呢?” 青芷黯然低下头去,显然是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又再三权衡过——仍是未想通向夜阑可不可信。 如此僵持下去,自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为了继续动摇青芷的心智,向夜阑作势要离去,轻轻的留下一句话:“说与不说,决定权在你的身上,我能因你的故事心软,四殿下可就未必会同情一个陷害自己的人了。” 薄昭旭这人有多可怕,也是早已名声在外的。 但凡青芷不傻,都该明白薄昭旭本人知道自己凭空多出一个“孩子”以后,自己会是什么下场,除非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薄昭旭回不来,更没有办法去证明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只要她咬死这件事,一切就都死无对证了。 不向她施压,是没办法从她嘴里撬出东西的。 “我倒不介意给青芷姑娘留些时间考虑,毕竟王爷方才还命人快马与我通了书信,大抵明日,就能回京了,届时是真是假,王爷自有分辨。只不过……青芷姑娘,让你来这儿的人大概没有告诉你——我有直接处置你的权利吧。” 向夜阑垂眸去望匍匐在自己脚下渴求自己留情的乐姬青芷,她能从其眼中看出对自己的恐惧。 她这出戏,算是得到了当事人的认可了。 不等青芷从暴毙街头的凄惶猜想中缓回神识,向夜阑一把扯过青芷手中的衣摆,不留余地,更让青芷清楚的认识到,该漂浮远去的浮萍,是无法依附的。这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根本不存在。 向夜阑不介意去做这个恶人,来撬出她口中的东西。 “可是因为我这些日子对你坐视不管,让你以为我必须要留着你,否则便会被人指指点点?直接对你出手,我确是不会的,但当下难以医治的怪病那么多,青芷姑娘的胎象又不稳,我说与我无关,那就定是与我无关。” 青芷在听到胎象二字时忽然脸色大变,可见她并没有多在意自己的性命,而是因腹中的子嗣,才选择摒弃良知与自尊,来求得向夜阑网开一面。 至此,她总算是开了口:“这孩子,不是王爷的……” 在这漏洞上开了一个口子,再想将裂痕撕大,就要容易的多了。向夜阑和善一笑,重新坐回了青芷身后的椅上:“青芷姑娘愿意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青芷怯懦地点了点头,不顾发髻在撕扯间所留下的狼藉,只拍了拍衣裙,从地上虚弱地爬了起来,始终是有气无力的。 “奴婢确不是王爷所救下的医女,奴婢,奴婢自小在教坊司长大,原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青芷交代的倒是老实,教坊司与暗堡颇有相似之处,尤其是不记载来处与身世这一点,就是此时负责掌管教坊司的嬷嬷,也未必知道每个姑娘的来路。最主要的原因大抵是教坊司除了寻常孤女与奴役所调来的奴婢,还有不少罪臣之女,一并抹了来路,算是给她们重活一次的机会,所谓吃饭靠本事,出身身后事。 所以向夜阑起初想通过管事嬷嬷来核对青芷出身的念头,也因此而落空了。 “奴婢与教坊司的乐师祁江可谓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彼时宫宴之后,圣上见祁哥儿所演奏的琴曲颇有意思,便赏了些酒给他,奴婢与他便是那一夜酒醉糊涂,方才酿成大错。祁哥儿两个月前领了包银,回了老家,奴婢一个人在京中无依无靠,便听信了那人的谗言。” “你既然已经被教坊司赶了出来,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回乡以后的日子虽不一定比得上宫里,但肯定比你如今要开心得多。” 向夜阑仍对青芷心存防备,不敢漏下任一疑点。 “您听奴婢说完就是了……” 青芷不急着解释,仍是轻缓缓的:“是,是太后娘娘提点奴婢,可以将此事嫁祸到四殿下的身上,因为,因为那日宫宴,殿下恰好在宫中留宿……奴婢将浑身上下所有的银两都交给了嬷嬷,又声称腹中是四殿下的子嗣,所以才只是被教坊司逐了出来,留下一条贱命。” …… 向夜阑不禁有些头疼,怎么不仅自家祖母,连薄昭旭这位祖母,也是个喜欢拱火挑事的人物。 这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见向夜阑神色严厉,青芷顿时转了腔调,急忙继续交代实情:“虽然太后娘娘派奴婢来监视四王妃的东西,但奴婢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对不住王妃,所以从未向太后娘娘交代过任何事!今日所做所为,也是因二殿下所胁迫……” “二殿下?” 果真又是薄承阚这么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东西,太后引外戚干政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谁能继位,对太后都没有任何影响,何必费尽心思派人来监视自己,拱这个火?现在一想通是有薄承阚牵扯其中,向夜阑就觉得事情说得过去的多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恶人也很累 青芷忽得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正想匆匆掩过,奈何向夜阑反应的极快,根本不给她岔开话题的机会,只得如实交代:“太后娘娘曾叮嘱,二殿下的意思,便是她的意思,无论二殿下说些什么,奴婢都要如实去做。” 向夜阑柳眉微蹙,接着追问:“他都吩咐你什么了?” “二殿下嘱咐,您多半是要讲小公子收为义子,那他便是四王府的长世子,您定无法容得奴婢的存在,所以命令奴婢想办法害死小世子,等事成以后,奴婢便可以安枕无忧的待到生产以后,到时,二殿下会帮奴婢金蝉脱壳,送奴婢回到祁哥儿身边。” 青芷的脸上写满了心虚,足见她这人绝对没有伤害向长恒的心思,甚至可以说她根本没有这个伤人的胆量。 可就是这样没有胆量的人,受了薄承阚的蛊惑,差点害死与此事完全无关的向长恒。 薄承阚的私心也委实是太过明显,根本不需要去细致推敲,便能揣测出他的心思。 向长恒的存在哪会威胁到青芷,真正被威胁的,分明就是沉不住气的他薄承阚。 交代过了自己所知晓的所有信息,青芷不抱希望地颔首试探:“王妃曾许诺交代过这些事以后,会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斗胆一问,不知王妃如何决定……” 是生是死,在此。 要向夜阑来说,装个恶人也是很累的。 所以逼着青芷一定要去死这个事儿,她也不是很有兴趣。如今撬出来了幕后主使,那就是该寻仇就寻仇,该履行承诺,那就履行承诺。 “答应青芷姑娘的事,我当然不会反悔,只是我想问上青芷姑娘一句,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青芷霎时间脸色煞白,自以为从话里读出来了向夜阑的心意——这是在让她交代遗言了! 大彻大悟的悔恨就在这一瞬,青芷猝不及防地跪在向夜阑身前,赴死之心万般坚定:“奴婢自知已经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本就不该妄想求得王妃的原谅,奴婢觉得自己一死,绝不冤枉!唯独不愿未出世的孩子,同我一起去死,奴婢愿为王妃做牛做马,只求王妃能容奴婢生下孩子以后,将他交给祁哥儿,到时王妃无论如何赐死奴婢,奴婢都认!” 向夜阑缓缓的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是自己所表演的恶人形象太过刻骨铭心,让青芷走不出来了? “那要是让你同这位祁公子生活在一起呢?” 青芷望着向夜阑懵怔着,既不敢相信向夜阑的问题会如此简单,更忍不住怀疑向夜阑是在暗示“让自己与祁江死在一起”,如此一来,更是不敢出声了。 只要不把祁江卷进去,她倒也愿意认下全部了。 “青芷姑娘是不是,对我所问的事有点什么误会?” 向夜阑实在有些无奈,自己如今看起来便这么吓人?难不成还能比那位西宫太后和二皇子加起来威逼利诱的还要吓人? “无论此时是治你的罪,还是让你留下,亦或是直接放你离开,于四王府而言,都要承担京中的风言风语,四王爷被你嫁祸此事,更是难逃京中百姓指点。我今日放了你,可以,但之后的安排,你要听我的。” 向夜阑忍不住在心底苦笑三两声,再不和青芷解释清楚,只怕这姑娘真的要为了保护这位祁公子,在自己的面前“慷慨赴死”。 “王妃如何安排,奴婢都听。” 青芷的下唇在紧张之下被咬出了血珠,她如今也是狠了心,无论向夜阑如何安排,她都认! “天色这么晚了……”向夜阑瞥了一眼屋外的漫漫夜色,“青芷姑娘,你知道这位祁公子的老家在哪,对吧?” “奴婢知道。”青芷怯生生地点了头。 “既然如此,南谌,你去府上挑几个身上没有差事的侍卫,护送青芷姑娘去这位祁公子那儿,确认两人搬过家以后,再回京。” 向夜阑毫不犹豫的定下了后续安排,饶是南谌再怎么自知自己揣测不透向夜阑的心意,也被向夜阑的决议吓了一跳——就这么放了? “王妃……”南谌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有我的主意。” 向夜阑拍了拍南谌的肩膀,执意把此事交给南谌来做:“如果能把这两人接到京郊一并保护起来,那便更好了,南谌,你先去挑选合适的人手,趁着天亮前把青芷姑娘送出京城,等你办好这件事,我再向你慢慢解释。” 其实话说到这个地步,南谌已经隐隐揣测出了向夜阑的大致安排,二话不说,便去挑选合适的人手。 “青芷姑娘,这是给你准备的路费。我派人和你一起出京,并非是为了监视你,或是在你离京后做些什么手脚。我放了你,那势必要得罪二殿下,你又知晓他的罪证,他定要费尽心思来灭你的口,有这样的举动,也是逼不得已。” 向夜阑简单挑了三两件干净利落的佣人衣物,连带着些许赶路用的盘缠,一并递到了青芷姑娘的手上:“长恒他没事,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青芷姑娘,你没杀人,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你还有得选。” 青芷姑娘沉默不语的捧着包袱出神,一片哑然,似乎比震耳欲聋的咒骂批判还要让青芷感到内心上的折磨。 向夜阑之所以为青芷留了一名,又为人卸下了曾经“杀过人”的心里负担,恰是为了拉拢青芷,不仅要让青芷记得自己的好,还要让青芷记得,薄承阚才是那个要杀她的人! 如果日后向夜阑扳倒薄承阚,那作为人证,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余生安稳,以及偿还此时心中的内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为薄昭旭佐证,曾有这么一个兄长,费尽心机的想要毁他的名节,要他的性命。 “青芷在此,谢过王妃大恩大德。” 青芷选择恭恭敬敬地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叩首相谢这一点,也与向夜阑所猜测的不分毫厘。 接连叩了三个响头,皮肤娇嫩的青芷已经开始有些不堪重负,她揉了揉自己肿胀且泛起血丝的额头,轻叹了口气,适才站起身:“今生欠了王妃的,大抵是无法偿还了,来世,奴婢希望能为王妃当牛做马,便是做王妃脚下的一条门槛,奴婢也认。” “这就……大可不必了。” 向夜阑难以想象那个画面感,恰巧此事南谌带着挑好的侍卫返回,向夜阑顺势督促道:“现在就离开吧,这两日能赶越多路越好,千万不要停。” 目送青芷离开后,向夜阑瘫在了椅上,宛如咸鱼。 “属下只怕王妃是放虎归山,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患。” 南谌出身于毫无人性的暗堡之中,怀疑青芷的为人也是无可厚非,他不起疑,反而有些“失职”。 “我倒觉得我这是给你们王爷留了一个后路。” 向夜阑伸了个懒腰,端坐起身:“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若不妥善处理,怕是真会有人别有用心,去揣测你们王爷这个“私生子”,到时候,几张嘴都说不清楚。后续如何处理,你们听我安排也就是了,明天,找信得过的人,把向长恒送回到向老夫人那去,这几日京中危险,不好让他接着留下,最晚后日,我要离府去接你们王爷回京,你安排下。” “不过天亮以后,我要先去见长朝县主。” 南谌对于向夜阑的安排,一向只有一个看法——照做就是。 向夜阑短暂睡了一时,便从榻上爬了起来,神情恹恹,与整一夜未合眼,倒也没差出什么差距来。 可她如何能在这种时候安眠。 差人送走向长恒以后,向夜阑突然派人去叫醒了府中上下所有人,南谌原以为向夜阑是有什么大安排,却未料到向夜阑只是演上了一出戏,四王府失窃的戏,而且还有意把动静闹得更大,传的满城风雨。 该是多大的胆子,才敢在四王府偷东西走人?那青芷姑娘不可避免的需要背负偷了王府东西溜走的罪名,逢人一听,瞬间开始怀疑所谓青芷怀了薄昭旭的子嗣是真是假,稍微一细想,便能联想到青芷是惧怕薄昭旭回京,否则谎圆不下去,所以才偷了些值钱的物什,匆匆离开。 否则薄昭旭带着战功回京,她留在府里,岂不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何必连夜带着东西逃跑? 这还不算,向夜阑见王府失窃的风声逐渐传遍京城,又“稍稍”的添了一把火,开始传言青芷离开四王府以后,向二王府的方向跑去了。 “王妃为何要打草惊蛇,让二殿下知道您已经知道了此事?”南谌苦于琢磨向夜阑的想法,忍不住直接发文。 向夜阑正在隔着屏风梳洗打扮,一时有些分不开身,只得用三言两语去解释:“不用些办法拖住他,哪能留的出时间给青芷姑娘联系祁公子?说他薄承阚是个惯犯,一点也不冤枉他,到时候陛下为了让他平定众议,定是要让他把人交出去,可无论人在不在他府上,他都很难说清此事与自己无关,不过按他的口才,恐怕要越抹越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慢性中毒 “他虽傻,但还没到那种愚钝不堪的地步,只要咬定青芷姑娘是四王府的人,那这人证也就没有作用了,可我现在提前抛出话,说她青芷和二王府有关系,曾与二皇子有联络,那她曾为二皇子做过事这个事实,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让薄承阚去解决这个烂摊子,少说也得耗费两三天的时间,有这两三天的时间,完全足够了。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向夜阑将要去的地方——顾府。只可惜顾府上下,除了武梓熙,都不是好这一口的主。 知晓四王府失窃,未多想的武梓熙只当向夜阑是心情不好,来找自己解闷儿的,笑吟吟的便让照花把人请了进来。 “你这是还没睡?” 向夜阑原以为自己这苍白的脸色就已经足够憔悴了,鹅蛋粉遮上一遮,敷点脂红,看起来尚且还算健康,武梓熙的脸色却是有些吓人了,憔悴的难见血色不说,两个幽黑的眼圈更是骇人。 武梓熙仿佛察觉不出自己脸色有多憔悴一般,回身照了两下镜子,竟还是浑然不觉:“你怎会这么问?若是一夜未睡,我这会儿早便困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如何在这儿好好的跟你说话?虽说此时还有些困,不过我这会儿刚醒,不缺觉的。” “看你脸色很差,人又瘦了许多。” 向夜阑再三打量着武梓熙逐渐削瘦的身量,武梓熙早前就因顾老夫人的苛待而略显消瘦,如今一看,竟是更像一副单薄的孤家子了。 她眼尖,瞥见了武梓熙桌上的一晚汤药,虽说都是一般的清苦异常,但向夜阑只看一眼便确定这不是武梓熙早前用来促孕的汤药。 “这就是顾大人为你调理的药方?”向夜阑多疑道。 武梓熙分明刚刚睡醒不久,可这会儿竟在向夜阑的眼前打了个哈欠,又开始睁不动眼皮了:“是了,是这个,闻着有些苦,但味道还说得过去,若是没了那些劳什子的副作用,就更好了。” 经向夜阑这么一提醒,武梓熙方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喝下的药汤,正要端起药碗,却被向夜阑抢先一步端起碗,柔声道:“你精神都这么差了,便不要为难自己了,我帮你端着药,你小心点喝,别呛到了。” 武梓熙嗔怪着道了声谢,正打算从向夜阑手中接过药碗,便因一时困倦,打翻了那碗药,洒在了向夜阑的衣袖。 “这,这,都怪我!我这脑子,也不知怎的,精神愈发的差了,一个不小心,就把药碗给打翻了!夜阑,你没有被烫到吧?你要不要换身衣裳?这,你说我如何解释才好,我这嘴,越发的笨了……” 武梓熙吓得手忙脚乱,向夜阑却是扶正了半倾的药碗,漠不在意道:“换衣服就不必了,你要是精神不好,就先休息,我这会儿回府,直接换身干净的衣服就是了。” “也好,那你赶快回去罢,免得连烫伤了都发现不了,我就先不多留你了,你赶快回去罢!” 她匆匆吩咐照花送走向夜阑,临送出府,向夜阑才问道:“你家县主用了这药以后,每天都睡多久?身体如何?” 照花不敢明着谈,只敢小声交代给向夜阑:“奴婢瞧着,县主的身子的确一天比一天好了,但奇怪的是,县主竟越来越瘦,未免太过奇怪了点!而且奴婢每日只睡三个时辰便够了,县主她几乎从早睡到晚,还时常觉得精神不足,想要睡觉,昨日更是几乎整日都在睡觉!” “我知道了。”向夜阑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记得照顾好你们县主,之后有什么做起来不方便的,直接让人去四王府找我,实在来不及,直接搬出我的名头也无妨,太后不做声,有我给长朝县主撑腰。” 对于武梓熙会因困倦失神而打翻药碗这件事,向夜阑丝毫都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预料之中。 毕竟是自己亲自打翻的药碗,如何吃惊?不过是武梓熙微微打盹,连眼睛都睁不开,误以为是自己打翻了药碗,压根没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向夜阑摘下浸泡过药汤而湿哒哒的披帛,递到南谌的手上:“寻个靠谱的大夫,验验这药汤里都有什么东西,要快。” 短短两句话,南谌便意会了向夜阑的安排,与人分路而行,先是安排了人护送向夜阑回府,自己则将沾了药汤的披帛送至太医手上检验。 向夜阑先行一步回到四王府,经过昨夜的打点,出远门的行李已经被置备妥当,向夜阑俯身一一查验起来,生怕出现纰漏。 半个时辰以后,南谌匆匆赶了回来。 “王妃,这……” 南谌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身后取出一枚绣帕大小的绢布,向夜阑定睛瞟了两眼——这不是自己的披帛? “啊,啊?” 虽说自己也不大喜欢这样繁琐的东西,但一米来长的披帛忽然变成一块小绣帕,还是让人有些错愕。 “沈太医说余下的披帛因为沾了药汤,所以要留下深入研究,才好尝试破解出解药来,但属下心想要给您复命,就……” 只带回来了一个“残躯”。 “算了算了,结果出来了就行,府里能用的披帛不少,也不差这么一条,依沈太医的意思,这汤药里有毒?沈太医可有向你说的更具体一些?” 向夜阑是半分精力都分不出来给这条命运坎坷的披帛,她只担心武梓熙的身体状况,以及这毒……还有没有回天的可能。 “有的。” 南谌点点头,更为详细的陈述给向夜阑:“沈太医说这药汤本身并无毒性,会使人嗜睡这一点,的确是有迹可循的副作用,哪怕交至太医呈,都查不出任何东西来。但属下向沈太医转述了长朝县主喜蜜饯这一类吃食,沈太医方才告知属下,药汤本身五毒,但与柿饼蜜饯等同日服用,便会成为药效极强的慢性毒,如今让人担忧的,大抵是长朝县主到底服了多少剂量。” 这可真是海了去了。 向夜阑凭借着从武梓熙口中套出的话,依稀可以推算出,至少是有二十日了。 而武梓熙对于果饯那一类甜食,的确是贪恋到了极致,太后娘娘又溺爱自己的这颗明珠,几乎每日都要送各式的蜜饯来给武梓熙品鉴,至于到底服下了多少剂量的药汤,多少分量的蜜饯,那就只有武梓熙自己清楚了。 向夜阑一时有些怪罪自己怎就敢放武梓熙回到顾言晁的身边——这就根本不是什么有人性的! 见向夜阑始终是愁眉不展,南谌又道:“沈太医说这是慢性毒,若时间不久,应当还有挽回的可能。这是沈太医交给属下的药,在他研究出破解之法前,应当可以将长朝县主的毒遏制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向夜阑想得有些出神,“看来这顾府,还是要再去一趟。” 京中的局势每隔一瞬就有风云变幻,根本不是自己所能预料的,自己这一程去的危险,既然薄承阚已经设好埋伏决议要暗杀薄昭旭,顾言晁那一边,应当也不会全无动作,自己怎可能放心武梓熙留守顾言晁的身边。 况且,还有这病情尚不明朗的慢性毒在武梓熙的身上。 向夜阑命人悄悄送了信给护住心切的照花,相约夜深人静之时,由照花暗中带武梓熙出府,自己则在府外接应。 照花经过顾老夫人长达数十日的“折磨”,算是看透了自家这位姑爷是什么东西,偌大的一个近臣赵府,又是个什么东西。 武梓熙从局中看不清的,她这个局外人看得明明白白——顾言晁不可信!所以在向夜阑提起顾言晁为武梓熙所准备的药汤有问题的时候,照花根本不怀疑向夜阑所言,只因为自家这位姑爷,的确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半夜深更,向夜阑乘着马车躲在顾府外的暗处,一时见不到武梓熙,向夜阑就要多担心一时,顾言晁的品级虽是一般,但顾府的守卫,也是不容小觑的。她唯恐照花应对不来这些侍卫,再出点什么意外。 好在小半个时辰以后,照花如约出现在了向夜阑的身前,身后正背着丫鬟打扮,正在昏睡的武梓熙,急忙催促道:“奴婢便不与王妃多言了,还请王妃早些赶路,等顾府的侍卫发现,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向夜阑忙不迭地为人掀开马车卷帘,又帮着照花将武梓熙扶上陡峭不平的马车。 见马车的车轮开始转动,二人默契的松了一口气。 “真是吓死奴婢了!也不知是不是顾大人暗中察觉了什么,府中的这几日格外严厉,奴婢还是撒了谎,把县主打扮成了小桃的模样,说小桃生了病,急着要找大夫,方才把人带了出来,只是不知小桃她……”她叹了口气。 照花深知此时带着武梓熙逃离顾府,那就是与顾府割席,与顾言晁撕破脸!过去的种种都不作数了,她还唤这个姑爷做什么?倒不如拎得明明白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口中这位小桃姑娘,也是你们县主身边的丫鬟?” 第一百三十八章摊牌了 向夜阑试图去从记忆中寻找对这位小桃姑娘的印象,偶然瞥见武梓熙所梳得齐齐整整的双丫髻,她脑海里竟还真浮现了一张面孔。 一张长了些雀斑的稚嫩面容。 “是了,不过王妃应当对她没什么印象,她不喜欢说话,但对县主很忠心,王妃可以放心的!奴婢与小桃商量过了,无论今日是谁能带着县主逃离朝府,都要拿命保全县主周全,如果被人抓到,那就装傻,咬舌头,就是不能供出任何话来!小桃她这会儿,应该正在县主的床上装睡,躲那些查来查去的侍卫呢。” 她哪是担心这个。 向夜阑并未如实吐露自己的心迹,只是感慨武梓熙也是用诚心相待,才换来了这么两个婢子,视死如归的婢子。 只怕就连照花都未想过,自己能留下一条命,只要能把武梓熙平平安安的送出府,她可以不去考虑这个。 “你放心。” 向夜阑拍了拍照花的肩膀:“别的我不敢答应你,但只要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尽力救出小桃姑娘。” “王妃量力而行就是了,我们是奴婢,都有自己的命,县主就是咱们的天,若是天塌了,我们也逃不掉,如今能帮着县主逃离苦海,值。” 向夜阑记得,照花也才比武梓熙大了一岁而已。 她想得有些出神,单单沉思了一会儿,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若不是武梓熙睡醒后大闹,向夜阑真以为太平日子就要到了…… 向夜阑定下了这日要出府“办事”,自然不可能守着武梓熙睡醒,然而还未睡上多久,便有人把自己折腾起来,主持府上的大局了。 客房当中,照花一言不发地跪在武梓熙的身前,无论武梓熙用多刻薄的话来指责照花的自作主张,照花都只是木讷一声:“是奴婢的错。” 武梓熙岂会是乱发脾气的人,可照花不给出自己任何别的回应,也不同她解释到底是因为什么擅作主张,单单是垂头认错,平白为她添了三分火气,斥责道:“你为何不吭声?我都这般责怪你了,你就不想解释解释?” “是我让她做的。” 向夜阑推门而入,打破了这主仆二人训话之间的僵持局面,而盛怒之下的武梓熙,脸色也稍稍有些好转。 “夜阑,她想胡闹,你也陪她胡闹?” 武梓熙满眼愕然的望了向夜阑一眼,似是不相信向夜阑做事会如此莽撞而不计后果,到底是忧心长叹一声:“是不是照花她同你说了什么?是我未管住她的嘴,让她胡说了些事情,夜阑,给你添麻烦了,我这便回顾府去。” “不过是让你在府上住了一晚,对得住你我的交情,你怪照花做什么?何况,你我这样的交情,也能算是添麻烦?你先冷静一会儿,我解释给你。” 向夜阑安抚着情绪紊乱的武梓熙,妄图使其平定下来,然而武梓熙的脾气非但没有好转,甚至有些不耐烦:“夜阑,我知道你我交情绝非泛泛,可自作主张就是不妥,只要我活着一日,就是顾府的人,总不能不说一声就……” 这陈年的迂腐味儿,向夜阑委实是听不下去了,武梓熙话未说完,向夜阑便打断道:“你死了,岂不是还要做顾府名下的鬼?” 话说出去,向夜阑还是有些担忧,自己这话可是说得太重了点?否则武梓熙的神色,怎会如此难看? 然而武梓熙缄默许久,竟是为了堵住向夜阑的嘴,神志意外坚定地点了头:“不错。” 这下子可是连照花都看不下去了,带着哭腔埋怨道:“县主当真是糊涂,四王妃好心帮您脱困,您怎还不清楚,顾大人每日让您喝下去的汤药,根本不是用来补身体的,而是用来害您的!” “你就不觉得自己这几日,越来越难操控自己的脾气了?长朝县主,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发脾气,更不会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阻。是这药让你整日气力不足,无精打采,连最起码的耐性都磨尽了。” 向夜阑扶正武梓熙的肩膀,试图让人直视自己的目光,而非躲闪流离,去道出些违心的答复来。 她能拉武梓熙一把的机会,也就只有现在了。 然而武梓熙还是不肯作声,向夜阑所提起的这些,她似乎都有所察觉——脾气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好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只知何时该大发脾气,又是何时该敷衍的搪塞过去,自己又是何时,变得如此愚昧固执的? 武梓熙甚至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上,可就是不肯去听从向夜阑与照花的提醒,去怀疑顾言晁的用心。 “长朝县主不觉得今日的精神,比这一个月来都要好了许多?” 向夜阑这么一问,武梓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今日的确困意全无,连精力都好上了数倍。 可这对于武梓熙而言,仍是不能说明什么。 “你昨日,没有喝那药。在你睡觉的时候,我让人为你服用了抑制毒性的药物,长朝县主,你若看不清事实,我也别无他法。” 向夜阑彻底断了武梓熙选择装傻的念想,直接了当的选择将血淋淋的真相剖给武梓熙,让她盯紧去瞧,瞧这深不见底的漆黑色。 “长朝县主虽请太医检验过那碗汤药,可仍是不够彻底,你若告知那太医你喜欢蜜饯,你猜他又会如何告诉你?我说这些,你应当也是不信的,可京城医生那么多,我可以把他们都给长朝县主找来,让长朝县主仔细听听,他们都会如何看待这碗汤药,到底是药,还是毒。” 这下子,武梓熙更不肯说话了。 她顺势扑到了向夜阑的怀里,低声啜泣了足有一个时辰,情绪才总算有所缓和,喃喃道:“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他想控制我的一言一行,用来抹去所有的风险,我可以心甘情愿的什么都不做,可以装傻,夜阑,我已经把什么都放弃了。” 武梓熙宛若自嘲的干笑两声:“他让我睡,我便睡,我几乎要成了一个终日只知睡觉的废人,他还是不知足么?便一定要亲眼看着我死在他手上,他才肯知足?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啊。” 向夜阑黯然垂眸,安慰不出话来,便只用沉默作陪,轻轻拍了拍武梓熙的后背。 世间又有几个真瞧不破眼前陷阱的人,无非是自己遮了自己的眼,假装不知眼前这是个陷阱。 凤娇姑娘有说拟和离书就拟和离书的魄力,向夜阑是见识过的,然而武梓熙决绝的决定与顾言晁和离,向夜阑是绝对没想到的。按照最开始的打算,向夜阑是想找处地方,把武梓熙藏起来,等救下薄昭旭再助武梓熙选择后路。 武梓熙拜托向夜阑备好墨宝,连和离文书内容都未拟好,就先行咬破了手指,在角落里按下一个指印。 顾言晁馨竹难书的罪名,武梓熙半字不提,只写了寥寥一句话:我武梓熙,决意与顾言晁和离,余生绝不相犯,绝不相见。 一行娟秀的小字下,是代表了武梓熙姓名的名姓,以及殷红的指印。 “我今日便把这封和离书递交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允准我与他和离,今日之后,便都结束了……” 话音未落,便有门房的小厮派人匆匆来传话:“王妃,顾大人来了,也未提是什么事,只说是要和您好好谈谈,您说是见,还是不见?” 像顾言晁这样的祸患,向夜阑觉得,自然是少见一面是一面。奈何,顾言晁这人也根本没给向夜阑任何选择的余地。 顾言晁自己大步闯进王府客房,竟还伪出了几分对武梓熙的关切:“你可知你突然离府,我有多担心?罢了,如今找到你,也就不说什么了,你同我回去就是。” “顾大人,你我便敞开了谈罢。” 武梓熙顺手抓起桌上摆放的和离书,举给顾言晁来看:“你我和离,我全当什么都未发生过,日后你有什么打算,我绝不过问。” 向夜阑总觉武梓熙这话里,好像还是留了余地的。 无论武梓熙还有没有和顾言晁回府的念想,武梓熙应当都很想从顾言晁的口中听出一丝在乎,哪怕是为了骗自己回府。 然而满眼漠然的顾言晁,是真的不在乎这些。 “长朝县主想要与臣和离,臣自然是没有二话的。”顾言晁漠不在意,“可臣能有幸与长朝县主做上一次夫妻,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长朝县主既然想与臣和离,就请向太后娘娘解释吧。” 代入感极强,向夜阑已经想上手撕了顾言晁这张极其恼人的嘴了。 “好。” 武梓熙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个好字,几乎要咬出血来,这时,她大抵是有些动摇,想去逼问顾言晁,自己算些什么。是碍事的人,还是无关痛痒的存在。 可她哽咽了一阵,什么话也没问出口,只起了身,重新端起贵为长朝县主的架子:“我现在便去找太后娘娘,让她允准你我和离,免得顾大人觉得我,碍眼。” 第一百三十九章服软 向夜阑分明是决定了要让武梓熙独自处理此事,可望着武梓熙独自离去的背影,向夜阑还是颇为心软…… 这便与武梓熙一同出现在了太后眼前。 “长朝,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自己有分寸,彼时出了那么大的事,哀家替你压了下来,你还想如何?彼时愿嫁顾大人的是你,如今要和离的也是你,长朝,你让哀家如何说你是好!” 太后愤愤不平地掷杯在案,此时倒更像是太后对武梓熙单方面的责骂,至于武梓熙的心意,太后是听不到的。 “太后娘娘何不听听长朝县主的想法?长朝县主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要不要和离,她自己有主意。” 向夜阑的话音还未落地听音呢,太后就把所有的怒气撒到了向夜阑的身上:“四王妃自己府上的事调剂好了么,便来插手哀家的事?长朝高低也是一朝县主,做点什么事,是能说做就做的?糊涂!” 武梓熙心里的那股拧劲儿又闹了起来,太后越是不准她与顾言晁和离,她便越想掰扯出一个说法。 “长朝心意已决,只求太后娘娘允准!” “长朝,你莫不是——又打起你表哥的主意了?” 太后这揣测让向夜阑与武梓熙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偏偏太后开始怀疑武梓熙是真惦记起了自己那块宝贝疙瘩,正自说自话得入神:“你要是干干净净的清白之身,哀家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表哥,将来可是要登基九五的,四殿下那样的可比不了!哀家怎么说,也该为他挑个家世清白的女人做皇后,你就休怪哀家这时不体恤你了。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你不易,可这就是命!” 好一个就是命。 向夜阑还是从太后这狂妄的腔调里反应过来,太后此时口中的宝贝疙瘩,原来就是他薄承阚!难怪太后不惜用上了那么腌臜的手段,也要把青芷这么一个局外人安插到自己的身边来做眼线。 都是为了她这个自以为能称帝的皇孙! 武梓熙不堪太后这位亲近之人的羞辱,已是百般难熬得垂落两滴眼泪,将手里那张和离书夺过,似是要想不开。 “这和离书又不是非要太后娘娘来签,只要有人见证,不就妥了?”向夜阑从武梓熙手中夺过那纸和离书,言之凿凿,“算下来,妾身也是长朝县主的一个“表嫂”,对吧?于情于理,这东西妾身都能签,太后娘娘觉得抹不开面子,妾身来就是了。” “你,你……” 太后自知自己安插去的眼线绝不会轻易逃跑,稍一琢磨,便认定了是向夜阑做了什么手脚,奈何不好轻易降罪,如今向夜阑随便说了一句话,就成为了太后手中的“把柄”。明明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到了太后眼里,即是错。 “四王妃如今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可真是被四王爷给惯坏了啊!”太后鄙夷的冷笑几声,“你爹娘走的早,想来也是没人教你这些规矩,可别人不教你,你就一辈子不懂这些个规矩,来人,给哀家摆好宫刑,好好教教四王妃,何为规矩,何为礼教!” 满殿皆是太后的忠仆,一声令下,顿时有好些个手脚粗壮的婆子冲上前来押下向夜阑,武梓熙刚身手去拦,就被拉到了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向夜阑被婆子押住双手。 向夜阑深感今日,是意料之中,可太后一说薄昭旭的不是,她便想和太后好好掰扯掰扯,尤其是这人还要拿薄承阚猜上薄昭旭一脚,实在可笑。 可她不知道,太后这么玩不起。 “让哀家好好挑挑,这第一道刑具,该为四王妃选件什么……依哀家来看,这第一道,便让四王妃试试烙铁的滋味罢。” 太后的笑声凄凉可怖,她望着殿下数十道各不相同的刑具,恨不得拿向夜阑把每一样都试个遍,最好再留上一小口气! “太后娘娘,此举不妥。四王妃乃是四王府的人,不归太后娘娘所管辖。” 南谌出声制止的突然,太后霎时分了心:“你是何人?这后宫之中,还轮得到你一个外男来说话?你凭何?归根结底,她不还是一个妇人家,哀家就是有管她的权利!” 南谌不做声,却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陈旧、古朴,却没有半点受潮,亦或是被虫蚁啃食的痕迹。 “凭此物。” 太后一身狂傲,在认出这令牌为何物之前,自然不会瞧得起南谌这么一个小小侍卫,定睛一瞧,却是不敢妄断。 “此物乃先帝御赐,见此如晤,四殿下离京前曾吩咐,谁敢轻动四王妃,便是与暗堡为敌,与先帝反目。” 这反目与否,人已故去,早便无关痛痒了。 可先帝的名头,还是十分的响亮的,所谓“见此如晤”,简直就是给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令牌镀了一层真金。 向夜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太后的脸色,太后虽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身后婆子钳制自己的力度,的确是轻了许多,可见她们也不愿意去生撞这个枪口。 太后额角青筋暴起,霎时仪态皆失,苍老干瘦的双手在椅上抓得狰狞,可一口怒气顶了上来,太后只是责问道:“你这是在威胁哀家?这世道,可真是变了,变了啊!” 南谌此时气势不输太后分毫:“属下断然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造次,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太后一张老脸颜色难看的可以,不过是短短几句话,便将她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冷的怒视向夜阑——这是薄昭旭打哪儿请来的小祖宗,能让他舍得这张底牌来护着! “你不要以为你拿出这东西,哀家日后就没有办法教训她了!” 她倒是想咬死了向夜阑不松口,但南谌拿出了这枚暗堡令牌,便代表着薄昭旭已经彻彻底底的掌握了暗堡,暗堡中一群为了扶持主子不要命的疯子,万万不是她现下该招惹的!何况“先帝御赐”这四个字的分量,太后再是清楚不过。 要是南谌执意选择态度强硬,将这令牌的权势发挥到极致,那她只怕还要跪在这令牌面前,以示对先帝的崇敬,否则便要成了不敬先帝,以下犯上。只是南谌不提此事,已经算是留了些许余地,你我皆不提这些,那尚且可以相互安好,不至于撕破脸。 一时间,太后将玩不起这一特征贯彻到了极致,纵然是被这令牌所代表的意义所压得喘不过气来,仍是占着口头威风,不肯示弱:“哀家今日可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退下吧!” 押着向夜阑的两个婆子等的便是太后这一句话,一听太后撒了口,自己也就顺势撒开了手。 暗堡那是什么地方?一群要“事成”不要“活命”的疯子,连太后都敢招惹,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奴才。顶着那枚令牌的威慑,她们还真是连抬头都不敢,恨不得这双手不是自己的!万一给向夜阑掐得伤了疼了的……婆子们倒吸一口凉气,心都是凉了大半截儿。 向夜阑揉了揉自己被押得酸疼的手腕,明知故问的追问太后:“顶撞太后娘娘的错,妾身已经犯了,刑罚,到了妾身的身上,虽说是太后娘娘免去的,但也算是妾身受过了。既然如此,长朝县主和顾大人这个婚,算是离成了吧?” 话至如此,妥与不妥,事实都是如此,只不过向夜阑这么一问,便等同于给了太后一个响亮的耳光——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此时找不到下来的台阶,那也是你的问题。况且于向夜阑而言,事实如此,是不够的。 谁知太后这老太太还会不会忽然翻脸,到时候又说自己没答应过二人和离?自己就是要听太后亲口说出这事实,再想反悔,那可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太后竟在梨木的椅边上抓出了一道抓痕,连指甲都被折断了一截儿,何等狂妄的人,竟在此时遇见了“对手。” “不错。”太后生硬道。 “长朝县主,还不快谢谢太后娘娘恩典,亲自准你和离。从今日开始,你就是自由身,不受任何人所牵绊了。” 向夜阑简直就是明着给太后上眼药,见武梓熙仍未从方才的错愕当中回过神来,见状,向夜阑只好摇了摇她的手。 如此,武梓熙才恍然反应过来:“长朝谢过太后娘娘。” 太后这时已经不急于去治向夜阑的罪了,她更想让向夜阑早些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而非如此“咄咄逼人”,难不成,这人真要将自己的最后一截台阶都给撤走?偏要和自己闹出一个不死不休? “长朝,你到底与哀家有亲,哀家自然要多体恤你,这堪堪一个谢字,就罢了。” “太后若是没什么事,妾身可就带着长朝县主离开了。” 向夜阑还是给太后留了些许捡回面子的余地,只是着掉在地上的东西想要捡起来,那就一定要弯腰,要低头。 “路上小心。” 太后勉强挤出的笑意实在看着蹩脚,倒是难为她被向夜阑“欺负”成了这个模样,还要强颜陪笑,佯作大方的去说自己不在乎。 第一百四十章扫清障碍 唯独站在角落当中的顾言晁一声不吭,眼看着武梓熙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渐渐皱眉,心道自己并不在乎,却是将一切都刻在了眉宇当中,心隙之间——他在乎,万般的在乎。 待顾言晁反应过来之时,手中所盘的玉扳指已经坠落在地,摔作两半,将眼中一切都视为棋子的顾言晁,到底是落空一子。至少是在这一事上,满盘皆输。 …… 向夜阑把武梓熙先行一步扶上马车,自己则与南谌走在马车之外,面露厉色:“南谌,你自己说,今日到底是你们王爷留下的命令,还是你逼不得已,自己做了主意?你同我实话说,我可以不怪你。” 换作平时,南谌大抵要惊艳于向夜阑故事周全,料事如神,可今日——向夜阑的揣测的确是错了! “从始至终,王爷都未想瞒过任何人,不过是不愿声张,毕竟此物权利太大,委实太过惹眼。” 南谌欲言又止,“但王爷曾叮嘱过,到了该用的时候,可用。他不怕被人知晓自己手握权利,唯怕京中其他人不敬于您。属下今日如此决议,并非逼不得已,而是本应如此。” 他心想如此劝慰过向夜阑,向夜阑应当可以放下一切心中负担了。 然而,向夜阑更是紧张:“他多少沾点傻气,你难不成也沾点?太后娘娘最多不过是想威胁我低头,无论我硬气点,还是服个软,她都不会贸然对我做什么,但他手握这枚令牌的事抖了出去,太危险了……” 向夜阑的担忧不无道理,薄昭旭本就被薄承阚当作威胁盯得死死的,要是被薄承阚知晓这些,更是一场鸡飞狗跳了。 “王妃放心,四王府既不惧流言蜚语,也不畏那些明枪暗箭。” 南谌仍是努力让向夜阑宽心:“属下心想,太后娘娘应当不会主动将此事所出去,为自己找麻烦。哪怕太后娘娘想要扶持二殿下登基,也是如此。” 知晓了暗堡的幕后管理者是谁,哪是什么光荣的事,不被人盯上灭口,那便是好的,太后此时巴不得没人知道这事儿,否则她怕是要长期出现在暗堡的暗杀名单当中,还是外人查不出的那种。 向夜阑因数日的疲倦而有些头疼,仓促的听了南谌的解释,才稍稍缓了一口气:“今日的事,怪我。无论是在太后宫中,还是方才质问你,都是我太冲动了。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的……”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去,像是因被雨水打湿了毛发而低着头的小动物。 南谌大抵是于此时明白了薄昭旭为何会如此坚定,哪怕抛出自己暗堡堡主的身份去当靶子,也要去护卫向夜阑的周全。 从始至终,自己与向夜阑所说的便不是同一件事。 自己是在劝慰向夜阑不必如此心慌意乱,薄昭旭已经把权利亲手递到了她的手中,纵然她有多骄横野蛮,四王府担得住。可向夜阑所想的,是薄昭旭很危险,是薄昭旭本可以隐藏身份,以一个闲散王爷的身份安然度日。 二人一言不发地同着马车一并走到了李氏酒楼,向夜阑掀开马车门帘,严谨道:“今日的事,发生的都太过匆忙,未来得及和你仔细商议,我今天夜里要启程离京,四王府恐怕也很危险,你如今,可还有别处可去?” 武梓熙木讷地摇了摇头,似是连七魂六魄都被那一纸休书给带去了别处。 “近几日所发生的事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我也与你解释不清楚,等我回来以后,会和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的。这李氏酒楼的李老板是我的旧识,你应当也认得,我想留你在她这里委屈几日,别的我不敢担保,但绝对没有人敢来动你分毫。你也可以留在这里……” 向夜阑忽得停顿,不愿告诉武梓熙所有的实情:“好好的调理身体,把这段时日缺的营养,一一补回来。但你若是不愿,我绝不勉强,你想去哪,我送你去。” “夜阑,你看我如今,像是还有别处可去的样子么?” 武梓熙气息虚弱,如一缕游丝飞絮。 “现在想想,彼时那些在意的亲情与偏爱,都是笑话罢了。夜阑,你说,我又能去哪?如今这个地步,我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只要不给旁人添麻烦,我就该知足了。我也不知你是要去做些什么,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平安。” 说罢,武梓熙便又如同只有一息尚存似的,开始颓废了,还是照花将她搀下了马车,与已经打点过的凤娇姑娘闲谈起来,寻访住处。 “王妃,长朝县主的另一位奴婢,也已经从顾府救出来了。” 南谌瞧见了精神不振的照花,忽然想到了向夜阑清晨时的安排。 “您若是实在不放心,属下再从王府中调些侍卫来,守在长朝县主身边,如何?” “南谌,你仔细看。” 向夜阑回过身瞄了一眼酒楼内的热闹景象,反问南谌:“你回想一二,上次来这李氏酒楼的时候,酒楼里可有这么多跑堂的短工?” 是了,南谌印象颇深的就是凤娇姑娘虽然凭借李氏酒楼跻身于京中富商的行列,但酒楼里,也只有两个跑堂和三个厨娘而已,大多时候,凤娇姑娘都要亲力亲为,一同忙活的上气不接下气。 问过才说,舍不得雇上那么多人手。 今日这一看,李氏酒楼中竟多了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看就是练家子,身上那件跑堂穿的襟衣,愣是被撑成了一件小马褂,简直就快要把那两个痩的像泥鳅一样的跑堂给比没喽。 “你们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王府里但凡身手过得去的侍卫,都曾是江湖中有头脸的人物,慕名来投靠你们王爷的,派他们守在酒楼外,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外人,这里有四王府费尽心思要守着的东西。” 向夜阑一脚蹬上了马车,分心向南谌解释道:“所以我分神向沈月楼沈老板借了几个人,身手自然是比不上四王府的侍卫,但也足够了,况且他们不起眼,旁人不会多想。便是想找长朝县主,也是该把四王府翻一个底朝天。” 南谌自认自己这心思,已经足够缜密了,万没想到向夜阑竟比自己顾虑的还要周全,哪能不佩服。 回到四王府以后,向夜阑再一次检验了王府仆从代为准备的行囊,确认没有问题以后,开始换上了成衣铺中制备的西夏男子的衣物。 虽说这已经是最小的尺码,但向夜阑换上以后,还是略为宽松肥大,反而有了点异邦人的意思。 守在门外的南谌望见从门内走出的向夜阑,也是道了声有趣:“王妃的底子好,什么衣服颜色都能压得住,更何况是这异邦人的衣裳。只是这撇胡子,贴上以后就有点不像您了……” 向夜阑总觉得,这小子是在憋笑。 “就是要不像我,才好溜出京城。” 她又捏了两把脸上的八字胡,听了南谌说不像自己,也就不枉费她剪了两小缕的头发,来贴出两瓣胡子。 多少是有点那意思了。 “说的也是。”南谌认同道,“此时时局动荡,王妃留在京中太过危险,出去避避风头也好,届时,属下替您送信知会王爷。” 南谌显然是被向夜阑含糊不清的安排给“蒙骗”了,毕竟他也一向秉承着不过多过问主子的事的原则,哪知向夜阑非但不是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甚至还要赶到薄昭旭的身边去…… 待南谌反应过来向夜阑的安排时,已是千百个担忧,奈何从少年时所接受的教育开始,便没有人教育过他何为“忤逆”主子的意思。纵然有多少不愿,也只能尽好本职,去护住向夜阑而已。 只是南谌偶有不满:“王府当中的能人异士不少,属下派人去给王爷送信也就是了,王妃何必以身犯下。” 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向夜阑一切从简,由车夫送至青龙门外,便由南谌牵马带出京城。这会儿南谌问起,向夜阑更是直接趴在了马背上:“这几日风声很紧,传信不易,何况……此事非比寻常,我担心当中有问题。” “王妃是怕——传信的途中有内鬼?”南谌诧异道。 他正要宽慰向夜阑三两句,向夜阑却反问道:“南谌,你就未发现,你们王爷从未寄过家书?” 信,薄昭旭是寄过的,只是都太过正式,哪怕是直接交到老皇帝的面前去审阅,都查不出任何问题,偏偏如此,最有问题。 因为薄昭旭从未提及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事,多是军中事务,时而干巴巴的味如嚼蜡,简直就像是军中文书似的。这便说明在送信回京这一环里,出现了某个缺口,让薄昭旭无法信任。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能依附这种托人传话的方式去告知薄昭旭有危险。 南谌不再劝阻向夜阑,开始顺其自然地牵起缰绳,带向夜阑离京。临出京门,竟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冤家路窄 “什,什么人?大半夜的出城做,做,做什么去?” 守城的官兵有些磕巴,纵然再严厉的话,都舔了三分滑稽。他身旁的矮个子官兵心觉丢不起这个人,便把他拦到了一边去:“问个话也问不明白,一边去,让我来问!咳咳,你们打哪来的?这都半夜三更了,你们出京做什么?该不会是——逃犯吧?” “回官爷,我家老爷是从西夏来的商人,如今家里出了急事,正准备赶回去看看呢。” 南谌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佩剑,以免在猝不及防之际与其交手,占上一分先机,便要多占一分的胜算。 如早前所商量的那般,嚼了块山楂糕的向夜阑学着印象里西夏人的腔调叽里咕噜了一串,至于自己说了些什么,向夜阑也不清楚——她连自己到底发出了那些音调都记不得。 至于南谌,只能靠“意会”。 “我们老爷说这么晚出城的确不太合适,不方便的地方较多,给二位官爷添了麻烦,只要您帮忙行个方便,自然不会少了您的好处。” 说着,南谌掂了掂腰间佩囊,发出些许金银碰撞的铜铃声,那两个官兵当即吞了口唾沫,眼珠子都快长在南谌的佩囊上了。 然而那矮个子官兵还是佯作狐疑,阴阳怪调的拉长了音调:“商人——?你一个商人,怎么空着手出城,什么东西都不带着?就你们两个人,也能来做异国贸易?呸,真是把老子当傻子呢!信不信我把你扣下去,审问一晚?啊?” 若不是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南谌的钱袋子上,向夜阑差点以为这人有多尽责,现下看来,只怕是想留下佩囊中全部的银两,还想扣押自己与南谌,可谓是又当又立,死不要脸。 向夜阑故作生气的又咕叽了几声,又轮到了南谌来发挥自己的演技:“刚才不是与你说过,家中出了事,急着赶回去?那些银两货物,自然是留在了朋友的手上,否则这得哪年哪月,才能赶回西夏去?” “不过是问你两句,这么凶做什么?真是……” 矮个子官兵竟也是个如此欺软怕硬的,南谌稍微露出点凶相,他便忍不住服了软,开始叽叽歪歪地翻找城门钥匙。 向夜阑刚要松一口气,眼前便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秋溟。 那矮个子官兵霎时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上赶着去讨好秋溟:“侯爷,您这是干嘛去呀?这大晚上的,外面可未必安全!” 秋溟稍是斜了一眼,那官兵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就是问问,就是问问,您别着急。” “本侯想去哪,还需向你禀明?”他这眼中是容不下任何人,到底不过冷嗤一声,“应付家事。” “原是如此啊……” 矮个子官兵笑着奉承了两句,刚要为人放行,就想起了“身份不明”的向夜阑,连忙唤住秋溟:“等等!侯爷,属下记着西夏国每年来我朝谋生的商人名额有所限制,属下身后这人自称是西夏国的商人,您可有印象?” 千怕万怕,到底是未拦住矮个子官兵开这个口。 秋溟本是一副不敢兴趣的模样,就算西夏国做起异国贸易的人数不多,那也是有个百八十人的,他如何能记住这么百来个人,甚至还要陪这矮个子官兵胡闹,大晚上陪他玩这指认游戏? 而此时的向夜阑,还在心里咕哝着秋溟千万不要认出自己,心虚两个大字,简直就是沾了熟墨在脑门上写的明明白白。 她尴尬的扮起粗犷大笑两声,委实是扯得嗓子生疼,为了让秋溟不把此时的自己和昔日的四王妃联想到一起,向夜阑当真是煞费苦心。 这秋溟,和人沾边的事是一点都不干,何况自己还与他有仇,向夜阑不敢奢望秋溟能为自己瞒下谎言,只要这人别认出自己,那就万事平安,以后自然是再不相见最好。 是与不是,他根本不在乎。 …… 然而与向夜阑相视的一瞬,秋溟改了主意。 对于未怎么近眼见过向夜阑的人而言,向夜阑这打扮,的确不是很好认出来,但秋溟高低也是正眼打量过向夜阑好几眼的,稍稍仔细一瞧,向夜阑就已经瞒不住了。 他拉紧缰绳走近几步,只与向夜阑隔了二三步远,似是在认真的辨认向夜阑是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人,又像是纯粹的玩味着紧张的向夜阑,甚至从中找到了什么趣味。 秋溟微微张口,却无声,偏偏神情紧绷的向夜阑,读懂了秋溟的口型。 是“冤家路窄”。 向夜阑打一开始就想清楚了,无论是何时遇见这秋溟——那就一准是没什么好事!她顺势踢了两脚马背上所挂着的铜铃,是为提醒南谌不要在此僵持太久,要是一会出什么岔子,二话不说直接就跑! “认识,自然是认识,本候与这位,可是老熟人了——” 秋溟话说一半,向夜阑便能从中读出此人的恶趣味,简直与那些捉到猎物以后还要玩弄许久的凶禽野兽一个路子。 “本候早两年还在这位老板手里置备了不少东西呢,没想到今日这么有缘,您也要出城?” 这倒是让向夜阑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了,若是想要为难自己,何必说认识自己?可说秋溟有多好心,她是不信的。 向夜阑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就自己这叽里咕噜的西夏话,也就能骗得过从未出过京门的守卫,如何能骗得了秋溟这么一个“专家”,还不如老实点头,别露出任何可供人拿捏的把柄。 “既是老交情,那本候也不与你说什么客套话了,你要出城,本候送你一道,否则就这大半夜,再遇见劫道的,岂不是十分危险?” 秋溟扯了扯缰绳,丝毫不问向夜阑同意与否,便是一副要为人开路的架势:“赶紧开城门吧!” 矮个子侍卫匆匆硬了声是,一路小跑去开了城门,事成赶忙放声回应:“城门已开,请侯爷赶路!” 秋溟不怀好意地转过身微微一笑,对向夜阑下达了最后通牒:“走吧?” 向夜阑迟疑的沉默片刻,又分出些注意力去审视四周,除了自己与南谌,便只有秋溟所带来的侍卫。 索性,向夜阑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这就不必了吧,小侯爷……” …… 秋溟这厮的回应还未等到,秋溟的侍卫先一步围了上来,向夜阑算是看透了——自己这根本就是被另一伙人“绑架”了。 望着伺机而动的南谌,向夜阑改了主意:“南谌,跟他们走。” “是。” 南谌当即应下。纵然要与秋溟的侍卫交手,也不该是在此处,若是闹出了太大的动静,就违背了向夜阑的本意了。 二人一路紧跟秋溟的侍卫队,两路人一路上皆是默契的一言不发,着实让向夜阑心觉糊涂,更为怀疑秋溟的用意。 直至走出十数里外,秋溟倏然调转马头,从中阻断了向夜阑的去路:“不知四王妃深更半夜的离京,是要去做什么?” 从跟上秋溟的那一刻开始,向夜阑就觉得早晚会有这么一次交锋。 秋溟好像成心欺弄她似的,压根不听她解释,直接别有用心的瞄了南谌两眼,浮夸的惊叹道:“四王妃该不会是想趁夜色私奔吧?” 向夜阑想对秋溟所说的所有话,都是需要消音的,只怕说出来以后,全程都是电波的声音。 所以她更想撕了秋溟这张嘴。 “我要去做什么,还要向小侯爷汇报一声?”向夜阑勉强维持着客套的笑容,“刚才的事,算是我欠了小侯爷一个人情,咱们各论各的,以后你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我随叫随到,定不差你这一个人情。” 向夜阑是随口一说,毕竟秋溟在京城也待不了几日,碰巧能遇见这么一次,总不代表每次都能恰好遇见吧? 若秋溟真有需要她来还这个人情的地方,她也不会赖这个账。 “四王妃好魄力!你能如此爽快,倒是让本侯省了不少的心了。” 不知为何,秋溟如此爽朗的笑意,竟让向夜阑深感不寒而栗,这秋溟简直就是把“不安好心”四个大字写在了自己的脸上,生怕她瞧不出来。 “本侯此时正需要四王妃帮个小忙……”秋溟嘴角轻扬,“不知道四王妃方才所答应的,现在还作不作数?” 向夜阑就知道这人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可真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主意。 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如今不能兑现,向夜阑只好向人拱手赔声不是:“并非我成心失侯爷的约,只是今日的确有所不妥,等来日有空,定兑现今日承诺。我今日的确是急于赶路,抱歉了。” “那,明日?” 秋溟这话像是在同向夜阑装傻,又像是真情实感的在冒着傻气儿。 “侯爷,您就少说笑了。” 向夜阑被他气得是哭笑不得,原本还有三分薄怒,这会儿倒也是撒不出火来了。 “呵,不逗你就是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一个小人情 秋溟冷哼一声,竟是认真了起来:“不过本侯所说的,句句是真话,本侯此时的确需要四王妃来帮个忙。当然,本侯的面子还没那么薄——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还不至于让你欠上一个人情。” 眼前人一副话中有话的模样,向夜阑轻蹙柳眉,进一步深入问道:“那侯爷此时的意思是?” 秋溟忽然凑近,在向夜阑耳旁低语:“你今夜溜出京城想要去做什么,本侯都知道,你,是去救人的。” 面对他这出奇暧昧的举动,南谌与向夜阑的想法首次达成了出其意料的一致——把他头拧下来再说! 然而,一个在等向夜阑的命令,另一个则在与秋溟虚与委蛇:“知道又如何?” “本侯可以帮你啊。” 秋溟回身扫了一眼众侍卫,似是为了引导向夜阑的视线。 “本侯的侍卫可都是西夏一顶十的好手,无论你想做些什么,他们都帮得上你。你若是实在信不过本侯的话,可以让为你牵马的这位公子,试试他们的身手。” “这就不必了。” 向夜阑急于摆明自己的态度,是为了让南谌先稳下心,知晓自己还不至于被秋溟这等人物牵制住,不要在见到薄昭旭之前,便被秋溟的手下耗尽了体力。 “侯爷有什么打算,有什么想做的,直言就是,何必弄得这些弯弯绕绕?我又不是什么敢承诺却不敢兑现的人。” “也是,是本侯低估了四王妃的魄力。” 秋溟心潮忽然起伏的笑了笑,三言两语之间,向夜阑便已经通过了他的“考验”,过了信任这一道关。 “你帮本侯过了今日这道难关,无论你是想要去做什么,是想救四王爷,还是想杀了他,本侯与手下的所有侍卫,任你差遣。四王妃觉得本侯提出的这个条件,是否值得你梓熙考虑一二?” “侯爷先说清楚,需我帮什么忙?” 向夜阑实在难以拒绝秋溟的交易,毕竟对方给出的筹码,实在太有诱惑力。她之所以只带了南谌出京,最为主要的目的便是不想引人耳目,四王府的侍卫,可没几个寻常人,太容易被认出来。 若是能从秋溟手中换来点助力,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秋溟所代表的可是西夏势力,把他卷进来,便等同于把西夏国卷了进来,给想要埋伏薄昭旭的幕后主使搅搅局,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贸然答应,也不是向夜阑的作风。 “怎么,四王妃还怕本侯带你去杀人放火,做些不义之事?”秋溟笑了笑,“说出来,委实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家父为本侯安排了一桩亲事,还未谈拢,便张罗着把人送了过来,本侯实在是不中意她,又不想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婚姻大事,所以缺个人手,帮本侯应付过去。” 向夜阑一拍手——她悟了! 这厮就是缺个人演他的“意中人”,来让那个相亲的姑娘私心,瞧不上他这个心里装了旁人的男子。 可…… “侯爷,我还是有一点不懂。” “何事?” “我今夜要离京的事,可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应当也不知我会在此时出京,若是遇不见我,你又该如何是好?嗯?” 向夜阑一连串的拷问下来,秋溟马旁的一个侍卫竟红了脸,摸了摸自己没刮干净的胡子茬,为难道:“遇见四王妃之前,小侯爷还嫌属下胡子刮的不够干净呢,要是没遇见您,属下还得继续刮一刮胸毛,唉,幸好,幸好……” …… 向夜阑的嘴角一阵抽动,她果然还是低估了秋溟这人的脑回路,就他这侍卫的腱子肉都快赶上自己腰粗了,还想装女人? “我倒是很想帮你,只不过你看我这打扮——不合适吧?”向夜阑指了指自己这两缕胡子。 “不过是衣物,本侯自然是准备了。” 秋溟反手堵上了向夜阑的最后一条退路,在短暂几分钟的僵持下,向夜阑决定答应此事,拉秋溟一起下水! 那位与秋溟相亲的西夏姑娘需天亮才到,向夜阑则带着南谌与秋溟这一路人赶到了约好的客栈。 秋溟这会儿像是再走近向夜阑一步就要过敏似的,极其别扭地把衣物抛给了向夜阑:“楼上有房间,你赶紧去换!” 而向夜阑的想法,还是没有这么单纯。 “南谌,你和我一起上来。” 听了向夜阑的话,南谌还未有什么反应,秋溟就跟听到了多恐怖的话似的,连连在心里感慨——这女人胆子怎么大! “王妃当真要为这西夏侯爷做事?” 南谌对那秋溟心有说不尽的反感,仅是一道目光,便能看出他对秋溟的鄙夷,是到了连共同呼吸一片空气都要反感的地步。 “让他们来给薄昭旭搅搅水,难道不是好事?不过是陪他演一出戏罢了,我倒觉得十分划算。” 向夜阑抖开了秋溟准备好的衣服,恨不得把刚才说过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去——不行,这有点要命。 她不知在秋溟的眼中,一个“正常的女人”,该是什么模样,但这条殷洪的绣花长裙,让她十分头疼。 就这浮夸的样式,既不适合演朱砂痣,更不适合演白月光,比较适合去跳广场舞,演古典版秧歌。 而且这个尺寸,一看便是依照秋溟身旁那位侍卫所购置的,简直够铺床了。 “南谌,其实我也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妥。” “属下也如此认为,所以……” 南谌毫不犹豫的附和着向夜阑所言,为秋溟帮忙,实在太过冒险,只是他不知道,向夜阑已经开始打起了他的主意。 “南谌,要不——你来?” 向夜阑趁着南谌还未回过味儿来,赶忙开始忽悠南谌:“能有他们帮忙,生擒薄昭旭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你若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为难你的!毕竟是我自己答应下来的事,让你替我去做,确实不太合适。” 南谌倒是想清楚了向夜阑的意图,让他做这种事,他是有百般不愿的,但要是薄昭旭知道了自己明知向夜阑要去帮人演这种戏,那自己的侍卫生涯,也就彻彻底底走到头了。 终于,南谌咬牙道:“属下全听王妃安排。” 向夜阑把这件宛若舞裙的烫手山芋转手丢给了南谌,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南侍卫义薄云天!你先换衣裳,我去问问有没有胭脂什么的给你用一用。” 她俏皮一笑,便跑到了门外去,向等候的秋溟一行人问道:“侯爷,您准没准备胭脂水粉什么的啊?” 一看秋溟满脸错愕,向夜阑便知道这位钢筋直男除了件中老年女装,就什么都没有准备了。 连他身旁的侍卫都咕哝道:“这大半夜的,上哪去买胭脂水粉?别说开门,能不能找到卖这些东西的铺子都成问题。” 秋溟薄怒下白了他一眼,斥责道:“四王妃需要,你去找就是了,偌大的一个城镇,连些姑娘家的脂粉都找不到?” 向夜阑刚想说没有也无妨,那侍卫就抢先一步,郑重其事的接下了差事,快步跑出客栈去寻胭脂水粉。 不多时候,一小筐的脂粉被带了回来,侍卫边将东西递给向夜阑,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大晚上的,也就这个了。” “没事,足够了。” 向夜阑大致扫了一眼,这些脂粉大多开了封,甚至是用了小半,大抵是那侍卫从周遭百姓手中买来的。 为南谌简单打扮一二以后,连向夜阑都啧啧叹起了绝——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就是个男的呢! 一楼的茶桌处,秋溟正与那西夏女子闲谈,不经意间,竟分了神去联想向夜阑会以何种风情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由得脸泛绯红,意乱不已。 “归乐姑娘,并非本侯戏耍你,只是本侯已经有了心上人,再去愚弄你的感情,也不是这么个道理。本侯的心上人,可如天上皎月似的。” 说罢,秋溟轻抿了口茶来掩饰此时的悸动。 这归乐姑娘也是出奇的豪迈,直言道:“归乐不介意侯爷心中另有她人,若是那位姐姐同意,归乐不介意让她做侯爷的侧室,替归乐陪在侯爷身旁,行走山河。或者,归乐来做小也可以。” “本侯心里是只有她一人了。” 秋溟替归乐叹了一声可惜,又为难地指了指二楼的房门:“本侯方才刚与她共度一夜,你来迟了。” 恰好此时,向夜阑已经替南谌打扮完毕,顺便把人扶了出来,又扶着二楼的围栏清了清嗓子,向秋溟喊道:“侯爷,小姐已经休息好啦!” 秋溟嘴里咽着的那一口茶,差点连带着一口心头血喷在桌上,他果然就是太放心向夜阑了! 若是南谌打扮过后的模样较为滑稽,秋溟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偏偏南谌这人打扮以后,还真没什么违和感。南谌的样貌清冷,却有几分俊俏,照着姑娘家的模样打扮过后,还真有几分韵味。 南谌面相最凶的一处便是泛着杀意的眼角,如今被向夜阑巧妙的用脂粉遮了去,便只剩下“娇艳”而妖冶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办事不利 但面相说过去了,身形还是瞒不住,尽管有较为宽松的衣裙遮住了大半精干的肌肉,但肩膀处一看就是操练武学多年的模样,不能细究。 “你,你……” 归乐诧异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两眼瞪得浑圆,眼看着这事谈得不妥,秋溟几乎是有了直接摊牌的心思。 毕竟她归乐也是个聪明的姑娘,与其等人拆穿以后来掰扯自己为何将她当作傻子,还不如自行坦白。 他恍然开口:“你听本侯解释……” “原来侯爷喜欢这种样貌的女子,归乐明白了!” 归乐敲了敲自己瘦弱的肩膀,又定睛瞧了两眼南谌精干有力的肩膀,竟是找到了一个目标:“怪不得侯爷从一开始就直言不喜欢归乐,归乐原本还以为是侯爷推脱,今日一见才发现,原来侯爷喜欢有力量的女子!是归乐做的还不够。” 还不等秋溟解释两句,归乐便急急忙忙的起身走到自己的侍女身边,又带上了还没放下多久的行囊:“归乐回到西夏以后,一定日日习武,争取早日练出了这位姐姐一样的腕力,定不会让侯爷失望的!” 见归乐果真匆忙离开客栈以后,向夜阑拍了拍南谌的肩膀,提醒道:“你可以回去换衣服了,看来这戏,要删减了。” 南谌连眼都不肯睁,万分不愿直视自己此时的打扮,尤其是在听了这位归乐姑娘所言以后,南谌欲哭无泪,一听向夜阑称可以回去更换衣物,南谌二话不说就回了房间,去换掉这身极其蹩脚的衣物。 向夜阑觉得,自己此时需要避一避风头。 毕竟像那位归乐姑娘一样好骗的人不多,向夜阑原以为这戏想演下去会颇有难度,但没想到…… 还有这种好事。 “四王妃这是要去哪?” 秋溟赶在向夜阑之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累了,找个地方喘口气,侯爷,您看,虽然这中间出了一点纰漏,但您这个目的还是达到了,对吧?那位长乐姑娘倍感挫败,已经连夜赶回西夏去了!” 向夜阑尴尬一笑,妄图从秋溟身旁绕过去,然而还未来得及实施,就被秋溟提前识破,再一次拦了下来:“本侯又未说怪你,你跑什么?怎么,四王妃也觉得自己这事做的不太合适,心虚了?” 只要她没有良心,那就没有人能让她心虚。 向夜阑连连摇头,一个字都不认。 她初时以为,这秋溟也是个好戏耍的,捏上那么一两条小把柄,便能顺利的周旋其间,不成问题。 然而秋溟此时似乎完全忘了“怕”字该如何写,一个巧劲儿便把向夜阑抵在了墙边,低语道:“向夜阑,本侯对你,还挺感兴趣的。要么,你便不要做这个四王妃了,本侯如今,正好还缺个侯夫人。” …… 向夜阑下意识的想到了某位薄姓的醋坛子听到了这话该是什么反应,只怕是当场打翻,醋淹西夏国。 “侯爷这话,我家那口子应该也挺感兴趣的。” “本侯这次可没跟你开玩笑。” 秋溟妄图通过捏住向夜阑下巴的方式来让人直视自己,然而尝试过后,他竟从向夜阑的眼中看不出任何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没有惧怕,也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情动的心绪。 想到这些,秋溟不免觉得好笑——自从遇见向夜阑以后,她总能刷新自己对一个寻常女子的认知。 他放弃了通过外力来限制向夜阑的想法,转而靠在了墙边,与向夜阑留有一定的距离,彼此尊重。 而向夜阑的反应也如秋溟的猜测一般,她并未急着逃离秋溟的身边,而是驻足原地,难得认真:“我不知侯爷刚才的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想戏弄我,但我的态度始终如初——我有我的爱人,始终只有他一个。” “你喜欢谁,本侯倒也不是十分在乎。你在京中的那些事迹,本侯都曾令人打听过,无论是你的为人还是手段,本侯都很欣赏。” 秋溟似是垂眸陷入了沉思。 “你也看到了,那位归乐姑娘,为了迎合本侯的兴趣,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得了。她没有的东西,你都有,本侯只是缺一个侯夫人,缺一个能助本侯夺位的助力,她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 “或许本侯如今只是爱慕者你的能力,但日后,只要你想要的,本侯都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结发不相离的爱情,本侯也可以给你。若你不同意……用些强求的手段将你留在身旁,也没什么不妥的。” 秋溟皱起眉,仿佛在厌恶自己的话。 向夜阑从一开始的排斥这人无理取闹,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同情,分明连自己所说的什么都未清楚,就已经敢称是“喜欢”。她不懂秋溟到底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心思想要夺权篡位,但从他的神情来看,秋溟很抵触这些。 “但侯爷你不会那么做,对吧?” “还真是没意思啊,向夜阑……” 秋溟的反应实在微妙,既称不上是觉向夜阑所言可笑,更谈不上是被向夜阑触怒,他彻底靠在了墙边,黯然扭转了视线:“本候爷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帮你,自然是会帮你的。只是本侯爷,从来不喜欢说玩笑话。” 他竟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有些话,或是从一开始就直截了当的表明为好。 气氛宁静片刻,秋溟抬手活了活筋骨,大步向客栈外走去:“本候到客栈外等你们,随时可以上路。” “王妃,属下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南谌独自一人换好了繁琐的衣物,又用热水洗了洗满脸的脂粉,唯独眼角的一尾嫣红仍有些余痕,偏偏向夜阑觉得——这样也不是很坏。 薄昭旭回京的线路,南谌是清楚的,所以当下又成了南谌在前带队,秋溟的人跟在后面认路,也起了个断后的作用。 “南谌,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儿?” 这条路地势偏僻,本就只有行军将士才会打此通过,无人闲谈,此时又渐渐入夜,简直是有一点动静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向夜阑也是在第一瞬,就捕捉了四周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什么山上野兽从獾木中穿梭而过,又像是踏叶而过的脚步声。 “属下也有所察觉。” 南谌的嗓音很低,低到只有向夜阑能够听到这短短的七个字。向夜阑诧异的打量了一眼四周,发现秋溟的一众侍卫也正处于一种紧张的防备姿态。 看来自己的猜测不错,正有人伺机而动,盯紧了自己这一路人。 “簌——” “咳,咳!” 向夜阑匆忙掩住自己的口鼻,唯恐吸入周遭忽然出现的白烟,不过才呛了一口,就辣得心肺生疼,多吞几口那还了得!然而向夜阑艰难睁开眼后,发现这白烟除了呛人的很,并没有任何让自己不适之处。 反倒是自己周遭的景物,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南谌!你在哪?” 她唤了两声,才等来了南谌一声回应,然而这烟雾足以蔽月,向夜阑只能依稀辨出一个方位来。 随即响起的便是刀剑争鸣之声,这是两路人交起手了! 西夏人的弯刀上,大多佩着意义不同的铜环,一招一式下都带有声响,但按捺不动的向夜阑惊觉铜铃声愈发的小了——倒下的西夏侍卫越来越多了! 向夜阑倒不吃惊这个结果,毕竟来人大动干戈的用上了这烟雾弹,便说明在这烟雾之下作战,对他们有益。 但这结果,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向夜阑,跑——甭管踩死几个,有本候爷给你担着。” 秋溟的喊话中泛着血腥味儿,令人分辨不出是酣战下留下了伤口,还是在焦急之下撕破了喉咙,着实令人担忧。 又听南谌道:“王妃莫急,属下这便来!” 然而向夜阑即未等到声称要为自己“抗事”的秋溟,也未等到要来救自己的南谌,而是等来了当头一棒,被人敲晕了过去。 …… “王爷,就是这伙人,鬼鬼祟祟的盯了咱们的人大半天了!末将一看,这一路人身着西夏衣物,应当就是西夏人所派来的探子。” 模糊下,向夜阑看到了一个满身重甲的巨肩男子,手抱兜鍪,似是在遥着什么功,说得好生慷慨激昂:“幸好末将反应得快,及时带人将这一伙人生擒,虽是逃了两个,但已经派人去捉了!王爷,您不趁此时审一审?” 一听这一声“王爷”,向夜阑心道果然是薄承阚这个小东西,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把人臭骂一顿,挣了挣,才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压根没什么挪动身子的余地。只能艰难的打个滚,勉强直视眼前人。 向夜阑是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与薄昭旭见面。 确切的来说,她也是要面子的。 在看见向夜阑这张像花猫一样的脸以后,薄昭旭更是差点嗤笑出声——这女人又是闹的哪一出? “薛将军,这就是你抓到的西夏探子?” 薄昭旭勾唇忍住心中笑意,将两手环在胸前靠回椅上,想看看向夜阑如何圆上自己这一身打扮。 第一百四十四章情商的下限 那薛将军也是个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当即爽朗应道:“不错!王爷若是害怕耽误了回京的路程王妃会担忧,那末将便把此人押回京中,您再抽空审问就是!” 向夜阑是觉得当初薛夫人在自己面前骂过的那些话,轻了。不知这薛将军知道自己口中的王妃就在自己眼前,该是何等的心态。 偏偏薄昭旭这人忍笑忍的,更为艰难了。 “薛将军,您看就我这手无寸铁的样子,像是做探子的材料么?”向夜阑颇为尴尬的干笑了两声。 薛将军一听向夜阑这动静,当即便怔了住,他听说西夏人生来粗犷豪迈,再怎么说,也不该是个女子的动静啊! 难不成这西夏人粗犷野蛮,已经到了女人都长胡子的地步了? 他半天未绕过这个弯来。 “姓薛的!” 薛夫人一脚踹开帐帘,大步冲到薛将军的身前,不由分说,一把拧起薛将军的耳朵:“你也不看看抓的到底是什么人,就敢随便抓人?我问你,你把人给带哪去了?” 随着薛夫人一同进来的,还有负了些无关痛痒的轻伤的南谌,南谌身后,还跟着一脸坦然的秋溟。这厮的伤稍是重了些,但也不足威胁自身。 薛将军就好这个面子,眉毛快皱成了波浪也不愿叫疼,在薛夫人的“审问之下”,指了指薄昭旭身前的向夜阑:“那,那呢……” “办事不利!” 薛夫人愠怒而冷哼一声,先是向薄昭旭单跪行礼,方才上前为向夜阑解开束缚:“王妃千万不要跟这蠢家伙计较,末将也是见到了南侍卫,才反应过来伏错了人,当真是让您受委屈了。” 薛将军此时的心情何止是一言难尽,简直就是一心自尽。 这下子轮到了薛将军单膝抱拳跪在向夜阑的身前,万般的惭愧低下头:“末将愚昧,早前未见过四王妃,还以为,还以为四王妃也是娇滴滴的性子,所以才闹出了这样大的误会,请王妃降罪!不过王妃您这胡子,还挺别致的!嗯,您还真别说,好看!” 薛将军诚心实意的夸着自己胡子好看的样子,着实是让向夜阑有些哭笑不得,合着到最后,这薛将军还是以为自己是有胡子的。 然而薄昭旭走上前来,在众人面前撕下了向夜阑的一小撇儿胡子,又出奇认真的给人粘了回去,感叹道:“你贴歪了。” “折腾了这么一路,能不歪么……” 向夜阑满是不开心的咕哝了两声,若是没有薛将军刚才把自己强掳来这一出,自己还能更体面一点。 哪至于是被捆着来的! “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本王?不过还有几日就要见面了,想不到王妃如此心急,不惜——要扮成这样。” 换了平时,向夜阑仍要锤上薄昭旭三两下,然后去控诉这人有多臭不要脸。然而阔别一段时日,向夜阑更急着检查检查薄昭旭是否还完整,缺没缺胳膊腿,或者是缺了几块肉之类的。 目前来看,还算平安。 “四王爷还真是颇有闲情逸致,在这军营帐里都能打情骂俏,本侯委实佩服得很。”秋溟这话里,好像带了点酸味。 “是了,如何?”薄昭旭对于何时该向外人宣誓主权这一点极其敏感,二话不说便把向夜阑揽进了怀里,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阔别数日,本王就是想她。秋溟侯爷,本王未记错,是吧?你才是颇有闲心,竟到了这来。” 两人都是成了精的千年醋精。 “四王妃答应了本侯一些条件,本侯自然要还这个人情,听闻四殿下身陷囹圄,本侯更得带人来救了。” 秋溟这话说得暧昧,本就是一码换一码的公平交易,偏偏经他这么一刻意的腔调,他就与向夜阑牵扯上了关系。 这关系未必就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但给薄昭旭添些堵,证明自己与向夜阑是“熟识”就足够了。 “王爷,就是这个人!” 向夜阑影后上身,边带着哭腔,便指向秋溟:“就是他,对我百般威胁,呸,臭不要脸!您绝对想不到他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连薛将军这样的钢板直男,都因向夜阑所言微微侧目,毕竟他也有所好奇,是什么让这位西夏的小侯爷心甘情愿卷入别国的政事。 “你说。” 薄昭旭瞥了秋溟一眼。他已是拿好了主意,只要这人做出过任何对向夜阑不利的事,那他就先斩后奏,让西夏人自己来收尸。 “出!卖!色!相!” 向夜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眼看着薄昭旭都要抽剑出鞘了,向夜阑又控诉道:“王爷,这人竟然让南侍卫出卖色相穿女装,用来应付议亲的对象!简直离谱!” 就这? 这大抵是在座众人共同的想法,然而向夜阑三言两语间,便巧妙化解了空气当中的凝重晦涩,饶是他秋溟再说什么,薄昭旭也不会再与他计较。 “熊孩子”罢了。 “看来南侍卫颇有一手,连这样的职责都能胜任,是本王早前小瞧你了。” 薄昭旭竟十分认真的感慨了起来。 “王爷便不要再打趣属下了。” 南谌为难的笑了笑,恨不得在座的所有人当场失忆。但南谌对此事又不是十分抵触,毕竟有“保护向夜阑”这么一个初心在,自己也算是尽了职责,哪里算是什么丢人的事,三言两语,也就翻了篇。 向夜阑先去营帐外洗了洗脸,总算从一只梨花变成了白狸,连那两片歪歪扭扭的胡子,也一并扯了去。 而秋溟见了薄昭旭与向夜阑的亲昵模样,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帐外,对自己的想法只字不提。 …… “说起来你还应该谢我,否则你便要多上一个私生子了,恐怕你想不认,也没什么能说的。” 向夜阑开始翻起旧账,如她所预料一般,薄昭旭对这事完全不知情,将此事和薄昭旭联系到了一起以后,薄昭旭轻笑一声——意料当中。 “皇后娘娘贸然给我提供这些信息,我是不信的,毕竟我与她没什么太深的交情,盲目信她,反而会害了自己。但在那之后,我便查出来了些眉目,发现你二哥的确想在你回京的路上下手。我原本想用最初的方法来提醒你,但后来想想,的确不妥。” “当下离京不过数十里,你猜本王为何要大费周折,在此处扎营,而不是一鼓作气,赶回京城?” 薄昭旭轻握住向夜阑的手腕,牵引着她手中的小旗落在地形图上,所落之处,正是当下身处的地界。 向夜阑摇了摇头,心有猜测,却不敢下定论:“你早有察觉。” “算是如此。” 薄昭旭的语气听起来是有些失落的,可又像是习惯了这种失落,能够淡然的去应对这一切。 “本王又不是第一次带病征战,有些事,怎能不去多留份心。你觉得,他会是第一次做这种小心思?” 他冷笑一声,面容之上覆了一层霜寒。 “本王的确早有预料,为他设好了局,若他不来,本王大可继续与他兄弟相称,可他若是来了,本王也不会留情。” 向夜阑轻抚薄昭旭的手背,低声道:“我会陪你的,你一直没有给我写过什么信,我还以为你出了事,所以才急着出京来见你,告诉你要多小心。现在想想,我应该是给你添麻烦了吧……” “胡言。你若想听那些家信上该说的话,本王亲自说给你就是了。” 薄昭旭甚想将人拥的更紧,奈何有旁人在侧,只得压抑着心中思虑,牵一牵心上人的手而已。 “不对啊——” 薛将军一脸狐疑的惊愕表情霎时打破了两人片刻的温存,他对向夜阑所言诧异不已,当即问道:“王爷,我记着您不是老在帐子里写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的?上次有个新兵不懂事,读了您的信,说上面全是酸话,还被末将训了来着!您难不成,一封信都没给王妃寄回去过?” 他一本正经的:“还是送信的那小子没把事给您办利索,末将替您教育他!” 像薛将军这样实在又沾点不聪明的人,委实是已经不多了,薛夫人也是反应的极快,赶忙在一旁踢了薛将军一脚,示意人不要再说下去了。 然而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差那么一两句了。 “王爷,您与王妃先寒暄着,末将先同家人去外面吹吹凤。”薛夫人大方拱手,把一说话就要出事儿的薛将军拎了出去。 然而少了一个不会说话的薛将军,向夜阑还是未能和薄昭旭独处太久。 “王爷,有动静儿了。” 薛夫人火急火燎地重回营帐,神色紧张,与方才已是截然不同,至于她口中的动静,向夜阑也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薄承阚。 方才帐内依稀能听见些许烟花迸裂的声响,向夜阑本就觉得奇怪,薛夫人这般匆忙,更是落实了向夜阑的猜测。 “战场凶险,不看为好。” 薄昭旭先向夜阑一步皱起眉头,他此时心中,是有所顾虑的。从战场历经百战的人,不会不清楚战场之上,都能看到些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五章风光回京 “我还没怕呢,你怎么先担心上了?” 向夜阑亦是隐隐有些预感,不仅薄承阚决定下狠手彻底做一个了断,连薄昭旭这一次,都做好了了断的准备。 所以届时的战场,一定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好看。 “我不怕的。”向夜阑佯笑道。 …… “看来四王妃是多虑了。” 秋溟大致地巡视着四周,多了几分打趣的意味:“就这样的一群废物,本侯怕是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先了薄昭旭与向夜阑等人一步赶到处于另一地的战场,而他带来的侍卫,已经在协同华国士兵开始清扫战场,压根没挨到参战的机会。 而战场最为惨烈的一幕幕,在这之前,就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了。 “无论帮未帮上忙,本王都在此多谢秋溟侯爷出手相助。” 薄昭旭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与一旁的官兵了解起方才的战况。 那秋溟就好像生来与薄昭旭磁场相斥似的,一见薄昭旭,口中俏皮话霎时少了大半,大多的时间都在用来观察薄昭旭到底哪里好——才能换来向夜阑如此死心塌地。 “王爷,捉到活的了!” 每当薛将军开口,无论是多么沉重的气氛,都能因为他的“朴实”与“憨厚”,让气氛变得轻快。 向夜阑顺着薛将军的视线望了过去,发现薛将军的两员手下竟还架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男子气虚衰弱,始终是大口喘着气,若不是要借助这口气生存,他怕是早就指着众人破口大骂了。 正当向夜阑诧异薛将军活捉了个什么人物才能如此兴奋的时候,薛夫人取出随身佩戴的白帕,为人擦了擦脸——是薄承阚。 “他竟然亲自出手了。” 向夜阑不免有些诧异,像薄承阚这样养尊处优的人物,分明只需要在府上等候“喜讯”就足矣。 看来他是胜券在握,认为自己所安排的人手足以制服薄昭旭,自己又能亲自斩获薄昭旭的头颅,方才以身犯险。 “二殿下带了不少人来,若不是将士们来支援的早,又听王爷的安排兵分两路,杀了二殿下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今日还真是有些吃力。” 薛夫人失落的长叹口气,望着曾尸骨如山的战壕,她所先想起的不是回京以后能领上多少战功,而是多少熟知的面孔,也曾站在这里。 感叹之余,薛夫人忽得想起:“末将奉命生擒二殿下时,遇见了一个身手了得的女子,与二殿下的护卫一同保护二殿下,本想将她一举截获,却还是让她逃了……除此之外,二殿下带来的所有人,都已经擒住了。” “做得不错。” 薄昭旭自不在乎少了一个薄承阚的侍卫,今日所生擒的所有人,都是薄承阚对自己出手的证明。 又岂会差她一个。 “这个——”向夜阑好奇的盯着薄承阚的断腿,“也是你们做的?虽说这样也好,能防止他中途逃跑,但他一贯是养尊处优的性子,不会因为这条腿咽了气吧。” 乍一看,薄承阚的确浑身血污,像是刚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但向夜阑仔细一看,薄承阚身上的鲜血,大多是别人的,他自己的确没什么皮肉伤,除了这条断腿和断臂,最重的也就是脸上多了一道口子。 “兄弟相残,本就如此不眨眼。” 秋溟好似爱上了抢在薄昭旭之前开口似的,可与早前强行插话不同,这一次,秋溟好像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以一种同情的眼光审视着薄昭旭:“手足相斗,不过两个字,一为生,二为死,你若对他心慈手软,他定会伺机反咬你一口。四王爷若真有这个魄力,本侯佩服。” 但他比起薄昭旭的精明,还是略输一筹。 “阑儿,本王可未如此吩咐过。本王会不会如此冒失,阑儿你再清楚不过,是不是?战场无情,技不如人,便只有这个下场了。” 薄昭旭竟同向夜阑诉起了委屈,偏偏经过这几十日的分离,让向夜阑十分吃这一套,赶忙安慰道:“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先别难过呀!” “本王从不舍得怪你,只是这段时日里日夜练兵,手腕疼得很。” 向夜阑还手忙脚乱的思虑着该如何哄薄昭旭展露笑颜,一听这话,自然是亲昵地为他揉起了手腕。 然而薄昭旭这“心机狡诈”的男人,趁着向夜阑专心致志地为自己轻揉手腕之际,用余光瞥了瞥秋溟,挑衅之意,再明显不过。 区区一个眼神,足以将秋溟的脸气得青紫,恨不得就地与薄昭旭较量一番。 自然,他不是薄昭旭的对手。 而薛将军已经被薛夫人训责的不敢随意出声,尽管他真的很想主动解释——薄承阚压根不是在交手的时候伤到的。他只是骑术不精,又一心想在薛将军和薛夫人的逞威风挑衅,在身旁侍卫尽数战败之际,一个不小心,就从马背上狠狠地摔了下来,伤了胳膊,又摔断了一条腿…… 薄承阚的思绪只在聒噪中维持了短短一瞬,便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至于摔断腿的哀嚎声,是半句也听不到了。 “王爷,依末将来看,干脆就带着将士们连夜杀回京城,一鼓作气,把二殿下扔到陛下面前,请陛下给个说法!” 薛将军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薛夫人白了一眼:“杀回去?你当京中也是这样的战火连天,需我等杀回去不成?” 然而薛将军的部分看法,薛夫人是认同的:“王爷,安营扎寨的地点也已经暴露,若是二殿下留了后手,此处地形着实对我等不利,连夜赶路虽是辛苦了些,但胜在平稳,天亮之前就能赶回京城了。” “本王知道了。” 薄昭旭卸下用来遮蔽沙尘的披风,重新系到了向夜阑的肩上,当机立断:“连夜启程回京。” …… 那秋溟是何时带着人溜出了薄昭旭的队伍,向夜阑也不大清楚,只是这人提前给众人打过一记预防针——事情了结,他早晚是要独自离开的。 薄昭旭回京的日子比早前报备的还要提早一天,可纵然如此,城中还是有大半的百姓自发簇拥上前来迎接薄昭旭归京,足以见他深得民心。 但此时的京中,已因查出来向夜阑一夜不在府上而闹得人心惶惶,其中最为“在意”此事的,自然就是太后了。 殿上太后挤眉弄眼地啐了口茶,看似为向夜阑担心的紧,实则嘴角笑意快跟眉间欢喜连在一起,好不得意:“依哀家来看,那向氏本就不是什么大安分的人物,早前不就有那么一次,说是要去山上礼佛,结果彻夜未归,差点出了事的?这人要是不安分,绝不可能次次都好运。” 皇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与太后周旋起来:“母后是怎知的这些?臣妾这消息,一向不是那般灵通,让母后见笑了。臣妾是心想着,向氏年轻,有些想法,作风与咱们这些长辈不同,未必就是坏事,不过是一夜未在府上,许是去做了什么旁的事呢?” 自己独成一派的皇后本不该掺和太后对向夜阑的污蔑,此时贸然开口,倒是连太后都颇为吃惊。 她对向夜阑到底器重到了何等地步? 无端被人呛了这么一嘴,太后偶有不满,但又不好在众人面前发泄出来,只好不痛不痒的冷嗤一声:“你还知你那儿消息不灵通呢?哀家也不是成了心的污蔑她向氏,只是当下这京中都传了遍——四王府又遭了贼!丢了什么东西,哀家不清楚,可这当家的夫人,是真真切切的不见了。” 说是传遍京城,倒也不至于,至少第一个知道此事的,绝对是她太后。至于以什么手段知晓的,再明朗不过。 “儿媳愚笨,母后见笑。” 皇后在胡搅蛮缠的撕扯这一方面,到底还是敌不过太后这样的人物,便只干笑了几声,委婉提醒太后:“然,儿媳所言之意,不过是四王妃在京中还有旁的亲眷,她嫁了四王府,如何?到底是长了两条腿的人,若是真念家了,谁又能拦得住呢。” 以她与向夜阑这点浅薄交情,为向夜阑辩解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仁尽义至,与太后不合时宜的撕破脸皮,反倒是违背了皇后想要明哲保身的本意。 “呵,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太后也深知何为点到为止,不与皇后争辩下去,独自咕哝两句:“昭旭马上就要回京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自会查个清楚,人家的家事,哪轮得到哀家来评判。” 毕竟在太后的眼中,一夜未归的女子便是失了“清白”的,到时根本不需她多言,薄昭旭自己就要“处置”向夜阑。 皇后敷衍地点了点头,身后倏然传来几声巨咳,皇后才逐渐想起这偌大的宫闱当中,可不只是自己与太后。 本该设立龙椅的高位之上,被整一千颗尺寸相同的东珠所串成的珠帘围了起来,除了夏末凤至,便只有帘内天子的动静儿能拨动这珠帘。珠帘当中,甚至还有阵阵云烟从中散出,颇有些蓬莱仙岛的意味。 第一百四十六章请向老夫人作证 然而皇后嗅到了那宛如仙气的白烟后,顿时拂袖遮住了口鼻,她这种对于罂粟无瘾的人,闻到罂粟烟的想法便只有一个——恶臭难忍。 “你们这是在瞒着朕说些什么——可是老四要回来了?”皇帝颤抖着手掀开珠帘,露出干瘦烟容,眼下赫然还有两道深不见底的阴霾,简直就是副被罂粟之瘾掏空了所有精力的病容。 初时,皇后还妄图替老皇帝戒除罂粟瘾,然而,染上此瘾容易,想要戒除,少说得生生褪下一张皮来! 若是寻常人沾染上这罂粟瘾,皇后尚且还有些办法,不过是拿冷水泼,拿针去扎,拿最磨人的绳子去捆,遏住他的瘾。 可眼前这位——谁敢妄动? 只怕前脚刚替老皇帝抑制住片刻毒瘾,下一瞬,便要被勉强维持冷静的老皇帝一声斥责:“满门抄斩!” 时间久了,皇后还未急着放弃呢,太后便先受不住自家儿子吃这般的苦了,分明是一把年纪,却还当二三岁不懂的小孩子疼着,想要什么,给他就是。太后不仅自作主张停了皇后所规划的一切戒瘾计划,甚至还与皇后大闹了一场。 谁敢再逼着老皇帝戒罂粟瘾,那就是和她过不去,是顶撞尊长,是大逆不道! 久而久之,皇后也就不愿再插手此事,而老皇帝好不容易被戒掉了一丁点的罂粟瘾,如洪水一般加倍返来。如今的老皇帝,只能靠一盏燃烧罂粟香的香炉终日为伴,来维持难存的理智。 为了不让朝中大臣有所察觉,更是耗费上万颗东珠,在皇帝经常出入的地方设立了相同的卷帘。 “陛下大抵是听错了,四殿下需得明日方能回京……” 皇后的话还未说完,太后便打断了皇后所言,阴阳怪调的挑起了事端:“哀家正与皇后说那向氏的事呢,这不是四王府出了事,哀家害怕小四回府以后看到向氏不在府上,受不了这般挫折。” 太后说得还不算太清楚,老皇帝就已经察觉到事情严峻的拧紧了眉头,却听这时殿外大太监禀道:“陛下,四殿下回京啦——” 太后此时心中的窃喜,几乎是明明白白的显露在了脸上,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些事抖给薄昭旭来听,让薄昭旭好好瞧瞧,自己拿暗堡令牌保下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她端坐直身子,已经开始在心中设想,薄昭旭听闻这些逸文琐事以后,会是何等难看的脸色。 “知道四殿下回来了,还愣着做什么?倒是赶紧请进来,让陛下好好见见!”太后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皇后因太后的喧闹而微微侧目,由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声,格外感慨。 正如皇后所预料的一般,薄昭旭不单是自己走进了正殿,甚至还带回了在京中人眼中消失了整整一夜的向夜阑,一同向皇帝见礼:“父皇。” 太后瞠目结舌的瞪着宛如一个没事人的向夜阑,酝酿了半天用来挑拨二人关系的话,竟是一句也未说出口。 她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说辞来污名化向夜阑,却不代表向夜阑会放过她,会忽视她满含恨毒的眼神。 向夜阑微微抬首,问道:“太后娘娘如此瞧着妾身做什么?难道是因妾身今日所穿的衣物,不合太后娘娘的心意?” 这一下倒好,太后自己给自家竖起的“冤屈”感还未平下去,向夜阑一句话,腾时把太后所有的火都点了起来。 太后不满的冷笑两声,不留任何余地的挖苦道:“怎么,哀家还不能好好瞧瞧你了?四王妃这一夜不见人,当真是急坏了哀家。京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四王妃连一句想说的都没有?” 皇后疲倦的合上眼眸,格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不说,太后原本的心性还有几分值得让皇后仰仗尊敬,但自从太后自作聪明把自己和向夜阑牵扯在了一起,整个人的性子便如同一个易怒的小孩子似的。皇后时常忍不住感慨,她与太后,哪个看起来更像年长上一些的。 只怕今日,太后又要栽在向夜阑这么一个小丫头的手上了。 “京中传闻,妾身当然有所听闻。” 向夜阑含蓄一笑,却是亲手为太后搬起了一块砸脚的砖:“妾身只是不大清楚,有什么要解释的?” 她对各种信息不是一般的敏感,从进京以后听到了有百姓提到自己的名字开始,向夜阑便对此事防备了起来。 “你不在府中,该如何解释?”太后咬死了向夜阑不在府上这一点,竟是一副要与向夜阑共沉沦的架势。 殊不知,要因姿态太过难看而有失脸面的,只会是她一个。 “唔,是如此不错。” 向夜阑沉着地点了点头,丝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太后的指责,正当心气儿高的太后微微有些得意时,向夜阑又问道:“京中之所以传出了这么多的风言风语,是因为有人声称四王府被盗,又未找到妾身在府上,是吧?” 太后已从向夜阑的话中读出了些许狡黠,一时间竟不敢贸然应答,生怕踩进向夜阑的陷阱。 然而皇后抢太后先一步厉声道:“正是如此。” 可将太后恨得咬牙切齿。 “且不说四王府是不是真的被盗,若是王府中的侍卫感觉府上十分危险,提前将臣妾被保护了起来呢?亦或者,妾身昨夜回向府住宿,又有什么不妥的?妾身一没见到太后娘娘口中的贼人,也没被贼人掳走,还需要给出什么解释?昨夜所发生的,到底还是从那劫匪口中传出的消息吧?” 向夜阑追着问道:“风言风语,本就不可相信,何况是一个到四王府偷窃的人,难不成,太后娘娘会连这种人的话都相信?还是……” “还是太后娘娘本就信任此人?” 薄昭旭与向夜阑的配合可谓十分默契,堵得太后说不出话来——她如今哪敢随便答这个腔! 承认了贸然信了盗贼的话,岂不是证明她很傻?要是承认了本就信任那“盗贼”,不就说明了人本来就是她所派去的? 太后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晦气,本想仗着自己这张老脸把此事及时翻篇,偏偏皇后撤走了她最后的几节台阶,认真问道:“四王妃所言有理,可此事断然不是空穴来风,你昨夜,到底去了哪里?” 应付这些问题,向夜阑也是早有对策。 向夜阑挎过薄昭旭的胳膊,又羞恬的笑了笑:“妾身昨天是回了向府,去向祖母报战事的喜了,原本想着夜里回府,可没想到一时投入,与祖母聊到了后半夜,也就留宿在了向府。许是派人送信回四王府时,那贼已经走了吧?今天一早听闻王爷要回京,妾身便迫不及待想要去迎王爷回京了。” 皇后将行将以地点了点头,似是对向夜阑的说辞十分满意,然而又继续“为难”道:“此事事关你的名节,你也莫要怪本宫问得太深,既然你声称昨夜与向老夫人待在一起,便将向老夫人请来为你佐证罢。” 虽说刨得太彻底不是什么好事儿,但皇后在这种时候让向夜阑把去向“说”清楚,尽是为了她好,否则让太后翻了篇,便只能让太后攥着“把柄”暂时不提此事,至于日后,保不齐还有多少难听的话从太后口中说出来。 太后如今算是清楚了,最能拦自己路的绝不是她向夜阑,而是平日里还与自己客气相待的皇后。 “去请祖母也是无妨的,只是向府距宫中还有些距离,还请皇后娘娘稍等片刻。” 向夜阑将坦然二字诠释到了极致,想挑拨她与薄昭旭的关系,哪是那般容易的?何况她整夜与薄昭旭待在一起。 “这倒是无妨。” 皇后本就对此事真相不甚关心,此时也只是敷衍应付:“赐座罢。” 不多时后,向老夫人连着一个一脸懵怔的小辈被一并请了过来,还未走进大殿,太后便如同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灵光一闪——她日夜派人监视着向夜阑的动向,向夜阑要是真去了向府,她难道还能不知道? 也真亏她向夜阑敢请向老夫人来做伪证! 太后一想到这些,心情多少有些缓和,毕竟向老夫人出了名的不疼向夜阑这个孙女,怎会替她保密? 然而太后千算万算都未料到,向老夫人一见到向夜阑,便是一顿问候:“累着没有?来得急,便把你这不成器的哥哥一起带上了,今日是有何事?” 一见不能指望向老夫人抖出向夜阑的底,太后便把所有心思都寄托在了向老夫人说漏嘴上,可仅仅是一时纰漏——又被皇后钻了空子。 “请向老夫人入宫,倒是也没有什么旁的事,今日京中出了些小乱子,您也应当有所耳闻,四王妃昨夜不在府上这件事,更是闹得人心惶惶,方才一问,四王妃声称昨夜在您府上,可有此事?” 皇后确是在审问向老夫人不假,可也是变着法子的给向老夫人提词,告诉人方才发生了什么,一会又该接什么话。 而向老夫人连犹豫都未犹豫:“确是如此。” “阑妹儿何时来过府上,昨儿个……” 第一百四十七章谋后路 向家小辈的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你倒好意思说,昨儿个让你亲自去四王府接人,你倒好,瞒着家里人出去和同窗喝酒,你表妹好歹也是四王府的王妃,你让人家走来向府,算什么事!” 太后还以为能从中抓到什么破绽,然而那向家小辈的说辞就好像早前编排好的一般:“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见到了朋友,走不开嘛!耽误了这事,我还以为阑妹儿昨天没回府上去呢。” 向老夫人上前三步,遮过自家这位毫无分寸的小辈,向老皇帝行过大礼:“禀陛下,皇后娘娘,此人乃是向家本家的小辈,不懂京中这些规矩,无意冒犯!许是因为这个,才让京中传出了那些不该有的话。” 当下,太后是彻彻底底的反应了过来——她从一开始就被向夜阑算计了!稍一琢磨,太后便觉得有股心头血涌了上来,差点上不来这口气。 “无妨,无妨……” 老皇帝漠不经心地点了头,然而他这人连眼睛都未睁,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有把方才的话听进心里去。 只是这桩闹剧,的确以太后颜面大失而匆匆翻了页,太后与皇后双双告退,临出殿外,皇后又主动对向夜阑示起好来:“本宫方才,似是难为了四王妃,可也着实是无奈之举……四王妃可要怪本宫?” “怎会。” 向夜阑还是听得出皇后场面话中的深意的,何况早几日前,皇后的确告诉了她颇有用处的信息,这个讨好她的筹码,很有分量。 至少她与皇后的关系,在此时近了一步。 “不怪便好,做了六宫之主,也就顾不得那些情分,只能讲究二字,一为公,二为平,纵然四王妃因此事记恨本宫,本宫也是认的。不知四王妃此时可愿意,同本宫回宫中坐上一会儿?” 皇后极具深意的望着向夜阑的双眸,刚递出邀请,皇后便觉得有着什么无形的东西隔在了她与向夜阑的身前。 薄昭旭的视线。 与其说是源于对皇后的敌意,倒不如说是对每一个接近向夜阑的人,都充满了防备,生怕谁要伤了他的王妃。 皇后欣然一笑,忽略了薄昭旭的护妻表现,转而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向夜阑的身上:“一来呢,本宫确是有些想与你说说话,二来,四殿下应当也有许多话想和陛下说罢?单是这战况,就要说上好些时候了。” 向夜阑难得看见薄昭旭如此紧张,薄承阚屡次派人来杀他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没有一丝波澜,倒是此时…… “我去和皇后娘娘聊聊天。” 向夜阑晃了晃和薄昭旭悄悄牵在一起的手,眼前人虽是点了点头,但又极快的皱起了眉,称不上紧张,倒更像是委屈唧唧的不愿和向夜阑分开。 至了皇后宫中,皇后顿时笑意全无,途余满身疲倦。 “抓到人了么?” 皇后问道。 向夜阑微微一怔,差点将皇后当作来套自己话的人,可转念一想,皇后若真要套自己的话,当初可就没必要提醒自己那些事了。 故而,向夜阑点了点头:“抓到了,由薛将军与夫人经手押回京中,大概要稍迟一会才能返回京城。不过,皇后娘娘大抵是多虑了,就算没有妾身插手,四殿下也能平安回京,抓到叛贼的。” “四王妃当真如此认为?” 皇后有些吃惊的望了向夜阑一眼,似是有什么要指点向夜阑的深意,可又不急着将所有事都交给向夜阑,而是大费周章地让人摆好棋盘,不紧不慢的开始剖析自己的想法:“相较本宫,四王妃才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怎会?就算没有妾身插手,四殿下所设的陷阱,也足够俘获叛贼了。” 向夜阑可比皇后要疑惑的多。 “这叛贼,可是第一次下手?” 皇后抽出绣帕掩面,笑了笑:“为何前几次都没有被生擒,偏偏这一次大费周章的算计许久以后,反而被拿下了?若不是四王妃贸然离京去给四殿下报信,让他错以为四殿下毫无防备,四王妃觉得——他会如此冒失?” …… 向夜阑不是顺不清其间关系,依皇后所言,若是她选择在京中安心等候薄昭旭回京,那薄承阚行事,绝对不会如此草率,昨晚战事的结果,恐怕也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变数——许是更好,又许是更坏。 但向夜阑所不能想通的是薄承阚怎会知晓自己离京,这事若是能传到薄承阚那里,就一定能传得到太后那里,太后也就不至于在今日如此丢脸了。 似是看出了向夜阑因何疑虑而分了神,皇后一举吃下向夜阑两子,轻松摘得了这一局的胜利。 向夜阑正要认下这一局的胜输,便听皇后轻声道:“四王妃因何离京,何时离京,是本宫透露给二殿下的消息。” 恍然间,向夜阑觉得自己懂了为什么皇后对自己如此真情实意,自己还是对皇后有着说不出的抵触。 皇后口中的欣赏一向是让向夜阑脊背发凉,大抵这二人都清楚,无论在互相交换情报时有多诚切,都不可能存在半分真心,尤是皇后,她只将向夜阑当作了棋局中的一环,想要达成目的,向夜阑是不能缺少的一环。 大抵是见向夜阑久久不作声,皇后漠然道:“怎么,四王妃很惊讶?还是——担心本宫会害你?” 向夜阑只用很短的时间就想通了其间利弊,摇了摇头。 又不是不知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何必在这装成神仙,一副不识人间百态的荒唐相。 “皇后娘娘的用意,妾身大抵是清楚了。”向夜阑微微侧目去望皇后,“从今日起,妾身以此事为约束,若有能帮得上皇后娘娘的地方,您开口。” “时局动荡,本宫哪还敢有那些痴心妄想,妄图在宫中掀起一片风雨呢……” 皇后缓缓叹出一口气,貌似精力全无:“向氏,本宫要你立誓。” “何事?” 向夜阑的情绪被皇后娘娘所牵连,不免也有些许紧张,乃至是在此局中有些力不从心,过于谨慎。 “本宫要你立誓,今日本宫所言,你胆敢向外说出半个字,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本宫受你牵连分毫,定是要扯你一起,同往绝境。” 向夜阑闻言,是百般不愿的干笑两声,自己可与皇后没什么过多的交情,怎么皇后这就要与自己“过命”了? 这话她不听了行不行? 看皇后这个恨不得真与自己鱼死网破的态度,向夜阑觉得这话她还是要听的,想到这些,向夜阑当即有模有样做出发誓的手势,又十分庄重的清了清嗓子:“我向夜阑,今日在此立誓,定不将皇后娘娘所言泄露出去半个字,否则……” “慢着。” 皇后不知为何蹙起了眉,仓促的打断了向夜阑还未立完的誓言,诚然,向夜阑觉得说自己“不得好死”这种事的确有些令人为难。 她全当皇后是良心发现,后知后觉的感到这种誓言不太妥帖。 “这誓,确实是让人有些为难……”皇后独自沉思片刻,“除非危及生命,否则四王妃不可说出半个字。若是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候,你自行衡量!” 如此一看,皇后还不算那般的坏,在这样一个手术都会被当作杀人的年代,皇后信任天谴、命运,简直再正常不过。违背誓言的天罚未必会降到向夜阑的身上,但皇后对于此誓言的迟疑,还是博得了向夜阑的信任。 至少发誓这件事,向夜阑已经不是那般抗拒了。 “我向夜阑,今日在此立誓,除危及性命之时,若泄露皇后娘娘半句所言,定遭五雷轰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立过誓后,皇后的态度也诚恳了许多:“本宫与你说实话。” 向夜阑与皇后这个人的关系,也稍稍走近了一步,眼前的女人,绝不只是平日里的一国之母而已。 “本宫将此事告诉你的时候,并未想过你与四殿下能够轻易摆平此事,若不是四王爷早有防备,否则本宫所做的,就是骗你去送死。无论是四王爷俘获了叛贼,还是从本宫口中得到信息的叛贼得手,于本宫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与皇后这样的人周旋,着实是令人头疼,向夜阑分出闲心去揉了揉额头酸痛处,漫不经心的嘀嘀咕咕:“皇后本可以不说这些。” 是了,若是皇后不将自己本来的面貌展露给向夜阑,就算向夜阑有所察觉,还是可以被她轻而易举的利用,至少,可以维持表面的和睦。皇后说了这些,等同于抛下了所有能骗得向夜阑信任的机会。 “这就是本宫的诚意。” 皇后抿了一口茶,眉宇英气,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本宫不怕你知晓本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蛇蝎心肠的毒妇,还是没有一句话可信的权贵,你可以自行分辨。经过这一事,本宫也是看清楚了日后想要立稳脚跟,该站在哪一边。” 第一百四十八章在底线反复横跳 皇后此时的看法简直就跟养蛊似的,若是薄承阚刺杀成功,那她就通过当初提供消息一事,来骗取薄承阚的信任,从而立稳脚跟,反之亦然。 “妾身明白了。” “嗯。” 皇后略显生疏的应了一声,便如实阐述起了自己的想法:“陛下时日不多,纵然前朝那些老顽固不愿承认,但本宫不是傻子,总要为自己谋好后路,谁做新帝,本宫并不在乎,但一国太后,必须是本宫。” 说着话的功夫,皇后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太监,与向夜阑曾见过的太监不同,这太监满头银丝,眉间一颗红痣,唇上未擦脂红,却有一抹沁粉,简直衬极了他那妖冶的长相。 皇后未主动介绍他的身份,向夜阑也很识趣的不去追问。 “向氏,你是聪明人,以二皇子那样的榆木脑子,如何能集结那么多的兵力,去暗杀四王爷?” 有人为他助力。 “寻常百姓自然无法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可二皇子带走了那么多的兵力,皇城中人,如何不知晓?”皇后哂笑两声,“陛下为何久不做声,他怕要在众人之前处置二皇子,到时候,他可就没办法保全他的爱子了。” 皇后所言这些,向夜阑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老皇帝对薄承阚的偏爱,简直就是明明白白的呈在众人眼前的,要是没有强而有利的证据,想要治罪薄承阚,很难。 向夜阑并不排斥皇后这样拎得清的助力,只要皇后不会反咬一口,那就是一个极好的助力,况且薄承阚现在想要翻身,极其困难。 唯一让向夜阑有所不放心的,就是皇后会不会向顾言晁那边倾倒,他可是老皇帝的心腹,此人来历不详,甚至一度有人揣测他是老皇帝的私生子,尽管此传闻十分荒谬,但也不无可能。 “皇后娘娘,若是时局再有变动,您的立场——可会改变?”向夜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皇后的脾性。 “本宫决定了要站在哪一边,便不会轻易改变立场。” 皇后连片刻都未犹豫。 “如今,换本宫来问你了——若是本宫想与你联手弑君,向夜阑,你可有这个胆量?” …… 向夜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怪皇后从一开始就逼着自己发毒誓,向夜阑不由得给自己掐了把汗,皇后简直是每一句话都在满门抄斩的边界上反复横跳。 “自然不是现在。” 皇后给向夜阑喂了颗定心丸,可这定与不定,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陛下已经偏心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为了四王爷,还是为了本宫自己,本宫都该好好想想日后的路该怎么走才是。四王妃许是觉得本宫太过狠心,可陛下哪怕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试图留住二皇子的性命,传位给他。到时候等着四王妃的,又是什么?” 无休止的追杀。 薄承阚若是登基,绝对是全京城上下所有人的噩梦,对薄昭旭和向夜阑的追杀,也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妾身都懂。此时留情,无疑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向夜阑还是要承认,皇后这是在给她上一堂名为“如何活下去”的课。 “是了。”皇后黯然神伤的默许道,“弑君到底是大逆不道的事,若能有别的选择,本宫也想选择别的办法。本宫真正想托你去做的,是另外两件事。” “何事?” “太妃章氏,本宫与她有血海深仇,本宫日后若有任何计划,四王妃需得助本宫一臂之力。”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向夜阑稍微斟酌一二,便应道:“自然。皇后娘娘所言的下一件事又是?” “查查那个顾言晁,陛下能有今日,他这乱臣还真是功不可没!” 皇后的神情突然凝重,纵连向夜阑自己都未料到,自己会在皇后口中听到“顾言晁”这个名字,而且还是以一种恨不得让人去死的腔调。 “这顾言晁有多受陛下器重,你或是不知,但本宫派去的探子,时常回报本宫,陛下经常连夜召见他顾言晁,洽谈国事,可以他顾言晁的品阶,又能谈些什么?未免是太过可疑!四王妃可有听过,关于他身世的传闻?” 可谓是想什么来什么,向夜阑答道:“倒是听说过,自打顾大人进京为官,就从未有人见过顾大人的父亲,逢人问起,顾大人也只说是家事不好外扬,所以京中又有了别的传闻,说陛下之所以如此信任顾大人,是因为……顾大人是陛下的私生子,但此事,大半是空穴来风。” 寻常人的家事,着实没几个人在乎,可顾言晁本就有这样的流言在身,他一答“家事”,便有人要怀疑是不是什么不可外扬的“家丑”。 “不错。”皇后认同地点着头,“到底有没有此事,本宫清楚,若陛下真有一个这般出色的儿子,哪还有二皇子什么事?本宫派探子去打听他的来历,已经有些日子了,可结果……” 她讪笑两声,着实让人不知这话是在嘲讽哪一个,是薄承阚,还是颇有些自以为是的老皇帝。 “并不乐观。” 向夜阑抢先一步答道。 “是如此。”皇后为难不已,“越是来历不明,便说明此人的来历越不简单,本宫虽未查出此人的来历,却查出了此人与胡人常有书信往来,只可惜此人行事万般谨慎,本宫只知有此事,却从未成功拦获。” 向夜阑算是懂了皇后的用意——她也担心顾言晁会成为薄昭旭继位的变数,纵然是薄承阚登基,皇后都不在乎,但顾言晁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外人,甚至很可能是胡人细作的人,决不可以。 …… 辞别皇后以后,向夜阑先是去了正殿等待薄昭旭,他这人的性子,向夜阑摸了个七七八八,若是正殿的事已经解决,薄昭旭定是会先一步来皇后殿外等待自己。 果不其然,向夜阑刚见到了薄昭旭的背影,便被一颗蹦起的东珠砸到了眉角,虽是不痛不痒,但上千颗东珠一同在地上滚落四溅,场面着实有些震撼。 “承阚可是朕一手看大的,你凭何说他为了害你,会动用如此之多的武力?你怎知你二哥不是好心,带着近侍去接你平安返京?” 老皇帝羞愤得脸色通红,为薄承阚编织的借口更是十分荒谬,完全印证了皇后对向夜阑的提醒。 向夜阑斗胆去想,此时面无波澜的薄昭旭,又是在想些什么?可是会为了自己父亲毫不遮掩的偏爱而心灰意冷? 她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儿臣有证据!” 向夜阑霎时间走进正殿,拼命压抑想指着老皇帝破口大骂的心情,争辩道:“七日内,儿臣会把证据交到父皇的手上,到时,还请父皇如实彻查,还四殿下一个公道。” 薄昭旭的眉头轻皱,下意识地将向夜阑护在了身后,确认老皇帝不会再掷出什么东西,方才应声:“不错。” “好!” 老皇帝压根不在乎的冷嗤一声,奚落道:“若是到时找不出任何证据,朕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若不是向夜阑手中的确握了证据,那走出宫门的这几步路,她几乎全程都要去埋怨自己了。 好在是不虚这些。 “陛下着实是有些太过分了,分明事实都摆在眼前,他到底有什么可替薄承阚否认的?真是……” 向夜阑独自抱怨着老皇帝有多糊涂,却见薄昭旭这人一言不发,心中担忧,索性是拦在了薄昭旭的身前,晃了晃手,看看薄昭旭的注意力还在不在这里:“歪?” “嗯?” 薄昭旭一眼就瞧见了这只在自己眼前张牙舞爪的小胖橘,顺势牵过向夜阑比划来比划去的手,在人嘴上轻轻一啄,颇有些偷吃成功的“成就感”:“阑儿总算知道主动维护本王了,本王高兴,也不准?” “准准准,我哪敢不准您高兴啊。” 向夜阑在心里啐了一口薄昭旭切开全是黑的,还未走出几步远,便瞧见向长恒在向老夫人的带领下小跑扑了过来,口里依稀还唤着什么。 见到向长恒,向夜阑本是开心的,直到向老夫人笑吟吟的催促向长恒:“恒儿,还不快叫人?” 向长恒乖巧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唤道:“爹。” “你,你听我跟你狡辩一下!呸,你听我跟你解释一下,这是我舅舅的孩子,我舅母死得早,舅舅一个人做生意,就把这孩子留给祖母照顾了,他不懂事,乱叫人,你千万别跟他生气!” 向夜阑原本想着该如何与薄昭旭解释,在他离京这一小段日子里,他如何凭空多出了一个儿子,可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是她生的,她可急个什么劲儿? “听人说,你还要收他做义子?” 向夜阑还未答复呢,薄昭旭先一步抱起了向长恒,拿人打趣着向夜阑:“你若喜欢,本王是没什么意见的,可照顾小孩子,的确是一件颇为麻烦的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起疑 “这是当然,所以我才没有答应!好歹也是个小生命,养只小猫小狗还没有这么随意呢,何况是个小孩子。” 向夜阑连连点头附和薄昭旭所言,然而薄昭旭只是望着她一笑:“所以照顾你一个,就够本王麻烦的了。你若想替向老夫人照顾着,本王不拦你。” “这点分寸,臣妇还是有的!” 向老夫人哪敢逼着薄昭旭随意收一个义子,自然是薄昭旭说什么,她就顺着说:“委实是臣妇前几日身子不爽利,所以才念着让夜阑丫头帮忙照顾两人,怎敢给王爷您添麻烦?臣妇这就抱这孩子回去,今日,也就是给您见见,怕日后冒犯了。” …… 二人漫步至宫内长廊,恰巧逢上宫中槐花开始凋落,青色砖石上,覆了一层又一层的槐花瓣。 晌午过后的微风轻柔吹过槐花的枝叶,纷纷扬扬的落花飘落在二人的发梢与肩,望着自己的影子,向夜阑傻笑道:“你老的时候,可也能这般好看?” 她有意学着登徒子的模样在薄昭旭的身边绕了一圈,凑近他的青丝嗅了嗅:“还香喷喷的。” 薄昭旭着实是被向夜阑在不经意间所调戏,可一时间,竟也发不出任何的脾气,只是任由向夜阑胡闹,像只在落花堆里撒欢的小猫。 可无意间,向夜阑被掀起一丝感伤之意,眼前的景象,着实是太令人熟悉,可又让人很难捉摸,她心里这股落寞,只得喃喃道:“实在是有些奇怪,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我是见过的,这样的景象,我也曾见过……” “有什么好奇怪的?” 薄昭旭从向夜阑掷向空中的一捧花瓣中接下一朵,仍不懂向夜阑为何惆怅:“你早前进过宫,也就见过这样的景象了。” 原主贵为向家长女,能有进宫观赏的机会,确不奇怪,可那与她向夜阑有什么关系?她嫁来时,还正是槐花的花期,又怎能看到槐花的落败。 回想起记忆中的景致,像是朦朦胧胧的覆了一层雾,倒更像是梦中的景致才是,向夜阑苦恼地摇了摇头。 “王爷,我给你唱首曾听过的歌吧。” 说着,向夜阑哼唱起了成为所谓向家大小姐之前曾听过的曲目,也算是一解此时烦闷。 可就是这样一首歌,让薄昭旭彻底慌了神。 向夜阑又扬起一捧槐花,喃喃低语:“人说霜雪满头也算白首,我今日送王爷一次相伴白首的机会,以免日后留有机会。” “你说什么胡话。” 薄昭旭神情紧张地把人拥入怀里,将一具身体拥抱到最为彻底的时候,方才惊觉,一个人是无法彻底的拥抱一个人的。 他唯恐这时松手,向夜阑就要变得和那首歌一样陌生而遥远,让他不敢妄测。 “你要白首,本王陪你白首,定不会给你留下任何遗憾。” 薄昭旭在人耳旁低语道。 “本王只要你陪本王白首到老,什么雪花、槐花,都不能作数,你可懂?” 向夜阑对薄昭旭的初印象,大抵是不可近身的豺狼凶兽,如今薄昭旭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一只体型比较庞大的犬系动物而已。 这般没安全感的模样,着实让她有些舍不得欺负。 “我知道啦。” 她踮起脚尖,拍了拍薄昭旭的头:“你可不要抱着我的肩膀哭,要哭咱们等回去再接着哭。” 可薄昭旭哪是会哭的人。 向夜阑并未急着先回四王府,而是和薄昭旭知会了一声,去李氏酒楼接上武梓熙,也好为了安顿一个去处。 见了面,也不知是凤娇姑娘的人格魅力太过强大,还是李氏酒楼这几日的磨砺让武梓熙好生锻炼了一番,再见面时,武梓熙已是全然不同的精神面貌,这会儿正与后厨那些厨娘说起如何保养头发。 “夜阑,你回来啦?可有伤到?”武梓熙笑吟吟的,“幸亏你当时将我从中解脱了出来,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一个人过日子也能如此开心,我前几天还亲手学了几道菜呢,等得空,我亲手做给你吃。” “那好,明日我只吃你做的菜,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这个光?” 向夜阑总算找回了些许初遇时的融洽感,武梓熙这姑娘只要不提起顾言晁,那绝对是能讨很多人喜欢的。 “肯,当然肯!你对我这么好,我哪能舍得不给你这个面子?” 武梓熙掩面娇笑两声,笑得乏了,方才挽过向夜阑的胳膊,话音平静了些许:“这几日来,我的确是想通了许多事,该放下的,总归是要放下。我还有些积蓄,应当够我制备一处小院子,安度余生了。夜阑,你前几日不在京中,我有些事不知道该如何做,今天你正好回来了……” 眼前人欲言又止,忽让气氛凝重了下来,向夜阑歪头好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便说的?” “这,夜阑,若是我说了,你千万不要误会……” 武梓熙扭捏道。 “我当时走得匆忙,还落了许多重要的器物在顾府未拿走,最近几日想起来,实在是有些放不下,舍不得,可你不在京中,我又不敢枉费你的好意,再者这京中,除了你,也就没人肯帮我了不是?所以我想让你陪我回趟顾府,取些东西,你看,是否可行?” 向夜阑十分想要晃晃武梓熙的脑子,看看能不能从中听到什么大海声音。 且不说自己当初与顾言晁闹得该有多难看,就是武梓熙,也不该再回顾府去,顾言晁不是什么善茬,那顾老夫人更是一顶一的聒噪。 然而向夜阑转念一想,借着武梓熙的名头去顾府探查,岂不是比自己另外琢磨别的法子要好?自己想要大大方方的走进顾府,想来是不可能了。 武梓熙毕竟是回府去取自己的东西,二人已经和离,地位天壤之别,就算是顾言晁此时见了武梓熙,也该俯首见礼,唤上一声“长朝县主”。 “我可以陪你去。” 向夜阑果断答应了武梓熙的冒失举动,担忧的再三提醒道:“但你要答应我,你只是去取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你是为了去看顾大人近来可好,那我帮不了你,届时出了任何意外,我无法保证你的平安。” 若武梓熙真不在乎这些,那她早该嗔怪向夜阑了,方才还喜笑颜开的武梓熙,这会儿竟也只是笑意牵强的干笑两声,点了点头。 “那我这便陪你去顾府收拾东西,你看看可还有什么要梳洗打扮的,我先去酒楼外等着你。” 向夜阑心道是择日不如撞日,毕竟薄承阚那厮的事被抖了出来,老皇帝定是愁得茶饭不思,到了这个时候,便要请“心腹”顾言晁入宫了。所以这个时候到顾府去,简直是再正常不过。 不多时后,武梓熙在照花的搀扶下走出了李氏酒楼,与向夜阑一同上了马车,方才开口:“时至如今,我已经不想见他了,夜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让你为难的。” 是了,若是武梓熙真要低头去和顾言晁和好,那向夜阑的立场就会十分尴尬,与被人甩了一个耳光差不多。 “你没有私欲,可我有。长朝县主,若我现在与你说,顾大人有通敌叛国之心,你怎么想?” 向夜阑本不想吐露心迹,但将此事瞒下去,没准是要牵连武梓熙这朵饱经风雨摧残的可怜小白花。 “这……”武梓熙惊异的怔了怔,苦笑着为顾言晁辩解:“他虽对我不好,但对圣上,一向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怎会通敌?夜阑,是不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你才会有这样的误会?这话是万万不能乱说的。” “若没有任何证据,我也不会凭空污蔑他。长朝县主,我此时和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在你心里给顾大人治上多大的罪,而是想让你提前知晓实情,不被蒙在鼓里。我今日去顾府,就是为了将此事深查到底的。” 向夜阑如何不懂,当下最为严重的指控,无非就是“通敌叛国”这四字。 只怕,顾言晁真真担得起这四个字。 “我知道了。” 武梓熙有些失落地垂下头,一路上不曾与向夜阑说过半个字,向夜阑偶尔瞥她一眼,她也只是望着窗外的景色,想得出神。 伴着秋叶垂落,马车停稳在顾府大门之外。 “夜阑。” 武梓熙忽得开了口,叫住了一脚迈出马车的向夜阑,含颦低语:“你先回来,我有话要嘱咐给你。” 每逢这样严肃的时刻,向夜阑总有些附于气氛的紧张之感。 她点点头:“你说就是了。” “书楼。” 武梓熙面色凝重,一时言不清心中所想。 “书楼?” 向夜阑下意识望去了顾府之内的一处景致,那处被取为望星楼的三层书楼,便是在顾府之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寻常官宦人家只设书房,唯有这顾府颇有书院的做派,设了一栋书楼。 就连写着“望星楼”的牌匾,都是老皇帝亲手所提的墨宝。 但这一点奇特之处,还不足以让向夜阑揣测出武梓熙话中的深意。 “太久未见人,连这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一百五十章多有得罪了 武梓熙焦急的埋怨了自己三两句,满是担忧的凝望着向夜阑:“夜阑,我虽曾怀疑过顾言晁与人私下里有书信往来,但我那时只当他心中另有他人,方才以书信来往,互道平安,从未敢想到这上来,是我糊涂了!平日里,他收到信都会先收到书楼中,等一段日子,一并查阅。” “将一堆信混淆在一起,能掩人耳目,也能藏匿重要的信件。”向夜阑十分平静的揣测道。 “我不大懂这些,但,应当是这个用意了。”武梓熙醍醐灌顶地点着头,“我早前因担忧他的身子,还想着为他送汤,犒劳一二。但连书楼的门都没能进去,便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他知晓以后,也是将我好生责备,可我那时哪懂,府上会有什么禁地。” 武梓熙颇为委屈的叹了口气,她曾经好歹也是备受疼爱的长朝县主,被人欺侮到这个地步,如何能不委屈。 “那时我好奇,所以派人盯了几日,总算是摸出了些规律来,每隔七日,顾言晁会查阅摆放在书楼三楼的信件,平日里,便在二楼审阅公事,不过这个时候,他一般都不在府上。想要进书楼,单凭好处贿赂是不够的,每隔一日,府里会派一个婆子带一个丫鬟去打扫,有时带,有时又不带,算下来,也就是一会的事了。除了这个,我也未找到什么进去的办法。纵然我搬出身份来威胁,也是无用。” 武梓熙又叹道:“我所知道的着实不多,能帮上你一点,也就说一点了,若是帮不上忙,那你就当我是在和你倾诉心事罢。” 其实武梓熙说到这个地步,向夜阑已经有了一点儿溜进望星楼的眉目,忙向人道谢:“怎么会帮不上忙?你今天可是帮了我大忙了,等平安离开以后,我带你去吃聚香楼的招牌菜。”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当真了。” “当然要当真!” 向夜阑挂念着武梓熙身子虚弱,主动搀着人走下马车,一并到顾府门外禀明来意,听那小厮有几分轻薄:“您虽是长朝县主,但毕竟不比曾经,奴才也不敢随意放您进来,否则主子怪罪下来,奴才这命就保不住了。所以您且先等着,奴才去向老夫人报信。” “老夫人准是不会让县主进去的。”照花已经忍不住抱怨起了顾老夫人的暴戾,“她这会儿,还巴不得赶紧来落井下石呢!倒是可怜了县主的东西。” “顾老夫人还没有这个胆量。” 向夜阑在心中嗤笑一声顾老夫人的胆小怕事,若这会儿回来的是正与顾言晁闹和离的武梓熙,那顾老夫人定是二话不说,将武梓熙扫地出门,可今时不同往日,顾老夫人不会这么想不开。 果不其然,稍迟片刻,厚重的顾府大门被门房奴才自内拉开,迎面而来的正是怒气冲冲的顾老夫人,指着武梓熙的婢子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回来取什么东西?这顾府上下的哪一样东西,不是我们顾府的财物,你闹得言晁颜面尽失还不够,竟然还想要贪图我们顾家的财产!” 向夜阑惊觉武梓熙下意识地躲到了自己的身后,单是瞧见顾老夫人抬起胳膊,她就会止不住的颤颤发抖,两眼空洞,满含恐惧。 这是心病。 向夜阑富有心里准备的清了清嗓子,预备给顾老夫人一个下马威。 “顾府家大业大,没人否认这一说,可长朝县主嫁来时,太后娘娘也是添置了不少的陪嫁的,顾老夫人是想一个人私吞太后的财物,还是已经不将这价值千金的陪嫁放在眼里,也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空气霎时间静了下来,顾老夫人指着武梓熙的手势因气恼而发抖,更是差点因向夜阑所言气歪了嘴:“臣妇可还没说不退太后娘娘的彩礼呢——你们进来就是!” 这一字一顿的气势,着实是恨不得将向夜阑生吞活剥的丑恶姿态。 “别怕。”向夜阑在武梓熙的耳旁低声道。 武梓熙怯懦地点着头,不敢与向夜阑分开半步,顾府每一条幽静安然的小路,都曾是武梓熙停留在辗转难寐的夜晚的噩梦。 “臣妇可得好好盯着长朝县主,免得县主一时糊涂,不小心拿错了顾府的东西,那可就不好了。” 顾老夫人看似服了这么一个软,可又喋喋不休的嘀咕着武梓熙的是非。 见二人不愿理会,顾老夫人变得愈发张扬:“长朝县主有人庇护,当真是好,可以趁着年轻肆意妄为,想成亲便成亲,想和离便和离,唯独可怜了我们言晁,走哪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低看一眼!” 她看似怨天尤人的哀怨一声,可那道视线分明是在武梓熙的脸上反复打转,又能嘀咕些什么,无非是武梓熙毁了顾言晁的“名节”? 向夜阑停下脚步低眸冷嗤一声,万般认真地扶了扶自己半半垂落的发簪,叫住了所有人:“先停一停吧,我有些累了。” 顾老夫人这老怨妇真是给她簪子都气歪了! “夜阑,可是这顾府的弯绕太多?” 武梓熙确是急于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被顾老夫人十分刻意的所激怒,在这儿丢了颜面。 “这院子的弯绕倒是也没那么多,毕竟这种旧式庭院,还是要有些曲折才好看。” 向夜阑回以笑意,前一句尚还在夸赞顾府小院别致,下一句便是截然不同的意味:“可人老了以后说话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未免有点惹人讨厌了,拐着弯的去诋毁别人,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只显得格局太小。照花,你打过人没有?” “啊?” 照花被向夜阑问得有些懵然:“四王妃是说哪种?若是抄起刀枪棍棒的那一种,奴婢是没有做过的……” 闻言,向夜阑片刻不语,竟是十分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打过人耳光没有?越狠越好的那种。” 向夜阑借着余光瞥了瞥身侧挂着一张苦瓜脸的顾夫人来给照花一种暗示,恰巧照花还在揣摩向夜阑的用意,顺着向夜阑视线一望,照花顿时就懂了她的用意。 “这是自然!宫里嘴上不干净的奴才,可不是一般的多,早前太后娘娘降罪什么长舌的太监丫头,都让奴婢去赏耳光,上次有个太监因嘟囔县主不知事而被太后娘娘降了罪,就是奴婢去赏了两个耳光,两个耳光以后,那太监的牙都掉了出来呢!” 甭说她在宫中替主子处置过几个不懂事的,就算她没打过,也得编出来点事迹,喝一喝这顾老夫人。 “那正好,依你来看,像顾老夫人这样嘴上不干净,妄图诋毁你们县主的,值得上几个耳光?”向夜阑此时直接大大方方的直视顾老夫人,让她知晓何为成年人世界的残忍。 “这个……若按早前宫里的规矩,顾老夫人是一个耳光也不用挨的。” 照花很是配合向夜阑的故作为难,这丫头的脑子里如今到底在想些什么,竟是连武梓熙都看不出来了。 她又感慨道:“奴婢也不瞒着四王妃,上一个如此胆大妄为的人,已经被太后娘娘下令杖毙了,哪还轮得到挨巴掌呢!” “你这么说,好像是我疏忽了。”向夜阑意味深长的望着脸色难看的顾老夫人,“可顾老夫人毕竟是臣子的家眷,总不能和乱说话的奴才相同比较,对吧?依我看,便给顾老夫人十个耳光好了,照花,你可得轻点打。” 向夜阑可谓是一个大写的腹黑,她越是提醒照花轻点打,照花越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更不可能轻点打。 然而,降罪顾老夫人之前的流程还是要走上一走的,照花十分客气地向顾老夫人微微俯身见礼:“顾老夫人,奴婢多有得罪了。” 顾老夫人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向夜阑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这下子完全是动了真格的了!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想她顾老夫人在武梓熙与照花的面前作威作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哪曾想这时竟会被照花吓得步步逼退,强忍心中惊慌:“臣妇,臣妇好歹也是命臣的家眷,你们可不能胡作非为。” 顾老夫人所言的确十分有气势,然而话音未落,她便掀起裙摆大步跑向远处,当真是跟一溜烟儿似的。 “愣着做什么?没瞧见顾老夫人犯了错,惹了二位主子不快?” 照花扫了几个不作为的侍婢一眼,督促道:“还不赶紧把人带回来。” 顾老夫人大抵也是未料到,自己府上的几个丫头,竟会将胳膊肘向外拐,帮着照花把自己押回向夜阑的面前。 见到这样的场面,武梓熙倒是十分开心,哪还有心阻止去。 “你们这是要逼死人啊!” 顾老夫人竟坐在地上撒起泼来,然而终究是无用功,她坐下去的一刻就被两个婢子拉了起来。 “一。” 照花嘴上计算这是第几掌,心中则盘算这是顾老夫人所欠下武梓熙的哪一桩债,每一掌落下,都能听到极其清脆的声响,只怕骨头锻炼,也不过是如此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恐高 她一心偏袒武梓熙这位主子,难得遇见了这样给武梓熙报仇的机会,照花每一掌都结结实实的挨在了顾老夫人的脸上,不留任何余地,哪怕连她的掌心都泛起火辣的痛意,照花还是把每一掌都落在了实处。 …… “十。” 十个巴掌印儿很快就印齐在了顾老夫人的脸上,凹凸不一,照花长舒了一口气,借势将心中所言袒露:“县主到底是县主,就算行事再怎么内敛,也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肆意欺凌的!今日是四王妃网开一面,否则,顾老夫人现在已经身处慎刑司了。” 瘫坐在地的顾老夫人一言不发,只是用着极其怨毒的视线怒视眼前三人,她倒是想咒骂回去,可照花下手委实太重,硬是将她的脸扇得又肿又胀,连说话都不利索,更别提跟人抗争了! 此时的顾老夫人,的确像是顶了一个猪头,可于她自己而言,更像是头顶顶了块巨石,沉得站不住脚,只能头脑发晕地瘫坐在地,眼看向夜阑一行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连个重影都瞧不见。 “我就只送你们到这儿了,照花,你可还有相似的衣裳,借我用一次?” 向夜阑问道。 “有是有,只怕四王妃嫌弃。” 于此时的照花而言,向夜阑给了她一次为武梓熙报仇的机会,不亚于是过命的恩情,二话不说,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替人找寻一件出干净衣裳,递了过去:“找了找,好像就这么一件了,还没穿过的!” 向夜阑同照花道过谢后,便去换上了那身简洁而质朴的丫鬟服饰,又把自己的首饰尽数交给武梓熙,只留了一个清润的镯子。 临离开前一步,向夜阑将南谌一并留了下来:“你留在这儿看着长朝县主,我一会儿就会,如果出现任何变故,你带长朝县主先行离开。到时候你可以弄出些小动静,到时候我会借机溜出去,你再来接我就是。” “属下明白。”经过前几次“合作”,南谌早就不再怀疑向夜阑对于计划的安排——他也没什么能怀疑的地方。 向夜阑捧了一小盆儿花,在望星楼外的月门处反复徘徊,总算是等来了打着水桶走向小院的紫衣婆子。 那紫衣的婆子见向夜阑在这儿徘徊了有些时候,冷呛一声:“做事也不知道好好做,知不知道该搬着这花儿去哪?赶紧的,少在这偷懒了。” “是。” 向夜阑故作惧怕的应了一声,那婆子前脚走向院子,她后脚就跟了上去。 未走两步,向夜阑就抱着花盆跌在了地上,吓得那婆子踉跄一步,水桶当中的水也洒出去了小半。 “哎呦!” 婆子一惊一乍地跺了跺脚,指着向夜阑责骂道:“不过是让你搬盆花儿,你也搬不利索,日后我教你点什么事,你能做好了?真是扶不上墙的东西!” “宁姑姑,又训手下人呢?” 望星楼外的侍卫如看热闹似的,开始好奇观望起来。 被唤作宁姑姑的婆子万般不屑的啐了一口,应付道:“如今这府里的丫头,是越来越不聪明!” 向夜阑哭哭啼啼的不作声,又十分刻意地抬起佩了镯子那一只手,在宁姑姑的面前擦了擦眼泪。 这一擦不得了,正擦到宁姑姑的心尖儿上去了! 她一把握住向夜阑的手腕,惊觉有些唐突,又稍稍放开些,压低嗓音诘问道:“你这镯子,是打哪儿来的?该不会是从老夫人那偷来的吧?” “怎会!”向夜阑仍是哭啼,“这镯子是长朝县主离府以前赏下来的,怎会是偷老夫人的!” 宁姑姑的眼珠子转了转,反应有些迟缓,但手上动作可是一顶一的麻利。她有模有样地假装搀住了向夜阑,是要扶人起身,可向夜阑一个不留神,腕上的镯子就被这宁姑姑掳了去,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您这是……” “你一个杂役丫头,也配戴这样的好东西?” 宁姑姑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甚至还想要反咬向夜阑一口:“主子赏了东西,那可都得向府里禀报的,你也能得来这东西?此物,可是长朝县主赏给我的。让你一个丫头搬花盆,着实是太为难了点儿,罢了,你今日便在这歇歇,待会我带你一起离开,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向夜阑装模作样地又摸了两下眼泪,在宁姑姑的注视下乖顺的点了点头。 毕竟在宁姑姑的眼里,她一个“奴婢”,怎配戴这样的好东西,而大发慈悲的让向夜阑在这儿偷偷懒,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收她一个镯子,又算得上什么? 宁姑姑从向夜阑手中掳了一个宝贝,笑得连嘴都合不拢,拎着水桶就美滋滋地走进了书楼。 片刻后,向夜阑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到那侍卫身前去,柔声笑道:“我与宁姑姑,是一起来的。” 侍卫尚在迟疑,向夜阑又道:“虽说我刚才做错了事,宁姑姑还训了我两句,但宁姑姑对我还是很好的,让她一个人打扫这么大的书楼,我有些于心不忍,劳烦二位放个行,我现在就去追宁姑姑。” 两名侍卫认真的打量了向夜阑两眼,对她所言,自然是亲眼目睹,毕竟那一向狠厉凶恶的宁姑姑,可是亲自把人扶了起来,可见对她“疼爱”。 可那侍卫又道:“我等只认令牌。” “宁姑姑刚才进去的时候,你们也未向她讨要令牌吧?”向夜阑像模像样地摸索着自己的衣袖。 还未有大动作,侍卫又为自己争辩道:“宁姑姑每日都来,与你这样的生面孔,自然是有所不同,你若实在没有令牌,就请宁姑姑出来接你罢。” “谁说我没有令牌的?我有。” 向夜阑自袖中掏出那枚从宁姑姑腰上偷下来的令牌,递给了两名侍卫。 二人对向夜阑本就有几分轻信,原因无非是宁姑姑对向夜阑的独特态度,若对他们而言,这倒像是宁姑姑在培养一个“接班人”,如今更是把进入书楼的令牌交给了她保管,他们又有什么可怀疑的。 故而,两人态度有所好转:“进去吧。” 向夜阑客气地点了点头,从二人中间穿了过去,偌大的书楼,竟是一片阴暗的景致,连灯都稀少。 她只得从一旁提起一盏油灯,窥视着仿佛望不见尽头的阶梯。 不知走了多久,向夜阑总算是到达了望星楼的顶楼,登上楼后,先行印入眼帘的乃是一处观景小台,若是长星璀璨时,当能在此窥见一抹天光,望见悠悠盛京,此时夕阳半落,也别有意趣。 但向夜阑心觉顾言晁如此大费干戈,总不可能是为了读信之时,有几处雅致的风景可以观赏。 果不其然,向夜阑走至长廊尽头,发现了一间极为隐匿的书房。 向夜阑不敢耽搁,快步就向那书房赶去,否则等那宁姑姑打扫完毕走出书楼时,她定是要暴露。 大抵是顾言晁未料到会有人如此胆大,他竟未给书房补上一道锁,亦或是留些侍卫驻守,向夜阑轻轻一推,便打开了书房的门。 手上的煤油小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最为好用,只一盏,就能照亮周围大半的景色,向夜阑颇为紧张的屏住呼吸,在顾言晁的桌案间翻找起来。 “咚。” 向夜阑一不小心便撞上了桌子的一角,额上的伤是无关痛痒,但无疑之间,向夜阑还撞落了一股小匣子,掉出一摞已经拆过的信件来。 简单查阅了一遍,多是些向夜阑所听不懂的胡人话,但落款处的称谓,是与华国语言一致的母亲。 这倒让向夜阑有些奇怪,顾老夫人与顾言晁同样身处顾府,何必写信?况且还是以胡人的文字。 向夜阑开始怀疑起了方才这位“顾老夫人”的身份。 但手中的这几封书信,向夜阑很是确信,这就是平平无奇的几摞家书,否则以顾言晁那个多疑的性子,已开封的信件,绝不会留到现在,除非是意义特别。 又在书柜当中摸索了一会儿,向夜阑终于找到了几封在书中夹着的书信,未开过封,崭新。 简单瞄了几眼,向夜阑就确认了皇后猜测——顾言晁根本不是通敌叛国。 他就是潜入华国的胡人! “丫头?什么丫头?” 楼下倏然传来宁姑姑的声音。 “你们几时瞧见,我今儿个带丫头来了?简直是胡说八道,那令牌,我今儿个也就是忘带出来了。大人马上就回来了,我哪敢怠慢着手里的差事!哪像你们,终日偷懒。” 糟了! 向夜阑是怎么也没想到宁姑姑的手脚会如此麻利,她还未来得及深查什么东西呢,宁姑姑竟然就已经打扫好望星楼了!虽说这几封书信,已经足以指明顾言晁的身份,但自己本可以查出来更多的东西。 至少,可以赶在宁姑姑前一步逃出望星楼。 心一横,向夜阑推开了书房的窗子,这窗子所面对的方向,正是顾府的外墙,与望星楼的入口相反。 但这高度…… 第一百五十二章拎得清 向夜阑单单望了一眼窗外,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了。 她因顾虑而停下了动作,但楼外的侍卫,似乎没有就此作罢的打算,正犯嘀咕:“宁姑姑教训的是,可这人——确确实实是紧随您其后走了进去了,这要是出了事,咱们就得一块担着!就劳您走一趟,去叫些人手。” “办事不利。” 宁姑姑极其不满的发起了了牢骚。 眼前忽的出现了一抹火光,向夜阑下意识地探出了半截儿身子,这时竟也望了自己会恐高这件事。 面对新鲜的“热点”,向夜阑从来都不会停滞不前。 武梓熙曾经在顾府所处的院子处,燎起了一抹黑烟,浓烟下正是星点火光,正是南谌当时与向夜阑所协定的“闹出点动静”,来吸引注意力。 而门外的侍卫也在仓惶下拿定主意:“宁姑姑,您去看看怎么回事,我和徐策先去楼上看看人还在不在,这事儿可绝不能让大人知道了。” 向夜阑的身后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注意力也被拉回了此时的窘迫境地,以这望星楼的高度,摔丢整条命是不至于。 但半条命,就不好说了。 可向夜阑一时间,也未找到什么其他的出路,正想咬牙攀爬下去,便在院墙边瞥见了薄昭旭的影子。 她因畏高,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是白花花的,唯独薄昭旭的影子真切而清晰,连嘴型所说的“跳下来”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至于向夜阑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望星楼外的两名侍卫大抵已经赶到了二楼,逐一排查向夜阑的去处。 她认了! 向夜阑将那几封形迹可疑的书信揣到了自己的怀里,秉着对薄昭旭的信任,心一横就跳了下去,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顾言晁未写完的回信。 运气好,薄昭旭在下面接着她。 运气不好,薄昭旭为她收尸来。 …… 向夜阑惊觉自己这么一跳,是半点儿痛意都没有,就像是平平稳稳的栽在了救生垫上,让人松了一口气。 可她还是不敢睁开眼,只好抱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瑟瑟发抖,生怕这么贸然的一睁眼,惊觉自己正飘在半空中,地上则瘫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本体,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时局紧迫,薄昭旭也未急着让向夜阑睁开眼,而是带着人先一步翻出顾府,让徐策为首的侍卫们扑了个空,望着书房的窗外狐疑不已。 这时,薄昭旭方才“不怀好意”地对着向夜阑的脖颈吹了口气:“怎么,还不敢睁眼?本王怎么记得,猫儿都是不畏高的?” 向夜阑心琢磨,以她的幻觉而言,绝对不会出现这么欺负自己欺负得如此标准的一个薄昭旭,而且还能把自己气得不轻。 她尝试着睁开眼,发现薄昭旭正望着她笑,颇为得意。 “王爷还真有闲心,还拿我打趣呢。”向夜阑嘀嘀咕咕的抱怨了两句,又嗔怪问:“你在这做什么?” 总不可能薄昭旭和自己心有灵犀,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会在这捅娄子。 “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本王想了想,自己只擅长应付聪明人,像你这样的,时常措手不及。” 薄昭旭揶揄两句,颇为鄙夷地蹙起眉:“顾老夫人要向陛下诉冤,陛下不愿理会,便让本王来善后。” “她哪儿冤了!” 那明明就是“实至名归”。 不过向夜阑忽然反应过来,薄昭旭自称擅长应对“聪明人”,而不擅长应对自己——这好像也不是夸自己啊? 这明显就是在说自己傻啊! “不要动。”薄昭旭揽住她的腰,“你若闹下去,又要扯开本王的伤口了。” 然他更多的是对向夜阑的迁就,两人胡闹了片刻,薄昭旭便将人放了下来,有意无意道:“本王这人有些偏好,帮你,不帮理。” 薄昭旭忽然打量了两眼,又将自己的外衣穿在了向夜阑的身上,发带替作腰带系起,便遮住了那身颇为可疑的丫鬟服饰。 两人一并绕到了顾府的正门去,此处着实热闹,连那位顾大人都被困在了府门外,脸色阴郁:“怎么回事?” 照花遮着马车内的景象,不愿让人瞧见马车内的武梓熙,又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供了出来:“长朝县主来取些遗漏在顾府的东西,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院子里忽然起了火,这便只好赶紧逃出来了。” 这一来,顾言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顾府的侍卫纷纷下跪讨饶,心以为顾言晁只要一开口,那就定是下令降所有人的嘴,然而他嘴唇碰了碰,仿佛欲言又止,又好似心头哽住了什么东西,连组织起语言都成了一道难题。 半晌,顾言晁悻悻道:“长朝县主可有伤到?” 向夜阑不免在心嗤笑一声,再怎么冷硬的人,还是有那么点儿温度,但等所念之人离开,才发觉自己也是个有温度的,活生生的人,那就未免太迟了。 他顾言晁并未如平日一般,去有意的压低自己的声线,大抵正是笃定了武梓熙还有三分余情,会如往日一般对他宛然一笑,道上一声“无恙”。 但今时,的确不能如往日一般比拟。 武梓熙自然听到了顾言晁充满暧昧意味的言语,但她未给出任何回应,只有照花极其疏远而正式的答复:“长朝县主自然是无事的,不过是受了些惊吓而已,就不劳顾大人担心了,若没什么别的事,奴婢就要送长朝县主与四王府回去休息了。” 顾言晁这时方才回府,自然不知道短短的一个午后,自己的宅院被人翻了一个底朝天,便淡然道:“也好。” 回了四王府,向夜阑把顺出来的书信都交到了薄昭旭的手上:“能不能查出些东西来,就看你啦。你这几日先忙活着,我帮你把证人带回京中来。” 关于顾言晁的这些事,交给薄昭旭来深究最为合适不过,唯一让向夜阑有些在意的就是其中一封信,写了点与皇后有关的事,内容无非是关于皇后的过往底细。 只怕是皇后在派人调查顾言晁的时候,顾言晁就已经有所察觉,边是按住不动,边是派人去调查皇后。 至于向夜阑口中的那个证人,自然就是不久前才离京的青芷了,她与祁公子在四王府的侍卫照顾下,在京郊定居,正过得温馨。 听说需人做证,她连想都未想,就匆匆进了京。 …… “慢儿点吃,没人同你抢。” 薄昭旭无奈而宠溺地摇了摇头,四王府今年最大的支出,便是用在了向夜阑的吃喝上,只是仅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没人抢归没人抢,可今天时间很赶的!那位青芷姑娘一会儿就会到府上,到时候我们就直接进宫,根本没什么时间吃东西。” 向夜阑说的言之凿凿,好不理直气壮。 “你这女人……” 薄昭旭哭笑不得的嗤笑一声,寻常女子入宫时想的是如何争奇斗艳,博得旁人的赞许,自家这个倒好——想着该先填饱肚子。 偏偏就这样的女子,让他心生挂念。 “你就不怕——她敢戏耍你?”薄昭旭笑着拿起一旁的帕子,替向夜阑擦了擦嘴角的糕点糖渣。 “她当然敢戏耍我。”向夜阑还颇享受被薄昭旭“照顾”的感觉,“但她犯不着和自己的命过不去。当初的事,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各方虎视眈眈的盯着,只有四王府能保得住她。就算她临时倒戈太后,太后也会想办法让她闭上嘴。” 青芷毕竟算不上太后的心腹,而对于太后来说,哪怕青芷临时改口偏向自己,她最好的归宿,也是成为一个死人。 这一点,青芷也是十分清楚,所以她能选择的立场,其实只有向夜阑这一边而已。她所选择的也不是“太后”还是“向夜阑”,而是“一心向死”与“绝地逢生”。 之所以出来替此事作证,也着实没什么高尚伟大的理由,什么“为报向夜阑昔日恩情”,什么“偿还当初糊涂的过错”,都是些略显空白的体面话,说着好听,也能让她的目的正当化。 出来做证,青芷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但不出来做证,四王府的前程就宛如在风雨中飘摇,自己都顾全不及,更别说是分出闲心来保全她。 失去了四王府这个靠山,薄承阚的势力又一度崛起,她哪还有任何的活路?既然日后还得依仗着四王府过活,那她就断然不能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来,断送自己的后路。 只要青芷还想活下去,就绝对拎得清其中的是非。 事关薄承阚的声誉乃至命运,所以宫中无人敢懈怠,就连本该避嫌的太后,都一反常态的坐于一侧。 而在太后身边坐着的,则是勉强换来了几日自由身的薄承阚,他那摔断的腿只能搭在一旁,鼻青脸肿的模样,可把太后心疼的厉害。 眼看着薄昭旭与向夜阑都要走入正殿了,太后还是毫无顾忌:“可怜了哀家的承阚,幸亏是没事,否则哀家真是要担心死了!到底是自家的兄弟,怎就能下得了这么毒的手?” 第一百五十三章您接着说 可太后恰恰不知,随军的将士里并非人人都认得薄承阚,若不是薄昭旭带人来的及时,那此时的薄承阚,头七都快过了。 老皇帝到底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分寸,有意咳了两声,来提醒太后该维持最起码的表面公正。 “儿臣见过父皇。” 薄昭旭上前见礼,老皇帝却是漠不在乎:“起来罢,朕今日召你来,也不是为了听你孝顺的——你们有何证据?” “有关的证据,儿臣早便命人呈上去了。” 他斜视老皇帝一眼,清冷而生疏。 旁人甚至难从这样的相处中判断出二人的关系,竟是父子。 “朕看过了,老四,依朕看……”老皇帝咂咂舌,“不过就是一出误会,你就不能大度一点?” 慷他人之慨,最为致命。 “儿臣今日控告二哥,并非只是为了此事——还有太后娘娘与其联手,有损儿臣名节,甚至还下毒谋害儿臣的义子,若非儿臣的王妃反应及时,定要酿成大错。” 老皇帝蔚然蹙眉,这些事倒是薄承阚未曾给他透露过的,以至于薄昭旭这么一问,他也有点措手不及,只好做做场面的问起向夜阑:“向氏,可有此事?” 向夜阑忽然反应过来——他竟还真容了向长恒的存在?半晌才回过神来:“禀父皇,的确有此事。” 老皇帝瞪了薄承阚一眼,讪然道:“朕要证据。” 话落,青芷在南谌的护卫下走上殿来,二话不说,跪在了大殿上。 于旁人自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太后定睛一看,认出了此人,当即脸色煞白的开始大发脾气:“这能算是什么证人?京中闹出了什么的逸文,四王妃不会不知道吧!” “妾身当然知道,不就是青芷姑娘在太后娘娘的指示下诬陷四殿下,说青芷姑娘的孩子,是四王爷的?不过这事大概只有妾身知道,真正传得沸沸扬扬的,是青芷姑娘在事情败露以后,带着我四王府的财物逃去了二殿下的府上。” 这便显出了向夜阑对流言的把控力,虽说她派人将青芷护送出京城,但流言愈演愈烈,在京中一问,绝对有那么几个人声称亲眼目睹青芷带着东西逃到了薄承阚的府上,看得是真真切切! “胡说八道!”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红不接,时好时坏:“无凭无据,你说是哀家做的,就是哀家做的不成?陛下可得好好审审这向氏,看她口中能有几句实话!” 那薄承阚仗着有太后这个后台,也是一言不发,且听太后与向夜阑辩论,偶尔附和的点点头。 大抵是因经受过几次别离,薄昭旭每每遇见有人以不同的话来威胁向夜阑,都会下意识地将其护在身后。 青芷已先一步开口:“奴婢早前乃教坊司的籍贯,无论去何处,都需教坊司的姑姑们核实,记录,此时去查,应当还有迹可循。至于别的物证,奴婢也有,如若需要,奴婢可一一呈上。” 听了这话,太后已经开始有些慌神了。 这教坊司规矩多的事,她也不是不清楚,只是彼时也未想到青芷这死丫头会倒戈,更为想到这事都能作为证据! “陛下,此事……” 太后欲言而止,让薄昭旭去蹲苦牢,她自然是千万个舍不得,可此时不服软,太后又怕抖出更多的东西? “罢了。”老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来人,将二皇子押入地牢,择日再审。” 这局势转变之快,竟让向夜阑也有些想不通老皇帝为何会突然转变心意——就只是因为此事而已?分明还有许多的证据未来得及呈上,老皇帝怎会如此轻易的放弃…… 可老皇帝此举,的确不只是做戏而已。 薄承阚几乎都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宫中御侍架了下去,恍然反应过来,适才开始求饶:“父皇!儿臣冤枉啊父皇!父皇!您开开恩啊!” 老皇帝扶住额角,有意去忽略薄承阚的求救,而对于薄昭旭与向夜阑二人,态度更是冷硬:“回去罢!有了结果,朕自然会通知你们的。” …… 薄昭旭与向夜阑二人退下,偌大金殿,有资格开口谈论此事的,只留下了面露愁容的老皇帝与担心不已的太后。 “承阚那么小,还是个孩子啊!你这当爹的,未免也太狠心了!”太后喋喋不休的发起牢骚,“他伤未养好,腿也未养好,你这个时候把他扔了天牢,不是害了他?他可也是你的儿子啊!” “母后莫恼,朕如此做,也是无奈之举!” 老皇帝本就因此事而忧心忡忡,太后如此一责备,皇帝心中更是烦恼不尽,想要摔些东西来发泄一二。 “也不知是不是朕的语气太过强硬,老四就是不肯给承阚这个悔改的机会,朕哪知他又能搬出一件这事……朕能装傻,把此事压下去,可朝中那些大臣不是傻子,不给他们一共说法,只怕这朝中难能太平了!” “那哀家的承阚要如何是好?那地牢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火气忽然就涌上了太后的心头,一口血从太后的嗓子眼里溢了出来,而此时的老皇帝还不曾察觉,仍在自说自话:“朕如此做,恰恰是为了保全他!稍微拖上一段日子,朕便直接立旨传位给他,到时不管是什么事,都该翻篇了!这几个月在地牢里的苦,无论如何,他都得吃。” 话音未落,太后一口血吐在地上,晕死过去。 太后吐血昏迷这一出闹剧,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到底是年长的人,哪怕每日多睡了一个时辰,都要急坏亲眷,何况是吐了一口血,几乎就是要了命的事儿。 于顾言晁的调查,只怕还得深入一段时日,薄承阚高低是被关入了天牢,向夜阑本想与薄昭旭离京避避风头,也算是逃一逃这阵沉闷而压抑的气。 但离京的行程还未定下,向老夫人先一步杀到四王府,打着长辈的名义,单单要见向夜阑一个人。 一看到向老夫人这一出,向夜阑就明明白白的想通了——准是没什么好事,从一开始她就应该装作不在家,逃得越快越好。 “您今天是一个人来的?热不热?” 她客气道。 “一个人来的,恒儿被他爹给接回去了。”向老夫人蔼然一笑,难得和悦地安然坐下,“你还不知道呢,恒儿他爹,也就是你舅父,新遇见了个姑娘,两人情投意合,正商议着成亲的事儿呢。” 向夜阑懵怔的眨了眨眼,总不会是向老夫人忽然捡回了自己多年前遗漏的良心,专程来给她报喜的。 有了早前作证的一事,向夜阑对向老夫人的看法略有改观。 迂腐、守旧,刻薄到不能再刻薄的重男轻女,这大抵也与她生活了几十年的环境有些关系,难以磨灭,更难以在短暂的时日里加以改正,但相处的久了,又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出来她也是个有温度的人。 颇为讽刺的说,至少向老夫人从未做过溺婴的事儿。 “那这是好事。”向夜阑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给向老夫人一点儿回应,“这样下来,长恒也有人照顾了。” “好什么好?我是怕那女人心术不正,奔着你舅父的钱来的……你舅父长的不好看,又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她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就能看上你舅父呢?我还跟她说过了,你舅父克妻——可这人,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向老夫人哀怨的叹着气,硬是凭借一己之力为向夜阑勾勒出了一副贪财恶妇的画像,甚至还长着豺狼虎豹的爪牙。 浮夸,着实浮夸。 “也不好说,万一人家就是看上了舅父的性格,觉得这人特别踏实可靠,还好相处呢?舅父要是没有二话,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向夜阑可不想将自己这位尚未见过面的未来舅母过于妖魔化,毕竟哪怕是自己,都能成为向老夫人口中吃人的妖怪。 “你这丫头,怎么就是不懂呢?” 向老夫人焦急地一拍大腿,颇是有点埋怨向夜阑不争气的意思。 “她图你舅父的钱,当然算不了什么,钱这东西,带不来,更带不走,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只要安安分分的跟你舅父过日子,那钱,还能不给她用?可她要是贪图你舅父的钱财,就说明……” 说着,向老夫人鬼鬼祟祟地拉过向夜阑的胳膊,俨然是破除了那道生疏间隙,自顾自的把向夜阑当做了“自己人”。 而向夜阑悄悄擦了擦汗——她是好久没以这样的姿态吃过瓜了。 “说明什么?” 向夜阑的好奇为向老夫人疑神疑鬼的做法覆上了一层神秘,反倒助长了向老夫人想要吊向夜阑胃口的兴致,与向夜阑面面相视一阵儿,向老夫人终于开了口:“那就说明此人心术不正!你祖母我,原本也未把这些当回事,可——” 向老夫人这一次的欲言又止,是真把向夜阑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了。 人的本质,就是好八卦。 “您接着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信息不准确 向夜阑下意识地往一旁的桌子上抓了一把,四王府的丫头现在跟摸透了她的喜好似的,逢见客,茶水都是次要的,一定要准备瓜子干果,整整齐齐的摆好一小盘。 “你舅父忙着在京中做生意,将他娘一并带来了京中,你该唤什么来着?就叫舅婆罢,你舅婆她早年生过一场大病,大半的日子都瘫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利索,前些日子你舅父回家,发现你舅婆的身上,多了好些道伤呢!问了负责照顾的丫头,也只说是老太太身子不爽利,自己抓破的,可话里话外那意思,分明就是新儿媳打的。” 话罢,向老夫人又哀怨的开始接连叹气,仿佛是感受到了些许兔死狐悲的伤感。 尽管,她更像会撒泼打人的那一个。 “祖母有什么吩咐,要不您明说?” 作为向老夫人分享家中秘闻的回报,向夜阑还是给了向老夫人一个婉然的笑意,两人简直就像是在谈什么生意。 “你去试试那个姑娘,到底老不老实!” 向老夫人当即答复,想来是在心里酝酿了许久。 可对于向夜阑而言,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了:“祖母莫不是,在跟我说笑的?我拿什么试她?” “你舅父与她虽未摆酒,但这亲,姑且也算是成了的!所以你这舅母,正住在你舅府的府上,你就打着探望恒儿的名义,去你舅父府上小住几日,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向老夫人笑眯眯的,试图说些漂亮话来讨好向夜阑:“你这丫头呢,生得机灵,看人又厉害,管她是哪个路数的妖魔鬼怪,到了你这,还不得老老实实的现出原形来?你全当是帮了祖母这个忙,祖母也好安心。” 一听到帮忙两个字,向夜阑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这会儿不需向老夫人有意的拉拢,她自己便主动地亲近起了向老夫人,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小折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有什么好处?” 向老夫人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即嗔怪道:“你个小财迷,真是不知道你像谁!早知道就不把这些事告诉你了。” 向夜阑笑得娇憨,若是向老夫人不打算给她什么好处,早就直接翻脸责怪她“不顾家事”了,能与自己说闹几句,那就说明——能从她手里扣出些东西来! 果不其然,向老夫人薄怒着嗔责几声后,又是一副怜爱相:“也罢,也罢,反正这向家的财产,到时候都是你们这些小辈的,你舅父亲口答应的我,若是此事你能为他查清楚了,他手下的铺子——送你一间,你随便挑,随你怎么玩去!” 向夜阑不过是在迟疑要不要掺和这一码事,但扪心自问,向老夫人给出的筹码十分诱人。与接手那些濒临破败的铺面有所不同,这可是现成的生意,从接手的那一刻开始,就有钱每日准时入账了。 然而她这么一犹豫,向老夫人又坐不住了:“这可是你亲舅父,与你娘,属的可是同一支系!他这往来做生意,总要与各路人攀些交情,你与他打好关系,,没什么坏处,大不了,大不了……” 向老夫人咬了咬牙:“我再搭你十根金条就是了!” “成交!” 向夜阑反应过来的一瞬马上应了下来,一间现成的铺子就已经足够诱人了,何况是再搭上十根金条。 再不答应,向老夫人怕是都要反悔了! 而向老夫人的确是未料到向夜阑会答应的如此爽快,甚至还惦记着能有什么还价的机会,如今向夜阑一答应,她就只好自认倒霉,吃下这十根金条的亏了。 一想到这些,向老夫人面对向夜阑的脸色都憋屈了许多:“那,咱们这可是说好了,我替你送信去你舅府府上知会一声,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你要是反悔,刚才说的东西,可都不作数。” 现成的外快送上门来,她哪有反悔的道理! 向老夫人心疼钱财的悻悻离开,前脚刚走,薄昭旭便走进了方才会客的茶室,随口问道:“向老夫人又有何事?” 薄昭旭将他对向老夫人的嫌厌谱在了脸上,那人毕竟是差点间接害得向夜阑出了事,他如何放下心中偏颇。 “大概是担心我吃短穿短,来送点温暖。” 接到这么一桩稳赚不赔的小差事,向夜阑心情甚好,甚至是极有兴致地拿起那盏精致的小扇,用来勾起薄昭旭的下巴,犹如审讯一般:“王爷若想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哪还需要问我?” 自己听就是了。 这么一间小小的茶室,几乎起不到什么隔音的效果,纵然向老夫人有意压低嗓音,也未必能逃过薄昭旭的耳朵。 “本王可是在尊重你的意思。” 薄昭旭好似有些委屈的皱皱眉,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来逗弄向夜阑——装成小可怜。 向夜阑有时恰恰就吃这一套,心软了会儿,便将刚才的全部见闻交代给了薄昭旭。 “四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你,何必淌这么一汪浑水,来让自己不快?”他有些想不通其间的道理,“还是,本王哪处做的不周到,又惹得猫儿想逃了?” 这男人又翻旧账! “也不全是为了钱嘛,一来,长恒到底是要和他父亲住在一起,如果他这位继母真有动手打人的习惯,那长恒日后的处境,就会十分艰难。我和他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毕竟也是相处过一段日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挨打,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向夜阑顿了顿。 “二来,我这舅父做起生意来还是有些本事的,扩充些人脉,对你有好处,有些事,你若是想继续调查下去,也有方便之处。” 她这心偏到薄昭旭身上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了。 如同哄一个难舍分离的孩子似的,向夜阑俯下身,在薄昭旭的左脸轻轻亲了一口,给他一些甜头。 然而此举所换来的绝不是薄昭旭的知足,而是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自己的另一边脸。 向夜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不是只能好好哄着! …… 待向老夫人着手处理好向夜阑登门拜访的诸多琐事以后,向夜阑启程前往这位未见过面的舅父府上。 因是陌生的环境,所以向夜阑的心中还是有几分紧张。 如向老夫人的描述来想象,她这位舅母大抵是膀大腰圆的一身腱子肉,面如韧铁一般,黑中还透着些许红亮,隔三差五,还剔一剔像黑色钢针一样的胡子,胳膊抡圆了,能让自己晕上七八天。 向夜阑按照自己脑海中的想象,比较了一下南谌“瘦弱”的身姿,不免有些犹豫该不该回去把薄昭旭一并带过来。 南谌上前叩了叩门,院内传来一声柔弱的女声:“这便来。” 话落不久,来人自内推开院门。 “您是……” 向夜阑从上至下打量了眼前的姑娘一遍,猜测大抵是府上的女工,恰巧在门旁做工,听到了这些动静。 那女子却是爽朗一笑:“奴家见过四王妃,姨母早就向奴家知会过您要来,您直接唤奴家孙氏就好。” 懵了一会,向夜阑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就是向老夫人口中的那个“赛张飞”啊! 可眼前这姑娘看着瘦弱,虽谈不上白净,但也是瞧着健康的肤色,让她杀鱼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伤人就未免太过荒谬了。 向老夫人到底是什么用心,自己还是得慢慢琢磨。 至少在这一时,这孙氏还未做出任何让向夜阑心生防备的举动,一切都是按着待客的规矩来,操办的毫无纰漏。 用过午膳,这孙氏方才开口谈起家事:“夫君这些日子又谈了一桩生意,大抵得过几日才能回来,对不住四王妃了,不知四王妃打算住上多久?” “这,大概七八日吧。” 向夜阑无非是随口一提,四王府有任何事,她都得随时赶回去,待上七八日,也是学着向老夫人教来的说法。 以向老夫人对她连夜教诲的内容来说,这个时候,这孙氏应当要因她在府上赖得太久而面露不满。 甚至会为了让向夜阑早些离开而编出些极其荒唐的借口,什么不大方便,什么府上招待不好…… 可这孙氏竟会心一笑,感慨道:“那就更好了,七八日……你一准能见到你舅舅,等他回来了,我再给你们多做几个菜,你们好好聚聚!我也是听他那么随口一说,说你们好些年未见了,怪想你的。真好,真好。” 这会儿便是向夜阑,也有点拿不出主意了。 若这孙氏真是向老夫人口中那种喜欢动手的人物,她大抵还有些主意,偏偏眼前这人,就是和向老夫人的说辞反着来的! “始终叫你四王妃,是不是太生疏了点儿?” 见向夜阑想得出神,孙氏卖力的寻找着能与向夜阑谈到一起去的话题,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她急得满头大汗,甚是紧张的为自己辩解:“这,我绝无轻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着,日后你舅舅的家,便也是你的家,做的太生疏,你心里岂会好受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她是外人 “您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向夜阑随心一答,孙氏登时露了喜色:“那日后你来,我都同你舅舅一样,唤你阑儿了,你千万不要与我生疏,彼此还是多走动的好,你舅舅也开心。时辰不早了,我还得为你舅婆送饭食去,你一个人待上一会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时至这时,向夜阑仍未从孙氏的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她甚至觉察不出,孙氏这些举动都是装出来的。 片刻后,南谌淡淡道:“孙氏确是去为家中主母送餐食了。” 向夜阑点了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本未细想,却是忽然想到,自己今日来此,不正是为了打探一下这孙氏对自己的婆婆,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到底有没有动手伤人? 那此时,岂不就是确认这些最好的时机? 她这舅父生意做的大,在生活用度上却十分节俭,一家四口,加上几个家仆,就挤在一个巴掌大的小宅院里,她都不用担忧自己迷路,很是轻易的就找到了副厢房,既是自己这位舅婆所住的地方。 向夜阑在南谌的助力下攀下了副厢房的屋顶,缓了口气,便为南谌腾出地方,让人揭下两块已经松动的房瓦。 恰恰好能够看到屋内的景象。 她这位舅婆动弹不得,更没办法自己挪地方,然而向夜阑揭开房瓦时,向婆正口齿不清地瘫坐在地,而孙氏正在尝试自己将人扶上床榻。 孙氏未必就如看起来一般没力气,但想要以抱着的姿态将一个身形丰润的老人扶上床榻,着实是件吃力的事,更何况这向婆自己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甚至还将所有的重心落在了地上。 委实是有些力不从心。 费了好一番功夫,孙氏总算是把人扶了上去,可自己又瘫坐在了榻边,忍不住抱怨:“老夫人年纪大了,你们老这么折腾她做什么?天气愈发的凉了,若是伤到了身子,那可是会要命的!” 向夜阑的心中为之一振,自己都躲到这个地步了,这出戏,总不可能还是演给了自己来看的吧? 与孙氏所周旋的,大抵就是向婆从老家带来的几个心腹丫鬟,向夜阑原以为她们会自责上几句,哪曾想,皆是相反。 为首的绿裙丫鬟竟大大大方方地坐在梳妆台前穿戴向婆年轻时的首饰,将那陈旧古朴的梳妆盒弄出一片狼藉,丝毫未把孙氏的警告放在了眼里。 “这才搬进来多久啊,就开始摆起当家主母的架子了?孙小姐这气量,未免也太让人发笑了一点。” 绿裙丫鬟颇为玩味的盯着孙氏因这些羞辱气恼却不敢言,行事更是嚣张:“奴婢便明着说了,您配不上老爷,单是为了彻查老夫人的事,老爷都会休了你的!咱们可是打小养在府上的家生子,你一个外人,你说老爷会信谁的?” “只可惜绿茱姐姐对老爷这么好,老爷都看不出来,偏要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府呢!这外人怎么比得过自家人?”那身穿鹅黄衣裙的丫鬟也附和两句,成了心去羞辱孙氏。 偏那孙氏,仍在忍耐。 “老爷会还我公道的。” 孙氏用力地咬紧唇,声音正在颤抖,可见她也不是那么有底气。 许是她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向夜阑的来意。 “你可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反正呢,老夫人又不能开口说话,你又没有别的证据,便也只好自己收拾行囊,滚出我府了。” 绿茱盈盈一笑,叫上两个亲近的姊妹架住孙氏的手,那孙氏想要挣脱,却是力不从心,只能奋力挣扎:“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从未强迫你们接纳我,你们这又是要做什么……” 三人未应答,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她们极其默契地抓住孙氏的双手,去扯弄向婆的头发,惹得人哑着嗓子大叫,好不凄厉。 向夜阑心生反感的蹙起眉头,她从来不知,竟有人会如此放纵自己的恶意,宣泄到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 “南谌,助我下去。”她的声音清冷了许多,“记得将瓦补回去。” 向夜阑可未想到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端倪,原来这孙氏从一开始,就不是向老夫人口中的施暴者。 待她推门而入时,以绿茱为首的三人似乎隐隐有所察觉,而绿茱更是先一步撒开手,装作十分惊慌的样子大喊道:“夫人,您若是对奴婢们不满,要打要杀,您罚就是了,何必同老夫人置气!莲书,荷青,你们赶紧把夫人拉开,老夫人身子不好,受不了这个……” 这绿茱的话里竟还泛着哭腔。 若不是向夜阑“有幸”目睹了前情,没准儿还真要以为这绿茱有多忠心护住,把向婆当作了天。 “让那两人先松开手。” 其实压根儿不需要绿茱的转达,莲书与荷青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撒开了正拉着孙氏手腕的那股劲儿,经过好一番撕扯,总算是尘埃落定,要不是孙氏反应的及时,只摔了自己,否则向婆只怕也要被一并扯到地上,那可真是轻则摔断骨头,重则驾鹤登西。 孙氏在这一场纠缠中本就不占优势,摔了这么一跤,更是连维持最起码的体面都做不到,徒留一副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的窘态。 “阑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眼含热泪的摇了摇头,比起以绿茱为首的三人直接跪在向夜阑的身前,振振有词的请求向夜阑还向婆一个公道,孙氏只是木讷而僵硬地杵在原地,咽下自己的眼泪。 “我真的没有。”孙氏哭诉道。 向夜阑哪能不清楚这些。 绿茱是万般的平静,却始终藏不住站了上风的悠然自得,向夜阑还未开口落下评判,她便已经藏不住心中窃喜的偷笑着睥睨孙氏一眼,春风得意。 “我有那么凶么?跪着做什么,都先起来吧。” 向夜阑微微一笑,引得绿茱为首的三人更是自傲不已,个个心气儿高的,起身还要掸掸衣摆的土。 “我清楚绿茱姑娘担忧我这位舅婆的身子,不过呢,我毕竟是个外人……”她欲言而止,望了望手足无措的孙氏。 孙氏却未体会到向夜阑的用意,忍了忍心头的酸涩,强颜欢笑道:“阑儿亦是天家的人,想说什么,直言就是了。” “有些事,我是真的不好说得太直白。” 向夜阑故作拘谨,好像真因这桩事十分的为难似的。 “委婉来说呢,我刚才……已经在门外等了舅母有些时候了,许是这门窗的雕花太粗制,遮不住什么屋内的景象——您懂吧?” 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除非是有意装傻,否则谁又能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方才的经过她看得清清楚楚,甭拿她当傻子。 真正该心虚的绿茱这一会儿,是更不敢作声了。 向夜阑佯作为难地勾了勾手指,讪讪一笑:“就说了我是外人,有些事情,我不好插手,还是得舅母你自己来解决,毕竟舅婆身子不好,舅父又不在府上,这府里您不做主,还有谁能做主啊?对不对?” 绿茱的眼珠子一转,怯生生的反驳道:“孙氏与老爷还未摆酒,都做不得数的,如今这府里,您最大。”说是反驳,又带着那么一点阿谀讨好的意味。 “我这舅母不能做主,难不成绿茱姑娘作为掌事丫鬟,可以做主?” 这就是纯粹的发难绿茱了,向夜阑与薄昭旭这男人相处的久了,也沾了点薄昭旭的腹黑,到了这种时候,可谓夫妻一心。 要是绿茱没有咕哝过方才的话,或许还不至于如此心虚,偏偏本就没底,她刚刚可是欣然接受过两位好姊妹的吹捧,自认要坐上孙氏如今的位置的。 而向夜阑又追着问了下去:“摆未摆酒,我是不清楚,可既然我这舅母已经住进来了,那就说明,确有其事。你认与不认,与我有什么干系?这是我认下的舅母,那就是我的长辈,你让我逾越这么一步,岂不是在害我?” 连孙氏都有些愕然发怔,眼前的景象,当真就跟梦幻泡影似的。 “阑儿,你这……” 她反而有些拘谨不自在了。 “我对于处理这些事,着实是没有什么经验啊。”向夜阑扮起困扰,毫不遮掩的紧皱眉头,“舅母辛苦,给我赐个教?” 她能替孙氏直接处置了三人,狠狠出上一口恶气,可府中上下不肯服孙氏这个女主人的,绝不只是绿茱为首的这三人而已,她出手,那也只是代表了她见不惯此间风气,惩治了三个欺主的奴才而已。 这事儿谁都可以做,但若想让孙氏在府上占有一席之地,那今日的事,全部都得孙氏亲手来做。 向夜阑态度如此坚决,无非是要让所有府上的奴才都清楚,孙氏是她亲口认下的舅母,她说作数,那就是作数。这个处置绿茱的权利,她已经递到了孙氏的手上,只要她当机立断,就不必再担心日后受人欺侮。 “这,这……” 孙氏的嗓音微微有些颤抖,足见绿茱早几次如此捉弄她时,已经为她留下了不少的阴影,以至于现下仍有些犹豫:“向府已经没有你们容身的地方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口是心非的男人 她用上了与平日全然不同的音量来为自己壮胆,可效果甚微,她仍有些胆怯。 “你们的眼中容不下我,无妨,可你们为了将我赶出府,竟然如此捉弄婆婆,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今日是看在阑儿的面子,方才,方才留你们一条性命,你们现在便收拾东西,赶紧走人吧!” 说是收拾东西,可绿茱她们哪有什么可收拾的?这不就是让她们直接走人的意思,听见这些,绿茱脸气得跟她那名字似的,又青又绿:“奴婢们乃是王爷带进京的丫鬟,没有王爷的命令,您又凭什么?” 凭什么?凭她向夜阑这人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原来这样处置就妥当了,受教,受教了。”向夜阑赞许地为孙氏鼓了鼓掌,又望了南谌一眼,“南谌,我这位舅母力气小,有些事,就劳你代劳一下了。” 这“有些事”,指得自然就是等府上丫头打包好绿茱三人的贴身衣物,然后扎成一个打着布丁的小布包,依次塞到三人怀里以后,再由南谌把三人一并丢出府。 单是把三人丢出府,自然还是不够的,事情安然解决,南谌还要回向府本家送消息,让向夜阑这位在外避风头的舅父早点回来。 哪怕孙氏早前那些有关一家人的说辞都是客套,经过了这么一桩事,也是切切实实的把向夜阑当做了一家人,感动地直抹眼泪:“幸好,幸好……” 向夜阑稍一不注意,孙氏就已经双手合十,开始叩拜角落中的佛案了。 可见她是有多开心。 这小宅子的隔音稍差,几乎可以说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府外有人敲门,在池边的向夜阑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氏方才还拉着向夜阑谈天,听了这叩门的动静儿,不免有些紧张:“都这会儿了,莫不是你舅舅回来了?可天都这么晚了……” 合理的推断,其实也就这么一个。 但就算是向夜阑的舅父连夜赶了回来,也不该抢在南谌之前一步。 可要说是有贼盯上了府里没几个壮丁来行窃,也不该选在这个要黑不黑的时候,而且还是在这个有点下了小雨的日子。 更没必要走正门。 “您先别害怕,我去看看就好了。” 向夜阑起身抄起庭下靠着的纸伞,她倒不是很害怕,一来府门有锁,扒着门缝一瞄,也就能看清正在叩门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二来薄昭旭如今这人小心的厉害,哪会放自己独自一人到陌生的环境里去,早就提前安排好了暗卫,在向夜阑身后处暗中庇护,就算真是什么极其危险的人物,也没办法绕过他们来叩门。 不过看到门外的景象以后,向夜阑的确有些慌神。 怎么是薄昭旭? 向夜阑记着这男人口口声声的说着放心自己独自出远门,何况这连京城都还未出呢,就自己找上来了? 她推开大门,为薄昭旭打伞的侍卫退后一步,以防雨点滴落在向夜阑的身上。 “王府在清扫,本王出来避避灰尘。” 薄昭旭说得何其坦然,自己便迈过了门槛,还不忘补充上一句:“你若是不信,去问南谌。” 问南谌? 向夜阑这才发现南谌为何晚归如此之久,原是和薄昭旭一道回来的,那这就丝毫不奇怪了。 可让她问南谌?笑话,南谌从来都是和他薄昭旭一伙的!哪怕是自己去“审问”南谌,这人也只会含含糊糊的答上一个不清不楚的回复:“是。” 向夜阑迈过去一步,挡在了向夜阑的身前,不怀好意的窃笑一声:“王爷和我,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嗯?”薄昭旭未反应过来。 “您直说是想我,舍不得我,不就完了?王府打扫,哪能惊动得了王爷您啊,对不对?” 向夜阑其人,一向能平平安安的在薄昭旭的底线反复横跳,但凡换了一个人,都要被关进不见天日的大牢中去了。 偏偏薄昭旭听了她这话,不羞也不恼,反而因她这副得意的模样,心情还不错。 这便调笑了回去:“本王就是想你了,如何?” 孙氏稍迟的赶了过来,要跪不跪,一时拿不好主意,直到薄昭旭发现了杵在一旁无所适从的孙氏以后,淡然道:“本王只是来看自家这位小惹祸精有没有给您惹出什么乱子,至于那些繁复的礼节,就免了。” 向夜阑恍然反应过来——这小惹祸精说的莫不是自己? 她气鼓鼓地上前去,正要报复地踩一脚薄昭旭的鞋尖,便被府门外的动静吸引走了注意力。 她那位从未见过的舅父打着伞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怀里还抱着向长恒。 向夜阑曾听向老夫人说过其名姓,单字一个风,身边人也跟一缕风似的,说走就走了,攥都攥不住,一溜烟儿就过去了,除了瘫痪在床的母亲,便只有向长恒这个儿子陪他的时件要久上一点儿。 “阑儿来了多久了?” 向风摆明了是在装傻,也不顾风雨渐狂,就这样在府门外,与向夜阑和薄昭旭寒暄了起来:“不知道王爷也来寒舍拜访,内人自己在府上,定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王爷莫要见怪,幸亏草民回来的早,否则可就真是怠慢了您了。” “不必如此客气。” 向夜阑难得能从薄昭旭的脸上看到如此温情和顺的笑意,更难以细思,这竟为了自己。薄昭旭悄悄将向夜阑揽在自己的怀中,同向风客气着:“本王一向很尊重阑儿的亲眷,您既然是阑儿的舅父,就不用如此客气了。” 她抽了抽嘴角,合着那个说“向府的命都攥在你手上”的男人,又不是他薄昭旭了?当代双标大师,名不虚传。 不过薄昭旭的用心,向夜阑还是有所感受的。 既然难以分辨那些接近向夜阑的人到底是什么用意,那就一视同仁,将自己珍视向夜阑的态度摆出来。 孙氏望着几人闲谈有一会儿,她性子有些迟缓,一时插不进去什么话,可纵是再迟缓,也发现了些许疑惑处:“夫君,恒儿他不是送到向老夫人那儿去了,你怎与他一起回来的?我记得,你不是还要迟上几日?” 毕竟他向风也未料到,向夜阑的“办事效率”如此恐怖,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一桩异事。 迟疑半晌,向风生硬的解释起来:“这不是天气不好,耽搁了生意上的事,便只好早些赶回来,回来的路上,一并把恒儿接回来了。” 孙氏将信将疑地点了头,望向阴郁的天色,不愿深究下去:“原是如此。你若还要与王爷和阑儿谈下去,便先回屋里坐着罢,这雨是越来越大了,再这么站下去,是容易染上风寒的。” 估摸着有道理,也就没人反驳孙氏的提议。 晌午刚过那会儿,天上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上一会儿雨点,像极了向夜阑彼时曾见过的人工降雨,入夜那会儿,雨势渐变,天色也一并阴郁了起来,雾蒙蒙的。 等向风回到自家宅院的时候,雨势何其汹涌,单听动静儿,好像能把雨伞砸出成堆的窟窿来。 借着微弱的烛光,向夜阑总算看清楚了向风的长相。 向风的样貌还算清秀,不难揣测为什么孙氏会喜爱向风,只是略显老态,还有几缕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白发,与孙氏坐在一起,简直就像隔了辈分的两个人。 似是察觉到了向夜阑眼光中的狐疑,向风有意的将话题扭转到了此处:“你娘走的太早,只比你那个舅母早了几年而已,可恒儿她娘是难产而死,算命的也说了,她就该有这么一劫,可你娘她本该陪着你长大、嫁人、生子,年纪轻轻的就……我最见不得这个。” 有人说自己这位舅父,专克亲眷。 向夜阑凝眉不语,若是这份指责落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也未必能承受半分,何况这所谓的“克亲”一说,的的确确就在他向风的身上应验了。 但真正让她沉默深思的,并非是向风的经历有多曲折,而是原主母亲的死,到底是有什么奇怪之处,能让向风欲言又止,不肯提起? 若真是得了什么重症,向风不该是这个懊恼不已的神色。 更不需在说这话的时候,暗自瞄上薄昭旭一眼,去观察其脸色变化如何,仿佛生怕薄昭旭听去什么似的。 “舅父,我有些事想问……” 也不只该说向夜阑选择开口的时机不好,还是向风这人打断她所言的时机“恰到好处”,她刚要追问,向风便岔开了话题:“罢了,不提这些了,总提这些事,还不是给你这孩子徒添伤感,你娘她临走前还再三嘱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呢。这屋外的雨这么大,你们就等雨停了再走罢。” 纵然向风不因大雨磅礴拦住二人去路而开口挽留,这深更半夜的,想赶路也是件颇为困难的事。 向夜阑夜里所想的是等天一亮,便可启程赶回四王府,可让向夜阑怎么都未想到的是这雨,竟然能下上小半个月。 第一百五十七章烂泥扶不上墙 她与薄昭旭并无什么急着回府办的事,能在外避避皇城里的喧嚣,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可问题就在于,百姓受不了这场大雨所带来的影响,再过上一月左右,庄稼便能收获了,可整整十日的大雨后,房屋倾塌,农田被毁,注定是个不太平的灾年。 此事在皇帝那引起了不小的重视,若将此事交由薄承阚来处理,定是大功一件,可此时将薄承阚放出来,他又难敌众议。 但这种事,如何能置之不理? 所以天刚放晴,向夜阑便瞧见自己眼中可怜兮兮的薄昭旭被这个宛如养父的亲爹召进宫中,去收拾这个让人头疼的烂摊子。 向夜阑本想稍迟一步回四王府,看看四王府周遭的灾情,但转念一想,薄昭旭先走一步,向风总该放下防备,将自己所知的事,告诉自己一点儿了吧? 向风正提着一桶水向厨房奔去,他这人一向没什么做主子的架子,能亲力亲为的事,也就一并做了。直到向夜阑脸色迥异地向他招了招手,向风方才撂下水桶,问道:“四王爷已经离开了?” “刚走。” “笑得这么高兴,有什么高兴的事要和舅舅说?还是急着回去了?”向风待向夜阑,确是十分亲和。 “倒是不急着回去,就是有件事,困扰了有十日了……舅父您看起来,好像知道什么和我娘有关的事,又瞒着未说?难不成,是因为此事和四王爷有些关系?” 向风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有些不悦:“问这个做什么?你娘的死,怎会和四殿下有关系?” 向夜阑想来也是,原主的母亲去世那年,薄昭旭大抵也还未到太记事的年纪,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有任何关系的样子。 “那您是,怕他知道?” 她关于这件事的好奇心出奇旺盛。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随便问些人,都能打听出来,不过是你当时年纪小,不记得这些了而已。当初你娘不知怎的,就触怒了太后娘娘,那太后……”向风压低声音,“那哪是讲理的人,一盏毒药,就这么赐了下来。” 说起这些,向风的眼角还闪着泪光:“这件事,跟谁都能说,跟你说可以,单独跟王爷说,也不过是确实有这么一桩事而已。可要是当着你们俩的面说,那不成了存心挑拨你们二人的关系?” 如此一说,竟还十分的合理。 可到底是这么一桩事,向夜阑还得去问问旁人,看看能不能从中查出些什么来。 “您这是忙着做什么去?” 向夜阑随口一问。 “今年逢上雨灾,许多农家都是颗粒无收,你舅母她心善,自掏腰包买了些米粮,准备给城中的百姓施些粥,我一会儿还要出去谈桩生意,没办法陪着她,只好给她打打下手,让她轻松上一点。” 向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若是不急着回去,何不陪你舅母一同出去逛逛?有你陪着,我也放心,再者,你也一并挑挑,喜欢哪件铺子,舅舅找地契给你。” 他若不提醒,向夜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间铺子没拿到手了,顺着这话,向夜阑一并答应了下来。 孙氏搭起粥棚的地界儿,紧挨着的的就是向风的几处铺子,待向夜阑与孙氏施粥过后,恰好能去仔细挑挑向风用来还她人情的铺面。 然而,这只是向夜阑的计划而已。 施粥的过程本还十分顺利,直到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出现在她与孙氏的面前,先在向夜阑的注视下舔了舔自己的牙缝,方才慢慢悠悠的开口:“就,就是你们在这块儿施粥啊?给我也来点。” 虽说这人瞧这不正经,但孙氏毕竟打着施粥的名义,总不能单因为对方看着不是什么正经人,就让人饿着肚子。 孙氏虽是心中嫌恶,却未表现出来,只是垂头盛起一勺白粥,左右打量着两手空空的地痞,关切道:“你的碗呢?若是没有,我这儿……” 话还没说完,那地痞就伸出手打断了孙氏所言:“别,不用!我带了!” 向夜阑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她可是打量了半天,这几个人都是空着手来的!直到这几个地痞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圆桶,宛如泔水桶大小,可又十分干净。 那地痞轻佻笑道:“来,盛吧!盛满点,说好的一人一碗,没错吧?” “全盛给你,别人吃什么?”向夜阑绝不惯着这人的毛病,“你这泔水桶,不如去猪圈看看,能不能抢来些东西吧。” “小娘们儿气还挺盛!就这事,难道还能赖我么?不是你们这说出的话又不算话,说好了每人一碗,结果又反悔的?你们还真甭说,这就是我吃饭的家伙!” 地痞貌似生气的轻嗤一声,可更多的是用轻佻的言语来调戏向夜阑,委实让向夜阑想要撕了他这张嘴。 可这地痞就跟不识抬举似的,一手杵在了粥摊上,刻意的发出些咳嗽的动静儿,好像真有这么一口痰似的:“反正你们不守信用,我说什么做什么,那就是我的事儿了,到时候十里八街的,都知道你们打着做善事的旗号,指不定做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呢!” “你胡说什么!” 孙氏气急之下瞪了他一眼,这一对视可了不得,正是冤家路窄,这二人认识。 “我靠,还真是你啊,玲儿妹!咱可好些日子没见着了。”那地痞一看见孙氏这张脸,可是更加合不拢嘴了,“怪不得有人说在庙上看见你了,我还不信呢!你说你这又是成天求神拜佛,又是做这些个善事的,怎么,是怕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被抖出来?还是——怕遭报应啊?” “您别在意这些胡说八道的人……” 向夜阑总归是有那么一丝担忧孙氏,毕竟招惹上这种地痞,就跟踩上了一块狗皮膏药似的,哪怕在地上蹭许久,也未必能扯下去,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癞蛤蟆趴上了脚面,未必咬人,但一定给人添堵。 可她望了孙氏一眼,却发现孙氏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 孙氏脸色苍白,当即扭过脸,不敢去直视那地痞:“你们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 难不成还真就有什么隐情? 为首的地痞笑得轻佻,忽听身旁人提醒道:“哥,我听付家的人说,帮他们把人带回去了,好像还能领点赏钱。” “赏钱?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能作数吗?” 地痞十分不屑的啐了一口,眼珠子在狭小的眼眶里转了一圈,似是受到了金钱的鼓舞,一把拽住了孙氏的手腕:“玲妹儿,你爹娘当初可是收了付家的钱的,你就这么跑了,是不是有点不守妇道?” 从他口中,向夜阑依稀能听出来个事情的经过,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地痞欺负自家人不是? “大白天的,你在这拉拉扯扯干什么呢?” 向夜阑抄起一旁的粥勺便敲了过去,这粥勺刚从锅里拿出来不久,干净,但烫得跟块炭似的,刚敲到他身上,这地痞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哀嚎,犹如杀猪前用开水来烫毛的这么一幕。 也不知是不是这勺子真的太烫了一点儿,竟还真带下几根汗毛。 “你们这手可真脏。”向夜阑一手叉起腰,嫌弃地摇了摇头,只怕这粥勺,今日要成了一次性的了。 “你们,你们这是要欺负人了啊!” 地痞气得挤出几滴浊泪,望着胳膊上留下的大红烙印气得直跺脚,崩了自己一身的泥点子。 “娘的,两个不识好歹的臭娘们,真以为自己算是什么东西了……”他抹了两下鼻涕,索性破罐子破摔,拿自己的木桶砸向了二人的粥锅,这还未撒够气,甚至还要叫上几个小弟,一起来掀粥棚。 向夜阑下意识地将孙氏护在身后,望着一边的青瓦喊了一声:“南谌!你再不出来做事,我可就要挨打了啊!” 见向夜阑叫人,几个地痞还四下张望了两眼,结果自然是除了还在滴水的青瓦,什么人都未瞧见。 这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为首的十分嚣张地大步冲上前来,粥棚还未掀倒,自己先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南谌一脚踩在地痞头子的背上,竟还同个没事人似的,抱拳面对向夜阑:“您吩咐过属下不可贸然出手,以免吓到周遭百姓,所以属下……来迟了。” “没事儿没事儿。”向夜阑摆摆手,瞥过一眼被搅得一团糟的粥锅,心觉可惜叹了口气,“剩下的这些粥,大概是施不上了,就劳你多走一趟,把这些人扭送到官府去吧。” 被南谌踩在脚下的地痞头子,恶狠狠的啐了口痰,又像是条泥潭里打滚的泥鳅似的,在地上爬了几步,叫嚣道:“我又未犯事,官府的人又能耐我何?还不是得乖乖的把咱们送出来,到时候,我还来找你!” “你们真的认错人了!”孙氏的脸色霎时间冷成了土色,颤颤巍巍地拉住向夜阑的胳膊,“阑儿,此事就这么算了吧,误会,都是误会!是他们认错人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本就是一家人 向夜阑一道眼神过去,南谌将这一脚落得更加结实,那地痞只能勉强维持着呼吸,可别提像刚才那样叫嚷了。 南谌亦是厌憎:“属下这便去。” 他挪开脚,正要将人拎起来带去衙门,竟是迎面遇上了薄昭旭,先一步向人见礼:“见过王爷。” 这倒让向夜阑有些错愕——真就这么巧?薄昭旭身后还带了十来名大理寺护卫,众人装束一致,只不过旁人衣上所绣是类蟒飞鱼,薄昭旭衣上绣的乃是一只貔貅,从丝线用色上,便与其他人区分开来。 不过薄昭旭这身装束,着实值得向此时侧目一眼,她的眼泪,“不争气”的从嘴里流了出来。 如果让她着手在《逸闻》上评比在京中名列前茅的十位男性美人,那薄昭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偏偏南谌所唤的那一声“王爷”,被他脚下的地痞头子给听了去,趁着南谌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就跟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似的,连滚带爬地向薄昭旭一行人爬了过去,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又捂着胸口往地上一倒,如同犯了什么重症。 薄昭旭微微侧目,心觉不适的蹙起眉头。 这演技,着实浮夸。 而这地痞头子不仅不知道见好就收,甚至还捂着胸口兀然“起尸”,指着这个本就略显单薄的粥棚大骂道:“王爷,您可得给草民主持公道啊!就这粥棚,说什么为城中百姓施粥,说的倒是挺好听的!可是草民还没做什么呢,就挨了一顿毒打,您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要么怎么说他运气不好。 “你不肯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本王如何替你主持公道?” 薄昭旭与向夜阑相觑一眼,以向夜阑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以及各种“不要拆穿自己”的眼神暗示收了尾。 他如此一问,这地痞头子可是来了劲儿,又跟那地上逃窜的蟑螂似的,跪地蹭到了一员大理寺卫的身前,二话不说,就抱上了这名大理寺卫的大腿:“草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在是饿得没边儿了,才寻思着来领一碗好心人施的粥,可这粥没领着,反而是挨了一顿毒打,您说草民冤不冤!”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找到了什么靠山。 可这大理寺卫也不见得想要被一个浑身泥水的地痞抱着自己的大腿,只好面露为难地转身去向薄昭旭求助:“王爷,您看这个……” 烂泥扶不上墙,但是能抱大腿啊! “王爷,这就算去了衙门,还得听两边的证词呢,光听他一个的,那岂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对不对?” 向夜阑若有所思地拄着粥棚的桌子,向薄昭旭眨了眨眼:“要不您也听听我的证词,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还这位小哥的公道?” 这地痞头子也是个颇为玩不起的,当即开始大嚎自己活得太冤…… 薄昭旭自是偏疼她:“你说就是。” 向夜阑颇具仪式感的清了清嗓子,大抵只有像薄昭旭这样熟悉她的人才知道,但凡向夜阑有这些举动,那就一定是在准备一出“大戏”。 “王爷,就是这个男人——他当街耍流氓!这种人挨了打,难道还冤枉?” 她的眼泪说落就落,简直比瓦檐滴下的水珠来得还要及时。 “您看我和我这位舅母,一看就是正经人,反倒是他们几个,一个个的,没一个像是正经人!”向夜阑言之凿凿地指向了眼前这几个不知所措的地痞,“他们一开始还说要把我带走换钱,简直就不是东西!” 那地痞头子连忙摇头否认:“没有啊王爷,绝对就没这个事儿!咱可从来就没说过这么昧着良心的话!” 向夜阑学着那地痞头子厚颜无耻地抱上大理寺卫的样子,抱上了薄昭旭的胳膊,甚至是将动作浮夸了几分,抽噎道:“我不跟他们走,他们还和我拉拉扯扯的,还拽我的胳膊。” 说着,向夜阑晃了晃自己泛着嫩白中还泛着些许软红的手腕,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薄昭旭自带“滤镜”的眼中,就是被拉扯出红痕了。 薄昭旭的脸色阴郁至极,没有半点儿耐着性子听地痞头子解释的打算:“带回天牢去审问。” 这天牢关的都是要判死刑的重犯,哪怕罪责最轻的,也是间接沾了个把人命的,这地痞头子一听天牢俩字,说话都不利索了:“王爷,不是,草民哪敢干这种事啊!草民根本没碰她,没有!草民要带走的是那个,那个……” 他还指了指不敢开口的孙氏,示意自己要抢的不是向夜阑,而是孙氏。 可薄昭旭早就在心里为这厮拟好了罪名,想强行带走的到底是谁,也就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依你所说——”薄昭旭故作悬念的顿了顿,“你是承认自己当街绑架,甚至还对着两位无辜女子倒打一耙的事了?” 地痞头子无助地点了头,可又反应极快地摇头否认:“不是,不是啊!草民哪个也没想绑!” 这种毫无依据的辩解,自然是没有任何的说服力,那被他抱上大腿的大理寺卫总算松了一口气,薄昭旭开了口,也就代表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此人从自己的腿上扒下来,顺便押下,免得再来一次。 眼看着把自己关进大牢的事是动了真格的,地痞流氓又是眼含热泪地啐上一口,嘴上咕哝着:“这叫什么道理,你这女人简直就是不守妇道,我不像个正经人,你如此主动的和男人勾肩搭背,就叫正经人了?我呸,不知廉耻。” 这人着实有一点聒噪。 向夜阑心道自己不仅敢主动去挽薄昭旭的胳膊,还敢主动去抱他、亲他呢!她明知的确无人明示过此时,却仍是故作懵懂的反问道:“难道刚才就没有人提醒过你,我和王爷,本来就是一家人?” 这地痞头子的确是彻彻底底的傻了眼,任由几个大理寺卫将他拖起,傻眼的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临了这时,南谌还不忘补上一刀给他的几个小弟:“你们交情不浅,是和他一起去天牢,还是如何?” 所谓是树倒猢狲散,地痞头子可是在他们的眼前被抓了,这可绝不是闹着玩的,交情并非泛泛,可也不代表他们又多深的交情,哪个敢真拿自己的后半生开玩笑。 三人皆是规矩地点头哈腰赔了个不是,然后在地痞头子的咒骂下跑出去老远,连头都不回。 向夜阑得意的轻哼一声,如今松了一口气,方才想起来去问自己所好奇的事:“你们上这儿来做什么?陛下的命令?” “算是如此。” 薄昭旭伸出手替她掸了掸肩上的一律灰尘,耐着性子为其解释:“陛下担忧天灾在前,民心紊乱,京中会有什么骚乱,便安排本王在四处巡视,如有暴乱的苗头,也好及时派人镇压……” 他话还未说完,方才被地痞头子抱了腿的倒霉大理寺卫就抢先开口道:“其实这时本不该来此巡视,只不过王爷说这边商铺较多,容易生乱,所以就先带属下们来巡视一番,这不恰好就遇见您的事了。” 向夜阑总觉得他这话里是有什么深意,毕竟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附近的几条巷子虽然商铺颇多,但因为大多是外来入京人士,又经历了整十日的大雨,所以这时大半的商铺都未开张,更别提什么容易生乱了。 不过,薄昭旭赶上了她这时心情不错,并未急着拆他的台,甚至是极其给薄昭旭面子地低头为他整理腰间束带,体恤道:“有什么事,就等晚上回去再说吧,这会儿粥也施完了,我先送舅母回去。” “也好。” 薄昭旭在手下人的注视下亲了亲向夜阑的额头,柔声嘱托道:“路上小心,让南谌护送你们回去。” 他都不需要转过身,就知道大理寺这些臭小子看似没有一点儿动静,实际上却是怎样的促狭之色,那眼睛和嘴角简直都要弯成鱼钩了! 就连薄昭旭转过身,他们的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是更加变本加厉,一副“我们都理解,新婚燕尔嘛”的架势。 南谌却是一眼都不敢多瞧,毕竟他十分清楚,下一瞬会发生什么…… “看来洛少卿给你们安排的训练,还是有些不足。” 薄昭旭轻描淡写的言语,却犹如“恶魔低语”,好像代表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而一旁的向夜阑,竟还浑然不觉。 “从明日起,你们的石锁负重改为八百两,其余训练,皆按原本增长二十成,至于何时结束,本王会与你们洛少卿商议的。”薄昭旭厉声道。 南谌轻车熟路地捂住耳朵,若不出意外,这会儿出现在自己耳侧的将是这些同僚的叫苦声。 向夜阑看着南谌这个奇特的举动,也学着南谌的样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匆匆躲过了这么一劫…… 更让向夜阑为之担忧的,是孙氏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这回府的路上始终一言不发,更是让向夜阑心生好奇。 第一百五十九章再骗老夫人 “那地痞,您认识?” 向夜阑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 “不认识!” 孙氏的情绪看起来格外紧绷,连同此时的否认,都像是因为身处防备,所以不受控制的条件反射。 她逐渐平缓了下来,发现自己竟险些打到了向夜阑,连忙关切道::“这……我方才是不是打到了?可还疼?” “您放心,没打着。” 向夜阑苦笑两声,要不是她反应得快,没准儿还真要挨上孙氏这么一个巴掌,那可真是天降的倒霉事。 “我也不是逼您说如何,只是你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直接说了,或许我还能帮得上忙。”万一要是再出了类似今日的事,我也害怕。”向夜阑也有些难以言语的为难。 这不问,她是断不可能放心的,可这要是问了,没准儿孙氏还要多想,以为自己是在威胁她。 好在孙氏经过这小半月的相处,也算相信了向夜阑的为人,故而神神秘秘地拉过向夜阑,面露惊恐:“阑儿,你知道,冥婚么?” 冥婚为何,向夜阑的确有所耳闻:“听过一些传闻,有些父母担忧自己的儿女在九泉下孤身一人太过寂寞,便会托人寻找年龄相当的逝者,为二人举办冥婚,说得神乎其神,其实大多还是寻求心理上的慰藉,让长辈安心。” “那拿活人去配死人的冥婚,你听说过没有?” 孙氏算中了向夜阑的反应——因对此事的惊愕而说不出话来。 “那付家是我们镇上的大户,逢人便说自家十几代单传,究竟是多少代,我也着实是记不住了。可就在这么一代出了事,那付家公子二十余岁,还未成家,便在进京赶考的路上遇见了劫匪,运回镇上的时候,几乎是认不出来了。” 听她这话,她还是有些同情这惨死的付家公子的,但也仅仅是来自街坊邻里的同情而已了。 “原本妥善安葬了,也就没那么多事了,但付家老爷心疼自家儿子走得孤单,就想托人配个冥婚,可早死的男人多,姑娘大多刚出生,便……”孙氏转而不提这些,“配不到合适的,付老爷便直接出了大价钱来买,说是只想为儿子配桩婚,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可整个镇上,适龄的姑娘也就我一个,付老爷开了大价钱,分明就是奔着我家来的!所以我爹他……” “收了付家的钱,将你卖给了付家?” 向夜阑斗胆推测,却见孙氏点了点头,显然是印证了向夜阑这个不敢细想的推测。 “若是让我守活寡,我也就认了,毕竟爹娘的安排,我也不好违背。但我听付老爷的意思,是想勒死我,再为付公子陪葬,免得引来乡里议论,说他们逼迫活人陪葬,一听让我去死,我是断断不敢的。” 孙氏抚上了自己的脖颈,神情黯然地垂下头去,好像真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套上了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哪敢死呢,纵是以后逃不过,我也不想做被人勒死的呀!那会儿一时害怕,便逃了出去。后来,后来我就遇见了你舅舅,若按籍贯,我大抵是已经嫁给了一个死人的,可……我实在不敢与你舅舅明说。这种事,让我怎么说?他又该如何想?许是我真不该到处走动,给那些人机会罢。” 眼看着孙氏把所有的过错都归于了自己,向夜阑只得是默默作陪,轻声劝慰:“错的是他们,和你无关,冥婚这事,本来就是十分荒唐的!你要是不想说出去,今日的事,我全当不知道,你放心就好。” 向夜阑自然是如此想的,可天意未必遂他所愿。 孙氏先一步瞧见了在门外驻足的向风,面露惊慌地站起身:“夫君?你,你是几时回来的?” 向风面色凝重,淡淡的:“从一开始就站在这了。” “舅父,您误会了,真误会了!”向夜阑匆忙起身,开始比比划划的为孙氏圆谎,“舅母是在给我讲别人的事,是我问得太多,把舅母给绕进去了。我的错。” 要说这事,向夜阑还是一心偏袒于孙氏的,毕竟向风给自己所留下的印象再好,也无法改变自己来这的原因——向风请自己来试探孙氏的为人。 “阑儿,你别添乱,我不是傻子。到底是故事还是真事,我心里清楚。” 向风一本正经地绕过向夜阑,惹得向夜阑在心里叹了一声不好,吓得得孙氏当即要跪:“夫君,我并非是有意瞒你的!可这种事,我真的是没脸说下去。”孙氏神色仓惶地抹了两把眼泪。 却见向风叹了一口气,扶住了想要下跪的孙氏,面露担忧:“这种事,你怎么不和我早点说?你若早点说,我也好早点帮你解决了这出闹剧,何苦你一个人担着这些,日夜担惊受怕。” 这就有些颠覆向夜阑对向风的看法了。 孙氏仍在抽泣,她听了向风的话,反倒是哭得更难过了些:“这种事,怎是好与人说的!我原想着日后都瞒着你,瞒着所有人了。” “怪我,怪我,是我对你的关怀不够。” 当下大抵只有向风与向夜阑能懂他口中自责为何,他觉得孙氏有些奇怪之处,并未去打探孙氏的过往经历,而是请向夜阑来试探孙氏的为人,测试她是否“为人正直”。偏偏孙氏还怕他因此事而烦恼,如此一对比,向风可不就是自责到了极致。 他又长叹了口气,把孙氏抱入怀中:“我明日便托人多送些钱到这付家,让他们将你的婚书、信物还回来,日后也好让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要再因此事所困扰。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多补贴一点钱给他们就是了,办法总是有的。莫怕了。” 向夜阑忽然觉得向风把他找来,是因为和孙氏秀起恩爱,缺一个观众。 向风专心于为孙氏擦拭眼泪,良久,他这个当舅舅的才想起还有向夜阑站在一边,他略显羞恬的轻咳一声,说:“阑儿,我与你舅母还有些事要商议,不知你方不方便回次本家,去接长恒回来。这孩子怕生,若是让不认识的人去接他,一准是要闹的。” “也好,我这就去。” 向夜阑可不想继续看着这两人秀恩爱,恰好借着此事去问问向老夫人,可知道原主的母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对这件事的关心从何而来,连向夜阑自己都琢磨不清,毕竟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不可能产生兴趣的,单说“商业价值”这一方面,就不值得向夜阑如此费心。 可向夜阑着实清楚,不弄清楚此事的缘由,她放不下。 大抵是原主对此事,也有几分执念。 …… 向夜阑对向府本家的记忆,略显单薄,尽管她也清楚和本家这些亲族打好关系未必是坏事,但在向府那短短几日的凄惨经历,让向夜阑对自己的“娘家”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以至于凭借记忆找到向府的位置,都是件略为困难的事。 还是靠车夫熟识京中的路线,方才顺利的找到了向府。 “老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门房的小厮急冲冲地闯进来,脚底一不小心打了个滑,当即扑到向老夫人的脚边,险些就挨了向老夫人的踢。 “怎么,让狗撵了这是?”向老夫人这心都快被吓出来了,自然少不了对这小厮的责问,“回来就回来,又不是什么稀罕事,瞧你说的,跟敌军杀进京中来了似的!枉你也是我向府的家奴,竟是个如此不识规矩的。” 换了早前,向老夫人没准儿还真要夸这小厮传信及时,可如今,她与向夜阑的关系到底是不一样了。 日后还需得指着向夜阑过活呢,哪还犯得着嫌弃? 小厮羞愧地抓了抓脑后,说:“奴才是,是想着……如今向府,当以老夫人为尊,大小姐回来的事,当然该您第一个知道。” “算你说话好听。” 向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也不再数落她,而是掩面笑了笑,问:“大小姐说未说,是回来做什么的?” 不过仔细一想,她这孙女如今的作风,一向是和旁人不一样的,还真未必会向门房交代所为何事而来。 这不话音刚落,向夜阑便从门外探出了一半身子,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祖母,我是专程来看看您,顺便接恒儿回去的!” 向老夫人哭笑不得的嗤笑一声,嗔怪道:“夜阑丫头,我看你这话——只怕刚刚是说反了吧?” 向夜阑一笑而过,绝不答复向老夫人这挖着坑的问题,见她敷衍过去,向老夫人也就断了追着问的心思,拂袖一指身前不远处的椅子:“坐罢,恒儿还在睡觉呢。” 这倒是为向夜阑询问向老夫人带来了良好的“条件”,她极其识趣地坐了上去,与向老夫人先是谈了几句闲话。 “夜阑丫头,你那几个未出嫁的妹妹,你可还记得?” 向老夫人忽得提了这么一茬。 “自然记得。” 第一百六十章过往 向夜阑自然记得……原主有妹妹这么一个事儿,但到底有几个,分别叫什么,哪就是又一码事了。 如向府这样红墙绿瓦的世家大族,对庶女的重视程度不比嫡女轻上多少,一并是严加管教,在出嫁前,几乎都不见人,连向夜阑这个姐姐也不能例外。 偶然一次见过其中一位,是向夜阑刚从池子里被捞出来,恰好遇见了一个弹琴弹到手指血肉模糊,却仍十分麻木的来换药的表妹。 “不是我成心让她们攀你这个高枝儿,只是你爹走得早,你那几个叔父,又实在是没什么成器的东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所以你若遇见了什么达官权贵,想纳个妾室,或是想给子嗣谋桩婚事,你千万记得替她们引荐引荐。” 向老夫人为自家子嗣抄碎了心,尽管在大多时候,都是起到难以言喻的反效果。 “她们确是不如你聪慧,可向家小辈里那么多孩子,像你这般聪慧的,如何去找第二个?这还不是跟大海捞针似的,不过这一个个的,也不比寻常的高门小姐逊色什么,样貌,也就比你差上二三分,四五分,最主要的是善解人意,会些才艺。” 向夜阑倒能听出来向老夫人这想法是认真的,否则以向老夫人这心高气傲的性子,根本不至于把自己捧的这么高。 没踩上两脚,就是向老夫人最后的良知。 “祖母,不是我不愿给您帮这个忙,实在是陛下现在……严查这些呀。”向夜阑故作神秘地拖着椅子近了向老夫人几分,“因为有些大人妾室繁多,被陛下怀疑贪污受贿,正在追查呢,别的大人见风声紧,也不敢掺和这种事。现在这种时候,就算是有人敢纳妾,可把我这些妹妹送过去,不是害了她们吗?” 向夜阑搬出了这朝中秘闻,吓得向老夫人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汗直冒,急忙追问确认:“你这话,可当真的?你不想答应此事,也就罢了,可绝不能拿此事唬我!” “瞧您这话说的,我拿这种事骗您做什么?我要是不想帮您做这件事,直接答应下来,再不当回事,岂不是更好?又能骗您信任我,喜欢我,又什么都不用做。” 如此一来,向老夫人竟真被向夜阑哄得明明白白,哀怨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只怕你这些妹妹的婚事,还得慢慢张罗着。还得亏了你提醒我,这事闹得!” 向夜阑会意一笑,又将椅子挪近了几分:“祖母,问您点事儿可好?” “什么事,闹得神神秘秘的?” 向老夫人还沉浸在被向夜阑拉了一把的感慨中,饶是一眼就看出来向夜阑没揣什么对她有利的心思,向老夫人还是觉得此时的向夜阑格外顺眼,便也没有推脱:“说罢,想问什么?若是祖母知道,自然不瞒着你。” 得到向老夫人的允准,向夜阑霎时间舒了口气,在向老夫人满含疑虑的注视下,酝酿了许久自己该如何问出这个问题。 而这个让向风选择尽可能避而不提的问题,向老夫人又会不会对自己如实告知。 “祖母可知道我娘的事?” 也不知是因她向夜阑的问法太过于笼统,还是向老夫人成心要与向夜阑打上这么一圈太极,向老夫人顿了顿,反问:“你娘的什么事?你又不说清楚是什么事儿,我哪知道该告诉你些什么?” “我娘的死因。” 向夜阑的神情忽然凝重,惊觉身处一种诡异的寒意中,就如同泡在冰冷的池子里,以至于向夜阑有如此一瞬,觉得自己是身处幻觉之中。但这般凄凉的感受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令向夜阑陌生的记忆。 那大抵是原主的回忆,但究竟是关于哪一段,向夜阑觉得自己还得听过向老夫人一会儿的答复。 “问这个做什么?” 向老夫人的脸色看起来比她刚从的处境还要凄寒,尤是向老夫人的神色看起来格外的不自然:“谁向你提起这些事的?” “我自己想起来的。” 向夜阑很是坚定的将向风摘了出去,不敢有所动摇。 “当真是你自己想问的?” 向老夫人仍是抱以怀疑的审视着向夜阑的脸色,见向夜阑笃定地点了头,向老夫人才有几分不情愿的开了口:“太后娘娘亲自赐的毒酒,旁的人便是想救她,也无法与太后娘娘所抗衡不是?” 她之所以解释了许多无关的过往,是怕向夜阑听了这颇为残忍的事实,会怪向府不做为,反倒憎恶上向府,所以自一开始便将向府摘了出去。 “您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是想问您,我娘她是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太后娘娘,又……活了多久?” 连向夜阑都觉得自己后半的问题略显荒谬,但那段记忆若是错的,又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罪名,本不至于太后娘娘如此动怒,更不至于,赐下毒酒一杯……”向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面容凝重,“是因为太后娘娘想让你娘入宫为妃,但你娘性子狂妄不肯入宫,一时着急,就草率嫁了你爹,这哪能不结梁子?未牵扯向家,未牵扯你,已是万幸了!” 向老夫人可是恨极了她这个差点牵连了整个向家的儿媳,压根儿不遮掩自己对其有多厌憎,冷嗤道:“太后娘娘一杯毒酒赐下来,倒是未直接要了你娘的命,找郎中看过,才说那酒里有什么讲究,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人,但酒,是断没有可能的,拖着拖着,便也拖到了你记事那时。” 如此一看,向夜阑所忽然想起的记忆,与这段过往是能够相吻合的。 在那段回忆中,向夜阑能看到自己孩童般大小的手掌,还正攥着一块荷花酥,被丫鬟领到一处小院子里去。 院子当中摆了不少盆栽,广阔却不空旷,几乎是每个角落都摆满了精致的小物件,而池子边则摆着一个背对自己的摇椅,一位身着藕粉衣物的女子背影也于这时映到向夜阑的眼中。 摇椅旁的男子牵着她的手,日光和熙,本该是十分温馨的画面。 但向夜阑总觉得,这代表了什么告别。 窥视这段记忆的向夜阑似乎并不受自己的思维所操控,她只能在一旁遥遥的看着,听那男子逞着强,笑说:“带小姐回去休息吧,夫人今日乏了,明日再陪她说话。” 可这段记忆当中的“明日”,整个向府死气沉沉,每一处的房檐都挂着单一的白色灯笼,连盆栽上都挂着一张霜白的纸钱。 何等悲凉。 出于对原主的同情,亦或是对这段回忆的共情而言,向夜阑并不介意让太后知晓,手握重权,并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 “老夫人,小公子刚刚醒了。” 丫鬟来为向老夫人禀报的动静儿唤回了向夜阑不知在何处神游的思绪,向老夫人又提醒她:“恒儿已经醒了,再待下去,只怕天都要黑了,你先带上恒儿,早些回去吧。” “也好。” 向夜阑怔怔的答了一句,等她反应过来时,向长恒已经被向府大丫鬟给抱了过来,她索性就直接将向长恒抱在怀里,同向老夫人辞别:“改日再来看您。” 能从向老夫人的口中套出这么多,向夜阑是万没有料到的,可总归是收获颇丰,她心情恰好。 走出向府正门,因天气还有几分炎热,向夜阑坐上马车之前,先扎起了马车的窗帘,用以通风。 这恰好方便了这个年纪好奇心最为旺盛的向长恒,饶是马车外的景致又几分模糊,他都能好奇地探出头,指了指马车外的糖人小摊子。 “你喜欢?” 向夜阑问道。 “喜欢。” 向长恒乖巧地点着头,目光始终是望着已经错过的街景,望着几乎要看不见的小糖人摊子。 眼看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向夜阑索性叫住那车夫,回头折返了一小段路,将向长恒抱到了糖人摊旁,哄人开心:“长恒喜欢哪一个?糖人吃多了会牙疼,你要是喜欢,我改日再买给你,但今天,你可以挑两个。” 大抵是因母亲早逝,父亲又时常不在身边,尽管向长恒身处一个狗都嫌的年纪,但还是将乖顺懂事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哪怕眼前每一个多彩的糖人都足够吸引他的目光,但向长恒吞了吞口水,将片刻闪过的贪心藏在了心里,再三抉择以后,才指了指最让它喜欢的两只小狗形状的糖人:“这个,还有这个,谢谢姐姐,恒儿最喜欢姐姐了。” 向夜阑将铜板递给了笑脸盈盈的摊贩,这才取下两根不同颜色的小狗糖人,分别递到了向长恒的左右手:“来。” 单是拿在手里,向长恒就能嗅到糖人上面甜丝丝的味道,又一次强忍着吞了吞口水,向长恒递了其中一支到向夜阑的手上:“给姐姐。” 向夜阑若是想吃,自然不需要抢向长恒的心尖宝贝,可向长恒的心意,她总不好一直推脱下去。 可她刚要接过向长恒手上的糖人,便被人狠狠撞在了肩膀上,几乎跌在了地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抢孩子的贼 虽说向夜阑也不是多娇贵的身子,但她几乎要被撞倒在地,可见那人冲撞过去时究竟有多用力。 那糖人,自然是十分无辜的掉在了地上。 向夜阑都未来得及重新站稳,就眼看着有个提着菜筐的妇人追着赶着跑了过来,眼含热泪的大喊道:“来人啊!抢孩子了啊!来人啊,帮帮忙啊!” 也不知这妇人和那抢孩子的飞贼到底有多少默契,眼看着就要撞上自己,向夜阑赶紧抱着向长恒躲闪一步,向南谌吩咐:“你带人去看看,抢了人家的孩子,和要了人家的命无异,若是能帮忙,就帮一帮。” 然而这妇人差点一口气未上来,还有几步之遥,便停了下来,捂着腰大喘气:“天杀的东西,哪有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家的孩子的!” “您别着急,我已经让朋友去追了。” 向夜阑婉然一笑,心想着安慰两句,却到底是未嚎过眼前的妇人,几乎是要给自己跪了下来:“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啊!我们老赵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大,这要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活了。” 她气得是直跺脚,惹得周遭行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可看过以后,纷纷绕路而行,生怕将自己牵连其中。 “姑娘,你这朋友,一定能把我的孩子救回来,是不是?” 妇人哭红了眼,瞧着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南谌能不能拦下那飞贼不说,向夜阑还是应了一声,好让她安心一些,妇人寻她做依靠,她也不多言什么。 直到腹上倏然传来一阵刺痛,向夜阑才心觉不对地推开眼前看似无依无靠的妇人,捂着肚子向身后踉跄几步。 那菜篮子早被这妇人丢到一旁,如今攥在手里的,恰是方才一直藏在菜叶下的刀子。 …… 除了腹上仍在刺痛的伤口,向夜阑只觉自己的额头也有一阵疼,大抵是撞到了何处。 在被绑来的路上。 “……” 向夜阑先是低眸去打量自己被捅出的伤口,那妇人大抵是没有要自己命的打算,否则就不会为自己简单包扎了。 她又观察着周遭的环境,杂乱无序,堆砌了许多农具杂物,的确符合她嗅到霉味儿后留下的印象,这是一间杂物室。 更让向夜阑为之惊慌的,是向长恒不在自己的身边。 只怕那些人的目的,并非是她,而是向长恒。 而门外传来的细微动静儿,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绑来了就绑来了,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挨了荟娘一刀,拖上几日,伤也就养好了,到时候再将人一并送回去,也就罢了。”这听着是个年老男人的动静儿,“只抢一个孩子,怎么想都不可能,绑都绑来了,自然有应对的法子。” “老爷……” 又一年老妇人的声音传到了向夜阑的耳旁,只能依稀辨别出说了些什么:“报信的那几个说,这姑娘的身份恐怕不一般,将她牵连进来,怎会是好事?依我看,便不要再拿那向老板的孩子,来威胁向老板了。” 向夜阑心琢磨着,或许这位夫人还是有点良心,知晓不该让人父子离散,用来作为谋利的筹码。 只是这位夫人所说的下一句话,顿时让向夜阑想要把刚才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那夫人哀叹了一口气,怯生生的:“人都已经绑来了,就是安安稳稳的给送回去,也难免要被人算账。何不直接……就饶了那孙氏,让她和那个向家老板好好过日子,给升儿配婚的,就用这个?” 向夜阑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孙氏口中那个逼她殉葬的“婆家”,竟还把算盘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从自己把地痞头子那几个跟班放走时,这祸根,怕是就已经埋下来了。 “这怎么行?如此将就,升儿哪能高兴?” 这付家老爷说得跟他们已逝的儿子还能同他们生气似的,做起决定可谓小心翼翼,毫不犹豫的就断了付家夫人的念想:“我早前已经找大师算过了,这孙氏无论是生辰八字还是命格、星盘,都与咱们升儿极其般配,只要将二人合葬在一起,我付家就能香火不断,得祖先庇佑!” 付家老爷与其夫人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付家老爷的声音也愈发清晰:“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一心要为升儿娶到那孙氏?就算周遭没有适龄的姑娘,京中总是会有的,偏偏就是这个八字难寻,我就是打着灯笼找破了头,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个如此合适的八字!” 得,向夜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一个被封建迷信害惨的老头子。 他也不见得有多疼爱自己这个儿子,根本就是馋祖先的庇护,馋那些根本不可能到手的钱财! 门外的脚步声忽得停了下来。 “老爷着实是误会我的意思了。”付家夫人哀怨不已,“我是怕将这姑娘送回去以后,容易惹出什么大乱子,何不将此事瞒下来,只对那向老板声称绑了他的儿子,届时他将孙氏送了回来,咱们再把那向家的孩子,给人家还回去。” 说来说去,向夜阑都未从向家夫人的话里听见自己的“安排”。 而付家老爷与向夜阑同样困惑,心生顾虑的皱起眉:“你说的这些,是我方才未考虑到,若是不将此事瞒下来,恐怕真要出些问题!可若把这姑娘留下来,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啊……要是让人发现了,那可就糟了!” “若是不让人发现呢?” 付家夫人边摸索着腰边的钥匙,边沾沾自喜了起来:“升儿就喜欢貌美的年轻姑娘,老爷何不将这姑娘一并下葬,算是给升儿做妾?以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升儿又是咱们的独子,就算添个两三房妾室,那也是合情合理。” 哪来的合情合理,向夜阑觉得这简直就是荒谬绝伦。 她就未听过这么强行的说法! 哪曾想那付家老爷被这么一提醒,顿时茅塞顿开,拍手叫好:“夫人说的是啊!” 这杂物间大抵也是年头久了,自外推开,总有一阵拖长了的吱呀声,简直是将这种沉重的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付家夫人先行一步探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有点担忧:“嗳,老爷,你瞧,这姑娘醒了。” “醒了就醒了吧,不碍事!” 付家老爷也倚仗着昏暗的煤油灯出现在了向夜阑的眼前,他抻了抻手里的绳子,唯恐这段粗绳不够勒断向夜阑的脖子。 也不知该说这些人粗心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良心,向夜阑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些人没有拿东西堵住她的嘴。 向夜阑忍了忍嘴里所弥漫的血腥味,逼迫自己笑了起来:“别,别急着动手啊!三思,三思!你们听我说几句话,就几句!” “几句话?”付家老爷很是反感这拖曳的处事,“算了,想来你这年纪轻轻的,也该有些遗言要交代,说罢。” “不瞒您说,我就是向家一个小奴仆,抱着小公子出来逛逛街,您没必要非得灭我的口,对不对?这有些事,咱们还是可以好好解决的,对吧?” 向夜阑挤出一个牵强的笑意,她本想试着挣脱手上的束缚,但仍在隐隐刺痛的伤口提醒着向夜阑,这不是该有任何大动作的时候。 她只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薄昭旭的身上,如他每一次的恰好出现,将自己护在他身边。当下能做的,无非就是将时间拖延下去。 付家老爷还未开口呢,他那夫人就担忧地连连摇头:“老爷,她这话,未必可信!您瞧她这衣裳,哪是寻常奴婢会穿的,料子只怕比咱们的衣裳还要好。” “这是自然了!”向夜阑也不怯于承认这些,“主子对咱们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京中有名的商户,哪能让自家奴仆掉了脸面?我们小公子,好歹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了,我要是什么金贵的人物,还轮得着自己抱着他?那可累得厉害。” “似是有些道理的。” 付家老爷将信将疑的端视了向夜阑两眼,奈何,他这清奇的思维根本就不是向夜阑所能拿捏的,付家老爷两手一拍,又笑说:“那正好!升儿毕竟是通情达理的人,你是什么身份,想来他也不会介怀,现在,就是缺个伺候升儿的人。” 向夜阑的嘴角一阵抽搐,付家这老两口想一出是一出,简直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要不是自己真的被捅了一刀,怕是还要以为是谁想出的恶劣玩笑。 “我也不是嫌弃贵公子,但我这八字——肯定是和贵公子不对付啊。” 这两口子出了奇的迷信,向夜阑也只好针对二人的病症下药,说得神乎其神:“按理来说,生辰八字这种隐私的东西,我不好向二老隐瞒。但我这个八字,的确是十分危险,我刚出生没多久,就克死了我娘,前些年,又克死了我爹,自打我出生,我家可是死了不少人,而且这死法都千奇百怪,还有掉进泔水桶淹死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现世报 向夜阑顿了顿,望着本该是窗子的砖墙处,佯作感慨的长叹了一口气。 “毕竟牵连了这么多的人,我也不敢不当回事,所以去年,专程找了一个算命先生瞧了瞧——这,问完以后,我差点直接寻了短见!”向夜阑又同情自己的摇了摇头,“算命先生说我是因为前世欠债,这辈子只能靠克亲眷来偿还,时至如今,还欠下了两三条人命呢……” 付家老爷与夫人被向夜阑哄得是一愣一愣的,几乎是全程随着向夜阑一起感慨这命运曲折,着实可怜。 但万万没想到,向夜阑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二位也是不知道,我们家穷,本来就没几口子人,如今全被我克死了,我一个人活着,的确也没什么劲儿,可偏偏这冤债欠着,这辈子还不完,岂不是还要轮到我下辈子?若是能嫁给令公子,没准儿我这下辈子,就不用再愁这些了。” 向夜阑欣慰一笑,好像真有这么一出的事儿似的。 但那付家老爷就没有如此“欣慰”了,他甚至称得上倒霉,本就身体不好,听了向夜阑把他也算了进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梗死过去! 他依靠着自家夫人才勉强站稳脚跟,仍有些嘴硬:“胡说,这世上哪有人能有这样的命格,你这姑娘,满口谎话我倒是看出来了!” 向夜阑着实无奈——怎么说的跟她不对一样? 难道是她自己上赶着想要到这儿来的? “信与不信,您自行定夺就是了。”向夜阑坦然地向后靠了靠,“怎么说呢,我是真的无所谓,能了我这一桩心愿,真就不是坏事。您要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直接改口,叫您公爹了。” …… 付家老爷的脸色难看得跟熟透了的李子似的,他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就说明他已经相信了向夜阑这个荒唐的骗局,连付家夫人都扯了扯他的衣袖,望他三思:“老爷,看来有些事,真就强求不得,要么,要么就算了吧。” 向夜阑差点绷不住自己的笑意,果然还得用封建打破封建,用迷信来打破迷信。 好说歹说,这两人总算是断了让向夜阑陪葬的念想,自顾自的开始议论旁的事。 “这消息传给那向家老板也有些日子了,怎么除了说要考虑的回信,就一点动静儿都没有?难不成,他们就一点也不在意这孩子的死活?” 付家夫人看看屋外,又看了看在悠然“旁听”的向夜阑,心中五味杂陈。 这姑娘的心态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儿。 “谁知那向风打的到底是个什么主意,明知这孙氏是我付家买来的儿媳,竟然还敢帮那孙氏开脱,还说什么,说什么要退还礼金!现在这些小年轻,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这哪儿是礼金的事?明明就是坏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付家老爷整个人都散发着陈年僵尸的迂腐味儿,未把他钉在棺材板子里,真是难为他将这些糟粕思想贯彻至今。 向夜阑只在心里嫌弃了他两句,那付家老爷便如觉出了什么似的,狠着心咬了咬牙:“他向风要是真不管自己这儿子,那也只能算那孩子命不好,摊上了这样的爹。而这女子,断不能留!” 向夜阑是如何都未料到,付家夫妇打消了用她陪葬的念头,也仅仅是打消了这一个念头而已。 至于灭口这件事,二人从未放弃。 付家老爷这一次索性不再与向夜阑啰嗦,一指粗细的麻绳被他缠了一圈,勒在了向夜阑的脖子上,双手微微颤抖,仍咬牙:“这女人,留了是个祸害!不管那向风来不来换自己这儿子,都是个祸害!” 被人逼到绝境,向夜阑就是再担心自己的伤口,也要拼力一搏。 但大多是徒劳,甚至还挣开了腹上的伤,痛意使向夜阑蹙紧了眉头。 向夜阑的视线因缺氧而逐渐模糊,只见眼前一红,便只能看见些模糊的重影儿。她奋力睁大双眸,也未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格外清晰的,只有付家夫人尖锐的喊叫声。 “薄昭旭,你终于来救我了?” 向夜阑露出了一个浑噩的傻笑,靠身前的男人支撑着即将倒下的身子,透过晦暗不明的白光,向夜阑依稀瞧见他似是皱了眉,大抵是不喜她这样的称为。可怔了良久,还是答了一声:“是。” 片刻的安心让向夜阑得到了短暂的安宁,她捂着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口中喃喃着:“你真好。” …… “向夜阑,你大多时候,都是在令人讨厌。” 秋溟对于被向夜阑认错这一点格外的不满,但他对向夜阑发牢骚这件事,仅有可能出现在向夜阑听不到的时候,比如昏迷过去的当下。 他估摸了一下向夜阑的重量,很是轻易地就将人抱了起来,脸色通红的在心里反复嘀咕:“好轻。” 虽说这人从始至终都未察觉出自己的脸是红的,但面对伏地做小的付家夫人,秋溟当即换了一副凶恶面孔:“向家那孩子,被你们关在哪儿了?” “在,在后院的老香房里……” 付家夫人面对秋溟时竟是闭着眼的,她委实不知该看哪儿好,直视秋溟的脸?这不成,她没有这个胆子。 望向地面? 付家夫人手上还有一滩温热的血水,刺鼻的血腥味儿令她头疼脑胀,但更令她为难的是但凡一睁眼…… 她就会看到付家老爷血淋淋的头颅。 “本侯不懂你们这些老东西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但杀人,一准是有恶报的。”秋溟面不改色地踢了一脚那一团恶心的东西,“你们未得手,但不影响你们有恶报,从你们动了这念头开始,就该死!” 付家夫人对付家老爷的人头滚进了自己怀里这事儿浑然不知,只是反复的感谢秋溟的劝告:“您说得是,说得是!是他该死,他不该动这些邪心,真是个该死的老东西!您大人有大量,甭与他一个死人计较。” “本侯怎会如此小气呢。” 秋溟冷嗤一声,竟还有些阴阳怪气。 “说得再多,无非是想让你清楚,本侯绝非是好惹的人物——逼急了,本侯什么事都做得出。你若想报官……本侯爷担得住,你自行决断就是。” “侠士这说的是哪的话,是他自己做出了不是人的事儿,活该就有这么一劫,让我去诉冤?”付家夫人假惺惺的哼了一声,“那我这老脸可往哪搁去!说到底,就是命数到了,侠士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付家夫人的嘴里哪还说得出半个不字,她听着脚步声,确定秋溟所带来的人都已经尽数离开了,方才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下那颗血淋淋的东西,还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这本该是等着向夜阑的。 但他原本是瞪着谁的,已经不大重要了,付家夫人伴着哭腔哀嚎一声,便压着这血淋淋的球儿晕了过去。 秋溟抱着向夜阑远离了这是非地,在门外驻足片刻,等着手下人把向长恒带来。 “本侯的确是让你们将人提来不错……”秋溟望着万般实在的两个属下,只觉哑口无言,“莫不是本侯平日里对你们太过严厉了?” 他的确随口吩咐手下人,把向长恒提来,但秋溟着实不懂这两人怎么就真拎着向长恒的衣领,把人“提”了过来。 两名西夏侍卫笑着打起了马虎眼,虽不回答,但也是通过行为对此事做出了答复。 “这孩子,是送回向家去么?” 其中一人将不哭不闹的向长恒提得更高,简直就像是一只被随手抓起的猫崽。 秋溟却是觉得他这问题十分可笑,反问道:“不送回去,你来喂他吃饭,照顾他吃喝拉撒不成?” 那名西夏侍卫哑然失色,这显然不是个合适的主意。 “把这孩子送回他父亲身边。” 秋溟望了一眼怀里的向夜阑,本是一抹晦涩难懂的柔情,可向夜阑是个不识趣的,纵然晕了过去,还是时不时叫上两句薄昭旭的名字。 “直呼皇嗣名讳,这女人有几条命,都不够她喊的。” 他这人又在属下的面前诠释了何为华国人口中的“公报私仇”,但若要那几名西夏侍卫来说,就算此时把向夜阑丢在这儿,或是如何,都无关痛痒。 “侯爷,您就别顾着这些了,人带回去以后,总有慢慢相处的时候,趁着年轻,该忘的都能忘!” 西夏侍卫似是在催促秋溟些什么,引来了另一人的附和:“属下也认为,是该如此,当下还是尽早归国为好。如今华国出了事儿,咱们还是不要掺和为好,况且,您都跟华国天子禀了要回京的事,不好再拖下去了!” 作为异邦人,秋溟在华国待的太久,必然要引起老皇帝的怀疑,而西夏天子对他的监视,也让秋溟的处境变得艰难。 他此时启程,至少足以让自己身处无忧的境地。 “闭嘴。” 秋溟极其不满的训斥了自家手下一声,竟比平时还要严厉三分:“没看到向姑娘受了伤?” 第一百六十三章达成目的为先 两名西夏侍卫相视一眼,到底是有些琢磨不出来味儿。 就这伤,至于耽搁上路的时间?这伤若是长在了他们的身上,只怕还未来得及休养,就已经完全愈合了…… 见两名属下实在有些蠢笨,秋溟只好直言:“还需本侯多言?找医馆。” 若真要找间医馆,那返回西夏的行程定是要一再延迟,秋溟的手下虽有担忧,但也不敢忤逆秋溟的意思,只好为人规规矩矩地找起周围的医馆,把向夜阑送了去。 “小伤,不打紧。” 镇馆的医师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碍于男女之别,只好唤来自己打下手的孙女,为向夜阑耐心包扎。 他则是将秋溟拉到了一边,耐心叮嘱着:“钱既然都已经付过了,你们几时离开,都成。院后还有间小客房,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将就一夜。这伤虽说不重,但也不能不当回事,水碰不得,也不能有什么大动作,最好还是精心养着,慢慢恢复……” 年纪大了,牢骚起来就有些不由自主,偏偏以性子火爆著名的西夏小侯爷,耐心的听了足有半个时辰。 医师的小孙女还十分仔细的叮嘱着秋溟,要如何抱着伤者才不会挣坏伤口,说着话的功夫,便把二人带到了那间狭小的客房。 她笑意盈盈的:“你们不要嫌弃,爷爷的医馆太小了,只能腾出这么大点儿的地方。” “无妨。” 秋溟摸了摸口袋,顺手掏出一枚银锭,递到了那小姑娘的手上:“去买些吃的来,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花。” 见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开了,秋溟又独自陷入了死寂。 “你皱眉做什么?谁欺负你了不成?”秋溟自说自话地轻抚着向夜阑的眉头,他一见向夜阑连昏睡过去都要蹙眉,自己也不受控制的皱起了眉头,“本侯都替你报了几次仇,你怎么连声谢都不起来说?” …… 秋溟忽的觉得自己太过幼稚,能说话气着自己。 可他对向夜阑的关怀,往往有些不受控制,甚至是有那么一点偏执。不敢细思,若是来迟一步,又是什么景象。 秋溟下意识地抚上了向夜阑的脖颈,那道麻绳所留下的红痕…… 他着实是被突然坐起的向夜阑吓了一跳,甚至是有些哭笑不得:“小心伤口,疼死了可没人救你。” “怎么是你?” 向夜阑的视线不知该先望向何处,陌生的环境,不该出现在眼前的人……唯有嗓间遗留的疼涩感,提醒自己刚才的处境。 “是本侯,你很失望?” 秋溟不由分说地将她抵在了床边,这般狭小的空间,倒是方便了他来威胁向夜阑,或是恐吓。 “本侯不远万里来救你,还为你沾上了一条人命,你不说谢,反而怪本侯不是你的情郎哥哥,本侯可还未因你把我错认成了别人而失望呢。”秋溟不知是打哪儿学来得,竟有些委屈地垂下了头,“向夜阑,你这女人可真无情。” “我没这个意思。” 向夜阑从秋溟的口中确认了昏迷之前所兀见的血红究竟为何,至少证实了那不是她临死前看到的征兆。 向夜阑琢磨不出缘由,若说那道模糊的影子,的确与薄昭旭一模一样,大抵是她心中笃定来救自己的人仅有薄昭旭,才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她悻悻地推开了秋溟,勉强自己笑道:“多谢。不过,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孩子?大概三四岁,个子不高,是个男孩子。” “见到了。” 秋溟也不瞒着她:“本侯已经命人将他送回家了。” “多谢。” 向夜阑有些迟缓的又道了一次神,便开始望着空白处沉默,良久,她忽然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不送我们一起回去?” 分两次送回去,岂不是更麻烦? “嗯……” 秋溟佯作认真的思考了,一本正经的说着宛如玩笑的答复:“自然是因为本侯从始至终,就未打算放你回去。” 嗯? 向夜阑的脑子嗡的一声,若说上一次在京外的客栈,她还能从秋溟的眼中看出一点儿对自己的戏弄,那这次,他大抵是认真的。 自己这岂不是刚从虎洞里逃了出来,又被狼王叼回了狼窝。 “别开玩笑了。” 向夜阑为顾全自己的安危,先一步开始示弱:“侯爷,您这样说,这样做,都不太合适。四王爷早晚会查到这儿来,你为了我而搭上自己,并不划算。” “那要是本侯告诉你——四王爷没这个能力了呢?” 秋溟步步迫近的距离让向夜阑倍感压抑,这是与薄昭旭相处时不曾有过的窒息感,比那条架在她脖子上的绳索还要让她喘不过气,甚至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向夜阑被秋溟捏住了下巴,那人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向夜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京中消失了多久?”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忍着下颚的酸痛,开始忤逆秋溟的狂妄。 “整整七天。” 秋溟不知是在嘲讽谁,很是戏谑的冷笑一声:“他若有能力保全你,怎会深陷地牢,自身难保?向夜阑,你也的确是沾了这件事的光,否则,本侯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与你独处……而京中的那些傻子,还以为你在四王爷的庇护下躲在某处,岂不可笑?” 比起秋溟炫耀一般的言语,向夜阑心里只能反复摆荡着几个字。 薄昭旭出事了。 “他到底怎么了?” 向夜阑难以在此时保持冷静,与他怒目相视:“我在问你话,他到底怎么了?” “一些小麻烦而已,以他的手段,解决这些根本不成问题。”他伸出右手,暧昧地捧住向夜阑的脸颊,如同威胁似的:“只是那时,你已经可以安安稳稳的做本侯的侯夫人了。向夜阑,你何不想想,该改一个什么新名字?” 秋溟匿笑两声,他着实未能料到这女人在情急之下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竟能扳下自己的手腕,大抵,是他太低估这个被薄昭旭捧在心尖的女人了。 他琢磨不清的这双眸中尽是对他的恨意,秋溟妄图去环住向夜阑的腰身,俯身在人耳旁低语道:“那次一别,本侯想了许多——像我这样的人,无许光明磊落,达成目的就是。” “你执意如此,我别无他法。” 在挣扎之际,向夜阑咬破了自己的嘴角,血腥味儿令她清醒,又显得她凄惨与落寞。 “那更好。”秋溟哂笑两声,如同听见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笑,他轻抚着向夜阑的脖颈,戏谑不已:“你们华国女子,不都是以贞洁为重,该死心塌地,或是以死明志的?本侯不要你死,只要你死心塌地。” “但你大概有些低估了我这人的作风,顺从嘛,大抵也就是一时的……只要侯爷有一刻防不住我,那能活着走下去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好一个威胁。 “向夜阑,本侯从未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他顿了顿,眼中尽是对向夜阑的赏识,“本侯若想夺位,辅佐本侯的女人,非你不可。” “那侯爷就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了。” 向夜阑仍未有退让的意思,她能察觉出秋溟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似是为了威胁她,只需更用力一些,他就能扼断她的脖颈。 “本侯差在哪里?” 秋溟所言很是含混,时而木讷:“比他差在何处?可是有什么他能给你的东西,本侯给不了?” “尊重。” 向夜阑稀松平常的两个字,好像在这一刻触怒了故作冷静的秋溟,他怒视向夜阑良久,终是用一声冷笑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本侯让你走,这是你自己选的。”秋溟的嗓音有些哽咽,他抓住向夜阑的手腕,将人带到了医馆外的马厩,又将自己的坐骑牵了出来,“你要回京,本侯绝不拦你,但后面的路,你自己担着。” 秋溟的脸色变得太快,连向夜阑都有些措手不及。 “你真的——不肯留下来?” 秋溟眉头紧皱,挽留的话在他心间辗转反侧,却是一句话都未说出口,甚至是面不改色地为向夜阑调整马鞍的位置,如要挟一般:“你离开一日后,本侯会带人追赶你的脚步。你若被本侯追上……那本侯,绝不会再让你离开半步。” 如此一看,秋溟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她既可以选择留下来,躲避京中的一切纠纷,只需放慢脚程,等秋溟追上她就是。 她亦可以选择回到京中,坚持己见。 但无论向夜阑选择什么,秋溟绝不会出口挽留,大抵也是顾全了二人的面子,保全着向夜阑的矜傲。 坐上马背以后,向夜阑接下了秋溟忽然丢过来的外衣,怔愣的看着秋溟:“多谢。” 他低估了向夜阑的事,又何止方才一件呢。 “侯爷,您真让向姑娘离开啊?何必呢!” 那西夏侍卫望着向夜阑在余晖下逐渐消逝的背影,到底是担忧了起来,毕竟这和他所想象的“打情骂俏”,实在是不大一样啊!那向夜阑,简直就没有半点儿停下来的意思,马蹄子都差点儿开始腾云驾雾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陪皇后解闷 “别说了。” 秋溟因心中憎恶这些话题而皱起眉头,厉声吩咐二人:“带人守着向姑娘去。” “那这人,是等什么时候抓回来啊?” 西夏侍卫诧异不已。 “本侯只说让你们守着她,谁说让你们抓人了?”秋溟斜了二人一眼,“多带些人手,别被发现了。” 二人简直想刨根问底的问问秋溟如此做,到底是图什么?这向夜阑到底哪里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又不愿意把人掳回来? “侯爷,此次带出来的人手不多,您都派去守着那向姑娘,您自己怎么办啊?”这才是那西夏侍卫最为担忧的,“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 秋溟抻了抻酸疼的腰肢肩胛,也不再与这些人啰嗦什么,只留下空落落的命令:“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 其实这城镇距离京城不远,根本不需要一日,就足以向夜阑赶回京城,所以秋溟说那些话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些许分寸。 真正令向夜阑耗费了些时间的,则是为自己改头换面,换上一身不容易令人察觉的衣物。恰好京城白天的守卫,就是行走的饭桶,压根未仔细检查出入京城的人员,只大致巡视了一眼,便给向夜阑放了行。 向夜阑正打算回四王府探探风声,就在一处告示栏上发现了一张通缉令。 她的通缉令。 这四王府,自然也是回不去了。 唯一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大抵也只有李氏酒楼了。 向夜阑凭着记忆,从李氏酒楼的后院儿溜了进去,凤娇姑娘正与武梓熙坐在一起,帮着后厨的那些厨娘择菜。 如今瞧见向夜阑,二人是脸都要吓白了。 凤娇姑娘也顾不得自己手上还有些脏,赶忙与武梓熙一起把向夜阑拉进角落,面露担忧的责问道:“你回来做什么?这京中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怎自己就贸然现了身,若是被人发现,该如何是好?” 就连武梓熙都是宛如责怪的严厉腔调:“正是这个道理!便是我,这几日也不敢贸然露面,难免就要受人牵连……你这样,太危险了!你如今藏身何处?我找人护送你回去。” 这两人就像是关切向夜阑这个“叛逆期”还夜不归宿的少女的老母亲,然而京中形势有多严峻,向夜阑早就体会到了。 “我没地方可去。”向夜阑苦笑着,“你们该不会真以为我这几日藏得好好的,今天才斗胆过来探望你们把?” 凤娇姑娘与武梓熙的神色已经给出了答案。 “既然你们也知道京中事态严峻,我就不说得太详细了,简而言之,我前些日子遇了些小麻烦,刚托朋友相助,逃了出来。” 向夜阑指向了自己仍在微微渗血的纱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是小伤,但也够我吃些苦了,我现在无处可去,四王府,更是不能回的。” 武梓熙自以为会了意,关切不已:“那你便在这,与我一同住下来罢!我与凤娇姐姐虽没别的本事,但给你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还是绰绰有余的!” 凤娇姑娘也点头认同:“这阵子避避风头,也就过去了,陛下还没有那么愚昧。” “长朝县主,我冒着危险来见你,的确是有些事想要求你,但不是这件事。” 向夜阑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我想要混进宫,你能不能帮我?” 武梓熙沉默不语,可见这事于她着实有些为难,良久,她开口:“你帮了我那么次,纵是赌上这条命,我也愿意帮你做事。可……你此时入宫,是不是太危险了一点?” “我就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下去了。” 向夜阑笑露倦意,时至这时,武梓熙也不好再推脱:“也罢,你若执意要去,我帮你就是。你打算几时动身?你这伤,要不要紧?” “现在。” 她几乎从未犹豫过任何与薄昭旭有关的事,这伤拖下去,最让她记挂的事业无非就是落个疤。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余生都难平的遗憾。 武梓熙担忧的叹了口气,她虽与太后闹得十分难看,但毕竟还是太后亲封的长朝县主,想要出入宫闱,仍是十分便利,这就要归功于太后……还未来得及剥去武梓熙县主的名分,就先一步把自己给气倒了。 命,就是命。 武梓熙如同有多少闲情雅致似的,在御花园当中绕了好些个弯弯绕绕,行至一处无人的假山旁,武梓熙方才停下脚步,仍是怯懦:“夜阑,我就送你到这,等一会儿,我会去探望太后娘娘,若还需我护你出宫,我们还在这儿见。” 说着,武梓熙将发上金钗取了下来,夹在了假山的一处缝隙当中,说:“这是记号,你若是另有安排,将这金钗取走,我们日后再见。” 向夜阑点头,目送武梓熙离开,望着其神情紧绷的背影,向夜阑难掩自责心意,片刻也不敢耽搁,直奔皇后宫中去。 选择皇后做倚仗,她自然也是有她的考量。 向夜阑溜进来时,皇后正半倚榻上,伸出纤纤玉手,由眼前的宫人沾上些许凤仙花汁,小心翼翼地涂在指甲上,晕染一抹珠红,像是副牡丹国色图。 她倒是眼神好,一眼便瞧见了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向夜阑,婉然命身前的宫人退下,唤过向夜阑:“你来为本宫涂指甲。” 皇后这一指,就指中了向夜阑。 “是。” 向夜阑应了一声,便低着头走到了皇后身前坐下,用精细的毛笔沾染殷红的花汁,微微一笑。 哪曾想皇后登时翻脸,不痛不痒的一声训斥:“你好大的胆子,竟还敢入宫来,真是不怕本宫将你扭送到陛下那去。” “您若想,那只能算是臣妾猜错了。” 向夜阑竟是以笑回应,丝毫不怯于皇后的责怪:“皇后娘娘若是有所需要,臣妾还可以陪您演一出胆大妄为的进宫刺杀皇后,最后被皇后您擒获的戏码,您看这样是不是比您直接将我交给陛下,要合适的多?” “贫嘴的丫头。” 皇后却是被她气笑了。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这次进宫是为了什么,你若是实在无处可去,本宫可以保你平安。毕竟你要是出了事,本宫可就没人可利用了。”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向夜阑的“心意”,“本宫可不想你年纪轻轻的,就死在那些老顽固的手上。” “这就不必了,臣妾还不想让皇后娘娘难做。” 向夜阑说得十分客气,其实她这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自己接下来要与皇后联手的事,比这些更容易令皇后为难。 “怎么,你是想让本宫带你去见见四殿下?” 皇后一语道破向夜阑的大半心迹,她掩面一笑,揶揄道:“答应你此事,不难。本宫大可与你直言,此事于四殿下而言,并不足以构成威胁。但你若想让本宫拉他一把,本宫也很愿意帮忙,不过……” 她故作神秘的吊了一会儿向夜阑的胃口,向夜阑则有些为难的陪了两句笑,这人把自己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皇后娘娘说这些对于王爷来说不算什么,臣妾却觉得不然,否则,便不会有这么一场变故了。所以有些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皇后娘娘有什么要臣妾做的,臣妾定为皇后娘娘赴汤蹈火。” “本宫若是想要让你,去闯龙潭虎穴呢?” “那臣妾就去龙潭虎穴。” 皇后眉眼中的严厉顿时消失殆尽,她和悦一笑:“你们这夫妇二人,还真是一个德行。他终日派人找你,你也要想法子见他,着实有些意思。等夜深以后,本宫便带你去见他,在那之前,本宫还有些旁的事要你做。” 通过皇后的逗弄,向夜阑还是觉出了些皇后话里的提醒的——薄昭旭还能派人找寻自己的下落,那就说明薄昭旭并未被限制所有的自由,还能有些喘气的余地。 但这种将自己抵押在了皇后手上的滋味让向夜阑心情十分复杂,奈何如今这京中能拉下水的权重之人,也就只有皇后了。 向老夫人虽说是命臣遗属,但…… 确不是向夜阑只看到了向老夫人不好的一面,恰恰是她把向老夫人变脸的水平见证了个十成十,才会有如今这样笃定的结果。 她昔日是四王妃,那向老夫人绝对会把她当作向府的靠山,恨不得原地修个神案给她供奉起来。但她如今乃是老皇帝宛如喝醉假酒以后下决定通缉的要犯,只怕向老夫人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扭送官府,看看能不能让向家立个功,重新在老皇帝面前挣些光。 相比较之下,皇后反而是个适合拴在一条绳子上求生的人。 向夜阑想了想,几乎是毫不犹豫:“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陪本宫解解闷儿。” 皇后这悠哉的模样令向夜阑犹豫皇后是不是找错了人,她原以为皇后说了要让她去“龙潭虎穴”,那就定是要让她拿性命担保,任由皇后差遣。 第一百六十五章千万不能说 哪曾想皇后这龙潭虎穴,就是让自己陪着皇后去品番邦新进宫的茶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宫里琐事,简直跟开了个茶话会似的。 良久,皇后放下了茶盏,若有所思地拨了拨茶碗中飘浮的茶沫,似是随口一提:“本宫有份大礼想要送给你。” 向夜阑怔了住——皇后这说的是反话,还是陈述? “皇后娘娘所说的大礼,该不会是臣妾刚放下茶盏,就有一群宫中侍卫从身后跳出来,然后押着臣妾去见某个人吧?” 向夜阑尴尬的笑了笑,这到底是什么狗血剧里才会出现的反转剧情,要是皇后真有这个安排,那她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看见了。 “说什么傻话?”皇后不满的蹙起眉,“这茶好歹也是异邦进贡的尚品,本宫若是要设计陷害你,何苦要分享这好东西给你?你前几日在追查些什么事,本宫都清楚——你在打听你娘的事,对不对?” “皇后娘娘说的不错,祖母已经将所有事都告知臣妾了。” 其实向夜阑更想反驳一下皇后的说辞,比如这哪怕是死囚行刑之前,都得吃上一顿好的,何苦是她。 不过这话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那她可有告诉你,本宫与你娘也曾交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皇后的情绪在这一刻有了万千变化,但也只是廖廖一提,根本不等向夜阑细思这话里的分量,便唤来了一旁的宫人:“太后娘娘应当已经醒了罢。” “回皇后娘娘,太后已经醒了有些时候了,似是因为长朝县主来探望,气色比昨日还好了不少呢。”答话的是个身着锦衣的掌事姑姑,亦是皇后的心腹。 “那可是好事。” 皇后匿笑两声,让向夜阑深切的笃定这一次,才是反话。 “太后娘娘也醒了有些时候了,本宫一直未去探望,也不是这么一个道理,方姑姑,你便替本宫去探望探望太后娘娘罢。切记,不该提起的事,可千万不要提——否则若是伤及太后娘娘的心病,那可就是罪过了。” 还有什么是不能在太后面前提的? 向夜阑一时也未想到皇后所再三强调的究竟是什么事,只见那方姑姑应了一声,却并未急着离开。 皇后则是意味深长的望着向夜阑,面露严肃:“向老夫人与你说过的事,本宫便不与你重复了,只是……本宫心想着你心善,还是要问问你的主意。你娘因太后娘娘而死,你,可恨她?” “难说。” 若说向夜阑有没有什么恨不得将太后挫骨扬灰的恨意,那自然是没有的,她对曾经的向夫人,根本没有太多的印象,甚至很难想象她的面容。 但向夜阑沉默片刻,只觉想起这位素未谋面的母亲,便觉心中酸涩,仿佛切身体会:“但太后娘娘的确欠了她一条命。” “不错。” 皇后满意地点了头,她袖子一挥,方姑姑便去往了太后宫中“探望”。 两人又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似的,聊了一会儿闲话,一盏茶壶见了底,皇后望了望殿外的日色:“让一个奴婢去探望太后娘娘,总归是不太合适,你便同本宫一起去罢。放心,一切有本宫在。” 这反而让向夜阑有些不放心皇后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只能依稀辩出皇后的确没有出卖她的打算,索性跟了上去,看看皇后揣的是什么心思。 太后在长达数日的昏迷以后仿佛大彻大悟,宫中时常点香颂佛,她虽几乎病弱的下不了榻,但还是十分虔诚的念着一串佛珠。 武梓熙确也神色不安地守在太后身边,时不时向殿外张望。她担心向夜阑的安危。 而那方姑姑未融入这庄肃的氛围中半点儿,简直像是来给太后报着什么喜事的:“皇后娘娘也是一直念着您的身子的,昨儿个她还说呢,她这个皇后,是换了也无妨的,毕竟这六宫凤印,谁都能掌。太后娘娘您,却是谁也替不来的,所以您可千万不能气伤了自己,等皇后娘娘抽开身,便亲自来看您。” “她是忙人,哀家也不敢强求。” 太后娘娘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只睁了一只眼来瞥她:“也不知这成日里都忙些什么,罢了,难为她有这份心。她毕竟也不年轻了,这手里的东西,能放,也就放一放,人啊,还是少难为自己。” “太后娘娘说的是。”方姑姑笑着附和太后所言,“皇后娘娘也不想如此的,实在是陛下分不出心思来安葬二殿下,这差事,就只好落在皇后娘娘的身上了。” 太后娘娘的脸色霎时变白,惊慌的质问方姑姑:“放肆!你可知你刚才说了些什么?真不怕掉了你的脑袋!” 偏生这时,太后手中的佛珠断落在了她的怀里,好像印证了什么不吉的征兆。 方姑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始沉默着扇自己的耳光,却不作任何的解释,仿佛早有安排。 她越是不辩解,太后越是心慌意乱,情急之下只好揪住了武梓熙的衣袖,极其失态的询问:“长朝,你来说,你表哥怎么了?是不是这婆子仗着自己在宫中的资历久,开始肆无忌惮的胡言乱语了?” 武梓熙怔了住,肩上的痛意让她不知所措,太后的指甲几乎要透过她的衣物留下抓痕,她本就心慌,如此哪还说得出话来! 但太后并未与她僵持太久,只一会儿,太后便无力地瘫在了榻上,于太后而言,武梓熙不作任何回答,那就是默认了方姑姑所言——薄承阚死了! 她撒开武梓熙的一瞬,便吐出了一口黑血,徒留口不上不下的气儿在这苟延残喘。 “方姑姑!”皇后自殿外闯入后第一件事便是大声斥责方姑姑的不懂事,“本宫与你千般叮嘱,不要将那事说出去,你又是怎么做的?本宫当真是对你太失望了!自己滚过来,莫要碍了太后娘娘的眼!” 方姑姑挤出两滴眼泪应了声是,便连滚带爬地站在了皇后的身侧,只见太后有气无力的抓着武梓熙的衣袖,口中喃喃着:“长朝,长朝……” 武梓熙甚至能感受到太后双手所散发的寒意,她不敢细思这代表了什么,而太后如同一缕游丝班的气息,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可面对曾对她羞辱指责的太后,武梓熙竟生不出任何同情,她明知太后是在命令她去叫太医,却仍是装傻,握着太后冰冷的右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眼含热泪:“您有什么遗言,便嘱托给长朝罢。” 太后对她的疼爱有多少真假,想来武梓熙自己也十分清楚,只是她这时的选择,竟让向夜阑也有些始料未及。 “太,太医……” 此时的太后,仍有一缕如同飞絮的气息尚在,口中所喃的用意,武梓熙如何能听不出?可她合上眼,泪珠如碎花低垂,答非太后所令:“长朝都明白,您就放心的去罢,这病折磨了您如此之久,也该还您一个好眠了。” 向夜阑此时方懂,皇后口中的“大礼”,究竟是布下了怎样的一盘棋。 恰有一阵夜风拂来,吹灭了太后床头的莲灯。 这岂不是天要亡她! 太后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盏已经熄灭的莲花状佛灯,竟也忘了要寻太医,只是抬起颤抖手指向那盏莲灯,她所想,确是为自己寻上一出心理慰藉不错,但旁人看来,倒更像是在暗示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不必再救! 一口气未上来,太后便整个人倾倒在了床榻之上,手也黯然垂落,逐渐冰冷。 至这时,武梓熙方才有所触动,却只是叹了口气,替太后掖好被角,起身向外知会:“太后娘娘——殁了。” “愣着做什么呢,方姑姑?赶紧将此事传给陛下,请圣上主持大局。” 皇后严穆的瞥了方姑姑一眼,看似吩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实则是把处境尴尬的方姑姑支走。 方姑姑前脚刚走,武梓熙亦是起身向殿外去,同皇后禀明:“太后娘娘,长朝想出去透透气,望您允准。” “太后娘娘病殁,想来长朝县主该是最难过的那一个。”皇后尽显对武梓熙的体谅,颇有拉拢之意,“如此大事,长朝县主不必逼迫自己担下,县主若是实在难过,直接出宫也无妨,宫中大事,自有本宫担着。” 皇后的言外之意,武梓熙自然是未听出来,直到向夜阑暗自拉过她的胳膊,武梓熙才恍然反应过来皇后的用意。这是提醒她不必在意向夜阑的去留,自保即可。 但瞧见向夜阑平安的找到了人庇护,武梓熙才是真真的松了一口气,擦拭着眼泪强颜欢笑道:“长朝仔细想了想,还是应该留下来,送太后娘娘最后一程。” 孝心总要做到极致。 皇后点头应允,不多时,便有尖着嗓子的太监在外喊道:“陛下驾到——” 闻言,向夜阑低着头向皇后的身侧躲了躲,唯恐多出什么麻烦。 第一百六十六章火药味 奈何老皇帝压根分不出什么心思来细瞧皇后身边站了什么人,这人跌跌撞撞地就跑进了大殿,当真是连天子的颜面都摒弃在了身后,一门心思扑在太后的床榻边大哭:“母后,儿来迟了!您,您怎就不肯再等等朕!” “朕还记得年少时被父皇派去四处游历,您时常在朕耳旁叮嘱,望朕在外平安,盼朕早些归京……” 在这时,他仅仅是失去了母亲的中年人。 太后唯一令人“可怜”之处,便是因待手下人过于苛责,故而从未有过任何交心的手下人,以至于没有人任何人提起方姑姑的罪名——在太后面前提起了那本不该提起的话题,以至于太后心力交瘁,无力回天。 只有武梓熙抹着泪,在旁劝慰:“禀陛下,太后娘娘离去前曾叮嘱长朝,她此时离去,已经是油尽灯枯,再难挽回,望您不要责怪宫中太医,他们已经尽力了。” “朕知道了。” 皇帝忍着心中的感伤,仍要做不苟言笑的君王:“太后娘娘,就未交待些别的什么事?没有什么,关于朕的?” 武梓熙摇了摇头。 而向夜阑忍不住感慨,就这么几句话,已经是经过武梓熙再三润色,都快说出了花来了!毕竟太后离去匆匆,哪有功夫交待什么正儿八经的遗言? “请陛下节哀。”良久,皇后适才开了口,“朝中要事繁多,还得您来操持,请您一定要振作起来。若无其他事,臣妾便不在此叨扰您了。” 在老皇帝眼里,此时任何人都是多余的,他匆匆应了一声,皇后便带着向夜阑走出了太后殿外。 “皇后娘娘这礼,可真是太大了一点儿。” 向夜阑无奈的苦笑两声,她此时的心情可比夜色还沉。 “事有因果,岂是本宫的过错?”皇后挑了挑眉,尽是与自己无关的轻松姿态,“你若知太后娘娘手上沾有多少冤孽,便能想到,此时有多少人去庙上烧香还愿,感谢老天开眼,不枉这数年祈求的公道。” 那可着实是不少,单单是向夜阑所了解的,就有向夫人这一桩案子,一来一往,她也算是清了与太后的旧账。 “皇后娘娘所言的确有些道理,就是不知您今日所答应的事……”向夜阑不便明言,还须得看皇后的意思。 “还怕本宫骗你不成?你过来一些。”皇后笑着嗔怪向夜阑两句,又招手示意人走近自己几步,便于她在向夜阑耳旁低语,“答应你的事,本宫自会做到,只是这之前,本宫要吩咐你几件事。” 这皇后总不会又拖着自己去喝茶解闷吧? 向夜阑只觉自己整个人都飘着茶味儿,好在皇后还没有她所想的这般叛逆,并未端出又一壶茶,而是回宫唤出了一位姑娘,而这姑娘…… “这——是谣妃娘娘?”向夜阑生理不适的蹙起眉头,单是上官娆这人的的死讯,她就已经听过两次了。 似她,又好像有所不同,向夜阑只怕这上官娆再度诈尸,那她上官娆可真是套娃级别的演技。 “四王妃莫不是忘了与四殿下从鸧州赶回京城那时,出了什么事。” 皇后这么一提醒,向夜阑顿时就想了起来,这哪是谣妃,分明就是当初那个没骗过老皇帝的“群演”。 只见皇后抚了抚扇子,意味深长的说了下去:“陛下痛失两位至亲,想来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若有人从中安慰,陛下应当也能尽早从中走出来,重新振作罢。” 这打哪从心振作? 向夜阑算是看透了皇后这女人有多擅长说反话,只怕还未等老皇帝重新振作起来,就要开始再一次一蹶不振,流连于后宫了。 偏偏皇后还语重心长的同她交代:“按说这些事,本宫可以不让你知晓,可本宫想向你证明,与你合作的真心。” 摸着良心说,向夜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僵着脸,着实是笑不出来。 “不逗你就是了。至于旁的事,本宫也与你交代过了。” 皇后却是因逗到了她而掩面窃笑,笑过了,也就重新端起一国之母的架子,由向夜阑搀扶起身,奔着关押薄昭旭的地牢而去。 地牢所关大多还是官家子嗣乃至侯爵之子,所以薄昭旭的待遇还不算太差,这地牢当中的条件,本就比阴暗潮湿的天牢要好了许多,至少,还有着些许暖意,以及干燥的地面。 向夜阑原本所想的,大抵是那种将人羁押在冰水当中受难的水牢,或是只有巴掌大小,需得睡在草席上和鼠蚁为伴,至少也该是令人不适的阴潮环境,再怎么健康的人,也要被湿气欺出一身的疹子。 一想到薄昭旭在这样环境里待了好几日,向夜阑怎能不为之担忧,就是片刻也不敢有所停留。 可关押着薄昭旭的地牢…… 向夜阑掀开帷帽前的薄纱,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不仅桌椅床榻俱全,甚至还有一人多高的书架,各类墨宝也是一应俱全,就连床上铺着的褥子,都是丝毫不逊色王府里床褥的靛蓝色织锦缎,说是关押,向夜阑更觉得这男人是来体验生活的。 她宛如自嘲的在心里苦笑两声,她真是白可怜这男人了。 想来也是,薄昭旭毕竟也是一国皇子,怎会跟那明日就要斩首示众的罪囚似的, 地牢清净,皇后与她的脚步声自然也传到了薄昭旭的耳朵里。 “皇后娘娘来此为何事?” 这个在她脑海里本该消瘦憔悴被折磨的每个人样的薄昭旭本人,竟也与平日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甚至,还好看了一点儿? “王爷毕竟是一国储君,本宫来看看王爷,又有何不妥?”皇后如同挑衅般理直气壮的反问一句,却是指了指向夜阑手中的食盒,“本宫——是来送王爷上路的!” 向夜阑着实是不懂皇后哪来的这个玩儿心,竟还能面不改色的戏谑薄昭旭两句。她让自己拿着食盒来,根本就不是怕自己担忧薄昭旭在地牢中吃不饱、穿不暖,她根本就是为了多一个让这出戏更加逼真的“道具”。 整整三盒的食盒,着实是担得起丰盛二字,这可不就是和送罪囚上路前的最后一餐断头饭一模一样? 薄昭旭也不知是情愿配合皇后将这出戏演下去,还是真就坦然接受了这样毫无公正性可言的结果,漠然应声道:“只要皇后娘娘能兑现承诺,本王愿意认同这个结果。” “四殿下好气魄,本宫既是答应了,那自然是说到做到,绝无二话。”皇后生怕薄昭旭不误会似的,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玉镯子掷落在地,又冷眼睥睨着向夜阑,“还傻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向夜阑掐着嗓子回了一声“是”,便把那食盒摆在了地上,从中取出了一把小刀,“磨刀霍霍”向薄昭旭。 她确也想捉弄捉弄这几日过得十分沉闷的薄昭旭,奈何有要事在身,向夜阑拂起了自己的衣袖,忍着疼,用刀尖划出了一个小口子。 刀子应声落地,向夜阑深感错愕,隔着帷帽的层层纱幔,她都能感觉出薄昭旭眼神当中的担忧。 “你这是做什么?” 他不便大声质问,却也是因关心而乱。 若非心乱如麻,怎会夺过向夜阑手中的短匕,焦灼掷落在地。 向夜阑并未急着回答,而是皇后先一步眉头紧皱,演技浮夸的惊叹一声,向有些走神儿的狱卒高声道:“这地牢里有、有刺客!” 那两名狱卒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分明只有几步的路,竟还一路小跑赶到皇后身边,尽显关切:“皇后娘娘,出什么事儿了?” 皇后指着那掉落在地的刀子,又向人展示着向夜阑的伤口,厉声埋怨道:“方才也不知眼前来了个什么东西,像是个刺客,也不知是来刺杀谁,还是来劫狱的,本宫还未来得及叫人制服他,他便先逃了!” 狱卒挠了挠头,一听这是个麻烦差事,忍不住推拒起来:“皇后娘娘,这……属下们也未瞧见什么刺客啊?地牢看管严格,不应当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的!” “怎么?那你们是说,本宫看错了不成?”皇后面无波澜的为二人施压,“难不成本宫会拿此事做玩笑,成心拿你们逗闷子?” “您说这个……自然是更不可能了。” 狱卒谄媚的嘿嘿一笑,毕竟是皇后开了口,他们也不好再搪塞下去,向皇后禀了一声,他们便叫上人手去抓那位根本不存在的刺客了。 “皇后娘娘这又是何意?” 薄昭旭的神色已不如方才那般从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向夜阑那道本不该存在于腕上的伤口之上,本该平缓的交谈,也成了薄昭旭因被触及底线而对皇后的质问:“皇后娘娘若只是想支开这几人,本王自有办法,您又何必考虑这种办法?” 他也就是仗着地牢当中少了监视自己的狱卒,才敢如此坦然地把向夜阑护在怀里,迅速的与皇后割出一道充满敌意的分界线。 第一百六十七章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向夜阑嗅了嗅,周围所弥漫的似乎是火药味。 她估量着皇后为人圆滑,应当会十分巧妙的圆过这个话题,避开与薄昭旭的冲突,哪曾想皇后的锐气正盛,也是不愿低头:“王爷这话说的,本宫兑现了给你的承诺,难道还要被王爷所指责,做事方法不对?” 眼看着这二人就要因自己而争出一个高低,向夜阑觉得自己仿佛体会到了言情剧女主的困扰…… 她半摘下自己的帷帽挂于肩上,又哭啼啼地将自己的胳膊递到薄昭旭身前,咕哝着:“疼。” …… 薄昭旭与皇后一同沉默,却是薄昭旭先一步打破僵局,不再与皇后计较下去。 “别怕,本王为你找些药。” 向夜阑正诧异薄昭旭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看着薄昭旭按下了一块青砖,那青砖凹了下去,方才的一面墙,也消失在了向夜阑的眼前。 转而出现在向夜阑的,则是间布局简单的暗室,向夜阑总算是清楚了薄昭旭为何能在地牢中安然度日,合着这还藏了些小心思。 “这地牢,本就是本王所监制的。” 薄昭旭能将如此隐秘的事都交代给向夜阑,足见他对向夜阑有多信任,至于皇后,也只能算是“捎带手”。 不过也无人去挑明这一茬。 为人包扎好了伤口,薄昭旭宠溺地揉了揉向夜阑的头,带有几分嗔怪:“你这几日,到底都去哪儿了?为何南谌找不到你?” “出了一些小事,现在都没事啦。”向夜阑傻笑着望着他,“倒是你,既然都已经对这地牢里了如指掌了,怎么不离开?” “四殿下如今虽是储君,可以自由出入地牢之中,但四殿下若是此时离开地牢,便逃不过京中的流言蜚语。”皇后抢先一步答道,“到时就算陛下不降罪于四殿下,二皇子的死,也注定要扣在四殿下的身上。” 听着皇后所言,向夜阑不禁有些错愕:“他——真的死了?” 向夜阑对那薄承阚的印象大多局限于“记吃不记打”上面,对于折腾她与薄昭旭这方面,简直就是打不死的蟑螂。今日皇后提起此事,她还全当是皇后为太后所做的局,着实是万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探出身子去望了一眼幽深的地牢,的确四下空空如也,不见任何薄承阚的身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夜阑离京不过短短数日,此次回来,竟是一切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故,每一件事的严重性都远超她的预料之中。 “那日与你分别以后,本王寻了借口来审他。” 这“他”指得正是薄承阚,薄昭旭说完这些以后顿了片刻,竟像是在与皇后“威胁”,让自己与向夜阑单独说话。 皇后则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会了意,起身掸了掸肩上的图,大方走出密室之外:“本宫去替你们把把风,可千万别让人瞧见了。” …… “难不成就因为你要审薄承阚,他们便要为难你,不允你离开?” 向夜阑更是焦灼。 “倒非如此。”薄昭旭苦笑道,“吃了些亏。” 少了皇后这个外人,向夜阑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薄昭旭的担忧,就差未扒着人的领口瞧瞧有没有什么藏在衣服里的伤口,得人一声调笑:“就怎么想本王?瞧你这恨不得把本王生吃了的样子,小心别流口水。” “说、说什么呢你!” 向夜阑被薄昭旭气得脸色通红,在人肩头不痛不痒地拍了两下,佯作是在拷问薄昭旭:“之后呢?” “本王来时,二哥已经出事了,惨死狱中,毫无缘由。这一出出荒唐的戏,好像就是为了等本王来了,方才开演。平日只有几人看管的地牢,直接杀出来数十人,说是本王谋害兄长,罪不可赦。” 薄昭旭此时分外平静,好像已经窥探出了其中的端倪。 “顾言晁沉不住气了。与其与他正面交锋,倒不如退上一步,瞧瞧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也好在这地牢里,想想对策。” “那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向夜阑不由得想起了皇后早前的提议,说是提议,倒不如说皇后想要拉着她“同流合污”的计划。 “与皇后娘娘联手就是,皇后娘娘所制定的计划,与本王所想相近。”可他却还是有所犹豫,“改朝换代,本就是迟早的事,只是如何拨出顾言晁这枚蛀虫,确是十分困难的事,你今日进宫,可有见到陛下?” “见到了。陛下因太后的事悲痛不已,只怕是也要垮下去,指望陛下来打压顾言晁,应当是没有可能了。” 向夜阑虽不懂朝中说辞,但依她进京时所听来的风言风语看,她离京七日,老皇帝有四日都让顾言晁代掌朝纲,甚至还有把顾言晁封为摄政王的打算,至于封摄政王这一事是真是假,尚难考究。 但向夜阑觉得,这是老皇帝能干得出来的事。 然而薄昭旭接下来所言,恰好答复了向夜阑的困惑。 “本王虽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但陛下,确实已经被他控制了。这几日,除了让南谌步履不停的找你,本王还命人监视着陛下宫里……”薄昭旭似是有些不忍再说下去,“陛下的确有立摄政王之意。若不是朝中命臣以血为谏,只怕立的就不止是摄政王。” 若没人拦着,只怕老皇帝能直接让位给顾言晁。 “京中的事,本王都知晓,此时陷入难处,也算不得什么,本王唯恐——” 薄昭旭欲言又止,令这四壁皆是石墙的密室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死寂,传入向夜阑耳中的,唯有薄昭旭跃动的心跳声。 还挺令人难为情。 向夜阑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恬咳了两声,扭过头不去直视薄昭旭的眼睛:“你是不是仗着这密室里面没有太多的光亮,就以为我看不见你脸红了?我跟你讲,你,你想都别想!” “怎么,这便害羞了?” 薄昭旭握着向夜阑的手腕,令她温热的手掌覆在了自己的胸口,她越是露出这副可爱的模样,他便越想捉弄向夜阑。 “本王与王妃,可也算得上是同甘苦,共患难过的老夫老妻了,何况——本王还有什么声音,是王妃未听过的,需要害羞?” “你、你别说了!” 向夜阑手忙脚乱地抽回手,捂在自己的身前瑟瑟发抖。 果然,京中的男人是老虎!越好看的越凶!薄昭旭这副皎洁的好看面容,简直就是掩饰他“吃人”真相的保护色。 “怕什么?怕本王与你生气,还是得寸进尺?” 薄昭旭俯下身,耐着性子替向夜阑将垂落额间的一缕发丝别回额后,话音竟也是温柔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彼时娶你,太过儿戏,才会屡次与你离散……等所有事都平定以后,本王定还你一个更为盛大的娶亲之礼,这次,本王绝不会再让你深陷于危险之中。” 向夜阑倒从未觉得婚事草率,不过真要论起来,的确是荒唐事不少,恰好对应了婚后细碎的日子。 可她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好的。 “我知道你的心意,嫁娶之礼,我可以都不在乎。”向夜阑苦笑道,“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尽快来见我。” 薄昭旭安然点头:“本王知晓。” 二人亲昵还未多久,便听到皇后担忧的催促道:“地牢的守卫快赶回来了,你们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尽快。” 向夜阑心思一颤,与薄昭旭匆匆分别,赶在地牢狱卒回来之前,与皇后一同离开了宫中地牢。 皇后于离开地牢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戏谑道:“如今四王妃可否相信本宫所言,放下心了?” “放心了。” 知晓薄昭旭无事,就足以令向夜阑松一口气了,然她犹豫一会儿,还是决意叫住皇后:“方才见皇后娘娘与王爷所言,应当是已经有了计划……可臣妾斗胆一问,您与王爷所定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皇后停下脚步,背对月光而回过身,令向夜阑感到一阵阴冷肃杀的寒意迎上面颊,似是由皇后的眼光而来。 “四王妃可知旁人所言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究竟是何意?那些民间百姓所言的俗语,的确有些意思,但你若执意刨根问到底,这砂锅被打碎以后露出的答案,未必就是你所能承受,或是想知晓的。” 这就令向夜阑更为犹豫了,她本可以故作糊涂,安然享受成果,不必卷入其中。 可一旦知晓薄昭旭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向夜阑就难以跳出洪流之中。 她宛若自嘲的笑了笑,似要搪塞过去:“若是皇后娘娘打算在说完以后就灭了臣妾的口,那……那臣妾就不问了!” 皇后怔了怔,随即嗤笑道:“你以为开了玩笑,本宫便不知你在想什么了——这计划,正是本宫曾问过你的事。” 弑君! 向夜阑惊愕的张大了嘴,饶是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宫里明目张胆的说出这两个字,只好对了对口型,从皇后那得来了确认的回答。 第一百六十八章我给你治 手中的纸灯笼掉落在地,向夜阑手忙脚乱地将其捡了起来。 她还当那是皇后考验她的一道“关卡”! 皇后似是觉得向夜阑这反应十分有趣,揶揄之余,还俯身帮人拾了一把那掉落在地的纸灯,惺惺一笑:“君无戏言,本宫自然也没有。” “您说这些,我倒也明白。” 向夜阑与皇后面面相觑,于无形中走近三分,竟也到了交心的地步。 “但……王爷为何能得朝中大臣辅佐,臣妾明白,那是因为王爷心中治国经世的道理与他们相契合,若王爷登基,于他们有益处。西夏那位侯爷愿与王爷联手,亦是因为有利可图——那您呢?”向夜阑着实困惑,“无论是谁登基,于您的益处都是一样的。” 皇后失神地垂下头去,这可将向夜阑吓得不轻,莫不是她于冥冥之中伤了皇后的心?难不成,她这三言两语就挖出了深宫之中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 “王爷答应帮本宫做些小事,本宫自然也该还一还礼了。”皇后悻悻笑道,“届时这事,还少不了四王妃你呢。” 许是皇后了解了向夜阑喜欢深究的性子,不等她问,自己就解释了起来:“事成以后,王爷要御驾亲征,替本宫碾平胡国。” 向夜阑微微一怔,最令她心生愕然的是在这些人眼里,碾平一个国家竟然只是一件“小事”? 她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该哭该笑。 “自然,还不止这些。”皇后掩面一笑,大抵是说到了她最为喜欢的部分,“王爷离京的这段时日,则要立旨让本宫的弟弟代掌朝政。” 这…… 这皇后怎么句句都不是“小事”!只怕要不是这口开的太大,皇后甚至能直接让薄昭旭当场传位。 “王爷也答应了?”向夜阑有些不敢相信。 “自是答应了,毕竟本宫可是帮了四殿下的大忙……四殿下本是不肯答应的,可本宫一承诺会替他找到你的下落,你猜怎么着?” 皇后望了望早已看不出时辰的日色,制止了向夜阑想要继续问下去的好奇心:“四殿下答应了。时候不早了,本宫安排人领你出宫,之后的安排,本宫会与你书信告知的。” 被皇后安排着溜出了宫门,向夜阑才忽得反应过来,皇后哪来的弟弟?她虽不甚了解皇后的出身,但有件事极为清楚——皇后根本没有弟弟。 她还未来得及细思,便被周围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吓出了一声冷汗。 难不成是自己长的太像悬赏上的五百两银子了? “四王妃莫怕。” 皇后调给向夜阑护身的侍女映颜盈盈一笑,只将向夜阑往自己的身后护了护,柔声细语的:“皇后娘娘既然派奴婢来保护您,那奴婢就一定不会让您有事的,纵然真有人设伏,奴婢也定能保全您一人离开。” 这话说的向夜阑更是紧张,她还在安慰自己许是什么路过的狸子野犬,这映颜姑娘就已经替她脑补出了层层埋伏。 “有映颜姑娘,我就放心了。” 离宫之前,向夜阑也曾担忧过个子还没有自己高的映颜能不能担起如此“重任”,直到眼看着映颜举起了两个百斤石锁,向夜阑方才懂了何为深藏不露——她绝对不敢惹! 霎时,向夜阑的眼前冲出一道黑影,映颜二话不说便跃到了向夜阑的身前,从袖中抽出小臂长短的佩剑。 然而那黑影却未直接动手,正当向夜阑与映颜一同好奇此人使的是什么路数时,这黑影竟然直接单膝抱拳跪在了向夜阑的身前。 这,这又是什么操作? 向夜阑在映颜身后踮了踮脚,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直到看见那人的脸,向夜阑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饶过映颜,在人身前蹲下身:“我说南侍卫,你这直接滑轨到我身前的操作,是打哪儿学的新本领?” “属下……属下愧为王爷手下的侍卫。”南谌为难地低下头,“旁人皆称属下武艺过人,可属下连本职都未做好,着实不妥,向王爷领罚,王爷却说要让属下来找王妃您受罚,于是——属下只好来请您赏罚了!” “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拧呢?” 向夜阑被南谌气了笑,她也着实不懂这人是如何做到用一本正经的腔调说出这种毫无逻辑的话的。 映颜错愕地望着向夜阑将南谌扶了起来,甚至为人掸掉了肩上的树叶,笑意婉然:“算啦,我又没出什么事,罚你做什么?非要说的话……那日还是我着了他们的道,支开你去做别的事的,所以罚你这事,就免了吧。” 南谌若是执拗起来,才是真正的王府第一,所以向夜阑决意要将南谌“讨罚”的想法扼杀在摇篮,向那映颜姑娘匆匆道了别,便把护送自己去李氏酒楼的差事转交给了南谌。 然而还未走近酒楼,向夜阑便被这酒楼里的吵闹声吓了一跳,简直就跟酒楼里免点了炮仗似的。 “王妃可需属下先去探探风声?” 南谌心思敏觉,自比向夜阑考虑的周全,但向夜阑听得要更为仔细些,觉出了酒楼中大半是笑声,也就不觉得有多危险了。 但这酒楼中所发生的事,着实还是让向夜阑颇为吃惊。 凤娇姑娘满脸无助地端着一壶清酒杵在二楼,身前的木制围栏不知是被谁抛了一个大红的绣球,而堂下坐着的,竟然也没几个食客,大多都是些不知在起什么哄的男人,吆喝着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是搭伙来砸场子的。 向夜阑在南谌的护佑下挤过了那些看热闹的男人,正要走上二楼台阶,阴阳怪气的挖苦一声:“在这儿挤着做什么?你们不吃饭,还不准别人吃饭了?” 就是要凶狠些,才好“融入”这群好事的人。 她说这话时绕过了不少人,可不就有一个秃头的男人急着对号入座,呵斥道:“你说什么呢?知不知道我们都是谁的兄弟?” 好家伙,还真是拉帮结派着来的。 可南谌刚刚亮出剑鞘,这秃头男人就已经心惊胆颤的吞了口唾沫,不敢斥得太大声了:“吃,吃你的去!别坏了别人的好事,否则你担待的起么你?” 秃头男人话音未落,便有一个富商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瞧他这满身织锦玉帛的穿着,能看出来这个“商”字,从他满嘴流油的样貌与堆在一起足有四五层的的脸颊来看,他能担得起这个“富”字。 向夜阑原以为此人是来为那秃头男人撑腰的人,然而他却对着向夜阑抱拳笑笑,尽是数落自家人的不是:“小弟不懂事,冒犯姑娘了,不过我这今天,的确是有点好事儿要办,姑娘要是来吃饭的,好好吃着,到时候一并算在我的账上,你看如何?” 喜事?哪来的喜事?向夜阑可从未听说这李氏酒楼里今天还有什么喜事。 “那就谢谢您了,不过这占您便宜的事,就算了吧。” 向夜阑快步登上二楼,将凤娇姑娘拉到了一旁,赶忙是问道:“这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他们是来闹事的?” 凤娇姑娘望着窥不见面容的帷帽一怔,听着声音才辩出眼前人乃是向夜阑,她哀叹口气,声音都打着颤儿:“哪是来闹事的,分明就是冤亲债主,来催命的!” 堂下不知是何人吹了声口哨,大声喊:“李老板,您看咱们东家这么有诚意,您就嫁了吧!” “吵什么!” 凤娇姑娘亦不客气,骂起人来丝毫面子都不给他留:“我李凤娇就未答应过这桩婚事,你们闹到我店里来,还讲不讲道理!” 竟还是逼婚。 那富商拍了拍自己像夜明珠一般浑圆的肚子,笑得和善:“李老板,我这哪是闹,我这不就是来找你聘亲的!” 说罢,他又跟和稀泥似的劝起了身后的兄弟:“你们别胡闹,总得给李老板一点儿时间考虑考虑,就是等到三更半夜,我也等!” “疯子,真是疯子!仗着前些日子发了一次国难财,便开始得意忘形了!” 凤娇姑娘气得直跺脚,为难之下,只好将向夜阑拉进了后厨,万般无助的倾诉起来:“这洪大富就是个不讲理的疯子!我哪是没有考虑,我都明明白白的拒绝他了,他还不依不饶的,岂不就是欺负人!” 连那还在吃饭的厨娘都忍不住啐上一口,帮着凤娇姑娘的腔:“洪大富忒不是个东西,咱们东家帮他救了他弟弟一次,他就是这么欺负人的!若真是明媒正娶的妻,咱也就不说什么了,他死不要脸,那也是他的事,可京城谁不知道他洪大富家里有十一个妾,等着咱们东家给他做第十二个姨娘呢!” “女子做生意本就困难,竟还要受他这样的人羞辱……”凤娇姑娘忍不住呜咽起来。 向夜阑最是见不得这种场面,她安抚了凤娇姑娘两句,便起身要向门外去:“凤娇姑娘治不了的男人,我替你治。” 第一百六十九章和亲 “四王妃等等!”凤娇姑娘担忧不已地抓住向夜阑的手腕,“闹得再大,我与他们耗到深夜就是了,您亮了身份,可就危险了!” “谁说我非得亮身份才治得了他?我若想治治他的为人,那办法可绝不止一种,你就安心在这避一避。” 向夜阑一声窃笑,洪大富落在自己手上,那才是真真的栽了! 她前脚刚迈出去,洪大富便笑着问道:“姑娘,劳您打听打听,这李老板考虑的如何了啊?” “方才不是都拒绝过你了,洪老板还有哪里没听明白的?” 向夜阑趴在了围栏上嗤笑一声,本就是抱着嘲弄洪大富的打算,哪曾想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洪大富已经不剩几缕头发的秃顶,她计从心起,把围栏上挂着的大红绣球丢了下去,正好落在洪大富的头顶。 “婚事成不了,这绣球也免了吧,要不洪老板您自己留着遮遮头顶?过几天入了秋,您这可容易着凉啊。” 但这大红绣球毕竟是光滑的缎子所制,洪大富还未来得及接就已经滑落在地,甚至还掀开了他勾上去的几缕碎发,露出光亮的头顶…… 向夜阑想过这样的场面会十分好笑,但实在是没想到,会如此的好笑。她差点绷不住神情的严肃。 夜风拂过时,洪大富觉出了头顶的凉意,赶忙摸了摸——那真是除了光滑的头皮,什么都没摸到。 他顿时有些沉不住气,哪怕是丢人了点儿,还是捡起了地上的绣球扎在了自己头上,勉强维持客气:“姑娘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难不成是李老板嫌我给的聘礼太少了?这也没办法嘛,李老板毕竟是嫁过人的,已经不干净了,这你说我也没办法啊……” “那你倒是说说,李老板哪不干净了?” 向夜阑唯恐这毫无下限的土财主真说什么虎狼之池,赶紧将他扼杀在摇篮:“别的不说,洪老板娶了十一房小妾,岂不是已经脏的不行,该浸猪笼了?” 洪大富的表情逐渐狰狞,面上不说,私下里却对着身旁的家丁比比划划,示意自家家丁把向夜阑“拿下”。 然而洪府家丁实在是十足的饭桶,还未走上台阶,就被南谌一脚踢了下去,冷言警告:“退下。” 洪大富一个心大的土财主,都觉出了南谌觉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在心里咒骂了几句,自以为收敛了许多:“我这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李老板,的确是和别人睡过觉的,女人嘛……也不值什么钱,等她嫁来了我们家,这酒楼,我也替她管着,这不是挺好的?不知姑娘与这李老板,是什么关系,要管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 向夜阑算是看了出来,这洪大富根本就是一个等着吃绝户的! “我和你口中的李老板不熟,偏偏我这人就是好管闲事,所以必须要管这一桩事。”向夜阑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所以洪老板识趣的话,赶紧走人。” “你让我走我就走?” 洪大富到底是翻了脸,指着向夜阑骂骂咧咧:“老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人,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洪大富,老子好歹也是商会里的人物,差一点就能跻身皇商的,你知道什么叫皇商吗你?” “洪老板,你听过什么叫《逸闻》吗?”向夜阑笑了笑,“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赚了不少钱,是靠高价卖米吧?要是我将你大肆赚取国难天灾钱的事宣扬出去,你觉得,你可还有活路?” 她顿了顿,留出一些时间给洪老板“挣扎”。 “这《逸闻》呢,正是我所写的……你若不信,我也不好证明,但你看到明日报纸头条是什么以后,就不会怀疑我话里的真实性了。” 洪大富闻言的确是怔了一会儿,细一琢磨,这《逸闻》的作者,是从未有人见过的,他也难保向夜阑是不是在欺骗自己,但冒这个风险,也绝对不是个办法。 何况南谌那身手,根本就不像是跟在寻常人身边的侍卫! “且慢!此事还是有的商量的!”到底还是身家“清白”对他更重要一点,“我走就是了,您别冲动,咱们这些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坏了名声,那这生意可就真的没得做了!” “洪老板,这事已经没得谈了。” 向夜阑转身就要离开,洪大富情急之下,竟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下来,焦灼道:“您要多少钱,我给就是了!” “洪老板,我也不是要钱——你现在就滚,记得将话放出去,谁再敢来骚扰李老板,我就放谁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出去!” 洪大富连连应是,将那万般羞耻的红绣球解了下来,便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李氏酒楼,不敢回头。 …… “这洪老板——如此好哄?” 南谌大好的身手无处宣泄,竟也有点感慨此事摆平的如此轻松。 “他不是怕我将此事抖出去。” 向夜阑摘下这不透气的帷帽,总算是吹到了清爽的夜风。 “他这是害怕我手中有证据,我要不是《逸闻》的作者,他们最多就是不痛不痒的没有害处,但我要真的是,他们就要栽在这了!所以无论怎么选,都是对自己没好处的事,他宁愿让自己安心点儿。” 她正笑那洪老板胆子小呢,就被门外的马车声吸引了注意力,向夜阑着实是未料到,武梓熙回来的比自己还要迟。 武梓熙瞧着没精打采的,大抵也是因太后的事有些乏累了,只差未直接跌坐在地,好好的喘上一口气。 瞧见向夜阑的一瞬,便直接扑到了向夜阑的怀里:“幸好你没事,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你与皇后娘娘走后……陛下便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夜阑怔了住,唯恐老皇帝间歇性不做人,对武梓熙做了些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 武梓熙眉头紧皱,似是又回想起了那时的凝重:“陛下也不知怎么回事,偏说是我不守妇道,执意要与顾言晁和离,才会酿成今天的错事,可将我吓得不轻,你要知,陛下早前从不干涉这些事的。说上这些,也不像是陛下的作风。” 这倒是不用向夜阑细想就知道,一准儿就是顾言晁灌输老皇帝的想法。 “但太后娘娘刚驾鹤而去,陛下心情如此无常也是有情可原的,只是陛下刚指责过我,便说要我与胡国世子和亲,来平定边关叛乱,以免酿成战事。也不知陛下到底是如何想的!我朝如今虽不如以往繁荣,但也未到需要送女子去和亲的地步,哪怕是早前,也从未有过这个先例的!” 武梓熙愈发气愤:“好在陛下念在太后娘娘尸骨未寒,不敢逼迫我当即答应,但……也让我好好考虑,应当也拖不了多久,只望陛下能早些打消这个念头,不要再动这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话音未落,武梓熙却十分戏剧性的掩面干呕了起来,向夜阑怔了怔,赶忙回身向南谌督促:“快去找大夫!越快越好!” 若真是自己想的那样,那…… 向夜阑真的是恨不得扒了顾言晁这个狗男人的皮给武梓熙谢罪! 李氏酒楼中倒是有几间房,平日凤娇姑娘一人住着,后来添了武梓熙,时而又有些不便回家的厨娘在此将就一夜。 向夜阑搀着有些头晕的武梓熙回了房间休息,不多时,那位沈太医被南谌火急火燎的带了过来,为武梓熙看诊。 “毒倒是排的差不多了,只是这……” 沈太医似是为难的皱了皱眉,一瞧他这欲言又止止欲又言的架势,向夜阑已经在心里咕哝起了要完。 良久,沈太医叹了口气:“这长朝县主的事,老臣也是曾听闻过的,所以有些事也不知是当讲不当讲——长朝县主这是有孕了啊!” 闻沈太医所言,武梓熙的脸色比向夜阑还要难看,也顾不得此时虚弱,一把抓住了沈太医的衣袖:“沈太医可是诊错了?怎,怎会如此?” 遇上这事,的确是让向夜阑见证了何为狗血。 早前,武梓熙还心心念念的满心都是顾言晁,忍受着来路不明作用含糊的偏方来促孕,可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终究是未果,只怕武梓熙想起那时周遭弥漫的药味儿,就要头疼的很了。 那时的武梓熙,可谓是将整个人都跑在了药罐子里,也未能换来一个期待的结果。 她狠下心来挥剑斩情丝,执意与顾言晁诀别,割裂与过去的一切关联,可偏偏这时,她曾希翼的生命降生于此。 沈太医有些为难地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向武梓熙拱手见礼:“老臣从未误诊过,还请长朝县主放心。” 武梓熙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两眼无神的怔愣许久,方才如抓到了支足以救命的稻草似的,望向沈太医:“那这孩子——可能堕去?那些能使女子小产的药,我也曾听起人提起过,不知道,沈太医可曾知晓?” 第一百七十章见不得光的产业 沈太医如何能不知武梓熙口中的药是何物,可那东西多是用来处理那些正妻眼中不该存在的孩子,压根连药都算不上! 他担忧的与向夜阑相视一眼,似是想从向夜阑这儿寻来些意见,匆匆见过几次,他心觉向夜阑这姑娘,还是十分机灵的。 向夜阑直言:“沈太医有什么顾虑,直言就是了。” “也好。”沈太医谦逊地点了点头,“并非是老臣不愿给长朝县主配药,而是此物……极其危险,哪怕能够成功堕下胎儿,也有许多的后患,老臣唯恐长朝县主的身子,支撑不了这样的摧折。况且长朝县主的月份已经有些大了,其间风险,也是只增不减啊。” 武梓熙的神色更加疲倦,她迟疑一瞬,竟是让人意料不到的坚定:“无妨,只要这药有作用就好!” 这人若被逼到绝路,也就顾不得太多了,于武梓熙而言,生下这个孩子,大抵和逼她跳崖差不多,但面对此药的风险,至多不过是断上一条腿的分量。 “还妄长朝县主三思!” 沈太医并未因武梓熙的坚持而改变自己的看法,但他深知武梓熙因何犯难,还是退了一步:“七日,老臣等长朝县主七日!这七日里,您就好好考量,这一胎,您是留还是不留,届时老臣绝不会再多劝阻!若长朝县主执意要滑胎,那这七日,也足够让老臣将药配得更加保险了。” “也好。”向夜阑抢先一步替武梓熙答应了下来,“我明白长朝县主不愿留下这个孩子,无论留与不留,我都支持你的想法,但你就先等上七日,让沈太医为你配置一副保险点的药,好不好?” 武梓熙抽噎两声,也不说自己的想法,单是埋在向夜阑的肩上呜咽,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向夜阑也就姑且算她答应了。 留与不留,哪能有命重要? …… 向夜阑守着武梓熙到了半夜,直到武梓熙的哭声停止,呼吸也逐渐平缓,这才将人安安稳稳地扶回枕上,又为其掖了掖被角。 离开武梓熙的房间以后,向夜阑迎面遇见了南谌的背影,似是正与人交谈。 听见向夜阑的脚步声,南谌也侧过了身,说:“王妃。方才回宫的那位姑娘,又来见您了。” “哪位姑娘?” 向夜阑话音刚落,就瞧见了同样身处夜色当中的侍女映颜,与离别时不同,她这是带着伤来的。 “你这是出什么事了?”向夜阑担忧地搀了映颜一把,关切道,“先进来躲躲吧,用不用帮你找大夫?” 映颜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向夜阑今夜要住的房间。 “皇后娘娘宫里出了些变故。” 她擦了擦嘴角地血渍,坐在床榻边儿上支撑身子,声音虚弱得像夜风般单薄:“应当是顾大人派来的人,皇后娘娘派去监视顾大人的探子,从前几日开始就陆续联系不上了,想来,也是该有这么一劫。” 向夜阑心里咯噔一声,这映颜姑娘悲壮万般的腔调,怎就那么像是被皇后派来交代遗言的? 她一时忍不住担忧:“皇后娘娘现在如何?” “平安。” 映颜自己可是伤得不清,一身月白衣裳染得跟池水倒影出了梅花似的,就差那么几株梅枝,连嗓音都带着撕裂般的沙哑生涩,当真是虚弱至极。 “皇后娘娘早就料到此人不安分,断不会明晃晃的站出来给他当靶子,但为了设上这么一局,宫中还是折损不少近侍,皇后娘娘也负了些小伤,损伤不小。四王妃休看奴婢好似伤得重,但比起宫里那些姊妹,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接过向夜阑递来的茶水润嘴。 “至少今夜,算不得亏本的生意。顾大人应当是派了不少的心腹,赌在了想要刺杀皇后娘娘上,不知顾大人明日知道了一个活着回去的心腹都没有,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映颜窃笑之余竟还有些小孩心性的欣喜,若不知道,向夜阑还以为她这是今日过生辰,才如此高兴。 “那你们可捉到活口了?” 向夜阑又为映颜倒了杯茶,用来请清口中的血腥气。 “都死了。” 映颜说得轻描淡写。 “一来他们本就未打算活着回去,二来皇后娘娘交代过,今夜设伏,本就是为了给顾大人一个下马威,让他知晓主意打在天家人身上,该是一个什么下场,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留情面了,不过皇后娘娘派奴婢来,是有旁的事要交代。” “皇后娘娘有什么安排?” 向夜阑听得太过入迷,险些忘了映颜也是有要事来找自己的。 “这些事本是无需四王妃费心的,但宫中出了如此变故,有些事,皇后娘娘不便继续插手,所以需四王妃帮忙。确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四王妃可有听说过商徵书院?” “知道,怎么?” 这商徵书院的名号,在京中可谓是无人不知。 传言无论是多么难以管教的女子,只要送去商徵书院,就能“改过自新”,开始重习女德女教,哪怕是敢动手打压父母的女子,也会在长达数月的管教里变得规规矩矩,成为符合父母期望的贤妻与良母。 虽说这商徵书院在外的名声极其响亮,许多人声称商徵书院给了自家女儿一个重活一次的机会,又将其夸得神乎其神,但在向夜阑眼里,这就是一个靠某种手段给人洗脑的女德班,根本配不上这样的名声。 而商徵书院所在的地方,正是她曾与薄昭旭待过的鸧州。 “等等……”向夜阑忽然觉得自己看懂了映颜话语中的意味深长,“皇后娘娘该不会是想派我去探查这商徵书院吧?要不你还是和皇后娘娘再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换个更合适的人选?” 她可比华国人眼里那些不守本分的女子还要叛逆许多,想逼她去背什么女德女训,那还不如给她来个痛快的。 “皇后娘娘本也不想让四王妃以身犯险,但原本该去执行此事的姊妹……”映颜眉头一颦,将话题止于此,便等同于用沉默的方式解释了她的结局。 “四王妃大可放心,那些多余的事,皇后娘娘已经为您处理好了,此行绝无任何危险,您只需以鸧州那位新县令的长女的身份混进去即可。便是有天大的事,还有皇后娘娘为您担着。” “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担心啊。”向夜阑为难的笑了笑,谁让映颜这安慰她的语气跟承诺她死后的安家费似的? “若此事无关紧要,皇后娘娘大可搁置此事,待解决京中叛乱以后,再另寻合适的人手去探查商徵书院。四王妃,皇后娘娘并非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物,偏偏此事,只有您是合适的人选……” 映颜忽然有些激动,情难自抑地抓住了衣裙,她此时的心情矛盾到了极致,睚眦欲裂的目光,如同在怒视不可撼动的天道。 “太后娘娘查出商徵书院的幕后主使,乃是顾大人麾下的幕僚,所以这商徵书院,也与顾大人有些关系,只怕商徵书院那些来路不明的钱财,都到了顾大人的手上,成了他暗中图谋的资金。” 她兀然觉得自己因方才激动而吓到了向夜阑,只得是抑制着心中愤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皇后娘娘刚要追查出结果,便出了这种事,四王妃觉得,这会是巧合?会是顾大人恰好于此时发现了皇后娘娘在监视他的动向?” “不会,皇后娘娘得来的消息没错。” 向夜阑顺着映颜的思路而去,很容易就联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些小事,顾言晁对皇后的反向调查就足以说明,顾言晁早就对皇后调查自己这事有所察觉,之所以仅仅反过来调查皇后的底细,应当就是因为皇后所查的东西,根本还未触及他的命脉。 毕竟顾言晁这人在平日里,的确就没有任何的破绽。就连她都曾经以为顾言晁是个温良恭俭的稀罕人物,只不过顾言晁一次又一次的向她证明,他这人根本就没有底线。 顾言晁在旁人眼中呈现出何等的印象,全看他想要别人看见什么样的自己。 而终于对皇后遏制不住自己的凶相,大抵是因皇后的所作所为,的确触及了那一条不能踩的线——既是这商徵书院了。 “顾言晁的确和商徵书院有些关系,但如果顾言晁只是赚了些烫手的脏钱,应该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所以皇后娘娘应当还查出了些更重要的东西吧?” 向夜阑从未如此坚定顾言晁的罪名,她与薄昭旭自鸧州返京前,顾言晁可不就是打着陪武梓熙游玩的名号,去了鸧州! 可她与薄昭旭选了鸧州来避一时风声的原因,正是鸧州人鲜少有往来游玩的过路人,多是常住在鸧州的原住百姓,图得就是这么个清净,鸧州连个拿得出手的建筑都没有,顾言晁何苦选鸧州来游玩? 偏偏她那时还与顾言晁维持着有几分虚假的客套,根本未细想顾言晁是刮得什么东西南风。 第一百七十一章他好骗 “的确。朝中有着见不得光的产业的大臣,绝不单单只有顾大人一个,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然追查,也只是用竹篮打水,无人深究,不值得顾大人动手。” 映颜并不否认向夜阑对自己的试探,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所知的一切。 “皇后娘娘派去的姊妹查出,顾大人近来时常命人来往鸧州,去的正是商徵书院!而且,若是传来的消息没有错漏,那……鸧州入京的关口处,应当已经驻扎了胡人士兵的营帐。这商徵书院里,应当也有能为四殿下平反的证据,所以皇后娘娘心觉,只有四王妃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四王妃大抵也不会拒绝的。” “我?皇后娘娘身边能打能跳的能人异士不少,派我去,和给皇后娘娘拖后腿又有什么区别?我要是被抓了,只怕连怎么跑出去都不知道。” 向夜阑无所适从的嗤笑一声,自己文的尚可,武……顶多也就打打主动认输的薄昭旭,可如何担得起皇后如此的信任。 映颜诧异的挑了挑眉头,她仿佛明白了皇后为何叮嘱她与向夜阑交谈时要摆出十足的诚意,否则不仅什么也问不出,甚至费劲心思隐瞒的事,也要被向夜阑一一套问去。 她细一琢磨,方才的确只有自己透露了所有的底,而明明同样身处其中的向夜阑,圆滑得让人抓不住任何一句话尾。 “四王妃还不懂?” 看透了向夜阑隐瞒锐气的本质,映颜反而觉得与之相处起来轻松了许多。 “奴婢与南侍卫没什么区别,同样是为主子卖命,可以为主子生,也可以为主子死,这条命,都是身外物。但奴婢之所以对皇后娘娘忠心,是因为奴婢这条命是皇后娘娘给的,她若想要,奴婢随时可以还回去。” 映颜感伤涌上心头,嗓音哽咽。 “所有姊妹愿意为了皇后娘娘卖命,是因为自小被灌输了要忠于自家主子的想法,无论主子是谁,到了该死的时候,绝不含糊,南侍卫亦是如此,他忠于四殿下,仅是因为四殿下是他的主子。可皇后娘娘说,四王妃不一样……” 向夜阑自然与南谌有所不同,单说这心态,就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皇后娘娘说,所有人看到的王爷,都是四殿下这个尊称,只有四王妃你,看到的仅仅是他自己。”映颜说得高深,差点把自己绕了进去,“属下为他赴汤蹈火,是因他是主子,四王妃为他搏命,是因为他是四王妃心里的人。” “停——” 向夜阑赶忙叫停越说越肉麻的映颜,原本这人说得糊涂,她听着就有些弯绕,好不容易是听懂了,竟还越来越肉麻! 这才怎么几句话,她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自己对薄昭旭的看法哪有映颜说得那么高深莫测! “映颜姑娘,你话里的意思,我大致是清楚了,虽然你这话说得我有点别扭,但总体来说,皇后娘娘说得不错。” 到底是人精与人精的往来,向夜阑笑了笑,承认得坦然:“从你说商徵书院里能查到为四王爷平反的线索时,我就已经有些自己的打算了。不过吧……” 向夜阑凑到映颜身侧,令人有些无所侍从,却见向夜阑指了指房门,低声道:“外面这个你也瞧见了,难对付的很!要是让他知道了,一准儿禀到四王爷那去,到时候,我就去不成了。” 映颜吞了口唾沫,无端觉得向夜阑是在酝酿什么小阴谋。 “四王妃莫不是想让奴婢出手,敲晕南侍卫?” 虽说她多多少少还是有所顾忌,但瞧出向夜阑有这个想法,映颜还是十分认真的估量起了事成的概率:“奴婢方才来时,就已经和南侍卫交过一次手了,若是正面交手,奴婢应当不是南侍卫的对手,可要是背后偷袭,还能占上几分先机的话,没准儿还有一点胜算!不过要想稳妥一点,四王妃还是得帮奴婢吸引一下南侍卫的注意力,奴婢才好下手。” 向夜阑忽然有些好奇,这映颜平日里到底都是帮皇后做些什么事的。 “倒也不用如此的暴力。” 她故作严肃的咳了两声,试图打消映颜这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虽说他武艺过人,但有些时候,还是十分好骗的,你只需顺着我的话来说,将他骗过去就好。” 二人决定说做就做,先把南谌骗了再说。 等见到南谌时,这人正规规矩矩地杵在夜色里 “王妃。” 南谌微微侧过身,听了脚步声,他原以为向夜阑是站在了自己身后,哪曾想自家这位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女主子,正“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一脸的不怀好意:“南谌,你在这站多久了?” “回王妃,自打为长朝县主找来沈太医以后,属下就一直守在这,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提醒您的。”南谌如实告知。 “那我刚才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啊?” 向夜阑自认只是问了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哪曾想南谌这人十分诡异的红了脸,面露为难之色:“回王妃,属下光顾着盯住外面的风声,并未留意您与这位姑娘说了什么。” 让他对薄昭旭与人议事时留个心眼,记下两人所谈内容,南谌不仅做的到,甚至还能做到令薄昭旭赞赏的地步,偏偏到了听向夜阑说话…… 南谌就已经没有这个胆量了。 毕竟在南谌的眼里,向夜阑无论与人谈什么,都局限于是“姑娘家的谈话”,他自诩是年轻气盛的男人,总不该去听小姑娘说了些什么。 要是听到向夜阑伤春悲秋委屈唧唧的哭诉自己有多想念薄昭旭,那他这话,是转告还是不转告? 所以南谌果断从根源切断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他不听! “原来如此。” 向夜阑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她的确相信南谌所言,既然南谌说了不会,那就是定是不会。 但架不住他南谌听力好啊! “南谌,既然你刚才没听,那映颜姑娘来找我的用意,我就再和你说一遍吧。皇后娘娘宫里出了些小事,觉得十分心慌,所以想将我召到身边,一来是能近身商议之后的事,二来就是能寻个伴,安心一点。” 南谌错愕道:“王妃不必与属下交代自己的安排,属下任您差遣,让属下跟您去哪都无妨。” “宫里自有皇后娘娘的侍卫,我另有别的差事安排给你。” 说着,向夜阑对着映颜使了使眼色——你看这人多老实好骗? “沈太医虽是你们王爷的心腹,但太医院鱼龙混杂,万一从沈太医那打听来了长朝县主怀有身孕的事,定是要出大乱子的,所以我想让你先去沈太医家中提醒沈太医一句,万不要泄露此事。这些时日,你就先保护好沈太医与长朝县主,我就在皇后娘娘宫中,有什么事,定是马上去找你。” …… 南谌几乎是毫不怀疑向夜阑所言,当即应声:“属下全听王妃的安排。” 然而向夜阑刚随同映颜离开,南谌便担忧的叹了口气,望着向夜阑登上马车的背影,南谌欲言又止。 他的双眸中闪过一次游离,感慨于思绪间溜过。 纵然南谌感慨自己看出了向夜阑的心性有多复杂,也从未想到薄昭旭会将向夜阑的心意揣测的如此透彻。 薄昭旭竟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向夜阑不是躲于他身后,选择坐享荣誉的女子。 地牢当中,分外热闹,上至世袭爵爷,下至七品官员,唯独不见该守在地牢之外坚守的狱卒。 南谌微微欠身,打断了薄昭旭与其他人谈话:“王爷。” “怎么?” 薄昭旭放下手中的竹简撂在桌上,一旁心腹也自觉地让到两旁为二人腾出地方交谈,此间狭小的监牢,俨然就是第二个朝堂。 而薄昭旭在其中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不言而喻。 “王妃她……又离京了。” 南谌甚有自知之明的抗好了这口惊天大锅,同薄昭旭汇报向夜阑的抉择:“似是为了深查那商徵书院的内幕。” 薄昭旭虽未急着言语,但神色可谓是阴晦至极,像极乱世的扬尘,倾颓于山河之中的洪流。 他起身,披上一旁的披风,似是要离开这间地牢。 只是两脚还未迈出去,便被身后人唤道:“王爷,您可不能为了一个女子,乱了江山大局啊!” 南谌顺着声音斜瞥一眼,开口的人乃是先帝亲封的忠勇侯,此人年少时叛逆无比,偏偏又是天纵奇才,凭一家之立为先帝戡平内乱,硬是以一战成名,压过了势头正凶的“纨绔”之名,拿下的赫赫战功几乎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如今时过境迁,忠勇侯的确已经不复年少意气,从一个人人畏怕的刺头,变成了性子平和的老臣。但想要得到这位的认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偏偏薄昭旭做到了。这恰好就说明,忠勇侯认为薄昭旭有着不逊色于自己的才能。 第一百七十二章你在教我做事 敢如此向薄昭旭控诉的,大抵也只有他一个,但一旦有人开了个头,劝阻薄昭旭的声音便无休止的响了起来。 “侯爷说得不错啊!四殿下,您屈身在此忍耐一时,怎能因一个顾不好自己安危的女子,乱了分寸……臣等连夜死谏,确是为请您出地牢,但绝不是为了让您为了一个女子,让自己深陷于危险之中!” 什么胜负名誉,什么卧薪尝胆、忠臣死谏,周遭的劝告声越多,便越显得这些浮夸的矜傲万般虚伪,不堪细敲。 “忠勇侯是觉得本王身为皇储,却不懂得为人处世,需要您来教育?” 那忠勇侯闻言心中咯噔一声,竟如同在无声处听见了声声惊雷,在薄昭旭的目光下俯首:“老臣并非此意。” “值得与否,本王自己清楚。” 说罢,薄昭旭带着南谌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若他心中摆有一架天平,大抵是一半摆着虚浮的江山社稷,另一半则装着向夜阑,而此时,这盏天平是完全倾斜于后者的。 倾到极致,连前者都奔她而来。 南谌追赶着薄昭旭比平日还要紧促的脚步,他从未觉得像今日这般吃力过。 直至薄昭旭将那暗堡令牌重新掷回他手中,南谌方才错愕地停下脚步,问:“王爷有何吩咐?” 令牌这物件,本身就容易被人仿制,所以大多人连这令牌到底长个什么模样都未见过,当初要不是薄昭旭担忧自己不在京中这段时日里向夜阑会很危险,就算他是薄昭旭的心腹,也没什么资格摸到这暗堡令牌。 而见到薄昭旭以后,他就将此物还了回去,半刻也不敢多留。 可见此物究竟有多重要。 薄昭旭似是有意将南谌瞥在身后,只留下一句:“调完人手,去鸧州找本王,速去速回,耽误不得。” 南谌也不懂薄昭旭为何将此事看得如此重要,倒并非是他觉得向夜阑的死活无关紧要,而是南谌心觉此事并未有那般复杂。 若只是调动几个人手,那他大可直接“刷脸”,既然拿了这令牌去,那便说明薄昭旭的意思是——调出所有手脚齐全还能打的侍卫。 …… 皇后的安排,他是知晓的,但皇后从未提及此事会将向夜阑卷入其中,甚至从未提过,会让向夜阑知晓此事。 薄昭旭可谓心忧不已,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又只能一切小心,躲过朝中人的监视来至鸧州。 经过早前的乱子,鸧州知府已经换了人。不过住的院子,仍是早前那位知府所住的地方。薄昭旭几乎未耗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位知府家中。 “四殿下?” 万知府还未来得及正儿八经的见过礼,就眼睁睁的瞧着薄昭旭的身影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拦下了逐渐远去的万府马车。 那车夫被薄昭旭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他赶忙将车刹停在一旁,也亏了他是打小吃的这口饭,否则这会儿,已经是被压在马车车底和薄昭旭说话了。 薄昭旭掀开了马车门帘,却未瞧见向夜阑。 只瞧见了受惊的万家小姐。 万知府已经连滚带爬地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唯恐自己是做了什么错事,赶忙向薄昭旭问道:“四殿下如此匆忙是为何事?” 薄昭旭竟也难以预料,自己会因向夜阑而心乱如麻,乃至是失了一贯自豪的理智,淡漠的令人陌生。 他勉强维持着平静:“万大人这是要去令千金去哪?” 万知府诧异的怔了一会儿,方才为其解释:“去她外祖母家避避风头!四殿下若是没什么事,微臣先让赶车的上路,免得被人瞧见了。” 薄昭旭眉头微蹙,到底是松了口,让那车夫赶路离去,逐渐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你可见过四王妃?”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微臣都已经让小女离开了,哪还能没见过四王妃?算着时辰,四王妃离开了也有一会儿了,送小女去外祖母家避避风头这事,还是四王妃提醒的呢!否则还真容易让外人瞧出些纰漏来。” 万知府啧啧惊叹着向夜阑为人处世有多机敏过人,简直值得让他这个朝堂当中的老油条称上一句“钦佩”!但他回过神来望向薄昭旭,却发现这人的双眼俱是肃杀之气,仿佛真想把他放在油锅里炸上一炸…… 这就奇了怪了。 “四殿下这是?” 万知府好奇的询问道。 “万大人可知商徵书院在何处?” 薄昭旭反问了他一句,然而这次万知府与他一同陷入了困惑,因为据他所知,除了那些去过商徵书院的姑娘与商徵书院的夫子,就没人知晓这商徵书院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连到了该接自家姑娘回家的日子,都是书院派人,规规矩矩的将人送回来。 至于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质疑这不告知书院位置的规定不合理,是因为对于此事,商徵书院也给出了十分“合理”的解释。 负责为商徵书院招手学子的耿夫子是如此说的,子女之所以会荒唐到这个地步,那是因为父母的骄纵与懈怠!商徵书院的管教方式虽不会逾矩,但也是十分严格,送去的姑娘受不住,那也得受着,这是要教她们的第一课——言而有信! 之所以不告知其父母书院所在何处,是为了防止他们心疼自家女儿,中途闹着要将姑娘接回去,如此分隔开来,于大家都好。 能将自家姑娘送到这种地方去的,本就有几分古板执拗,听书院方如此言之凿凿的哄上几句,那自然是信得不能再信了。 薄昭旭纵然薄怒之下,也不会迁怒万知府这个无关之人,阻拦不成,他便只好等着南谌带人赶至鸧州——去搜山。 便是把鸧州翻出来一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出这商徵书院坐落在何处。 万知府忽然侧过了身,薄昭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竟是一个穿着西夏衣物的壮汉,不知怎的,衣上还挂了几截儿折断的小树枝,要不是脸色还算干净,万知府差点以为这是个从山上逃下来的野人。 “王,王爷莫怕!”万知府颤颤巍巍地抽出腰中佩剑架在身前,喊话竟还挺有气势,“微臣保护您!” 奈何光是薄昭旭转身的脚步声就吓得他两腿发软,一个不小心,佩剑也掉在了地上,格外狼狈。 “万大人还是先保护好自己罢。”薄昭旭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您这样的若是上了战场,第一个要被军法处置。” 万大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瞧出了薄昭旭这会儿不看他,并非是瞧不起他,而是为了让他弯腰拾剑时,不用太过尴尬。 那西夏打扮的壮汉跑过了最后一个小坡,差点儿在薄昭旭面前打了个滑,表演一个极具特色的西夏式滑轨。 “属下见过四王爷!” 他有模有样地向薄昭旭抱了抱拳,得了薄昭旭一个轻描淡写的回应:“不必多礼,你们侯爷有事?” 见二人似是认得,万知府一本正经的咳了两声,试图将自己刚才的失误翻篇:“怎么,四殿下与这人认识?” “认识,不熟。” 薄昭旭简直是实在的过分。 这人扎着辫子的胡子独具特色,薄昭旭想不记住秋溟身边有这么一位人物,反而是有些困难。 “禀四王爷,不是侯爷的事,是——四王妃的事!” 西夏侍卫觉出薄昭旭的脸色在逐渐变差,赶忙加快语速:“侯爷派我们兄弟几个在后面守着四王妃,避免出事,您也知道京中现在是什么局势是吧……废话就不多说了,四王妃去做什么,我们兄弟几个也有所耳闻,摸了个大概的底细!着实危险,但人已经被带走了,就不好再打草惊蛇……” 若不是身份上有着云泥之别,万知府简直想为薄昭旭拍拍胸口,顺顺这口气。 免得这火点上他的宅子。 “长话短说。”薄昭旭厉声道。 “好嘞!您说短说那属下就短说,属下们发现您的那位南侍卫,好像被四王妃给支开了,所以更是不敢耽搁,赶紧就追上来了,顶上的兄弟,现在应该已经找到这商徵书院在哪了,您看看——就咱们这个办事水平,丝毫不比南侍卫差吧!” 西夏侍卫爽快地插起腰大笑起来,然而笑了没几句,他就觉出了自己的脖颈上多了几道寒意。 一睁眼——南谌为首的一众锦衣侍卫正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懂了,属下这就带路。” 他倒是十分识趣儿,这种时候还与薄昭旭开什么玩笑,那岂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说是找死也不为过。 待天光乍破时,这西夏侍卫总算与其他同僚打了个照面,却是错愕不已:“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直接砸了那破书院,把侯夫……四王妃救出来!”他匆匆的改了这个口,差点露了心里那点小九九。 另一员壮汉大喘着气,指了指身边拿着刀的映颜:“这姑娘说是四王妃的命令,咱们已经知道了商徵书院的位置在何处,要是不想她直接死在里面,就先别追上去,一切等她的信号。” 第一百七十三章报复也不挑时候 “王爷。” 南谌走近薄昭旭一步,在人耳旁汇报:“此人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属下见过王爷。”映颜踩着沾了泥土的石头走下山坡,走到薄昭旭的身前汇报:“惊动您了。” 她这话说得跟玩笑似的,也不知瞧瞧此事到底是涉及了谁。 “方才所言,的确是王妃的本意。” 映颜虚弱地咳了两声,周遭几人均有些“内疚”地扭过头,可见在此之前,他们才是怀疑映颜所言真实性的第一梯队。 “看来王妃所言不错,她也仅能拖得住南侍卫一时,想要骗得过南侍卫,还是不大容易的。王爷若要降罪,可处置奴婢一人,但请王爷顾忌王妃的想法——不要轻举妄动。”她再一次抽出佩剑,竟是为了阻止薄昭旭等人上前。 “她还说什么了?” 映颜被问得一怔,向夜阑猜出了薄昭旭定会不顾一切的来寻她,而且会深问她都说了什么这一点,已经让映颜觉得十分离谱了,偏偏薄昭旭这人也跟个人精似的,竟还猜出了向夜阑不单单说过这些。 这二人到底是如何做到心意相通的如此彻底的? “王妃说她此举,的确是有自己的考量,她也知晓此事做的草率,但请王爷一定要等上一段时日,等证据到手,她一定传出信号。到时候,王妃她一定亲自向您道歉。” 薄昭旭叹了口气,这女人,就未让他省心过。 偏就是这样从来都与听话二字不沾边的人,让他时时挂念,忧她所忧,悦她所悦,着实是被迷了心窍。 映颜又告知他,与向夜阑一起被送至商徵书院的,还有四个别家的姑娘。 饶是看起来最泼辣的那一个南家小姐南漱,也着实是与旁人口中的“不守妇道”八竿子打不着,至多不过是性情直白,难以被打压下去而已。 “几位姑娘,就送到这儿了,进去以后,有红姑带着你们。” 负责接送几人的车夫只走到了书院门外,便怯怯地退了出去,仿佛面前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令他畏怕。 而他口中的红姑,早已在书院的假山旁等候多时,然而这被称作红姑的婆子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活像个纸人,简直就融入在了背景当中,除了向夜阑这个“目的不单纯”的,哪还有人能瞧见她。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 南漱的话还未说完,衣摆便被向夜阑踩了一脚,她怒气冲冲地扭过身去,正要与向夜阑辩个高下,却发现向夜阑的目光,比她“凶恶”的多。 向夜阑浮夸的翻了个白眼,将南漱气得脸色通红,眼看着就要与向夜阑扭打起来,向夜阑充当起了这个在众人面前挑事的角色:“怎么了,南小姐?你是没长眼睛还是如何,偏要挡我的路?” 可她不单是拨弄着南漱难以抑制的脾气,她还用余光瞥了瞥宛如飘着走路的红姑,给其她四人提个醒。 在这儿地方挑事,摆明了是和自己过不去,她要不拦着南漱,这人指不定会挨上什么样的处罚。 果不其然,眼看着要将她们领如住处,红姑却神叨叨地停下了脚步,开始说些琐碎的规矩:“来了书院,你们就只是学子,可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收一收你们的小性儿,免得挨打!” 说罢,她解开了内院的锁。 虽说眼前的景象一并被划为内院,但向夜阑仔细一瞧,这内院里藏着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院子,唯一的相似处,就是同样的死气沉沉,根本不像住了人。 “夫子,夫子饶了我吧——” 身后兀然传来姑娘的求救声,向夜阑与南漱的第一反应,皆是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而所瞧见的景象,也与写满了高山流水的商徵书院大相径庭…… 一个身着书院学子服饰的姑娘被按着双手,而那本该身担教书育人的重任的夫子,竟支使一旁的婆子提起一桶装着碎冰的冷水,狠狠向她泼去。 将处罚的地点设在这儿,似乎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可向夜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夫子冷眼一斜,恰与向夜阑对视上,当即呵斥道:“谁准你们转过身的?” 这倒是让向夜阑有些愕然——难不成商徵书院规矩繁多,连转身都是禁止条例? “过来!” 那女夫子又呵斥道。 向夜阑等人都被她唤去了身前,夫子抽出了自己腰间别着的教条,向空气当中挥了挥,竟也使出了抽在人身上的动静,足见她对这教条的使用,已经不是醇熟二字可以概括的。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下马威。 “你们五个,一人打她一个耳光。”女夫子指了指身旁被冰水冻得浑身通红的姑娘。 其余三人不愿惹事上身,匆忙上前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便退到了一旁去,恨不得早些将自己摘出去。 轮到了南漱扇这姑娘一耳光。 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抬至半空,若落了下去,怕是连那姑娘的牙都能扇掉几颗,偏偏她做足了架势,手却始终未落,简直就是在挑战女夫子与红姑忍耐力的极限,女夫子的脸色,也快要与那姑娘一般红了。 偏偏这一关她就是过不去。 “耳光都不敢打,还逞能?” 向夜阑佯作阴阳怪气的冷嗤一声,算是把不讲道理的“人设”贯彻到了极致,她按下南漱高举的手腕,反问那女夫子:“南小姐好管教,能给夫子你省不少事,我直接替她扇了这两耳光,你看行不行?” 女夫子瞧见了南漱面上的惧怕,心中琢磨着已经尽了她的本意,索性也就答应了向夜阑的提议。 向夜阑迅捷地扇了姑娘两个耳光,却跟虚晃一枪似的,光听见了清脆的响儿,但未瞧见挨打的姑娘哭。 女夫子的笑意忽然消失,虽放了五人离去,但又与红姑嘟囔着:“这万家的小姐,想来是个不好管教的——好好看着罢,实在难对付,还得给她备上些私课才是。” …… 南漱看着凶巴巴的,结果刚看见自己的床榻,就抱着床褥大哭了起来,时不时还瞄上向夜阑两眼。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人怎么做到如此云淡风轻,完全不知道害怕俩字怎么写的! 起初她还真以为向夜阑嚣张跋扈,成心来挑自己的刺儿,可她又不是傻子,能瞧出向夜阑袒护了自己一次,就能想通向夜阑袒护了自己两次! “流,流云姑娘。” 流云乃是万家小姐的闺名,这一茬还是南漱喊了好几句以后,向夜阑才短暂的想了起来——自己现在是万流云! “怎么了?”向夜阑瞥她一样。 “我爹跟我说,我想做什么他都答应,想学经商,他也答应,所以才送我来这南山书院,跟别人一起学习经商之道……” 好一个南山书院,向夜阑算是看出来了,她南漱才是彻头彻尾的傻白甜,连自己被骗进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她忍不住笑道:“你和我交代这些又有什么用?出去以后,我们又不认识。” 南漱在向夜阑这吃了憋确不好受,可还是忍不住追着问:“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我是不是被骗了?” 向夜阑不理她,她便一个人置起了气。 直到后半夜,向夜阑发现自己床边趴了个人,一个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人…… “我——” 她差点儿就要骂人,仓惶之下,也只记得抄起自己的枕头去砸,眼看着就要砸中此人的脸,向夜阑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南漱? “南小姐,你不会还在为了白天的事耿耿于怀吧?你就算想报复我,也不用挑这大半夜的吧!” 向夜阑有些哭笑不得。 向夜阑不说她还好,南漱被向夜阑这么一说,直接扑在向夜阑的床边哭了起来,偏偏这商徵书院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从枕头到褥子,都是一水的寡白色,勉强能被称为床的睡处,也就是搭了一块单薄的模板。 南漱就这么趴在自己床边哭,气氛着实是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就差支雪白的蜡烛。 “别哭了,你这么哭下去,准要招来点什么东西。” 向夜阑琢磨着该把南漱先哄到一边去,免得那走路全靠“飘”的红姑打着灯笼来查房,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可这一碰不得了,南淑的手冷得跟冰块似的,虽说书院安排的住处有些阴寒,但总不至于把她冻成这样。 “你刚从外面回来?”向夜阑质问道。 南漱怯懦地点了点头,更让向夜阑心生疑虑,这商徵书院见不得光的事情着实不少,向夜阑是一点也不敢松懈,只好接着询问:“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她又点了点头。 能把人吓成这个模样,难免让向夜阑不安分的好奇心开始躁动,她叹了口气,走下了床榻:“带我去看看。” 白日里,书院就已经静谧得十分诡异,如今入了夜,更是静的连落叶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二人轻手轻脚地溜到了一处杨树下,这杨树连着相隔的两个院子,乍一瞧去,着实也没什么不寻常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见不得光 “我起夜出来寻茅厕,被杨树底下的东西绊了一脚,可是吓得不轻。” 南漱俯身指了指脚下这块凹凸不平的地方,似乎是草草掩埋过什么东西的痕迹,泥土还很松。 二人的脸色逐渐沉重,不知是不是朦胧的月光作祟,向夜阑恍惚觉得自己懂了南漱因何而恐惧,因为这泥土凸出来的形状,就像一张表情凄惨的人脸。 “南漱,你转过身。” 时间紧迫,向夜阑来不及向南漱解释自己的怀疑,只得匆匆命人转过身,南漱也十分听话的侧过身去。 …… 果然是! 向夜阑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她到底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她未深挖的太仔细,仅是刨开了表面的泥土,便露出了商徵书院见不得光的阴暗秘密——他们杀了人!她不知这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布满淤血的青肿脸颊与脖颈处几乎断裂的弧度,已经说明了其死因。 直视女子满含惊恐的双目,令同为女子的向夜阑也感受到了一阵兔死狐悲的感伤,她的双脚都驻足在这片土地,怎可能做到完全的置身事外?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也是变相的纵容这种暴行。 南漱的好奇心不比向夜阑老实多少,半天未听见向夜阑让自己回头,南漱自作主张转过身,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晕过去。 “别喊。”向夜阑还在掩埋那姑娘的尸身,差点被南漱一惊一乍的举止吓一哆嗦,见这人实在不老实,只好出口警告。 南漱点了点头,硬是把那声足以叫醒整个书院的尖叫咽回了肚子里,只眯着一条眼缝,时不时瞥上向夜阑一眼。 等向夜阑处理好这些小麻烦,南漱才终于急不可耐的质问道:“你怎么又把她埋回去了?他们这可是杀人了,你,你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你还知道什么叫助纣为虐?” 向夜阑压根未在意南漱几乎称得上声嘶力竭的控诉,她嗤笑一声,便专心用帕子去擦手上的泥土了。 在南漱的眼中,向夜阑简直就是在试图抹杀那姑娘在世间所留下的最后一分痕迹。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我爹虽然总骂我不本分,但我好歹也知道什么叫做人的良知,不会真以作恶为念!” 年轻气盛这词,特别适合此时的南漱,她这忍无可忍却还要为了隐匿踪迹而压低嗓音的模样,着实让向夜阑生不起来气,但对于南漱自以为是的头疼之感,从始至终就未减轻过半点。 与其让南漱在自己耳旁聒噪,向夜阑宁愿在耳边挂俩蜂巢。 “瞧见这帕子了吗?”向夜阑在南漱的面前挥了挥沾满泥土的绢布手帕,“你要是不打算安静点听我说话,我就只能利用一下不礼貌的方式了。” 瞧南漱这一脸嫌弃的模样,向夜阑暗自感慨这法子选对了。 “既然你质问我为什么助纣为虐,那我也要问问南漱姑娘你,下山的路,你可记得?前往鸧州衙门的路,你可知道?我不问你有什么离开商徵书院的办法,我只问你,你离开这里报官以后,该如何保证你带着官兵回来时,证据还在?” 南漱哑然。 “商徵书院到底是凭借什么把那些世人口中叛逆、不守妇道的女子管教得规规矩矩,连朝廷都十分好奇,你以为朝廷每年派人来调查商徵书院是否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的次数,会少吗?可既然什么都未查出来,就说明……他们有把握让朝中钦差查不出来任何东西。你我身处书院之中,与被软禁无异,又能做些什么?” 向夜阑所问的每一句话,南漱都答不出来半个字,直至遇见了向夜阑,她才知晓心中不能平静的怨憎为何,是狂妄自大的自己,是满身虚伪的骄傲。 “我不会让她蒙冤,尽我所能。回去休息吧。” 向夜阑顿了顿,她方才望了南漱一眼,南漱就像是刚从雨水里捞出来的稚鸟,好不可怜,这便让她忍不住有些心软,感慨自己对南漱太过“刻薄”,毕竟南漱在家中时,也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哪能忍得了她这个外人的指点? 哪曾想南漱的眼光一转,简直就跟装了萤火虫一样放着光。 她跃上前一步挽住了向夜阑的胳膊,双眼尽是对向夜阑的崇拜:“侠女!我早就知道你不一般,你一定是知道什么,所以专程来调查的对不对?要不你就告诉告诉我,你都知道点什么呗?” “侠,侠女……你太抬举我了,我可担不上这样的称谓。” 这虚浮的称号直接就让向夜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南漱整个就是一话本看多了的傻孩子。 至此,向夜阑恨不得把刚才的话生吞回肚子里,她屡屡都是被自己的心软所害,信了自己搭救的都是人畜无害的可怜小白花。 “不,你担得起!” 南漱再一次对向夜阑表达了肯定。 若说南漱为何如此笃定向夜阑担得起“侠女”这两个字,也并非是毫无缘由的。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忸怩地勾起了手指:“侠女,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大半夜的遇见这种事,第一个就找你吗?因为——” 向夜阑差异的斜了南漱一眼,南漱却高低不肯继续说下去。 可不就是想从她口中套话呢。 向夜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得松口:“你先说。” “我也是鸧州人!”南漱嘿嘿一笑,“万知府虽然刚带着家眷搬来不久,但在万知府的乔迁喜宴上,我还是见过万小姐的——不是你这样。而且我还和她说过几句话,她没有姊妹,连堂姊妹都没有。” 此语一出,向夜阑心跳都差点漏一拍。 威胁她? “别,你别灭我的口呀!” 南漱被向夜阑狐疑的目光吓了一跳,登时就向后躲出去好几步,连连摆手否认道:“我不是要威胁你!你看,我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你的身份,但是又没有拆穿你,是不是很值得信任?所以侠女,你就告诉我嘛!” “南漱姑娘。” 向夜阑这一次叹气,是出于对南漱智力的感慨。 而南漱还以为向夜阑要发表什么大格局的慷慨发言,恨不得寻了笔墨当场攥写背诵,她十分认真地点头道:“您说!” “少看话本,对你有好处。” 说罢,向夜阑便要转身离去,可还未走出几步,就被南漱拉住了手腕:“女侠,你一个人置身这种地方,多危险啊——我可以帮你,给你当证人!” “南漱姑娘,我实话和你说……” 向夜阑庄肃地清了清嗓子。 “既然你已经认出了我不是万小姐,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了,其实我就是守护京城太平的女侠!不过这名讳,我就不好直接和你说了。”向夜阑一时编不出什么太响亮的名号,只好搪塞她:“你能认出我,那也是我们有缘,这几日里,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尽早掌握商徵书院作奸犯科的证据。商徵书院早一日被朝廷查封,你也好早一日离开这里。” 对于南漱这种“毒性”极强的,对待普通人的方法没有任何作用,只能选择“以毒攻毒”,看看谁更毒。 这一次,南漱倒是信了。 她像是从向夜阑这儿接到了什么极其庄严的任务,甚至还有模有的地学了学人家江湖义士的做派,对着向夜阑抱拳拱手,允诺道:“侠女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定帮侠女破获这桩疑案!” 向夜阑总算是唬过了南漱这倒霉孩子,如释重负的下达了第一条“命令”:“先回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这还没喝酒呢,南漱就已经醉意醺醺的开始走路不稳,眼睛全长在向夜阑的身上了,要是不拦着南漱一点,再这么放纵下去,只怕她南漱能如同喝了假酒似的,要开始拉着向夜阑当场拜个把子,认个异父异母的母女…… 向夜阑想想都觉得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奈何向夜阑还未搀着南漱走出多远,便被不远处的烛光晃得眼晕,女人身姿佝偻的影子映在不远处的石墙上,约是来查夜的红姑:“谁在那?” 南漱听了一哆嗦,偏偏烛光就在眼前,说明红姑此时就在院子外,拦住了二人唯一的去路,接着走下去,定是要与她打上照面。 “你先躲到树后面。” 向夜阑指了指身后那颗足足占了院子一小半的百年柳树,示意人躲到那后面去,又嘱托道:“我支开她,你找机会离开,我有办法脱身。” 此时的南漱对向夜阑的决策深信不疑,只关切的让人多加小心,便一路小跑躲到了那树后去。 向夜阑大步向院外走去,果然是迎面遇上了怒气冲冲的红姑,张口就是斥责:“谁准你在院子里四处走动的?我看你是忘了书院的规矩,手伸出来!” “回姑姑,我是出来小解的——这也不行?” “当然不行!” 红姑恨毒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向夜阑,如同在与几世的仇人打交道,“书院有规矩在先,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可在夜间离开住处,围着,皆要按书院规章处置!” 第一百七十五章抓到了证人 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惩治向夜阑上,南漱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摸着墙边溜出了院子。 少了南漱这个添麻烦的,向夜阑算是松了一口气。 “红姑姑,不是我诚心与你作对,但是……我看你身后好像落了个什么东西,要不我帮你拍一拍?” “轮不着你多管闲事!” 红姑二话不说,当即打开了向夜阑的手,但她还未来得及侧过头去瞧自己肩上到底落了个什么东西,便被薄昭旭敲晕在地。 脚边横着一个晕过去的大活人,薄昭徐却硬是跟未瞧见似的,轻轻地敲了敲向夜阑的额头,“胡闹。” 现在轮到向夜阑十分心虚的嘿嘿一笑了。 她踮着脚一蹦一跳地溜到薄昭徐的身侧,努力回想着南漱是如何费尽心思的讨好自己的,似乎是先从挎住胳膊开始? “王爷,您看,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的!我那些让他们按兵不动的命令,只能按得住他们,肯定是按不住你。不过吧,我向夜阑摸了摸自己的良心……”时有时无的良心。 “无论是在哪,只要有王爷在身边,我就充满了安全感,哪怕是把天捅塌一块,都完全不心虚!” 虽说向夜阑的说法浮夸了一些,但也不尽是用来讨好薄昭旭的漂亮话,比如她从一开始就估摸着薄昭徐是个玩文字游戏的好手,无论自己说些什么安排,都一准能被这男人钻到空子。 薄昭徐的手下可不就是没有轻举妄动,都规规矩矩的在山下待命——可他本人上来,和他们听从什么命令又有什么关系? 以各样的方式以身犯险,绝不是第一次。 但就算是再怎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只要有薄昭旭在身侧,向夜阑都能微微一笑,心道“不过如此”。 “油嘴滑舌。” 薄昭旭薄怒地又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但向夜阑知晓,薄昭旭很吃这一套,否则他嘴角的笑意要如何解释? 殊不知换了旁人,的确要被薄昭旭依军法处置,偏偏她向夜阑被人明目张胆的偏爱着,所以也就不能作数了。 薄昭旭俯身提起了晕得像是只有一副骨头架子的红姑,嫌厌道:“此人——如何处置?” “干脆先押下去,也算抓个证人,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撬出些什么东西来?” “也好。” 无论向夜阑提出了什么建议,薄昭旭怕是都会在此时微微一笑,答一声:“也好。” 处置了红姑以后,向夜阑开始为薄昭旭带路:“吃晚饭的时候,我大概摸索了一下这书院的布局,出去以后便是姑娘们休息的地方,但紧挨着的还有另一个院子,不知住了些什么人……” “是些家境贫困的女子。” 薄昭旭拦腰抱起向夜阑,一跃踏上屋檐,将书院的景致尽收眼底,抛去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商徵书院的确称得上“高山流水,雅致宜人”这么一句评语,偏偏有些事实,仍是抹不去的。 “本王为何亲自来寻你,是因这书院的水太深。” 薄昭旭蹙了眉,哀愁涌上心头,到底是他因关心而方寸皆乱。那些盛世太平、荣誉富贵、惹人艳羡的一切,皆是他心甘情愿的许给向夜阑的,偏偏向夜阑从一刻都未想过,躲在他身后享受这些。 他如今倒清楚了向夜阑注定不是拴得住的夜莺,不是绣在屏风上的鸟。 “罢了,本王知晓你是停不住的,若为难你,反而是本王过分。” 薄昭徐叹了一口气,心疼得紧,挥之不去。 “你这么可爱,我倒是想逃也舍不得了。” 向夜阑苦笑道,男人还不懂她口中的“可爱”是怎么一个可爱,只当她是匆匆与自己表白,反而有些羞恬。 …… 半晌,向夜阑不再望着书院四下里的景致,而是十分认真的思考了起来——为什么薄昭徐这么轻松的就混了进来? 难道就不用穿个女装什么的?薄昭旭还不知身边的小姑娘脑袋里到底有多少大胆且危险的想法,还沉浸在向夜阑“向自己表了白”这件事上。 欲罢不能。 “算了,不想这些了。” 向夜阑伸了伸懒腰,差点一不小心滑下房檐。她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站在了多高的地方,霎时间两眼一黑,手脚抱着薄昭徐不肯撒手,哆哆嗦嗦的嘀咕道:“明天,明天书院的夫子会送一些符合要求的姑娘回家,今天夜里,书楼的看守会比较松懈……” 商徵书院的书楼着实好找,因为其布局,简直就和顾言晁府中的望星楼八九不离,又有山巅的高度在,简直能搭个缆车,让人顺着线滑下去。 不过商徵书院的戒备,可比望星楼要严密了许多。 薄昭旭抱着向夜阑自顶楼跃窗而入,了无声息,像是夜晚倾洒至空旷书房的一摸月光。 书房里的东西,也比顾府书房要多了许多。 “难怪上次只翻到了几封书信,合着真正重要的东西都被他顾言晁藏在这儿了!你搜搜那个书架上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我先检查一下他的桌子。” 向夜阑吩咐起薄昭旭来简直是得心应手,说罢,她便从桌案下抽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既有女子画像,也有些关于女子来历的书信。 书信内容各有不同,字迹倒是十分相似,信件不明显处都十分心机的印上了一个小章,大意是此信乃是某某村算命先生、教书先生某某代笔。而信上的大致内容则是自称家境贫穷,唯有一个不知事的女儿,望夫子帮忙加以管教,寻个好人家。 向夜阑展开手中的画卷,因一时迷茫,这卷女子画像坠落在地——这就是她今晚“见过”的那姑娘!只是比起脸色融于泥土的蜡黄,这画上正在扑着蝴蝶的模样显然更加曼妙灵动,可那姑娘如今正与这画本身一样,是死物。 薄昭旭顺着向夜阑的视线望去,一并扫了那画一眼,似是看出了向夜阑的愁楚,先一步将画卷了起来。 “商徵书院不单叫这个名字。” 他将那画收于原处,以免向夜阑心慌。 “商徵书院对那些没有生路的贫苦百姓自称义庄,将女儿送到这里来,不仅能拿到三十两银子,还能让自己的女儿嫁个高官权贵,那些百姓并未见识过这样的骗局,只当是个能让自家女儿飞黄腾达的好法子,也就信了。” 向夜阑冷嗤一声,若这地方真有那个本事,又何苦赚这个钱? 那些贫苦人家的姑娘,或许真有那么几个被许了一桩婚事,但究竟嫁到了何处,便说不清了,一旦在信上写下了“自愿”两个字,又按上了手印,那自家女儿的死活,就不再是他们这些为人父母所能干涉的。 所以这“义庄”里更多的,是用来杀鸡儆猴,让那些富家小姐学会害怕,知晓压抑自己的工具。或许那些将女儿送到“义庄”的父母,也曾幻想自己的女儿披着漫天霜雪,如朔风一般敲开家宅房门,道一声近来尚好。 运气好的,尚能在这样不堪的处境里捡回一条命,运气不好的,便只能将自己的冤屈埋藏于杨树下。 “王爷,来之前我曾听映颜姑娘说过,商徵书院的事不止一次被捅到陛下面前,但……无论是朝中的什么人,都选择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我说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不仅想找出为您平反的证据,还想找出商徵书院作奸犯科的证据,你如何想?” 纵然薄昭徐选择了“利己”,向夜阑都觉得是意料之中,偏偏在她不愿面对的忸怩下,薄昭徐笑道:“你有你想做的事,本王能如何想?这世上或有龙潭虎穴,却没有本王不能陪你去的地方。无论你是想守民还是守疆,庙堂沙场,本王守你一人就是。” 向夜阑笑了笑,未多说什么。 见薄昭旭已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向夜阑心中也算有了慰藉。 “此时虽有了证据,但想让那些老顽固信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向夜阑说的是那些明知商徵书院可疑,仍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些权贵,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驯化自己的儿女,怕是还要反咬一口,反说他们多管闲事,凭空在这里泼什么脏水,可笑可笑。 这种人若是挂在了悬崖边上,你递根绳子过去,他一准是第一个撒开手,大骂绳子太危险——断了可怎么办? 既然要做,那就得把证据明明白白的甩在他们的脸上,得让他们知道了疼,才明白自家女儿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若闹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继续装傻下去,那也真是让人觉得有些傻得可怜了。 “书院的人明天会派些车夫送那些小姐回家,按照以往的惯例,后日会对那些还留在书院里的姑娘们进行训话,到时候怎么动手……就全看你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向夜阑仍是得老老实实的扮演那位万小姐,上了一天酸溜溜的“女德课”。 教的那些,也无非是散发着酸腐的东西,向夜阑忍了一天,也就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罪证 隔日则是商徵书院送走部分学子后例行的宴席,说是宴席,向夜阑却觉得这更像是传销大会。 然而这宴席还未进行到晌午,商徵书院的正门,就已经被薄昭旭带来的官兵踏破了…… “红姑呢?” 这是另一个出了名的严厉的夫子,见了这么一出闹剧,方才想起操持书院上下的红姑,已经整整两日未瞧见了,这着实是稀罕。一时间找不见红姑,她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上前受审:“不知这位大人来此——所为何事?若是觉得有什么要查的东西,前些日子,已经有大人来查过了,咱们书院可是清清白白的咧!” 薄昭旭压根为正视她,仅是在纷乱的人群中寻找向夜阑的影子,找见了,方才敢放下心来。 “你们院主在何处?” “院主?” 夫子为难地垂下头去,支支吾吾的:“院主大多是不管这些事的,您来的也不凑巧,院主他……还未睡醒。” 奈何薄昭旭对此事十分坚持,夫子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好把那位顶着空衔的“院主”请来,向薄昭旭拱手见礼。 “在下沈云天,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这商徵书院的主人乍一眼瞧着,也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偏生他才是助纣为虐的那一个,担不起“云天”这样的名字。 “寻人。” 薄昭旭话刚落下,南谌便带着两个对局势十分糊涂的老人走上前来,又听薄昭旭道:“二位说自己的女儿送到了您这,不知沈院主可有印象?” 沈云天爽快一笑,像是松了一口气:“大人有所不知,书院里如今住着的姑娘足有百来人,不知两位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就叫屛儿!” 老妇人抢着答道。 单说这么一个名字,沈云天能想起来是谁,那才是奇了怪了,但听了这名字有多朴素,沈云天也就拎得清这屛儿姑娘,该是被分在哪个院里了。 “这位婶子,您怕不是来错了地方吧?” 沈云天伪善的嘴脸令人作恶,连笑意瞧着都虚伪,他指了指身后那些不知所措的小姐们,奚落道:“来商徵书院读书,可是要花钱的,您瞧见那些姑娘,哪个家里不是世家大族,若只是寻常姑娘,我们也是不敢收的。” “你、你胡说!” 妇人本还心存几分侥幸,听沈云天直接抹了她女儿的存在,当即上前与沈云天撕扯起来,口中咕哝着:“你分明答应的好好的,说能帮我们屛儿找个好人家,怎么,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我当时和他可是爹亲自把人交给你们的!” “谁知您是不是被骗了呢?” 沈云天暗自冷嗤一声,拂手推开了弱不禁风地妇人,望着薄昭旭谄媚一笑:“这世上的骗子着实是太多了,两位老人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确容易受骗,商徵书院愿意补贴二位老人家一点,也算是缘分。大人还有别的事么?” 薄昭旭不语。 余下来如何做,他可是“妻管严”。 “婆婆,你们家的屛儿是不是圆脸杏眼,嗯,鼻子上有两颗痣,眉毛上也有一颗?”向夜阑上前搀起那妇人,着实是碍了那夫子的眼。 “没大没小的!” 夫子一时忘了此时还有外人在,当即就要给向夜阑一点教训,可这一耳光还未落下去,她先被人攥住了手腕。 或许说是钳制要更合适些,只听咔嚓一声,像是哪处的树枝被折断了似的,只有这妄图惩治向夜阑的夫子知晓方才该是何等地碎天倾的疼,她膝盖一软,“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向夜阑的身前。 无需眨眼,她都能觉出薄昭旭脸上该是多深邃的寒意。 妇人有些畏怕这样的场面,向夜阑待她温和,她也是怯生生地点了头:“是,我们屛儿就是这样的!” …… 向夜阑将要开口,却有些犹豫了。 那妇人却跟攥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好不容易笑了出来:“姑娘,你是不是见过我们家屛儿?我就知道,我们家屛儿命大着呢,哪是那么容易出事的?你知不知道她在哪,我可好些日子没瞧见她了!” 沈云天微微一怔,似是觉出了些什么,竟威胁向夜阑:“流云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书院何时有过这样的姑娘?” “我的确见过。” 向夜阑长舒了一口气,搀稳了身边还在发抖的妇人。 这倒的确让沈云天有些慌了神,书院里都来了什么样的姑娘,他未必有分寸,但书院里都有哪个姑娘出了事,她可是清清楚楚的! 连埋在了哪儿,他都门清。难不成还就真让这么一个丫头给找见了? “流云姑娘,你定是看错了。” 谨慎起见,沈云天决定支开向夜阑:“这种说不清楚的事,不该是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插手的,兰姑,带流云姑娘回去休息,她一准是被吓糊涂了!” 他这话是说给了薄昭旭听的,所谓一个“吓傻了的丫头”说的话,是万万信不得的。 可他沈云天错就错在了,他招惹错了人。 “让她说。” 薄昭旭选择偏袒向夜阑,一向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我看到那位负责管教我们的红姑姑,把她埋了!” 向夜阑甩起锅来也是十分顺手,只是那红姑原本也不是什么极其干净的人物,特别适合背上这口惊天大国,把牢底坐穿。 沈云天咕哝着什么“胡言乱语”、“白日做梦”,无非就是贬低向夜阑做了一个极其荒唐的梦,但有薄昭旭在此为她撑腰,沈云天只好答应了一同跟上向夜阑,去看看院子里到底有没有遇害的屛儿姑娘。 南谌带人挖了挖杨树下,却是空落落的一片,哪有什么尸首?见了这个,沈云天在心里掐了把汗,估摸着是哪位姑姑发现了什么变故,已经将这尸首换了地方安置! 奈何向夜阑皱了皱眉:“南侍卫,你这挖得歪了呀,再偏上一点。” 方才南谌带人挖的不起眼的小土堆,是向夜阑另外摞起的,无非是掩人耳目,免得这尸首真被挪动。 这一次,倒是真的露出了一张人脸…… 年迈的妇人瞧见了自家女儿已经受害,直接晕倒在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按说此时证据摆在眼前,沈云天就是再怎么嘴硬,也该老实伏法了,然而向夜阑还是低估了他脸皮之厚,竟面不改色的质问向夜阑:“流云姑娘,纵是你与她有什么矛盾,也不该做出这种事啊!” 好家伙,隔空传锅又一次传到了她的身上。 向夜阑早已准备好为自己辩护的说辞,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南漱就火急火燎地站了出来,大声唾骂沈云天:“呸,人家才来了两天,你敢不敢找仵作验一验,这事出了多久了?我可也是亲眼瞧着红姑鬼鬼祟祟地抱着锄头离开的!” “那就应当是这红姑不本分了……” 沈云天哀叹一口气,他哪是心觉懊悔,分明就是暗恨红姑做事不规矩,竟还偷懒,害他事情败露! 恰好红姑不在,这击鼓传锅的游戏,红姑自然要成为最大输家。 “王爷,前日交给你的东西,你可记得带来了?” 向夜阑说得含糊,简直就是吊着众人的胃口。 “有你万般叮嘱,本王哪敢漏下。” 薄昭旭宠信的轻笑一声,哪还有方才的肃杀气,简直就是温润的没有一点脾气。但也仅限于对向夜阑如此。 话罢,一本书页卷曲的纪事铺被呈了上来,沈云天做事谨慎,不仅助他多次逃脱制裁,还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证据。 这厮不知是缺了哪根弦儿,出了事的都有哪些姑娘,尸首被藏于何处,均被他一五一十的辑录在册,单单是这颗百年杨树之下,就埋了有七八人,可谓心狠毒辣。 南谌依着册上所辑录的地点逐一派人深查,果然都一一对上,还有些得了一条生路的,则是被沈云天送给了胡国权臣,只怕也是下落不明,无处可寻。 …… 商徵书院的恶行被揭发,书院外还围了不少被“骗”来的权贵,本以为能瞧个热闹,却是眼睁睁的瞧见许多死去的姑娘被抬出。身子骨硬朗的,都已经由家奴扶着大喘气了,这身子骨稍稍差一点的……都已经在马车里上气不接下气的瘫着了,生怕下一个被抬出来的,就是自家女儿。 他们确想让自家女儿顺自己的心意——可他们从未想让自家女儿死啊!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那可真是叫苦都没人应。 “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难熬。”向夜阑伸过懒腰,直接就埋在了薄昭旭的怀里蹭了蹭。 薄昭旭……也只能忍着被这个小作精撩拨。 恰好这时,顶着院主空衔的沈云天被侍卫押了出来,虽近不得二人的身,但还是狠狠的啐了一口,用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恨:“他们都是自愿把女儿送来的,还怪得了别人?你们就少自诩什么正人君子了!” “沈云天,你还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皇后的弟弟 向夜阑走近几步,恨不得堵上沈云天的这张嘴。 “你口中的自愿,算是什么自愿?是那些姑娘自愿来的,还是她们的爹娘自愿想要穷得揭不开锅,除了把姑娘送来,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饿死?如果是没有第二种选择的自愿,根本就不能叫做自愿。”她冷嗤一声,“你想的这些,可以跟监斩官慢慢争辩。” 反正监斩官也是自愿斩首他的,又有什么不妥?唯一让向夜阑有些“遗憾”的,就是顾言晁除了将一些重要的情报留在此处外,恐怕真的未怎么插手商徵书院的事,至此,最多能给顾言晁冠上一个用人不当的罪名。 然而向夜阑还未感伤太久,南漱便一步一跳的朝着她跑了过来,大喊道:“侠女——呜呜呜。” 向夜阑顿时觉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更别说南漱还在没轻没重的继续夸她:“多谢侠女救我一命!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要在这地方待上多久,现在一想,我当时还真是有些不识抬举,还怪你助纣为虐,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侠!义!之!士!” 天知道向夜阑多希望南漱闭上嘴,她忍泪苦笑道:“南漱姑娘太抬举我了,真的,太抬举我了。你还是先跟父母回家吧,咱们日后有缘再见。” 南漱霎时挤出了几滴泪,跟向夜阑上演了一出“生死别离”,她走后,向夜阑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要是只有自己和南漱在场,向夜阑不介意陪南漱玩上一会儿角色扮演的游戏,毕竟哄这种有点不聪明的小姑娘开心,实在不能算是一件难事。可偏偏南漱就把这些当着薄昭旭的面说了出来,让向夜阑头皮发麻…… 简直就像是人过中年以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朗读幼年时写下的“豪言壮志”,或者是什么极其矫情的酸话。 她也是很要面子的好吧! 想到这些,向夜阑又扑到了薄昭旭的怀里:“你什么也没听到。” 薄昭旭留了些人手在鸧州为商徵书院的事情善后,自己则带着向夜阑先一步回京,足以证明薄承阚的死因另有玄机的证据也已经快马递回,至少这一次,向夜阑不必再躲着各处的通缉令了。 她先行一步去宫里探望皇后,只见眼前的地上还有一抹擦不去的血污,难免让人揣测皇后宫中前几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四王妃且先在此候着,皇后娘娘还有些事要安顿,稍迟一会儿,便来见您了。”方姑姑笑吟吟地为向夜阑寻了一处坐着,太后的事到底是未查到她的身上,她不仅没受罚,甚至还沾着皇后的光升了总管。 不多时后,向夜阑眼睁睁的瞧见皇后宫中的内殿走出一位俊俏男子,她当即倒吸了口凉气…… 自己这是不是撞见什么不该见的了?内殿毕竟是皇后休息的地方,甭说健全男子,就是太监误闯进去都得添道碗大的疤啊! 向夜阑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瞧见,奈何那男人直接停在了她的身前,甚至还有些诧异。 “我什么都没看到,就算是看到了什么——也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她忍不住借着指缝的余光去瞄这男人的长相,的确称得上丰神俊朗,但若要向夜阑的私心来判断,比起薄昭旭还是要逊色不止三分。 “你再好好瞧瞧?” 男人宛如调笑的腔调让向夜阑心里咯噔一声,他不会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然后决定要不要灭口的吧? “瞧就瞧。” 向夜阑白了他一眼为自己壮胆,她琢磨着怎么说也该摆出一个不怕他的架势,让人知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但这仔细一瞧,向夜阑才发现眼前的男人长相与皇后近似,难不成,自己这是撞破了什么可以撞破的? “我好像懂了!” 向夜阑恍然大悟,“你就是皇后娘娘口中的弟弟?久仰久仰,皇后娘娘跟我提过你,不过没提起你与她长得很像这件事。” 男人稍是一愣,便抱胸大笑了起来。 “四王妃这眼力竟还不如方姑姑,看来本宫的扮相很有说服力。” 又听了这么一句话,向夜阑才恍然发现,眼前的还真未必就是男人,因为这说话的腔调,分明就是女子。只是她发现的如此迟钝,也没什么作用了。 “皇后娘娘怎么这个打扮?虽说之前没听说过您喜欢这种,但还挺好看的。”向夜阑认真的打量着皇后的装束,由心赞许。 “本宫在嫁人之前,就是这样的装束。” 皇后穿了一袭男子劲装,举手投足都轻便了不少,如今更是大大方方地盘着腿,好生飒爽。 “也罢,不提这些了。早前将你卷入商徵书院那档子事,也是想着让你把那些证据偷出来,平安要紧。哪曾想四殿下把你护得这么紧,差点连山都给夷平了!”皇后揶揄道,“不过这样也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顾言晁就算想置身事外,也得抽出点精力来善后。” “意外,意外。” 向夜阑也曾规划过一出秘密潜入商徵书院,再偷偷从中溜出,经过一系列心惊胆战的历练,把证据送回京城的计划。 早知道薄昭旭自己就有这个本事,她还不管了呢! “离京前听说皇后娘娘宫里来了刺客,不知道皇后娘娘伤势如何,有没有伤到?” “甭套本宫的话。”皇后一眼就瞧出了向夜阑没那么老实,嗔怪道:“你这一路上就没听见什么风言风语?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这不是没来得及么,但凡来得及……”她也不会选择进宫向皇后打听了。 商徵书院里消息闭塞的程度十分夸张,甚至连许多夫子都是二十几年从未离开过,问起她们有什么新鲜事,她们大抵沉默上有一会儿,或许才能答上一句:“新帝登基了。” 她们口里的这位新帝,可是都快退位了。 “也真是难为你了。” 皇后起身给她倒了盏茶,“京中这几日,除了那件事,的确是没什么太大的动静,但你们再迟上几日,陛下怕是就要立他顾言晁为摄政王了,本宫的计划,片刻都拖不得。” “何事?”向夜阑有些糊涂。 “京中传言,陛下被鬼缠上了。” 皇后漠不在意的轻嗤一声,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十分可笑,值得让人在此好好嘲弄一番。 “陛下又是三日未上朝,前朝的那些大人们,有怨气,但不敢言,只好进宫来求陛下早日上朝,可不就撞见了陛下独自饮酒寻欢,却说有谣妃在身旁,可来了好些大人——谁也没瞧见谣妃的影子。” 她啧啧叹了几声奇,若是旁人,向夜阑或许还能体会到其几分感慨,但皇后说这话……怕是在提点自己。 “此事——该不会是皇后娘娘一手安排的吧?” 说是皇后一人所为,也是有些片面,“那些大臣,应当也是皇后娘娘您所安排的。” 无论此事的真相是老皇帝真的被怨念所缠,还是老皇帝思念过度产生了幻觉,都会让那些朝臣对老皇帝大失所望,哪怕老皇帝做出什么看似很有道理的决断,也会被朝臣认定是“老皇帝糊涂下的昏话”。 而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向夜阑也想不出会有人用上如此的办法,毕竟,除了皇后,世上可未必有第二个人能找到和谣妃相似的女子,编上这么一出戏。 “不错,就是本宫所为。” 皇后十分坦率的承认了自己的“杰作”,又与向夜阑十分亲昵的攀谈了起来,一会儿挽挽手腕,一会儿撩拨撩拨向夜阑的发梢脸颊,好像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那个只知何为“大体”、“礼教”的皇后,不过是她用来保全自己的假象。 方姑姑守在殿外咳了两声,都未吸引二人的注意力,她只好去瞄一瞄薄昭旭覆着凛冽寒光的脸色,这也不知是该不该解释——这酸味儿隔着珠帘都快溢出去了。 方姑姑慎重的咳了两声,拂手掀开珠帘:“禀皇后娘娘,四殿下过来见您了。” 知晓薄昭旭与自己仅有一帘之隔,皇后也未有什么收敛的打算,只分出了些许心思:“让四殿下进来罢,手头的事可都处理好了?” “大致是处理妥当了,着实羡慕皇后娘娘,还能如此神情自若。” 薄昭旭吃起皇后这个长辈的醋来,也是丝毫的不客气,这样微妙的火药味,绝不是向夜阑第一次从这两人中间嗅到了。 “本宫毕竟只是张罗些小事,不伤神,倒是四殿下此时来此……明日的事,应当已经安排好了罢。” 皇后问过,薄昭旭点了点头。 这明日所为何事,向夜阑还是有些眉目的,但究竟如何,还得看今夜。 …… 听皇后所言,皇帝已经在宫内画舫独自饮酒三日了,终日所做,无非是描画上几副毫无筋骨的花鸟小品,入了夜,就搂着那酷似谣妃的女子饮酒作乐,二人彻夜长谈,醉至便直接睡下,睁眼继续反复如此的日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遵旨 偏生老皇帝也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人至中年,先是丧了爱子,随后又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未瞧见,换了谁都未必能马上打起精神,但老皇帝好像自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索性直接倾颓下去,用酒色蒙蔽自己。 皇后似乎还怕向夜阑露怯,拍了拍人肩膀,云里雾里的:“是他命该如此。”说罢,身着男子装束的皇后就先一步离开了。 向夜阑不语,却在暗处瞧着那酷似谣妃的姑娘一次又一次地为老皇帝斟酒,二人逐渐烂醉在酒里,甚至连向夜阑渐渐走近到屏风后都未发现。 “你我今夜,仍是——不醉不休!”老皇帝举杯邀月,却被酒意冲昏头脑,任由酒盏坠落在身,恍惚一笑,“朕可真是糊涂了。嗯?谣妃,你今日这穿的是什么衣裳,怎么,怎么是……” “谣妃”羞恬一笑,大大方方地露出了衣肩所绣的白羽凤凰,仅次于龙袍些许的明黄,乃是历朝皇后才有资格穿戴的,她今日所穿的,正是皇后加冕那日所着的凤袍! 她谄媚地为皇帝重新斟酒,自己先一步倾倒在老皇帝的怀里,似醉非醉,只知与人勾肩搭背:“陛下,臣妾想当您的皇后。” “这有何难?你想当皇后,朕便让你当皇后!”老皇帝答应的十分爽快,“朕不仅要让你当皇后,还要让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让你做世间最尊贵的女人!那些与你作对的人,都只配被你踩在脚下。” “臣妾……多谢陛下。” “谣妃”话未说完,一口黑紫的鲜血吐在案上,好一桌珍馐美馔,皆沾了几分殷紫可怖的血。 她虚弱的扶着桌案咳了两声,倒在了老皇帝的怀里:“妾身本就出身寒贫,能与陛下相伴数日,乃是妾身前世修来的福分,若有陛下隆恩相伴,妾身……死,死也无憾。” “谣妃”这一口气并未直接咽下,而是在老皇帝怀中苟延残喘,不禁让向夜阑感慨一番——皇后做事着实狠辣。若说老皇帝将晚年的这颗真心给了谣妃,向夜阑是信的,当时未瞧见谣妃的惨状,老皇帝或许还会对昔日的美好留有几分念想。 偏偏皇后此时根本未留余地,就是要让老皇帝亲眼目睹心爱之人从怀中死去的惨状,最后含怨九泉。 “谣儿!谣儿!”老皇帝抱着怀中姑娘唤着谣妃的闺名,却不知这几日的温情都给错了人,正如他不知这一出生死别离,都是皇后为了诸他心智所设的一局。 未过多久,老皇帝便觉出了自己身体的异状。 他慌张地捂住嘴,仍未能阻止那口腥涩的浊血从口中涌出,较起口中弥漫的血腥味儿,心肺被灼烧的滋味更令老皇帝痛苦不堪,宛如千万条小蛊虫在啃食他的脏器,乃是世间罕有的酷刑。 老皇帝一把推开怀中还在呜咽的“谣妃”,妄图用羸弱的身姿爬出门外,去求太医解救自己。 但他犹豫了一瞬。 只因为这一瞬间的犹豫,“谣妃”抓住了老皇帝的衣角,不容他离开。老皇帝错愕地扭过头,“谣妃”竟拿下了灯台上的红烛,笑意凄清。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老皇帝一手捂着绞痛的心口,一手支撑着自己杵在地上,“危险,快放下!” “谣妃”确是放下了那根红烛,只不过与老皇帝的心意远远相悖——她将红烛直接掷向了堆积数层的幔帐,火势借着上好的媒介迅速蔓延,老皇帝火攻心头,登时吐出一口更为浑浊的血…… 那扮作谣妃的姑娘咽气前,用最后的气力掀翻了桌案,任由清酒浇筑在火上,让火势愈发的恐怖。 向夜阑拽起裙角向门外跑去,又向外大喊道:“来人啊——画舫失火了!来人啊!” 这几声叫喊,无非是虚晃给外人瞧的。 皇后离开画舫以后,会命人在宫中假意行刺各位娘娘,将宫中的大半兵力都调去后宫各处,就算想赶来画舫,也未必能救得了这等能吞噬整座宫殿的大火。不过后宫中的一出行刺,同样是掩人耳目的一枪虚晃。 更有不少人是早与皇后商议过,借假死之名出宫与家人团聚,至于那与皇后有些仇怨的徐太妃……就要看皇后打算如何“安置”了。 “来人啊!”向夜阑接着卖力的大喊了几声,“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火场里,赶紧来人救火啊!” 打算以假死的方式换个身份的,亦包括饱经宫规束缚的皇后。 “别喊了。” 老皇帝猛咳了两声,仿佛要将折磨他的心肺一并咳出,也算是缓解了一时的“痛苦”。 他的反应倒与向夜阑所想的不同,毕竟几次相见,老皇帝都是“本色出演”了一个神志不受控制的疯子,故而老皇帝此时竟未大声唾骂些难听的话,反而是爬到了火势稍小的门边,端身正坐,着实让向夜阑有些吃惊。 “没人会来。”他虚弱道。 “儿臣……儿臣怎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困于火海,却什么都不做呢。” 向夜阑伸手摸向了袖中所藏的短匕,皇后曾叮嘱过,若是毒发太迟,有些事——还需她向夜阑亲自来断后! 毒与药最为相似之处,是药效有快有慢,毒发亦然。 在此断后无疑是件极其麻烦的事,真要论起罪名,皇后在后宫挑事,恐怕至多也就是打入冷宫,薄昭旭要做的……风险尚可权衡,但向夜阑如今要做的——最轻也是掉她一个人的脑袋! 所以此事,只能成,不能留后路。 “怎么——不敢动手了?”老皇帝似是看出了向夜阑这点小心思,他向人招了招手,威严道:“到朕身边来。” “陛下……” 向夜阑颇为犹豫。虽说火势目前还称得上安全,但也不足以支撑她和老皇帝在此促膝长谈啊! “别走。” 老皇帝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瞧出了向夜阑有想要离开的心思,他斥责不准向夜阑的姿态,倒更像是在挽留。 他何曾有过如此落魄的时候,只能将双手杵在地上支撑身子:“朕不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手段,但今日——朕是没办法活着走出去了,是吧?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怕的!怕朕现在还能站起来与你对峙不成?过来……朕拿命换,换你为朕做些事。” …… 向夜阑也不知是被哪路鬼迷住了心窍,竟然真的俯身蹲在了老皇帝的身边,给予老皇帝最后一缕微不足道的关怀。 “你是真不怕朕拉你一起死啊……”老皇帝自嘲般的大笑两声,却又如同赏识一般拍了拍向夜阑的肩膀,“朕长话短说,你给朕听好!否则,要是除了什么乱子,没人能……保全你们。”老皇帝的嗓音已然有些颤抖,纵然想对向夜阑交代些长篇大论的嘱托,如今的状态,也不足以让他把话说完了。 “您说。”向夜阑淡然道。 “朕早便知晓……要有这么一日了。” 老皇帝虚弱地垂下头,他的身体在颤抖,好像在忍耐什么:“顾言晁——顾言晁祸乱朝纲,该有一死!朕活着逃不了他的掌控,死了,倒也痛快!痛快!昭旭不愧是朕的儿子,当机立断,能成大业。” 这些话,向夜阑倒是从未听老皇帝提起过半个字,好像薄昭旭是他前世的仇人,亦是他最为厌憎的儿子。 老皇帝的面容在火光照耀下更加病态苍老,却有一种不怒自危的气势。 可说罢,老皇帝忽得开始抽搐,这倒不是那毒的效用——是老皇帝的罂粟瘾犯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共同折磨着老皇帝的心智,这般苦楚,可比目睹着“谣妃”在自己怀里死去还要令老皇帝崩溃。 向夜阑叹了口气,从未起火的角落里寻见了老皇帝平日吸食的罂粟果子,大抵是有几分于心不忍,便递到了老皇帝的手上:“儿臣,都记下了。” 于老皇帝这样毒瘾入骨的人而言,想起那股飘飘欲仙的滋味就已经十分难以抗拒了,更别提向夜阑此时为了让他安生上路,直接把罂粟果递到了他的手上,可老皇帝竟真的凭借自己的意志,硬生生咬下了唇边的一块肉,也为吸食一口罂粟果子,甚至是把此物狠狠地掷向了火里,执意要与前些时日的昏庸做段割舍。 可那毒瘾还是十分摧折人的心智,老皇帝刚将罂粟果子掷向了火里,便开始渴望吸食罂粟的欢愉,他将一朝皇帝的尊荣尽数抛于身后,颤颤巍巍地跪着爬到向夜阑身前,扯着向夜阑的衣袖挣扎。 向夜阑一阵心慌——这也未免太吓人了点! 老皇帝的嘴唇张了张,似乎是想祈求向夜阑再“恩赐”他一次,再为他寻上一颗罂粟果,他颤抖一会儿,说的竟是:“给朕一个痛快!朕、朕知道你带了刀子来的!快,杀了朕,杀了朕!” 他用力地摇晃着向夜阑的胳膊,简直就不像是一个毒入心肺的人能说得出的话,向夜阑一时未攥住,银白的短匕掉落在地…… “朕,朕忍不了这种痛苦了!”老皇帝声嘶力竭的哀嚎着,“你不懂,你不懂他对朕用了什么东西!快——” 第一百七十九章人抓到没有? 他独自扭过头吐出一口血。 向夜阑从老皇帝虚弱的手下挣脱,她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将那短匕重新拾起,长舒了一口气:“儿臣——遵旨。” 她到底还是对此有所顾忌,纵然用刀刺向老皇帝,也仅是为了给老皇帝一个痛快,给他一个心中能够接受的“体面”。 “你替朕告诉他……朕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受乱臣所控,晚年做了许多害臣、害民、害国的事,就连他这个儿子,都未有一日对得起过!我对他不起,等下辈子,只做他爹,不做皇帝!” 这次,老皇帝是切切实实的说不出什么话了。他虚弱地瘫倒在地,浊血不受控制的从鼻腔与口中涌出,可他此时的嘴角,竟还有着欣慰的笑意。 他用沾满血渍的手攥住了向夜阑的胳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道:“真正,真正的圣旨在……” “朕寝宫的花坛下。” 老皇帝合上了眼。 画舫中的大火似乎也是为了等待老皇帝交代过临终前的遗言,他此时咽了气,火势也不受控制的开始满眼,渐渐烧到了向夜阑的脚下。纵然她想让老皇帝拥上“谣妃”,弥补一时的缺憾,也只能匆匆离去,以免引火上身。 “王妃。” 南谌带着上百员宫中侍卫“恰好”来迟,众人也来不及询问些什么,直接按照各自分工,妄图开始熄灭这场大火。 但总归是有些于事无补。 向夜阑被皇后派来的映颜姑娘搀下画舫,两脚踏上青砖的一瞬,向夜阑便整个人坐倒在地,将自己抱成个团。 谁人瞧了,不说她向夜阑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连面子都顾不得,只能在这儿“报团取暖”,聊以慰藉。 就连自认了解了向夜阑三分的映颜都忍不住在人身旁蹲下身,妄图仔细瞧瞧向夜阑的脸色:“四王妃,您可还好?可是方才吓着了?”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向夜阑因受惊而露出的惨白面容,却见向夜阑漠然抬起头,问:“人抓到了没有?” 连老皇帝的命都搭了进去,图的也不过是将顾言晁困于京中,再将人擒获,高低要治了他的罪。 她这一夜忙得跟劳模一样,要是人没抓到,那自己可真多是太冤了。 “人……” 映颜有些为难,“四殿下已经带人去顾府了,但有人说……叛臣顾言晁早前听到了些许风声,恐怕已经逃了。” …… 向夜阑忽然陷入了沉默,她倒是想过顾言晁为人精明,可未想到所有人为他设下了这么一局,竟然还能出现纰漏!只怕这问题还未必出在了顾言晁消息灵通上,恐怕自家里——也有人是不值得信任的。 她刚想到这儿,便在不远处瞧见了薄昭旭,看人这副苦闷的脸色也知,擒获顾言晁这件事不是那么顺利。 向夜阑站起身,迎上薄昭旭:“人抓到了没有?” “迟了一步。” 薄昭旭揉了揉额角,他这段时日几乎未曾休息过,宫中琐事告了一段落,他也能松懈些许:“顾府上下都已经排查过了,大抵是因为时间匆忙,整个顾府,只逃了他一个。至于其他人,都已经交由本王的心腹审问了。若只是无关的家仆,本王便遣散他们回乡。” “也好。” 向夜阑认可的点了点头,大难临头各自飞,顾言晁未带上他们也是说得过去,若真拖家带口的,只怕连他自己都逃不掉。 只是向夜阑忽得想到:“那个顾老夫人呢?可抓到她了?” “也抓到了。” 无需向夜阑提醒,第一个被严加审问的就是顾老夫人,毕竟无论如何,顾老夫人都是顾言晁在京城中唯一的亲眷。 “这人很不一般,王爷最好还是亲自审问。”向夜阑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回想着曾撞破的可疑之处,“她应该不是顾言晁的生母,顾老夫人这个身份,是假的,至于她究竟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但——陛下能变成今日这样,应当和她少不了关系。” 向夜阑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那顾老夫人实在没有任何可取之处,至少在她所见闻中,顾老夫人算不上一个能登大雅之堂的长者,除了为顾言晁添了些麻烦,好像也未做过什么。可她又不是顾言晁的母亲,顾言晁何必留她在京中,给自己添乱? 顾言晁来华国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单纯。 那他大可从一开始就挑选一个更为合适的人选来扮演“母亲”这个角色,可顾言晁既然把这位“顾老夫人”留在了身边,便说明此人于他有大用处,而且需要近身协助,不能轻易被外人怀疑。 偏偏顾言晁此时又把她扔了下来…… 那就说明她的用处已经走到头了。 而这个“用处”,多半就是老皇帝口中所指的顾言晁对他做的事。 天将将要亮时,画舫大火才终于被扑灭。 “谣妃”与老皇帝的尸首被人抬了出来,只是这时的“谣妃”,已然换了另一种身份——“遇难的皇后”。 一国之君葬身火海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华国上下。 整夜都未合眼的向夜阑,在众人的注视下衬托得更加憔悴为难,一众朝臣在殿下围得水泄不通,你一言我一语的咕哝着昨夜的火势有多大,连身处京郊的某位大人都瞧见了漆黑漆黑的烟——人能活着出来才怪! “别吵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喝一声,“昨夜的大火实在蹊跷,宫中防备森严,怎会等到火势不可控制了,才有侍卫前去救火!” 有这种怀疑,也是不可避免的。 “陈大人怕是只关注昨夜的大火了。” 薄昭旭身居高位,身前摆着一只雕了九龙的玉玺,虽未继位,但已是帝王之姿,浑然天成。 “昨日夜里,有胡人大胆入宫行刺,就连前朝的徐太妃……都已经遭遇不测。后宫中尚有如此大乱,宫中侍卫,哪还能来得及去顾及画舫大火?”他说得理直气壮,反衬得那陈大人有一股不识疾苦的狂妄。 陈大人一时说不过,只好将矛头对准向夜阑:“可这画舫好好的,怎么就会起火?臣还是觉得可疑,连皇后娘娘都……” “这火,是陛下亲手放的。” 向夜阑有模有样的抽噎两声,分明还未挤出眼泪,却先一步拂袖拭了拭眼泪,好不可怜:“陛下日夜耽于美色,不肯上朝,我便是与皇后娘娘一起,去劝陛下早日振作的!可陛下偏说遇见了已经逝去的谣妃娘娘,还说要册封谣妃娘娘为后,放这么一场火,是因为谣妃娘娘就得用这么华贵的礼节。” 因皇后早便派人散播过老皇帝醉里见鬼,开始神志不清的传言,所以向夜阑说得如此夸张,也未有人怀疑过。因为老皇帝的确说得出这种话。 “陛下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会不清醒,一会又清醒,不清醒的时候,说要和谣妃娘娘在火场里双宿双飞,清醒的时候——就说自己要一死,和谣妃娘娘永远在一起!这好好的,不知怎么就疯了,又是放火,又是浇酒,偏是不肯从火场里出来。” 向夜阑佯作痛苦的带了几句哭腔,“我也是叫了人的,否则单凭我和皇后娘娘两个人,如何能拖得动陛下的龙体?那时……画舫的木梁塌了下来,再想救人,已经来不及了。我本想带着皇后娘娘一起离开,至少,至少也该救走一个,可……皇后娘娘说她无论如何,都得陪着陛下,就是死,也要和陛下一起死。” 如此感动的一出戏码,连向夜阑都忍不住为之动容,如果皇后没有混在朝臣当中,听她解释这些的话。 那些朝臣纵是不信,也想不出什么再纠缠下去的理由了,只听忠勇侯高声道:“事已至此,就请四殿下早日继承大统,匡扶山河社稷!” 一旁的群臣也附和两声。 偏生这时,有一人从袖中取出了金黄的圣旨,高声喝止了其他人的言语:“臣手上,有陛下留下的圣旨!”他将圣旨展开于手中,“陛下可是说了,要传位给顾大人的!只怕四殿下,不能继承大统了。” 殿下这人大抵是拥护顾言晁的命臣,只是在顾言晁的心中,他也仅仅是占了个无足轻重的位置,否则又怎会被顾言晁独自留在京中,甚至连顾言晁已经逃了都不清楚。倒是个被顾言晁利用的可怜人。 “王爷,我不懂——”向夜阑挑了挑眉,“伪造圣旨,该是什么罪名?” “死罪。” 薄昭旭声寒如冰。 “原来如此。” 向夜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分明是她一手把那位大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却又一本正经的劝慰道:“这位大人,你放心,我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只是传位给异姓人这种事本就稀少,需要仔细查证才行。你若确信自己手中的圣旨是真的,变呈上来吧?” 那位大人犹犹豫豫地不肯上前,可见老皇帝临终前决议传位给顾言晁一个异姓人这件事,本就是十分的荒谬。连极其拥护顾言晁的他,都很难被这张圣旨说服。 第一百八十章抢劫酒楼 他吞了吞唾沫,“此圣旨,确是陛下亲手交给微臣的。” 偏生此事,的确是事实。 但那时的皇帝,又有几分心意是真正顺应了自己的想法的? 殿下瞬间一片哗然,乱作了一团。 薄昭旭咳了两声,镇住了殿下众人,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从老皇帝那继承了十成十,纵然嘴角带笑,也是威严至极,令人不敢有半点异心,仅有丝缕质疑,也在薄昭旭的注视下当即瓦解。 “本王手上,亦有父皇留下的圣旨。”他笑得淡然,好像旁人手上争得炙热的皇位,于他只是俗物,“但若是哪位大人心有不服,想要自荐其位,本王也认同。” 向夜阑嘴角的笑意差点有些绷不住,这男人说得倒是轻描淡写,且不说那些群臣到底有没有能力与薄昭旭抗衡,谁有这个胆子?说得好听点,便是毫无分寸的在这种事情上选择了毛遂自荐,坦白了说…… 就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谋权篡位啊! “两份圣旨也许都是真的,陛下在世时,也曾提起过要让位给故去的二殿下,奈何二殿下抛下父兄早早离去,徒留陛下在深宫中伤感,饶是我见了,也要感慨一声。但二殿下毕竟已与陛下生死两隔,无法继承皇位,陛下想要另寻合适的人选,也是合情合理的。” 向夜阑注定要在此唱上一出白脸,心平气和的来缓和双方剑拔弩张的锐气,连那些自诩聪慧一世的大臣自己都要感慨,无论薄昭旭说得多么尖刻,从向夜阑的口中重新说出,都是极其柔和的。 这位四王妃可真是擅长极了各种话术! “既然陛下留下了两份圣旨,便说明顾大人与四殿下在陛下的心里,都是十分合适的继位人选,至于为何留下两份圣旨……”向夜阑留了些许悬念,“大抵是因为陛下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吧?如此一来,只需要看看哪份圣旨是先拟下的,就能推断出陛下的想法了。” 若是向夜阑的这个推测都难以服众,只怕殿下朝臣们也想不出更加合适的说法。 那手握圣旨的大臣哑然失色,差点儿急得说不出话来,“回四王妃,这圣旨,乃是陛下于数日前传给微臣来保管的。” 其实这纸传位圣旨已经到他手上一月有余,但既然向夜阑说了要分先后,他只好将接旨的日子说近些许。 可他还是低估了向夜阑笑中的深意,只要这圣旨不是老皇帝在火场中亲自传给他的,就毫无意义。 “几日前,看来陛下是因为商徵书院的事情被查出,对顾大人失望了吧。”向夜阑假意同情的苦笑两声,“四殿下手中的圣旨,乃是陛下昨晚清醒的最后一刻亲口所述,方才在陛下寝宫找到了圣旨这事,诸位大人应当还不知道吧,但各位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询问宫中几位掌事。” 那反驳薄昭旭的大臣霎时间傻了眼,他怎么就忘了商徵书院这一茬?这夫妇二人从一开始,就是在给他下套! “父皇尸骨未寒,本王原不想争辩这些,但各位大人既然提起了,本王定是要给你们一个交代。” 薄昭旭感伤地侧身扶额,向夜阑十分配合地伸手扶住了“羸弱不堪”的薄昭旭,这一来,好像是那些争辩皇位归属的大臣有些不识轻重,辜负了先帝信任,竟是做出了如此不近人情的事! “若父皇的确让位给顾大人,本王绝无二话,只是……” 他这次欲言又止,像是在剖析一段端肃的隐情。天知道那些不暗昨夜之事的大臣有多惶恐,恐薄昭旭为难之下所说的,是顾言晁乃是他流落民间的皇兄弟。 那些接受能力差的老臣,怕是能原地吓晕过去。 “顾言晁身为朝廷命臣,不但挟持天子,祸乱朝政,与胡人勾结意图谋反,更以书院之名做着残害女子的勾当,此人——该诛九族才是。” 薄昭旭漠然的宣读了顾言晁的罪证,反而让那些心提到嗓子眼里的老臣松了一口气,甚至附声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早日擒获叛贼顾言晁!” 一人起了头,殿下顿时齐刷刷的响起了相同的口号,那些顾言晁的拥护者被夹在其中,难以自若。 薄昭旭倒不意外这些反对的声音,先一步从容道:“诸位大人若对本王所言难以信服,本王命大理寺处备好了有关其罪证的卷宗,若对本王有疑,大可亲自查阅。” 说罢,他便携着向夜阑大步离去。 然,哪还用他们挨个去大理寺查证顾言晁所犯下的罪证究竟是真是假,顾言晁设立商徵书院的罪证,一经向夜阑的手,当日便传到了举京无人不知的地步。 何况……作为话题中心的顾言晁可是始终都未出现在朝堂之上。 是夜。 向夜阑回了四王府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好生梳洗一番,抢救自己几乎要打结的发髻,散散身上的烟味儿。 走出房间时,夜色已至。 她瞧着薄昭旭一个人俯身蹲在角落里,身边一反常态的没有半个侍卫,这种景象着实是有些稀罕。 向夜阑走近以后才看出薄昭旭的身前摆了一盏火盆,看似七情皆绝的谪仙人,竟也有割舍不断的东西,但这火盆代表的意义,向夜阑着实再清楚不过。 人间尽头,只有“来不及”。 “王爷这是为谁烧纸?” 向夜阑悄悄走近到薄昭旭的身侧,原以为以薄昭旭的洞察力,早已察觉自己的动向,偏生这次,薄昭旭竟有些迟缓的怔了怔:“父母。你在那等了多久?” “没多久。” 她小心翼翼地蹲在薄昭旭的身边,按说薄昭旭调离了所有的侍卫,应当就是为了讨份清净。那些侍卫大抵永远都无法察觉,作为下达命令的四王爷,或许只用一个简单的命令,就能让他们离开,但仅仅作为薄昭旭这个人而言,他是需要有人守在身边的。 哪怕仅仅是守着。 “我原本以为……王爷应该会很憎恨陛下做过的事。”但向夜阑未料到,薄昭旭还会为老皇帝烧些纸钱。 “陛下昨晚曾跟我嘱托过一些话,让我转告给你。”她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他说来世不当皇帝,只当父亲。” “你说这些本王都知晓。” 薄昭旭好像并不吃惊老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便让向夜阑有些好奇,在顾言晁以某种手段操控老皇帝之前,这对父子该是如何相处的。 他皱了皱眉,“昨晚的事,他都清楚。本王曾想过很多办法,妄图寻个两全的法子,但……安能两全。夜阑,你可知天子死后,该有何待遇?” “举国守孝。” 向夜阑一时未从薄昭旭的称谓中缓过神,薄昭旭对自己称谓的每一次转变,好像都是对自己态度上的转变。至少今夜,她可以称得上与薄昭旭彻彻底底的交了心,兀见双方本来的面貌的。 “但他们所奠念的,不过是些空想,是驾崩的天子。” 薄昭旭将最后一打纸钱掷入火中,却未急着起身,而是与向夜阑一同望着铜盆中的火光跃动,神思恍惚。 “这世上,能在私下里奠念父亲的,便只有我一人了。”他勉强挤出些许笑意,“我更年少时,时常担忧身边人的离去,拼命想要攥住一切。母亲故去时,我抱着她,万望她知晓,我有多么不希望她离开,可她就是离开得十分果决,不留任何痕迹。” 这父子二人的相似之处,的确有许多。 “谁说的?”向夜阑没轻没重地揉了揉薄昭旭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因受委屈而难过的小孩子,薄昭旭神色当中只有苦闷,她便代替薄昭旭笑道:“还有我呢。你记着的事,我当然也会记得,记一辈子。” “所以我时常担心……” 余下的话,向夜阑大抵也清楚。 可就连薄昭旭自己都未料到,有些话,竟是如此难说出口的。他竟是被自己气了笑,“只因你这女人,我时常要心慌上好些时候。” 薄昭旭嗔怪道。 “我时常会想,单凭向府那些迂腐呆滞的老古板,如何能养的出你这样的向府大小姐来。” 向夜阑有些呆滞的笑了笑。几乎是经薄昭旭这么一提醒,她才懂了薄昭旭的不安源自于何处。 “王爷既然说了要守着我,那我也要守着王爷。永远。” 说了句“好听”的酸话,薄昭旭总算是被她哄回来了一点儿精神,如撒娇似的,“本王如今,缺子嗣。” …… 登基仪式尚早,礼部又始终未挑出合适的日子,继位一事便被暂且搁置在了一旁,去处理与顾言晁有关的烂摊子。 向夜阑得空,便打算去李氏酒楼瞧瞧武梓熙,武梓熙再怎么说也是怀了身孕,稍有照顾不周,那就要吃些苦了。 然而向夜阑刚下马车,便因眼前的景象愣了住。 酒楼外围了比寻常还要多上数倍的百姓,而京城的官兵正在疏散那些堵住闹事去路的百姓,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什么好迹象。 第一百八十一章时日不多 “南谌,你去打听打听出什么事了。” 向夜阑吩咐过,便等着南谌回来传话,奈何南谌好像对她所言有些误解,直接“提”了一个还算悠闲的官兵回来。 那官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亲自解释给向夜阑:“这李氏酒楼不知怎么回事,竟招惹了些胡人,昨日夜里,被胡人洗劫一空,人也伤了不少,唉,当真是倒霉啊!可那些胡人,只怕早就溜出城去了,想讨个说法啊,估计是难!” 钱财丢了,尚且能重新赚回来,但向夜阑一听伤了人,也来不及与那给她解释的官兵道谢,直接就跳下马车,向人群当中挤去。 “李老板,想开点儿,这好歹啊,命是保住了!你就放心,官府一定彻查此事,帮你讨个说法!” 为首的衙役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来安慰凤娇姑娘,便带着手下人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众百姓在门外啧啧感叹:“这李老板做生意真是不容易!偏偏这个时候,遭上了这样的劫难。” 向夜阑好不容易钻过层层人群,挤进了酒店大堂之中,那些查案的衙役为了方便训话,会把当事人都聚在一起,因知晓这个,向夜阑审视着大堂中的景象,那些熟悉的面孔皆在,虽是瞧着鲜血淋漓的,但几乎没受什么重伤。 只有凤娇姑娘似乎撞破了头,正用一张被血浸透的帕子捂住额头,咬牙忍着疼。 但向夜阑很快反应了过来——武梓熙不在这儿! 她赶忙快步上前去,先是递了一张还算干净的帕子给凤娇姑娘,“凤娇姑娘,你看到长朝县主了没有?她有没有事?” 见到向夜阑,凤娇姑娘的脸色有所好转,较起那些只会说场面话的官兵,她倒更信任向夜阑一些。 “此事说来很奇怪。”凤娇姑娘懊恼的长叹一口气,“劳烦四王妃的侍卫帮忙关上门,有些话,不好说给外人来听。” 压根不需向夜阑重新吩咐,南谌很是自觉地自外关上了大门,捎带手去疏散那些瞧热闹的百姓。 凤娇姑娘总算松了口气:“出事了。昨日夜里,我听见了屋外的脚步声,才撞见了那些胡人,虽是第一次瞧见,但也与我想象的八九不离——很是吓人。” “我原以为那些胡人是迫于生计来抢劫钱财的,被他们推倒在地以后,我索性装晕,想着他们早些拿钱走人才好。但我方才检查过,那些胡人根本没拿走什么值钱的东西,倒像是做做样子,有什么别的目的!” 凤娇姑娘显然是与向夜阑想到了一起去,“这些人要是冲着我来的,怎可能任由我躺在地上?至少也该看看我是死是活,留在酒楼的几位厨娘,也都安然无恙。这一瞧就是奔着县主来的!想到这些,我赶忙去县主的房间,结果只瞧见了照花姑娘倒在血泊里,已经送去医馆医治了……” 她或许不知武梓熙与谁有这样的仇怨,但向夜阑可是清楚的很——除了顾言晁,还可能有谁?只是向夜阑与薄昭旭都以为顾言晁逢此劫难,定是已经连夜逃离京城,着实是没想到顾言晁还留了这么一个后手。 安抚了凤娇姑娘几句,向夜阑便去向了照花所在的医馆。 她去时,照花刚刚有些清醒,抓着向夜阑的胳膊喃喃道:“县主,县主……” 照花如同在噩梦中惊醒似的,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县主在何处?”她倒更希望昏迷前的种种是场噩梦,但她惊坐起身时宛如撕裂的剧痛,提醒着照花一切皆是真实发生的。 她的确没保护好武梓熙。 “我不知道。” 向夜阑为难地摇了摇头,对昨夜之事难免自责:“我并不知酒楼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究竟是谁带走了长朝县主,你可有印象?” “是顾言晁!” 照花一想起这个名字便恨得咬牙切齿,仿佛咬碎了她所憎恶的这三个字,就能咬碎顾言晁的骨头。 “奴婢原以为搭上这条命,就能保护得了县主,没想到——奴婢实在是不争气,怎么就晕了过去!怎么就,怎么就……”她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双腿,竟是把所有的过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眼泪如同断了线似的,噼里啪啦的掉在手背上。 “照花,别急着哭。他有本事掳走你们县主,我便有本事将人带回来!你还记不记得他们说过什么?有没有提起自己的去向之类的?” 向夜阑笑着替照花擦了擦眼泪,纵然她也心忧,但要是所有人都乱作一团,那可就害了武梓熙了。 “奴婢不记得了。” 越是想不起来晕倒前的一切,照花便越是憎恶自己的无能。 “无妨,我先回去找人查查线索,你先养好身体,想到什么了,直接派人去找我就好。实在想不起来,也不必自责。” 向夜阑吩咐南谌调来些人手驻守在医馆后,便赶回了四王府。待她回去时,薄昭旭正在严审那位顾老夫人。 那位名义上的顾老夫人还身着向夜阑上次所见的茄紫色衣裙,若忽略胸口的一滩血渍,也称得上是大方得体的大家夫人了。 瞥见顾老夫人嘴角已经干透的血渍,向夜阑好奇道:“这人你已经审过了?有没有审出些什么东西来?” “顾府的家仆,本王已经派人逐一排查过了,都是些普通人。唯独这位……本王还没有审过,她的内伤,是在那日夜里留下的。” 这便不难推测顾言晁为什么会抛下这位顾老夫人了,因为她吐了血,一副要死不活的架势,顾言晁这般精明,自然不会带上一个眼中的累赘。 顾老夫人冷嗤一声,对薄昭旭所言十分不屑:“你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才让老身被反噬至此——难不成,狗皇帝已经死了?” 薄昭旭望着向夜阑无奈地摇了摇头,虽说顾老夫人嘴上强硬的很,但被薄昭旭擒获以后,她的确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 “没人在乎你被反噬的事,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顾言晁逃哪去了?” 向夜阑气势汹汹地闯到顾老夫人身前,又张望了一眼四周,尽是些她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刑具,单单瞧上一眼,便让人毛骨悚然了。她指了指审讯室内乍一看下来最为骇人的烙铁,威胁道:“你要是不说,我就把这屋子里的每一样刑具,都对你试一遍!顾老夫人应该没忘记,我打你的那些巴掌吧?”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竟是毫不客气的啐了一口。 “要说那个恩将仇报的小东西躲哪儿了,婆子我还真不清楚!那可是个顶狡诈的人物,你们现在想抓他——难喽!要婆子我说,你们就是问错了人,哼,我要是知道这小东西逃哪去了,还会被你们所擒?婆子我定是第一个要了他的小命,拿他的头当球踢!” 但她的语气显然是比刚才平缓了许多,向夜阑那几个不留余地的巴掌,还是给顾老夫人留下了些许阴影的。在顾老夫人的眼里,这个瞧着有点疯的丫头,绝对是说到做到,嘴硬挨上这么一套刑罚,着实是犯不上! “那些臭鱼烂虾,逃了便逃了,命可只有一条,小丫头,我要是你,绝不会把剩下的日子搭在这上面!你的命本就补长了,没准儿在这上面一折腾,嘶,这可又要折上小一半的寿啊!” 顾老夫人说得神神叨叨,简直像个疯人才说得出来的话。 然而向夜阑还未来得及质疑顾老夫人话里有何可疑之处,薄昭旭竟是怒不可扼的抓住顾老夫人的衣领,差点连椅子都一并提了起来,字字都像是要让顾老夫人懊悔自己说了些什么:“你方才胡说些什么?” “你们信与不信,与婆子我何干?总归这要命的东西不是生在了我身上,等事情验证,你们自己瞧就是了!” 顾老夫人理直气壮地仰起头,这倒说得向夜阑的确有些心慌,关于原主的身子到底有何隐疾,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清楚。 “顾老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拂下了薄昭旭青筋四起的手腕,与顾老夫人面面相觑:“诚意我已经给你了,否则,我大可直接对你严加审问,想从你嘴里问出些什么要紧的事,应该不难吧?” 顾老夫人还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她身负内伤,连向夜阑都未必敌得过,更别提去忍受各种酷刑折磨。 与其被严刑拷打的不成人样,倒不如直接给向夜阑透个底,没准儿还能搏来些宽大处理的机会。 “小丫头,你再走近一点。” 顾老夫人可谓是在向夜阑面前摆足了做派,向夜阑顺着她的心意上前两步,她竟是举止浮夸的咳了两声,像是嗓中卡了些什么东西,“这话要真说下去可就长了,婆子我好像,也有一阵子没喝水了。记得松松绑,至少让人喘口气不是?” “去取水。”薄昭旭向门外吩咐下去。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看出来了——上官家的那个小丫头说得没错。” 第一百八十二章蛊毒 几经折腾,顾老夫人终于用一口温水润了润嗓子,四周的血腥味也有所缓和,但她眉宇间的痛苦只增不减,两眼瞪得血红。 “我问你,你年少时,可曾经历过什么变故?” 她竟还真十分认真的为向夜阑分析起了过去种种,这么一个寻常问题,偏生就把向夜阑问了住。 向夜阑错愕地摇了摇头,不忍去回应薄昭旭关切的目光。 僵持片刻,向夜阑构出了一个还算合情的答复,强颜欢笑道:“年少时的事情太多,我实在是记不得了。听家里人说,我应该是生过几次大病,除了这些,我也不清楚了。” 忽得,顾老夫人掩面咳了两声,到底还是因为她给人的印象太像个疯子,哪怕以身饲毒,看起来都十分的合情合理。陪同审讯的侍卫心惊胆战地掰开她的掌心,唯恐顾老夫人是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回王爷,什么都没有。” 侍卫的举止就像是反复执行同一道指令的机械,麻木而淡漠,向夜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在顾老夫人的掌心看见了一片黑紫色的血。 “这倒是奇了怪了,你这丫头对自己的事儿,就一点也不上心?只怕是连上官家那丫头对你的了解,都比你自己要多吧!” 顾老夫人谐谑的嗤笑一声,不知是从上官娆那听来了些什么,才会发出如此感叹。 “你可想好了,婆子我要告诉你的这点儿事,寻常人未必接受的来。”她意味深长的望向了薄昭旭,“好好考虑,是一个人听,还是如何?” 一时间,向夜阑觉得自己更像是被拷问的那一个,她的思绪有些嘈乱,屋外的天色逐渐阴沉,倏然刮起一阵狂风。 倒像她的心迹似的。 “你若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本王可以离开。”薄昭旭摸了摸她泛着寒意的脸颊,为她过度些许余温,“无论何事,都有本王同你一起担着。” 怎就闹得这般沉重呢? 向夜阑如是自嘲一般笑了笑,她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感受着仍在悸动、充满活力的心跳,至少此时,自己还拥有着鲜活的生命力,眼前的种种,也并非是世事间的一场大梦,身边的所有,都是切切实实的存在的。 她对薄昭旭的喜欢是,薄昭旭对自己的真心亦是。 “我从来都不怕。” 向夜阑赶紧摇了摇头,“此人如此狡诈,嘴里未必就有几句真话。王爷最好还是陪在我身边……免得有什么别的乱子,我来不及应对。”她故作严肃的咳了两声。 那留在审讯室内的侍卫倒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退了下去,一语不发。 “你愿意留什么人来听,与婆子我毫无干系,至于这些事你信不信——那就全随你了!婆子我扪心自问,不知道是谁和你有这么大的仇怨,竟会在你年幼时,就给你种下如此狠辣的蛊毒,上官丫头同我说的时候,我还笑她夸大,这世间哪有这样奇特的蛊毒,连我都没有办法医治?稀罕,着实稀罕!可要说这更奇怪的……” 门外的雨声忽然清晰,顾老夫人也将要说到要紧处了。 “要我说,这种程度的蛊毒一旦发作,你根本活不过三年!可上官丫头花钱找人打听过你的过往经历以后才发现——你七岁那年曾踩空摔落到向府的水池里,自打那以后许多年,都没有人见过你,你身上的蛊,也是在那年陷入了濒死的状态,虽未拔除,但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向夜阑“捧场”的干笑两声,若事情点到为止,只怕顾老夫人也不会装神弄鬼的吓上自己半天。 除非这顾老夫人的脑子真不怎么正常。 “继续说。”薄昭旭漠然道。 “要是换了别人,恐怕还真没什么见解,但上官丫头不一样——那可真是个天纵奇才啊!偏偏就,唉!若不是年纪轻轻就断送了这条命,婆子我可还有不少能教给她的东西……”顾老夫人深感可惜的长叹了一口气。 “上官丫头擅毒,她调配的毒,虽不至于要了你的命,但能重新唤醒你体内蛊毒的活性,一旦发作——你的好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这人要是嫉妒心一强,真是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连婆子我都忍不住佩服!” 向夜阑垂下肩膀,分明只是听了几句荒谬至极的话,竟也能让自己疲倦至此,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但顾老夫人又说:“婆子我敢说,便是有把握救你一命。何必苦闷着个脸,难不成,你这小丫头已经在琢磨自己的后事了?呵,婆子我要是没办法,那还不如不告诉你,否则你含冤咽了气,婆子我的死相,恐怕也好看不到哪去。” 薄昭旭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不待顾老夫人继续吊着二人的胃口:“本王的确可以饶你一命。” 二人的谈判在一瞬间达成了共识,偏又说得晦涩,若不是向夜阑听了全程,也很难估量出二人话中的用意。 顾老夫人想用救自己做筹码,换取一条生路。薄昭旭亦是愿意用宽恕顾老夫人的罪行作为回应,来保证向夜阑余生顺遂,平平安安。 “呵,你当婆子我是为了求你放了我,才愿意说上这么多的?”顾老夫人却是言之凿凿的,“就算你杀了我,那婆子我也认了!但不管怎么说——你们得宰了顾言晁这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否则,婆子我宁愿和她一块死!” 灯柱里的蜡烛将要燃尽,能说下去的话不多了。 向夜阑沉默了良久,她眼里的幽光忽明忽暗,像是被溜进来的夜风所吹散。她反问,“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这些?” “你们不必急着相信。算算日子,这蛊毒离发作也不远了。前几次,倒也要不了人的性命,只是这苦,还是要吃上一点儿的,在蛊发之前,就算想要拔蛊,也没有任何办法。一个字,等。” 顾老夫人竟是从容的笑了笑,瞧着是对自己所言有十足的把握,“等到蛊毒发作,你们再来找婆子我谈条件也无妨。” “我知道了。” 向夜阑吹熄了那盏摇曳的烛台,挽着薄昭旭的胳膊走出审讯室,总算是从压抑的氛围中喘了口气,见薄昭旭比自己还要担忧,便安慰道:“你不必太在意她的话。我的身体怎样,我心中有数,她说了这么多,应当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自己脱身。” 顾老夫人犯得可是重罪,单单是危及天子这一点,就足以让她人头落地,来生再来琢磨自己失手在哪了。 但她只要手中攥有筹码,就能活下去。 薄昭旭握住了向夜阑的手腕,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又止于一时,笑说:“本王还需阑儿来开导不成?莫怕。” 他哄着向夜阑睡下以后,竟是独自起身披上大氅,向关押着顾老夫人的审讯室而去。 审讯室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阴暗的角落里,传来顾老夫人戏谑的笑意:“我就知道四王爷会再来。来赎罪的。” 赎罪这个字眼听起来格外的刺耳漆黑的夜色里,薄昭旭觉得自己似乎未躲过某支无形的匕首,扎进了他心里去。 “你问了夜阑,可有什么不愿让别人听到的,却唯独没有问到本王,难不成顾老夫人也觉得有些事,是她所不能知道的?”薄昭旭的脸色变得有些暗。 “不错。”顾老夫人承认得十分爽快,“上官丫头说过,那些事——是你派她去查的,四王妃体内有蛊毒这件事,你也清楚。” 她这分想要在二人之间挑出间隙的心思未免太过明显,开诚布公的直接明说,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这事一旦以一种不稳定的因素存在,便能很轻易的掀起轩然大波。 “那您可能就要失望了——本王从不畏怕这些。” 薄昭旭满不在意的冷嗤一声,眉头却是淡淡蹙起:“本王并不觉得被曾经的下属所欺骗,是什么丢人的事。” 顾老夫人有些愕然:“合着给四王妃下毒,不是您所示意?” 二人中间隔着一个已经殒命的上官娆,顾老夫人再想摸清薄昭旭的心思,可谓是难上加难。 上官娆曾毫无顾忌的向顾老夫人提起,那些被派来监视薄昭旭的“王妃”,基本都是死在了她的手上,只有那么一两个“侥幸”,是真真的运气不好,也许是被薄昭旭的政敌做了手脚。 所以她十分自然的认定了上官娆为向夜阑下毒这件事,是薄昭旭所默许的,只不过时过境迁,薄昭旭反悔了而已。 却不知从一开始,薄昭旭就是被上官娆亲手所骗。那时的上官娆尚未在众人的面前露出什么贪婪的心思,甚至是大多时候,都不会与薄昭旭和南谌以外的人言语,瞧着安安静静的,很难让人察觉她有什么异心。 上官娆甚至是主动将此事禀给薄昭旭的,只是上官娆有理有据的声称此物对向夜阑构成不了什么威胁,许是拖上一阵子,那虫子自己就咽了气,都是没个准的事。但蛊虫这东西,本就容易受情绪所控,所以此事还是不告诉向夜阑为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心头血 这是上官娆起了贪心的第一次作为,自这开始,她心中的贪念便释放的一发不可收拾。 薄昭旭那时对向夜阑,也仅仅是感慨“这女人颇为有趣”,完全不像是向府这种满门迂腐的深宅大院能养出来的性子。所以那时的薄昭旭,第一次有了要把向夜阑“养”在身边的打算。 以他手下人的阅历,铲除一条濒死的蛊虫,岂不是轻轻松松? 恰好向夜阑那时出了些许小事,薄昭旭顺理成章的把上官娆派去为向夜阑调理身体,顺便铲除那只濒死的小虫。 后来的事,着实是乱作了一团。 上官娆竟借着这个机会对向夜阑下毒,是薄昭旭自以为的第一次失算,但实际上,这是第二次。切切实实的第一次,是他原以为自己不会有几分真情倾给向夜阑,却是从向夜阑迈进四王府的那一刻开始,输的彻底。 薄昭旭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波澜:“你提的任何要求,本王都可以答应你——但本王需要知道一切。” “四王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如您瞧见的,婆子我就这么一条命,就是你们不杀我,我也活不长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也得拖上一个,要不是顾言晁那个狼心狗肺的小东西,我堂堂一个蛊宗圣女,何至于连一条命都捡不回来……” 顾老夫人又吐出一口黑紫色的血,其中似乎还有些粘连在一起的碎肉,仅一个时辰不见,她憔悴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哪还有方才气势汹汹的样子。 “婆子我年老归年老,可又不是傻子,四王爷能吓得那个小崽子连夜离府,就说明他怕您啊——我可见惯了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臭脸,如此慌乱,着实稀罕!只怕这世上能把他项上人头剁下来给婆子我祭酒的,也就四王爷您一个了。” “承您吉言。” 薄昭旭干笑了两声,显然他并不在乎顾言晁的性命,“本王已经知晓你的用意了,拔蛊一事,就请您多担待。” 顾老夫人呆滞的怔了住,她对薄昭旭的了解大多停滞于传闻当中,但这向夜阑究竟有何魄力,能让薄昭旭心甘情愿的答应为她取得顾言晁的性命,甚至是心甘情愿的唤上一声“前辈”。 她何德何能! “别急着谢,等你把那小崽子的头砍来再说。” 顾老夫人仍有些强硬。 “至少此事,婆子我一定言而有信,绝不儿戏。四王爷要是信得过我,我有个法子,能助你找到顾言晁这小东西。” 顾老夫人咳了两声,虚弱道。 “届时为四王妃拔蛊,也少不了此物。” 方才薄昭旭还在思量该不该用上顾老夫人的办法,顾言晁毕竟是胡人,届时攻破胡国,同样能擒获顾言晁,这法子虽然稳定可靠,但时间……不知要拖到几时去了。然顾老夫人一提及后半句,薄昭旭的心意已经明朗。 “您说。” “蛊。” 顾老夫人的语气十分平静,此时的身体早就不足以支撑她像早前那般耀武扬威了,“这小崽子当初威胁我为他做事时,我曾留了个心眼,在他的身体植了一株母蛊,为的是有一日若遭他出卖,能凭借着手中所饲养的子蛊,找到他的去处,只不过现在一看……” 薄昭旭将信将疑的附和一声,“您是想将这蛊植入本王体内?”逢此事,那就要再三思虑了。 顾老夫人本来的身份尚不明朗,但绝不会是什么懂蛊的寻常人。若她真在蛊里做了什么手脚,外行人可是要吃大亏的。 “不错。” 她倒是毫不避讳薄昭旭的防备。 “想来四王爷是低估了婆子我的本事,蛊这东西若真想植进去,可不需要四王爷亲自点头同意,否则,四王妃也就不会遭人迫害了。我之所以要将此蛊植入王爷的体内,是因为这子蛊与母蛊不同,母蛊植在体内,不痛不痒,但子蛊要是想活下去……可是要饮宿主的心头血的。” 薄昭旭微微蹙眉,比起这蛊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危害,他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向夜阑可因体内的蛊虫受过苦。 已是感同身受的惦念。 “本王想知这与拔出夜阑体内的蛊虫,有何干系?” 他竟只担忧这个。 “痴情种,真是个痴情种啊。”顾老夫人宛如嘲弄般笑了笑,“四王妃体内的蛊,很特殊,想要拔除,需等两个诱因,第一个诱因,是要等蛊毒发作一次,虫子闹腾了起来,才能引出东西,这第二个诱因……想要引它出来,可不就得用点好东西?吸足心头血的子蛊,再好不过。” 还怕薄昭旭不愿相信,顾老夫人又言:“血也是要分三六九等,京中谁不知四王爷天纵奇才,这血自然要比寻常人好上许多。按说你们愿意为我杀了顾言晁,我替你们亲自饲蛊,自然更好,可我要是替你们饲了蛊,只怕就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操纵你父皇的蛊,就是我下的,但这账,你理应算到他顾言晁的身上。但究竟是听,还是不听,就全看四王爷自己了。” 关于蛊虫的可怕之处,薄昭旭也曾听闻过一些。与顾老夫人今日所言,大致是可以对得上的。 “本王有刀。” 救向夜阑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犹豫。 被松绑的顾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算是告别了相伴数日的木椅,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瓷瓶,“四王爷先请。” 薄昭旭点头,在心口处划出了一道伤痕,天已经黑了,审讯室内却只点了一盏光影斑驳的小灯,借着窗外的浑浊月光,他任由那只小虫钻进了狰狞外翻的伤口。其痛意,令他手中短匕直接坠入到了盛满血水的盆里。 他依靠在窗边缓了缓,便抬手去拿一旁的药,因扯动了伤口,薄昭旭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波澜:“差点失手。” 一关心起向夜阑,薄昭旭的身手总要比平时逊色些。 …… 向夜阑从床榻间惊醒的时候,薄昭旭已经溜回了她的身边,仿佛今夜仍是稀疏平常的一夜,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她在薄昭旭的脸颊轻轻啄了一口,便窝回了被子里。 待到第二日天亮,睡不踏实的向夜阑才终于捅了捅一旁的薄昭旭,嘀嘀咕咕:“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 “何事?”薄昭旭睡眼朦胧地将她抱在怀里,几乎是要忘了昨夜的事。 若要让向夜阑和薄昭旭解释自己的“来历”,那倒是有些困难,不过向夜阑所想到的,还是有关于她眼中的这个“原主”所经历的事。 究竟如何,还是得去问问和向家来往还算热络的向风。 只是不知为何,向风府外死气沉沉的,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能听见簌簌风声,着实奇怪。 向夜阑拉着薄昭旭的手上前叩了叩门,来迎她的小丫鬟本还面带笑意,结果瞧见向夜阑这张脸,直接原地晕了过去。 她诧异地回身望向薄昭旭,“我有这么吓人?” 薄昭旭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是本王吓人。” 府里的向风夫妇听见府门处的动静,抱着向长恒匆匆赶来,虽是受了一番惊吓,但还是冷静的站稳了身子,勉强笑说:“见过王爷。王爷来此所为何事?” 他们这怎么还忽略了自己? 向夜阑站在这一家三口身前一阵张牙舞爪,向风和孙氏的眼神飘飘忽忽的,转往向夜阑相反的方向瞟,想来她们为了装作看不到向夜阑,也是耗费了一番力气。向长恒则是糊涂的啃了啃手,唤:“姐姐。” “哪有什么姐姐?恒儿,别闹了!” 向风赶紧把向长恒塞进孙氏的怀里,百般叮嘱:“你带着恒儿进去罢。” 他转眼又问薄昭旭:“王爷要不直接进来坐坐?总不好让您一直在门外杵着。” 虽不知向风这一家子闹得到底是哪一出,向夜阑还是与薄昭旭一起,随着向风走进了院子里。 若说有什么奇怪之处,便是院子里处处挂着白灯笼,地上还有几张飘落的纸钱,原本贴着大红“囍”的窗棂,也换成了一张黑白的“奠”字,偏生向夜阑熟悉的面孔都在,这到底是谁的白事? 还未想通这些,向夜阑便瞥见了薄昭旭诡异的脸色,这男人好像在十分努力的忍着笑,时不时还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望她一眼。 向夜阑果断顺着薄昭旭的目光望去,竟然在院内的祭坛处,看见了自己的灵位…… 她的灵位? 向夜阑差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兀见此物的一瞬,向夜阑一阵急火攻心,差点吐出口血来。好生生的,这两口子给自己摆灵位设灵案是要想做什么?也未听说京城或是孙氏的老家有这一类恐怖如斯的习俗啊。 偏偏她身边的薄昭旭还在忍笑,嘴角勾了勾,跟生怕她不知道他在偷偷笑似的,气得向夜阑气鼓鼓地抄起粉拳向薄昭旭的胳膊锤去,嗔怪他:“你还笑!还笑!就算摆,我也该和你摆在一起吧!你真的要气死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干的好事 这旁人听了,一准要感慨向夜阑胆子太大,随口一说就能让向府被满门抄斩——她也真是有这个本事。 然,更令人惊愕的是薄昭旭哭笑不得的握住了向夜阑的手腕,算是招架她“势头汹涌”的捶打。 他反省的态度竟然十分端正:“知道了,是本王的错,不该笑,不该笑!阑儿乖,全当是给本王一个面子,好不好?别吓了旁人。” 薄昭旭哄过气得脸色通红的向夜阑,便问向风:“向老板这是——” 他指了指那道写着向夜阑名字的灵位。 向风也是一脸的糊涂:“四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又是渺茫不堪的斜了向夜阑一眼,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竟然又这样咽了回去。 薄昭旭仍问:“怎么了?” “不是说阑儿已经死了?算了算,今儿个还刚好是她的头七……” 向风的声音越来越小,恐怕他也觉出了眼前这一切到底有多荒唐,渐渐的,连薄昭旭都很难听到他的声音。 急得向夜阑连忙追问向风:“你听谁说的?谁说我死了?” 向风灰溜溜地低下头,像是做什么坏事被抓了现行,就差没直接钻到地缝里,用蚊蝇大小的声音为两人解释了。 “是些不熟的西夏人。” 孙氏抱着向长恒走了回来,原是心中放心不下,忍不住回来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就撞上了眼前一幕。 “这东西,太不吉利了。”她自责的叹了口气,忙上前把灵位反扣在桌案上,说:“我也说那些人的话,信不得。但他们到底是把恒儿送了回来,我也不敢不信,毕竟恒儿当时,就是和你一起被绑走的。” 向夜阑沉默良久,这事说来可长,琢磨了会儿才开口:“先把这东西撤过去吧,有什么要说的,找点阴凉的地方。” “也好。” 向风应下,赶忙招呼着府里为数不多的人手去撤下院内的灵案,至了见客室,是孙氏先跟过来。 她忧心忡忡的:“当时的事,难道王爷都不知道么?” 这次便轮到向夜阑先一步心虚了,她急忙摇摇头,示意孙氏不要再说下去,奈何孙氏会错了意,以为向夜阑是答复她薄昭旭知不知道这一茬,还想让她代为解释一二。 “那时施粥,折腾出了一些小事,乃是王妃为我出面摆平的。但王妃也因此牵连其中,连同恒儿一起被人当街绑了去,我们也不敢声张,毕竟王妃失踪这档子事,哪是这么好提起的?” 孙氏的话里满是自责之意,“我与她舅舅又没什么本事,只盼着别给阑儿添乱,就知足了。这不第二日,就收到了那些人的勒索信,说是什么想要恒儿平安回来,就得把我送过去,一命换一命才是。我那时就忍不住心想着,阑儿与恒儿是一同被人绑走的,这岂不是凶多吉少?只是我不愿想,也不敢想。” 薄昭旭的脸色又是向夜阑所熟悉的阴沉,像是暴雨下集聚的乌云,令人胆寒。 她不知轻重地扳过薄昭旭的脸,伸出四根手指发誓:“我发誓,那些人都已经死了,这些都是后话了!关于这些前情,你就随便一听,可千万别生气,再气坏身子了。” “你这女人,真是个傻子。”薄昭旭对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替向夜阑将小指扳下,“这才叫发誓,你那个——叫什么?本王又不是要你发誓……本王要的是你平安,别出任何事才好,明不明白?” “知道啦。” 向夜阑凑趣儿的嘿嘿一笑,有点傻气。 孙氏被这两人一唱一和逗了笑,谈话间的氛围也轻松了大半:“祸事的根源到底在我,若是真把阑儿搭了进去,就是死,我也不冤枉了。那会儿,我正打算同她舅舅告别,也算是为此事做个了断,结果当日夜里,府上就来了个顶奇怪的人,还说是王爷的朋友呢。” “本王的朋友?” 薄昭旭这人还真没什么“朋友”。 选择景仰他、崇拜他、敬佩他,追随在他身后的人显然要更多,但那时他正困于局中,所有人都默契的协商好了按兵不动,仍在找寻向夜阑下落的,仅薄昭旭与南谌二人而已,仅因这个,薄昭旭懊恼了有些日子,乃至是答应了皇后那些极其狂妄的要求,将希望寄托在了皇后的身上。 “是西夏那位侯爷。” 向夜阑在心里悄悄的翻了一个白眼,道:“我从皇后娘娘嘴里套过话,应当是王爷与皇后娘娘达成交易以后,皇后娘娘转手把找我这个烂摊子推给了西夏那位小侯爷。他想在皇后娘娘面前留个人情,也想在您讨个好。绑我的人,也是死在了他手上。” 她可是千万个不想再提起秋溟这人的大名,尤其是不愿提起这个叛逆的青春期少年到底折腾出了多少的幺蛾子。真打翻了薄昭旭这个特质醋坛子,那真是能水淹西夏,顺便给华国弄出一个极有特色的醋池。 向夜阑又岔开话题:“可这和我死了又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应该说明我活的好好的,况且京中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舅母您就一点也没有听说?” “阑儿,你可甭提了,这几日,都快把恒儿闷着了。” 向风撤过院子里的灵案,大汗淋漓地走进了见客厅。 “那位的确有些本事,答应了把恒儿带回来,就真的派人把恒儿平平安安的送了回来,瞧着也是个可信的人物。不过他派来的人说,虽然救下了恒儿,但他们主子带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救下阑儿你,那伙恶徒也凶悍,连个尸首都没给你留下,好生狠辣啊!” …… 向夜阑此时的阴暗脸色与薄昭旭格外的有夫妻相。 “他还说什么了?” 尽管她很想“耿直”的叫秋溟一声狗东西,但向夜阑还是冷静了一时,在心里劝诫自己“绝不能跟这种熊孩子计较”,否则智商岂不是都要被拉低了。 “出了这种事,我与你舅母根本不敢出门,自然是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只能信什么。那西夏人说近来京中风声很紧,连四王爷都遭因人陷害而锒铛入狱,等风声过去,他定为阑儿伸冤。但这段时日,我和她舅母绝对不能出府,也不能与外面有任何联系,否则要是被人牵连,连怎么死的都不好说!” 向风伤感的跟向夜阑真出了事似的,好一个情真意切:“我心想也是,四王爷被麻烦缠身,老夫人又是个不近人情的,阑儿帮不上向家的忙,她自然是第一个把阑儿当麻烦踢开,哪还能管这些。我与她舅母要是再出了事,这世间岂不是连一个能祭拜阑儿的人都没了?” 向风与孙氏方才之所以不敢和向夜阑攀谈,是因为二人错把今日当作了向夜阑的“头七”,传闻放不下家事的逝者,会于头七时回家探望,但千万不能与之攀谈,轻则让逝者流连人间不得投胎,重则让逝者原地灰飞烟灭。 夫妇二人信的就是这个,还敢动了一会儿向夜阑把这当成了自己家,知晓放不下时回来看看,紧怕让向夜阑的“鬼魂”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 可问题就在于——这事从头至尾就是假的,她向夜阑还是个能跑能跳的大活人。 向夜阑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懂了薄昭旭的脸色代表了什么,抢答道:“我支持你下次见面扒了他的皮,他的确有点欠缺教育。” “那王妃可要记得为本王搭把手了。”薄昭旭逗她。 向夜阑点头如捣蒜,对于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操作,她一向擅长,不仅擅长,还可以称得上是精通! “反正灵案都撤了,就不谈这些了。” 她可不想再从旁人口中听到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了向二人证明自己和薄昭旭的确都是活人,向夜阑还拉着一脸无奈的薄昭旭跑到了阳光底下又跑又跳的,就是为了证明今儿个不是头七,她也是不怕阳光的大活人。 “信了信了,我和你舅舅都信了!” 孙氏向两人招了招手,这大正午的,她怕两人晒出个好歹,说不准就要原地晕过去。待两人坐回原处了,她又问道:“知道你没事,我和你舅舅也就放心了,是不是京中已经太平了,你与王爷来报平安的?” “还未太平。” 薄昭旭代她答复,“京中叛乱大致平定,但还有几员叛臣尚未擒获,稍迟些,本王会调些人手来为舅舅与舅母护院,你们毕竟是夜阑的家人,那些叛臣想要将你们牵连进来之前,也会掂量掂量,真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向本王汇报,回王府调些人手。” 向风点了点头,忍不住感慨:“京中现在真是不太平,连当街绑架的事都干得出来,真是一群疯子!” 孙氏却惊愕地扯了扯向风的衣袖,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是沉默为好。 向风诧异:“怎么了?” 孙氏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向风着实有些迟钝。 第一百八十五章偶遇灯会 想了想,向风便向薄昭旭赔了赔笑意:“您疼爱阑儿这些事我们都清楚,但……您毕竟还是四王爷,我和她舅舅都是寻常百姓,在您面前可免去谦称,已是莫大的荣誉了。您这般叫,我与她舅舅如何担得起呢?” 到底还是孙氏心细,才想到了这一层。 “无妨。”薄昭旭温和一笑,“于本王不必这般客气,本王也只是同她一样,该叫什么,就叫什么而已,您不必介怀。” 向风方才还被孙氏说的有些内疚自责,听了薄昭旭的话,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王爷可真是太宠阑儿这丫头了,要是她娘知道了,一准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能有王爷这样的外甥女婿,简直就是我前半生修来的福分啊!陛下能有您这样平易近人的儿子,应当也是十分骄傲罢。” 向夜阑的心里咯噔一声,向风这几日都未出过府,也未打听过府外的事,消息太过闭塞,正正好好的就提起了烫手的这一壶。 她拖着凳子蹭到了向风的身边去,在人耳旁低语:“过不了几日,王爷就要登基了……您千万别接着提这一茬。” 孙氏未听见这舅甥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见向风脸色煞白,爽朗的笑容忽然僵持在脸上,膝盖莫名打着弯儿,差点跪在地上。 向风心里的愕然,大概只有他本人有些分寸,薄昭旭若还是四皇子倒还好,他硬硬头皮,还可以把薄昭旭当成一个小辈,听薄昭旭的安排,去忽略眼前的尊卑。但他方才一本正经表示认下了这个外甥女婿的——可是未来的天子啊! 这就是长足九个脑袋,也不够自己被砍着玩的。 但向风心琢磨着自己不知这些,尚且能称得上是糊涂,薄昭旭明知这些,为何还要认他这个妻家的舅舅?这哪是自己的面子大,分明就是向夜阑的面子大! 见气氛尴尬的很,向夜阑唯恐再吓到向风,索性直入正题:“舅舅,我这次来不单单是为了向您报平安,而是有些旧事想要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七八岁那两年,都经历了些什么?这之后的几年,又经历了些什么?” 向风紧张的情绪稍稍有所缓和,但又对向夜阑的用意十分困惑:“忽然问这些做什么?时隔这么久,我也未必记得太多。怎不去问问老夫人?你自幼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她应当记得要更清楚些,你要觉得不好开口,我带你去问她就是了。” 向夜阑无奈苦笑:“祖母如今可是大忙人,别说是舅舅你,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在这时见到她。” 向风这就更诧异了——向府冷冷清清的,她向老夫人可忙个什么劲儿?就是张罗那些小辈的婚事有些麻烦,也忙不到她身上去。 薄昭旭竟也读懂了向夜阑笑里的意味,笑说:“本王同夜阑来时曾路过向府,着实是门庭若市,连宫中也比不及。” 他这话倒不是有意挖苦向老夫人些什么,而是现下宫中的确冷清寂寥,空了大半的宫闱。向府就全然不同了,京中消息如此闭塞的,大抵也只有向风府上,那些消息灵通的,一听薄昭旭要登基这茬,马上便带着厚礼去向府拜访了。 向老夫人这个向家长辈的地位也是跟着水涨船高,为何?既然向夜阑是薄昭旭的发妻,那这个皇后的位置,便不可能落到旁人的身上,何况薄昭旭对向夜阑的疼爱,京中可谓是无人不知。 早前的向家纵然在朝中的地位再高,也仅仅出过向夜阑这么一个皇后,就是向老夫人想做做样子,把向夜阑当作捧手里含嘴里的一颗明珠,也得先忙着应付过那些到向府登门拜会的宾客,才能抽出些功夫来关心向夜阑。 “原是如此。” 向风后知后觉的想通了这些因果,也是无奈的笑了笑,向老夫人心里那杆天平,家里人一向是轻的那一方。 “我实话与你说,阑儿,除却今年几次,我上次见到你,是在一年之前,但你上一次见我,可就是你七岁那一年了。” 他有些辛酸的笑了笑。 “何意?” 薄昭旭比向夜阑还要困惑这话里的深意,大抵是因向夜阑过往的身世,他比向夜阑所知晓的还要多上几分。 “阑儿年幼时生过一场大病,大抵是六岁那年罢?她爹娘为她寻遍了天下名医,都说没有医治的法子,只能准备后事,让人走得体面些。偏偏隔年,她娘就先一步撒手人寰,留她一个人浑浑噩噩的了。就是那年,向府的丫头一时没把她看住,让她掉进了池子里,生了一场大病。” 向风所言,与上官娆打听来得那些大致可以对的上,唯一的差别便是上官娆打听来的那些要更为简略,年份也不详。 向夜阑下意识地伸手去与薄昭旭十指相扣,寻求些许安心之感。而向风像是存了很久的话,终于找到了可以一口气说出来的人。 “您口中的我上一次见您,是不是在我娘的葬礼上?”她问。 “是。” 向风有些欣慰向夜阑竟还记得这些,他不太记得细节,但依稀能想得起来一点儿。 “我和你娘同为向家的旁支,她嫁来了京城,我却不能时常来看她,一是因为我常为生意上的事在各地奔走,错过太多,有些事,早就已经来不及了。二来,她是家中养女,你这位舅婆,时常提醒我要避嫌。” “那时我还时常感慨你命是苦的,得了无人可医的怪病不说,还因风寒而卧病不醒,你娘该有多心疼你!你迟迟不醒,老夫人便时常为你寻大夫来瞧,那大夫说你虽然迟迟不醒,但身子可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连那怪病,都已经好得八九不离了。” 向夜阑作为向风所言中的当事人,也难免觉得向风所言有些荒谬,但若与自己所回忆起的事结合在一起,竟还有几分可信之处。 “您接着说。” “这之后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了,我这旁支偏得很,你娘又去世了,纵然想回本家,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得隔三差五以进京做生意的名义来看看你过得如何。听照顾你的丫头说,你隔三差五,还是会浑浑噩噩醒上一会儿的,运气好时,能醒上一整天,但大多时候都卧在榻上,好在身体健康,你祖母将你一藏就藏了将近七年。” 这向老夫人的用意着实有些复杂,说是为了照顾向夜阑,倒也没错,但更多还是为了让旁人不知向家有这么一个得了怪病的长女,免得落人口舌。 从向风口中听过了这些,向夜阑总算缕清楚了自己所困惑的那些琐事,恰好天色已晚,她同向风两人道了谢,便同薄昭旭一起出了院子。 驻足沉默了片刻,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但薄昭旭要更早些:“听了这些,可有想起来些什么?” “有些。” 向夜阑平静的将视线挪到夜色当中,心底却如沸水似的扬起滚烫的波澜,竟也不知该感慨些什么。 “夜阑,不要逼自己了。”薄昭旭捧着向夜阑的脸颊,端肃的与人对视:“过往那些事,如何能绊得住你?纵然你忘了那些,又有何妨?你若想教本王向前看,自己也应当向前看才是。” “王爷说得这些我都明白,可也不见得懂这些道理,就能处理好这些琐事。还好我对这些过往的事,并无太多执念,我所在乎的种种……”向夜阑想起的是与薄昭旭不太合乎常规的第一次见面,忍不住笑了起来。“都已经记在心里了,只要不忘记这些,我就不害怕。” 她忍不住笑薄昭旭:“不过王爷你打趣人有些本事,安慰人这方面,就有点差强人意了,勉勉强强可以给你打个及格分。” 得寸进尺,往往是在日以继日的骄纵以后,而心甘情愿这事儿,就来得十分不讲道理且突然了。 “及格分?” 薄昭旭困惑地歪了歪头,这“及格分”是何意? 刚要开口,他便与向夜阑一同瞧见了远处烟火绽放于圆月之下。 先帝驾崩,像灯会这样的喜事均要取消,大抵是为了圆上这个念想,薄昭旭改了这个陈年的规矩,才有了今夜偶见。 他也曾偶然梦见过,眼前的是一个太平盛世,他与向夜阑在街市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或是“仅仅而已”,又或是他心中所一直希翼的长宁。 十里五里,长亭短亭,死生契阔,不可问天。 烟火声方停,向夜阑的肚子又响了两声,好像是为了给这漫天烟花点回应似的。至此,薄昭旭也将肩上的担子卸了下来,捏了捏向夜阑的脸颊:“你这女人真是——罢了,还知道饿肚子,看来是没事,本王带你去逛灯市。” 这话倒说得好像她向夜阑只知道吃似的,赶上向夜阑这时心情好,便有样学样的怼了回去:“我瞧王爷这调笑人的本事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更气人了,看来王爷也没什么大事,那我可就放心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表现得不错 谁也不饶谁倒是真的。 为了避免排场太大而引起骚动,薄昭旭遣散了身旁的侍卫与车夫,只牵着向夜阑的手腕,向灯市的人群中走去。 “你可知这个时候,该唤我些什么?” 尽管薄昭旭十分努力的掩去嘴角笑意,但向夜阑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窃喜之意,不知是在期待着什么答复。 向夜阑半晌未反应过来:“除了叫你王爷,还能叫些什么?” “那是给别人叫的。” 薄昭旭有些不开心的皱了眉,他着实有些焦急,向夜阑这傻女人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偏偏向夜阑只联想到了薄昭旭这样暗戳戳置气的模样,像极了她要把薄昭旭一个人丢在幼儿园,而这位小朋友不怎么开心。 将薄昭旭急得脸色通红,可就是憋不出话来。 “你就是在装不懂。”他置着气的嗔怪向夜阑“不解风情”,却又忍不住握住眼前人的手腕,生怕她被人流所挤散。良久,薄昭旭终于直言:“王爷这称谓,任谁都可以叫,但有些称谓……只有你可以叫。” “嗯……”向夜阑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 其实薄昭旭到底藏了点什么心思,向夜阑瞧得是清清楚楚,却仍要装作一个真的不解风情的“直男”模样,主要是觉得偶尔欺负欺负薄昭旭,倒也不是坏事。 只是她笑了笑,发现薄昭旭失落的竟跟快哭出来了似的,赶紧手忙脚乱的开始改口:“你,你别急着难过啊!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想逗逗你,可千万别哭啊,心肝,宝贝!你可别哭啊。” “你知道什么了?”薄昭旭比她先一步开始装傻,“我想听你将这两个字说出来,你若再欺负人,便是成心的了。” “不,不好吧……” 向夜阑忸怩而羞恬的绕了绕手指,视线不知放哪,双手更不知该作出些什么反应,连有些错愕的杵在这儿,都有点不自在。 薄昭旭这个装傻想把自己吃干抹净的厚脸皮野狼,分明就是想听自己唤上一声“夫君”,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念头。 但让向夜阑安然的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难度着实可与登天一比,等她说完这两个字,只怕番茄都熟得可以摘下来了。 “有什么不好的?你方才叫我心肝的时候,可没觉得有何不妥。” 薄昭旭看似“天真”的笑了笑,他哪能不知光是想想这两个字该如何说出来,就够让向夜阑羞恬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又为向夜阑勉强维持冷静的心态添上了一缕悸动:“灯市人多眼杂,为了少些麻烦,夫人要懂得变通,别去引人耳目。” 薄昭旭十分坏心的咬重了夫人这个字眼,“王爷”与“王妃”这两个称谓十分近似,与其说是称谓,倒不如说是官衔。向夜阑如此唤他时,简直就如同是隔着一道君臣下属间的鸿沟,生疏,委实是生疏。 至于什么心肝、宝贝,则是向夜阑仗着自己一时胆大,用来调戏薄昭旭的而已,让她时时这样去唤薄昭旭,她同样遭不住。 也正因如此,才营造出了一种向夜阑“脸皮厚”的假象。 “知道了!” 向夜阑急得一跺脚,就差在原地绕上几个意义不明的圈来为自己壮胆,做了良久的心理建树,她总算是开了口:“夫,夫君。” 自己这是做错了什么——才要经受这种公开处刑? 满足了薄昭旭这点私心,向夜阑羞愤地转过身,只把手留给了薄昭旭,气势汹汹:“拉好了,你要是走丢了我可不管。” “是是,夫人说的是。” 薄昭旭十分听话地牵上了向夜阑的手,他原本还想得寸进尺一些,哄骗向夜阑目视自己,再将那称谓重新说上一次,只是瞧着向夜阑这气鼓鼓的样子,他还真害怕将人气走了。再怎么说,这人也是要哄着的。 两人一路闲逛,方才寻了个热闹的酒楼落脚。 华国灯市一向繁华,连异国商人都会挑今日来抽出一天目睹华国烟花的风采,今年是灯市百年,寓意本就不一般,又差点因为老皇帝驾崩而取消。可灯会未取消,就要显得这场灯会更加弥足珍贵,街市也比寻常时要热闹里许多。 尽管向夜阑对薄昭旭嘟囔了一嘴“不要太张扬铺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薄昭旭也答应的十分果决,结果这男人还是把招牌上的吃食每样都点了一份,惹来不少人的眼光。 而这小酒楼的人又格外的多,连那老板娘都忍不住向薄昭旭与向夜阑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二位要的吃食是没问题的,只是咱们这都是自家生意,今儿晚上的人又格外多,只怕还要麻烦二位多担待,稍迟一会儿,亲自来取了。” “没事没事,您先忙!” 向夜阑赶在薄昭旭之前接受了老板娘的歉意,只能说薄昭旭未带侍卫来,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薄昭旭手下的侍卫都是一水儿的比钢板还直率,到时候一个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在一个巴掌大的小酒楼里做着川菜的活计,场面着实是透露着深深的违和感。但向夜阑仔细一想,以薄昭旭手下的作风,恐怕根本不会等到这时。 而是会选择直接重金买下小酒楼,顺便遣散其他不知所措的宾客,为薄昭旭圈出一块空旷的地盘,然后满脸纯良无害的表示:“王爷与王妃慢用,属下们先退下了。” 有了这些案例极其经典的反面教材作为对比,向夜阑甚至觉得薄昭旭今日的表现非常不错,甚至值得点名表扬。 “二楼这个夜景还挺好看的。” 清凉的夜风吹着着实舒服,坐在扶栏边的向夜阑杵着胳膊,遥遥望着酒楼外的锦簇花团,正是沉醉于晚风当中。便听薄昭旭竟与夜风吃起了酸:“与你逛灯市的人分明是我,你却只知道看那些?” “谁说的?我还知道看你。” 向夜阑被这股酸味闹得哭笑不得,当即乖乖地扭过头。 向夜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其实薄昭旭不是什么四皇子,而是藏得特别深的华国小公主。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那真是一切都合理的多了。 说笑间,在楼下忙活的老板娘站在台阶下喊了一嗓子:“姑娘,劳烦你下来取下你们这桌的茶水,实在是抽不开身了。” “知道了——” 向夜阑回了一嗓子,随即便从椅上跳了起来,顺便在薄昭旭的脸颊上啄了一口:“等我回来。” 以往大多是薄昭旭来逗弄向夜阑,今日总算是被她扳回一局,扰得薄昭旭一阵心麻意乱,抚着被向夜阑亲了一口的脸颊有些恍惚。 这女人真是…… 薄昭旭仔细想想,竟还被掀起了些占有欲,若让他知晓向夜阑如此亲了谁的脸,他怕是还要专门学学剥皮的手艺? 不多时,向夜阑端着一盏茶走了上来,忍不住咕哝:“本来是能一起端上来两盏茶,结果这楼下实在是太乱了,她们两个人何止是忙不过身,简直是恨不得给自己多几个分身,一忙起来,就被人拿错了茶,让我一会再去取一盏回来,不过她们还送了块糕点,可以先尝尝。” “也好。” 薄昭旭本不在意这些先后,能与向夜阑放下一切的一同出来透透气,已是百般的不容易,再因这事置气,那简直是千万个划不来。 可向夜阑似是端着茶向他走来,着实是让薄昭旭心中生起一丝暖意,虽说向夜阑平日里总喜欢呛自己几句,但这个时候,仍是十分关切自己的。 薄昭旭十分欣慰。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难得的感动。 然而还未时隔太久,薄昭旭便眼睁睁的看着向夜阑坐回了原处,抱着茶盏饮了一口,浑然不知薄昭旭刚才在感动些什么。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是不是我脸上沾什么了?” 向夜阑照着桌上铜壶的反光,还以为自己的脸在不经意间沾上了什么,但左看右看,都是干干净净的。 “没什么。”薄昭旭笑了笑,已经在心里谋划好了该如何“报复”向夜阑。 他面无波澜地握着向夜阑的手捏起了那块向夜阑心心念念等着吃的糕点,惹得向夜阑一阵脸红:“又不是在家里,你这样喂我吃东西……不合适。我自己吃就好了。” 薄昭旭瞥了她一眼,竟是用向夜阑的手,将那块糕点喂到了自己的嘴里。 还挑衅的十分刻意:“味道不错,许是因为是夫人亲手所喂,心意可嘉。” 向夜阑恍惚的打出了一个问号——这男人又是怎么回事?但让向夜阑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从接过盘子时就惦记的糕点,这会儿已经被薄昭旭这个幼稚鬼吃到了肚子里,甚至还是让自己“亲手”喂给他的。 “薄昭旭,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她气鼓鼓得环着胸扭过头,嘴里不停的嘀咕:“我想吃它想了很久的,你要是不高兴,我,我又不会不舍得分你一半,而且一会还有好多呢!你这件事做的,真是太过分了,我生气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来说媒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薄昭旭真的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把向夜阑气成了这样。虽说向夜阑也并非那般生气,但她的确有被薄昭旭幼稚到,可尽管如此——她也没比薄昭旭“理智”上多少。 恐怕是要靠幼稚来打败幼稚。 薄昭旭看似自责的沉默了良久,反而让向夜阑有些迟疑,自己这是不是有点太为难薄昭旭了? 毕竟她与薄昭旭日夜相处,对他的性情也摸了个七八成,这人总不是一直这样幼稚,甚至大多时候,都是薄昭旭让她有了“兴风作浪”的底气。能与自己这般幼稚,应当是因为对于自己十分放心吧。 想了这些,向夜阑正打算主动哄哄薄昭旭,哪曾想这男人一本正经道:“你生气的样子,很像河豚。” …… “薄昭旭,你根本就是幼稚鬼!” 向夜阑被他气得决意要与他好好“切磋一番”,当即起身扑向薄昭旭与人一较高下,若真较真,她哪是薄昭旭的对手。偏偏薄昭旭也肯娇纵着向夜阑,任由她扑在自己怀里,挑了挑眉:“你这是——河豚打挺?” 要不是向夜阑还想在这儿留点颜面,她甚至想咬薄昭旭一口。 眼前这一幕,着实是看傻了因心生愧疚而亲自端了吃食来给二人的酒楼老板娘,她一慌神,想的只有赶紧放下碟子走人。 然而盘子碰到桌面的清声,吓得正在胡闹的向夜阑一激灵。 她与那老板娘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该谁更尴尬上一点。而薄昭旭微微一笑,仿佛在言:“内人就是如此喜欢胡闹。” 既是有了视线交汇,老板娘便不好直接走人,只得是尴尬的笑了笑,牵强找起话题:“您可真是偏爱令妻,让人羡慕。嘴里馋某样东西,也不是什么怪事,我怀我们家镜儿那会儿,也是总想吃些凉粉,每每吃不着,我就要难过上许久,那时若有人陪我闹闹,我也不至于心中难过了。” 老板娘似乎在以一种“怀孕过来人”的身份,安慰着薄昭旭与向夜阑这对即将晋升为新生父母的新婚夫妻。 向夜阑原本还想解释,但仔细一想,解释了恐怕要更怪异,索性附和着老板娘笑了笑,默认了老板娘的看法。 人走后,向夜阑又气鼓鼓的瞥了薄昭旭一眼,但经过这么一场误会,向夜阑这股莫名其妙的火早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啃了两口糕点,向夜阑杵着胳膊与薄昭旭说起了心事:“与你闹上这么一出,我感觉心里的负担,好像也放下了不少……再早些时候,我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假的,连我都是假的。” 唯一能让向夜阑感受到温度的角落,就是薄昭旭的身侧,只有这样的时候,向夜阑才能跳脱眼中的偏见,确信眼前的一切的确都是存在的。可触及,可拥抱,可以真情相待。连这京城烟花,都不及他半分。 “你又怎会是假的。” 薄昭旭笑了笑,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你若真是本王的幻觉,那你可真是残忍,分明出了这么多的事,竟还是不肯放过我,要让我为你担忧,片刻都放不下。可这一切,都不是幻觉,那个总消失来折磨我的,就是你这个大活人。” “随便说说,别生气。” 向夜阑一眼就瞧得出薄昭旭这是在与自己生气,她的确是那个最能牵动薄昭旭神思的人,几次出事,真真是把薄昭旭所经历过的所有惊吓都比过了。她拄着桌子站起身,拍了拍薄昭旭的头:“是我不好,把你磨成了这样的,你这么好,我舍不得,过往的事,都翻篇了。” 他暂且是将此事翻了页,然而两人还没谈几句,便有位年长的妇人面含笑意走上前来,不知是何用意。 薄昭旭倒是见惯了这种事,顺手从配囊中取出一枚银锭递到老妇人的手上,言语温和:“灯市比平日嘈乱,早些回家。” 京城衣着体面的乞儿并不在少数,逢了灯市这样热闹的时候,更是会把一年来最体面的衣裳穿在身,薄昭旭也未想太多,只叫这人早些回家,毕竟每年在灯市出事的乞儿也有不少,人一多,总是容易出乱子。 “您误会了,误会了。” 老妇人竟是把那枚银锭递回了薄昭旭的手上,见二人差异,她竟从挎着的布包里取出了一支未干透的毛笔,先是手法娴熟地在嘴里蘸了两下,又用笔上旧墨在唇边点了一个媒婆痣,这用意就更令人难以捉摸了。 “王爷,您可还记得草民?咱们很早以前,是见过的!那时还是陛下下旨,亲自请草民给您做媒,去聘那位兰家大小姐,只不过您没答应,这事也草草作罢了么。您瞧瞧我这颗痣,有没有想起来些?我是宋媒婆呀!” 薄昭旭打哪儿能想起来宋媒婆这种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物,何况宋媒婆干得还是最令他反感的事,他哪会去记此人的长相。宋媒婆“王爷”二字出口的一瞬,薄昭旭的笑意便消失在了脸上,清冷难料:“宋媒婆?记不得了。” “您这是哪一出?” 向夜阑对这宋媒婆的谄媚之态何其反感,自不可能向平日待他人那般客气:“您就一点也没瞧出来,这酒楼里坐着的只有我们两人,连个侍卫都没有?我们这是明摆着的不想引人耳目,您这倒好,极会添乱。” 宋媒婆被向夜阑说教的老脸通红,难堪地看向薄昭旭:“这位是……” 薄昭旭片刻都未迟疑:“爱妻。” “原是王妃啊!” 宋媒婆显然是把向夜阑方才的说教都抛到了脑后去,逢了这种听话不带脑子的人物,任谁都要无奈些。 薄昭旭漠然问道:“你到底有何事?” “瞧您这话说的,草民一介媒婆,能有什么事是敢打扰您的?还不是那点本职,想给您——搭个线啊。” 宋媒婆笑得跟自家要有喜事似的,向夜阑的脸色刚刚好与她相反。 像是要有白事。 偏生这宋媒婆也是个十分不知趣儿的,压根没觉察出这空气中的气氛到底有多凄冷,指着身后一位身着湖色长裙的姑娘,说得是眉飞色舞。 “您瞧见那位姑娘了么?倒也真是个胆子大的,想请草民给她和王爷搭个线,草民还提醒她呢,您可是王爷,哪是她这种人攀得上的?可人家也说了,只是仰慕王爷的英姿,至于入了府行几,人不在乎!我心一想,这也是个死心塌地的喜欢您的痴情主啊,要真干看着,着实是说不过去哩!” 她宋媒婆这张说媒的嘴还真是没有白长,三两句话就同时掀起了薄昭旭与向夜阑两人的不悦,向夜阑顺着宋媒婆所指的方向望去,那角落里竟还真有个独自坐着的姑娘,与向夜阑相视一眼,竟还羞恬一笑。 简直就跟挑衅似的。 向夜阑嘴角的笑意当即就有些挂不住,当即轻嗤一声,挑眉看了看同样被宋媒婆所困的薄昭旭:“王爷这魅力,寻常人还真是比不了,单单出来吃个饭,都能遇见上赶着想和我做姐妹的姑娘。感慨,着实感慨。” 她这醋坛子一旦是打翻了,绝不比薄昭旭逊色上半分。可向夜阑心里的情绪,竟是委屈更多些。 偏偏这宋媒婆是真的听不出旁人话中深意:“可不是?王爷这样的青年才俊,哪有人不喜欢!草民要是再年轻个几十岁……” “住口。”薄昭旭眉头紧皱,“你可知本王身前所坐的究竟是谁?” “自然是王妃了。” 宋媒婆笑着应答。 “既然知道,你同本王说这些,又是何意?还是你口中的这位姑娘就这般喜欢自荐枕席,让旁人同她一起难堪?” 被薄昭旭这一番指责,宋媒婆忽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这……男婚女嫁的事,王爷何必说得这般难听呢。” 可她的确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宋媒婆是觉得,本王在为难你了?”薄昭旭冷嗤一声,“本王从不过问任何府里的事,至于这纳妾的事——本王可一向都听王妃一人的主意,你若能让她点头同意,本王绝不与你计较。” 他又不动声色的为宋媒婆补充道:“本王虽未带上任何侍卫随同,但只要你想,本王大可让你去衙门一坐,知晓在这时叨扰本王,提及此事,究竟有多无礼。如何?两个解决的法子,本王都为你想过了,你若再说本王为难你,似乎是宋媒婆你有些不近人情啊。” 眼看着薄昭旭就要把此事闹大,宋媒婆当即打起了退堂鼓,向夜阑这样的正妻能有多厌恶来路不明的妾侍,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还不是念着薄昭旭能以权势压向夜阑一头,才敢斗这股胆。 可一听薄昭旭这股意思,分明就是要将向夜阑宠到天上去,至于她这个不识趣的媒婆是杀是寡——那全得看向夜阑她的心意啊! 宋媒婆再怎么不识趣儿,也不是个绝对的傻子,甚至可以说她这人还有几分精明,知晓什么生意可以做,什么生意不必做,又有什么生意,是哪怕押上她这条老命,也绝不能去碰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还做梦呢 有命赚,难道还能有命花? “草民明白了,今儿个这般大好的日子,草民一介说媒的下九流,怎就敢劳您为此大驾呢。” 宋媒婆望着薄昭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着实是站在这儿都显得她尴尬不堪,趁着人不愿瞧她,宋媒婆赶紧用袖子擦去嘴边那颗墨痣,说几句漂亮话来挽回:“这无缘的事,确是不能强求的,这人再怎么糊涂,也得有点自知之明,既然话都说开了,草民就不在此叨扰王爷与王妃了。” 说罢,未被薄昭旭与向夜阑二人放在眼里的宋媒婆匆匆离去,竟是如同从虎口里捡回来了一条命般暗自窃喜。 劳什子的灯市、烟火,那些个值得人驻足回望的热闹事,哪有平平安安的捡回一条命让宋媒婆来得安逸。 她哀怨的叹了口气,重新回到那身着湖色衣裙的姑娘身边,二话不说,怒气冲冲地将一枚银锭拍在桌上:“拿去,拿去!你这生意,我做不了!”甭说是她这个在京中颇有名望的媒婆,就是那个在业界行一的,也未必能做成这桩买卖。 那湖色裙姑娘的笑意忽然消失,连瞧着眼前这枚银锭都格外不顺眼,登时怒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与本小姐担保,说这世上就没有你保不成的媒,只要钱到位,你就一定能办妥的?你该不会是嫌一枚银锭不够吧?” 她渺然冷嗤一声,“也罢,反正今儿个本小姐心情好,只要你能将此事办妥,本小姐再赏你一枚银锭让你讨个彩头,你看这样如何?放眼整个京城,可都没有第二家有这个价了,你别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 宋媒婆在心里冷笑两声,这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不仅胆子比寻常人大上三分,连不识抬举毫无分寸这方面也是在京中拔了尖儿的! “我的小姐嗳,您可知您要谈亲的是哪一位?”念在这姑娘年轻气盛不知事,宋媒婆还是笑脸相劝:“您想谈亲事的这一位,可不是什么寻常人物,那可是四王爷——将来要继位的人物啊!哪能这么容易让你惦记上?” “笑话,我都花了大价钱让你去议亲了,难道还能不知道他是谁?” 湖色裙姑娘竟是不屑的笑了笑,半点情面不留的奚落道:“这京城中还能有人不知四王爷的威名?休要以为所有人都与你这样的下九流一样无知,自知之明,我自是有的,做不得正妻,我还做不得妾侍?我就不信四王爷能放着年轻姑娘不看,单宠那向王妃一人。” 偏他薄昭旭就是如此。 “我呸!你可别以为自己这会儿栖上了高枝儿,混上了个妾侍的位置做做,改天就能入宫当上娘娘了吧?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小门小户的下贱东西,也敢在你姑奶奶面前造次——你姑奶奶我好歹还面过先帝呢!这么想找个主顾,你怎么不直接去那万春楼当窑姐去?” 宋媒婆的脸都快被这姑娘气绿了,为人说媒议亲的是个什么差事,她再清楚不过,称自己一声“下九流”,尚且是自嘲而已,哪怕这称谓有千万个不中听,那也是她自己说了出来的。可这话一经旁人的口说出来,那就变了味了。 湖色裙姑娘傻眼一怔,差点儿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宋媒婆方才点头哈腰的跟条狗似的,这会儿竟骂得如此粗鄙,着实让湖色裙姑娘不知如何应付,她哪听过这样不得入耳的话! 气急之下,也不过是红着脸挖苦:“和你这些下三滥说不通!我回去便告诉我爹爹,让你以后都没有生意可做,还要,还要让他把你赶出京城!” “那你可真是忒瞧得起自己了,还嫌不够丢人呢?” 宋媒婆笑得狡黠可怖,着实是吓得湖色裙姑娘一哆嗦,哪还顾得上再去关注薄昭旭与向夜阑那一边,只见宋媒婆跟吃人的虎姑婆似的扑上来,厉声喝道:“姑奶奶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知道知道什么叫丢人现眼!” 到底是从市井里爬出来的人,手段简直就是湖色裙姑娘这样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从未见过的路子,宋媒婆一把就扯开了她的发髻,手法好是娴熟!湖色裙姑娘惊声大喊着什么“王爷救命”,被撒泼的宋媒婆扯出老远。 那宋媒婆也没有就此作罢的打算,湖色裙姑娘惊恐的不敢睁眼,只卖力地叫喊挣扎着,哪曾想宋媒婆竟是一气之下,将她拖到了二楼的楼梯处开始扒她的衣裙,连一楼的食客都能将这处闹剧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嘴上唾弃着宋媒婆顶会欺负人,就是借机偷瞥几眼。 觉出肩上那缕凉意,湖色裙姑娘唤得更是凄清痛苦:“四王爷救命!四王爷王爷救命啊——” 薄昭旭未唤来,倒是唤来了酒楼老板娘。老板娘哪在自家地盘见过这样的场面,可是将脸色吓得万般难堪。 “您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我们贤玉酒楼可是清清白白的地方!甭闹了!”她一把焦急地推开撕打起来就不死不休的宋媒婆,边是白了宋媒婆一眼,边是将身上的外衣裹到了湖色裙姑娘的身上,“赶紧起来罢,酒楼可不是给你们撒泼闹着玩的地方。” 湖色裙姑娘心里是何其的委屈,她呜呜的哭着,可是将这老板娘一并怪了进去——怎么不单单埋怨她宋媒婆一个? 老板娘倒也是不知二楼上演了怎样的一出戏,将衣服留给了湖色裙姑娘,便蹬蹬下楼重新奔回了忙碌。 而那湖色裙姑娘冷哼一声,有意无意地将那外衣滑落至肩下,被那宋媒婆嘀咕了几个难听的词儿,她也全当未听见似的,心气儿仍高着呢:“你办不妥这事,本小姐大可亲自开口,倒还省得拜托你这个废物。” 竟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 她笑吟吟地绕过看客走到本该坐着薄昭旭与向夜阑二人的位置,却是浑身发抖地直接瘫坐在地,惊觉天都塌了似的。 “怎么,还惦记着那荣华富贵的梦呢?”宋媒婆紧跟着湖色裙姑娘来嘲讽她的轻妄,“可别做你那后宫娘娘的梦了,反正我是个可以不要脸的,闹的再大,也有人心甘情愿来找我说媒,就是不知道你这千金小姐啊,能不能吃得了日后这个被人戳脊梁骨骂的苦!” 早在她抓着湖色裙姑娘的头发到人群中之前,薄昭旭就已经带着向夜阑离开了酒楼,只留下了一桌还未上齐全的吃食,说白了,人薄昭旭还真不大在乎她自封的“年轻姑娘”。 他心里住着的这姑娘,也正是年轻呢。 舍了那些吃食,向夜阑总归还是有些不舍,但念在薄昭旭还算不错的表现,向夜阑只威胁似的掐了掐他的脸,便将此事翻了篇。 “还是好饿啊……” 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向薄昭旭的怀里靠了靠,嘴上又嘀咕:“我可不想再去什么酒楼了,人多不说,还容易遇见有人惦记你的美色。” “还取笑我?”薄昭旭敲了敲向夜阑的额头,“也罢,总归这点醋是没法让你填饱肚子。去前面瞧瞧有什么想吃的,我买给你。” “我才不吃你的醋呢。” 向夜阑口是心非的噘了噘嘴,却又忍不住想要回身张望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酒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总感觉刚才好像有人在扒着围栏叫你,可我回身去看,什么都未找到。” “我未听到。” 薄昭旭确是只听到了向夜阑在嘀嘀咕咕的小牢骚,亦只嗅到了向夜阑身边所散发的醋酸味。 倒是来往行人处有些别样的动静:“听说了没有?贤玉酒楼今夜可是有热闹看啊,听说那萧家的小姐也不知闹的哪一出,竟然和一个说媒的打了起来,结果还没打过人家,这不是自早苦吃?这衣服是被人家扒得干干净净,以后——可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呢!” 另一人附和道:“以后?你要赶紧过去,或许还能瞧见萧大小姐在贤玉酒楼寻死觅活的一出,等萧老爷赶去了——怕是要活活剥了她的皮呀!萧家好歹家大业大的,眼里哪能容得下这样的女儿,怕是……” 向夜阑到底是未把路人口中的萧家小姐与那湖色裙姑娘联想到一起去,只感慨地摇了摇头,道这贤玉酒楼今夜竟然还出奇的热闹。 罕见,着实罕见。 向夜阑拉着薄昭旭的手逛出了一段路,一路上吃吃逛逛,总算是用各式美食填饱了肚子,正打算回府休息,目光便停留在了眼前挂满灯笼的擂台上。 “来迟了。” 薄昭旭并未在意这场灯谜会有何特殊之处,向夜阑只好奇地点了点头,她与薄昭旭来的不是时候,恰恰好好就赶上了灯谜会结束,获奖的几人捧着奖品走下台来。而作为第一名的奖品,竟然只是个圆滚滚的兔子灯笼。 …… 而作为自称稳重、理智、成熟、不为物喜的向夜阑,竟然被这只圆滚滚的兔子灯笼吸引了目光,久久不能回过神。 第一百八十九章逗小孩 薄昭旭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向夜阑的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向夜阑所凝视的是那只兔子灯。华国能将平平无奇的灯市作为一场节日来举办,自然也会在灯谜会的奖品上费劲心思,而作为第一名奖励的灯笼,往往是要许多工匠数日推敲制出,单是绘制图纸就要花上整整一个月。 这兔子灯笼,当下寻遍华国也未必能寻得出第二只。 对薄昭旭而言,这话的意思大抵是:能让向夜阑如此喜欢的大喜,当下寻遍华国也未必能寻得出第二样。 他将怀里捧着的小玩意都塞到了向夜阑的怀里,笑言:“在这等着我。” 向夜阑愣了愣,却感觉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顺着薄昭旭离开的方向看去,薄昭旭果然是去找了那个摘得灯谜会第一名的中年男人。 若说寻常人对能够摘得灯谜会桂冠的人会是何等印象,大抵都是文质彬彬的青年才俊,或是鹤发之年的老学究。只是眼前这位捧着兔子灯的中年男人,不仅不像是个读书人,甚至因为披了一条打着布丁的兽皮,更像是个目不识丁的猎户。 向夜阑倒是感慨——刻板印象害死人。 她上前去追上了薄昭旭,他正与那中年男人商议兔子灯笼的价格,那中年男人有些内敛的挠了挠头:“这,这是送给我女儿的……” 向夜阑一看,他手边果然还牵了一个桃色衣裙的小姑娘,虽说他身上几乎打满了各种兽皮缝制的补丁,但他女儿的这件裙子,一瞧便是上好的布料,简直就像是一只粉雕玉琢的团子。 薄昭旭有所退让:“五百两。” 这个价格着实是让向夜阑差点闪了舌头,这男人怎么如此败家!五百两,五百两,向夜阑只觉得头都大了…… 五百两,别说是买上这么一只灯笼,就是用买来的灯笼塞满整个四王府,怕是还要剩个四百多两。 向夜阑刚要阻止薄昭旭继续谈下这桩生意,就见那中年男人咬了咬牙,似是狠心道:“就五百两!” 只不过是将灯笼塞到薄昭旭的怀里而已,中年男人竟是表演出了一番生离死别的姿态,好不感人。 而他手里牵着的小姑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兔子灯笼到了别人的怀里,后知后觉的回过了味儿,眼泪当即就落到了嘴边,抱着中年男人放声呜咽:“爹爹!不给别人,兔兔不给别人!兔兔是烟烟的……” 中年男人将她抱在了怀里,竟也是十分为难:“烟烟乖,爹爹给你买别的灯笼,好不好?那边还有好多漂亮的小灯笼呢,爹爹给烟烟买两个,不,买三个!还能给烟烟买好多糖葫芦,好看的小衣服,烟烟现在想要什么,爹爹都能买得起了。” 被唤作烟烟的小姑娘哭得咳了两声,一个劲儿的摇着头:“不要,烟烟就要这一个!” 向夜阑这会儿挤过人群来找薄昭旭,恰好是被她瞧见了:“姐姐是大人了,根本不需要这个……” 中年男人为难的苦笑两下,与二人赔不是:“不好意思,这灯……我不会要回来的,卖都卖了,哪能言而无信!是我把这丫头惯坏了,你们别介意,我这就带着她离开。祝二位在灯市玩的开心。” 任由怀里的小姑娘如何哭闹,中年男人都打算硬着头皮抱她离开,薄昭旭开出的价码,是他历经几代人都不曾攒出的家产,只要拿了这五百两,他便可以给自己的女儿一个更安稳的生活。 至少不必像他自己,因家境贫寒而放弃诗书,继承了父亲所传下来的猎弓,再不敢怀念读书时的过往,怕忍不住抱负落空以后的意难平。 “等一下。” 向夜阑叫住了将要离开的父女二人,她望着薄昭旭微微一笑,于无声处,总有她二人不曾明说的默契。 薄昭旭将兔子纸灯递回了哭唧唧的小姑娘的怀里,道:“姐姐还小,不是大人,和烟烟一样,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也需要有人照顾她,送她喜欢的东西。知不知道?” 这男人还在在意这些,向夜阑轻笑一声,薄昭旭竟然也把自己当成了孩子。 小姑娘抽了抽眼泪:“知道。” 其实她还是不大懂薄昭旭话里的深意,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理解:“姐姐也是小姑娘,要任性。” 向夜阑确有些喜欢小姑娘这般稚气未脱的天真,嬉笑间,她兀见了那中年男人摸着腰包的窘态,收下这钱,尚且可以说得上容易,可要是再还回去,便有一种抽筋剥骨的割裂感,令人难熬。 “这钱是已经付了,我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她这般一说,更是让中年男人深感落差之感,正要将钱还回去,向夜阑笑问:“要不然,您告诉我令千金这个香囊是在哪里买的?买您辛苦指一个路,应该没问题吧。” 中年男人有些错愕:“这怎么行……”这可是整整五百两,就是五百文钱,他也得好好掂量着呢。 他顾忌地望向薄昭旭。 薄昭旭只道:“听她的。” “这香囊是内人在家绣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外面也买不到的。”中年男人尴尬一笑,却又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将那香囊从小姑娘的腰上解了下来,递到了向夜阑的手上:“来,姑娘你拿着!我回家让她娘再绣一个就是了,也没什么特殊之处,难得你喜欢。” 向夜阑这次倒是收下了,中年男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抱着小姑娘离开了。 “我以为你喜欢。” “喜欢啊。”她也未隐瞒自己的心意,“不过比起灯笼本身,我更在意这灯笼背后的温度吧。” 向夜阑说的仍是有些复杂,可她笑意盈盈,薄昭旭也只愿能顺她心意。较起这件精美的工艺品本身,似乎仍有许多人与人之间的温度,值得向夜阑微微侧目。 “不过比起那个……我更喜欢这个。”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灯笼摊子,与那些卖着现成的灯笼摊有所不同,这个摊子是一个能够扎制自己的纸灯笼的小摊,不少母亲带着自家的孩子坐在摊子一旁,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小灯笼。 薄昭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成为了其间唯一一个男人,向夜阑倒是本色出演,玩心十足。 但要让薄昭旭猎上百来只活兔子不难,活捉个几十只,倒也不成什么问题,偏偏手里这个巴掌大的小灯笼,让薄昭旭十分的头疼。他是练武多年,尚且能掌握下手的力道,但仍要提防不小心时,捏坏手里的小灯笼。 “让我来。” 向夜阑笑了笑薄昭旭竟也有如此吃瘪的时候,便把那灯笼接到了自己的手上,小心翼翼地封好边,得意道:“现在只需要画上五官就可以了,这个就要你自己来啦,不过我一定画得比你好看!” 她颇具仪式感地蘸了墨水,然后开始酝酿一副惊世画作,迟迟犹豫后终于下了笔,画出了一张宛如简笔画的兔子脸。 …… 向夜阑的自信心,极其受挫。 她正噘着嘴生闷气,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一个瞧着五六岁的小男孩,望着自己怀里的糖盒留口水。 “想要?”向夜阑问道。 小男孩抽了抽鼻涕,眼睛都在放着光:“想要。” 这糖盒本就是薄昭旭买给向夜阑“玩的”,若不是向夜阑拦着,只让薄昭旭定了十来盒送回府上,这男人甚至能当着她的面包下整个摊子。 向夜阑摇了摇精致的糖盒,笑着问他:“那我要是把这个糖盒送给你了,你该说些什么呀?” 小男孩道:“谢谢叔叔和姨姨……” 阿姨? 向夜阑差点当场改了主意,人家小姑娘好歹还叫了自己一声姐姐,到这儿怎么就成阿姨了?她又不愿说得太明显,故而指了指薄昭旭:“这个该叫哥哥。” 小男孩听话地点了点头,笑出白牙:“谢谢哥哥,谢谢嫂嫂!” 向夜阑觉得她多半是没办法从这小男孩口中得到什么满意的答复了,只摸了摸他的头,便把糖盒递了过去,重新窝在薄昭旭的身边。 “他这不是叫的挺好的?”薄昭旭忍不住调笑向夜阑两句,“你本就是我的妻子,他还挺有眼见的。” “那他可以叫姐夫啊!” 向夜阑嘀嘀咕咕的较着这个真,却见薄昭旭的毛笔忽然坠落,顺带刮翻了桌上的小墨碟,这样的错一向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薄昭旭面露苦痛的捂着心口,吓得向夜阑不敢再计较那些,连忙扶住薄昭旭:“你没事吧?刚才怎么了?” 他无端将向夜阑拥进了怀里,一副说笑的语气:“骗你的。” 向夜阑气得连连用粉拳敲他,只如平日胡闹似的,薄昭旭却不敢让人瞧见自己苍白的脸色,以及紧皱起的眉头。 这是顾老夫人所留下的那枚蛊虫的杰作,能让他觉出这般宛如噬心的痛苦,原因只有一个答案。 体内埋下了另一只蛊虫的顾言晁现在就在这附近,而且与他很近,恐怕还是擦肩而过,只隔几步。 第一百九十章还是让他跑了 薄昭旭与向夜阑的心意相通之处甚多,向夜阑不愿将自己经历过的乱子重述给薄昭旭,免得这人是要担心的,而薄昭旭也不愿将答应了顾老夫人什么要求这事告诉给向夜阑。仍是为了让人放心,私心可是多得很。 他望着身后驶过的马车,眼下便只有这么一个可疑的东西,想来他顾言晁也不会如此大胆,真敢大大方方的在人群里走动。 薄昭旭稍用眼神示意,便有身着寻常百姓衣物的暗卫现身于人流之中,拦下了那辆将要远去的马车。 “和我来。” 他拉起了还在与小圆灯笼较劲的向夜阑,而被人猛地抱起的向夜阑傻了眼,手里还不忘抱着那只缺了眼睛的兔子小灯,连忙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薄昭旭生硬的解释道:“方才瞧见那车上的人趁着人多眼杂时,探出马车抢走了一个孩子,这会儿追上去,应该还赶得上。” 一听这是在做什么极其正经的事儿,向夜阑也是认真了起来,跟着薄昭旭一路小跑,直至追上了那辆形迹可疑的马车。 不过令向夜阑颇为诧异的是那马车并未走出多远,便被各路人拦住了去路,只得卡在拥挤的人潮之中。 为首的那员官兵十分顺手地取出了藏在怀里的令牌,向愁眉不展的车夫高声道:“官府查案,把帘子掀开!” 而向夜阑瞥了一眼身旁的嫌疑人薄某,薄某对此毫无证词需要交代。 车夫为难不已地扭过头,低声询问马车内家住的意思:“老爷……” 马车内的人久久不做声,更是显得可疑至极,而薄昭旭心口那丝剜心之痛,从始至终都未轻过半分。 偏生那车夫又道:“这位官爷,我家老爷碰巧沾染了风寒,本就不宜见客的。灯市里人多,若是将风寒过给了别人,可怎好?” 他越是为此事遮遮掩掩,越是让向夜阑相信此人的确掳走了哪家孩童,否则只是掀开门帘见上一面,应当不足以惹出什么。虽说此事的确有些难为他口中的那位“老爷”,但往年在灯市有人趁着人多掳走孩童的案例比比皆是,官府对此事严加排查,也是为了避免世间有骨肉离散的惨剧。 眼看那官兵不好再说下去,薄昭旭只得亲自上前,言语仍是十分客气:“官府也是依法办事,本王大可代他们承诺,只掀开门帘观望一眼,绝不冒犯。” 车夫显然是拿不出主意的,良久,马车内传来一声甚至可称得上枯老的男声:“六儿,就让他们看看罢,无妨。” 向夜阑虽未觉出异处,但薄昭旭可是有些起了疑,于顾言晁而言,想要改容换面自然是十分容易,但若想改变自己的嗓音,确是一件困难的事。 而且顾老夫人为他植下的那株蛊虫极其敏锐,他的指尖触上门帘马车之时,心尖的痛楚显然是好了大半。 “得罪了。” 薄昭旭仍是不肯完全放心,斗胆掀开马车门帘,却是落得了一场空——马车里的的确确只坐了一个身姿枯瘦的老人,脸色憔悴得简直就像被人抽干了血似的,就是顾言晁想以此伪装,也达不到这般程度。 若非常年恶疾缠身,寻常人可绝瘦不到这个能瞧见骨头形状的程度,真要是暴瘦至此,怕也是个死人。 为首的官兵匆匆向人道了歉,便为乘坐马车的二人放了行。 向夜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欣然笑笑:“还好只是看错了。” “是了。” 薄昭旭苦笑着附和了向夜阑两句,偏就是这一闪而过的愁容,都被向夜阑尽收眼底,十分关切:“我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去可好?” 早在乘坐马车的二人离去之前,薄昭旭便敏锐的觉察到了顾言晁已经走远。恐怕连这个凭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马车,都是用以掩人耳目的一环。既是错过了这个抓捕顾言晁的机会,便也只好如此。 …… 翌日,薄昭旭将大半心力都用在了举京搜捕顾言晁之上,向夜阑则是被向风一早请到了家里,分明已经将向夜阑当作了自家人,准备的请柬却是极其繁复厚重,就差未准备一顶八抬的轿子来请。 一瞧是这样“繁琐”的大事,向夜阑也未拖沓,直接就去了向风家中,只是来迎向夜阑的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妇人。 向夜阑心中难免咯噔一声,这总该不会就是向风要让自己知道的事吧?若真是如此,她对向风的好印象还真是要大打折扣,未必能剩下些什么。 好在孙氏也紧随其后,为向夜阑引见:“这位是林婕夫人,今儿个不是我与你舅舅想要找你,是她有事想要找你。” 这位林婕夫人,向夜阑是从未见过,也着实想不到她能有什么事来找自己,总不会是有些什么前尘旧账,此时来清算的。 “你高伯伯是我的同窗旧友,这位林婕夫人,则是他的夫人。” 向风为她们收拾出了空置已久的茶室来小坐,自己却第一个疲倦地瘫坐在椅子上,“我没那个考取功名的本事,半路从商,勉强做出了些产业,但你高伯伯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一朝科举入仕,也曾是十分风光的。”他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林婕抹了抹泪,向夜阑这才发现她的眼眶十分红肿,可不是只哭了这么一时就能有的效果。 向夜阑淡然道:“我还是不大明白。” 林婕的视线与向风交汇一瞬,似是从人眼中得到了什么允准,方才开口:“就是那位因写诗讽刺陛下,被抓到监牢整一年的高尚书!” 她遏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一年了,都整整一年了,朝廷没个说法,又死活不肯放人,牢里头那种苦,他怎么能吃得了呢……” 一张绣帕显然是不够擦拭林婕眼角的泪痕,孙氏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帕子也递了过去,毕竟这林婕已经苦楚的泣不成声,余下的话,就只好由她来说了。 “我也不懂这位高尚书到底是写了些什么东西,似乎只是一首无关痛痒的小诗,被人弹劾到了天子面前,说什么……这诗暗讽圣上,有辱斯文,无端就落了狱,一直要审,却一直未审,拖到了如今,一直都没个说法,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事,还是能放人。” 向夜阑大抵是懂了孙氏的意思,朝堂中见不得光的手段繁多,那位高尚书未必就是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而是被人有意的针对了。 若是真有人想拿高尚书所作的诗来弹劾他,只怕连高尚书本人都未必做得出这样的阅读理解。 没准还要得个零分。 懂了这位林婕夫人的用意,向夜阑只笑着安稳她:“林夫人放心,新帝登基以后,会将前朝未来得及审理的案件重新调查,如果高尚书真的是无辜的,王爷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将他平平安安的送出牢中。” 薄昭旭这人,她平时怎么促狭、逗弄,甚至是“贬低”他很是欺负人都无妨,但到了这种时候,向夜阑甚至可以一把扛起薄昭旭的粉头大旗,一点都不含糊。 只是听了她的话,林婕哭得反倒是更大声了,孙氏也蹙起眉摇摇头:“阑儿,你不知,当初审理这件案子的人——就是四王爷!” 就是薄昭旭?这倒让向夜阑有些出乎意料,她一向相信薄昭旭的为人,他又怎会平白冤枉一个读书人。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向夜阑忍不住想要为薄昭旭辩解一二,若真是闹了什么误会,那可就极其划不来了。 “怎会是误会呢!” 林婕咬牙切齿地剁了剁脚,着实是让向夜阑心生寒意,又听他道:“我可是亲眼瞧见四王爷来的府上,不仅带走了我夫君,甚至还烧了能找到的所有诗作收稿!若不是他烧了那些试稿,现在怎么会没有证据,让我夫君在牢里受苦?” 她难得遇见了向夜阑这么一位间接苦主,分明是有事相求,却闹得好像要把所有怨气都撒到向夜阑的身上似的,连孙氏都有些瞧不下去:“林姐姐,你且听听阑儿怎么说,没准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不必闹得如此。” 说有什么误会,林婕自然是不信的,她亲眼瞧见的东西,难不成还能是误会?那这世间可真是什么事都可以被称为误会了。 只是孙氏提点的不错,她毕竟是来求向夜阑办事的,怎好闹得太过分?仔细一琢磨,林婕安静地点了点头,只怕真惹得向夜阑动怒,谈不成之后的事。 然而她与孙氏都未料到向夜阑竟会如此平静,非但瞧不出什么怒意,甚至在她脸上瞧不出什么波澜。 只笑意盈盈的:“那他还有没有说些什么别的?” “这,我记住的不多,但他确是说了些别的!” 林婕错愕地怔在原处,也不知该不该在心里悄悄感慨这向夜阑料事如神,竟是连薄昭旭还说了些旁的都能料到,着实是有些意思。 第一百九十一章被石锤砸中 为回应向夜阑,她卖力的回想着薄昭旭曾说过的原话:“王爷还曾说过,若是想让我夫君平安回来,那便要烧掉他所有的诗稿著作,可——这怎么行?那可全都是他的命啊,真烧了,他定是受不住的!王爷这意思,岂不就是威胁。” 这就像是薄昭旭的作风了。他不会费劲心思去讨所有人的喜欢,至于那些无足轻重的憎怨,他又如何会在乎? 向夜阑并未急着反驳林婕的观点,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林夫人,我想问你,这些遗留下来的诗稿,还有高尚书的命,你更在意哪一样?” “阑儿,你这话是何意?这几张书稿,哪能比得上人命重要。” 向风有些诧异向夜阑竟对此事如此薄情,纵然薄昭旭待她再好,难道就一点同情这位林婕夫人的感慨都没有? 偏生向夜阑话里的意思,连向风都能在无意间有所察觉。 “自然是夫君的命更重要了!可……” 林婕讪然地垂下头,瞧着很是失落:“夫君就是我的命,可那些我看不懂的诗稿,就是他的命,就算我做主烧了那些诗稿,将人救了出来,夫君问起,我也是对不起他的。我懂他有多珍视这些。” “我现在不是在逼着林夫人你烧掉那些诗稿,而是希望你能理解王爷的用心。做法虽是伤人,但却是唯一的办法。” 向夜阑话音未落,便又刺激到了心思敏感的林婕:“怎会?若不是王爷烧掉了那些可以作证的诗稿,夫君这会儿,早被放出监牢了!” 她这番话,着实是让向夜阑有些头疼。 “那林夫人有没有想过,要是高尚书的诗稿能够作为洗刷自身冤屈的证据,那为何有人用这首诗来弹劾高尚书,却能成功?敢用诗作来讽刺天子,犯下多少罪证?让高尚书人头落地,应当是足够了。” 林婕哑然失声,向夜阑便继续说下去:“那些陷害高尚书的人,自然是恨不得他被早些定罪,从其他诗稿中也深究出一些毫不靠谱的“罪证”,就算先帝不信,可要是有人想用这些东西来做文章,应当不成问题。” 向夜阑对林婕的提醒已是十分清楚,高尚书入狱,无非是朝堂派系之间的斗争,无论高尚书是如同旁人所言的从未站在任一阵脚,还是如传言一般与薄昭旭政见相悖,薄昭旭都不会用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来剥除高尚书这个朝中文人。 他也有瞧不起的手段,举报犹甚。 政见相佐绝不会取代一个人对那个生命本身的关心。 若不是薄昭旭以一种令高尚书的亲眷与挚友难以理解的方式烧掉了所有诗稿,只怕现下等着高尚书的,就不是长达一年的牢狱生涯,而是不能被称为罪证定了罪,冠上一个“罪证齐全”的名头,如今能给林婕缅怀的,就只有坟前的萋萋荒草了。 而这种几乎只能换来骂名的方式,只有薄昭旭去做才有作用,林婕烧了那些诗稿,同样可以销毁一切证据,但又在无形之中制造了更为有利的罪证——高尚书在狱外的亲眷心虚惭愧,畏罪烧毁了所有的罪证来逃脱处罚,足以证明高尚书的罪过深重,按律令当斩。 所以这个锅,只能薄昭旭这个“小可怜”来背下了。 不过向夜阑琢磨着,薄昭旭大抵还是十分赏识这位高尚书的才华的,否则也不必担上如此骂名。 林婕后知后觉的开了窍,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狭隘了。我当时哪知王爷到底是和用意,光想着王爷竟如此不近人情,连一点念想都不肯给人留下。如今清醒了,我也明白了,等一会儿回去,我便将他那些诗稿重新找出来烧掉。” 绕来绕去,竟还是绕回了向夜阑用来举例子的诗稿上,说明这林婕夫人还是只懂了小半,姑且能理解向夜阑所说的大致意思。 她连忙叫住急着想要离开的林婕,“林夫人先别急着离开,烧诗稿这一事,主要是当时为了保全高尚书而想出的计策,现在已经不必再狠心焚稿了。毕竟王爷将要登基,不必再面对先帝所施下的压力,到时候,王爷一定会让高尚书平安回家与你团聚的。” 林婕连连点头道着好,向夜阑越是待她客气,她便越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似的。此事一经说通,她只与向夜阑客气了几句,便寻了借口匆匆离开,以免接着难堪。 她走后,向风忍不住对向夜阑感慨道:“这林夫人性子毛躁,没冒犯着了吧?我都未想到这一层,竟是让你想到了,你倒还挺了解王爷的!这人能平安放出来就好,等一等,也着实没什么。” 向夜阑想不了解薄昭旭哪儿行,毕竟那男人也是要哄着的。 她也仅仅多坐了一时,便回了四王府,原以为薄昭旭不会回得这般早,却是瞧见薄昭旭扶着胳膊坐在了椅上,神情凝重。 “怎么了?”向夜阑坐到了他的身边去。 “王爷这是不小心伤了胳膊。”南谌代薄昭旭向人解释道,“属下方才与王爷一并去暗堡调些人手来追捕罪臣顾言晁,结果遇见了两个没轻没重的小子,竟在人堆里比试谁能将手中的石锁抛得更高,那可是足足一千两的物什,砸上这么一下,着实也是让人头疼……” 暗堡其实也不尽是南谌这样莫得感情的杀手,尤其是入堡年月不久的毛头小子,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大家皆是习武的,说不准就要比些什么,若真是比些刀剑,负责管理的暗堡少使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他们这是练练身手,与平常训练相同。 可话说回来,谁能想到暗堡这种“批量生产”的模式,竟能养出两朵多年未遇的奇葩?放着少使默许的剑术、轻功、暗器不肯比较,竟要比谁能将平日操练用的石锁抛得更高,这一闹腾起来…… 向夜阑未瞧见薄昭旭的伤势,仍有几分觉得有趣的意思在,忍不住去问南谌:“那两个抛石锁的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被自己抛出去的石锁砸破了头,这会儿正在休养,等醒过来以后,估计处罚也是少不了的。”南谌也是对他们有些哭笑不得,“另一个不小心砸中了王爷的手腕,如今正被罚着顶了五个石锁,练功呢,至于要罚多久,属下也未细问。” 如此一想,向夜阑便觉得更加好笑了。 她戳了戳薄昭旭当作石膏使用的树枝,倍感新奇:“疼不疼?他们也真是的,这么危险的比赛,竟然不知道去没有人的地方比!” 薄昭旭瞥了她一眼,“本王想吃东西。” “吃啊。”向夜阑呆看着他。 直到薄昭旭抬起了自己不大好伸直的胳膊,向夜阑才恍然反应过来,薄昭旭这是砸中了右手,想要自己吃些东西,还真是有些费劲儿。 向夜阑当即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大有一副要为薄昭旭洗手作羹汤的架势,连南谌都忍不住猜测可是今日要开了眼,能亲眼目睹向夜阑下厨是何等景象,然而向夜阑只是抖了抖手,一本正经道:“南谌,你们王爷饿了,要不你喂他吃点东西?” …… 薄昭旭和南谌都觉得向夜阑好像是在某处产生了什么误解,至少薄昭旭不是在托她代为传达命令。 眼看着向夜阑要逃开去忙别的事,薄昭旭无奈的叹了叹气,将人揪回了自己身边:“本王要你亲自喂。” “啊、啊?” 眼看着自己十分卖力的装傻都未逃过这一切,向夜阑只得老实地坐回了原处,喂着薄昭旭吃了几块糕点,嘀咕道:“我觉得你根本就是在诓我……” 话音未落,向夜阑便听见了院里传来了什么动静儿,她好奇地望过去,眼看南谌道:“应当是王爷托人送来的甜荔来了。不过瞧王爷的手……不知王妃可能去与那送货的货郎交代几句,让人直接送至王府内就可以了。” 向夜阑想都未想:“我这就去!” 大抵是被薄昭旭欺负的多了,向夜阑在跑路这一方面极其迅速,简直就不像是寻常人能够折腾出的反应。 她溜出去以后,南谌为难道:“王爷这又是有何用意?您若单单只是想知晓王妃对您在意,也不必用这样的法子啊……” 薄昭旭并未急着答复他,而是拆下了绑在腕上极其难受的树枝,他那手腕瞧着哪有任何问题?分明比寻常人还要灵敏三分。 有人脑回路清奇比什么抛石锁,的确是真的,有一人被自己抛起的石锁砸破了头,也的确是真的,只不过那个所谓砸中薄昭旭的少年,其实抛出去的石锁根本没来得及近薄昭旭的身,整一千两的石锁就被薄昭旭震碎在了半空,碎落一地。 唯一与薄昭旭沾了点边儿的,恐怕就只有那石锁被震碎以后的其中一颗石子,不痛不痒的砸到了薄昭旭的手腕,连红痕都未出现。 第一百九十二章吃飞醋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薄昭旭反问道,直男间过招无疑是招招都像神仙打架,南谌以为薄昭旭是在嗔责自己敢质疑主子的想法,甚至像是下一句就要治他忤逆主子的罪,但薄昭旭…… 是真的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而且还在看着就完全不虚心的向他请教。 薄昭旭隔空来吃这些飞醋,并不是毫无缘由的,方才,秋溟那厮曾来过,与薄昭旭说了些闲话。 他二人可称得上有些浅薄的交情,华国形势动荡,薄昭旭想要安安稳稳的坐上帝位,少不了各方势力的扶持,届时出兵镇压胡人,西夏国也是不可或缺的助力,只是西夏国这位国君,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西夏国君乃是帝王界长寿的“典范”,下月中,便是这位西夏国君的六十六岁生辰,能活到这个岁数的君主,一只手数的过来,至少华国是没几个能让人马上想起的先例。 六十六岁,约莫是个该安享晚年的季节。 但这位西夏国君年少时的经历很不一般,他是前任国君与华国女子一夜荒唐后的结果,那华国女子是个另有婚约的姑娘,生下了这位国君,便随同自家商队回了华国,再未见过自己的子嗣。 那时的西夏国还未与华国建交,对华国甚至有几分仇视之意,这位西夏君主作为华国女子的子嗣,也要一同承担这份本不该有的恶意,他的母亲又不在身侧,除了前任国君偶尔因想起那位爱而不得的女子而想起他时,他大多时候要与宫里娘娘的爱犬争夺饭食。 但前任国君怎可能一门心思扎在一个再见不到的女人身上,只怕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养在深宫之中,备受其他子嗣与爱人的欺凌,险些就命绝一次。而这前任君后膝下又有一子,为了给子嗣铲平道路,其中手段自不必多说。 偏生这西夏国君打小就瘦弱,吃穿住行也是样样经受宫中女官的苛待,瘦得像是一只街边讨食的小狗,旁人见他都只误会是宫里的奴役,那位君后自然也没想起宫中还有一个华国女子所生的小崽子。 在西夏国最为动荡的时候,西夏国君趁此逃离国度,来到了自己母亲的家中。他母亲虽未与他通过信,但也兑现了向前任君主所承诺的永不搬家,若数年后仍放不下彼此,还有可以后悔的余地。 听着像是彼此感伤的空话,但西夏君主的确凭借这十余年前的地址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家中,一个江南河畔边上的小宅院。 那时正是腊冬,小城里纷纷扬扬的落着鸿鹄大雪,西夏国君站在院门之外,呆滞地望着牌匾所写的“莫府”二字,身后是朔风霜雪刺入脊背,身前却是莫府一大家子在院里说笑打闹,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西夏国地处沙漠,西夏国君是第一次亲眼瞧见这白色的沙子,落在脸上,像是滚热的泪珠。 那女人直到逝世都不曾知晓自己的儿子曾披着漫天霜雪,如来过的朔风守在自家门外,希翼着叩响莫府门扉,道上一声:“好久不见。” 西夏国君并未停留,好像只是恰好路过于此。 抱着孩子的女人听见动静向门外瞥了一眼,心生感伤:“这孩子可真瘦弱,也不知他爹娘在哪儿。” 恰巧这一年华国上下举国闹灾,彼时的皇帝到此巡视,曾因惊叹其学识,与他寥寥攀谈几句,赠过一碗热粥。西夏国君只道是想向他借兵夺位,寻常人哪有这个胆量借他?偏偏这位先帝也不是一个善茬,格外赏识他的胆量。 笑了笑,便放了这只恶虎归往山林。 那一年,这西夏国君不过才十五岁。 他回到西夏时,前任君主已经病殁于夺位之争,只是他那位颇有继位之才的二哥,也死在了这场斗争之中。前任君主留有不少兄弟在世,面对眼前的王位,斗得眼红头热,非死即残,好不难看。 而这位西夏国君年仅十六岁,便平定了西夏国僵持了近一年的叛乱,为后人称赞。 若只到此,薄昭旭想与其联手攻破胡国,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问题就在于并非世间所有雄才,都有薄昭旭有如天赐的才能,西夏国君有领兵打仗的才能,却是牺牲了与人相处的情感,根本不知何为理智,更不懂如何与人相处,怎能治得好国家。 这位西夏国君,不仅是曾受人敬仰钦佩的少年天子,更是令西夏百姓唾骂畏惧的无理暴君。 年过四十又无子嗣,更是令西夏百姓诟病。 这皇位要传给谁? 好在这位西夏国君念及先帝曾借兵助他铲平内乱,不仅派人与华国常年建交,甚至时常亲自携礼前来拜会。至于到底是年纪这份恩情,还是为了他的母亲,很是难说。 可西夏数年前与华国闹得僵持,也是这位国君的主意。 老皇帝那时继位不算太久,哪能注意到地方官员都闹出了些什么乱子。 那座小城里的县令哪知这莫府的夫人究竟是什么人物,单单因为看上了人家的女儿,便害得人家破人亡,只剩下了一两个活口,莫夫人进京伸冤,却被这县令出手陷害,被山贼强行掳去。 尽管老皇帝从钦差口中得知此事以后当即要为这莫夫人做主,但知晓此事的西夏国君如天塌了似的,彻底成了西夏百姓口中的暴君,宫中的几位妃子,皆是他强行占来的华国女子,他那些子嗣的母亲,无一不是受他戕害的。 时隔数年,半脚入棺的西夏国君似乎也反应了过来自己曾做过多少荒唐事,也曾想与老皇帝握手言和,便派了使臣前往,也算是给彼此找个台阶。但那时老皇帝已经被顾言晁所控制,西夏国派来的使臣,还未来得及见到老皇帝,便因些毫无依据的罪名斩了首…… 纵是两国交战之时,也从未有过斩了使臣的道理,老皇帝自知理亏,便对西夏国时常进京做生意这事放宽了诸多条例,哪怕有人做些逾矩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西夏国君一些面子。 顾言晁之所以如此下手,也是为了挑拨两国的关系。 只要西夏国君不出手相助,那华国与胡国就称得上是旗鼓相当,就算真的开战,也未必能马上分得出胜负,若真要拖下去,没准儿反而是胡国的胜算要更大一些。 这手段,着实是脏得很。 如今的西夏国君看着便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就算看着如同马上下一口气上不来似的,西夏国君还是咬死了不愿出手相助。 非要论起情分来说,这西夏国君仍是要欠华国一个人情,只是他若真想耍赖不提当年事,旁人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秋溟的氏族也曾卷入那场夺位之争,因站错了位置,差点被满门抄斩,能保全爵位,已是先祖庇佑。 眼看着这位差点让自己氏族覆灭的西夏国君活不长了,秋溟想要夺权篡位的心,可是正盛。 但秋溟同样缺一个助力来推波助澜,最为合适的人选,便是同样需要西夏国作为助力的薄昭旭了。 而秋溟虽不敢明着说自己对向夜阑有什么男女之心,他也不屑于用这样蠢笨的办法来挑拨二人的关系,但还是有意无意的表达了几句自己认为向夜阑颇为有趣,或是觉得向夜阑比寻常女子讨人喜欢的多这一类的话。 如此一来,当真是点亮了薄昭旭这个醋精的本职,想助秋溟篡位,便要带着向夜阑亲自前往西夏国一遭。 薄昭旭执意要让秋溟瞧瞧,向夜阑心里只有自己!想到这儿,薄昭旭倏然脸红,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了? 不过是一点小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还未来得及想清楚这些,向夜阑便抱着一小碗荔枝一蹦一跳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傻笑,哄道:“来,张嘴——” 薄昭旭微微张口,不等他好奇,向夜阑便将一个剥好的甜荔喂到了他的口中,甜丝丝的。只是向夜阑投喂得手以后的得意笑容,好像要更甜三分。 “喜不喜欢?”向夜阑托着脸颊,笑里冒着傻气:“我先拿冰水跑了一会儿才剥,凉一点会更好吃,也不会很腻。不过还是不要多吃为好,如果一次就吃够了,下次吃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惊喜啦。” 她专业的像是一位美食专家,薄昭旭却是在这一瞬否决了关于自己幼稚的念头,秋溟那厮既然夸了向夜阑优秀,那自己便让秋溟瞧瞧向夜阑待自己能有多好,又有什么不妥的?他与向夜阑,分明一直都是如此相处的。 薄昭旭趁着人不注意,将随手拆下的树枝藏在了身后,又用左手喂给向夜阑一颗甜荔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本王想带你去西夏一程,你可愿意?” “愿意啊!什么时候去?” 向夜阑想都未想就答应了下来,瞧着倒是还很激动。 偏生就这话都能打翻薄公主的小醋坛子,拐着弯儿的问她:“阑儿可是有什么想见到的人?本王瞧你倒是很高兴。” 第一百九十三章灭门惨案 向夜阑忽然怔了住,这男人又唤了自己“阑儿”——那岂不是说明这话里依旧没什么好事,薄昭旭又开始间接性的想要阴人了? 不过如今的向夜阑,已经不再是那个在薄昭旭的底线旁小心试探的少女了,真正的勇士,敢于在薄昭旭的底线里大鹏展翅。 “当然有啊。”向夜阑明知薄昭旭想的是谁,自然就是那位向夜阑唯一称得上熟识的西夏人了,偏生她喜欢捉弄薄昭旭,瞧他脸色忽变,有醋酸不出。 向夜阑话锋一转:“王爷决定起身带我去西夏,便说明抓捕顾言晁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吧?长朝县主也被他掳走有段时子了,我可是每晚都在担忧着长朝县主的安危,想要早些见到她呢。” …… 薄昭旭与向夜阑脸上的腹黑笑意都让人瞧不出什么来,但身为薄昭旭心腹的南谌十分有数,两位阎王大家,遭殃的一定是他这个小鬼。 这一仗,最后胜得怕还是薄昭旭。 为了早些抓捕顾言晁,请顾老夫人出手解了向夜阑身上的蛊,薄昭旭到底是不敢在此事上耽搁。 如那时承诺给皇后的一般,薄昭旭在离京之前,下了一道由皇后的胞弟来代掌朝事的旨意。 朝中大多还是薄昭旭的拥护者,薄昭旭称此人可信,向夜阑又经《逸闻》的手将其早前如何忍辱负重为薄昭旭做事的事迹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让他来临时坐镇,朝中哪还有人想不开去反对。 其中最为拥护此人的,就是被薄昭旭从朝中拎出来的高尚书。 眼看着要进入西夏国的地界儿,向夜阑终是发表了对此事的疑虑:“皇后娘娘找来的人,当真可以信任?” 皇后确是可以信任的,但向夜阑仍有顾虑——万一皇后娘娘这般精明的人物,也在此事上被人欺骗了呢?治理朝事,与寻常的事不一样,就是将一桩生意交代给一个人代为管理,也需得花上一段时间考验其人品的。 薄昭旭正在合眼养神:“怎么说?” 向夜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那个在皇后宫里曾有一面之缘的白发太监,瞧着那人好像与皇后有些交情。她又忍不住猜测皇后该不会是个颜控,就这么被人欺骗了吧? 但薄昭旭问她如何见得此事,她又不能直说皇后确实找了一个小白脸不是?只得将此话说得委婉:“再精明的人,都有被骗的时候,我看皇后娘娘身边总是跟着一个白发的公公,两人好像关系不错,我怕皇后娘娘是被他蒙骗了。” “你说那位秦公公?” 薄昭旭很是了解向夜阑的睁了一只眼,他身旁靠着的这个小作精果然是激动的眉飞色舞,正在声情并茂的给他讲述此人有多可疑:“我不知他叫些什么,但我托人打听过,整个宫里白发的年轻人,只有他一个,应该就是你说的这位了。” “你这女人,有打听这个的功夫,就没打听过他的身世?” 薄昭旭坐起身,点了点向夜阑的额头,像是在暗示她“用用脑子”,又有些像是提醒向夜阑“该开开窍”了。 “就是因为什么都打听不出来,我才觉得他可疑!” 就如薄昭旭所言,向夜阑生气的样子,的确就很像是河豚。 她气鼓鼓的:“但凡是个人,就能打听出来一点关于过往的事,唯独这人,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上一个身世不明,瞧着还十分可疑的,就是他薄昭旭。再遇见这么一个,我哪敢不当回事。” “推一个满头鹤发的人代掌朝政,皇后娘娘还没有这个胆子。” 薄昭旭转而用一种教导的语气提点着向夜阑,“且不说寓意如何,单是太过显眼这一方面,就足以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了。” 向夜阑怔了会儿,华国那些朝臣都是能直接摆在博物馆级别的老古董,哪能容得下丝毫的“特殊”,单是鹤发童颜这一模样,就要被人打成妖孽不说,怕是还要被人大做文章,说此有多不吉利。 皇后不傻。 “难道皇后娘娘真有个弟弟?” 向夜阑忍不住挤到了薄昭旭的怀里,看看这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的确没有弟弟。”薄昭旭倒是坦率,“以你的手段,皇后娘娘若真有个弟弟,还能瞒得住你?” 不知为何,向夜阑竟觉得被人夸是如此有趣的事,许是因为想听薄昭旭这男人夸上别人两句,要比登天还难。 薄昭旭又道:“那位秦公公单名一个鹤字,是皇后娘娘的义子,与他有关的名字、身世都曾被皇后娘娘出手更改过,你凭现在的名字去打听,自然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寻常人连知晓寻常宫人的本名都难,更何况这被皇后出手更改过籍贯的。 那可真是太为难她向夜阑了。 “回去你要是感兴趣,可以他的本名秦秋来打听,不过……” 薄昭旭还未说完,便被“不怀好意”的向夜阑所打断:“不过距离回去的时间还有点久,我也可以直接问我机智过人消息灵通甚至无所不知的夫君,对吧?” …… 薄昭旭咳了两声,掩饰对向夜阑这称谓的欣喜之情:“他倒也没什么值得打听的,本王直接告诉你,也无妨。” 他确实对向夜阑的好奇心没辙。 “这位秦公公是鹿江人士,家中曾有位长姐,被当地恶霸所纠缠,差点强占了去,他爹娘为保女儿平安,几次闹到官府,都无果。直到数年之前,秦家走水,全家上下,只逃出他一人。” 薄昭旭因此事而皱了眉,向夜阑的心绪也随它一同起伏,好看的人皱起眉头,总是能撩拨起旁人的感受。 “若只是寻常大火,他还能感叹命数曲折,可他被人从火场救出来时,已是半疯半傻,满头白发。依他自己所言,他亲眼目睹全家被人杀害以后抛到火中,家姐被人掳走,不知带去何处,只留下了朝中官员才有的玉符。” “皇后娘娘是想替他报仇?”向夜阑将此与皇后娘娘的动机联想到了一起。 “是,但不尽是。” 薄昭旭的嘴角轻轻上扬,他的猫儿总是这般机敏。 “虽有作为证据的玉符留下,但那枚玉符并无特殊之处,只要是朝中中官员,都能持有一枚,上至一品丞相,下至九品县官,无一例外,看似有迹可循,其实毫无眉目,想找到被掳走的秦小姐,不是易事。” “只要看看排查丢了玉符,不就可以追查下去了?” 向夜阑差点被自己机智到,但仔细一想,若事情真有这般简单,如何能轮得到自己来提出这个建议? 她的笑意逐渐不是那般自信,看得薄昭旭更想逗弄她。 “你这法子不错,不过此案,是由本王亲自着手调查的。”薄昭旭打消了自己大胆的想法,他可不想将向夜阑气哭出来,“放火的这些人并不谨慎,本王很顺利的查到了那位县官身上。本王那时甚是想替秦秋讨回公道,但那县官根本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是遭人威胁,不得不做,本王去审问他当日,他便留下遗书,畏罪自戕了。” 向夜阑的身侧泛起一丝寒意,究竟是有多大权势的人,才能迫使那位县官做出违背良心的事,甚至在事情败落以后,宁可自戕,也不肯供认出真正的凶手。更为杀人诛心的,是那县官选择了自戕以后,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那位秦家小姐到底被他送到了哪里,也不得而知了。 向夜阑似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皇后娘娘是为了查案?” “不错。” 薄昭旭点点头,“皇后娘娘男装的样子,你已见过,饶是本王见后,也吓了一跳,想来皇后娘娘是早有计划,而非一时兴起。他想借代掌朝事这一段时日,为秦秋查出灭门之仇的真相,找到那位秦小姐的下落。” “希望皇后娘娘一切顺利吧。” 向夜阑心里酸涩涩的,想不出什么更为合适的话来。亲眼目睹了这桩灭门惨案,也难怪那秦公公一夜白头,瞧着格外的与人疏远。 他的家姐被掳去数载,如今仍不知可否平安,向夜阑未免念起武梓熙,如今可否平安。 毕竟顾言晁非人的程度,也不比这桩灭门案的凶手差上多少。 顾言晁那日掳了武梓熙以后,便开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劝哄,一切举止,似乎都是为了讨武梓熙的欢心。 但这份讨好,是凌驾于一种控制之上的。 武梓熙曾说想要去大佛寺上香祈福,顾言晁便顶着被人认出的风险乔装打扮,带她去大佛寺祈福,只不过在繁琐的衣袍下,武梓熙被捆上了双手,身后更是跟随着数多平民打扮的胡人侍卫。 连灯市那日逃出京城,顾言晁都笑道:“我带你去看花灯,可好?你曾想做的事,我一一为你兑现。” 若是顾言晁真知了回心转意,武梓熙也难说自己是否会动摇,但顾言晁从未知晓自己错在何处,他只是想要将武梓熙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否则又何须堵上武梓熙的嘴,捆上她的双手,才说这种难能唬人的话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替身 经过这一番的折腾,武梓熙的神志逐渐崩溃,她对于顾言晁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忍不住怒叱他:“顾言晁,你到底想做些什么?你冒着被人抓捕的风险走动,便是为了折磨我,逼疯我,再将我送给那胡人世子的?” 武梓熙冷嗤一声:“你不必如此折辱我,我武梓熙的命还没有那么下贱。” 泥人尚是有三分土性的,但武梓熙无论如何都想不透为何顾言晁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好像她这些尖酸刻薄的话针对的不是他似的。恰相反,顾言晁坐在武梓熙对面的太师椅上,颇为玩味的盯着她,就好像在期待她能够翻出多少的水花,还能骂出些什么话。 这让武梓熙觉得自己是在与一个木傀相处。 “你若真敢为了虚荣将我献给那胡人世子,顾言晁,你可真不是个男人!你,你下贱,下三滥!” “怎么,说不出来别的了?” 顾言晁冷嗤一声,看来对于她武梓熙而言最为狠毒的骂名,也就是不痛不痒的这么几个字了。 他上前掐起武梓熙的下巴,丝毫不顾及这样扭曲的高度会为武梓熙带来多少痛苦,他要的只是武梓熙能够直视他的双眼。 “你不是很喜欢我?若是如此,为我做些牺牲,又如何?” 顾言晁温润的笑意竟让武梓熙从头冷到脚底,这世上怎就有人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来,武梓熙几乎不敢将他与自己印象里的白月光所联想到一起。 倒是颈骨被顾言晁所钳制的痛意逼着武梓熙不得不面对现实:“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我武梓熙该有多下贱,才会为了你的前程搭上自己!你且得意,夜阑她与四王爷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顾言晁的力道忽然加重,好像要如此掐断武梓熙的脖子。 “要么怎说长朝县主是太后娘娘护着长大的,果真是一副不知人世残忍,想着什么善恶有报的天真。”顾言晁按住心中汹涌的怒火,“来到胡国,你便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依靠了。想好分寸。” 武梓熙的双眼瞪得通红,她曾小心翼翼捧起的爱情被顾言晁亲手掷落在地,定然不会再有何想不开,去依附顾言晁了。 她呆呆地联想到了自己的坟墓上该会刻些什么字样,顾言晁却撒开了手,任她在生死一线外大口喘气。 “我怀了你的子嗣。” 武梓熙似乎想将此作为最后的筹码,来唤回顾言晁心中仅有的良知,至少在她还是名义上的顾夫人时,顾言晁很想要一个孩子。回想起这些旧事,她更是止不住眼中泪珠:“你还要将我送人么?” 顾言晁面色不改地披上外套,将武梓熙身前那些琐碎杂物都推到一旁,他坐在了武梓熙的身前,吓得人向身后躲了躲,被褥之下,露出了比武梓熙手腕还要宽的脚铐。这又该算是怎样的一种羞辱。 “我原以为完成了这些琐事,过往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武梓熙,你可真是个蠢女人——我很喜欢你。” 他在笑意当中陶醉的像个疯子,便是武梓熙想破了头,也不知究竟是何事,值得顾言晁如此反常。却是在武梓熙心觉抵触之际,顾言晁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其指尖的深深寒意,令武梓熙反胃。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善恶有报天理昭昭,人若要懂得认命,便会少去许多麻烦。你瞧,我如此喜欢你,又怎会将你拱手让人?这么久了,就没有人愿意提醒你——寡人便是胡国世子?” 武梓熙忽觉一切都想得通了,但此时知晓这些,显然是有点太迟了。 男人的吻来得突然,尽管武梓熙一直用力地想要将人推离身边,但一切显然都是徒劳,她舔了舔嘴角的血渍,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她亦是毫不留情的挖苦着顾言晁:“你那又叫什么喜欢?你根本就是想为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找上一个借口!我就是心横寻死,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大抵连顾言晁自己也十分清楚,他对武梓熙的感情根本称不上喜欢,甚至连在意都算不上。可就算如此,顾言晁还是将武梓熙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纵然死在自己的手上,也不能让她归属于旁人。 更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我又怎会纵容你寻死呢?长朝县主,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顾言晁轻嗤一声,嘲弄着武梓熙究竟有多单纯,“宫中那些太医,又不是养来吃白饭的,想留你一条命,不难。哪怕救不了你……也总有成百上千中的蛊虫能让你这副躯壳活起来。” 但那时还是不是她,武梓熙能从顾言晁的威胁中意会,但对于武梓熙而言,死生之间的差距不过是前者是心甘情愿的成为行尸走肉,后者则是湮灭心性,仍要成为没有主见的行尸,又差上多少? 终究还是一种羞辱。 武梓熙在心里将顾言晁一阵咒骂,时至如今,她反而憎恨自己没有坚持将这孩子堕下,或者干脆一死寻了短见!望着脚腕的枷锁,武梓熙面色渐露疲倦,直到一抹明艳的色彩撞入顾言晁的怀中,像一只因稚嫩懵懂而横冲直撞的小雀。 难得能从顾言晁的话音中听出这般温柔:“跑得这么急做什么?” “因为想早点见到言晁哥哥。” 姑娘从顾言晁的怀里钻了出来,当真如同人间四月般,偏生武梓熙瞧见她的长相以后,霎时间吓得脸色煞白——这姑娘的长相与自己未免太近似了一点儿,难不成顾言晁曾对自己眼含柔情,只是因为自己的长相? “昨夜才见过,还这般心急?” 顾言晁宠信地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我将要成婚,这几日还是少见面为好,免得误了规矩,那些老顽固又要指责你,我哪舍得。” 那姑娘当即任性的噘起了嘴,“我不要!我都等了言晁哥哥好多年了,你当时二话不说便要去华国做事,又不肯告诉我,好过分的……我已经跟娘亲说过了,今晚,今晚就住在你这里,你如果赶我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这话听来颇不讲道理,偏生二人都十分自然的忽视了武梓熙的存在,顾言晁更是将方才所言统统摒弃,话中尽是对那姑娘的迁就:“好好,你想住下便住下。” “言晁哥哥对我最好了!” 姑娘直接扑到了顾言晁的怀里,恨不得抱着顾言晁在原地转上几个圈来窃喜。 武梓熙忽觉心中这一阵恶寒从头顶蹿到了脚下,这世间怎会有如此钻心剜骨的几句话,字字都能在她的心上剜下几滴血肉来。 竟还是她武梓熙太过单纯了,她嘴唇微张,似想说些什么,可那些指责、无助、痛苦都哽在了嗓间,只换来阵阵酸涩,让本就虚弱的武梓熙再难支撑身子,直接疲倦地倒在了床上,泪垂至床榻。 那像小雀一样的姑娘终于发现了武梓熙的存在,先一步映入眼的,竟也是武梓熙这张与她近似的面孔。 她顿时就慌了神。 大抵是因家中人与顾言晁一贯的娇纵,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甚至是在心中安慰自己,这女子的长相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但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仿佛隔一会儿就要断了气,怎与自己比的了? 却不知,武梓熙也曾如她一般神采飞扬,却是顾言晁亲手磨砺着她的心性,不准她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武梓熙今日的颓废,何尝不是顾言晁亲手酿出的罪行。 “言晁哥哥,她就是你在华国的妻子吗?”小姑娘的话里泛着酸味儿,“她陪你吃了这么多苦,我不会讨厌她的,你若是想将她留在身边,我也不会生气的……真的不会的!但是你和她,圆过房了没有呀?” “怎会,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顾言晁笑道。 武梓熙一时有些懵,她的心砰砰狂跳,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奋力地想要挣脱脚上的枷锁,却是被沉重的铁链拖回了原处,将那姑娘吓得躲进了顾言晁的怀里,瑟瑟发抖:“言晁哥哥,她不会讨厌我吧?可我们才是一起长大的,她……” 武梓熙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又被剧烈的耳鸣覆住了二人的对话,姑且算是圆满了武梓熙的心愿罢。 昏去前,她在心里唤着向夜阑的名字,若能重来,她定是从一开始就听信向夜阑的劝告,拎清楚顾言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而远在西夏国的向夜阑,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向夜阑着实是未料到她经历的第一次水土不服,竟然是在看起来最安逸的西夏国,从下了马车开始,便要裹着一条小毯子。 只怕是著名中医养生学者,都没有她看着会养生。 “怎么还没瞧见来接的人?” 她与薄昭旭前往西夏国是以秋溟所邀旧友的身份,总不好在西夏国界中太过张扬,就如秋溟所承诺的,二人带来的马车走进西夏都城以后,会瞧见秋溟派去的手下,来接他们前往客栈。 第一百九十五章又当诱饵 但这一时半会儿,也未瞧见个人影子。 还是要属南谌眼尖,在人群中看见了两个五大三粗的西夏侍卫,手上似乎还举了一块木板。 南谌指了指这两人:“王爷,秋侯爷说的可是这两人?”他只觉这二人瞧着眼熟,应当没有认错。 薄昭旭瞥了两眼,认同道:“是他们。” 两个西夏侍卫,扔在华国人堆里,想来是鸡立鹤群,很容易就能被拎出来,但扔在西夏国人堆里……向夜阑能把这两人认出来,全凭借他们和秋溟混熟以后的气质,简直就是在西夏风沙经过狂风打磨的——沙雕。 瞧见了薄昭旭与向夜阑的身影,左手边的西夏侍卫放声道:“属下见过四殿下,侯爷已经为您与王妃准备好客栈了!” 他的嗓门过于洪亮可怖,吓得过路行人赶紧为薄昭旭与向夜阑让出一条路来,任谁也不敢挤过来。 向夜阑不禁扶额,当初秋溟亲自提醒过薄昭旭进城时不宜张扬,她与薄昭旭可是很老实的接纳了秋溟的意见,可这位不可一世的小侯爷是千防万防,防住了一切,却忘了自己有极其靠不住的猪队友。 惹来了些许围观的人群,薄昭旭也难免介怀,无奈道:“这些不必要的礼节就免了,先带本王去见你们侯爷罢。” 两名西夏侍卫应了一声是,便将高举的木板夹在了胳膊下。 这一放下不得了,刚刚好就被向夜阑瞧见了上面写了什么字儿。 “这位大哥——”向夜阑笑得腹黑,叫住了那名夹着木板的西夏侍卫,“能不能借我瞧瞧你这个木板上写了什么?” 那人想都未想就将木板递到了向夜阑的手上,提醒道:“王妃慢慢看,就是毛刺有些多,别扎了手。” 薄昭旭好奇的瞥了一眼,只瞧见了那木板上写着“恭迎四王爷携王妃亲临西夏国”十三个大字,除了字儿歪歪扭扭的有些不入眼,以及这铺张的手段瞧着实在不太聪明意外,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只这么瞥了一眼,便去打量四周了。 向夜阑却是瞧见了这两个西夏侍卫在木板的背面夹了多少的私货,赫然就是“属下恭迎未来侯夫人兼未来君后来西夏国都视察”这二十一个字,个个都是歪歪扭扭的挤在一起,也是难为他们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 向夜阑敲了敲手上的木板,虽算不上厚重,但毕竟还是实心儿的东西,想要徒手掰断,着实也是个难事。 但这也不代表自己就要这么容易的放过他们! 她拍了拍那位西夏侍卫的肩膀,将人扯到了一边:“这东西是你们的主意吧?就不怕你们侯爷知道以后,当场剥了你们的皮?” 西夏侍卫匿笑两声,抱拳拱手:“您圣明,侯爷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不过毕竟是与您有关的事,侯爷一准不会发什么脾气。” 向夜阑脸色一黑,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属下,看来南谌这副沉闷劲儿,也与薄昭旭有些关系。 “那要是我让他处罚你们呢?” 西夏侍卫愣了住。 向夜阑又道:“听人劝,吃饱饭,你们懂不懂?要是你们不想挨打,就赶紧毁灭证据,别管是扔哪儿,千万别让人瞧见,否则——到时候折的可就不止是这木板了,你明白吧?你看你也是个年轻有为、大有前途、可以家庭幸福的年轻人,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想不开呢?对不对?” 西夏侍卫吞了口唾沫,他原以为这就是个逗趣的东西,但万万没想到——好像还真有点危险。 向夜阑所言又十分有感染力,西夏侍卫的耳旁宛如佛音缭绕,一直在提点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南谌被身后这声巨响吸引了目光,诧异的皱了皱眉:“这位秋侯爷的侍卫,一向是如此不按常理做事的?” 方才被向夜阑“教化”过的西夏侍卫,正在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儿,但他将木板折成两段以后还要装作手滑的模样,本就是不大正常,更别提将其掷在地上以后,还像溜冰似的一个劲儿踩了半天,总算是将木板踩得稀碎。 看着确实不怎么正常。 向夜阑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竟是十分的同情:“听说秋侯爷做人一心向善,收留了不少不正常的侍卫,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走出了一段路后,向夜阑与薄昭旭总算瞧见了被秋溟定下的客栈。 他倒还算有些良心,知道薄昭旭与向夜阑带着手下人来上一程不易,直接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清净又安逸。 “怎么不见你们侯爷?”薄昭旭并未在客栈的大堂中瞧见秋溟的影子,与那厮巴不得在人面前刷些存在感的性子截然不同。 “这,应该是办那件事去了吧?” 方才站在右手边的侍卫开了口,提醒着自己的同僚。 “应该是了!”西夏侍卫认同地点了点头,“侯爷毕竟离了西夏有段日子,回来以后要是什么都不做,难免要被朝中那些老疯子诟病,也没办法,毕竟树大招风,招些疯子也是正常。不过这事,恐怕还得四王爷与王妃出手帮帮忙,单我们侯爷一人来解决此事,怕是还有些麻烦。” 向夜阑一时有些想不出该感慨这西夏侍卫的语言系统很是玄妙,还是感慨一下这人的胆子格外的大……也是占了这客栈没有外人的便宜,说些什么都不至于被人记下,总归是自在了不少。 “何事?”薄昭旭被向夜阑端起杯盏喂了口茶水,“本王对西夏了解尚少,还得知晓前情。” 他这一问,冒冒失失的两人才发现自己大胆的骂了西夏朝臣,却忘了告知薄昭旭到底是什么事儿。 西夏侍卫为了掩饰尴尬而叉腰放声大笑:“四王爷无需自谦,以您的才智,这都不算什么!是如此,侯爷回到国都以后,发现衙门最近多了几桩悬案——似乎是一年前未能抓获的采花贼,又开始在国都作怪了。这样的事,官府的那些看门狗往往不愿去管,还得咱们侯爷出手。” “那最近几日进展如何?” 向夜阑好奇道。 “不太顺利啊!” 西夏侍卫长叹了一口气,向夜阑想来也是,若短短几日就能找出线索,也就不会让他潜逃一年了。 “这采花贼行踪诡异,整座国都,就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儿,就是想找,也毫无眉目啊。不过听人提起,这采花贼他轻功了得,我想想也是,否则怎能潜入宫中,连皇后娘娘时常带在身边的玉兰都未能幸免……” “本王知晓了,等你们侯爷回来以后,本王会亲自与他讨论此事。” 薄昭旭暂且缕清了这些线索,以他现在的名声,就算是西夏国君亲自传位,怕是也要被人称为第二个暴君。既然秋溟想要名正言顺的夺位登基,做些能得来名声的大事,的确是不错的思路。 “那就太好了,能有四王爷出手相助,朝中那些老疯子定是不敢再多说什么!您若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问属下也无妨,您带着王妃来之前,都是属下跟随侯爷身后去探查此事的。属下觉得,王妃就特别适合去引诱那采花贼出来!” 人在客栈做,担子落下来。 向夜阑登时傻眼,有些无奈的抽了抽嘴角,又忍不住怀疑这孙贼是趁机来报复她,却还要强挤笑意:“你这就有点太抬举我了,就算是做诱饵,也该找个身手好的啊,否则就算你们赶来的再及时,我都没办法留住那采花贼,没准儿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向夜阑着实是有些多虑,就算她答应了此事,薄昭旭也未必会答应。 哪怕是应付什么寻常小贼,薄昭旭都不可能心大到拿向夜阑去做诱饵,更不必说是恶贯满盈的采花贼了。 “本王不同意。”薄昭旭的语气毫无起伏,却是冷到极致:“你们若是需要人引诱他现身,本王大有更合适的人选。本王,不愿让她深陷这般的危险之中。” 西夏侍卫懵怔的眨了眨眼,似乎是没开窍:“不是啊,四王爷这话,属下怎么就没听懂呢?这诱饵,属下们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说罢,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盆鸢尾花。这盆鸢尾花乍瞧着不大起眼,仔细一瞧……似乎也只是比寻常鸢尾要娇艳些许。 可这东西就是诱饵? 向夜阑觉出了自己和薄昭旭显然是在与这西夏侍卫跨服聊天,但双方究竟都跨在了哪儿,着实称得上是未知数。 她忍不住问:“要不——你们把话再说清楚一点?你们说的这个采花贼,采的到底是哪个花?” “就是这个花啊!” 西夏侍卫有些哭笑不得,“就是您放心,属下们也不敢真拿四王妃的安危去开玩笑啊!四王爷与王妃大抵是不知,西夏国身处沙漠之中,鲜花格外珍贵,品相好的花,更是比金玉还贵。那采花贼,偷的就是这盆里种着的花……” 第一百九十六章修罗场 …… 果然西夏人的语言系统,就不是自己能理解的。偷了花的贼,直接说是偷花贼岂不是更恰当? 向夜阑又问:“也罢,不扣这个字眼了,你们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让我抱着这盆花在大街走吧?” 这办法怎么想都称不上明智。 “三日后,国都设有品花大会,我等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是抱着一盆绝世珍贵的花,那采花贼怕是也不敢下手。四王妃是姑娘家,又是异邦人的长相,抱着一盆绝世稀罕的花儿,属下就不信那采花贼能不下手!” 薄昭旭沉默了良久,若是南谌也似这西夏侍卫一般说话大喘气,那他一准儿是要被折腾出一些病来,俗称“气出病”。 “此事,本王做不了主。”他合上眼,“需问她。” 那西夏侍卫一听便明白了,薄昭旭是让向夜阑自己做主,否则这事儿谁说都没有用处。故而,他将视线落在了向夜阑的身上:“王妃如何想?” “我?我倒是无所谓。” 向夜阑淡然的笑了笑,“不过我还是那个想法,你们要是真想让我来引他出来,那就得提前做好准备,就我这种身手,不仅留不住那采花贼,还容易搭进去些东西。” “王妃放心,侯爷一准是将这些安排的明明白白!”他答应的倒是爽快,“不过究竟如何布局,还得等侯爷回来以后,一同商议。” 他这张不识趣的嘴就像是专人开过光,话音未落,便瞧见秋溟领着整一路的侍卫迈入客栈,将这本就不大的客栈挤得万般拥挤。颇让向夜阑想起了早高峰时期的地铁,简直是让人头疼。 秋溟在华国时可撑不起这样的阵仗,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盘,怕不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抵出来了撑牌场。他大大方方地溜到了向夜阑的身侧,勾勾她垂下的发丝:“好久不见了,本候的娇娇儿。” 这厮在西夏国的名声本就是典型的纨绔,寻常姑娘被他这般折腾,不是吓得不敢动弹,就是急得跑出去十里地,头都不敢回。像她向夜阑一边面不改色的笑了笑,然后打开他的手的,绝对是独一份。 向夜阑不动声色的威胁道:“侯爷要是不想在今天见点血,就好好反思一下到底该叫我什么,我脾气可差着呢。” “怎么,难道本候叫的有什么不对的?” 何为艺高人胆大,向夜阑原以为自己已经是在薄昭旭的底线里扑腾了,万万没想到,秋溟这才是在薄昭旭的底线里大鹏展翅,顺道还落了一地的鸟毛给薄昭旭添堵。 秋溟明知故犯地歪了歪头:“西夏国风与华国有所不同,在西夏国,只要是小姑娘,都可以这么叫。你们那儿华国,不是也讲究着什么入乡随俗?四王妃又何必与本候动这般大的火气……” 话未完,忽有一只缺了盖子的茶盏向秋溟掷来,不见走势,更不见来处,着实像是一只绝妙的暗器,秋溟这茶盏是何时掷来的都不曾察觉。 他赶紧退出三两步来躲,却未来得及将其击落,眼看这茶盏便要落到向夜阑的肩上,缺失的茶盖竟被薄昭旭凭空掷出,当场将茶盏击落。 虽说只有如此短暂一瞬,向夜阑甚至连方才发生了什么都未来得及尽收眼底,但薄昭旭和秋溟两个男人还挺有自知之明——四舍五入这是交了一次手,以秋溟预判失误作了结果,秋溟望着溅在衣摆的茶点,心情复杂。 薄昭旭还未睁眼,佯作是在调息气脉,缓和对异域环境的不适应:“华国民风也有所不同,这般叫的,一般都要被当作登徒子。” 冷不丁的,薄昭旭又突然说:“该浸猪笼。” 向夜阑忽然一哽,薄昭旭这男人果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幼稚鬼,但却给自己解了围,迫使秋溟让出了一些分寸,再者也是摆明了态度,就算身处异国,薄昭旭对于护着她向夜阑这件事,也不会退让半分。 他秋溟无论是此时的西夏侯爷,还是来日的新任国君,在薄昭旭的面前总归是要退让三分薄面。 但秋溟这人冲动的心性很是符合他这个年纪,一反应过来“暗器”茶盏是薄昭旭的手笔,他当即开始阴阳怪气:“四王爷今日的气性可真大,也罢,是本候顾虑不周,让王爷与王妃多想了。” 按说这时,向夜阑能看到薄昭旭同样自谦的道上一声:“是本王多虑了。”或是什么诸如此类的话,总归是给秋溟这个算小辈的一点台阶下。 结果薄昭旭竟十分理直气壮的接受了秋溟的道歉:“无妨。侯爷年纪尚小,本王怎好计较。” 向夜阑不禁在心中偷笑,他竟还挺腹黑。某句著名台词也因薄昭旭的答复而在向夜阑的脑海里久久回荡:我还能怎样,能怎样,还不是像一位父亲一样,把你原谅。 秋溟的气性的确不大好,衬不上他心中装着的宏图伟业,若不是有身旁侍卫劝阻,他甚至能与薄昭旭交起手来。向夜阑只怕薄昭旭真与秋溟负伤交手,便趁乱溜到了薄昭旭的身边坐着,为人顺了顺心口的气。 方才的西夏侍卫笑意十分不自然的转移着话题:“侯爷,属下刚才正与四王爷和王妃汇报那该死的采花贼的事儿呢,王妃已经答应了,属下一想,只要这次布局严丝无缝,一定能抓到那采花贼!” 向夜阑替他擦了把汗,秋溟方才还与薄找旭置了些小气,谈及采花贼的事儿,不就是逼秋溟回想起自己还得和薄昭旭合作这茬?她原想着眼前这西夏侍卫一准是要吃些苦头,听秋溟厉声道:“本候不需旁人相助。” 但今日的秋溟,也是格外的反常。 他竟然还真隐忍下了这口气,大步拂袖坐在了椅上,可见他心里还是有这么一股火的,但不得不忍让。 “为这等顽劣飞贼布下的局,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秋溟冷哼一声,也不知究竟是在气谁,“只是这采花贼轻功了得,但靠本候的人手,擒不住他。” 他瞥了南谌一眼。 向夜阑算是明白了秋溟今日为何如此老实,他急需破获那么一两桩大案来在西夏国都立威,但仅凭他一人,还是有些难度的。 她促狭起了秋溟:“侯爷这是想借南侍卫来为你做事?不是我吹,南侍卫的轻功哪怕在华国都能排上数一数二的水平,只要你开出来的条件合适,那也没什么不能谈的。” 秋溟脸色一黑,向夜阑果然还是如他印象里的精明夺目,但……他之前可不知道向夜阑还是个奸商。 “具体的事宜,本候已经和四王爷商议过了。” 他差点把向夜阑给绕了进去,但向夜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薄昭旭当时谈的不是帮他篡位登基,可没说还要帮他破案平事。 就这还想蒙她? “谈归谈过,但王爷当时答应的只是借人手助侯爷夺位,而侯爷给出的筹码呢,是等侯爷成功登基以后,两国联手攻破胡国,至于到时候的城池与战利品,王爷七,侯爷三……” 薄昭旭刚要开口,便被向夜阑抢先一步,心里那把算盘被她打的噼里啪啦作响。 半刻,向夜阑算清了这些明账:“让他出手帮侯爷破案立威这件事,该是另外的价钱,所以?” “奸商”这两个字,真是在向夜阑的身上诠释到了极致。连薄昭旭都忍不住感慨匿笑,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愧是她。 有妻如此,哪还需要自己亲自出面与秋溟议价。 秋溟忽然萌生一股被这对夫妻阴了一招的感觉,想要掌握向夜阑,果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达成的事。他疲倦的无心与向夜阑拌嘴,咬了咬牙,说:“余下的三成……本候不要了,全赠王爷,这价格,王爷可否满意?” 向夜阑点头如捣蒜:“满意满意,那这事究竟怎么办,你和他商量就妥,我就在一边看着。” 她这话说得连南谌都打了个寒颤,总觉她向夜阑保不准何时出来再杀杀价。 南谌俯身侧到薄昭旭的耳旁低声:“王妃她,倒是挺持家的……” 薄昭旭大抵是也有些哭笑不得,连对秋溟的态度都好了许多:“侯爷如此大方,本王哪好再推脱。” 这话气得秋溟在心里翻了大白眼,这和他大方沾边? 怎么不说是她向夜阑太能杀价! 但秋溟仍要维持面上的冷静:“那本候就直言了” “侯爷说就是。” 薄昭旭越是波澜不惊,就越是衬得他秋溟在心态崩了的边缘。 甚至还越想越不忿。 秋溟佯作淡然的为自己圆着场:“王爷大抵是瞧见了,本候的手下……砍人了得,轻功不行,就是给他们插上翅膀,也抓不住那采花贼,只怕人刚跳窗逃出去,他们就要被卡在窗框上。” …… 向夜阑觉得忍笑才是正儿八经的难事,秋溟所言着实太有画面感,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出画面。 虽说同是习武之人,但薄昭旭与南谌都称得上是穿衣显瘦,实则身材十分扎实的类型,但秋溟的这些侍卫也不知该说骨架如此,还是练武方法有所不同,身子不是一般的宽壮,简直能挤破门框。 第一百九十七章全都跑不了 想要凭借身宽体桩而挤在窗边,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南谌用的佩剑跟他们的砍刀比起来,简直就跟容易切了舌头的牙签似的。 “本王明白。”薄昭旭对于不该拆穿秋溟最后的这点倔强这件事,还是有些分寸的,索性忽视了罢,“南谌,届时秋侯爷需多少人手,你调给他。” 南谌应了一声“是”,姑且算将折损秋溟颜面的一页翻了篇。 秋溟认真道:“三日后的品花大会,本候已经上下打点过了,四王妃只要将自己当作外来过路的商人,参加这品花大会,不过是图个新鲜,到时候,本候会派人接应你的。这一次,准叫他插翅难飞。” 他这话喊得颇有气势,看来是真有了十成的把握。 向夜阑忽得想到:“我刚才也听侯爷的手下人说过了,品花大会上有不少的奇花异草,侯爷有什么把握,这采花贼一定就会来偷侯爷准备的鸢尾花?如果他有了更合适的目标,岂不是又让他逃了?” 秋溟忽然沉默,着实是有种被人拆了台的错觉。 她向夜阑怎么就不能他先威风一会? “你说的这些,本候当然早有考虑。” 其实并没有。 秋溟虽说一时编不出什么解释来为自己圆场,但——气势总不能输得如此彻底,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只需要安排这盆鸢尾在品花大会夺冠,那采花贼就一定会来。”竟是薄昭旭比他先一步开了口。 南谌一听便知,薄昭旭是专门解释给向夜阑安心的。毕竟换了旁人,根本听不到薄昭旭如此温和而有耐心的语调。 向夜阑仍是糊涂:“怎么说?” “本王曾命人打探过先前几例案宗,这采花贼所窃的,大多不是什么极其罕见名贵的花草,而是些寻常花草,或也不能说是寻常,那些花草,要么主人身份显赫,要么来历特殊。这采花贼,多半是不懂花的。” 薄昭旭又道:“离了原本的主人,或是跳出了那些悬浮的故事,本就其貌不扬的花,如何能卖得出大价钱?那采花贼总不会屡屡失手,却始终不曾发觉,他偷这些花,应当另有作用。” 秋溟强打精神:“……就是如此。” 向夜阑被薄昭旭所点醒,花这东西与名贵字画还是不同的,名画尚能通过笔触与落款等判断是否为名家真迹,价格也就昭然于纸上了。 可花,又如何证明它的的确确就是原本的那一盆? 如果那采花贼真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栽了一两次也就罢了,怎可能屡屡去偷那些不值钱的花草。 “看来侯爷这个打点好了,是已经买通了评审,让这盆鸢尾花夺冠?”向夜阑瞥了一眼那盆鸢尾,它好像还趁着她们闲谈的时候,悄悄的打了蔫儿。 “不错。” 秋溟倒是将此事安排好了,“国都里许多文人雅士都嗜花如命,他们也不愿让这采花贼逍遥法外,免得日夜提防不说,还要跟着担惊受怕。本候一提起此法能抓捕那采花贼,他们就上赶着答应了。” 这西夏国的文人也是有些意思,寻觅风雅的法子竟然是比花。 毕竟西夏国的全部国土都驻扎在黄沙之中,寻常人连朵野花都未必能瞧见,毕竟这样的气候,那些江南花草着实是活不下来。 没有日夜铲土浇水精心伺候的耐心与大笔砸到其中毫不心疼的银两,还真未必养得起这比人娇贵的花。 眼看着那鸢尾花的花瓣越法低垂,向夜阑忍不住提醒那五大三粗的西夏侍卫:“我要是没看错的话,那花是不是有点没精神?好像,在打蔫?” 毕竟是在西夏国这样的地方,说一朵花没什么精神,无疑是当场为其宣判了死刑,说明这花已经命不久矣。 不如趁着还新鲜,做点什么鲜花饼。 向夜阑虽说没这个意思,但那西夏侍卫着实是吓得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与一旁的兄弟们张罗着还如何救活这盆鸢尾。 又是浇花,又是倒着不知从哪寻来的肥料。 几个拳头比花盆还大的武夫,就这般挤成了一团忙得手忙脚乱,这景象,着实是比战场还要热闹。 秋溟看似沉着稳重,但在听到了身后宛如花盆砸碎的声音以后,还是忍不住回身张望:“花怎么样了?这可是本候专程从华国带回来的,要是出了事……” 话音刚落,那盆鸢尾也一起应声落地,为首的西夏侍卫拇指与食指之间还夹着一片鸢尾花瓣,一瞧便是抢救失败的结果。 薄昭旭担忧地扶额:“侯爷就没多准备几盆别的花以防万一?” “自然是有。” 秋溟瞧着不是很有底气,着实让向夜阑有些诧异,既然他准备了其他的花来以防万一,脸色又怎会如此难看? 他一副气得摇摇欲坠的模样:“本候就从未养过花。” 向夜阑好像是懂了些什么。 而那西夏侍卫很有眼见的上前背锅:“这不是侯爷的错,都是这些华国的花实在是太娇贵了,哪是人养的东西,又不像华国那地方土好,随便栽在哪都能活。是属下这一路上照顾不周,才把侯爷买的一百盆花养死的。” …… 向夜阑咳了两声,这茶还挺呛。 原来他秋溟也是个能力过人的“植物杀手”,整整一百盆花,竟然就只幸存了一盆,好家伙,这都快赶上敌敌畏了吧! 只听秋溟厉声道:“油嘴滑舌!自己滚回侯府领罚!看来缉捕这采花贼的计划,还得重新商议……” “重新商议做什么?这鸢尾花不是还没死么?” 向夜阑同薄昭旭挥挥手,带着人一同走到了花前。她俯身蹲下来:“王爷帮我把这几片碎掉的瓷片捡出去,我拢一拢这些土,还来得及。” “小心。” 薄昭旭提醒了句,便为向夜阑认真挑拣出混在泥土当中的瓷片。 他挑得格外仔细,怕微小的碎片割伤向夜阑的手指。 秋溟的一众侍卫瞪圆了一双眼,不知该如何阐述眼前的景象有多诡异。他们更敬重秋溟不假,但对于薄昭旭身份要比秋溟金贵这件事,他们更是心如明镜,此时看见薄昭旭毫无架子的为向夜阑挑拣这些不起眼的瓷片,着实诡异。 纵然自家主子再怎么表示心悦于向夜阑,恐怕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西夏侍卫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错愕,只寥寥问道:“这花的根儿都露出来了,还能活?” “当然能活,这些花的确不适合在西夏生存,但还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娇弱,只是摔这么一下,死不了的。” 向夜阑忽然抬头,“有没有别的花盆?” “有!”西夏侍卫忙答,其实就是跑出客栈去买新的花盆,他们哪儿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半晌,向夜阑终于将土拢作了一小堆,她接过西夏侍卫递过来的花盆,将这盆命运曲折的鸢尾迁入盆中,格外的有成就感:“这不是活的好好的?让你们照顾花,我实在是不放心,这几日,我就替你们照顾了。” 说罢,她扭头去看薄昭旭:“我脸有没有弄脏?” 薄昭旭点点头,她的脸颊蹭上了一条不短不长的横线,大抵是向夜阑擦汗时蹭了上去的,他柔声道:“本王替你擦。” “也好。” 向夜阑凑近薄昭旭几分,等着薄昭旭为自己擦干净脸颊,却见男人伸出手指,好像是擦了五条横线,然后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点…… 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向夜阑从地上跳了起来,向厅内最近的铜镜走去,果不其然,这男人在自己的脸上画了一对十分完美的猫胡须,甚至还在自己的鼻子上点了一个猫鼻子。 “薄昭旭,过来挨打!” 她气鼓鼓地扑到薄昭旭的身边,趁着自己手上来沾了些泥土,当即在薄昭旭的脸上也画了一模一样的猫胡须。 可把向夜阑得意坏了。 想他薄昭旭矜傲一世,脸上只出现过溢出血珠的伤痕,今日却是添了样完全不同的东西……儿童简笔画级别的猫胡须。 西夏侍卫与同僚们勾肩搭背地捧腹大笑,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望自家主子的神色,却是被秋溟眼中的厉色呵住了笑意。 他心颤地吞了吞唾沫,赶紧拍了拍一旁的同僚,提醒他们可别再笑下去——否则保不住的,就不止是差事了。 “天色也不早了。” 秋溟的声音冷得像是初冬的池水,偏生嘴角还挂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本候还得回府向家父告知今日之事,四王爷,你我改日再议之后事。” 薄怒之下,秋溟攥紧了拳,冷冷道:“这鸢尾花,就托四王爷多照顾了。” 薄昭旭微微侧目,心思并不在他身上:“好。”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的确是不早了。 薄昭旭命人打了水,领着向夜阑一并去洗掉脸上的胡闹产物,却在上楼梯时,倏然被向夜阑挡住去路。 向夜阑一手拄着薄昭旭身前的墙,一手叉着腰:“王爷这小半个月,可是占了我不少的便宜啊。我今日一看,王爷这手是已经好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早晚会适应 薄昭旭这男人打着伤了手腕的名义,让向夜阑喂了小半个月的饭。 原本向夜阑还挺心疼薄昭旭受了这般的苦,结果她今日一瞧,薄昭旭的手不仅好好的,甚至还把暗器使的挺溜的! 为打水的婢子带路的南谌瞧见眼前这景象,心里咯噔一声。 怎么这种修罗场,每一次都能被自己赶上? 自己作为薄昭旭亲自指给向夜阑的侍卫,是该保护自家这位主子,还是帮着向夜阑一起,算算薄昭旭“撒娇”长达半个月的账呢…… 薄昭旭长舒了一口气,斜他一眼:“你也跑不了。” 这招共沉沦用的可是真好。 向夜阑冷笑着瞄了南谌一眼,“南侍卫这是也陪着你们王爷胡闹呢?那就从你开始检讨,你们到底瞒着我多久了?” “属下不敢!” 南谌打了个哆嗦,站的板板正正。 “还有你们两个不敢的?”向夜阑气得是哭笑不得,“也罢,不和你生这个气了,你没事就好。” 话虽如此,向夜阑还是宛如报复一般敲了敲薄昭旭的手腕来示威。这个家里谁坐一把手,简直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按照秋溟的安排,薄昭旭与向夜阑抽出了这么一日的时间来为向夜阑置备一身行头,用以参加两日后的品花大会。 对于这件事最为上心思的,当要属薄昭旭了。 西夏地势特殊,从年初热到年尾,到了这会儿,整个西夏国都的姑娘都穿着清凉单薄的样式,缀着上百颗小铜铃。若听来的没错,今年最时行的样式似乎还是只有那么几片布的样式,再用色系协调的纱绸作陪衬。 本来他薄昭旭看到这些,也没什么感觉,甚至称得上是面无波澜,丝毫不起兴趣,整个一莫得感情的直男。 但等薄昭旭反应过来要让向夜阑穿这个,他这股别扭劲儿便涌了上来。 这怎么好! 向夜阑颇有兴趣的翻着南谌等人才买回来的各式衣裳,尽是些她在华国瞧不见的样式——大胆,确实大胆。 这么一想,她也有好些日子没穿过夏日的半袖衣裳了。 挑拣衣服时,向夜阑瞥见了薄昭旭面露苦闷之色的那张脸,一眨眼就蹿到了他的身边去,关切道:“怎么不开心了?” 关切没错,但向夜阑不安分地用手指戳着薄昭旭的脸颊也是真的。 薄昭旭忽然拉着她倾到自己怀中,眉宇轻扬,他怎么就忘了,眼前这还有个比那些衣服还要大胆的多的。 “没什么,在想旁的事。” “真的没事?” 向夜阑没来由的在心里害怕,薄昭旭拉着她的力道渐轻,更让向夜阑有些困惑,问:“你是不是又在瞒着我什么?” “有一点儿。” 薄昭旭十分别扭地垂下头,视线却是落在了那堆衣物上。 向夜阑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家这个小可怜,不忍苦笑,他倒想将这点心思都藏去,可垂至一旁的实现将他出卖的清清楚楚。 “薄昭旭,你看着我。” 她捧着薄昭旭这张生来俊俏的脸,着实觉得分量沉重,任谁捧着这样一枚精致的艺术品,都要稍稍打个怵,唯恐将他掷落在地,摔得粉碎。 可不就是越精致的器物,越易碎。 “你就和我直言,是不是不愿我穿这西夏国的衣物?其实我刚才仔细挑选了一下,大多款式都没有你我在街上瞧见的那么浮夸,最多不过是露一露手腕脚腕,用来佩戴一些首饰而已。” 向夜阑说这话也不是很有底气,毕竟她生活的年代可是很多人穿着更为单薄的泳衣,而薄昭旭身边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 “不是。” 薄昭旭摇了摇头,又勉强的笑起来:“本王始终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你有什么喜欢的事物,有什么想做的事,本王都不想去遏止,可就算如此,本王还是忍不住想以喜欢你的名义,将你留在身侧,只有本王一人能见到……” 越是清楚的认识到不可能以爱的名义束住向夜阑,薄昭旭便越是不想限制她的一行一止。 所以这股酸劲儿,就只好由他一个人在心里消化了。他不自在地扭过头,红晕染上面颊,看得向夜阑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是调戏纯情小姑娘的登徒子。 这男人占有欲还挺强。 向夜阑同样低着头,嗓音很轻:“我知道的。王爷先别急着自责,你能否相同,为什么面对众人所指,我仍敢做出那些寻常人不能接纳的事?为什么明知恐怕要被人指点,仍要选择自己所喜欢?” 薄昭旭的脑海中曾闪过许多高深玄妙的答复,但依向夜阑这副古灵精怪的性子而言,只怕这些答案,都不正确。 他还未开口,向夜阑便将他整个人都揽到了怀里,像安抚一只大猫——大抵是未舍得对她张牙舞爪的老虎。 “因为有你在我就安心啊。”向夜阑的声音一贯如此温暖而清澈,“毕竟我当时就知道,不管是出了什么事,一准有王爷给我兜着底,只要有王爷你在,我就安心。” 翻译的浅显易懂一点儿来说,就是——天大的锅都有薄昭旭顶着。诚然她向夜阑还没有这么会甩锅,但总归还是这个道理。 “听你说这些,本王还真是有些不大适应。” 薄昭旭不愿让向夜阑瞧见自己的脸可红成了什么样,那一准是人设不保,让向夜阑抓住了调笑他的机会…… 偏生向夜阑还是瞧见了这些,只不过装作未看到:“王爷觉得不适应,那我以后不说了就是,免得王爷介意。” …… 这当然也不行! 薄昭旭佯作漠然:“你多说一点,本王便适应了。” 向夜阑忽然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解锁了薄昭旭的傲娇属性,甚至还是等级点满的那一种。 两日后,向夜阑还未从床榻上爬起来,便被客栈一楼的阵阵脚步声吓了一哆嗦,眼看着天还未亮,硬是弄得跟强拆一样。 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儿,向夜阑不用拆都知道是秋溟那一路人的手笔,一个个的,完全不知道轻重。但这一瞧就知,比当时所定下的时候要早了不少。 她睁开惺忪睡眼,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恰好瞧见薄昭旭在更换衣物,也不知想的些什么,下意识便捂住了眼睛。 非礼勿视啊! 多么基础的社交礼仪! 却听薄昭旭带有戏弄之意嗤笑一声,大大方方地就将衣物敞在身上,甚有兴致地俯身在床榻边。 候着她睁眼时,薄昭旭匿笑道,“还不睁眼?” 向夜阑估摸着已经有一段时间,薄昭旭又这般说了,那定是已经换好了衣物,自己还有什么可怂的? 她缓缓的睁开眼,却瞧见薄昭旭就这样“坦率”的蹲在自己身前,大大方方的露着自己该被打上十层马赛克的胸肌。 “你、你不是已经换好了吗!” 向夜阑万没想到,数日前还觉得自己像个登徒子的自己,竟会有今日。 “怎么了?” 薄昭旭明知故问,又伸出手摸了摸向夜阑红得滚烫的脸颊,“你我夫妻之实都有了这么久了,还不敢看本王不成?阑儿当真是个薄情寡意的人儿,不过是一觉睡醒,便把所有与本王相处的点滴,都忘却到脑后去了。” …… 报应,真是报应! “……闭嘴吧你。” 敢理直气壮的让薄昭旭闭嘴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向夜阑一个。她气鼓鼓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当即扯过薄昭旭衣上的带子,将其衣服系得严严实实,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古板。 向夜阑啧啧惊叹不已,果然这样就顺眼多了! 直至这会儿,向夜阑才能心平气和的与薄昭旭说话:“楼下出什么事儿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别说是不知道的,就是她这个知道的,都以为秋溟是在那捅什么幺蛾子,要把这客栈给拆了呢! 薄昭旭理了理勒得有些紧的衣带,说:“本王也不知。” 想来也是,大多情况下,向夜阑从床上爬起来时,薄昭旭都已经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吃早茶了,今日起的早,多半也和秋溟在楼下动土没什么关系。 她掩面打了个哈欠,到底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只是穿衣这方面,就不如薄昭旭这般“精致”了,仍是快速了事,一向的作风。 好奇心旺盛的向夜阑先一步溜出房门,左看右看不见南谌,索性直接趴到了二楼围栏处,恰好能瞧见一楼大堂内的景致。 秋溟带来了不少人,也难怪脚步声久久不断,南谌正与他们闲谈,听见了楼上的动静儿,唤道:“王妃起得真早。” 其实这会儿已不能算早,但比起向夜阑以往的作息来说……除了偶有意外与向夜阑苦闷的高考前生活,她就没起的这么早过。 “想不早起也不行啊,万一耽搁了侯爷动工,那就说不过去了。”向夜阑苦笑两声,“侯爷怎么来得这么早?” 南谌道:“侯爷说是有事要嘱咐,一堆事要张罗,只好提早来了。” 恰好薄昭旭这时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向夜阑索性与他一同走下楼梯,去敲瞧秋溟这又是哪一出。 第一百九十九章被迫寻了短见 秋溟面色沉重,只递过来一条面纱:“戴着它,不要摘下来。” 这颜色…… “我能不能,不戴这个啊?” 向夜阑小心翼翼的试探,“实在不行,我临时扯下来一块布也行,这个颜色,有点……有点太张扬了。” 她真是瞧见这个粉到极致的桃红就忍不住头疼,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直男一般审美不如意。 偏偏秋溟浑然不觉向夜阑对他审美否认的有多委婉,只是皱了眉头,劝说向夜阑不要任性:“时间紧迫,来不及了,实在不行,本候还准备了别的颜色。” 那名西夏侍卫呈上来了一摞颜色各异的面纱,看得向夜阑面色一僵。 好家伙,这颜色各异,指得是颜色各自奇异?相比较手里那条宛如中毒一样的绿,消毒水一样的蓝,向夜阑甚至觉得手里这条桃粉色的帕子眉清目秀,甚至还挺出彩的。 “要不就,就这个挺好的。” 向夜阑做了做样子,在一摞面纱里翻来翻去,竟有了意外收获——竟还真有一条其貌不扬的黑色面纱被她找到了。 她当即选中了这条黑色面纱,对比之下,向夜阑感觉自己看到了天仙! 系上面纱以后,向夜阑发现不仅秋溟来的早了许多,连出发的时辰,都比原定的要早了许多。 薄昭旭一向把秋溟当作没什么自知之明的毛头小子,欣赏归欣赏,但不影响他觉得秋溟是个毫无影响的小孩子,平日里毛毛躁躁的,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偏生秋溟今日一改往常的顽劣,竟有几分事态紧迫下的郑重,心思缜密如他,如何能不在意。 薄昭旭回过身瞥了一眼身后的秋溟:“侯爷究竟瞒了什么事?” “没什么。” 秋溟匆匆的将这话题盖了过去,忍不住催促道:“先上马车,本候待会再与你们解释就是。” 连向夜阑都觉得反常。 她与薄昭旭先一步上了马车,等候片刻,秋溟才看着腿脚有些不便利的登上马车。 “老东西不知道闹的哪一出,要来旁看今年的品花大会。”秋溟很是不逊的冷哼一声,“估计是心里明白自己时日不多,想多瞧瞧热闹吧。” 向夜阑好奇地歪了歪头:“老东西?” “老国君。” 秋溟解释的十分不情愿,仿佛他口中的这位西夏国君只配得上老东西这么一个称谓,至于别的,都无用。 向夜阑隐隐觉得出这位老国君就是让秋溟如此急躁的罪魁祸首,但究竟有何关联,不了解其中缘由,也很难看得清。 “侯爷究竟瞒了什么事儿,也该直言了。” 薄昭旭问得直白。 他与秋溟本就没什么需要虚以为蛇的关联,不过是冰冷交易,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能让那老东西看到她的长相,否则定是要出乱子。” 秋溟目光如炬,直直的盯着向夜阑的面容,尽管向夜阑能体会秋溟眼中怒火并非面向自己,但仍有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很是不适。 薄昭旭未给他留下什么缓和心中怒气的功夫,直接便问:“二者之间,有何关联,才值得秋侯爷如此介怀,甚至……有些惧怕?” 秋溟眼中究竟是何情感,薄昭旭再是清楚不过。 是害怕、担忧、恐惧。怕得是什么?失去。 在向夜阑曾销声匿迹的那段时间里,就算他将情绪掩藏的很好,但他对于失去向夜阑的这份恐惧,就这样留在他的眼里。在遇见向夜阑之前,他薄昭旭就不知何为凄惶二字,更不知明知会失去的东西,为何要搏命去争,与天争,与地争,与命数去争。 秋溟捂着心肺处咳了两声,笑意凄清,他兀然从马车的暗箱中取出一张画像,铺平在两人的眼前,笑问:“四王爷觉得这画上的女子,会是谁?” 画像上的女人温柔婉约,正在为自己佩戴一朵绢白小花作装饰,向夜阑仔细一瞧,这姑娘与自己竟有几分相似,但也仅有些许相似而已,况且她绝不可能有这般文静的时候。 纵然觉得只有几分相似,薄昭旭仍是答了声:“像她。” “这画像上的女子,也是个华国人。”秋溟神色凝重,指了指画像中女子脚旁不起眼的几个墨点,“这是血渍,如何溅上去的,本候也不大清楚,本候只知道这画像上的女子是老东西同母异父的姊妹,已经去世了好些年了。” 向夜阑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一拍手:“你说那位莫家小姐?听说命数曲折,也是年纪轻轻就遇难了。” 这是她从薄昭旭那听来的,但关于西夏国君的这段过往,本就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就算是华国百姓,也多多少少有听闻过。 “是她不错,这老东西……” 秋溟篾然嗤笑一声,“旁人许的不记得,但王爷应当有印象,早在许多年前,华国先帝是允许异邦人来在朝中任命的。” “是有此事。” 那时薄昭旭尚且年幼,对朝中之事无法知晓太多,但也知晓朝中曾有不少异国大臣,但自某件不成文的事后,便废除了这项规章,彻底禁止了华国人之外的人士在朝中任命。顾言晁如何混入其中,又是后话。 他似乎隐隐想通了其中关联,神色冰冷:“当时坑害莫府全家的,是西夏人?”若真是如此,秋溟如此紧张,也说得通。 “谁能想得到呢,仅凭他一个不起眼的九品县官,就让华国废除了从古延续至今数百年的规章,这老东西,从来就不是什么可怜人。你,我,所有人,都被这老东西骗了,要是世人都知晓他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敢染指,还会觉得他可怜么?” 秋溟话里话外无疑是对这位国君的憎恶,但不知为何,他对西夏国君的迁怒,好像更多是因为这画像上女子的长相。 “也不尽然,你我都没有办法左右旁人的看法,不对……” 向夜阑困倦之中惊坐起,当真是咸鱼了太久,差点忘了自己的本职,忙问道:“秋侯爷,你这马车上有没有纸笔?你一会说了些什么,我好记下来,不记下来的话,我很容易会忙忘记的。” …… 秋溟脸色一黑:“如此见不得光的事,倒还不至于要千古流传下去,你们知晓就好,不必记得一次不错,本候还没有如此碎嘴。” 而薄昭旭一眼便看出来了自家王妃打的是什么主意,将人揽回到了自己的身侧,道:“本王记忆力好,替你记着。你只管听就是了。” 向夜阑顿时心情大好,向薄昭旭竖起大拇指——果然,这就叫做专业! 薄昭旭又道:“侯爷说所有人都被他所欺骗,是何意?难不成是这其中,还有着什么隐情?” “城中百姓虽因老东西的暴戾行径苦不堪言,但又时常念及他如传奇一般坎坷的经历,时常是忍不住同情他遭爹娘抛弃,被亲人背叛,不得不平定叛乱,才酿成了今日的暴戾性子,叫什么——有情可原?” 秋溟疲倦地往马车上靠了靠,尽是嘲弄之意:“可要是本候将他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告诉那些百姓,其实当初那场叛乱,本就是他一手挑起来的呢?” 闻言,向夜阑着实是打了个寒颤。 其实这位西夏国君的所作所为与老皇帝被顾言朝操纵后所做的事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老皇帝在位的大半岁月,还能称得上是对得起家国百姓,也从来不曾残害过无辜女子。 但就算如此,京城百姓谈起老皇帝,还是叹他糊涂,骂他任人唯亲,而这位西夏君主,时常被人同情是因年少经历才会如此,话锋一转,指着也变成了同情。 秋溟接着说下去:“当初西夏国内乱,本就是他一手挑起,为避风头,才千辛万苦的逃到了华国去,之后的事,倒与坊间所传,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当时掳走那莫家小姐的,也的确是那位县官,只不过将人掳走之后,那莫家小姐便下落不明了。” 说是下落不明,其实是被那县官转手送给了已经登王称帝的西夏国君,而那西夏国君也承诺得极好。 他道这县官毕竟是替自己背负了不少骂名,所以将这县官悄悄引渡回了西夏,另封了朝中官职给他。 秋溟知晓这些,正是因为这县官还活着。 “就算再怎么瞒着,那莫家小姐还是知晓了日日凌辱自己的西夏国君,便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天不遂人意啊……” 他甚至感慨的笑了笑,好像后面还有什么更重的筹码压着,向夜阑只恨自己怎么没早点把《逸闻》的市场拓展到西夏国来,这,这得是多好的头条!虽说这头条很容易当日发表,隔日砍头。 秋溟所言也的确未让向夜阑失望:“那莫家小姐发现自己怀了亲弟弟的子嗣,彻底不堪重负,寻了短见,若无意外,这画像上的血点,就是她的。” 这西夏国君,还真是个老变态。 向夜阑忍不住去猜测:“既然这西夏国君能把黑的事都搅成白的,那在这件事上做些手脚,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莫小姐未必就是寻了短见,而是……” 第二百章还想公平竞争 “被迫寻了短见。” “四王妃可真是聪明。” 难得从秋溟的嘴角瞧见些笑意,他正要拍拍向夜阑的头以示赞许,但他又一次忽略了向夜阑身侧坐的是个什么人物。 以至于他的手还没挨上向夜阑的发丝,便被薄昭旭打了回来,脸上甚至没有一点波澜,好像秋溟从来都没有国这个大胆的想法。 薄昭旭的确有些怒意,但并非因为此事。 “侯爷应当不是昨日才知晓此事罢。” 马车内忽然有些寂静,秋溟轻佻的笑意戛然凝固于此。 “你明知这些事,还想让夜阑以身犯险,是想将本王置于何处?” 二人相处间的氛围冷到了极点,薄昭旭的注视就像是一阵无形枷锁,如此决绝的烙在了秋溟的身上。 他若不给出什么交代,怕是也没办法安然走下马车了。 “本侯怎会做出那种不近人情的事,拿她以身犯险,难道于本侯有什么好处?”秋溟戏谑的笑了笑,“本侯便与四王爷透个底,有些事,本侯的确是早就知晓。秋家从未站错阵脚,不过是那老东西手腕不够,未能吞下秋家而已……虚与委蛇了这么久,也该做些了结了。” 秋溟兀然捂住嘴,竟是咳出了几滴血,为那画上添了新的血点,他仍面不改色:“但这幅画,本侯的的确确昨日才拿到,否则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戴上这面纱好看不好看,难道本侯还不清楚?” 向夜阑面如看破红尘——秋溟这人就没点自知之明的?这面纱到底好不好看,难道他自己就没点数? 戴与不戴,又有什么区别。 薄昭旭将信将疑的认可了秋溟所言,却又警告他:“侯爷,你自有分寸。” “自然。本侯可也是要脸面的,凡所有事,皆要将就公平公正,本侯既然说好了要与四王爷合作,有什么重要的事,又怎会瞒着四王爷呢?只不过是本侯看那老东西本就命不久矣,他做过的那些腌臜事,与本侯的计划无关,不必谈的太过,占时间。” 秋溟抄出帕子擦去嘴角血渍,咳出这么一口血后,他的脸色似乎有所好转。 “但此事涉及了夜阑,本侯又怎能不当回事?那老东西直到现在,可还日日惦记着他那个姐姐呢。”他很是玩味的讪笑两声,“那宫里与她长得像上几分的,比比皆是,真是让人不知该骂老东西不是个东西,还是该夸夸他——姑且称得上长情?” 向夜阑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把重心放在何处,只有几分相似的都难逃西夏国君的手,那她岂不是上赶着去跳火坑? “侯爷可真是要把我害惨了。” 她咬牙碎碎念着。 “怕什么?”秋溟这会儿反倒是不大紧张,“老东西到底是一把年纪,起得晚着呢,到时候你只管把花交上去,避开他来的时候,还能有什么事不成?让你戴着这么一个东西,不过是以防万一,免得事情大的兜不住。” 向夜阑稍稍松了一口气,得亏这品花大会品的只是花。但她莫名觉出了一阵寒意,似乎就缘于她的身侧。 薄昭旭嘴角微微扬起,却是万般阴冷,任谁看了都要打个寒颤。 这矛头指哪儿,向夜阑看得明明白白。她心道秋溟准是又在薄昭旭这犯了事,但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连她都未来得及反应。 “你方才唤她什么?” 薄昭旭似是在高声警告秋溟些什么,向夜阑眼角余光偶然掠见,当场打了个哆嗦,本还想捞秋溟一把,现在只想让人自求多福。 “夜阑,怎么了?” 秋溟如挑衅一般挑起眉,他这举止过于高调,像是要在薄昭旭耳旁将这称谓说个百来遍,着实会作。也不知他打哪儿摸来的折扇,啪嗒一声甩开在二人眼前,赫然写着“本侯心悦”这四个大字。 “你叫得,本侯就叫不得?” …… 这世上怎就会有这种让向夜阑恨不得撕了他的嘴的人。 “侯爷要是再叫——我现在就跳下马车,能跑多远跑多远。”向夜阑笑着威胁道,“这采花贼谁爱抓谁抓,侯爷就自己去慢慢玩吧。” 秋溟跟小姑娘赌气似的冷哼一声,听话地收起折扇,然而嘴上是一点也不安分:“本侯方才都说过了,本侯可也是要脸面的,凡所有事,皆要将就公平公正,喜欢你这件事,自然也要公平竞争。” 向夜阑干笑了两声,这还真有人要和薄昭旭比命长啊。 趁着薄昭旭还未动怒,未干脆的选择把秋溟从马车上一脚踢下去,向夜阑毫不客气的拆了秋溟的台:“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侯爷是不是不久前才与人协商过,把品花大会的头筹颁给您的鸢尾花?” 何谓杀人诛心。 秋溟努力着去忽视薄昭旭这厮嘴角因得意而扬起的弧度,简直就和在炫耀向夜阑有多偏向他一样,可有些东西,并非是努力忽视就看不见的。 他心一横,直接探出头去吩咐车夫:“赶紧赶路,别迟了。” 吩咐过后,秋溟直接闭眼养神,将眼不见心不烦这一热知识贯彻到极致。小憩片刻后,到了举办品花大会的地点。 向夜阑环望四周,瞥见了几处高台,着实感叹:“这到底是品花大会还是比武大会,还需要弄那么高的台子?离得远了,能看到?” 薄昭旭也顺着向夜阑的视线展望两眼,淡淡的:“人多眼杂,宫里来人定想坐个清净处,哪怕有人行刺,也能尽早发现其动向。” 向夜阑若有所思地点了头,若是没有为秋溟办事这一茬,瞧瞧热闹也是很好的,只可惜是没这个功夫。 又听秋溟道:“现在这位国君继位后,直接革除了西夏大半的节日娱乐,像你们华国那样热闹的灯会,可是好些年没见过了,现在还留下的,也就是这么一个附庸风雅的品花大会,连诗文大会都是禁止的。你们所见的看台与擂台,早年的确是用来举办比武大会的。” 能把品花大会这样的小雅聚当成举国欢庆的大日子,想也知道其它文化产业该荒芜到了什么地步。 向夜阑感慨之余,耳边忽然传来了钱入口袋的声音。这口袋足有一条香江宽。 有些钱眼,不得不钻。 她朝着秋溟勾了勾手:“侯爷,你过来,我和你商量点事。” 秋溟反因防备而退后两步,他蹙起眉头,打量着向夜阑让人难以琢磨的脸色,明知向夜阑不好招惹,他哪敢不带脑子的去看待向夜阑? 那只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又要做什么?” 他试探道。 虽说秋溟这人一向不因自己的言行而后悔,但对于方才得罪了薄昭旭这一茬,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向夜阑有多偏心薄昭旭,他更是不瞎。 没准这一脚迈过去,就掉进了薄昭旭与向夜阑夫妇两个精心准备的陷阱,那可真是在薄昭旭这黑心东西手里死得不清楚。 “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有正事找你!”向夜阑只好自己主动上前两步,有些诧异地叉着腰,“你怎么突然胆子这么小了?我又不会害你。” 她顺着秋溟的视线望去,才反应过来秋溟是在忌惮薄昭旭的存在。万想不到他这般敢在薄昭旭的底线大鹏展翅的人,竟然也能有这样一天? 罕见,罕见。 向夜阑只好先哄得薄昭旭去一旁小歇,才将秋溟骗到身前来,面色凝重:“侯爷,我顶风作案打听打听,西夏国书籍销量如何?” “销什么?”秋溟是一点也未会意,“你说的销量,是何意?” 向夜阑心道自己这说法也没有多晦涩,奈何秋溟还是听不懂,只好为他解释:“就是侯爷觉得,西夏国买书籍报刊的人,能有多少?” 秋溟一沉默,向夜阑就容易感慨九年义务教育的重要性,但仔细一想,秋溟这样的人说不好会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他吃力的想了许久,“应该不少,虽说国君推崇武学,一度想要废除文史书目,甚至大肆宣扬文史无用的论调,但书这东西毕竟是国都里少有的消遣之一,每有新书出世,都城百姓总要将书局堵得水泄不通。你这般同情的看着本侯是何意?” 向夜阑的脸色真就沉重的如此离谱,秋溟着实是在心里感慨了声看不透。 奈何这样沉重的开头,结尾却是向夜阑踮起脚,十分同情地拍了拍秋溟的肩膀:“看来侯爷也是这场兴武废文的风气的受害者,我好像突然就懂了些什么。” 秋溟懵怔一瞬,才忽然反应过来向夜阑这是在暗指他文史不行——开玩笑! “胡说!本侯还在书院里好好的念着书呢,就凭他那些不成文的规矩,也想坑害到本侯的身上?”他蔑然冷嗤声,“等本侯从书院走出之日,定是文武双才。” 秋溟一本正经的为自己平反腹无文墨这个印象,向夜阑却只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他秋溟还未从书院毕业呢。 如此一来,向夜阑倒对秋溟的年纪有些分寸了,华国与西夏国的制度相似处不少,比如从书院毕业的年纪,皆是男子十八,女子十四。 第二百零一章西夏国君 向夜阑十分努力的忍着笑:“那请问侯爷,今年可有十八岁?” …… “谁准你问这些的!向夜阑,你这女人真是!” 秋溟兀然被挑起了火,维持数日的成熟冷静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甚至十分幼稚的与向夜阑咬着字眼:“等过完年底的生辰,本侯可就满十八了,你,你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还没有本侯年纪大呢,别笑了!”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不对啊,我根本没笑,我忍笑忍得很好的!” 向夜阑强忍笑意,否则定要被台阶绊上一跤,瞧见秋溟这个羞愤得脸色通红的模样,她算是知道了秋溟若是下次再兴风作浪,该如何镇住他了。 负责评定品花大会的评审坐于台中,身后处支起了木棚,摆着一盆又一盆颜色艳丽的奇花,但仔细一瞧,大多也不是什么珍贵的品种,只不过放在西夏这种根本没花可长的地方,就要稀罕得多。 “兰叶?”白衣评审连头都没台,嘴里嘀嘀咕咕的,“这叫个什么名字。” 向夜阑都不用细问,就知道这一准是秋溟的“杰作”,奈何不好更改,只得硬着头皮认下:“不错。” “华国来的商人?好些年没瞧见来做花草生意的了。” 白衣评审如同看热闹似的讪笑道,“你也真是不怕赔钱,来的路上折腾死了不少花吧?这买卖一准要赔本,划不来的。你就全当凑这么一个热闹,回去以后,趁早换些别的行当吧,你这挑买卖的眼光,可是容易饿死啊!” 向夜阑想起自己小金库里的“余额”,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想着该给人家一个面子,便把这些“高见”照单全收,应了两声。 秋溟忽得一拍桌子,镇得白衣评审身前的茶盏都晃了晃,顿时抬头怒斥道:“急什么急……侯,侯爷。” 他总算是舍得露个正脸来给二人瞧了,却是吓得煞白,直勾勾的跟个石膏像似的。 秋溟拄着桌子稍稍俯身,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前些日子交代给你们的事,现在可还记得?” 白衣评审忙不迭的抢答:“记得,记得!” “记得就好。” 秋溟将那盆鸢尾推到桌案正中,百般提醒:“就是这盆,可千万别出差错了!如果有人向你们打听这鸢尾花主人的住处,你们直接告诉他就是,只要有可疑的人物,及时送信去侯府。” 白衣评审哪敢不当回事,甚至还取下了手上佩着的小小银戒暗藏土中,一本正经:“做个记号,到时候好辨认!” 他们如何辨认,秋溟着实是不大在乎,掐算着西夏国君将要摆驾来此,他连忙带着向夜阑起身离开。 “直接告诉那采花贼我住在何处,他还敢来?这不是明摆着给人家设埋伏,我要是那采花贼,我有多远跑多远。” 向夜阑也是忽然想起了这么一茬,秋溟直接包下了整座客栈来给她与薄昭旭落脚,这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到这偷东西来? “本侯在你心里,就是如此愚钝?”秋溟好像还在介怀方才那一事,“放心,本侯可不会将此事太过张扬,对内对外,本侯声称的都是你与四王爷在侯府小住,至于在客栈住着的是本侯的朋友,自华国来的商队,你既是异国人,有是独自在外的女子,他不挑你做目标,又要挑谁?” 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不好听呢!还挑她做目标,但凡秋溟所言再直白一点,那不就是明晃晃的表示,她向夜阑是一个特别好拿捏的软柿子吗? “侯爷高见,高见,想不到侯爷竟如此聪慧。” 向夜阑自嘲如此夸赞秋溟绝对是昧着良心,但自己毕竟还有更昧着良心的事要与秋溟商量,夸他两句总归说得过去。 “既然侯爷准备的如此周全,那我就放心了,顺便问一嘴,侯爷可还记得我刚刚问过的事情?我也不瞒侯爷,其实我真的在做些书局生意,偶尔写点东西,也恰好想把书局生意拓展一下,不知道侯爷有没有兴趣?嗯,前期可能要侯爷多受点累,我们就先五五分成吧,之后就四六分,你看怎么样?” 向夜阑连一道眼神都能写着精明与算计,秋溟怎能放过在向夜阑面前彰显自己有多大方的机会,当即答应道:“这有什么的?分成就免了,本侯不差你那些红利,不过来往这些本金,还需你自己担着。” “好嘞!这可是侯爷亲口答应的,您可别反悔。” 她倒答应的爽快,与秋溟所预料的截然不同——说好的推三阻四怕他吃亏呢,说好的含情脉脉表示感激呢? 见这人木讷地杵在原地,向夜阑终于忍不住眼角笑意,不打算再逗他:“我怎么可能一个劲的占你便宜,该分你的还是要分的,不过你也说了不大介意,那咱们就二八分成好了,逢年过节嘛,我再给你准备一点小礼物来聊表心意。” 秋溟仍是有些木木的:“也,也好。” 怅然了片刻,秋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寻着话题:“你以往都写些什么东西?那些姑娘家伤春悲秋的诗集,我也曾瞧过一点。”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向夜阑的脚步逐渐轻快,没一会儿便跃到了马车一旁,成心掀起马车窗帘,傻笑着去看薄昭旭那张没有一丝波澜的脸。秋溟他默默地攥紧掌心,向夜阑笑得如此明艳,却好似在提醒他,这样清丽的色彩注定与他无关,抓不住半分,从来都抓不住,饶是以后,也永远没有这个可能。 “又胡闹?”薄昭旭的嗔怪里带着宠溺,“你这么踮着脚,不累?” “不累!” 向夜阑趴在马车的窗框旁傻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薄昭旭一把揽上了马车。 她的心跳差点停滞,也不知这男人到底又使什么花招来捉弄自己,当即要与薄昭旭“较量”一二。 薄昭旭的食指抵在她的唇角,男人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 只听马车外传来腔调熟悉的声音:“国君莅临,闲人退避——” 向夜阑靠扯着薄昭旭的衣领翻身坐回了软座,十分识趣地点了点头,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只通过马车窗帘的一点小小缝隙去瞧马车外发生了些什么。 秋溟身姿僵持地转过身,笑意好不虚伪:“见过国君。” 他单膝所拜的西夏国君正坐于步辇之上,面容苍老而阴郁,满头鹤发毫无约束的垂落至腰下,竟与修仙话本上所描绘的那些邪教教主有几分近似,只是少了几缕挑染。西夏国君抬起枯瘦的手,向秋溟伸去。 秋溟会意,压抑着心中对其的嫌恶,仍能挤出笑意,将其搀扶下步辇:“这品花大会常有,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国君何苦亲自前来,若实在想瞧这个热闹,直接下令让他们把场地挪至宫中就是了。” 若是没他,今日不知要少多少的事。 西夏国君走下步辇后,仍未放开秋溟的手,好像要依附他来站稳似的,西夏国君摆摆手:“品花大会,没什么稀罕的,孤若想看,大可召那些大臣,在宫里摆它个十场八场。” 秋溟附和:“是了,那国君百忙来此,所为何事?” 他心中的防线忽被西夏国君勾起,既不是来看品花大会的,又是来看什么的?这老东西,一准是没憋什么好事。 “为一睹芳泽。”西夏国君幽黑的眼中忽然闪烁起神光,“孤听闻爱卿是陪同一位旧友来参这品花大会的热闹,那朋友——好像是个华国女子?孤难得听闻爱卿与女子关系如此热络,也想好好瞧瞧,是何等女子,能与爱卿交好。” 秋溟在心里啐了一口,若是不知西夏国君曾做过那些腌臜事,他尚且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老东西是在关心自己,做些表面功夫。 但知道了老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以后,他便只有一个看法——老东西动了色心,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秋溟故作为难地望向远处:“这……若是这种事,国君大可提前与臣知会一声,臣也好让她多留片刻。她听闻商队那边有些急事要处理,便早早回去了。” “如此。” 西夏国君失落的叹了口气,“看来是孤来的太迟了,也罢,是孤未曾提前知会,不碍事,不碍事。” 话虽如此,西夏国君的视线却瞄着一旁的马车,好像秋溟能在这马车里藏上什么娇娇儿,成心瞒着他似的。 秋溟不傻,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西夏国君的用意,故意大声提醒薄昭旭:“国君不必懊恼,臣今日恰好还邀了华国四王爷来此一同赏花,正好您来了,见见四王爷也好,虽不够正式,但也不能让您白来不是。” 薄昭旭配合地掀开马车门帘,向西夏国王拱手见礼:“见过老国君。” 西夏国君兴致平平:“不必拘礼,你年幼时,孤也曾前往华国外交,那时还抱过你的。你与孤,大可不必如此见外,孤听闻你将要继位,着实是感慨万千,等得了空,你定要入宫陪孤说说话。” 第二百零二章双标 薄昭旭客客气气的应道:“这是自然,您是长辈,我怎好不给您的面子,等之后得了空,定入宫面见。” 西夏国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看着他兴致渐淡,秋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西夏国君虽对寻找与自家长姐相貌相似的女子颇有执念,但今日见不到,也就这般作了罢,不必再担忧。 台上忽走下一衣着华贵的女子,向西夏国君福神见礼:“国君。” “起来罢。” 西夏国君摆了摆手,“到底还是年轻的好,身子便利,爱妃来的早,可瞧清楚那位兰老板的长相了?” 向夜阑这心里咯噔一声,祈祷这女子千万别记得自己的长相。 秋溟赶忙圆话:“国君可不要太为难娘娘了,臣这位朋友最近沾染风寒,成日戴着面纱示人,娘娘如何能瞧出她的长相。” 西夏国君好像没听到他说了什么似的,话里带着怒意:“爱妃?” 他对秋溟打断自己谈话这一方面倒是十分不满了。 那名西夏嫔妃只摇了摇头,好似答非所问:“回国君,不像。” 这话里的意思并非是那般明晃晃的昭然于众,但在场众人,皆能读出话中深意,觉出西夏国君的用意。 “是吗。” 西夏国君干笑两声,显然是对这位宠妃的答复有所不满,但究竟是对答案不满,还是纯粹的不肯甘心,很是耐人琢磨。 他并未将心中的不忿宣泄到旁人的手上,到底是气定神闲的:“也罢,这人也算是见到了,孤便先回宫歇息了,若不顾好了身子,哪能比得过你们这些年轻人。” 秋溟不情愿的陪了两声笑,忍着不去看西夏国君干巴巴布满疤痕的手背,重新将人搀回了步撵之上,再度拱手拜别。 …… 难为那西夏妃嫔说了昧良心的答复,秋溟总算得了些喘息的空当,毛燥燥地掀开马车门帘,又是感慨又是说笑:“四王爷反应倒快,差点便让那老东西撞到了。” “本王哪敢不作回事看。” 薄昭旭这话里好像还有别的意思,他的身影就这样拢在向夜阑的身上,就好像他将向夜阑拥入怀里时一般。他道:“珍重之人,时时放在眼里才安心。”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秋溟佯作未听出薄昭旭话里宣誓占有欲的深意,侧身便上了马车,不情愿的嚼嚼嘴里那口醋味儿。 估摸是因为知道西夏国君会来睹今日的热闹,反常来参加这品华会的雅士格外多,无一不是念想着能在国君面前出个彩头,没准儿就能沾着这份光入朝为官。 “这老东西的样貌,是不是和你们所想的不太一样?”秋溟自顾自的找着话题,妄图能将马车当中的寂静打破。 至少别那么尴尬不是。 向夜阑确是有了话:“关于你们这位老国君的传言,华国有不少,但大多都是在说他的长相有多恐怖,与那些吃活人的胡人差不多,虽说我也知道这种传言多是靠不住,但还是觉得国君的长相,和传言里的不大一样。” 西夏国君的面貌似乎太过温和,哪怕向夜阑能从他的脸上瞧见极其昭着的怒意时,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笑,他嘴角的弧度就像是刻在了脸上的,就像两道弧形的疤。 “老东西的长相有多假,有关他过往的传闻就有多假。” 秋溟冷嗤一声,将头探出马车:“去打听打听,他们这花是品的如何了,这个时辰,也该有些结果了。” “今日天色不错,侯爷不必如此急躁。” 薄昭旭仍在合眼养神,他确是不大急着离开,无论在哪儿,他真正放在心上的要事只有照顾向夜阑这一桩而已。 却不知秋溟这一会儿待得是有多煎熬。 马车外的正午烈日摆在秋溟眼前,都未必有薄昭旭与向夜阑一起坐在他对面刺眼。 秋溟扪心自问,他这人一不好出风头,二不喜欢争风吃醋那一口,怎么瞧见向夜阑睡衣惺忪地靠在薄昭旭的肩上,就如此的不自在?他如同雕塑一般环胸静坐在二人对面,等着手下人带消息回来。 向夜阑揉揉眼,打了个哈欠:“早点回去也好,春困秋乏,忍不住想睡觉。” 谁知薄昭旭这下子又变了口风,甚是稀罕的睁开了眼,关切道:“这西夏的风沙,你还是待不惯?倒也是本王疏忽了,当初大可只派南侍卫一人来此,这种小事,他也担的住。本王先带你回客栈休息罢。” 秋溟的面部神经一度抽搐,“王爷不是刚才还说,不必如此焦急,怎么刚说完本候,王爷就先坐不住了?” 薄昭旭理直气壮的:“她困。” 好家伙,秋溟第一次瞧见能有人双标的如此理直气壮,她向夜阑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但瞧见向夜阑因困意缠身而双眉颦蹙,秋溟咬了咬牙:“这儿自有本候守着,你们先回去也不差什么。” 也只有他能把守着比赛结果这一茬,说得跟慷慨就义似的。 薄昭旭想先抱向夜阑回去的想法也不是说说,更不是为了气秋溟而已,他刚要抱着向夜阑回客栈休息,为此忙前忙后的西夏侍卫便赶了回来。 西夏侍卫喘了口粗气,道:“侯爷,结果已经出了,不过有些小事,现下正耽搁着呢,估计还得等上一会儿?” “什么事,还要等下去?” 秋溟这火气是彻底压不住了,西夏小霸主名不虚传。 “难说啊!” 西夏侍卫一五大三粗壮如牛犊的铁血汉子,硬是被秋溟诘问的不敢大声言语,“评审那小子说宫里的宝钗答应刚才来过,指明就想要四王妃这盆鸢尾,可这拿来品鉴的大喜,怎么可能随便给她?正劝呢,说是这宝钗答应早就回宫了,单留了两个宫女在这磨嘴皮子!” “有什么好劝的?不过是小小一答应,就敢如此作威作福,指明抢别人的东西?老东西指着她才娇纵着她,本侯爷与她素不相识,还有惯着他的道理?” 秋溟竟是一副要教这位宝钗答应做人的样子,可话虽如此,西夏国君不像老皇帝那般,会分些心思在六宫八苑,想着如何雨露均沾,时不时给宫中那些旧人晋升些位分;西夏国君后宫那些女子,多是被他当作宣泄情感的器物。 许多身虚体弱的姑娘在西夏国君的摧残下甚至没办法活过当夜,就算侥幸熬过来了也是枉然,因为西夏国君大多不会想起她们的存在,不是送回原职,就是草率的封个九品侍妾之位。 所以皇后之下的,便是答应了。 她敢如此跋扈,应当也是认为自己攥有筹码,仅次于避世不见任何人的皇后。 “你就直接告诉她留下的宫里人,花是本候托人带过来的——不送!” 秋溟像只张牙舞爪的幼狮,吓得那西夏侍卫赶紧就要跑回去传话,向夜阑却突然坐直了身子,向他喊:“赶紧回来!这么着急干什么,又没东西追你!” 打败向夜阑睡意的,是她差点被两个憨憨气死的心态。 “得罪人是小事,最主要的是话不能这般说。”向夜阑招招手,将西夏侍卫唤到自己身边来,“你先去给个答复,就说花的主人对这话实在喜欢,不舍送人,还得仔细考虑上一晚,再做决定。” 放走了眼前的西夏侍卫,向夜阑又打了个哈欠:“劳侯爷将这事在都城中大肆宣扬一番,浮夸点也无所谓。” 秋溟还纳闷向夜阑的说法与自己有何区别呢,就忽然被向夜阑这么一句话点醒了,这推三阻四的要考虑,不就说明了这鸢尾有多“贵重”。那采花贼要是今夜不出手,之后就得去宫里偷了。 一边是百姓所住的客栈,一边是戒备森严的皇宫,不管怎么考量,都是前者更好下手一点。 秋溟夸赞向夜阑的话还未说出口,便瞧见薄昭旭示意他噤声,原是向夜阑已睡在了他的怀侧,正安稳。 他叹了口气,低声向车夫吩咐:“先回客栈消息。” 车夫挠了挠头,总感觉忘了些什么,经历了千难万阻回到客栈以后,他活了活酸疼的筋骨,忽然想起—— 刚才给自己开路的侍卫呢? 那西夏侍卫砍人砍柴都是个好手,让他和低头才能瞧见的小姑娘讲道理,他就有些不甚擅长了,等他抱着花盆走下台时,本该停靠马车处,连个车轱辘都没剩下,独留他一个人在簌簌的秋风中思考人生。 自己真是自家主子的亲信吗? …… 向夜阑睡醒时,已是晌午过后。 大堂中挤得熙熙攘攘,皆是薄昭旭与秋溟的手下,两人已经制定好布局,只要那采花贼敢来,就定是逃不过这样的天罗地网,不显眼处的陷阱机关更是繁多,向夜阑甚至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时辰里做好这一切的。 “王妃,小心。” 南谌拦住了想要上前张望的向夜阑,吓得向夜阑老实退后两步,却是无事发生。 她皱皱眉:“怎么了?” “此处设了机关。” 南谌不知为何随身佩着银针,顺手掷了一枚到他所说的机关处,来为向夜阑所演示。 第二百零三章橘猪暗器 银针落地后,地上木板倏然反着转了过来,露出满是荆刺的一面,这要是夜里踩上一脚,怕是都够当花洒的了…… 向夜阑眼看着南谌重新掷了一枚银针,不动声色的复原了地板,她算是知晓这银针做什么用的了。 她也不急着离开,攀谈道:“你们将客栈改成了这样,客栈老板可知道?” “客栈老板早就有将客栈转手回乡的打算,稍稍改建些,不碍事。” “稍稍?” 向夜阑甚至担心自己一步踩空就被机关弄成筛子,这人竟然还说是“稍稍改建”?他对“稍稍”是不是有点误解? 她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们王爷不会顺便就接手了这客栈老板的客栈吧?”如此大肆改造,客栈老板怎么可能同意! “王妃明鉴,王爷说回头算在您名下。” 南谌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仍是理直气壮的骄傲:“王妃大可放心,属下们对于布置这种机关十分擅长,只需要半日便可将所有机关尽数拆除,绝不影响这客栈的日后营生。” “怕了怕了,我先回房去休息了。” 向夜阑摆摆手,虽说南谌他们这些“专业人士”只花半日就能拆除所有的机关,可一旦漏下了那么一个…… 客栈被查封也就撑死一天。 “属下护送您回去。” 南谌的关切让向夜阑感觉脚下的每一块都是还未暴露的机关,恨不得直接飘起来才安全,又怕哪处绑着暗线,没准就从天而降个两米高的铁笼。 怕了怕了。 一路平平稳稳的回了客房,临关上房门,南谌万般叮嘱:“王爷今夜不好出面,请王妃诸事小心,若无人相陪,不要走出房门。” 他有些为难:“客栈里的机关太多,属下们自幼在这样的环境长起,能够辨认机关所在之处,王妃毕竟是没有见过这些,还是要以自身安危为上。” 这些人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起来的?这是虐待童工吧?等等,向夜阑突然明白了南谌说得为何如此拖沓,就算南谌说的再委婉,向夜阑都听出了话里的重点——她太菜了,自己出这个门,容易活不过五分钟。 为了不让南谌,向夜阑姑且是忍了。 她靠在门边上,如提审一般叫住了要走的南谌:“南谌,我这屋子里总没有机关吧?要是装了机关,你先告诉告诉我都装在了哪,我也好小心一点。” “王妃说的这是什么话?”南谌反问。 向夜阑将南谌话里的意思当作了“王妃放心,属下们怎会将机关装在您的房间。”,她这口气还未来得及松,南谌就打了她的脸:“诱饵摆在您的房间,属下怎可能不在您的房间装上机关,若是连那采花贼来了都不知道,岂不是白忙一场。” “那我在门内还是门外,又有什么区别?” 向夜阑看墙上的挂画,都像是能射出数百支暗箭的机关,她怎么感觉待在客房里要更危险? 要是那采花贼来了,身手又极好,自己岂不是要成为移动的活靶子了? “自然是有区别的。” 南谌一本正经道,“客栈中所布下的是真正能够伤人的机关,而王妃房中布下的,多是些能传达信息的暗线,比如窗边那道银丝,只要有人跃窗而入,或是跳窗而逃,都会发出声响,方便属下们传递信息,及时知晓那采花贼的动向。” 向夜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拍了拍南谌的肩膀:“南侍卫,答应我,下次说话就不要这样大喘气了,好吧?得亏我承受能力特别好,不然你说房里全是机关的时候,我就已经倒下了。” “属下知晓了,定改正。” 南谌还真挺当回事儿的听进了心里,“王妃先休息罢,夜里有属下们给您守着,定不会有事的。” 其实向夜阑很想捂住南谌的嘴,因为南谌所言就像一个标准的g。 但她是真希望别出大事。 送走南谌,向夜阑独自靠在床榻边上养神,在月光倾洒下仔细一瞧方才发现,不单是南谌所说的窗边,客房内还有诸多地方布上了银线,而藏在暗处的部分,还栓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铜铃。 最难察觉的,无非就是鸢尾花旁宛如蛛丝一般复杂的银丝。 不知过了多久,向夜阑从小睡中惊醒,大抵过了二三时辰,已是寅时中下旬,鸢尾花旁站着一个形迹可疑的女子。 向夜阑不敢作声——这个时候了,不管是谁出现在这儿都十分可疑啊! 那女子刚要抱走花盆,便触发了花盆四周所布下的银丝,这处银丝被触发的声音到底有些轻,毕竟是用来提醒向夜阑小心的。 眼看中了埋伏,女子瞪了装睡的向夜阑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人?还装什么装,我都发现你在装睡了!” …… 向夜阑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地端端正正,向人打了一声招呼:“那,晚上好?” 她瞧不清女子的脸色,却能从她的语气里读出些许的怒意。 女子咬咬牙,意味深长的望着向夜阑:“不管你是谁,都对不住了!” 向夜阑暗道不好,这姑娘是要拿自己当人质啊! 高低是打不过,总得挣扎一下吧?向夜阑从床上跳了下来,还未来得及跑,便被一个毛绒绒的物砸到了脸上。 向夜阑手脚冰冷的去摸脸上这毛绒绒的东西,有关这采花贼是一穷凶极恶之徒的传闻,她也不是没有听闻过,该不会前脚杀人,后脚就来偷花了吧?那自己脸上毛绒绒的东西,岂不就是人头…… 那自己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你撒开它!” 女子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向夜阑忍着被毛皮糊脸的为难答复她:“我也想啊!” 被向夜阑当作“人头”的毛绒绒忽然被她摸到了爪子,向夜阑才有了底气,这哪儿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分明就是一只四脚噬元兽! 向夜阑在那女子的帮助下将东西抱了下来,这只浑身橘黄的橘猪……胖橘因受惊而炸毛,女子一心安慰炸毛的胖橘,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了。 女子冷哼一声,当即就要跳窗逃跑,奈何这窗下藏着声音更为昭着的银线,一看便知不是合适的退路。 行事狂野的西夏侍卫顿时踹门而入,放声大喝:“四王妃,属下们来护驾了!” 向夜阑望着被人连带门框一起拆下的木门,又想起这是薄昭旭要送给自己的产业,向夜阑的心情十分复杂。 甚至想打人。 西夏侍卫四处张望了会儿,却只瞥见了向夜阑想要吃小孩一般的脸色,不禁诧异:“这采花贼呢?让他逃了?” “不是……” 那西夏侍卫问了向夜阑一嘴,却未仔细听向夜阑说了些什么,一心急于抓到那采花贼,当即便向窗外望去:“难怪都说这采花贼轻功了得,当真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追!今晚一定要给侯爷把人抓到!” 向夜阑甚是想让这几人正视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奈何这群被秋溟鼓舞的血气方刚的壮汉根本来不及停,除了为首的西夏侍卫,余下的几人直接破窗而出,同样是连同窗框一并撞了下来,看得向夜阑心头滴血,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掉…… 好好的幽静客栈,直接成了“街景房”。 “你听我……” 向夜阑话未说完,那西夏侍卫就自以为懂了向夜阑要说些什么:“王妃放心,属下不会离开的,免得那采花贼再次折返伤人!您别害怕!” 她快放弃和这些人沟通了。 西夏侍卫大步迈向空荡荡的窗边,对着客房对面的屋檐吹了声口哨,以南谌为首的华国侍卫纷纷现身于夜色之中,又好像融于夜色之中。 南谌拂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自己则踩着房檐跃回客房,凝眉伫立:“人呢?” 西夏侍卫一头雾水的反问:“人当然是顺着窗子逃出去了!我带着人手破门而入,屋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你们再客栈外面守了这么多个时辰,就没瞧见什么动静?” 南谌似是很鄙夷他毛躁的作风,神色清冷:“恐怕是他早就看出了陷阱,成心用此捉弄你我。” 向夜阑长叹了一口气,唤道:“南侍卫,你们能不能不要忽视我的存在?” “王妃有何事?” 南谌稍稍侧过身,却瞧见向夜阑始终指着客房榻下,众人皆沉默下来,方才听见榻下传出的动静:“咪咪别怕,姐姐在这儿呢,快出来吧,这里很危险的!” 这到底是什么古今中外皆时行的宠物名。 掌握了采花贼的动向,南谌直接与那西夏侍卫联手将床榻掀起,在地上趴着捉猫的女子猛地一激灵,抱着怀中胖橘不知所措。 偏偏让她把自己搭进去的胖橘还不老实,登时从她的怀里跳去了别处。 那女子刚要继续捉猫,便被西夏侍卫拦在了角落里:“都城这两年丢的花,就是你这丫头偷的?” “是又怎么样?” 女子急着抱回胖橘,着实是没什么好脸色,只白了西夏侍卫一眼,便要穿过两人去捉案上胖橘。 第二百零四章被迫落网 “你这小丫头,偷东西怎么还理直气壮的呢?” 西夏侍卫被她的厚颜无耻震了一惊,偏不让她通过此处,“既然你都承认了是你偷的东西,那就跟我去官府走一趟吧!” 女子恼得脸色通红,“走走走,跟你走就是了,急什么急?没看见我还有要紧事要忙吗,花,我赔得起,要是它跑了,你们能赔得起吗?” “你就让她把猫抱回来吧,偷归偷,罪不至死。”向夜阑笑了笑。 她与那盆鸢尾,几乎要培养出感情了。 毕竟是亲手照顾了好些日子,从濒死养到了枝繁,不用牺牲这盆鸢尾,就能抓到这采花贼,向夜阑心情不错。 她想着搭把手捉猫,结果还未走到桌案边,那只圆滚滚的胖橘喵嗷一声,将盆里的鸢尾花一口吃到了肚子里…… 橘黄狸奴高扬起骄傲的毛绒脑袋,耀武扬威的炫耀着自己的“战功”,这下子不等那姑娘来抓,它自己便跳回了女子怀中,用蓬松的尾巴扫了扫女子沾满灰尘的脸。 女子又是冷哼一声,趁着旁人注意力在光秃秃的花径上,她一跃到窗边,势头正盛:“我才没空跟你们胡闹呢!” “别让她跑了!” 向夜阑也顾不得那盆鸢尾的“死相”有多凄惨,赶忙提醒身旁侍卫拦住女子去路,免得大费周章布上如此一局,竟还是让她给跑了。坊间常传这采花贼轻功了得,这要是真让她逃出这个窗子,哪还能找到她的影子? 然而女子的反应极快,向夜阑话音落地时,她也恰好跃出了窗户,正当向夜阑因担忧她消失在夜色里而头疼时,窗边传来了女子的求救声:“救,救命啊,要出人命了——” 寻着声音的方位,向夜阑走到窗边低下头,发现那女子正扒在窗边大哭,反倒是那只看起来身材笨重的圆润胖橘,十分轻松地跳上了对面的房檐,似乎还向未能跟上自己的女子偷来了嫌弃的目光,如同在说:“阿爸对你很失望。” “这就是你们说的轻功过人?” 南谌打趣道。 “先别急着考证了,过来搭把手!”向夜阑慎重地蹲下身,向那女子伸出了手,如此一看,她不仅轻功不行,连支撑她抓住断裂窗沿的臂力都没有,“先把人带上来再说。” 这女子虽样样不行,但也勉强称得上是个练家子,向夜阑拉她一把,她再稍稍使些力气,跃上来根本不成问题。 可向夜阑还是不愿放心低估了她,万一这些都是她装出来的,那自己可就要遭殃了。 南谌应了一声是,上前俯下身,单单使了一个巧劲儿,就轻而易举地将女子提了上来。 一旁的西夏侍卫大抵还没适应这样的落差,怔了良久,才想起自己手上是攥着手铐的,尽管有诸多不合手腕之处,西夏侍卫还是硬着头皮将手铐铐在了女子的身上。 向夜阑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防范竟然还真的是多虑了! 女子对于自己被带上手铐这件事,竟然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整个人都沉浸在刚刚劫后余生的恐惧之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令人头疼。 向夜阑扶着腰揉了揉明显因休息不足而疼涩的额角,“人都抓到了,去把你们侯爷请来吧,我看也没必要审了,直接扭送官府,看看他们怎么说。” 南谌应声,西夏侍卫却好像想起了些什么:“这时候瞧着好像还有点早啊?侯爷和四王爷这会应该还没打完呢……” 这打字真是怎么听怎么刺耳,向夜阑回过身,想要从西夏侍卫的口中撬出点东西来,结果这一回头,只瞧见南谌一反常态地捂着西夏侍卫的嘴。 南谌满是心虚:“王爷说要出去和侯爷小坐一会儿,时辰太早,这会儿应该,应该还没回来呢。” 好他个南谌,这是彻底学会帮着薄昭旭唬她了! “哦,太早了?” 向夜阑威胁的笑了笑,“南侍卫,侯爷几时回来我管不着,我现在让你去把你们家主子带回来,没问题吧?” 南谌为自己掐了把汗,咬牙道:“没,没问题。” 临离开,南谌拍了拍西夏侍卫的肩膀,低声道:“你自求多福吧,要是侯爷让你回家种田,王爷也未必会收留你。” 西夏侍卫好像收到了什么挫折,大有一种地崩山摧壮士死的挫败感,听到向夜阑开口,他才打起精神。 仿佛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下岗再就业。 向夜阑同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把这人看着点,一会儿好把她送到官府去。” 女子这会儿大抵是哭够了,总算对自己要被送往官府一事有了点反应,厉声道:“你们抓错人了!” 西夏侍卫直白的拆了她的台:“你刚才都已经认罪了,现在说什么抓错人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讲诚信!” “你是说还有隐情?” 向夜阑仔细打量了女子两眼,也觉“采花贼”的罪名冠在她的身上不是那么合适,在传闻当中,这采花贼可是能如汤沃雪的轻松溜入皇宫而不被察觉的,怎么可能连跳窗而逃都做不到,甚至还差点丢了性命。 难不成此事还真有点隐情? 女子挣了挣手上的锁铐,发现没有任何松动的语气,脸色更是不耐:“我偷你们的花了吗?没有吧,既然没有,你们凭什么就说我是采花贼?我就不能是个第一次下手的笨贼,还没得手,就被你们发现了吗?既然我什么罪行都没犯下,你们又凭什么送我去官府?” 西夏侍卫被这位逻辑大师的弯弯绕绕说得头疼,气得咬了咬牙:“那咱们也是抓了你个正着,把你扭送官府,你也不远!” 女子高低还是有些怯于官府,目光一转,她望着向夜阑露齿一笑:“那我还能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对吧?我告诉你们真正的采花贼到底是谁,作为交换,你们放了我,好不好?很公平的!” 向夜阑漠然相对:“你先说。” “你们看到对面房檐上趴着的大胖猫了吧?”女子游离的目光瞟了瞟在对面屋檐打盹的胖橘,“它才是你们一直想抓的采花贼!而我呢,只不过是想把它早点抓回家照顾,被迫跟了过来而已,那些花,都是被它吃了!不过说归说,你们还是不要打它的主意为好。” 女子越说越骄傲:“我虽然今夜屡屡失手,但我身手可不比你们逊色多少,我天天追在它后面,都没成功追上过,你们怎么可能抓得到它?你们现在也知道是谁偷了花,总归可以结案了吧?” 话是如此,但向夜阑是真没从这女子的身上见到什么可以被称为身手灵活的地方,唯一灵活一点儿的,可能就是她四处张望的双眼,转得还挺灵活。 而那只在它口中“轻功高超”、“难以抓捕”的胖橘,被薄昭旭的侍卫从身后一把提起脖颈,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提了起来,一脸不知所措。 女子的笑意僵硬在了脸上,她哪知道自家胖橘今天能如此的不争气,好歹躲几步再被抓到啊! 对此,向夜阑无奈地摊手。 真正的采花“真凶”,现在也已经拘捕在案了。 “属下还是有些疑虑……” 西夏侍卫仍不肯屈服于现实,他实在没办法想象在京中掀起风浪的神人,被所有“爱花人士”日夜提防惧怕的采花贼,竟然就是一只吃饱了还会打呼噜的橘色大胖猫!与轻功高手过招数百回合的过程,注定只能存在于他的想象当中了? “什么疑虑?” 向夜阑把“真凶”胖橘抱在了怀里,那胖橘在向夜阑的安抚之下甚至还打了个饱嗝,嘴里一股鸢尾花的清香。 西夏侍卫强撑着最后的倔强,道:“这采花贼毕竟是潜入过宫中的,就算这姑娘只是跟在狸奴身后,怎么可能没人发现?” 女子翻了个白眼,彻底断了他的念想:“笨啊,当然是因为我那天跟丢了!它自己在宫里吃饱,当然就老实回来了,你们都把口中的采花贼当成无所不能,没有任何东西偷不到的神人,哪怕在失窃处看见一只形迹可疑的胖猫,你们会怀疑它吗?” 西夏侍卫哑然失色,问题答案再显然不过——当然是不会。 是那些负责各桩寻花案的朝臣下意识的认为偷花一事是贼人所为,就丝毫未想过,有个睡不着溜出家门去寻花味的肥猫。 “王妃。” 南谌倏然叩了叩门,他这是将溜出客栈外交手的两人叫了回来,认错态度姑且还算得上诚恳,被向夜阑暂且放过。 薄昭旭跟个没事人似的紧随其后,要不是瞧见秋溟那几道难以忽视的血淋淋伤口,向夜阑还真信了南谌刚才编出来的鬼话。 “上哪打架去了?”向夜阑顿时化身抓到学生打架的教导主任,笑意何其恐怖,她踮起脚,看似亲昵地凑到薄昭旭的耳边,“晚点再和你算账。” 这二人交了这么一次手,反倒放下了许多隔阂。 秋溟被薄昭旭这个年长自己的人捶打的不轻,几乎需要南谌全程把他搀着带回来,然而见了向夜阑时,他就不是一般的会逞强。 第二百零五章统一战线 他瞥了薄昭旭一眼,冷嗤道:“妻管严啊,四王爷。” 只是秋溟妄图以此惹恼薄昭旭的想法落了空,他不急也不恼,甚至是理直气壮的承认了秋溟所言:“是吗?至少本王有人管,人生在世,有人牵挂约束,不尽是坏事。” 向夜阑气得啼笑皆非,这男人还挺好意思说的! 她顺手抄起桌上卷起的画轴,向薄昭旭的额头轻轻敲去,顺便在心里自嘲起了想教育薄昭旭,却又不舍得下重手这一茬。 薄昭旭忽得皱紧了眉头,虚弱地搀扶着一旁的石墙,吓得向夜阑赶忙放下了手中画轴,亲自去搀扶住薄昭旭:“没事吧?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 对于这样的景象,秋溟和南谌都很是无措。再一看被摆一旁的画轴,连一点儿皱褶都未出现,怎可能是敲得太重! 因关心而方寸大乱的向夜阑怎来得及考虑这些,只顾着把薄昭旭扶到床榻上休息,关心地摸向薄昭旭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是不是刚才交手的时候,你伤到了?” 秉着反正是秋溟的烂摊子的心态,向夜阑决定起身去给薄昭旭寻个大夫,刚刚站起身,便被薄昭旭拉住了手腕。 “无妨。” 薄昭旭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是本王太过大意,低估了秋侯爷的身手,负了些内伤,调养片刻就好,并不碍事。” …… 南谌对此,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毕竟他奉着向夜阑的命令去请薄昭旭回来的时候,薄昭旭正把秋溟按在地上打,简直就跟拿秋溟擦地板似的。 “谁让你们胡闹的。” 向夜阑气鼓鼓地嗔怪一声,看似是在埋怨薄昭旭,其实心中心疼得紧,对秋溟道:“你们想切磋一下身手,我肯定不反对,但你看你们——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要是有仇家中途偷袭,你们就要吃大亏了。” 轻重不一的“教训”两人,向夜阑又担心的叹了口气,为薄昭旭揉了揉刚被她敲过的额头:“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就别动手了,有南谌在,出不了事的。” 薄昭旭点了点头,望向秋溟的余光闪过一许骄傲。嘴型似是在说:“现在知晓,什么叫有人管了吧?” 秋溟的嘴角一阵抽搐,他是万万没想到,薄昭旭捧了自己的身手,竟是为得这个!看着大大方方地偎在向夜阑怀里的薄昭旭,他不仅知道自己输了,甚至还知道了薄昭旭这个男人有多阴险。 勉强缓和了自己的心境,秋溟望着地上气得翻白眼的姑娘,硬找话题:“这就是你们抓到的采花贼?想不到让那些老头子日夜提防的采花贼,竟然只是个瞧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本候真是刮目相看啊。” 认错人的亏,西夏侍卫已经吃过一次了。 “侯爷,采花贼在这儿。” 西夏侍卫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一只和西夏侍卫头差不多大的橘色胖猫正扯着他的头发又抓又啃,西夏侍卫的发型本就有些“蓬松”,抓来抓去,更是像久经磨难的猫抓版一般。 西夏侍卫忍泪望天,向夜阑抄起画轴时,将这只胖猫塞到了他的怀里。 这胖橘也不知是什么性子,在向夜阑怀里还挺老实,一到他怀里,便上蹿下跳的向只抓不住的跳蚤,想他年幼溺水时,也没胖橘一半的会扑腾。但凡他又这个“身手”,也不至于多喝了半个时辰的水。 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薄昭旭所吸引时,西夏侍卫被手里的胖橘折腾的七荤八素,一个没抓住,就被胖橘跳上了头顶作威作福,而以这胖橘的身手要是逃了,真是连个影儿都摸不到。 西夏侍卫心里咯噔一声,他都想好被秋溟赶回乡下种田时该种些什么农作物了,结果胖橘跳上他的头顶以后,同样傻了眼。 它尖利的爪子勾在了西夏侍卫的发髻上,气恼的一扑腾,更是将另两只爪子都缠了进去,只能无能狂怒。 秋溟嘴角笑意本就有些尴尬,看了眼前景象与采花贼的真容,他简直有一种智商被人踩在脚边践踏的感觉。 西夏侍卫不合时宜的解释道:“侯爷,属下们确实是亲眼目睹,这胖猫吃了四王妃的鸢尾花,那可真是一口都没剩下啊!” “你们是把本候当作傻子了?” 秋溟气得牙痒,西夏侍卫不肯屈服于现实的倔强,在秋溟的身上再度上演。而这一次,根本不需旁人解释,西夏侍卫头顶的胖橘又打了一个饱嗝,带着鸢尾花香气的饱嗝。 那女子笑得肚子疼:“都说了是它吃的花,你们还不信,骗你们干什么?还想借此事出风头,想法落空了吧?” 秋溟捏住了女子的脖颈,不留余地:“谁告诉你,本候的想法定会落空的?”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向夜阑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一直把他当作少年人来戏弄,才产生了秋溟单纯的错觉。 女子的脖颈甚至传来了骨节断裂的咔擦声,秋溟的笑意却还是一如平常:“这不是抓到你了?只要这桩案子是在本候手上破获的,名声自然是本候的,哪怕是屈打成招,本候也不在乎。” …… 向夜阑忽然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你放开她。”向夜阑喝止道,“你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名声当然是你的,但你要杀了人,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秋溟不情不愿地撒开手,望着女子冷嗤道:“留你一条命,来人,扭送官府。” “别!” 女子仓惶的喊了一声,来不及说上更多,便痛苦地咳了两口血,足见秋溟这一首下的有多重。 秋溟究竟是不是想杀了自己,她看得出来。 “你不就是想扬名立万,扬扬自己的名声吗?我有得是大案子的线索给你,但你得放了我。” 约是缓过了差点窒息而忘的痛苦,女子又恢复了方才的狂妄之势:“不过您都这么有名了,还需要做这些虚的?整个西夏都城,哪还有人不认识小侯爷您啊!就打我身边知道的来说,都城里好多花酒楼将您奉为座上宾,这不是就挺有名的了吗?不过您只敢远观,不敢让姑娘们近身这个事,也挺有名的……所以她们猜测小侯爷您是断袖,到底是真的假的?” 向夜阑扶额,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真是不知道这壶把有多烫手。 秋溟恼得脸色通红,呵斥道:“闭嘴!谁让你提这些的?说正事!” 女子显然是被秋溟的反应吓了一跳,也不敢追问下去:“这案子着实不小,还牵扯进去了朝中不少命臣,您问一般人,他们可未必会告诉你!三年前闹得都城沸沸扬扬的疑案,您总该知道吧?我有线索,只要您愿意查,绝对能让这案子水落石出。” “本候自然知道。” 秋溟皱了皱眉,直把向夜阑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究竟有什么能在西夏国闹得纷纷扬扬的悬案,竟然在华国一点动静都没有。 被人吊起了胃口,秋溟也有些焦急:“你还说不说?” “这么重要的线索,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去,万一侯爷转手就把我给卖了,那我岂不是要死无全尸!” 女子说得有理有据,“得先谈条件!” 向夜阑托西夏侍卫把点燃边缘的秋溟拦到了一边儿去,女子的激将法对她没什么作用,对秋溟可是十分受用。 为了避免秋溟气恼后智商下线,向夜阑决定亲自出面。 她俯身蹲在女子的身前,镇定自若:“姑娘先说说自己想要开出什么条件,让我们考虑考虑,有没有交易的价值。” 女子一见与自己协商的是向夜阑,神色顿时好了许多,道:“先把这个手铐解下来,咱们再好好提条件。” 向夜阑同西夏侍卫勾了勾手,那人便把锁铐的钥匙掷了过来。 卸下了手铐,女子笑意更是明艳。 然而女子从手铐束缚中逃离后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附在向夜阑的耳边一同抱怨:“小侯爷这种人,不好相处吧?脾气可真差,一般人都受不来这个!” 向夜阑点点头,但熊孩子的面子还是要留一点的。 她佯作认真的咳了两声,与其谈起了条件:“采花贼一案倒好交代,知道了真凶是只狸奴,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多就是加以防范罢了。你还有什么条件?” “帮我做三件事。”女子口气倒是不小,“漂亮姐姐,我就喜欢你这种好说话的人,实话跟你说,我名棠筠,乃是都城花巷海悦楼的少东家,虽说生意做的不错,但没人护着,还真是万万不行,所以我有这么三个仇家,只要你们帮我摆平,我大可保证,我不仅能帮你们破了三年前那桩悬案,日后还能帮你们做些小事。” 想来是觉得铲平三个仇家这般筹码太过不均,女子又道:“我这三个仇家,也不是什么等闲人物,侯爷出手铲平了这三桩旧事,在都城中立立威,绝对不成问题,到时想要破获三年前的疑案,也会顺利许多。” 第二百零六章深入调查 秋溟闻言,也未斟酌太多:“哪三个,你说了就是,至多七日,本候给你一一摆平,不成问题。” 他毕竟是打定了主意要弑君的人物,放眼整座都城,还有哪个是比西夏国君还杀不得的? 秋溟心道,这最多就是“举手之劳”。 棠筠道:“解决了第一个,我才方便告诉你第二个。” “这么麻烦?本候又不会让你亲自动手,有何不便的。” 秋溟有些沉不住气,他人手众多,大可分成三拨一同行事,非要分成三次来办,岂不是徒增烦恼。 棠筠如受惊一般躲进了向夜阑的怀里,小声咕哝:“漂亮姐姐,他怎么这么凶?不是说好了,你与我谈条件的?” 向夜阑拍了拍棠筠瑟瑟发抖的脊背,柔声劝慰:“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有恶意。” 棠筠点点头,无意间促使了薄昭旭与秋溟两个彼此不对付的人,站在了统一的战线上…… 秋溟一把捂住心口,一个薄昭旭这样的就够他受的了,怎么这还有第二个!他一时头疼,直接坐到了薄昭旭的身边,鬼鬼祟祟地侧过身,附到薄昭旭的耳旁:“就这你也不管管?不管管?” 薄昭旭斜了他一眼,目中赫然是写着一个滚字。 “本候有办法。” 秋溟仍是低声言语,他都不大指望薄昭旭能搭把手了,薄昭旭却微微颔首:“等她晚些睡下。” 两个直男想要统一战线,就是这么容易。 她大抵是察觉了这样的举动能让秋溟和薄昭旭血压飙升,棠筠有意装作未曾察觉,撒娇似的在向夜阑脸上啄了一口,声音糯糯的:“漂亮姐姐对我真好,那我可要提条件了。” 向夜阑话音温柔:“你说。” 她这人就是如此,旁人如何待她,她就如何回敬,她总不好对一个说话客客气气的小姑娘大发脾气。 何况自己还有些困。 “这第一桩仇,是和前朝丞相真游夏。” 女子一开口就是个“大单”,向夜阑对西夏国的朝臣并不熟悉,但前朝丞相,这会儿应当也是被供着敬奉的。 秋溟蓦然冷嗤一声:“你和他有什么仇?这要是大活人也就罢了,要杀要刮,本候为你办的明明白白,可你拎个死人出来,是指着本候为你刨了他的坟,掘出他的尸骨当场敲个粉碎?” 虽知秋溟说得是气话,向夜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操作未免也太生性了一点儿。 四舍五入,这不就是坟头蹦迪吗! 奈何秋溟这般严苛的语气不仅没吓到棠筠,让她知晓分寸,反而把棠筠彻彻底底地吓到了向夜阑的怀里。 秋溟的手腕一阵裂骨痛意,正是他身旁这位自称负伤虚弱的情敌的手笔。 他瞪了薄昭旭一眼。 别看棠筠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反呛起秋溟来丝毫不逊色:“他一介朝廷命官,就不能有后代吗?父债子偿这话,侯爷难道就没听过?再者说,我只是想清算旧账,难道还要挑日子,管他是死是活?” 为了避免一会儿真打起来,向夜阑只好充当和事的那一位:“棠筠姑娘说得都在理,但既然逝者已逝,你这仇打算如何清算?你总得告诉我们,你有什么打算,否则我身后那位心一横,真能直接把他挖出来挫骨扬灰了事。” “仇怎么清算,漂亮姐姐还得同我回一趟海悦楼才知道。” 棠筠满脸无辜。 向夜阑望了一眼薄昭旭,又瞥了一眼西夏国小炮仗,大致是同意了此事,一并前往海悦楼去。 棠筠抱过胖橘,浩浩荡荡地领着一众人前往海悦楼,然而到了那海悦楼,她也未急着表示如何清算这桩旧账,而是带着向夜阑去见了一名坊间乐妓。 隔着数道屏风,棠筠小声道:“你再等一等,再有小半钟便好。” 向夜阑道:“如何看出来的?” 问起她所了解的事,棠筠骄傲得不行,她悄悄指了指酒案上还有指甲长短的一截儿线香,得意道:“海悦楼的姑娘,都以这个计算时辰,等香燃尽,陪这位客的时间便到头了,香燃尽以后,会留上一小截儿无法点燃的残香,便于姑娘们按数去领月钱,若是拿的多了,逢年过节,还另有赏钱。” 向夜阑稍一琢磨,看来真是在哪儿都逃不了上班打卡的社畜命运。 在屏风外候了片刻,恰是线香燃尽时,乐妓轻车熟路地从莲花型香插中取出一粒断香,向面前几位酒客福神见礼,轻声道:“奴家便先离开了,几位大人慢坐,会有其她姑娘前来侍奉的。” 说罢,她抱着琵琶穿过数道精致屏风,刚要走出坊间,便被棠筠跳起来捂住了双眼,手足无措地去摸捂住自己双眼的那双手,不安道:“少东家,是您吗?” “是我!” 棠筠又闪身到了乐妓的身前去,体恤地接过她手中的琵琶,笑吟吟的:“琴一姐姐,你总算忙完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呢,你不是说这几天身子不爽利,要好好休息的?怎么今日,又忙起来了。” “恩客来见,总不好推脱。” 被唤作琴一的姑娘宛然一笑,颇有大家风范,她一眼便瞧见了在一旁候着的向夜阑,先入之见的猜测道:“这位是新来的姑娘吗?昨夜见不到你人,是去接这位姑娘了?” 琴一如流云一般绕过棠筠,认真地牵起向夜阑的手,打量道:“这世上苦命的姑娘,怎就那般的多呢……学琴是件苦差,但我瞧姑娘的手很适合,这般天赋,一般人还求不来的。姑娘这手,一看便是未做过苦差的,平日里,应当也写过不少的字,姑娘还识字吗?” 向夜阑有些罔知所措,只得望向棠筠。 棠筠尴尬的笑了笑,将琴一的手牵到了自己的手上,咕哝道:“琴一姐姐,这,这位是朝廷里的人……” 琴一枉然,棠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夜九九又溜出去吃花,我去抓它的时候,被他们给抓到了,他们一开始还想把我送去官府审问来着。” …… 向夜阑同样为难的笑了笑,虽说秋溟现在已经不打算把棠筠扭送官府严加拷问了,但对于眼前这位琴一姑娘而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还真是挺尴尬的。 以至于除了她自己,眼前的一切都跟静止画面似的,简直像是被她手误按上了暂停,但琴一逐渐苍白的脸色又在提醒向夜阑,此前皆非静止画面。 琴一噗通一声跪在向夜阑的身前,道:“奴家说错了话,还请大人降罪。” “要不,你先起来?” 向夜阑总能精准的感受到旁人的尴尬,再不将琴一扶起来,她脚底下甚至能抓出一座地下的海悦楼。 好不容易把琴一劝了起来,向夜阑试图缓和着生硬的气氛:“琴一姑娘,你放心,侯爷已经不打算计较棠筠姑娘的过失了,要不,你就当我是来海悦楼做客的?” 话说出口,向夜阑无地自容地扶了扶额。 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 这海悦楼是个什么地方,标明了给男人寻些乐子的地方,她今日来做客,做的又是哪门子的客? 从琴一姑娘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中,向夜阑第一次体会到了社会性死亡的滋味。 棠筠也未预料到这事儿还能尴尬到这个地步,只得尝试着岔开话题:“琴一姐姐,我带他们来,着实是有些小事要办,你先去寞寂阁门外等等,我还有些话与这位姐姐说。你不用怕,这个姐姐很好说话的。” 说着,她还一个劲的同向夜阑使眼色:“我说的对吧,漂亮姐姐?” 向夜阑点头如捣蒜。 其实向夜阑好不好相处,琴一并不在乎,她面无波澜的应了一声是,便抱过自己的琵琶向棠筠口中的寞寂阁走去。 较之琴一是否在乎自己,向夜阑反而有些在乎琴一的不寻常之处,她眼中的这位琴一姑娘,比起花柳之地中的青楼月妓,倒更像是自小被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大家小姐,谈吐礼仪,不输向夜阑见过的任何贵女。 但她跪下的反应又十分娴熟,好像时常遇到这种凌驾于身份之上的压迫。哪怕知晓自己这路人差点把棠筠送去官府审问,神色间仍是没有任何变化。 “琴一姐姐原本就姓真。” 棠筠盯着琴一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道:“漂亮姐姐,你能不能听出来我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向夜阑心里咯噔一声,这该不会就是棠筠要杀的人吧?二人方才还如同亲姊妹一般亲昵,怎么棠筠一转眼,就想她琴一要的命了? 一定是自己打开方式不对。 “琴一姑娘的父亲是棠筠姑娘的仇人,所以棠筠姑娘想……” 她万般慎重的试探着棠筠的口风,眼看着话题越来越沉重,棠筠倏然大笑:“你想什么呢?琴一姐姐可是我们海悦楼的活招牌!我干什么和自己过不去,要大动干戈的请你们来砸自己的饭碗?” 向夜阑会意:“棠筠姑娘从一开始,就没有说实话。”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棠筠美滋滋地拉着向夜阑大步离开,前往她方才说过的寞寂阁。 第二百零七章疑点 纵然冠上了阁、院、坊这样的名字,其实也不过是海悦楼诸多雅间之一,用以区别的方式,就是在门外钉上写有室名的牌匾。 琴一早到一步侯在门外,兀然拉过棠筠,同向夜阑见礼:“这位大人,奴家还有私事想与少东家询问,您先进去罢。” 寞寂阁里,两个互相瞧不顺眼的男人各坐一边,身后守着自己的侍卫。 要不是地方太小,向夜阑甚至觉得这两人还能再打一架。 原本留给向夜阑的座位,是在秋溟与薄昭旭中间的位置,所谓“公平公正”,让向夜阑自行选择。 但薄昭旭这厮腹黑得很,当即抽出了自己身旁的椅子,好像这才是留给向夜阑的位置。 智谋这一方面,秋溟还是逊色不少。 “人已经带来了。” 浑然不知的向夜阑安然坐下,道:“但我听了棠筠姑娘话里的意思,这其中还有一些隐情。也不好说,没准儿她从一开始就没说什么实话。” 片刻,棠筠独自推门而入:“琴一姑娘回防换身衣裳,迟些过来。” 秋溟瞥了瞥中间的椅子,连同身旁的椅子一并藏了起来,让他挨着这么活神仙,那这饭也不必吃了。 然而棠筠连瞧都未瞧,直接般了门旁的椅子,自行坐到了向夜阑的身边去。 薄昭旭轻抿一口茶,从未卸下半点防备:“前朝真丞相的事,姑娘可以说了?” 这海悦楼毕竟是别人的地界儿,薄昭旭哪敢不设防,若不是时间紧迫,南谌甚至能在海悦楼设上七八道眼线。 棠筠在向夜阑的耳旁碎碎念:“这样的男人,你也忍得了?我怎么瞧这两个,都配不上你?” …… “很好。”薄昭旭面无波澜,甚至还有一缕笑意,“很好。” 棠筠这次是真的打了个寒颤,“这人怎么这么可怕?倒不愧是华国的四王爷,这才说句话,听得我一身冷汗。” 向夜阑别有深意的苦笑:“你不知道,他还有更可怕的时候。” 这男人有多可怕,只有她向夜阑知晓。 “神仙,天机不可泄露,您可少说两句吧。” 向夜阑从桌上顺手抄起一只貌似橘猪的圆滚滚甜包,塞到了棠筠的嘴里,真是千金难买她住嘴。 秋溟眸光一闪,好像终于挑到了困在心里的那根刺:“本侯从未与你交代过他们的身份,你怎会知道这些?” 言外之意就是他觉得棠筠这说话气人的姑娘动机不纯,但比起让所有人提防这样顾全大局的目的,秋溟纯粹就是想让向夜阑离她远一点儿,这倒是与薄昭旭的想法不谋而合。 棠筠像在看傻子:“侯爷,我拜托您好好想想,我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的,好不好?您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儿,整座都城还有人不知道您从华国都带回来了什么客吗?这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四王爷可是我们这行当里十分知名的人物,我还能不认识?” 向夜阑总觉得她这话里有什么深意,薄昭旭怎么就被算进这个“行当”了?这个“行当”里,不也就只有那么两种身份? “坦白从宽。” 她醋意熏人的瞥了薄昭旭一眼,不管这人处在什么位置,都还挺气人的。哪怕过往那些旧事不归她管辖,也够打翻她心里的五味瓶了。 薄昭旭这人就跟没听到棠筠提起了自己似的,不仅未急着辩解,甚至还认真地擦了擦向夜阑嘴角的糕点碎。 “坦白什么?” 他好像还挺茫然。 “这种旧事,确实不大好坦白。”秋溟好像还嫌这火起的不够大,窃笑着促狭道,“男人,不奇怪。” “侯爷就休要说别人了,您可是和四王爷一样有名。我是怎么知道侯爷你的呢?实在是侯爷做出来的大事太多,就打您最有名的一次来说,您花重金包了细雨阁所有的姑娘,结果……” 棠筠笑得肚子疼,可不敢在说话的时候吃东西,她拍桌大笑道:“结果侯爷您一个也没敢见,把自己反锁在雅间里整整一天一夜,任谁喊都不出来,诸如此类的事,侯爷可没少做。” 向夜阑着实没想到,就这还能有意外收获,看来秋溟有些怕姑娘这事儿,基本是实锤了。 除了迫害她的时候。 秋溟羞愤地同样一拍桌:“那他呢?他这般出名,他又是为何?难不成也与本侯一般?呸,什么东西,本侯竟也被你给绕了进去!本侯那时只是身子不爽利,想要独自清净缓缓而已。” 棠筠与向夜阑相视一眼,仅用眼神就达成了共识——秋溟这是急了。 不识相如棠筠,还是未放过这一茬:“我说这些,绝不是有意挑拨四王爷与漂亮姐姐的关系,毕竟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漂亮姐姐,我可不可以说?” 向夜阑点了点头,耐不住说笑:“我不让你说,你就真的不说了?你既然已经起了头,那就说完吧。” 在她眼里,薄昭旭不仅做不出秋溟那种包上百来个姑娘来逼自己脱敏的事儿,更不可能耽于烟花之地,那就不是他的性子。 何况薄昭旭如今待自己,的确有千般万种的坦诚。 “四王爷之所以有名,和侯爷还是不大一样的,待侯爷,她们是无奈,待四王爷,她们是害怕。” 棠筠无奈地摊手,“四王爷但凡出现在花柳之地,那就定是有公务在身,一旦查出些什么,那这饭碗……就一准是保不住了。不过我也听说过有人想拿自己行贿,只不过下场有些凄惨,所以她们认出了四王爷,一般都是绕着走。” “不愧是你,薄昭旭。” 向夜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道:“难怪我上次带你走出沈月楼的时候,那些姑娘瞧见你跟见了鬼似的,我还以为是你长的太恐怖,只有我觉得格外顺眼。” “听你这么说,本王该高兴?” 薄昭旭挑了挑眉,好像在某个账本上又加了一笔,而作为当事人的向夜阑点头如捣蒜,理不直气也壮。 反倒是棠筠听到了二人言谈有些吃惊,向夜阑如此大胆的直呼薄昭旭的名讳,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确实是没有。 暂且活络了气氛,向夜阑顺势向棠筠铺开了正题:“棠筠姑娘现在可以说说,第一桩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棠筠的笑意忽然凝固,她一时不敢笃定,向夜阑是不是看出了她在有意的拖延时间。 可话至如此,她也不得不交代。 “打我被鸨母收养之前,琴一姐姐便在海悦楼习琴卖唱了,我后来才知晓,琴一姐姐原本是前朝丞相真游夏的长女,其父被人陷害,才迫使她沦落风尘,不得不以卖唱为生。所以我想让侯爷帮我查明,陷害真丞相的人究竟是谁,还琴一姐姐一个公道。” 棠筠难得认真,越说越是激动:“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变故,琴一姐姐根本不用吃这么多的苦,还要被朝廷里那些厚颜无耻的老头子戏弄!她本可以过更好的日子,被人当做掌上明珠的!” “姑娘看起来并不知晓这位真丞相究竟做了什么事。” 薄昭旭茶盏中的清茶刚好饮尽,似也代表了他旁听的任务已经结束。 “侵占公家财产,当满门抄斩,除非——真丞相是朝廷命臣,更是不可或缺的助力,只要能将自己所侵占的财物退还,国君网开一面,也就罢了。若真如你所说,真丞相乃是被人冤枉的命臣,那样高昂的数额,以他的俸禄,如何能偿还的起?” 周遭忽然宁静,棠筠皱眉说不出话来。 这事倒是明朗,薄昭旭所知道的实情显然要比棠筠多得多,纵然棠筠好心为琴一伸冤,但她人微言轻,想知晓当年的卷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薄昭旭曾作为储君的候选人,自然少不了从夫子那学习各种案件卷宗里的道理,何况是丞相侵占公家财务这样的答案。 有理有据,以至于向夜阑都说不出什么安慰棠筠的话,这样的思想落差,她如何能受得了。 “你不懂。”棠筠紧张地咬了咬嘴唇,“你是华国人,如何能知晓这些事里面的隐情,如果那么好查出来,我就不会找你们了!” 她这般倔强,像极了昨夜关于采花贼到底是不是猫的争论。 薄昭旭根本没兴致和她争论下去。 毕竟说到底,这也不过是秋溟的烂摊子,他如何扫,又如何请别人搭把手,那都是他的事。 可就连刚刚还有些沉不住气的秋溟,都换了一副严肃面孔。 “你说的这桩案子,就是家父亲自查办的。证据确凿,绝非污蔑,国君念他劳苦功高,只命他返还所侵占的财务,将此事的事后处置不声不响的压了下去,如果真有人想要诬陷真丞相,真家满门一百四十七口人,一个也逃不掉。包括你口中的琴一姐姐。” 秋溟叹了口气,瞧见棠筠将眼眶憋得通红的模样,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他甚至不想因无关的事多说一句话。 第二百零八章怀疑人生 可他究竟是怎么还上的?本侯似乎不该多言。”他冷嗤一声,“为保田产,卖妻卖女,你这位琴一姐姐,恐怕是他收了高价,亲手送进来的。扬州瘦马,你不会不知是什么意思,想来他也清楚。” “你胡说!你就是胡说!琴一姐姐的爹一直很疼她的!” 棠筠怒气冲冲地向门外奔去,这样的反应就足以证明她有多怀疑自己长久以来的观念了。 推门而出时,恰好撞见了满脸错愕的琴一。 她不知听到了多少,可就在方才还能面色不改地跪下请罪的琴一,竟在这时方寸大乱,脸色比棠筠好看不了多少。 “琴一姐姐,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棠筠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抓住了琴一的手腕,近乎疯癫的向她考证:“他们说的都是假的!真叔叔那么疼你,怎么会亲手把你送进来吃苦,他当时不是还说,还说洗清冤屈以后,一定会接你出去吗?” 琴一挣开了棠筠的手,望着腕上瘀红的抓痕,答非所问:“你弄疼我了,少东家。” “真相本就不是那般容易让人接受。”薄昭旭尽显漠然的话中似乎另有深意,“姑娘何苦去掀别人的旧伤疤。” 棠筠仍是不肯承认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相信了这些谎话,妄图抓住琴一这根能救她性命的稻草,这一次,琴一狠狠地打开了棠筠的手。 “少东家,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闹了?” 琴一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凶恶的模样,可见她并非是被蒙在鼓里,而是从一开始就知晓一切真相,只不过心甘情愿的去相信那些谎话,自己为自己所编制的谎话。 如今因棠筠的胡闹而扯破伪装,琴一怎会有好脸色。 琴一冷笑道:“你何苦这般费力,还要找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来,一起看我的笑话?这样羞辱我,对你是有什么好处吗,少东家?” “琴一姐姐,我没有……” 棠筠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琴一,却只换来一声冷嗤,不知此事该如何收尾。 向夜阑叹了口气,只得是将棠筠护到了身侧,等着她从抽噎中恢复平静,同琴一道:“琴一姑娘,棠筠姑娘她的确是有些误会,以为能为你沉冤昭雪,这才大动干戈的将我们请了过来。谈恶意,是算不上的。” “我知道。”琴一淡淡地瞪了向夜阑一眼,“琴一自己的事,就不劳姑娘你来操心了,人且活着,管好自己的事。” 她这话呛得向夜阑不知该如何应答,毕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任她也是第一次做,更别提无端背锅,被人如此指责了。 薄昭旭斜瞥秋溟一眼,这小炮仗正按着他的胳膊,一副唯恐他忽然出手的架势,却是为了彰显自己有多“深算”。 “姑娘叫琴一?” 秋溟压根儿未仔细听她叫个什么名字,胜就胜在这名字十分好记,根本就没有容易忘记的道理。 他起身绕到琴一身侧,举止轻佻:“棠筠姑娘就是想听你交代交代身世,查清过去,于大家都好,尽早了断你这桩烂事,本候才好抽身,你我都由利益牵扯,怎么就成了你自己的事了?诚然,本候不会让你白说,那对你,确是不大公平。” 琴一白他一眼,转过身:“您说这些本就和奴家无关,自然就是奴家自己的事。” 秋溟嗤笑一声,真就是一副漠不关己的模样:“本候听闻你攒了好些年的赎身钱,本候还想着替你补全空当,让琴一姑娘早点圆了这桩心愿呢。” 琴一怔愣片刻,言语委实不够坚定:“琴一只想依附自己,攒足赎身的银两,侯爷的好意,奴家在此谢过。”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秋溟若有所思,甚是感慨地摇了摇头,好像是在替琴一惋惜:“本候可打听过,海悦楼的女子不入教坊籍,而是与勾栏院同属奴家贱籍,就算琴一姑娘为自己赎了身,也无法改变籍贯落在何处,离了海悦楼,琴一姑娘还能作何?” 向夜阑关切地望着琴一的脸色,经历这样动荡,琴一不能由己的事着实是太多了。 就好比那些忤逆父亲权利而出走的娜拉,所面对的结果,大多也只有“回来”,要么重拾海悦楼的饭碗,要么就另寻一个什么别的楼,总归是要经历这般那般的迫害,令人不忍。 “本候能帮你。” 秋溟这话彻底粉碎了琴一最后的骄傲,她颤颤巍巍地扶上边墙,忍着因心绪波动而绞痛的脾胃,虚弱道:“奴家会说的。” 秋溟本就是个没良心的,哪会劝慰她平静下来,他甚至是拉开了一张未动的椅子,道:“请。” 这会儿的氛围便不如刚才了,只因方才最能拨弄气氛的棠筠受了挫折,正一言不发地靠在向夜阑的肩上。 俗称“怀疑人生”。 “奴家直言,调查就免了,真家没有什么值得平反的冤屈,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哪样都不冤枉。还能有所善终,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琴一自嘲的冷笑两声,“那时不止是奴家,还有奴家的几个姊妹,均被家父卖到了不同的堂口,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大抵是还有良心还未丧尽,才把奴家这个最小的女儿送到了教女院,不像奴家的那几个姐姐,至多活不过三年。” 棠筠还未丧气时,曾和向夜阑提过一嘴,海悦楼虽然也是官家籍录在册的烟花之地,但与其他花楼最为显著的区别就是,海悦楼的鸨母并不强迫海悦楼的姑娘签上是否单单卖艺的契文。 紧挨着海悦楼的是这鸨母所开的教女院,专收那些被爹娘抛弃,或是被爹娘出售的姑娘,鸨母会请人为她们教授诗书,平日里便学女红或是琴艺,出售绣品,要么便直接奔来海悦楼卖艺,用来补贴教女院的收入,总不好让姑娘们饿死。 “奴家曾派人在都城中打听过,与奴家年纪近似的两个姐姐,死在同一年,奴家那会儿才九岁不过。另两个,也逃不了一死,至于因何而死,奴家哪知,只知自己与姐姐们是被父亲亲手所卖,用来偿还朝廷的欠款。” 琴一又道:“许是奴家真的爱慕虚荣,明知事实为何,却仍要编造那些谎话,骗了旁人不说,连自己也差点信了这样的谎话,若侯爷真能为奴家除去贱籍,奴家是愿为侯爷赴汤蹈火的,只是奴家已有心上人……” 一听琴一这恨不得要把命许给自己的架势,秋溟连连摆手:“这就免了!本候也是被利益牵扯其中,不得不做而已,你若有心上人,本候成全你们就是。琴一姑娘要是没什么事,可以先回去休息。” 琴一点点头,默默退下。望着又在渗着血珠的指尖,琴一自是万般感慨,能以别样的身份走出海悦楼的日子,她可是判了好些年。 她刚离开,棠筠头垂地更低,与向夜阑窃窃私语:“漂亮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做了很伤人的事?” “让我说,的确是很伤人。”向夜阑拍了拍她的头,“不过我觉得,她未必会记你的仇,只是你得给她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事。” 棠筠叹了口气:“我总感觉自己帮了倒忙,或许让琴一姐姐自己慢慢攒足赎身的银两,反而才是对的,我好后悔哦。” 秋溟一眼看破:“后悔也没用。” 向夜阑似乎也隐隐察觉出了棠筠话里的深意,又听秋溟厉声道:“本候只能再替你办两件事,到时候,无论如何你都得拿出些回报来。” 棠筠对着两个男人翻了个白眼,包括因秋溟大放厥词而一同背锅的薄昭旭。 这俩人掐起来的方式着实幼稚。 向夜阑同薄昭旭问道:“依你看,这件事办起来麻烦么?” 毕竟户籍这东西,四舍五入就是“户口”啊,万一一耽误就是小半年,她和薄昭旭岂不是要混成西夏土著了。 薄昭旭喂她一块甜糕,看热闹哪会嫌事大:“若让本王来办,的确有些麻烦,恐还要多耽误一段时日。” 向夜阑心里的巨石落了地,依薄昭旭这个意思,难不成是指秋溟办起来会比较容易? 却听薄昭旭继续说道:“但小侯爷办起来麻烦,和本王也没什么关系。” 是了,这本就是秋溟一个人的完美烂摊子,她完全可以和薄昭旭独自候在客栈里等秋溟办妥。 向夜阑忽然反应过来了为何薄昭旭全程都未插手过秋溟的事,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支开这小炮仗,他就能和自己独处了。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秋溟与棠筠的斗争眼看着要上升到械斗的地步,占据上风的秋溟竟有些收敛的架势,柔声笑道:“棠筠姑娘倒也不必如此萎靡,毕竟你看,至少你一开始的仇人没挑错,琴一姑娘的仇人的的确确就是真丞相。” 向夜阑看窗外这太阳也不是落到了东边儿啊,这得多稀罕的运气才能听到秋溟说了人话来安慰人? 第二百零九章做梦都不敢想 奈何秋溟果然是没憋什么好话,又揶揄道:“要不就按原来说的,把真丞相的尸骨给你挖出来敲个粉碎,让你顺便撒撒气?” 棠筠抄起桌上的甜包,一把向秋溟砸了过去,随即怒冲冲地甩门离去。 向夜阑有些委屈:“看得我好心疼。” “包子而已。”薄昭旭瞧着跟生怕秋溟误会似的,“你若喜欢,本王到时请个会做这些的糕点师傅回府,不必心疼。” …… 华国与西夏国的规章到底还是不同,向夜阑原本已经做好了在客栈小住一段的准备,结果才刚刚第二日,秋溟便带着琴一的卖身契,大大方方地迈过了客栈大门,生怕旁人不知他做了些什么。 按说这份办妥事情的喜悦,秋溟是打算分享给向夜阑的,结果走进客栈迎面遇上的,竟是他最不想瞧见的薄昭旭。 那人还生怕他不急:“她还没睡醒,等着吧。” 言外又有些说笑秋溟连向夜阑的作息都不知的意味,惹得秋溟大步坐在了薄昭旭的对面,倔得很:“本候是来先向四王爷告知一声,事情都办妥了的,也好让四王爷有个准备不是?” 薄昭旭漠然:“是。” 彻底把话聊得一干二净。 秋溟远不如薄昭旭这般从容自矜,只好苦坐着等向夜阑睡醒。奈何这人走出房门以后压根未察觉他的存在,而是一路躲躲藏藏地溜到薄昭旭的身后,猛地一拍薄昭旭的肩膀,想要给人来点惊吓。 她玩味道:“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本王现在可是该害怕了?”薄昭旭笑了笑,“外面太吵,自然就醒了。” 向夜阑下意识的就将这个聒噪的嫌疑人定为了秋溟,毕竟这厮有前科,每次动身都跟动土拆迁一模一样。 秋溟急着辩驳:“和本候没关系!” 他抖了抖手上的契文,好不得意:“事情,本候已经办妥了,你可有兴致与本候一起,去见见那琴一姑娘?” “可以啊,王爷也一起去?” 向夜阑窝在薄昭旭身侧伸了伸懒腰,方才睁眼不久,她甚至察觉不到秋溟这个行走的柠檬精有多酸。 秋溟这又是一路无话,直至见了琴一,他才满不在乎的道了一声:“给。” 大抵是未料到秋溟真会兑现自己的承诺,琴一热泪盈眶地接过契文,当即跪在了地上,拦都拦不住地给秋溟磕了三个响头。 向夜阑每每瞧见这样的景象,都想跑出个七八公里再说,受不起,着实受不起。 这谁能顶得住。 她与棠筠一并将琴一搀了起来,又替人拭了拭眼角的泪珠,柔声道:“琴一姑娘可别哭了,你看,这不是该高兴的事?我那天似乎听你说,你是有意中人的,那你们之后可有什么打算,这下子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成婚的事了?” 不知是哪儿说错了话,琴一又忸怩的不肯开口了。 棠筠将向夜阑拉到一旁,低声道:“琴一姐姐的心上人也是朝中的大臣,官职不高,之前还经常来探望琴一姐姐,我之前还听别的姑娘说,琴一姐姐早便和他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位大人还说要替琴一姐姐赎身来着,只是后来就没了动静儿……” 她这般大小的动静,只能瞒得住琴一这样的寻常人,而上至薄昭旭与秋溟,下至二人的随身侍卫,都在稍远处吃了一个近距离的瓜。 “要是官职不高,那应该是负担不起为琴一姑娘赎身的费用,只能不欢而散。不过琴一姑娘现下已经是自由身了,若这二人心意相通,还是可以好好谈谈,免得留有遗憾。” 向夜阑心琢磨能让琴一意中的男子,总归不会是始乱终弃的人物,但譬如钱财这些阻碍,也足以让二人左右为难了。 “我心想着也是如此呀,那位大人应当还对琴一姐姐有意,只是当初碍于囊中羞涩,不好让琴一姐姐空想。” 棠筠面露喜色,她是替琴一高兴的。 “虽说我一直觉得他这样的九品小史配不上琴一姐姐的才华,但只要琴一姐姐开心就好,我这便去找人打听打听那人家住何处。” 她刚要离开,便被琴一拦了下来:“少东家,别让他为难了。是他家中不允,奴家又怎敢让他胡闹……” 棠筠和向夜阑都忘却了琴一有多精通乐器,有多敏觉于声音,只怕琴一连个标点符号都未听漏。 “琴一姑娘是有苦衷?” 向夜阑劝慰道,“你现在不必再那般谦称了,你若还有什么为难的事,大可直接说出来,不必这般难过。” “弄晨的爹娘,认为我的身份……不够妥当。” 重述那时的话,就如同让琴一亲手剥开自己淋漓的伤口,为众人展示自己是被怎样的锐器所伤,才会留下这样狰狞可怖的伤疤。 她苦闷地绞着手指:“我虽已不是昔日的海悦楼乐妓琴一,但弄晨的爹娘接受不了我的过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现状尚能改变,过去哪能抹的干净?琴一的命,琴一当然要自己来认下。” “能。” 薄昭旭缓缓移步,至向夜阑的身边。 “只要你弃了琴一这个身份,琴一的过去,自然就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如今的真家虽然不如曾经那般风光无限,但也称得上是有些名望的世家,嫁你口中那位意中人,都称得上是下嫁。” 纵然薄昭旭所言再怎么玄妙,向夜阑还是马上听出了薄昭旭话中的意思:“王爷是想让琴一姑娘重回真家?这倒不算什么太坏的主意,也免得琴一姑娘在都城中无依无靠,生活也要吃力些。” 她又转过身,去问琴一:“琴一姑娘如何想?” “做梦都不敢去想这等事。” 琴一忍不住去自嘲以往不可高攀的骄傲,却是连家门都不能走进的可悲人物,饶是在梦里,她都不敢幻想重新走入真家大门的梦。 “四王爷可真是太会给本候找差事了。”秋溟冷斜薄昭旭一眼,“也罢,浪费不了多少时辰。” 昔日设立在近于天街闹市的丞相府,也在那场浩劫之下摘去了牌匾,随同刻着真府二字的牌匾,一并迁往了偏巷,再也未曾见过皇城脚下的灼眼烈日,终年与半明半昧的阴霾作伴,可是落魄。 真家自从家中支柱,贵为丞相的真游夏侵占朝中财务一事被彻查落罪,便再未出过半个朝臣,就连小辈经商,也是缕缕不顺,差点把家底搭进去,经过数年波折动荡,才姑且凭着旧时名望在都城重新站稳脚跟。 真家所余下的长辈与小辈都知晓哪怕真家生意做的再大,也不可能重拾昔日辉煌,能得当年的一半光彩,都是先祖庇佑的结果,所以如今提真家,很少再有人提起真家出过哪些声名显赫的重臣,只道真家如今的生意做的极好。 琴一随着向夜阑一并下了马车,望着只有记忆中一般大小的府门,感伤之情涌上心头,道:“真真是变了太多,不知家中还有哪些长辈。” 她释然的叹了口气,“时过境迁,我反而不是那般在乎嫁去何处,能否认回家中了。有些人,远远见上一面就足以。” 琴一这是因陌生感而退却了,此时来见,不亚于贸然闯入陌生人家中,去攀亲认祖。 “王爷这次不同我一起去么?” 向夜阑踮脚趴在马车窗边,薄昭旭这几日似乎是格外的没精神,需合目养神的时候也愈发的多。 薄昭旭点了点头,“本王令南谌跟着你。” 因有与秋溟交手那一事,又不知薄昭旭与顾老夫人的交易,向夜阑也未想得太多,只当他是真的受了内伤,需要一段日子来调养。 向夜阑颇为不舍地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在马车内休息,我很快便回来。下次千万不要再与他胡闹了,你与他不同。” 她低声咕哝着:“我会担心的。” “本王记下了。”薄昭旭揉了揉向夜阑的头,言语中尽是温柔:“早些回来,本王在府门外守着你。” 这三人周围,都弥漫着些许感伤的氛围。唯他秋溟有些毛躁,跟恨不得当场拆了真府这扇大门似的。 他叉腰催促向夜阑与琴一两人:“怕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就算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那也是真丞相卖妻卖女见不得光。” “话是如此,但你口中那位该千刀万剐的真丞相已经快成灰了,这真府里住着的,没准儿根本不知道这事。” 秋溟懒得与向夜阑斗嘴,叩了叩真府大门,不多时便有小厮来问:“您找谁?夫人们交代过,今日无客。” “本候你也不认得?” 秋溟这张恶人长相起了不小的作用,那小厮见状不敢得罪,只确认了秋溟的封号,便将人一同请了进去候着。 如今真家的当家人,乃是真游夏当年的原配夫人,传闻真游夏妻妾有十余人,甚至还有六七房外室,未发卖还债的,也只有原配夫人一个。事情平定后另纳的二三房,自然比不了“同甘共苦”的原配夫人。 第二百一十章执拗 那位真夫人也是个聪明人物,否则哪能比得过已经不打算做人的丞相真游夏,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也敢就这般发卖了! 一听是秋溟到此,她倒来得殷勤,秋溟毕竟是朝中人物,真家如今有不少小辈,她当秋溟是来传达西夏国君的旨意,聘上那么一两位入朝的。 她想这些时笑容有多自豪,瞧见琴一那张脸时,便有多忍不住作呕,连秋溟还在都忘了,二话不说抓住琴一的胳膊,恶狠狠的质问道:“你来这是又想做什么?这是真府,不是有海悦楼,怎是你这个窑姐儿能来的地方!” 向夜阑最听不得这样诋毁人的话,直接就打开了真夫人的手,警告道:“真夫人,放尊重一点儿。” 真夫人毕竟是大家夫人,憎恨归憎恨,气度仍是要留。 她端了端架子,嘲弄道:“你是她在海悦楼中的姊妹?你们贸然闯我真府的罪名,我便不计较了,但我要告诉你们,真家虽不如往日那般风光,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世家大族,可不是什么人的脚都能踏进来的!趁我还未动怒,你们趁早从后门离开,否则……你们假冒小侯爷的示意来此,休怪我将此事上报朝廷,让天家人治你们的罪!” 向夜阑侧过身,看着方才被真夫人挡住的秋溟,有些哭笑不得。 “真夫人,您可能真的是有点误会……” 向夜阑这话还未说完,便被真夫人抓住了胳膊。真夫人一手抓着一人,跟要把两人扔出去似的。 她压根不听向夜阑解释:“误会?明摆在我眼前的事儿,难道我还能瞧不清楚吗?我并非存心与你们过不去,七小姐在外吃了不少苦,这些事儿我都知道,但真家好不容易在京中站稳脚跟,绝不能让你们折辱了真家的颜面!” 这闹得还理直气壮的。 琴一苦笑着摇摇头,道:“算了吧。” 向夜阑在真夫人的手下还知道挣扎,琴一却是彻彻底底的不敢反抗,眼看着就要与向夜阑一起被赶出门外。 却听噹的一声,秋溟将小厮奉上来的茶盏落于桌上,颇为玩味:“真夫人这是急着要去哪?” 真夫人的身子忽然僵住,下意识地撒开了二人的胳膊,凝滞道:“民妇忙于家事,未留意侯爷也在。” 着实是琴一这长相在她眼中太过刺眼,眼珠子里被人扎了根刺,她当然是想着高低先将刺挑出去,哪来的及细瞧眼前还有什么景致。 琴一迟疑不敢上前之时,向夜阑已闯到了秋溟的身后去兴师问罪,冷笑道:“侯爷这热闹看够了?” “约是看够了。” 秋溟同琴一招了招手,示意这人站到自己身后来,笑问:“这二位是本候带来的人,你说赶就赶,不合适吧?” “真家家风淳朴,单单想着不能让这样的人物冒犯先祖,来不及深思,着实是民妇太过愚钝。” 真夫人谦逊的认下了方才言行,她倒是个敢于承担的。 她对秋溟也不甚客气,格外冷漠:“可就算是侯爷,也该与民妇说清楚,今日所为,究竟是为何事?侯爷总不会单单是为了做客如此吧。” “的确,本候是有事想托夫人帮忙。” “您说。” “认回琴一姑娘。”秋溟伸手指向身后怯懦的恨不得遁入地中的琴一,“那些麻烦的事,本候已经为你们处理好了,琴一姑娘只是想重借真家小姐这个身份出嫁,绝非为了争夺家产,只要你们能帮到琴一姑娘,本候可以许给你们一个人情。” 对于寻常人,能得秋溟一个人情,都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何况是真家这种立于悬崖边处,只需高处抛来的一根绳索,就能顺利攀上高处的昔日旧族。 真夫人作为这个没落家族的大家长,无疑是做着举足轻重的选择,但游移一瞬过后,真夫人宛然道:“侯爷,请恕民妇不能出手相助。七小姐,七小姐毕竟是做过那些个不正当的行当,只要做过了窑姐儿,那一辈子都是窑姐儿。” 她清了清嗓子,端起一家之长的姿容:“老爷生前既然将七小姐卖出家门,她便没有资格重新走入真家大门,更别提重归真家,那岂不是打了我们这些真家长辈的脸?就是祠堂中所供的那些先祖,也不会答应你们这样的荒唐事的!” 这真夫人所言实在太过年轻,念及琴一夹在中间定要为难,向夜阑仍是好声好气的同她解释:“真夫人,我们知道你是有难处的,但琴一姑娘从未如您所说一般做过任何不正当的行当,哪怕她不得不依靠卖手腕来吃饭,那也并非是自愿的。” 真夫人因旧事而理亏之际,向夜阑又解释:“琴一姑娘此次回到真府,只是想重拾真府小姐的名份与爱人相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目的。让您做了为难的事,我们的的确确是欠您一个人情,饶是您不答应,也不必说得如此难听。” 其实这话秋溟方才就已经说过,但凡真夫人能听懂半个字,也不至于将寻常话说的如此难听灼耳。 “不行就是不行。”真夫人冷硬的摆明了态度,“所有人都有资格回来,唯独她不行!她和她娘一样,就是个会勾引人的妖精!” 琴一闻言垂下头,未辩驳半个字,而是轻轻扯了扯向夜阑的衣袖,道:“算了吧,不必强求。” “琴一姑娘说得是,何必跟这般倔强的人物强求呢。这世间的法子海了去,总有那些好办的,走了,咱们回去再研究。” 秋溟大摇大摆地起了身,竟是半个字都未与真夫人多说,叫起向夜阑便走。 就连真夫人所预料的秋溟走到门外忽的犹豫这一类事都未发生,秋溟一行走得从容,连头都没回。 人一走,躲在院里偷听的几人便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所想,纷纷围到了真夫人的身边儿,吵得聒噪。 真夫人听得一阵头疼,忍无可忍的呵斥一声:“够了!叽叽喳喳的,像什么扬子!若有什么事,一个一个说。” 真家长子当是最为惶恐的一个,忙是问道:“娘,七妹这次回来,该不会真是奔着家中财产来的吧?我打小便瞧她不像什么正经姑娘,没想到被爹送到了那样的地方,还能攀上小侯爷这样的高枝儿,真是不简单……” “差不多就算了。” 真夫人又爱又恨的嗔责一声,偏就是这张容易招来祸患的嘴令真夫人时常不安,她头晕地颓坐椅上:“你放心,我就是拿自己的命搭在那儿,也不会让她重回咱们真家。否则你爹泉下有知,如何瞑目呢,她能攀,那也是她的本事,能不能抱得住,那就是她的事了。” 真家长子听了自家母亲的劝慰,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饶是真夫人以命护着他那点儿传下来的家产,也难能从他口中听出什么动容,仍是眼含笑意:“有您这句话,儿子就放心了,您可千万不能让她回来!” 人群当中传来一声嗤笑,在母子二人的“温馨”笑意之下显得格外刺耳。 真夫人一眼便瞧见了是谁那般不合群,可不就是真游夏在事情平定以后仍是死性不改,新纳的那位姨娘鲁氏。 对这般瞧着不顺眼的人物,她也没个好气儿:“鲁姨娘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不妨说出来,也让咱们跟着高兴一二,你说是不是?” 鲁姨娘倒也是不怕真夫人给自己下马威这一出,笑意更是明艳:“可不就是有天大的高兴事,只是刚刚让大夫人您拱手给赶出门了,妾身再怎么高兴,那不也是没法子的么?” 鲁姨娘最为彰着的特点便是年轻,那是真夫人永远也艳羡不得的朝气。 但就算真夫人再怎么嫉妒鲁姨娘的一切,她都不会否认鲁姨娘的确十分聪明,有着真府上下都没有的聪明劲儿。 只要鲁姨娘不把矛头指向她,那她就可以容得鲁姨娘的存在,以备些不时之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夫人期待着能从鲁姨娘的口中得出什么令她惊喜的答复,哪怕真家长子一个劲儿的拉扯她的衣袖,希望她不要理会鲁姨娘这极其冒犯的态度。 鲁姨娘神采奕奕地从人堆里钻了出来,道:“七小姐能攀上侯爷的高枝儿,大夫人把七小姐接回来,能攀上小侯爷这高枝儿的,就不单单是七小姐了。” 听了这般平庸的答复,真夫人不免失望,态度也冷淡许多:“你说这些,我难道还能不清楚?可你以为那秋小侯爷,就是这般好说话的么?指着她们那点交情,你我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嗳呦,你可真是我的傻姐姐。” 鲁姨娘的娇笑声听得真夫人更是头疼,像有百来只毒蜂在她耳边起舞,时不时展示自己的毒针有多尖锐,就跟鲁姨娘的笑声似的。 “侯爷那一个人情,能做得事可是多了,我若是未记错,这秋小侯爷,不是一直都未曾婚娶么?若能与真家结上姻亲,那真家日后,可就不缺靠山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不存在的八小姐 真夫人瞪她一眼,当即怒声呵斥:“侯爷的主意也敢打,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人家可是一表人才,你拿个窑姐儿去跟人家攀亲,真是不要命了!” “那要是以真家小姐的身份呢?” 鲁姨娘讨好人可是好手,她抽出腰间别着的流萤小扇,谄媚地在真夫人一旁扇着风:“好姐姐,你只管去将七小姐请回来,便是不顾日后的好处,就单单瞧侯爷与她的交情,那也是划得来的啊!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还有大少爷呢——他不入朝为官,那都是屈了才!” “油嘴滑舌。” 真夫人看似责怪,其实被鲁姨娘说到了心坎里,她这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怕这会儿得罪秋溟,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但她所疼爱的儿子,这辈子不能就这般平庸!哪怕不能活出他爹的本事,好歹也该寻个五六品的小官做做。 她让鲁姨娘近了自己的身,问:“怎么,你有什么法子?” 鲁姨娘乖顺地附耳过去,低声阐述了自己的计划。 …… 真府大门外,向夜阑压抑起心中对真夫人的不满,安慰着琴一:“琴一姑娘,真夫人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办法还是很多的!” 琴一落寞地摇摇头:“算了吧,琴一的命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大夫人这些年操持着府中事物,想来也是并不容易,我此时回去,应当是为她添了不少的麻烦罢。” “琴一姑娘,你可是低看自己了。” 秋溟得意的笑了笑,根本瞧不出其刚在真府触过壁。 “真府可是一日比一日的没落了,就那么几桩生意,稍微出点闪失,就要赔得倾家荡产,你猜猜真家大夫人,有多长时间不敢在夜里合眼了?此次把你接回去,就是真府想要振作起来最后的机会。” 琴一显然是不信他这些的,方才真夫人是多么决绝的态度,她又不是没瞧见。 “可我瞧那真夫人的态度,就是放火烧了整座府邸,也不想接琴一姑娘回去。” 向夜阑一点儿也不想回想起真夫人的凶恶面容,她很坚信今晚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真夫人那张能生吞她的大嘴。 恐怖如斯。 向夜阑道:“你今日到底是有什么用意?总不会就是为了送上门给真夫人骂的吧?赶紧老实透透底,我也好安心一点儿。” “他从一开始就未指着真夫人能开窍。” 薄昭旭掩唇咳了两声,一旁的向夜阑紧张地为他拍了拍后背。 水土不服是个大事儿。 “本王没事。”薄昭徐继续说了下去,“若是那位真夫人一次就想通,自然是件好事,可要是她想不通,也早晚会有想通的时候,至多不过三日。夜阑,你应当清楚向老夫人对于重振向府一事有多执着。” 代称一换,向夜阑好像忽然就懂了。 向老夫人虽比真夫人大上一轮,但二人同属一种尴尬的处境,丈夫死在自己之前,如果这个大家族走向衰落,哪怕与她们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是因自己的丈夫为非作歹才害得家族败落,这个害得家族衰落的恶名,仍要落在她们的身上,极不公正。 所以向老夫人与真夫人不愿,更不敢让整个家垮在自己的身上,哪怕是散尽家财来维护虚假的繁荣,让这个家败落在下一代的手上,也不愿担上这样无关的骂名。 向老夫人也曾漠然于向夜阑的生死,甚至根本不在乎向夜阑是否会因苛待而饿死在闺中,可一旦发现向夜阑能成为她扶持向府的助力,察觉了向夜阑能拉濒死的向府一把,向老夫人便跟变了个人似的,恨不得逢人就夸向夜阑是她的孙女儿。 尤是现在,只怕向老夫人还沉浸于向府将要成为皇后母家的美梦力,日日接待那些上门讨好的朝臣贵客。 可以说向老夫人是把一切筹码都押在了向夜阑的手上。 真夫人只是缺一个机会发现琴一于真府多么重要,到时候,真夫人也会将琴一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向夜阑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感慨:“幸亏琴一姑娘只是想拿回真府小姐的名分出嫁,否则真是……令人头疼啊。” 她忍不住感慨薄昭旭的为人有多开明,为她省了不少事。 否则她多半是要与回到真府却不出嫁的琴一一般,被急于重拾昔日荣光的真府吸干最后一滴血。 想通这些,她看到秋溟如此胸有成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秋溟一拍桌案:“至多三日。” “什么?” 向夜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秋溟这反应多少有些突然。 秋溟极具把握的勾了勾唇角,道:“至多不过三日,她们定是亲自来求本候,将琴一姑娘送回真府。” …… 纵然向夜阑有时觉得秋溟狂妄得很,但真夫人何时低头来接人这事儿,竟然还真让秋溟猜对了——正正好好的第二日。 向夜阑估摸了一下原因,大抵是第一日显得太轻佻,不够衬托出她们所经历的挣扎为难有多痛苦,才做出了这样“高尚”的举动。可要是选了第三日,好像就彰显得她们不够有诚意,只是为了讨好秋溟,才勉强将人接了回去。 于是干脆折个中,选在第二日特别的妥当。 真夫人作为好些年未迈出门的真家遗孀,今日出门,确也是在西夏都城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刚下马车,她便扯袖遮住了自己一半侧脸,躲在密不透风的宅院太久,她连无关人的眼光都开始畏怕了。 向夜阑正与薄昭旭吃着午膳,明知真夫人因何而来,却装傻反问:“夫人是觉得前两日拒绝的不够正式,来补个稍微正式点的拒绝仪式的?” “四王妃就别拿民妇说笑了,若不是民妇目不识珠,怎会冒犯了您——这过去的事,就求您翻个篇罢!” 真夫人膝盖打弯的同向夜阑讨饶,做好了随时为向夜阑跪下的准备。 她膝上的弧度入了向夜阑的眼,吓得向夜阑心里咯噔一声——这一个个的到底都什么毛病,见人就跪,逢事就跪! “真夫人,我可绝没有和您计较的想法,犯不上,当真是犯不上!” 向夜阑拍了拍自己被糕点呛到的胸脯,拿花茶润了润嗓子,不等薄昭旭反应过来,便把薄昭旭的椅子转了过来,直面真夫人。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要跪就跪薄昭旭,她担不起! 真夫人羞恬的笑了笑,比指着向夜阑说责的模样还让向夜阑感到别扭:“您这般人物,就是想与民妇计较,民妇也没什么可说的,做错了事,民妇哪敢不认呢……” 她边说话,边向客栈二楼处探着头,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不见八小姐人呢?” 八小姐? 向夜阑皱了皱眉,真夫人这是唱得哪一出戏,虽说她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也不按剧本发挥,但真夫人所言好像和她拿到的台本对不上啊?无论是真夫人前日所言,还是琴一所述,她在家中都是行七。 薄昭旭却是按秋溟所布局安排,漠然说道:“侯爷说琴一姑娘早些年吃了不少的苦,这会儿理应裁上几件衣服,怎么说也该把那些该补的补回来。” 闻言,真夫人眼前一亮,心道那鲁姨娘所言不虚——秋溟的的确确对琴一格外上心思,值得孤注一掷,去赌真府的前程! 真夫人顿时喜笑颜开:“那侯爷与八小姐几时才回来?我也念着早些把八小姐接回家里,早些认回家祖呢。” 可她不知,裁衣服是真的,这一切却是向夜阑提出的主意,就连裁衣裳的钱,都是琴一昔日在海悦楼所攒下的。 秋溟倒是不缺这些银两,只是琴一在他心里还未上升到“有必要”的程度。 “认祖?认什么祖?”向夜阑明知故问道,“真夫人不是怕接回琴一姑娘以后,真家先祖泉下有知,不肯原谅您?” “说笑了,让八小姐流落在外,才是要被先祖责怪的!” 真夫人尴尬的笑了笑,好不容易圆了自己的过失,身后却忽然传来了秋溟的声音:“八小姐?真府什么时候有八个小姐了?”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真府有迹可循的都只有七个小姐。 真夫人被吓得一激灵,转过身后,切切地向后退了几步:“八小姐六岁那年,同家里的奴婢去灯市游玩,却是遇了天杀的拐子,自此便下落不明,再未有人见过八小姐……” 她惺惺作态地抬手擦擦眼泪,绣帕在她眼边绕了七八圈,却是一滴眼泪都未沾上,演技令人尴尬。 真夫人忽又笑道:“幸好八小姐命好,能得侯爷相助被送回府上,不然民妇不知要遗憾多久,怕是要抱憾离去!幸好,幸好啊。前日民妇一时糊涂,不敢相信八小姐真被侯爷寻了回来,这才冒犯了侯爷,罪该万死!” 秋溟冷嗤一声,她说的倒挺像回事,若不是琴一闲时弹琴曾以过往经历谱作词,他还真是要信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另外的价格 不过真夫人如今也算是摆明了态度,琴一重拾真家小姐这事,她是应下了,不仅应下了,还为琴一编造了一个十分合理的身份。 客栈外的琴一在西夏侍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心中仍有顾虑:“大夫人若是为难的话,便算了罢。” “怎会呢!” 真夫人笑吟吟地牵起琴一双手,道:“八小姐若能回府,想来你那些哥哥,也是十分高兴的!你现在可是家中的独女,我可为难个什么劲儿?我还怕你不愿意呢,你看你现在,这么多朋友,侯爷还对你这么好……” 她意外深长地瞥了眼堂中众人,唯独忽略了向夜阑,在她眼里,这些个个都是青年才俊,但凡让琴一攀上其中一个,真府日后都有指望了。 琴一咬了咬牙:“我是愿意的。” 她到底是没有其她的出路,真夫人稍稍说了几句好听话,常年得不到人关心的琴一便在此露了怯。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真夫人激动地双手合十,这都不用伪装,琴一能回到真府成为她眼中的“棋子”这事儿,本就足够让她激动了。 金山都出现在了真夫人的眼前。 她望着秋溟笑得合不拢嘴:“八小姐能和家里人团聚,到底还是侯爷你们的功劳,民妇是想着,八小姐好不容易回了家,理应设宴庆祝,不知道侯爷与几位贵人能不能赏个光,全当是为了八小姐,来府上做做客,民妇也好答谢侯爷让八小姐与家中团聚的恩情啊……” 秋溟想都未想:“定好日子,来请本候。” “那八小姐……今儿个就与民妇回去了?” 真夫人怯懦地探头去观望秋溟的脸色,与秋溟相处,她都不是一般的小心谨慎。 “问她自己。” 说罢,秋溟将不知所措地琴一轻推到了真夫人身前,临了,秋溟警告那真夫人:“你们若敢苛待琴一姑娘,小心本候不客气。” 连那真夫人都未料到秋溟会答应的如此爽快,难不成这世间,竟还有这样大好的便宜给她占了去?她连忙答谢,唯恐秋溟反悔:“难得一家人团聚,民妇怎会苛待了八小姐呢!难得侯爷有此雅兴,待民妇回府定好日子,一准亲自登门来请侯爷。 琴一淡淡一笑,便随同真夫人坐上了马车,不知前途如何耐人寻味。 “总算是折腾完了。”秋溟懒散地伸了伸懒腰,在薄昭旭与向夜阑用着午膳的小桌上横插一脚,同客栈厨娘招收道,“给本候也来副碗筷。” “偌大的国都侯府,连侯爷的午膳都要苛待?” 薄昭旭嗤笑一声,将向夜阑提到了自己身边来坐,他拂手将闲置的瓷碗平推给秋溟,好是娴熟。 主要是针对秋溟这一方面,十分的娴熟。 薄昭旭又道:“不过依本王来看,此事,侯爷还未忙完,小歇片刻,便可以换个阵地继续了。” “什么意思?” 秋溟懵怔的皱起眉头,分不可待的追问:“本候不是已经把那琴一姑娘送回真家了?去坐个小宴,与本候现在去办下一桩事又不冲突。” “是吗?本王怎么记得侯爷答应的,是助琴一姑娘与爱人相守,至少也该成了这桩亲事。” 薄昭旭勺了口轻粥,他对于三两句话点起秋溟的脾气这件事,似乎也是十分的擅长,正因瞧出了他有多腹黑,向夜阑才看透了这男人“计较”起来有多恐怖。又并非是那种小气的斤斤计较,而是划出一道清晰的分界线,计较那些事是自己一定要坚持的。 秋溟的额角青筋凸起,左手手掌抓着木桌边沿,桌上的木痕能够清算他到底忍了薄昭旭多久。 “四王爷,别以为本候不知道你是成心想要支开本候……”他嘴角笑意维持的十分挣扎,“做人可不能这么心黑啊,四王爷。” 所谓理不直气也壮,薄昭旭不仅毫无波澜,甚至还面不改色地偷吃了看热闹的向夜阑手中的糕点。 薄昭旭慵懒道:“侯爷自己答应的事,与本王无关。” “是有这么一回事。” 向夜阑蓦然开口,自己这该算是帮亲又帮理了? 偏生秋溟真就说过这么一茬,难不成要怪她向夜阑记性太好,竟然还记得这么一茬? 被自己所言坑的明明白白的秋溟欲哭无泪,道:“这些事——真的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不过就是嫁个人而已,琴一姑娘自己应该就能安排妥当……” “未必。” 向夜阑作为一个有类似经历的人,可谓是十分有发言权了。 她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我没有记错,琴一姑娘那位意中人刚刚官至九品,让她以真家小姐的身份下嫁,恐怕这位真夫人不会答应。真夫人态度转变的太快,应当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秋溟两眼一黑,终于是在薄昭旭的面前服了软:“四王爷好歹是给了本候这个面子,才不远万里从华国至此,难不成就一点也不想为本候做点小事,分忧解难?” 薄昭旭倒坦然:“那是另外的价钱。” 秋溟也顾不得这话听着有多眼熟了,反正薄昭旭与向夜阑这两口子极其心黑这件事,秋溟已经看得不能再透了。 就是路边黑店也不敢这么黑啊! 望着薄昭旭那张乍一瞧人畜无害的脸,秋溟苦笑道:“四王爷瞧本候这还有什么能搭进去的东西?当初本候与四王爷协商的是七三分利,可就是最后那三成,也已经被四王爷您拿了过去。” …… 向夜阑心道只要自己没有良心,那自己的良心就完全不会痛。 “算了算了,侯爷不用说得如此可怜,既然这事你们两个都不想做,那就交给我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多麻烦的事。你们只管替我打听好琴一姑娘那位心上人家住何处,有其他事我会找你们的。” 见这差事被向夜阑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薄昭旭再度发挥了自己的双标功力,道:“本王同你一起去。” 秋溟忍不住在心中大喊——这叫个什么事! “这位弄晨公子姓宁,家就住在真府不远处,平时也没有什么亲戚同僚往来,姑且算得上是个老实人吧。” 他接过厨娘递来的小碗,继续说道:“本候也忘了他是哪个小县迁来的,他爹娘都是务农人士,好在这个儿子有些本事,考取了功名,虽然只官九品,但于他们而言,也称得上是光耀门楣的事了。” 好在那位名唤弄晨的九品小使的出身来历这些消息,秋溟早就已经命人打听过,这才艰难的刷出一点存在感。 薄昭旭却道:“若他真的出身贫寒,又如侯爷所言一般老实,如何能识得琴一姑娘这样的海悦楼名魁?” 秋溟满不在乎:“这又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身处官场之中,想要站稳脚跟,被那些同僚大臣拉去寻欢作乐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没准儿便是那些老东西一身的酒肉铜臭味,偏偏这位宁公子为人老实正直,被琴一姑娘意中了呢。” 二人的讨论直到向夜阑站在宁府门外,都徘徊在向夜阑的脑海里。 尽管秋溟的推测更符合那些坊间传颂的才子佳人的美名佳话,但毕竟不是所有事都能与那些烂漫的故事一概而论。 薄昭旭所言,着实是给她提了一个醒了,这宁弄晨虽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但也未必就是不染淤泥的白衣修士。 媒婆打扮的棠筠上前叩了叩门,随后便小跑回了向夜阑的身边,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漂亮姐姐,你都不知道我盼今天盼了多久,我从小时候就想送海悦楼里的姐姐们嫁人了!可是我好舍不得琴一姐姐啊。” “又不是见不到了。” 向夜阑笑了笑,宁府的宅院只有巴掌大,似乎还是朝廷所分配下来的,除了不用与旁人挤住外,的确挺有员工宿舍的样子。 候了片刻,宁府的丫头自里拉开了宁府大门,笑眼盈盈:“二位便是真府来说亲的吧?老爷和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快请进。” 不得不说,宁府下人的待客态度不知要比真府好了多少倍,同是当差做事的,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宁夫人也是相似的真挚笑意,甚至是亲自为向夜阑与棠筠安排好了坐处,可瞧不出有半点的架子。 而琴一的心上人宁弄晨,脸色阴郁难猜地坐在角落里,如同宁夫人随意摆在那儿的铜偶,不能开口。 宁夫人亲自将茶水分别递给二人,这才开口:“您这是给宁家那位刚找回来的八小姐说亲,是吧?这您说……实在是我们家弄晨高攀了,可若是两个孩子能好好的,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正是。”棠筠附和着宁夫人笑笑,“真老爷生前还为八小姐留下了不少的财物,想着给八小姐做陪嫁呢,想来有了这些财物,也有助于令公子日后高迁。毕竟令公子这一表才华的,哪能一直官居九品啊。” 宁弄晨忽然抬起了头,无意间与向夜阑相视一眼,不知是哪句话引得了他的注意,或是他仅仅不满于这桩婚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凤凰男 想来他什么看法,宁夫人并不在乎,这会儿才说了几句话,宁夫人便已经把真府当作未来的亲家了。 “都好,都好!”宁夫人笑得是牙都要掉出来了,“只要两个孩子好,其实这官居几品,都是无所谓的事儿!不过,您可有带八小姐的画像来?我也好给弄晨瞧瞧喜不喜欢,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 棠筠有些心虚地指了指一旁的向夜阑,道:“这位便是。” 依琴一所言,宁夫人是见过她的,所以在她与宁弄晨成婚之前,绝不能让宁夫人瞧见她的长相。 得到二人成亲以后,方才露相。 可琴一的心中也尽是顾虑,她毕竟是与宁弄晨立下过各种山盟海誓的誓言,若是宁弄晨瞧见这八小姐是旁人,死活也不肯娶,该如何是好?所以扮演媒婆的差事,毫不意外的落在了棠筠的身上。 早前的时候,她经常为琴一在卖唱时送些所需的东西,或是做些调换琴弦、替换茶水这一类小差,所以琴一觉得,宁弄晨能认得出棠筠来。所以只要宁弄晨瞧见了棠筠,便会明白一切。 可谁来短暂的出演真家八小姐这事儿,迟迟未能定下,至少向夜阑,绝对算不上是第一候选人。 秋溟虽比不上他那几个手下练得满身肌肉块,但好歹也拥有着一身风格相似的腱子肉,自然不可能“入选”。 另两个样貌清秀的南谌与薄昭旭,前者已经被向夜阑坑害过一次,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还克服这个阴影。 至于后者…… 虽然向夜阑觉得自己能够借机一饱眼福,但是有一个算一个,当天有多少人或有幸或偶然的目睹了薄昭旭的装束,第二天就得有多少人眼珠失窃,怕是都够穿成几十条血淋淋的眼球链子了。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所以这差事最后还是落到了能够本色出演的向夜阑的身上,闻言,她望着宁夫人微微一笑。 宁夫人对向夜阑的长相,着实是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甚至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人若能长成这个模样,那人活着也是值当了。 “原以为女方来主动说亲,已是十分罕见了,着实未想到,八小姐也亲自来了……” 她似是也觉出了自己话中有着诸多冒犯,慌忙改口:“我这也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感慨于八小姐太平易近人了,我这着实也是有些没想到啊!斗胆问上两句,咱们这亲事,算是谈下了?” 向夜阑道:“当然是谈下了,嫁妆那些,改日会送来。” 宁夫人连连点头答应,这般的好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遇到的,眼瞧着两人离开了,她又沉不住气地拍了拍宁弄晨的肩膀。 “要我说,一准是因为你这孩子为人老实,才被真家长辈看好的!我昨儿个还打听过,那真府与咱们家,还真是不远。说不定就是你天天起早上朝,被他们给瞧见了,觉得你这孩子格外老实、能干。” 宁夫人忿忿地叉着腰,暗自埋怨宁弄晨不够会做事。 “傻孩子,你还在这儿愣着做什么,聘礼的事你不用操心,娘会给你准备好的!人家姑娘都这么主动了,你还不主动送送人家?你也过去表表态,免得人家觉得你态度不够有诚意,再反悔了可怎么办?” “我不去。” 宁弄晨使着倔劲儿,起身便要走:“他们想反悔便反悔,反正我对此事本就没什么打算,你儿子又不是成不了亲,非要低声下气的去求人。” “傻孩子,你这哪是求人呢?”宁夫人拉住宁弄晨的衣袖,好说歹说的劝他开窍:“你就好好想想,那姑娘的样貌,可是真真的不差!再者说,以那姑娘的身世,愿意嫁你,你还想求些什么?到时候,他爹留给她的那些东西,还不都是你的……” 宁弄晨忽然就开了窍,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他入朝半载,纵然真丞相因事情败露而辞官,可直到今日,他都偶能听闻真丞相彼时有多风光,朝中不少老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敬重这个前朝丞相的!甚至时常有人感慨,若不是真丞相糊涂,贪了太多朝廷财物,真家现在该是多么风光。 自己若是娶了真丞相的遗孤,那可就要变天了。 宁弄晨还未来得及回宁夫人的话,便急匆匆地追出了门外,想要为这位“宁家八小姐”献些殷勤,免得真家如宁夫人所说一般中途反悔。 然而他刚推开宁府大门,所瞧见的却是眼中这位“真家八小姐”正与其他人十分的亲昵,男人似是生怕她磕伤头,一手护着马车顶框,一手将她搀上马车,柔声道:“小心一点儿,你最近太冒失了。” “哪有!我一直很小心的!” 向夜阑才不会承认薄昭旭所说的冒失,二人倒也是一贯的胡闹惯了,一时也未发觉宁弄追了出来,甚至是目睹了二人有多亲近。 毕竟这么久的夫妻了,还能不亲近? 宁弄晨深感羞愤,脑子嗡一声变得空白,脸却跟红箩炭似的,嘴唇僵硬地张了张,又麻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着实令人头疼。 向夜阑放开薄昭旭的肩膀,从马车上跃了下来,四处张望两眼确认了宁夫人不在,方才准备开口向宁弄晨解释。 毕竟就算他宁弄晨再怎么不满这桩婚事,瞧见“未婚妻”与其他男子卿卿我我的相处,也够让宁弄晨想要原地去世的了。 奈何向夜阑还未来得及开口,宁弄晨先以一种审问的强调诘问道:“这男人是谁?你既与我订下了婚约,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八小姐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要尊重在下的想法?” 误会,天大的误会。 无缘无故的挨了一顿数落,向夜阑早就在心里给宁弄晨回敬了一个白眼,但顾及有这么一层误会隔着,向夜阑仍是十分客气的笑意相待:“宁公子,你可能误会了些什么,我给你解释……” 哪曾想宁弄晨跟自己占了理似的冷哼一声,义正言辞打断了向夜阑的话:“是误会便好,在下实在不想未过门的妻子与别的男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过往。八小姐,可需在下亲自送你回府?也免得你还要与这男人相处。” 薄昭旭面如霜寒,什么叫“与这男人相处”?自己与向夜阑可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反倒是他宁弄晨,算个什么东西? 连话都不肯让人说完,着实是欠缺管教。 趁着耐心还未被折磨的消失殆尽,向夜阑将话简而言之:“宁公子,琴一姑娘她……” “什么?” 宁弄晨微微一怔,虽然向夜阑感叹于自己似乎唤出了宁弄晨的“良知”,但为什么这人一定要打断自己的话? 是不是沾点什么毛病? 宁弄晨的脸色阴一阵晴一阵,忽然解释道:“八小姐放心,你既然已经开了口,我定与那海悦楼的琴一姑娘撇清关系,再不相见,只要八小姐能高兴,在下没什么是断不掉的,男子,的确是当以妻子为重。” …… 她不是,她没有啊! 向夜阑被宁弄晨气得欲哭无泪,偏生宁弄晨自说自话成了瘾,这会更是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承诺道:“八小姐愿与在下相互扶持,若是八小姐实在介意,在下可以动用朝中关系,将琴一赶出都城。” “啪”的一声,响在了宁弄晨的脸颊。 她回身扑在了薄昭旭的怀里,连向夜阑都未察觉到自己怎会对宁弄晨所言有如此之大的反应,连对方将手搭在自己肩膀的肢体接触,都是这般的恶心。 “我在。” 薄昭旭拍了拍她颤抖的脊背,试图让人平静下来,向夜阑整个人都蜷缩在了薄昭旭的怀里,却觉是种全然不同的感受,在薄昭旭身侧,是格外的安心与镇静。仿佛身后战后连绵,都能被此隔绝。 宁弄晨更是浑然不知所措,手腕与脸颊的痛意同时袭来,他甚至不知该先担忧哪一边才好。 “你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他面露嫌恶的皱紧眉头,伸手来拉薄昭旭的手腕,“你放开她!谁允许你抱她的,她已经是我们宁家的人了!” 谁又能知他宁弄晨瞧着一副白衣秀士的模样,做起事来竟是如此的毫无下限,活像个地痞无赖一般。 薄昭旭深觉自己不但高估了宁弄晨的上限,甚至还低估了宁弄晨的下限。他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甩开了宁弄晨的双手。 奈何宁弄晨的身子的确是个书生的身子,薄昭旭不过是甩开了他的手,他便整个人瘫倒在地,连坐都坐不起来。 “你可真是让本王恶心。”见识过了宁弄晨有多不知羞耻,薄昭旭将向夜阑护得更加仔细,端肃道:“她可不是什么真家八小姐,她是本王的王妃。” 倏然一只果核掷来,砸中了宁弄晨的头,拿这果核来做“暗器”,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别致。 棠筠从马车车窗探出身子,将手里抓着的什么桃核、杏核、干果碎壳一并掷向了宁弄晨。 第二百一十四章如何对待渣男 破口大骂:“宁弄晨,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不仅欺负漂亮姐姐,你还敢欺骗琴一姐姐!你该死,烂人,下三滥你!” 姑且可以作为一个江湖人士,棠筠的身手,在座的薄昭旭一行人有目共睹,那可真是天地动鬼神惊,任谁瞧了都要震惊——这人究竟是怎么凭借着这样的身手活了这么久的! 真真是撒一把小米在地上,鸡的身手都比她灵活。 可就是她棠筠这样的身手,竟然被一只果壳,都分毫不差的砸到了宁弄晨的身上,甚至还有几只干果碎壳粘到了宁弄晨的头上。 宁弄晨焦急地冲上前,要与“随地扔垃圾”的棠筠讨个说法,这才恍然反应过来——棠筠就是经常缠着琴一的那个海悦楼少东家。 可也未见他有多畏怕,甚至还挺理直气壮:“你提琴一做什么?她是委身陪男人的,我怎能算是骗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欢快那一时罢了!我要娶的人,可是真家八小姐,那才是能助我平步青云的人——我懂了,你们都是被八小姐派来考验我的。瞧见我被你们戏弄的这么惨,你们也该满意了吧!” “提她做什么?宁弄晨,我看你才是没有资格提她吧。” 向夜阑这会儿总算从宁弄晨这疯子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抄起地上粘了一圈土灰的果壳,重新向宁弄晨的后背掷了过去。 “她为了兑现和你的承诺,从来都是只卖艺不陪夜,你却拿这么多难听的话指责她,你又有什么好说的?今日来向你提亲的真家八小姐,就是你口中这位不能助你平步青云的琴一。” 宁弄晨久久不能从错愕中缓过神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了,宁公子。” 向夜阑无由被一阵感伤涌上心头,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让琴一自行选择。 想来琴一自己也知晓这男人有多不值得信任,才会犹豫不定,久久拿不出确切的主意来。 宁弄晨时隔良久,方才懂了向夜阑话中的深意,他连滚带爬地去追已经远去的马车,却是连车轱辘所扬起的飞尘都未抓到。他妄图攀附权贵的遥梦,也如同尘世的扬灰一般,匆匆迷了他的眼,最后消散而去,无影无踪。 …… 对这事儿最为郁闷的,就当属是这会儿一个人置气坐在角落里的棠筠了,她不止一次自作主张,为琴一好心办了坏事,余下两桩事,真真是有点儿让她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了。 秋溟有些不耐烦地翘着腿,催促道:“趁着本候还有时间陪你折腾,你就赶紧说,本候早些办妥,你我都轻松。”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棠筠自己与自己赌气地捂着头,闷了良久,方才怯生生的开口:“琴一姐姐的事,你们还会管吗?如果她受了那些人欺负,你们会帮她吗?” “人各有命。” 秋溟轻飘飘的撇下一句话,差点把棠筠气得嚎啕大哭。棠筠直接躲到了向夜阑的身边,假模假样的揉眼擦擦眼泪。 “侯爷过几日不是还要参加真府的宴席吗?您既然都给了真府这个面子,日后哪怕是看在你的面子,真夫人也不敢对琴一姑娘太过分的。”向夜阑若有所思道,“不过之后如何,还是得看琴一姑娘自己的想法。只是现在,棠筠姑娘最好还是交代一下第二桩事,我们也好有些准备。” 确切的说,是心理准备。 向夜阑心道要不是陪着薄昭旭在此,那她一准是第一个跑路的。若说之前是物理程度的挫折,那最近在西夏国所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奇葩事,就是直接上升到了心理伤害的程度,不提前摸清棠筠的想法,根本遭不住。 “那,那好吧!” 棠筠一见在向夜阑这儿都寻不来什么庇护,只好如实交代:“其实这第二件事,也是一桩悬案,但是……以我的身份,没办法了解太多,只能向你们阐述我所知道的事,等事情摆平以后,侯爷应当也能谋来些名声。” 向夜阑柔声道:“无妨,棠筠姑娘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其他的事,自有秋溟背锅抗鼎下刀山。 “我从一开始便说过,我是鸨母所收养的孤女。”棠筠大抵是回想起了什么感伤之事,目光脉脉低垂,“爹娘原本也是很疼我的,但我同娘亲上集市的时候,遇到了拐子,我自此,便与爹娘离散了,那拐子原本就想把我卖去娼馆,是王大哥救了我。” 觉出旁人意外深长的目光,棠筠连忙摆手否认道:“你们别误会了,王大哥人很好的,但他是山中猎户,家境本就不好,他不好收养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才把我交给了教女院,是鸨母实在疼我,我才会有今日的。” 向夜阑闻言松了一口气,她差点以为棠筠就是那种典型的“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她仍不懂:“这和棠筠姑娘想找侯爷办的第二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爹死了。” 棠筠咂了砸嘴,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人似的,着实怪异。她继续说道:“是他的同乡进城采买的时候遇见了我,我才知道这么一出事,说是因为他爹得罪了什么人,才被殴打致死。他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根本不可能得罪人的,就算真有私仇,也不能随意动用私刑啊!” 向夜阑一怔,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若王父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有朝廷律法来对他加以处置,怎就轮得到那些人动用暴力私刑了? 秋溟经过真丞相一事,已经下意识的怀疑棠筠所言有几分是臆想了,忍不住质疑道:“棠筠姑娘可确定?该不会又与真丞相那事一般,是你误会了些什么吧?” “未必。” 薄昭旭呷了口轻茶,点出了秋溟所忽略处:“若只是族仇牵连,棠筠姑娘哪需要借侯爷的手去调查,其中,怕是牵连了当地县官。” “就是这样!”棠筠十分激动的附和着薄昭旭所言,“王大哥人这么好,白白忍下这种冤屈,真是太不公平了……等这件事解决以后,侯爷一定要出手帮我调查!” 秋溟忽然反应过了:“这件事解决以后?——棠筠姑娘,你可千万别告诉本候,这事你还没翻篇。” “当然没翻篇了!宁弄晨那么不是东西,我才不可能让他顺心呢!这种臭不要脸的男人,凭什么在朝中当官?难不成要留着他日后作威作福,开始欺压乡里吗?” 棠筠气鼓鼓地叉着腰,偏生秋溟满不在乎的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有了些看热闹的意味。清冷的神色之下所写的,似乎是“要做你自己做”六个大意为与我何干的大字。 向夜阑正瞧着眼前的热闹,却忽然被棠筠指着脸颊骂骂咧咧:“那宁弄晨还跟漂亮姐姐拉拉扯扯的,差点把她吓得站不住了!这样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忍得了!” 秋溟的脸色微变,赫然变得严厉:“还有这么一回事?那我看他这两条腿是不想要了!他用哪条手碰的?无疾,给本候砍了他碰人的那双手!” 这也太血腥了吧! 向夜阑刚想劝阻秋溟不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便听薄昭旭说出了他的心声:“宁弄晨毕竟是朝廷官员,侯爷做得如此声张,于他于你,都无益处。真想让他长点记性,还是该用些稳重的办法。” 这才对嘛!向夜阑认可而地点了点头,不愧是薄昭旭,做事就是比秋溟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要稳重了许多。 然而向夜阑是万万未想到,原来薄昭旭的话还未说完。 薄昭旭继续从容道:“只可惜西夏国并无护城河,否则让这宁弄晨去品品初秋水温,也是不错的法子。” 秋溟再度与薄昭旭达成了共识,尽管这次更像是他自以为的共识,他激动的一拍捉:“本候懂了,无疾,你现在就派人把他丢到城外沙海里去,能不能有命爬回来,就看天意了!” “你们两个能不能清醒一点!” 向夜阑揉了揉额角,她真是好些日子没被气得如此头疼过了,“他罪还不至死,你们都给我安静点儿,听听棠筠姑娘有什么打算。” 两人听话的程度让棠筠吃了一惊,趁着久违的安静,棠筠赶忙说道:“其实,其实我也没想好太多!不过我之前就总听海悦楼的姐姐们说,宁弄晨的为人不怎么样,可我看,除了有时狎妓的钱需要琴一姐姐垫付,时常用甜言蜜语哄些姐姐们的财务以外,也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 向夜阑听了棠筠的话,登时觉得头更疼了——这孩子是不是对好男人这个概念有什么误会? 难不成在棠筠的眼中,只要有两条腿,没有做出称得上伤天害理的事,就能称得上是为人不错? 她心里的白眼已经翻上了天:“棠筠姑娘有什么打算,直说就是。” “哦,好!我打算在回到海悦楼以后,去收罗一下秦弄晨拖欠狎妓费用的证据,到时候就请侯爷帮我呈上去,让这个臭男人吃点教训!” 第二百一十五章重要的任务 “你这哪是让他吃点教训!” 秋溟哭笑不得地拍腿大小,也不知是哪处这般好笑,竟是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意味不明地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又指着棠筠同向夜阑说:“你还说本候与四王爷的法子太不清醒,这丫头的法子才是真真恶毒。毕竟本候与四王爷的法子,好歹还给他宁弄晨留了点后路呢。” 想起宁弄晨油腻的笑意,逾越而轻薄的举止,自以为是的占有欲……向夜阑胃感酸涩,脸色一黑:“他活该。” “那就这般定下了。” 秋溟态度一转,马上答应了方才还嗤之以鼻的方法。 “比起此事,侯爷还是先想想如何同琴一姑娘交代此事。” 薄昭旭轻描淡写的笑笑,向夜阑却觉得十分奇怪——她好像听到了“嘶啦”的一声响,哦,原来是薄昭旭眼疾手快的撕了秋溟的旧伤疤,那没事了。 真夫人的请帖是前两日急不可待的送来的,秋溟那时想着琴一与宁弄晨的事定是十拿九稳,不仅收下的真夫人的请帖,甚至还再三承诺定会准时到达,何为自己挖坑埋自己,秋溟再次抱着铲子演示给了向夜阑。 而明日,就是秋溟答应要去赴宴的日子了。 秋溟心里咯噔一声,佯笑道:“四王爷,不一同去?本候若是未记错的话,真夫人还请本候带“朋友”一并去。” “是吗?本王与侯爷,算得上是朋友?” 薄昭旭言不尽意,笑意忽的冰冷,淡淡地说:“侯爷不是将本王当成了竞争对手,怎么这会儿,又把本王当作朋友了?” “四王爷别这么记仇,虽说本候不常说好听的话,但本候可是一直把你当作朋友的!所以明日这事……” 秋溟该低头时,仍要选择低头。 “可以考虑。”薄昭旭漠然瞥他一眼,“侯爷还挺有自知之明,只不过,有件事你弄错了——侯爷便从未说过什么好听的话。” 他一言道出了这几日为何鲜少与秋溟言语的缘由,哪怕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向夜阑还是透过层层迷雾,看到了幼儿园大班打架的景象。 …… 薄昭旭这人并不像他口中的自己那般不近人情,虽只道了“可以考虑”,但薄昭旭还是带上了向夜阑一同去赴真府小宴。尽管向夜阑忍不住好奇这男人是不是纯粹的只想看秋溟该怎么和琴一解释。 偌大真府,从一早便时常说起相似的话题。 “高大人也不来么?” 真夫人接过高府递来的回信,饶是抱着什么期盼的念想,真夫人瞧见书信所写的“改日定到”等十来字,仍是哀怨地长叹了一口气,可不就是树倒猢狲散,早就忘了旧日里的交情算些什么了。 在她的眼中,就算真丞相所做出来的事再怎么不是个东西,那也是家中的顶梁柱。真丞相在时,朝中那些大臣,哪个不是隔三差五的登门拜会。 真夫人时不时叹口气,去怀念门庭若市的真府,道:“这高大人,当初还是老爷亲自扶持上来的,唉,真也是个人情凉薄的……” “大夫人可感伤个什么劲儿?”詹姨娘在一旁劝慰,“过了今日,您还怕他们会不上赶着来讨好?若让八小姐瞧见了,可就耽搁了。” 她不知琴一往年因要练琴吊嗓,常常天未亮时,就已经练了一炷香的琴,她们这点儿动静,哪能瞒得住琴一。 琴一始终抑着心中担忧,待瞧见了向夜阑与薄昭旭,总算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她四下张望着,焦急不已:“怎么不见小侯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向夜阑倒是真的刚睁眼,被琴一所问的一连串问题追的有些不知所措:“侯府有事,他大概要晚些到,怎么了?” “算了,应当不碍事。” 琴一十分担忧地瞥了薄昭旭一眼,道:“我这几日总觉得大夫人今日有什么安排,一直未敢合眼,心里实在是不安得很。所以想着提醒四王爷与王妃一嘴,今日万万要小心,不要出任何纰漏,否则,否则琴一真是一死都对不住你们了!” “怎么?” 薄昭旭眉头轻蹙,他倒也预料过今日不会是寻常小宴,否则真夫人哪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可他未料到真夫人这么“不专业”,竟然连琴一都能看出来她的心思。 “不大清楚,琴一这几日时常从大夫人口中套话,可什么都没能问出……但她越是藏着,琴一便越觉得此事不简单,不得不提防。我倒是无妨的,真府再乱,琴一都能保全自身,护佑自己平安。可波及了王爷与王妃,就不同了。” 琴一忸怩地杵在原地,似是经历了好一番挣扎,方才有些紧张地轻扯向夜阑的衣袖,附身在人耳边咕哝:“我回到真府那日,睡不下在府里闲逛,恰好撞见了大夫人派出去跑腿的小厮。” “那小厮买了不少中药回来,但有一例,我认得十分清楚……那是五石散。至于其他药,应当只是为了掩盖五石散的陪衬,大夫人不知我能认出五石散,便未加以防备,但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瞒着她了。” 琴一意味深长地与向夜阑对视良久,如同将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交托给了向夜阑。 事情的严重性,她确是体会到了。 但向夜阑还是懵懂地回过身,比比划划地让人蹲下身,这才开口:“五石散是个什么东西?” 薄昭旭附在他耳旁低语两句,简而言之——“春天的药”。 向夜阑的脸腾地变得通红,但非要说的话,她和这五石散也是“老熟人”了,毕竟在数月之前,此物可是上官娆想要用来祸害她的常客,只不过随着上官娆翻车,她也没什么机会去打听五石散这东西的名字与功效了。 可她心一寻思,难道不应该是秋溟和琴一更加危险? 琴一好像看透了向夜阑在想些什么似的,嘀咕着:“我若是未猜错的话,大夫人所挑的目标……应当就是四王爷了。” 她有些为难地垂下头。 “大夫人野心不小,只觉小侯爷配不上曾经的丞相府千金的身份,可谁不知现在的真府,到底算是什么东西。四王爷将要继位一事,大夫人也已经知晓了,她大抵是想借此撮合,举家迁至华国……” 琴一被夹在中间,可谓是十分的难受,一边是世间仅有的家人,另一边则是将自己从花楼救出的恩人,自己的家人却打着这样的主意,她连说出这些话都觉得脸颊灼得慌,自己根本说不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儿来。 “本王知道了。” 薄昭旭置若罔闻,神色覆了一层薄霜,阴晴难测的脸色连见惯权贵的琴一都要心底生寒,退却三分。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宛若跟宠一般,安然跟在向夜阑的身后,努力将自己的狼尾巴藏在身后,假装自己是只乖顺听话的家犬。 也不知是不是琴一真的多想了,但直到向夜阑与薄昭旭用过真府膳食,都未发生任何异样。 向夜阑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从薄昭旭手中的小碗里抓了一把鱼食,洒到真府花园的鲤鱼池里。 “这真府还挺雅致,在西夏国这样寸水寸金的地方,还能修出一处小池来养鱼,不愧是曾经的名门望族。不过他们这荷花,是怎么养起来的?虽说这东西好活,可也未瞧见过能在沙漠环境里活的。” 薄昭旭随手从池里勾来一只荷花,见识过西夏国花有多贵重以后,向夜阑差点连怎么呼吸都快忘了。 他将那荷花呈在向夜阑的眼前,道:“假的。” 向夜阑这才发现,这整池的莲花,都是用绢布所扎出来的,只不过成百多荷花拢在一起,便不好瞧出缺憾了。 “怪不得。” 向夜阑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手艺,着实觉得惊艳。 身后倏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防备地站起身,所瞧见的竟是琴一,向夜阑诧异道:“琴一姑娘?不是说好先不要见面,免得出问题吗?” 薄昭旭所观察的却要更仔细一些,琴一为人稳重,甚至说的上有些办事迟缓,可这会儿竟是一路扯着裙摆赶来,与她平日的作风不符。 他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出事了?” 琴一踉跄站稳,焦急地点了点头:“大夫人被骗了!这事,这事……我可怎么跟你们说才好。” 她脸红得跟池中颜色最鲜艳的一尾锦鲤有几分相似,瞧这窘迫的程度就知琴一所言必然不是小事了。 向夜阑帮着琴一平静了下来,镇定道:“琴一姑娘,你先别急着解释,我们和你一起去看看。” “也好。” 琴一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便将二人带去了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她也才住上几日,去的路上还绕了点圈子。 到院外,琴一停下了脚步,指了指背阴处的房门:“詹姨娘被我锁在了房间里,我也不知道她可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拿五石散来喂自己,真真是疯了!要不是我反应及时,怕是也要饮下添了五石散的茶水——那可就要出大乱子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物理催吐 向夜阑探头去望院子中的另一边儿,终于瞧见了细索怪声的来源——秋溟被手下侍卫按在石椅上,神色痛苦地与体内的五石散所抗争,他一度要从西夏侍卫的手中挣脱,却还是在西夏侍卫的钳制下败下阵来。 就在西夏侍卫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一记手刀落在了秋溟的脖颈,秋溟一怔,霎时两眼一黑,晕倒在地,他脸红得怪异,就像受了烫伤似的,一瞧便十分病态。 薄昭旭抽出向夜阑腰间的绣帕,边是仔细地擦拭着手掌处,边是同秋溟的两个侍卫解释:“他的汗里有毒,你们要是不想变得和他一样,就别用手碰他。” 两名侍卫赶紧撒开了手,西夏侍卫仓惶道:“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侯爷怎么跟疯了一样!” “有人对他用了毒,你们先同真府管事借个空房间,让南谌陪你们去,他知道该如何解读。本王马上便到。” 他顺嘴吩咐琴一:“去把真夫人请来,屋里这个如何处置,让她自己决定,至于怎么同真夫人解释,你自行斟酌。” 薄昭旭对于大局的操控能力一向优秀,只片刻,便将所有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安排过这些,他便走出了院子去接向夜阑:“走吧。” “他怎么样了?” 向夜阑只在方才匆匆瞧见了秋溟一眼,脸色不佳,但还不足以分辨这人的状态究竟如何。 却是不知为何,薄昭旭方才不肯让她近秋溟的身,甚至还以一种近乎威胁的语气来提醒她,如果近了秋溟的身,可能会出大事。 薄昭旭自然不可能让秋溟挨上向夜阑,这傻女人不知五石散是个什么东西,他还能不知道? 区区一副五石散就够要了秋溟的命了,让向夜阑出现在他的眼前,简直就是给秋溟下了第二副毒性更为恐怖的五石散。 “还活着。”薄昭旭倒是出人意料的冷静,“本王现在便是要去探望他的死活,至于能不能熬过去……” 他顿了一下,“难说。” 向夜阑确不愿眼睁睁的瞧见秋溟去世——至少也得见个最后一面吧?她紧追在薄昭旭的身后,到了真府管事为西夏侍卫所安排的空房。 隔着一道屏风,向夜阑只能依稀瞧见个影儿,秋溟整个人都被泡在了木桶里,那水滚热滚热的冒着烟儿,将整间房都熏得像是山中温泉一般。 发热祛毒,向夜阑的确见过。 但真府的两名小厮抱着整整两桶碎冰走了进来这事,着实是让向夜阑有点始料不及…… “王爷,这——有必要吗这?侯爷是习武之人不假,但和属下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比不了啊,如此一折腾,能受得住?” 那西夏侍卫更是被这阵仗吓得不轻,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两桶碎冰,被阴潮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寒颤,自己尚且受不住这般寒意,他家主子一冷一热的折腾,还不得起上三天三夜的疹子? “别无他法。” 薄昭旭的眼神可是冷漠得很,任谁也不会觉得这般端肃自矜的人物会拿这种事来胡闹。何况他若真想胡闹,那胡来的法子可是海了去了。 咬咬牙,西夏侍卫就默认真府小厮把冰块倒入水桶了。 南谌代为补充道:“幸亏小侯爷所中的只是五石散而已,只需用热水驱毒以后,再用冰水相克就是,如此一中合,反而不会伤及小侯爷的身子。若是其它毒,怕是要更麻烦。” 幸好? 西夏侍卫不满的冷哼一声:“这还能叫幸好?早知道不去管这些事,哪还会有这么多的麻烦,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向夜阑抽了抽嘴角,听了如此“睿智的话”,她真是被气到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故而向夜阑十分平静:“无疾,不知道的典故,以后就不要随意引用了。” 薄昭旭瞪了名唤无疾的西夏侍卫一眼,要说他无疾靠不住,他办事的确还称得上稳妥,可要说他无疾靠得住——这张嘴真是太能拖后腿! “你是该庆幸了,换了其他任一种毒,你们侯爷这会儿泡着的,就是血水。若不是本王现在没功夫理会你……你就该知道你们侯爷平时对你们多仁慈了。” 言罢,薄昭旭将两指掐在了秋溟的右手手腕处,道:“针。” 无疾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向夜阑凑近一瞧,才发现迫使无疾手足无措地撬起兰花指的元凶,竟然就是那根它死活也拿不住,只好掐在指尖的银针。 “交给我吧。” 向夜阑从无疾手中接过了纤细银针,转递给几乎抽不开身的薄昭旭。 薄昭旭眼疾手快地接过银针,于秋溟的手腕处扎去,如行云流水般顺利,眼前一切不过才片刻间。 “嘶——” 陷入昏迷的秋溟在银针触壁之际脸色变得煞白,分明只戳出了针眼大小的小口,秋溟面目拧皱的像是被人动了筋骨。 可就是这样针眼大小,竟接滴满了小半桶泛着异色的毒血。 薄昭旭极具仪式感地扶着向夜阑的肩膀,与人一同转过身,又轻轻捂住了向夜阑的双眼,方才吩咐:“捞出来吧。” 这个“捞”字用的就极其灵性,无疾本还有些不放心事情会好转的如此轻易,可秋溟的脸色的确是在逐渐好转。 那是该捞出来了! 向夜阑往身前躲了几步,秋溟那几个手下做事都太过粗犷,不过是抬个人,竟然溅了一地的水点。 片刻后,无疾高声禀报:“王爷,属下们已经把小侯爷抬回床上了!” “好,看着吧。” 薄昭旭放下手,安顿手下人抬走屋内诸多大小不一的木盆水桶,否则此处真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守了半柱香的功夫,秋溟总算是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既是心意使然,又是恰好造就,秋溟睁眼以后第一个瞧见的,便是刚好杵在床边的向夜阑。 虽说秋溟体内五石散的毒素是用外力所驱,但药效过后的诸多副作用仍在秋溟身上一一应验,全程都处于昏迷的他,哪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瞧见向夜阑在自己的身边儿,秋溟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的衣物还在不在。 掀开被子以后,秋溟两眼一黑。 “我们,我们这是……” 秋溟伴着嗡嗡耳鸣开始心生悸动,此时药效已过,秋溟的脸色却比药效正盛时还要恐怖,像极了惨遭欺凌的黄花大闺女。 他扶着酸疼的额头,一手杵在床榻上,迟缓道:“本候,本候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该死……本候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你放心,如果本候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不得不说,五石散的副作用的确恐怖如斯,在心理与精神的双重压力之下,秋溟甚至幻视出了向夜阑在低声呜咽的景象。 而实际上的向夜阑根本未来得及听清楚秋溟稀里糊涂的说了些什么,便被薄昭旭拦到了身后。 薄昭旭面色阴寒地搀扶着床柱,深入幽夜的双眸透着厉色,冷嗤道::“你想的倒是挺美。” …… 更加恐怖的景象出现在了秋溟的眼前,他这饱经折磨的肠胃更是不堪其负,一阵酸涩涌上喉间,秋溟扶着床板开始面地干呕。 正所谓“物理洗胃”。 薄昭旭好歹是帮秋溟捡回了一条命,无疾等人也不好拦着他带向夜阑先行离去,这才犹豫了片刻,他家主子就吐得快要不省人事了,无疾拼命唤着秋溟的意识:“侯爷!侯爷!您没事吧侯爷!” 院外,向夜阑好奇地回过头瞄两眼:“真的已经没事了?他要是中途死这儿,咱们这些日子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死不了。” 对于应付这种事,薄昭旭好像很有经验,无论是从一开始安排好一切的反应,还是娴熟的为秋溟放学驱毒,都让向夜阑感觉薄昭旭十分的“专业”。 南谌正合时宜的帮衬道:“王爷毕竟是王爷,早几年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拿这种东西打王爷的主意,毕竟就属此类毒物最为无赖,只不过大多的时候,毒都中在了其他兄弟身上,久而久之,王爷也就对这东西有些分寸了。” “依你这么说,你们家王爷也中过几次喽?” 向夜阑意味深长地盯着薄昭旭,尽是打趣的意味。 “本王遇见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把自己关在寒池当中,关到冷静。”薄昭旭一眼就看出了向夜阑那点儿小心思,三言两语将人噎了回去:“本王的自制力,可比他那样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强得多,你可知,这说明了些什么?” 其实对于薄昭旭这句话而言,回答朝中那些佞臣对他虎视眈眈,或是回答薄昭旭自制力极强,或是什么近似的回答,都说得过去。 偏偏向夜阑两手一拍,一本正经的回答:“说明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向夜阑所言似乎很有道理,以至于薄昭旭都差点被她唬进去——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的挺有道理。 第二百一十七章拨开云雾见光明 他本还想与向夜阑稍稍较较真,迎面却撞见了一出大戏。 本该供在正堂的太师椅大大方方的摆在日光下,真夫人就翘着腿坐于其上,面色好生凶恶。 而真夫人所正对着的景象就更加骇人了,本该被琴艺关在房中的詹姨娘,此时正在经受真府家仆的鞭打,连缎织的月白色衣裙都被抽出了数道裂痕,逐渐变成了淡淡的粉色,詹姨娘身上的伤该有多严重,不言而喻。 单单瞥上一眼,向夜阑便觉得如芒刺背,不愿多留片刻。 真夫人就跟未瞧见两人似的,责骂的更是起劲:“给我狠狠的打!我让你不受妇道,成天想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等侯爷醒了以后,看他怎么收拾你!给我接着打,谁敢手软,就替她挨打!” 那几名家仆干着这种不需动脑的力气活,自然不至于当着真夫人的面去懈怠,可眼看着詹姨娘快要晕过去,他们这手腕也是酸的不得了。 经真夫人的眼神示意,家仆们终于停下的手上的鞭子。 向夜阑正打算借机开口同真夫人辞别,便瞧见有个身形魁梧的婆子走上前来,将一盆散发着盐渍的水泼向了詹姨娘,斥责道:“不要脸的小贱人,老爷这才走了几年啊,守孝期还没过呢,你就想着勾搭别的男人了!” 詹姨娘霎时疼地满地打滚,任是三四个丫鬟一同来按住她的手脚,也挡不住她于痛处之下的本能反应。 这时,琴一俯身在真夫人的耳侧不知低言了些什么,真夫人总算“后知后觉”的瞧见了薄昭旭与向夜阑,问:“四王爷这是要带着王妃离开了?侯爷现在怎么样了,身子这会儿可有好些?” “小侯爷已经好多了,只是恐怕还要借用一会儿真府的客房小歇,本王还有些急事,便先带着内人回去了。” 他话音还未落地,真夫人欣然笑道:“真府又不是什么高攀不得的地方,小侯爷要住,只管让他住就是了,况且这事情毕竟是出在了咱们真府,让侯爷在府上养好身体,也是应当的。王爷路上小心,民妇便不多留二位了。” 薄昭旭唇角一扬,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向夜阑也学着薄昭旭的模样,客气地同真夫人点点头。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琴一柔顺的请示真夫人:“娘亲,我可不可以去送送四王爷与王妃?” 琴一作为真夫人并未真正承认的真府千金,她的去留,真夫人并不在乎,也从未限制过琴一的一举一动。纵是琴一这会儿一声不吭的决定自己去送薄昭旭与向夜阑,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多想什么。 然,真夫人虽顶着真府大家长的名头,但真丞相所留下的那些子嗣,除了真府长子,都不是她所生,真丞相走投无路选择卖妾卖女的时候,那些孩子早便记事了,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卖去了不同的地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却安然生活着,要说他们心中没有不满,那都是假的。 不过是碍于真府长辈这个身份,那些小辈也不敢真的与真夫人叫板胡闹,只好这般僵持着数年过来,彼此互不相犯,但真夫人显然要更加谦卑,毕竟连她亲生的子嗣,都只有需要她的时候才会唤她一声“娘”。 琴一可不一样,琴一事事都喜欢问她的主意,总算是让她觉得找回了一点自己身为长辈的尊严,单单因为这个,她便对琴一有了说不出的好感。 “去吧。” 真夫人和顺地点点头,任由琴一去做她想做的事。 得了真夫人的答复,琴一很快就追上了向夜阑的脚步,道:“王妃请先留步,琴一有事要与您说!” 向夜阑闻声回头:“琴一姑娘?怎么了?” 她忽然怔了住——琴一该不会是来问宁弄晨的事吧?这件事不都已经默契的达成了共识,属于秋溟的烂摊子吗? 幸而琴一只是自责地欠身见礼:“琴一明知她们有何安排,却未阻止,是琴一的不是,所以琴一专程来向四王妃赔不是。” 她倒把向夜阑说的有些糊涂:“琴一姑娘不是早就给我们提过醒了?我们总不好提前离开,留琴一姑娘一个人在这儿。” “真是个傻女人。”薄昭旭宠信地拍了拍向夜阑的头,“她的意思是今日这场闹剧,她本可以制止。” 薄昭旭看向琴一时,目光倏然变得疏远,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在他着得亲近的目光。 他的话中带着些许诘问的意味:“本王说的对吧,琴一姑娘?” 琴一的内心十分挣扎,下唇在紧张下被她咬得通红,甚至是渗出了些许血珠。 半会儿,她咬牙承认:““是。”” 琴一继续说:“我实在是太需要这个把柄了,詹姨娘实在是太过歹毒,不借此除了她,我日后在府上,恐是十分危险的。不过从头至尾,琴一都未骗过王爷与王妃,大夫人原本打的就是那个主意!只不过她信错了人,詹姨娘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怎么说?”向夜阑顺着琴一所言问下去。 “詹姨娘是不愿自己守活寡,所以想借此将五石散下给四王爷或是小侯爷,从此离开真府,连大夫人都被她所利用了。”琴一感慨的叹了口气,“我从中做了些手脚,原本应当只有詹夫人会中计,也不知小侯爷是怎么回事。” …… 向夜阑觉得从见到琴一的那一刻开始,与琴一有关的事就是反转反转再反转,所以琴一所言是真是假,已经无关紧要了。 除了秋溟吃了点苦以外,损失也不是“很大”。 但向夜阑看的明明白白,今日来参加真府宴席的,除了她们这一路人,其余人可谓是全员恶人,没有哪个能摘得清楚。 就连弱柳扶风的琴一,都不能说是完全的无助。 “王爷觉得琴一姑娘所言,值不值得信?” 其实向夜阑的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决断,只是她更想听听薄昭旭的看法,从迷雾当中拨得几分世间罕有的明朗。 拨开云雾见月明,薄昭旭总能给她一些不一样的见解。 “她所言并非全然可信,但还是有几分实话。” 薄昭旭习惯性地为向夜阑掀起马车车帘,“如果今日之事是她所安排,那她就不会用这么粗劣的法子,五石散这东西,只有在真夫人这种一知半解的人眼中可靠。” “那——” 向夜阑心砰砰的跳,她很难平复心中对琴一的畏怕。 “那如果她只是为了撇清关系,所以故意选了五石散,想要让你我下意识的觉得此事与她无关呢?” 她忍不住回想起方才与琴一对视之时,琴一提起詹姨娘与真夫人,眼底似乎闪过一缕如憎恨般的寒意,可向夜阑还来不及确认琴一眼中的目光足不足以被称为厌憎,琴一便重新回复了平静。 “倒有这个可能,先上马车。” 薄昭旭将自家一惊一乍的小作精扶上了马车,方才继续说了下去:“她的目标不是你我,是那位想对她动刀的詹氏,为了不让你我怀疑而用我这般不稳妥的东西,反而会害了她自己。” “那我就放心了。” 向夜阑偎在薄昭旭的怀里松了口气,想想也是,琴一根本没有什么缘由要把矛头对准她们。 反倒是那真夫人,大动干戈的演了一出戏,就为了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让詹姨娘一个人背锅顶嘴。 向夜阑原本以外赶得太是时候,刚刚好就遇上了真夫人惩治詹姨娘,可向夜阑仔细一想便发现,在她与薄昭旭走进之前,连声鞭响都听不到。眼看着走近了,鞭声反而起来了,可不就是说明这一出本就是真夫人准备好了,就等着她们来的。 …… 薄昭旭与向夜阑回到客栈后小歇了不多时后,秋溟也被无疾护送回了客栈,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 放出去的小半盆血,着实是要把秋溟给抽干了。 为了挣回今日所丢的颜面,秋溟从无疾的搀扶下挣脱,有几分虚弱地向前几步,还未走出多远,就杵在了桌边,勉强站稳脚跟。 薄昭旭放下茶盏,好像很乐得瞧见秋溟这个进退维谷的模样,甚至是明知故问道:“侯爷这是?” 秋溟咳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押在桌上:“老东西派人送来的信,本候回来的及时,刚好就把它拦下了。” 那封信上竟还洒了香味迥异的金粉,的确是皇室做派,尽管向夜阑觉得这更像是暴发户做派。 秋溟不动声色地将信推到了向夜阑的身前,道:“指名道姓要给你,本候一见那太监打的也是瞧你长相的主意,便寻借口把他打发回去了,还不好好谢谢本候?” “多谢侯爷,侯爷高明。” 向夜阑边是随口棒读两句来哄秋溟开心,边是动手去拆手中信封,好奇的嘀咕:“有什么信能是指名道姓要送我的?你们这位国君也真是有够奇怪的。” 大致看过了信上内容,向夜阑出乎意料的平静:“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请我进宫坐坐,寻个时间就去呗?我记得这国君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请王爷进宫小聚,聊聊以前那些事呢,许是念着这个,所以把信送过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山中的陷阱 听了向夜阑心大至极的发言,薄昭旭与秋溟的脸色是同样的复杂。 “你怕是真忘了本候当时如何安排的。” 秋溟忍着头疼无奈地摇了摇头,幸亏薄昭旭给了他个台阶,一脚踢了个凳子到他身后,总算是让他喘了口气:“按本候当时和老东西所汇报的,你和四王爷这会儿应该住在本候的侯府,那你说这客栈里住着的,是谁?” 向夜阑的笑意忽然消失,当时的事了结的实在太过顺利,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这一茬,没想到西夏国君竟然还打着见自己一面的主意! 她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哆嗦,以西夏国君那个近乎病态的偏执性子来说,只怕自己入了宫,就没办法安然走出来了。 “可不能去!”向夜阑惴惴不安的改了主意,“要不侯爷就说我家中有事,已经连夜赶回去了吧?” 冷静过后,向夜阑好像又不是那么害怕这位西夏国君了,她甚至觉得是这位西夏国君该害怕薄昭旭——再不躲着点儿,怕是秋溟的事还未解决妥当,薄昭旭就已经提前一步把西夏国君给宰了。 “本候也是如此想的。” 秋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他对向夜阑的提议十分认同:“棠筠姑娘要本候递交的证据,本候已经呈了上去,应当能拖上一两日,本候是想,请你和王爷出面,帮本候解决了棠筠姑娘所说的第二件事,至于本候……” 他顿了顿,大有一副慷慨赴死的凝重感:“在这几日里,本候会尽量拖住老东西,让他早日断了这个念想!要不是棠筠那丫头所提的条件太刁钻,本候恨不得现在就动手抹了老东西的脖子。” “就如此办吧。” 薄昭旭沉思片刻,答应了秋溟的提议。 他与秋溟仅有的两个共识,其一是让棠筠离向夜阑远点儿,别成日与向夜阑亲亲抱抱要撒娇,没事还要与向夜阑贴贴脸——问就是酸。 而这第二件事,就是让西夏国君这好色的老东西离向夜阑远点儿,这二人几乎是不需商讨就达成了共识,饶是现在将一切安排的妥当,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要西夏国君妄图染指向夜阑,想将手伸到向夜阑的身边来,那他们也可以摒弃所有的计划。 什么大义、名望皆可抛在身后,登基篡位不过也就是那一时的事,落得谋反贼子之名,尚且能靠日后义举扳回一局。 可若是纵容那西夏国君将手伸到了向夜阑的身边来,哪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 用过了晚膳,薄昭旭便动身带着向夜阑前往棠筠所说的村落,片刻不愿耽搁。 西夏国力虽强盛,但的确只能称得上是一座小国,出了车马繁华的都城,便只有稀稀落落的各路边陲小城,再小些的,多是氏族群居的旧式村落,近山则以打猎为生,近水则有捕鱼为业,总归是有一门手艺在发扬。 不过像西夏国这样的地界儿,还是要属前者为多。 棠筠所说的那处村落,长年住着王氏一族,据国都不远,但这整整两日的脚程也足够令人折腾了。 虽说有棠筠提前送信打过招呼,但薄昭旭带着向夜阑赶制王氏村外时,已是半夜三更时分,哪还指望能有什么落脚的地方。依薄昭旭的原意,是所有人一同围在马车边儿上将就一夜,天亮再去叨扰。 夜色幽静,历经两日波折,向夜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正要小憩片刻,便听到了细细索索的脚步声。 她半个身子探出马车,拍了拍站在马车外的薄昭旭的肩膀,不安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 薄昭旭的声音很轻,他防备地展望四周,抬手扶向腰上刀柄,一切都慎重至极。 他身旁的其他护卫皆是同样的神色,向夜阑想来也是如此,薄昭旭带人远行的次数可远比自己多得多,哪还需要她来提醒众人多加提防。神思恍惚之余,薄昭旭轻弹她的额头,嗔怪道:“夜里天寒,回去披件衣裳,这儿可不好找大夫。” 向夜阑吐了吐舌,心中却道薄昭旭是个死傲娇,担心她难道就不能直说?不过西夏国昼夜间温差极大也是真的,向夜阑十分听话地猫回马车里,披上了薄昭旭所留下的披风,方才重新探出头。 这般荒无人烟的村落本就寂静,薄昭旭的手下人又有意限制着自己一言一行所能发出的声响,着实是静到了能让向夜阑把自己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的地步。 那是—— 向夜阑愕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样的乡村夜景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瞧见,她不过好奇地多张望了两眼,就发现了树丛上挂着的根本不是一对萤火虫!她方才怎么就未察觉,萤火虫怎么可能是一对一对的带着? 那赫然就是一对正在瞄着猎物的狼眼珠啊! 找到了脚步声的来源,向夜阑仍是不敢太过声张,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薄昭旭的后辈,与人对视过后,向夜阑又指向了草丛里那对幽绿的小灯笼。 薄昭旭抬手示意身侧侍卫,当即便有数发暗箭瞄准那匹野狼射出,它甚至来不及反扑已经瞄好的猎物,当场毙命。 向夜阑松了一口气,她竟有一种刚刚跑了十公里马拉松的乏力感,这还没做什么呢,就直接瘫靠在了马车门框的边上。 要命,着实要命。 “殿下!” 薄昭旭的右手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众人的目光都被僻静中的这声异响所吸引,定睛一看,数道幽深可怖的目光正在不远处的草丛旁闪烁,竟还真如同是一片聚堆的萤火虫似的…… 瞧见这些,向夜阑的心跳都快停滞了。 这一村子的人,究竟是在怎样艰难的条件下存活下来的?难不成,这就是他们注定人少只能是个小村落的原因? 薄昭旭的手下们步调忽然紊乱了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周遭不断有伺机而动的野兽围上前来,上至一人来高的枯毛野熊,下至龇牙咧嘴的肥硕野狐,向夜阑甚至觉得自己能嗅到它们的口水味。 侍卫担忧地凑上前来,询问薄昭旭的意见:“殿下,可否放箭?不过是些野兽,何足挂齿。” 薄昭旭低眸不语,俨然是心有顾虑。 向夜阑见眼前侍卫好像有什么大胆的想法,赶忙出口打断:“别放箭。” “要是暗中埋伏的刺客,你们放箭也就罢了,可这荒郊野外的,放箭一准要出大问题。”向夜阑一番教导可谓是用心良苦,“除非放这一次箭就能射猎所有野兽,否则见了血,就要吸引来更多野兽了,到时候岂不难缠?” 那侍卫打的就是一个替薄昭旭摆平事端后邀功的主意,被向夜阑如此一呵斥,登时乱了分寸,木讷道:“王,王妃说的是……” 薄昭旭的嘴角微微上扬,大有为向夜阑这般机灵感到骄傲的意味。 “先等等。”他吩咐道,“山中野兽如此聚集,实数异常之举,不要急于动刀,免得血腥气引来更多野兽。” 这是自然,向夜阑虽不甚了解这些动物的习性,但也知晓它们大多不是什么喜欢群居的动物,别说是和其它族类群居,眼下一条食物链都快被凑出来了! 薄昭旭懂得观察事态,那些野兽可未必懂得,很快就有一只豺狗叼着血淋淋的狼肉,向薄昭旭大步扑来。 “殿下小心!” 那侍卫被豺狗口中的淋漓鲜血急昏了头,仿佛这豺狗已经咬上了薄昭旭的胳膊似的,心意慌,提着刀就冲了上去。 他是没伤及半分,那豺狗当场被它劈成了两截儿。 猪队友啊!向夜阑扶额感慨不已,剧烈的血腥味,确是刺激得那些山中野兽更为兴奋,接二连三的扑上前来,被薄昭旭的侍卫斩于刀下。 忽然,野兽盘踞的草丛一阵坍塌,看起来最为难缠的几只巨兽竟然凭空坠落到了陷阱当中。 树梢一阵颤动,一个身披兽皮的男人跳下树杈,将一根粗绳胡闹丢到了向夜阑的手中,放声道:“姑娘,搭把手!” 向夜阑铆足了劲儿,总算是于慌乱之下抓住那根粗绳。 等等,她为什么要听这男人所说的话?万一这是一个一拉就会出事的陷阱呢?那岂不是要出人命。 还不等向夜阑想的太多,那男人抄出背上弯弓,一举射落了三只扑过来的野狐,回身喊道:“放吧!” 向夜阑应了一声,却是薄昭旭反应的更快,一刀斩断了向夜阑手中的粗绳,瞬间触发了百来道机关。 蛰伏于四周的野兽于顷刻间尽落埋伏,甚至连半点动静儿都听不到。 身披兽皮的男人豪迈地笑了笑,竟跟个没事人似的绕到了马车后,从树上扯下了一张类于虎皮的东西,道:“让你们受惊了,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是时候,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打算何时同我一起进村?是今夜就去,还是明早?” 听了男人的话,向夜阑也就想清楚他是什么身份了,可不就是棠筠口中的那位“人美心善”的王大哥。 第二百一十九章更艰巨的任务 凭一己之力,重新定义何为人善。 无端折腾了这么一遭,薄昭旭疲倦的叹了口气,无暇与他争论这般举动,只问:“你都做了什么?” “啊?——噢!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儿。我这不是想着你们要三更半夜才到,反正也睡不下,就用母大虫做了些小东西,才把这些禽兽给引过来了,本想着趁你们来之前猎些小东西,没想到让你们赶上了!” 好一个“小东西”,兽皮男人豪爽地叉着腰大笑两声:“这边野兽不少,夜里还是少走动为好!怎么,现在和我一块进村?” “这就不用您来提醒了。” 向夜阑尴尬的附和着兽皮男人的笑意,好家伙,这摆在眼前的事实,还用他来提醒第二遍? 真是想不长记性都不行。 “也好。”薄昭旭沉着地点了点头,再度观望起四周的景致,“怎么称呼?” 兽皮男人倒是十分直率:“王道山。” 他忽得又想起:“你要是来的话,最好还是别带上太多人,村子不大,我都同他们说你们是我内人的远方亲戚……” 他这话里的深意便是这处村落十分的排外,一下子进村太多人,很容易就会引起村里人的不满,背后数落王道山一家子,都是轻的。 向夜阑回身瞥了一眼薄昭旭带来的侍卫,简直都够拆出两个王氏村落了,这要是真进村去,那还了得。 “我们知道的。”她抓着披风的衣领跳下马车,习惯地牵起薄昭旭的手,问:“我们现在就跟着这位大哥进村?” “好。”薄昭旭柔声应和,转身吩咐南谌:“南谌,你带着他们找好地方歇脚,守夜的人仍要安排。” 南谌应了薄昭旭的吩咐,先一步将二人护送进了村子,方才离开。 猎户王道山的家境在村子里当属中上,从院子里所圈养的鸡鸭数量就可见一斑。向夜阑牵着薄昭旭走进屋子,与床榻上喂孩子的妇人打了声招呼:“叨扰了。” 妇人尚还包着月子头,怀中的婴儿瞧着只有几天大,甚至还不大会睁眼。她的反应也因产子大伤而迟缓几分,怔怔地:“没事,没事,我这就让他爹收拾地方给你们休息,囡囡啊,给哥哥姐姐腾出些地方来,听话。” 一旁的被褥里忽然探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小姑娘像只一惊一乍的小兔子似的,二话不说跳下床板,踮着脚扑到了王道山的怀里,奶声奶气的撒着娇:“呼,爹爹回来啦。” 向夜阑对这类性格讨喜的小孩子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她俯身去盯着小姑娘睡得毛茸茸的辫子,那小姑娘好像也察觉到了向夜阑的视线,抱着王道山的大腿转过身。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视,持续良久。 那声“是你”还未说出口,小姑娘就先震惊的笑道:“嗳,是长不大的姐姐!还有兔子纸灯哥哥呀。” …… 连想都不用想,向夜阑就知道这是拜薄昭旭所赐。 听了这声动静儿,薄昭旭才去看小姑娘的脸,似乎还真有几分眼熟…… 方才在屋外夜色太深,连彼此是睁眼闭眼都未必能瞧清楚,更别说是去看对方的长相了。此时借助着微弱的烛灯,薄昭旭才认出这王道山就是那日在华国灯市所遇见的男子。 而那日使四人相遇的兔子纸灯,如今正放置在角落当中积满了灰尘,早已不是那般的惹人喜爱。 王道山瞧见了那蒙尘的兔子纸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没,没想到啊!咱们还能有这样的缘分,着实是想不到,哈哈……” “他爹,你不说这是筠筠的朋友吗?”榻上的妇人有几分糊涂。 “你忘啦?你之前不是让我去趟华国,请你娘家那边的亲戚来喝满月酒,恰好赶上灯市,我就带丫头子去逛了会儿,就是这位公子给了我五百两,说要买丫头子那兔子灯呢。要不是这位公子的钱,我这会儿还未回来呢。” 妇人若有所思的独自琢磨了会儿,也就不再追问了。 可她还未来得及合眼想想,王道山便又要转身出门去,她连忙叫住王道山:“大晚上的,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去?” 王道山竟有些不自在:“猎了些东西,去收拾收拾,马上就回来,你就安心睡你的吧,啊!” 妇人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只好放王道山离开,自己则内疚的同薄昭旭与向夜阑道歉:“不好意思了,二位,孩子他爹总是这一副闲不住的性子,我这会儿还起不了,就劳你们自己收拾一下客房了。” 村子里大多家庭的收支根本不足以让他们修出一间客房来,如此一看,王道山家境的确比村中其他人要好上些许。 “没事,本来就是麻烦你们了。”向夜阑急不可耐地扯着薄昭旭的衣袖走出门外,似是遇见了什么急事一般。 “王爷……” 瞧见向夜阑嘴角肆意上扬的弧度,薄昭旭甚至都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好事。 薄昭旭道:“说吧。” “王爷,有劳你独自收拾客房,可好?” 向夜阑双手扯着薄昭旭的衣袖,讨好般眨眨眼,“我替你去做些更艰巨的人物——我去从王嫂的嘴里套套话!你看怎么样?” 他可真是太了解向夜阑了,这女人笑意最为张扬的时候,一准是没什么好事,说不准是在算计谁呢。 “也罢。” 薄昭旭趁着向夜阑骄傲得意时,如变戏法一般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慵懒道:“早去早回,晚了——本王可就不给你留门了。” 向夜阑有模有样地学着南谌抱拳的样子,甚是庄严道:“王爷放心,您都这么交代了,我肯定把这事办的明明白白!” 棠筠的确打过招呼,但向夜阑心眼多着呢,直接说了目的,王道山一家定是心有犹豫,所以棠筠一开始所说的,是二人路过于此,借住而已。 习惯了精打细算的妇人刚打算吹熄烛灯,向夜阑便重新走回了房中,她不由好奇:“姑娘怎么了?” 向夜阑拉上房门,笑吟吟地:“奔波一路,实在是有些太折腾,我瞧你和我一样不大困,就想着能不能和你一起说说话。” “可不就是么,白日里整日睡觉,哪还有觉呢。”妇人自嘲的笑了笑,“姑娘也睡不着?那咱们说说话也好。” 小姑娘一听动静儿,直接抱着枕头打了个滚儿,蹭到了妇人的身边等着听故事。 向夜阑按自己所构思的计划一般,先是与妇人唠了些家常话,妇人日日被闷在家中,也想不出什么有趣事可说,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问向夜阑成婚多久,打算几时要孩子,诸如此类的一连串话…… 而向夜阑是怎么也没想到,到这儿都逃不了被催生的悲催命运。 命,都是命。 “王姐姐,我之前听棠筠说,你们之前在村子里,似乎时常遭人排挤?难不成是因为王大哥身手好,猎的东西多,容易惹人嫉妒?” 向夜阑有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用以模糊自己的用意。 “这可怎么说呢。” 妇人见向夜阑与自己聊得来,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一是你说这事,二是他爷爷那事。他爷爷活着那会儿,也是个会认字的,可了不得哩!村里那些亲戚,隔三差五便托他爷爷帮忙写两封信给村外人捎过去,他爷爷可没少答应。” “能猎多少东西,都是各凭本事,怎么还有被人恨的道理?”向夜阑开始代入感极强的为妇人打抱不平,“给他们写信这事,高低还是对他们有恩呢。” “可不是,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哇!”想着注定不会见向夜阑第二面,妇人更是放下了所有顾虑,尽数倾诉给向夜阑听:“几个月前那阵子,他爷爷身子不好,腰病又犯了,几个亲戚来找他爷爷写信,他爷爷都未答应,这便挨了不少骂。” 升米恩,斗米仇,向夜阑不知这位王父所得的是什么腰病,但哪怕只是他心情不好,不愿写这几封信,也是不该被人憎恶的。 眼看着越发接近棠筠口中的疑案,向夜阑佯作糊涂:“真是可怜了老爷子,不仅要被病痛所困,还要承受那些人的指指点点,看来” 妇人神情凝重地按着向夜阑的手,四周瞟了几眼,方才低声道:“他爷爷是让人给打死的!” 说低声都是抬举,向夜阑几乎是凭借妇人的口型来确认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的。 向夜阑故作悲愤地一拍腿,皱眉质疑:“怎么还有这种事!人命关天的事,官府的人难道都不管的?” “他们哪会管呢……” 妇人感伤地抹抹眼泪,“他们只会说这是自家的事,让咱们自己算账去,算下来,打人那几个还是他爹的叔伯们呢!他爷爷的身子骨本就不好,也不知他们怎就那么狠心呢?不过是拌了几句嘴,就要下这样狠的手,怎不说他们在背后骂了我们家多久呢?嗳,这人心真是说不得!” 第二百二十章平白无故的冤屈 向夜阑大致从她口中摸清楚了事情经过,安慰妇人停下了哭腔,向夜阑方才寻借口离开,将事情经过转述给了薄昭旭。 王父是村子里少有的读书人,更是唯三会识字的人,另两个人,一个是其子王道山,另一个则是前两年搬走的教书先生。这教书先生在村里压根赚不到钱,只好替人写信为生,价格也称得上公道。 直到有人想起王父也识字这么一茬,托王父写了一封信寄给在外的儿子,一来二去,便无人再找教书先生写信了,全村上下写信的差事,都交给了王父,甚至有人直接收了邻村的人情,再把信转交给王父来写。 久而久之,竟是连个会对王父道谢的人都没了。 那些人甚至还觉得此事是“抬举”了王父,能让他有些多识字的机会,岂不荒谬? 可王父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早前还能一日写上几封信,后来几日都未必能直起腰写完一封信,拒绝的人多了,反而成了那个罪不可赦的恶人,觉得他是不识好歹,是想赚亲族的钱,被猪油蒙了心了。 只有家里人知晓王父腰疼时有多痛苦,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忍疼在床上苟延残喘,一度像要咽了气儿。 不疼的时候,王父便会到附近的市集上买些蔬果,其实他也拿不上太多的东西,不过是寻求一点心理安慰,觉得自己尚还走得动,还能做事。 出事的那天,王父就是在市集上遇见了自己的同族表弟,那一伙人尖酸刻薄的讽刺他心黑贪婪,他倒真是一个寂寂无名的读书人,一时受不住这样的当面侮辱,就与其辩驳几句,可对方似是抓住了他这个读书人反讽起来格外尖锐这一点,开始得理不饶人,甚至叫上了自己儿子那几个狐朋狗友,把王父给狠狠地打了一顿。 这群人最后甚至还惺惺作态地把鲜血淋漓的王父搀扶回了家中,真真是只给王父留了一口气儿在。 回家以后,王父便开始不省人事的口吐鲜血,直到夜里,才终于短暂地回光返照一刻,与儿子儿媳阐述了自己的冤屈,便彻底咽了气。 那妇人提及此处时,万般感伤的说着王父咽气后高低合不上眼,真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含冤而去。 许是良心未泯,王父的表弟一家子还曾送来过用以赔偿的钱款,可一家子都清楚,这根本就不是知错了,而是想让他们闭嘴,免去过责。 向夜阑想着第二日再与王道山商议对策,可她怎么也未想到,王道山整整一夜都未回过家中,急得妇人哭肿了眼眶。 自家丈夫是未等回来,却先一步等来了官府的衙役,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家那口子蓄谋杀了人的事儿,你知不知道?能不能起来?你要是能起来,现在就跟我们去官府走一趟!” 虽说王道山一家子在王氏村子里家境尚可,但毕竟还是要靠打猎为生的贫困边陲地带,本就无人居住的一间客房,自然不会修缮的太大。 向夜阑躺在床上伸伸手,便能推开客房的纸糊小窗。她是被窗外的争吵声吵醒的,正要腾一只手来揉揉眼,就发现自己另一只手正死死地扯着薄昭旭的衣襟,薄昭徐的身前似乎还有两道不大老实的“猫抓痕”。 不得不说,眼前的景象还挺香艳,向夜阑几乎要流鼻血。 但她摸着良心讲,昨夜无事发生——除了自己可能说了梦话。 “扯够了?” 薄昭旭戏谑地挑挑眉,向夜阑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单单顾着思考自己说了哪些梦话,完全忘了撒开手。 她连忙撇开薄昭旭的衣领,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扯够了!我这就撒开!” 向夜阑竟还有些不舍,她吞了吞口水,注意力再度被小院里的争吵声所吸引。 她顶着蓬如柳絮的束发探出床子,一蓬头垢面的衙役正与王家妇人所争执不休,王家妇人还未出月子,自然不是衙役的对手,只要那衙役稍稍使些力气,便要将王家妇人推嚷在地,仔细一瞧,倒像是衙役在应付王家妇人的难缠之处。 王家妇人不顾伤了自己身子的与衙役拉拉扯扯,眉头拧成了一团:“你就别唬我了,他爹就是个老实本分的猎户,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会杀人哩?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可不能出去胡说呀,咱们可也是要在村里做人的!” 小姑娘学着其母亲的腔调,抱住了衙役的大腿,只怕还不知自己所言是些什么意思:“爹爹不会杀人的,爹爹是好人……” 这又是哪一出? 向夜阑第一反应就是王道山与他的表伯父们因他父亲的事结下了梁子,其中又有什么误会,或是干脆遭人陷害的。 “是与不是,可绝非你我能说了算的。”但那衙役趾高气昂的冷嗤一声,恨不得拿鼻孔来审视王氏妇人的态度有多谦卑:“我可不是存心来污你们两口子的名声,是县官大人派我来传个话,这听证你是去与不去,与我等无关!只是无论你去不去——这事都是板上钉了钉子的。” 他说的倒还挺笃定,好像王道山动手害人的时候他亲眼所见似的。 衙役约是与王氏妇人掰扯的久了,总归有几分不耐烦,刚打算拂手将其推开,便被南谌抓住了手腕,分毫动弹不得。 “你是在何处当差的?” 南谌的握力又重三分,遇事先问其“就业单位”,可谓是南谌这种正式编制的侍卫共通的职业病,他警告着眼前的衙役:“我见过心高气傲连宫中人都不愿放在眼中的,却未见过你这般要伤及无辜人士的。西夏国可不兴连坐着一套。” 衙役的脸因痛意涨得通红,顾及着此时的面子,他又不肯服这个软,态度仍是十分强硬:“一方做事自然是有一方的规矩,此女子妨碍公务,理应追责,我不过是念及她身子单薄,经不起这番折腾,这才未将其扭送官府。” 身子单薄? 这妇人身子单薄与否未必瞧得出来,倒是南谌甩开衙役手腕之时,这衙役因南谌强健而有力的腕力向后踉跄跌出好几步,到底是丢了些面子。 “本王同你一起回去。” 薄昭旭推开客房木门,“吱呀”一声叫停了眼前的一切闹剧。 他于外人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魄力,可要忽视他正在笨拙地为向夜阑扎着头发,就像是一个手笨却努力的老父亲——他这手一贯是用来握刀的,去做这般的精细活,还挺让人头疼。 纵是再远的脚程,薄昭旭都会为向夜阑挑选那么一两个“生命力”顽强的婢子来为其梳洗,但这次远离客栈能带上的人手有限,出发的又格外匆忙,一来二去,所有人都把这茬忘的一干二净。 偏偏对于编发髻这茬,连向夜阑自己都不是十分的擅长,更别提眼前连个镜子都没有的情况。二人方才匆匆达成了默契,便只用发带随手捆个发髻罢了,可瞧见向夜阑从床上爬起压了头发的样子,薄昭旭还是头疼的改变了主意。 那衙役瞧见薄昭旭也不大害怕,反倒是挺坦然地抱拳回应:“也好,小侯爷早些日子已经打过招呼了,叫属下们对这一家子多加担待,可——” 他鄙夷地斜了抱孩子的王氏妇人一眼,冷冷笑说:“可惜有些人就是对不住小侯爷这般用心良苦啊!要不是有不少人亲眼所见,没准儿这事就已经翻了篇了,可这证据确凿的事,属下能做的也不过是通知亲眷而已。” “本王知道了,你且带路,知晓了事情经过,本王自然会亲自给侯爷一个交代。”薄昭旭说得认真,心思却全然放在了如何为向夜阑挽好最后一个小发髻上,“你们州府的县衙在何处?” 衙役其实仍处于对人生的怀疑当中——没听说过哪个王爷能如此平易近人,还给小姑娘扎头发啊? 虽说这发髻扎的也就那么一回事,将将就就。 过了良久,衙役迟钝的答复道:“不远,但还是有段路的!天还没怎么大亮,属下便来通知这位妇人了。” 薄昭旭应下,将指尖所攥的白瓷花簪束到向夜阑发髻之中。 安排上了前往县衙的马车,那王氏妇人是彻底虚脱地瘫倒在地,强挤出的脸上血色在片刻间消失殆尽,倒是嘴角咬出的血迹格外刺眼。 向夜阑慌忙赶到王氏妇人身前,先是将其搀回了房中,又问:“王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县衙看看?我们乘马车一起去,很方便的。” 王氏妇人连忙点点头,可她又忽然停下了动作,神色僵硬地干动了动嘴,说:“不了吧,我还要在家里照顾好两个孩子,等他爹回来呢……” 她空洞的腔调让向夜阑十分不安,王氏妇人的反应像极了疯魔前的征兆。 “也好,那你在家里多保重,我很快便带消息回来告诉你。” 向夜阑强挤笑脸劝慰着王氏妇人,她正起身要离开,就被王氏妇人用力地抓住了手腕,如拷问一般:“你说,他爹真的会杀人吗?这些朝廷里的人,真的能信得过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旧案 就这两个问题,前者尚且还称得上是真相不明的疑案,后者可就真是世纪未解之谜级别的难题。 靠谱与否,那真是全靠运气。 为了让王氏妇人震惊下来,向夜阑平静的安慰道:“我相信王大哥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这件事里,说不好真是有什么误会,如果王大哥真的是被人冤枉的,那我一定将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你且放心。” 王氏妇人这才不大情愿地撒开了向夜阑的手,木讷如傀儡人一般应了声“好”,她怀侧的小姑娘担心地望着两人。 听说这刘县县衙也处在一个顶难找的地方,薄昭旭的手下人索性放弃了询问那衙役,直接让他在前面开路,马车再紧随其后。 但那衙役毕竟是全靠双脚,走路自然是慢了些,马车也是慢悠悠的。 借着这晌空闲,南谌掀开马车窗帘,恰好撞见了还在与向夜阑的发髻较真的两人,只不过这回变成了向夜阑想要为薄昭旭扎扎发髻,一秀自己的手法有多高超,结果其实连简单束起都扎地笨拙,还需要用嘴咬着纤长的发带。 …… 南谌强行让自己“失忆”,他将头侧至另一边,方才有胆子开口:“王爷,王妃,稍迟到了那县衙以后,您是先见那王道山,还是直接与县衙的县令见一面?属下到时先行安排,也好为您省些时间。” “先不必见他王道山。” 薄昭旭若有所想的轻抚指尖玉扳指,借此去瞧向夜阑冒着傻气儿的笑意,这般只能沾染财气的俗物,竟也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意义。 他继续说道:“刘县县官既然已经得过秋小侯爷的提点,想必就不会与自己的仕途想不开,去接下陷害王道山的烂摊子,再者既然已有证人,就说明他多半不冤枉,可你我这时若是想问他关于此事的隐情,他未必会说。” 从王家走出的那一刻开始,向夜阑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她确是不觉得薄昭旭所言有什么问题。 较起王道山全然无辜这一事,向夜阑更愿意相信其中是有些隐情的。 向夜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薄昭旭话中的深意,附和道:“像这样的地方,几年都未必出一桩恶性案件,只怕那县令为了早些结案,会对他严刑逼供,你我这会儿先去见了这位县令,没准能让他少受点皮肉苦,至少能保持理智。” 只不过向夜阑这会儿与其他人一样,皆不知晓这位刘县县令究竟是个什么性子,遇见个贪安怕事的,没准儿能用严刑逼着王道山匆匆画押认罪,就算王道山身上真有什么冤屈,那也是一准儿的洗刷不清。 动手能力要是再强一点儿,没准她们到的时候,王道山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拐过了几条颇为泥泞的石路,总算是到了位于山沟里的刘县县衙,虽是叫刘县,但附近的氏族村落无一姓刘。方圆百里之内,拢共就这么一处县衙,十里八乡的遇见什么事儿,都得来此处决断。 所以地方不大,热闹还是挺热闹。 向夜阑挽着薄昭旭走入衙门时,刘县县令刚刚解决了一处纷争——有两家挨着的鳏夫,性格近似不说,连懒惰都像的十成十,其中一户为谋生养了两只鸡,结果有只鸡不老实,飞到了临远去,这性情近似的二人刚刚就是在这掰扯了一出该把飞出墙的那只鸡算是谁的。 随同的亲眷一同哄散而去,总算给二人留出了些许落脚的地方。 薄昭旭掀开用竹片手工穿制的卷帘,轻笑着与头疼的刘县县令道:“刘大人,可否能行个方便?” “能!您且先等等,下官请人收拾下茶室。” 刘县县令拍桌起身,这不起身还好,他这一站起来,向夜阑便觉得他瘦弱得像是一只干柴,都无需放火,走两步就要自己断成两截儿,朝廷所发下来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也是肥大的如同偷来的一般。 要不是墙上挂着县令像,向夜阑差点以为这刘县县令就是飞贼所匆匆伪装的。 经过半柱香的等候,刘县县衙的一众衙役总算打扫好了县衙茶室,尽管那茶盏上都结了蛛网,刘县县令还是笑意盎然。 的确是在一侧捆着的王道山要显得更为凶恶一些,尤是他那一身泛黑的血污,很难不让人心生惧怕之意。 刚一坐下,向夜阑便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刘县令,那王道山真的杀人了?他杀了什么人?” “这……是他的亲叔父一家。侯爷之前打过招呼,叫下官对王氏一家子多加照顾,要不是证据确凿,下官怎么可能随便抓人,让他们一家子被邻里指指点点?下官为刘县的父母官,说这般胡话,好像是不大妥当,可下官记得这王道山的确是个顶老实的,不像是个会随便杀人的!” 刘县县令原以为这都城来的人物都喜欢和稀泥打太极呢,万万没想到,这一个比他还要直白上不少! 他有些为难道:“要是没人瞧见,我便直接让他回家听信了,可那一家子所留下的几口,加上那家子的邻居,可都亲眼瞧见了王道山不仅杀人,还想毁尸灭迹,铁证如山,下官也只好将王道山扣下,听候审问。” 向夜阑皱皱眉,她最初还猜想过王道山这位叔父会是陷害王道山的元凶,可她无论如何也未想到,在王氏妇人口中作威作福殴打王父的恶人,竟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也不知该说天理昭彰,还是世事无常。 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对王道山这一事死了心——既然证据确凿,怎么可能还有机会翻案? 薄昭旭沉默了片刻,看似委婉客气,却是问了一个更加直白的问题:“王道山的父亲曾被亲族排挤,只因发生口角便被昨夜死者殴打致死的事情,大人可有耳闻?王氏一家,可曾来到县衙诉说冤屈?” 这倒是个会影响向夜阑对刘县县官看法的问题,若是不知还好,若是知道…… 若是刘县县官早就知晓这一切,那他面上所表露的和善亲切,都只会让向夜阑觉得虚浮的恶心。 刘县县官被问得怔愣于原处,他哽了哽嗓子,犹豫许久才说:“下官……知道。” 据说这刘县县令已经在此做了好些年的县令,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遇事手腕,都不是稳重二字可以概括的,真要说,倒更像是对于熟悉周遭事物的自信有把握。可话说到这会儿,他竟是颓丧地垂下了头,不敢直视两人的目光。 “不是下官对此事放任不管,是这种见了人命的家务事——下官着实不好管啊!”刘县县官抄起肥大的袍子大擤鼻涕,好不浮夸,“再待上三个月,下官便可以领朝廷的体恤金回乡了,真招惹了那样的恶霸,只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可话又说回来,那位让刘县县令所害怕的恶霸,这会儿已经一口气儿都没了,真是世事弄人。 他这般不负责任的态度着实令向夜阑气恼,忍不住诘问道:“那可是一条人命,你怕遭他报复,大可上报朝廷,怎能平白让人家蒙冤?” 刘县县官自责地长叹一口气,莫名感慨不已:“您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不都是迟了……王四叔家里也还有小辈等着为他伸冤呢,至少这事,下官得给他们办的妥当了才是!否则怎么对得起下官这个父母官的名头?” …… 得,又是一个当代双标大师。向夜阑又有点头疼了。 “过去无法返回,未来尚可改变。” 薄昭旭意味颇深地端起茶盏,却未急着饮下,而是与刘县县令低语:“大人想为王道山叔伯的家人伸冤,与为其父亲伸冤一事,并不冲突。如今能危及大人性命的王四叔也已经驾鹤西去,大人至少也该让王道山了断仇怨,再行处置。” 刘县县令久久不能琢磨出薄昭旭所言何意,愣了一阵,颤音反问道:“王爷的意思是——开棺验尸?” 薄昭旭淡然点头 “这,也好!”刘县县令咬牙答应了下来,“幸好当初的卷宗下官并未丢弃,就单单是为了让他王道山瞑目,也该把这事查清楚!” 他倒是在呆滞时才与向夜阑几乎回过神来,薄昭旭这是在变相的为王道山施以援手! 以薄昭旭的身份,想以压力直接迫使刘县县令放了王道山并不困难,但这般只能还了王道山自由,却不能还他清白,单单是被人戳着脊梁骨所指责,就够王道山一家子日日夜夜的痛苦了。 所以这个法子,显然要更靠得住。 西夏国有关如何治理罪囚,其实并无太深的规则制度,但也能从各地卷宗中瞧出制定规则的那位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物,几乎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但在此之外,总归还是有人与人的温度。 所以“依案定罪,可法外容情”这种先例,在西夏国格外的多。 王四叔携纨绔小辈殴打王父致死在先,若此时追查下去,追定了王四叔的罪,没准就真能认定王道山是为父报仇,尽管不值得推崇,但又并非不合理。 第二百二十二章不能插手的事情 只不过最麻烦的事,还是要属开棺验尸这一茬。刘县县令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这巴掌大的地方,甭说是仵作,就是个会做午餐的都没有!想要从都城中请来仵作,的确只能看薄昭旭的面子。 他在县衙里挑了名腿脚最利索的衙役,万般认真的叮嘱道:“早些去早些回,去都城找朝中人借两个本事大的仵作来,等我离这儿回乡的时候,我好好提拔你——就算不能让你接我的班,也一准让你有个县承的小官做做。” 吩咐过衙役,刘县县令笑眯眯地回过身去禀报薄昭旭与向夜阑:“话已经交代过了,刚好,还能延缓几日审案,下官也好仔细调查调查昨夜可有什么线索——没准儿这王道山真是辈冤枉的呢。” “我一点也不冤枉。” 角落里的王道山可是十分倔强,憋了整一日未开口,一开口竟然就是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冤枉。 刘县县令就跟生怕王道山糟蹋了薄昭旭的好意似的,连连同薄昭旭与向夜阑二人赔笑,冷不丁嗔责起王道山:“这小子也真是个不识趣的,怎么就上赶着要认罪呢?这事不是还没定下罪呢!” “无妨。” 薄昭旭掸掸袖上尘土,显然是不大在乎王道山这个倔驴一般的脸色,“不急这一时,等那仵作来了再说罢。” 他当即便要带着向夜阑离去,屋外隐隐变了天,大有雷雨之势,他可不想捞只湿淋淋的猫回去。 却听王道山十分紧张的大喊:“仵作?你们请仵作是要做什么?” “傻眼了吧?你就放你的心,不是查你那一桩事儿。”刘县县令窃笑两声,“你那案子人脸都差不多被狼给啃干净了,别说是请仵作来,就是请个神仙来也难做啊!为了查清你爹的事儿,四王爷亲自出面为你请都城中的仵作,过几日就开棺验尸,你就偷着乐吧。” 哪曾想王道山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应竟是更大了:“不成!我不答应,就是死,我也不能答应你们开馆验尸!人是我杀的,我知道杀人偿命该是一个什么道理,你只管治我的罪!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敢做,就敢认!” 连向夜阑都未想到王道山会对此事有如此大的反应,那两指粗的麻绳几乎都快束不住他了,只不过是提起这一事,王道山就已经有了挣断麻绳的气势,这要是真开棺验尸,王道山还不得直接拆了这县衙? 可向夜阑更为困惑的,是王道山为何会对此事有这么大的反应,且不说昨夜的事他究竟冤枉与否,难道他就一点也不在乎能否还王父这个公正? 在心底问出了自己这问题,向夜阑竟觉得自己也很难说出个对错来,毕竟事已至此,王道山已经亲手报了父仇,哪还需要在乎什么公正不公正? 按说王道山反应如此之大,理应有人上前制止,但一瞧王道山这气势如虎的架势,也没有哪个衙役敢将自己的手挨过去,生怕被咬上两口。 不过这王道山也未等人出手制止,自己便平定了下来,转而大哭:“什么都好,唯独此事不行,不行啊……” 薄昭旭低头审视着王道山惊慌落寞的脸色,沉着相告:“王道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本王在此,你心中有什么冤屈,本王替你讨回。” 能将女儿疼到那个地步的人,坏又会坏到哪儿去?他对王道山的看法,不单单是应兔子纸灯而生。 “我没有任何冤枉的,我杀人了,我敢认!”王道山眼眶通红,能用一个简单的陷阱瞬间捕获数十只野兽的男人,在此事面前竟也如此脆弱不堪,半晌只知放声哭啼,只如同在夜里哭喊母亲的孩子一般。 向夜阑的嗓间一阵酸涩,她看着刘县县令,冷不丁的问道:“大人,我来时曾听你手下的人说此案证据确凿,想与你核实一二,昨夜都有哪些证人在场?” “是王四叔的家里人。” 刘县县令脸色青紫,如同想起了什么极其倒胃口的东西。他毕竟是掌着整个刘县所有大事小情的县令,县中又无仵作,验明案发现场这个苦差事自然要他这个县令到场,瞧他这个脸色,向夜阑就知道王四叔的死相很难好看。 “他还留了活口?” 薄昭旭难以置信地侧身瞥了王道山一眼,他不是未见过为报仇而屠对方满门的血性人物,唯独这种做了案还要给自己留下把柄的最为罕见。 向夜阑急不可待地抢问道:“大人口中的证人现在何处?能不能为我引见一下?” “留了。”刘县县令苦闷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来实在是令人头疼,早前也从未有过这个先例,可王四叔家里被祸害成了那个样子,总不好让他家里人继续住着,下官便把她们留在了县衙里,等置办好了新住处再回去,您若要见,同下官来就是了。” 也不是刘县县令多介怀收留百姓这茬,主要还是朝廷拨下来的钱款实在不多,县衙就这般大的地方,留了外人,不便之处就要增多了。 向夜阑点点头,带着薄昭旭跟上了刘县县令的脚步,奔着县衙那处布局拥挤的卧房而去,四周安静得简直不像是住了人。 王四叔遗留下的家人抱着行囊呆坐在院子里,身着锦色小袄的姑娘瞧着与王道山的女儿几乎一般大,始终呆呆地望着院内枯井处,失神的眼眸正如枯井一般深不见底,说是王四叔幸存下来的家人,其实也只有她和她头发一夜花白的母亲。 临近院子,刘县县令语重心长的同薄昭旭言道:“如果您和王妃是想替王道山找些能洗清冤屈的线索,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下官可以自己为官的尊严担保,此事中或许还有什么隐情,但他王道山杀人这件事,绝对不冤枉。” 向夜阑怔怔地望着院内的景象,总觉已经有了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院内院外划作不同的立场,而刘县县令的立场又是那般模糊。 其实她这会儿已经不打算再上前去问什么了,好像接受了王道山的罪名一般:“你们是在哪抓到他的?” 刘县县令无端窥视一眼薄昭旭的眼色,见人没有阻拦的意思,方才答复下去:“下官说了,王妃应当是不会信的……是王道山自己带着自首状来投案的,对了,他还带了不少钱财来。他还说是脏钱,不肯留着玷污家中人。” 那些钱正是王四叔因“良心”不安而送去王道山家中的一些小恩小惠,王道山确是在王氏夫人的劝说下收下了那些钱款,但他今早将其交至官府时,连一枚铜板都未少过。 …… 向夜阑窝在马车里蜷缩着身子,过了良久,方才肯抬起头:“派出去的衙役也被他喊回来了,我实在是不懂,为什么他宁愿抵命,也不肯让我们插手。” “蒸骨验尸,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接纳的法子。” 薄昭旭一手拄在向夜阑的身侧,手中折扇轻摇,带有讨好意味地为向夜阑扇风消气:“本王略微打听了一二,这刘县县衙之所以没有仵作,于刘县当地习俗颇有些关系,何况还要开棺,如此一来,只怕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向夜阑长叹了一口气,她竟也有几分理解了王道山的反应,思想观念的进步总是要用每代人的心血所换来的,这会儿对于验尸的看法,大抵与“侮辱”差不多。放在王道山这样的孝子身上,更是生不如死。 “我们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她喃喃低语道。 薄昭旭竟十分认真的思索了起来:“本王一向不愿插手这些已定的事实,尤是这些别国的事,要从头打破、介足太多东西,但绝不麻烦。”他皱皱眉,“可想也知道,这一贯不是本王的作风。” 想来也是。向夜阑所贪图的更多仍是弥足珍贵的慰藉,用以抗争这种无力感。 “但有些时候不同,本王不是何时都需遵从规矩——为你,破一次例无妨,千次万次也无妨。” 薄昭旭用扇抬起向夜阑的下巴,笑意温柔:“你难过的样子倒是不难看,只是你若笑笑,应当会更好看一点儿。” “那我若不笑呢?”向夜阑忍不住去捉弄他。 “不想笑便不笑,本王又不会因这样的小事弃你而去,总归是要你开心才好。” 向夜阑突然觉得这话听起来怎就那么像是“凑合过,难不成还能离吗?”的意思,但仔细想想,薄昭旭唯一不可能拿来开玩笑的,也就只有这一茬了。 “王爷安慰人的话——真是一如既往的笨啊。”向夜阑苦笑两声,“王爷不必再安慰我了,其实我已经想通了,王道山应当也有他坚持的理由……就遂他的愿吧。” 想让刘县县令放了王道山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向夜阑却觉得王道山想要逃案更为容易,他既然带着自首状前来投案,便说明他也想将两家之间的仇怨止于此处,王四叔家中的三条人命,他担得起。 因铁证如山,刘县县令于当夜便宣判了王道山的罪名。 第二百二十三章已经有了主意 夜里,刘县县令忽然叫住了将要离开的二人,扭扭捏捏的不敢开口。 “王道山是个孝子。” 刘县县令这弯绕得堪比蜿蜒山脉,“他有多孝顺,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说他是为父报仇,没人不信——可王四叔家里,下官总归也要给个交代。国法确是要保全,可他们父子的亲情……下官理应也要顾及。” “大人到底是有什么安排?” 向夜阑困惑不已,刘县县令着实是让她想起了不熟的人同自己借钱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像了个十成十。 因想着判决结果应当不会有差异,向夜阑与薄昭旭并未去旁听刘县县令对王道山的审判。 又能有什么变数? “下官判他回父亲坟前自裁。”刘县县令咋舌感慨,“他是个孝子,这般判决,应当也说得过去。下官想请王爷与王妃代为看守,免得,免得他逃了……” 向夜阑甚至觉得他这毫无底气的口气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但刘县县令这话里,是有更深一层的用意的。 一来判决王道山回父亲坟前自裁,他又如何知晓王道山会不会逃了?二来刘县县令压根未派半个人看守王道山,而是直接将人交到了薄昭旭的手上,着实不是一般高明,能在这小县里混上几十年也是有原因的。 他几乎是默许了王道山可以逃案,只不过要给出一个公正的态度而已。若是薄昭旭有心放了王道山,他还能顺水做一个和薄昭旭的人情,尽管对于他这个将要辞官的人而言,这人情也没有什么作用。 见到被衙役带出县衙的王道山,向夜阑当即问道:“你有什么打算?是依罪自裁,还是——逃走?你若想逃,我和四王爷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你想,没人会把今日的事说出去。” …… 回了王道山家中,向夜阑便知晓在县衙之外的片刻相处有多弥足珍贵了。 王道山夫妇二人周遭的氛围不是一般的凝重,王氏夫人单单看了王道山的脸色,几乎就懂了他是何等的想法。 她也不是没有分寸。 “谢谢姑娘。” 王氏妇人强装镇定地同向夜阑点点头,她是在感谢向夜阑兑现承诺,应了离开前所说的把王道山平安带回来。 “一定要走吗?”她单单瞧王道山的脸色便猜出了事情的走向,声音愈发颤抖,“不走行不行?” 王氏妇人哽咽着扯住王道山身上的兽皮,这可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哪怕针脚笨拙的像虫咬,王道山都时常自豪的炫耀给友人。 “走,怎么不走!” 王道山豪迈的笑意中似乎增了几分悲凉,他又如何能轻易的将一切都放下,他到底是个未舍七情六欲的人。 王家的小姑娘懵懂地抱着向夜阑的腿,饶是不谙世事的她,都从爹娘的话里觉出了伤感,轻轻地扯扯向夜阑的衣角,问:“姐姐,爹爹有没有告诉你,他以后都会去哪里啊?为什么这次不可以带上我呀?” “因为你爹爹想给你准备惊喜。” 向夜阑自己也不擅长哄人,更别说还要绕着弯的哄人,她抱起王家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同小姑娘解释:“所以你要好好的等着,等收到你爹爹送给你的礼物,你就知道等待有多值得了。” “好哦。” 小姑娘龇牙笑得欢喜,小孩子到底是喜欢礼物。 “囡囡……”王道山几乎不敢去直视小姑娘天真的目光,更不止该如何向人解释自己的选择。 向夜阑的解释,他反而是极其满意的。 夜色绵延,王道山抱过自家女儿,用胡子拉碴的脸蹭了蹭她的脸,强颜欢笑:“囡囡,你不是最喜欢吃鸡蛋了?你要快快长大,等爹爹给你买鸡蛋回来,照顾好你娘,帮爹多照顾你弟弟,他还小,但不要让他欺负了你,趁着他小,你还打得过他。” “知道啦,可是我好喜欢弟弟哦,才不舍得打他呢。”小姑娘噘了噘嘴,“其实我想要让爹爹陪我,以后都不吃鸡蛋了也可以,而且爹爹会打肉给我吃。” 王道山的眼泪当即就有些绷不住了,他赶忙将小姑娘塞回王氏夫人的怀里,自己匆匆扭过身去抹了两把眼泪。 他心一横,还在心里琢磨呢,与其让自家妻女瞧见了自己流泪的样子万般不舍,还不如让薄昭旭与向夜阑这两个外人瞧见。 “咱走吧。” 王道山不肯再多待下去,哪怕能与家人一叙的机会只有这短暂片刻,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连家门都未踏进半步。 薄昭旭轻应了一声好。 “他爹。” 王氏妇人忍着眼泪叫住了将要离去的王道山,哽咽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样东西,你再等等,千万别走。” 她拖着羸弱的身子扭身跑回屋内,跌跌撞撞地娶出了一支画轴,塞到了王道山的怀里,抹抹泪:“走吧!天都黑了!” “好。” 王道山怔怔地跟上薄昭旭的脚步,走出三两步,王氏妇人又唤他:“道山,你路上多保重啊。” “知道了。” 除了手上未攥着那把刻着“报仇箭”三个字的弯弓,王道山离去的背影与平时出门打猎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可换了平时,他怎会对家中不舍的妻女如此冷漠,不敢有半点回应呢。 “山哥。” 王氏妇人虚弱的哭腔终于还是换得了王道山回身驻足片刻,王道山哽咽的笑问:“怎么了?还没出月子呢,可别伤了身子,要不你就……算了,怎么都随你!” 他到底是没能把改嫁两个字说出口,王氏妇人眼角的泪珠子到底是断了线:“我就是想多瞧你两眼,以后我还嫁你!就是你不肯娶我,我也要嫁你,这是你王道山这辈子欠我的,你必须还!” 向夜阑嗓子一哽,彻底连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有七苦,也有六字,所谓爱别离,来不及。 王道山快步迈出了家中小院,头也不回,甚至是催促起了薄昭旭:“王爷,咱们也该走了。” 王父的墓地绝对称得上是体面,可那时的王道山不过是一寻常猎户,能做的也就是为王父寻上一处空旷的墓地,尽力修缮了四周,又时常带着妻女来拔除杂草而已。 “你倒薄情,连家人都抛在了身后,只为报仇?” 薄昭旭戏谑的冷嗤一声,可旁人也难从他脸上看出半点对王道山一家子的关怀,停滞于此,似乎只是因为受人所托,又临时起了兴趣。 向夜阑悄悄去扯了扯薄昭旭的衣袖,示意人不要说的如此过分。 何况这事也没有什么好辩证,可辩证的。 向夜阑妄图用岔开的方式来缓和二人僵持的语境:“王大哥,我能不能看看嫂子交给你了什么?” “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托人画了些东西而已。” “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们的,这不是刚好有了王爷当初给的那笔钱,够她们娘仨活大半辈子了!我王道山既为父亲报了血仇,又为列祖留了后,又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现下唯一要做的,也就是偿命了!” 王道山干笑两声。 “好。” 薄昭旭赏识地将自己的佩剑丢给王道山,除了向夜阑有这个兴致的时候,怕是也只有王道山能有这个殊荣了。 眼见人将要抽剑出鞘,薄昭旭冷不丁道:“你若想离开,本王可以帮你。” 向夜阑隐隐察觉薄昭旭的态度有所“改善”,亦或是自己以前未曾留意过薄昭旭的心思会缜密到什么地步,为怕王道山介怀,连“逃”字都未使用,而是用了离开这词。 薄昭旭竟又退让半步:“哪怕你想带着家人一同离开,本王都可以助你,想去哪儿,本王会帮你打点妥当,总好过你一死了之,平白葬送了自己这一身的本事。” “多谢王爷的好意,我心里有分寸就足够了。”王道山利落地抽出长剑,道:“一命抵一命,我并非单单杀了一人,自然该以自己的性命相抵。我不想囡囡长大了还要同我一起,欠上他们家的一条命,有些事,到我这儿就足够了。” 向夜阑瞬间觉得王道山这人什么都挺好,就是有一股拧劲儿让人十分头疼,可就是他这股执拗的性子,让人觉得难免钦佩。 “你自己有分寸,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薄昭旭毫不挽留地带着向夜阑转身离去,只听王道山在身后喊:“王爷,这剑——您不等我死后拿回去么?” 薄昭旭只留下一个背影给王道山,漠然道:“剑赠你,若有缘,到时再还。” 还与不还,二人似乎都已经有了分寸。 马车中是难以盖过的宁静,向夜阑依靠在薄昭旭的肩头,疲倦地合上眼:“王爷明知他不会还,我记得你很喜欢你的佩剑。” “值得便好,剑是外物,随时可再铸。” 薄昭旭的话中似有更多深意,只是向夜阑已失了追思下去的心力,薄昭旭向她倾来,掀起车窗挂着的绣花小帘,唤住南谌:“留些人手在此,将其妥善安葬,再修缮修缮他父亲的墓,所有银两由本王担着。” 第二百二十四章糊涂了 二人再度回到了西夏国都,向夜阑竟还有些不适应都城的热闹氛围。 刘县县令那边儿早有秋溟的人手打过招呼,所以薄昭旭与向夜阑还未回到都城之时,秋溟便已经知晓了刘县所发生的一切。 但他知道的终究还是成果,即是被载入史册的自己。 刘县县令因在朝中就职数十年,所以也有几分在都城使官那言上几句的面子,秋溟出面解决了一桩氏族间的仇杀大案一事,伴着当时的卷宗就被刘县县令送回了都城当中。那刘县县令尽显自己的“专业技巧”,将此案说的好不玄乎。 什么衙役赶到时还有一头被王道山所设计引来的棕熊在,什么遇害人被啃得只剩个头,什么王道山一逃逃出去十几里,全靠秋溟一众人将其带回,否则以县衙的本事根本破获不了如此一桩悬案…… 恰好秋溟这几日真就未在众人眼前露面,彼时的西夏小霸王顿时声名鹊起,终于从做爹娘的权贵手中的“一百个不能嫁女儿的女婿排行榜”上面的第一名,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良婿人选。 享受了几日的赞扬的秋溟心情大好,连瞧薄昭旭这个情敌都顺眼了许多。 “怪不得你们华国人常说四王爷你办事雷厉风行,连先帝生前都时常对你赞赏有加,看来本侯不惜孤注一掷来请王爷帮忙,都是值得的。” 秋溟今日这脾气好到了什么地步? 一贯是娇生惯养的他这时甚至是主动接过了小二手中的菜碟呈到桌上,只可惜这讨好的话未说对地方,被向夜阑狠狠的白了一眼。 “不想挨打就少说两句。” 她将炖得发柴的棒骨整个推到了秋溟的身前,她定睛一扫桌上,也就只有这东西差不多能堵上秋溟的嘴了。 向夜阑道:“侯爷仔细想想,你之前说的话,是不是挨打都没有人会拦着?” 薄昭旭暗中挑眉,她这女人什么时候如此会袒护自己了?一不小心,把他说得心情还挺好的。 他轻咳两声来掩饰心中的窃喜,挺像模样地与秋溟一碰酒盏,道:“近几日,都城中可有什么动静?侯爷不会因老国君的事,就忙得团团转吧?” “团团转倒是真的。”秋溟不忿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在是暂且将他缓住了,能少不少的麻烦。有什么动静,若说闹的最大的……那就是真家夫人跟疯魔了一般,几乎散尽家产在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意上,比如——花楼。尤其是真家的几位公子都受了些苦,都城中都在议论,说真家这是被诅咒了,岂不好笑。” “诅咒?” 向夜阑一向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可她忽然反应过来秋溟说的可是真家,那个封建保守只因琴一在外卖过唱就不允准她回家的真家? “侯爷,我斗胆问上一句——这都城之中,难道还有第二个真家?” “怎么可能?你这丫头莫不是波折了几日,直接累糊涂了?”秋溟深觉好笑的嗤笑一声,“像真姓这样拗口的姓氏,休要说是在都城中,就是放眼整座西夏国,也未必能找得出第二户来,怎么了?” 向夜阑总觉此事有诸多疑点,毕竟以真夫人的性子来看,就是再怎么贪图暴利,也不会触及这样的产业,饶是她真的想,真家的其他人也不会允许她拿真家的名望来开玩笑。 “那……” 她专心地低下头思索片刻,问:“真家主事的人已经换了?我要是没记错,真夫人还有一个长子。” 可向夜阑仔细一琢磨,就算真夫人在自家府上再怎么没有实权,也不大可能包容这种胡来的事儿。 “除非主事的人是那位琴一姑娘,否则全无可能。” 薄昭旭瞥了一眼邻桌酒客,不知是窥见了些什么,冷不丁道:“宁弄晨死了,死相十分蹊跷。” “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向夜阑对那宁弄晨的死活并不在意,只是其间蹊跷有些耐人寻味,她下意识地望向了秋溟:“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干的?” “开玩笑,本侯岂会像是做的出这种事的人?” 秋溟不服气的冷哼一声,意图用决绝的态度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奈何薄昭旭与向夜阑的眼色看起来都像是在表示“你特别像”。 事实倒也如此。 见这两人还真把自己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秋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本侯的确瞧他不顺眼没错,可这事还真不是本侯做的。更何况,若是本侯想对他出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留下一桩悬案来?” 如此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向夜阑心琢磨以秋溟这个性子来看,他若真想取宁弄晨的性命,怕是会让整座西夏都城都知道宁弄晨得罪了什么人。 他们平静下来,邻桌的议论声就要清楚了许多,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琴一”、“真家”、“生意”这些词,向夜阑当即就来了精神,小心翼翼地示意薄昭旭与秋溟噤声,唯恐二人开口,她便要听不到一旁的话了。 邻桌的青衫男子满脸愤世妒俗的哀怨,酒没喝几口,整个人却颓丧地趴在了桌子上,举杯发牢骚:“我的琴一姑娘啊,怎么就一声不响的被人给赎了身呢,她当时还说着要陪我高中,可我这现在不仅落了榜,连人都见不到了!” “杜兄何苦因为这种小事而苦恼,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这世上的女人这么多,你还怕遇不到一个比她更好的?我听人说那真家遗失在外的八小姐就与这花魁琴一像了十成十,如今正替真夫人掌管家中生意,你若有兴致,何不登门去一度芳泽?” 青衫男子听了友人的劝说,脸色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还要忧愁三分,吐出一口酒气,抱怨道:“若是海悦楼的花魁还好说,只要舍得,总归还是能见她一面,可那八小姐——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堂堂的千金小姐,岂是你我说见就能见到的?” “你这不就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青衫男子的友人咧嘴一笑,鬼鬼祟祟地揽过他的肩膀,生怕外人听到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真夫人毕竟一把年纪的老女人,怎么可能亲自去管新注资的花楼,最后这营生,还不是得由那八小姐来掌管。今儿个又是她们开店的日子,你我还能见不到她?” 青衫男子浑噩的酒意霎时消退大半,一时有些难以相信:“你说真的?当真还有这样的好事?那你我还在这儿喝什么闷酒,去那地方整两壶花酒来喝,不比在这儿干坐着要来的爽快。” 这两人本是想说些酒场尽兴的私密话,奈何二人都被酒意冲昏了头脑,自以为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动静儿,其实与放声炫耀无意,就是向夜阑等人想不听,也难以忽视这两人快赶上三百六十度立体音的嗓门。 向夜阑隐约有点懂了薄昭旭彼时所言的放虎归山是为何意,她靠在薄昭旭身旁低声闲问:“王爷是觉得这些事,都与琴一姑娘有关系?” “你觉得如何?” 薄昭旭反而在问她,“如今出事的这些人,都与琴一姑娘有过些许过节,她那几个想要将她赶出家门的哥哥,现在如何了?” 秋溟抢先一步答:“残了,或轻或重,几乎都是全凭一口气吊着,要不怎么都说他们一家子倒了血霉,好好的不是无端被马车甩出去,就是干脆被闯过来的疯马踢了两脚,也就那么一个运气好的——就这还是在赌场遇见了仇家,被人好生一顿毒打,就是这会儿,还在床上养着呢。” “那真夫人呢?” 向夜阑忍不住想从中了解更多。 “这本侯就不知道了。” 秋溟漠不在意地摇摇头,道:“好些日子没有人瞧见过她了,就是这几次操办家中大事,都是琴一代为出面,不过也说得过去,这位真夫人一向是不喜欢露面的,何况是这种寻常人接纳不来的事。” 向夜阑一时间感慨不已,她断然不信这些事会是真夫人的主意,只是琴一所想,并非她能妄断的。 吃过饭食,向夜阑捂着嘴打了个饱嗝,道:“这第二件事已经解决了,咱们何时去见见棠筠姑娘,好结了第三件事?” 见识过了那位西夏国君到底有多偏执,向夜阑着实是不敢再不当回事了,她现在只想尽管解决这些琐事,然后尽早跑路。 毕竟,武梓熙还等着自己相救呢。 “何时都妥。” 秋溟竟还挺从容,哪还有当初急不可耐的恨不得上刑审问棠筠究竟还有哪些事的样子。他笑道:“不过今日的确是个合适的时候,琴一姑娘的秋风楼一开,这海悦楼的生意——怕是要大打折扣,趁着人少,还能少些麻烦。” 向夜阑难得觉得秋溟所言有理,早几次去见棠筠的时候,只要海悦楼中的生意忙起来,棠筠就必然抱着一只肥猫上蹿下跳像只松鼠,想要直接找到她,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第二百二十五章下次一定 有了秋风楼的热闹,海悦楼的生意的确大不如前,向夜阑刚踏过海悦楼的门槛,就再一次被毛茸茸的东西扑到了脸上。 薄昭旭蹙蹙眉,眼疾手快地揪住肥猫的后颈,一把就将那只橘色胖猫给揪了下来。 他苦笑道:“这东西可比暗器好用多了。” 被皮毛蒙蔽了双眼的向夜阑总算是瞧清楚了眼前的景象,又因掉落的猫毛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委屈地揉了揉自己泛红的鼻尖:“快二十斤的东西,还能自己移动,能不好用吗?这要是从头顶落下来的,我这会儿早就晕过去了。” 向夜阑心道这东西若是从二楼坠到了她的头顶,那可真是不亚于从二楼掉下来了一盆装满泥土的花盆。 抱怨之余,棠筠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她赶忙抱过不老实的橘色胖猫,望着“被害人”向夜阑傻笑:“漂亮姐姐,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它,不让它到处乱跑了!所以你们就再饶它一次,好不好呀?” “你说的下次一定,是不是从二月的二十九号开始?” 向夜阑报复地掐了掐胖猫圆滚滚的花脸,笑说:“它到底是只猫,你让我和它怎么计较?不过……” “不过什么?”棠筠一脸懵怔。 向夜阑佯作高深的压低嗓音,“听说都城中猎猫的人很多,连卖兽皮的摊贩都多了不少,棠筠姑娘可千万要小心啊。” 她与薄昭旭相处了这么久,别的东西未必学到多少,腹黑这一方面可是学了个十成十,甚至可以说,向夜阑快把薄昭旭这个前浪给比下去了。 “漂亮姐姐,你,你就别吓我了!” 棠筠十分紧张地抱着怀中胖橘,生怕自己松了手,就只能在都城中的某个皮草摊把它买回来了。 向夜阑悄悄笑过,道:“棠筠姑娘放心,以那些贩子的身手,还真未必能抓得住它。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来替侯爷问问你,你要办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这就有点难说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近况如何,不过……我之前答应过她,等我日后有能力,一定要助她脱离苦海,走出原本的地方。” 棠筠困窘地挠了挠头,无意间瞥见了海悦楼今日的生意有多冷清,她彻底断了争分夺秒的去招揽客人的打算,道:“说来话还有点长,你先带着王爷上来吧。” “也好。” 向夜阑点点头,再度开启了听八卦模式,只是她万没想到会在海悦楼瞧见熟人,不由得欣喜:“沈衣姐姐?” 沈衣闻声转过身,与向夜阑双双怔了住,一个未料到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另一个未反应过来对方那道突兀的疤。 这位沈月楼的女主人很是神秘,向夜阑只知道她约摸三十来岁,是个挺好哄的性子,又格外喜欢打扮自己,保养的极好,像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因如此,向夜阑才无法相信这样貌似无暇玉的女子,脖颈上竟多了一道蜿蜒至锁骨处的刀疤。 “你在这做什么?” 沈衣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她皱起眉头,有几分不自在地抬手想要掩住颈上,似是察觉出这样的举动皆是无用之功,沈衣落寞的叹了口气,黯然垂眸。 那句难看与否,她终究是未敢问出口。这问题又有什么别的答案。 向夜阑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于这疤有多难看上,转而担忧道:“疼吗?” 沈衣稍是一怔,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温柔地摸了摸向夜阑的脸颊:“傻丫头,姐姐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可真会说话。” “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算值当。”沈衣苦笑两声,“熬过来前几日,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单单是觉得,挺难看的……所以才不远来到这儿,想求闻名的师傅刺些花草上去,遮遮这道疤。” 棠筠冷不丁地探过头,“漂亮姐姐,你与沈姐姐认识吗?” “认识的。” 向夜阑不如旁人那般避讳与沈衣交好一事,着实是十分坦然:“沈衣姐姐之前帮过我几次,我们关系很好,不知道沈衣姐姐这伤是怎么回事?” “是些闹事的胡人。”沈衣嫌恶地蹙紧眉头,“也因这个,我出来避避风头,想着等京中稍稍太平些了,再回去重新开张。” 向夜阑望了薄昭旭一眼,止不住的担心京城的境况。与沈衣简单寒暄了一两句,向夜阑便与她告了别。 走进棠筠所安置的雅室后,向夜阑听到了极为熟悉的琵琶声——是琴一。 那潭明艳的春水弃了水色的衣裙,将最为艳丽乃至庸俗的脂粉都抹上了自己的脸颊,胭脂色的服饰让向夜阑不知该称老气还是隆重,总归是不适合琴一这般清丽的面孔,甚至是在她的脸上衬出了几分病容。 “琴一姑娘?”向夜阑出口试探道,“今日不是秋风楼开张的日子,琴一姑娘不去主持大局,怎会在此处?” “琴一姐姐说,还是海悦楼待着安心,秋风楼只是为了赚些银两的幌子。” 棠筠同样为难地挠挠头,海悦楼赎身离去的姑娘不少,她也见过不少别的花楼女子赎身以后的欢快神情,不是想要走的越远越好,就是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曾待过“监牢”。唯独她琴一,隔三差五回到海悦楼待上片刻。 弄得她还挺不好意思。 “有八小姐出面,哪还需要我这般的风尘女子到场,岂不是要遭人笑话。” 琴一所言高深莫测,言罢,她将手中的琵琶置于一侧,理了理被琵琶压皱的衣襟,方才继续说下去:“琴一是世上的浮尘,只有海悦楼才是琴一终了的归宿,琴一知晓少东家要与二位议事,琴一这便离开。” …… 望着琴一落寞离去的背影,棠筠无奈地耸了耸肩:“琴一姐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总觉得没什么可依附的,所以凡事都想着要靠自己,不愿,也不敢去指望那些臭男人,好不容易喜欢上了宁弄晨——唉,真让人不想提起这个混蛋!琴一姐姐肯定是回到真府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否则就不会托我找人整治一下真府那几个男人了……” 被向夜阑盯了片刻以后,棠筠猛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琴一该不会能听到吧?该不会想灭自己的口吧? 察觉到向夜阑身后来自薄昭旭的寒意,棠筠都未等旁人审问,自己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起来:“我说,我说就是了嘛!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怎么都是这个表情……” 向夜阑就喜欢威胁棠筠这种好欺负的,她抱着胖橘寻了一处坐下,道:“坦白从宽。” 棠筠气鼓鼓地撅起嘴,举止却十分“诚实”,她都未多想,直接就坐在了向夜阑的身侧撒娇:“漂亮姐姐,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可是你这段时间不在,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才好。唔,其实也就是前几日,琴一姐姐哭着回来找我,说在真府待得很不开心。” 话还未说到重点呢,棠筠先从桌上小碟中拾了一枚精致小巧的糕点喂到了向夜阑的嘴边,好不亲昵。 南谌原本应当守在一侧当个老实的“木桩”,但瞧见自家主子十分复杂的脸色,他心里咯噔一声。 听说过青楼女子害得夫妻离心,可他从来只听说过青楼女子介足于夫妻当中的这个“夫”,像棠筠这样抱着妻撒娇的——那可真是人间罕有的。 他暗自掐了把汗,若是未瞧错,自家主子指间的玉扳指似乎是添了道新裂痕。 向夜阑张嘴吃下棠筠所喂的糕点,她竟然有些懂了为什么那些纨绔喜欢流连烟花之地,因为——真的爽啊! 但她很快就拎清了自己所带出来的是个什么醋精,享受了片刻棠筠的照顾,便自觉地抱着凳子坐到了薄昭旭的身边,小声嘀咕:“其实我感觉我还是挺老实的……要不,你听我狡辩一下?” 薄昭旭斜她一眼,“来日再算账。” 向夜阑兀然打了个寒颤,看来自己注定是逃不出狼窝了,只好先短暂的支开话题:“琴一姑娘还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 棠筠心虚地挠了挠头,从她这尽可能避而不提想要搪塞自己的态度来看,向夜阑觉得这人多半是帮着琴一还干了几桩大事。 “就,就是琴一姐姐说她那些哥哥因为看不起她的出身,所以经常对她冷嘲热讽,甚至还动手动脚的,甚至还夜半闯入她的闺房想要图谋不轨,所以……所以就让我帮忙找了些靠得住的打手,给他们一点小教训。” …… “琴一姑娘做事有分寸,你小心别牵连到自己就是了。” 向夜阑无奈扶额,这倒霉孩子真是和琴一关系太好了。 她对琴一到底是有好感,若所言属实,琴一想要给他们一些教训也是合情合理的。 向夜阑平静道:“说吧,这第三件事是什么?神神秘秘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啊!” “唔,你若不提起来,我都快忘了刚刚要说什么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狮子大开口 棠筠嘿嘿一笑,道:“其实这件事也不太麻烦,我在被鸨母收养之后,也曾有过朋友,她也是都城中的姑娘,我们关系一直很好,直到前些年,她被爹娘卖去做了童养媳,我曾托鸨母将其收留,但她的夫家死活不肯交人,除非我们能出一百两。” 一百两? 向夜阑嗤笑一声:“哪有这么狮子大开口的?况且好好的姑娘,他又什么资格随意倒卖,真是太抬举自己了。” “是了,那时鸨母也并不宽裕,这般漫天要价,我们哪里拿得出来?无奈之下,此事只好作罢,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月哭着被人打骂带走,我那时还答应她,只要她不想留下,我就一定带她离开。” 棠筠长叹一口气,想来之后的事也并不乐观。 “鸨母同意我在都城中四处走动,所以我有时会带些东西去看她,看她一天天长大,但还是那时的身高——她那夫家根本就不能叫做夫家,连饭都时常不给她吃,他们怎么配?鸨母对我本来就有恩,我不好再得寸进尺,可单凭我自己……也只能看着明月的伤痕难过罢了。” “棠筠姑娘是想让侯爷帮忙,还这位明月姑娘一个自由身?” 向夜阑联想到了秋溟为琴一恢复良籍的事,仔细一想,这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岂不是说明可以理所应当的把这些事都交给秋溟自己收拾了? 棠筠点头同意:“不错,其实我已经凑足了一百两,就是那男人再开个高价,我现在也给的起!但我前些日子到明月的夫家去找明月,他却说两家闹了些矛盾,已经将明月送回去了,可我去了明月的爹娘那,她们又死活不肯让我再见明月,还说要为她寻个更合适的夫家。她们觉得我人微言轻,根本不肯听我的,你们只管转告侯爷,此事解决以后,我一定说到做到!” 向夜阑扪心自问,棠筠这段时间所提出的三件要求,的确不算麻烦,可当初有求于人的本就是她棠筠,能让秋溟答应下,甚至还多答应了她三个要求,那秋溟所心系的三年前的悬案,究竟是一桩什么样的案子,才会有这样的分量? 她从棠筠手上接过写着地址的书信,讨好地挽上薄昭旭的胳膊:“走啦,我们先去探探这明月姑娘家里到底是什么口风,要是好办,咱们就直接办了,要是不好办——到时候让他一个人忙活去。” 薄昭旭面无波澜地俯身在她耳侧,一本正经的说着撩拨人心的话:“本王的阑儿,夜里你可逃不掉。” 向夜阑打了个寒颤,恨不得当即撒开薄昭旭的胳膊,顺便再快步跑出个十几公里远,等薄昭旭冷静下来再溜回来。 但她定睛一想——既然薄昭旭都已经不理智了,岂不是自己跑到哪儿,薄昭旭就要到哪把自己给抓回来? 向夜阑欲哭无泪,只好将心思都放在了拖延时间上,直奔那位明月姑娘的爹娘家中去,奈何下了马车以后先行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窄小的棺材,若安眠着因营养不良而身材瘦弱的明月姑娘,只怕是刚刚好的大小。 薄昭旭将随同在马车一侧的南谌唤来,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南谌应过一声,便动身去不远处抱着灵牌的老翁那里打听,不多时后,南谌面色凝重的:回来禀报:“他们说明月姑娘已经故去了,不过前几日的事。” 这运气简直就不是一般的差,偏偏就只因为晚了这么几日,没能来得及救下这位明月姑娘。 “怎么回事?”向夜阑有些头疼,“棠筠姑娘说她前几日才与明月姑娘通过信,两人说得好好的,明月姑娘怎么就……” 棠筠也曾道过明月并无旧疾,虽因营养不良而有些瘦弱矮小,但身子一向硬朗,可以说是在干粗活时练下来的体魄,怎可能连短短几日都熬不过去。 南谌同样困惑:“明月姑娘的父亲说,是因为他想为女儿另寻个靠得住的夫婿,但明月姑娘原本的夫家不仅仗着自家权势想要将明月姑娘强抢回去,甚至还时常派人来胡作非为,明月姑娘不堪这样的羞辱,便选择了自尽了事。” 到底是印证了向夜阑的猜测,她难免是一阵头疼,怎么棠筠所托的三件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诸事不宜,全是禁忌。 见向夜阑说不出话来,南谌问道:“王爷,王妃,现下是驱车返回,还是如何?属下见那位明月姑娘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善于沟通的人物,想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东西出来,只怕是有些困难。” “先回去。” 薄昭旭窥了一眼逐渐隐去的日色,令人为出灵的队伍腾出一条去路,看似是放弃了此事,却在向夜阑陷入苦闷之余提到:“饶是在西夏国,女人也仍是被当作财物来看待,父兄说的话,是最信不得的。” 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单单是薄昭旭能看出现状这一点,就足够让向夜阑感慨万千,甚至觉得他洞察力惊人了。 “王爷是觉得明月姑娘的父亲有问题?” 向夜阑忽得反应过来薄昭旭这是另有打算,毕竟仔细一琢磨,那明月姑娘的父亲就不可能是全然无辜的,最次也是个帮凶。 大不了就将明月姑娘的“丈夫”与父亲都捆好了扔到棠筠面前,让她自己琢磨该如何算这个账。 薄昭旭道:“不尽然,但总归要查清楚,若这位姑娘的夫家能将她逼至上吊自尽的地步,定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等稍迟些,让秋侯爷自行去守灵处调取案宗,便可知晓事情的缘由了。”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处理了。一会儿我先去趟海悦楼,把这事和棠筠姑娘交代一声……虽说不是什么好事,但总该让她知道一声。” 向夜阑疲倦地伸了伸懒腰,她绝不是第一次在心中碎碎念西夏国的马车坐起来体验感有多差,西夏人坐上马车,大多是盘腿而坐,所以将坐席制的宽大,但向夜阑不惯如此,怎么坐都比寻常时候要累。 将此事转达给棠筠以后,向夜阑再次于海悦楼中见到了琴一,她正与沈衣聊得热络,二人一瞧就不是第一次见面。 余光瞥见了向夜阑与薄昭旭两人,琴一满怀歉意地同沈衣微微一笑,便回过身与二人打招呼:“四王爷,四王妃。” 这倒是沈衣第一次知道向夜阑这个与旁人不同的小姑娘究竟是个身份,见多了向夜阑所做过不走寻常路的事,她也就不觉得向夜阑这身份有什么可吃惊的了,好像一切本就是该如此的。 向夜阑笑意浅浅的回应:“琴一姑娘还在这儿?天都已经这么晚了,还是早些回去好一点,比较安全。” “多谢四王妃对琴一如此关怀,您的心意,琴一都收到了。” 琴一竟是一脸的感动,仿佛向夜阑真的说了什么极其感人的话,才让她难抑心中对向夜阑的感激:“少东家对琴一一向是很好的,纵是琴一离开了海悦楼,少东家还是留着琴一的房间,就算是在海悦楼小住一晚也无妨。” 这便是向夜阑始终对琴一留有好感的原因,纵然她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可琴一对自己始终是万般亲切。 “我是怕真夫人会与你唠叨。” 向夜阑的耳旁三百六十度立体音效回旋着真夫人的唠叨声,很难想象琴一是如何忍受下来这几日的。 “她怎会说琴一呢。” 琴一耐人寻味地掩面笑了笑,上前与向夜阑娇声亲昵道:“不过时常在海悦楼中留宿,的确有些麻烦,所以琴一是想着迟些就回,让四王妃挂念了。” 真正耐人琢磨的,只怕还要属薄昭旭的脸色——这女人怎么走到哪都如此招小姑娘的喜欢? 他作为“正室”的存在感呢? 而向夜阑的吃瓜之心再度被勾起,十分激动地握住了琴一的双手:“琴一姑娘,天都已经这么晚了,要不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琴一呆滞地眨了眨眼,颊上晕染一抹粉,颇有些羞恬:“会不会太麻烦四王妃了?” “怎么会呢!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让我眼看着琴一姑娘自己回去,我反而觉得不太合适了,你大概几时回去,我再等等你。” 向夜阑愈发确认真府能有什么值得发掘的大新闻,虽说她此时在西夏国发表《逸闻》并不便利,可她这个人就是如此敬业——哪怕是不能发表出来,也一定要抢在所有人之前,第一时间吃瓜看戏! 琴一认真的琢磨了会儿:“唔,琴一应当再与沈老板说几句话就要回去了,要么,王妃先在一旁坐着歇歇?” 向夜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她拖着薄昭旭找了一处坐下,悄悄旁听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比起向夜阑所在意的,二人的谈话就有些平平无奇了,不过是近来身体可好,就是什么之后要去何处,多是些还未落成的事,听来打闷尚可,认真记不得。 第二百二十七章人的本质是真香 正看着热闹,向夜阑便从身后觉出了一阵幽深的寒意,她这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想起了今日为什么会拖到这么晚才回来。 因为她觉得今晚的薄昭旭,看起来会格外的危险。 而男人绕着她发尾青丝打闷的手指,似乎也印证了她的猜测不假,没准儿将时间拖到这会儿,真就是个好主意…… 南谌更是好些年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的神色。 曾经的薄昭旭在南谌眼中,何止是清冷严苛几个词就能概括的,每当薄昭旭露出这样的神色,南谌就不敢壮着胆子近身了。但以往遇见了这等事,多是因为朝中真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傻子。 而今日的薄昭旭是在“争风吃醋”。 又多说了几句话,琴一便与沈衣道了别,由向夜阑一路护送回真府。 也正如向夜阑所预料,琴一十分主动的开口挽留起了二人:“王爷与王妃可要进来坐坐?毕竟是王爷与王妃一路护送,将琴一送了回来,若不请王爷与王妃进来坐坐,似乎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 向夜阑一把挎过想要离开的薄昭旭的胳膊,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就有劳琴一姑娘为我们带路了!” 薄昭旭抄出腰间佩扇,已是十分熟练地敲到向夜阑头上,连力度都拿捏的刚刚好,嗔怪道:“本王又不会跑,你怕什么?” “我怕王爷把我拐走,所以决定抢先一步拐走王爷你。”向夜阑咧嘴一笑,就是她原本没有混进来的打算,后来也萌生了要把薄昭旭溜到精疲力尽,没精力和自己算账的想法。 人的求生欲,就是如此恰到好处。 琴一上前叩叩府门,守夜的几个小厮无一不是露出了畏怕之色,也不知是因瞧见了什么,竟连头都不敢抬。 向夜阑一点撒手打算没有地挎着薄昭旭走入真府,未走几步,就瞧见了一脸色哀怨的男子,眼怀恨毒地直勾勾瞪着自己与薄昭旭。 这道怨毒的视线最后还是回到了琴一的身上,被人用如此冒犯的目光直视,琴一本可怪责他几句,她却是柔柔的唤了一声:“大哥。” 真家长子一腔怨气打在了无处着力的棉花上,顿时更加羞恼,结果他只是冷哼一声,与向夜阑几乎是擦肩而过。 薄昭旭一手将向夜阑护在怀侧,男人身上刺鼻的酒味让他不得不提防,但当真家长子走近时,薄昭旭发现自己未免有些多虑。 这真家长子并非是因心气儿高才要婢女搀扶,而是一手被婢女搀扶使力,一手拄着粗制的木头拐杖,一瘸一拐的向远去。 向夜阑一看便懂了,这是琴一手下的小倒霉蛋,说不准就是被琴一拿来第一个开刀试手的。 琴一将两人带去了真府会客的正堂,彼时将琴一送回,向夜阑同样是坐在此处,只是如今,已是全然不同的处境。 “家母上了年纪,这会儿已经休息了,琴一也不想再打扰府上其他人,就请王爷与王妃小坐片刻,琴一去给二位沏茶。” 纵然向夜阑接连道说不用,琴一都只如没听见向夜阑说了什么似的,端着崭新的茶壶便转身离去。 不知可是因为夜色已晚,向夜阑发觉真府要比平日安静了许多,连门外走动的婢子都少了大半。 半晌,琴一仍未归。 迟迟等不来可吃瓜的当事人,向夜阑已然有了些许困意,掩面打了个哈欠,起身道:“王爷先在这等等,我去找找琴一姑娘,要是琴一姑娘从别处回来了,你就说我来时掉了东西,返回去找了。” 薄昭旭点头应允。 虽说真家变卖了世代承袭的祖宅,但真府宅院如今的大小仍然不容轻视,尤是真府的布局过于“对称”,向夜阑很难不因为重复的景致头疼,这会儿倒好,人是没找到,向夜阑自己可快要在里面迷路了。 她正要询问南谌回去的路,转身却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响,这深更半夜的,真是半大的动静都能晕染出一阵诡异的氛围。 声音的来源正是向夜阑左手边不远处的卧房,若以她的经验来看,能住在这个位置的,大多是这家的夫人,比如向老夫人的卧房,也差不多处于此处,似乎是因风水有什么讲究。可比起向老夫人那恨不得找几十个丫头守夜的架势,这院子实在是太过僻静,连个看守院子的侍卫都没有。 向夜阑到底是有些好奇声音的来源,推开门缝之前,向夜阑同南谌低声吩咐道:“南谌,你先找个地方躲着,替我把把风。” 南谌应下以后,向夜阑悄然推开房门—— 月光映入屋内,很快刺激了屋内那个被病痛所折磨的女人,蓬头垢面的女人猛地从床榻爬起,将脚上的锁链挣得哗啦乱响,可那锁链的长短到底有限,女人甚至来不及爬到床边,就被锁链强硬的留在了原处。 可她狰狞而痛苦的面庞牢牢映刻在了向夜阑的眼中,这是真夫人! 向夜阑生怕真夫人的动静引来真府家仆,赶忙将房门重新笑话,静静消化方才所见的一幕幕景象——真夫人怎么会被锁在自家的宅院里,无人问津? 屋内的真夫人真切切的瞧见了门外有人,而且是她日夜憎恨的人之一,她如何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真夫人隔着一道门,放声叫骂道:“就是你,就是你把那个贱人送回来的!若不是你,我真府怎会被那个贱人害得家破人亡,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黑心肝,眼看着她胡作非为,想要吞并我真府……” 向夜阑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发现门上多了一道影子。 除了自己,还有谁? 她很快就否定了南谌这个答案,南谌毕竟要比自己高上许多,怎会是高度与自己近乎相同的影子? …… 向夜阑的心跳近乎停滞,她几乎不用细想就察觉到了影子的主人是琴一,自己发现了这种大事,琴一怎可能放任不管。 向夜阑缓缓转回身,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琴一那张清淡的面容,琴一嘴角扬起些许笑意,像个没事人似的:“四王妃怎么在这儿?是因真府院子太大,四王妃迷路了吗?” 就是琴一现在想杀了自己灭口,向夜阑都觉得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选择——按说撞见了这种事,简直就是被灭口的炮灰标配,放在电视剧里面,绝对不可能活的过三集,甚至可能马上被灭口。 向夜阑打了个寒颤。 “我的确是迷路了。” 向夜阑未免有些心虚,毕竟琴一对于这事儿的重点也不是她是否迷路,而是她向夜阑究竟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南谌从夜色中悄然出现在琴一的身后,刚要出手,琴一便从向夜阑的眼中看出了破绽:“四王妃,我身后有人,是吗?” …… 向夜阑迟疑地点了头,“我没有出手坏琴一姑娘事的打算,他若是要动手,根本不会给琴一姑娘反应的机会。所以今夜的事,你我能不能翻篇?” 她暗中比比划划地示意南谌不要动手。 琴一借余光瞥了眼地面上凭空出现的影子,无力的笑笑:“四王妃的反应怎像是琴一要灭四王妃的口一样?您放心,琴一从未有过这个打算,若是四王妃想知道,琴一直接告诉您都无妨,与真府有关的事,全都是琴一一人做的,若不是需要掩人耳目,琴一又何必留这么碍眼的一个麻烦在此。” 正如向夜阑所预料那般,真夫人不过是琴一为了让举止正当化的挡箭牌,哪怕是天塌下来,都有真夫人这个替罪羊担着。 向夜阑顿了顿,问了最为在意的问题:“真游夏究竟是不是你父亲?还是说——从一开始的事算起,都在你的计划里?” 琴一被向夜阑问的一怔,良久,她满不在意的反问:“是与不是,有那般重要?无论琴一是不是他真游夏的女儿,真府的七小姐,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也许我是被他真游夏卖到海悦楼的爱女,又也许我只是从那位死去的七小姐口中听来了他的故事,是与不是,谁能说得清楚?” 向夜阑被琴一说得哽了住,是与不是,这都是真游夏典妻卖女所换来的报应。可最该被琴一踩在脚下报复的真游夏,如今真的就是黄土一捧了。 “琴一姑娘和我说的有点太多了。”她苦笑道,“我这人还是很识趣的,别的事就不问了,琴一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我能撼动的。” 琴一抿唇一笑:“四王妃总归是要离开西夏的,琴一多言两句,并不会为自己增添任何麻烦——没准儿四王妃瞧琴一顺眼,日后还会与琴一有什么交情呢。” 向夜阑还真是被琴一说中了大半的心思,她摆手佯作不在乎的模样,却是连忙带着薄昭旭“跑路”离开真府。 刚爬上马车,向夜阑刚松一口气,就倏然想起了自己身边还坐了一个更危险的男人。 真是刚从虎洞溜出来,就发现自己掉进了狼窝。 第二百二十八章有其他事情要做 向夜阑即兴挑起一丝不沾边的话题:“是不是太晚了?大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着实还挺安静。” 薄昭旭一手将她抵在马车角落,玩味的将她下巴挑起,不得不与他直视。 “本王的好阑儿,你可知这会儿已经是什么时辰了?这个时辰会出现在大街上的,除了赶路的人,可就是行窃的人了。” “我,我这不是想着多忙活一点,好为王爷排忧解难,早一天解决这些麻烦事,就能早一点回家。”向夜阑撒娇地将双手搭上薄昭旭的脖颈,“王爷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与我生气吧?” …… 真是个令钢铁直男为难的女人,犯规,完全就是犯规。 薄昭旭接话道:“你才是本王最大的麻烦,若不是为了照顾你,那些人可连本王的面都见不到。” 这一点向夜阑倒是相信的,她能察觉出薄昭旭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侧。 向夜阑“庄重”底咳了两声,从腰上的小绣囊里抽出一条做工简陋、针脚笨拙的发带,豪不客气地拍到了薄昭旭的怀里,嘟囔道:“拿着,随便给你买的!今天让你不开心了,算我讨好你的。” 她乍一瞧有多蛮横,此时就有多心虚,将发带拍到薄昭旭的怀中以后,向夜阑更是恨不得直接缩成一个团躲起来。 薄昭旭打量着手中的墨色发带,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很难想象,作为时常被人当成爱慕对象的男人,这还是他薄昭旭所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女子的礼物。 他与向夜阑十分近似的一点就是这二人都格外喜欢用嘴硬来和对方佯作从容,薄昭旭看似不在乎的笑道:“哪家的绣娘绣技如此笨拙,拿这种发带出来卖,怕是要日夜因吃不上饭而困扰——阑儿觉得如何?” 向夜阑在心里大骂薄昭旭是个“不识货的男人”,甚至想抄出十来条发带抽抽薄昭旭的脸。 “那王爷还是还我好了,我自己留着绑手腕也挺好,瞧着还好看。” 她赌气地抓住发带一边,欲要将其从薄昭旭的手中夺回,却发现薄昭旭这男人嘴上一边“嫌弃”,攥着发带的手可是一点儿都不肯松开。 薄昭旭在她的唇角啄了两口,仿佛刚才“嫌弃”发带做工的人不是他了似的。 发带一物看似并不起眼,但在华国与西夏国皆有着近似的用意,于西夏国,便是年轻眷侣常作为定情物之一的选择,放在华国,将发带赠于男子,便是寓意着要与他白头相守,恰也应了从天光乍破至暮雪白头的意味。 “算你这女人有心,还知晓来哄本王开心,此物单单赠本王一人,就足够了。你若是送其他人,我便从他们手上强夺过来,你送一条,本王便夺一条。” 薄昭旭侵占着她嘴角的一缕甜意,向夜阑能瞧出薄昭旭的心情好了大半,但她总觉得这般的薄昭旭,似乎还要危险了数百倍。 “薄昭旭,你别胡闹了……” 向夜阑气鼓鼓地嗔怪一声,她刚要推开与自己争夺唇边空气的男人,便惊觉自己的手腕正被自己亲手所绣的发带束在了身后。 这厚颜无耻的男人甚至还挺有兴致的绑了个花型小结,向夜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原来他这点儿武功底子,都是用来教训自己的。 薄昭旭装着傻:“不是阑儿方才自己说的要留着绑手腕,怎么这会儿又与本王闹上了?” 是夜,恰好轮到南谌当差值勤。 他本该杵在客栈二楼的露台处为一众人守夜,但等他登上二楼,露台处竟已站了第二个人,定睛一瞧,是薄昭旭。 “王爷。” 南谌拱手向人问安,薄昭旭却是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未给出任何回应。他走近三两步,才瞧出薄昭旭的脸上泛着抹违和的绯红。 恐怖如斯。 薄昭旭的手中尚还攥着那条向夜阑所赠的发带,原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了这发带上。 “这么晚了,王爷还不去休息吗?明日还不知有何事要做呢。”南谌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薄昭旭攀谈,“王妃赠您的这条发带,的确是挺——别致的。” 若不是自带主仆滤镜,南谌还未必能说得出如此违心的话,若缺了这份心意,这条发带的确称不上有多好看,下针蹩脚的像是小孩子一般笨拙,偏就是这份独一的心意,胜过了万千。 “是么?你还算有眼光。”薄昭旭轻笑一声,尽是对向夜阑手艺的“自豪”,“你觉得此物如何,可适合本王?难得她有这份心思,等她上心,可真是要比登天还难……” 似是觉得这话有些不符合自己一贯的作风,薄昭旭又转移起话题:“怎么,今夜只有你一人当差?其他人去何处了?” 南谌乍有些为难,笑意拘谨:“属下随王爷做事的时间最久,有些事,自比他们熟练的多,不过是守夜而已,留属下一人就是了。” 听他话里这意思便是另有隐情,只是出于交情,南谌不愿揭他们的底而已。薄昭旭也未多说什么,只道:“若有人怠慢本职,你自己酌情处置,这权利,本王可是已经全部交给你了。” “属下明白。” 南谌乖顺地点了头。 “今夜还有别的事?” 薄昭旭冷不防的一说,未免把南谌问得有些迟滞:“回王爷,属下今夜只有留此守夜的差事。” 却见薄昭旭笑意渐深,颇有种要把他一起拉上什么贼船的架势,薄昭旭离去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着道:“你随本王出去办些事,这夜就交给别人守罢,本王在客栈外等你,速去速回。” 一见形势这般严峻,南谌仓惶的应了一声是。 而几名正在酣睡的“幸运”侍卫惨遭南谌卸下房门,南谌宛如传说中吃小孩的虎姑婆一般将三人从榻上抓起,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庞的活像刚逃回来的恶鬼,其中两个纵是再怎么困的睁不开眼,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清醒不能再清醒了。 至于另一个,直接就被吓得晕回了榻上。 “南侍卫?” 华国侍卫瞧清楚来人,宛如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您这大半夜不在客栈外守夜,也不在房中休息,是有什么事啊?就,就是真有什么事,您好歹也打个灯笼进来,咱们还以为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呢……” 南谌沉默良久,将未点燃的灯笼连带竹杆一起丢到了三人的床榻上,漠然道:“昨夜该是你与周辞周放兄弟二人值夜,你不在,我记得。” 他又看向另两个,“今夜该是你们与我一起,但王爷另有安排,我要同王爷一起出去办事。” 短发侍卫登时就来了精神,一脚踢开床褥,谄媚地溜到南谌身后为人按摩肩膀:“南侍卫,你这是与王爷做什么去?要不,你们再多带我一个?倒不是我有意偷懒,实在是守夜这差事实在是太没意思了,之前好歹还时常有些近身保卫王爷的差事呢,现在,现在几乎就是跑腿啊!” 另两人虽不敢表达的如他这般直白,但也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想去?”南谌打开了他的手,“自己去和王爷说。” 短发侍卫委屈地抽回了手,小声咕哝:“可在这客栈里守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真要说护着客栈安全的,还有那位小侯爷借来的人手,咱们在这儿守的,还不就是……” 南谌见他欲言又止,不免觉得好笑:“就是什么?” 短发侍卫知晓自己提及了本不该提的东西,连忙改口:“没什么!这些都是属下们的本职差事,应该的,应该的。” 南谌离开以后,另两个未赶上过值夜的侍卫一路小跑到他身侧,对方才二人都未提及的话题万般好奇:“你之前在华国又不是没守过夜,怎么如今这么大的反应?难不成这差事还有什么吓人的地方?” “吓人的地方?多了!”短发侍卫气性极大的冷哼一声,“正儿八经去守夜的,其实也就那么一个,至于另外两个,是专门儿守着你们王妃那间屋子的!别说是什么不该进去的人物,就是混进去一只蚊子都不行。” 要说这客栈中最安全的地方,就当属向夜阑的房间了,哪怕是只想要叮咬人的飞虫,都没办法逃过门外侍卫的双眼。 可这在门外守着的差事到底有多无聊,就得看他们当夜揪下来了多少飞虫翅膀解闷儿了。 …… 南谌走出客栈时,薄昭旭已在客栈外牵马等候了,他主动上前接过缰绳:“若是天亮前来不及赶回,王妃怕是要多想的。” “能在明晚天黑之前赶回就来得及。” 薄昭旭利落地翻身上马,令南谌觉出了事态紧迫,忍不住开口询问:“王爷究竟是有何安排?为何不让属下独自前去?” 南谌这人对于薄昭旭分派的任务一向只有两个标准,一个是自己就能办妥当的,另一个就是要与薄昭旭一同前去的,可在后者这个标准上,薄昭旭往往要带上许多人手,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蛊惑 “你知晓本王不喜欢说得太多,不过,本王与她交代过了,今日要带你去相亲,所以回来迟些也无妨。” 南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半晌才反应过来薄昭旭方才都说了些什么:“王,王爷!您这分明就是拿属下开刀!这样的借口,王妃怎么可能会信。” 等向夜阑算起账,这锅岂不是要甩到他的身上,单是想想这些,南谌就打了个哆嗦。 “有本王保你。” 薄昭旭的嘴角分明就有一丝代表着“你自求多福”的笑意,他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去保住他想要照顾的人。 唯独在向夜阑的面前,连他自己都要“畏怕”三分。 南谌每一次在向夜阑面前心虚,没有一次薄昭旭是无辜的。 “如果王妃看穿了,属下会说自己是被王爷所蛊惑的。”他十分平静地与薄昭旭相视着,“王妃只把属下当作手下人,碍于面子,不会与属下动手。” “本王是不是把你安排在她身边太久,让你忘了本王也是你的主子?” 薄昭旭倒还未上升到与南谌吃酸的地步,只是南谌这熟练的表现,让薄昭旭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曾在何时苛待过南谌。 南谌沉默着默认了薄昭旭所言,其实二人皆很清楚,能够这样毫无隔阂的阐述自己真正的想法,本就是二人有所交心的结果,且能称得上是朋友,而非只能如傀儡一般应答是否的主仆而已。 就如薄昭旭能觉出南谌今日格外放松一般,南谌也能觉出薄昭旭今夜心情不错,正如他髻上迎夜风晚扬的发带。 南谌随同薄昭旭赶了小半夜的路,眼见着天快亮,才终于到了薄昭旭所定下的目的地,都城之外的一处寺庙。 这庙怕是只比西夏皇宫小上半点儿,简直就是一处行宫的规模。 天才蒙蒙亮,就已经有不少香客在庙门外候着了。 南谌忽然想起闲暇时听来的轶事,道:“西夏国今天似乎是有什么节日,王爷也是来许心愿的?” 可南谌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实在没办法站住脚,他家主子可以称得上是过着人人艳羡的生活,又有什么需要求的? 何况薄昭旭一贯是亲手摘得自己所想,从来不依附于鬼神之说。 “姑且算是罢。”薄昭旭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封,盯着字迹的目光深沉黯然:“本王来为人取些东西。” 南谌兀然想起这封信竟还是自己亲手交给薄昭旭的,愕然道:“是那位顾老夫人?她又同您提要求了?” 见识过了顾老夫人的手段以后,薄昭旭很确信她能够彻底医治好向夜阑,自然也就对她宽待了不少,不但答应了她要与顾言晁算账的要求,甚至还单独准备了间小院子给她居住,甚至还留了亲信在她身边,方便顾老夫人随时传信过来。 薄昭旭点头称是,南谌更是不解:“王爷想找人解蛊,这世上合适的人选不知有多少,何必处处忍让,还要如此波折的为她千里取物?此人行事阴鹭狡诈,着实不值得王爷如此信任。” “纵然这世上真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南侍卫,你认为本王还有多少时间去找第二个能为她解蛊的人?” 薄昭旭的眸光渐寒,面色沉得像是死水,“本王可以拿去一赌的东西太多,权势、皇位、财宝,饶是这条命,都可以成为筹码,唯独她,不行。唯独此事,本王没有任何可以放手一搏的底气,只有这条命,拿去担着她的命。” 南谌只觉自己的喉咙哽了住,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薄昭旭所言一向有威慑力,他不敢多说什么。 他更是觉得,说什么都像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人情淡薄,但他又觉得自己能感受到薄昭旭对于失去的畏怕,这好像是他唯一能想到会让薄昭旭畏怕的东西。 半晌,南谌强挤笑意从薄昭旭的手中接过这封信,道:“属下明白了,既然属下能做的事不多,那就只有拿自己这条命来护佑王爷平安了。” 顾老夫人一并寄了两封信来,一封是轻飘飘的托薄昭旭为她取样东西续命,说得玄妙,其实就是用来医治自己内伤的小物,说是别处难寻,只有她这位老朋友手上有这么一例,若不及时送回,她怕是要有性命之忧。 至于这另一封,自然就是交给她这位老朋友确认的了。 南谌上前去叩叩庙门,从中走出了一个瞧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和尚,满怀歉意地同南谌道歉:“这位施主,还未到进庙的时辰呢,请你们再等一等,稍迟些,会有人迎你们一并进到庙中的。” “小师傅误会了,我们是有事前来。” 他仓促地瞥了一眼信上的名字,继续说道:“我们是经弘安法师的故人所托,来找他取上一样东西。” 小和尚犹豫了一会儿,瞥了两眼还在寺外等候的香客,到底还是将两人迎了进来,警告起南谌与薄昭旭:“单是为了早些进庙就说谎话,值不当的的,二位施主可不要说谎,单否则小僧就要对不起其他在庙外等候的施主了。” “这是自然。”南谌连忙答复。 小和尚将薄昭旭与南谌领到了一处厢房外,这才停下脚步,道:“二位施主先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小僧去和弘安师叔知会一声。” 他到底还是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一路跑跑跳跳的好不灵活,薄昭旭不过才四下打量了一圈儿,小和尚便已经跑了回来:“弘安师叔说你们现在就可以进去。” “多谢小师傅。” 薄昭旭客气地俯身同他拱手道谢,小和尚刚要抱拳回礼,竟又匆匆把手藏回了身后,自以为能藏住手里攥着的两颗甜荔。 其实薄昭旭都不用太较真,只需站直身子,就能瞧见小和尚在身后藏了些什么,小和尚不仅手里攥了两颗荔枝,腰上甚至还别着一把小弹弓。 大抵是心虚自己贪嘴一事,小和尚龇牙一笑,“两位施主要是没什么事,小僧就先去帮师兄给菜园浇水了!” “小师傅慢走。” 薄昭旭叮嘱罢,小和尚一跑一跳地溜到了薄昭旭的身后,欣喜的犯着嘀咕:“小师傅,小师傅……这叫法真好。” 南谌这才反应过来薄昭旭这是哄小孩子高兴呢,他甚至觉得薄昭旭这哄孩子的本事是从向夜阑身上学来的。 但又说不准,好像南谌这种哄孩子的办法,本来就是用来哄向夜阑的,只不过这会儿刚好派到了用场。 伴着吱呀一声,厢房的檀色木门自内推开,从中走出一身量削瘦的老僧,正是薄昭旭此行要见的弘安法师。 “谁让你们来的?”他有些愠怒。 薄昭旭正打算报出顾老夫人,可话到嘴边他才想起,这位“顾老夫人”曾自称是顾言晁的母亲,而后也不过是坦白了自己是被顾言晁请出山的而已,至于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从未袒露半个字。 “南谌,把信给弘安法师。”他索性将辨认顾老夫人身份的差事交给弘安法师,若认不出,那真是要了命。 好在弘安法师瞧见那字迹之时就反应了过来,连连苦笑:“是她让你们来的……来取东西?” “不错。” 薄昭旭当即应声。 “终究是有这么一日,罢了,你们且先寻处候着,正午时分,我带着东西去见你们。”弘安法师叹了口气,不知是想起了何事。 等那弘安法师去寻物什之时,薄昭旭还是兜转到了庙内的祈愿树下,这银杏少说也有千年树龄,在华国都属于极其罕见的,更别说是在“寸绿寸金”的西夏国,许多人选择来这庙上祈福许愿了。 南谌在池边停驻良久,引得薄昭旭回头好奇:“你若有什么想写的,只管去写,本王并不急于这一时。” “不必,王爷误会了。”南谌讪然一笑,“属下只是瞥见不少人求的都是因缘,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人想与自己所爱之人长长久久,并非是什么罕见的事。” 薄昭旭到底是改变了只从此路过的想法,他将银锭放如功德池中,方从一旁取下一条赠与香客的红色缎带,明艳的像是池中一尾锦鲤,而真正在池子里摆动鱼尾的锦鲤看着白花花的银锭傻了眼,哪有在功德池里放银锭的——说好的铜板呢! 南谌心觉薄昭旭大抵会如他所言一般,也写上与向夜阑琴瑟和鸣或是什么诸如此类的话。 可他借着余光一瞄,依稀窥见薄昭旭在缎带上大致是写了“愿爱妻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 仍是方才为二人带路的小和尚,忙里偷闲地将两人带到了会客的茶室,总觉闲不住的碎碎念:“今天有不少香客要来呢,二位施主就在这间茶室先等一等吧,隔壁茶室一会儿要坐着的是丞相府的夫人与小姐,还请二位施主不要随意走动,免得冒犯了。” 饶是他不提醒,薄昭旭也只有取了东西便走人的打算。 第二百三十章命一样重要 薄昭旭连夜赶来这庙里,本就有些损了精力,再加上蛊虫所扰,委实是需要合眼养神来补充体力,虽说庙中有青钟禅乐,但总归是清静安心的东西,然而那丞相府一家子到了以后,这茶室里便再未安静过。 若说这一家子只是聊些家常,薄昭旭姑且也就去考虑忍字如何写了。 偏生那声音的来源单单来字一人,不是叫嚷着什么庙宇都是迷信之人才来的地方,就是对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其他事展开高谈阔论,时不时还要感慨自己有多特立独行,才养出了现在这样傲然独立的性子。 听得久了,着实是有些令人头疼。 薄昭旭最为厌憎的一件事便是有些不懂装懂,对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事放言高论,不仅聒噪,而且恰好撞上了薄昭旭心情烦闷的枪口。 “南谌,去给那位小姐送杯茶,让她安静安静。” 南谌当即便明白了薄昭旭的意思,每间茶室都有提前准备好的茶水,哪还需要薄昭旭送去的? 话中的意思,无非就是让那人安静的闭上嘴。 丞相府小坐的茶室里,坐了拢共有七八位女眷,除了放声嘲弄旁人无趣的那位,其她人皆是端坐于一侧,听家中主母念诵佛经。 瞥见来人手中端着一盏茶,丞相夫人诧异不已:“你这是?” “属下乃是华国四王爷身旁近侍,奉王爷之命,来为这位小姐送杯茶水,免得这位小姐话说的太多,嗓子受不住。” 说罢,南谌直接将茶盏撂在了这位姑娘的身前。 那姑娘显然也是有些不识趣儿,不仅未读出南谌话中的挖苦之意,甚至是十分欣喜的认为自己如此张扬真的吸引到了薄昭旭这样的权贵的侧目,不由在心中对自己大为赞赏,好不得意。 她十分欢喜的娇笑道:“真的?你们这位王爷如此关心我?那你让他放心,我们的茶室里也有茶水,不会渴了我的,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帮我把话传了。” 南谌当即就拧了眉,这人未免太没礼貌了一点儿,支使起别人的手下,竟也如此理所应当? 丞相夫人可是当即就明白了这绝不是什么好话,连忙代其向南谌道歉:“少年人不懂事,还请王爷勿怪,这位公子,我这侄女方才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她刚才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是自然,属下只是代王爷送茶而已。” 南谌心想丞相夫人总该好好管教这位丞相府的表小姐,也就未与人客气什么,直接便转身离开了。 奈何他不知丞相夫人对这位性情古怪的表小姐有多束手无策,一时未叮嘱,便眼看着人跟一溜烟儿似的,直接就窜出了门…… 回到茶室的南谌正要与薄昭旭交差,就迎上了薄昭旭脸上的愕然之色,好像他身后站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王爷?” 他竟也不敢回头去看,薄昭旭神色寡淡,愤然呵斥一声:“南谌,把她赶出去!” 南谌行云流水地退后转身,甚至做好了与人交手的准备,可眼前竟只有一个探头探脑的丞相府表小姐,香粉味儿熏得人头晕鼻子痒。 让他与人打上百来个回合他倒可以,可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南谌着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动手才好。 南谌心一横,将置于一旁的扫帚抄起挡在了门上,厉声警告:“这位小姐,请你自重。” 薄昭旭催得更加急促:“若是连此事都办不妥,本王今夜便打点你回暗堡!” 好家伙,这丞相府表小姐身上的香粉味走出十步远他都闻得到,这要是让向夜阑嗅见,他可该怎么哄,怎么解释…… 听了薄昭旭极具压迫力的警告,南谌顿时卯足了劲儿,与那位拼命想要一睹薄昭旭容颜的丞相府表小姐交起手来。 那表小姐不过匆匆窥见了薄昭旭一眼,竟然整个人都呆滞在了门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良久,她吞了吞唾沫,强作从容的冷哼一声:“不过是个王爷,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还不都是人,平等才是最重要的。” 话虽是如此,可南谌眼睁睁的瞧着这位表小姐的眼珠子都快钻进茶室内了,又谈什么瞧不上? 不过是为了引得薄昭旭的一丝侧目,在内心感慨“这女人颇有些意思”,然反事逾越于礼貌之外,就只会换来旁人的嫌恶与不奈,非但不会想知晓她的名姓,甚至还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番这世上怎就有如此不知何为礼教的人。 薄昭旭终是被吵闹声逼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抚手掷出一锐物,擦着丞相府表小姐的脸径直划过,未伤及皮肉半分,却是斩断了丞相府表小姐的一缕青丝。这都称不上是薄昭旭使暗器的半分功力,倒算是“明器”了。 奈何那丞相府表小姐还是吓得不轻,望着自己不对称的鬓角木讷发怔,发白的嘴唇止不住颤抖。 薄昭旭冷斥一声:“快滚。” 那丞相府的表小姐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落魄的仪容,就已经忙不迭地逃离现场,不敢回头张望一眼。 “这位小姐着实是疯了。” 南谌不满地抓着手中扫帚,奈何话音未落,弘安法师便已经如约出现在了二人身后,盯着南谌手中的扫帚陷入了沉思。 这般注视着实是让南谌深感万般心虚,他赶忙扫了两下根本无需打扫的地面,装作正在打扫茶室的模样。 “茶室每日都有寺中人来打扫,施主不必如此多礼。” 弘安法师看出了南谌神情窘迫,主动上前接过了南谌的扫帚,为人铺好了各退一步的台阶。 薄昭旭认真端视了这位得道高僧几眼,总觉短短几个时辰不见,弘安法师的面容肉眼可见的苍老了数倍,晨时尚且只是清瘦,这会儿干瘦的简直能直接看出他骨头的形状,着实让人有些担忧他的身体。 但薄昭旭从未见过如此荒谬一事,所以姑且将这些归咎于弘安法师换了一件僧衣。 “二位施主,长话短说。” 弘安法师步伐迟缓地坐在了茶桌一旁,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素净的白瓷小瓶,干净的连一丝杂质都找不出,单是这小瓶就称得上是世间难寻的珍宝。而他只是多看了两眼,便决绝地将此物交到了薄昭旭的手上。 薄昭旭将此物妥善收如暗处,十分平静:“法师请讲。” 弘安法师拈着佛珠的双手微微颤抖,像是强打精神:“她既来求,那定是遇到了危及性命的事,一分怠慢不得,此物就交给施主你了,还请施主务必将此物交到云姑的手上,万不要提前打开。” “此物还有何避讳?”薄昭旭确是将弘安法师的诉求听至了心中,“本王以性命担保,定将此物交托到弘安法师的这位故人手中。” “没了,没了……” 弘安法师落寞地摆了摆手,举止不知为何迟钝了许多,他怔怔地望着手中所捻的佛珠,终究是释然的叹了口气,将此物一并交到了薄昭旭的手上,道:“还有此物,也请施主代为转达。” …… 出了庙中茶室,南谌无端有些困惑:“若只是来此处取样东西,王爷何不派属下一人前往,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只怕那位小侯爷又跟闲不住一般,去客栈找王妃解闷儿。” “本王也不知那顾老夫人究竟是何用意,但于此物……本王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薄昭旭为瓷瓶重新加固一道小封,转手便交给了南谌,“寻些靠谱的人手护送回去,昨夜那种,就免了。” “属下明白。” 南谌将瓷瓶护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生怕它是磕了碰了,耽误了他家主子的正事。 可正是他怕什么来什么,还没走出几步远,他便被人横冲直撞地撞到了腿上,正是早晨为他们忙前忙后的小和尚。 小和尚跑来的方向,正是方才弘安法师离去的方向,他被南谌从地上搀扶爬起,也顾不得拍拍衣上尘土,只道:“小僧谢过施主,只是这时还有事,就先别过了!”他将眼泪与鼻涕、鼻血、跌在地上的灰尘胡乱抹作一团,便小跑离去了。 瞧薄昭旭神情肃穆,南谌斗胆问道:“属下觉得,王爷早便知道些什么。” 薄昭旭并未急着应答,而是侧身凝视着小和尚踉跄离去的背影,小和尚跑在了师兄弟堆里,方才哭诉道:“弘安师叔、弘安师叔他——他圆寂了!” “走吧。” 大抵正是因为早会如此,薄昭旭的神色并未因小和尚的一句话而产生任何波澜,可他又忍不住要去回望,自己可曾有过这样的光景,也曾想留下逝者。 二人一路无言,眼看着能在远处瞧见都城客栈的影子了,薄昭旭方才开口:“顾老夫人曾说拿走此物,与要了弘安法师的命无异,所以弘安法师多半不会交出此物,但弘安法师欠了她一条命,理应要还,若是弘安法师不肯交,那便由本王来“夺”。 第二百三十一章到底还是舍不得 南谌霎时明白了为何薄昭旭要亲自出面,若这弘安法师真是武功过人的得道高僧,哪怕已至暮年,自己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只怕连薄昭旭都未想到这二人之间究竟有怎样一桩旧事,能让弘安法师亲手交出自己的“性命”。 将马驹重新拴回马厩以后,南谌再度发现了异相——这客栈今日怎么这般的安静,像是没住人似的? 他看看薄昭旭的神色,大抵也是与自己看法相同。 薄昭旭手下的侍卫大多还是寡言少语者为多,但这丝毫不影响向夜阑一个人把客栈住处百来人的热闹,偏生今日客栈中安静的离谱。 客栈正门忽然跑出一鬼鬼祟祟的矮个子小二在左右张望门外,简直如同方才做了贼一般,生怕被人撞见。 这人是没撞见,可他总觉得天黑得太早,一抬头才发现,是薄昭旭与南谌堵在了他的身侧,大有要对他严加拷问的架势。 “怎,怎么了二位爷?” 薄昭旭质问道:“你在此鬼鬼祟祟的,是要作何?” 矮个子小厮脊背发寒地吞了口唾沫,余光不老实地瞄着薄昭旭身后的街道:“没有,没有啊,您这就太冤枉小的了,小的就是出来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 薄昭旭先行一步拦住了此人的去路,声音着实比华国最冷的一场雪还要凛冽三分。 暮色将至,眼看着托人去请的都城名医已经在不远处提着药箱赶来,矮个子小二觉得自己的死期也将至了。 他心一横,知晓此事定是瞒不住了,索性老实的同薄昭旭坦白:“是,是您夫人不知出什么事儿了……正午那会儿,您安排值夜的人忽然察觉您家夫人迟迟未醒,等到了晌午仍未睁过眼,小的们也不敢怠慢了,只好挨个去请大夫,只是这会儿,还未看出些什么。” 矮个子小二十分紧张地合着眼,等着自己人头落地的一刻,人毕竟是在他们客栈出的事,上至吃食出了问题,下至有人暗中投毒,无论出了什么事,可不就得他们这些客栈的长工短工给担着。 向夜阑虽然迟迟未苏醒,但气脉仍旧十分平稳,矮个子小二原本也不是十分害怕,心琢磨着至多不过搭进去一些工钱,奈何在他眼中,薄昭旭的手下人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向夜阑不过是迟迟未醒,他们竟然就已经做好了自裁谢罪的打算! 在这样紧迫的环境里熬上一下午,他就是想不紧张也做不到,乃至于一静下来,脑子里就是自己人头落地的景象。 见周围迟迟没有动静,矮个子小二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想瞧瞧自己究竟有没有人首分家,结果这一睁眼,身边早就瞧不见半个人影了。 客栈里轰然跪倒一片,被安排守夜的那三人更是已经把佩剑举在了头顶之上听候处置,薄昭旭只是从他们当中拂袖穿过,悄然无声的留下一丝肃杀之意。 待他推开房门,向夜阑的身边已经围了不少被高价诊金所吸引的所谓名医,可就连薄昭旭身后跟来的那位,都是在抚脉之后摇了摇头:“尊夫人的脉象一切正常,不像是有任何的顽疾。” “都给本王滚开!”薄昭旭用力地攥住了衣袖,不可容忍的将在向夜阑床边议论的大夫们都逐了出去,“南谌,送他们出去。” 南谌悄然应是,为奔波一程的诸位大夫一一补发了诊金,这才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都送出了客栈。 回了房中以后,南谌轻声试探道:“王爷,属下这便去请些靠得住的大夫来此。” “不必,本王自有办法,你去取只碗来。” 薄昭旭吩咐道。南谌从未见过薄昭旭会有如此无助的时候,好像只需一阵强劲的晚风,就能摧折他的筋骨,瓦解他的心智。 顾老夫人的确有些得寸进尺的向薄昭旭提了不少离谱的要求,奢求着一个阶下囚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待遇,但她也并非是全然享受着薄昭旭的“优待”,也为薄昭旭提出过不少扼制向夜阑体内蛊虫的法子。 不多时后,南谌从小二那儿取了只白瓷小碗递到了薄昭旭的手中。 薄昭旭淡然地取出一旁所藏的短匕,于心口处划出了一道小口,将这一捧血都接到了这只小碗中。 南谌登时就皱起了眉,不可理解薄昭旭此举:“王爷,若是属下没有记错,那顾老夫人应当给过您扼制王妃体内蛊性的药,您为何……” “那药,从一开始便被本王丢到了别处。” 薄昭旭此举不仅是剖出心头血,更是放任体内子蛊来摧折他的皮肉。 他抄起一枚银针在向夜阑的指尖戳出一点儿,着实是万般仔细,生怕这口子超过了向夜阑所能承受的痛意。 他忍耐想要忽略这令他脸色发白的痛意,故作从容的苦笑道:“顾老夫人的药的确能扼制她体内的蛊性,但也会伤及她的根骨,她吃了太多苦,有些不必受的,就免了吧。” 简而言之,便是他舍不得向夜阑受这份苦,若不是逼不得已,他甚至都不愿用上这枚银针。 薄昭旭将向夜阑被银针刺过的手指置于碗中,方才想起接过南谌递来的药瓶。西夏国人似乎都是皮糙肉厚的底子,对药着实不算用心,奈何寻不到旁的药粉,薄昭旭也未说什么,只将药粉敷了上去。 周遭的皮肤都因药粉的灼烧感而泛起了绯红,薄昭旭神色间的变化甚至还不及她知晓向夜阑出事时半分。 “若是割开她的手腕,应当会更快一些,可惜本王实在是不想瞧见她哭闹喊疼的样子,如此一来,反而省心。” 为自己粗略包扎伤口之余,薄昭旭自嘲的冷嗤一声,似是在嘲弄自己对向夜阑太过偏爱,竟连这点儿苦都不舍得让向夜阑来吃,可见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南谌一愣,他愕然的看着向夜阑的指尖似乎出现了一道被刺入体内的红线,顺着手腕一路延至袖中不知何处,小碗中的血不增反减,逐渐只剩下了一个底子。 向夜阑的脸色随着碗中血量减少而逐渐好看了许多,呼吸也逐渐有了常人的起伏,而非傀儡一般平缓似停。 她指尖的小口都快愈合了,还是逃不过薄昭旭用华国带来的药品几番止血、擦拭、包扎,像是破了个一米长的口子似的。 只怕薄昭旭出手再晚一点儿,向夜阑手指上的小针孔是真的就快要愈合了。 华国带来的药品拢共就这么一点儿,薄昭旭的手下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自家主子的王妃怕疼,这些都是留给她的。他们倒也喜欢向夜阑这个平易近人,甚至还“镇得住”薄昭旭的王妃。 所以对于这种事,他们一向是十分情愿的默认,甚至还巴不得向夜阑永远都用不上这些东西才好。 南谌替薄昭旭松了一口气,却见薄昭旭并未选择休息,而是取下了一旁所挂着的外衣,似乎是要出门。 南谌的身子是吃得消的,只是他担心薄昭旭方才自剖心血,又如何能受得了这样连夜连夜的波折? 他忍不住开口挽留薄昭旭:“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属下愿为王爷代劳,还请王爷留在客栈中好好休息。” 薄昭旭只斜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想法。 南谌一看便知晓此事定然又与向夜阑有关,只有是与向夜阑有关的事,薄昭旭才会想尽全力的去亲力亲为。 他索性不再强求:“属下和王爷一起去。” 薄昭旭要做的的确不是什么严峻的差事,南谌万万没想到薄昭旭大半夜的赶出客栈,就是为了赶去侯府,把秋溟给揪起来…… 侯府人本就认识薄昭旭,短暂交流了几句,便为薄昭旭择了下人带路,去秋溟所居住的院子。 隔着一道窗,薄昭旭就瞧见在榻上宛如“打滚”般纠结的秋溟。 西夏侍卫无疾眼睁睁地瞧着自家主子在榻上一会盘腿,又一会翘起腿,隔一会又趴在床榻上,短短一个时辰,就换了三十来种完全不通的姿势,简直就是一闲不住的,看得他眼睛都花了。 也不知秋溟是在何处碰了壁,一边用嘴咬着绣手帕的丝线与绣盘较劲,一边嘀嘀咕咕的:“无疾,你说本侯这几日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了,才惹得她不开心,不肯见本侯一面?还是说她本来就讨厌本侯,所以才会说出正午了还在睡觉这种借口?想不通,本侯实在是觉得想不通。” “侯爷,属下觉得向姑娘没有那个意思。”无疾十分无奈,“毕竟向姑娘本来就与寻常女子有所不同,起的稍迟一些也没什么奇怪的,没准儿是咱们去的太早了,所以向姑娘还没起呢。” 无疾心道秋溟是自己的主子,他才要瞧得更清楚一点儿,别说是向夜阑寻了借口不见他,就是抄家伙把秋溟赶出客栈,他都觉得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事。向夜阑未直接打算要了秋溟的命,恐怕就已经是她最后的温柔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不太一样 秋溟别扭的像是待嫁少女,望着绣盘里歪歪扭扭的夜阑儿子独自伤春悲秋:“都正午了还早?也不知道本侯这礼物还能不能送出去,唉,这丫头的性子可真难猜,也不知道是不是本侯何时说错了话……” “你何止是说错了话,她甚至打算这辈子都不见你,让你一个人独自悔恨去。” 薄昭旭轻倚在门边,听了有些时候。 秋溟一时未听出薄昭旭的声音,还当是无疾知道顶撞自己了,忙斥回去:“胡说什么呢你?就算本侯真惹她不高兴了,你也不能说的这么夸张啊——多不吉利!” 他回身打算教训无疾时,恰好瞧见了薄昭旭那张让他烦闷的脸。 秋溟不满道:“王爷还真是挺有闲情雅致的,大晚上不休息,故意跑来气本侯来了?本侯好歹也是个性子稳重的人,可不会因为你三言两语就乱了分寸。” 稳重这两字就未挨过秋溟的边儿,薄昭旭着实没有闲心与他拌嘴,直接就把秋溟从榻上揪了起来:“那位棠筠姑娘交代给你的第三件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王爷这是着急做什么?那位明月姑娘刚刚下葬,想要查下去自然麻烦不少,这才耽搁了一日,明天应该是妥当了……” 薄昭旭显然是未把秋溟的话放在心里:“本王现在陪你一起去,速战速决。” 秋溟在心中缓缓的打出了一个问号,他与薄昭旭素来不对付,二人除了利益相关便再无关联,对于棠筠的事,薄昭旭一贯是让他自生自灭的态度,今日如此急迫,着实是让秋溟有些不知所措。 他错愕不已:“你,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这么晚?四王爷,本侯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啊,你何况这么折磨本侯!” 南谌讪然一笑,暗自感慨秋溟是真未见过薄昭旭折磨人的手段,才会觉得这种事能称得上是“折磨。” 薄昭旭漠然道:“去还是不去?” “去!本侯为什么不去?” 秋溟心中的算盘打得满满当当,有人陪自己一同解决这桩枯燥的苦差事,总好过了自己一个人去。 更何况还能亲自问问向夜阑可是生了自己的气,岂不是一举两得?秋溟在心中窃笑两声,不去的才是傻子。 秋溟满心期待地登上了足载六人的马车,马车当中却是空空如也,别说是向夜阑,就是半只萤火虫都没有,只有薄昭旭迟一步登上马车,迎上了秋溟一脸的失望。 “侯爷这是怎么?” 薄昭旭明知秋溟因何失望,仍要拿他做个打闷儿的消遣。 秋溟恨不得将马车坐垫都掀起来,瞧瞧这马车当中有没有什么暗格,再瞧瞧里面会不会藏个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与薄昭旭面面相觑:“她怎么不在?四王爷该不会是嫉妒本侯和她走得亲近,想把本侯请出来除掉吧?” 薄昭旭露出了关爱智障的目光,他竟有些后悔把秋溟这厮给叫了出来,这人怎么就如此有自信? 谁给他的自信,觉得自己和向夜阑十分亲近? “是吗?本王昨夜还与阑儿睡在一起,侯爷有什么,是值得本王艳羡,乃至是嫉妒的?”薄昭旭佯作深思,“本王可记得侯爷方才还在房中自怨自艾,伤感自己是不是没机会在见到他了?” …… 秋溟发现只要自己与薄昭旭待在一起,总有一个能凭实力把天聊死,并且再没有让气氛重归融洽的机会,除非有向夜阑在此。 他恨不得直接捂上薄昭旭的嘴。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负责明月姑娘一案的守令家中,那守令正与家中婢子厮混,听了动静儿,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整理整齐,一路理着衣襟小跑赶了过来。 “侯爷万福!您不是说明儿个才来?怎么这大晚上的就来了?要不干脆在府上吃一口,下官再给您整点酒,那程明月的事儿咱们之后再议?” 秋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着实是不知道该说这魏守令些什么好──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识趣啊。 但凡此事能容得之后再议,自己还需三更半夜的来他家中质寻?秋溟忍着要对魏守令动手的欲望,厉声呵斥:“本侯来找你是为了正事,你一开口便要让本侯陪你喝酒,是把本侯当成了什么人?赶紧的,把那什么明月姑娘的案宗给本侯调出来。” 魏守令心虚的犯着嘀咕:“这,这都城当中谁不知道小侯爷您就好这个啊……” 眼看着投其所好讨好秋溟的念想落空,魏守令赶紧把全家老小都叫了起来,一同招呼这二位本不可能到府上“拜会”的稀客。 魏守令自以为照顾周全的忙活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是把明月姑娘一案的案宗调了出来,道:“侯爷,真不是下官多言,只是这案子实在没有什么可调查之处,您是真不必耗费太多的时间财力在这上面,值不当的。” “值与不值,我等心中自有分寸,就无需魏守令你来提醒了。” 薄昭旭不容置疑地伸出手讨要魏守令手中紧攥着的案宗,旁人的看法,自然左右不了薄昭旭的意志。 那魏守令不情愿地将案宗交到了薄昭旭的手中,悻悻退下,他的举动着实是让秋溟有些纳闷自己究竟是哪处的态度不如薄昭旭“差”,才会让魏守令一点儿都不惧怕自己,仅是顾忌他身后的侯府而已。 很难不酸。 薄昭旭斜了一眼脸色如数十罐佐料被打翻的秋溟,更觉这就是个不知事的少年人,本就不足以称为他的“威胁。” 他并未将秋溟微妙的脸色放在心里,而是专心地垂眸审视手中卷宗,比起时不时侧目瞥过来偷看却只看了一脸糊涂的秋溟,薄昭旭着实是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了。 这卷宗的问题很多。 “南谌,本王那日派你去明月姑娘的父亲处打听,他是如何说的?” 薄昭旭边是询问,边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处处不自在的魏守令的身上。 本着为薄昭旭做事多年的默契,南谌抬高了嗓音:“回王爷,明月姑娘的父亲称其是被方家逼嫁,不堪羞辱,方才寻了短见。” 然这案宗上所写的可是明月姑娘的父亲何等胡搅蛮缠,不仅逼着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的二人被迫离散,甚至想要让明月姑娘重新改嫁,分明就是“卖女儿”,最终让明月姑娘不堪重负,因为不能嫁去方家而殉节,甚至极其讽刺的要为明月姑娘申立贞洁牌坊。 若不是时间、案发地、当事人皆能对得上,薄昭旭甚至会揣测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桩案子。 魏守令心虚的忧虑不已,额头上汗密得跟刚刚泡了热水澡似的,如何擦拭也是止不住,半晌,魏守令怯怯开口:“王爷,这两边各执一词的事,委实是再正常不过,毕竟下官等人也不能听什么便信什么,还是要有自己的见解才是。” 秋溟见他开脱之余还不忘拔高自己,不免觉得有些可笑:“魏守令这意思是,本侯与王爷只有一知半解,不应评判此案?” “下官怎会是这个意思!”魏守令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改口:“下官,下官的意思是为官未必要多么清廉,但行事一定要足够清醒,不能被表象所迷惑,方才能做好百姓的父母官,对得起国君的信任,更是对的起自己这一身的皮!” 秋溟原本不过是想戏耍他一番,奈何他说的酸腐话太过沉闷,惹得秋溟都失去了兴致:“算了算了,你也别说这些了,本侯心中也有数,无需你在此多言。” 他又急躁地歪头去问薄昭旭:“怎么样了,有没有瞧出些什么出来?” 无疾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提醒道:“侯爷别急,若是真瞧出了什么,四王爷一准儿会说的,您这般一催,王爷恐怕反而不知要说什么了。” 尽管无疾不愿承认,但他家这位主子真是一边儿领了上天赐来的天赋,一边儿不咋这份天赋当回事,七岁能胜过都城全部权贵之子,至于十岁……就已经开始带头撕书跑风不去学堂了。若是这会儿放任秋溟露了什么怯,自己又是离不了背锅的“宿命”。 “魏守令说得很好,不为表象所迷惑,才能做好本职。” 薄昭旭将那案宗置于一旁,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说来奇怪,魏县令总觉得神情无波的薄昭旭还没有多么吓人,如今扬起一丝笑意,反倒是让他从头到脚地打了个寒颤,开始觉得自己活头不长了。 “刚好,先父尚在人世之时,本王也曾有幸为其处理朝中案宗,颇有些应对此事的经验。若是本王所言无误,明月姑娘乃是自裁,怎会在魏守令的手上留有卷宗?” 魏守令忽然明白了薄昭旭眼角的锐气打何而来,只怕薄昭旭从一开始就瞧出了端倪,他低声解释道:“这……许是负责此案的衙役出了差错,案宗毕竟已经写好,下官就把它留了下来,以备之后不时所需。” 第二百三十三章黑心 然,魏守令与薄昭旭都清楚他随口编出来搪塞薄昭旭的理由有多离谱,连魏守令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脑子一热就说错了话,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两个耳光,在心里大骂自己是个猪脑子。 “魏守令,你这是把本王当成了傻子?” 薄昭旭竞是戏谑一笑,徒留魏守令像个无地自容的小丑。 他并不介意旁人对他有事相瞒,毕竟人总有不愿被第二个人所知晓的事情,这便是人与人之间所要留有的距离,只是像魏守令这种不但要瞒,甚至还要将其他人当作傻子的,着实是让薄昭旭觉得可笑。 数道无形的利刃逼于魏守令的身后,他也不知自己的膝盖怎就忍不住打了弯儿,噗通一声跪在了薄昭旭的身前:“王爷,下官真的不是有意隐瞒的!” 秋溟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儿直接喷了出来,他压根儿未指望薄昭旭真能问出些什么东西,可魏守令这个不争气的,竟然自己就跪下交代等着从薄昭旭手上讨饶了? 薄昭旭就有那么可怕? 秋溟不信邪的侧目端视,竟觉今日的薄昭旭的确万般不同,甚至还真有了些一国新帝意思。 秋溟所了解的薄昭旭,大抵仍是一个粗略的剪影,正如他自信的认定向夜阑一定能发觉自己的“真心”不输薄昭旭一般,秋溟只当薄昭旭是一个不足挂齿,但还有些可圈可点之处的竞争对手。比如薄昭旭的身手要好上许多,行事作风又比他见过的大多人要利落。 更为要紧的是薄昭旭的身边总是会出现向夜阑,恰恰能中和他周身锐气。 秋溟这才察觉为什么今夜的薄昭旭看起来如此凶戾,饶是他再怎么不愿承认,这都是他难以模仿来的。 以臂当车的螳螂也是要与车轴碰撞之际,才会觉得自己素来自傲的刀镰,不过是如枯叶而已。秋溟的心中掀起了一丝愁意,自己站在薄昭旭所笼罩的阴影之下,似乎真的只是“蚍蜉”而已。 “魏守令,本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耗费在与你计较上。把你藏着的其他案宗呈上来,本侯大可饶你一死。” 秋溟嗓音干涩,连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正在悄然模仿薄昭旭到言行,可摹出了皮相,又缺了几分根骨,仍是左右不像。 魏守令连连应是,连滚带爬地取回了另一份案宗。 后取来的这份案宗与薄昭旭手中那份拼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明月姑娘一案。 此案足要回溯到半年之前,明月姑娘与夫婿方公子闹了纠纷,顶着方家一大家子的指责回了家中,想得是与方公子理清此事。 两边的态度都是十足极端,方家表示明月姑娘太过任性,甚至还喜欢“读书”,简直就是不本分。明月姑娘的父舅更是大发雷霆,只不过不是为了自家女儿受了委屈,而是当时方家给出的礼钱太少,明月姑娘的父亲有所不满。 但这会儿再让方家补钱,方家也是十万个不情愿。 明月姑娘的父舅似乎就等着方家这个反应,二话不说便要为明月姑娘另寻一户人家,明月姑娘当时被其父亲匆匆送去了方家,压根儿没有什么婚书六字,真要论出去,的确是与没结过婚一样。 方家大怒,道是两个孩子早就有了夫妻的本分,这会儿反悔,那又叫做什么道理?两家僵持不休,只好闹到了魏守令这儿来寻个公道。 秋溟从薄昭旭的手中接过案宗,草草看了两眼,顿时拍桌大怒:“魏守令,你就不觉得自己对此案的判决结果十分离谱?” 魏守令拿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搪塞道:“侯爷明鉴,这种家务事,下官除了让他们补齐婚书择日成婚,还能做什么?您想,这两边各执一词,死的是她明月,您就会觉得是因下官的判决并不妥当,可要是死的是那方家的公子呢?若是下官判决二人一拍两散,各不相干,那这方公子的死——岂不是又要怪在了下官的身上?” 秋溟哑然,他到底是被魏守令这样的老油条给绕了进去,其实毫不相干的两件事,硬是被魏守令说出了千丝万缕的关联。 “本王问你,你可记得那明月姑娘的长相?” 薄昭旭问罢魏守令,又忍不住想起了此时不知如何的向夜阑。怕是也只有她在时,能有人与他不动声色的达成默契。 他在心里苦笑两声,若是向夜阑在此,定是能把魏守令呛得哑口无言。 魏守令讪然一笑:“怎会,下官从头至尾都未见过明月姑娘的面儿,从头到尾,下官都是与两家的父亲沟通的。” 见薄昭旭点头,魏守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便被薄昭旭诘问道:“那明月姑娘究竟是想嫁与否,恐怕,魏守令是不知道了。” “这!那明月的想法,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是想不答应,又有什么可说的?” 魏守令一不小心便把心中所想尽数吐露了出来,可他所言也正是此案的关键。 那就是除了薄昭旭便再无人在意的——明月姑娘也是个人。 她的想法也需被人知晓,她的性命也不该被作为随意典当的财物。 无论是明月姑娘的父亲宁愿女儿死在自家,也不愿便宜了自己眼中嘴脸丑恶的方家,还是明月姑娘自己觉得余生无望,彻底在这样的争纷中寒了心,都是吃人的世道所迫。助纣为虐的每个人,手上都攥着一把无形的刀子。 薄昭旭道:“各打五十大板罢。” 说罢,薄昭旭便要起身离开。 那魏守令欣然应了一声是,他甚至以为是自己所言打动了薄昭旭,心中自是万般欣喜,站起身的脚步跟跳舞似的。 薄昭旭却是蓦然回首,声音冰冷:“你七十板。”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秋溟的嘴角一阵抽搐,好不容易在薄昭旭的影响下竖起的三观再度轰然倒塌,再想重建,可就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他自认对薄昭旭的看法的确不是那么全面,但对于薄昭旭十分黑心这一点,秋溟坚信不疑,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看人最为确切的一次。 不过对于魏守令无端呛了自己一茬,秋溟同样是十分记恨:“那七十大板是四王爷赏给你的,本候再赏你八十,不必一次领完,跪那儿谢恩吧。” 魏守令这次是彻底双膝发软地跪在了两人面前,他颤颤巍巍地拜着手指盘算,他这小身子骨,一次至多能挨二十个板子,否则便要丢掉大半条命,这得分几次,才能挨够这疏于职守的板子…… 平了这一事,秋溟顿觉一身轻松,瞧薄昭旭都觉得万般顺眼。 关于薄昭旭“心黑”这件事,他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临下马车,秋溟临时起意要与薄昭旭改善关系:“四王爷,虽说本侯之前与你相处的的确不怎么样,但至少现在,本侯也是把你当作过命的兄弟看待的。” 秋溟直勾勾地盯着薄昭旭这张沉闷的脸,活像是刚刚守了新寡,然,薄昭旭的眼中忽然闪过一缕神光,甚至能瞧出极为明显的笑意。 顺着薄昭旭的视线望去,果然是客栈中的向夜阑在同他招手。 秋溟暗自嘲弄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先羡慕谁才好。 他只知道和薄昭旭还未来得及产生的友情,片刻就碎了个干干净净。 而在客栈里坐着的向夜阑完全不知薄昭旭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像个小孩子的,一路向自己飞扑过来不说,甚至还不肯撒手。 向夜阑推了推紧拥自己的男人,笑着嗔怪道:“怎么了你这是?还怪吓人的……我记着你不是说今天要带南谌去相亲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守夜的侍卫鬼鬼祟祟地遛到南谌身边,低声嘀咕:“王妃方才才醒,恰好天快亮了,就以为自己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咱们也不敢说实话,就继续这般瞒着了。” 南谌闻言有了分寸,上前去同向夜阑“告状”:“王妃,王爷他那是……” 话还未说完,向夜阑便一脸“我都懂”地拍了拍南谌的肩膀,会心一笑:“好好好,你们没去就没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年纪不小了,如果真有合适的人选,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南谌脸色通红:“属下无需成家,只要能一直守在王爷与王妃的身边就好。” 等等…… 南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又被向夜阑给唬了进去?自己何时真的去相亲了?自己首次同向夜阑“告状”有些内敛,怎么被向夜阑看成了不好意思坦白承认自己去相亲的羞腆? 薄昭旭这会儿总算舍得放开了拥着向夜阑的双手,但他仍记着南谌方才要透自己底的大胆想法,所谓主仆没有隔夜仇,都是不存在的。 没有隔夜仇的,只有夫妻而已。 “是本王的疏忽,为南侍卫所挑选的相亲对象,不是那么可靠……” 第二百三十四章微服买菜 薄昭旭自责的叹了口气,顿时让南谌在心中大说不好,自家主子根本不可能是会因此事反思自己的人——除非另有目的! 向夜阑来了兴致:“怎么了怎么了?是这姑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还是南谌他做事太过耿直,被人家姑娘嫌弃了?” “那姑娘……”薄昭旭竟羞腆地咬了咬唇,“想要轻薄本王。” “哦,原来就这……等等,你说,你说什么?是我听错了是吧?” 向夜阑在心中缓缓的打出了一个问号,究竟是谁如此想不开,竟然都敢把心思打在薄昭旭的身上,这不是嫌命长呢! 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不错,王爷真是个知道保护自己的好男孩,所谓,贞洁才是一个男人最好的聘礼,以后王爷只能给我一个人轻薄,知道了吗?” 南谌耳旁一阵嗡鸣,仿佛自己还抓着那把扫帚,有一个丞相府的表小姐在自己面前大鹏展翅。 他怕了。 …… 薄昭旭忽然瞥见了桌上的茶盏不单单有一只,与向夜阑正在使用的茶盏相近处,还有只杯沿沾了些许胭色口脂的茶盏。方才有人来过。 薄昭旭随心挑了个乍眼瞧着还算顺眼的侍卫来问:“刚才有人来过?” 侍卫道:“回王爷,刚才的确是有人来过,是西夏皇宫中的一位答应,封号似乎是宝钗,说是来同王妃讨那株在品花会夺魁的鸢尾,饶是用上白银千两,她也舍得。” 只可惜那株鸢尾已经成了某只胖橘的美餐,而那只采花贼胖橘,如今仍在时不时的“作案”。 向夜阑接过那侍卫的话茬:“我就和她直说,花已经成了猫饲料,她要是喜欢,我可以养几盆给她送过去,但我瞧她也不是多么喜欢鸢尾,也就是喜欢那个夺冠的名头,拿不到夺冠的那盆,也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好打发的很。” “你真是个傻丫头,她来你便见她?你……你差点还爽了本侯的约呢!” 秋溟忽然大发脾气,着实是将向夜阑吓了一跳:“怎,怎么了?我什么时候爽侯爷的约了?你这话把我说糊涂了。” 薄昭旭面色阴冷的冷笑一声:“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你那盆鸢尾已死,背后怕是还有一个操刀鬼。” 他为向夜阑解释之余,南谌正负责捂上南谌的嘴,在人耳旁低声提醒:“昨夜的事,还请侯爷全当没发生过。” 秋溟虽是诧异,但也未对问,只忍不住催促:“来不及跟你这丫头解释这么多了,这客栈不住也好,你们收拾收拾东西,随本侯去侯府,免得老东西真把手伸到这来。” 薄昭旭答应下来,秋溟却是匆匆转身离开,只留下无疾代为传话:“侯爷要去宫里听听风声,王爷就带着王妃先随属下去侯府安身吧。” “也好。” 二人随即动身前往秋溟家中,至了巷口,向夜阑与薄昭旭先一步走下马车。 这巷子偏窄,马车虽能进,但又极其麻烦,不如让车夫走后巷赶至侯府后门,他们从前巷走入侯府的正门。 未走几步远,向夜阑便与一个手提一篮子鸡蛋的素衣老农撞上了肩膀。 老农一不小心,篮子里的鸡蛋还撞出去了两颗。 薄昭旭未多想,十分直接地递出去两枚银锭:“赔给您的。” 老农十分错愕地摆摆手,笑着将那银两推了回去:“不用,不用!” “您不用客气!实在是手边没有零钱,但我毕竟撞坏了东西,还是要赔的……”向夜阑与老农彼此推拒时,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收红包时的景象。 那竞争,着实是比这个还要激烈数倍。 “真不用!这鸡蛋也没几个钱,你又不是有意的,我若收了你的钱,那怎么像话?拿回去吧,拿回去吧!” 这老农的腕力还不小,向夜阑自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便趁着人不注意,将这两枚银锭塞到了老农的荷包里。 向夜阑这才发现眼前的老农诗虽然一身朴素,但也是干干净净,连个补丁都找不到,更别说腰间这庥着金线的荷包,违和感十足。 身后忽得传来一阵马蹄疾驰之声,秋溟在三人身侧拉住缰绳,不由诧异:“爹,你怎么又自己出去采买的东西了?家里的下人呢?” 向夜阑曾拿过两枚银锭的手微微颤抖,秋溟这一家子究竟都是何方神圣,怎么个个都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癖好。 她顿感欲哭无泪:“老侯爷……您听我解释,我绝对没有拿钱侮辱您的意思!实在是误会!” 秋老侯爷打量了一脸心虚的向夜阑两眼,顿时抚掌大笑:“无妨无妨,又不是什么大事,瞧把你吓的,就没想过,我若是农户,还能住这儿附近?” 向夜阑讪然笑笑,她哪知道秋老侯爷喜欢微服买菜。 是夜,秋溟将海悦楼中无所事事的棠筠一并请来了侯府小坐。 如此回了自家的宅院,秋溟更是将举止不羁的本性贯彻到了极致,这会儿甚至直接翘起了腿,好不张狂:“棠筠姑娘,你提出的三个条件本候可都已经为你解决了,怎么说,你也该为本候拿出些诚意了吧?事关三年前的那桩悬案,你究竟知道多少?” 向夜阑道:“所以到底你们谁来和我说说,你们口中三年前的悬案,究竟是什么案子?” “三年前的西夏国动荡万分,能拎出来一提的大案足有十来件,这便要看棠筠姑娘所说的是哪一桩了。” 薄昭旭垂眸正色,“如今尚未破获的,应当也只余下两桩了。” 秋溟点头默认,三年前的西夏国曾有一场动荡,彼时的西夏国君已值暮年,纵是再强健的姿容,也被岁月与重任折磨的不成人样,年衰的西夏国君隔三差五便要闹些小病,终是不敌重负,得了一场大病。 西夏国君病倒以后,有朝中丞相代掌朝政,但这丞相也是个腹无文墨的花瓶而已,不仅朝事被他治理的一团糟,西夏国的治安也乱作了一团。 就是在这一年,西夏国滋生了数百起凶案,更是闹出了十余桩连环悬案。 在这样的巨震之下,几乎无人不悲呼西夏将亡矣,西夏国君时日不多矣,可西夏国君竟真从这场大病中挺了过来,一举破获了数起凶案,只留下毫无线索的两桩悬案,时不时把西夏国闹得人心惶惶。 “谈不了多了解,当事人而已。” 棠筠有如自嘲一般苦笑两声,眼中闪过一许伤感。 她心平气和地:“如侯爷所言,尚未破获的悬案还有两桩,其中一桩是华国商人窦亦云家中的灭门惨案,另一桩便是当年,有上百名女子下落不明,上至四十岁夫人,下至未及笄的小姑娘,甚至连秦太尉家中的独女,都未能幸免,这桩案子要上溯至很久之前,只不过三年前格外猖獗,被衙役察觉是同一伙人所为而已。” 秋溟忍不住为其纠正:“你说的都不错,只是后面那一桩案子里并非只有女子失踪,还有男女小童。” “将这两桩案子并在一起的,难道不是负责此案的衙役吗?”棠筠深感可笑的冷嗤一声,“这两桩案子,根本就不是同一伙人所为,我只知前两者,至于究竟是谁绑走了那些孩子,我也不清楚。” 前两者? 向夜阑猛地从棠筠的话中听了出来,这两桩尚未破获的悬案,与棠筠都有关联! “那起灭门案,棠筠姑娘……”她欲言又止,“也是当事人?” 向夜阑的心揪了揪,自己这怎么好像有意去揭棠筠的伤疤似的,好像还有些不太厚道之处? “不然呢?除了当事人,我不就只能做真凶了吗?” 棠筠着实平静的可怕,像极了在转述旁人的经历,又有些像是在读话本上的某个故事,唯独不像在说与她有关的事。 向夜阑仍是困惑:“可……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棠筠姑娘应当很久以前就来了海悦楼,怎会?” “是啊,谁让我这命就这么惨呢?” 棠筠的笑意冷得可怕,像是深冬的池面,寒冰之下不知藏了多少不能窥见的阴郁。 “我在鸨母那儿住了好些年月,从未想过还能找见自己的舅父一家人,哪知回去之后,舅父家中便处了事,好长一段年月里,人人奉我是煞星,方了自己的亲生爹娘不说,还咒死了自己的舅父一家子。” 向夜阑一度伸出了手想要拍拍棠筠的肩膀,可话到嘴边,胳膊也顺着说不出的话收了回去。 她柔声道:“你不是煞星。” “我当然不是了!”棠筠强打精神,“不过这件事,我眉目尚少,你们不妨还是先解决后一桩案子,为我腾出些时间来,好好回想那日的细节。” “想那么多做什么,时隔三年,还有什么可回想的?官府的衙役可不是吃白饭的,案子自有他们给你查,你还是好好想想后一桩案子,你都有什么线索?” 秋溟卖力的想要转移话题的模样着实蹩脚,可还是将棠筠逗了笑:“知道了,唔,都城中有人失踪,应当会有附上画像的寻人告示吧?侯爷只管找来些,总有那么一两个我记得被卖到了哪儿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激将法 能布出寻人告示的,本就不会是什么寻常人家,能收集到七十来张寻人告示,便说明丢失女子的亲族,有不少是在都城中有影响的人物,此案能在都城中拥有这般的影响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没准儿还有许多家世贫寒的女子牵连其中,只是碍于家境,无法报官寻人。 向夜阑与棠筠一同摸索到后半夜,才终于找到了三张棠筠眼熟的面孔,她十分笃定:“陈家镇!我记得很清楚,那些人牙子说要把她们三个卖到陈家镇去,原本应当有我一个,但我运气好,遇见了王大哥,才有机会逃过一劫。” “侯爷的运气,颇有些意思。” 薄昭旭打量着三张寻人告示,食指意味深长地在其中一张告示的边角处叩了叩。这张告示上,女子的名姓为“许花颜”。 向夜阑依稀能看出这姑娘的告示与其他告示有些不同,其他告示多是寥寥画上几笔的灵魂画作,想依画识人多少有些难度,但这张就不同了,哪怕是送去参加画展,恐怕都没有任何的问题,而且还着了彩,画得十分细致,简直像是本人走进了话中。 秋溟更是眼前一亮,目光如炬地盯着画像去瞧:“这,这是许太傅家中那位走失的独女啊!棠筠姑娘,你若借此成心戏耍本候,本候也是有脾气的。” 棠筠不屑地抖抖手,白他一眼:“信与不信全看你们,反正你已经帮过了我的忙,就算你信,我也不亏不是?” 她说的好有道理,向夜阑竟无法反驳。 为了抢救自己的颜面,秋溟佯作淡然:“你以为本候听不出你在用激将法?只可惜你这招,对本候无用。” 向夜阑以关爱智障的目光盯了秋溟良久,说好的激将法对他没用呢?一大早就拖着所有人杀来陈家镇的又是谁? 这不是被刺激的明明白白? 无疾打了个哈欠,道:“侯爷,属下方才去打听了一番,这陈家镇还不小,咱们这是从何找起?” “侯爷大可去找当地守令。”薄昭旭随口答道,“若只查来历不明的外籍人口,应当很快。” 秋溟却是嘴硬:“本候自然知晓,此事交给本候一人便可,四王爷先带着她寻处休息,四处逛逛吧。” 陈家镇姑且还能称为“镇”,能休息落脚的地方不少,只是简陋了一点儿。 薄昭旭将安置客栈的时交托给了南谌,自己则带着向夜阑在镇上走动。 最让向夜阑感到奇怪的便是镇上立了许多道形状怪异的石碑,还有些告示牌,贴着一张被风吹打到皱黄的纸,写着什么“不以女为累”、“我溺一女而丧人一妇”,大意是劝告镇上百姓不要溺女。 不过是看了寥寥几行字,向夜阑便浑身不适地打了个寒颤,这镇子该是溺了多少女婴,才逼得官府处处劝诫。 “冷么?”薄昭旭望了一眼天色,“西夏夜里天寒,你若觉得冷,我们就先回客栈休息,明日再议别的事。” 向夜阑摇摇头:“不冷,再走走就好。” 话是如此,这陈家镇切实是只有巴掌大,拢共就只有这么一条街,没几步就走到了尽头,再走下去便是窥不见进头的荒山野林了。 向夜阑只好和薄昭旭一起原路折返,她也恰好有了机会停留在客栈之外,仔细端视客栈外竖立的石碑。 石碑上的内容大致与告示牌上相似,是劝诫陈家镇的百姓不要溺女,不过这石碑要更为清晰的写着向氏妇人为陈家镇所做过的善事。 这向氏妇人的年纪不大,来到陈家镇也不过是途径于此,但在她小住于镇上的数月里,她十分注重于宣扬戒溺女的思想,不仅出资助家境贫寒的年轻人成亲,甚至自掏腰包自助那些生了女儿的穷困家庭,让他们知晓生女儿也并非是负担。 因被这位向氏妇人所打动,陈家镇的溺女恶习的确有所改善。 向夜阑轻抚石碑,兀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电流,是她心中难以自抑的欣愉——这石碑上写了向氏妇人的名字。 正是“原主”的母亲。 她曾花了一段时间去疏理自己与所为“原主”的关系,尽管仍要琢磨,但其间关联定是不小的。 “这是我娘。”向夜阑顿了顿,“这还是我第一次知晓她的为人,如此想,这一程还挺值当的。” 薄昭旭沉视着刻于石碑上的“丈母娘”,悄悄将派人修缮陈家镇的所有石碑一事安排上了行程。 …… 晚饭时分,秋溟骂骂咧咧地赶了回来:“这陈家镇的守令怕不是个傻子,非咬死了陈家镇没有外来人口,让本候打哪儿查起?要不是本候从一开始自报家门,差点就被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赶了出去!” 无疾忧心地为秋溟顺了顺气,道:“侯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朝廷对下面这些小官有多属于管理,若因这档子事气坏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当啊……正好这会儿天也黑了,要不属下去替您给他打一顿?” 向夜阑被嘴里的热汤呛了一嘴,是不是秋溟身边儿的人都多多少少沾了点儿哪里不靠谱? 薄昭旭为正在咳嗽的向夜阑拍了拍后背,侧身瞥目看过去:“依你的身手,他怕是挨不过今夜。” 秋溟冷哼一声,下意识地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肚子咕噜两声。 “今晚吃什么?” 他还以为桌上摆了多少的东西,才会有如此诱人的香气,可仔细一看,薄昭旭与向夜阑的身前不过摆了两碗馄饨而已。 结果秋溟还是没忍住悄悄吞了吞口水,老实落了座。 这客栈只有几间房,从头至尾也只有客栈老板一人到处忙活,为秋溟上菜时,他忍不住插了句话:“镇子上的外来人可不少,你们奔什么来的?若是也想买姑娘,最好还是换个别的地方……” 客栈老板审视地将向夜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道:“卖尚且好说,只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想卖那顶好看的,未必划得来——他们也没这个钱。” 薄昭旭当即就变了脸色,自己宠在身边的小作精,竟然就成了他们口中用来交易的“财物”? “这是内人。” 他将一脸不知所措地向夜阑揽到了怀中,警告客栈老板不要再以那般令人不适的眼光看着向夜阑。 望着客栈老板尴尬窘迫的脸色,向夜阑另寻话题:“老板,在此买卖女子的人很多吗?” “何止是多,简直就是常态!” 客栈老板阴阳怪气的笑道:“镇上的丫头本来就少,一个个的又要把丫头给溺死,能不买别的地方的吗?起初还是在邻镇上买些人家养不起的丫头,时间长了,便有外地人来镇上卖女儿来,可究竟是不是他女儿,谁又知道了?不过这价可是真高,哪怕稍微差一点的,都得七十多两银呢!” 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着实是把向夜阑恼得说不出话来。 难怪当地守令不肯让秋溟查阅陈家镇究竟有多少外来人口,一是许多姑娘来路不明,二是真要深究,陈家镇得有大半的女子都是外来人士。 就是查,也得有迹可循才能查,一点儿线索都没有,难不成要在陈家镇搞上一次人口普查? 向夜阑心烦地揉了揉额角,这才是真正的“任重而道远”。 “那你夫人呢?也是买来的?”秋溟冷不丁的问道。 客栈老板跟踩了地雷似的,吓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我哪敢啊,这可是要遭报应的!这事儿。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干,要不我怎么好意思瞧不起那些镇上的男人!” 向夜阑顿时觉得这客栈老板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不过……”客栈老板欲言又止,“你们该不会把我抓起来吧?我一听你们这个意思,就是朝廷派来抓人的!” 向夜阑竟还十分认真的反思起了自己的装束——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 可她仔细一看身旁的两个男人,一个自称“本王”,另一个自称“本候”,除非这客栈老板是个身残志坚的残障人士,否则还能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再有下次,自己高低要好好教育一下薄昭旭,出门在外不要这么招摇! “你说的都对,我们不是来抓人的,就是碰巧路过这儿,好奇想打听打听而已!”向夜阑开始发挥自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领,“毕竟这种事情,别的地方也不多见,难免好奇嘛。” 客栈老板竟还真信了向夜阑的说辞,无端来了兴致:“这倒是,寻常地方那聘礼也不过才十两二十两的银子而已,哪像这儿……光是曹老板一家就娶了得有七八口子,咱们想羡慕还羡慕不来呢!不过我记着曹老板他四五年前买了个貌如天仙的妾侍,自此再未纳过新的!” 秋溟将太傅独女许花颜的寻人告示拍在了桌上,厉声诘问:“是不是这个?” 客栈老板认真的瞄了两眼,连连点头称是,可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反应了过来眼前的可是一章盖有朝廷公戳的寻人告示——那这不还是来抓人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沾点毛病 想到这些,他是半个字也不敢说了。 向夜阑含泪无语凝噎地扶额,真是只要带错了队友,每天都能感受到心肌梗塞的感觉…… 哪想秋溟是存心要做这个恶人,他佯作凶戾地将佩刀拍在桌上,登时就有数位人高马大的西夏侍卫堵在了客栈老板的身后,硬是连一点儿光都不漏。 “说与不说,全看你自己,不过本侯的脾气不怎么好,又沾点儿疯病,最喜欢从你这种嘴硬的人嘴里撬出些东西来,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叫——严刑逼供?” 好家伙,连向夜阑都在薄昭旭的身侧打了个哆嗦。 秋溟还一个劲儿地揶揄薄昭旭:“四殿下,都上了本侯的贼船,您还想安然下去?咱们便一条路走到黑,从这客栈掌柜里问出些东西来,早点解决了这桩琐碎事,你我也都轻松不是?谁不知道您这目光跟刀子似的,都快要能杀人了。” 向夜阑悄悄地点头认同着秋溟的最后一句话,甚至还在心中嘀咕着薄昭旭的腰也不是腰,是夺命的弯刀…… 她赶忙在心里啐了一口,思想又跑偏了。 薄昭旭确是不怎么在意秋溟威胁人“进程”地抿了口茶,甚是淡然:“本王的视线若能杀人,侯爷就活不到这个时候了。” 然,他话音未落,那客栈老板便已经双膝发软的开始坦白自己所知的一切了:“大人们,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别的了!小的就知道曹老板纳的那位贵妾的确就是这张画像上的姑娘,那姑娘也的确是他从外面卖回来的,好像还花了好几百两呢!别的,别的,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哇!” 秋溟“本分”地收回了刀,佯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南谌则依向夜阑的指示,将双膝发软的客栈老板扶了起来:“侯爷是不会因此事就对你严刑逼供的,放心就是。” “但你们王爷——”秋溟戏谑的侧目说笑,“就不好说了吧?” 那客栈老板好不容易直起来的双膝,这次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着实是被戏弄的不轻。 向夜阑对着秋溟的头就是一掌轻拍下去,“又知道欺负人了是吧!人老板好心告诉你线索,你还戏弄人家?” 秋溟不仅没太当回事,甚至还把这股黑恶势力的风气直接刮到了那位曹老板的家中,甚至更加得寸进尺。 …… 在薄昭旭的眼中,这曹老板就算不上是什么富商了,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小有资产的土财主。 不知是因艳羡,还是这曹老板真的做了什么恶事,薄昭旭带着向夜阑迟一步赶来曹家时,几乎听了一路有关曹老板的恶名。 他为向夜阑掀开了贝壳所串成的门帘,眼看秋溟把曹老板这个地方土绅逼迫的跪在了他身前,连连反省自己的罪名。 只不过这罪名让向夜阑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什么小时候砸过哪家的纸窗,就是前两天不小心踩坏了谁家的菜…… 曹老板宛如大限将至,正在佛前忏悔这一生犯过多少鸡毛蒜皮的小罪,只不过他眼前坐着的不是佛,而是秋溟这个不打算让他好过的活阎罗。 “你就是曹达海?” 薄昭旭差点儿以为秋溟身前扎了个肉球,这曹老板所长得未免太过敦实,背影简直像个发面儿馒头,连耳朵都瞧不见。 “是是是!小人就是曹达海!” 曹老板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头扭了回来,急得是脸红脖子粗。 薄昭旭道:“曹老板也别在这儿跪着了,先起来罢。去将你家中的几位妻妾一并带来此事,本王有案要调查。” 曹老板连连应着好,却又十分为难:“您们说什么就是是什么!只是,只是……能不能到院子里去?屋里太小,小的害怕站不下,碍你们的事啊。” 向夜阑气得哭笑不得:“曹老板,你这屋子也不小了,有什么站不下的?” 曹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坚持着要到院子里去,无奈,向夜阑只好去院子里瞧这出热闹。 不多时后,曹老板带着乌泱泱的姑娘们重回院子,整齐地跪在了三人的身前,好是谦卑:“都在这儿了,您点点?” 向夜阑去数了数身前到底跪了多少姑娘,数到二十三,也不过才刚刚数了一半而已…… 向夜阑气恼地抖抖袖子,索性放弃了去数眼前究竟跪了多少的姑娘:“曹老板,我们是让你把妻妾带来,没让你把家里所有的姑娘都带过来,你要做什么?” 曹老板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头顶:“这,这您就不知道了,小人的确只带过来了妻妾,没带别的。” 跪在他身旁的女人羞愤得眼圈通红,她保养的不错,但仍能看得出,她比身后的其她姑娘多了几分老态,似有烟容。女人埋怨地推了曹老板一把,哭哭啼啼的:“全怪你!要不是你色心不改,总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哪会有这样的祸事……” 曹老板不客气地打开她的手,当即放声训斥,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女人身上:“我用的可是我曹家的财产,轮得到你这个妇人指指点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养了几个小白脸?这有外人在,你少给我丢人现眼!” “好你个曹达海,你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自己作着要死不够,还要拖着全家一起下水!” 女人哀怨地拍地叫苦,未顺曹老板想让她不吭声的意。 曹老板口口声声说着有外人在,自己竟不顾颜面地扯住了女人的头发,美名其曰为“整治家风”,女人以为此时是大祸临头,也不再惯着曹老板的性子,掐住了曹老板肥油横流的胳膊肘,听曹老板发出如宰猪般的嚎叫。 眼看着曹家两口子打了起来,南谌赶忙带人架住曹家二人的胳膊,将其分开。 “这下怎么办?一个一个找?” 身为脸盲的向夜阑看着身前宛如连连看一般的小半百位姑娘,脑海里简直是喧起了一阵嗡嗡的杂音。 真是作孽啊。 秋溟道:“何不直接问?难不成被人拐来几年,连自己的名姓都要忘了不成?” “王爷的办法恐怕没用。”薄昭旭开口,“若有用,哪还需侯爷开口询问,她自己便要出来诉冤了。” 向夜阑陡然懂了薄昭旭所言何意,那许花颜可是太傅家中的独女,自小便是老太傅手中的掌上明珠,怎可能轻易的顺服那些拐子? 只怕她被转卖到曹老板手上之前,受过不少的折磨,足以让她知晓什么叫做“听话”,不敢在这时贸然开口。 曹妻差点从侍卫的手下挣脱,放声大喊:“你们别浪费那个力气了,没有用的!他就不是人,好多小姑娘来时闹得凶,都被他给毒哑了,你就瞧那几个小姑娘,长得好好的,人却跟傻了一样,都是他干得好事!” 任谁也没料到曹妻会在此时突然大抖曹老板的底,正怀疑其中真假,曹老板就用气急败坏的反应证明了曹妻所言非虚:“贱女人,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一会就打断你的腿?” 曹妻冷眼相对:“怕你?你以为你就能逃得掉吗?做了这么多恶事,你可是一定会遭报应的!” “那你呢?” 向夜阑声如霜冷,目光一凝:“你说他罪孽深重,那你都做了些什么?是眼睁睁的看着,还是干脆助他一臂之力?” 曹老板哂笑两声,一口啐在了曹妻的衣袖:“你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好东西了?别忘了,药是你下的,人是你为我买的,真是要死,咱们也得死一块啊!” …… 向夜阑扪心自问,自己与薄昭旭二人今日来此,纯粹是为了顺藤摸瓜,找出关于那些人牙子的线索。 可这还没说什么,曹家两口子就已经开始互相拉着对方共沉沦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二人太给面子了,还是该说他们太过配合。 只是这二人嘴太松着实是真的,薄昭旭极其“专业”的严刑还未来得及用上,单单是抬出了一两样,就把曹家两口子吓褪了一层皮,不仅将那负责交易的人牙子是谁抖了出来,甚至还提供了不止一份的“交易记录”,从交易地点到姑娘家世、长相、价格,列的是明明白白。 这事儿根本就不难查,麻烦就麻烦在了线索全无,但凡能抓到一样线索,此案就能轻松破获了。 薄昭旭与向夜阑本着考虑自己的“良心”,更是考虑着秋溟咬牙全部撒手的十成胡人城池,只陪秋溟做了些小事,便把破获这桩大案的功劳全部推给了秋溟。 为在西夏国发展自己的《逸闻》,向夜阑终于是重抄旧业,秋溟破获此案的消息还未传回都城,先一步与薄昭旭返回西夏都城的向夜阑就已经写好了专门刊载秋溟大功的《逸闻》,供西夏人传阅。 水花还未掀起多少呢,秋溟家侯府的门槛就快要被人给踏破了。 向夜阑扶额感慨:“看来我当时没溜回向府是对的,否则我真能被老夫人供起来,坐那儿看她应付京中来的宾客。” 第二百三十七章遗愿清单 薄昭旭一转眸,微微笑道:“只怕老夫人无暇顾及于你,要忙着清点收来的礼品。” 所言太过于真实,向夜阑无法反驳。 在侯府中掀起最大水花的,应当还是西夏国君分发下来的赏赐,秋溟一家在西夏也算是数朝老臣,早就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除了金银玉石,西夏国君还真给不出什么旁的东西,聊表心意罢了。 秋溟在都城百姓的簇拥之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溜出人群以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从自家后墙翻回院里。 可他忘了如今的侯府后院住着薄昭旭与向夜阑两人,他两脚还未沾地,便有数十把闪烁着弧光的银弓瞄准了他的头。 秋溟直接坐在了墙边不肯跳下来:“四王爷是不是弄错了,这可是本侯的家,您在这给本侯设埋伏呢?” 好家伙,但凡天色再黑一点儿,但凡那些华国侍卫因为各种原因看不见他的脸,他可就要变得跟豪猪一样了! 薄昭旭摆手示意一旁的侍卫放下银弓,道:“本王喜欢清静。” “侯爷,您放着自家大门不进,好好的翻什么墙啊?” 向夜阑着实不解秋溟是如何想得,别说是三更半夜,就是大白天的翻进来个人,也是足够吓人的了! 秋溟翻了个白眼,甚是无奈:“你们是以为本侯很喜欢像做了贼一样的翻墙回家?还不是门外围了太多人要约本侯出去喝酒,本侯逃还来不及呢!等着,本侯可还有事要和你们说呢。” 秋溟从墙沿上一跃而下,几步跳到了向夜阑的身边。 刚想借着秋风的便利戏弄向夜阑,便被她身旁的男人推开了脸,“侯爷这一身血腥味,她不喜欢。” 他薄昭旭就更特殊了,他连同秋溟这人一起不喜欢。 秋溟自诩不屑与薄昭旭拌嘴,完全不知自己眉峰蹙成了十八弯,恨不得再与薄昭旭较个高下。 他从袖中抽出一纸御诏令,道:“本侯打算熬过秋猎,便对老东西动手。” “你拿着的这是什么东西?” 向夜阑瞧那东西与老皇帝的圣旨差不多,只是做工更加精致,用了一排金雕银杏作为点缀。 简直是从头到脚都透着钱味啊。 “御诏令。”秋溟十分不屑地将此物掷到了薄昭旭手中,“老东西就喜欢秋猎这一口,择了个日子去东陵围猎,真难为他这把老骨头,竟想着这些折腾人的事,如何?你们是打算同本侯一同前去瞧个热闹,还是留在侯府享几日清闲?” 秋溟接着说:“老东西是想见见你们两个的,毕竟他再怎么不是东西,也的确与你父皇有些交情,很看重你这个小辈。但你们也无需有什么非去不可的担子,他没几日的活头,威胁不到你们的身上,家父也一向不掺和围猎的事,你们在侯府待着,也有理由可用。” 他着实顾虑的周全,平日不正经归不正经,办起事来靠得住。 “去也无妨,本王对贪图安逸没什么兴致。”薄昭旭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笑非笑,“刚好能试试老国君的身手,本王也好有些准备,免得到时失手。” 秋溟:“这主意倒是不错,你们觉得妥当便好,毕竟本侯可没什么兴致去逼迫你们去陪老东西完成临终遗愿。” 向夜阑不止一次觉得秋溟这厮有点说相声的潜质,只可惜这会儿还没相声这东西,真真是屈才了。 秋猎的日子而后才被西夏国君定下,临行之前,侯府还要小举一场宴席,算是为秋溟庆功,做做表象。 向夜阑因前几日与侯夫人谈得尚还不错,又没什么其他的事要做,便与侯夫人一起在府门处相迎来往宾客。 丞相府一家子从正门走入时,向夜阑觉出身旁南谌的脸色似乎变了变。 说不上是嫌恶,但好像结过什么梁子。 “你怎么了这是?难不成那位丞相府的表小姐,就是你之前的相亲对象?”向夜阑说笑地用胳膊肘撞了撞南谌。 这件事从头到尾,从事情本身到事情细节,就没有一个地方是真的,南谌纵然是想交代,也不知道该打哪交代。 南谌的神色极为阴沉,几乎是一字字阐述:“那位丞相府的表小姐,就是当初想要,想要轻薄王爷的那位……” 闻言,向夜阑顿时就是一激灵。 她好像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左脚踩电门,右脚踩地雷的感受。 好一个冤家路窄啊! 向夜阑当即就想撸起袖子去与她讲讲道理,可转念一想,这不是砸了侯府的名声?只好暂且搁置。 迎过了大半宾客,向夜阑便与侯夫人一同回了侯府中庭,只留些府中家仆在府门处候着迟来的宾客。 薄昭旭今日不知怎地,竟愿与秋溟同坐一庭,甚至没有掐起来。向夜阑就近一听,才发现这池中的小庭是“受害者联合会”。 秋溟斜瞥那丞相府表小姐一眼,愠怒不已:“这崔丞相家里的表小姐也不知是何处不正常,偏喜欢特立独行那一出,不光是四王爷与本侯,朝中不少新秀,都被这脑袋不清楚的丫头戏耍过。” 嚯,向夜阑在心里感慨一声——原来这还是个惯犯! 向夜阑大摇大摆地跳上石阶,将席间分发的珍贵莲子置于桌上分给二人,笑道:“我觉得,我好像也挺特立独行的。” “你不同。”薄昭旭将向夜阑的手腕捏在手中,“性情如何,从来都不是错,可凡事逾越过了礼貌,便只会让人心生嫌恶,她那只能算做粗俗无礼,用性情直率作为借口而已,着实可笑。” 向夜阑面不改色:“王爷,你这是双标。” 她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薄昭旭的底线边反复横跳的。 薄昭旭深感头疼地揉揉额角,如撒娇一般嗔怪向夜阑:“所以,本王才会如此不喜欢小孩子。” “什么?” “小孩子太麻烦,照顾你一个就足够了。” 向夜阑忽然从错愕中回过些味儿来,除了自己,薄昭旭还真未纵容过任何人…… 自己之所以从未触及薄昭旭的底线,是因为薄昭旭从未在自己的身上设过限。 至于旁人,就另当别论了。 而目睹全程的秋溟还在盘算,自己究竟是输在了没有薄昭旭会撒娇,还是——输在了没有薄昭旭会撒娇? 向夜阑笑着剥了颗莲子喂给薄昭旭,闲来望向对岸不远处吃席的宾客,似乎更加理解这二人坐在此处的原因了。 不仅清静,还能将对面的动向尽收眼中。 向夜阑瞧着对面似乎举办起了什么活动,好奇地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他们在玩什么?” 秋溟抢着答复:“是诗会。这崔家的表小姐瞧着不太正常,竟还真有些才学,还能临场做诗——莫不真是个诗疯子?” 向夜阑皱皱眉,难不成这位丞相府的表小姐真是因作诗而疯魔,变得狂浪不羁了一点儿? 可她单单瞧这位丞相府表小姐的口型,还以为她是在说什么闲话。就算是作诗的天才,也不至于作起诗来如此轻松把? 向夜阑又剥了一颗莲子给自己:“她作的什么诗?说来听听。”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薄昭旭的脸色与向夜阑近似,同是怀疑之色:“本王听她方才所作,还是一首与此风格完全不同的诗,一人能擅长如此多样诗风,着实稀罕。这世间遭人埋没的文人太多,总有几首诗不经传,落在他人手上。” 向夜阑觉得薄昭旭言之有理,可这表小姐分明就是在薅羊毛啊! 写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首诗的,哪是惨遭埋没,压根就是还没在这个时代出生! 秋溟:“她方才还作了个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什么误入藕花深处,连着几首,哪个都不挨着。” 朝代都不同,能挨着才是奇了怪。 秋溟忽然脸色大变,惊愕道:“完了!我娘又想给本侯攀亲事了!这,这别人能入她眼也就算了,这崔表小姐,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让本侯直接疯掉不成?” 着实是何时都缺不了催婚的父母,仿佛自家孩子只要今年没有结婚,那就一准是要孤独终老,晚年凄惨。 薄昭旭幽深的凤眸一眯,嘴角扬起戏谑之意:“本王记得令慈偏爱才女,崔表小姐才识过人,难免令慈意中。” 他对于秋溟能过得不好这事,格外有兴致,若不是此事太丧良心,易遭天谴,薄昭旭没准儿还要上岸去撮合撮合。 秋溟难得认同薄昭旭所言,困扰的头疼不已:“她确是如此,一见着有些才识的姑娘,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就想着让她们拴的住本侯,少在外干那些吃风的事。” 向夜阑观望良久,同秋溟招了招手:“侯爷,我这儿有个法子,能让你逃离和崔表小姐成婚的苦海,你有没有兴趣?” “你看本侯会对你说个不字吗?” 秋溟看似镇静的冷嗤一声,实则万般希望向夜阑“不吝赐教”。 第二百三十八章早晚挨雷劈 “那就好说,我这个办法好不好用,全要看你信不信,你若是信,就把无疾他们借给我用用,趁着今日,咱们马上摆平这一茬。” 向夜阑笑意狡黠,慵懒招手将秋溟认定的工具人无疾唤到身前。 她对丞相府表小姐的虚荣心不甚在乎,若真不是她作出来的诗,早晚会有人看出来些蛛丝马迹,将其置于无地自容的地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 但丞相府这位表小姐毕竟是冒犯了薄昭旭,与自己结下了一株梁子,自己也就没法像个没事人似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向夜阑命无疾带着同僚去搜罗那些放置到昏黄的陈旧书本,又寻得了干涸的陈年旧墨置于桌上。 时间紧迫,无疾等人搜罗来的书本大多是只撰写了几页,或是空置了小半白页,恰好附和向夜阑的要求。 她蘸了蘸沉墨,将丞相府表小姐抄袭过的诗人的另几本名著抄于本上,待墨干后,又稍稍刷了些水上去。 “扇吧。” 无疾不解:“扇什么?” 向夜阑指了指几乎桌上的几本书,可谓是理直气壮。 这几本书本就有些发黄卷边,向夜阑竟还洒了些水上去,当真还能看?无疾虽不解,但还是依向夜阑的安排照做,叫上同僚用蒲扇将几本书吹干。 这还未完,向夜阑在薄昭旭的侍卫里挑了个生面孔,令其将这几本书转交到府外家仆手中,自己则溜回了小桥边剥莲子看戏。 侯府家仆今日没什么别的差事,收了东西,便小跑递到了侯夫人的身侧。 “这是何物?” 侯夫人将其置于一旁,不敢轻举妄动,依她来看,这几本书实在太过怪异,又赶上了这样的日子,说不准就是哪位政敌送来的“暗器”。 侯府家仆转述:“回夫人,这几本书是一个穿着挺残破的公子送来的,他说家中从商,在各地游走时结识了一些落魄书生,自行撰写了这几本书文,本想着带几位前往都城寻些机遇,结果回来的时候赶上了海难,无一幸免,只抢救回了几份原稿,想交给侯夫人代为批阅,也算告慰几位朋友的在天之灵……” 侯夫人听了这故事,当即便是一阵心酸。 她对于读书人的偏爱,不仅止于女子,而是照顾所有的读书人,偏就是才华最能打动侯夫人的心思。 听了这般动人的故事,侯夫人当即便开始翻阅当中一本诗集,好巧不巧,她还没翻几页便瞧见了丞相府表小姐所作的那首诗。 她抬眸:“崔小姐,你方才所作的诗,可是亲自所作,无人相助?那诗究竟是你今日所作,还是以往的诗作?” 侯夫人曾当着众人之面赞赏丞相府表小姐的才学,若这诗不是她作的,那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丞相府表小姐连想都未想:“回侯夫人,刚才的诗是民女即兴所作,没有任何人在旁相助的!” 她不知,若是说这诗是从前所作,侯夫人或许还会以为从中有什么误会,没准儿还是丞相府表小姐受了委屈,被人剽窃了诗文。 可丞相府表小姐满脑子都是答复“即兴所作”会衬得自己更为出色,能够吸引所有人的侧目。 侯夫人端视着书上的诗文,不由叹了一口气。 不仅应当比丞相府表小姐的诗要早上一段时日,甚至还补全了丞相府表小姐因缺失而韵脚别扭的两句。 侯夫人仍是担心有何误会,未免是有些心软:“不错,崔小姐,我很喜欢你方才那首诗,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势,当今也无几人作得。不知崔小姐可否再即兴作上一首,再让我一睹风采?” “这有何难?” 才听了几句夸,丞相府表小姐的尾巴就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好生得意:“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家乡。侯夫人,这是民女因感怀家乡而萌生灵感所作的诗,许是有些简单上不得台面,但胜在了民女的感伤思念之情。” 向夜阑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意,这丞相府的表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 抄完还要回踩一脚,说人家的诗上不得台面不说,竟然还在这儿自己给自己做上阅读理解了,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侯夫人的脸都快要气绿了:“崔小姐的才识着实过人,我甚是佩服。既然如此,我来为你题上诗题,就为《静夜思》如何?” 丞相府表小姐傻怔在了原地,不敢妄然开口,生怕只是巧合而已。 在座的宾客也并非等闲,单从候夫人明昧不定的神色就看得出这位丞相府的表小姐一准是要遭殃。 丞相府表小姐在原地杵了良久,方才悻悻开口:“候夫人高见。” 好家伙,向夜阑着实也是没见过如此会顶风作案的。 候夫人一挑眉,着实是有武将世家的气魄隐现。她沉着地翻阅了其他几本诗集,均有出现丞相府表小姐所“作”出的诗,与其前后不搭的诗风比较起来,这诗集上大多是诗风相同的著作,哪怕所题不同,都有有迹可循的特点。 丞相府表小姐见状不妙,连连摇头辩驳:“候夫人,民女方才说错了,这些诗民女早就有所构思,之前也曾寻人代为批阅过,只不过今日……今日即兴更改了一些。” “我平生最是不喜满口谎话之人。” 候夫人气愤地将几本诗集掷于桌上,缓了良久的气,才姑且镇定下来:“依我看,这侯府,你日后就不必再来了,崔夫人,您是打定了主意要为我上这个眼药,还是令府几位千金都如此好虚荣,满口谎?” 无辜被牵连的几位崔家小姐脸都快被气歪了,更别提被候夫人所提及的那位崔夫人。 平白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连坐,哪个能受得住这样的屈辱? 崔夫人再怎么不愿,还是要与候夫人赔着笑:“我这位侄女是小城镇来的,一心想着在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出出风头,露露脸,难免就有些不明事理的地方,得罪了候夫人,甘愿领罚。” 说罢,她利落地甩了丞相府表小姐一个耳光,又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去。 若说她喜欢这位性情古怪的侄女,那可是绝对的谈不上。只是碍于此时身处府外,着实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处境,放任这位表小姐在外胡闹,旁人怎知她是打哪个偏乡小城来的? 还不是要指点丞相府的家风不行,管教出了这么一个不识大体的。 可一旦回了丞相府,她就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向夜阑十分满意的验收了成果,而后便一路小跑溜回了薄昭旭的身边,眼看就差一步就能捂住薄昭旭的双眼。 她踩空了。 不仅踩的有点空,向夜阑还险些在秋溟的注视下劈了个叉。 薄昭旭因秋溟那惶恐的眼神而侧过身,正瞧见向夜阑因僵持在原地,为了保持平衡而坐出了张牙舞爪的姿势,活像只恐吓对手的小浣熊。 “你这是——想暗杀本王?” 薄昭旭玩味的打量着向夜阑求救般的脸色,终于是于心不忍地搭了把手,将人扶稳在了怀里。 向夜阑十分感动,然后给薄昭旭抱了个拳。要不是顾及有旁人在,又稍稍扭到了脚踝,那她高低是要再整几句调戏薄昭旭的。 西夏国君而后定了秋猎的日子,秋溟亦是问过一嘴向夜阑这不轻不重的伤势究竟还能不能同薄昭旭一起参加秋猎,向夜阑念及只是一些小伤,也就没当回事。 向夜阑一探出马车,便瞧见了候夫人一身飒爽轻胄护佑在西夏国君的身侧巡逻。 她不禁“同情”这西夏国君,用心挑选的侍卫竟然也是个想要他性命的。 她又向外张望两眼:“怎么不见老侯爷?” 秋溟正招呼着西夏侍卫为他和薄昭旭搬下数箱弓矢,为答复她免不得分了心:“家父他习医多年,一向不凑这样的热闹,若不是我娘实在想来,他这会儿估计又在府上为她调配调理身子的药方,顽固的很。你想找他,怕是得奔到军医帐那边儿去。” 向夜阑想想自己与老侯爷也没什么交情,也就打消了这个压根没怎么萌生的念头。 她刚想着要跳下马车透透气,薄昭旭便如早有预料一般将她搀下了马车,好生嗔怪:“还不知仔细着一些?” 向夜阑赌气地同他吐舌。 少倾,南谌捧着一只圆滚滚的灰毛兔子跑了回来。 那兔子应当是用陷阱捕获,都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还十分糊涂地啃着一根小指大小的萝卜块。 南谌把灰兔递到了向夜阑的怀中,负手正立:“禀王妃,王爷怕您一个人待着太闷,给您寻了个伴儿。” 薄昭旭幽幽的目光瞥向了南谌,只留下一个如刃的目光,让他自行去体会其中深意。 南谌咳了两声,十分镇定的改口:“是属下碰巧见到抓回来给王妃解闷的,望王妃能够喜欢。” 向夜阑窃自一笑。 南谌啊,你知道你帮着薄昭旭说谎话的本领一直不怎么样,甚至还有些退步了吗?薄昭旭这死傲娇,真是嘴硬的不得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越说越不对 她拍拍灰兔圆滚滚的脑袋,向南谌笑道:“是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南谌,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也好给你准备准备回礼呀。” 南谌顿时不寒而栗,身后的目光似乎更加灼人了。 被这对夫妻夹在中间的滋味着实是太过煎熬。 “王妃,属下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 南谌急匆匆地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小筐萝卜都塞给了向夜阑,转眼就跟一溜烟似的不知道被刮去了何处。 “他不喜欢收礼。”薄昭旭说得倒是决绝,“本王喜欢,可以代收。” “王爷的套路大可以更直白一点。” 向夜阑捏起灰兔的两只小爪子在薄昭旭的脸旁比比划划,一个不注意,就在薄昭旭的领口印上了一个小爪印。 她两眼一黑,忙把灰兔藏进怀里。 “王爷,我知道错了。” 向夜阑悻悻一笑,脑海里甚至出现了怀中灰兔被薄昭旭制成围脖,用来遮掉这个小泥爪的景象。 太过恐怖! “是么,知道错了?” 薄昭旭从向夜阑的怀中揪出了那只灰兔,随意打量两眼,薄唇抿作一线:“你是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向夜阑笑意斐然:“王爷真是太了解我了,所以这罪怎么说也论不到它的身上,王爷说好让它陪我玩的。” “本王的确说过。” 薄昭旭不过是想戏弄向夜阑一二,区区泥爪,怎抵得过向夜阑在他心口所抓挠的几下。 暂无调令的无疾提着一只刚打的豹子走了过来。 向夜阑看了看快那比人高的野豹,再看看薄昭旭手中连自己被抓了都不知道的巴掌大灰兔,忍不住心生感慨,这兽比兽,真是要气死兽。 被拖行的野豹尚还有口未绝的气儿,薄昭旭忧它要把这只灰兔当做上路前的最后一餐,索性将其塞回了向夜阑的怀里。 薄昭旭:“这兔子太小,你且看好了。” 毕竟以这灰兔的大小来说,根本不足被列入秋猎的狩猎目标,最多被当作引诱野兽现身的饵。 可单单因为麻烦,就足以让它连饵都做不成了。 向夜阑点点头:“我知道了。” 无疾将野豹撂在了一旁捆好,无视了自己一身血腥气,十分认真地打量着向夜阑怀里的灰兔:“喔,四王爷刚才打了只兔子?要么怎么说您身手好,连一点血都没见就抓着了,这山里的兔子可贼着呢!” 不知为何,向夜阑总觉得无疾的眼光有些复杂。 就像菜谱一样复杂。 无疾深觉可惜的感慨不已:“在属下的老家那边儿,同乡的叔伯们都好这一口,剁椒麻辣,都香得很,红烧的就免了,没什么意思,只可惜这兔子生得太小,还未长开呢,没有几两肉,养它又划不来!” “无疾,你不去当厨师,真是屈才了,赶紧跟你们侯爷说一声,别把你一身的天赋给耽误了。” 向夜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无疾的肩膀,把灰兔装进了自己的小包,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汤圆脑袋。 无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补救:“这东西养着玩可挺好的!不仅是听话,还不咬人,好养着呢,只可惜是个直肠子,但凡多喂上一点东西,那可就真的是要人亲命了……” 得,越说越不对劲。 无疾识趣的闭上嘴,恨不得再上一把锁。 何为自己挖坑埋自己,向夜阑今天算是见识过了。 “我看那边儿休息的营帐已经搭好了,咱们过去吗?”向夜阑扯扯薄昭旭的衣袖,“王爷有没有兴致回马车里帮我取下面纱?” 虽说此次已是全然不同的身份,但该遮住的面容仍要加以掩饰,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薄昭旭从身后取出了向夜阑不愿专程去拿的东西,挑眉道:“本王还不知你的忘性能有多大?” 午时刚过,外林被猎得几乎瞧不见什么活物,皆如京弓鸟似的,听到些动静就慌乱逃回深林去了。 以无疾为首的胆子大些又没人加以管制的,早就已经独自杀进深林,找寻能够让人开眼的猎物去了。 像西夏国君这般“娇贵”的人物,自然是要在营帐中严加商议进林的流程,哪怕有诸多侍卫相互。 薄昭旭携着向夜阑一同走入营帐,帐中的议论声戛然而停。 正如传言中所说的一般,西夏国君晚年贪恋于美色,饶是举办秋猎,都要带上腿脚不大便利的宝钗答应。 较其之前要把整个后宫都带出来的排场,西夏国君今年甚至称得上是“有所收敛”。 向夜阑不自觉地躲在了薄昭旭的身侧,她总觉得西夏国君周围的空气都散发着让人不适的气息。 着实诡异。 西夏国君同薄昭旭招了招手,笑意和蔼柔慈:“你一直未进宫来看孤王,孤王还以为你有事,先行回去了。” “这几日确有琐事相缠,抽不开身。” 薄昭旭善于掩饰神色,饶与昔日的老皇帝相处数久,老皇帝也从未挑出过薄昭旭的任何毛病来。 他总是这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嘴角含有一丝笑意,又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半分。 哪怕站在身侧,也是觉得隔有一道天河。 向夜阑万般庆幸,自己早已跨过了这道天河,得以站在薄昭旭的身侧,与他俯瞰天下万千。 西夏国君干笑两声:“是么?孤王在宫中倒也是有所耳闻,你与秋家的小侯爷一起,做出了不少大事,真是年轻有为,让人不服老都不行了!你这新娶的王妃,孤王倒是第一次见……” 向夜阑眼神躲闪,与薄昭旭相扣的手心生惶恐地握得更紧。 以为是他看出了些什么,向夜阑脊背生起一丝寒意。 西夏国君却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好像并未将她的长相当作一回事,而是把宝钗答应了揽进怀侧,尽显亲昵:“倒与孤的宝钗长得相似,若是摘了那碍眼的面纱,应当能像个十成十吧。” 向夜阑讪然一笑,她之前又不是没见过宝钗答应的长相。 说宝钗答应和自己长的像,还没有说自己的眼睫毛数量与宝钗答应的睫毛数量一直听起来靠谱。 唯一值得向夜阑庆幸的,大抵就是西夏国君真的未把自己当作一回事。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西夏国君起身抖抖压皱衣袍,取出收在一旁的弯弓,道:“孤王方才可瞧着不少小辈都独自进了深林,再不赶着点,东西怕是都要被他们给猎没了,拿上弓,随孤出发。” 一众武将因西夏武将一席话顿时群情激昂,秋溟无奈地耸了耸肩,正如他早前所说——总有那么几个脑子热的,一边憎恶西夏国君,一边因为西夏国君几句热血的号令而群情激昂,恨不得马上就为西夏国君抛头颅洒热血。 向夜阑紧随于薄昭旭的身后,刚要走出营帐,竟被西夏国君拦了下来。 “国君这是何意?” 薄昭旭当即便了脸色,于悄然处抚上剑鞘,做好了随时与西夏国君交手的准备。 西夏国君有些不满地叉腰抱怨:“你这又是何意?孤王是想留着这些妇人家聚在一起解解闷,难道也成了孤王的不是了?四王爷,当真不是孤王多言,这姑娘家也有姑娘家的兴致,你总要将她带在身旁,就能不顾着她到底想做什么了?” 他说得倒还挺有道理,一时也能让人抓到什么错处。 向夜阑并不放心这西夏国君的为人,可想及不止有自己一人在此,还有那些官家夫人,真正危“危险”的西夏国君也要与他们一并潜至深林,自己待在这,反而还比较安全。 “王爷,我待在这挺好的。”向夜阑适应得倒好,“林子里的凶兽太多,王爷务必要多加小心。” 这野兽所指的也不是别的,正是阴晴不定的西夏国君。 只是那西夏国君的预料错得离谱,向夜阑坐在那些官家夫人堆里,才是真正的没什么兴致。 人总归是排外,尤其是在座只有自己一个华国人。 也就是宝钗答应心心念念着那盆鸢尾花,没准儿能与自己搭两句话,可自己这会早就不是什么华国女富商了。 宝钗答应怯生生地:“你们华国,养花的人多么?是不是人人养花都那么好,能养出极漂亮的花来?” 她竟还真是个痴于养花的。 向夜阑小心地掀起面纱一角抿了口茶,格外有耐心的同她解释:“华国也不是人人都会养花,但华国的气候要好上许多,照料起来很容易,稍稍用些心思,就能将花养大了。” “如此。”宝钗答应惋惜的叹了口气,“只可惜我生来不是华国人士,以后也没有前往华国的机会,可惜,可惜……” 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帐外忽然射进一支箭矢,与向夜阑的脸颊相擦过,如带来一缕山风似的。 一旁的夫人笑着责怪了起来:“这是哪家的大人这么不小心,竟把箭射到了营帐中来,幸亏国君不在,否则还不得被人当做刺客抓起来?” 宝钗答应不安地抓住了向夜阑的手腕,声如蚊蝇大小:“四王妃,我听人说你时常与四王爷一起走动,身手应当不错罢?我,我害怕……” 第二百四十章老变态 向夜阑心道自己哪有身手可言,也就跑得快这一点格外出色,一般人还真的是想比都比不了。 她安慰道:“娘娘别怕,能把箭射歪到这个地步的也不多见,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话音未落,第二三支箭紧随其后,射在了营帐的木梁上。 这会儿,所有夫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且不说这个与所有人相悖的拉弓方向,就是弓技再差,也不该歪得如此离谱,还接二连三的啊! 宝钗答应吓得小声抽噎起来,不敢做声。 向夜阑将南谌调来了身侧,耐着性子吩咐:“去外面探下风声,再去看看你们王爷那边如何,这边有西夏国的侍卫守着,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南谌点头退下。 向夜阑自诩仇家已经够多了,可与西夏国君的招仇恨程度比起来,自己那都根本算不了什么。 秋猎这种风头极盛的活动,难免真有人想要借机行刺。 先秋溟一步也就罢了,有薄昭旭相辅佐,秋溟必然成功夺位,可要是真有人想借今日行刺——那薄昭旭他们就十分危险,没准还要被一并牵连其中。 果不其然,南谌离帐不久,便有西夏侍卫紧张地冲入帐中:“帐外有、有刺客!快保护娘娘!” 宝钗答应哭得浑身颤抖,向夜阑周遭被西夏侍卫围得水泄不通,至于那些官家夫人,不是一早惊觉事情不好马上逃了出去寻求自家家仆庇护,就是直接被西夏侍卫当作怀疑对象赶了出去。 只留下了宝钗答应,在向夜阑的怀里抽抽搭搭:“我,我还不想死,我还想回宫和姊妹们下棋……” 向夜阑拍了拍她的肩膀,镇静道:“有我在,定能保护好娘娘的。” 宝钗答应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娇柔的在她身旁低语:“四王妃,我想躲到国君的寝帐里,那里比较安全,可,可我一个人不敢去,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向夜阑这心里咯噔一声——自己怎么就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哭呢?但凡自己心狠一点,这会不也跑了?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可以撇下宝钗答应离开的时候,早就已经身处西夏国君的寝帐中了。 西夏国君行事奢靡,寝帐几乎是照着皇宫一比一复刻的,向夜阑瞧这精致的布局,感觉没能把帐布都换成金制的,西夏国君应该挺愁吧? “四王妃,对不住了。” 宝钗答应的话一时让向夜阑有些愕然,她甚至都来不及细思,便被宝钗答应一把推在了床边。 见向夜阑跌倒,宝钗答应一路向帐外跑去。 向夜阑远没有宝钗答应所想的那般娇贵,她二话不说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去追神神叨叨的宝钗答应。 可宝钗答应就跟成了瘾似的,在帐门处又推了一把,这下子可把向夜阑腰磕得不轻。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向夜阑皱眉揉了揉腰,于眼前不远处瞧见了一抹寒光。 帐门外赫然架着数把用来防止自己逃脱的利刃,若不是宝钗答应所推的这一把,自己就提前体会了人首分离的滋味了。 可这仍然不是宝钗答应反演自己一手的理由啊。 “四王妃,我知晓我做出这样的事是对不住你,可我也想要活下去,我也不想再过这种生不如死,被人当成牲畜一般折磨的日子了!总归是要有受苦的人,这苦我已经受够了,就请四王妃替我受着吧。” 宝钗答应泪如雨柱,说着万般狠毒的话,身子却忍不住在发抖。 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她颤声道:“你的长相,应当很对国君的胃口吧,也好,也好,她总不舍得再将那些酷刑用到你的身上,只要你好好服侍国君,我会为你求情的!真的!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向夜阑觉得她着实是有些好笑。 就因为这所谓的求情,自己就要忘记她陷害过自己的事了? 向夜阑坦然地盘腿坐起,丝毫没有任何受惊的迹象,甚至一本正经的威胁起了宝钗答应:“我若是你,便想办法放了我,免得我家那位王爷发起火来,连你一并算账。” “四王妃,你还不懂吗?国君敢这么做,当然是不可能让四王爷活着回来了,你——你这么就这么不开窍呢!我知你不甘心,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逃不掉的。” 宝钗答应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暗中丢下一枚银簪,悄然暗示:“你就不要再挣扎了,国君喜欢的是你这张脸,你若与那些刀子磕碰了,拿什么去见国君?” 向夜阑攥起那枚发簪,竟觉有些哭笑不得。 跟自己闹着玩呢? 她早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乱遭事,比起惊愕地四处逃窜大喊,还不若维持镇静,总能有出路。 到底是向夜阑太信任薄昭旭的一切,只要薄昭旭一昔尚在,定会跨越万千,出现在自己的身前。 至于这金簪…… 向夜阑寻了个不易被门外西夏侍卫所监视的僻静角落,悄悄磨砺着金簪的棱角,意图将它磨得更加锋利。 帐外一直没什么人走动,显得格外冷清,连秋风拂过枯黄落叶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驻守的西夏侍卫说着向夜阑所听得半懂的旧式方言,听腔调,大抵是在艳羡西夏国君今夜艳福不浅,打赌押注西夏国君要花多久才能驯服向夜阑这个华国女子的烈性,将她驯为手中把玩的玩物。 向夜阑听了一阵恶心。 猛听得帐外宝钗答应的话:“国君,事已办妥,恭您大驾。” 西夏国君满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一听就知方才与宝钗答应那种亲昵的腔调全是他的演技所铸。 男人枯老的手掀开帐帘,审视着帐内景象,妄图找到一个正在瑟瑟发抖的身影。良久,他才在角落处找到了刚刚藏好金簪的向夜阑。 他像是在窥视蛛网上无法逃离的猎物,无论向夜阑是如何表现,西夏国君都有一种控住局面,猎物难以逃脱的安心之感。 帐外刮起了簌簌的冷风,翻腾着涌入帐中,西夏国君进到帐中,不做声响地坐到了简单搭起的床榻上。 “你是孤王见过最安静的一个。” 西夏国君未急着胁迫向夜阑做些什么,他一手扯紧腕上所扎的绷带,随即卸下了一身血腥味的斗篷,像是打猎而归的猎犬。 他云淡风轻地:“面纱,摘了吧。” 向夜阑镇静地解下了脸上面纱,寸步为挪。 西夏国君嗤笑一声,似是觉得向夜阑的反应有些意思,他同向夜阑招了招手,道:“孤王又不是疯子,怎会轻易对你做什么事?何苦让你畏怕孤王至此,恨不得躲进土里去才好。” 不是吗? 向夜阑眼中的西夏国君就是一个偏执成瘾的疯子,他的长相令向夜阑几度不适,看似温和含笑的面容,似乎下一刻就会瞪大双眼动手打自己一耳光。 她低声道:“可国君就是轻易的做了决定把我骗到此处,让我如何能不害怕?就算我说不害怕,国君也不会信吧。” 西夏国君的确不信。 他嗤了一声,“孤王可不是轻易做了决定,该得到的东西,孤王一向会得到手,过来,让孤王好好看看。” 油腻这两个字浮现在了向夜阑的脑海,她迟疑了一瞬,还是将金簪藏到了衣袖当中,坐上西夏国君身前不远处的裘毯。 金簪的温度,与西夏国君的目光近似。 “你与她,的确很像,连性格都很像,真好……孤王许久都未如此开心过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西夏国君兴致浓时,方要抚摸向夜阑的脸颊,便被神情紧绷的向夜阑一掌打开,好生猝不及防。 他满意的笑意凝固在了过往,取而代之的是向夜阑手腕上的强力,如同要拧断向夜阑的骨头似的。 向夜阑吃痛地皱起眉,额头上尽是汗珠,作为被惩戒的一方,她更清楚西夏国君强权之下的用意,不单是为了让自己知疼,而是为了让自己知晓,他想要折断自己的骨头,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 可他还是未动手。 西夏国君的力度稍减,没有放手。 他如有所想般自言自语:“孤王曾遇过一双与她极其相似的手。” 向夜阑黯然一笑,藏着几乎微不可察的忤逆:“是吗?那真是恭喜国君,能有幸找到这么多替代品。” 替代品这词好像戳中了西夏国君的痛处,他猛地扯过向夜阑的手腕凑到自己面前,几乎快要挨上了他充满皱纹的脸。 “你知道孤王是怎么对待她们的吗?”西夏国君沉声盯着向夜阑的双手,“孤王看她的手如白玉一般,便命人斩了她的双手,用来塑像。孤王花了整整十五年,才为她拼出了一具身子,不负孤王半生苦心。” 西夏国君竟十分感慨:“孤活到今日,就是为了遇到一个与她长相相似的女子,你虽差了几分,但……孤王已经没有第二个三年了。” 向夜阑在心中呸了两声,这西夏国君真是个老变态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拼出了一具身子——那岂不是还差一个头? 第二百四十一章严刑拷问 这老变态打的该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 片刻间的功夫,向夜阑感觉自己的头已经被人早早预定,不再是自己的了。 向夜阑压抑着心中愕然,再三怀疑的开口试探:“国君这是……要塑什么像,还要用活人来塑?” “塑来,自然是永世陪着孤王。”西夏国君道,“永生永世。” 越是深聊下去,向夜阑越觉得他就是个精神状态不佳的变态。 向夜阑想得出神,被西夏国君理所应当的当作了畏怕,笑意嘶哑地揉了揉向夜阑的头:“孤不会那么早就杀了你的,你的性子,与她更像——孤王还想多留你段时日,熬过这段孤寂的日子。” 好家伙,自己还真被当成了组成头部的“零件”。 向夜阑在心里翻了翻白眼,佯作紧张的从西夏国君口中套话:“我夫君是决不会放过你的,你将我藏到这,他也能找得到!” 西夏国君万般从容地倚在榻边,完全未把向夜阑所言当作一回事:“小辈而已,且看他能挣扎几时——华国早就断了其他的根,若是今日连他也死了,华国也就绝了后,还有何患足以孤王畏怕?还是你想怀上孤王的种,让他回到华国登基?呵,终不过是孤王的手下傀儡罢了。” 这般荤话令向夜阑嫌恶不已,她剥开西夏国君话中的狂妄,听出了与宝钗答应所言近似之处——西夏国君的确为薄昭旭设了伏。 在西夏国君离开之前,他的衣袍上是没有血迹的。 他能这么轻易的抽身折返,究竟是为薄昭旭设下了多深的埋伏? 向夜阑攥紧了藏于袖中的金簪,不与西夏国君辩驳,是为了听到帐外的一切风吹草动,适时抽簪挣脱西夏国君的束缚。 西夏国君的层层埋伏,还是未能困住薄昭旭,更加艰险的困境他都曾逃离,何况是用困兽设成的陷阱。 只是可惜了一身衣裳,生像是穿了一件血衣。 南谌与远处的囚兽缠斗一阵,才终于成功脱身,迎上了额角有丝血珠垂落的薄昭旭。 他心生欣喜地迎上自家主子,暗自感慨没有来迟。 只是薄昭旭的脸色,不对劲。 薄昭旭并未因为南谌这个心腹侍卫的感到而流露任何一点轻松之意,甚至是用沾满鲜血的手掌揪住了南谌的衣领,大声质问:“本王令你守在她身边,你究竟是如何做的?南侍卫,这是你第几次失职?” 南谌哑然失色,“是王妃命属下来的。王妃害怕有人对王爷暗中下手,方才派属下来为王爷分忧……王爷与王妃同样是属下的主子,属下不能不听。” 如狡辩似的,连南谌都觉得自己当死。 薄昭旭的眸中尽是惊慌,他撒开了南谌的衣领,重新扼着自己头上的伤口,道:“带本王回去。” 营帐地旁听不见任何风吹草动,深林之中可是宛如人间炼狱,不单是薄昭旭一行人,就是许多同行的大臣,都被牵连其中,更有人丧命于虎口之中。 彼时众人应当是一同前往深林,可四周太过清净,已然让薄昭旭起了疑心,不得不加以防备。 可变故来得突然,林中忽有百来道暗箭射出,当即就有三名未留神周遭动向的大臣当场毙命。 突然有了这样的变故,自不可能是偶然,薄昭旭遇伏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观望四周可有行迹可疑之人,恰好,西夏国君最早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众人还未来得及找出放暗箭之人所在方位,就有百来只囚禁的凶兽被从暗处的笼中放出,循着血腥味上前攻击朝臣。 哪怕是早有防备的,也免不了被受惊的座驾带得离散,乱作了一团,薄昭旭就是自那时开始,再未见过秋溟所带的侯府一行人,甚至就连西夏朝廷中的其他大臣,薄昭旭都未偶遇过一位。 倒是偶遇过半位半位的。 身后传来的哀叫声从未断过,薄昭旭的耳旁却静,静到他只能听见自己紊乱无序的心跳声。 将要出了林子时,薄昭旭迎面遇上了捡回一条命的秋溟,与候夫人相互搀扶。 薄昭旭虽染出一身血衣,但凭借身手矫健,也未负上什么伤,反观秋溟,更容易看出方才的陷阱有多危险。 秋溟的衣服被凶兽抓出了一道爪痕,人非铜铁,他衣下那块皮肉自然也是被抓得鲜血淋漓,露出三条已经没了皮的红肉。 候夫人与秋溟有行医的老侯爷百般叮嘱,随身带了些药物与包扎用的麻布,可一瞧便知,二人所带的药与麻布都用在了候夫人的身上,在她的腰间、腕上、腿上各围了几圈,每走两步,血色就要更深一些。 秋溟强挤笑意:“四王爷,你还活着啊……本候还以为终于能熬到你死了,独自守着小阑儿呢。” 薄昭旭动也不动地盯着他,全然不在意秋溟冒犯意味十足的玩笑。 他只觉得觉得可笑。 等着秋溟想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薄昭旭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他也不再笑得出了。 候夫人打起精神稍稍抬眼,从秋溟的搀扶下脱离,独自靠在了林边的巨石上:“溟儿,你快去看看是出什么事了,药我已经用过,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事,待缓过片刻,我就去找你爹。” 秋溟点点头,留下无疾照看,自己顺着薄昭旭离去的方向去追。 他掀开被箭射穿的帐帘,看见薄昭旭正掐着那位宝钗答应的脖颈,厉声质问:“本王的妻子,在何处?” 秋溟甚至依稀能看到宝钗答应的脖颈上已经有了红色的指痕,连眼角都憋出了道道眼泪。 有薄昭旭对向夜阑的态度在先,秋溟原以为薄昭旭不会对女子出手,未料到也是如此没有丝毫犹豫。 宝钗答应的脚几乎悬空,一字一顿的,勉强从嗓中挤出几个字:“我、我不能说,他会杀了我……” “四王爷就别拿他撒气了。” 秋溟抓住了薄昭旭的手腕,想要换种别的方式从宝钗答应的口中问话,使了些力气,秋溟惊觉自己撼动不了薄昭旭半分。 “本王不需旁人来指点。” 薄昭旭阴冷的视线落在了秋溟的脸上,面色渐露不耐,“既不肯说,本王就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宝钗答应畏怕得脸色青紫,疼在了她身上,她哪还能不知道薄昭旭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了解自己的性命! 僵持之下,宝钗答应的嘴角渗出一口血,正是喉腔所涌出。 再不肯说,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宝钗答应自知自己在薄昭旭的手中熬不过这一会儿,到底是敌不住求生的本能,连连拍打薄昭旭的手腕,用最后一口气从牙缝中挤出二字:“我说。” 薄昭旭松手,双脚离地的宝钗答应直接摔在了地上,桌上铜镜能映出她的颈上究竟多了怎样一个可怖的手印,宛如地狱逃来的恶鬼,专为同她讨上这一债。 宝钗答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还未多喘两口气儿,薄昭旭的剑刃就已经驾在了她的脖子上。 错一分,剑锋就与她近一分。 “说。” 薄昭旭篾然俯视着落魄如溺狗的宝钗答应,脸色如暴雨急骤,看一眼便觉得凉气从头顶蹿至全身。 宝钗答应哭哭啼啼地:“是国君,是国君拿妾身全家的性命相逼,逼我把四王妃骗到他的寝帐,妾身也是被逼无奈,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难不成妾身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他杀掉吗?” 营帐当中似是静了下来,寂清得宛如整一个时辰都没有人再开过口。 薄昭旭蓦然地收剑回鞘,转身便要离去。 宝钗答应方松了一口气,就听薄昭旭为南谌吩咐:“沉刑,将功赎罪的机会,本王已经给过你了。” 沉刑为何? 宝钗答应与秋溟几乎是同时发出了相同的困惑,只是心系自己的宝钗答应多想一步,琢磨着沉刑究竟是要把她沉如水中,还是要用巨石相压,亦或是什么别的与名字不挨上的酷刑? 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甚至来不及挣扎求饶,便被南谌抓住了手腕,在腕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秋溟困惑地驻足帐外。 所谓“沉刑”就是如此,在臂上划出一道伤口? 宝钗答应所想亦是如此,比起西夏国君那些逼得人生不如死的折磨,这又算得了什么?但这还未完,南谌取出了一只小瓶,他飞快地揭开小瓶,将其扣在了宝钗答应的伤口之上。 秋溟依稀瞧见其中飞出了三两只晶亮的蓝色甲虫。 当南谌取下小瓶时,已经瞧不见甲虫了。 宝钗答应的脸色忽然巨变,她错愕地盯着自己逐渐变色的伤痕,扯着嘶哑的嗓子质问南谌:“你对本宫做了什么!你,你是不是疯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的伤口处逐渐长出了许多宛如鳞片一般的异物,连颈上的淤痕都变成了鱼鳞一般的纹路。 秋溟拧眉,伺机而动地抚上剑鞘。 南谌从容地收回小瓶,面对发疯的宝钗答应仍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沉刑。” 第二百四十二章本王失约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宝钗答应发狂地抓挠着自己的伤口,她浑身一阵奇痒,皆长了这些诡异的异色鳞片,好似要把她也变作一只甲虫似的,可紧随于痒之后的,是如同要扒了她皮一样的剧痛循循渐进,连她的心肺都不放过。 经历这般痛楚,就算她再怎样珍视自己的容颜,在意自己于外人之前的端庄得体,又如何能在这样的折磨下保持镇定,终究是如疯子一般,于濒死边缘拼命拉扯,不可自控的哭嚎求救。 秋溟心中巨震,饶是他,都觉得这样的景象太过残忍。 他想用剑为宝钗答应寻求一个痛快的解脱,却被南谌拦了下来,道:“还请侯爷不要让属下难做。” “你们王爷反正是想要让她死,如何死,又有什么差别?本候不过是想给她一个痛快,大可担得起这条命!” 秋溟不解南谌为何要如此执拗,却见南谌也抚上了腰间佩剑,大有会因此与他动手相争的意味。 “她不会死的那么快的。”南谌冷眼,“此物不能断人性命,会疼多久,疼到何等地步,全看她自身。” 但南谌未与秋溟直说,此物从未失过手,纵然有一例侥幸未被活活疼死,也是疼到发疯,触柱了断。 秋溟与之置气地拂袖离区,他到底还是不放心薄昭旭独自离区。 且不说薄昭旭有没有能力杀到西夏国君的面前,就是让薄昭旭乱了自己的全部计划,秋溟都是一万个不愿。 但他为了了解所谓“沉刑”为何,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待他顺着尸首找到薄昭旭时,他已经杀过整整一轮了。 那些不敢上前的西夏侍卫正与他僵持着,半步不敢挪动,这会儿瞧见阵脚不明的秋溟,更是吓得一窝逃散了。 “四王爷,别在胡闹了!” 秋溟也不知哪来的底气,竟也敢如此教训薄昭旭,他上前妄图制住薄昭旭,却被薄昭旭那杀到发红的双眼吓得一怔。 他拦在了薄昭旭的身前,几度暗示:“四王爷,别忘了你与本候制定好的计划,隐忍,隐忍这一时,本候会助你报仇的!你于此时乱了分寸,日后可怎么办?四殿下,收手吧,你与本候还有退路!” 薄昭旭望着双手所沾染的鲜血,嗤了一声。 “除了她,本王没有任何退路。” 彼时还结为盟友的二人,此时正因薄昭旭主动抬起的刀刃而变得晦涩难懂,薄昭旭厉声呵斥:“让开。” “本候答应你,一定寻机会为你救她出来……”秋溟话中伴着哽咽,“至少今日,你不要乱了分寸!那可是一国皇帝,你我毫无准备,如何能杀得了他?不过是断送了动手的机会,再无翻身的可能!” “侯爷口中所言的喜欢,着实是有几分可笑。” 薄昭旭戏谑地勾勾唇角,好似在嘲弄秋溟一般,口中所谓喜欢、钟情、意中,终究是抵不过他秋溟自以为会成功的“大计”。 他秋溟要夺的是江山社稷,日后会有千百个如向夜阑一般令他暗觉有趣的女子,令他脚步不停。 但他只有向夜阑一人。 江山可夺、可争、可弃,但向夜阑抛不得,弃不得。 秋溟再度上前想要把薄昭旭拦在帐外,他笃定的相信薄昭旭不会对他动手,却还是挨了薄昭旭一掌,结结实实的一掌。 血腥味倏然涌到口中,秋溟抹抹嘴角血污,连剑都坠落在地。 “本候再劝你最后一次,他是西夏的皇帝,并非那些与你胡闹的小孩,你与他贸然交手……” 秋溟咳了两口血出来,失力地用剑杵在了地上,“定然是要吃亏的。” 他自嘲的笑了笑,薄昭旭话中的嘲讽,秋溟又如何听不出来?哪还用细琢磨,薄昭旭几乎是在摆明了说“你那点喜欢太上不得台面,本王瞧不起你”。 但秋溟这时着实是没什么精力再与薄昭旭械斗,至此,他仍难从那一掌中缓过神来,仍有震痛之感。 秋溟索性就地而坐,来回复些体力,顺便提醒薄昭旭:“老东西的肩上有旧伤,你若专攻他的肩伤,应当有机会与他打个平手,凡事你诸多小心,实在是敌不过,就撤罢,本候不会嘲笑你的……千万小心。” 薄昭旭是为他留了情面的,秋溟很有分寸,薄昭旭方才若不留手,休要说他身负抓伤,就是平日里隔着什么东西挨上这么一掌,也定能震碎他的五脏六腑,哪还有机会再与薄昭旭嘴硬,劝他收手。 “小侯爷还是阅历太浅,尚不足事。” 薄昭旭冷嗤一声,抬手掀起已经渐了血珠的帐帘:“国君如何,皇帝又如何?本王又不是没杀过。” 荒原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彼时还是灼眼的烈阳天,这会儿便被乌云遮了万物,闷热的空气像是在为一场暴雨作铺垫。 冷风顺势钻入营帐,令人不安。 西夏国君留给薄昭旭一个毫无防备的背影,他一手抓着向夜阑的脖子,将人悬提在半空,另一手则捂着鲜血淋漓的脑后,看起来与地面摔碎的酒坛有关。 他的右肩还插着一支有些弯曲的金簪。 饶是身形与向夜阑有差,向夜阑还是凭借着求生的意志,与西夏国君缠斗的不分伯仲,西夏国君盛怒之极,才占了上风。 西夏国君被秋风拂至脖颈,回首看过来,轻嗤声:“噢?还活着?当真与你父皇一般,让人心烦。” 话未说几句,西夏国君就开始大呼侍卫,只可惜经过薄昭旭的清缴,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回应西夏国君的传唤了。 他到底还是有些慌了。 “别过来,孤王可不是你能动的!” 西夏国君放声斥责,反倒像是在为自己壮胆,他未对向夜阑使太大力,可单单就是这样不能呼吸的苦闷感就足以让向夜阑面容发白,眼前渐黑了。 向夜阑的脖颈、衣领、下颌,都被西夏国君这双湿热的大手沾上了他的鲜血,更衬她脸上毫无血色。 “薄昭旭。”她掰扯着西夏国君的手腕,气息渐弱,“小心。” 薄昭旭两眼更红,直直地瞪着西夏国君这张阴冷的脸。 见他不语,西夏国君更是掐紧了向夜阑的脖子:“倘若你过来,孤王便扭断她的脖子,反正,孤王想要的只有她的头颅而已。” 天色愈深。 西夏国君数次从尸骨堆中爬出,自不相信薄昭旭能将自己如何,他心安理得地想要伺机离开。 却在一瞬,被薄昭旭斩断了手臂。 向夜阑的呼吸几乎停滞,她担忧西夏国君的胳膊会留在自己的脖颈上,正如他在自己脑海中刻印下的恐怖笑意。 但她还是多虑。 薄昭旭的心头一颤,竟是放过了将西夏国君当即毙命的机会,跃步上前,环住向夜阑的腰,让她免于摔落在地。 那该多疼。 向夜阑几乎察觉不到脖颈上的异物感,只有腥恶半干的血污,还有薄昭旭垂落在他颈上的发梢,气息一度喷到她耳旁。 慌乱、担忧、恐惧,紊乱的气息,哪一样都不像是她觉得自己会从薄昭旭身上觉出的东西。 “我没事。”向夜阑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强打精神,拍了拍薄昭旭的后背,“我不会死的。” 薄昭旭怔了一瞬,来不及在向夜阑的面前掩去眸中的戾气。 迟来的痛觉向西夏国君奔袭而来,他几乎咬碎了牙,才用独留的左手抓住曾置予桌上的佩剑。 想来,他是还想与薄昭旭较量一番。 为忍痛,西夏国君将自己枯燥的头发咬在了嘴里,额上血汗横流,恶狠狠地瞪着向夜阑与薄昭旭两人,大喘粗气,凶相毕露。 向夜阑觉出局势的扭转,自己不再是困于网上的飞虫,西夏国君才是被薄昭旭按在爪下将要虐杀的小兽。 他失了最为得意的右臂,就不足以对薄昭旭造成任何威胁,不过是挣扎于眼前的困兽。 薄昭旭并未与他撕斗下去,尽管他可以靠消耗其体力的方式将其折磨致死,但在电光石火间,向夜阑惊觉薄昭旭的佩剑已经从西夏国君的心口穿过。 “你不该碰她。” 他将西夏国君踩倒在地,话音渐怒。 西夏国君在薄昭旭的脚踩下吐出一口鲜血,他捂着正在汩汩涌血的伤口干咳,千万个未想到,薄昭旭竟将佩剑重新拔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动手罢!” 他竟认了命,安然地合上眼,等待薄昭旭了结他的性命。 薄昭旭下手狠绝,不留任何余地。 傲然一世的西夏国君就这样死在了薄昭旭的剑下,帐外有如哀嚎一般的风声,像是那些死于西夏国君手下的诸多亡魂,在此告慰自己无法安眠的冤屈。诚然,只是向夜阑于愕然之下的感叹而已。 帐中的景象太过触目,她与薄昭旭彼此无言,却又默契地一同走出营帐。 风景恰好。 除了有些煞风景的。 脸上拂来一丝寒意,竟是融于她脸上的雪,向夜阑难以想像,在西夏这种百年无雪的地方,竟也会有下雪的一天。 第二百四十三章不是要回报 比落雪更加清冷的,是薄昭旭泛白的指尖。 薄昭旭轻抚她的脸颊,似是在低喃些什么,向夜阑大致能听出,他是在说“对不起”,而且不单单是一遍。 向夜阑抹了抹脖颈上的血污,努力想要同薄昭旭证明,这底下没有任何伤口,更没有内伤。 “我真的没事,你看。这些血都是他的。” 她在薄昭旭的身前转了一圈又一圈,让人确信——自己还是完整的,哪儿也没缺。 就是瞧着太笨。 薄昭旭沉声道:“我失约,让你害怕了。” 向夜阑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薄昭旭曾担保过让她不必再陷入险情,不必再担惊受怕,受到惊吓。 可因为西夏国君的一出闹剧,向夜阑差点涉险。 “我没有害怕。”向夜阑十分认真,“我真的没有害怕,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只要你还在,我就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尽快脱身来救我,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 薄昭旭大抵这时才拾回神来,有些自责地想要擦掉向夜阑脸上的血污:“我……好像又把你的脸弄脏了。” “没事!我一会儿自己打水去洗洗就好了,这边总还是要善后的,我先陪你去军医帐中,为你包扎一下,然后再商议之后的事。” “也好。” 向夜阑忽得想起:“你有见到那宝钗答应吗?我听她说,她似乎是为了活命才配合西夏国君设计陷害于我,若了做了这样昧良心的事还没能活着逃出去,那她这运气,着实是不怎么好。” 那宝钗答应,这会儿应当正在恨不得扒了自己这身皮囊,要么便是已经被活活疼死,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但薄昭旭总觉得,不能让向夜阑知道自己有多“凶恶”,哪怕自己已经让向夜阑见识了他狠绝的一面。 他佯作感慨:“本王赶回来的时候,那位宝钗答应已经被西夏国君的侍卫奉命灭口了,至于他们如何处置尸骨,本王不知。” 薄昭旭所言也并非是假,为了强占向夜阑一女子,竟害得众多朝廷命臣葬身虎口,作为知情人的宝钗答应,西夏国君绝不可能留他。 至那时,宝钗答应的下场还会更为惨烈。 唯一能让她“欣慰”的,恐怕就是还有许多知情人同她一起,为她陪葬。 向夜阑对宝钗答应同情不能,听了她的结局,也只是淡然的应了一声而已。正如宝钗答应自己说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宝钗答应逼自己认命,自己又如何能对她的命陈出任何惋惜? 军医营帐旁又临时搭起了几间简制营帐,只因方才有不少朝臣陆续逃回,用来解决些小伤的军医帐已不足用了。 向夜阑掀开帐帘,正瞧见候夫人躺于老侯爷的怀里,由老侯爷为她换药包扎。 瞧见向夜阑这个难得能说几句话的小辈,候夫人主动端坐起身,同她打招呼:“怎么样——我这条命,够硬吧?若不是溟儿那个臭小子拦着,我还能把那只母大虫也猎下来,着实扫兴!等明儿个,明儿个一定,哎呦……” 老侯爷面不改色地加重了为侯夫人包扎的力道,“还与小辈胡闹?接着闹罢,只管让你埋下的金条烂在土里。” “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像营帐中人还不知道西夏国君已死一般,向夜阑也不知晓方才究竟是出了怎样的变故,才会出现这么多的伤者。 所谓虎毒还不食子,西夏国君究竟是有着多深的执念,才会为了塑上一具完美的像,不惜赌上江山社稷的未来,宁愿葬送大半良臣的性命,用作这场根本不合人性的交易。 “中了埋伏。” 薄昭旭将险恶的景象说得轻描淡写,俨然是为了不让向夜阑担心。 向夜阑从老侯爷那讨了些包扎伤口用的物什,带着薄昭旭寻了处角落坐下。 “疼吗?” 她有些畏手畏脚地,生怕弄疼薄昭旭的伤口,以至于本该在薄昭旭伤口上扎得严严实实的麻布,这会儿就像是袖章似的…… “不疼。”薄昭旭指了指麻布与皮肤间的缝隙,不由说笑:“你去问问侯爷,你这样做军师,会不会被军法处置?” …… 向夜阑气鼓鼓地瞥起了嘴,既想捶打薄昭旭两下报复回去,又生怕打疼了他的伤口,好不纠结。 只得是记仇地使上全部力气,将麻布扎在了薄昭旭的伤口。 虽说军医帐前后忙得抽不开身,但薄昭旭的身份摆于此,只要是想,当即便会有人上前来为薄昭旭包扎得十分完美。 可向夜阑也很难想通自己的感受,她不想将这件事交给其她任何人,连南谌她都不想让步。 “我知道我手很笨拙,做事没有你那些手下稳准。” 向夜阑的嗓音有些自己微不可查的哽咽,“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为你分担一点,而不是一直被你护在身后,这种事谁都可以做。但是……只要你能平安无事的话,我什么都帮不上也好,只要不是让我看着你出事,什么都做不了就好。你需我为你做什么,我都会去学习的。” “傻女人。”薄昭旭忍不住笑得嗔怪一声,“本王对你好,只是因为本王想对你好而已,怎么就非要你回报才是?何况,你可帮了本王不少的忙,旁人可以取代,但你向夜阑,无人可替。” “不是那种非要有来有往的回报,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而已,单单看着,让我总觉得有些无力。” 向夜阑捂着自己砰砰悸动的心口,不想被薄昭旭瞧出任何,却不知她躲闪的目光已经暴露了她的羞恬。 他将忸怩害羞的向夜阑拥进了怀里,眼看着就要吻上向夜阑的额头,向夜阑却跟被按了弹簧似的,直接捂着额头溜出了老远。 向夜阑再度被薄昭旭踩上了尾巴,跳上了无形的高墙,撅起尾巴向薄昭旭佯作自己十分镇静,一点也不害怕。 “我脸太脏了!”向夜阑慌乱不已,只得比比划划的同薄昭旭解释,“你等我,你等我去打水洗个脸,然后再回来找你。” 南谌与跑出营帐的向夜阑擦肩而过,差点以为向夜阑这是受了谁的轻薄,营帐药炉中点着的红罗炭,恐怕都比不了她脸红半分。 他看向身旁的无疾:“许是被你吓到了。” “怎么可能!”无疾一脸不忿,“该说不说,四王妃可是一向很信任属下,从未说过半个怕字。” 南谌叹了口气,“去照镜子。” 无疾不解地想要同侯夫人去讨随身带着的便携铜镜,方才还有笑的侯夫人见到无疾的一瞬,整张脸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你是……” 侯夫人恐怕还有点不愿相信:“你是无疾?” 小侯爷秋溟身旁的武名心腹近侍,皆是侯夫人于十年前亲自挑选,当作养子一般照顾,分别取名无疾、武侯、平安、文圣、不骄,皆是对秋溟的愿景,其中就要属当年还是清秀少年的无疾最得老侯爷与侯夫人满意。 其中最为主要的一个原因,则是秋溟打小就十分皮实,另四个侍卫会陪着秋溟胡闹,把想要和秋溟打架的小孩直接按到泥潭里面去吃泥,只有无疾较为老实,会把那啃完泥的小孩“捞”出泥潭,再劝说其他兄弟日后做事要三思。 虽说无疾最后也不可免俗的顺着所有西夏侍卫的生长方向开始横向生长,但侯夫人扪心自问,她觉得无疾还是比较能让自己安心的一个。 可这满脸是血,像是被什么大熊给啃了一口的糙汉,究竟是谁? 无疾完全感受不到侯夫人的错愕,还当侯夫人是被吓得反应不过来:“当然是属下了!夫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那些凶兽给吓得不轻?” 他顿时抚掌大笑,“夫人且放心,属下方才奉了小侯爷的命,已经将内林中的凶手清缴了一遍,尚还幸存的大人们,也已经被属下等救回来了,虽说此次折了不少人,但小侯爷的臣心,想来是稳了!” 侯夫人反应极快,当即斥责回去:“无疾,休要乱说!” 其实这军营帐中也没有侯府以外的人,无非是多了一个薄昭旭,还是侯府的盟友。 但侯夫人还不知道西夏国君已死,唯恐无疾一句话会招来祸患,届时,便是侯府的末路了。 “无疾失言,甘愿认罚!”无疾亦是不知,“属下不该被一时骄傲蔽目,说这种会落人口食,同国君多言的话。” 薄昭旭用皎白的帕子擦拭着剑身,见此,方才开口:“人已经被本王杀了,若有什么想说的,直言就是。” …… 营帐中再度陷入死寂,老侯爷唯恐是有偏差,多言相问:“侯爷说的,可是当今西夏国君?那位在今日设计做伏的西夏国君?” “不错。” 薄昭旭应声,“只不过,该是上一任国君了。” 侯府一众愕然,这就是所谓的人狠话不多,一出手就直接要人命的? 秋溟夺位一事,并非他个人所谋,而是侯府所有人的野心,单是刺杀西夏国君的计划,就一度修改,终于定在了一个月后。 第二百四十四章探查皇宫 结果薄昭旭一出手,所有计划都打了水漂——这事儿竟然就这么简单的成了?只凭他薄昭旭一人? 无疾眼中尽是对薄昭旭的崇拜,连忙凑到人身前:“王爷是如何杀了那老东西的?是不是层层护卫,王爷你千里杀入取他首级?” “那些侍卫怕他,更怕本王,一见不是本王的对手,便四处逃散了。他有些心腹,不知能不能逃回来,自然没人守在他身边儿。” 薄昭旭侧目去看无疾的脸,也因这满脸的红有些说不出话来,“你这是——打算要扮红脸?” 他无疾能把兽血溅得如此均匀,硬是跟涂了一层戏剧油彩似的,倒也不失为一种特殊的本领。 “哪儿啊,属下这不是来不及打水洗脸么,真有那么吓人不成?哪有那些吃人的畜生吓人啊。” 无疾浑然不觉地咧嘴一笑,“这下可好了,小侯爷做国君,都城的百姓们好日子也来了!再有了今天这以命相护的事在,属下就不信朝中那些大臣不肯支持小侯爷。” 薄昭旭冷嗤一声:“能随他这样的国君涉险秋猎的,本就是愿为他搏命的近臣,有了今日一难,就是那些朝臣幸而捡回一条命,也不会再拿自己的命为他寻仇的,他的命,本王明取,日后有仇,本王自行担着。” 至于那些未来秋猎的,就更不会在意西夏的国君是谁了,只要危及不到自己的身上,就算抱个会“画押盖章”的狗上台登基,他们都未必会多说什么。 “到底是年轻人有魄力,像我等,不过是经历了一次险被抄家的劫难,便迟迟不敢动手,生怕出了任何意外,葬送了全家人的性命,如今,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侯夫人甚是欣慰地笑了笑,“难为王爷以身犯险,定是溟儿那臭小子临时起意,想要尽早动手罢,幸亏你们都平安无事,旧时仇怨,也总算是能放下了。” “是本王自己的主意,无人劝说。” 薄昭旭想起向夜阑笨拙地安慰自己的模样,不由是悄然笑了出来。 侯府中人皆赞叹于薄昭旭的果决魄力,惊愕于他的身手了得,甚至担心由薄昭旭执掌的华国日后可会成为西夏的威胁。 终归是只有南谌怀着一心的自责,守在了薄昭旭的身侧,犹豫良久,方才开口:“王爷的伤,如何了?可疼?属下……甘愿领罪,即刻便返回暗堡领死。” “免了,留在她身边的人太少,且留着你这条命罢。” 薄昭旭十分平静地。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你为本王做事多年,又如何不了解本王的过往?便是更加险恶的情境,本王都曾遇过,三年前,宫里那些太医都说本王注定要失了这两条腿,可本王仍是咬牙熬了过来,这几道伤,养几日就足以。” “属下明白了。” 南谌心中的愧疚总算是得到了些许慰藉,薄昭旭从暗堡把南谌挑出时,二人年纪相仿,只不过南谌稍小几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不过天赋过人,总能让人包容几分,时间久了,性子中讨嫌的部分自然也就被磨尽了。 但薄昭旭对他这个手下人的救赎,仍是如以往般,让他得以知晓,人所活着并非全是为了阴阳谋略,为了取人性命。 南谌感慨于,有向夜阑能出现在薄昭旭的生命里,总算是他家这位隐忍所有情绪的主子,也能寻到一缕自己的光。 “属下自然是记得的,您年少时,奉陛下的命令与二殿下一起,同薛将军交手,二殿下因划伤了手指而嚎啕大哭,您却把薛将军逼的节节败退,最后和薛将军打成了平手,受了同样的重伤。” 南谌笑笑,在他的眼中,自家这位主子几乎就是不知道疼的。 朔风钻入营帐,向夜阑同样探了半截儿身子进来:“嚯,我说外面怎么掷了这么多的刀,原来你们在这儿呢。” 她说的自然就是无疾与几个兄弟,他们自以为体贴地将刀丢到了营帐外,不让血腥气冲撞了伤者。 结果冲撞了一堆胆小的,直接绕着路走。 向夜阑一蹦一跳地将水盆递到了薄昭旭的身前,气势汹汹地双手叉腰:“来,我给你擦脸!” 她可没问薄昭旭需不需要这样细致的关怀,直接替薄昭旭做了住,拧湿手帕,轻柔地为薄昭旭擦拭脸上血污。 这份温柔,无疾只能酸。 而且还酸不来。 气得他直接提着一旁的空水桶走出营帐——自己给自己擦! 向夜阑又忍不住关切:“疼吗?” 南谌为薄昭旭好生感慨,又是展望过往,又是观摩现在,他都忍不住感伤——自家主子吃了太多苦,是不会与人说自己有多疼的! 结果南谌眼睁睁地看着薄昭旭将向夜阑的手腕搭上他的肩膀,好生撒娇:“疼,如此重的伤,自然是疼,本王还需你哄才好。” 南谌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低看”了薄昭旭这个主子。 当真是能屈能伸,可进可退。 向夜阑因薄昭旭突然的撒娇而有些无措,佯作正经地咳了两三,便继续为薄昭旭擦脸擦手腕。 时不时还要听人艳羡的感慨什么“年轻真好”、“真是恩爱”…… 如荒诞闹剧一般的秋猎在朝中大臣的死死伤伤中被拉下幕帘,侥幸活下来的,几乎都同秋溟一般,返程路上沉默不语,在自家马车当中睡下养神。 他们不是不知西夏国君的死讯,只是这被刺杀的国君,谁也不敢为他收尸,更不肯碰他的尸骨。 一来是晦气,二来是真的憎恶。 几乎是默契的达成了共识,西夏国君的尸骨被留在了原处,至于是被风雪掩埋,被泥土消亡,还是成了野兽的腐餐,都是旁人不能掌控的。 马车车轮迈过城门,尽是秋猎仪仗出城之前的平静景象。 秋溟好似闲不住地掀开帐帘:“都城中的老顽固们应当还不知老东西已经死了,否则这都城里,绝对要比现在热闹的多。” “如此一来也好,免得有人碍了侯爷的事,此番应当进宫,趁着消息尚未传开,搜搜宫中可有会对侯爷产生威胁的物什。” 薄昭旭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他与秋溟都负了不同轻重的伤,向夜阑捎带手给二人都禁了酒。 不过向夜阑听得入神——这人也太专业了吧? 冷不丁的听薄昭旭提起:“他那些子嗣,留,还是不留?” “留与不留,有什么区别?” 向夜阑扯扯薄昭旭的衣袖,叫人解释给自己听,倒不是她不懂西夏国君这几个子嗣会对秋溟产生威胁,而是她真的想不出那样几个人,能有什么威胁。 在秋猎出游之前,向夜阑曾见过西夏的这几位皇嗣,只能说西夏国君对自己的孩子,真的是十分的随意…… 那几个皇嗣皆是无能之人。 “这次你倒是没有说错,留不留他们,还真是没什么区别。”秋溟双手环胸,嚣张地翘腿靠在了椅背,又篾然轻嗤一声,“他们蠢笨,但不傻,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老东西不疼他们,更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若是离了父亲是国君这个倚仗,他们更是连活下去都难,只要留他们一条命在,他们自会俯首称臣。” 不知为何,向夜阑总觉得秋溟对待自己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至少知晓该怎样保持作为朋友的距离了。 薄昭旭如在提点他:“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不需仁慈的事,就不要留任何余地了,免得养虎为患。” “本候自然知晓,算下来,他们还是本候的表兄弟,留他们一条命在,于本候巩固前朝民心有益处,届时随便寻个偏外的封地,将他们外封打发出去就是了。” 秋溟如此有自信,旁人也劝不动他。 着实是他所言还真有些道理。 向夜阑也不知其中是不是都在默契的想要扮猪吃老虎,身形竟然个个都赛过那位手似猪肘的曹老板,脸圆得像是被泡发了一般,上不去马背,抬不起手拉弓,实力没有,脾气可不小,向夜阑当时一心和薄昭旭绕着走,生怕他学野猪一样用头撞过来。 至于没达成这个“默契”的,就彻底干瘦得像是会与人抢食的山中野猴,最瘦弱的那个小皇子,甚至削瘦得能看轻骨头的纹路,比起脾气不小的那一伙,他们就要寡言许多,表达心情全靠哆嗦。 就且不说这一个个都被西夏国君“放养”的像是散养野兽似的,就是这起名,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那位行一的皇子,除了国姓,单名一个“狗”字。 西夏国君究竟用上了多少的动物,向夜阑也说不准。 她当时还差点以为西夏国君想把西夏皇宫直接改建成西夏动物园,改作西夏国五a风景区呢。 进了西夏皇宫,向夜阑与他们分了三路而行。 “南谌,你不跟着你们王爷去吗?他伤还没好,更需要帮手。” 向夜阑望着自己身后这一众装备精良的侍卫,到底陷入了深思。她可以笃定,薄昭旭这是把所有靠得住的侍卫都调到了自己身边。 第二百四十五章深宫藏娇 “王爷交代过,以后属下唯一的职责就是保卫王妃您的安全。” 南谌下意识地板直了身子,不因向夜阑任何话而动摇:“王爷还说,有属下在,王妃尚且还挺老实,但只要属下一不在,那就保准是撒手没——所以属下一定要无时无刻守在王妃的身边。” 向夜阑气得攥紧了拳,好他个薄昭旭,让南谌奉命都不忘损自己两句! 为了不迁怒薄昭旭这些外表“纯良无害”的手下,向夜阑决定晚些再同薄昭旭算账,问:“南谌,你们王爷可有安排人去探查君后宫里?” 南谌立即摇了摇头:“没有。” 那近乎破败的君后宫,几乎是被所有人给忽略了。 甚至连君后宫中还住着一位潜心礼佛的君后这件事,除了往来送饭的宫女,恐怕也没人再记得了。 望着眼前要比别处灰暗许多的君后宫,向夜阑扎起了繁琐的袖口:“既然没人去,那就由我们来吧。” 南谌意要阻止向夜阑前往,却还是抽回了手,应声:“是。” 向夜阑能觉出南谌因何犹豫,因为一国皇帝年至暮年,在晚年安心礼佛图个清静,几乎是所有君后的归宿,甚至也是大多宫中女子的归宿,因为她们争不过宫中新人,更想得个善终。 但这不代表她们会放弃所有奢靡的生活,大多数人,还是会保有曾经的奢侈作风,君后更是如此。 而眼前这座住着一国君后的宫殿,竟连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庭院中的植被,亦因常年没有人打理而荒废的厉害,院中枯井,更是干枯的已经落满了灰尘。 向夜阑禁不住有些怀疑:“这君后宫真的还住着人?是不是南谌你打听错了消息,是别的什么宫?” “回王妃,据传这位西夏君后从来不见任何人,每日只颂佛经,连宫里伺候的婢子,都被她送回六司去了,许是一人照顾不周,才会让院子荒废至此吧。” 作为薄昭旭最信任的侍卫,南谌从不怀疑自己打听消息的能力。 可这会儿,南谌还是觉得有何处偏差。 南谌权当向夜阑是忍受不了这样杂乱的环境,主动为人寻着反悔的台阶:“属下心想西夏君后常年闭门不见任何人,纵是国君想藏什么东西,也无处下手罢。不妨让属下同您一起,去别处搜查一二。” 却不想,向夜阑眼中的兴致更加浓烈。 “不必了,我觉得这君后宫,定被他藏了什么东西。”向夜阑一本正经地,“平日没有人来的地方,想要藏些什么东西,对他而言岂不是更安全?” 可向夜阑千万个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被西夏国君藏起来的“东西”。 在宫殿的最深处,有一间上了锁的房间。 “请王妃站到属下的身后来。” 南谌本能地皱起眉头,一手将向夜阑护在了身后:“此处恐有西夏国君所设下的陷阱,王妃还是小心为妙。” 以南谌的经验来看,此处断不可能住了人的地方,否则将银锁置于门外,人岂不是要活活的困死在门里面?唯一的可能便是西夏国君生前真的藏了什么东西,又设了一道陷阱作为屏障。 连向夜阑都被南谌紧张的腔调而影响得万分不安,道:“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一点,动手吧。” 南谌并未急着动手,而是与其他同僚花了片刻时间来达成共识——与其拆锁,不如直接破门。 向夜阑仔细地捂住口鼻,防被门上的灰尘熏了口鼻。 这门瞧着也有些年月,几乎没耗费什么力气就被南谌一行卸了下来,抖落了一地陈年灰尘。 “没有陷阱。” 南谌的声音很轻,还未卸下防备。 他身侧的同僚着手敲了敲一旁的门框,确认此处的确是实心的,方才开口:“的确没有任何陷阱,南侍卫多虑了。” 南谌淡淡的“嗯”了一声,始终是护在向夜阑的身前——用自己来试陷阱,就是如此耿直。 屋子里不大不小,确实也没什么用来设陷阱的地方。 向夜阑方要上前搜查一番,便瞧见床上被褥微微一颤动。 这是个活物! 向夜阑下意识地扯了扯南谌的衣袖,示意人顺着自己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床榻上摆着的裘毯,似乎正在抖动…… 南谌见状,悄悄将佩剑抽出,带着向夜阑步步接近实在可疑的“裘毯”,唯恐这是西夏国君养在深宫的凶兽。 未料到,向夜阑眼中的骇人“凶兽”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竟是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老妇人脸。 老妇瞧着该有七八十岁的年纪,身形佝偻,目光迟滞发木,只会喃喃的唤:“姊姊,娘亲……” 被她看作裘毯的,其实是老妇长至地面的鹤发,头顶尚还光洁,拖曳在地的部分便只余下了干枯毛躁,甚至还沾了不少地面的灰尘,与不知是谁的血渍,早已开始发黑干枯,就这般沾在上面。 像是半大的孩子。 向夜阑几乎不用细想就反应了过来,这是西夏国君生前亲手所铸的某株恶果。 看老妇的装束,她隐隐有了些猜测。 但不等她细看,老妇便惊觉了向夜阑与南谌这群陌生人的闯入,想要扑到向夜阑的身边去。 比起躲开她,向夜阑第一反应是让南谌停手:“把剑收起来,别对她动手!”向夜阑太清楚南谌为了奉命保护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南谌收剑,愕然的发现老妇竟自己停在了床榻边,数道用来禁锢她的锁链令她动弹不得,只能失态的大哭。 “王妃……” “她这锁链,你有没有办法打开?” 向夜阑指着被用来禁锢老妇的锁链,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属下可以尽力。” 南谌上前去,那老妇分明见到向夜阑还想扑上前来,见到南谌,竟是连动都不敢动地窝在了角落。 半晌,南谌退出两三步,叹了口气:“那些锁环几乎已经长到了她的肉里,应当是有些年月了,属下一时只能斩断那些用来限制她的锁链,至于那些锁环……属下也不敢保证能否完全摘除。” 若不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如一日的被锁环困在此处,那些锁环又如何能沾在皮肉,用斑斑锈迹将老妇的皮肤侵蚀的花红一片。 向夜阑顿时心一揪,这该有多疼? 她于心不忍地合上眼,道:“那就先将那些锁链卸下来吧,等会再为她找大夫敲敲,能不能把那些锁环也一同卸下来。” “也只能如此了。” 想要斩断锁链并非易事,好在这些锁链同样因年岁久远变得脆弱不砍,南谌三两下,就将限制老妇自由的锁链与锁环彻底分离。 那老妇的腿脚已不灵光,想要跑到向夜阑的身边,却噗通跌在地上,几乎是靠爬着爬到了南谌的身边。 向夜阑有些糊涂。 她不忍将人从自己身上扯开,更怕伤了老妇的身子,便也纵容老妇这么一时,趁老妇唤得入神,将其鹤发攥在了手里,示意南谌持剑砍去肩下的那一截儿。 总算是少了些束缚人的东西。 向夜阑猛地想起了所谓长发公主的故事,自己成了误入高塔的勇士,最后斩断了困住的公主的长发,带她离开此处,将自由还给了她。 可自己来的太迟,尽管此事并不能怪到自己的身上。 那一众侍卫唯恐她会是一个危及向夜阑安危的老疯子,可除却这副八十老妇的样貌,她几乎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只知道坐在地上抱着向夜阑的腰腿,口中喃喃着:“姊姊,姊姊终于来看乔儿了,乔儿好开心……” 南谌几乎是与向夜阑同时想起一个名字:“莫乔。” 莫乔可是西夏国君那位同母异父的姊妹,传闻中被西夏国君强占后不堪羞辱下的重负,最后寻了短见的那一位。 向夜阑怔怔地看着老妇的长相,尽管被皱纹掩盖,她仍能看出此人与自己眉眼有几处相似,难怪会如此称呼自己。 门外兀然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向夜阑猛地回过身,只窥见一个匆匆逃离的宫人背影…… 向夜阑道:“把她带回来,我还有话要问她。” 传闻中的莫家小姐毕竟已经仙去数十年,向夜阑不敢妄断,若真有人负责每日为其送些餐食,那一准能问出些东西来。 那宫人腿脚有些笨拙,根本没跑出多远,就被南谌像抓住的小鸡一样带了回来,怯懦地跪在了地上不敢吭声。 眼看着她恐惧地落泪,向夜阑到底还是心软地递了手帕给她:“不用跪着,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白术。” 宫人接过了向夜阑递的帕子,但不肯用,亦不肯起身。 “白术……名字不错。你不必害怕,我不是为了治你什么罪,只是想问你几件事而已,你看好不好?” 白术十分木讷:“您问就是了,奴又不能说什么。” 向夜阑道:“我只问你两件事。你平日里都负责些什么差事,可是照顾这位婆婆的衣食住行?你——知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第二百四十六章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日日伺候的主子,奴还能不知道吗?”白术的态度可谓是差到了极致,“奴每日伺候的,可是君后娘娘,国君亲自任命奴来做的。” 想着强行将人带过来是自己有错在先,向夜阑也就忍了她这呛火的脾气,仍是心平气和:“除了君后呢?一国君后,总该有家世有来历,怎会被锁在这个地方。” 白术娇哼一声,很是不屑:“君后娘娘入宫的时候,奴还未出生呢,您问这种事,奴哪里知道?” 不想向夜阑身后那一众侍卫纷纷替自家王妃窝起了火,感慨这女子怎就如此会呛人,还要向夜阑如何?他们王妃分明是温柔的不得了…… 白术眼看着向夜阑身后闪烁了几许剑芒,竟是向夜阑身后那些侍卫在背着向夜阑威胁白术——不好好说话一准没你什么好。 她掂量了掂量自己的分量,更掂量了掂量自己能挨得住几刀。 那当然是一刀都挨不住了。 白术吞了口唾沫,十分识相的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言语:“回您,奴入宫的年头不长,一来便是随着之前照顾君后娘娘的赵姑姑做事的,赵姑姑年老,才换了奴继续来伺候君后娘娘,您若要分这些,还需得去问赵姑姑,或是宫里那些老人,兴许还能打听出些东西来。” 她生怕自己交代的“供词”不够全面,接着补充道:“奴婢也是听说的,赵姑姑她们说君后娘娘是被国君带回来的,但宫里一直没人见过,后来就突然多了这么一号人,成了君后娘娘。” “那你可曾听说过,立后是何时的事?” “好像是国君的心上人去世那年,奴对当年知道的着实不多,估摸着,也就是这些了……若是没记错,除了奴与照顾过君后娘娘的姑姑们,就再未有人见过君后娘娘了,您若想打听,定是要吃力些的。” 向夜阑着实不解这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怎么突然巨变?难不成…… 她猛地回身,想要突击检查是不是南谌和那几个侍卫仗着自己看不到身后,正在威胁白术。 可向夜阑眼看着那几个侍卫正老老实实地将手负在身后,完全就是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而已。 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我知道了。” 向夜阑点点头,如约允她离开:“你放心,我就是一问,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白术重获自由,哪还来得及讲什么小心不小心,跑得可比兔子要快,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被自己弄掉在门口的食盒绊倒在地。 …… 等南谌挑完人手把白术送回六司时,已经折腾了有些时候了。 南谌提醒道:“王妃,到时辰了。” 他所谓的时辰是指三人分别带队在宫中搜查之前相约定,无论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都要在这时回到正殿碰面。 若是找到了,就带上收货。 向夜阑经过一番左思右想,还是带上了现在身份恐还不明的西夏君后。 正殿里,秋溟正与一人有说有笑。 见向夜阑这要开口的样子,秋溟连忙大声斥住:“不许叫!向夜阑,你若敢叫,本候和你可就没有任何交情了!” 一旁的薄昭旭暗自忍笑,恐怕是已经叫过了。 向夜阑答应的极其“敷衍”:“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叫还不行嘛?瞧把你给吓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你们这是怎么玩到一起去的,就不怕他知晓你都干了什么,直接反手给你来一刀?” 那人嘿嘿一笑:“知道知道,我都知道,嗳,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那叫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好家伙,还真是一个大孝子。 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西夏国君的皇长子,但西夏国君如今已死,秋溟实为夺权篡位,此已改朝换代,向夜阑自然不必再尊他一声大皇子,只需唤他名姓就可。 秋溟的姓同是国姓,所以二人同是一个姓,只是这名字就…… 为了给秋溟起这个名,老侯爷与候夫人可谓是耗尽了心思,翻遍了四书五经,找遍了算命先生,高低是没有一个满意的名字,总觉得这个太过张狂,那个差些意思,都配不上他们的好儿子。 更主要的是,老侯爷没什么标准——可他全听自家夫人的!自家夫人不满意,那都全是白搭。 终于,在秋溟三岁这年终于定了大名,单一个溟字。 至于这原因…… 是因为那时的候夫人少年意气,四下游历的时候遇见了老侯爷,而二人初遇的地方正好靠海。 秋溟多半是父母爱情下的“意外”。 但再怎么说,秋溟还是父母正儿八经花心思起的名,这位大皇子却不然,礼部、大皇子的母妃、朝中大臣纷纷劝阻西夏国君不能如此儿戏,但西夏国君还是一意孤行,为众望之下降世的继位一把手、一朝太子、自己的长子取名为“秋狗”。 简直就跟闹着玩一样。 所以向夜阑琢磨着,秋溟不肯让自己叫这个名字,可能是因为此处姓秋的不止一个,容易分不清她是在叫人,还是在骂人…… 毕竟秋溟这个人,是真的也很狗。 “来坐本王身旁。”薄昭旭同向夜阑招了招手,“去了那么久,可有遇见些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哪还用向夜阑来细说,几乎是所有人都瞧见了南谌那一众人小心翼翼地抬回一位老妇,令人不明用意。 秋溟打趣道:“你这是突然要洗心革面,决定开是做善事了不成?” “什么叫洗心革面?我烦请小侯爷不要再用这些不懂意思的词,免得被我直接嘲笑回去。” 向夜阑气鼓鼓地坐到薄昭旭身边的椅上,“你们说君后宫中有常年诵经礼佛的君后娘娘,我心想着此处僻静,他没准儿就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了君后宫中,结果带着南侍卫进去一搜,竟连个神案都没有,只有这位被囚于宫中的婆婆,听日夜照看的宫人说,她就是君后娘娘。” 何止是向夜阑不敢相信,就是秋溟这跳脱的性子也不敢确信此言是真。 大皇子怔愣许久,指着老妇的手微微颤抖:“你说,你说她是我的母后?胡说,这怎么可能……” 向夜阑疲累半日,好不容易抿了口茶,又差点因他一句话而呛了出来。她擦擦嘴角,反问道:“她究竟是不是你的母亲,难道你还不清楚?” “何止是他不知道。” 薄昭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西夏皇宫中从未见过母亲一面的皇子数不胜数,有的是因西夏国君享受着拆散这对母子的乐趣,有的则是因为他们都母亲根本没活过西夏国君的折磨,自此两隔。 大皇子一敛方才对秋溟的谄媚,大步拂袖而去,咕哝着说是要找宫中旧人问清楚这些前尘旧事。 向夜阑哪懂他的脾气是从何而来,故无奈地摇了摇头:“先请位大夫给这位婆婆好好瞧瞧吧。” “也好。”薄昭旭应下。 “我今天的收获也就是这么多,方才我离开君后宫之前还带着南谌他们大致排查了一遍,君后宫只有这么一个活人,你们若是想查,可以再带人手去仔细排查一遍,以免我赶回来的太匆忙,再落下什么。” 向夜阑伸了伸懒腰,对今日的成果十分满意。 “话说你们怎么和那秋——大皇子混在一起的?”向夜阑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两人,“我要没记错的话,他可是侯爷你的头号竞争者啊,要是半路不杀出一个你,他可就是继位人选了。” 这两人究竟是有什么该死的魅力,连头号继位候选人都能老老实实的过来谄媚示好求庇护?薄昭旭这个男人,果然就是个黑洞级别的腹黑啊! 薄昭旭利落地接下秋溟掷来的信件,将其交给向夜阑:“一看就知是他没做什么好事,早有预谋而已。” 可向夜阑看薄昭旭这个从容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之前猜不到这一手的样子啊? 她瞥了薄昭旭一眼,又去看手中那些早被人拆过好些遍的书信,这几封书信均来自不同的人,但大多有着相同的身份——西夏皇子。信上写的一清二楚,他们都觉得西夏国君做了太多毫无人性之事,是死有余辜,无论将来谁来继位,他们都愿意投这个诚。 更狗腿一点儿的,甚至表示愿意直接来为秋溟做事,不求有什么太好的待遇,只要不是太脏累,都还受得住,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咬咬牙,亲手弑父也不是不行,只要待遇好,那都是可以商量的事。 但他们所共通的一点就是,话都好说,务必要留他们一命。 向夜阑的嘴角一阵抽动,他们的爹再怎么不是东西,好歹还有一份坦然受死的豪气,他们这几个…… 秋溟早已大大方方地坐于龙椅之上,自这位置不可能再容下第二个人选。他笑道,“本候说过,他们本就是贪生怕死的人,早在此之前,就已经向本候投诚示好,目的便是在改朝换代以后,能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第二百四十七章开始害怕了 薄昭旭神色无波地整理好了被向夜阑看过的信件,良久,方才如有所想的开了口:“又或不然。” “怎么?” “事前投诚是为让侯爷安心,至于这事后投诚……” 薄昭旭的眉头轻挑,颇有些打趣秋溟的意味,他同侍卫的手中接过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与官职,道:“这是于前几日赴难的朝臣名单,拢共有一百一十七人,本王若未记错,西夏朝庭的中央重臣一共仅有二百八十人而已。” 这还未算上他们所携的亲眷。 向夜阑马上就明白了薄昭旭话中的意思,那些皇嗣很清楚自己就是一个“废物”,根本没能力接手西夏国君留下来的烂摊子。 秋溟宛若自嘲的苦笑两声,甚是无奈:“得,四王爷明摆着是威胁本候呢,前两日确是不少文臣遇难,但朝中的武将尚在,与四王爷一同拿下胡国,绝对不成问题,只是这事成之后,四王爷可得为本候好好引荐些靠得住的人手。” 薄昭旭允得爽快:“自然。” 想来那西夏国君也是十分自私,知晓自己时日不多,索性将江山社稷尽数毁坏,所谓“带不走的东西”,一般人还真未必会斗胆接手这样的烂摊子,在虎视眈眈想要吞并华国与西夏的胡国对抗。 但秋溟不是寻常人,薄昭旭更鲜走寻常路,这两人联起手来,能把胡国吞的骨头都不剩下。 不多时,来为老妇看诊的太医被南谌请回,这是向夜阑所瞧见的第一位女太医,更要算是南谌细心了。 “王爷,我看这位婆婆有些畏怕男子,又不清楚她身上又多少的伤,所以我先陪这位太医姑娘去给婆婆看诊,晚些回来找你,你看如何?” 薄昭旭诧异地点头,“你可从未问过本王的意见,饶是本王不允,你也从来都不会当作一回事。本王何尝能困的住你?” 向夜阑的薄唇抿坐一线,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俯在人耳旁低语:“我是想提醒王爷别忘了自己这一身的伤,若是趁着我不在,再与小侯爷交起手来,我就一个人回华国去,再不理你了,懂吗?” 薄昭旭凤眸微合,自己究竟是何时“沦落”的要被向夜阑给威胁了?却仍是十分的感叹:“你这惩罚,好是狠毒。” 向夜阑耸了耸肩:“现在你发现了吧,我就是一个如此恶毒的女人,怎么,你终于决定要开始害怕了?” 薄昭旭揽过向夜阑的腰,在人额上轻吻,“本王亦不是什么善类,所以你我正好相配。” 向夜阑发现自己还真是说不过薄昭旭这样的黑洞,索性还是放弃了与薄昭旭“较量”的念头,转身去迎那位女太医。 女太医颇为寡言,音色空灵:“请殿下带路。” 让向夜阑这个第一次走进此地的人带路,岂不是在闹着玩?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顾虑着老妇的身子状态已不适合大肆挪动,干脆将人带到了偏殿处的太妃榻上安置。 老妇的眼中蒙着一层花白的影,再不肯多说一句话,面对女太医想要为她轻解衣袍检查伤势,她也漠然的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她真是木人,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拿捏与操控之下方能运动。 看到这些,向夜阑实在不好受。 女太医抬起老妇瘦似无骨的手腕,眉头轻轻蹙起,蓦然相问:“此人是谁?怎会,怎会……” 她瞧着是个镇静从容的姑娘,陡然如此慌乱,令向夜阑也担忧了起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女太医不语,掀起了刚为老妇盖上不久的小毯,老妇的衣裙处赫然是斑斑血迹,连小毯上都沾了许多。 向夜阑皱了眉,自责涌上心头:“是不是因为我贸然挪动,把她带到此处,伤到了她身子哪里?” “并非。” 女太医扭头去在自己的药箱里作着什么文章,揪心的同向夜阑解释:“她这是小产了,但她这样的年纪,身子又单薄的厉害,就算没有任何人碰她,她也会小产的,身子受不住而已。可……臣也从未见过这般的例子。” 何止是她未见过,连向夜阑都未见过。 “有劳你为婆婆医治了。你看她身上那些锁环可还能拆下来么?若是想要拆下来,会不会伤到她的身子?” “臣会量力而为。” 女太医先是为自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此事棘手的程度不亚于她所见过的任何凶症,只怕还要更加凶险。 半晌,候在门外的向夜阑终于听见了女太医开口:“殿下可以进来了。” 一推开门,便是刺鼻的血腥味。 这还是三四位宫人往复撤出了十余盆血水以后的成果。 女太医不与向夜阑客套半句,单是聚精会神地从药箱中取出一盘圆香,置于偏殿空置已久的香炉之上。 换作平时,向夜阑定要觉得这盘香的味道呛得刺鼻,但此时中和压制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着实好闻了许多。 女太医扎起垂落的发丝,望着向夜阑微微一笑:“如此一来,殿下应当不会觉得侧殿的血腥气刺鼻难忍了。” 糟糕,这女子竟如此体贴。 向夜阑差点觉得自己是在怦然心动。 “锁环你拆了没有?还是,已久没有办法拆下来了?” 向夜阑从容地迈进侧殿,发现无力瘫在榻上的老妇已经被人换好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物,虽然朴素,但比她原来那身华丽而脏污的宫装要好上数倍不止。 女太医摇了摇头,为老妇掖好被角之余,同样小心地抬出了老妇的一只手来为向夜阑示意:“臣用了些繁琐的法子,令其皮肉与这些锁环分离了,苦于能力所限,无法将锁环卸下,但想用外力将锁环卸下已经不成问题了。” 眼见如此,向夜阑同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辛苦你了,你方才说她是小产,究竟是误诊,还是……” 唯独对于此事,女太医的态度无比坚定:“的确就是小产,月份应当只有一月而已。臣未见过任何先例,一时疏忽,险些害了一条人命,所幸还未太迟。此人究竟是何身份,才会缕缕小产,将身子害到如此地步?” 向夜阑如实答复:“是君后娘娘。” 两人默契的一同沉没了片刻,女太医放下了所有的困惑,道:“果然,那这便不足为奇了。” “为何?” 女太医反问向夜阑:“殿下难道不知为何宫中除了伺候国君的二位先生,单单只有女子做太医,而没有男子?” 向夜阑想了想,道:“是因为要避嫌?还是因为曾出过什么先例?” 极端的例子向夜阑也不是没有见过,毕竟宁死也不愿让郎中来为自己诊治的女子不在少数,更有因为直接见了太医的面而直接寻死的,到底是被人言所迫害…… “均不是。”女太医淡漠地摇了摇头,“是因为救治小产一事,要属女子更为擅长,而宫中常有女子小产,太医院也被下令只招女子入局,以应不时之需,可饶是如此,宫中每年仍有数十人因小产而死。” 千言万语,都被向夜阑化作了一个念头——西夏国君可真不是个东西! 女太医又说:“可像君后娘娘在这个年纪缕次小产的例子,休要说是臣一人,纵是太医院的所有人,也未必见过一件……而臣方才仔细为娘娘看过,虽然娘娘身量单薄,瞧着虚弱,但底子不差,应当是常年滋补才会如此,否则别说是长寿至今,就是熬过一次小产,身子就已经垮掉了。” “应当是如此。” 向夜阑想起了宫人白术所摔翻的食盒,尽管大半都混作了一团,但还是能辨认得出,其中有血燕、灵芝、冬虫、人参、石蛙,这还只是被向夜阑认出来的而已。 她当时还纳闷,若西夏国君只是为了囚禁这位君后撒气,又为何要准备这些贵重补品伺候着? 这些在华国姑且是好寻的补品,但在西夏国,身价至少要再翻四到五倍,但西夏人大多体质好,有钱也不会打这个水漂听响。 可向夜阑无论如何都未往这个方面想过——西夏国君这是为了行禽兽之事,方才用各种补品丹药为君后养身,经历着数十年如一日的折磨。 她几乎是与女太医同时发出了一声感慨:“丧尽天良。” 达成共识,往往只需要这样无形的默契。 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先映入向夜阑耳中的乃是一妇人的惨叫声,哎呦大呼着什么“殿下饶命”、“老奴知错”、“老奴冤枉”,反反复复这般求饶的腔调,叫得是好生凄厉。 女太医如是见惯了这样的景象,专心收拾着自己的药箱,道:“臣与此事无关,留此照看君后娘娘一时,殿下最好还是去看一眼发生了何事。” 遇瓜不吃,的确不是她向夜阑的性格。 向夜阑再次和女太医拱手道了谢,绕回主殿去瞧发生了何时,竟是那位大皇子气势汹汹地拖着一位宫里的姑姑走回主殿这边,怒气不可遏制分毫。 第二百四十八章确实不是人 她赶在大皇子走入主殿之前将其拦下,甚是好奇的询问:“大皇子这是遇见了什么事,竟把自己气成了这样?” 大皇子盛怒之极,恨不得将姑姑踢上两脚:“你听她自己说,让她自己交代这些年都做了多少恶事,真是个老毒妇,老疯婆子!” 那姑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二位殿下,老奴的亲爹娘啊,老奴可真是冤枉的不得了,委屈的不得了啊,老奴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做这些事的啊……” “这一声娘,就免了吧。” 莫名被牵连进去讨饶的向夜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想离得越远越好,无奈至极:“你们侯爷正在议事,你们两位究竟是要闹哪一出?” 大皇子气得压根痒痒,险是咬碎这满口银牙,他冷嗤一声,强忍怒气与向夜阑解释:“我就是来同小侯爷告状的,我要检举这老毒妇助人强占民女,这双脏手上还沾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得,又是一桩大案。 秋溟与薄昭旭所议论的也是浅显事,毕竟当下还不知朝中留下的臣子究竟是何态度,也不好将计划定得太死板。 这会儿瞧见大皇子好像还拖了个什么东西,秋溟跟个没事人似的同他打招呼:“做什么去了你这是?还带东西回来,弄得挺客气。” 直到秋溟瞧见了那姑姑的脸,竟也说不出什么笑脸话了。 因被大皇子拖行至此,她被磕掉了好几颗牙,口中鲜血淋漓得跟吐了血似的,本就狰狞的面目,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 “赵姑姑,你还有什么不能交代的,怎么,敢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却不敢和人说了吗?下贱!” 大皇子见赵姑姑乏力地趴倒在地,索性蹲下身揪住赵姑姑的头发,逼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忍受旁人鄙夷的目光。 “老奴,老奴……” 赵姑姑羞愤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大皇子止不住地掩面干呕,珠泪横流:“你们不知他花了多少年来骗我,说我娘终日与佛为伴,不见任何人,连我也不例外——可今天,今天我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什么潜心礼佛,都是那个畜生的谎话!” 这让向夜阑觉得,其中还有许多更让人反胃的隐情。 她故意高调的同薄昭旭说:“王爷,她不肯说,要不就由您亲自来审问她,看看她究竟做了什么事,可好?” “也好,本王好久未动过手了,正好试试各类刑法,也免得手生。”薄昭旭配合地欣然点头,“南谌,动手吧。” 南谌作势想要押赵姑姑下去,吓得那赵姑姑是毛骨悚然,连忙改口:“老奴说,老奴自己说!” 依赵姑姑所言,那位风烛残年的君后,的确就是那位在绝代之年被同母异父的兄弟强占,选择在西夏国君不留神之际选择自裁。 市井传闻停留于此,彼时的西夏国君失去了意中人,坊间百姓反倒原谅了西夏国君做出了怎样的荒唐之举,违背了多少道德人伦,甚至还指责莫家小姐莫乔不识好歹,竟狠心抛下如此钟爱自己的男人。 可在市井传闻的另一面,莫乔因畏怕皇权,下手自裁时歪了分厘,终究是被医术高明的太医抢救了回来,每日有数十人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彼时不足十岁的宫人赵婉,今日的赵姑姑,就是其中一人。 携助西夏国君将莫乔掳来的华国大臣只觉这般声势浩大不是办法,便为西夏国君出了一个主意——让莫乔就这样“去死”,为其重新捏造一个身份,这下子西夏国君更是有了把莫乔册封为后的底气,也没人敢多问为何册封大典竟不见君后面容。 西夏国君自知不能无时无刻地来监视她,索性将锁链再度减短,只余她在床榻翻身的半截儿,又恐此事早晚败露,索性对外声称君后一心礼佛,不肯见任何人,只留下了彼时年纪尚小的赵婉负责照顾莫乔的衣食住行。 原因自然是因为那时的赵姑姑年幼不知事,极好被人哄骗,不容易怀疑这位君后的身份,至于当时用于监视莫乔的其他人,均被西夏国君赏赐银两回乡,也全部死在了回乡的路上,酿出了一桩又一桩巧合到恐怖的意外。 几番寻死不成又被架上锁链的莫乔,到底还是疯了。她开始畏怕一切接近自己的男人,又本能地不抗拒任何接触摆弄,安安静静地做西夏国君所喜欢的木人,将最丑恶的一面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最开始,西夏国君尚有人性,莫乔也时而清醒,所以二人第一次诞下了一个孩子,在西夏国君的坚持下取名为“狗”。 但岁月变迁,西夏国君的性格似乎愈发的暴戾,不仅屡次害得莫乔小产,甚至还时常暴力相向,毫不留情,而莫乔的长相被崩溃的神志与岁月侵蚀,早已不复昔日那般美貌动人,甚至瞧不出当时的半分面貌。 将莫乔掳来的华国大臣又为西夏国君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寻出与莫乔的长相、姿容相似的女子,将她封作塑像,永葆美颜,还能陪西夏国君晚年一起睡入皇陵,岂不是百年修来的福分? 而这华国大臣不是别人,正是今日的西夏丞相。 这西夏丞相却是个有些难说的人物。 他从华国的九品小官一跃成为西夏国一人之下的丞相,说明他除了十分会讨好西夏国君,自己也是有些本事的,否则西夏国君大可随意挑个闲职打发了他,怎会让他当任一国丞相。 而作为西夏国君最得力的近臣,他竟告病未参加西夏国君所主持的秋猎,与那些排斥西夏国君的人一同留在了西夏国都。 明说是想照看都城事宜,但向夜阑觉得这人多半也知道些东西。 秋溟揉了揉额角,验证了向夜阑的想法:“他助着老东西做了不少危害朝廷,为害百姓的事,的确该除,但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如何除他是难事,除他以后让谁接任,又是一桩难事。” 薄昭旭:“此时最难,应当是如何定下他的罪。” “不错。” 秋溟应声附和,“此人虽助老东西犯下诸多恶行,但此时并无证据指向与他有关,平白赐罪,恐要在朝中引起大乱。” 那赵姑姑怯生生开口,小心试探着:“老奴为殿下作证,难道也不妥吗?” 听了那些过往的大皇子早便呕出了许多胆汁,忍耐着对赵姑姑的憎恶,大皇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斥责不休:“你当朝中大臣都是傻子,会信你一个奴才空口无凭的话?你还真是会异想天开。” 赵姑姑黯然地垂下头,就是想为当年的事做些弥补,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行了,休要那么大的火气。”秋溟不耐地摆摆手,制止了聒噪的大皇子,“你说这位赵姑姑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她又做什么了?” 赵姑姑被大皇子暗中踢了一脚,如实交代道:“老奴一条贱命,如何能反抗国君的旨意,还不是国君让做什么,就只能做什么,手上沾了数条人命,绝非老奴所愿。” “是吗?” 秋溟狐疑地审视她两眼,道出了自己的决断:“你的证词也并非全然无用,来人,先收监罢。” 赵姑姑被侯府侍卫拖行着带了下去,独留浑身不自在的大皇子一人杵在原地,冷哼一声:“她这条贱命,不留也罢,留了才是浪费时间,糊涂。” 大皇子从未见过自己的生身母亲,按说不该有这般大的反应。 在座的薄昭旭无疑也成了他乱瞄撒气的一个把子,偏生薄昭旭不像秋溟与其他人那般能容忍大皇子的脾气:“你母后就在偏殿歇着,你若真觉得不甘心,便花时间好好陪陪她,好歹让她晚年过的舒心一点儿不是?” 大皇子寸步未挪,更别提去偏殿照顾君后。 他的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抵触之情,但掩饰的很好,向夜阑也是偶然窥见,尚还不敢妄自猜测。 “母后还未清醒,又不认识我的模样,我这时去了,除了给她添堵,又还能做些什么?倒不如在此为侯爷做些事,鞍前马后,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向夜阑心中冷笑两声——做一个给秋溟拍马屁的永动机,才是他这人真正的容身之处吧? 几轮话聊下来,大皇子也看清了自己在此究竟有多碍事,自知不该讨这个没趣,便寻了借口离开了。 至于隔着殿门远远窥上君后一眼,也是不曾做过的。 向夜阑清了清嗓子,道:“人也被我给气走了,王爷究竟还有什么计划,也该同我说一说了吧?” 秋溟佯作早就看破薄昭旭这点心思的模样,好是张扬:“本候就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事还没说,快交代。” 薄昭旭看看不远处一脸不怀好意的秋溟,又看看身旁满脸得意的向夜阑,终究是选择掐了掐向夜阑的脸颊来“撒气”。 “帮着他从本王嘴里套话,于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第二百四十九章她也会害怕 向夜阑撇撇嘴,“没有任何好处,但是能让我收获许多快乐,如此一想,就让人觉得十分划算。” 薄昭旭顺势在向夜阑的头上摸了一把,对向夜阑这张嘴是又爱又恨:“本王的计划尚有变数,但今夜,你我都要去丞相府走一遭。” “那本候呢?” 秋溟眼看这两人的计划把自己摘了出去,足有千百个不愿。 “侯爷,自然还有更大的重任。”哪想薄昭旭笑意颇深地侧过身,好似难以探测深浅的池水,投出一块石,连响都听不到,更别说去妄测池水究竟有多深。 寻常人,只能看出池水有多寒。 秋溟以为自己看出了薄昭旭有多心黑,可未料到薄昭旭所谓的重任,竟然是让他把丞相叫出府闲聊,顺便表达一下自己想对其示好的态度。 向夜阑则与薄昭旭一同溜进了丞相府,整个人都紧张的不行,生怕下一步踩到了什么不该踩的,就会暴露自己与薄昭旭的行踪。 结果她一抬眼,发现薄昭旭这人从容得像是在自家宅院一般。 向夜阑忍不住好奇道:“王爷,你这次怎么这么淡定——甚至还把我一起带了过来?我刚才仔细一想才发现有点不对劲,换了平时,你不是应该自己前来调查,然后让我乖乖等你消息吗?” “本王不带着你,你也会磨着南谌带你过来。与其让你折磨南谌,不如本王亲自看着你,反倒放心。” 薄昭旭一顺手,在相府花园上折了枝花,好生悠闲:“本王若是心中没底,自然不会带你去危险的地方,饶是出了事……也只有本王折在那里而已。但这西夏相府本王早便派人打听过,安全得很,唯一一个有些麻烦的,也在小侯爷那待着呢。” 向夜阑竟从中听出些许心酸,她难得听话地一动不动,任由薄昭旭玩味地把花枝别在她的发髻上。 男人泛着寒意的指尖从她的青丝旁绕过,如玉冰凉的花瓣因夜风抖落,缀在向夜阑的眉眼上。 向夜阑眨眨眼,意图眨掉这片多余的花瓣,却是薄昭旭为她将其摘下,又在眼角轻吻,如另一片花瓣落下。 奇怪,向夜阑总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如是被夜风拂了眼,又许是被花粉熏出了些眼泪。 她是如此找借口的。 向夜阑的感伤之情酝酿的恰到好处,眼看要为薄昭旭落下几滴珠泪,就听薄昭旭继续说道:“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本王觉得那厮聒噪,待久了会有些心烦而已,否则,这就是南侍卫的差事了。” 南谌心里委屈,但南谌说不出来。 至于向夜阑那点忽然萌生的感伤,也被薄昭旭一句话给掐灭的明明白白——她就是有一万个想不开,也不该替薄昭旭伤心! 呸! 什么男人! 结果这事还是成了南谌的差事,向夜阑仅仅是跟着薄昭旭在西夏相府中例行转了一圈,的确是四下无人,格外“安全”。 再度绕回相府花园,向夜阑瞥了薄昭旭一眼:“王爷是不是知道什么,才敢带着我在相府走动?就算已经是晚上了,相府怎么一个出来走动的人都没有,连府上的仆役都不做事了?” 薄昭旭未语,抱着她站上相府主卧的房顶。 相府的主卧修建的最为铺张,也是整座相府最高的一处,薄昭旭抱着她跃上房顶,恰好能瞧见几处小院子里的景象。 “她们害怕撞见些不该撞见的,怎会贸然出来。” 薄昭旭为向夜阑指向其中一处小院,若向夜阑辩得不错,这里住着的应当是某位相府小姐。 小姐屋内点着数柄造型奇异的烛台,小姐串撵佛珠求神问佛的姿势被烛光倒应在了纸窗上,一连几处向夜阑所能瞧见的院子,皆是这样近似的景象。 这微妙的默契,令向夜阑有些不自在:“看来这丞相府,的确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连府上那些夫人小姐,都避讳成了这样……” 未做亏心事,又怎会畏怕夜晚至此? 可这得做了多大的亏心事,才会怕到了这个地步? “手上沾了最多鲜血的丞相大大方方地四处走动,反倒是与此事全然无关的亲眷受他牵连,入夜便闭门不出,生怕有人来索债。” 薄昭旭深谙讽刺的冷笑道。 他最先听出了南谌所放出的暗号,暗号继乌鸦的叫声,是一种薄昭旭在暗堡所研制的一种哨子吹出来的,但向夜阑好是研究,也未研究出这乌鸦叫声与真乌鸦有什么区别,更不知他们是如何分辨的。 “先下去罢。” 薄昭旭环着向夜阑的腰,顺着夜风跃下房瓦,与南谌碰头。 夜色渐深,正是向夜阑平日会吃夜宵的时辰,可丞相府中的灯光接连消失,彻底融入了不见五指的黑夜。 向夜阑看了一眼南谌手上的竹哨:“我猜你们是故意而为,但我没有证据。按她们这害怕鬼神说的样子,怕是把乌鸦当成了不吉利的征兆,早早就躲去睡了。” 那批被研制出来的哨子可不单单有乌鸦一种,向夜阑顿时就从中感受到了薄昭旭深深的恶趣味。 南谌不语,从袖中取出一支火折娴熟地点燃,道:“王爷,前朝丞相真游夏——竟然真的是被冤枉的。” 此事再三反转,向夜阑都不知该信哪个版本才好了。 向夜阑困惑不已:“南谌,你是找到证据了,还是找到了什么别的东西?话说你们的脸色怎么都这么差?” 不单是南谌,还有那些与南谌一起在西夏相府分头搜查的华国侍卫,皆是脸色铁青,还伴着些许寡白。 但除了南谌仍如平日般严肃古板,他们在离开之前,还是看着薄昭旭与向夜阑一脸促狭,有说有笑的承诺一定将此事办妥。 “属下不知该如何交代。” 南谌竟也掩面干呕两声,神色非一般憔悴,令人不知该安慰些什么才好。良久,南谌勉强打起些精神:“此物太过恶心,属下未敢轻易带回,便先回来与王爷禀报一声。” 究竟是何物,能让见惯风浪的南谌都不忍带回? 向夜阑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南谌推开木门的一瞬感到两眼发黑,心尖一段难忍的绞痛,难以喘息的蜡味儿令人透不过气来。 尤其是瞧见坠落在地的蜡手,向夜阑当即跌撞地逃出房门,大口呼吸着没有怪味的空气。 “怎会……” 她喃喃着蹲下身子,抱着肩膀的手微微发颤,连她自己都有些畏怕贴在身上的寒意,不知如何挣脱方才所见的梦魇。 南谌身后的华国侍卫被呛得咳了两声,还是捡起了那只蜡手,道:“属下们仔细检查过,这些均是活人的四肢用土法所封制,虽看着协调,但应当不是来自同一人,恐有不少女子而因此遇害了。” “住嘴,别碰那些东西。”薄昭旭皱紧眉头厉斥一声,拂袖走出门外,俯身在了低声抽噎的向夜阑身旁。 他的话音当即柔了下来:“怎么了?可是被这些东西所吓到了?你若害怕,此事本王留人善后,本王带你离开。” 向夜阑摇摇头,“薄昭旭,我害怕,但我不想离开。” 她顺势将自己挤到了薄昭旭的怀里,想要藏起眼边的那些泪珠,“可我还是害怕,害怕自己会成为其中一个。” 颈上的寒意令向夜阑冷静了几分,薄昭旭捧起她的脸,道:“有本王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碰你。” “我知道的,你救了我很多次……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所以我从来都不害怕。” 向夜阑躲闪着薄昭旭的目光,她的脑海里倏然浮现了西夏国君狰狞的笑意,浮现了西夏国君告诉她,他是如何找到了那些与心上人莫乔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又是如何取下了那相似的一部分…… 那只蜡手的食指上有一颗小痣,她曾亲眼所见过,君后莫乔的右手食指上也有一颗小小的痣。 而这房中什么都有,甚至能拼出两副塑像,唯独缺了一个合适的头,若不是薄昭旭来的那日及时,向夜阑已经能看到自己的归宿了。 向夜阑打了个哆嗦,被晚风吹凉的眼泪打在了薄昭旭的虎口,她努力想要阻止眼泪落下,却是一再落空,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恐惧。 她低声抽噎道:“我知道自己为了这样的事害怕,实在是太没用了。我也不想害怕的,但我一看到那些东西,便忍不住想起来他是如何威胁我,说要拿我去塑像,就像屋子里的那些……他说我这张脸,就是要与身子分离,装到他精心准备的身子上才好看。” 饶是她再怎么埋怨着自己,薄昭旭都是一点儿不附和地为她默默擦泪,反让向夜阑犯起了嘀咕:“你平时总喜欢说我笨,怎么这会儿又不说了……真是越想越生气,果然!果然我当初就不应该招惹你的!” “怎么,就那么想听本王数落你,说你胆子太小,只因为这样的事就吓哭出来?人自然要有害怕的东西,而本王……可就怕极了你会难过。” 第二百五十章你在教我做事? 薄昭旭瞧见向夜阑自己揉红的眼眶,别提是有多心疼:“我只喜欢把你招惹得追着我胡闹,一点也不喜欢把你惹哭。何况,我哪有那般的不识趣,明知你难过,还要惹你不高兴,那我岂不是太混账。” 向夜阑哭得脑子晕呼呼,只知自己点了点头:“我自己在这儿吹风缓缓,你先去把这些证据收了吧,免得日后不好给他定罪,很麻烦的。” 薄昭旭甚是温柔的在她耳旁应了一声好,转身重回屋内,竟是把那几个华国侍卫给吓得不轻。 “王爷有何吩咐?” 南谌问道。 那一众华国侍卫心中有数,纵是他们再怎么抵触这些蜡物,薄昭旭一声令下,他们仍是要硬着头皮整理,收作证据。 薄昭旭却道:“南谌,带人把相府上下全抓起来。” 南谌当即领命:“是。” 答复过薄昭旭,南谌当即就要转身离去,可被薄昭旭拦了下来:“抓完去给这位丞相大人送信,让他自己提头滚过来见本王。” 虽说在这些华国侍卫的眼中,自家主子本就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一贯瞧着就很吓人,但再怎么说,也不像今日这般阴沉骇人。 所谓天要下雨,薄昭旭要杀人。 薄昭旭一手扶着屋内的桌案,好像要将其捏碎似的,他笑意阴鹭:“他敢跑出一步,本王便杀他一位亲眷,他敢逃,本王便屠他满门。纵他跑去天涯海角,也能把他抓回来,让他给所有人陪葬!” 南谌一阵愕然,深知自家主子是动了真格的,他拱手道:“是,属下明白了。” 僻静的丞相府忽然一阵骚乱,烛光在各个角落闪来闪去。 向夜阑渐渐缓过神来,还不知薄昭旭方才下达了怎样的命令,只好扯他衣袖,令人解释给自己听:“这是出什么事了?” 瞧着南谌那一众侍卫都不在了,向夜阑便知晓此事多半与薄昭旭有点关系。 “证据确凿,没什么可查的,自然是尽快缉捕曹丞相为好。” 薄昭旭笑得好一个纯良无害,他反手合上了向夜阑身后那扇门,拉上了向夜阑的手,要将她拐到别处去:“南谌办事妥当,交给他就好,你与本王先在相府中逛逛,瞧瞧可有人想要逃走。” 向夜阑被薄昭旭这只腹黑狡猾的野狼骗得明明白白,当即是答应下来:“也好。” 丞相府上下这会都把自己反锁在了房中,就是想逃,也未必来得及。 但偌大的丞相府,竟还真有一处意外。 西夏相府偏院的柴房里,时不时传来响亮的鞭声与女子的叫骂声,昏暗的烛光在低处一晃一晃。 向夜阑从墙边探出头,瞧见了厢房中的景象——竟是丞相府那位闹出了不小事端的表小姐被人捆了起来,正在忍受着相府婆子的鞭刑。 那婆子下手狠辣,落鞭连抽到了风都能发出炮仗一般的声响,边挥动鞭绳,边指着那位丞相府表小姐破口大骂:“怎么,显你能了不是?次次要出这些个风头,我看你是真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外人哇!竟弄虚作假的在侯夫人面前丢了人,你可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小浪蹄子!这些日子挨了几顿鞭子,你可是知道错了?” 丞相府表小姐不屑地啐她一口:“你不过是仗势欺人,我为何要向你认错?我好歹还是来当客人的表小姐,你不过是个穷酸奴才罢了!” 向夜阑掰指算算,距离那日的侯府诗会可已经过去七八日了,这位表小姐竟然一直在此吊着挨打。 虽说她与这表小姐有些过结,但总的来说,她觉得这表小姐罪不至此,何苦被抽得这般皮开肉绽。 恰好有一小丫头跑来给婆子报信,好是慌乱:“婆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宫里的派人来抓人了,我看不少姊妹都收拾了东西想跑呢,您也赶快跑吧!我,我就是来给你告个信,马上也要跑了!” 婆子霎时脸色聚变,仗着丞相府表小姐被吊起来动弹不得,婆子趁乱撸下了她腕上的两个镯子,还把她身上瞧着值钱的那些首饰尽数藏到了自己的腰包里,连丞相府表小姐衣服上所缝上的银片装饰都未放过,直接就扯了下来,急匆匆地想要逃命。 结果还未逃出几步,婆子便被人挡住了去路,气愤的抬头叫骂:“谁这么没长眼睛,连姑奶奶的路都要拦着?丞相府垮台了,别以为我还怕你们!” 这一抬头瞧见薄昭旭脸上的阴霾,婆子直接就坐在了地上认命:“不跑了,我不跑了,我不跑了……求您饶命啊!” 薄昭旭压根未理她,而是低眸与向夜阑说:“去罢,速去速回。” 向夜阑点头应允:“好,我去去就回!” 这丞相府的表小姐至多不过是闹腾了些,与丞相府那些肮脏见不得光的事到底是沾不上边儿,挨了这几日鞭刑,也算是她不安分的惩戒了,所以向夜阑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放了她逃命去。 向夜阑解开了捆住丞相府表小姐的粗绳,耐心与人叮嘱:“我不知你是从何处来,需要多少回家的盘缠,但丞相府是躲不过这一劫了,你若是还想活命,就趁着现在丞相府中正乱,赶快逃命去吧。” 哪想丞相府表小姐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了犹如天神下凡薄昭旭的身上,甚至是在心中拟完了一出薄昭旭英雄救美的戏码,觉得此时有月光衬托的薄昭旭比前几日还要俊朗三分,一时情难自抑…… “四、四王爷,我可以和您一起走吗?” 向夜阑脑子嗡得一声,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不对,自己就不该亲手造这个孽,否则哪有现在…… 丞相府表小姐的眼中尽是柔意,满怀深情的凝望着薄昭旭的面庞:“自从上次在寺中见过,我便觉得我们定有旷世之缘,没想到,不仅数日之前在侯府相遇,今日,你竟为我而来,也罢,我是该敛敛对你的偏见了。” 向夜阑笑意僵硬,她觉得这姑娘所需要收敛点的是这自以为是的想象力。 真以为自己吃的特别素? 这丞相府表小姐钝了良久方才发现向夜阑的存在,好奇地绕着向夜阑左顾右盼,终于是踩在了薄昭旭的底线上跳舞:“四王爷,这是你的心腹侍女吗?还是——你的侍卫喜欢女装啊?” 向夜阑在心里默默起势,但凡她再想不开插手这种无关的事,绝对先给自己两个耳光冷静一下。 “这是本王的妻子。”薄昭旭一手将她拉进怀中,“让本王救你的人是她,可不是你与本王所谓的缘分,你若想道谢,本王不拦着,若是别的事,就快滚。” 丞相府表小姐还未从薄昭旭的凶戾中回过神来,便被人冷不丁地从身后踢上了双膝,不受自己控制地跪了下来…… 这一看就是华国侍卫的手笔了。 丞相府表小姐战战兢兢地吞了口唾沫,声音发颤的寥寥道了两声谢,便顺着夜色逃出了西夏相府。 自此,再无相见的可能。 …… 顷刻间,丞相府上下百来口人都被捆押在前院,一时间哭啼声不断,又有人哀怨是西夏丞相做了昧良心的事,定要遭这个报应是了。 向夜阑绕回相府前院那时,本要逃窜的西夏丞相被南谌五花大绑的带了回来,活像是要上案板了。 薄昭旭瞧见西夏丞相左眼上的乌紫,再皱起眉:“本王不是与你们交代过,不要对他动手?” 南谌如实交代:“回王爷,属下也是这么说的,但这一拳是小侯爷打的,属下们未曾想他下手这般突然。” 何止是他没想到,连西夏丞相都未料到,方才还与自己聊得十分热络的秋溟,突然就瞄准自己的眼睛来了一拳,疼得他现在还眼冒金星,有一只眼什么也瞧不见。 但他能瞧出薄昭旭眼中的薄怒,西夏丞相很是谄媚的询问:“不知道下官是哪处招惹了四殿下,劳您如此大驾呢。” “没什么,本王瞧你格外碍眼而已。” 薄昭旭用佩剑在他脸上拍了拍,蔑然冷嗤声:“污蔑前朝丞相、杀害年轻女子、助国君强占民女,你说本王是该先治你哪一桩罪?” 西夏丞相稍稍一怔,“你说这些,国君可知道?若不知道,你就不能治本官的罪。” 这几桩案子,哪桩拎出来都够让西夏国君满门抄斩,所以向夜阑一开始想不通西夏国君是有多大的胆子,才会把那么多罪证藏都不藏,直接就留在自家的宅院里。 现在向夜阑算是反应了过来,西夏丞相原本就与西夏国君沆瀣一气,要处罚西夏丞相,只能是由西夏国君动手,可他本就是案犯之一,帮西夏丞相瞒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不开去处置他? 奈何,西夏国君已死。 “一个死人知与不知,本王不在乎。” 薄昭旭鄙薄冷视一眼,竟是将佩剑塞到了向夜阑的手中。 他沉静地握着向夜阑微微有些发抖的手腕,教她如何将剑刃架在西夏丞相的脖颈,看他因擦破皮肉,而渗出腥红的血珠。 第二百五十一章什么叫默契 向夜阑还是不懂他的用意。 只擦出这样的一个小口子,除了能把西夏丞相吓出浑身冷汗以外,向夜阑想不出什么其他的作用。 难不成,薄昭旭是想要锻炼自己? 想到这些,向夜阑握剑的双手更加坚定。 薄昭旭俯身在她耳旁低语:“是他与老国君所做的恶行让你害怕,对不对?” 向夜阑懵然点头。 “老国君已死,威胁不到你。至于他?他的命都在你手上。本王是要让你知晓,无论是谁,想要欺你半分,本王都不会容忍,纵是异国之君,本王都会将他的命交到你的手上,让你决断。你若想在此了解他的性命,有本王为你担着。” 薄昭旭的嗓音很是低沉,“连本王都不舍得欺负的人,怎可能让他们在你面前放肆?夜阑,也许本王做这些像个疯子……但本王只是为了让你知晓,有本王在,你可以不必害怕任何东西、任何人。” 耳侧传来的寒意令向夜阑有些紧张,到底是撇开了剑:“我知道啦。不过此人,我们还是将他扭送至朝廷吧,否则当年那些旧案,就彻底断了。” 薄昭旭叹了口气,将向夜阑有些拿不稳的佩剑收了回来,道:“死罪暂免,南谌,今晚带他吃些苦,你自行安排。” 不得不说,南谌这人十分的“上道”,特别精通如何把犯人折磨的不成人样,一度要崩溃,但丝毫不影响第二日想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东西来,不仅看起来不会皮开肉绽,甚至像是只经受了几轮“心平气和”的诘问,只是有些皮肉小伤而已。 但其间痛苦可就真的只有南谌这个行刑人与罪囚本人知晓了,于外人所窥见不到的皮囊下,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溃烂。 像西夏丞相这样比橡胶还软的骨头,让他开口讨好媚主尚可,想让他守住什么秘密,那真是比登天还要困难。 南谌又精通于薄昭旭教授的审讯技术,就是不说薄昭旭到底掌握了哪些罪案的证据,时不时与西夏丞相虚晃一枪,好像他所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薄昭旭已经全部知道了,这会儿交代了,还能保全他家里人。 以至于还未上刑,西夏丞相就把当初做过的腌臜事全交代了…… 最早的要上溯到他迫害了莫乔一家,趁乱掳走了莫乔,为伪装成意外,还动手杀了几个乞儿充作莫家老小。 之后来到西夏国,为西夏国君出谋划策,做尽丧尽天良之事,还借着为西夏国君搜罗合适的姑娘做塑像“素材”的便利,给自己也强占了几个小妾、杀了几个仇家、强掳了些钱财到自家。 要么怎么说他与西夏国君沆瀣一气,这简直就是两个毫无人性的知己因缘聚在了一起。 当年前朝丞相真游夏侵占朝廷财款确有此事,但真正犯下此案的,其实是如今这位西夏丞相。 只不过他从西夏国君手上接下了搜罗“素材”的重任,西夏国君可有一万个舍不得他,更不放心让旁人接手来为自己圆梦,所以西夏国君很是果决的拿定了主意,与西夏丞相联手修改证据,将此案栽赃到真游夏的手上。 真府从此一蹶不振。 西夏丞相还交代,就连这几年屡屡发生的女子、小童失踪一案,也与西夏国君的私心有些关系。 掳了女子,是为了搜罗“素材”,掳了小童,是因为西夏国君信奉邪说,认为煮食会对自己有益。三年前的那场大病,其实只是西夏国君为了避嫌而暂退帷幕之后,一年后假模假样的破了些疑案,还赚了些名声。 听南谌讲述到此,向夜阑欲言又止地放下手中那块桂花糕,肠胃一阵止不住的恶心。 她发现她又低估了西夏国君究竟有多下三滥,以人的标准来看他,绝对是种完全不合适的做法。 “早知道他做了这么多为害百姓的事,我当初就应该找人把他的尸骨拖到荒山里,让他也感受感受被人吃掉的滋味。” 向夜阑很是憎恶的在心里啐了两口,接着说:“可他们为什么要栽赃给前朝丞相?如果他没做过这桩恶事,那应当也算得上是为西夏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好官,他们有什么想不通的,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除去一个助力?陷害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小官,对他们而言不是应该要更好?” 南谌很不符合形象地叼着一只肉包,被向夜阑问话才拿回手上:“一说是当时西夏国君为了让真丞相给他腾出位置,让他续任丞相。另一说是因为真丞相曾做过什么事,得罪了西夏国君,但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搪塞的厉害,饶是上刑也说不清楚。” 这便让向夜阑更纳闷了,西夏丞相连自己都迫害过哪里的姑娘都交代的一清二楚,怎么到了这种小事,反而说不清楚了? 向夜阑又盛了一碗糯米圆子,望着薄昭旭沉闷的脸色,问:“我听说你与侯爷吵架了?我若是没猜错,这又是你俩在算计谁了,对吧?” 秋溟一心忙着登基大典的事,西夏后宫还有许多被囚禁的女子在被一一释放,他忙得前脚不沾地,哪有什么功夫与人吵架。 薄昭旭道:“八九不离。” 南谌差点要忘了薄昭旭也是自己的主子,竟帮向夜阑说起了话:“王爷,王妃都已经猜得这般准确了,您何不直接告诉王妃算了?总归不是什么需瞒着王妃的事,让王妃知道岂不更妥当。” “南侍卫还是被她骗得太深。”哪想薄昭旭匿笑两声,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子,与嘴叼糕点的向夜阑相视:“你瞧你们王妃这个模样,哪里像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过奖,过奖。” 向夜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就是随便一猜,肯定不能什么都知道的嘛……不过此时华国与西夏都十分动荡,胡人自然按捺不住想要吞并两国的野心,只不过王爷现在与秋侯爷的关系,他们还摸不清,所以不敢有什么动作。” 何为扮猪吃老虎,被向夜阑诠释的明明白白,若不仔细听她到底说了什么,向夜阑的确就与寻常吃早膳时没什么两样。 向夜阑继续说道:“而当初我与王爷离开华国的动静很小,哪怕是许多华国大臣,也只是以为我们在为先帝守灵,所以从未有过任何动作,甚至不知道我们离京已久。直到王爷明弑西夏国君,才有人知晓我与王爷此时人在西夏。” 薄昭旭赏识地点点头,眼中尽是旁人不可得的宠信与骄傲。他觉得向夜阑越来越像自己,这是好事。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王爷就是杀了西夏国君的大恶人,秋小侯爷这个处心积虑想要篡位的,看起来反倒像是被逼无奈,不得不继位而已。秋小侯爷被逼上位,不得不收拾朝廷中的烂摊子,王爷又与他闹翻,胡人若是想要选择此时下手再好不过。以胡人那喜欢挑拨离间的作风,多半就是先来离间你们,讨好小侯爷一并攻打华国,再反手吞并西夏,贼得很。” 向夜阑无奈地耸了耸肩,其实胡人一开始未必会把主意打到西夏国上,至多野心不死,吞并一直想吞并的华国,届时西夏国夹于中间,亦只能俯首称臣。但再怎么说,也还有自己的脊梁在。 但问题就在于…… 他们摊上的上一任国君脑子不太正常,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为了自己的私欲,干脆就把前朝搅得一团乱,反正这都是他撒手以后的身后事了,他做不了国君,那旁人也休想要接他的班。 着实是个疯子。 “你们王爷究竟用了什么当作他和秋小侯爷产生分歧的理由,我也不太清楚,若我没猜错,可能你们王爷之前制定的是另一样计划,但觉得不大靠谱,才称其还有“变数”。而昨夜西夏丞相的事,正好给你们王爷提供了一个值得相信的定数。他让秋小侯爷对丞相示好,自己却反手剿了丞相府,还能没有分歧?” 她是知晓秋溟对西夏丞相的讨好是假,可外人未必知晓,在旁观者眼中,就是秋溟即将继位,想在朝中寻些助力,所以选定了当今西夏丞相,哪想薄昭旭竟连夜抄了丞相府,还把西夏丞相给抓了起来。 但薄昭旭原本的打算仅仅是寻出证据而已,悄无声息的办妥此事而已。只能说是因缘际会,恰好有了这个“定数”。 南谌怔怔的听完了向夜阑所言,将自己的早膳寥寥吃过,他算是明白了薄昭旭话里的意思——这哪还需要跟向夜阑一五一十交代这些计划?向夜阑简直是把所有细节都一五一十的复述了出来,这未免也太过了解薄昭旭的作风了! 良久,南谌甚至是一本正经的怀疑了一下,莫非自己才是那个不知道所有安排,需要向夜阑来一一教导的人? 这就十分离谱。 向夜阑吃过饭食,将碗筷整整齐齐地摆在了身前,便要起身离开。 第二百五十二章另一盘大棋 得空时,秋溟曾专门委给向夜阑一样重任。 既然前朝丞相真游夏是被冤枉的,那就不能让真府一直蒙受着不白之冤,要由向夜阑代传旨意,还真府一个公道,既能安慰真府遗孤,又能衬出他的深明大义。 向夜阑仔细一想,如今真府还能当事的,应当也只有琴一了。她那几个哥哥皆是纨绔子弟,此时正在自家府里瘫着呢。 但她去真府走了次空,只好改道去海悦楼,这两个唯二能见到琴一的场合,总有一个能找到琴一。 偏厢,琴一错愕的瞧见向夜阑推开了房门,唤道:“四王妃。” 她对向夜阑的出现竟丝毫不惊奇,甚至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琴一从容地为向夜阑搬好椅子,“先坐吧。” 棠筠打了个哈欠:“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漂亮姐姐。” “看来他把这件差事交给我没错,棠筠姑娘是打算再给我讲些故事?还是打算再托我办点什么事?” 向夜阑释然一笑,能在这瞧见棠筠,也省了她专门去寻人的功夫。 棠筠忙是摇头否认,道:“办事不就免了,我所惦念的那些事都已了结,如今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就是此时去死,也能安心合上眼,了无牵挂的去转世投胎了。至于旧事,还是可以提及一二的,只是……” 她指向身旁的琴一,笑意晦涩:“你还是先把此行的目的告诉琴一姐姐罢,这样也好让她安心。” 瞧棠筠这副惦念琴一的模样,向夜阑只得先放下自己心中的好奇,将藏在袖中的圣旨递给琴一。 藏着这东西就跟打了石膏似的,向夜阑可是难受的不行,这会儿总算把东西交了出去。 琴一乍瞧一眼,先是要跪,却被向夜阑拦了下来:“琴一姑娘,你可千万别跪我,我最受不住这个!你看我也没学那些公公摆宣读圣旨的架子,就是寻思着把它交给你,你知道此事就可以了。” 这般说了,琴一才总算是坐回原处,将手中圣旨徐徐展开,她的目光也从漠然不屑变得迟滞伤感,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坠落在纸上,琴一怔愣地盯着圣旨上的字迹,是在为真家平冤昭雪,是为真家所承受的无妄之灾做弥补…… 琴一逐渐被泪珠模糊了双眼,她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的举动对自己而言有多“失态”,她慌乱地擦拭两下眼角泪珠,不知该如何回应:“那……真是太好了,家父泉下有知,应当会很欣慰的。” “不单如此,琴一姑娘,小侯爷是想在真家择位合适的人选收入朝廷,也算是对令尊在天之灵的告慰了。” 向夜阑笑道。 然琴一叹了口气,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琴一知晓侯爷的好意,只是真府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请恕琴一只能推却了。” “琴一姑娘,我觉得真府有位不错的人选。” 向夜阑俏皮地同琴一眨眨眼疯狂暗示,见琴一未想通,索性明示:“侯爷说过,只要是人才,男女皆可。偌大的真家,总该有个能挑起整个真府的人。” 琴一会意,抿唇一笑:“琴一知道了。” “棠筠姑娘这会儿总该和我说,当初究竟隐瞒了多少吧?” 棠筠悠然地吃了块蜜饯,竟是打算装傻:“漂亮姐姐究竟想知道些什么,总该问问呀?否则我哪知道漂亮姐姐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不过我猜有许多事,你应当都已经知道了,不是很需要我来复述。” “大致是知道了。” 向夜阑生怕棠筠为了隐瞒当年旧事直接离开西夏都城,非常果断的打算一次性问个彻底。 她挪着椅子守到棠筠身边,问:“当今丞相与老国君之所以选择陷害真丞相,是因为真丞相曾触怒他们二人,但真丞相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 “算是知道。” 棠筠同向夜阑做了个鬼脸,似乎是有千百个不愿向夜阑问到这些,偏偏向夜阑还是问到了此处,她不得不交代。 “当初西夏国君强占莫家小姐一事,就是由真丞相亲自审理,他这人可真有些本事,明知犯下此事的人就是一国之君,他竟还敢接下这样的差事——你说他不被除去,还有谁会成为老国君的眼中钉呢?” 向夜阑哑然。她曾想过不畏强权与西夏国君抗衡的人该是何等模样,可就是前朝丞相这样的义士,同样卖妻卖女,并非完人。 她突然反应过来:“可这位莫家小姐本是华国人士,家中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怎会有人来西夏国为他鸣冤?” “王大哥的父亲,你可知他曾是何地的人?” 棠筠玩味的眯了眯眼,似乎就想瞧见向夜阑这被绕得团团转的懵怔模样,可向夜阑还是顺着棠筠的暗示答了出来:“华国人。” “不错,你如此一想,是不是觉得一切都想得通了?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了?” 棠筠十分得意地趴在了桌上,眯眼笑道:“王大哥的父亲之所以被王家村其他人排挤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是唯一一个后迁至王家村的王家远亲,本该姓莫。那般的穷乡僻壤里,竟也藏着老国君的亲眷,可神气?” 绕了几个弯,向夜阑方才从棠筠的话里反应过来,莫乔被掳走那夜,同样有个胞弟逃了出来,投靠了远在西夏的母族远亲,为掩人耳目而改名换姓以后,还不忘为被掳走的姊妹鸣冤。 棠筠所托人相办的前两桩事最大的共通之处便是他们的仇人均是西夏国君,而第三件事,同样是指向了沆瀣一气的西夏国君与西夏丞相。 如此一看,棠筠竟也在通过别样的方式布下一局大棋,引出这些只有故人所知晓的陈年旧事。 唯一看起来与西夏国君没有什么干系的女子失踪案,其实也于暗中和西夏国君有些关系,甚至可以说他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但棠筠为自己布下的大局纰漏太多,这些旧棋终究是未能如她安排的那般顺势发展,而是因向夜阑等人的介足,以别样的方式揭开了当年的这几桩旧案。 自这日之后,向夜阑再问见过言语有些莫名的棠筠,许是并无那个缘分。 但向夜阑于秋溟登基后的西夏皇宫当中,窥见了另一位故人。 顾言晁。 他带了整十箱珠宝前来恭贺秋溟这位登基的新帝,还携上了那位笑意婉然的新婚妻子林海晏,以示胡人对西夏的交好之意。 向夜阑闷坐于暗处一同吃瓜,单单是瞧见顾言晁这张恼人的脸就气得牙根痒痒,更别提是想起被他掳走数久的武梓熙。 殿上正与秋溟言语示好的顾言晁忽地捂住了胸口,脸色苍白的像是得了什么急症,向夜阑下意识地回了头,薄昭旭方才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秋溟断然不想顾言晁就这样死在自己的眼前,不由是担忧道:“世子殿下尚还好?要么便先坐下谈罢?” 饶是顾言晁自己都不明白这如噬心剜骨的痛楚是从何处而来,他未多想,便坐在了秋溟所赐的座上,强挤笑意:“无妨,许是一时还不适应西夏的水土,还许适应上一段日子。” 瞧他这意思,竟还打算小住一段日子,向夜阑也是不知该说他头铁,还是该说他些什么好。 千言万语,在向夜阑心里化作了一句“人渣”! 但正因顾言晁带着林海晏坐上前去,向夜阑终于得以窥见林海晏那神情畏缩的婢女。 婢女始终是神情躲闪地垂下头,生怕被人瞧见自己的长相,胆子小不奇怪,尤是第一次同主子远行,畏怕在场的所有人更是在所难免。但她真正的奇怪之处,是还需自己捧着的肚子。 这便让向夜阑瞧着有些不舒服了。 婢女虽是婢女,但气质不俗,向夜阑差点以为她才是顾言晁信上打招呼所提及的妻子林海晏,二人甚至有了孩子。可她所着的毕竟还是婢子穿着的简单衣物,怎与身旁的娇贵世子妃比得了。 可为什么要带一个身怀六甲累得满额大汗的婢子出来,向夜阑着实是想不通,她甚至想不通一个婢子如何会怀有身孕。 她越想越是别扭。 但向夜阑瞧见那婢子的长相时,她觉得一切都是有理可循的。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向夜阑原本以为的胡人婢女,而是她向夜阑日夜惦念着安危的武梓熙。 他顾言晁究竟又在打什么算盘? 向夜阑着实是为武梓熙而不甘,那可是武家顶顶宝贝的独女,太后亦曾当作掌中明珠来疼爱的长朝县主,纵是一生不嫁,都能在华国站稳脚跟,安然一生。 可自从遇到顾言晁以后,她的人生尽是苦难。 武梓熙似乎也觉得委屈,早在华国,她也是能在这样的场合搏上一座的,现在却只能于心不甘地站在一旁伺候她人。想及这些,武梓熙抬起袖子悄然抹了把泪。 她是知晓要避开所有人的眼来委屈的,然她千防万防,还是未防过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林海晏眸光一转,轻扯顾言晁的衣袖,娇声道:“言晁哥哥,你与殿下在此议事,我同熙儿去外面转一转,好不好呀?” 第二百五十三章宫中有老虎 顾言晁连想都未想,就应允下来:“一路小心。” 林海晏俏皮地抿唇一笑,就要拖着腿脚根本不便利的武梓熙同她一起出去“散步”,说得可是好听:“这西夏的天真是太闷了,坐久了,根本受不住,还好殿下善解人意,根本不与妾身计较。” 她还不忘夸上秋溟两句,殊不知秋溟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谁——原来她才是顾言晁正儿八经的妻子啊,他还以为顾言晁在作什么宠妾灭妻的幺蛾子呢。 林海晏一蹦一跳地拉着武梓熙的手,苦得武梓熙只能艰难地用一手捧着肚子站稳,跟上林海晏近乎跃起的脚步。 这会儿,向夜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林海晏好歹也是个脑子长齐全了的健全人,难道不懂像武梓熙这样的孕妇大步挪动不得,更不能如此拉扯小跑?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林海宴本就是故意的。 向夜阑低声同薄昭旭知会了一声,便顺着偏殿的侧门溜了出去,顺着林海晏的脚步跟上前去。 跟了一半,向夜阑还不忘在心里嘀咕一句这林海晏到底是年轻,竟然如此能走。 总算是到了貌似无人的角落,林海晏这才拉着武梓熙停下脚步,她这猛地一转身,吓得向夜阑直接就躲到了两人高的假山后。 眼看着林海晏一把甩开了武梓熙的手,武梓熙踉跄地向身后跌了几步,扶着一旁的假山,方才面前站稳脚步。可方才的一路小跑还是伤了她不少元气,也没什么精力与林海晏争辩些什么。 瞧她未如愿跌倒在地,林海宴竟还有些失望,怏怏地步步逼近武梓熙,诘问道:“你为什么要在言晁哥哥的面前哭?是想吸引他关心你吗?难道你不知何为本分,不知谁才是言晁哥哥真正喜欢的人?” 武梓熙未语,神色毫无波澜,竟是有如麻木了一般。 林海晏想要羞辱武梓熙未果,自己倒是沉浸于其中地冷笑起来:“你千万别生气呀,我不是为了指责你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而已——言晁哥哥根本不喜欢你,你这样抹眼泪,只会为他添麻烦的,言晁哥哥心里只有我一人,我可不想他因为你的事情烦心。” 一时间,向夜阑感觉四周茶香四溢,自己这根本就是泡在了茶罐子里吧! 武梓熙丝毫不在意的冷哼一声,身作长朝显著的矜傲丝毫不减:“你若是这么讨厌我与腹中的孩子,那你何不直接杀了我?你开心,我也能寻个解脱,还是说堂堂世子妃只会放些空话,根本不敢动手?”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武梓熙的脸上。 林海晏气得浑身发抖,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你就是想让言晁哥哥关心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可不是傻子,等你生下这个孩子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除了你了。” 向夜阑突然觉得,林海晏更像是因为拿捏不准顾言晁的感情而拼命的想要寻找顾言晁喜欢自己的证明,最终执拗到歇斯底里的那个人。 她的确是凭借一己之力,衬托出了武梓熙究竟有多沉着冷静。 林海晏痴着地抚摸着武仔细隆起的肚子,笑意阴冷:“能生下他的孩子的,当然只有我这个世子妃而已,你就不要继续痴心妄想,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以后会把你当作母亲了。” 武梓熙仍是未理会她,林海晏于一起之下又甩了武梓熙一个耳光,颇有些指责之意:“你怎么就是不知道悔改,就是不知道认错?你一点也不听话,言晁哥哥为什么要让你做我的婢女!” 倏然,武梓熙的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因为他在意我,不想让我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林海晏大声斥责道:“你不要脸!” 倒是把向夜阑喊得有点耳朵疼,所谓精神污染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向夜阑正在为如何帮助武梓熙而发愁,此时直接出面,恐要坏了薄昭旭他们的计划,可武梓熙是自己的挚友,她总不能眼看着武梓熙被林海晏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娘欺凌,任人鞭打。 恰巧,被向夜阑瞧见了位“熟客”。 “猫九爷,您在这儿来吃下午茶呢?” 向夜阑低声戏弄起了那只被棠筠养在身边的胖橘九儿,只是它仍是一如既往的做着独行猫侠,在国都当着人人喊打又想摸一把的“采花贼”。 胖橘似是白了向夜阑一眼,又啃了一口地上的蒲公英小黄花,吧唧吧唧嚼了两口,在向夜阑的腿边蹭了蹭。 向夜阑看了看脚边光秃秃的地,难不成这其实是胖橘的专属野餐地,所谓的秃不是秃,而是被胖橘吃到吐? 可此次相逢,实在是因缘聚会啊。 向夜阑把胖橘一把抱起,顺便还摘了两朵看起来就十分娇艳“好吃”的野花,同胖橘低语:“九爷,跟你商量一桩事可好?瞧见那个凶巴巴的姑娘了没有?你助我把她吓走,我包了您的下午茶。” 向夜阑晃了晃手里的花。 她倒也没指望胖橘能听懂自己说话,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胖橘不知是听懂没有,但圆溜溜的眼珠始终是跟着向夜阑的手转来转去,四舍五入,向夜阑当它是答应了。 不愧是这么“稳重”的大橘,就是如此靠得住! 趁着林海晏与武梓熙二人不留神,向夜阑将手中攥着的几朵花都丢上了林海晏的衣裙,又为蠢蠢欲动的胖橘助了把力,把它也丢向了林海晏的裙摆。 胖橘一只爪的尖爪勾在了林海晏的裙摆上,它叼了一朵花放进嘴中,十分有气势的喵嗷一声,好是慵懒。 胡人的史书里还不曾记载过“狸奴”这么一样动物,以至于林海晏瞧见胖橘的一瞬间,错把它当成了还未长大的老虎,差点就吓晕过去。 林海晏的尖叫声,再一次差点震碎向夜阑的耳膜。 这还是向夜阑提前捂上了耳朵的结果。 难不成现在的小姑娘嗓子里都装了簧片,而且还是不要钱的? 然,林海晏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好笑,她竟被一只圆滚滚的胖橘给追出了好几步,生怕被这只“幼虎”咬上一口。 林海晏边跑边是哭啼,一个不小心,直接跌倒在地,被胖橘爬上了腿,叼走了裙摆上挂着的最后一朵花。 胖橘喵嗷一声伸伸懒腰,更是把林海晏吓得来不及喘气就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一口气跑出老远。 胖橘有如炫耀一般舔添绒爪,竟还打了一个饱嗝。 见林海宴逃远,向夜阑总算有机会从假山后绕了出来,得以与武梓熙相见。 正脸一瞧,向夜阑才发现武梓熙在这段日子里憔悴苍老了多少。发鬓上的缕缕白发,都不是武梓熙在这个年纪该有的。 向夜阑懊悔地叹了口气,若是当初,早些拦着武梓熙与顾言晁相处便好了。她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武梓熙,低声道:“我也只有这个了。” 不知武梓熙究竟经受了怎样的折磨,竟是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向夜阑,向夜阑在同自己说话。 这比他乡遇故知的机缘还要令武梓熙庆幸,压抑许久的委屈于这一刻决堤,她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向夜阑,喃喃低语:“夜阑,夜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竟然还能见到你,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向夜阑反而是不知如何说了。 “长朝县主,我先用手帕给你打水擦擦眼边的泪痕如何?时间久了,你眼睛会不舒服的。” 说罢,向夜阑俯身去用皎净的池水为武梓熙打湿手帕,用来擦去眼角的泪痕,若有冷水更好,能顺便敷在武梓熙的脸上。 而对于武梓熙而言,“长朝县主”宛如多年未曾听过的陌生称谓,如今听人提起,心中好是酸涩。 这眼泪,是更加的止不住了。 “夜阑,你带我跑了吧。” 武梓熙强硬的压抑着自己的哭腔,但还是抑不住眼边落下的泪珠,好生的无助:“这般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熬下去了,我知道了自己曾经有多天真,也明白了当初的一意孤行有多傻,可这样的债,我早就还清了,他们为何还要如此的折磨我……” 向夜阑疼惜地安抚着武梓熙,“我当然就是来想办法带你离开的。当初是我太粗心,没能保护好你,给了他对你下手的机会,是我的错,你不必用这些事来责怪自己,不值当的。” 武梓熙似是未听出向夜阑想要带她离开的意愿,只从向夜阑担忧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所认为的为难,她如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海上所飘浮的浮木一般,用力地抓着向夜阑的手腕,撕心裂肺的祈求:“夜阑,我知道你很为难,但这样的苦,我真的一刻也熬不下去了!你不必带我走,你,你杀了我也好。” 武梓熙求死之心太过坚决,向夜阑只好退出两步远,以免武梓熙趁她注意力所在别处时,夺过自己的发簪来寻短见。 第二百五十四章再度告白 那就太危险了。 “我这就带你离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向夜阑话音未落,便听见了林海晏伴着哭腔的声音逐渐接近:“就,就是那边,有只好凶的幼虎……” 武梓熙听了那娇俏的声音便止不住一哆嗦,顾不得自己走动不便,硬是将向夜阑推回了假山后:“别出来,千万别出来。” 想也知晓,林海晏定不会独自返回,一准是去找顾言晁哭着撒娇去了,这会又把顾言晁带了回来。 许是林海晏闹出了太大的动静,连秋溟都被她一并带了过来。 二人一齐看着林海晏口中的幼虎,正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晒着肚皮,活像是喝醉酒倒在此处似的…… 可这东西,如何看也不是幼虎啊。 顾言晁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海晏,这只是只狸奴而已,并非是你口中的幼虎。别害怕了。” 林海晏抽抽搭搭地如何也不肯听,只好把数下粉拳都砸在了顾言晁的怀里:“可它、可它差点就咬了我啊!我好害怕。” 顾言晁随了林海晏的心意,将她揽到了怀里又拍又哄,瞧着竟还有些敷衍。他的余光始终是停驻在武梓熙毫无水花的脸上,自从被他近乎监禁起来,武梓熙就像是一个木头傀儡一般,不悲不喜。 自命清高。顾言晁是如此评价武梓熙的。 秋溟倒是淡然地抱起了胖橘逗弄两下,这位主子的性情他也知晓一二,它惯是有些懒散的,绝不会主动去挠人咬人作乐,有这功夫,它还能多啃两口花不是?打在这瞧见胖橘的一瞬开始,秋溟便觉得向夜阑正躲在某处呢。 “这猫是宫里的食客,时不时总要偷吃些宫里的东西,不足为奇。”秋溟嗤笑一声,“许是世子妃吓了它,才被它反扑了吧?” 林海晏是想与秋溟争论两句的,但顾言晁的眼神又在暗中提醒她,绝不能与秋溟起任何的冲突,这是他们来到西夏之前就曾协商过的,否则顾言晁本打算只身前往,不必带上林海晏这样的娇气包。 毕竟关于秋溟这人不是个脾气好的善茬这件事,可以说的上是远近闻名,几乎无人不知晓了。 “如此,既然不是混进宫中的凶禽野兽,本殿也就放心了,毕竟这宫中若进来什么不该进来的,可就有些令人头疼了。” 顾言晁微微一笑,似是在隐喻薄昭旭。 他揽上林海晏的肩膀,客气道:“若没旁的事,本殿便先带着海晏回到驿馆休息了,想来,她也是吓得不起。” 顾言晁温柔的腔调足让所有人恶心,唯独林海晏沉浸于其中,如炫耀一般看向武梓熙。 饶是向夜阑不愿,也只能眼睁睁瞧着武梓熙被顾言晁带走。 至少是知晓了武梓熙尚还平安。 顾言晁等人走后,秋溟放下了在自己怀里打滚掉毛的胖橘,道:“人都走了,你还打算藏多久?” 得,幸亏秋溟没有转投顾言晁的打算,否则向夜阑真是不知道自己今天该是要怎么死的了。 向夜阑从假山后探出身子,夸张地鼓鼓掌:“不愧是秋小侯爷,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慧眼如炬。” 就像当初他一眼认出了自己与他“有仇”一般。 “孤现在,已是一国君主了。”秋溟自嘲一笑,“如今才知为何要自称为孤,原是因为从继位以后,便只能作为孤家寡人活着,有趣,着实有趣。” 向夜阑不知秋溟这时的感伤是从何而来,只道:“殿下还有家人,还有朋友,何来孤家寡人一说呢。” “是了。” 秋溟看起来格外落寞,与洒洒洋洋晒太阳的胖橘简直不像站在同一处。 “孤是曾设想,能辅佐孤成为一国明君的,只有你向夜阑一人……这四座宫闱,六座宫殿,也是孤曾想留给你一人的。这般的殊荣,当然也只有你向夜阑一人配得上。但孤知晓,是孤配不上你。”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向夜阑的脸颊,却是生于情,止于礼,将手收了回去,苦笑道:“四王爷说的不错,纵然孤再把喜欢挂在嘴边,仍是会在你与社稷之间犹豫难分,仍是会本能的倾向后者,置你于水火之中。但四王爷……他是真的可以抛却一切,站在你身边。” 向夜阑木然。 她甚至有些害怕秋溟倏然看破红尘开始大彻大悟,然后直奔寺庙,决定剃发出家皈依佛门。 “殿下就不要妄自菲薄了,我知你也做过很多想要与他较个高下的事,但四王爷于我,的确与他人不同,并非是因他胜过旁人多少。” “孤都明白。” 秋溟神色黯然:“所以,向夜阑,孤现在从未打算逼迫你做出什么选择,何况你心中早有选择,岂是孤能动摇的?像老东西那样的事,孤更不愿去做,更不屑去做,孤宁愿抱着遗憾做一个光正的君主,做你口中的朋友。” …… 向夜阑释然一笑,她觉得秋溟是真将这份执着放下了一二分,至少是不会再成为他的困扰了。 秋溟又道:“但孤对你的喜欢,也绝非是那般轻易就能放下的,许是要十年,二十年,等你老在孤心里,也许就释然了吧。”他苦笑两声,“下一次,孤一定要做那个最先遇到你的人,无论是在何处,孤都会第一个认出你来。” 向夜阑回以淡然的笑意,之所以不与秋溟的话计较,大抵是因向夜阑与秋溟都很清楚,秋溟所言的下一次,是难以承诺与期许的来生。 但就算如此,向夜阑还是不敢轻易应和,轻易给秋溟做出任何承诺,也许回以笑意,反而是最为合适的答复,说的多了,反倒像是在打破此时的清净。 是夜,秋溟独自坐在西夏皇宫最高的宫殿屋顶处,举杯邀月一同喝着闷酒,到底是未多说什么,只望着杯中的月影发呆。 隔日,胡人世子妃欺凌婢女的事就成功登上了西夏版《逸闻》,在西夏国传得沸沸扬扬,连胡国一行人住着的驿馆小路,都被瞧热闹的西夏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纷纷指责林海晏太过飞扬跋扈。 林海晏所处的贵女圈子,几乎是把随意惩治奴婢当作了不成文的默契,可要是被人抖了出去,那事情就不同了。 顾言晁抓着手下人平白挨了好几脚才成功带回的西夏版《逸闻》,神情严峻,厉目扫视着短短的几行字。 无非是写着林海晏下手时有多狠毒,将武梓熙欺压的有多委屈。 瞧这令人憎恨的笔墨,顾言晁都不需细想,就知道究竟是谁的手笔。 林海晏抽抽搭搭地拉上顾言晁的胳膊,向人诉说起了自己的委屈:“言晁哥哥,写这些东西的人真是好过分啊!你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怎么可以平白写这种污人清白的东西,不讲道理?” 与她所想不同,顾言晁并未帮她说话,而是诘问道:“谁让你动手打她的?林海晏,你是如何答应本殿的?” 林海晏哑然失色,差点被顾言晁一番话说的又是大哭:“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打她,言晁哥哥,你为什么宁愿相信这些空口无凭的传闻,也不肯相信我?” 她又用力地扯向武梓熙的衣袖,逼迫武梓熙开口:“你快和言晁哥哥解释呀,都是那些人胡说的,我待你明显就如亲姊妹一般好!” 武梓熙在心中冷笑,若林海晏待自己如亲姊妹一般好,那做她的姊妹,命可还真是挺惨的。 她脸上两道鲜红的淤红再能说明事情不过,然武梓熙只是漠然一笑,遂了林海晏的心意:“世子妃说的不错。” “伤。” 顾言晁冷言。 “被蜂子蛰出来的。” 武梓熙的回答同样简洁明了,不曾夹杂半点情绪。 可顾言晁显然是未相信二人这出生硬至极的折子戏,这西夏的蜂子究竟是有何本事,能遮出手印一般的红肿? 偏生林海晏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完美,一个劲儿的同顾言晁埋怨:“言晁哥哥,你也看到了,都是那些人胡说八道的!可外面那些人还是对我指指点点的,你能不能帮帮我,让他们撤了这卷呀……” “你很冤枉?” 顾言晁斜瞥了林海晏一眼,如刀抵在了她身后似的。 若顾言晁真有什么法子能毁了这卷《逸闻》,他又怎么可能容忍《逸闻》在外有污自己的名望,不单是为了林海晏,也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不至于被指点娶了一个蛮横不讲道理的女人。 但事实就是,他做不到。 就如同华国那些丑闻被人揭发的权贵一般,他们只能暗自憎恨幕后之人到牙根痒痒,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这幕后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更难缠的人物——薄昭旭。他们亦学过薄承阚的办法,想要将与自己有关的《逸闻》全部查捕焚烧,但只起到了反作用。 被人列入禁书目录的《逸闻》更会掀起那些百姓的好奇心,那怕只余下一篇残卷,都能通过传阅的方式让全城百姓都读上一遍,更是要命。 第二百五十五章好一出虐恋 顾言晁透过桌上铜镜打量着武梓熙那苦闷的脸色,她脸上那两道鲜红的巴掌印实在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他只在心里嘀咕着是因为武梓熙顶着这两道掌痕太过碍眼,会让人看了心烦。 可不就是心烦。 “过来。” 顾言晁皱眉将极不情愿的武梓熙唤到了身边来,又递给人一个小而精致的药瓶,一副命令的口气:“去找人给你上药,你这副样子——太碍眼了。” 能不守在顾言晁与林海晏的身边,是武梓熙做梦都在奢望的福分,虽只能走出一小段路,但武梓熙还是自矜地直起了脊梁,傲然走出了一种永远不会回来的气魄。 这下子又轮到林海晏不舒服了。 她不再垂泪,而是十分委屈的望着顾言晁的双眼:“言晁哥哥,你喜欢她,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顾言晁笑意阑珊地去为林海晏擦拭眼泪,用着连他自己都觉得反胃的口吻:“怎会,你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凡事总要分先来后到,她如何能与你比较,海晏,可是本殿方才对你太过凶戾,才会让你有这般的误解?” 灯光映照着林海晏被泪痕洗刷过的脸颊,她有几分执拗地推开顾言晁的手,似是与自己置气,与所有人置气。 她憎恨顾言晁对自己时好时坏的态度,更憎恨武梓熙总能在不经意间吸引顾言晁的侧目。 她憎恨武梓熙。 良久,林海晏蓦然开口质问顾言晁:“言晁哥哥,你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那我呢?我是不是才是珊珊来迟的那一个?” 顾言晁未语,目光倒是逐渐冰冷。 林海晏不依不饶的追问道:“我们明明只认识了短短一二年,你便去了华国,除了递信给他们,写那些太过正式严谨的公文,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过,根本不知我等的有多难过!你若真的不喜欢她,为什么局势那般凶险,还是要多此一举,将她带回胡国?你明知只有我这个名正言顺的世子妃才能诞下第一个孩子,为什么还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 有关于顾言晁来往华国的见闻,皆是林海晏不曾有所听闻的过往,更是顾言晁从来都不愿提起的事。 “海晏,你又胡思乱想了,乖,早些回去休息。” 顾言晁的声音很轻,难以琢磨到令林海晏手脚冰冷的地步,她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饶是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再怎么云淡风轻,林海晏还是十分清楚今日的自己真正触碰了不可触及的底线,那是顾言晁绝不可能同她提起的过往。 但林海晏同样是被家中人宠坏了的娇娇儿,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夫君有着这样晦涩难分的感情,仿佛把完整的七魂六魄都给了另一个女人。 林海晏咬紧下唇,到底是鼓足了底气,决意要继续质问顾言晁:“你说我与你青梅竹马,可我分明记得在你我相识之前,是数次去过华国的……你是不是在那时认识了她,是不是在那时想要娶她?” 顾言晁神情凝重,于林海晏的劝阻伴有威胁的腔调:“本殿不喜欢你胡乱猜测。” 驿馆这一桩见闻,被南谌原封不动的传回了向夜阑的耳朵里。 嗑着瓜子的向夜阑听得津津有味,还真是好一出狗血虐恋,狗男人顾言晁一坑就坑了两个! 向夜阑不禁细想,这件事连从南谌这个钢铁直男的口中复述出来都如此精彩,要是在现场观摩,岂不是更加带感? 可惜,可惜。 南谌不由得感慨:“真是难为长朝县主忍下了这些委屈,要是换了再早些时候,那顾言晁是断然不敢对长朝县主如此忤逆的。” “他到底不是家宅驯养出的看门狗,是狼,饲久了,总会有想要反扑主子一口的时候。”薄昭旭一手搭在了向夜阑身后的椅上,趁着向夜阑不注意,一口吃掉了向夜阑刚剥好的果子,“其他派去的人呢?” 打探驿馆的消息,派南谌一人就足以。 至于其他被派去的人,任务是将武梓熙暗中带出驿馆,但想也知道,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好在有秋溟在宫中打了一番配合,将顾言晁叫去宫中议事了。 南谌回身望了一眼天色,不敢随意担保:“应是快了。” 不多时,竟有只周身灰黑的小鸽落在了薄昭旭的肩上,信筒中还装了东西。 想也知晓是薄昭旭的另一拨手下送信回来了。 向夜阑代为取下信筒,着实有些好奇:“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还养过一只白色的信鸽?那只哪里去了?” 那只信鸽微胖,圆滚滚的,像是一团雪球,向夜阑对它印象极好。 但提起这些,薄昭旭似乎并不开心。 南谌颇为无奈地抖了抖这只信鸽,依稀露出了些奶白色的新生羽毛。他苦笑道:“王妃不知,王爷之前在外时,曾用这信鸽为您传信,信鸽飞回王府的时候被贪嘴的小厮捉了住,差点给烤食了。” …… 向夜阑忽然懂了薄昭旭不开心的原因:“好了,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了。” 好家伙,这鸽子的羽毛竟然还是“人工染色”的。 专心去看简信上的内容,大致是在告知向夜阑与薄昭旭事情已经办妥了,还得二人亲自去上一趟。 所谓“监工”。 向夜阑算是对顾言晁这个二号老变态的性情琢磨出了个七七八八,当初武梓熙根本不掩饰心死以后对他的嫌恶,就是为了表明二人在和离以后再无任何关系,甚至是直接躲出了县主府,就为了躲开顾言晁这个疯子。 可顾言晁不仅直接找到了武梓熙所藏身的酒楼,甚至去到何处,就把武梓熙带到何处,不准她逃,不准她死。 所以向夜阑要做的,是让武梓熙“死”在顾言晁的面前。 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薄昭旭与向夜阑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好的只“抓”武梓熙呢?本该被华国侍卫扮作的劫匪绑架的应当只有武梓熙一人,可应当跟着顾言晁一同进宫与秋溟议事的林海晏,竟也成了被绑架的其中一位。 负责此事的侍卫望着屋瓦下的景象,主动交代起了事情详细:“回王爷王妃,此事确是由属下负责,但……办事的手下人一时认错了长朝县主,也未料到这世子妃会留在驿馆大哭,一时绑错了人,又不好放了她。” 这就是脸盲的世界吗? 向夜阑不愿被这样的变故坏了所有的计划,索性临时改变了主意,让顾言晁自己选择。 反正假死离开的都只会是武梓熙。 从宫中赶回的马车逐渐接近,向夜阑躲在薄昭旭的怀里换了一个藏身之处,刚刚好能瞧见院内的景象。 在顾言晁跨过门槛之前,一场大火陡然被掀起。 空气中所弥漫的菜油味,就足以让人想通这场大火有多难扑灭了,饶是一直有侍卫喊着走水,反复的去井边打水灭火,始终都是于事无补,顾言晁被困在了驿馆之外。 若不是怕为西夏惹麻烦,向夜阑原本的打算是连同顾言晁一起融在火里。 火势渐大,跳跃的火光映着向夜阑的脸,这温度可是快赶上在做汗蒸了。向夜阑看着怀里那只已经被烤过一次的信鸽,索性先将它放出去逃难了。 顾言晁似乎想挤入火海,却被手下人拦了下来,道:“世子殿下,您千万要三思啊,这整个胡国可全都指着您来挑起未来的大梁呢,万一您出了事,老殿下该怎么办?大火可是不认人的!” 顾氏侍卫的劝阻于顾言晁像只在耳边盘旋的苍蝇,他只觉得聒噪。 吃瓜看戏,向夜阑竟也有点紧张了起来。 火势不饶人,她都被周围的热气烤出了一身汗。 但不知顾言晁是在驿馆中遗漏了什么东西,竟一把推开劝阻自己的顾氏侍卫,歇斯底里的呵斥:“给本殿让开!” 他这副迫不及待想要越入火场的模样,分明更像是想要从火场中逃出。 仗着火花迸裂声音吵闹,向夜阑小声与薄昭旭嘀咕着:“薄昭旭,我好后悔没抱块冰再上来。” 但她忽然反应过来,薄昭旭的身上竟还挺凉快的。 简直与一旁的火场有些格格不入。 向夜阑讨好地坏笑凑近,整个人都挨到了薄昭旭的身上。 着实凉快。 “你这是,把本王当作了冰块?” 薄昭旭捏着向夜阑恨不得想要伸入自己衣领的手,颇是有些无奈,犹豫,就会被向夜阑所“轻薄”。 向夜阑竟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而且还是不会融化的那一种,不错。” 再看为了扑灭大火而忙得脚不沾地的顾氏侍卫,简直就像是被摆在了热锅上煎烤逃命的蚂蚁。 倏然,驿馆屋顶出现了四道黑影,竟是武梓熙与林海晏同时被人挟持在了手中,稍退一步,就是能吞噬整个人的汹涌火浪。 顾言晁从未有过这般的惊慌,嗓音被撕扯得生涩:“本殿的人,你们也敢动?来人,给本殿放箭!” 唯唯诺诺的顾氏侍卫小心上前,怯懦道:“殿下,属下们的箭矢都被困在了火海中,此时应当已经……” 第二百五十六章计划有变故 已经成了增添火势的柴火。 顾言晁拂袖大喝了一声废物,自己则踩着房梁一跃而上,直接越到了两名假悍匪的身前去,厉声威胁:“放开她。” 这二人毕竟是薄昭旭手下的侍卫,断然不会因与顾言晁对峙而慌乱半分,反倒是默契地将刀架在了林海晏与武梓熙的脖子上做做样子。 顾言晁的喊话更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其一人开了口:“放开哪一个?世子殿下休怪我们兄弟心狠,但今日,咱们兄弟只能还你一个活人!要怪就怪你得罪了太多人,结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吧!” 向夜阑发现他们扮起悍匪,竟然还挺有那意思的。 顾言晁额上青筋暴起,步步逼近:“本殿可从未打算和你们做什么交易,赶快放人!” 哪想这二人眼疾手快地退出数步,俨然是下一秒就能取走武梓熙与林海晏的性命。 高个子侍卫冷嗤一声,道:“世子殿下既然不选,那就是想让我等把二位姑娘都推进火海当中的意思了?” 诚然,他们不能这么干,但为了恐吓顾言晁,两人还是做模样地把武梓熙与林海晏逼迫到了屋檐边。 仿佛稍一踩空,就会被火海所吞没。 顾言晁果真是不敢再轻举妄动,迟疑道:“容本殿好好想一想。” 料想也知这样的人物断然不会是在想保谁,而是在寻着可钻的空子,找一个两全的办法出来。 但向夜阑绝不可能让他如愿。 高个子侍卫所挟持的是林海晏,他卸下了林海晏口中的粗布,道:“世子殿下不必多想,是保全您这位世子妃,还是保全这位与您有些交情的奴婢?我猜您一定是要保全自家的夫人吧?” 之所以只堵住了林海晏的嘴,是因为的的确确只有她需要被人堵住嘴。 林海晏好不容易被人取出了口中的粗布,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同他们叫嚣:“这可是当然的,言晁哥哥最喜欢的人就是我,他不保全我,难道要去保全那个和他有国恨家仇相隔的女人吗?你们赶紧放开我,杀了她就好了!” 这般聒噪的精神污染,最受迫害的就是已经有些心烦意乱的顾言晁。 他想寻个清净来思虑解决此事,哪想林海晏始终是扯着嗓子同他哭求:“言晁哥哥,你快救我呀,我真的好害怕……” 林海晏哭哭啼啼地挣扎无果,但成功的让顾言晁心烦了起来。 饶是未想到任何解决办法,顾言晁的视线始终都是落在了武梓熙的身上,心中隐忍而痛苦。 至少有一点林海晏未曾说错,顾言晁与武梓熙之间,的确隔着国恨家仇,注定不能以正常的方式相守,逼迫顾言晁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麻痹自己,去做自认为对得起胡国所有人的事情。 顾言晁之所以选择林海晏,是因为他可以心狠到让武梓熙摒弃过去的身份,成为世子妃林海晏。 不是武梓熙像她,是她像武梓熙,武梓熙并非她心中所想的“替身”,而是在顾言晁的棋盘中,注定会取代林海晏的一切的人。 他为武梓熙布下的一局大棋,于此时乱得分崩离析,又好像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走向了他所希翼的局势。 顾言晁方要开口救下武梓熙,却见武梓熙微微合眼,有如松了口气一般微微轻笑,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但这让顾言晁十分的不安。 武梓熙的举止应验了顾言晁心中不安的来源,她趁着矮个子侍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蛰伏的顾言晁的身上,竟从他的手下挣脱了! 矮个子侍卫知晓这位是动不得的长朝县主,能知道有身子的女人动不得,这便松懈了些,哪想武梓熙竟还真挣脱了! 向夜阑一时心急,差点从院内的这颗老槐树上掉了下去,还好被薄昭旭揪住了衣领,重新提回了树上:“小心。” “她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明明白白的记着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那侍卫一定要与武梓熙说清楚事情缘由,以免出现任何意外,乱了整个计划。 但武梓熙还是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从矮个子侍卫的手中挣脱,彻底乱了所有人的方寸。 积压了太多仇恨的人,究竟会做些什么? 林海晏距离火海仅有一步之遥,只需推上一把,林海晏便会跌入火海。 顾言晁的所有心神随着武梓熙的神色而牵动,纵是武梓熙此时同他寻仇,他也未必能反应的过来。 或是被驯化得妥当,直接扑向顾言晁相助。 然,武梓熙的一举一动都未顺着在场众人的猜测所应验,林海晏甚至做好了武梓熙会同个疯子一样将自己推进火中的准备,却眼睁睁地看着武梓熙一跃而下,跳进了火光弥漫的院子,被火海所吞没。 不留任何痕迹。 没有遗言,更没有半点不舍的神色。 她果决、狠厉、一往无前的扑向了火海。 …… 这根本不是向夜阑所安排的一环啊!在她的计划里,武梓熙本该等到过一会再顺势假死,让顾言晁措手不及。 她武梓熙究竟在想什么、做什么? 向夜阑焦急的同样想要跳下去,可理智又让她停住了脚步,怔怔的问:“王爷,你可有……安排人救下长朝县主?” “未曾。”薄昭旭淡淡道,“他们会竭力相救的。” 可向夜阑眼看着丢下一枝树枝都能被瞬间烧成灰烬,又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下一个人呢? 顾言晁同样怔愣在原地,他好似失了言,两名扮作捍卫的侍卫反应出了变故,当即抛下了林海晏撤退,同其他人一起暗中搜救武梓熙。 林海晏欣喜地牵起衣摆向顾言晁奔去,她一把扑进了顾言晁的怀里,眸中竟是欣喜的眼泪:“言晁哥哥,我没有事,真是太好了!那个女人终于不会再阴魂不散的缠着你,终于不会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了!幸好你与我都平安,否则,否则我真是不知如何才好了。” 她未曾察觉,顾言晁同样红了眼。 可顾言晁眼中的,是对她的憎恨之意。 向夜阑此时的焦急之色不比顾言晁逊色半分,这若真是早有安排,武梓熙愿胡闹也就胡闹了——可这人怎么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她是知晓薄昭旭手下这些侍卫个个都随主子一般做事可靠,身手过人,可向夜阑同样清楚,他们毕竟不是神仙。 究竟是经历了哪般苦楚,武梓熙才会一点留恋都没有,奔赴火场当中? 顾言晁撕心裂肺的大喊着武梓熙的闺名,竟要直赴游龙般的火海去救人,却被林海晏与护主心切的顾氏侍卫于一旁拦下,抓着顾言晁的衣袖苦苦哀求:“世子殿下,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世子殿下!” 林海晏更是哭得声嘶力竭,声音沙哑道:“言晁哥哥,你不要去,不要去好不好?我再也不与你胡闹了!” 夜风呼啸而过,为浩瀚火势带来一场大风。 火花逐渐燃至房檐,薄昭旭与向夜阑所栖身之树更是备受牵连,遇火就成柴,顺着树枝烧了上来。 薄昭旭眼疾手快地斩断了被迸裂的火星所溅到的树枝,避免了大火引燃至他们的栖身处。 但此处仍是危险。 他提醒向夜阑:“此处久留不得,很危险。” “我知道。” 向夜阑心有顾虑地咬住下唇,她如今是一点儿也不想看顾言晁的热闹了,她只惦念着武梓熙,甚至是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嘀咕着她所记下的几段往生咒,尽管她觉得武梓熙应还平安。 片刻,向夜阑犹豫开口:“再等等吧,此时不知道长朝县主的安危,就算回去了我也不会安心的。” …… 女人的惊叫声传入了向夜阑的耳中,她愕然回首,果真是林海晏所发出的声音,林海晏尖锐的惊呼尖叫声,向夜阑真是想没印象都不行了。 可瞧见眼前的一幕,向夜阑仍是十分吃惊,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一切。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深爱林海晏的顾言晁,竟用剑捅穿了林海晏的心口,震怒不已的诘问:“如今,你可满意了?这一切皆是你所布的局,对不对?林海晏,本殿从未想过你会如此脱离本殿的掌控!” 林海晏吐出一口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头否认:“言晁哥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根本不认识那些人,死的明明是她,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她,为什么……” 她的话再度勾起顾言晁的厌憎之情,他瞥了一眼弥漫着黑烟的火场,听不见任何求救的声音,更瞧不见任何人的身影。顾言晁合眸,将佩剑从林海晏的体内抽出,剑尖指着火场,任由血珠滴在火中,似是他对什么的一种缅怀。 顾言晁与武梓熙相识于华国的一场大雪,万般尊贵的长朝县主竟满不在乎的与宫人打起了雪仗,冻得脸红似炭。 彼时的顾言晁还不是注定继位的胡人世子,甚至还差点被用来给人抵了命。 少年人的爱恨总是轰轰烈烈,顾言晁隐瞒了自己的来意、身份、甚至是隐去了两国之间的血海深仇,只为了在武梓熙的记忆当中留下最为浓艳的一抹,赠予了武梓熙一枚比命金贵的宝玉。 第二百五十七章无意冒犯 备受宠爱的长朝县主对于这样的礼物似是早已司空见惯,但还是将其妥善藏好,认下了顾言晁这个“朋友”。 顾言晁的下场就要凄惨些。 那块赠与武梓熙的宝玉是其母唯一的身家,他与长朝县主的这段情谊被胡王知晓,他经历一番毒打后,闭口不提自己曾去过华国的事,甚至再不肯与人有所往来。除了与武梓熙有几分近似的林海晏,能让顾言晁偶尔自欺欺人,奢想自己从未离开华国。 但两人的性子是完全不同的,武梓熙愿与宫里仆从交好闲谈,林海晏却会因为为其沏茶的宫人是“下等宫女”而砸碎整套茶具,图一个“干净”。 直到数年后,顾言晁自请前往华国做眼线,自此改换身份,考取功名,入朝成为老皇帝最为信任的近臣。 而后的而后,便是顾言朝大悲大喜的日子了。 喜自他终与武梓熙做了夫妻,能够掀起武梓熙凤冠上所挂的霞帔,悲自谣妃脱离他的掌控,让他与自己所想背道而驰的拥有了武梓熙,却又因他心中恐怕失去的不安而真正的失去了武梓熙。 顾言晁是不介意武梓熙憎恨自己的,两国君主无一不想咬碎对方的骨头,这样的深仇,顾言晁根本未指望武梓熙能忽略,他所想的,只有如何将武梓熙名正言顺的留再自己的身边,不准她逃。 但武梓熙所言也不错,她在顾言晁的眼中只是一样“东西”,无论他去哪,他都是要把自己的东西带走的。 或许他会有对物什厌倦的一天,但他不能接受物什自己离开,更别说是到了别人的手上去。 顾言晁本想伺机杀了林海晏,用武梓熙取代之,二人的长相本就有诸多相似之处,再做些手脚,顾言晁很有自信能让所有人相信这一切。届时,武梓熙便拥有了能够“名正言顺”的留在他身边的身份。 可不想,这计划因武梓熙的孤行而乱作了一团麻。 林海晏的求饶声拉回了顾言晁的思绪,因失血过多,林海宴整个人都已经跪倒在地,匍匐在了顾言晁的脚边,抱着顾言晁的大腿喃喃低语:“言晁哥哥,我以后一定会很听话的,你不要抛下我,求求你……” 这走向,是向夜阑无论如何也未料到的。 顾言晁冷哼一声,竟是抬脚将林海晏踢入了火海,道:“若她今日有事,你便为她陪葬罢。你于本殿,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林海晏刺耳的尖叫声可是如期传到了众人的耳中,向夜阑不忍再听下去,只得叹了口气:“薄昭旭,我们先走吧。” 瓢泼大雨未约先到,顾言晁打开了顾氏侍卫所推来的纸伞,跳下了被大火焚烧过的断瓦残垣,颓丧地搜寻着武梓熙的痕迹,或是武梓熙的尸身。 但他不懂武梓熙为何如此残忍,竟连一个尸首都未曾留下,竟连一个可以给他缅怀的东西都未留下。 顾氏侍卫瞧见自家主子失了神,自是担忧不已,却被顾言晁嫌厌地逐一推开,高声吩咐:“搜!给本殿搜!本殿就不信她能被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下!” 回到西夏皇宫中的住处后,向夜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是伤势颇重,但武梓熙气息尚在,姑且还称得上是“平安”的。 这次为武梓熙医治的仍是那位向夜阑颇有好感的女太医,话音柔和平淡,向夜阑听了会更安心些。 女太医为武梓熙的灼伤处敷上了一层药粉,有些惋惜:“灼伤可抑,但应当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臣方才检查过,殿下这位朋友迟迟未醒,应当是因为吸入的浓烟太多,还需些时辰,恐不止一二日。” 武梓熙的长相,曾经在华国京城也是名列前茅的。 这股子重症监护的滋味,着实是让向夜阑恨极了顾言晁。 “我知道了。” 向夜阑疲倦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来缓和几日未怎么休息的疲倦,道:“辛苦你了,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 女太医认同地点了点头,似是不愿打扰武梓熙调养身体的片刻清净,故将向夜阑带到了角落处:“臣听闻殿下不日后便要启程返国了,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心中着实有些事情放不下。” “是如此,大人有什么事放不下?是和我有关?” 向夜阑同薄昭旭安排的行程是三日后返回华国,当下刚好是可以将武梓熙一同带回去安置了。 原因无非是薄昭旭与秋溟正在密布一局大棋,因此时顾言晁同样身处西夏都城,行事有诸多不便,何况薄昭旭虽然现在手握兵符,但毕竟还未继位,总有许多事做起来不是那般的方便。 女太医温和道:“今日是前朝丞相上刑场的日子。” “是今日?” 向夜阑无奈苦笑,那西夏丞相到底是因无用而被秋溟定了罪,连问斩的日子都被早早敲定,只是向夜阑因武梓熙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记不得去顾及西夏丞相几时问斩。如今听得,也只是觉得其死有余辜。 惨死于他手上的女子数不胜数,他倒寻了个痛快,着实讽刺。 “嗯。” 女太医淡淡应了一声,道:“婆婆的时日应当已经不多了,臣看她不知为何,很亲近殿下。” 此语一出,向夜阑也就明白了大半。 本着尊重,倒也可称莫乔为君后,但君后这一称谓于她而言实在太过讽刺,简直就像是伤人而不眨眼的嘲讽。所以唯一与莫乔有些后半生的关联的向夜阑与女太医,均只称她为婆婆。 女太医的意思,大抵是想让向夜阑守在莫乔的身边,令她能走得安心一些。 向夜阑淡然应下,同女太医一起去了安置莫乔的偏殿。 人的垂老大抵是能从面貌上瞧出来的,饶是在两国之间,莫乔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长寿,但她能用满是病痛的身子长寿至今,大半是因为西夏国君搜罗的上好补品为莫乔调养身子。 如今断了西夏国君的补品,莫乔的神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西夏国库中还有不少西夏国君明令留给莫乔的补物,秋溟一是不愿贪这些毫厘,二是嫌老东西留下的东西太脏,本想全部留给莫乔继续补身子的。但女太医一再提醒,强行拉回莫乔的命,只会徒增她的苦痛。 事情便只好就此作罢。 莫乔此时连起身都是难事,向夜阑坐在了床榻边时,莫乔痛苦的脸上才终于流露出一丝平和,虚弱道:“姊姊。” 向夜阑第一次应了莫乔的话:“我在。” 莫乔笑意恬淡,眸中神光渐淡:“我等了你好多年,等你来接我回家,等你带我去逛元宵灯会,等了好久。” 女太医从向夜阑的眼中读懂了“明示”,紧锣密鼓地带人布置起昏暗的偏殿,又是拉上围帘,又是挂上一串又一串的圆灯,充作一场盛世间的灯会。 殿外的宫人大多不知是为何忙活,但还是听了女太医的请求,学着灯市间游走的摊贩一般叫卖,竟也有种别样的热闹。 莫乔的双眼已经瞧不清太多了,像是眼前被蒙上了一层白纱。 她勉强地牵着向夜阑的手,匿笑低语道:“姊姊,我知道你是来接我走的,我就要死了,是不是?” 向夜阑未曾言语,她与女太医都有阵说不出的感受。 眼见到了西夏丞相问斩的时辰,向夜阑心里的感觉更加强烈。 莫乔含糊的咕哝着什么真好,待向夜阑想要安慰她时,莫乔已经眼角含泪的合上了眼,好生欣慰。 女太医十分可惜的叹了口气:“若是婆婆再年轻二十岁,应当还能过上十年二十年的正常生活,只可惜是……” 她有些无奈。 莫乔的一生都是西夏国君欠下的孽债,她的后事也理应由西夏皇室大肆操办,故而,向夜阑并未插手。 倒是女太医小心翼翼地将向夜阑唤到了角落,甚是关切:“臣斗胆一问,此次归国以后,四殿下便要登基继位了吧。” 向夜阑未想这女太医会对自家的事如此关心,应道:“不错。” 女太医好一番欲言又止,终是犹豫的开了口:“见过了莫婆婆的事,殿下,还能毫无顾虑的辅佐四殿下走上皇位吗?人总归是要变的,倾国的权利更是能将人变得面目全非,届时,殿下若是想要后悔,退路又在何处呢?” 向夜阑一向不擅长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更别提是这样劝自己“现在逃跑来还得及”的方式。 便有些哑然。 “臣无意冒犯殿下。” 女太医讪讪地俯身同向夜阑见礼,劝说向夜阑回头不迟的念头仍未打消:“四殿下的为人,臣并不了解,于如今看的确是殿下的良配,但此之后当是什么模样?臣虽年青,但已在宫中待了十年,实在是见了太多命数不如意的娘娘,入了宫门,恐就真的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凡事皆比不得自由身。” 向夜阑倏然明白过了女太医绕着弯想要提醒自己的事究竟是什么,原是害怕薄昭旭被权势迷晕双眼,最后再对自己落井下石,让自己同样死得很惨,终生不的自由。 第二百五十八章瞧他们心烦 虽说向夜阑时不时也嘀咕两句薄昭旭这男人有多会惹人“讨厌”,但女太医所提醒的顾虑,是她永远不会放在薄昭旭身上的。 “你所说的顾虑并非毫无道理,然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选,我心中有些分寸。皇位啊,又有几个人能抗衡了这样的诱惑?哪怕换作我,我也未必能将其放弃,十分清高的表示不为外物所动,但无论我能否做到,我都不愿去干涉他的选择。” 向夜阑苦笑,“他应当也清楚我的为人,若真有一日相看两厌,那我自己识相离开就是,不必非要取我的性命。” 当时的话或还只是一句戏言,薄昭旭却是屡次同向夜阑证明了他将她看作了自己的命般。 “我与他相识至今,多了不少人想要与我结交,许是因为我这人真有让他赏识之处,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我四王妃这个身份而已。他们对我示好,其实多半是想将赴宴的帖子送到他薄昭旭的手上。我便时刻慎重,生怕何时牵连于他。” 尽管在薄昭旭的面前作天作地,但向夜阑自认在外时还算慎重。 女太医更觉自己冒犯:“许是臣多虑了,不该多言此事,难免有挑拨您与四殿下关系的意思。” “我倒未觉得有何不妥,你也是为我好嘛。” 向夜阑随和地拍了拍女太医的肩膀,临要离去,释然道:“但我后来再想,身份也只是身份而已。我喜欢的人是他,便也只能是他了。” …… 向夜阑与薄昭旭一行人如期返回华国,皇后一袭飒爽的劲装前来相迎,竟是将向夜阑一把揽到了怀里,一脚踢翻了薄昭旭这坛千年醋精。 “皇后娘娘,要不您、您先放开我吧……” 一时间,向夜阑着实也是分不清楚,究竟是皇后的怀抱令她喘不过气,还是薄昭旭如同在说“很好”的目光令她有些瑟瑟发抖。 皇后还因不知事情“严重性”而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向夜阑,道:“难不成是本宫下手太重了?” “那倒也没有……” 向夜阑的余光一个劲地瞟着身后的薄昭旭,皇后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向夜阑这又是哄人呢。 她未多言,只将怀中令牌掷到了薄昭旭的手上:“多谢四殿下容本宫任性这段日子,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就是日后想要离开京城,也可以安心上路了。” 向夜阑倏然反应过来:“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打算以后离开京城,四处游历去?” “不错,京城虽好,但本宫早已不是一国之母,并无那些必须留在京中顾全大局的道理,华国天辽地广,总有不错的去处。”皇后得意地抿唇一笑,已不是数月前的苍白神色:“总不能一直停留原地不是?” 薄昭旭将那枚令牌递于南谌妥善收好,端肃相问:“本王离京已有一段时日,京中可有什么风声?皇后娘娘一心要做的事,又办得如何了?” 自是为她义子伸冤那一桩事。 “晚了一步。” 皇后万般感伤地摇了摇头,双手叉腰,悲愤道:“倒是查出了他的家姊被掳去了何处,只是时隔这么久,那姑娘早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更别提与他相认,能留得一条性命都是百般不易了。” “人是如何处置的?” 向夜阑对此事十分关切。 “本宫原是想着将牵连其中的主谋尽数斩首,可仔细一想,本宫不过是为四殿下代理朝政,管些小事尚还妥当,涉及生杀或要动刑之事,多半要落人口实,本宫受人指点倒是无妨,只恐贸然对其动刑,会让四殿下难做,让四殿下受人污名。” 皇后仔细想了想,“所以本宫命人将他们全部羁押在了天牢,等您回来再审,也算是走些过场,将他们罚个明白。说来好笑,本宫昨日带人去清点究竟有哪些大人牵扯其中,他们还大放厥词,说他们一向用户四殿下,四殿下一定会将他们放出来的。” 单是听到这些人猖獗的态度,向夜阑就气不打一出来的扯了扯薄昭旭的衣袖:“王爷,你可不能轻易的放过他们!就和那西夏的老国君似的,你不让他吃些苦头,他是不会知晓自己错了的,明日放出来,保不准还要残害哪家的姑娘。” 侍女映颜风尘仆仆地从殿外赶回,恰好赶上了向夜阑说完这句话,将牢中的罪臣名单交给了薄朝旭:“殿下请看,所有涉及此案的大臣名姓均已记录在纸上,您也可亲自去牢中提审,酌情轻重。” 那些朝臣往往不将女子当做人来看,映颜前往收画押手印,还被人好一番嘲讽,嘟囔着什么:“休要说将那小蹄子折磨的不成人样,就是直接杀了她又能如何?朝中大臣的命,难道还敌不过一个小丫头?” 可将映颜气得不轻,又要在一众人面前维持镇静,以免失了分寸。 以往若是老皇帝执掌朝政,的确会把朝臣的命看待的更加金贵,真牵扯上人命,也不过是做样子,让人挨上十几个板子,不轻不重的扣上几个月俸禄,没准还赶不上人家百来分之一的家产,还想要让那些大臣知错,简直就是笑话。 下次甚至还能捅出来点更大的。 可就是简单的十几个板子,皇后都不敢轻易去罚,以免有人借此作些文章,那可真是会平白添乱的。 薄昭旭接过按了手印的白纸,名字之后后还记叙了这几位朝臣的罪名,要属官拜最高的刘尚书最为“清白”,只不过是收了其他下属的“贿赂”而已,其他人则是有人密谋走水,有人密谋害人,或与刘尚书一起侮辱人家姑娘。 但其实刘尚书是早知晓他们的计划且默认的。 “本王知道了。” 薄昭旭满不在意地将纸递回映颜手中,就在映颜以为那些朝臣得到报应无望之际,薄昭旭说了下去:“既然你们王妃瞧他们这样的罪人心烦,那就全斩了吧,凡事有本王担着。” 皇后先是一怔,良久才反应过来:“难为四殿下有这份心思,朝中风气就是想不正都不行。前几日听四殿下派回的手下人称,长朝县主是被那叛臣顾言晁掳去了?不知这当下,可还好么?” 向夜阑道:“听太医说长朝县主的身子姑且是没事了,但烫伤难治,恐怕还得另寻些名医来瞧瞧,不过她这会又不肯见人,只得先行搁置了。” 流言何其恐怖,向夜阑再清楚不过,所以当初武梓熙失踪时,向夜阑从未对外说过半个字,所有知情人皆默认武梓熙是深受挫折,选择闭门自愈,就连皇后,也只是星星点点的知道一些而已。 皇后甚是感慨地点了点头,当是想起了武梓熙的昔日荣光,不禁惋惜:“长朝县主着实是受了太多的苦了,这些事本不该由她担着的,嗳,本宫只念着长朝县主能平平安安的,便是足够了。四殿下如今也回来了,这登基继位的日子,可定下了?总搁置着,也不是那么个道理。” 薄昭旭未急着答应,而是神思淡然地抿了口茶,用余光挂念着向夜阑的神色,勾唇一笑:“日子应当是由礼部所敲定,就近罢。” 二人这点眉来眼去的小动作自然尽收皇后眼底,她会意一笑,尽是促狭之意:“本宫知道了。如此一瞧,本宫这中宫之主的位置也坐不了几日了,也罢,反正本宫是要离开的人,何必放不下那些个东西呢。” 皇后的豁达令人艳羡,直到去探望武梓熙时,向夜阑都记载心里,只是反衬出了武梓熙的脸色有多苦闷愁白。 武梓熙如今是真正儿八经的要泡在要罐子里,否则灼伤留下的伤口会疼得她难以镇静,只能靠药物缓解这份疼痛。大抵是想逃避自己这副容颜,武梓熙终日都戴着笨重的斗篷,连睡下都不例外。 她哪是害怕自己的伤口,她是怕自己看到。 “夜阑,你来了。” 武梓熙的嘴角依稀有许笑意,未被斗篷所遮盖,她畏缩在床榻边的角落,抱着一只打满补丁团枕。 向夜阑轻声应了句,便坐在了武梓熙的床榻边,看似只隔了一床散乱的被褥,实则隔出一道不可触及的星河。 近一年未曾有人居住过的县主府有些陈旧的灰尘味儿,向夜阑总觉武梓熙同样是被困足于过去,难以走出。 良久,向夜阑主动开了口:“长朝县主,是不是我做事太过冲动,让你有些无所适从,才选了这一步的?还是说,是我哪里做错了?我当初是不是应该顺你的心意,而不是硬把你从火海中救出来,让你与自己较劲……” “夜阑,我从未怪过任何人,就连顾言晁,我也仅仅是恨他而已。有些事,从一而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若将这些错处推给别人,那便更是我的过错了。” 武梓熙的声音很是虚弱,她的嗓子大概也负了些伤,可仍不忘多言两句来安慰向夜阑:“是我太想抛开和他的所有关系了,生也好,死也好,只要能逃出那样的困境,我都会想去试一试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遇事不决睡大觉 “将要改朝换代了。” 向夜阑欲言而又止,竟是有些犹豫:“长朝县主若也能来赴宴,自然再好不过,我不愿看你一直这般闷着,太容易生病。” 所谓改朝换代,指得自然是薄昭旭继位登基。 然,向夜阑是历朝以来唯一一个册封大典与新帝登基设立在同一日的皇后,礼部那些老头子急得脚不沾地,拼命地翻找古籍旧书来向薄昭旭证明此时有多“不妥”,有多“不吉利”,有多“违背常理”。 甚至有人专门编出了十分离谱的传闻,说是许久以前的某位皇帝也想让所爱的女子在自己登基那日一同被册封,结果事还未承就已经天降霉运,每逢继位大典必有连天大雨,最后未做多久的皇帝就退位让贤了。 结果一查,没这号人。 更有甚者直接搬出了自己的所有家产来求薄昭旭三思,千万不要做出如此特立独行的事来。 奈何向夜阑最懂薄昭旭的脾气,所谓有钱难买他愿意。 办倒还是这样办了。 向夜阑顶着快比自己头还沉的凤冠连连划水摸鱼,恨不得将万千女子所奢望不及的凤冠丢到一旁去——这么坠脖子的东西,谁爱戴谁戴! 平衡感差如向夜阑,她几乎是被人全程搀扶着才站稳脚,不至于在面见众臣之前就先一步闪了脖子。 薄昭旭那一袭明色衣袍倒是惊艳得向夜阑移不开眼,原这世间真有人能璨如繁星,耀如明日。 那双好看的凤眸正盯着她,不知她因何想得出神,男人就这般来了兴致:“怎么,昨夜又休息的不够?” 向夜阑半晌才反应过来,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走神了而已!快到时间了吗?” 不争气的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 好看的男人,就是让人感到如此赏心悦目。 “还早。” 他抬手从向夜阑的发间取下二三枚略显多余的凤钗,宠溺地扶稳了向夜阑打不起精神的头:“礼部的人记不住东西,我与他们吩咐不过凤冠一物不要如此繁琐,他们到底是忘得一干二净。” 薄昭旭这一身衣物也是繁琐,深刻证明了布料或许真的不要钱。凭薄昭旭的个性,向夜阑甚至害怕抖抖薄昭旭的衣袖会掉出来成堆的暗器。 莫问,问就是身材比例好不显胖。 向夜阑总算是找到了发牢骚的人,开始嘀嘀咕咕:“何止,我甚至怀疑她们是想在我头顶修个花园,要么就是修个鸟巢。” 薄昭旭未忍住笑出了声来,“闹得这般厉害,小心一会儿扭了脖子。” 他又为向夜阑取下了几枚无关紧要的配饰,虽不如方才华丽的那般浮夸,但有向夜阑的容颜相衬,同样是落不了俗。 向夜阑更是觉得自己被压迫已久的“人生”突然又站起来了,不必再担心一不留神扭断脖子。 她格外满意地拍了拍薄昭旭的肩膀,点名表扬他:“薄老师的手艺就是令人放心,你可真是太了解我了。” 薄昭旭还未来得及细思向夜阑这话里究竟有何处不对,便有掌事不久的小太监捧着拂尘小心上前来:“陛下,已经到时辰了。” 以向夜阑这对登基大典根本不看重的性子,要不是凤冠坠住了她命运的后脑壳,她甚至能在此之前再多睡两个时辰。 连小太监称到了时辰,她都差点没反应过来到的是个什么时辰。 薄昭旭却是同她伸出了手,“还不肯过来?” 向夜阑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薄昭旭这是要与自己牵手,赶忙老实地把手递了过去:“来了!别着急嘛,这东西真的很沉的,你要是不信,等大礼之后我借你戴戴?实在不行,我帮你戴!” 她是一如既往的活跃。 薄昭旭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几分不从容的紧张,大抵是心中难以安逸的欣喜所带来的结果。 他沉声道:“六宫凤位,千里河山,皆是我许给你的。向夜阑,彼时娶你,是我一意孤行,今日,则是我一生所愿。” 话到用时方恨少,向夜阑差点急出一句“俺也一样”。 “我知你心意。” 薄昭旭宛如会意的勾唇一笑,让向夜阑一阵不安——这男人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心的主意? “我也知。” 向夜阑底气十足地仰起脖子,自诩气势不可输:“千言万语说的再多,无论你是游走于庙堂还是沙场,我守着你就是了。但你若不喜欢我了,我一准跑的比谁都快,所以……” 男人泛着寒意的指尖抵着她的嘴唇,他眉宇间似有些许不悦:“不准你再说这些,不吉利。” 好家伙,向夜阑心里一阵波涛汹涌,这男人连鬼神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竟也学会了“不吉利”三个字怎么说了? 不多时间,眼前的殿门被侍卫从内推开,明艳的日光映入辉煌的大殿,着实是还有些刺眼,数百名臣子依位份跪于台阶之下,高呼新皇隆恩。 向夜阑便同薄昭旭一起经受了众臣朝拜,印象最深的竟还是自己的脖子有多酸。 晌午过后,宫中设宫宴招待朝中重臣于女眷。 向夜阑惊觉这册封大典以后的排场不仅没有变小,甚至还越发的浮夸,自己身后跟着的百来号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害怕自己会跑掉?只要头顶的凤冠还在“封印”自己,自己就别想跑出任何一步。 映颜快步赶到向夜阑的身前,低声提醒道:“皇后娘娘不要总是回头看,您放心,属下们不会跟丢的。” 她改口的倒是快,可向夜阑好一阵欲哭无泪,自己所担心的是她们会不会跟丢? 只是映颜自己赶上前来,着实省了向夜阑再小心翼翼地把她唤到身前问话。向夜阑将人扯到了自己的身边来,问:“你能不能让你身后这些小姐妹离开些?我这也不过就是换了身衣裳去赴宴,不用这么大的排场……不如让她们去歇歇?” 映颜发现,自己总因向夜阑的神奇想法而有些措手不及。 “非是属下不愿,然此事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属下也不敢轻易做主。太后娘娘亦是一片好心,您如今的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贵女小姐想要坐上来,不凸显出您身份尊贵,得陛下偏爱,她们如何会服您呢。” 映颜又道,“您若执意,属下也愿为您做事。” “那就有劳映颜姑娘尽量撤撤吧,人多太过招摇,反而不是我本意,要是你家主子怪罪下来,有我给你担着,你让她来找我就是。” 向夜阑执意只留一些人随同,不至于搏了皇后的面子就是,映颜点头,自随从的末尾调走了大半的人手,只留下了不足二十人。 皇后的想法实在是太多虑,向夜阑从容地迈向席间,众所周知,这京中的贵女们,一共分为三类人。 其中一类比较宽泛,上至喜欢向夜阑这人的,下至与向夜阑彼此尊重,或是直接不熟向夜阑这号人的,中间大抵还夹着因向夜阑的身份来讨好她的。但最起码是不会和向夜阑起冲突的一类人,十分令人安心。 另两类属于是在两个种类中反复横跳的两类人,皇后的这份心思就更用不上了。因为其中一类人叫做向夜阑得罪过但是不敢还嘴的人,另一类人,叫做得罪过向夜阑但被向夜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一类人。 这两类人大多把向夜阑看成了开罪不起的大恶人,不会想不开把自己的脸递到向夜阑的手前去接巴掌。 倒是自儿子死后一度难以跻身宫宴的向老夫人如今彻底成了宫宴当中的红人,好些个向老夫人抱怨过狗眼看人低,自从向家倾颓就不再联系甚至恨不得躲着走的大家夫人,如今正围在向老夫人的身边嘘寒问暖,道着什么老太君当真长寿,老夫人定是长命百岁享尽福禄。 向老夫人不屑的冷哼一声,到底是未将她们放在眼里:“抬举,抬举了,老身也不过是有个命好的孙女儿,她出息了而已,至于那长寿与否,老身早便已经不在乎了!人活着,什么能比家里人重要不是?” 向夜阑心道向老夫人变卦着实是快,这大抵又不是她恨不得把自己头拍歪的时候了。 哪想那向老夫人的眼睛比她还尖,一瞧见她,便从那些夫人的簇拥下挤了出来,热络地拉起了向夜阑的手:“我们阑儿是有福气的人,这日后的好日子可长着呢,祖母也想多活两年,好为你带带小皇子啊!” 得,经过向老夫人这么一出意味不明的暗示,席间那些夫人小姐的眼睛都开始冒光了,均是在猜测向夜阑是不是有了身孕。 艳羡嫉妒是次要,她们是心想向夜阑若真的有孕,这还不得赶紧去讨好一二去? 眼看着就要被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向夜阑赶忙把向老夫人拦在了自己的身前,开脱道:“祖母,我还要去迎一迎长朝县主,你便在这与各位大人的夫人们聊聊天,解解闷吧!” 第二百六十章蟹腿肉食不得 武梓熙究竟会不会来,向夜阑也难说的清楚,毕竟那时的武梓熙并未给出什么确切的答复,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声“恭喜”。 向夜阑基本是将武梓熙这个答复默认为了婉拒,毕竟自从回到华国以后,武梓熙便再未出过县主府。 然而武梓熙还是在照花的搀扶下身着宫装出现在了席间,繁复的宫装遮住了她的伤口,但想也知厚重闷热的衣裙会让她有多难受,武梓熙就是再怎么强打精神,向夜阑都能从她的眉宇间瞧出苦闷来。 向夜阑忙上前为照花搭把手,将武梓熙搀扶到了席间。这桌多是武梓熙尚在闺中时有些交情的朋友,如今拼作一桌恰好。她也顺便坐到了武梓熙的身边,想着是如此方便照料武梓熙。 她坐于武梓熙的左手边,武梓熙右手一边的则是甄家的小姐甄白玉,与武梓熙交情姑且算深,虽比不及向夜阑与武梓熙这般过命,但也曾是说过心里话的。甄白玉年长武梓熙二三岁,定亲后几乎不再出家门,两人的交集也就越来越少了。 “这么炎热的天儿,县主怎还要带着这厚重的斗篷?可别闷坏了。” 甄白玉倒无恶意,只是觉得奇怪,华国这会儿刚刚入了春,周遭的姑娘们皆是衣着单薄携小扇,武梓熙穿得厚重不说,竟还披着一斗篷遮住了大半的容貌。要不是向夜阑“介绍”,她甚至未反应过来这是武梓熙。 “难不成是县主妹妹太久没见到姊妹们,有些不好意思了?都这般熟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甄白玉笑吟吟地想为武梓熙解下斗篷,却被武梓熙本能地打开了手,二人皆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怔在了原处,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样的僵局。 …… 着实有些尴尬。 向夜阑佯作是为武梓熙整理有些散乱的斗篷,为武梓熙解释道:“甄小姐不知,县主前些日子得了些小疾,如今虽是用药治好了,但因为此药还有些弊端,所以县主这段时日都不能见光,见了则会伤及双目。” 甄白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颇是尴尬的讪讪一笑:“难怪,原是这样啊,真是委屈了县主了。” 武梓熙哑着嗓子答复,像在说给自己:“总会熬过去的。” 她的几个好友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了两句,直到宫人上前来端上吃食,她们方才移开了注意力。 宫人所上的是道餐前粥,因用来端粥的餐盘太小,一时只能端来两盏,一盏先给了向夜阑,另一盏则给了坐于最外侧的甄白玉。 向夜阑与甄白玉动了同一个念头,却是甄白玉下手更快,将自己那碗粥推给了武梓熙,柔声劝慰:“县主妹妹,方才是我未问清楚便想要为你解下斗篷,惊吓了你,是我的不是。这粥你先喝着,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武梓熙拘谨地点了头,“多谢。” 对这些清单吃食没有什么太大兴致的向夜阑兴趣平平,索性是用瓷勺搅了搅煮得恰到好处的稠粥。 真香。 原来人类的本质,真的就是真香。 向夜阑冷不丁品到一口鲜,这肉的滋味与牛羊还不太搭边,她一时间竟也想不到是什么东西,只觉有些心慌。 她将粥碗拨了一个底朝天,终是找到了她所好奇的物什,竟是已经拨好的蟹腿肉。此物是好,可武梓熙一个有孕之人…… 轻则滑胎早产,重则出血丧命。 向夜阑连忙侧过身叫住武梓熙,“长朝县主,你先别吃了,这粥里恐怕有你吃不得的东西。你刚才吃了没有?” “娘娘说的可是蟹腿肉?” 甄白玉笑意盈盈,似乎不懂向夜阑为何如此紧张:“娘娘莫怕,宫里人做事细致,曾提前来府上了解臣女与家中人有哪些忌口,席间座位又是提前定好的,每个人的忌讳之物都辑录在册,御膳房的厨娘们都知晓何物该放,何物不该放,臣女就恰好吃不得蟹肉,所以臣女这碗是没有蟹腿肉的。” 这倒是让向夜阑想起来了,宫中厨娘的确派人提前来打听过自己有哪些吃不得的东西,她当时还感叹了声这些人做事细致,今日才知原来是这个用处,的用来区别每份吃食的区别之处。 “那我就放心了,毕竟长朝县主身子单薄,实在是受不起这样的折腾。” 向夜阑无奈苦笑,她对武梓熙实在是担忧到了极致,幸好武梓熙的忌口早已被辑录在宫中,否则今日麻烦事还不少。 甄白玉笑意亲和:“有娘娘这般在意县主,县主又怎会有事呢?臣女也好生羡慕县主,能有娘娘这样的知己好友。” 然而甄白玉话音未落,武梓熙手中的瓷勺倏然坠落在地,清脆一声摔作了两截儿。 “勺子掉了不碍事,你没伤到吧?”向夜阑甚至紧张地去看武梓熙的手,忙把照花唤了过来:“你带着你们家主子出门之前,可有上过药了?” 照花一头雾水地点头,困惑的反问向夜阑:“自是上过了,奴婢们怎敢怠慢了县主呢?怎么了?” 武梓熙本就因衣着厚重而积了满头大汗,向夜阑一时分辨不出武梓熙的脸色,只得是催促照花:“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快去找太医!越快越好!” 照花紧张的应了声,一路小跑离开去传太医。 武梓熙则整个人都倾倒在了向夜阑的怀中,未说半个疼字,向夜阑却觉她此时忍受的痛楚绝非寻常人能受得住的。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疼涩的泪水打湿了向夜阑身前的衣物,武梓熙用力地抓着向夜阑的手腕,似想寻些忍痛的法子,可又不忍对向夜阑下太重的手,最后,无非是将向夜阑的衣袖抓出了层层歪曲的褶皱。 边上的小姐们单单是瞧着心焦,而不敢轻易上前来。 “别怕,我在这,太医马上也会来的。” 向夜阑不得不在武梓熙面前维持镇静,她轻柔地顺了顺武梓熙的脊背,妄图能为她缓和一二分的疼痛。 然,武梓熙似乎已经没有力气给出任何答复,只能缓缓地在向夜阑的怀里点点头。 坐于向夜阑对面的小姐本想俯身去捡刮落的手链,却发出一声惊呼:“见,见红了!” 会如此,向夜阑早有感觉。 否则她便不会催促照花快去请太医回了。 身旁的血腥气令人焦灼不安,休要说是闹出了这样大的事。 向夜阑提勺在武梓熙的粥碗中搅了搅,竟真翻出了不少蟹腿肉,足比她那碗还要多了四五倍要多。 蟹腿肉煮如粥中,模样口感皆与煮好的白米近似,皆是软糯绵密,若是未留意,根本瞧不出自己吃了些什么。 甄白玉见向夜阑面露凝重地端起了碗,未免有些太过严肃,着实心慌:“皇后娘娘这是要……” 向夜阑将瓷碗端起,递交给了一旁的侍卫,道:“留罪证。” 仅这三个字,就把甄白玉吓得双膝发软,好似全身都没了骨头。 太医来迟,支使着映颜与一旁的宫人将武梓熙先搀回小殿应急,自己则拱手与向夜阑说道:“娘娘,臣先去为县主诊治了。” 向夜阑点头,重新主持起大局。 “甄小姐,先坐下吧。”她瞥了一眼宛若失魂的甄白玉,同其招了招手:“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臣女谢娘娘赐座。” 甄白玉悻悻点头,两眼空洞地被自家丫头搀到了一旁坐好。那碗粥毕竟是她亲自递给武梓熙的,此事若查不出所谓的真凶,整个真府的倾塌,便也只在这一时,这一世了。 正因如此,向夜阑才未觉得甄白玉会是真凶,除非她是有什么想不开,或是与家里人干脆就有些仇怨,想拉着整个甄府共沉沦。 但这甄白玉瞧着也不像是脑子不好的样子。 未多久,方才端粥上桌的粉裙宫人被两名侍卫架了过来,粉裙宫人瞧着年纪不大,被侍卫腰间的佩剑吓得哭哭啼啼,连哭都哭不利索。 因她哭声着实有些令人心烦,所以平白得了侍卫的一声呵斥:“别哭了,娘娘可还要找你问话呢!” 向夜阑抬手喝止了这侍卫继续逞凶,转而将那丫鬟唤到了身前来,态度和善:“我问你,御膳房交给你的时候,可曾交代过是分别呈给谁的?” 小宫人抹了两把让她晕乎乎的眼泪,哽咽道:“回娘娘,御膳房的大人们嘱咐过的,左手那碗是皇后娘娘您的,因为您在宫中最尊贵,要您先吃。另一碗是呈给甄家小姐的,因为她吃不得蟹肉,是事前单独留出一只小锅来煮的,所以也要先上。” 如此一来便排除了是小宫人做事马虎,将粥呈错了人的可能,她与御膳房的人分明都记得清清楚楚,还知晓单独取小锅来避开甄白玉的忌讳,所以定不是这一环出现了问题。 向夜阑又柔声问道:“那你从御膳房赶回来的路上,你手上的这两碗粥有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小宫人想了想,说:“奴婢不敢说。” 第二百六十一章卖队友来的太快 “你不说,其他人也能查得出。”向夜阑本是不愿用这般严苛的语气的,“但等到那时,你恐怕要被指责是包庇真凶了。” 小宫人畏怕的迟疑了一会,怯懦的开了口:“奴婢在来时的路上,曾遇见过谢家的小姐,她说奴婢的头上的簪花戴歪了,若是就这般来见您,足有千万个不敬,奴婢便将食盘交给了谢小姐的奴婢代掌片刻,调整好了簪花,便重新接回来了。” 向夜阑心道自己哪是会因一个歪掉的簪花就觉得被冒犯的人,自己又不是强迫症。 她着实有些无奈:“那你有没有看到她对这粥做过什么手脚?” 小宫女以为要将过责揽在自己的身上,眼看着便要哭了:“奴婢,奴婢一心想着能为娘娘留下好印象,不惹娘娘厌烦,所以,所以未怎么留意……” 得,基本是实锤了。 向夜阑二话不说,直接便叫人去把小宫人口中的那位“谢小姐”请来,是真凶还是误会,总得先问上那么一二句。 不多时后,竟是宫中的侍卫将面如土色的谢小姐给“请”了回来的。 谢小姐的神色极不自然,身子僵硬地同向夜阑见礼:“臣女谢曦,见过皇后娘娘。” 向夜阑瞧谢曦的长相眼熟,不排除是早前得罪过的人物。 难不成这谢曦是奔着自己来的? 可自己一无身孕,二对蟹肉不忌口,她对自己出手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是想让自己多吃点蟹肉,成功变胖? “你可知道因这一碗粥,刚才出了什么事?” 这般大的骚动,向夜阑就不信她能全然不知。 谢曦沉默了会儿,将就着搪塞道:“臣女方才忽觉头疼,便想着先一步回府休息了,着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将她带回的侍卫点头,为谢曦佐证:“娘娘,属下的确是在宫们处将谢小姐请回的。” 甄白玉瞧这一时没什么进展,面色更是憔悴了万般。 向夜阑佯作威严,审问起谢曦:“本宫听这宫人说,谢小姐的家里人方才碰过宫中的食盘?” 谢曦目光游离,好是心不在焉:“是。” “谢小姐什么都未做?” “臣女怎敢。” 谢曦所言毫无底气,背在身后的双手小动作万千,非一般焦虑。 “那便把你那位丫鬟请过来吧,本宫还有话要问她,谢小姐若是实在受不住,便先回府去休息。” 向夜阑刚要传唤那谢家仆从,谢曦就跟被踩中了痛处似的,连忙推拒:“这怎么行!皇后娘娘,她是臣女的奴婢,臣女当然也要在场了!” “无妨。” 论装恶人这一方面,向夜阑不是一般的“专业”。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谢家仆从,好像在酝酿什么蔑了人性的刑罚:“谢小姐是千金之躯,万万不能因为这种事伤了身子,所以还是先回府休养要紧,至于这婢子,她毕竟是碰了那食盘,还须得好好审理。难不成她被关入天牢审问,谢小姐也要跟着一同去” 谢家仆从的脸都快白了,她家主子还一心辩驳,她却先一步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明鉴啊!您就是给奴婢千百条命在人世间苟活,奴婢也绝不敢在宫里人的吃食上动手脚啊,您瞧奴婢哪有那个胆子!” 向夜阑耸肩,“所以?” “是大小姐让奴婢做的!”谢家仆从指向了杵在一旁愕然的谢曦,“奴婢的命都在谢家,要不是大小姐如此安排,奴婢哪有那个胆子敢去做这种事!” 卖队友来的就是如此猝不及防。 谢曦迟一步跪倒,担忧女儿的谢夫人赶来就瞧见了这一幕,当即上前甩了谢家仆从两个耳光,厉声训斥:“哪来的胡话!谢家可从未养出过你这样敢做不敢认的奴才,竟还想冤枉自己的小姐!” 谢家仆从可没指望着回了谢府以后能有什么活路,她磨蹭着膝盖跪行到了向夜阑的身前,言之凿凿的担保:“皇后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断然不会冤枉任何人!更何况,奴婢与甄小姐无冤无仇的!” 向夜阑表出了自己的困惑:“甄小姐?” “是。”谢家仆从点头,“大小姐就是想甄小姐在众人面前出丑,所以才在她的粥里加的蟹腿肉的!” 向夜阑愁意入眉眼,指向不远处凭丫鬟搀扶才坐住的甄白玉:“那你瞧,那边坐着的是谁?” 谢家仆从傻了眼,怔怔地:“是……是甄小姐。若是甄小姐平安无事,娘娘为何要对奴婢与小姐如此审问?” 瞧这主仆二人好像还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以为谢曦的计划最后只是让甄白玉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而已。 “因为甄小姐一时心善,将自己那碗粥让给了长朝县主,你们猜现在出了什么事?你们这过责可大了。” 向夜阑从未料到自己会如此气愤,恨不得将这二人押到天牢去审问。她缓了缓心中薄怒,沉声以斥责:“你们可真是太会胡闹了!我不管你们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既然做错了事,那便自行担着吧。” 谢曦以为向夜阑不过是想为甄白玉出些风头,忍不住顶撞了回去:“娘娘,臣女着实不懂,甄大小姐既然无事,臣女又有何过责可担?难不成,单单就因为皇后娘娘赏识甄小姐,要为她出头,便要治臣女的罪吗?” 确认过眼神,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向夜阑发现自己心里这些火气,一时半会儿还真压不下去。 始终在场的谢夫人慌了神,连忙拦下自己女儿这张招祸的嘴:“曦儿,少说两句吧,听为娘的话!你这,嗳,赶紧好好的同皇后娘娘道歉,别胡闹了,回家以后娘再同你解释,快道歉!” 连早前与谢曦交好的贵女小姐,都担忧的在谢曦身旁低声劝诫,劝她赶紧是开开窍:“曦儿妹妹,你快同皇后娘娘道个不是吧,皇后娘娘一贯是脾气好的,你若将事说清了,她未必会如何怪你。” 谢曦同样是个打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儿,从来就未听过旁人让她服软的话,如今连自己的娘都让她认错,谢曦哪里受得住这个。 她委屈到了极点,更是在心里将所有的过责都推给了向夜阑与甄白玉。 谢曦登时开始委屈大哭:“分明是她做错了,她不该抢我的方慈哥哥,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我哪里做错了?更何况,更何况她都没有吃那些东西就已经被你们发现了,你们还要我如何!” 方慈乃是甄白玉前两年定下的未婚夫,亦是昨年风头正盛的新科状元,放榜之前便被慧眼如炬的甄家二老所相中做了自家的未来女婿。 甄白玉羞愤的咬住嘴唇,但仍被家教限制着礼节:“你,你这岂不是血口喷人!我与方公子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小姐,我不知你究竟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但我心想着,你既然知道在甄小姐的碗里加她吃不得的东西,那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向夜阑侧身去望甄白玉,“甄小姐,我斗胆一问,你若是吃多了蟹肉,会如何?” 甄白玉倏然打了个寒颤,她心中仍有余悸,若不是今日武梓熙替她遭殃,那出事的可就真是她了,任谁都要有些害怕。 她伤感地拾起绣帕擦泪,娇弱道:“只需一丝蟹足,臣女便会起上一身的红疹,足要三个月才能彻底消退,为臣女医治的郎中曾言,若是多吃些,就会喘不上气,只需一勺,世上就没有人能保得住臣女的命了……” “如何?谢小姐应当已经听清楚了吧?” 向夜阑从侍卫手中接过已经冰冷的粥完,随意盛上一匙,都是满满的一少蟹肉,加之甄白玉方才所言,何其让人触目惊心。 只需一勺,便能让甄白玉当场毙命。 谢曦不肯服错,不满的咕哝道:“我,我只是想让她起些疹子,在大婚的时候出丑而已,谁知道……反正她又没有事。” “甄小姐的确没有事,因为今日的劫,有人替她受过了。” 向夜阑倏然起身,薄怒地站到了谢曦身前:“你可知今日的宫宴因你胡闹乱作一团?可知长朝县主因你一时的嫉妒而血流不止,至今生死未卜,不知是否平安?难道这些事,就不是你做的了?” 谢曦傻眼地怔在了原地,“我不知道……” “就算今日吃下这碗粥的不是有了身孕的长朝县主,你这样的行径,同样会让甄小姐丧命,你不是不知事的孩子,事情的后果你分明很清楚,难不成只因为没达到你的目的,就不能治你的罪了?” 向夜阑冷嗤一声,道:“我和你也没什么可多言的,依我朝律令该如何判,那就如何判吧,与你多说一句话,我都会觉得心烦。” 依华国律法,谢曦的行径与投毒无二。 谢夫人心里噔得一声乱了套,连忙丢下了所有的尊严自傲,同谢曦一起跪在了向夜阑的身前,苦苦求情:“娘娘,曦儿虽已不是孩子,但确是尚不懂事,求您网开一面,就别与她置这个气了!她,她也是一时胡闹,才酿成如此大错,怎能与那些成心害人的案犯来做比较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古人诚不欺我 言外之意便是谢曦只是胡闹,所谓“不懂事”,所以向夜阑怎能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竟然想要治谢曦的罪。 虽然你武梓熙小产大出血昏了过去甚至很可能丢了性命,但我们家谢曦可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每个熊孩子的背后都一个更让人心堵的熊家长,与之可称得上是一脉相承,从根开始烂起。 “谢小姐,我虽说要按律法处置你,但此事仍有前提——长朝县主需得平安,她若有事,我让整个谢府来为她陪葬,为你的胡闹买账,不过分吧?” 向夜阑拂袖甩开了与自己拉扯求情的谢夫人,低眸俯视着谢家二人低卑的目光,终是深觉讽刺的冷笑一声。 “方才听人说我脾气好,那我也就直言一句,我向夜阑从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善人,睚眦必报就是我的本性。你们说我滥用权势也好,仗势欺人也罢,但长朝县主的仇,我定是要替她讨回来的。” 向夜阑于众人的凝视下阔步而去,那些夫人们的反应却与向夜阑所想的不同。她以为此时定是少不了被人戳着脊梁指责,说她不近人情、恃势力凌人、欺压臣女……单是把这些词列下来,估计就能凑出一篇千字文章了。 然而那些夫人仅是感叹了一声向夜阑做事颇有魄力,便开始佩服起向夜阑的手腕有多雷厉风行了。 小殿外,衣前蹭了一身血的照花同样是心急如焚地原地踌躇。 “如何了?”向夜阑匆匆赶过来。 照花唯恐身上的血腥气冲撞了向夜阑,连忙退后几步:“太医说,太医说县主的情况很危险,他也说不好,只能尽力而为,至少也得保住县主的性命才是……奴婢心想,只要县主能平安就好。那稳婆也说县主的情况很不好,她多少年也才见过县主一个这样子的。” 向夜阑亦是如此想的。 那孩子本就不是武梓熙想要留下的,起初是太医劝阻武梓熙顾及身子,而后又被顾言晁掳去数月,武梓熙更是没有机会用药。 再之后,武梓熙的月份就已经彻底不适合用药了。 被血染浑的血水与清澈的井水在小殿的门槛处反复进出,渐渐的,宫人所打的井水越来越多,却还是比不及颜色渐深渐浓的血水。 照花一会儿嘀咕两句六字真言,隔一会又嘀咕两句三尊无量,不知究竟要信奉些什么才能将武梓熙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太医蓦然扯着衣角从殿内走了出来,态度十分严峻的询问向夜阑:“禀皇后娘娘,县主应当是要生了,您看,可还要给县主挪个地方?毕竟……” 他欲言又止,恐也是觉得这么做太无人性,简直就是在轻贱武梓熙的性命,费了时间去挪地方,那一准儿是要出人命的! “挪什么?有什么可挪的?” 向夜阑从听了这话开始,气就不打一处来,忙不迭地催促起眼前太医:“凡事皆以县主的性命为重,任何事都不必向我请示,赶紧回去吧,那稳婆到底只会接生,还是得有太医在旁。” 这都已经是危及性命的关头了,那太医竟然还要专程来问自己,要不要给武梓熙挪个地方生产?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照花同样不满的嘀咕着:“这太医真是糊涂,都已经什么时候了,竟还想着那些破规矩,真是不怕出了人命了!这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一个太医哪里担待的起?” “规矩?” 向夜阑更是诧异。 “娘娘不知?” 照花还以为向夜阑是知晓这些的,却还是高看了向夜阑这个本质上的外来人士。见人不懂,照花索性是为向夜阑简短解释一二:“就是些穷讲究罢了,什么借房只借死,不借生。说什么每个房子里,有人生死的数目都是固定的,若有人死在其中,便会减消一个名额,能令家中人长寿,反之亦然。” “那这规矩还真是有些离谱。” 向夜阑耸了耸肩,想来是那太医也把自己看成了不讲道理的人,认为自己会因介意武梓熙在所属于皇后宫中的小殿中生产而大怒。 然而,不过是些她根本不信的讲究,哪比得过人命重要。 向夜阑担忧之际,眼看着一个明晃晃的影子奔自己疾驰而来,看得她打了一个无由地寒颤。 她甚至感觉这道明黄的影子会把自己直接抗起来跑出八百里。 匆忙赶来的薄昭旭扶住了向夜阑的肩膀,再三确认自己眼前的可是真切存在的向夜阑,而非是什么幻觉。 薄昭旭的声音有些凄惶的发颤:“你——你没事?向夜阑,究竟出什么事了?” 向夜阑一脸懵怔地看着眼前为自己担忧的心焦的男人,不由得歪了歪头:“我还想问你如此着急的过来,又是出什么事了?” 女眷席的动静能传到薄昭旭的耳边这事,向夜阑一点也不意外,就是说城郊某户今天中午吃了些什么饭菜传到了薄昭旭耳中,向夜阑都觉得是常规操作而已。 但这男人怎么奔着自己就过来了? 南谌清咳两声,低声为二人一起解释:“陛下……陛下单是听说您这桌的吃食上出了事,还听闻有人小产,便匆匆赶过来了。等传话的侍卫同属下交代,小产的是长朝县主时,陛下已经赶过来了,属下也只好一并追过来了。” 向夜阑想来,此时的薄昭旭一定希望身边没有南谌这个侍卫,也许从一开始,把这厮从暗堡中带出来,就是错的。 “我怀没怀,难道你没数?”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说,还明目张胆的瞪了薄昭旭一眼,嗔责道:“怀都没怀,出事的怎么可能是我?” 薄昭旭沉默一时,平静的怼了回去:“担心你太蠢,连自己真的怀了身孕都不知道。我怎能不在乎。” 二人掐架之余,殿内终于传出了一声清亮的啼哭。 照花眼前一亮,欣喜地抓住了向夜阑的手腕:“娘娘,县主这是生了,县主把孩子生下来了!至少,至少县主没有小产,应该是不会对县主有太大的影响的。” 许是如此吧。 向夜阑好不容易是松了一口气,却见太医一脸苦闷的迈过了门槛,从小殿中走出。 瞧他这脸色,简直就跟遇见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事似的。 照花是个担忧武梓熙的直肠子,当即是急匆匆地拦下了将要离去的太医:“这位大人,您先别急着走呀,您倒是先说说,咱们县主现在如何了?” 太医竟跟走了神似的,半晌才想起来答复:“噢?没事!稳婆在里面守着呢,我就出来透透气,若真有什么事,我哪还会如此镇静。” 至此,向夜阑心中的担子总算是放下了。 据那太医所言,武梓熙时运好也约摸得黄昏过后才能苏醒,运气稍差些,便得安养个二三日才能苏醒了。 能挽回一条命,就是千万个不易。 是夜,向夜阑早已将住处迁至打扫过的皇后宫中,她瞥了薄昭旭两眼,道:“今日的事,你说该怎么罚?” “哪件事?” “就是长朝县主那件事。”向夜阑深感头疼,“我也是而后才听人提起,那谢大人对你本就颇有微词,要是我处罚了他的爱女,他保不准又要在你那捅什么幺蛾子,到时候你岂不是要心烦?” “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不过问,事情再大,有我为你担着,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薄昭旭饶有兴致的勾起嘴角,玩味地捏了捏向夜阑的手腕,可是好生悠闲:“天大的事,我都未见你怕过,今日是怎么了?你难不成还害怕那谢大人能把我如何?此事是谢家千金有错在先,饶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向夜阑若有所思地点了头,何况甄白玉的父亲也是出了名的袒护女儿,他若知晓了谢曦将矛头对准了自家女儿,日后怕是就要与谢大人互相杠上了。只怕这两人还都抽不出什么精力去捅别的幺蛾子。 “那我就放心了。” 向夜阑揉了揉被凤冠压到酸疼的脖颈,今日本不用戴着此物如此折腾的,想到这些,又一口大锅摞到了谢曦的身上。 她忽得灵光一闪,殷勤地为薄昭旭揉了揉手腕,道:“陛下帮我将头上的凤冠拆了呗?我刚一打听,帮我拆凤冠的小姑娘怕是得明早才来,有这么一晚,我这脖子恐怕也是不用要了。” 向夜阑之所以说那些宫人是在她头顶“建鸟巢”,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们发型编织的太繁复,她一个人压根摘不下来。 而皇后殿外,今夜着实是格外的热闹。 但其实又没什么动静。 南谌无计长叹口气,道:“太后娘娘,时辰已经不早了,您当真还不回去休息?” 岂止皇后与映颜主仆二人,还有向风与孙氏两口子,凤娇姑娘在一旁照看着与向夜阑姑且算交好的厨娘们,在门外意味深长,却又尽是十分默契的一言不发,好像是害怕吵到殿内休息的人似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就不干人事 皇后的余光始终想透过殿门的阻拦望进其中,不由得会心一笑:“大喜的日子,何必急着回去?新婚夫妇的喜气,谁还不想沾沾呢?哀家在京中也待不得几日了,便想来瞧瞧这新皇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南谌苦笑,“陛下与娘娘成亲已经很久了,今日不过是为娘娘补些礼节,皇后娘娘早些回去休息吧。” “小别胜新婚。”皇后说得是理直气壮。 南谌努力去忽略二人所谓的小别仅仅是别了一个下午而已。 甚至可能还不足一个下午。 想通一切的南谌脸色一黑:“太后娘娘若是想偷听什么,至少装装样子,别这般明目张胆。” 至少也该找个他几乎看不到的角落吧? 皇后狐疑的眯了眯眼,挑眉看似要发怒,却是挑衅的反问南谌:“那南侍卫在门外如此守着,又是想做什么?” 不得不说,皇后的话同样是一针见血。 南谌的脸色一向是比寻常人要苍白,然他今日听了皇后的话,脸颊竟浮现了一丝极其明显的粉红。 他这是老脸一红。 南谌别扭地转过头移开视线,十分生硬的解释道:“属下是奉命要为陛下守夜,不得离开。” 皇后都不用细品,就瞧出了南谌今夜多半是与自己一个目的。 只不过这人还不敢多招摇。 她不愿与南谌拌嘴,南谌也不愿接着争辩些什么,场面便这般僵持于此,直到向夜阑带着怒意的嘤咛声从殿内传出:“薄昭旭!你——你别碰我腰,你要是再碰我一下,我就把你头拍歪!” …… 皇后与南谌相视一眼,皆是沉默。 南谌觉得皇后平静的目光仿佛是在责问自己,如是在问“你家主子一直都是如此的”? 对于这些,南谌也很懵。 毕竟他从未听过向夜阑骂出这般大的动静,甚至还叫嚣着要把薄昭旭的头拍歪。 嗯,果然是个在他家主子心中格外不同的女子。 薄昭旭劝说的话中带着无限的宠溺:“但是……夜阑,不要胡闹了,你再忍一忍,我如何会害你。” 向夜阑听起来不仅能把薄昭旭的头拍歪,还能教薄昭旭做人:“都说了让你别碰我!我,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你先离我远一点……” 皇后忧心忡忡的叹着气,将南谌当作了感慨对象:“到底还是年轻人才有精力,无论何时都能如此胡闹。” 南谌讪然点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这殿内的动静简直就跟打起来了似的,噼里啪啦一顿响,南谌差点以为里面闹了什么刺客。 未料薄昭旭忽然有些薄怒,同向夜阑嗔责道:“方才求我的是你,现在打我的也是你,向夜阑,你这女人好生不讲道理。” 什么? 南谌心里咯噔一声,自家主子宠妻心切,现在已经沦落到还要挨妻打的地步了?这家庭地位着实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向夜阑哭腔未休,“我哪知道会有这种事!所以你就先别管这些了,先出去……” 殿门忽然被人推开,好家伙,薄昭旭心道自己不过是推了个门,竟然有这么多人差点跌倒在地,竟然站都站不稳。 方才究竟有多少人索性直接趴在了门缝上偷听,可想而知。 “你们在此,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薄昭旭一手捂着左眼眶,仍是不减昔日威严,待放下手掌,薄昭旭的眼眶处赫然是一道新生的淤青,此物似乎本就不该出现在薄昭旭的脸上,一时间违和感十足。 南谌尴尬地咳了两声,随即浮夸地抽剑想要冲进殿内,严肃道:“是谁伤了陛下?定是宫中有刺客吧,属下这便进去将其缉拿!” 他还未走出几步,便被薄昭旭抓着肩膀拦了下来:“别以为朕不知晓你刚才在做什么,赶紧去请太医。” 南谌连忙应是,毕竟薄昭旭这副如玉雕琢的容貌可谓百世难求,若真让这么一个淤青伤了好歹的,那还得了? 然而太医被请来以后,竟是先进殿为向夜阑诊治。 “唉,许是臣不该多言,但陛下和娘娘……做事还是该知些分寸,凡事小心一些啊,这伤了好歹的,总归是犯不上。” 太医古板的神色间似乎还有丝暗中生出的匿笑,他悄悄瞥了一眼置于一旁的凤冠,几乎快散了架,还刮上了几缕发丝,不难想象方才是怎样的一出“劫难”。 向夜阑欲哭无泪,难道她会知道薄昭旭与自己如此倒霉不小心——连摘个凤冠都会闪了腰吗? 她分明看出来了,这个太医就是在偷笑! 宫里的太医,压根就没有嘴严一说。 向夜阑已经能够清晰的预料到,这位太医是如何让她摘凤冠闪了腰的事在今晚传遍太医院,明天传遍整座京城了。 薄昭旭的神色更是十分复杂,他心知这种荒唐事,撑死也就能在向夜阑身上发生这么一次了。 太医强忍笑意难度越来越大,不得不忙活起来掩饰一二:“臣已经为皇后娘娘开好方子了,按着这副方子去太医院领药,服上小半月便可痊愈了。不如,臣再问陛下瞧瞧这脸上的瘀伤?” 还敢提起薄昭旭脸上这道瘀伤,向夜阑敬他是个汉子。 薄昭旭迁就地点头应允:“也好。” 太医问:“陛下的伤,是何外物所致?” 薄昭旭与向夜阑皆是沉默,涉事人向某还扭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脚。 幸亏不用采集罪证。 薄昭旭为保持镇定而从容地吸了口气,淡然道:“是磕到了木棱。” 皇后宫中的木制家具不少,奇珍异玩更是走两步就能遇见一个,所以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也是在所难免。 太医听闻过,亲自上前去为薄昭旭检验这淤青是否严重。 以向夜阑的经验来看,这样的淤青至少要养十日,她“不怀好意”的与薄昭旭做着眼神交流,嘴角尽是同为病友的得意笑意。 至少大家这半个月都不用见人了,岂不是美滋滋? 薄昭旭道:“你一笑,我便知道准没好事。” “对我来说算是好事。” 向夜阑吐了吐舌,“我陪你一起养病,这还不算是好事?” 哪想那太医为薄昭旭检查过伤口后,竟是如释重负的大笑:“陛下放心,您的伤势不算太重,臣为您开一副外敷的药来活血化瘀,明日,至多后日,定是恢复如初,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向夜阑一起养病的美梦,碎了一地。 这冰冷的人世间,只有被窝的温度是温暖的。 向夜阑气得头疼想昏睡时,薄昭旭冷不丁地凑到了她的耳边吹起了热风:“看样子,如今是我要陪你养病了?” 呵,男人真是令人讨厌。 …… 向夜阑也是不知道该夸薄昭旭这男人太把照顾自己这件事落到了实处,还是应该早日看破这个男人的本质——他就是想要戏弄自己! 就如太医所言一般,薄昭旭眼眶处那枚不轻不重的淤青,隔日一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向夜阑却还要一脸不忿地趴在床上,脸气得像是河豚。 她盯着坐在床榻边的薄昭旭,气鼓鼓的诘问:“我就斗胆问上那么一句,您那么一个不好甜食的人,举着碟子在那做什么呢?是它长的更好看?” 薄昭旭的手中还端了一叠糕点,恰是向夜阑爱吃的那一口。 他拾起一块甜糕放到口中,戏谑道:“你喜欢,我便喜欢。” 向夜阑对男人素来是很失望。 为了维持自己最后的倔强,向夜阑不肯理会薄昭旭这厮的戏弄,直到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两声,向夜阑委屈至极,竟还把自己给气出了眼泪。 薄昭旭未说什么,却是将甜糕置于她身前,道:“你难不成真以为我会对你弃之不顾,让你一个人忍受病痛无聊?着实有些蠢。” 向夜阑马上抓住了薄昭旭的手腕,咬了一口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和人沾边的事一点也不干! 整整三日以后,向夜阑才总算是可以下床了。 但也仅是能下床了而已,还走不出太远的路,每日大部分的时间仍需卧在床榻上休息才行。 当夜,皇后专程来同向夜阑辞行,还将自己珍藏的跌打扭伤药全部转交给了如今皇后宫中管事的宫人。 皇后意味深长的和向夜阑解释道:“我瞧你也是经常磕碰的性子,留神些总没坏事,日后若是磕了碰了的,总归能用得上……” 向夜阑很想证明自己并非如此冒失,然而自己好像还真没做过什么不冒失的事。思前想后之下,向夜阑还是决定认下这口锅:“多谢娘娘好意,您离开京城以后打算去何处,如今可敲定了吗?” “走一路看一路罢。” 皇后笑意苦涩地凝望着看不到尽处的宫墙,皇后宫的四周皆是红墙,时间久了,大抵也就成了一座围墙,一座牢笼。 她感叹道:“我与你不同,我的前半生都活在束缚之中,我的家,是只有方寸之地的监牢,我自小便被困在其中,入宫以后,亦不过是换了一座更加奢华的监牢而已,如今只要能逃不出去,哪还在乎所逃是何处。” 第二百六十四章留下了一封信 像皇后这样的女子,大抵皆是这样的想法。 “您能看开自然是更好了,人总归是想走出去的。”向夜阑顺着皇后的心意说下去,“那您打算几时离京?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我这孤零零的人,哪还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 皇后释然的笑了笑:“能送人的东西皆已经送人了,今日来,也恰好是为你送东西。” 这就有些难为她向夜阑了。 怎么别人都是什么看起来很有意义的东西,到了自己这儿就成了各种的跌打扭伤药?虽说也是好东西,但向夜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又过转二三日,向夜阑终是回复是以往的精神,除了还不好跑跳,基本是与平时无异。 她心里惦记着一直没什么消息传过来的武梓熙,这刚能走出一段路,便让人搀着自己去小殿里瞧武梓熙了。 南谌在一旁守着,同向夜阑提起:“留在西夏国的探子来报,称顾大人日日为世子妃吊唁,感怀已逝的爱妻,对外更是声称是华国刺客将其谋害后丢入火场,迟早要为亡妻讨个说法,但始终未有什么大动静。” “他这是早便瞄准了华国,只不过缺个动手的机会,如今可好,只怕有了机会,他就要理直气壮的攻打华国了。” 向夜阑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她着实是因顾言晁的脸皮之厚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林海晏分明就是他亲手所杀。 可怜那林海晏生前要被顾言晁利用,死后还要被人利用,不得安生。 南谌叹道:“陛下也是如此说的。” 他与向夜阑的想法不谋而合也非一次两次了。 小殿里灯光微弱,皇后宫中一直没来得及调派什么人手,到了小殿这边更是没什么人,几乎全靠照花与县主府带来的几个丫头强撑着。 但今日的小殿格外安静,向夜阑探探头,只瞧见照花一个人抱着熟睡的小世子,眼中尽是疲倦,口中还不忘哼着哄睡的童谣,让小世子做个好梦。 “照花,你们家县主呢?” 向夜阑问了句,竟把照花吓得一哆嗦。 她自认自己的态度既称不上严苛,更称不上问责,怎就把人吓成了这样,还差点把小世子给跌到了地上? 照花手忙脚乱地将小世子再度抱稳在自己怀中,笑意盈盈地:“县主随人回府去取些东西了,她说想在宫中多陪娘娘几日,所以收拾几件随身的衣物,好在宫中小住几日,娘娘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惦记着她身子如何,所以想着来看看她。” 向夜阑随意寻了处坐下,与照花闲聊起来:“长朝县主怎么不直接和我说一声,就回去取衣服了?她身子还没养好呢,这种事直接派人回去做就好了,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手,还可以来找我啊,等她回来了,我一准要和她好好说说。” 照花讪然一笑,悻悻的附和着:“县主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根本都劝不住她,她偏要一个人回去取,说是咱们这些人不知晓她究竟要取哪件衣裳,还是得她自己回去挑上一挑……” 人都出去了,向夜阑自然也不好再追着说什么。 武梓熙迟迟都未回来,向夜阑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照花闲聊着,话过一刻,向夜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饶是武梓熙再怎么使小性儿,她都是刚刚早产过不久,如何能咬牙回到县主府,只为取两件换洗的衣物? 作为太后曾宠惯过的长朝县主,宫中六局是时常为武梓熙备着衣物首饰的,哪还需她专程回府。 更何况,武梓熙当日的出血险情向夜阑与照花皆是历历在目,照花怎就放心武梓熙一人离开,自己又不跟着的? 照花的脸色,也是十分的不对劲。 “照花,你如实说,你说长朝县主专程回县主府去取衣物,是不是在同我说谎?” 向夜阑话音未落,照花先一步抱着小世子跪倒在地,低声求饶:“皇后娘娘,奴婢不该说谎骗您的——但,但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听了照花的话,向夜阑一个头能有两个大。 向夜阑长舒一口气,努力不去与照花发火,只将此时的焦灼留在心底,追问道:“你如实说,我不和你计较。长朝县主人究竟去哪了?为何不肯与我说一声?照花,你日夜照看她,她的身子如何,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如今让她离开宫中,实在是太危险了。” 还未多久,照花便已经是哭得泣不成声了。她哪能不知道武梓熙的境况适不适合离开宫中。 向夜阑揉了揉额角,道:“南谌,待会让人在京中好好搜搜罢。” 照花冷不丁的开了口,像是要慷慨赴死去似的:“奴婢不能说!县主曾说过,此事只有奴婢与县主才能知道,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奴婢不能说出去半个字……” 好一个逼不得已。 向夜阑忽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想限制武梓熙自由的大恶人。 “照花,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哪,是否平安。” 她神情严肃的叹了口气,“我的确不比你与她亲近,不比你了解她,但我的确很在乎她的安危,绝无任何恶意。若她临走之前曾与你说过她不想被任何人找到,那我绝不会对她的去处干涉半分,我只是想知道她平安。” 照花抽了抽鼻涕,她到底还是个与武梓熙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平白担下了这些担子,她又如何能受得住。 她攥着袖子抹了两把眼泪,哽咽道:“奴婢,奴婢也好害怕县主出事,但县主太过坚持,奴婢不想让县主忍下这些委屈,所以她让奴婢帮忙瞒着这些事,奴婢便全部答应了……但到底去哪,县主从未与奴婢说过半个字。” “长朝县主离开多久了?” “两日了。” 照花的眼泪落在了小世子的脸上,小世子困意朦胧地睁开眼,拿肉乎乎的小手挥舞起来,如同是想接下照花的所有眼泪。 这倒是让照花想了起来,从床褥底下翻出了一封信,转交到了向夜阑的手上:“娘娘,这是县主曾留下的,说是何时实在瞒不住了,便将这封信交给您,县主原本是想藏在小世子的襁褓中的,但,但奴婢实在是担忧县主的安危,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去偷看县主留下的信上都写了什么东西。” 此时的向夜阑觉得自己像极了给自家孩子太多压力,迫使孩子在气急之下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的严厉家长。 尽管她万般清楚,自己还真没做过什么限制武梓熙自由的事,然这感受真是出了奇的让人感觉相似。 向夜阑裁信的功夫,照花冷不丁的开了口:“娘娘,您说是不是因为县主前些日子在宫宴露了面,担忧被那姓顾的再缠上,心中实在是害怕,所以便想着出去避避风头了?若真是如此,那奴婢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会。对于此事我也曾有所顾虑,但后来想了想,也并非是如此的。” 向夜阑心平气和地裁开信封,展开信纸之余,从容的解释:“长朝县主彼时被罪臣顾言晁掳走,我从未对外吐露半个字,只称长朝县主抱病在府上安养,如若京中真有能为他打探消息的探子,那此事他应当也会知晓。长朝县主殉火一事他亲眼目睹,哪怕知晓长朝县主于前几日在宫宴上露面,应当也只会当作是我找人假冒长朝县主,好平息京中疑云。” 照花姑且放心地点了头,静候向夜阑阅信后的吩咐。 她在心中悄然笃定,向夜阑方才裁了信,这会读过以后,应当是要裁自己了…… 自己身为近身照顾长朝县主的一品宫人,竟一声不吭的放着还未出月子的武梓熙独自离京,这罪过可真是大了! 哪曾想向夜阑读过那信以后,眉眼间竟是一点波澜都没有,哪像是要发怒的样子? 大抵也只有向夜阑知晓读了武梓熙所留下的这封信以后,她到底能头疼到什么地步去了。 武梓熙的想法几乎是与皇后不谋而合,她自幼被太后当作衬托自己疼爱晚辈的陪衬,比皇后更加清楚所谓的名位多能限制住她这样手无实权的女子。然她离开的心竟也如此迫切,是向夜阑如何也没想到的。 许是皇后的孤行令她也起了相同的兴致,索性与皇后结了这么一个伴。 南谌专注地等着向夜阑读信后下令,迟迟未等来,便主动问询:“皇后娘娘一行人启程不过二日,属下现在派人去追,应当还能将县主带回来,您看是如何?” “追什么?” 向夜阑气定神闲的反问一句,竟把南谌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属下看您很是挺担心县主远行的安危,便以为您是想将县主追回来照顾着。” “许是是吧,我确实挺在乎长朝县主的安危的,否则我又何必背着可能要承受的骂名帮她,何必当初将她从顾言晁的身边救出来,还不就是因为我向夜阑将她当作了朋友,遇难了需我来拉一把。” 第二百六十五章送礼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将信藏回了原本藏着的被褥底下,还顺手掖了掖被角,仿佛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似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我们也仅是朋友,既然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能支撑住自己的想法,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那我也没什么可拦着的,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她又不是为了我而活着的。若以朋友的名义限制她的自由,那我与顾言晁那个狗男人也就没什么两样了。何况皇后定向未定,你若真想追,怕是连个追下去的方向都没有,就这样罢,她想回来自己会回来的。” 对于拉踩顾言晁一脚这件事,向夜阑有着谜一般的执着。 南谌会意地点了头,道:“属下明白了,那长朝县主的事,如今可是需要要继续对外瞒下去?” “瞒着吧,反正京中人对她抱病疗养的事早有分寸,也省得再编那些啰里啰嗦的理由了,就当她从一开始就没回来过。” 向夜阑瞥见照花眼角打转的晶莹泪珠,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说舍得武梓熙,那绝对是随口抄来的胡话,武梓熙自打从顾言晁的手上逃出来,可还没享过几日的好日子,着实也是难为她。 向夜阑叹了口气,同照花攀谈道:“你家小世子的名字,她给起了么?要么,小名什么的起了没有?” 照花马上摇了摇头:“没起!县主说您比她有主见,还张罗着何时请您给赐个名呢,哪想您受了腰伤,奴婢与县主也不敢打扰您去,只好是托皇后娘娘顺带去探望一眼,顺带瞧瞧您精神如何。” 话未说完呢,照花就瞧见向夜阑抿唇一笑,嘴角扬如弧月。 倒像是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 惹得照花诧异非常:“娘娘,您这是?” “没什么,算是想到了些高兴的事吧。” 向夜阑别有兴致地逗弄着拿团子手抓人手指的小世子,余光瞥着这双与武梓熙近似的眉眼,笑意愈发明显:“你家县主知晓我究竟是个怎样的性子,除非她亲自来找我,否则我一准不给他起这个大名。所以你且侯着吧,你家县主早晚是0会回来的,到时,大名让她自己拿主意。” 照花反应过来向夜阑这是在安慰自己,眼泪当即就有些止不住,连忙应了声:“嗳!奴婢日后全听娘娘的,与娘娘一同等着县主早日回来……” “不过这大名未定,总还是得有个平日里叫的小名。”向夜阑耐着性子去琢磨,“照花,你平日最懂你家县主的喜好,这小名就由你来定吧。” “啊?这……这怎么行,哪有奴才给主子起名的!” “傻照花,你家县主究竟是把你当作了奴婢还是自家姊妹,难道你就一点也觉不出来?她从县主府带进宫里好些丫头,为什么独独把这件事告诉你,将小世子留给你照顾,而未选择别人?自然是因为她信任你。” “可……”照花仍是有些不敢应声。 “照花,你便莫要推脱了,我这还有些别的事要嘱咐给你,难不成你是觉得,你家县主看人的眼光也有些问题?” “这——自然不是了!” 一说到武梓熙的不是,照花马上就变了脸色开始反驳:“奴婢是不敢草率答应下这样的重任,但既然皇后娘娘您都如此说了,奴婢也不好再推脱些什么,只是究竟起些什么小名,奴婢还得好生斟酌着,可得衬得上我们家小世子,绝不能辱没了咱们县主的才学。您别瞧奴婢识的字不多,奴婢可也曾是县主教导过识字的!话说回,娘娘有何吩咐?” “你们县主早晚还有一日要回京,所以长朝县主抱病在府休养的事,仍是要接着瞒下去,京中时不时有需长朝县主出面的场合,仍是需要人露面的,所以我是想……照花,日后这担子就交给你了。” 向夜阑淡然之言有如五雷轰至照花的头顶,让她为小主子起小名,她就已经觉得是大逆不道了。 这下子倒好,竟还让她直接扮起自家主子来了! 吓得照花连连与向夜阑推脱:“娘娘,不是奴婢不帮您做此事,实在是假冒主子这件事,奴婢做了恐是要天打雷劈的呀!” 一旁的南谌冷不防的想起自己曾多少次与薄昭旭联手算计仇家,由他假冒薄昭旭来引对方入局。 看来他早晚要度万千雷劫了。 “照花,你若觉得实在为难,我找其他人来做也无妨,毕竟这些尽是我的想法,总不能让你为了我的想法而买单。但我仍是觉得,知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这世间最得长朝县主的人,仍是你照花。” 向夜阑温柔地扶上照花的肩膀使其镇静下来,方才柔声道:“虽说陛下现在已经继位,华国江山看似稳固,但我心里清楚,我与他在华国应当待不上几日,便又要离开了。若那时长朝县主归京,你身居高位,才好庇佑长朝县主的安危,议来日方长。” 照花并非是个不识趣的,虽说这一二年胡国与华国之间早不同以往般势同水火,近来京中还有胡国来的商贩,但也仅是由明面上的剑拔弩张,转为了勾斗于暗处的暗潮汹涌。胡国的野心丝毫未减,京城又能太平几日? 若那时武梓熙回京,身处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自己手无寸铁,当如何保护武梓熙? 照花心一横,应道:“奴婢明白了。从今日起,奴婢便以县主的名位活着,直至县主归京。” 向夜阑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与照花这一茬刚协商好不久,便有宫里人来传话,说是有人捎礼给长朝县主。 而照花早已见惯,十分从容的同向夜阑抱怨:“娘娘有所不知,自打县主产下小世子的消息传了出去,便时不时有大人专程差人送礼过来,奴婢怕堆在宫中不大妥当,已经差人送回县主府好些了!” 她瞥了两眼堆砌在角落的精巧礼盒,烦闷的翻了翻眼:“就这般,角落里还堆了好些个东西呢,什么臣子,都是好谄媚人的主儿!” 向夜阑对照花所言倒是赞同,笑了笑,便唤门外候着的宫人:“既然是送给长朝县主的礼物,就先拿进来吧。” 宫人为难不已,自责地垂下头:“皇后娘娘,奴婢们自懂这个道理,可这样的物什,奴婢们也是第一次不敢开这个眼,实在是不敢贸然请进来,怕是要冲撞了您,再么万一是冲撞了县主!” 向夜阑与照花怔怔地相视一眼,决定亲自去瞧这位到底送来了个什么东西。 可见状向夜阑也傻了眼,竟是在华国根本就不可能瞧见的孔雀! 宫人见此物八九算是交到了武梓熙的手上,便寻着幌子要离开:“皇后娘娘,奴婢还有别的差事要忙,便将此物先交予您了。” 向夜阑还未来得及问这是哪位大人脑回路清奇送来的“小妖精”,那宫人就已经跟一溜烟似的跑了。 照花的目光始终是因畏怕而有些躲闪,又时不时倍感新奇地偷瞄两眼,道:“娘娘,这东西可真是好生的吓人!” 别说是素来没见过这东西的照花,就是曾“有幸”远距离观望过几次的向夜阑,都多少有点害怕孔雀这种牢底坐穿鸟。 向夜阑小声犯着嘀咕:“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想出来的要送这东西,想弄到它,怕是还费了不少力气,可这东西……着实还挺难养,一般人怕是连近身都不敢,更别说亲自照料它了。” 照花深感认同,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别人不敢说,但就是奴婢那些小姊妹,一准是要被这东西吓哭的,实在是怪吓人!可千万别吓着了咱们小世子嗳,小世子是个不紧吓的,哭了可就糟了。” 她忙把小世子的头护在了自己的怀里,可一直默然无声的小世子忽然哭闹了起来,直到是将头转了回去,让他的小短手去逗弄那只孔雀,他才重新露出了笑意。 “怎么,你喜欢?” 向夜阑本是在逗弄他,毕竟是个未足月的孩子,哪知道何为“喜欢”,何为“不喜欢”?他可连说话都没学会呢。 小世子睡得脸红扑扑的,的确是还不会言语,只回以向夜阑银铃般的笑意。 向夜阑哭笑不得的嗤笑一声,戏谑地勾了勾小世子的手指:“小祖宗,你还挺有眼光,还知道这东西金贵,这要是抓周宴上,你还不得抓两枚金条在手里?日后若是富贵了,可别忘了分给我点钱花花。” 难为自家小主子有了第一样喜欢的东西,照花忽然瞧这孔雀都顺眼了许多,改口来的太快:“奴婢仔细瞧了瞧,忽然觉得此物竟也不是那般吓人,甚至还有些俊俏!您瞧它这尾翎,若做出这样的衣裳给咱们县主穿,应当也是十分好看。” 向夜阑努力不去想象照花言语下的土味审美,而是专心去盯着这只雄孔雀的精致尾羽,在心中发出两声惊叹。 着实是在妖冶美艳。 第二百六十六章拿不起放不下 向夜阑并非是品鉴孔雀的大师,更不知如何辨别孔雀的品相,但只需要大致一瞧,便能瞧出这只雄孔雀的尾羽有多光洁平整,每根尾羽都如同一笔一笔绘制的工艺品般精致无暇,每一抹色彩都晕染的恰到好处,在艳日所灼之下,仿佛是泛着光的。 孔雀傲然扬起脖颈,宛如蔑然地瞥视着周遭众人,这还是未开屛的模样,就已经如此惹人注目,若是它开屏展示自己一袭精美的尾翎,又该是多令人震撼的场面? 向夜阑此时的心潮澎湃,丝毫不亚于在艺术馆窥见了一样绝伦的艺术品。 但向夜阑总觉得这宛如洒上了亮粉一般的尾翎,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似的? 照花见小世子着实喜欢孔雀,便抱着小世子步步走近孔雀,想让小世子也摸摸看起来就很是光滑的尾翎。 可眼看着就要摸到尾翎,向夜阑忽然呵斥道:“照花,把手收回去!别碰这孔雀,让南谌先来。” 照花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不敢再上前,甚至还后退了两步远,生怕为向夜阑添什么乱子。 向夜阑不由得心生担忧,却要佯作镇静:“南谌,你仔细检查检查这孔雀身上有没有被人做过什么手脚,尤其是它的尾羽,有没有被藏什么东西。” 南谌闻言,还调了另两个华国侍卫来为自己搭把手,以免是出乱子。将要下手,南谌道:“娘娘,属下不敢保证此物的尾羽当中是否有藏毒物,还请娘娘与照花姑娘先抱着小世子到殿中相侯,免得属下失手,来不及出手相护。” “我知道了,你多小心。” 向夜阑带着照花一同退回殿内,等着南谌的答复。 她倒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毕竟武梓熙一向为人和善,便是放眼整座京城,也没有任何的仇家,可谓是一个大写的纯良无害,而她基本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敢大肆得罪的华国第一大恶人。 若是武梓熙都要被人如此用心良苦的下手戕害——那自己岂不是要更惨了? 南谌与另两名侍卫简单交流了两句,薄昭旭的侍卫做事一贯如此,许是在交代彼此分工。 …… 但向夜阑总能从这个氛围中感觉到他们是在交流这次由谁殉职。 南谌三人先是将孔雀大致检验了一番,始终未有什么异样,就连猛禽最具攻击性的双爪都被修剪得恰到好处。 直到那孔雀抖了抖羽毛,似是要开屏现羽,南谌亦觉出了不对,然还是迟了一步,未能阻止其抖开羽毛。 南谌等人到底是训练有素,南谌如流云般抽刀一抵,便令孔雀展屏所射出的银针改换了方向,一齐射向了一旁的桂树。 确认孔雀身上已无其他暗器以后,一名华国侍卫气氛地揪起罪证孔雀的脖子:“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这样危险的东西给送进宫中,真是不怕出事!幸亏皇后娘娘发现的早,否则真是要出大事了!” 方才因暗器射出而万般寂静的那一刻,向夜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提醒自己刚刚躲过了怎样的险情,救下了不止自己。 她今日来与不来,终究都能在南谌的庇护之下逃过这一劫,可一旁的照花与小世子……向夜阑眸光渐沉,答案再清楚不过。 向夜阑道:“此物本没有什么危险之处,本就是用来观赏的鸟禽而已,是有人在她的尾羽中藏了针,所以如此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先赶紧追查出此物究竟是谁送来的,免得再给他做第二件事的机会。” 她正打算走出小殿,忽有一枝有些干枯的小树枝砸在了她的头顶。 紧接着,则是大段大段树枝从头顶坠落,掉在向夜阑身前不远处,甚至还有几片枯叶落到了殿中。 小世子呛了尘灰,接连咳了好几声。 照花忙为小世子捂住口鼻,又退入殿中好几步,甚是担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凭空还掉起树杈了?好生吓人……娘娘还是先等等再出去,免得挨上这么一下子,那可是不值当了。” “我明白。” 向夜阑对这事还挺有分寸的。 尽管这些落在地上的树枝瞧起来已经干枯,落在地上甚至能摔成两截儿,但好些个比她腿还粗的树枝都已经落了下来,她究竟得有多想不开,才有可能顶着被砸破头的风险,去和这些树枝比比自己头铁不铁? 人活着,还是不要与自己太较劲。 但向夜阑还是低估了眼前这场聚变的上限,她不过是眼光一转的宫府,这颗据传树龄五百年的老桂树竟然直接倒塌在了自己的眼前,几乎占据了小半个院子,差点把身为罪魁祸首的孔雀给压在树下。 南谌从一旁跃过桂树,道:“属下来迟了。” “没迟。”向夜阑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你我都该庆幸,庆幸刚才顾虑着现状而未上前,否则你我现在就是在树下进行这段对话了。” 南谌苦笑:“属下料过这些暗针会附毒来以防万一,但未想到毒性竟如此之强,竟能放倒一整棵树,连树根都能腐蚀。着实是您发现端倪的太早,否则属下们便是将大罗金仙请来,也难以弥补此时失职了。” 向夜阑望了一眼露出土面的树根,竟已近似腐烂。她算是明白了南谌的意思,古树尚且如此,又何况是人。 只怕挨上一针,就能人生一键重来了。 “反正人没事,你们也算不上失职。南谌,你也别自责了,赶紧去追刚才送礼过来的宫人,问清楚是谁送的礼。我要是没记错,那些大臣这个时辰应当都还在上早朝,你问清楚以后赶紧派人去把人抓来见我,免得他反应过来事情败露,直接就逃了。还有眼前这颗树,找人挪挪。” “是。” 南谌应声带人离去,向夜阑则留在小殿中安抚受惊的照花与低声啜泣的小世子。还得侯着一众人将这颗挡了路的枯树逐渐扶起,杵在了角落里留作案证。 末了,南谌独自一人返还:“娘娘,送礼的人已经查清楚了,属下也已经派人去朝中抓人了,特此回来向您禀报一声。” “是谁?” “是谢大人。” “谢大人?” 向夜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追问:“南谌,我不太认得朝中这些大臣,所以,这朝中究竟有几个谢大人?” “就一位。” 南谌与向夜阑皆是陷入了相同的沉默,这朝中唯一的谢大人,可不就是向夜阑刚刚得罪了没多久的那位谢曦的父亲。 她怎么就偏偏忘了这位呢? 但这人怎就如此拿不起放不下,竟将帐算在了武梓熙的身上! 那谢大人的怒火,向夜阑并非全然不能理解,毕竟谢曦不仅是谢大人唯一的独苗,还是谢家这一辈里唯一的小辈,可谓自小被族中当作宝贝疼着,冷不丁的入狱侯审,这般落差寻常人的确接受不来。 谢大人若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向夜阑尚且还觉得他有些骨气,可武梓熙本就是被平白牵连其中的受害者,他们这般做,未免就有些太不厚道了。 通往小殿的路上还有条植遍花草的小径,谢家夫妇便是从这条路上被带来的。 上朝的是谢大人,谢夫人操持着送礼一事,恰好在殿外候着自家丈夫用回府,结果直接被人一起带了过来。 路上风景虽好,谢大人却是被身后督视自己的侍卫盯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简直就跟即将流放的罪囚似的,着实有压力。 “一准是你送的那怪禽出了问题。” 谢大人回身偷瞄了一眼身后跟随的侍卫,同谢夫人抱怨道:“那怪禽任谁瞧了都要害怕,就是我,也不敢多看那怪物几眼,送给长朝县主,又怎可能会是什么好主意?今儿个皇后娘娘请咱们过去,多半也是为了这档子事。” 谢夫人哀怨地垂下头,心有不甘的反驳谢大人:“怪是怪了些,可我瞧那东西也是好看的,性子又温顺,就跟能听得懂人言似的,送给长朝县主这样温婉娴熟的姑娘作伴,再合适不过。你也别太快就定了论,保不准是娘娘喜欢这东西,想问问是从哪得来的呢!” 她想的倒好。 谢大人蔑然哼笑一声,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喜欢?我看未必!保不准就是此物生的太过猎奇,吓到了娘娘,急着要问罪呢。唉,我谢家今年当真是多事,也不知还能不能熬过这个春……” “少说那些个不吉利的话。”谢夫人当即有些不满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谢大人的身子,“怎么,好好的日子你又不想过了?” 任谢夫人是怎么不满,谢大人都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好像谢家真就熬不过如此的一劫了,着实是让谢夫人跟着心慌了起来。 未走出多远,谢家二位就被搭在墙边的桂树吓了一跳,连连是后退要躲,但那看似倒塌的桂树一直未有什么动静。 院里,薄昭旭可是比向夜阑瞧着还要震怒:“谢大人还未过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谢大人的报复 按说朝中有人犯事,直接将涉事之人带走便是,丝毫不影响早朝的进程,然一听闻此事又牵扯上了向夜阑,薄昭旭直接叫停了早朝,匆匆赶了过来。 隔着院墙听到了薄昭旭在唤自己,谢大人这鸡皮疙瘩是整整起了一身,总算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臣,臣在。” 谢大人携着家眷谢夫人款款上前,难熬的如坐针毡。 他唯恐这氛围太过僵硬,便四处张望着一旁——冷不丁的瞧见了那只被送出去的孔雀,如今正被薄昭旭的手下人掐住了脖颈,还扑腾着挣扎呢。 谢大人咬定了是此孔雀惊吓了长朝县主,心中无限自责,却又忍不住岔开话题:“皇后娘娘宫中的桂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还给挖了出来,靠在了墙角呢。若是再隔几月开了花,应当是更好看了。” 无人应答的寂静,侧面证明了谢大人找的话题有多无趣且不合时宜。 “谢大人是觉得宫里人都没有正事要做,会专门选这么一个日子把树根刨出来,杵在墙角当作装饰吗?” 向夜阑嗤笑一声,她只觉得谢大人所言实在是有些可笑。 向夜阑质问道:“谢大人要是觉得我对令千金的处罚太过严苛,对我心存不满,大可与我来算这个账,何必迁怒于手无寸铁的长朝县主?她本就是谢小姐胡闹一事的受害者,你却还要用这样的法子,实在是用心狠毒。” 谢大人是越听越糊涂,什么迁怒于武梓熙?什么受害者?又是什么法子,让他变得万分狠毒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了? 然,多年为臣子的本能还是让谢大人品出的严重性,都不用向夜阑与薄昭旭呵责,他自己就老老实实地跪在了二人身前,胆怯的为自己辩解:“陛下,娘娘,老臣多年来兢兢业业,虽为有过什么大作为,但也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朝廷的事,更不敢做任何为害县主的事啊!” “南谌。” 薄昭旭眼露厉色,不容置否:“去抬证据。” “是。” 南谌应声。 说是证据,其实就是华国侍卫在桂树上提前割好的木块而已,这木块上插有数百根针,仅是整棵桂树所中银针的百分之一不足。 南谌将此物呈到了谢大人的眼前,等他认罪。 然而一头雾水的谢大人还是摸不着头脑,只得是困惑地抓了抓头,道:“这树这针,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谢大人,你是想说孔雀这礼,不是你送的?这孔雀的尾羽当中藏了万枚暗针,稍有不慎,便足以夺走县主身边所有人的性命,谢大人作为将这厚礼送进宫中的,难道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向夜阑的手中可还攥着宫里人为谢夫人撰好了的礼单,纸上赫然写着京城谢府的名姓,难道还能有错? 谢大人懵怔地眨了眨眼,良久,问道:“没,没有伤了人吧?老臣也是第一次瞧见此物,着实是不懂它有何危险之处,是老臣的罪过……” 薄昭旭皱眉:“只有朕的皇后受了惊吓。” 谢大人一时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忧,若是未伤到人,便说明他还不至于领上一个该死的罪,可他单单是瞧薄昭旭这个脸色……真是把自己给剐上个千次万次都够了。 好家伙,向夜阑不过是稍稍受了惊,薄昭旭的脸色便已经难看成了这个样子,若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横死怕不是都算善终了吧? 想及这些,谢大人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陛下,娘娘,老臣着实是第一次见这外来的东西,原以为就是个观赏玩乐的异禽,哪知这东西还是带着针的!罪过,实在是老臣的罪过,老臣愿意认罚,只求陛下放过老臣的家人!” ……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还真因为谢大人的态度诚恳而让此事作罢,不再计较了。 毕竟谢大人只是有些无知而已。 但这仅仅局限于再早从未见过孔雀的人,向夜阑不说多了解这孔雀,但也知道孔雀的尾羽当中是没有可以射出的毒针的。 这就是人为所制。 但…… 谢大人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这孔雀身上还藏了暗针,否则他就是有几条命也不敢随意说下自己认罚的事了。 向夜阑悄悄扯动薄昭旭的衣袖,低声道:“瞧这位谢大人的语气,这事里恐怕还有什么隐情,他要是一点准备也没有,不可能下这种手。” 那可是上万枚毒针,只要无人设防,那在座无论多少人,恐怕都难以幸免,谢大人若真决意要下这种手,那定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要么慷慨认罪,与女儿共赴刑场,要么便是另安排人劫狱,带上女儿一同逃离京城,或是放弃谢曦,只身带着谢夫人逃走。 她不是谢大人肚子里的蛔虫,断然无法知晓谢大人的选择究竟是什么,但绝对不会是毫无准备的用上这种法子去刺杀长朝县主,自己还跟蒙在鼓里似的,等着被人抓捕,又想证明自己无罪。 岂不荒唐。 薄昭旭点头示意知晓,转而责问谢大人:“谢大人,此物你究竟是从何处寻得的?” “是……是谢家名下的赌坊。” 谢大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声只如蚊蝇大小:“其实臣早便弄得了此物,原想着是在府中饲养几月,恰好赶上小世子出生,正好能做百日礼,可怎么也没想到,小女糊涂,竟是做出了那样的事,索性就用来给县主赔罪了。” “多久之前?”向夜阑问。 “近一月了。老臣那时一直寻不到什么合适的礼物还送县主做百日里,恰好就遇见了赌坊中的一位胡国商人拿此物做抵押,老臣一瞧此物新奇,便直接花重金将此物买了下来,养在了自家府中!” 谢大人说话的动静越来越小,慷慨认罪的底气荡然无存。 向夜阑已然适应了这般仿佛音响声音开到最小的音量,可那谢大人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为自己辩解道:“娘娘若是实在不信,可以同府上的家仆打听,此物的确是到府上有些日子了!臣虽心疼小女,但也知晓她做错了事,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断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想夺人性命的!” 如此一瞧,谢大人竟还挺通情达理的。 向夜阑与薄昭旭相视一眼,二人几乎是同时觉出了谢大人话中的可疑之处。 这孔雀,是谢大人从一个胡国商人那买来的。 向夜阑思虑片刻,问道:“谢大人与卖您此物的胡国商人交易时,可曾觉得那胡国商人有什么可疑之处?” “这,一时也想不起来什么……” 谢大人十分为难地挠了挠头,被谢夫人捅了捅,又私下里嘀咕了两句,方才想了起来有何处不妥。 “臣想起来了,那胡人商贩本来还摆出了好大的排场,说此物十分稀罕,除非是逢见了特别有眼缘的主,还得赌得过他,否则绝对不肯割这个爱!但臣只开了个还算稀疏平常的价,那胡人商贩便把此物卖给了臣,也没什么太大的麻烦。但老臣当时全当做是他为了要个高价而打的幌子,也就没有太当回事了。” “我知道了,谢大人先带着夫人回去吧。” 向夜阑言罢,谢大人总算是战战兢兢地起了身带着自家夫人离去,临了,还十分担忧地瞥了那孔雀一眼。 可把他给害惨了! “夜阑也觉得是这赌坊有些问题?”薄昭旭淡然相问。 向夜阑点了点头,耐着性子斟酌:“不错,谢大人想为长朝县主寻礼的架势太过招摇,恐怕就是有人为投他所好而做了这些手脚,专门借谢大人的手,将此物送到长朝县主的手上……这世间,我着实也想不出第二个人能做出这种事了。” 自是顾言晁。 顾言晁大抵是想探探华国这位长朝县主的虚实,又认定了向夜阑多半找人假冒武梓熙,想找人除去这“碍眼”的假东西。 倒难为他费这样的心思。 “如今的胡人在京中可是愈发的猖獗,这赌坊,应当也有些可查之处。此事便交予南谌去查罢。” 薄昭旭瞥了南谌一眼,将此任交托到了南谌的身上。 末了,向夜阑的目光放在了始终闭口不言语的照花脸上。 “照花姑娘,我刚才想了想,令你扮作长朝县主实在是有些太过危险,如果你实在担忧……我再另寻些人替你吧?” 向夜阑有些担忧地扶上照花的手腕,虽说照花方才答应了此事,但从这般危险边擦身而过,照花难免想要改变主意。 与其让人为难,倒不如她来给照花一个台阶。 照花的目光竟比方才还要坚定有神,她望了一眼怀中的小世子,平静道:“奴婢想了想,小世子的小名,便以县主的封号长朝为名吧。” “这名字倒是不错,做大名都绰绰有余。”向夜阑认同地点了点头,“照花,今日的事你都已经看到了,不必为难自己。此事危险,你心有顾虑也是常态,我还是愿你能以自己的想法为重。” 第二百六十八章迫害她的证据 不多时后,照花眼角含泪地摇了摇头,光洁的泪珠子都打在了小世子长朝的包巾上,滴滴诉忠。 为让向夜阑能够安心,照花强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与眼中热泪所相悖。 “县主不在,京中尚且如此危险,若奴婢始终一时无成,待县主回京,奴婢又如何能保护好县主与小世子?奴婢想过了,生死有命,无论如何,奴婢都愿意认!” 薄昭旭意味深长地偷瞄着自家这位关心起别人的小妻子,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忍不住去琢磨是不是自己将向夜阑拉到了这样的危险当中,令她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有些麻木了。 向夜阑始终守在自己的身边,可从未顾虑过危险二字,如今竟还奉劝起了别人安全要紧,其他都无妨。 着实是个傻女人。 薄昭旭竟还挺感慨的。 薄昭旭感叹道:“朕当初怎么没感觉出来她竟如此呆蠢,这时还在顾虑别人的安危,竟不在乎自己方才也曾受了惊?” 南谌反应的还挺快,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属下明白了,陛下是在说自己也十分呆蠢。” 正当薄昭旭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时,南谌十分自然的翻起了陈年旧话:“因为王爷早前教训属下时还曾说过,只有蠢人才会喜欢蠢人,所以您说娘娘呆蠢,自然是因为您也呆蠢。” 连薄昭旭自己都不大记得自己竟还曾说过这样的话了。 南谌竟然还记得! 而作为薄昭旭十分忠心的侍卫,南谌自然是要主动的为薄昭旭“回想”一下。南谌翻出了一本还未修订完毕的书稿,定睛一看,竟是薄昭旭原本用来“惩戒”向夜阑的东西…… 当初向夜阑与薄昭旭相处的还不是那般“融洽”,为了报复向夜阑这女人时不时就让自己成为《逸闻》的主角,薄昭旭直接就大肆出版了一本书来撰写向夜阑对自己有多深情,曾对自己说过那些感人至深的深情话语。 而受害人向某每每看到这些便要尴尬的头皮发麻、浑身发抖、脚趾抓地抓出一座皇宫六院。 向夜阑心中的感伤之情刚渲染了大半,便因为南谌取出的东西猛的一激灵,这是什么!这不就是她与薄昭旭最初的账本!是薄昭旭当初迫害她的罪证! “南谌,你竟然还敢留着这东西!看我有机会罚不罚你!”向夜阑气势汹汹地就要上前来抢。 奈何薄昭旭这厮魔高一丈,抢先向夜阑一步将那本未经修订的书稿拿到了手中,举到了向夜阑无法触及的高度。 个子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向夜阑接连蹦起来好几下,都只摸到了薄昭旭的手腕而已,气得向夜阑不打一出来:“薄!昭!旭!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欺负我!” “是吗?我做什么了,阑儿给我好好说一说?”薄昭旭假意翻开了那份书稿,“要么我先给阑儿念念,这书稿上的内容?” 代入感很强,向夜阑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 若说这书稿上的话她没说过,其实也不对,因为书稿上许多的肉麻话,其实就是她当初成心说给薄昭旭听,想看这人被自己添堵堵的喘不过气来的……毕竟若论给人添堵,还没有人能胜过她向夜阑。 但向夜阑哪里想得到薄昭旭也绝非善类,不仅为她找了专人编录成册,还亲自润色了一二。 真是凭本事的治她。 向夜阑忿忿不平地做了一个鬼脸,“不抢了,但你要是敢读出来,我保准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当今天子其实连皇后的房门都进不去,只能在御书房独守空房,简直就是凄惨至极。” …… 南谌悄悄地掐了把汗,好家伙,这两人竟还凭本事互相威胁起来了。 大抵是这两人都清楚对方的筹码多有杀伤力,所以都默默放弃了这些大胆的想法,决口不提刚才发生了什么。 南谌心慌,自家的两个主子怕不是两个小孩。 末了,薄昭旭将那份书稿掷回了南谌的怀中,端肃道:“烧了。朕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出现在眼前。探查谢家赌坊的事,你且上些心思。” 南谌应声。 然而,与谢家赌坊有关的消息还未传回宫中,倒有另一拨更为诡异的消息传往了京城。 其中最为受苦的,便是最得薄昭旭信任的南谌了。 南谌如今驻在向夜阑的身边当差,见到昔日同僚的机会少了许多,为调查谢家赌坊的事,方才有了与那些人打个照面的机会。 他心思称得上敏觉,但那些人注视南谌的目光,的确是未曾加以掩饰的可疑。 更有人直接躲在他的身后猜疑:“传闻当中说的人,难不成就是南侍卫?若真如此,那还真是令人羡慕。” “有什么可羡慕的?本该是做真龙天子的命,却只能屈身做一个小小的近侍统领,换了你,这样的福气你肯要?要我说,那传言中所说的一准就是南侍卫,否则换了别人,早就已经揭竿而起反抗了!” 二人乃是南谌于暗堡眼熟的后辈,天资平平,胜在人还算勤奋,颇得南谌的赏识。然这两人借着操练石锁的间隙假装用功,实则在南谌身后指指点点这一行径,让南谌彻底断了提拔这两人的念头。 “练舞之地,都给我用心点,少做那些走神的事儿!最近的风言风语太多,你们更该秉承武心,一心习武,早做能为陛下效力的人才!” 暗堡教头边巡视边是放声训斥,他是为了提醒不开眼的二人,他们自以为微不足道的动静,根本逃不过修习多年的南谌的耳朵。 窃自议论的二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言些什么。 南谌漠然离去,那些流言却从未走远。 因这些流言,南谌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 京中的八卦一向是以向夜阑的《逸闻》为风向,但不知是何人暗中将一封传单散布到京城的大街小巷,掀起了一波热议。 内容无外乎是薄昭旭并非是皇室正统,甚至上溯到华国前几位先祖皇帝,都属于是鸠占鹊巢,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皇族后裔。 这种传言倒也平平,对于去争辩谁该做这个皇帝,朝中百姓始终兴致平平,毕竟不可能会是自己。 之所以闹得如此夸张,是因为那传单写得离谱,声称薄昭旭身边某位出自暗堡的亲信侍卫,方才应当是真正的皇室正统,只不过是遭人迫害,不得不年幼进入暗堡磨炼,最后屈尊成为了薄昭旭的侍卫。 薄昭旭身边的侍卫几乎都是出身于暗堡,但那些人认定了这所谓的“皇室正统”一定就是南谌,大多还是因为相传南谌的天赋同样过人,又是小小年纪就被薄昭旭选中,颇有“留在身边监视”之疑。 然而别说是那些议论的正热闹的外人,就连南谌这个所谓的当时人,都是一脸不知所措——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眼看着这些传闻是越传越邪乎,南谌着实是连如何直面薄昭旭都有些不知了。 可查出了有关与谢家赌坊的事,南谌又不得不去禀报。 刚迈过殿门,南谌便被向夜阑眼底的两枚乌青下了一跳。 薄昭旭堂堂一朝天子,竟然在为向夜阑捏肩,乍一瞧着还有些“贤淑”。 一定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 南谌缓缓合上门,念想着重新推开,就听向夜阑在殿内传唤他:“南侍卫,你这是打算去哪啊?来都来了,你还想跑?” …… 想来今日,逃是必然逃不掉了。 南谌做足了面对,二人的心里建设,方才重新推开门,面露严肃:“陛下,娘娘,属下刚从京外返回。” 他偷瞄了一眼向夜阑身前的白纸,似是写着新一刊《逸闻》的内容,但向夜阑的身旁分明还摞着一打内容完全不同的《逸闻》。 “你还看?知不知道京中的风言风语都传到什么地步了?” 向夜阑的盛怒因困意袭来的一个哈欠当场破功,她咕咕哝哝的抱怨:“我为了盖过这个消息而熬夜的时候,没有一个南侍卫是无辜的。” 南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难道还能有第二个自己? 但向夜阑的用意,南谌也清楚。 南谌一时愧疚,当即同向夜阑认错:“属下办事不利,劳娘娘费心了。但这京中传闻实在是不见头尾,连属下都琢磨不透。” “南谌,你的身世,朕从未瞒过你。” 薄昭旭眼都未抬,一心为向夜阑揉捏酸疼的肩,只分了些余光给南谌:“日后的去留,握在你自己手中。哪怕有一日你与朕刀剑相向,朕也绝无二话。” “陛下言过了。”南谌单跪抱拳,“属下这条命都是倚仗于陛下才留到今日,绝没有与陛下刀剑相对的道理,如有那日,也是属下将脖子递到陛下的面前,任由陛下来处决。” 向夜阑拿笔的手微微颤抖,合着这种惊天大瓜只有自己不知道?她忍不住又犯起了嘀咕:“合着只有我不知道这些旧事,还要心甘情愿的给你们当苦力……果然,我素来对男人很失望。” 第二百六十九章猪才生气 为薄昭旭用其他事来掩过这事倒的确是她自己的主意,毕竟这种没影的事,除了添乱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娘娘见怪了,是属下不愿提起这些不光彩的旧事而已。” 南谌讪然笑笑,整理着衣摆站起身。 想起那日来找南谌的姑娘,向夜阑逐渐是回过了些味儿,不再追着问下去。 “又失望了?看来是我对皇后娘娘的孝敬还不够。”薄昭旭加重了些手上的力道,成心是去逗弄她,又问南谌:“谢家的事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如今是岔开了话,南谌亦是十分识趣的接下话题,道:“属下曾调查过谢家在京中的赌坊,并无什么胡国商人往来,但依谢大人所言,他是在京外的谢家赌坊处购得那只孔雀。属下曾去京外走过一遭,因管制不足,此处的确是时常有来历不明之人往来。” 至于为什么南谌没有再查下去,向夜阑还是挺有数。 因为以他现在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太招摇了。 京外的人未必能认出南谌,但南谌的一举一动绝对是有不少人瞄着,猜忌他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没准南谌心血来潮想买块玉当腰饰,都要被人猜疑是不是想要另刻枚玉玺来做什么不正当的勾当。 向夜阑越想越是兴奋,她猛地转身扑向了身后地薄昭旭。 薄昭旭原在斟酌谢家赌坊之事,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向夜阑扑在了肩上,一时错愕,便成了向夜阑一脸兴奋地把他扑在身下的奇特景象…… 这女人便如同未觉得有何不妥似的,笑意明艳的连连问道:“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可以出宫转转,亲自去打探打探这谢家赌坊的虚实了?虽说在宫中待着也挺有意思,但偶尔还是要出去透透气的嘛。” 薄昭旭理了理被向夜阑冲撞到散乱的衣领,冷静地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向夜阑的额头。 确认向夜阑是不是又发烧烧坏了脑子。 良久,才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是。但你先起来。” 向夜阑这才心满意足地从薄昭旭的身前爬了起来,活动着自己僵硬的脖颈与肩膀,差点兴奋的做出一套广播体操。 她身后的薄昭旭缓缓坐起身,慵懒地一手扶在了床榻边:“我不是都与宫里那些人交代过了,不准限制你外出,怎么还把你给关成了这样?” “她们倒是真没拦着我,只是我想去的地方都没那么正经——就,不适合带那么多人去!宫里那些姑姑婆婆的有多死板,你总该知道吧?不管怎么劝,就是不肯离开我半步,生怕我出事,道理都懂,但就是不听!” 向夜阑越想越是生气,带一堆宫里人去烟花柳地,那还像话吗? 她怕是要被当成砸场子的给赶出来! 就是去些别的地方,带上这么多人也没那么顺利,向夜阑光是想想,就彻底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我寻时候与她们交代一声,免得给你一个人无聊出什么病来。”薄昭旭颇为认同地点了头,勾唇戏谑道:“但像你这样终日想着要去花楼打闷儿的皇后,你应该是千百年来的头一位。” “道理都懂,可我也不听。” 向夜阑理直气壮地叉腰与薄昭旭比凶,最后果断是以薄昭旭宠妻先行示弱作罢。 当夜,向夜阑便开始搜罗这次出京要带上的行礼。 谢家赌坊的京外外坊位于君城,出京后再隔两座城池便是,因华国迁都前的都城就在君城,所以时至今日,君城都是华国第二繁华的城池,谢家将赌坊开于此处,想的自然也是做桩赚钱的生意。 但君城因为老皇帝当年放任地方官掌权,至今都有些朝中无法动摇的规定未曾废除,与京城差距不小,颇向是夹在华国当中的一座小国似的。 隔日,薄昭旭将朝中事宜交给了当今丞相来代为管理,自己则着常服带着向夜阑奔赴君城,以探亲之名入城,先是寻一处落脚。 另留南谌在京中监视各方风吹草动,方便及时传信给京外的薄昭旭,也是为了避避风头,待京中传言渐无声息再议之后的事。 在城门处堵了有些时候,向夜阑终是有些忍不住的嘀咕了两句:“早前回京城的食盒都没有这般麻烦,难道这君城每日要进城的人就这么多?也不知今日是要排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城。” 毕竟在半个时辰之前,马车中的向夜阑还曾夸奖君城人颇有公德心,还知晓在进城前逐一排队。可半个时辰等过来了,队伍的长短竟还没有半点变化,向夜阑觉得自己头都有两个头大,大好的心态原地崩塌。 薄昭旭随即派了守在马车一旁的侍卫前去城门处打听前方因何堵塞良久,不多时后,华国侍卫快步返回马车外,掀开珠帘禀报:“君城前几日有位新上任的官员,其夫人今日携着家眷入城,仆从与守门的官兵起了冲突,这会儿还未争论出个结果来,估计还得再等上一时。” “这新上任的官员,可是还在城中纳了位妾室?” 薄昭旭低眸轻捻掌中的珠串,对那新上任官员的了解简直就像捻在手中把玩的紫檀一般,连何处有未磨平的棱角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好生自信。 华国侍卫点头:“是如此。” “你如何看出来的他会有妾室?难不成这新上任的官员,你也认识?” 向夜阑困惑地歪了歪头,除此,她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 “不认识。” 薄昭旭答得干脆,马车外的华国侍卫更是同向夜阑解释道:“您有所不知,自打先帝放权不再干涉君城是非,君城的事,朝中就鲜少能有所耳闻了,就连下一任官员的指派,也往往是由上一任官员来挑选,若是想,或还能递书至朝中,若不能,那就自此没有下文了。” “那这和地头蛇又有什么区别?城中的规矩岂不是要乱做一团?” 向夜阑问。 她来前也曾听闻过君城有多特立独行,放过一次权后,便不愿再受朝中人的管教与指使,可未曾料到君城已经肆意如此。 薄昭旭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如是在回答向夜阑,二者之间没有区别。 “新官上任,妻妾往往一同入城,妾在城中而妻不在,便说明妾是在城中另纳,而正妻往往不知情,就需要时间来拖住正妻,另行安顿好妾室,再将正妻接到官宅中休养,见得多了,便不觉得惊奇了。” 薄昭旭嫌厌地瞥了一眼窗外,他对这般的举动一向是十分厌恶,从来不需加以掩饰。 他鄙薄道:“若他行事再狠绝一点,保不准还要将这位正室夫人带到监牢扣押一夜,给他留出十足的功夫来安置妾室,再佯作自己费力打点了好些人,才救出了自家这位夫人,两不耽误。” 如此一说,向夜阑竟反而是想得通了,毕竟守城的官兵也不是傻子,还能不知道恭维着新官夫人? 本就是沆瀣一气罢了。 向夜阑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多了诸如此类的事,的确是很难让人有什么更多的想法了。 僵持已久的队列忽然开始走动,向夜阑好奇地探向窗外,竟瞧见那位一脸羞愤地官家夫人竟被守城官兵押了下去,听口型,似是咕哝着什么要严加审问,看看此人是不是假冒的官家夫人。 还真让薄昭旭猜对了。 向夜阑坐了一路的马车,着实是闷得有些没趣儿,自然不肯放过这个逗弄薄昭旭的机会。 她挑眉一笑,一手搭上了薄昭旭的肩膀,另一手则抽出薄昭旭腰间的小扇,如登徒子般挑起薄昭旭的下巴:“薄公子如此清楚这些门道,我岂不是该暗自庆幸,薄公子没打算用这些法子来敷衍我?” “笑话,那些法子哪能骗得过你这样的人精。怎么又怀疑起我对你的情真意切了?难不成,阑儿是在怪我夜里不够努力?” 他回身抚手撂下了挂在金饰上的珠帘,将马车内外的景致相互分割,各留出一片互不相干的分界。 薄昭旭淡然握住了向夜阑柔弱无骨的手腕,巧妙地将折扇运到了自己的手中,反凑过去挑起向夜阑的下巴,迫使向夜阑的双眼只能面向于自己,难能掩藏脸颊上的一抹红粉。 马车中四下俱静,向夜阑悸动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她眨了眨眼,愕然于自己的处境究竟是哪一瞬间变得如此“危险”的。 难道不是她在十分努力的轻薄调戏薄昭旭? 如今,怎么反倒是自己在羞恬…… “真想挑,也该是这般,懂了吗?” 薄昭旭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为向夜阑掩饰了一番欺弄人的正确方法。 向夜阑眼看着这车轮都快从自己的脸上压过去了,感叹这男人实在是全程犯规,根本就不是能轻易调戏的! 她一生气,直接就把那柄折扇从薄昭旭的手中强抢了过来,做着要折断的架势。 向夜阑忍着不去瞥薄昭旭嘴角的笑意,真要动手折扇,她又不是那么舍得——这扇子还是名家的呢,好贵的! 第二百七十章早晚有报应 人生着实艰难。 又等了些时候,华国侍卫把珠帘掀起一个小角,低声请示:“主子,快到城门处,该查行李了。” 这便是君城特有的规矩之一,京城来往同样要检查有无可疑物什被的带入城中,但唯有君城查得最为严苛,扣下任何东西根本不讲道理,且还要按行李价值收取税费。 所以向夜阑未带任何贵重饰物,只把常用的戴在了头上,其余便是换洗衣物与一些京中带来的吃食玩意。 毕竟专门打听了这么多君城的事,向夜阑印象最深的就是君城吃食口味与京城不一样,她怕吃不惯…… 薄昭旭先一步带着行李下了马车,将行李交到了侍卫的手上,同向夜阑伸出手:“生气了?” 向夜阑原本还真想与薄昭旭掰扯掰扯,可仔细一想,自己生气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调戏薄昭旭失败——好像有点怪怪的? 她将手递给薄昭旭,任人扶着自己走下马车站稳,手还没撒开呢,便忍不住嗔怪道:“猪才因为这种事和你生气。” 等着前面两户人家一脸怨念地交过税钱走入城中,才总算是排上了苦等已久的向夜阑与薄昭旭。 城门处的官兵皆是凶神恶煞比起城门官兵,倒更像是监牢中的守卫。虽说向夜阑觉得他们更像是监牢里的罪囚。 胖官兵几乎是用夺的方式接过了向夜阑递去的包裹,也不说什么,直接就将自己的肉手塞到了包裹里又翻又摸,脸上又是一副不情愿的憋屈脸,好像是向夜阑让他忍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似的。 摸索完毕,他将包裹又丢回了向夜阑的怀里,满口不满:“税银二两。” 那华国侍卫刚要为向夜阑递钱,便被眉头紧皱的向夜阑拦了下来:“钱先别给他,我还有话要问。” 向夜阑气势汹汹地迫进两步,诘问道:“你刚才都从我的包里拿了什么东西出去?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 她眼睁睁的瞧见这胖官兵从自己的包裹里摸走一件里衣,又气定神闲地藏到了自己的怀里。 想到这些,向夜阑心里止不住的恶心。 胖官兵神色游离,心虚地掖了掖自己的领口,辩解道:“你这小丫头长了两双眼睛,是留着望风的不成?你倒是说说我刚才偷你什么东西了?空口白牙,净在这血口喷人,不想付税银就直说!” 向夜阑断不是那般好捏的软柿子,未让身后的侍卫直接上前搜身已是最后的退让。 她厉声与人争执:“谁让你偷也不寻个好偷的东西,我那礼衣的颜色如此艳丽,你竟然也敢动?真当旁人与你一般不长眼,什么都瞧不出来吗?” 胖官兵脸色骤变,俨然是心虚之相,一时理亏,与向夜阑叫嚣起来更是丝毫不讲道理:“好好瞧瞧,我也是正儿八经官家的人,你是真有几分姿色,还是你能和那宫里的娘娘比肩了,我要偷你的里衣?快走,别在这不讲道理了!” 向夜阑身旁的侍卫表示,这胖官兵的眼睛还真不是瞎了一点半点——他家主子这能叫没有姿色? 他家主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好吧! 这旁的吵闹声传到了在一旁由另一名官兵检阅行李的薄昭旭耳中,他将行李的事先行交给了手下人,自己则关切地赶到了向夜阑的身边,问道:“怎么了?” 方才在马车上,还是向夜阑千叮咛万嘱咐的提醒他,此次毕竟是微服出巡,不必要的麻烦能少则少。 华国侍卫附在薄昭旭的耳边,低声禀报:“回陛下,此人你手脚不干净,检查行李的时候顺走了娘娘的贴身衣物,不肯承认,还说是娘娘空口污蔑他清白。” 他话还未说完,便感觉身旁充满了寒意,简直是连他这个当属下都避让不及的肃杀气…… 胖官兵推嚷向夜阑的手刚要落下,便被薄昭旭钳住了手腕,厉声道:“偷了什么东西,交出来。”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心存不满的胖官兵瞪了薄昭旭一眼,却因薄昭旭的目光而有些退却,腕上的痛意令他不敢不斟酌一二,连语气都好了万分:“我,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您这是误会了……我们怎会乱偷人东西。” 话是如此,可向夜阑一眼就瞧见了胖官兵衣领处露出一角的绸缎,这可不就是自己的衣物? 向夜阑一把揪出了自己的里衣,斥责道:“那劳烦这位官爷告诉我,你藏在怀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群中对于胖官兵的指点声越来越多,许多进了城的人,也纷纷折返来瞧胖官兵挨人教训的热闹。 时不时还有人补上两句,说自己在进城时被值守的官兵顺走了什么东西,小到带进城中的糕点吃食,外来酒水,大到些不起眼的珠宝首饰,还有些带进来的烟草,都能被城门处的官兵顺走小半去! 真有那贪心的官兵,连穷人家买来路上果腹的一文钱铜板炊饼都要掰走半块。 这倒像是君城不成文的规矩,不仅要缴进城税钱,还要任由守城的官兵从自己的行李中取走心意的物什被搜走的物什大多也不值钱,所以鲜少有人真去争辩,与君城官员犟起来寻个公正,大多是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此作罢了。 过路于君城的人,更是想着此生不会再来第二次,也就继续纵容着守城官兵喜欢明目张胆的小偷小摸的恶习,养出了一窝贪百姓骨血的豺狼。 胖官兵欺压往来行人倒真是习惯了,哪曾想今日就遇上了向夜阑这么一个不肯就此作罢的! 他急得只会哎呦求饶,哼哧哼哧的扑腾着喘气,猪油一般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胖官兵咬牙忍着薄昭旭的“警告”,可不曾想薄昭旭并非只是想给他个警告而已。 “你招惹错人了。” 薄昭旭稍使了些力气,便轻易折断了胖官兵的手腕,丢下一枚银锭了事:“想吸百姓的骨血,便要做好被人打断骨头,掰断满口牙的准备。” 周围无一人不是在为薄昭旭叫好,控诉守城官兵欺压过路百姓的血汗。 向夜阑嫌弃地将自己沾了胖官兵体汗的里衣丢到了侍卫手中,嫌恶道:“现在就烧了,我不想多看这东西一眼。” 那侍卫看看手里的布团,又看看满地打滚的胖官兵,发出了深入灵魂的问题:“主子,烧哪个?” “你手里的那个。” 向夜阑有被这厮耿直到,简直比南谌还耿直了万分。她同样丢了一枚银锭到胖官兵的手上,好生狠厉的警告胖官兵:“你们每日收刮民脂民膏,这点苦对你而言,着实算是轻了,银两你拿着治胳膊,可别活活疼死,还要归罪于无关的人。你若有任何不满,京城向家,等你来算账。” 向家始终没什么掌事的小辈,说是向夜阑,倒也说得过去。 那胖侍卫呜嗷喊疼之余,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被薄昭旭掰断了一只手,那只右手肿得像是猪蹄,耸落在手腕上动弹不得,他将鼻涕都抽到了嘴里,指着薄昭旭大喊:“我、我要去京中告你的御状!” 向夜阑扪心自问,她从未听过如此不痛不痒的威胁。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好笑? 向夜阑一时来了兴致,端身抱手向那胖官兵走近两步,将人吓得步步爬远,又听她冷笑道:“这么说,你还想去告御状,求当今圣上来为你伸冤?” “不错!你怕了不成?” 胖官兵心疼地盯着自己打着弯儿的手腕,虽说是受了委屈,但气势决不肯输上半分。他瞪着向夜阑冷斥道:“堂堂京城向氏,竟也如此不讲道理,我与你直言,我的亲小舅子与当今圣上可是半拜把子的手足兄弟,你就等着你那没落向家遭殃吧!” 好家伙,向夜阑头一次听说拜把子还能拜一半的,这又是哪来的讲究? 她偷瞄了两眼身后的薄昭旭,这脸色着实也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是么?着实有些意思。” 薄昭旭深觉好笑的冷嗤一声,早已不理会胡搅蛮缠的胖官兵如何夸耀自己的后台,直接带着向夜阑拂袖远去,单单掷下一句话:“你若有不服,我随时等着你来算账。” 可就是如此,那胖官兵也未追上前来多说什么,反倒是把搭手来扶的同僚给大骂一顿:“你们是没长眼睛吗,就看着我被那小子给欺负?还,还傻看着,哎呦,我的祖宗,赶紧去找郎中呀!” 听了身后的动静,向夜阑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华国侍卫:“刚才交给你的东西记得烧,我嫌脏。” 等赶至了薄昭旭提前命人打点好的院子小歇,向夜阑放在心上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带入君成的行囊逐一拆开,检查可有缺漏。 为向夜阑搭手的侍卫大致检查过一番,从众多包裹堆中抬起了头:“主子,贵重物什都在。” “是都在。” 向夜阑认同地点了点头,脸色却是愈发难看,好生阴沉。她翻了随身的两件包裹,都未找到收在其中的吃食,一瞧便是被那些搜查行李的官兵给一声不吭收了去,只是当时也未来得及细究,怕引来更多的骚动。 第二百七十一章最不能得罪的人 可那些的人手实在是太黑,连点渣子都没给向夜阑剩下。 “这些人的手腕如此厉害?” 薄昭旭凝眉端视着向夜阑气鼓鼓的脸颊,这也不知怎地,一瞧见向夜阑露出这般的表情,他心里便不好受。 甚至有点想杀杀人来解闷。 他捏了捏向夜阑鼓起的脸颊,柔声道:“何必与他们置气,尽是些手短的东西。君城这两年也迁来了不少京城厨子,你想吃的那些东西,我都能为你寻来,你若实在喜欢京中那一味,我差人回去购置给你。” “你不懂,我就是不想忍这种委屈!这些人一瞧就是惯犯了,若不是时常从过往百姓的手中搜刮东西,他们可能会如此熟练,连个动手的影都瞧不见?还能如此猖狂,理直气壮的去抢人东西?” 向夜阑气地一拍腿,那些官兵不知是用的何等手法,偷了她的东西不说,竟然还只给她留了一张包糕点的油纸…… 简直就是在挑衅她! 薄昭旭蓦然瞧见向夜阑的眼中神光一闪,忽然就来了精神,好像已经想好了一出如何挖坑埋人的大计,正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当中。 作为同蹚一汪浑水的大恶人,他除了搭把手,还有什么别的能做? 向夜阑“关切”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朝中是不是一直对君城的诸多规矩不满,却又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动刀,不好插手?” “不错。” “那……若是我有办法让你将君城的大权重掌手中,是不是该记上一功?” 向夜阑心中的小算盘再次打响,可她这次的算盘竟然还打到了自家夫婿的身上,薄昭旭着实是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点头认栽。 隔日一大早,换了一副装束的向夜阑由一队侍卫的护送下暗中溜出君城,以过路百姓的身份重新入层,行李当中还揣了些隐秘的物件。 侍卫瞄了两眼前路,此前还排了不少等候进城的百姓,不免有些担忧:“主子,昨日闹的厉害,那些守城的门丁恐怕不会再明目张胆的收刮百姓财物,您何不干脆等上个几日再议这些?” “你瞧他们之前算是明目张胆的?还不是暗中去偷罢了。” 向夜阑轻视的笑笑,“我倒不觉得他们会有所收敛,毕竟君城规矩定了这么多年,像我与你家主子这般难缠的过路人,他们一共才遇到过几个?你仔细去看那些过路百姓的脸色,就知道他们还敢不敢继续收刮百姓财物了。” 侍卫闻言,当即去看方才被放入城中的百姓脸色,果真是如向夜阑话中一般,皆是受了憋屈的苦闷之色,但又没人肯主动与官兵计较,唯恐因这些小物件闹出什么大动静,干脆就将这股火给忍了下去。 见状,侍卫感叹道:“主子高见。” “昨日我就看出他们是蛮横惯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未必会改,最多也就是看碟子小菜,瞧着好欺负的,便还是照旧,瞧着不好欺负的,就老老实实放行罢了,得让他们吃些教训,才知道别人的东西碰不得,欺压人的事情做不得。” 向夜阑将藏了东西的包裹在怀里护得死死的,惹得一旁的过路人也忍不住多瞄了两眼,好奇被向夜阑如此担忧地护在怀中的究竟是什么贵重物件。 她所护着的乃是几小盒鼻烟。 放在君城,鼻烟倒不是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但仍是那些守城门丁不愿考虑的奢侈东西,平日想都未必会想,但若是过往百姓谁携了鼻烟路过城门处,便少不了被顺走一些,雁过拔毛。 而向夜阑在这几罐鼻烟当中,悄悄托人混了些皮肤病人的痂屑。 “不过,凡事总有意外……万一他们真的良心发现,决定不再欺压过路百姓,不再搜刮百姓的财物,那也算是他们走运,凭知道悔改而逃过一劫。今日这大礼,也就算是我白准备了。” 向夜阑胸有成竹的笑意可是如何都不像是会担忧意外的模样。 “但只要谁动了这份贪念,我保准他余生再忍不住想去占谁人的便宜,都会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来彻底的断了自己不该有的念想。” 谁贪心吸食,那就只能活该与皮肤病作伴了。 一旁的华国侍卫,悄悄地为自己掐了一把汗。 时至今日,他突然懂了一个道理。 他早前只是薄昭旭的众多侍卫之一,人生理想便是能做薄昭旭的近侍,所以时常听那些偶能在薄昭旭身边临任近侍的同僚兄弟提醒,别看自家这位女主子一向待手下人极好,说话亦是温温柔柔的,但这世间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她向夜阑。 如今,他终于悟了。 悟透了。 半晌,终于是排到了向夜阑被搜包入城。 许是因为昨日的事,这几名门丁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如象征性地掏了掏向夜阑的包,刚要丢回向夜阑手上,华国侍卫读起了自己的台本:“仔细着点儿,我们夫人包里的这些鼻烟可是很珍贵的,若是磕了碰了,你能赔得起?” “小川,不要和这位官爷胡闹。” 向夜阑假意斥责了句身后侍卫,娇娇弱弱地同秃头门丁赔起了不是:“我们是第一次来君城省亲,着实是有些不识规矩的地方,官爷别见怪,但这包里的鼻烟……的确是贵重的东西,您可真别磕碰了。” “怕什么,还能赔不起你们这些东西?” 秃头门丁甚是不满的冷哼一声,叽叽歪歪地掂量了两下包裹的重量,就是绝口不提还给向夜阑包裹的事。 他将嘴里嚼着的竹签瞄着向夜阑的衣摆吐了出去,见人没什么反应,便在心中认定了向夜阑一准是个好欺负的。 “你要带这些鼻烟进城,是留着卖的?”秃头门丁又掂了掂包裹的分量,脸色比之前都红润了三分,俨然是将这些东西当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正中向夜阑下怀。 向夜阑含蓄地抿唇一笑,佯作为难相:“官爷说的这是哪的话,就这么点东西,要如何卖?您误会了,我是带来送给家中长辈的,他就好这一口。” 秃头门丁咂咂嘴,咕哝着什么不好办,又问:“想带这些鼻烟进城,你可有携烟草进城的许可令?城中有令,没有许可令,便只能带少量烟草入城,否则便视作烟草生意,需有城中的许可令才能进城!” 向夜阑倒是未想到这厮抢东西还能抢得如此理直气壮,当真是一点儿脸面也不要了! 她故作惊愕,颤声相问:“这?官爷,我之前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你第一次来,怎么可能知道君城的规矩?难不成还得我现在去给你找出城中文书,白纸黑字的伺候着你?” 秃头门丁凶神恶煞的瞪了向夜阑一眼,竟明目张胆地掏起了向夜阑的包裹翻找,简直是一脸恶相。 “这自然是不用了……” 向夜阑假意隐忍,她以为秃头门丁不过是想顺走一二罐鼻烟来满足私心,哪想这人掏了半天,竟是为了掏给向夜阑两罐,自己则名正言顺地“没收”了包裹中余下的所有东西,甚至还有些不满向夜阑的态度不够诚恳:“拿着吧,瞧你一个女子出远门不易,对你算好的了!你还摆脸色?” 秃头门丁又是恶哼一声,道:“没有许可令,能带进城的令只有这么多!” 这人的脑子肯定是沾点什么毛病。 向夜阑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心酸脸,还有模有样地摸了两把眼泪,连知晓向夜阑路数的华国侍卫都忍不住在心中啐了两口,多骂了那秃头门丁几句,当真是恨不得替向夜阑将他揍上一顿。 二人还未走出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了秃头门丁的动静儿。 秃头门丁美滋滋地勾上了闲散门丁的肩膀,如炫耀般露了露怀中包裹中的铜盒,挤眉道:“怎么样,是好东西吧?”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单单是瞧着盒子就价值不菲啊,打哪弄来的?” “嗐,刚遇见了个胆子小的富家夫人,我一说要拿许可令才能入城,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我给她留了一两罐打发了,好说话的很哩!我张罗着先卖它一二罐,缓缓手头的急,去把押在谢家赌坊的东西给赎回来,剩下的,咱们兄弟几个分了!昨儿个老武遇见了一个京城中来的疯子,让人给掰断了胳膊,这会儿还在铺上躺着呢,等轮了岗,咱带着东西去瞧瞧!” …… 向夜阑连忙加快了脚步,倒不是她心中生气,不愿多听这两人说了些什么……而是她害怕再待下去,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直到当日夜里,向夜阑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点想不到这些城门守卫怎就如此好骗,十分轻松的入了她的计。 “你看,这事成了。到时候你顺势以此为由,点出君城的诸多规矩并不合理,君城臣子对属下的管理不够严格,放任他们收刮民脂民膏,更是给自己弄出了一身的病,直接名正言顺的收回君城所有权势。” 第二百七十二章大水冲了龙王庙 向夜阑面向薄昭旭眨了眨眼,戏弄道:“所以,薄公子可答应好了要给我记上一功的,现在怎么说?” “六宫许了你一人,江山也许给你了,我倒想为向大国师记上一功,可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能有什么可赏给向国师的?” 薄昭旭的狼尾巴渐渐露出马脚,神思敏觉的向夜阑打了个哆嗦,立马改口:“不急不急,薄公子先把我这一功劳给记上,至于日后想要什么,我自会开口的,您不必着急,不必着急……” 毕竟向夜阑找城门守卫算上这么一账,纯粹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教育教育这些抢了自己吃食的地痞。 助薄昭旭收回老皇帝当年在君城放的权,也就是“顺手”而已。 究竟会有多少人因为贪嘴而染上皮肤病,向夜阑也拿捏不准,至少今日掳了她东西的这位,还有昨儿个那位“伤员”,一个也跑不了。 “我们来君城探查谢家赌坊的底细,谢家那边怎么说?” 向夜阑捻了块君城特有的华国吃食,竟觉这瞧着别致的小东西味道也不是那般差强人意,也许,这就是胜利后的自带滤镜吧。 “谢大人一心想着将功赎罪,若不是我命人拦着,他怕是能忽视自己一动气就喘不上气的身子骨,直接从京城连夜快马杀到君城。” 单是听了谢大人劳人传来的话,薄昭旭的脑海中就已经浮现了谢大人急得脸红脖子粗的景象,免不了一笑,念及这人的确劳苦功高,从未给做错事的谢曦辩解过半个字,还挨了谢夫人不少埋怨。 他轻抿了口茶,将京城传来的消息平静述给向夜阑:“谢大人说分坊的生意基本还是由族中旁支小辈在照顾,需得等他打点几日。也因此,他一心想着亲来君城搭把手,我没有答应。” “还是让谢大人在京中等着消息吧。” 向夜阑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两声。 幸好谢大人对自己适不适合快马加鞭赶到君城这件事有些分寸,薄昭旭一时未答应,他索性打消了赶来君城的念头,留在京城调养身体。 劝住了谢大人,还有一位劝不住的。 向夜阑在君城度了几日春假,还未安生偷得几日闲,就被君城这几日传得最多的传闻吓得一激灵。 那些君城百姓都在议论向老夫人亲临君城的事,似是因为君城有人假冒向家子弟为所欲为,向老夫人亲自来彻查澄清,揪出这个假冒向家小辈的人,维护向家的颜面,听闻身边还有自家的事,向夜阑自然不愿错过这样的热闹。 毕竟这得是怎么样的巧合,才能让自己在远离京城之外的地方,吃到自家人的瓜? 直到听说向老夫人气势汹汹地带人杀了过来,向夜阑才冷不防的反应过来,这个假冒向家小辈为所欲为的人…… 原来是自己。 怎会如此! 向老夫人势头汹涌地登了门,那断了胳膊的胖官兵便在一旁点头哈腰地侍奉着向老夫人,抱怨道:“向老太君,那假冒向家子弟在君城作威作福的人便落脚于此,您可得与她们好好说清楚,断不能让这些人污了京城向家的门楣啊!” “知道的事,还需你一外人来提醒?” 向老夫人冷眼瞥了他一眼,嫌厌地叹了口气,道:“向家的门风,我自然比你们这些外人看的要重要,否则又怎会亲自来君城澄清,此人若真是假冒我向家子嗣,我定是亲自将他押入京城,请陛下发落!” 胖官兵贼眉鼠眼的长相原本就不讨向老夫人的喜欢,竟还于众目睽睽下又抓又挠的,着实是让向老夫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 向夜阑在一旁听了有些时辰,万没想到胖官兵竟还真有些门路,能把这桩事捅到向老夫人那去。 她原本还以为是胖官兵请人假冒向老夫人,来陪他演完这场狐假虎威的戏。 “祖母。” 向夜阑从月门处探出了头,佯作羞恬地同向老夫人眨了眨眼,“今天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瞧见向夜阑的一瞬,向老夫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这便是胖官员口口声声说假冒向家小辈的人? 向老夫人刚要诘问怎向夜阑不在宫中,便被向夜阑拉着胳膊走到了一边:“祖母,我不是有意要给您老捅娄子的!嗳呀,我们实在是瞒着他家里的长辈出来的,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我便报了自家的名了,祖母不会怪我吧?” 薄昭旭家中哪还有什么长辈? 向老夫人当即便反应过来了向夜阑话中的意思,又疼又恨地点了点向夜阑的额头:“你倒是早与祖母知会一声,单单听人说是有人假冒我向家的名,在外欺压乡里,可将祖母吓得不轻!家中又没什么担得起事的小辈,便也只好亲自来瞧瞧了。” 这下子倒轮到胖官兵开始傻眼了,口齿木讷:“老太君,她,她不是假冒您的儿媳?” “真是个没长眼睛的东西。”顾老夫人轻蔑一笑,袒护起怀侧的向夜阑:“她可是我向家正儿八经的千金,我向家门风清廉,难道还能有假不成?反倒是你,从一开始就不明不白,满口胡言!” 胖官兵还未回过些味儿来呢,向夜阑便从向老夫人的身后探出了头,笑意狡黠:“这位官爷,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你们几个值差的门丁,都得了你这样浑身奇痒的怪病吧?” 一听怪病俩字,向老夫人直接就变了脸色,护着向夜阑退出了好几步,仿佛此人不是她带来的:“哪来的脏东西,也不知当初是谁放进府中的,平白编些不着边的谎话,骗我大远来此一程!” “你、你怎么会知道?” 胖官兵满面愕然,他心中一再琢磨,守城门丁染病的事明明被他们兄弟几个瞒得严严实实,向夜阑又如何会知道? “我猜的。” 向夜阑打量着被胖官兵抓出血口的手腕,忍不住感叹——着实活该。她下手多少还有些分寸,病情严重与否,全看他贪得多不多。 “毕竟你们常年搜刮民脂民膏,挨些上天的报应一点也不冤枉,我倒还觉得你们被罚的太轻了!不过,我之前曾听闻犯了错事,只需三步一拜,步步悔改自己的罪过,跪到城中佛寺,便还有救,要不你们也试试?” 其实向夜阑不过是偶从话本中瞧见的这些说法,哪想那胖官兵竟还一本正经的琢磨了起来,连自己是来找向夜阑讨债都忘得一干二净。 再不把他赶出去,他怕是都能和向夜阑“讨教”更为确切的悔改方法,顺道再感谢向夜阑救他狗命。 向夜阑想想都觉得恐怖 她轻扯起向老夫人的衣袖,娇滴滴地撒起娇:“祖母,此人当初就是想打劫我与他的财物,所以我们才与他发生了争执,可没想到他不仅不肯就此作罢,还把这件事胡编乱造捅到了您那去!他一开始还嚷嚷着要告御状,让向家遭殃,阑儿觉得好委屈,祖母,您是长辈,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您可一定要给阑儿讨个说法啊!” 向老夫人被风呛了一嘴,她再怎么能在薄昭旭面前说得上话,还能比得上她向夜阑? 向老夫人自知自己年事已高,早已过了能与人轻易动怒的年纪,稍有不慎,怕是就要咽了这口气,那可是有千万的不值当,所以向老夫人硬着头皮忍了一路,未与撒泼打滚满嘴胡言的胖官兵动过任何一点脾气,作出了大家长辈的姿态。 这胖官兵着实是个不要脸面也不要命的,连伤成十八弯的胳膊都不管不顾了,竟是一路杀到了京城,四处宣扬君城有个仗势欺人的向家小辈,不仅不肯支付进城理应付下的税前,还使蛮力打断了他一条胳膊,什么劳什子的皇亲国戚,不过是群欺人的草寇。 这般的传闻平日里也没人在乎,毕竟向家还真是没什么小辈,家里小的都在家中待着呢,向老夫人放心。 偏生此时的向家风头正盛,不少人正等着去捉向家的纰漏,一点小事都能被他们上纲上线成什么大罪。 逼不得已之下,向老夫人只好是出了这趟门,去瞧瞧君城“作怪”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证明向家的清白,证明向家绝无仗着身份去欺压人的小辈。 可哪想,胖官兵口口声声说着欺压人的向家小辈,竟然就是向夜阑。 向夜阑究竟是个什么为人,向老夫人还能不知道? 向老夫人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一听胖官兵还要没轻没重的捅到薄昭旭面前,扯什么要告御状,向老夫人的脸色简直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 “也不说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也敢平白提起圣上,好大的胆子!御状二字从你的嘴里吐出来,简直就是有污陛下的皇威!” 向老夫人骂人不带脏字的时候,最得向夜阑的“敬重”。 胖官兵被她骂得打了个哆嗦,咬牙与之争论:“难不成是你向家的子嗣,便可以欺压我等草民?” 第二百七十三章恶丁 只见向老夫人拂袖掷下一枚铜制步摇,同身后奴婢吩咐道:“这是我向氏正儿八经的嫡亲孙女,哼,难道我会不清楚她的为人,还需要你区区一个外人来教我?污蔑皇亲本就是当死之罪,你竟还敢血口喷人!给我打,谁能打的他求饶,我这首饰便是谁的!” 一支铜制步摇本不值钱,但那些伺候向老夫人已久的奴婢一眼便认出了这首诗乃是向老夫人珍爱之物――这是向家老祖母送给儿媳的礼物。 为了袒护向夜阑,她倒是狠了心了! 胖官兵脑子晕乎乎的还未反应过来发现了什么,便挨了一个响亮亮的耳光,扇得他是头晕目眩,眼前出现了迸裂的星子,耳旁的回音就跟耳蜗里镶了两只海螺似的。 他吞了口带碎牙和血腥味的唾沫,捂着肿成大包的脸便要逃跑,他虽瞧着笨重,但手脚灵活,一溜便没影。 向老夫人的其中一名婢女不舍地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唉,竟是让他给跑了,否则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折腾了咱们夫人不说,大小姐的为人也是他能随意污蔑的?满口胡话,可真是个厚颜无耻的东西!” 那扇了胖官兵一个响亮耳光的丫鬟却是满口抱怨,抖了抖自己的手:“你就知足罢!跑了倒好,你瞧我这手,不知沾了些什么东西,简直就跟纸灰似的,真是恶心!也不知这人身上究竟有什么脏东西,怕是自己活不长了,还想寻个人做垫背的!” 他那脸皮因抓挠而瞧着有些秽烂,单是回想一二,向夜阑便觉得今夜的晚膳不必吃了。 向夜阑晃晃脑,努力想要忘掉这些,默默支开话题:“祖母,我还是不懂,哪怕君城中真有假冒向家小辈的人在此作乱,您指派其他人来走一趟不就好了?您都这把年纪,当真吃得消这样的舟车劳顿,不会伤了身子?” “若他们都有你这般的出息,让我省些心思,我也不至于为他们如此担忧,整日操劳客!唉!都是一群当不起家的!”向老夫人满脸愁苦之色的叹了口气,“家中出了些小事,那些小的两边办不利索,还不是我得跟着忙前忙后,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如此一瞧,向夜阑方才留意到向老夫人鬓角的斑白,像是沾了冬末最后一场雪似的。 向家重拾荣光的这段日子,向老夫人作为一朝皇后的嫡祖母,的确是跟着风光了好一阵子,被人奉为百般尊贵的老太君,逢人便贺她长命千岁,夸向府有祥瑞之诏,不愧是从善多年的世家大族。 但向老夫人的日子着实是不好过,每日每日愁得白发丛生,与向夜阑所想的意气风发好是不同,不免觉得是有那么一些可惜。 那可也曾是风华绝代,名倾京师的女子。 “我会尽力为祖母分担的。”向夜阑低眸一笑,替向老夫人捡起了身前的步摇,好生劝道:“既然祖母从京城来了这么一趟,要么干脆在君城待上两日,也好抛开京城那些是非,彻底是松一口气。” 向老夫人怔了怔,苦笑着拉起向夜阑的手:“不了,祖母这便是要回去了。” 她灰暗的眸子里有伤感流转,拉着向夜阑的手冰冷力乏,话语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府中出了些小事,交给那些小辈去做,他们做不妥的!唉,他们何时能让我安安心?也罢,我这便回去了,家中的事,等你何时回京,我再与你一一的说。” 向夜阑点头,送着向老夫人出了府门,又将人扶上了马车。 君城的集市热闹非凡,向老夫人的背影却在其中孤寂闪烁,向夜阑本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是未说出口,只在嘴边咕哝了句路上小心。 薄昭旭在外探查谢家赌坊的底气,向夜阑盘算着在集市将就了晚膳,顺便奖励了自己一根酸涩的糖葫芦,庆祝自己打发了来闹事的胖官兵。 最主要的是那些鼻烟的效果竟比向夜阑所想象的还要好,四舍五入之下,她也算是为君城百姓除了一大祸害。 向夜阑将糖葫芦摊贩余下的几支山楂糖葫芦一并包了下来,分给自己身旁守着的几名华国侍卫,却发现这几人的视线始终是悄悄望着不远处,好像看得还挺出神。 被路人挡了视线的向夜阑有些不悦,踮起脚尖偷瞄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们到底看什么呢?” 其一人为向夜阑指了指其中一个还未被路人所遮住的角落,可向夜阑依旧只能瞧见一个滚滚的手肘而已。 半晌之后,糖葫芦摊贩眼睁睁的瞧见自己刚卖出去的葫芦杆与一旁摊贩卖的甘蔗被现场扎成了一个可以举起的摇椅,上面正坐着宛如老年夕阳红的向夜阑,无处安放的手心里好像正抓着一把空气瓜子。 还挺安逸。 向夜阑觉得自己颇像是山大王,未免有些太过招摇,还有点压迫薄昭旭这几个亲信侍卫的意思。 奈何这几人助她看戏的功夫,也未耽误自己瞧热闹,甚至还瞧的正出神。 向夜阑索性仰起脖子,一起去看。 那双胖手的主人正是方才在自家宅院中挨了打又挨了骂得胖官兵,他身后还跟着十七八名向夜阑有些眼熟的君城门丁。 这一伙人排得整整齐齐,为首的胖官兵更是直接剃了个不怎么整日的秃头,手里攥着一枚杏肉都未替干净的桃核所串成的佛串,低语过一声佛爷慈悲,便走递给身后的那一位,竟还真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 门丁们面上多少是有些不耐,嘟囔着六字真言的嘴简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抓着捏来捏去发生的动静。 而他们的口中,竟然还嘟囔着自己究竟做过多少恶事,如何欺压百姓,从中搜刮民脂民膏,又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的偷走进城过路人的东西,连羞耻二字是如何写怕是都忘的一干二净,竟还有脸说。 路人越围越多,却避讳着他们身上的皮屑,指着门丁们痛骂:“都是报应,天意啊!若不是你们欺压城中百姓,拿那些不该拿的东西,怎会起这些怪东西?看来还是老天有眼,知道惩罚恶人了!” 秃头门丁恶狠狠地瞪了路人一眼,他可不知真正让其他人得上此病的人正是他自己。 又被人踢了一脚“提醒”,秃头门丁才不情不愿地接着两步一叩拜,奔着最近的佛寺一路乞求而去。 方才听了那人说的天意,向夜阑便把一切都想了通,甚至还觉得想笑的有点忍不住。 难不成,自己还成了什么“天意”了? 颇是好笑。 但向夜阑原本只是想吓吓咬了自己不肯松口的恶狗胖官兵,可她怎么也未料到,如此毫无道理依据的治病方法,他们竟然还真信了! 论封建迷信究竟是能把人害到什么地步。 向夜阑着实是一路笑得有些肚子疼,好不容易直起腰推开了院门,向夜阑瞧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她顿时被吓出了一身的寒意。 薄昭旭提前许久置办了这间宅院,院里的确还有许多向夜阑未曾见过的仆从,但向夜阑的直觉格外灵敏,那女子所着衣物破破烂烂,根本溜不是府中家仆所穿的衣物,简直就像是缕从向夜阑眼前一闪而过的幽灵,把向夜阑吓出了一身冷汗,胆颤地上前,连个影子都没有。 向夜阑吸了口夜风中的寒气,侧身回望:“你们看到刚才的影子了没有?” 几名侍卫彼此相视一眼,如实答复:“回主子,属下们方才一心为主子留意身后可曾有人尾随,未曾留意眼前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向夜阑还以为是自己笑得头晕目眩,竟然是凭本事出现了幻觉。 但这份真实感,又并非是捏造出来的。 恰好薄昭旭从院外赶会,只当想夜阑是刚从集市中吃过了喜欢的吃食,未说什么,便将自己的狐裘斗篷披在了向夜阑的肩上,有几分嗔怪:“天寒,该要多穿些。” 二人的体型颇有些差异,搭在薄昭旭身上恰到好处的狐裘能将向夜阑裹在其中,像是不小心暴露了狐狸的本体。 薄昭旭牵起向夜阑在狐裘包裹下的手掌,捏起来颇觉尤其:“我方才回来时路过集市当中,瞧见那些欺人的门丁像是洗心革面一般,嘴里念叨着什么定要悔过,我一猜便知准是与你有些关系。” 一旁的侍卫掌灯递过,薄昭旭方才发现抿唇低语的向夜阑脸色凄白,很是不自然,忍不住担忧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 向夜阑迟迟未从方才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揉了揉额角,勉强是打起了些精神:“我总觉得宅院里混进了什么人,但只看到那么一眼,我也拿不准自己的想法,说不好是有哪家的猫从我眼前跳过去,被我看错了。但自从看到那么一眼,我就有些心慌。” 薄昭旭皱皱眉,当即就命人去搜,将宅院上下严加排查一遍。 至于他自己,倒是寸步都不舍得离开的守在了向夜阑的身边。 第二百七十四章灯下看美人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周围的宅院几乎都熄了灯,被薄昭旭所派出去的侍卫陆续回返汇报,却是相同的答复。 什么都未找到。 别说是混进府中的人,就是连根不该多出来的头发都没有。 “未必是你看错,你我来到君城的事,藏的还是不够严密,但至少现在,没有人藏在院中,你可以暂且安心了。待明日,我多调些人在院中守着。” 薄昭旭怀里的向夜阑被狐裘裹得毛茸茸,只留出一个有些委屈的小脑袋,被薄昭旭未忍住揉了两把,甚至想请人给向夜阑制副毛茸茸的耳朵。 向夜阑的头被男人揉得有些散乱,恰似支楞起的两只耳朵,只是她自己还不知晓,摇了摇头:“你已经留了很多人手给我了,我能够照顾好自己,知道院中没有人我就安心了。你还是该多留些人手在自己身边,毕竟你这几日忙于打听谢家赌坊的底细,那些人要危险的多。” 她心中到底是有些平静不下来,便从薄昭旭的怀中钻了出去,摸出自己唯一的随身行李――白纸墨笔,还有《逸文》的红印章子,用于印在角落的。 四舍五入,这是个防伪标。 这次轮到了薄昭旭好奇地探过头,将下把抵在了向夜阑的肩膀:“这般晚了,阑儿又在写些什么?” 肩上这般痒,让向夜阑未忍住扭了脖子,反亲上了薄昭旭的脸颊,为人分了一份脂红与香甜的糖浆。 薄昭旭轻抚颊上的唇粉,在人耳旁吹了口气:“今日才知,口脂也是甜的。” 向夜阑羞恬的轻哼一声,闷头去写自己的新刊,渐是回过神了,才应应薄昭旭的话:“那些门丁跪去寺庙的事,与我的确是有些关系,你可还说好要给我记一功的。今日写了逸闻,你日后回京就能拿这个作文章,让君城那些县官城官的认下规定中的纰漏,还是要以朝中规定为重。” 她从一开始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单单是让那些贪嘴的门丁得些皮肉上的病还是太过浅显,最重要的是让那些人的骂名被大大方方的公之于众,也好让薄昭旭借此作些文章,以此推出君城自定的规矩并不合情理,纰漏极多。 届时,便是那君城城主的态度再怎么强行,也抵不过养出了一堆欺压百姓的门丁的事实。 君城本就不如其他城池兵力强盛,若失了民心,那君城城主的位置也不必再做了。 当下要做的,便是将此事捅的越大越好。 向夜阑差点将压纸角的墨汁当作清茶给抿了一口,心不在焉到了极致,薄昭旭见状,将茶盏递了过来,温声低语:“不必强撑,又非是什么急事。” “我没事。” 向夜阑眯眼苦笑,肚子却咕咕叫,只好强转话题,嚼了嚼一旁的糕点:“谢家赌坊的事,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谢大人大抵也是被骗了。” “什么?” “那所谓的胡国商人似乎是如今赌坊管事的知己好友,此人应当十分了解对方的来历与目的,还在赌坊中窝藏了不少曾有案底的胡人罪囚,亦是个有些危险的人物,只是如今尚无证据,只能等待时机。” 恐怕谢大人收了这么一只危险的鸟禽,还真是早早就中了此人的圈套,成为了计划当中的一环。 “总会有机会的。” 向夜阑写完新一刊《逸闻》,便交给了一旁的侍卫代为印制去,《逸闻》的名声如今很是响亮,除了几乎无人知晓作者以外,几乎是作证一个人了解时事与否的硬通货。 翌日。 薄昭旭仍有要务在身,向夜阑也如同是被困在了昨日,仍是有点担忧那道兀然消失的身影,早膳时又失了神。 “娘娘怎么就不觉得会是陛下瞒着您“金屋藏娇”,在院子的角落处又藏了什么小姑娘呢?那些侍卫毕竟还是陛下的人,说不准便会帮着陛下一起瞒着您,随即去陛下那邀功讨赏……历来的皇帝,皆是如此。” 映颜的话倒更像是一种打趣,向夜阑无奈地耸了耸间,她从一开始便未动过任何与此相关的想法。 且不说她本就信任薄昭旭的为人,曾见过薄昭旭为自己所剖出的一颗炽热真心,单说那女子的诡异之处,就称不上是金屋藏娇,倒更像是被人发现后的落荒而逃,可就算是急着逃跑。也该维持最起码的体面。 又怎会是连滚带爬的跑,像是连路都不会走一样? …… 向夜阑盯着这个方才和自己说得头头是道的姑娘,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映颜?” 她猝不及防地从凳子上跳起来躲了几步,再三打量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映颜。她不是该与皇后四处游历,怎会在这? 向夜阑问:“你家主子也在君城?” “没有,属下也不知主子与县主如今身在何处,许是正奔着北地而去,又或是在南诏游历,但属下一直在娘娘身边,暗中庇护。” “那你家主子该如何?” 映颜笑顺:“主子身边,自有其他人守着,倒是娘娘您身边该留些得力的人手,万一有些什么事,总该有个靠得住的人。” 向夜阑心琢磨着,自己身边还叫无人? 姑且不提薄昭旭这个十项全能的武力值天花板,在宫中,有不少女官抢着跟在她身后“保护”,在外面,薄昭旭那些侍卫更是能把自己守得蚊子都咬不到一口。 “映颜姑娘,你怕是有些什么误会,光是屋外,就有七八个侍卫守着呢。” “不一样的,娘娘,我家主子也是担心您,身边没个用着得心应手的人物,总归还是不成。南侍卫确是办事稳妥,可毕竟是男子,又是陛下的人手,有些事,您总不好交给他来做,而这时,属下可以。” “比如?” 向夜阑一时纳闷,还真没怎么相到,究竟能有什么事是只有映颜可做的。 而只因她一时好奇,便听着映颜绘声绘色的说了一个时辰的“宫斗秘籍”,上至万一薄昭旭要是有了新宠该如何夺宠,下至怎么让争宠之人不动声色的滑胎,如何蓄谋一场借刀落胎的好戏,为向夜阑一脚踢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此,向夜阑听得一阵头疼,还配合的为映颜鼓了鼓掌。 “映颜姑娘,我还真有些事想托你办,他那些侍卫难免有粗枝大叶之处,映颜姑娘可否帮我将院内排查一二,看看可有可疑人物?” 闻言,映颜反倒是摇了摇头:“昨夜听了院里的动静,属下也曾暗中搜查府中上上下下,但确实是未找到任何可疑之人,也许那人在被娘娘发现以后就已经逃了,想在院中找到她,确实是有些难处。” 倒也只有这么一个说法了。 向夜阑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瞧着桌前的菜凉得七七八八,便起身端起了身前菜碟奔小厨房而去。 灶房仅有那么一位厨娘,平日就管着院中所有人的吃食,饶是薄昭旭等人来此,她也应对的十分妥当,手艺丝毫不逊色于京中的名厨。 可眼见她今日皱起了眉,焦灼地奔波于灶台之间奔走,急得满头大汗,口中一直咕哝着:“还真是奇怪了,明明昨儿夜就收在此处,怎么就什么也不剩下了?又不是吃不饱饭,怎么成日来偷这些东西,怪人,真是个怪人,唉!” 厨娘虽是有些忧虑,但瞧见向夜阑还是分了份心,唤了声主子。 向夜阑将菜碟摆在了灶台上,厨娘更是万般担忧地上前要来搭把手:“主子,这些活让奴婢来做就是了,您这就折煞奴婢了。” 她这心中又慌又急,生怕向夜阑言外之意是她办事不够麻利,竟还要向夜阑自己来端菜碟,这般一想,她这心顿时就凉了大半截儿。 向夜阑倒未想的太多,甚至还觉这人有些客气。 “又不是什么太麻烦的活,我自然也做的来。” 她与厨娘一并收拾了灶台,方才开口问道:“灶房丢了什么东西?可贵重?” “倒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本就是些剩下的吃食,今是丢了些切好的馒头,若不是奴才惦记着热热送给对门的娟丫头吃,都未必会留意丢了这些东西,今儿一算,可是丢了好些日子的东西了!也不知是谁干的!” 厨娘越想越是气愤,还端起来给向夜阑瞧了瞧只剩着些馒头碎茬的空碗:“您瞧瞧,一点都未剩下!” 向夜阑细一瞧,那碗还不算十分干净,应当是将完整的馒头片匆匆偷了去的。便是猜测道:“会不会是谁夜里太饿,未忍住来灶房偷吃?” “奴才倒也是这么想的,可奴才又从未饿了他们,何苦要用偷的呢!”厨娘唉叹一口气,“您许是不知道吧,主子虽常年不来君城,但拨来君城宅院的银两从来是只多不少,断未让他们饿过肚子,奴才是害怕……” “害怕什么?” 厨娘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了两眼,又十分慎重地叩上了门,方才低声道:“奴才是害怕,是让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给吃去了。您昨晚命那些拿刀的去找可有可疑的人,奴才都未敢吭声――害怕真是那个!” 第二百七十五章赝品 如此一说,向夜阑反倒是好奇了起来。 她倒不是信那影子就是厨娘口中“不干不净的东西”,只是这两样,多半还真有拿不准的关系。 “要不,您为我细说说?” 向夜阑所言在厨娘看来绝非一般的大胆,她愕然地垂下头,犹豫了良久方才开口:“奴才倒也是听旁人说的,她们都说隔壁那户富商搬走,是因在家中撞了鬼,那鬼似乎还顶吓人!什么都吃,小孩尤甚!” 话是有理。 但向夜阑觉得馒头片和吃小孩这个落差,似乎有那么一点大。她将信将疑地点了头,本是兴致平平,哪想那厨娘说起了劲,拉着向夜阑的胳膊感叹:“主子,您若真想打听这些,不妨去汇兴茶楼打听打听,那儿的人什么都知道!听说写《逸闻》那位,如今也在汇兴茶楼。” …… 向夜阑忽觉晴天霹雳,甚至有点像平地惊雷。 怎会!如此! 她试探般问道:“你说的《逸闻》,可是在京中很是热火,在西夏也有出版的《逸稳》?” 厨娘答得爽快:“不错,正是这个!这《逸闻》写的可还真有些意思,奴才平日里便靠这个打闷,早前听他们说写《逸闻》那位就在君城,奴才还不信呢,可今日一早奴才便瞧见新一张《逸闻》写了君城的事,真是神了!只可以奴才没那个如见人家的命,也只好想想了。” 方才的向夜阑还努力说服自己,仅仅是“重名”而已,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人如此厚颜无耻,敢顶着自己的名字到处招摇撞骗! 今日顺时势所写的《逸闻》,竟反未别人做了嫁衣。 向夜阑无言而沉默,眉头微微蹙起,尤是那厨娘还满眼陶醉:“听闻那《逸闻》作者乃是陛下的亲近之人,您亦是陛下的亲近之人,可知晓此人究竟是谁?” 再度沉默。 向夜阑甚想扶稳厨娘的肩膀,让她想想自己。 但向夜阑仅是讪然一笑,未多言。 一开始写《逸闻》之时,向夜阑倒未怎么避讳过承认自己正是《逸闻》作者的事,甚至还因此结交了些朋友。 那时的《逸闻》,倒真是一起吃瓜看戏,好生悠闲。 但那时薄承阚缕缕想靠流言来做着文章,《逸闻》也不得不为薄昭旭而变了些微兴致,作者究竟是谁,也就不是那般好承认的了。 久而久之,那些人便默认《逸闻》作者乃是薄昭旭幕后的神秘幕僚,更有传闻称其懂得通天之术,方才通晓尘世间的大事小情。而向夜阑则翻了翻白眼,这么说对得起南谌在夜晚趴屋檐吹的冷风? 最令人无言以对的便是那些人称《逸闻》作者便没有不知道的事,所以决不能招惹薄昭旭,否则便会被这位神秘幕僚抖出所有丑闻,再不能做人。 向夜阑算是懂了什么叫做“以笔为刀”。 听闻那“《逸闻作》作者”正在汇兴茶楼讲书售字,向夜阑当即奔汇兴茶楼杀去,瞧瞧这人把自己“伪装”成了什么模样。 而映颜也的确有了用武之地,若带上薄昭旭那几个手下,着实是太像是去砸场子的。 “想不到竟还真有人相信他的连篇鬼话,以为人写了《逸闻》还要靠卖什么字赚钱?就不怕暴露自己的字迹不像,让人给瞧出来。” 映颜驻足在茶馆之外,嗤笑一声:“娘娘,您何必与这人计较,想借您之名坑蒙钱财之人,世间恐怕是不少。” 言外之意便是向夜阑若真想管,恐怕管不过来。 假冒向夜阑的男子便在茶馆当中大摇大摆地为人提字,向夜阑未急着答复映颜,而是仔细打量此人,眉眼温润,样貌过人,倒也颇具书生文采,提笔之间亦不像是做做样子,应当还是有些底子。 只可惜是踏错了路,偏要做这样不正当的营生。 男子撂下笔墨,竟开始述起早已经被向夜阑说烂的旧瓜,只不过是胡乱添加了些三俗新鲜之处,便换得了不少喝彩,甚至为他掷下数枚银锭,着实是十分大方。台下姑娘,更是有人派自家婢子将金发簪送到男子的桌上,深情一笑。 “这世间骗财之人众多,我若是想管,恐怕还真的管不过来,只会徒增麻烦,毕竟断人财路,保不准要等来些什么。” 向夜阑摆弄着手中面纱,话是如此,可不见她有任何退却之意。 “但她所骗不止骗财,我便不能当做什么都未瞧见了。” 这假冒《逸闻》作者的男子,甚至还欺骗过不少姑娘,说的是风花雪月的感情,传的是动人至深的鸳鸯佳话,可从一开始,这便是场离谱至深的假话。 向夜阑束起发髻,大大方方地落于茶桌之间。 那男子折扇轻挥,风流潇洒:“诸位还有何想听之事,尽管开口便是。” 台下议论之声纷纭,向夜阑将茶杯落于桌上,震住了周遭哗然之声。 那人稍是一震,很快找回了风度:“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想听的?” “不错。” 向夜阑端茶轻抿,“我想听您说上一说,这《逸闻》的作者究竟是何人?” 男子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狞笑道:“在下便是《逸闻》的作者,不知姑娘为何明知这些,还要相问?莫不是质疑在下的身份?” 为何? 向夜阑与映颜此时心中的笑意皆是十分的猖狂,又要十分吃力的忍着笑,着实还挺困难。为何?可能因为她太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作者”了。 “质疑倒也谈不上,否则未免太像是来砸公子的场子不是?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否则又如何会看《逸闻》?公子若是作者,应当更懂这些道理吧?”向夜阑眉头微挑,分明就是在挑衅,“公子若真是写《逸闻》之人,难道不该觉得十分有趣?” 一旁的看客倒是被向夜阑说来了兴致,觉得这姑娘竟还真有这般风范,着实是有些意思的! 那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答得牵强:“是如此不错。” “既然公子也觉得我所说的颇有些道理,那我便问公子几个问题,公子也好为这些崇拜你的人解惑啊。” 向夜阑逐渐占据了主动之势,直接问道:“世人都知晓你乃是当今天子身边之人,不知,你究竟是何身份?” 见她所问不过是这般简单的问题,男子冷笑两声,道:“我本是当今天子的幕僚近臣,如今更是结义兄弟,能得圣上如此庇护,我方才能做得世间少有的说真话之人。” 不过是些坊间传闻,这人竟还当了真。 然这些传闻的确是颇有那么一些道理,毕竟那些人从未将这个选项猜到薄昭旭的妻子身上去。 这人说得太过好笑,连映颜都忍不住嘲笑:“当今天子究竟有没有结拜兄弟,难道我们还不清楚吗?真是满口胡言,有些好笑。如今真是什么人都能自称名号,也不怕混丢了自己的脑袋。” “你!” 男子一时气愤,顿时就有些露了怯,瞧见向夜阑嘴角那一丝笑意,他便更是觉得百般的不自在。 这姑娘怎么瞧着有些见识似的? 他低眉不语,目光却是始终打量在满面自信的向夜阑的脸上,她嘴角上扬的弧度,着实是让他不敢轻易露底。 向夜阑压根未把他此时的胆怯当作一回事,接着追问:“可我怎听说这《逸闻》的作者,是位姑娘?” “绝不可能!” 男子当即否认了向夜阑所言,急得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你应当细想,女子又怎可能会有这样的文采,更何况,身为女子,常年处于宅院之中,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见识,所以此论根本说不过去。” …… 作为被如此批判的向夜阑,发现这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但凡知些脸面的人,都没法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种话。 向夜阑也沉得住气,长舒了口气,反问道:“公子明知我是女子,在座又有许多姑娘,公子说出这般的话,当真合适吗?看来你也真是未将 在座的富家小姐已经隐隐变了脸色,无端被人冠上这样的印象,她们的心中又如何会舒服,方才送了簪子那位姑娘,更是气得直接转身离去。 见金主离去,男子脸色似苦瓜,欲要出手挽留,却放不下自己可悲的身段,只好继续与向夜阑僵持:“写这种真话,自然要讲究敢说,处处畏手畏脚,那还能说出什么真话来?我倒未觉得有何不妥。” 他说的坦然,实则已经方寸尽失,连自己都觉得所言荒谬。 甚至有些怯场,暗中招呼茶馆护院,寻机会赶人。 向夜阑未急着与他争辩,而且将映颜唤到身前,附在其耳边叮嘱了两句 映颜的脸色本还有些苦闷,听了向夜阑的计划后,嘴角的笑意简直就快翘到了天上去,当即便跑出茶馆去办事。 深感乏味的向夜阑打了个哈欠,从衣袋里取出一枚精致的木刻小印章,还栓着一条打结的红绳,显得十分的精致。 第二百七十六章井 向夜阑将其放在手中晃了晃,佯作困倦:“你一直口口声声自称自己是《逸闻》的作者,着实逗弄的我有些想笑,你若是作者,那我究竟是谁?当真是好笑。这印章你可有?若连这个都拿不出来,着实有些寒酸。” 她沾了沾一旁的茶水,在桌上印出了一个逸闻同款的小印。 茶水所印毕竟保留不了太久,向夜阑一语既出,当即便有不少人挤到了向夜阑的茶桌旁围观偷看。 “太,太像了!”悄悄偷瞄的小二惊愕得连茶壶都差点掉在了地上,“不对,我不会认错的,这根本就是逸闻上的章子,不会有假的!难不成你才是真正写了逸闻的人不成?莫非这章子是你偷来的?” 此人的脑回路令向夜阑深感神奇。 男子羞愤得脸颊通红,当即争论道:“我怎可能没有?哼,区区一个木雕的纺织品也敢拿出来唬人?我这枚章子可是陛下亲赐下的金章……” 说罢,男子手足无措地翻起了自己的衣怀,终于是在衣袍里翻出了一枚金刻的印章,瞧着崭新崭新的,连印泥怕是都未沾过几次。 那小二又满脸惊愕道:“不错!这位公子的印章我是见过的,和逸闻上所印的一模一样,他这个还是御赐的,一定才是真的!你那印章又是如何仿制的,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敢仿制,公子说的不错,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茶楼怎会进来像你这样的人!” 男子的笑容愈发得意,原以为能将向夜阑气得原地跳起,可向夜阑眉目无波,好似没事人一般,哪在乎他这般挑衅。 反倒是他,向夜阑笑了他要露怯,向夜阑不愿理他,他更是气得额头冒青筋,好像向夜阑欠了他一般。 “若这东西那么好伪造,连我这样的人都能伪造,那公子手中这个,恐怕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分量吧?我还说我手中这枚印章是当今天子亲手所刻后相赠呢。” 向夜阑这倒是未曾说谎。 那男子单单是在冷笑,为了给自己圆场倒也真是“付出了太多”。 “单凭一个印章的确是看不出来什么,毕竟只要有心,任何事物都可以伪造,不如公子直接来与我比较字迹,瞧瞧谁更像是逸闻的作者,如何?” 向夜阑终是打好了要给他点教训的算盘,可时值这时,那男子反倒是不敢答应了。 他逐渐反应过来了向夜阑不是一个能招惹的人物,如此挣扎,倒不过是为了寻个台阶下去罢了…… 男子搪塞道:“字迹亦可伪造。” “所以咱们要写,便写从未写过的字。”向夜阑勾唇一笑,“就写当今天子的本名,你看如何?” 她一眼便看出来了那脑子的字迹之所以与自己相似,是因为他有意在模仿自己的字迹,可若是未写过的字,就有些吃力了。 男子果真是在犹豫,可周遭人起哄之势实在泰国夸张,不得已之下,男子只好应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托人去取纸笔。 第一个薄字尚且写的有些意思,可后两个字,便有些差强人意了,然他刚气势十足地撂下笔,便有数名身着甲胄的华国侍卫杀了出来,一脚踢上他的膝盖,迫使其会烦在地。一人大声呵斥:“胆敢直接写下圣上的名讳,带回去审问!” 避讳绝非说说而已,男子自然知晓严重性,但他未料到会有人如此恰到好处的杀出来,抓到他写了薄昭旭的名讳。 他吓得马上开始抱腿求饶,大哭小叫的:“官爷,误会,误会啊!小人真不是有意写下陛下的名讳的,只是文人之间写上一些墨宝再正常不过,求求您就饶了我吧,小人担保,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一旁的看客傻了眼,不知道该不该拦。 说好的近臣幕僚呢? 说好的结义兄弟呢? 怎么这会单单写了个名字,就要被带回去严加拷问了? 那小二不免为其担忧道:“官爷,您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可是堂堂《逸闻》的作者,如今圣上的结义兄弟,怎会介意他写了自己的名儿?我瞧您们这多半还是有误会,还是先放人吧!” 他的劝说算是费力不讨好,反被那男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闭嘴!你懂什么你?我不过是想赚些名望,可不是想死,你可少在那胡说八道,空口无凭的,小心我做了鬼到时候也不放过你!” 男子这般丑态着实是有些好笑,未想他还给那两名华国侍卫磕了两个响头:“官爷。我就是随口一说,那些个不合规矩的事,我可是边都不敢沾啊!我可不是什么写《逸闻》的,我就是一个穷酸秀才,家中尚有爹娘要养!” 得,周围人无一不大呼失望,指着他的脊梁大声责骂不说,还有人直接拿茶盏摔了过去,知听他呸了一声:“你们懂什么啊!我还想好好活着呢,不就是冒名顶替,你们太好骗了。难道还要怪我?” 那华国侍卫倒是根本不理会他说了什么,从向夜阑那得了眼色,便直接将人架起来要带下去,惹得他又是一阵大哭,甚至尿在了裤子里。 向夜阑嫌弃地摇了摇头――浪费了这副好容貌! 那男人却是未忘了向夜阑,指着向夜阑大喊道:“还有她呢!她!他也写了圣上的名字,你们怎么不抓她,难道你们看不到她写的吗?” 两名华国侍卫相视一眼,默契地抚掌大笑起来,好像听说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似的。二人将男子丢在了地上,冷笑道:“你知要命,我更知道要命,你可知此人是什么身份,岂是我们能随意动的了的?” 男子不解,向夜阑索性举起了自己那张纸,富有挑衅意味的一笑。 他忍不住偷瞄一眼向夜阑的字迹,当即就傻了眼。 他日夜描摹的字迹,他哪能认不出来! 这可不就是《逸闻》作者的字迹! 男子两眼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可还未等他真的晕过去,便被人再次提了起来,将要架出门在,这下子他倒是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向夜阑轻倚在门框边,沉生道:“这章子可是要印在几千张纸上的,金子华而不实,你真是谎话都不会说。” 回了宅院后,向夜阑又瞧见了那道影子。 这次可是分外的清晰,衣着凌乱的女子口中竟还叼着一直包子,像只深山中的野兽般盯着向夜阑。 半晌,她才连滚带爬的离开。 映颜起身要追,留下句话:“娘娘莫急,属下这便去追,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这倒让向夜阑松了口气,毕竟她若像追这女子,到底还是比不上映颜那般顺利,她只需追着映颜的影,便能追到二人。 然而向夜阑追上映颜之时,她正在呆呆地望着院中的井口,一声不吭。 此人身手了得,向夜阑早有预料,安慰道:“跟丢了?跟丢了便跟丢了吧,只要你人没事就好,只要她还敢露面,那之后就还有机会,井边危险。你还是先过来吧?” 映颜怔楞一瞬,木纳道:“娘娘,您误会了,属下并没有追丢,但……” 向夜阑好奇地四处张望,却听映颜道:“要是属下没有猜错的话,这女子昨夜就是藏身井中躲过了搜查。而属下方才追来时眼睁睁的看见,此人就是跳进的井中,可至今一点回音都没有,实在奇怪!您看,可否需要属下亲自下到井中,前去确认一二,以保宅院平安才是?” 向夜阑听到映颜如此说道,她抚了抚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袍角,如刀刃般锋利的寒风吹在肌肤上,向夜阑的声音犹如吹散在茫茫的夜空当中,“这件事情属实有异,你先下去探查一番,我在上面等你,倘若能找出其中玄妙,也是你我功德,何况你也瞧见了我这几日因此事愁成了什么模样,不把她找出来,我今夜多半又得和星星作伴了。” 向夜阑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倘若是昨日,她还能当此人是溜进院中未遂,但今日都撞见了,她哪能安心。 映颜一得到自家主子的口令,当即抱拳朝她作揖,“请娘娘放心,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也会找到那名女子背后的秘密,您在上面也请多加小心才是。” 话一说完,映颜不再耽搁时间,她毅然决然的鞋尖越过井口,往黑洞洞的井里面一跳,向夜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担心的,她旋即趴伏在井口,用力的往里面探手,想要看清楚些下面的情况,可耳边迟迟没有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可想而知下方是口枯井。 向夜阑用双手撑在嘴的前面,尽量提高音量说道,“映颜,下面的情况怎么样?如果你安全的话你就敲一敲石壁,我能听到声音。” 其实作为映颜的主人,向夜阑很清楚自己这名下属究竟有多么高深的功夫,区区跳井实在不在话下,只是那名女子的身份确实非常的神秘,才让向夜阑担忧。 第二百七十七章下井 向夜阑的话一说完,立刻就听到了下方传来敲击石壁的声音,这便是映颜再以自己的方式向她报平安。 映颜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块打火石,狠狠的往光滑的石壁上一擦,立即将手里的火折子点燃起来,借这一点微弱的光芒向前探明四周的情况前进。 映颜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嘴里轻轻的呼唤道,“姑娘,我并非是歹人,若您相信我大可出来一见,我保证不会伤你性命分毫。” 从那么姑娘跃进井里的动作速度和姿势来看,绝非是修炼多年的武功精进之士,能够如此熟练的找到这口井,并且毅然决然的跳下去,可想而知在这井里恐怕生活了有一段时日了,映颜一想到此处,心里就忍不住对这名姑娘泛起怜悯之心。 正在四处寻找之时,映颜耳尖的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似乎是有人踢到了地上的碎石子,而这井,虽然看起来笔直笔直,地方窄小,其实另有玄机,往下探查犹如地下玄宫,危机四伏。 映颜把手里的火折子换了个方向,冲着上方喊道,“娘娘,我找到那名姑娘了,您且在上面再稍微等一等,我立即上来。” 这话一说出口,然后那道慌乱的声音愈发明显,但映颜足尖一点地,身旁立即旋起一道旋风,映颜就借着这风的力量来到了那么姑娘的正前方。 她冷冷的凝视着那名即使已经被自己抓到仍然不放弃,想要继续挣扎活路的姑娘,映颜心底突然泛起了一丝酸胀之感,就连语气都柔和了一些,“我适才叫你出来,你大可以出来,不必再这么装神弄鬼的,我又不会惧你,更不会伤你。” 那名姑娘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和脏物,发丝一缕一缕的甚至可以清晰见到里面掺杂着的枯叶和树枝,显然在井下面已经饿了许久了,就连脸颊两侧的肉都深深的凹了下去,看上去犹如地狱恶鬼般可怕又可怜。 好端端一个姑娘,竟然在这井底求生,甚至连人都活的这么不人不鬼,究竟是谁把这名姑娘迫害至此,如此丧尽天良?! 映颜想了想,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她从自己的身上找来找去,竟然还摸出了半个馒头,这还是自己想要当做宵夜来吃的,幸好也带了这半个馍馍,她顺手就把这个馍馍递给了眼前这个女人,“你应该已经饿了很久吧,这个馒头给你吃,但是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把你害到这种地步。” 女人瑟缩的后退了两步,可是后背只有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这命装扮古怪的女人,本来打定主意绝不开口说半个字,可被那馒头的香味所吸引,竟然不知不觉的蠕动着双唇,使劲咽了咽口水。 她再也没有办法忍受饥肠辘辘的感受了,疯狂的伸出手扑向那只馒头,什么都不管的,张口就咬下去,也不再惧怕这馒头里究竟有没有藏着毒。 她一边呜咽咽的咬着馒头咽下肚,一边眼泪都要打湿了手背。 “我是,我是谢家公子的妾氏,我家里住在南边,我原先和你一样,也是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这幅鬼样子,你张开眼睛看看!” 女人即使已经饿得脱了骨,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她当初的美貌究竟有多么的清丽脱俗,那一双眼眸已经装满了眼泪,她因为长期没有开口说话,所以嗓音显得低沉又喑哑,而且每说一句又要低下来歇一歇。 女人即使饿得已经快发狂,但是进食的姿势和速度还算从容,她把半个馒头,仔仔细细的吃掉了,甚至连指尖上沾染的馒头皮屑都不忍心浪费掉,她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终于有力气可以说话了。 “我本来是很受谢氏公子的宠爱,可是他很快就有了新欢,当初他想纳我为妾的时候,想尽了法子,这嘴巴都像能开花似的,我一时猪油蒙了心,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 一说到这里,女人又哭哭啼啼的停了下来,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把眼泪擦干净之后,才慢慢悠悠的继续往下说,“我背弃了父母,千里迢迢的跟着谢家公子来到这里,做了他的妾室,我不求名不求份,甘心屈居于人之下当一名登不上台面的妾室。” 她声音愈发的委屈,“可是你看看我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谢氏公子,他这个人太可怕了,他简直就是在人间披着人皮的恶魔,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孤独的寂寞感,我想他,非常的想念他。” 映颜似乎也被这名妾侍的悲惨身世而感到唏嘘,从头至尾都没有开过口,自顾自的听着妾室不管不顾的往下说话。 妾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些真话告诉所有的世人,替自己平冤昭雪,“谢氏公子,竟然想要勾结乱党谋害国家,这些倒也罢了,你可知道他开那家赌场,手底下用进了多少腌臜手段,害死了多少条无辜的人命,他甚至想……” 妾室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肩膀害怕的瑟瑟发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悲惨结局,她自从掉入井里以来,再也不敢回想当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就犹如梦中的恶鬼,向自己张牙舞爪的扑来。 妾室好不容易才从这种紧张感里缓缓平静下来,映颜想要给妾室自己的鼓励,她用力的拍了拍妾室肩膀,“你放心,只要你把真相一五一十都告诉我,我想尽办法也会替你平安昭雪,替你找回公道,让你回到你爹娘的身边。” 妾室一听到自己父母的名号,她几乎都要放声大哭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必定又要哭泣到抽搐晕厥过去,但是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话在这里说得清清楚楚,告诉面前证明能够替自己争取清白女子。 妾室拢了拢自己的袖子,她咬着后槽牙非常用力的一字一句的说道,“谢氏公子为了挣到更多的钱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在赌场里面设下了许多规矩,譬如老千,他故意陷害别人出老千,以此达到让人家倾家荡产保全性命。” 妾室伸缩了一下彻底僵硬的指尖说道,“就算是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对于谢氏公子来说也只不过是区区的冰山一角而已,而我已经把这些话听到了。我知道了他全部的计划,就在那个晚上,我耐不住寂寞去寻找他的那个晚上……” 妾室惊恐的睁大自己漂亮的眼睛,她明明知道自己早已经退无可退,可依然执着的往后退,她只要回想到当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一幕,她整个人都要控制不住自己恐惧,尖锐的喊叫,“姑娘,求求您,轻轻您想办法救救我。” 她一只手犹如因此只能抓住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轻易的放手,她紧紧的抓着映颜的袖子,唇齿甚至因为过于恐惧而被尖利的牙齿咬破了嘴唇,渗出了鲜血。 “我听到了他所有的秘密,甚至我还知道那些证据究竟放在了哪里,可是,可是我太害怕了,我在试图逃跑的时候不小心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声音太大惊动了他们,一对狗男女。” 映颜知道妾室的情绪已经濒临全面崩溃,她勉强的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搭在妾室的肩膀上,试图给妾室一点继续往下说的勇气。 “你放心,我在这里那些噩梦都已经结束了,我会救你上去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别害怕,我当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要错的告诉我。” 映颜这么多年在刀刃上舔血生活,掌握了极其敏锐的观察力,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秘密,这个秘密会牵扯许多人的伤亡。 妾室终于在映颜锲而不舍的照顾和安慰之下,慢慢的冷静了下来,牙齿不在疯狂的打颤,能够比较平稳的说话了,天知道这个弱女子在那天晚上究竟经历了自己人世间最恐怖的一场噩运。 以至于只要一提起,妾室就要害怕的发抖。 妾室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她战战兢兢的说道,“他和那个女人,那个应该已经下地狱的女人,用粗粝的麻绳把我捆了起来,我就算拼尽了全力也无法抵抗他们,只能被他们捆住了,我没有办法挣扎。” 妾室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行眼泪从眼角缓缓的流淌下来,“他们明明已经捆住了,我可依然不死心,想要用这世上最残酷的方法折磨我,所以用力的在我身上殴打,我浑身上下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们才终于停止了那场无止境的殴打。” 映颜跟随在向夜阑身边多年,其实早已经接触过无数折磨人的恶毒手段,可是依然对面前这位女子感到非常的不忍心。 被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害到这种地步,她得用了多少勇气才能支撑自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井底里生活下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难以应对 映颜甚至不敢深想。 妾室似乎已经流尽了自己最后一滴眼泪,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更多的眼泪,她逐渐的平稳下来,慢慢的说道,“等到这场暴行终于结束之后,他们打晕了我,把我扔入了这座井底,可能连他们都没想到我的命竟然这么硬,就算是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也能苟延残喘一口气活下来。” 妾室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可能就是老天爷想留我这条性命向他们讨回,我曾经失去了一切曾经遭受过的折磨,姑娘,我已经把话全部告诉你了,你要想办法找出谢氏公子,他全部的罪证,只有这样,我才死得其所。” 映颜你任何时刻都要郑重的点了点头,她紧紧的握住了妾室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真相大白,现在我先送你上去,剩下的话我们慢慢说。” 可妾室听到映颜这么说,现在没有任何心情的意思,反而恐惧的往后退了退,她拼命的摇了摇头,“不,你们这些外来人不明白,谢氏公子的势力盘根错节,就有生产的大事般,那样不可撼动,如果你们想要探查任何其中玄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妾室说着前后矛盾的话,还是在拼命的摇着头,“如果我和你一起出去的话,反而会招惹别人的怀疑,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其实我没有死。” 映颜知道妾室到底在担心和害怕些什么,她张口安慰,“你放心,我既然说了要保护你,自然会保护你的,你先和我上去,而且,你要知道我的主人身份多么贵重。” 说完,映颜再也不理会妾室的推辞和拒绝,强势的揽过妾室的腰肢,穿着小青靴的脚用力的一蹬墙壁,左手牢牢的攥住麻绳,往上一抽。 一阵天旋地转后,妾室身不由己的回到了地面,她蜷缩成可怜的、小小的一团,紧紧的靠着井口,甚至三番五次的想要往井口探看身体,再次回到井里,但是无奈被映颜牢牢抓住,就连走动都不能,更遑论跳下井底了。 向夜阑一手抚前,她对于见到那么妾室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向夜阑微微收了收下颌,很了然的问道,“姑娘,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么被折磨的如此凄惨的女人是坏人的话,按照映颜的性格,在井底的时候,就已经被斩杀了。 故此向夜阑极其放心的和面前这名悲惨女子靠的很近,她能够清晰的听到妾室说话的声音。而妾室在一开始的慌乱和无措之后,渐渐的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尤其是看到了眼前这么华贵的难以掩饰的女人,她不知道向夜阑的身份,可是仅仅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必定贵重的不可言说。 妾室逐渐相信了映颜刚刚对自己所说的话,向夜阑的出现,会成为扭转一切的转机,她断断续续的把自己在井底下对映颜说的话,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向夜阑。 向夜阑秀气的眉尖紧紧的皱了起来,她对于眼前这名女子有一种没由来的信任感,她挥了挥手,对映颜说道,“你先把她妥善安置,而且按照她所说的地点,把那些地方一一排查,记住要千万小心,谢氏公子绝对比明面上看起来的还要难以对付。” 映颜双手一抱拳对向夜阑恭恭敬敬的低头说道,“请娘娘放心,您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必定会完成。姑娘请您随我来这边,今天晚上暂且委屈你先去客栈住一晚,你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到明天早上我会给你另寻另外其他更加合适的客栈。” 妾室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可以相信的人,于是把自己全部的希望和信任寄托给面前这一主一仆身上,她郑重的点了点头,用力的抿了抿嘴唇,到最后还是不放心的继续嘱托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但我想应该是非常贵重的人物,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小心,我知道那个人究竟有多么心狠。” 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枕边之人相害的如此残忍。 连一点活路都不留。 妾室一想起此事,身上的寒毛就都竖起来了,她抓着映颜的手臂,不愿意松手,“姑娘我一个人害怕请你先送我过去,我现在身上没有可以感激你的财物,如果你真的把我送到了我父母身边,我一定重谢你们。” 映颜朝她安抚性的笑了笑,“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们,会妥善的送你回去,但是今天晚上已经太晚了,估计所有的意见都已经关门了,所以只能暂时把你放在客栈里将就住一晚上,等到明天早上,我会通知车马送你回去。” 妾室简直是感激涕零的就差跪下了,她在井底生活了这么久,身上蓬头垢面的,还散发着一股恶臭之气,一旦回到了地面就想到自己为人时的模样,她下意识的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容颜。 暗自庆幸着,幸好现在夜黑风高没有多少行人在路上,否则自己去服犹如厉鬼的模样,便要暴露于世人面前。 映颜知道妾室心里所想,等到她们终于抵达客栈之后,映颜对掌柜的高声喊道,“你现在把你店里的店小二全部叫起来,去烧热水,准备吃食,还有全部我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喏,这个是给你的酬金。” 掌柜本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张口就想喊骂,一见到柜台上一枚闪闪发光的银锭子,顿时把所有的骂词都咽了回去,挂上了热情洋溢的讨好笑容,“好的好的,姑娘,请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把事情办妥了。” 妾室为难的看了看自己身上褴褛的衣服,她尴尬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用最小的音量说道,“可我只有身上这一身衣服了,如果换洗的话,又要把自己的身体弄脏了。” 映颜粲然一笑,“我想把你带到这里又吩咐了他们这么多,自然是把这些方方面面都已经想到了,我还有几身衣服,而且身形又和你差不多,我待会快把自己的衣服送给你,你换好便是。” 妾室闻言,又感动的是眼眶一红,她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已经哭过太多回了,再哭就要招人讨厌了。 她强制镇定下心头翻涌着的疯狂情绪,慢慢的说道,“今天晚上真的谢谢你,不然我也不知道要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究竟有多久,才可以脱离苦海。如果能够帮到你们一星半点,也算是我对你们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回报。” 映颜对于妾室的这一番言辞则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们所做的只是举手之劳,实在是不足挂齿,不值得你惦念这么久,以后的生活,你一定要忘记所有的苦难,好好的活下去。” 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店门掌柜伸出了半个身子,冲她们热情洋溢的喊道,“小姐妹,我已经把东西都打点好了,请这位小姐快过来洗澡吧,你看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说完。 映颜拍了拍妾室的手说道,“你先去安心的洗澡,我去楼上把我的衣服找出来给你穿,顺便再和娘娘聊一聊我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对付谢氏公子,可绝非别人想象的那么容易。 妾室显然对于这个道理也非常的通情达理,她是经历并且见识过谢家公子的手段有多么的残忍和无情,但是又不能真的帮上他们什么忙。 自己只是谢氏公子喜新厌旧的一个小小妾,自身都难保,更何况是其他。 妾室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店小二的指引离开了映颜的视线。 在空空荡荡的客栈里传来一声悠扬的叹息。 妾室深深的凝视着映颜离开的方向,她暗暗咬了咬牙,最终好不容易转身离开。 映颜挑了几件新裁的衣物送到了那妾室落脚的房间去,自己则回了向夜阑的身边,意要向人禀告一声。 推门之际,映颜抖了抖肩上的灰,她身上甚至还有井下的霉灰味儿,生怕因此惊扰了向夜阑,便隔出了好几步远:“娘娘,属下已经安置好那位姑娘了。” “之后如何安排,我倒也有些为难,凡事还需小心。刚才让你先去安顿她,我独自想了想,她既然能逃到此处来,便说明院子当中的枯井是能够连通的,你先记着吧,没准儿之后还能有可利用之处。” 向夜阑翻阅着侍卫从妾室口中记下的几处能寻得证据之处,忽然来了不寻常的兴致:“映颜,你将这些事先交给其他人来做吧,我晚些时候还有更紧要的事要交代给你。” 映颜虽是不解,但还是应了向夜阑所言,想起方才见闻:“娘娘如此一说属下才想起来,属下虽未来得及仔细探查,但那井下看起来的确十分宽敞,恐怕的确可以通往不同的地方,至于究竟连通何处,属下便不清楚了。” “自然是谢家的宅院。” 向夜阑抚掌轻笑,“难不成,还有可能是其他的地方?映颜,不妨你便带我下下井,亲自去瞧瞧?” 第二百七十九章隐录 “这怎么行,娘娘不要胡闹了!” 映颜被向夜阑大胆至极的想法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其他人的主子都恨不得把所有事都交给属下来做,怎么自家这位不仅喜欢亲力亲为,还时不时冒出这种危险的想法,这不是逼自己“失了本职”? 她虽敌不过南谌那般的身手,但也是皇后身边数一数二的能人,皇后派她暗中守在向夜阑的身边,便是为了庇护她的安危,哪能顶风作案,明知井下有众多未知的危险,还要带着向夜阑下井! 向夜阑若态度强硬,她怕是还知晓该怎么抗命,可向夜阑柔声细气的好不委屈,还瞥了她一眼:“映颜,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做那些不便于去做的事,所以才专程跟在我身边的,怎么言而无信?许是我的一袭信任,终究是错付了吧……” 映颜面露阴沉,十分想知道向夜阑是打哪学来的这些话。 但让她应对眼泪在眶中打转的向夜阑,她着实是有些手足无措,在向夜阑身边哄得十分慌乱:“娘娘……属下对您一片忠心,断不会对您做出言而无信之事,只是此事特殊,属下不敢拿您的性命开玩笑!要么,要么属下就带您下井看看?但只能瞧两眼,不能走远!” 哄着哄着,映颜都担忧地牵上了向夜阑的手腕,竟是把她给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向夜阑点头之余,还在心中咕哝了句“还是小姑娘好骗”。 只要自己没有良心,就不会被道德所绑架。 然向夜阑一时未反应过来,便被映颜护着脖颈抵在了桌边,用余光瞧见映颜的指缝当中溜出一支铁镖,奔窗外而去。 除了腰疼,向夜阑觉得这个场面还挺“唯美”。她从映颜的臂弯下探出头,不由是有些好奇:“出什么事了?” 映颜未语,目光直直的注视那扇窗子。 窗上新糊的冬纸被刺出了一个夜明珠大的裂口,窗外似乎有一个游走的身影正在伺机窥视屋内的景象。 向夜阑顿时就懂了映颜为何如此紧张,若真是善客,何必抗着戚戚冷风伫立夜色。 …… 她顿时想起了那妾室,莫不是她刚派映颜护送妾室去了客栈,便有人发现了妾室还活着,大老远来灭自己的口吧? 偏生薄昭旭晨时便打过了招呼,今夜恐要晚归。 夜风如刀匕,向夜阑在潇潇寒意下流出了一身冷汗,扶住了映颜的胳膊:“凡事要小心,不要恋战。” “是,属下明白。” 映颜的答复沉稳有力,是她这个年纪鲜见的成熟可靠,正如她让向夜阑安心的应答一般,她并未跃窗追去,而是靠暗哨与院外驻守的其他侍卫打好了招呼,配合之余,亦不会让向夜阑涉入危险当中。 窗外人身手了得,显然能占上风,身轻如是梁上小燕,墨黑色的衣袖在窗边如落笔般挥动,却未攻击映颜半下。 男人甚至连刀都未抽出,便耗了映颜不少力气,躲出几步后,他方才开了口:“娘娘,是属下。” 向夜阑仔细一听,是南谌的声音。 能把映颜这样的身手欺压至此,恐也就只有南谌这一个人选了。 见是南谌,映颜松了一口气,有些气愤地将刀收回鞘中,“南侍卫,你来便来,何苦这般吓我们娘娘?难不成是那明晃晃的门槛,南侍卫迈不过去?” 南谌未语,上下打量着映颜,的确是他曾见过的那位——可话怎么变得这般多了? 难不成和向夜阑待久的人,都会暗中变得能说会道? 南谌清咳两声,平静道:“是你先动的手。” 这倒是说中了映颜的痛处。 映颜不情不愿地领了南谌去见向夜阑,同向夜阑拱手退到了一旁,让这对阔别已久的主仆叙旧。 南谌像是有事而来,可不主动开口,吃瓜之心浓烈的向夜阑只好是主动开了口:“南谌,你家主子不是让你在京中先行避避风头,你怎么跑到君城来了?” “属下着实有事想与娘娘商议,但……属下不想有太多人知晓这些事。” 他十分防备的侧目瞥了映颜一眼,言外赫然是把映颜当作了那个不值得全然信任的外人。 映颜是宫中人出身,甚至无需多言,只用几个眼神便能明白自己该退下的时机,正如方才退至一旁,垂了垂眸,映颜沉声道:“娘娘,属下先退下了。” 待映颜退下,向夜阑同南谌招了招手:“现在只有你我,你总愿意开口了吧?不过你家主子这会儿也不在,他还得晚些时候才回来。” “无妨,属下便是专程来找娘娘的。” 南谌很是落寞的苦笑两声,方才那袭夜色,似乎更能让他融入其中,此件烛光斐然,倒衬他格外孤单,连那烛灯都有个影来作伴,他杵在角落里,便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向夜阑沉默一时,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是考虑起了他当初给你留下的选择吧?” 在流言悄悄展露眉目时,薄昭旭曾给出的那个选择。 究竟是继续留在薄昭旭身边做事,还是离开薄昭旭的身侧,另辟人生,他算是尽了所有的仁义,方能让南谌一个本该将命许给主子的死士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利。 “是,但不尽然,属下从未想过与陛下刀剑相向,更对不起陛下数年恩情。只是有些事,属下想尽早有些了断……” 南谌眼下的乌青就足以说明这些问题于他何其负担,能让他脸色罕见的差了三分,连话音都透着虚弱。 “京中流言正盛,属下不想牵连于陛下与娘娘,这些旧事,总该彻底割断的好。所以属下想离开一段时日,直到解决了这些琐事,再回到陛下与娘娘的身边任事。属下还是想听娘娘的意见,所以才专程来到君城,仔细想想,属下也没什么可与之言议的友人。” 他说得倒悲凉。 向夜阑心中也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儿,她毕竟也与南谌相处了好些时日,说舍得南谌去戡平这些琐事,那都是骗人的话。尤是想到薄昭旭,他见了太多人从自己身侧离开的一幕,又会是如何想的? “南谌,我不愿说太虚浮的话,但你若想只身去解决这些事,我能说能做的,也只有劝你小心而已。要么,你先坐一坐?你应当不急着离开吧。” 许是向夜阑的反应太平和,南谌木讷的应了一声,显得有些寂寥地落了座,道:“属下原以为娘娘会多问几句,才肯放属下离开……” “你可算了,长朝县主离开那时我还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像管教人严厉的家长,才会让长朝县主选择一声不吭的离开宫中,至少你还愿意与我说一声,大概也说明了你觉得我还值得信任,不会用什么借口来限制你的去留。” 向夜阑仍对武梓熙的离开耿耿于怀,勉强挤笑而已:“但你若是愿意说,我的确很好奇能让你如此决绝的事究竟是什么,若是不愿意说,我甚至也可以当作今晚没见过你,全看你想要如何。我先猜猜,应该是和我那日见到的胡人姑娘有些关系吧?那——你也是?” 南谌点头默认,“她为何如此执着,与属下的身世有些关系,而属下从一开始便说了些谎话,属下与她,的确是认识的。但属下愿以命担保,绝无任何谋逆之心,只想割断旧事才要独自前往。” 会有如此一日,向夜阑竟不大吃惊:“难为你与她自幼分别,她竟还能认出你来,她既选择依附胡国,那有此一日,也是在所难免。” “属下与她,并非自幼分别。” 南谌欲言又止的迟疑了许久,方才继续说下去:“属下与她皆是在襁褓中便被送去了暗堡,但在属下假死被调去陛下身边以后,她便选择了判出暗堡,投奔胡国,一心想着复国之策。但所谓复国,复得不过是数百年前的历史。” 他与姝慎确是兄妹不假,但二人的信念背道相驰,着实让人难从中想到什么关系。南谌未多言语,而是将怀中卷轴递给了向夜阑:“这是属下曾在暗堡时的隐录,娘娘看了这些以后,自是会明白的。待属下解决这些琐事,定是亲自到陛下面前请罪,在此之前,便求娘娘多加担待了。” 向夜阑调笑道:“怎么,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能理解你的“难处”,原来你是招架不住你家主子,想让我替你顶着?南侍卫,你这小算盘打的不错啊!” “属下不敢。” 南谌神情紧绷的脸上总算是浮现了一缕笑意,他急于和向夜阑辩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苦笑。 “我说笑的,趁着你家主子还未回来,赶紧去吧。” 向夜阑耸了耸肩,她自然是说笑的,否则每逢一些短暂告别便要如此伤感,那她还活不活了? 俗话说,旗不能立的太标准,否则一准会折。 “属下明白,那……属下这便离开了。” “路上小心。” 向夜阑似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要不你改个口——改说去去就回?虽说好像也没差什么,但我还是觉得去去就回听起来顺心一点。” 第二百八十章天意注定的缘分 “属下去去便回,娘娘与陛下多加保重。” 南谌拱了拱手,于夜色当中离开。 他所留下的那支名为“隐录”的卷轴,向夜阑还真有些印象。 所谓隐录,便是暗堡中用来记载死士来历与天资等事的名录,暗堡那些教头嘴上说着不论出身过往,其实盯得很紧,以防出现任何纰漏。但大多数人还是天赋平平,来历值得一书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大多是每年进入暗堡的死士共用一个册子,以此论下去,所以才称“录”。 能用上卷轴的,便说明天资定有极其过人之处,亦或是来历非比寻常,需格外“监视”,亦或是二者皆有。 向夜阑在展开卷轴之前,已经猜出了南谌会是二者皆有的一类人。 卷轴从南谌的父母开始录起,其父本是前朝大臣,其母是诰命夫人,南谌兄妹的出身的确称得上是天子骄子。 但谁都未料到过其父母的出身竟是数百年前便被华国先祖皇帝夺权篡位的旧朝后代,一心觉得华国称不上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国,蓄谋谋反未果,最终被老皇帝派兵镇压,只留下了这么一双子嗣。 隐录角落中还另注道,曾查过其父的出身,分明就是百年来的华国人,连族谱都能上溯至许久之前,若追究的更细,其应当是被胡国所灭的一个部落后代,与华国之前的朝代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似乎是他信了什么人的谗言,还把这份谗言灌输给了身边人。 向夜阑十分咂舌。 这之后便是说南谌兄妹本该本按照诛九族的罪名一同处死,但二人当初年幼,实在是不该被如此牵连,恰好那时尚不知事的薄昭旭将要生辰,老皇帝觉得晦气,便留了二人一条性命,同时将南谌暗中留给了薄昭旭来日做贴身侍卫,也便于监视此人是否谋反。 向夜阑眼睛一转,总觉得老皇帝当初对薄昭旭的一些监视多半是为了监视南谌,盯着他是否如他父亲一般有想要光复正统的想法,若真有了不该有的念头,那就及时将其扼杀于摇篮。 正如向夜阑所猜测的一般,南谌刚开始在暗堡习武,便展露了惊人的天赋,乃是当初唯一一个能与薄昭旭近身切磋的暗堡侍卫。 之后便是辑录了南谌在暗堡时曾有哪些功绩,如他一人便擒获了某位想要谋反的大臣,墨迹越来越新,最新的便是记述到了南谌为调往薄昭旭身边做事,听暗堡安排假死,名正言顺的成了薄昭旭身边的侍卫。 向夜阑将这份卷轴藏到了枕下,之后才去见了映颜。 映颜多少是有些生了闷气,总觉自己是办事不利,身手又不如人,所以才会“走不进”向夜阑的心里,做一个向夜阑信任的侍卫。以至于向夜阑瞧见她的时候,她正在与两个沙包大的石锁犯轴。 见了向夜阑,映颜方才将石锁撂在一旁:“娘娘,属下的身手的确比不上南侍卫,但属下一定尽力,早日成为娘娘的心腹!” 向夜阑一脸懵怔的眨了眨眼,这俩人怎么还比上了? “映颜,你恐怕是有些误会,我并非是防着你,而是南侍卫那件事颇为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你先带我下井,我等回来了再与你解释?”她望着着映颜扎拉眨眼,“趁着你们陛下今天很晚才回府,我们还有机会出去溜一圈。” 她不由诧异自己这怎么跟做了亏心事似的,难不成做侍卫还要分个先来后到不成? 那可真是够离谱。 映颜一改方才犹犹豫豫的态度,当即便要带着向夜阑下井,为了同向夜阑证明自己有多体恤靠得住,映颜甚是体贴地为向夜阑护住了腰,一手抓住井边的绳子,用脚作助力踩在井边。 踩在井边墙上后,映颜镇静道:“娘娘千万要小心,若是心中实在害怕,可以扶住属下的腰。” 向夜阑一向是求生欲极强,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映颜身上的人形挂件,侍卫是姑娘的确有些方便之处。 比如恐起高来,不是那么的丢人。 向夜阑忍着没把嘴里这声害怕给喊出来,好在这井比向夜阑所想的还要浅上许多,几乎是一瞬间就见了底,抛下去的绳子还在井底留了极长的一大截。 “这井这么浅?怪不得那姑娘能如此顺利的跳下来,人被逼急了,果真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向夜阑不由得感慨妾室的求生欲何其旺盛,虽说这井不深,但寻常人想要跳下来仍是十分的吃力的,更别说还要爬出井,也真是难为她了。 “确是不深,但一不小心,恐怕仍是会摔伤腿。” 映颜点起一只火折,恰好映出了井墙上的抓痕与血痕,那妾室为了顺着井口爬上去,的确是吃了些苦头。 向夜阑叹气,顺着远方窥不见尽头处走去,一路小心设防。 她甚至设想过井底会有不少谢家公子残害之人的尸骨,结果不仅比向夜阑所想的要干净,甚至还有许多名贵之物,金玉成堆,珠宝暗藏于角落闪闪发光,几尊金塑佛像藏于此处更是万般可惜。 映颜当即便认出了其中一尊佛像,将火折凑了过去:“这是先皇前几年从远京求来的佛像,但还未来得及运送入京,便在入京的路上被一伙来路不明的凶徒所劫走,属下着实也是未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遇见它……” 这佛像无底板,头梳高髻,坠了珠宝,瞧着好生威严,可就被人藏在了这样不见天日的井底,甚至不知前路会是何处。 “谢公子恐怕就是把这些见不得光的脏物留在了井底,以为无人会发现。毕竟藏在这样的地方,可比藏在地上要安全的多了。” 向夜阑冷嗤一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亮光处,道:“不过便是被人发现了,他应当也能寻得合适的借口为自己开脱。毕竟谢家赌坊分坊的所有生意都归他所管,大可说这些东西是赌坊来客用以抵押的东西,无凭无据的,安全的很。” 恐怕连谢公子自己都忘了自己还在井下藏过这些东西,身边所藏的脏物,应当比此处只多不少。 眼前所通往之处竟真的是另一处井口,饶是向夜阑早有预料,还是被谢公子的大胆之处所愕然。 映颜故技重施,将向夜阑带上了井口,还未怎么站稳,便有数柄剑刃架在了二人身前,好似早有预料。 …… 其中持剑的一人回身喊了句主子,约是想唤他们的主子来审判自己,向夜阑两眼一黑,这是什么该死的运气! 若不出意外,此处应当就是那谢家公子的宅院,而眼前侍卫口口声声唤的主子,应当就是那位臭名昭著的谢公子了。 想到这些,向夜阑又头疼了起来。 她倒不怀疑映颜的身手能不能带着她逃出去,只是此次打草惊蛇,日后恐怕就更加危险了。 持剑的侍卫们纷纷让开,他们的身后竟走出了一位在向夜阑眼中比谢公子还要恐怖的人物…… 薄昭旭! 向夜阑方才还低声叮嘱映颜不要轻举妄动,而是要伺机而动,结果这会瞧见了薄昭旭,她马上就变了脸:“映颜,跳!咱们赶紧回去!” 这种被当场抓获的滋味,着实是让向夜阑十分的心情复杂。 脸色阴沉的男人走近井口,一把揪住了妄图要挣扎的向夜阑的身后衣领,将人给拎出了井口。 见她一脸无辜的站在自己身前,薄昭旭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想去哪儿?我与阑儿还真是天意注定的缘分,来此处探查,竟然还能遇见阑儿专程从十分可疑的井口探出来——来探望我?” 映颜忽然回想起了路上跟随向夜阑,却被薄昭旭当场发现,警告她注意分寸的经历…… 看来向夜阑今晚注定难逃一劫,简直比直接迎面撞上了那谢家公子还要恐怖。 映颜见状,索性也不再似爬虫一般攀在井边,用巧劲扯了一把搭在井边的爬勾,便轻易地跃上了地面,顺手抖了抖沾在衣摆的尘灰,抱拳道:“陛下,今夜之事是属下太过一意孤行,还请您千万不要怪罪娘娘,再多的处罚,属下一人都担得起。” 气氛忽然的凝重,华国侍卫甚至在心里默默为映颜总结起了她究竟犯下了多严重的过失。 若是放在了战场之上,这与违背军令又有何区别? 薄昭旭的脸色一向不是他们敢去随意揣测的,更何况除了跟在薄昭旭身旁的南谌能猜出三分,谁也不知薄昭旭的阴郁面孔之下藏了些什么。 他负手立于阴冷的皎月之下,被月光衬出了欺霜棱角,威严道:“朕知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无需你来为她开脱,朕心中,自是有与妻子相处的分寸。” 要说向夜阑,这会儿也是出了奇的从容。 她在那些华国侍卫的注视下,平静地掸了掸裙上灰尘,脸色未有丝毫变化,甚至是有些理直气壮:“知道错了,但是下次还敢,你的说辞肯定都很有道理,但我下次还是未必会听你的。主要我觉得,你一般舍不得怪我。” 第二百八十一章食物链最顶端 短短几句话便总结出了她有多理直气壮,敢于在薄昭旭的底线上反复横跳,甚至还能让薄昭旭无言应对。 “你这女人……” 薄昭旭啼笑皆非地勾了勾嘴角,颇有几分对人无可奈何的宠信:“也罢,若宅院能拘得住你,反倒不是你的性子了。” 向夜阑揪着他的衣袖,道:“你看,我一般不会拆你的台,比如你刚才急着把我从井边捞上来,根本不是急着处置我,而是害怕映颜见了你以后吓得手一哆嗦,就把我一个人给重新掉进井里。” “少说两句。”薄昭旭眉峰倾斜,竟是对向夜阑束手“投降”了。 就这? 一旁的侍卫无一不是惊掉了下巴,向夜阑弄了如此吓人心神的一出,竟然就这?换了他们,一准是要挨薄昭旭的军法处置,体验下最为严苛的军营规矩。 人比人,当真是要气死人的。 站在薄昭旭身后的侍卫皆是用一种调笑的视线打量着映颜,还有两人正悄悄比划着自己的手腕,作着用刀去切的手势,让映颜有几分不舒服。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白了那人一眼,压着嗓子质问:“你们方才盯着我比比划划的,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宫中不泛有那些流里流气的侍卫,一抱着这样打趣的眼神望着她,那一准就是在悄悄说什么不规矩的话,被映颜打伤了好些个,牙真是含着血泪给咽到了肚子里去。 映颜捏了捏指上的关节来恐吓二人速说实话,否则便少不了要吃些苦头。 二人鬼祟地扭头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都将对方推了出去面对映颜如同疾风骤雨的目光,好不尴尬。 映颜有些气氛地叉腰,“又不敢说了?那我便只能把你们行迹鬼祟的事告诉皇后娘娘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昨儿个守夜的食盒还溜了出去——去偷偷喂了对街苏婆婆家养的的狸奴!” 二人心里咯噔一声,喂猫事小,玩忽职守事大! 最终还是束短髻的侍卫瞪了一眼身边人,不情不愿的上了前,与映颜低声交代:“我们是在议论,幸好照看娘娘的人是你,否则换了别人,一样要被娘娘半胁迫半请求的命令带她下井,最后被陛下当场撞见……” 束长发的侍卫赞同地点了点头,脸色像是刚刚抹了层白灰,暗中去瞥一旁那对“恩爱夫妻”,道:“若是换了我们,这会儿便该斟酌用怎么样的方式砍手,才能尽量的减轻痛楚,不至于疼得咬碎牙。” 映颜鄙夷地瞪着让她极其无语的两人,又忍不住觉得二人所言颇具说服力,单单去瞧薄昭旭佯作不经意落在向夜阑肩上的手掌,便足以证明薄昭旭有多“心机”,多能在悄然间透露出自己的占有欲。 向夜阑认真地四下观望院内的景象,虽是月光下昏暗,但不难瞧出此处曾是多雅致的院落,就连一旁的花枝都有不久前曾修剪过的痕迹,但屋檐下所积落的尘灰,又足以证明这座院子空置已久了。 “这儿究竟是何处?”向夜阑多张望了两眼,仍是未认出,只能依稀辩得此处距自家宅院并不遥远。 薄昭旭瞥见了向夜阑拉紧衣领的动作,当即便把自己的袍子披了上去,免得夜风灌入向夜阑的衣领。 他从侍卫的手中接过烛灯,为向夜阑仔细地照亮前路:“君城谢家的旧宅院,谢家公子半月前带人搬出去以后便彻底空置了,我早前派人监视了二三日,确认了无人驻守于此,才带上人手亲自来探查一二,只可惜并无收获,幸好,你撞见的是我。不过,你是从何处而来?” 向夜阑将自己与那妾室有关的见闻都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薄昭旭,他若有所想地点了头:“不错,我方才也曾猜测谢家旧宅院中的枯井应当会连接别处,原以为会是通往谢家新宅,未料到竟是通往我于君城的宅院,应当是巧合罢。” “依我看,这些枯井所连通的不止一处。” 向夜阑道:“我与映颜下井的时候发现四下透过来的光不止只有这井口一处,所以应当还有其他的出口,其中定是有些关联的。而且我与映颜发现其中有不少在大案中失窃的财物,应当都与谢家公子有些关系,若现在尚缺证据将他按叛国之罪扣押,可以按照劫掠罪将他先行控制住。” 想起井下宽敞如地宫的景象,向夜阑觉得井下的用处应当并非只是为了连通毫无关联的两家宅院。 向夜阑这股自信又不自傲的聪明劲着实惹人欣喜,一眼便能扫尽薄昭旭奔波一日所带来的疲意。 薄昭旭放下了心中担忧,道:“一瞧见阑儿露出这般的神色,我便知晓此事不需我来费心,只需听命就是了。” 他竟把自己谦到了向夜阑其后一位,薄昭旭的手下悄悄擦了把汗,说好的万人之上的大暴君呢? 真就还得多出来个“一人之下”? 殊不知,向夜阑真的才是不鸣则已,一鸣就直接站在了食物链的最顶端。 向夜阑人畜无害地抿唇一笑,眼中闪过的神光却是狡黠难辩,“你说对了,我县主的确已经有了该怎么治这个谢家公子的方法了。” 其实早在下井之前,向夜阑就已经为薄昭旭想好了先行限制谢公子的办法。 只是那时南谌出现的十分突然,还被防备心极强的映颜给当作了刺客,二人一斗起来,彻底断了向夜阑仔细打磨这个计划的念想。 向夜阑忍了心中的不满,同薄昭旭使了一个眼色:“我猜咱们现在的想法应该八九不离,动手定会打草惊蛇,暴露我们已经知道了枯井相连的事,所以趁着此事还未抖出去,我们先去探探其他的井通往何处,心中也好把握。” 薄昭旭笑意斐然,主动将手递了过去:“那我当说,与你心有灵犀?” 方才那位束长发的侍卫眼看着二人跳下井,哭笑不得的与映颜挤了挤眼睛,“映颜姑娘,如今你懂了吧?陛下他根本不是不愿意让娘娘下井,他知晓娘娘有多按捺不住好奇的性子,他就是不愿让咱们带娘娘下井,要亲力亲为。” 映颜白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地坐在了井边:“太后娘娘果然说得对,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她着实是忘了皇后不久也曾说过一个例外,说井下那位待向夜阑的时候,倒破天荒的称得上是个好男人,竟还会在向夜阑面前“争宠”。 至于对别人,怕不是十八层下的恶鬼瞧着都比他有人情味。 井下,薄昭旭未听清井上的幽幽回音下究竟传下来了什么话,只记得连跃下时踩落的碎石都要抬手为向夜阑挡下,可谓是体贴到了极致。 向夜阑曾来过井下一次,姑且称得上是比薄昭旭熟路,于是接过了薄昭旭手上的烛灯,照亮身前的路,与薄昭旭说笑:“映颜说这里有不少都是宫里的东西,她在宫里做过几年的杂役,所以认得,你小时候在宫里住了好多年,应该也能看见几样眼熟的东西。” 就连她都认出了几尊曾在京中有名的失窃佛像,在告示上挂了好些年,可始终是没什么动静儿。 但向夜阑始终不怎么想得通,偷了值钱的物什藏在此处还有情可原,偷了寓意胜过价值的佛像,又何苦把这些东西藏在暗而不见天日的井下? 难不成,是那谢公子想要借此镇压自己的罪恶,寻个凌驾于心理之上的慰藉不成? 为了给向夜阑些许回应,薄昭旭竟真的放慢了脚步观望着四下所堆砌的财物,苦笑两声:“的确不少,只是宫中珍贵之物太多,许多物什连我也不曾注意它们早已失窃,权当是被人收了起来。” “这倒也是,也不知宫里那些女官为何如此偏爱我,隔一日就要送来一副新制的首饰,这些人难道都不需要休息的?要是冷不丁的丢了一套,我也未必能及时发现,没准要等到何时用到,才能反应过来已经丢了东西。” 向夜阑忽然想起那些女官多半是应了薄昭旭的心意,赶忙捂住嘴,却发现薄昭旭已在原地停驻了有一会儿。 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与薄昭旭往往不需过深的探究,便能窥出对方此时的想法,向夜阑悄悄提着烛灯,蹲到了薄昭旭的身前,好让他能够瞧清楚眼前的景象。 “你是看到了自己的旧物吗?” “姑且算是。” 薄昭旭轻轻地蹲下来,骨节分明的右手拾起了一枚泛着珠粉的玉簪,簪首刻了朵如真花一般娇艳的海棠,簪位则刻着一行被岁月模糊过的小字,向夜阑将烛光凑近些,依稀看出了是“爱妃皖蓁”四个小字。 “此簪是我母妃生前的心头所好,我若未记错,便是父皇在她入宫那年请一位有名的工匠打给她的,亦是那位工匠的绝唱之作,她宝贝了半生,卧病后便再未见过,也无力去寻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井口的尽头 他轻抚刻着小字的纹路,仍是稚年所熟悉的那般:“宫中比寻常百姓还要避讳生死,除天子所允准的特例,除了选做陪葬之物,殁后均要销毁,连画像都要一并焚毁。未想到,会以这般的方式重见,着实感慨。” 向夜阑的喉咙一阵酸涩,与其让自己这般堵得慌,她宁愿去生吞两个柠檬来得要更好受一些。 她解开了自己腰间的小口袋,将无用之物都换了一处收纳后,便将口袋递到了薄昭旭的身前:“难得遇到了,你就把它带回去吧?否则以后的事……我也说不准的,带回去了你还能安心一点。” “不必了。” 瞧见向夜阑这副笨拙的想要安慰自己的模样,薄昭旭登时释然许多,将玉簪放回原处,如原来那般压了两串玛瑙手链,镇静道:“我总有一日会将此物亲自取回,但如今,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贸然取走某物,恐是会有疏漏。” “真的不用?”向夜阑又问。 见薄昭旭摇了摇头,沉稳的唤了声不必,向夜阑反倒替薄昭旭恋恋不舍了起来。 她为自家过于理智的男人叹了口气,悄悄把那粉玉簪藏的更深的一点儿,但还是留出了一个簪首,方便日后再寻它,又不至于被谢公子当作不见了什么东西。 向夜阑拉上了薄昭旭的手腕,大步迈向前方的路:“你就放心,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还能帮你找到,至于那些谢家的人,保准是翻遍了也翻不到我藏好的东西。” 薄昭旭凤眼眯出一道缝,轻笑应了一声:“好。” 若是一条路直着走下去,就重回了薄昭旭的宅院,向夜阑将烛灯探向了其中一处分岔路,道:“这边有水声,连通的出口应当是一处真井,需要用真井来掩饰的,应当不是住了什么人,就是什么更为重要的地方。” 薄昭旭点头以示认同,二人达成了这个共识以后,默契的一路都未开过口,直至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竟是一道砖墙。 眼前的砖墙瞧着已有些年月,与井下地宫同属一时,仅有一道生了薄锈的机关,用力一压就出现了一道暗门在眼前。 向夜阑以为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一口活井,可暗门静悄悄地落下以后,竟是君城后城门下的护城之河…… 君城尚是华国国都之时,原有四座城门,只是迁都那年逢了连年的大雨,冲毁了用来过路入城的石桥,只留下了对岸的一半残桥未榻,自此将君城护城河的两岸相隔开,可大雨仍未有停下的意思。 当时的天子便只好听了国师日夜掐算的结果,决意迁都至京,将无法通行的后城门拆除填砖,也费了另两座用来进入君城的城门。 数十年变迁,君城护城河的河水深度下沉,于两岸浮出了一小片洼地,石桥本可修葺,但君城历来的城主一想及后城门已拆,便无人替过修葺石桥一事,石桥至此又是继续荒废了好些年。 而那道放下的石门,竟然就是凿在了已经断弃多年的百年石桥之下,正好通往了石桥下的洼地。 尚未绕过石桥,向夜阑就已经看到了岸上迎风拂来的炊烟,可君城后城门相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官路,而是一片荒废已久的树林! 若说距此处最近的,就是胡国的某个边陲小城了,但也隔了一段须得艰难跋涉的长路,寻常人吃不来这个苦。 向夜阑与薄昭旭相视一眼,决定要跃上断桥的一角去看看岸上的动向。 薄昭旭抱着向夜阑跃上了石桥断裂的那一边,悄然躲于暗处,竟瞧见岸上的荒林里驻扎着一整个胡人军营! 自后城门被废除以后,连君城官兵都直接放弃了前往后城门处巡逻,上城门的石梯,更是被拆了好些年。 想要这伙驻扎在后城墙河对岸的胡人士兵,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那些胡人士兵应当也是早早知道这些,所以根本未刻意隐藏,明晃晃的就在河对岸扎了营帐,时不时还要烤两头鹿肉来解馋。 想知道这些,就必须有城中人为其通风报信。 谢公子勾结胡人一事,再是清楚不过。 石桥被风雨吹打多年,确是不如当年那般解结实,只不过是搭了个边,便掉下去了好几块碎石,噗通落在了河中。 岸上的胡人士兵倒也是十分敏觉,当即便发现了此处异响,开始十分紧张地搜罗起了身旁的异象。 薄昭旭未犹豫半分,当即掷出几枚毒针射向空中飞鸟,又有数只飞鸟噗通落了河,被河水冲到了岸边。 最为紧张的胡人士兵当即就松了一口气,揪起两只被河水泡湿羽毛的飞鸟,骂骂咧咧道:“到底是你们谁的嘴这么馋,竟敢打这边的飞禽,就不怕这些畜生也是染了时病的?一吃下肚子,谁也跑不了!” 想来是他官衔更大,底下听训的胡人士兵竟无一人敢反驳他的话,皆是老老实实的挨着训斥,将不满给默默写在了脸上。 薄昭旭借此抱着向夜阑越回洼地,躲回了桥下的暗道去。 石门渐渐合上,向夜阑听方才那训话的胡人士兵又放生道:“好些日子没吃过烤出来的鸟了,着实馋了这一口,唉,这烤起来的味道当真是馋人!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们的手脚这么不老实,否则小心本副将军法处置!” 烤飞鸟的味道,着实都传回了暗道里。 与之一其传回来的,还有另一名胡人士兵带着讨好意味的话:“将军,您就放心的吃吧,属下曾在某个劳什子的话本子上看见过,说这鸟身上的病,只传给那些长翅膀长毛的东西,不传给人,所以您就放心的吃吧,绝对没事!” …… 向夜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究竟传不传给人,也是要瞧是一场什么病的,若让这些人进了君城,那可真诚了病原体。 她冷不丁的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也差点信了那胡人副将说的话。 再一看身边的薄昭旭,竟还十分认真的思量了起来,道:“若是针上毒发,那些胡人应当也只会以为是鸟有时疫,不会起疑。” 好家伙,向夜阑原以为薄昭旭不过是随手打了几只鸟来掩人耳目,没想到竟把小算盘打的满满当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向夜阑道:“你是打算让他们先乱一下方寸,才好来个突然动手?” “不错。” 薄昭旭同向夜阑交代得十分干脆,“他们此时定急着下河去捕捞坠落的飞禽,有一算一,均会因飞禽身上所带毒针而毒发身亡,届时他们定是人人自危,一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也好暂缓局势。” 君城毕竟曾是旧国都,若是被胡人攻占,可是比连失边关七城还能动荡华国人心,胡人算盘打的不错。 加之君城又有后城门这样的特殊性,一旦与城中颇有能力之人沆瀣一气,暗中进城屠戮根本不必耗费一兵一卒,就是早早做好防范,也容易因不知对方动向而落得劣势,想主动出手制敌,更是难上之难。 胡人士兵已经早早驻扎在了此处,那便说明胡人已在伺机而动,顾言晁应当已经把假意联手的秋溟说服了七七八八,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杀入君城。 而地宫的出处通往了许多处无人察觉的井口,胡人士兵想要不动声色的占据君城,恐怕只需要耗费一夜。 如今不知谢公子与这些人是如何联手,但瞧谢公子已如此急迫的搬出自家以撇清一切这件事来瞧,两边大抵都已经按捺不住,在等某个信号了。 结合谢家妾室所言,恐怕这个信号等不了多久,就会降到对岸这些胡人的手上。 而若是谢公子早已知晓自己与薄昭旭住在君城一事,自己与薄昭旭又不知对方打好暗中地宫,届时胡人士兵杀入君城,第一个遭殃的,应当就是在宅院休息,根本来不及防范的自己与薄昭旭了,到时,又何谈什么民心与否? 想到这些,向夜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想及这些,向夜阑片刻也不敢耽搁,与映颜等人连夜操劳,终于是赶出了新一份的《逸闻》,引谢公子入局。 此局倒也简单,向夜阑不过是将谢公子暗中藏了赃物的其他地方给抖了出去,唯留地宫一处给谢公子藏着那些见不得天日的珠宝。 其他的,便以某户未透露富商的名义刊载于《逸闻》之上,表明自己时日已无多,又无得以继承家业的子嗣,故而要将这些财物曾对自己有恩的君城百姓,但恐财物不多,便将这些财物留在了某处,待有缘之人自行前往寻觅,带走所需之物,无需留下名姓与条据。 太平数年的君城忽然沸腾了起来,诸多君城百姓摸出了家中的锹镐,去挖掘这位匿名富商所留下的遗产,可畏是忙得热火朝天,为了不将目的暴露的如此明显,也为了拖延时日,向夜阑还混进去了几处空地当作障眼法。 第二百八十三章你也失算了 不仅谢公子被恼得团团转,连谢家赌坊都已经破天荒的关了门暂停营生,妄图解决这桩无妄之灾。 可关键之处就在于谢公子敛来的多是见不得光的不义之财,他此时站出来说这些地方是他的藏物之处,与冷不防的跳出来自首无益。 至于薄昭旭那些侍卫,早已借着这些搜罗珍宝的君城百姓之势,开始按照谢家妾室所留下的线索暗中搜罗起了谢公子勾结胡人的证据,谢公子压根来不及分神提防,甚至都未来得及留意到这一处来。 对于这个打乱谢公子布局的计划,向夜阑还是十分的满意的。 待谢公子所藏珍宝频频失窃大乱的第二日,向夜阑就与薄昭旭直接伺机留在了井下地宫,蹲守谢公子的动向。 入夜,远处的火把映入了昏暗的角落。 地宫当中竟还另有玄妙机关,只听远处有人打了一个响指,地宫长廊的石墙顿时燃起了壁上烛火,乃是向夜阑从来都不曾见过的机关种类。见藏身之处不如原先那般安全,向夜阑当即与薄昭旭躲到了另一处更为阴暗的角落去。 男人狭长的身影映在昏黄的地面,老远就能听到他不胜其烦的声音:“少期,你带几个人手好好搜搜地陵当中可有东西失窃,先妣冥诞将近,陵外的珍宝已经失了许多,我不希望地陵中的大祭再有任何纰漏!” 这不是地宫?! 向夜阑冷不丁的反应了过来,早前她也是瞧见了墙壁上所挂的女人画像的,只是当时灯光昏暗,她权当作是谢公子从各处搜罗来的名家真迹,并未来得及细瞧,如今借助壁上烛光,她才得以看清画上所绘竟是同一人! 画上所绘应当是位年仅二十有余的妇人,说是妇人,是因她已有了嫁人后的拘谨难色,并非是闺中姑娘会有的神色。 妇人样貌清丽,几乎每副画上都佩了白色的绢花,只是明显与否的区别,画上所绘的有她着了慈航真人的衣裙,一手捧了净瓶,另一手则折了只泛白的荷花,还有她身穿了神话中西王母的赤色大袍,却已久不掩她眉宇间的慈祥柔善。 唯一“平易近人”些的,大抵还要数墙上挂着的那张妇人身着太后宫装的画像。 向夜阑来不及细瞧,便被名唤少期的侍卫爽朗的应和声吓了一跳,眼看谢家人的脚步是越来越近。 可仔细一想,自己本就是在此为谢公子设伏,怕他做什么? 倒也不过是怕打草惊蛇,让谢公子跑了而已。 谢公子自己提着柄糊了锦纸的油灯走过长廊,他的模样着实称得上是丰神俊朗,貌胜霜雪要柔白,眉如柳刃颦垂,颇是惹人怜爱,若联想起君城中有不少姑娘为谢公子揉碎了心的传言,向夜阑着实是相信的。 然,谢公子眼中的狠厉难以掩藏,像是烛灯中迸裂燃尽的蜡芯一般幽深。 料想也知,他绝不是什么善类。 谢公子似有几分犹豫,终究还是走上了地宫中的长廊,轻抚话中妇人的面庞:“娘,我就要为您报仇了,待杀了昏君薄氏,儿定在您墓前了断,守您于九泉之下无忧。” 若让向夜阑来说,谢公子所言还是有些感人。 但对于自己身后的“昏君薄氏”而言,莫名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提起的心态,应该就不是那么的良好了。 谢公子似从二人的目光中察觉了此处并非只有自己与手下人的存在,他猛地转过头,冲着不见一丝虚实的黑暗喝问:“谁在那儿!给我出来!” …… 向夜阑怔了怔,估摸着想要趁着谢公子不留神的时候吃瓜看戏,了解完全部过程的打算,估计是没得玩了。 索性与薄昭旭答成了共识,不再与谢公子装神弄鬼,直接面对面的打个照面,也算是动手去抓对方的“诚意”。 瞧见薄昭旭与向夜阑的一瞬,谢公子当即冷笑了好几声,也不知是在自欺欺人,还是真的早有十足的把握:“我便心想,我私藏奇珍异宝的地点不会轻易泄露,看来是我低估你们了,就连这修建多年的地陵,都未能被你们漏下。” 其实这个事,还是要怪谢公子自己。 向夜阑也是编写《逸闻》之时才想清楚,自家宅院井下荒芜的像是一处窑洞,的确就是干涸多年的枯井模样,怎么走出去没多远,就变成了修葺良好的地宫?可见自家宅院的枯井下原本的确是枯井,只不过后来被谢公子有心打通了。 谢公子的本意是想让暗中进城的胡人士兵第一个秘袭薄昭旭,只是未料到,因为这口井,所以才让自己的计划败露了。 “谢公子自以为聪明的掌控了棋盘,自然会在自己不经意之间,被棋盘所吞没的。” 向夜阑顿了顿,平静道:“既然谢公子明白自己的事情已经暴露,那就不要再做什么挣扎了。” “是吗?” 谢公子挑了挑眉,大步清风地挥动折扇,不出片刻,就有二十余名方才未曾露面的侍卫现身于谢公子的身后,伺机而动。 “可我看,怎么像是我的手下人包围了陛下与娘娘二人呢?呵,别处出了那样大的动静,此次入陵,我自然也要百般谨慎,否则怎敢吃了熊心豹胆,主动去邀那些胡人的功,与那些好吃人血的胡人交好?” 听谢公子的架势,似乎真是将局势运筹帷幄的掌握在了手中,笃定自己能把薄昭旭与向夜阑留在井下,哪怕是直接坦白了自己与胡人相互勾结谋反的事,也断然不能产生成为什么威胁。 薄昭旭耐人寻味地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余光暗扫谢公子等人:“谢家青年才俊如此深思熟虑,朕可从未说过不佩服,谢公子不必急于在朕面前证明自己。” 待人一说,向夜阑反应过来了薄昭旭不但是在嘲弄谢公子,还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提醒自己谢公子已然在露怯,是不必担忧他手下那些侍卫的。 敢贸然下井,薄昭旭怎可能不留好接应的人手,随时听令。 但向夜阑所担心的,还真不是这个…… 她是担心着薄昭旭这股狠厉劲儿,没准真是仅仅凭他一人,就直接把谢公子手下那二十几号人给“包围”了。 毕竟他薄昭旭还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谢公子到底还是不屑薄昭旭这近如谪仙的威严,打量了一眼薄昭旭手中的瓷瓶,道:“我知道陛下除了身手了得,还使得一手好暗器,但陛下就是再怎么擅使暗器——恐怕也敌不过这么多的人手吧?” 向夜阑甚是是捂住谢公子说这些话的嘴,难道真就有人这么急着想挨上一顿毒打?还是他谢公子,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谢公子,朕手上的可不是暗器,而是解药。” 正如谢公子心中的骄慢未把薄昭旭放在眼中一般,薄昭旭似乎也只把掌中把玩的“解药”当作一桩玩物,漫不经心地掷了掷,道:“谢公子自认料事如神,可曾察觉四下所缭绕的桂花香气?此瘴毒,只有朕手中的解药可解。” 向夜阑怜悯的叹了口气:“是桂花瘴。” “桂花瘴?”谢公子有些错愕,“此物分明无害。” “是瘴,便有毒性。” 薄昭旭的答复简洁明了,的确是让谢公子有些动摇。 向夜阑则是十分疲倦地揉了揉肩膀,仍是唉声叹气的:“谢公子真是擅通人心,却不通人意,我等千辛万苦想尽办法,才好不容易为你注了些桂花瘴进来,就是没毒,也该添进去些毒,你说是吧?” 少期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与谢公子暗中交谈:“公子,属下的确觉得有些气短难耐,头也似犯了头疾一般疼。” 另几名侍卫的症状并不相同,但大多还是以头疼为主,伴着胸闷气短,的确是中了瘴毒的前兆。 谢公子的额角渗出了密布的汗珠,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意:“生死之事,我早已看淡,只要能为先妣报仇,生如何,死又如何?此处乃是我为先妣所修的地陵,能做了她的守陵人,我亦是心甘情愿。” 能与薄昭旭辩上如此回合还一如开始那般镇静,谢公子的确是个罕有的例子。他目光一沉,狡黠道:“但无论我是生是死,胡人都会攻入君城,难不成陛下以为自己还能逃得了吗?薄昭旭,你逃不掉的!” 如今还未查出胡人何时会攻入君城,又会以什么方式给出暗号,君城的事态仍是十分的紧张。 “一国之君,本就要与城池共生共死。”薄昭旭冷嗤一声,“谢公子,朕是在给你机会。胡人用你留下的地陵入城,同样会因吸入桂花瘴而死在地陵当中,你倒不必担心这些桂花瘴不够毒死所有的胡人士兵,只怕还未进入几十人,地宫便要因堆积成山的尸体而毁于一旦了。” 顷刻间,局势似乎有了变动。 薄昭旭与谢公子以言语博弈之际,向夜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谢公子的神色之上,而这人脸色的变化,的确有些意思。 第二百八十四章瘴气套路深 方才提起生死之时,谢公子的确是十分坦荡从容,丝毫不惧于跨过那道隔于尘世的坎,听见薄昭旭要取他性命,向夜阑甚至还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一分无端的欣喜,好似有什么担子终于要放下了。 但薄昭旭一提及会有些胡人侍卫死在谢公子为母亲所修的地陵之时,谢公子的脸色轰然巨变,像是经历什么莫大的耻辱一般晦涩,连最后的尊严都被人捻在了脚下,喉咙颤抖着不可明说的艰难。 少期等人自也看出了自家主子的脸色有多反常,绝不是平时的谢公子会轻易流露的慌乱之色。 见状,少期权当自家主子也不愿把命交代在此,因此才乱了方寸,当即扶上刀柄,向谢公子立誓:“公子放心,属下们就是拼得自己这条性命,也定要为公子取回解药,保公子平安!” 可谢公子竟是冷喝一声:“把剑放下!” “公子!” 少期不解,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见闻:“您就相信属下的身手,绝不会让您陷入任何的危险的!” 谢公子心意不改,十分严厉的斥住了少期:“我让你们把剑都放下!” 少期等人虽不情愿,但还依着谢公子的命令纷纷抛下了刀刃,满心希望的期待着自家公子会另有什么打算。 然而,谢公子一拂蒙了尘的月白衣袖,咬紧了牙关:“我……甘愿伏诛,但此地陵,绝动不得。” 向夜阑叹了口气,谢公子的确是孝爱自己的母亲,甚至是修出了这样规模的地陵,用来安葬已逝的母亲,甚至放弃了在胡人面前邀一份头功的希望,也要来检查地陵可有闪失,也要折了傲骨,同薄昭旭服输。 可就是这样看起来值得被列传传颂的孝子,双手所沾的鲜血同样有别人的儿女,别人的母亲,甚至能逼迫自己的另一名妻妾下手,勒死撞见了自己诡计的妾室! 人,自然并非只有一面。 正如谢公子方才所察觉,的确有许多侍卫比少期等人藏的更加隐蔽,此时得了薄昭旭的令,方才从暗处走处,把谢公子等人捆住双手,只能屈膝跪于原地,恨不得真被人一剑给来个痛快! 他说不出话来,像被人上了马嚼子一般难受,牙都咬出了血:“解药。” 薄昭旭竟于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只攸关谢家上下所有人性命的药瓶递到了向夜阑的手中。 而向夜阑的行为更是恨的他们牙根痒痒——她一个眼看着未中毒瘴的人,竟然毫不珍惜的一连吃了好几颗! 向夜阑瞥见这几人如鼠皮般的脸色,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倒是想想,瘴气这东西生在西南一带,是说挪进来就能挪进来的,就是想挪,又该用什么保存,用什么运输?你们刚才觉得头疼,一是心中紧张,关心则乱,二是地下空气稀薄,你们头疼再正常不过。” 桂花瘴的法子,还是向夜阑下井前才想起来的“诡计”。 比狡黠,她还未怎么输过呢。 不过桂花瘴的名头向夜阑确不怎么熟悉,并非有意而为,而是准备膳食的厨娘做多了桂花粥,宅院内芳香四溢,可此物久放实在是放不住,若隔了夜,难免会有些酸味儿,届时就更不好处理了。 厨娘又不知井下另有玄机,索性就把剩下的桂花粥全部倒进了宅院内的枯井,恰好为向夜阑增了几分底气。 让薄昭旭直接动用武力擒了谢公子也并非不可,但向夜阑眼瞧着地陵里可是收了不少名家的绝唱,若是磕了碰了的,那可是后世人的损失,当真是把向夜阑心疼的不行,幸亏是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直至这时,谢公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骗了,狂傲地仰首大小:“向夜阑,你可真是个傻女人,分明你我才是一路人,你平白去助这个昏君做什么?果然,蠢材便是蠢材,注定是成不了大事的!” 代入感极强,向夜阑已经感受到薄昭旭被叫“昏君”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态了,然而向夜阑还是不因谢公子的挑拨而动怒,“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认识我不成?应当还不是一般的人手,怎么,你有些了解?” 这桂花的气味里,怎么就还有些酸呢? 向夜阑嗅了嗅,难不成是那桂花粥已经猝不及防的连夜开始酸嗖了? 也不像啊! 谢公子一时间急火攻心,直接就吐出了两大口血,染红了身前的一块衣袍,衬得脸上血色尽失,眼底还有多年难免的乌青。 “能结识京城向家的嫡千金,我谢某人可没那个福分,但你向夜阑的事,整个华国还有谁人不知?我非但知道他们知道的,我还知道他们不知道的,知道你娘就是因为你身后这个男人的祖母才死!” 饶是一齐被迫跪在薄昭旭的身前,他都是把脊梁挺得最直的那一个,干笑道:“你我皆是该对薄氏皇权有所失望的可怜之人,才该是一路,怎你就做了助纣为虐之人,要帮这么一个继任的昏君!” …… 脸所一向有笑意浅浅的向夜阑,脸色也变得不那般平静了。 连映颜都反应了过来,向夜阑一准儿是动了脾气,不相干的外人还是应当早些避让到一旁为好。 向夜阑长舒了一口气来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过是难以琢磨,自己分明都已了解了当初那些事的因果,怎还是因谢公子的话而动怒?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谢公子把前朝太后的错责都不分青红皂白的归咎到了薄昭旭的身所。 她扯了扯薄昭旭的袖子,道:“外人想要挑拨你我的关系,我心中着实还是有些分寸的,你放心就是。我倒不妨,只是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别去拿那些人的过错去折磨自己,我真的知道你没办法干涉这些的。” 薄昭旭点了头,俯身在人耳旁低语:“要小心。” 他似乎总能提前想到向夜阑想做些什么。 向夜阑的笑意有些疲倦,谢公子的用意,她是再清楚不过。想来那谢公子是以为自己还不知晓这桩旧事,只要于自己与薄昭旭的面前提起这件事,就能在两人之间割出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奈何,她早已知晓此事,也早已想通了太后与薄昭旭注定不是相同的人,一个人为何要为另一个人的过错去承担罪责? “谢公子,你真让我知晓了人性能低劣到何等地步。谢公子,你说我与他同流合污也好,狼狈为奸也罢,我选择成为他的助力,是因为他也愿退让一步,放弃一切来成为我前行的助力,而非是因为他名字上的这个国姓。正如你我的经历或有二三相同,但你我,绝不可能是一路人。” 她蔚然端起衣袖于身前,步步沉稳地走到了谢公子的身前,冷嗤一声:“毕竟能与谢公子称为一路人的,还是该称为“一丘之貉”才是吧?” 谢公子充满憎恨的话是从渗血的牙缝中挤出来的:“你这样助纣为虐之人,可真是让我恶心。” “承让,我也一样。” 向夜阑有模有样地向谢公子拱了拱手,讥讽道:“至少我所助的还不是那些把华国百姓当作牛羊一般宰杀的胡人,手上也未沾过自己同胞的鲜血,论让人恶心这一方面,我仍是要输给谢公子的。” 映颜左看右看,以薄昭旭为首的一众华国侍卫似乎都早已适应了向夜阑这样的讽刺人方式,不见刀尖在何处,却能一语见血,刀刀割在那人的伤痛之处,折磨的他痛不欲生,深感耻辱! 向夜阑话锋一转,一如既往的平和:“你的叛国之罪已经落实,可一码归一码,你究竟是有何冤屈,才会如此憎恨于宫中人?若有冤屈,我定也不会让这份冤屈永远埋在鼓中,被你带至九泉。” “说的还真是好听,当真与那鸣冤鼓一般,口口声声说着要为百姓申冤诉苦,实则又在百姓有冤时成了一面哑鼓,让百姓硬生生的把这份冤屈给咽进肚子里!呵,倒真是不信也罢了!” 谢公子仰首大笑,丝毫不衬他这副扶风面容,眼见他的神智已经不大正常。 “而你呢,我又如何信你?又凭何信你?我这一厢情愿的委屈,怕不是明日就成了《逸闻》之上所刊载的头号丑闻!” 谢公子会有这般的想法,向夜阑非但不想与他计较,心中甚至没有任何记恨谢公子的想法。 若说有什么比较深的印象,就是向夜阑觉得谢公子这人挺可怜的。 “谢公子,是不是你这些手下把你给捧到了天上去,让你以为世上的所有人都会围着你转,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给你伸冤?那你着实是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我能有多正义,对于你这种人,我并不介意你含冤而忠,你有多难过痛苦,我又感受不到,我同情你做什么?” 向夜阑以怜悯的目光打量着谢公子痛如刀割的脸色,蓦然哂笑两声:“反正人我已经骗到了,我大可毁了你这地陵,将你这些藏画都焚入火中,难不成你能让那些胡人士兵挖通已经坍塌的地陵通道?我猜,他们是做不到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男默女泪 谢公子充血的两眼瞪得通红,吼得撕心裂肺:“你怎敢!” “我就是敢。” 向夜阑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又不是君城人,毁了你的地陵对我最大的损失就是我恐怕要花些钱财去修复塌了一块的院子,可我又不是君城人,我哪怕放置不修,它也不会碍了我的眼。” 映颜哑然,她与身旁的华国侍卫相视一眼,低声问询:“娘娘说话一直都是如此的吗?我瞧谢公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侍卫讪然一笑,他瞧就连薄昭旭都不是经常能看到向夜阑这个样子。 “所以,谢公子不必担忧我是为了在此算计你些什么,毕竟我本来就是一个恶人,既然你都已经见到了,那我还能恶到哪去呢?我只是身为一国天子的妻子,想要给那些毁在你手上的家庭讨个公道,不要死得不明不白而已。毕竟他们死在你的手上,不就是因为你想要报这桩仇吗?” 向夜阑笑意轻快,蹲在了谢公子的身前,似要拿手去抚他满是冷汗的脸,却只是将手搭在了膝手,道:“只是要比作恶这一方面,我还真比不上谢公子你。毕竟谢公子你多懂得丧母之痛,却又多心平气和的杀了别人的母亲呢?” 谢公子狰狞畏怕的神色扭曲了这副好看的容貌,他曾亲手戕害过的女子的面容皆出现在了眼前,附在了向夜阑的容颜之所,阴冷而恍惚,目光皆像是要同他讨还血债,切身出现在他面前的向夜阑,反倒是心平气和,嘴角还有许镇静的微笑。 可谢公子就像是在凝视着九泉逃回的恶鬼,有几许崩溃的大吼:“别说了!” 向夜阑叹气着站起身,将两手一摊:“能做出那么多让人喊打喊杀的恶事,却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薄昭旭看了向夜阑的反应,忍不住笑说:“他那是杀人,而你是诛心,放在他那,你更可怕些。” “真的假的?” 向夜阑一脸不可置信,恨不得面前有面镜子来亲自照一照,自己究竟哪里可怕了? 要是可怕,她怎么就没见薄昭旭真的害怕自己过? 谢公子半会儿才镇静下来,双眼泛红犹似刚刚流过血泪,嗓音微弱的质问道:“昏君,你当真忘了我。” …… 向夜阑看看面无表情的薄昭旭,又看看神色宛若被欺骗感情的黄花姑娘般的谢公子,总觉得气氛微妙且不太对。 她轻咳两声,敛住表情,提醒道:“谢公子,烦请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容易让人听了误会。” 向夜阑又看向薄昭旭:“怎么说,你认识他?” 薄昭旭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向夜阑越瞧谢公子那脸色越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屈辱似的,不知道还以为薄昭旭在外背信弃了什么义。 谢公子在绳索束缚下好一番挣扎,将衣领褪下些许,露出一条骇人至极的疤痕,不知深至何处,只露出肩膀至下那一条便足够耸人。 若不是他褪得挺快,向夜阑都打算喊流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谢公子是在这显摆什么色相,哪能相信这是在审理一桩旧案。 薄昭旭微微蹙眉,道:“原是你。朕不知晓你改了姓氏,还回了母族。” 向夜阑一听,这两人竟还真的认识,而且薄昭旭还知道些对方的家境。 她早前也曾过眼看过谢大人专程从京中寄来的信,说是谢家这位掌管赌坊的小辈本不算谢家的小辈,因为其母是谢大人的表妹,而谢氏族颇为守旧,认为谢大人表妹乃是嫁出去的人,生的孩子也理应是夫家的人。 这位谢公子的幼时经历有些坎坷,吃过些苦,但二人所隔旁支实在是太多,他甚至不知道谢公子的大名是什么,加之他那时既不在君城,又恰好被调离京城任职,所以无从了解谢公子的童年经历,只知道他最后还是归了本家,自发改了谢姓。 谢家长辈见他管理其族内产业的确有些本事,又的确把其他生意都做的不错,所以还是破例认了他这个谢家小辈,把君城的谢家分赌坊交给了谢公子来打理。 “不回母族,靠什么活下去……靠你们这些昏庸的权贵吗?” 谢公子又咳了两口血沫,垂下头道些怨词:“若不是你们视而不见,先妣又如何会受上这般痛苦。” 此人最让向夜阑不满的一点便是谢公子他极其喜欢竖起一个空靶子来打,而且还时不时自己抬自己的杠。 着实还挺令人想沉默。 真是男默女泪。 “谢公子,那是十六年的事了。” 薄昭旭沉声道,“你应当知晓朕当年只有几岁,手中的实权又仅仅有多少,丧母之痛你懂,朕亦懂,但朕扪心自问,不曾做过任何迫害于你的事,也不曾迫害过任何人。你将过责全部推至朕身,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好家伙,向夜阑掰指一算,那会儿的薄昭旭多半还是个圆脸的小团子,撑死也就是个刚刚长出些清俊模样的小少年,连变声期还没到,老皇帝那中攥权不舍得撒手的人,能给薄昭旭的权势…… 可能也就是让薄昭旭决定晚上几点睡,晚上吃点什么吧。 至于自己,向夜阑都免了掐指去算,那会“自己”还根本未出生呢,更不可能知晓这么一桩几乎无人知晓的事。 见谢公子倔强不语,薄昭旭问道:“谢公子如何打算?” “是谢公子来说,还是朕替谢公子说?” 薄昭旭与向夜阑的反应都远超谢公子的预料,却又在谢公子的猜算之中,这二人都太过理智、冷静,二人皆是近乎一致的沉稳,时而像极了同一个人,又时而像极了默契至极的两个人。 谢公子方才懂了向夜阑为何能如此笃定,如此笃定的说出自己与薄昭旭才是一路人,她的确是有这个底气。 他凄凄一笑,道:“你自己说给她听就是。” 向夜阑心想确是如此,薄昭旭与谢公子两人都已知晓此事,真正需得一听的,其实只有自己而已。 谢公子满腔怨气,恐怕连和自己多说半个字都觉得窒息。 “我与谢公子相见是因鸣冤鼓响,我那时独守宫中,对鸣冤鼓的鼓声极其在意,便带着侍卫前往宫外,瞧见他宛若被人劈成两截儿,却硬生生爬在宫门之外,敲响宫门外的鸣冤鼓。正因此,我对谢公子有些印象。” 薄昭旭的目光落到了谢公子肩上的那道狰狞疤痕,向夜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似乎已能想象顺着谢公子爬行痕迹而在地上留下的一条血痕,能让人看起来被劈成了两截儿,那伤口该是深到了血肉里,皮都翘了起来才是。 这道突兀的伤疤,的确符合向夜阑的想象,那道伤疤如今仍有些鲜红,像是刚刚才淌尽了最后一滴血。 敲了鸣冤鼓,也就说明他身上不仅有伤疤,还有冤屈。 换了她,应当也会对这样执着的人有些印象。 “父皇离宫前曾叮嘱过不必在意任何事,还念着我早些休息,但我见谢公子撑不了几时,便命宫人把他带入宫中,请了太医前来照顾,十余名太医夜不敢寐的接连医治了一整夜,才把谢公子从死线拉了回来。而谢公子醒后所做第一件事,就是痛骂我为何要把他从鸣冤鼓前拖走。” 话罢,薄昭旭还戏谑的笑了两声。 向夜阑听了听——原来谢公子喜欢恩将仇报连环抬杠这一方面是从小就有的?那真是“难为”他了。 谢公子的神色游离,好像不愿承认薄昭旭曾救过自己这一事。 “而我那时年幼,一心觉得自己读了圣贤书,就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见不得有任何人受了冤屈,便自作主张,说定要为谢公子讨上一个公道。谢公子那时应当是信我,才将冤屈述说与我。” 薄昭旭目光低垂,如有所思,“谢夫人二十一岁丧夫,隔年生下丈夫的遗腹子,拉扯幼子长至六岁时,夫家彻底倒台,公婆都因疾病去世,孤儿寡母,难免要受夫家亲族所欺凌,逼迫谢夫人于殉葬亡夫守节与改嫁某权贵之间斟酌。” 向夜阑为谢夫人抱怨道:“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这都点名道姓说要嫁谁了,还能是没有蓄谋? 逼迫守寡妇人自戕守节的恶习向夜阑并非没有见闻,但从未见过丈夫去世六年,竟还要逼迫守寡妇人守节殉葬的,分明就是逼她选择后者,为夫家的未来铺路,没准儿还要从中赚出另一份聘礼,与买卖活人无异。 薄昭旭点头,大抵这时,他仍是如当年那般嫉恨那些以孝道妇道迫害谢夫人的恶人,仍有分赤诚,与谢公子的罪行无关。 “当年我亦心生气愤,尤其是在知晓谢公子求助无门以后,谢夫人断发拒绝,那盐商欲把她强掳做妾室,盐商唯恐谢夫人先夫的子嗣会留下祸端,更是派人暗杀谢公子,想要图个清静,而谢公子逃亡一路,才终于敲响了鸣冤鼓,我出宫观望时,恰好吓退了那些暗杀谢公子的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真可怜 “那之后呢?”向夜阑不免好奇,“如果那盐商已经在当地猖狂到了敢强掳妇人的地步,你一人在宫中,就算你想要帮忙,恐怕也有些棘手吧?” “我那时的确没什么权利在首,只有身旁的宫人与侍卫奉我一声“四殿下”,但我实在不愿让谢公子蒙受如此冤屈,对天下事,便将自己的侍卫全调给了谢公子回乡,同样亲笔手书,让谢公子交予当地县官,让其为谢夫人伸冤,至此,我除了一封当地县官所回的书信,再未听过谢公子的消息。未想今日,还有一见的缘分。” 听了这些,向夜阑有些愕然。 她原以为薄昭旭会对对谢公子的悲惨境遇有什么推波助澜的间接作用,可她非但没从中听出薄昭旭到底有什么过错,甚至还觉得薄昭旭帮了谢公子的大忙,至少是在鸣冤鼓下救了他一命。 按这般说,事情不应该顺利了结才是?难不成那县官胆大的连四皇子的信都不肯放在眼中,存意无视了? “是啊,着实讽刺,那厮做着助纣为虐的事,竟还敢为你回信,看来是我低估了他们的为人能低劣到何等地步……” 谢公子的眼眶不知是何时被热泪所填满的,含冤哽噎,却又作出一副倔强的姿态:“我的确将信交给了那县官,可他不仅未替先妣鸣冤,还做那假惺惺的姿态,劝我娘嫁给那盐商,成就一桩好姻缘!我娘不愿,他还助那盐商当堂掳走我娘!” 许是因为薄昭旭已揭开了当年那桩旧事,谢公子也不再藏着心中的愤恨,将这些旧事全部抖了出来。 “我娘大婚当夜逃出盐商府邸投河自尽,你们这些任由官官相护的昏君可知我被人硬生生打断双腿,爬回君城谢家,跪着求我娘的母族收留我时,心中该有多痛苦!若不是陛下纵容,他们又怎敢这般猖獗!但凡你与先帝说上半个字,我娘也不会……” 谢公子一时不忍说下去,空空冷哼一声。 可这口莫名其妙的黑锅,就这样落在了薄昭旭的身上,令向夜阑有些无话可严。 老皇帝的确称不上什么十全十美的天子,向夜阑甚至还在背后骂过他是狗皇帝,可这莫名其妙的罪名,老皇帝着实担不上…… 毕竟归根结底,老皇帝不是手眼通天的神人,若那些县官有意隐瞒,老皇帝该如何得知起? 可向夜阑忽然反应过来了谢公子为何会将这些事归罪到薄昭旭的身上,因为在谢公子的眼中,薄昭旭是知道这些事,可以把这些事告诉薄昭旭的,但薄昭旭并没有告诉老皇帝,老皇帝也就没办法亲自彻查。 她瞥了一眼薄昭旭的脸色,似乎也有些愕然的皱了眉:“先帝当初不在宫中,你想让朕把这件事告诉谁?”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昏君的话?”谢公子自以为是的冷嗤一声,“我记得清清楚楚,京中那年并无大事,先帝金尊龙体,怎么可能一连数日都不在京城,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你休要骗我!” 薄昭旭叹了一口气,若向夜阑未瞧错,那是薄昭旭对于谢公子无知的同情。 他甚是平静:“谢公子亲自去向胡人投诚,应当是交代了自己这段不愿提起的过往,方才换得了那些胡人的信任吧?可那些胡人答应要为谢公子报仇之时应当未曾提起过,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谢公子佯作倔强,却是不像从胡人那知道了什么。 “他们不说,也只好由朕来说了。” 薄昭旭开口时,向夜阑也竖起了自己的小耳朵,这种双方都拼利打压的事,一准是值得一听的。 “十六年前,胡人有意与先帝修补两国关系,主动派了使臣前来议和,见于胡人当时动机不明,先帝并未太过声张此事,只是尽力相迎,做足了排场,本是谈得顺利,胡人却在第二日闯入正殿,声称被华国人掳走了一名使臣,要先帝做主。两国本就关系紧张,若再出了使臣在京中被劫走的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一直缺理由向华国开战的胡国。” 闻言,谢公子的神色逐渐有了变化,方才还是认定薄昭旭满口胡言的怒目相视,这会儿竟也有些将信将疑地扭过了头认真听闻。 “先帝不敢怠慢,只得亲自出宫四处搜寻失踪使臣的踪迹,整整七日后,才在黄陵附近找到了失踪数日的胡人使臣,此人声称是被华国人所劫持于此,却绝口不提是什么人掳走了自己,先帝碍于两国颜面,未曾继续过问,亦未曾询问皇陵中失窃的几样珍宝去处。” 毕竟称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方本就有些撇不清与自己的关系,一方又如同受了对方的欺侮,说出去难免要失民心,老皇帝那时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断然不会选择说出此事,甚至还要卖力打压。 就是谢公子不知道,也是有情可原。 “这些人算盘打得倒响。” 向夜阑咂舌感叹两声,道:“谢公子,事情已经与你缕清楚了,你也该拎清楚他与你到底有没有仇了吧?你既然已经与那些胡人商议好了找谁报仇,应该知道当年的罪魁祸首究竟都有谁吧?你直接抖抖他们的底细,我替你砍下他们的狗头。” 谢公子一时间承受不住如此之多的落差,神情恹恹,颓丧的打不起什么精神:“几个主谋都以入朝为官,成了先帝的近臣,料想你们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会真的处置。也罢,知晓这些,我也没什么可多言的了。” 向夜阑同映颜使了个眼色,映颜拿出已经收了许久的纸笔递到了谢公子的面前,道:“你我家娘娘素来最恨这些人仗着权势去做欺压女子的事,将他们的名字写下来,陛下与娘娘一定会把他们严加处置的。” …… 谢公子未语。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毛笔,又牛头看了一眼将双手束在身后的绳索。 映颜耿直,向夜阑一看映颜马上要把毛笔塞进谢公子嘴里叼着写了,连忙出声制止:“映颜,你让他说就好,名字可以你来写。” 向夜阑不是特别理解,难不成连耿直都是可以传染的? 谢公子说得不是很情愿,又离得远,向夜阑听得十分模糊,只好等着映颜记好单子递上来。 可写着写着,映颜无端皱了眉:“娘娘,属下瞧这名单好像有些问题……待谢公子说完,属下先呈给您仔细瞧瞧吧。” 待过一会儿,映颜将记好的名单抖了抖地上的灰,方才递到向夜阑的手上:“娘娘,您看这些人。” 向夜阑见了,竟也懂了映颜为何会如此错愕。 皇后当初为自己所收养的义子彻查当年灭门一事,寻找失踪的姊妹下落,曾列出写好幕后元凶名字与官职的名单。 薄昭旭念及这些人的罪行,丝毫未犹豫过他们曾是老皇帝所信赖的近臣,选了个合适的日子就推上了刑场。 而那日上了刑场的罪臣名单中有几人,就重合在了这份名单上。 那位被所有人联手献礼讨好的重臣,就是在这桩案子里罪孽最深的盐商。 助纣为虐的县官,就是与其他罪臣一起策划,在重臣生日之时,献时一份让其满意的“大礼”的主要策划。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要做什么“三生三世”的“好知交”,竟然连做这档子事都不是第一次联手,着实是一群沆瀣一气的烂人。 哪怕来世因今生的罪孽而投生成为猪狗,这几人怕是都能因缘汇聚,投到同一个满是泥泞的圈里。 向夜阑气愤不已,将这份名单递给了薄昭旭以后,同谢公子道:“谢公子,看来你的消息还不算灵通,除了那位县官在狱中因害怕而寻了短见,其余几人早就在半月之前上了刑场斩首示众,那些胡人该不会连这些都未告诉你吧?看来你这次是彻底被胡人利用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原以为谢公子不过是在一世精明中糊涂了一时,现在一看,分明是半生糊涂,却自以为聪明得掌握了棋盘,殊不知自己也不过是棋中的一子小棋,注定要被落子之人当作下一回合便舍弃的废棋。 倒是那些在谢公子眼中值得的筹码,那些死于他手下的无辜之人,才是真的可怜。 “别再说了……” 谢公子怔怔地垂下了头,比起方才那副呵斥的语气命令向夜阑不要再说下去,谢公子如今更像是自认卑微,祈求向夜阑不要再说下去,留他最后的念想罢了。 瞧了谢公子又是这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向夜阑便知晓说得再多也没什么作用了。 着实也没什么与他讲道理的必要。 向夜阑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交代映颜:“映颜,你同陛下的侍卫一起,将谢公子押出地陵,听候发落。” 章程仍是一如最初所规划的那般,但谢公子的身上,竟还是出现了变故。 谢公子分明被捆得动弹不得,却还是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时愤力地挣起,撞向了一枚画像下的其中一块石壁。 第二百八十七章唯一的出口 向夜阑起初是以为谢公子想不开便要寻短见,见他额上未渗鲜血,向夜阑也就松了一口气,至少他自戕一事未成,仍有将他羁押回京的希望。 顷刻间,地陵开始了剧烈的倾塌,向夜阑这才留意到谢公子所撞之处,竟凹下了一道石砖。 “是机关。” 薄昭旭蓦然反应过来,抬手将向夜阑护在了怀里:“来不及了,快带上主谋谢氏子撤出地陵!” 奈何仅仅一瞬,就又两块坍塌的石壁落下,一块隔住了众人的退路,另了一块则砸中了谢公子的侍卫,血腥的场面好生凄惨。 谢公子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令向夜阑忍不住将他大骂一顿:“姓谢的,你是不是疯了?偏要拉上所有人与你一起陪葬,你才心甘情愿吗?” 脚下砖地的震荡愈发明显,向夜阑渐渐需要与薄昭旭相互扶持才能站稳双脚,瞧见谢公子嘴角的欣慰笑意,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母亲也葬在这,这可是你为你母亲修建的地陵,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方才不是还很紧张的? 怎么这会又…… 好像不是那般在乎了? “母仇已报,又有何顾。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能与母亲埋在一起,就是我最好的归宿,我也只能埋在她的身边!至于会因此牵连上多少人,我根本不在乎——死于异乡,便是最大逆不道的事!” 谢公子虚弱而无力地倚靠在溅了些鲜血的土黄砖墙上,微微合眸,低声细语地:“那些胡人说得着实好听,还说什么占了华国以后,要封我做城主,为我娘追封诰命,我哪会不知他们的口中没有几句真话,无非是想从我这捞些好处罢了……既然母亲的仇已经报了,我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他说得倒是清楚。 “谢公子,这可不是你随意胡闹的时候了,其它的出口到底在哪?”向夜阑厉声诘问道,“谢公子,你现在还有后悔的余地,不要错得太深。” 谢公子如今却未多言什么,他合着眼,像是不大会再睁开了似的,嗓音很是虚弱:“没有……出口。” 莫不是…… 向夜阑的心骤然一紧,难不成谢公子的信念就如此坚决,知晓报了仇,便要直接压咽了气儿了? 薄昭旭未敢轻易松懈,搀着向夜阑稍稍站稳了脚跟,方才吩咐一旁的侍卫:“去检查一二。” 无非是检查谢公子是真死还是诈死,毕竟像谢公子这样冷不丁就咽了气的,连向夜阑也是真没有怎么见过。 侍卫上前探了探谢公子的鼻息,脸色很不好看:“主子,已经没有气息了。”他认真检查了一二,仍是相同的结果。 眼看着真要给自家主子陪葬的少期等人反倒是出奇的平静,也不知是早知会有今日,还是另知些什么隐情。 少期瞥了眼脸色已经灰暗的自家主子,甚是平静的说:“夫人的棺梈的确就安葬于地宫之中,但主子所触发的机关,会坍塌掉的只有这条直通各处的陵道,伤不及夫人的棺梈半分。主子断然不会把地陵的出路告诉你们的。我只知道一条。” “说。” 见碎石从头顶坠落,好几次险是砸中了向夜阑,薄昭旭这会儿着实是没什么耐心再忍下去了。 若不是担忧谢公子的为人会在地陵中另外设立其他的机关,薄昭旭当真是下令名人直接拆了这地陵的心都有了。 少期面露迟疑,好似半分不在乎这些巨石会把自己掩埋:“罪民将陛下与娘娘送出地陵以后,请允准罪民回于地陵之中,于九泉之下侍奉夫人与主子。” 冷不丁落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石砖,将少期砸的头破血流,他竟还在笑:“陛下还请好生斟酌,反正罪民是喘不上几口气了,就是罪名当下知道地陵的出口,也不指望着能活着走出去了……” 向夜阑从未见过有人能心平气和的说出要为第二个人殉命,可少期的脸色就是这样寡淡,还不若是求二人放了他,让向夜阑更觉得他所言像是真的。 然这会的确不是什么适合犹豫的时候。 薄昭旭有些疲倦的皱皱眉头,似有些不耐的吩咐人为少期卸下了脚铐,同他厉声道:“带路。” 少期未语,他回身忘了一眼曾经的手足同僚,那十余人皆是神情沉稳,似已经做好了要为谢公子陪葬的准备,未曾阻止少期半个字,甚至还说什么:“早去早回,可别叫主子等急了,主子若让鬼欺了,一准是要害怕的。” 他点了点头,为薄昭旭与向夜阑带路。 前路未因近于出口而平稳半分,反倒是如站在了浪尖一般动荡,向夜阑眉头紧皱,忍不住抓着薄昭旭的衣袖嘟囔:“你要小心,这些石头不长眼睛的。” 她心想,这些话说来给自己听更为恰当,毕竟薄昭旭那几人都有武功傍身,躲躲只能把人砸疼的石头应当不成问题,可薄昭旭很是心细,未曾让她挨过半下敲打。反倒是他,掌上被磕出了几道青红。 薄昭旭还道:“放心就是,我又怎惧这些石子。” 方走处没多远,身后不远处的陵道就坍塌成了一片废墟,少期心思一紧,再不如那般镇静。 没了。 这下子可是什么都没了。 慷慨赴死说得是心情激荡,可窥见了身后的一片残垣,少期才终于有了切切实实的感受,知了些心底的疼。 那些灰尘呛得他鼻眼都酸,惦记有几分苛刻的主子。 地陵一塌,也就没有了任何能用来缅怀的东西,包括少期曾觉聒噪的身旁同僚。 与那些被掩藏已久的珍宝玉器一起,在轰然间被捻作了尘世上的一抹灰,少期两眼昏花,硬着头皮将路带了下去。 “主子心绝,只留了一处出口……” 少期仰头去望远处,一轮圆月映在了他的脸上,向夜阑依稀认出此处出口所通往的是谢家的旧宅院。 他镇静道:“罪民便只送到此处了,陛下断别忘了曾答应过罪民些什么,左右不过一死,罪民自行大可了断。” 话在向夜阑的嘴边反复了几个来回,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是这处不受谢公子机关的牵连,故而坍塌还不算十分严重,安然跃出井口是不成问题的。 少期悻悻退去,向夜阑念着他没准儿会伺机逃跑,作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算,却见这人头也不回的原路折返,被突然追下的巨石隔住了身后的路,来时的路向夜阑记得仔细,少期的前路也是被封了的。 他这般确只能自愿困于其中了。 攀井的爪钩被薄昭旭掷上了井边,他竟也因向夜阑有些土色的脸而慌了神:“我先带你上去。” 向夜阑点了点头,却又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似的,一路小跑绕到了薄昭旭的身后,道:“你再等等,我找样东西!” 她着实能乱得薄昭旭所有的方寸,唯恐将向夜阑强硬带上地面会伤了她,薄昭旭只好吩咐起身边人:“你们先上去,随时候着接应。” 那些华国侍卫有诸多不愿,然碍于薄昭旭的威严,只好接连上了井,一是待会接应二人,二是陵下空间狭小,若是待会塌起来了,人越多越容易出乱子。 向夜阑埋头在那群珍宝堆里翻找,嘴里喋喋不休的咕哝着:“究竟是哪儿去了,该死……若是未震那几下就好了!” 薄昭旭难得态度强硬地抓住了向夜阑的手腕,不容人反驳:“夜阑,别找了,已经来不及了,先上去要紧。” “我记得就藏在这附近了,你再让我找找,我答应过你的!” 向夜阑掩面轻咳两声,几乎是被头顶落下的灰尘迷了眼,原以为此处不受地陵坍塌所牵连,可未想到仅仅是晚上一会儿而已。她甚至抓不住什么东西,就要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撒了手,找起东西来格外艰难。 一不留神,向夜阑只能跌坐在地,颇有些吃力地翻找着被金银玉器所堆压的珍宝堆,想寻只发簪,何其不易。 “向夜阑,你何时才肯听我的话?” 薄昭旭眉心轻皱,一把揽住了向夜阑的腰,欲要将人直接带出地陵:“斯人已逝,何况一件死物。倒是你,我怎能眼看着你出事,难不成,你偏要我来经历一次丧妻之痛?” 向夜阑撇嘴苦笑两声,眼看着一块拳心大的石头奔薄昭旭而来,向夜阑甚至都未来得及细思,便如本能一般从薄昭旭的怀中挣了挣,替人挨下了“生活的重拳”制裁,不由得两眼一黑,直接伏在了薄昭旭的肩上。 …… 着实是令人头疼。 待向夜阑苏醒时,已是在自家院子中了。 确切而言,是在已经塌陷大半的自家宅院中。 地陵的坍塌波及了不少地上的建筑,轻则下陷,重则一同坍毁,而眼前的自家宅院,显然是被波及的最深的一处了。不仅院内的枯井直接陷入了地下,就连枯井以南,直至卧房与外墙处,都直接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第二百八十八章用马车刺杀 好好的宅院,这下子直接成露天观景级别的了,也难怪自己这会儿在院子里休息,毕竟在哪观景都是一样的。 “醒了?” 薄昭旭理了理向夜阑额角处被汗水与血水浸湿的凌乱发丝,如是松了口气的微微一笑,好生温柔:“夜里院内太凉,的确不宜休息太久,郎中我已经命人去请了,你先忍一忍。” 话虽如此,但向夜阑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人简单的包扎过了。 至少那股一直在渗血的感受是逐渐减轻了。 向夜阑忍不住想去隔着纱布摸摸自己的伤口,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使不上力气,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迫住了似的! 一时间,各种恐怖至深的想法在向夜阑的脑海里流转而过,诸多揣测亦在向夜阑的心中反复游走,却只有一个想法最是靠得住…… 向夜阑努力回想,却只能回想起自己挨了石头的敲打就晕了过去,合眸之前,身后的石墙轰然倾塌,除此之外,向夜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冷不防的去猜,莫不是在她晕过去以后又遇见了什么险情…… 直接把她胳膊都给砸断了吧? 想到这些,向夜阑差点又一次两眼一黑。 她这双手——可是要用来吃瓜看戏的! 向夜阑大喘了会气来平定思绪,甚至一本正经的为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终于是狠下心低了低头,去看自己双臂的伤情。 她着实是忘了薄昭旭这男人有多会“折磨”自己。 自己的身上也不过就是被裹了一层狐裘之余,还另外裹了一层棉被,又被人十分“体贴”的扎上了两圈毯子,活像只长毛了的粽子。 “请问薄公子……” 向夜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不知该如何直视眼前这个如同在用目光反问她有何不对的男人。 这就离谱。 她强挤微笑,道:“你这是打算把我直接下锅煮了以后,提前过端午节吗?嗯?解释解释?” 寡久了的男人,做出来什么事她都不觉得稀奇。 “人说伤了头的人,很畏寒。” 薄昭旭有几分艰难的忍着笑,若向夜阑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才觉得,他似乎真把向夜阑给捆成了一个粽子。 这会儿只好一边忍笑,一边为向夜阑解开这些束缚,口中依稀是在说:“你没事就好。” 向夜阑撇了撇嘴,本想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薄昭旭,却发现两手空空,不见万物,哪有她念想的物件。 比起真伤了分毫,向夜阑更担忧昏迷前的一切皆是她心中太过挂念而产生的幻觉,随着地陵坍塌,成了一场梦幻泡影。 薄昭旭将那枚磕碎了一个小角的海棠花簪摆到了身前桌上,推给向夜阑去瞧:“找这个?” 向夜阑点了点头。 面临那样的震荡,未磕成两半都该算得上它的福分,何况只是微微磕碰了一个小角,瑕并不掩瑜。 但纵然如此,还是将向夜阑心疼的不轻:“要是我再仔细些就好了,幸亏它损坏不大,否则我真是要心疼死了。” “向夜阑,你莫不真是个傻女人?为了找它,你可是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薄昭旭薄怒嗔怪道,“仔细瞧瞧你自己的手。” 细一瞧,向夜阑竟在自己的手背上瞧见了不少被石子砸出的痕迹,不由得微微蹙眉,如想起了些什么。 难为自己都晕了过去,还想着要护这东西平安。 见她想得入神,薄昭旭权当是自己说了重话,于她总归是无可奈何的宠信模样:“我知你心意了,但凡事抵不过你重要,下次你若再这般糊涂,将自己的生死都抛在了身后,我便真的要生气了。” “知道了。” 向夜阑如撒娇般撇了撇嘴。 连她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较真,区区一只玉制发簪而已,究竟是哪里值得自己用命来搏? 世间手艺过人的雕工绝非一人二人,那发簪又称不上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不是桃花玉,便是什么蜀粉玉,好寻,更好仿制,向夜阑将那海棠发簪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想寻人仿制一枚,又怎会是什么难事呢。 只要她想,以她一个现世人的见闻,想制造一处雕簪流水线,一天为薄昭旭刻出几十枚上百枚一模一样的海棠花簪都不成问题。 但向夜阑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薄昭旭所在乎的,当真只是一枚簪子而已吗?正如她方才所想,那发簪的料子又不名贵,薄昭旭若想,完全能弄来世间更为稀罕的物件,何必拘泥于自己无法佩戴的发簪呢,只所以贵重,是因簪子上所附的旧事。 向夜阑不知那段童年光景对于薄昭旭而言可称得上顺心,但寄于花簪,能让薄昭旭觉出被人捧在心头,她便觉得值得。 君城的夜里到底有些凉,眼看着那侍卫请来的郎中将近,向夜阑心也算是放下了。 幸亏来了。 来得再晚点,她头上的伤口恐怕都要自己愈合了。 这会儿墙塌了,郎中从哪边的路敢过来,距离自家院子还有多远都能敲得一清二楚,还真是有些“方便”。 向夜阑不知该哭该笑。 再仔细一看,那郎中发丝花白,应当也是一把年纪了,可——怎么还带着一旁的侍卫一起提着药箱大跑? 她将胳膊搭在了桌上,指尖戳戳为她担忧半夜的男人:“你瞧他们这是做什么呢?锻炼身体?” “有些医者,似乎的确会有这样的习惯。” 薄昭旭赞同地点了点头,医者不单要习岐黄之术,更要练就硬朗的身体,才能把毕生所学发挥到极致,流传于百世。 但这医者…… 怎么就跟奔着来逃命似的? 向夜阑好奇地起身去看,发现去请郎中的侍卫不仅是一人为郎中垫后,身后似乎还跟了一辆正在疾驰的马车。 她瞥了薄昭旭一眼:“你派马车去接那位郎中的?” 薄昭旭摇了摇头。 料想也是,若真是薄昭旭派了马车去接郎中来此,那郎中又怎会如同被身后马车追命一般,连手上的药箱都快抓不稳了。 那侍卫眼看只有不几步远,连忙望向二人大喊:“主子,快闪开!这马车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跟发疯了似的!” 距得近了,确也不用再听他提醒了。 马车车夫一脸惊慌地想要拉住缰绳,可车前所栓的麟驹就如摆脱了缰绳控制似的,各处横冲直撞,根本不受他的牵制! 车前麟驹无端红了眼,像是在路上经历了什么变故,丧了神智。 向夜阑怔了怔,连忙喊映颜:“映颜,你去搭把手,把那辆马车停下来!这要是真撞过来,高低得出人命!” 那马车要真撞了过来,撞坏了自家宅院仅存的最后一面墙是小,出了人命才是真的危险。 映颜应声,招呼了人手便上前去一同制止疯魔的麟驹,老郎中总算是得了些喘气的功夫,直接将药箱丢在了地上,自己则往地上一坐。 他的医馆也是地陵坍塌的受害对象之一,所以面对眼前如同经历过天灾一样的景象,他已经看破红尘了。 …… 那麟驹不知受何刺激,无论外界如何吸引,麟驹依旧是头也不转的向薄昭旭与向夜阑二人莽撞冲来,逼不得已之下,薄昭旭只好抱着向夜阑跃上了仅存的半间屋顶,瞧那麟驹气得想要尥蹶子。 “这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向夜阑折腾地大气不接下气,可屋下拖着马车的麟驹根本没有作罢的架势,甚至跟想要直接撞向屋脊一般,正在磨砺马蹄。 哪是什么好兆头。 老郎中拍了拍拿弩侍卫的肩膀,将人手中的圆弩讨了过来,又把自己的几枚药针附在了弩箭之上,瞄准了麟驹射去。 至此,数人牵绊未果的麟驹才终于平定下来,倚靠残垣昏睡而去。 然而那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马车,还是没有人敢轻易上前试探,唯恐出现什么更为突发变故。 毕竟寻常之人,怎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以向夜阑的见闻,会以这样的方式疾驰的马车,不外乎是两种可能。 一者是惨遭人追杀,不得不加快坐骑脚步,匆匆逃离追杀者的视线,但因为车夫掌握不好缰绳,故而吃了大亏,身不由己地被坐骑带着横冲直撞,躲过了暗杀之人,却躲不过一场“车祸”。 另一者,则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刺杀某人,想要趁乱出手,杀一个猝不及防。 因为出现的十分突然,寻常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任何,何况那麟驹,方才就是奔着自己与薄昭旭而来。 正因如此,才没有敢轻易上前。 敢于用上这样的方法来行刺的刺客,往往不介意与癫狂的马车一同殒毁,只需要达成目的便是,哪怕一时对方行刺落了空,也不能对他太过松懈,这等蛰伏于深处的毒蛇,很是危险。 车轮倾斜劈断的马车忽的抖了抖,应是马车内传出来的动静。 薄昭旭未语,心生防备地将向夜阑护在身后,以免一会儿来不及防范。 屋下侍卫摆好架势围在了马车四周,防范被掀起的马车门帘后会冷不防的丢出一枚暗器,或是直接跃出不留情面的杀手。 第二百八十九章速回京城 但…… 从马车中探出身子的男人并非是以什么凶戾的姿势杀出来的,说是从马车中跌出来的,似乎要更为合适一些。 谢大人两眼半眯半睁,一手扶着方才在门框处磕青的额头,一手抓着差点要把他甩出去的门框,几乎是晕了过去。 “谢大人?” 向夜阑未免有些错愕。 以映颜为首的华国侍卫一见是谢大人苦兮兮地跌出了马车,算是放心了些,这才大胆掀起马车的锦帘,仔细探查马车内的景象,一股胆汁的酸涩味也顺着掀起的门帘溢至空气当中去。 映颜捏了捏鼻子,退后两步:“陛下,娘娘,马车里只有已经晕过去的谢夫人,并无其他。” 马车就如此坍于脚下,那车夫又在方才被发狂的麟驹甩了出去,向夜阑倒也能顺此将马车内的景象给瞧清楚。 她扯了扯薄昭旭的衣袖:“咱们先下去吧。” “也好。” 薄昭旭揽了她的腰,稍是绕了几步,才跃下房瓦。 他似乎是早便预见了什么,所以才多此一举。 二人两脚刚沾地,谢大人也从马车的颠荡中缓回了些神来,呆滞的眨了眨眼,打量四周的景象。 向夜阑心想他是要开口说些什么,所以才微微张着嘴。 谢大人扶着几乎整个塌毁的马车站起身,竟是面向角落里大吐起来,耳旁尽是嗡嗡的耳鸣,方才虽是观察了一眼四周,但因为眼前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所以也未看清楚什么东西,只好先缓和肠胃之苦。 向夜阑无奈之余,同老郎中道:“老先生,您先为这二位看看吧,我头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毕竟老郎中再来迟一步,她头上的伤就要愈合了。 半路杀出谢家夫妇,更是给她留出了伤口愈合的时间。 所以相较之下,还是谢家夫妇看起来更可怜一点。 薄昭旭大抵是因她总不挂念自己而有些不满,却也因为向夜阑的坚持而有所退让,叹了口气:“把谢大人扶过来,给先生好好瞧瞧。” 映颜从屋内取出一张有些简陋的褥单铺在地上,另两名侍卫则搀着着双腿不稳的谢大人平躺在了褥单上。 老郎中似生了什么气一般,暗中闷哼一声,有些不情愿地为谢大人看起枕,把脉翻眼一流程下来,他的神色都是如初的平静薄怒:“回您,这位大人只是颠簸时伤到了肠胃,歇歇便好了。” 他瞥了一眼谢夫人苍白的脸色,“这位夫人也是如此,若是您放心不下,草民再为二位开些药煎服。” 谢大人虚弱地摆了摆手,狠狠的咳了两声:“不必了,有劳先生。” 老郎中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抚开衣袖捏起了自己的脉搏,他这一路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若不是身底不错,这会儿非要被人给急断气了不可。 好生折腾这一番,天也是渐亮了。 薄昭旭吩咐了人去市中客栈备上几间房,折腾整一夜,总归还是要休息。 未想谢大人休息足矣,竟跪在了薄昭旭的面前,拱手道:“京中恐有兵变,臣请陛下速速回京!” 休息一会儿的事,多半是没什么指望了。 “谢大人,你先别急。”向夜阑偷瞥了一眼薄昭旭沉闷的脸色,“就算我与陛下立即启程回京,也不能马上赶回去,你还是先说说京中出了什么事,陛下也好有些准备。” “臣明白!” 谢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焦急,连汇报一二都忘得干干净净,难怪薄昭旭会是这般的脸色。 “陛下与娘娘离京七日以后,有一伙来路不明的胡人混入京城挑起事端,老臣奉毕丞相之命带人镇压,才未让那群胡人伤了城中百姓。此事之后太平了还没几日,京中的粮仓便被人放火烧了大半,薛将军亦快马传书回京,说边关胡人有要攻城开战的架势!” 薄昭旭与谢大人皆清楚谢大人的身子究竟如何,若不是什么要紧的急事,谢大人绝不会毫无准备,甚至连封信都未来得及递来,就直接匆匆赶到了君城来报信。 但事态比他料想的还要严重,甚至连声音都凛冽了三分:“谢大人,如此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朕出宫甚久,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们传封信过来,让朕知晓京中情形?” 薛将军一家将消息传回京中本就需要一段时间,又于京城压了这么久,边关的仗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向夜阑被谢大人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微微抿了唇斟酌,却又未给自己留出时间思索,叫来映颜:“映颜,给陛下备马,再乘马车回去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见谢大人被薄昭旭问得神情慌乱,向夜阑劝慰道:“谢大人,你先不必着急,事已至此,先把事情说清楚要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如此之久,京中可查出了是什么人烧了京中的粮仓?究竟是暗中混入的胡人,还是京中出了内鬼?” 谢大人想了想,道:“皆不是!放火烧了粮仓的是群西夏人!说起此事,臣的确是有罪啊!臣负责与西夏国外交一事,陛下曾叮嘱过要善待西夏来使,故而臣并未多想,便将西夏来访的使节安置在了京中,因有了胡人闹事的乱子,臣还留了不少侍卫作为看守,可,可臣怎么也未想到,他们竟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真是太让陛下与臣心寒了!” 话罢,谢大人心如绞痛的落下两滴眼泪,他苍老的手掌抓上胸前的衣料,心肉似也被人这般紧抓着一样疼。 但有向夜阑在此,谢大人心中的慌乱的确是减轻了许多。他甚至觉得此时是因有向夜阑镇着,薄昭旭才未马上治他的罪。 向夜阑这位善解人意的皇后,便是谢大人能在薄昭旭面前安然陈述事情经过的定心剂,要知早前,他还曾觉得薄昭旭身为天子独宠一人会生大乱,是万万不能的事,可今日,他便已经在庆幸薄昭旭偏疼向夜阑一人了。 薄昭旭稍是安心了些,是西夏人放火,便说明其中颇有秋溟示意,总好过顾言晁命人动手千百倍。 “继续说。” “是毕丞相不准臣等将消息传出京城,恐让京中生乱啊!”谢大人哀叹道,“京中接连遇上这等动摇人心之事,陛下又不在京中,毕丞相唯恐此事传出会大乱民心,亦会让陛下在外分心,故而不准臣等说出半字,违者先斩后奏!” 这毕丞相算是看着薄昭旭长大的两朝丞相,为相本分,绝不可能与异邦人同流合污,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真的担心薄昭旭知晓此事,会让事态变得更加严峻,亦是相信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摆平所有事端。 实在是草率。 薄昭旭的话音很轻,却还是诘问的语气:“能把谢大人逼得亲自前往君城来寻朕,看来京中的事态,是已经压不住了吧?” 谢大人顿感心虚,讪然地点了点头:“臣自从知晓了西夏人放火烧了粮仓以后,便日日不得安寝,派了好些家丁出去打探消息,发现,发现胡人的士兵已经在边界处驻扎有些时日了,实在不敢再隐瞒下去,臣有死罪,还请陛下宽恕!臣,臣定坦白……” 他这人的性子,确是有几分的拧劲儿。 话都到嘴边了,还能如何瞒着? 向夜阑只好接着劝说:“谢大人,满朝文武百官,只有你敢闯出京城为陛下报信,单凭你这份胆识与牵挂社稷的心思,陛下也不会降罪于你的。” 薄昭旭又是悻悻点头回应,叹出的气都是泛着哀怨的心虚:“并非是只有臣想出京为陛下送信,而是除了臣——其他人都出不来啊!” “怎会如此?” 薄昭旭隐有几分担忧,恐是京中真有大变故脱离了他的掌控,越是这样妄图压下事端,事情就越是一发不可控。 南谌的事,向夜阑已同他说过,可他未想会因此而错过这么多。 “几位权臣皆在伺机而动,有人心想的是在亡国后投靠吴国,亦有人惦记着如何分一杯羹,趁乱做了乱世枭雄,毕丞相分身乏术,又被人所牵制,只好竭力限制城中进出,而臣……是假借逃狱后逃难之名,趁乱在关锁城门之前与其他逃命的大臣一起逃了出来!” 谢大人连连叩首,想来他说的死罪,就是他顶风做了劫狱的事。 京中朝臣皆知晓谢大人疼爱自家女儿,反倒能让毕丞相那样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他出城逃命。 因为在毕丞相的眼中,这些只因眼看开战就要出城逃命的人,一准不会投靠到胡人帐下,亦不会再回到京中,尤其是谢大人这等为了爱女犯下死罪的人,大家也有共事多年的交情,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逃了。 那些真真切切的念着想让薄昭旭知晓京中动荡的,反而被毕丞相限制于京中,美曰其名是不让薄昭旭忧心。 “谢大人只携夫人来此,不知令千金如何了?” 向夜阑左思右想,也着实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值得谢大人奋力一搏,将其劫狱救出了,至于谢大人心中所装究竟是社稷还是私心,其实不必分的那般细致。 第二百九十章兴亡之际 谢大人稍是一怔,偷瞥了薄昭旭似无波澜的脸色一眼,揣测着眼前天子大抵是因向夜阑的态度温和才有了这般的宽待,稍稍松了口气:“回娘娘,小女已经被臣另外安置好了,但臣清楚小女有罪在身,等事态平定以后,臣定亲自将其送回牢中!” 好好的牛角尖,说钻就钻。 薄昭旭关切的望了向夜阑一眼,似有什么深意:“此事你看着定夺,只需与我说上一声便是。” 将谢小姐落入狱中的权势,向夜阑的确是有,但释放那谢小姐出狱,还须得薄昭旭来开这个口。 谢大人为国险遭横祸,如今功过相抵,直接将谢小姐放出牢中也并无不可,既能安抚谢大人的心情,又能体恤他有多宽宏大量,懂得酌情而为,是一任分得清是非曲直的明君,放了谢小姐,对薄昭旭百利而无一害。 但他仍挂念着向夜阑的心思。 毕竟当初向夜阑因谢小姐的事气成了何等模样,他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慷他人之慨,本就是薄昭旭不愿做的事,更别说此人是向夜阑,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去挨世人的唾骂,也不让向夜阑忍受丝毫的委屈。 “嗯。” 向夜阑垂眸思索片刻,终是有几分心软:“谢大人,我知晓你此行不易,但谢小姐所做之事的确是伤及长朝县主,我不能替她原谅令千金,说她只是一时年幼无知而已。不过……早前的刑罚的确太重,谢小姐的死罪便免了吧,但改判如何,需等回京后。” 谢大人错愕地杵在原地,不知可是他的幻觉,似是在向夜阑说了这句话以后,连谢夫人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他咚咚磕了两个响头,泪水抑制不住:“臣,臣谢过陛下,谢过皇后娘娘!臣如今已经无恙了,这便可以随同陛下一起回京抵御外地,只等陛下下令,臣这副身躯,就是留给家国的!” 映颜牵来的绿螭骢好像听懂了些什么,仰着脖子叫了两声。 向夜阑上下打量了谢大人一眼,着实是比他爹还要年老许多,估计从京城匆匆赶来君城,就已经耗尽他所有精力了。 再这般波折,难免让人担忧。 “陛下,我觉得此时并不适宜回京。” 快马是向夜阑命人为薄昭旭准备的,可此时一本正经的劝诫薄昭旭不要急于回京的,仍是她向夜阑。 “既然胡兵已在京外蛰伏许久,朝中又闭塞许久,你我此时只身回京,恐怕连让京中将领接应都来不及。” 纵然见识过了薄昭旭有多宠信向夜阑,谢大人还是忍不住为向夜阑掐了把汗,放眼古今,华国从未有过让后宫女子议论朝事的先例。 纵然谈起,也不当有第三人在场。 奈何薄昭旭心平气和的询问向夜阑:“夜阑认为如何?” 着实是让谢大人吃了一惊。 他原以为今日不会有什么事让他更加受惊的。 “放火烧粮仓这一茬暂且不提,我早晚是要锤歪他的狗头,不过若是毫无准备的赶回京城,恐怕会与胡军直接交手,哪怕京中将领闻声赶来与陛下汇合,也不占什么优势。京中此时粮草短缺,还是应当从长计议,比如说——从哪弄些粮草来。” “娘娘,并非老臣忤逆,此时农田还未播种,别说是从别处挪来粮草,就是许多百姓能不能熬到播种之时都成问题啊!” 谢大人颇有些忠臣死谏的架势,他比谁都希望薄昭旭能三思,错上一步,他又如何能在战乱之中幸免? 但薄昭旭的回答依旧让谢大人愕然:“夜阑想抢谁的?” 瞧见向夜阑露出这般胜券在握的笑意,薄昭旭便知晓自己只需安然陪着向夜阑将这步棋走下去就是了。 “就抢城外那些胡人的吧,我瞧他们大手大脚的栽路吃肉烹煮吃食,应当是带足了用来支援京外胡兵的粮草,若是我未猜错的话,他们的本意并非是攻破君城而已,最重要的是攻破君城以后,他们能以极快的速度支援京中战事,将战事拖长。保险起见,还是先破了他们这一计,免得秋王也被他们算计。” 向夜阑勾唇一笑,哪是方才那副受惊的模样:“幸亏那日发现了这些人的行踪,否则就连西夏国,怕是也要覆亡在顾言晁的计划中了。谢公子的那名侍卫应当没有说实话,逃出地陵的出口不止有一个,只是若送我们到断桥下的那处出口,还不如让我们死在地陵里。” “不错,逃离地陵的途中我也曾留意过,通往断桥处出口的岔口并未随同其他地陵一起塌陷,所以那条地道,应当是有所保留的。夜阑当真是观察细致。” 薄昭旭赞许的望着自家妻子,确是向夜阑能让他安心下来,去思虑前路当如何,余生当如何。 他早前心想着城外胡兵会因地陵破落而更改行军步调,可如今看出此军肩负支援京城外的胡军的重担,薄昭旭便觉得单单是摧毁了地道,仍不足以。 二人所言,谢大人是一句都听不懂,只得讪讪地探过头:“陛下,娘娘,臣斗胆一问——君城的形势,当今也很紧张?可需老臣做些何事?” 向夜阑将君城见闻简单的为谢大人说了一二,谢大人方才懂了城中这几处塌陷究竟因何。 谢大人不免有些担忧:“陛下,娘娘,此事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您当真不再考虑一二?万一那些胡兵因地陵塌陷而有所防范可如何是好,不妨还是等入了夜以后,再行商议此事吧……” “就是因为担忧他们有所防范,所以才要尽早动手。地陵塌陷虽波及地上,但终究只是寥寥几处,且四下分散,城中人不会及时察觉,更来不及传出城外,但拖至夜中,朕就无法保证了。” 薄昭旭兀见夜色浅薄,天光乍破时,已不大分得清天角高悬的是晴日还是昨夜的月。 再拖就该是清晨了。 薄昭旭道:“城外的驻军此时仍在休息,再适合举兵突袭不过。” “只可惜地陵已塌,不能再用,否则更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向夜阑点了点头,附和道:“我心中已有计划。此时天色将亮,我先去见本城守军统领,请他为陛下助力,陛下就先带人去后城处守着,以防有胡军想要混进城中打探消息,至于城中……只要有可疑的人想要溜出去为胡军报信,直接灭他的口!” 时间紧迫,分头而行是不得已的事,亦是不得不做的事。 比起让向夜阑去城门处守着那些不知何时攻城的胡军,让她去讨守卫手中的兵力,反倒是让薄昭旭放心一些:“多加小心,让映颜同你一起去。” 谢大人一见自己被摘除在计划之外,想来是二人安排着他先行休息。 可他反而不安心了起来。 家国间的热血情怀最能激励他这样的老臣,尤其是目睹家国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谢大人满心血泪,怎忍将自己摘除其中,连自己都未反应过来此时已然泛了哭腔:“陛下,臣也想随您一起!” “谢爱卿年事已高,又途径千里波折,朕是想让你好好歇息。” 薄昭旭不免是有些为难,毕竟谢大人的身子……确是不适合拎上城墙,天寒都是再次要不过的。 谢大人坚持地摇了摇头,慷慨陈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老臣这条命都是依附于先帝才有今日的!若无陛下,何来臣子,只要能为陛下帮得上忙,就是让老臣去为陛下挡刀,老臣也心甘情愿啊!” 向夜阑与薄昭旭相视一眼,大抵是达成了共识。 “谢大人,我看挡刀就不必了吧?毕竟等战事平定了以后,您还得继续为陛下做事呢……大人若真想为陛下做些什么,便同我一起去见君城守卫吧?您是老臣,在他那比我更有话语权,尽早说服他出兵支援城外,也好早些动手,尽早将城外胡兵的粮草掳过来,支援京城。” 她笑了笑,先是将谢大人搀了起来,谢大人站得晃晃悠悠,着实也是因跪得久而腿麻撑不住了。 “但谢夫人此时仍昏迷不醒,谢大人须得答应让人安质了谢夫人去客栈休息,免得在此受了风寒。” 若真让谢大人去客栈休息,他怕是要更憋屈。 可让谢大人去上城墙那边,薄昭旭得留人手照看谢大人不说,向夜阑唯恐谢大人体力不支,到时候血压快要比城墙还高了…… 倒不如陪自己撑撑场面,先从守军的手上把援手讨过来再说。 君城守卫将领的家,距谢家旧宅不远,幸而未被地陵塌陷波及,单单是隔了两条街,称得上是彼此没什么往来的邻居。 还未叩门,向夜阑便嗅到了一股浑浊的酒臭,本该守在府外尽忠职守的两名侍卫,也倚着门框睡成了两滩烂泥。 谢大人的肠胃翻腾了一夜,又因这股难闻的气味而掀起了腹中愁苦,不由得捏紧了鼻子:“娘娘,这君城的守卫将领当真是不像话,就算未发现战事吃紧,胡兵已近,也不该放任手下喝成这副模样啊,当真是成何体统!” 第二百九十一章军令如山 他这人还挺重礼节,向夜阑甚是无奈的冷嗤一声:“这怕算是好的,没准等你我一会见到府中的守卫将领,会发现他喝得更是烂醉。映颜,劳你动手把这二人提起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谢大人十分反感地悻悻摇头,“若满朝文武皆是如此,江山社稷,又如何是保得住。令人怎能不痛心。” 映颜最是听不得旁人的说教话,否则准要心烦一二,奈何她又觉得谢大人所言颇有些道理,索性将所有的不满都宣泄在了身前两名酩酊大醉的侍卫身上,单手就提起了其中一人的衣领,待他苏醒。 将领府侍卫觉出了异状,默默揉了揉眼,方才确信眼前景象并非是幻觉。 他冷不防地大吸一口寒气,几乎是要跌坐在地。将领府侍卫恶狠狠地打开映颜的手,又踢了腿边同僚一脚,怒声呵斥:“赶紧起来,别睡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不紧不慢的爬了起来,笑意憨厚:“喔?是,是来找大人的么,大人也未曾提起过啊?” 末了,他还打了个酒嗝。 将领府侍卫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鼻尖,两手叉腰质问眼前人:“你们可是来见我家大人的?怎么未提前知会一声?” 却不说谢大人衣似朝服,就是单单去瞧向夜阑的周身气宇,将领府侍卫便知晓眼前的不是俗人,多半还是自己得罪不起的极贵之人。 否则他哪会费心询问,直接以添乱的名义赶到更远处就是了。 “时间紧急,哪有时间去知会他,劳你报个信,我要见君城守卫将领。”向夜阑因头疼而扶了额,“速去速回。” 她一夜未休息,本就有些泛着头疼,将领府侍卫的话更是让她深觉无话可说,着实将人气得头疼。 映颜郑重的清了清嗓子,气势同样不输眼前侍卫:“我家娘娘自然是有急事前来才会如此冒昧,想来你我皆是手下人,应当担不起误了军令的事吧?” 这倒是不错。 将领府侍卫的职责注定只有看门传信而已,若真是耽误了什么军令要事,自己就是革了脑袋也担不起。 他眼珠一转,回想起映颜称向夜阑为“娘娘”,这倒让他打了个哆嗦,新帝继位,六宫如今哪还有第二位娘娘。 还不就是那位薄昭旭快把命都给她了的皇后娘娘。 “属下明白了。” 将领府侍卫怯怯地点了头,转身进府去通报,待了半晌,将领府侍卫忍着头疼从府门中探出身子:“大人让二位进去。” 向夜阑应声道谢,迈过门槛之余却对将领府侍卫的头打量了两眼,发现这人的脑后忽然多了一道磕伤,应是被酒壶一类的物什所掷中的。 对这君城守军的将领,向夜阑已有了大致的印象。 向夜阑还未走进房门,远在院中就听见房中传出了女子的声音:“大人,如今招摇撞骗的人着实是多,那些守门的蠢材哪认得谁才是真正的贵人,随便见些阿猫阿狗就要请进来折腾大人您,真真是活腻了!若一会儿来的真是什么骗子地痞,大人干脆将他们一起推出去斩了!” 男人醉呼呼的答了声“嗯”,想来十分赞许女子所言。 谢大人的脸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碍于心中所学圣贤之书,到底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把自己气得不轻,只低声反复嘀咕:“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堂堂一城守军,竟反复听信这些谗言,唉!” 他的悲痛,向夜阑只能感受一二。 向夜阑宛若自嘲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道:“谢大人待会可别与人露了怯,你我若被当成了假冒朝臣与宫人的骗子,怕是真能被他给推出去斩了。” 谢大人登时心凉了半截儿,他真与朝中那些武将争辩起来时,确是时常在对方蛮横的嗓门上吃大亏,最后对方满不在乎的忘了这事不说,甚至还把他自己给气了一个半死,少说卧病三日。 “臣明白了……待一会见了这位君城将领,臣一定据理力争,不让他有任何辩驳的机会。” 朝中武将的粗鄙形象映于谢大人的脑海当真,他讪讪地打了个寒颤,唯恐君城守卫将领亦是不讲道理的宽肩大汉。 然而真正见了醉意酩酊的守城将领戴将军,向夜阑才觉得自己与谢大人的猜测都歪得离谱。 原以为这戴将军会是健硕大汗,可其人竟看着比谢大人还要瘦弱些许,全然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怀中靠坐的女人推了推他的肩膀,娇声道:“大人,你快睁眼瞧瞧,人都过来了。” 戴将军睁了睁发沉的眼皮,“何事?” 向夜阑刚要开口,便被方才自己还在打颤的谢大人拦了下来,硬着头皮挡在她的身前:“本官乃京城四品官员谢方瑞,奉陛下之命来请戴将军出兵,共退君城外敌!” 放在京城那样掉个花盆都能砸死一个文官的地方,谢大人的四品官衔的确只能屈屈膝,但用来与区区君城守令戴将军来叫板,已是绰绰有余。 但正如向夜阑所预料一般,戴将军满是不在乎的冷哼一声,道:“本将这些君城官员,可一向不受你们这些朝中人的管教,出兵,本将为何要出兵?那些胡人本就没有入城的机会,何必多此一举,若他们真有改到攻京的迹象,本将自会带兵将其截断的!” 好生傲气。 谢大人想来也是未料到戴将军会如此巧舌如簧,一时间哑然失语,竟不知该如何反驳眼前人才是。 他到底还是不悉这些无赖之道,束手无策。 只听身后传过向夜阑的声音:“戴将军,君城虽不受京城管辖多年,但军令如山,你也要抗旨?” 戴将军认真打量了向夜阑两眼,彼时入京朝拜新天子,他倒也远远见过向夜阑一面,见此人的长相对得上,戴将军才相信二人并非是假冒他人名姓。 “军令同是这个道理。” 戴将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也不知他是被酒气蒙了心智,还是本人就如此顽劣:“纵然是娘娘亲临,末将也只凭自己的心意做事,何况您在末将这儿,说话还不敌这位谢大人有分量。” 他流里流气地捏了一把怀中女人的腰,戏谑道:“在末将的眼中,这才称得上是女子该做的事,至于其他的……只能算是陛下娇惯着您,放纵而已。若真要说,女子所言,在末将这的确是无足轻重,不可信,只能当作戏言而已。” 谢大人在心中为自己壮了壮胆,大声呵斥过去:“大胆!皇后娘娘也是你可以随意评说的?快给娘娘认错!” 映颜更是气得脸色青白,附在向夜阑耳旁低语:“娘娘,待事情平定以后,属下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只知说弄别人的是非!” 许是见识了太多这样的人物,向夜阑对戴将军所言竟没有太大的波澜,甚至稍稍转过头,轻声与映颜说笑:“要我说的话,距你实现愿望应该已经不远了。” 向夜阑径直绕到了戴将军的身前:“戴将军愿不愿听我这女子传下来的军令,我暂且不问,既然戴将军早就知晓君城后城外有胡兵驻扎,为何从未出兵镇压,任由胡兵在城外扎营?又为何,从未向上汇报战情?我依令来治戴将军知情不报的罪,应当没有问题吧?” 听了知情不报四字,戴将军的脸色微微一变,虽是态度好了些,但又明里暗里的岔开话题:“非是末将不肯出兵,只是谢大人方才所言还不够清楚,万一那些胡兵只是途径君城,那末将所做的事——不就是挑起两国事端吗?” “你!” 谢大人见戴将军把过错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气急下抓紧了胸口:“你,你!满口谗言!陛下的旨意,你却要污本官的清白!” 那戴将军的言外之意便是谢大人所言模糊,恐有与向夜阑勾结,假传圣旨的嫌疑,分明是比方才还要恶毒数百倍。 戴将军却丝毫不在乎:“末将便直说了,无论如何——末将都根本不相信你们所传的口谕,连道圣旨都没有,也想调动君城的兵力?白日做梦!除非是陛下亲自到末将面前来讨,否则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所谓地头蛇,倒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华国此时本就面对胡国发难,若连自家将领都是这份心思,那真是要乱做一团,没什么可抗争的余地。 向夜阑叹了口气,兀然抽出了谢大人腰间的佩剑,连谢大人都被向夜阑的举动吓了一跳:“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万万不能冲动啊,哪怕这戴将军有眼无珠,也犯不上您为此填命啊!” “国家存亡之际,若无天子,何来家国朝臣……” 她无奈地摇着头,将剑紧紧攥在了手中。 向夜阑所为,在外人眼中不过是想要以身殉国,求个两全,无论是国破国在,都能寻上一个为国而自行了断的铿锵名头,除了性命已逝,那着实是“百利而无一害”,甚至还能振奋军心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猪队友 但哪怕是谢大人这样想着该为天子挡刀而死的顽固老臣,都觉得向夜阑不该如此了结性命,千万犯不上。 谢大人挽留的声嘶力竭:“娘娘,您的前路不止于此,千万是要三思啊!事情尚有挽回的余地,陛下还在等着您呢!” …… 这下子就轮到向夜阑一脸不知所措了。 她只不过是觉得谢大人是文官,腰间佩剑只做配饰,应当能比寻常磨损过的刀刃要锋利些。 谢大人这究竟是在同自己说什么呢,怎么还快要哭了,就跟自己抢了他什么东西似的?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向夜阑并未将剑架上自己的脖颈,而是笑吟吟地驾到了戴将军的脖子上:“戴将军,我给你的面子已经足够多了。” 戴将军大抵也是有些未反应过来,当即斥骂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本将可是守卫君城的将领!” 他怀中的女人一见向夜阑动了真格,生怕架在戴将军脖子上的剑锋波及自己,二话不说就跳下了戴将军的腿,一股烟溜走了。 颇有些树倒猢狲散的意味。 戴将军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该不会以为只拿这些花架子威胁本将军,本将便会连命都不要了,为你们出兵镇压胡军吧?真是笑话……” 可向夜阑眼看着戴将军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来也不是那么有底气抗衡。 “戴将军,你可千万别误会了,我一点儿也不指望能凭借这样的办法就逼戴将军就范,毕竟您也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我又算是什么?如何能与您比得了?”向夜阑戏谑地勾勾嘴角,将剑锋凑近戴将军的脖颈,当即就见了一抹红。 她可是未留任何还能相处的余地的。 戴将军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未将向夜阑的举动当作一回事,被刀刃吓出来的冷汗却是如实滚落,将浅伤渗出的血珠晕得浑浊。 他瞪了向夜阑一眼,却不敢轻举妄动。 且不说能不能躲得过向夜阑下手,万一此时自己先动了手,哪怕占了什么道理,恐也逃不了要被满门抄斩的命了。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戴将军嘴硬道。 “戴将军真有魄力,你这一说,反倒让我觉得是自己的不是了!既然你为人这般痛快,那我刚好也给你一个痛快,毕竟君城将士都是如你一般放浪不羁的性子,只认兵符,不认将领,哪怕我杀了你以后取走兵符走人,应当也无人会怪我。毕竟先斩后奏的特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若不用用,总觉得人生缺些遗憾啊。” 但论阴阳怪气,向夜阑着实称得上是颇有造诣。 映颜这会儿都巴不得大大方方地给向夜阑鼓鼓掌了,这样厚颜无耻的人物,就该如此治他才对! 但她害怕贸然开口会破坏了向夜阑的计划,一时间不敢作声,全听向夜阑的吩咐。 戴将军怔愣的声音发颤:“娘,娘娘……您可千万别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开战之前斩杀一国守令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你还知道现在是开战之前,人人自危?” 向夜阑只觉好笑的冷嗤一声,“戴将军,你的确可以不受朝廷的任何管制,但等君城城破,华国亡国以后,你不要奢望那些胡兵会与你一败将讲任何的道理。怎么,你是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戴将军抿唇不语,脖颈上的痛意吓退了他的所有酒意,冷不丁想起刚才自己说了多少胡话,当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了。 “戴将军,你这可真是自己作出来的孽呀!” 谢大人哀叹一声摇了摇头,道:“本官会向陛下禀明事实,是戴将军违抗军令在先,为娘娘佐证。” “娘娘,末将,末将改变主意了!”戴将军兀然大哭,“求娘娘饶末将一命,给末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若不是瞧见戴将军的裤腿上湿哒哒的滴着什么,向夜阑还真未必会相信戴将军是诚信悔过。 向夜阑未多言,而是将剑掷给了映颜身后的华国侍卫,道:“剑拿好了,看着他,敢跑就打断腿。” …… 映颜嘴里哼哼着歌谣的调子,想来是这会心情不错,连有几分阴郁的天色都瞧着顺眼了许多。 她偷瞄了一眼身后宛如被当作罪囚看押的戴将军,不由得挨近向夜阑的身边说笑:“娘娘,您可真是太神了,连这样的恶人都能收拾的服服帖帖,当真不愧是您!不过,不过您下次还是仔细一点……万一戴将军刚才敢还手,属下还不得被他给吓个好歹的。” 毕竟向夜阑并无什么武功底子,唯一占了上风的就是她的确动了要抹戴将军脖子的心思,不容置否。 但若换了个敢于死前挣扎渔网的,向夜阑的处境就会很是危险。 向夜阑拉着映颜走在最前端,确认通过兵符调派士兵的戴将军听不见了,方才开口:“映颜,我只问你,若是换了你,会不会选择和我反抗?你有没有把握与我殊死一搏,从我手下挣脱?” “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如果您都把刀架在属下的脖子上了,那就说明属下做了什么错事,不得不死,怎还能敢您殊死一搏呢!” 映颜答完才从向夜阑的眼色中瞧出端倪,她这位主子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代入戴将军的处境来斟酌。 灵光一闪,映颜认真道:“娘娘,如若属下是戴将军,根本就不会让您有把刀放在脖子上的机会!哪怕一时失算让您钻了空子,也根本不会被您伤及半分,只需伺机而动,就能从您手中反夺过剑,正因如此,属下才一直担忧戴将军会对您暗中动手,只是盯了许久,他都没有动手的胆子。” “他何止是没有动手的胆子。” 向夜阑黯然一笑,那戴将军何止是没有与自己还手的胆子,他连小试自己的把握都没有,自己才敢如此斗胆。 “映颜,我不知你能不能看得出来,但在我眼中,戴将军的确没有任何身手可言,我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还是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按他这个慢半拍的反应,上了战场也没什么作用,只是我心想着哪怕君城守军更认兵符,也还是有一个他们认识的将领出面要更为妥当。哪怕只是出面下令。” “娘娘说得有理,属下方才观察时,也发现那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练舞之人,怕还有点虚弱,真不知这样的人是如何混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怪不得他这样豪横,一个没有半点本事的废物都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嚣张上天去也不奇怪。” 映颜忽然反应过来了向夜阑话中的暗示,猛得清醒:“娘娘是觉得君城这些城中官员不老实,为他搬了后台?” “不错,但城外的敌军才是真的当务之急,这些事就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解决了再与陛下商吧。” 向夜阑望着远处城墙,心中漠然。 戴将军调派好了军士前往后城处支援,因办好了这些琐事,向夜阑与华国侍卫对他的看守渐渐松懈,得以给了他与心腹侍卫尘风交谈的机会。 “本将还是觉得这小娘们没那么单纯,说不准是打的什么心思,没准就是为了抽走君城官员的权势,哪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去布置些人手下去,若是一会儿未瞧见陛下,直接放暗箭,诛杀妖姬向氏!” 戴将军气得牙根痒痒,他本是不需亲临阵前,只需安于享乐的,向夜阑一出线,他的好日子算是混到头了。 可就他这副羸弱的身子,连最轻的轻甲都撑不起来,觉得这层单薄的铁片有些压得他肩膀生疼。 名唤尘风的侍卫默默点头,道:“大人,属下方才曾派人打探一番,若是未看错的话,陛下的确就在城墙下埋伏敌军。” 他话还未说完,戴将军气得嘴都快要歪了:“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让本将忍了这娘们给的屈辱不成?本将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就是陛下在那,我也要让她不得好死,报了本将的仇!” 尘风落魄道:“属下,属下只听大人的吩咐,大人有何安排,直接命令属下去办就是了……” 戴将军捂着自己被缠了好几圈绷带的伤口,满口黄牙咬的升腾:“如若不行,你我便学学古人的本事,理直气壮的请陛下将她赐死!” “大人的意思是?”尘风愕然。 “弃甲投戈!” 戴大人也不大懂这四字中的意思,无非是凭空抄来用,“本将到时便说向氏乃是祸国妖女,因她才挑起两国事端,让百姓不得安生,就是为了不让君城的这些将士韩信,也要让妖姬向氏伏诛!” 就连戴将军的侍卫尘风都不免懊恼,他这位主子真是有些太冲动了。 且不说这样的法子能不能撼动天子的宠妃,两军阵前,哪里有时间用来给他胡闹,给他去计较个人身上的仇怨? 远在城墙之上,薄昭旭已经布置好了行军安排,将善行水路的守兵挑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诛杀妖女 君城外的这条河并无多深,只是寻常人难过,稍会些水的,都能轻易的游过去。 “胡军阵前已乱,映颜,你照看好朕的皇后,切勿让她被流矢所伤,待粮草车运走以后,及时后撤,改从封闭的西城门绕送城中——放箭!” 薄昭旭落下号令,于城墙暗处所埋伏的弓手拉动点燃的弓矢,瞄向对岸射去。 对面的胡军未觉城墙异相,炊队甚至还在烹食早起后的吃食,连油桶都大大方方地搬了出来。 向夜阑亦是掐算到这一层,才会推崇晨时下手。 那炊兵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烈火裹住了身躯,眼前的油桶像是能吞噬尘世的怪物。 油桶的引燃效果极好,半晌便乱了所有胡兵的阵脚,发了疯一样的去用手边的容器打水灭火,乱作了一团。 向夜阑十分满意这样的成果,眼看着那些被逼急的胡军攥着手中的爪勾跳下河岸,想来是动了此时攻城来放手一搏的念头。 “放箭。” 她静默的为身旁弓手下令,流矢如细密的雨丝一样落入城河,哀嚎四起,血水在城河中浑浊的弥漫。 对岸的胡兵原以为放火乱敌便是极限,可怎么也未料到,下河前去攻城的先锋,如今都成了华国弓箭手手下的靶子! “该死!那姓戴的不是说不会出兵?谢坊主怎么也一点消息都没有!真他娘的邪了门了……” 胡国将领恨毒地盯着对岸城墙上的身影,隐隐是有些不安,望眼前,被城墙上的弓箭手守得寸步难行。 但若留在原地,那些弓箭手似乎就没什么反应。 火场闷热难耐,登时就吞没了这片荒芜已久的树林,像是焰火所勾出的饕餮,将胡兵后撤的道路吞入腹中,就连春初薄冰未化的城河,如今都像是滚烫滚烫的沸水一般冒着热气,逼人下汗。 这般水温并非是忍不得,只是华国有弓箭手立于城墙之上暗中埋伏,只怕是前脚刚下河,后脚就要被锐利的箭矢刺穿脑子。 当真是进不得,退无路,待在原地更只能等死! 胡国将领气愤地抓住手上朴刀,大斥本国弓箭手无能:“你们都在这愣着做什么,快放弓啊!难不成,你们就连一个人都射不死?” 胡人弓箭手的手掌都被火焰熏得黢黑,他捂着口鼻呛得干咳两声,不忿道:“少将军,不是属下不肯放箭,是那些华国的弓箭手——根本就没露过面啊!属下在此观察已久,可始终都未找到他们藏身何处,根本就无从放箭……” 胡国将领怒而叫骂几句,气得直跺脚:“真是一群该死的东西!又不是非要射下那些弓箭手才作数,休管是谁,杀了再说!” “不行啊少将军!” 胡人弓箭手咳得声嘶力竭,像是喉咙里被人塞了几块正在燃烧的火炭,哪怕是用手捂住,都抵御不了浓烈的黑烟:“这烟、这烟实在是太浓了,属下方才还放了几箭,根本就是落了个空!那些人的身手太好,哪怕平时,属下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更别提有这些火里的浓烟了!” 这些火焰下的浓烟本就碍人视线,更别提还呛人的很,好不容易瞄准了些,便因咳嗽而拉歪弓了。 胡国将领怒然跺脚,眼看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大半还被浓烟熏得晕了过去,一时无奈,只得下了万不得已的令:“保护粮草,绕远路撤!” 那些残存的胡国士兵能听到胡国将领扯着嗓子发出的血泪,隔于对岸城墙的薄昭旭与向夜阑二人自然也能听到。 截走胡兵的粮草才是最重要的一环,无人敢松懈。 向夜阑观望四周风吹草动之余,竟瞧见戴将军气势汹汹地带着几名亲信赶了过来,全非善类。 她心中一时不安,与映颜吩咐了两句。 戴将军径直绕开了向夜阑,直奔还在调兵的薄昭旭而去,二话不说,带着身后亲信在薄昭旭的面前单膝跪成了一排。 他高声道:“陛下,末将等有事启奏!” 薄昭旭打点好了手边琐事,方才回过身,不轻不重的答复:“戴将军有何事要奏?” 托谢大人骂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劳,薄昭旭这会儿对戴将军的印象差到极致,甚至觉得未把向夜阑养得直接抹了戴将军的脖子,当是自己的责任。 戴将军神思游离的与身旁亲信彼此相视一眼,拾起方才碎了一地的胆量,一同向薄昭旭拱手抱拳:“两军交战之际,人人自危,城中百姓惶恐,军中将士更是惶恐,故而末将想请陛下平定民心,镇稳军心!” “将军想让朕如何平定民心?” “末将恳请陛下——诛杀妖姬向氏!” 戴将军咬牙切齿的用余光去将向夜阑千刀万剐,恨恨道:“陛下乃是明君,从未做过商绉之事,可您非纣桀,她向氏却是妲己褒姒一般的妖女,蛊惑天子,扰乱军心,末将也是为社稷着想,陛下定能明白末将的苦心。” …… 向夜阑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尴尬的恨不得在脚下再抓出一座城池来。 她? 妖女? 真难为他戴将军腹无半点文墨,还能胡诌出这些文绉绉的话来威胁薄昭旭,看了让人感觉十分“励志”。 薄昭旭目光清冷,嘴角挂着丝戏谑的笑,手已在不经意间抚上剑柄:“戴将军,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末将明白!若非拎得清这些,末将哪敢在阵前如此,只是您宠信皇后向氏之事举国皆知,无人不满您对娘娘的疼爱,可——您竟将她带出了宫不说,还将她带到了阵前,听信她的所有计策,您信皇后娘娘,末将可不信,末将手下的那些将士,没有人愿为一个女子所出的计策买账!” 戴将军竟连三叩首,道:“若皇后娘娘是胡人派来的探子,此时正密谋着如何与外面那些胡兵里应外合,截了粮草不说,还要借此设计攻破城池呢?” 薄昭旭忍抑着心中薄怒,才未将剑锋架在戴将军的脖子上:“那若是朕不肯呢?她若是你口中的妖女,那朕——就做昏君。” 戴将军在心里冷哼一声,佯作为难:“陛下不肯,末将自然无法左右陛下的心意!但末将手下的将士曾一同要求,只要陛下不诛杀向氏,那便弃革投降,截获胡兵粮草一事,就请陛下另请高明!” 人在墙上站,锅从天上来。 向夜阑多听了两句,便反应过来了戴将军是想效仿谁的典故,来诛杀自己这个为薄昭旭“出歪计”的妖妃。 典故那位几乎称得上是亡国昏君,只能依附守在起居处外的唯一一支兵队来为自己夺回皇都,不得已之下,只好命人斩获所谓“妖妃”,但其实,只是将治国之错推给了无法开口之人。 只是戴将军的脑子,还不足以支撑他要把祸水东引的大计。 此时恰是截获胡军粮草的好机会,若本定下去截粮草的士兵按住不动,那胡军就仍有机会掩护粮草离开,若华国错失此时良机,再想寻得截获胡军粮草的办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向夜阑不由得嗤笑一声,戴将军为了和自己清算这份不痛不痒的仇怨,还真是下了一个血本啊。 戴将军心思紊乱,极其敏感地扭过头质问:“妖女!你笑什么笑?” “笑我自己有眼无珠,低看了戴将军你呗。” 向夜阑白了他一眼,绕回了薄昭旭的身边去:“不得不说,我当初确是就该抹了你的脖子,让你知道我这人还能恶毒到什么地步。也罢,既然你用我的命来威胁那些将士,我若不肯表态,实在是对不起你。” 连薄昭旭都未料到,向夜阑竟双膝跪于地上,捧起双手:“罪妃无可辩解,还请陛下赐剑!” 薄昭旭稀罕的怔了怔。 连戴将军讽刺意味十足的话都未让他动怒如此,他恼火地抓住向夜阑的手腕,沉声质问:“向夜阑,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他们是想要杀你!” “知道。” 向夜阑点了点头,“所以罪妃才请陛下赐剑,那些下九流之人的佩剑,还不配染上罪妃的血。” “胡闹!” 薄昭旭一把甩开了向夜阑的手,硬是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怒斥道:“戴将军,她是朕的发妻,是一国之母,你单凭这样毫无道理的威胁,就想让朕杀了自己的发妻?开什么玩笑!” “末将哪敢威胁陛下,不过是说说事实罢了,若陛下真觉得末将穷凶恶极,末将这就去撞城墙自戕!” 他倒没有寻短见的胆子,只是想为薄昭旭再施一分压力,哪怕是在糊涂的天子,也不该眼瞧着所谓的忠臣在自己面前自戕吧? 那不就真乱了套了。 映颜方从城下折返,就目睹了这混乱至极的一幕,抄起佩剑就向戴将军本去:“戴净湖,皇后娘娘你也敢造次,信不信我直接杀了你!” 一旁的侍卫连忙拉过宛若悍匪的映颜,连连说情:“姑奶奶,您就先冷静一会儿吧!主子之间的事,不是咱们能随意插手的,就是陛下真有这个意思……咱们,咱们也只能就这么看着。” 第二百九十四章有啥想不开 他们不多说这些还好,说了更是把映颜气得不轻,二话不说就甩开了两名侍卫的手,还愤愤不平地补了一脚。 “你们这些男人,连一点良心都没有的吗?亏你们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皇后娘娘待你们极好,时常关心你们是否平安,比陛下这个主子还要好,结果你们就说这种话来报答皇后娘娘的恩情吗?” 映颜见二人有要拦下自己的意思,丝毫未犹豫地将刀架在了二人身前,“我可没有与你们胡闹,让开!若是今天皇后娘娘伤了半分,你们一个也别想好,我裴映颜在此立誓,说了便定会做到!” 他们倒是真的拦不住映颜的身手,一个不留神便被映颜钻了空子,踩着二人的肩膀跳上了城墙的最高处。 映颜提剑落地,望着向夜阑:“娘娘,属下来护驾了!” 只见薄昭旭一时闻声走神,便被伺机已久的向夜阑抽走了腰间佩剑,抓着剑柄退出了好几步远。 “向夜阑,回来。” 眼看着人快踩在了城墙的边上,薄昭旭难免心忧,连脚边跪着讨好的戴将军都忽略的一干二净。 他攥着拳不敢上前,生怕向夜阑因此冲动:“向夜阑,你难道不懂我心意——我怎会因这些人几句话,便委屈你来忍受这样的骂名!唯有无能之人,才会将过责尽数推给女子,自己贪图家国安逸!” 映颜亦是小心翼翼地边挪着步子,边劝阻向夜阑:“娘娘,陛下说得是,他对您有多在意,属下是有瞧在眼中的,陛下断然不会让您忍下这样的委屈,您也该别让陛下为您担惊受怕才是!” …… 向夜阑掂了掂掌中剑的分量,又在颈上比划了两下,兀见薄昭旭脸色煞白,因担忧自己而红了眼,她便觉得再欺负薄昭旭,她有些舍不得。 她甚至未细想过,若真因什么事丢下薄昭旭,他会是怎样的脸色,会如何度过余生,熬过寒冬。 最贴切的不过是一个“熬”字。 戴将军心中的欣喜望出双眼,他恨不得替向夜阑挥动手腕,让她尽早抹断自己的脖子,那才解气! 见他这般沉不住气,向夜阑会意一笑,将剑锋凑近一指,却单单是瞧着耸人,不伤及自己半分。 “陛下不必为罪妃辩解,若能用这条贱命换来家国太平,罪妃觉得都是值得的!” 向夜阑佯作不舍地抹了两把眼泪,只是这些话实在不像是向夜阑能说出来的,违和感十足。 见此,薄昭旭反而安心了下来,若向夜阑真无下手的分寸,这会儿早该见血了,怎会留出一道恰到好处的间隙。 可哪怕明知向夜阑是在演戏,薄昭旭还是觉得心中拧痛如刀割,饶是向夜阑扮出的难过,都让他痛苦不已。 他已经动了要把戴将军千刀万剐的念头。 纵如此,都不抵他此时心中苦痛。 映颜尚未瞧出向夜阑是在演戏,担忧不已:“娘娘,您快把刀放下!您交代的事,属下早都已经做好了!” 这傻丫头。 向夜阑气得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肩膀,薄昭旭的佩剑太沉,寻常人只拿一会儿就觉得手腕酸疼,更别提是摆出浮夸的姿势架在脖子上,堪比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赫然就是一个大写的想不开。 想想也是,毕竟是尚好的陨铁所锻。 向夜阑索性是把刀架成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架在戴将军的脖子上。 “戴将军刚才还一副颇为大意的模样,怎么这会就一副恨不得我早些事的样子了?你很期待我早些死不成不成?” 她冷嗤一声,“也是,虽说你我没什么大仇,但想让对方早些死这一方面,的确是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满口胡言!” 戴将军这次倒是反应过来了抽剑拨回,只是向夜阑不懂剑术,他更是一个只会上下挥动的废材而已。 向夜阑颇有些吃力地后退躲开了戴将军的反击,大大方方地把剑架在了身前,戴将军只需稍稍发力,几乎就能挥剑斩断。 但她动的就是这个主意。 眼看着戴将军急于来斩刀,向夜阑连忙放话:“戴将军,你想要砍刀,我不拦你,但你可得想好了,这可是陛下的御剑啊,御剑你懂不懂?就是说我拿着它不仅可以免死,还可以理直气壮的把你先斩后奏。而且你若是砍它,和砍陛下是一个性质,你若是觉得无碍,喏。” 向夜阑把剑身凑近三分,用来嘲讽戴将军。 戴将军差点气短。 他还真差点忘了这个没什么大依据的道理,连忙改了路,不敢靠近御剑半分。可不让砍剑,又未说不让砍人。 戴将军气急败坏,像是见了红布的野牛一般,挥着佩剑就冲向夜阑刺来。 他一时未留神,踩了几步空气才发现自己被薄昭旭的近卫拎了起来,双脚正悬在空中扑腾。 “戴将军,你这是想做什么?朕还未死,你便打起朕的皇后的主意了?” 薄昭旭不急不迫地走到戴将军的身前,嘲弄地打量起了戴将军颈上的伤口,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就是他家猫儿抓出来的成果? 戴将军一时语塞,扭过头为自己辩解:“末将,末将以为您一时不做声,娘娘又说要为国牺命,还想着要,要帮皇后娘娘一把……” 向夜阑着实是被戴将军气笑了,他也不听听自己说的可是人话,可还有人会信相信他的鬼话? 当真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向夜阑两手一摊,颇是得意地挑起眉:“戴将军,我何时说是自己要自尽了?我可还未活够呢,再说了,我可一点都未觉得自己命贱,我口中说的贱命——是戴将军您啊。我让他们知晓了违抗军令的下场,你猜他们会不会硬着头皮上阵?戴将军,你真是不聪明。” 戴将军一口急火攻上心头,连忙抬手捂嘴。 粘稠的腥血从戴将军的指缝中涌出,显得他脸色极其落魄。 他又被血呛得咳了两声,道:“娘娘这么做,只会让那些士兵不敢为您卖命了而已,呵,只要没有末将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调派城中将士,皇后娘娘就不要白日做梦了,哈哈哈哈哈……末将又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人若无耻,那定无敌。 侍卫尘风从京中匆匆赶回,同戴将军禀明:“将、将军!军中那些将士不知信了谁的鬼话,拦都拦不住的想要去争夺胡军粮草,分明说好要与您一起抗争到底,可这会,这会竟然……” 他瞧见了戴将军此时的“濒危”处境,哪还说的出话来。 薄昭旭与向夜阑脉脉对视一眼,达成了坑人的共识。 向夜阑将佩剑递回了薄昭旭的手上,道:“你这佩剑还真是怪沉的,我刚才差点失手甩出去。”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戴将军,佯作不解:“若是我刚才手滑切掉了戴将军的头,应该也只能算是失误,不该降罪吧?” 薄昭旭点了点头,笑意渐深:“爱妃斩杀了真正的祸乱军心之人,当算得上是立功,朕怎会降罪,又哪里舍得。” 戴将军嗓中溢血,两眼翻白,却仍为自己争辩:“末将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啊陛下!此次是那些士兵想通了,才肯知晓以国事为重,而非与娘娘这样祸乱朝纲的妖妃计较,待他们凯旋而归,定是不会忘却原本的诉求的!” 虽说戴将军此时仍旧咬着向夜阑不放,然戴将军此时恨不得真寻地缝钻进去保命。 他一点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和向夜阑对赌! 若是跪下求饶能让向夜阑放了他,他也未必做不出这样的事。 “戴将军,你傻就傻在了——以为陛下可以信任的只有君城士兵而已,他贵为天子,怎可能只带几名侍卫就敢轻易离京?想寻君城士兵出力,倒也不过是为了增加把握,守住君城而已。若真守不住,天子大可退回国都,旧朝国都又如何?家国尚在就是,可他仍在意君城人的死活。” 向夜阑唤来映颜,“依我看来,戴将军还是不知道自己失算在了何处,映颜,你为戴将军解释解释,我都去让你做什么了?” “是,娘娘。” “你以为皇后娘娘是如你那般不知疾苦、贪图享乐的人?呵,真是浅薄!娘娘方才一见你带着人过来,便吩咐我先派陛下的近侍前去对岸探出胡军粮车所在之处,免得随后的士兵来不及跟上,错失良机。” 映颜怒气冲冲的白了戴将军一眼,她恨不得揪起戴将军宛如摆设的耳朵,让这蠢材好好听自己说话。 “我与那些驻扎的将士放了消息,阵前粮车处已经稳住,很快便能押回城中,陛下要大赏有功之士,他们一听还能在奖赏中分一杯羹,跑得可比风都要快了。” “是吗?看来那些无良的将士只是担心陛下的为人如某人一般,会克扣军饷不说,还不愿论功行赏吧。” 向夜阑有意抬高音量,让戴将军好好听清楚自己是如何嘲讽他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假冒天子 “你这妄猜手下将士的心意,还想以此来威胁我的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只是听说你还有些克扣军饷的旧账?不妨你慢慢与慎刑司的大人们争辩吧。陛下,您说此人当如何处置?” “动摇军心,律令当斩。” 薄昭旭阴冷的目光落在戴将军的脸上,就连风声都萧瑟了三分。他漠然道:“先押到天牢当中,听候发落。” 说是听候发落,其实仍绕不过斩首或是流放的结果,只是戴将军所犯之罪特殊,让戴将军死的太过痛快,他哪里能平心中不满。 戴将军被扭送下去之际,奉向夜阑命折返的华国侍卫来禀:“皇后娘娘,胡兵的粮草已经全部截胡,正由君城士兵押入西城门,事后如何安置?” 听了这话,戴将军顿觉耳旁有天雷降世,劈毁了他最后的倔强。 “直接押送回京,支援京城将士。” 向夜阑道。 终归是到了折返京城的时候,想起波折整日,薄昭旭与向夜阑到底还是罢了快马赶回的念头,用来时的马车返回。 谢大人碍于种种,决定暂且留在君城避难,待事情平定再议回京。 君城外的胡兵遭此大挫,顿时宛如一盘散沙乱了阵脚,别说是去支援京城,就连怎么原路撤回都忘得一干二净,驻守君城的将士借势杀到对岸,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彻底乱了方寸。 至于那场大火,当日晌午便被君城扑灭了。 马车车夫几乎是不敢合眼的一连赶了好几日的路,又赶了许多条不好走却路途短的小路,终是在事态恶化前赶回了京城。 据那些过路的百姓言,京城城门只在每日开上短短一会儿,迟了便不能进城,是朝中大人新下的令。 今日本就乌云压天,似有雷雨,听了他的话,向夜阑忽觉周围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平日再正常不过的阴雨天,却是因形势未明的战事而阴郁可怖了些。 好巧不巧的就是这车夫紧赶慢赶,仍是错过了今日开城门放人的时间。 “他们若是想要严加排查进出京城的人士,我还可以理解,可每日开城门的时间连半个时辰的一半都不到,是不是有些太难为人了?”向夜阑直呼头疼,“这么闹下去,早晚要出事不可。” “哪还能闹得了几日,那些胡人将士又能在驻营处忍上几日?” 薄昭旭搀着向夜阑跃下马车,颇有直闯城门的意思。 可向夜阑转念一想,这本就是薄昭旭“自己家”,想回自己家,难道还需要让别人允许不成? 她的步子也跟着嚣张了起来。 守城的官兵哪里见过薄昭旭与向夜阑的面貌,单是瞧见有人过来,便摆出了一副要生吃人的恶相:“开城门的时间已经过了,你们若还想进城,就等明日这个时辰再过来吧!违者不侯!” 眼看薄昭旭要开口,却被向夜阑拦了下来:“这位大哥,我斗胆问你一句,朝廷为何每日限制进城的时辰,你可知道?那些驻扎在外的胡兵恐怕明日就要挑起战争,那守在城外的这些百姓,是要等死不成?” 官兵咂舌寻摸了寻摸味儿,仍旧不屑:“朝廷的命令,哪轮得到你们问得这样清楚?我无可奉告!” 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其实朝中大臣是何用意,他也不是十分清楚,毕竟人家是权臣,哪会与自己解释细致,无非是老实听命罢了。他不懂其中缘由,却懂自己做的是怎样一个差事,若两国开战,第一个咽气的就是他这个守城门的。 薄昭旭被人这般斥责,竟觉有几分好笑。 “朕要入城,你也要拦?” “你?就你?” 官兵顿时捧腹大笑,擦拭自己笑出的眼泪:“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都说自己是天家的人,刚才还有个说自己是长朝县主的,好笑!你若是当今圣上,出行还能如此寒酸?” 重新定义寒酸。 因新入城令而困在城门外的百姓们虽听不清这些人说了什么,却觉二人是在为自己这些人说情,故而一股脑的涌上前去,帮着说理。 那官兵气得脸色青白,叫起一旁同僚帮忙赶人:“可别傻站着了!若真出了什么乱子,丞相大人砍了你我的脑袋!” 蓦然,人群当中传来了向夜阑极其熟悉的声音:“胡人将要进犯,谁知他们还能忍上几日,难不成朝廷真要眼看着困在城外的百姓被胡兵活活迫害到死,成为胡人的阶下之囚不成?” 是武梓熙。 自己远行一段时日,武梓熙同样如此,只是阔别这段时日,向夜阑觉得自己未变,武梓熙却是不同。 至于何处不同,她倒难说清楚。 只能远远看上这么一眼,很是难察觉。 官兵瞧见武梓熙开口,笑意更是万般张扬,甚至直接搭上了薄昭旭的肩膀,嘲弄道:“你瞧瞧——那就是刚才自称自己是长朝县主的那一位,哈哈哈哈,怎么说?你们是不是还认识啊,陛下?” 武梓熙哪能忍受他这般侮辱自己,刚要撇清与所谓“假皇帝”的关系,就瞧见了向夜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熟悉神情。 向夜阑同她眨眨眼,示意人不要声张。 但比起武梓熙会不会声张,向夜阑更心烦于官兵的手,指甲里陷了泥不说,连指缝当中都是泛着黑的泥渍,说他刚才没捞过什么水坑,向夜阑是完全不信的。可就是这样一双发黑的手,毫不犹豫地搭在了薄昭旭的肩上。 薄昭旭的表情还算平和,怒意不是那般明显。 “说笑了。” 字字漠然。 薄昭旭将官兵没轻没重的手腕抓下肩膀,只稍稍使了些力气,那官兵便因手腕吃痛,主动屈膝跪在了薄昭旭的身前。 许是这个角度选的“恰到好处”,官兵竟真从薄昭旭的身上瞧出了天子气量,与他不敢冒犯的威严。 “朕与她的确相识,只是这些——与你何干?朕可有这个权利,命你大开城门?” 雕金令牌从薄昭旭的袖中取出,此乃历来天子传世之物,岂会有假。 官兵马上就变了脸色,连连点头:“属下明白,属下这就传话让他们大开城门,恭请陛下回京!” 薄昭旭淡淡的应了一声,掷开了他的胳膊。 他未多言。 向夜阑紧张的打量着薄昭旭肩膀上的掌纹,姑且算是破了案。 自家“小娇妻”,多少还是有点洁癖。 向夜阑取出帕子,为薄昭旭大致擦拭着肩上的灰尘:“你我就先等那些百姓平安京城以后再进去吧,我为你擦擦肩上的灰尘,等一会回宫了,你再换一身干净的,他没什么轻重,你也别与他计较了,免得气坏身子。” 薄昭旭哪有闲心与他计较,倒是那官兵自己疑神疑鬼的把自己吓得不轻,已经去托人叫自己的家人来听他嘱咐遗言了。 赶回京城的百姓本就是为了躲避战事,寻份安宁,无奈被困城外数日,大多被心中担忧折磨的不成人样,如今总算开了城门,连声谢都来不及说,拖家带口的就赶到了城中,跨过城门大槛,总算是有些安心了。 等向夜阑打算与薄昭旭一同进京时,恰好瞧见了武梓熙那一行人在等自己。 她瞥了武梓熙一眼,颇是不满的嗔怪道:“你还舍得回来。” 武梓熙仍是围着厚重的斗篷,尽管是有宫中御医不停医治,她身上的烫伤仍是能把她折磨得夜不能寐,不肯,也不敢褪下这样的厚重斗篷。 “自是要回来的。”武梓熙笑意清苦,“胡人进犯,如今华国上下哪有太平之地,怕出乱子,便回京避避风头。” 向夜阑方要应答,便被薄昭旭那一侧的吵闹声吸引了目光。 下令封城门的几员大臣与其政敌一听说薄昭旭回京,个个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整齐,就匆匆赶来“接驾”。 说是接驾,倒不如说是试探薄昭旭的态度。 丞相垂头说不出话来,毕竟设计不让太多百姓进京就是他的大计,可这下子差点连薄昭旭都给拦在了城外,他哪好意思开口。 故而轮到了他的政敌袁大人来挖苦:“陛下,您总算是回京了,老臣派了好些人手去为您传信,也不知您收到了没有?老臣忽然想起来了,似乎是有丞相大人的命令在,老臣可连一封信都没送出去过!” 丞相虽是不满,但辩驳的苍白:“老臣是怕您不在京中时,有人借机将京中消息传予胡人,望陛下明鉴!” 瞧他们这架势,便是逼迫薄昭旭在派系之间二选其一,高低是得死上那么一个。 向夜阑正这般想着,身前这几位大臣就齐刷刷地分派跪成了两行。 丞相道:“臣想请陛下回宫商议京中之事,胡人贼心不死,攻城之心蠢蠢欲动,您千万不能在这时犯了糊涂啊!” “早去早回。” 向夜阑招招手,等薄昭旭俯身后凑到他耳边:“我要是和你一起去,他们一准还要接着瞒事,所以你先去探探他们的口风,打听打听京中这几日有什么动荡,我先送长朝县主一行回宫歇息。” 第二百九十六章人改不了命 “也好。” 薄昭旭点头答应。 …… 向夜阑改道去乘武梓熙的马车,四下打量两眼,有些好奇:“怎么不见太后娘娘?她没和你一起赶回京城?” 她所问,恰也是映颜想了许久而不敢问出口的。 问了便要显得她单单在乎以前的主子,而不在乎向夜阑,哪怕是为了让向夜阑舒心,她也不敢随意去问这些。 武梓熙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掀开了有几分尘破的马车门帘。 受伤躺在马车当中歇息的人,正是数久不见的皇后。 映颜吓得一声惊呼:“娘娘!您——” 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吵了还在休息的皇后。 可皇后本就是个眠浅的人,听了刚才的动静儿,哪还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再合眸休息,勉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气息虚弱:“怎么了?” 皇后的腹上缠了好几圈麻布,布上还时不时渗出一些血,正因这伤口,皇后只在肩上披了一件外衣。 连向夜阑都是十分担忧:“太后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胡人在你们赶回京城的时候出手了?” 皇后摇了摇头,又指向自己的脖子,似有一道不十分明显的伤口,淡然道:“让她给你们说。” 武梓熙未急着解释,而是督促着向夜阑与映颜上了马车。 一直杵在城门边儿上,哪是个事。 “我与太后娘娘游至西南一代,那边还称得上太平,就连匪患都比别处要少许多,许是因为那处的百姓要比别处还难招惹吧。但就是在那一代,我仍是时常听说近些日子不太平,华国早晚是要与胡国开战的……可原本战事如何,是波及不到我与太后娘娘的身上的,更不必大老远赶回京城,反倒是危险。” 武梓熙边是说,边是从马车内室的暗匣当中取出了几盒在外购置的糕点递给向夜阑:“知道你喜欢这个。” “多谢。”向夜阑将糕点盒转递给了映颜。 “但我与皇后娘娘落脚的那处村庄不知怎就杀来了一群胡人,在村子里烧杀劫掠,还要抢走村民的储粮,实在不算是什么好东西。想着他们人手不多,太后娘娘便派侍卫去阻止那些人行凶,这才打退了进村劫掠的胡人。” 武梓熙又是哀叹了一口气,神色不满,“可未曾料到那些胡人如此狡猾,竟在太后娘娘派出所有侍卫的时候暗放冷箭,我来不及为太后娘娘挡箭,便是如此了……” 她暗自握紧了拳,字字悔恨:“其实我本可替太后娘娘挡箭的,但太后娘娘害怕那些胡人会认出我来,万一再转告给顾言晁,那就是逃也来不及了。故而,我只能眼睁睁的躲在角落,看着太后娘娘被暗箭射中,实在是我的不是。” “说什么傻话。” 皇后娘娘嗓音哑得出奇,应当也在这段日子里受过一次伤,“是我自己不小心,还能把这些过失怪在你的身上?无论如何,现在是赶回京中,也安全了。” 向夜阑目光一转,“那太后娘娘与长朝县主改变主意,临时改路折返京城,也是担忧这件事?” “不错。”武梓熙点了点头,“那些胡人好生凶猛,太后娘娘的侍卫也伤了不少,若真被罪人顾言晁寻迹追来,我们实在不是他的对手,若回了京,好歹还有我县主府的侍卫能撑上一撑。夜阑,这一路上幸亏有你为我和太后娘娘指派的侍卫庇护了……” 皇后艰难的打起些精神:“若不是他们,我与县主真是差点把命给搭进去了。” “这倒不算什么大事,既然你们平安回京了,那便先在宫中休息着吧,要是真有什么事,还能相互照应着。” 话罢,马车同样停在了宫墙脚下。 武梓熙道:“夜阑,我先与人搀着太后娘娘一同回宫休息了。待你打点好手旁的事再来就是。” 向夜阑点了点头,然,除了交代车夫把马车停往何处,她也没什么可忙活的。嘱托好这些,她就瞧见了映颜呆怔怔地杵在了自己的身后,不知该进该退。 难怪她从刚才就觉得身后像是跟了什么东西。 “映颜,你这是怎么了?”向夜阑笑道,“太后娘娘难得回京一次,又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怎么不去看看她?” 映颜好似听到了什么极其悚人的事,脸色如纸苍白不说,面容乍眼瞧着也单薄的像张纸似的。 若单看映颜的神色,简直就像是在被向夜阑审讯拷问。 而向夜阑不过是与她说着些无伤痛痒的闲话。 良久,映颜兀然开口:“娘娘,属下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还请娘娘责罚。” “怎么说?” “属下不该在您面前对太后娘娘如此关切,甚至是乱了礼节,您,您现在才是属下的主子。” 映颜今日格外紧张,说起话亦是无序:“娘娘,属下看您从方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像心情不好似的,属下仔细一想,定是因为属下太过关心太后娘娘,有些失了轻重,所以才会让您不悦……” 这都是哪和哪和哪? 可自己到底是哪里看着不悦了? “映颜,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一定会觉得我说的是疯话,要么就是用来安慰你的场面话,但我向夜阑如实和你说——我并未觉得你我是主仆的关系,至少我觉得你不需要为我去死,也不需要把自己看得多谦卑,一定要抹掉所有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 向夜阑将手搭在了映颜有些颤抖的肩膀上,柔声道:“也许我看起来真的有些难过吧,但太后娘娘确实待我很好,长朝县主亦是能与我交心的朋友,见太后娘娘受伤,见长朝县主受了委屈,我自然是要难过的,怎会是你的过错。” “娘娘,您不懂……” 映颜有几分不情愿:“这世上就是有属下这种人,从生来就注定了只能做他人的奴才,不是因为主子人好,就能改命的。娘娘又待属下这般好,属下还在您面前一直挂念着以前的主子,于情于理,都是不妥的事,所以属下愿受娘娘责罚。” “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喜欢钻牛角尖呢?是不是南谌那家伙趁我不在的时候,给你灌输什么歪理邪说了?” 向夜阑气是不打一处来,无奈地朝映颜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等晚上再好好教你,你先陪我去看看皇后娘娘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她们急着赶路回京,应该来不及好好包扎伤口。” 映颜十分爽快的应了声是。 前往早前武梓熙小住的偏殿,映颜十分紧张地捂住了口鼻,担忧道:“娘娘,属下总觉得闻到了什么怪味,您小心一些。” 何止是映颜嗅到了,连向夜阑都闻到了一股浑浊的怪味,像是许多种让人难以忍受的难闻的气息混淆在了一起。 向夜阑:“我听说照花不常住在宫中,有时还带着长朝显著那些丫头回县主府去住,没准是买了什么东西放在宫里,结果忘记了。” “如今宫里的姑娘们可真是比不及太后娘娘那会儿了,行事总想偷奸耍滑不说,连这么大的怪味都放着不管,改日属下真得好好训训她们。” 映颜满心牢骚待发,二人还未走几步,就与捂嘴跑出了武梓熙迎面撞了一个正着。 武梓熙断然不是这般莽撞的性子,应当是受了什么惊吓,连解释都未解释,扶着红墙就蹲在了角落里干呕,瑟瑟发抖。 “太后娘娘呢?”向夜阑问。 武梓熙几乎是整个人都瘫在了墙边,神思游离:“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我方才入宫的时候,先把太后娘娘送到太医院医治去了。” 这宫里究竟是有什么东西,才把武梓熙给吓成了这样? 向夜阑下意识的觉得与那股怪味有管,当即提群跑向宫中,扭头喊话映颜:“映颜,你在这好好照看长朝县主,我先进去看看宫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等一会儿有宫人过来,你再把长朝县主托付给她来见我!” 隐隐的,她似乎听见武梓熙劝阻自己不要进去。 为了心平气和的与这股怪味打上一个照面,向夜阑禀了口气不敢喘,硬着头皮脉过了门槛。 …… 可哪想,比起这股浑浊的味道,眼前的景象要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许多身着宫中衣裙的姑娘倒在了血泊当中,神色凄惨,许多甚至都来不及合上眼,就被自己的鲜血溅上了脸,眼前根本就是人间惨案。 向夜阑顿时觉得武梓熙的反应已是十分坚强,换了自己,也忍不住蹲在月门旁缓和翻腾的心肺。 映颜的脚步声接近,“娘娘!” 饶是映颜瞧见了这般恐怖的景象,也心生凄惶地怔在了原地,咬牙要把向夜阑搀起来:“娘娘,您先起来吧,属下这便去找些人手来收拾残局。” 向夜阑觉得自己这时的脸色,该是白的怖人。 她咳了两声,道:“我自己站得稳,你赶紧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如今,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二百九十七章还有活口 映颜顾全大局,听了向夜阑的吩咐,却仍是放不下心:“娘娘,您也小心。” 便是境况再差,也不过是眼前无一活口,但若能多救一个,说不准还能打听出来刚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映颜大致扫了一眼脚边的景象,血泊中的宫人大多是背上负伤,要么便是砍在了胸颈,极深的一条口子,流了这么多的血,多半是活不了的。她哀叹口气,在心中默诵六字真言,奔殿内去。 县主的服饰在众多清一色的宫人衣裙中极为显眼,映颜赶忙绕过脚边倒塌的杂物,去探照花的鼻息。 较起那些一刀毙命的宫中仆从,照花仅是磕破了头,算得上是还有些细微的希望。 映颜小心地抬起食指,放在照花的鼻下,心中万般紧张。 还有口气。 她扶正了照花的身子,仔细地检查照花身上可有其他伤口。 却听门外向夜阑扯着嗓子冲她大喊道:“映颜,赶紧出来,别逗留!” 映颜诧异,隐隐从一旁嗅到了些许焦糊味,匆匆确认了照花没有任何动不得的伤口,方才将照花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有些不稳地搀着人走出小殿。 “娘娘,人救出来了……” 话音未落,身后小殿的门槛忽然倒塌在了火焰当中,宫殿本是木筑,遇火更是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凡映颜刚才拖上一刻,这道火药下燃烧的门槛就会砸上她的肩膀,或是干脆封上她的出路。 向夜阑从映颜的手上接过照花搀扶,又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瞧你吓出一身的冷汗,赶紧擦擦,别着凉了,还没入夏呢。” “有、有吗?” 映颜怔怔地,连嘴唇都在发着麻。 她差点没能从火场中走出来。 映颜凄惶地扶了扶额,问:“放火的人呢?娘娘刚才应该有看到放火的人吧?属下这便去追!” “别追了,你追不上他的。” 向夜阑一把拦住了想要跃步上墙的映颜,道:“他们能明目张胆的混入宫中还这么嚣张,恐怕带了不少人手,一旁的侍卫应当也被他们想办法支开了,你若是这会去追,我和照花都会很危险。” 映颜有几分懊悔地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脸惊慌的向夜阑打断了言语:“映颜,小世子呢?” 映颜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怀中——怎么可能会有! 再看照花,整个人都失了力气,连自己站稳都做不到,更别提抱着小世子了。 想及这些,映颜脸都白了。 左顾右盼,哪有什么小世子。 她猛地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大火吞没的小殿,连连摇头,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娘娘,属下方才只在殿内看到了照花姑娘一人,休要说是小世子,就是裹着小世子的被褥都未看到!” 那股恼人的耳鸣声,又在向夜阑的耳旁吵了起来。 昏烟缭绕,身后尽是别宫宫人喊着走水灭火的声音,久不见人影的侍卫也提着水桶赶了回来,让人觉得声烦聒噪。 向夜阑搀着照花步步迈过月门,为赶来灭火的侍卫让路,这时不得空休息,还需继续搀着照花去太医院。 “别自责了,映颜,先扶照花去太医院要紧。” 她的步子慢,但稳,不至于再让负伤的照花忍受颠簸,时不时回身去瞥一眼映颜神思皆不在的脸色。 向夜阑:“是我刚才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混进宫中,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杀人放上这么一把火?有这个精力,倒不如留在夜里来行刺我。如今能救出照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娘娘,属下明白,只是心中觉得很是难过,又不好说出来,说了难免又要为您徒增烦恼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向夜阑未忍住苦笑,“如今敌明我暗,局势不利不说,还出了这种事,我心情本就不大好,你还什么都不肯说,要把所有事都压在自己的肩上,我更要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那属下可要说了……” “你说就是。” “虽有宫中侍卫去为那些姑娘打理后事,但属下还是觉得她们……很可惜。属下有武艺傍身,遇见这种事尚且能有一线生机,那些小姑娘生来便被限制,限制她们不准拿刀子,该懂得贤良淑俭,只能任人欺压。” 映颜沉缓地跟在向夜阑身后慢行,庇佑之余,难免是有些力不从心,想要缓和上一会的心思。 “她们还那般年轻,属下觉得十分可惜。”映颜忍着头疼叹了口气。 “映颜,我虽知你是在惋惜她们的境遇,但我仍是想和你多说,她们有今日,不是因为她们手无寸铁而已。华国民风守旧,的确处处限制女子习武,但同样有女子对习武不感兴趣,这不是她们的过错。她们会遇横祸,仅仅是因为有人作恶而已,我会下令将她们好好安葬,再另行补贴她们家人的。” “娘娘……” 映颜望见向夜阑单薄的背影,更觉心中不是滋味。 从皇后那得命来庇护向夜阑之时,她把向夜阑当作了娇滴滴的小白花,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遮风挡雨,不让向夜阑这朵小白花被风雨摧折,可日夜相处下来,映颜发现自己想得真是有些太多了。 这怕是朵食人花,哪需人日以继夜的守着呢。 太医馆一如平常的像是山谷当中般幽静,每处角落里都熏着檀香,恰好中和药草囤积的清苦味。 刚从血腥味中缓回神,向夜阑对着太医馆空荡处的药草香味连吸三大口。 总算是舒心了。 裴太医承是个老花眼,一瞧见照花这身县主衣饰就匆匆赶了过来接人,一路小跑答话:“娘娘莫急,臣子这就来为您搭把手。” 待跑近了,裴太医承才发现眼前这位长朝县主的长相“对不上”。 别说是假冒长朝县主,就是寻常人想不开穿了县主的衣裳,都得摸摸脖子顶上凉不凉,脑袋还在不在。 “娘娘,这是……” 裴太医承战战兢兢地行了一礼,观望着向夜阑的眼色究竟是何。他暗自捏了一把汗,眼前这位假县主满头是血,向夜阑若不开口,他哪知道向夜阑究竟是把人送来医治的,还是请太医院出手,让人死的更痛快些的? 向夜阑只觉这人的顾虑多余,奈何不得不“安慰”。她随便解下了一枚圆扣玉佩塞到裴太医承手中,高声道:“县主方才在宫中遇了匪患,乃是本宫的不是,裴太医有劳,为县主好好医治。” 如此一说,裴太医承就懂了向夜阑的意思,招呼习医的女弟子来搭手,把照花扶到了太医馆的小竹榻上。 武梓熙落寞地在太医馆的外隔间坐着,见向夜阑过来了,才打起些许的精神:“可都还好?我刚才单是瞧了一眼,就忍不住逃了,实在是不争气,枉与太后娘娘出去走了一遭,还是没骨气。” “哪儿的话,怪不得你。” 向夜阑彻底瘫在了椅上,为自己揉捏肩膀,垂眸干笑:“还不知道呢,宫里的人在善后,我也说不准,就是瞧着照花的伤重,所以先把照花送过来了。” 小殿惨状如今仍在她脑海中回荡,向夜阑如何能不知还有无活口,可她琢磨着有些话,不说为妙。 “没事就好。”武梓熙也未细想,杵着下巴想得出神:“是我太任性了,害得照花代我吃苦,要不是今日发现的及时,我还有几个十年能用来后悔。着实也是难为她,早些的时候,她连用我的脂粉都不敢,更别提是穿我的衣裳了……” 武梓熙一开这个回忆的口子,向夜阑就觉得往事如洪流而逝,一发不可收拾。 怪是伤感。 “那你是真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映颜,你说。”向夜阑刻意的扭转话题,让映颜接话。 映颜反应极快的接上了话:“县主不知您刚走那会,照花姑娘不情不愿的接了替您留在京中的这份差事,每天晨起穿上您留下来的衣裳之前要上六炷香来祈福,三株香熏自己,另三株香熏衣裳。” 武梓熙未忍住笑出了声,口中嘀咕:“真是难为她了。早知当初就多嘱咐她几句,免得她这样折腾自己。” “可不是?” 向夜阑陪着她笑了两声,心里这才好受些。 裴太医承叩了叩门,低声道:“娘娘,方才您送来的姑……县主已经醒了,您要不过来瞧瞧?” 按说照花刚醒,还是该让她多养一会儿,但想及下落不明的小世子,向夜阑还是决定去见照花一面。 “裴太医等等,我马上就去。” 向夜阑刚站起身,武梓熙也站了起来:“不知她伤得是轻是重,我也随你一并去看看她罢。” 照花说是醒了,但意识还是晕晕乎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云中雾中,还是山海之中。 这会瞧见了武梓熙,她就更是糊涂了。 照花吃痛地从榻上爬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扶着武梓熙的肩膀掉眼泪:“县主,县主是来接奴婢的吗?可您怎么也……您怎么也来了这处呀,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快回去,您可快回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国将不国 她忙手忙脚的样子着实可爱,向夜阑本想安慰她两句,结果也不知怎地,差点把照花吓得又晕过去,以为向夜阑也迈过了这坎。 解释了好些次,照花才将信将疑的信了自己没死于那伙人的黑手,眼前两人也不是来骗自己的恶鬼。 可照花这眼神好像还是在怀疑两人是牛头马面假扮的。 无奈之下,向夜阑只好把映颜拉到了自己的眼前:“你看,这是映颜,对不对?如果我们是牛头马面,那我们这才两个人,肯定没办法变成三个人,对不对?” …… 向夜阑觉得自己这会看起来特别像是个傻子。 尤其的像。 照花忍了忍嘴角的笑意,讪然道:“皇后娘娘,您不必多说了,奴婢是信您的,只是刚才糊涂,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武梓熙未忍住又笑,“没事就好,照花,你可记得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把手伸进宫中来?” 向夜阑一激灵。 且不说是谁有这个胆子,单说有这个本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顾言晁。 她不免担忧武梓熙听了这些该作何感想,便匆匆寻着借口要支开武梓熙:“长朝县主,照花才刚刚清醒,你一时问她这些,她恐怕也想不起来,要么你先回去休息休息,等照花恢复些了,我再找你过来?” “夜阑,如今哪还有这个时候给我休息,举城戒烟,谁又知那些胡人何时会杀进城中?你的顾虑,我是明白的,所以我不愿退,也不能退。” 武梓熙舒了口气,心中仍是有些动荡不安。 话虽如此,但往事难磨。 听了武梓熙的态度,向夜阑才放心让照花把这件事说下去。 “奴婢也不认得那些人,只记得他们的刀柄很长,足有人高,他们出手极快,奴婢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她们的长相,都是奴婢太无能了,才会被人打晕,被人抢走小世子,什么都做不了……” 照花抹了抹眼角的泪,被掀起的发丝下露出了眼角磕出的淤青,足以看出她也与那些人交了下手。 “奴婢只依稀记得被那些人敲破了头,眼前红花花的一片,全是宫中姊妹们的血,她们都,都遭了毒手。本想着装晕伺机抢回小世子,却未料到那些人又在奴婢的头上砸了一个花瓶,奴婢着实是有些受不住了。” 下如此黑手,着实是令人不耻。 映颜回响起殿内杂乱的景象,为照花佐证:“回娘娘,照花姑娘说得不错,奴婢的确在殿内瞧见了两个已经碎裂的花瓶,还有许多东西塌的塌,倒的倒,乱的不成样子,连太后娘娘曾喜欢的字画都被撕烂了。” “都是他们做的!” 照花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映颜姑娘来得及时,小殿的一切都要被他们一把火烧干净了!只怕到时候,旁人都只当小殿中是走了水,哪会知道这些人做了什么恶事,用心真是太狠毒了。” “照花,你怎知晓他们要放火?” 向夜阑兀然反应过来,火分明是在映颜走进小殿后燃起的,那时的照花分明已经在殿内晕了过去,如何会得知这些的? “娘娘有所不知。”照花悻悻一笑,“奴婢被花瓶砸中以后并未直接晕过去,而是模模糊糊的听他们说了些事,说什么县主曾受过的苦,奴婢这个冒用县主之名享尽荣华富贵的冒牌货,也该尝一尝。天地良心,奴婢何曾冒用县主之名,只为贪图荣华富贵。” 单是听了这番话,武梓熙便觉得身上灼烧般疼,好似重新跳了一遍火海,忍了浑身的烧伤。 知晓这些的,除了顾言晁还能有谁? “照花,当真是苦了你了。” 向夜阑一时不忍,竟觉有些自责,但凡她当初选了个身手更好些的姑娘来代替武梓熙,照花也无需再受这般的苦了。 可想起满地宫人的尸身,向夜阑觉得不然。 如果照花今日不是顾言晁眼中那个假冒长朝县主的“冒牌货”,那她就一定是血泊中的其中一具尸身。 顾言晁留了照花一命,也并非是对武梓熙心中有愧,想在照花这个假县主身上找补,而是不想让假县主照花死的太痛快。 他想让假县主照花与真县主武梓熙一般,葬身于火海当中,若一刀砍上去,哪能让照花尝到烈火灼身的滋味,美曰其名是让照花也体验一番武梓熙曾受的苦楚,倒是对自己的恶行只字不提。 厚颜无耻,也就是如此了。 “没什么苦不苦的,奴婢的命本就是给县主担着的,可……苦了小世子呀,他落到那些人手里,唉。奴婢一死又有何辜?” “别说了。” 武梓熙态度冷硬的打断了照花,十分严厉的规训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没事就好,那孩子,不提也罢。我对他就如对他父亲一般,只有满心怨恨而已,他若能回到他父亲的身边,也算是他命该如此。” 向夜阑未料到武梓熙的态度会如此坚决,许是在刚才武梓熙次次忽略照花提起小世子时,就已隐隐有所暗示。 她还未开口,武梓熙便冷着脸拦了她的话:“映颜,你不要觉得我太绝情,可你应当记得,我本就不想把这孩子生下来,看到他,也不过是提醒我在顾言晁手下过了多少生不日死的日子而已。” 若忽略她眼角的泪,或还有几分说服力。 这倒让向夜阑更加憎恨顾言晁,恨不得活吃了他来为武梓熙解气, 罪孽一贯是顾言晁做出来的,如今却要武梓熙来为他受难,如今向夜阑真是懂了武仔细为何觉得死了痛快。 活着会绊人心。 向夜阑留了武梓熙与照花二人闲谈叙旧,自己则去瞧薄昭旭那一头状况如何,还未走进御书房,就瞧见了那几名早前来迎薄昭旭的大臣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冤屈。 “陛下这是受那贼人蒙骗了!” “陛下若不清醒,国将不国!” “眼看胡人大军就在眼前,连京城的粮草都被烧了,陛下怎还能如此糊涂,听信那人谗言?” 他们口中的“那人”究竟是哪位罪人,向夜阑还真不是十分在乎。 反而是眼前这几位不久之前还在互相诋毁责骂的大臣,如今竟然默契的站在了同一条战线,开始指责另一人了。 颇有些意思。 眼看向夜阑奔御书房而来,丞相不满斥责:“御书房乃朝堂之地,娘娘虽是六宫之主,但毕竟还是后宫中人,还是应当避讳一二,顾全礼节。” “娘娘怎与其他人一样?” 映颜不屑地站在向夜阑身前护佑,其实是与丞相互瞪:“陛下有多宠信娘娘,你又不是不知,今日能把胡国军队的数车粮草拉回京城,可就是娘娘的主意,她能为陛下分忧,便进得这御书房。” 向夜阑秉着想看热闹就不能嫌事大的心态,拉着映颜的胳膊开始拉偏架:“映颜,别说了,丞相大人也是顾全大局,若让我就这般进了御书房,他肯定接受不了,但凡事,还是可以有个先例的。何况你说要为陛下分忧才能进御书房,那这朝中——恐怕得有不少人都进不去了。” 少说数十个,多则数百个。 向夜阑不是针对谁,她只是说现在用目光扫着的诸位,都是不能为薄昭旭分忧还叽叽歪歪的。 她要是御书房保安,第一个把这些人划进黑名单。 丞相听向夜阑说话听的好好的,差点还在心里给向夜阑留了一个好印象,可哪想这没说几句,竟然就开始挖苦起自己了! “娘娘,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他气得两撇胡子都支棱了起来,“难不成您觉得老臣不是为了陛下着想,不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吗?许是老臣真的年纪大了,才叫娘娘如此嫌弃,觉得老臣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宁可呛上老臣两句,也要坏了百年来的规矩!” 向夜阑扪心自问,自己断然没有这个心思。 冷不丁扣上这么一大顶帽子,难不成是怕自己挨不过这个冬,得弄点靠得住的东西来保暖? “我可从未这样说过丞相,丞相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您对华国的贡献我都瞧在眼里,怎可能会因这种事就挖苦于你?我只是想告知丞相,凡事皆可变通,太过执着于规矩,未必凡事都对。” 她还未说完,丞相就愤然拂袖离去:“若华国百年基业皆毁于本朝,那老臣真是死有余辜了!” 向夜阑心想再多说下去,自己怕是还能多落口锅来过冬。 索性不与其他大臣计较,叩门后径直闯入了御书房,甚是理直气壮地与薄昭旭打了声招呼:“怎么说,刚才和他们聊得不痛快?我刚才是怎么阴阳怪气的和他吵的,你有没有听清楚?” 映颜恰了把汗,合着向夜阑这是拿自己“欺负人”的名声来给薄昭旭撒气呢。 “听见了,丞相大人此时的脸应当都已经青了。你不必担忧,我已安排好一切,只是他们不肯相信我所挑选的助力,唯恐此人会背刺我一剑,正在那劝说我,此计不可。” 第二百九十九章 国君死社稷 向夜阑正纳闷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在朝中掀起如此巨浪,就见背对自己而坐的男人微微转过身,吊儿郎当的打了声招呼,直唤她的名姓。 是秋溟。 这倒是不奇怪了。 “西夏王不久前才与顾言晁合作,还亲自出手烧毁了华国粮草,刚才那些大臣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算他们对你很客气了。” 向夜阑调笑一声,抽椅子坐在了桌案旁,道:“别的不说,西夏王此时前来华国,难道顾言晁不会起疑?” “孤王早已与他决裂,他又有何可疑。” 秋溟笑意爽朗,哪像在乎顾言晁疑不疑,就跟巴不得顾言晁心生顾虑而多怀疑他些什么似的。 向夜阑各瞥了两人一眼,一猜就是自己来的太晚,错过了两人精心谋划什么诡计。 一时无奈,向夜阑沉声:“坦白从宽。” 秋溟与薄昭旭相处起来确不是那般的对付,所以也就省去了推脱由谁来先开口解释的麻烦。 薄昭旭道谐谑道:“与其说西夏王是来投诚,倒不如说,他是来向我求救的。” “求救?” 向夜阑诧异地挑了挑眉,“以西夏如今的国力,还需要顶着各种风险来求救?何况两国本就是盟友,又有什么好求救的?” 秋溟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孤王登基才寥寥多久,还不是亏得陛下才坐稳这个位置,可两国交战之际,难免有人觉得孤王失去了陛下这个助力,坐不稳区区王位,所以暗中投了顾言晁其下。自然,胡国也是这个意思。” “好狠毒的计策。” 向夜阑心下一惊。 胡国与西夏联手攻华,她原以为胡国会在攻破华国以后再考虑将西夏国吞没,可怎么也未料到,如今八字还没一撇,顾言晁等人就已经动起了离间西夏国内部,再将其逐一瓦解的心思。 秋溟的王位几乎要被架空了。 向夜阑心为其担忧,却兀然反应过来:“顾言晁行事十分小心,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岂不是就说明你们早有对策?” 秋溟像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话似的,甩了甩手里的把玩物件,赏识道:“不错,家父在朝中颇具名望,自也有些私下交好的朋友,他把手伸进了孤王的朝廷,竟也不知好好打听打听!不过这一出戏,孤王决定陪他们给演下去。” 夜色徒然,烛光在铜台中摇曳,薄昭旭低声道:“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想他这般将时世攥在手中的人,也会有觉得只能如此的时候。 向夜阑于顷刻间判断处,之后定然是与顾言晁的一场恶战,若不是添上了西夏国这个顾言晁不了解的定数,恐怕顾言晁的胜算还能再大些。 确也只能如此了。 “那就速战速决吧,京中粮仓被烧,久战不得。” 向夜阑暗中扫了秋溟一眼,她知道秋溟多半是为得顾言晁信任才下手,但仍有几分不满于心。 秋溟云淡风轻地:“怕什么?还能短缺了你们的粮草不成,放心,孤王虽行事莽撞,但也不是个做事毫无打算的傻子,孤王那日放火不仅造大了声势,还提前派人挪走了大半的粮草,留给你们行军打仗,让城中百姓过冬,根本不成问题。” “我方才已经派人去查验过了,他说的不错。” 薄昭旭若有所想地点了头,为秋溟佐证。 冷不丁的,向夜阑突然懂了秋溟此时为何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自己面前说话,简直就是笑话,若他真像个傻子一样把华国粮仓给烧了,薄昭旭这会早便让他跪在地上交代自己的用意了。 向夜阑:“之后如何?” “需把刚才离宫的大臣再叫回来。”薄昭旭道,“阵势越大越好,若想将事推下去,只得如此。方才我在窗边瞧见皇后宫那边似乎起了火,怎么回事?” 向夜阑将方才见闻事无巨细的转述给了薄昭旭,他的脸色果真如向夜阑所预料一般满心担忧,道:“战事平定之前,你便来与我一同休息罢,宫中此时也不太平。” 秋溟没个好气儿的冷嗤一声:“什么安全不安全,谁不知道陛下您打的是个什么主意,老夫老妻的,有什么还不能直说?” 有那么一瞬间,向夜阑觉得秋溟就是自家恶婆婆,而薄昭旭就是那个被百般刁难的新过门小媳妇。 为了不让这俩人再掐起来,向夜阑赶忙上前把薄昭旭与秋溟隔开,气势十足地拍了拍桌案:“把朝臣引入宫中的事就交给我,但你们之后究竟想做什么,我需得有些底细,否则我不能放任你们去送死。” …… 是夜,这个时辰近于宵禁,大街上本该连个过路的人影都瞧不见,却有数户官员宅邸开了大门,朝服大致穿戴整齐的大臣们,因一则默默流通的消息而怨声载道地踏上同僚或自家的马车。 他们原本休息的正好,不知打哪流通开来的消息说,薄昭旭有意与曾经决裂,又与胡人联手合作过的西夏国军秋溟议和,修补两国间的盟友关系,单单是几句话,就足以气疯那些老臣了。 臣子们承认薄昭旭是华国千百年难遇的奇才,又是亲眼看大,自然十分担心他一时糊涂而走上歧路,错信了西夏国君秋溟。 毕竟这样尴尬的节骨眼,他们如何能相信秋溟是真的来投诚,而不是与顾言晁商议好了什么计划,要行内奸之事? 他可是前脚才派人烧了华国京城储备已久的粮草,突然就大悟自己所作所为不妥,要与薄昭旭议和,怎么可能? 老臣们哀怨的责骂了薄昭旭糊涂整整一路,临到宫城脚下,反而是缄默的说不出话,与同样杵在宫门外黯然失言的同僚彼此相视一眼,确认彼此皆是为此事而来,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某种觉悟。 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然他们如何都未料到,自己匆匆赶到了御书房外拦截薄昭旭与秋溟交好,甚至想好了如何做上一出忠臣死谏而不贿主的戏码,竟还是来晚了一步,根本未瞧见薄昭旭有什么与秋溟结盟的打算…… 反倒是向夜阑以身拦与薄昭旭剑前,一度与薄昭旭说和,嗓子撕扯的像是快要泣出血来:“他毕竟是西夏君主,三国交战之际,还请陛下三思!” 秋溟如同挨了一番毒打,脸上还有一道极其明显的淤青,就这样捂住胸口瘫倒在地,好是落魄。 薄昭旭摆出待外人的冷清神色,剑未挪上半分,仍抵在向夜阑的身前,留有一个恰好的距离。 他道:“爱妃,朕不想伤你,让开。” 此时绕是再多掰扯几个回合也并无不可,但向夜阑一看那些朝臣都已经诧异地围了上来,深谙不可拖延的道理。 向夜阑拂袖掩泪,讪讪退到一旁躲剑。 末了,向夜阑用厚重的袖子遮住掐嗓子的动作,佯作怮哭:“陛下,华国此时孤立无援,本就难与胡国为敌,您还要舍弃西夏国君这么一位助力,真真是有些糊涂!您若就这样斩了他,西夏国也不会如此作罢的。” 恶人的名声,想来自己是逃不过了。 向夜阑用余光审视着那些神情变化可疑的朝臣,单是这么几句话,就足以引出心怀不正的朝臣了。 丞相反复在宫中与宅邸折腾,听其他同僚进宫劝阻,他才来不及束正发冠就扭头赶回宫中来,如此探了探头,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此人行迹可疑,不久前才与胡人交好,如今就变了一副脸色,说什么要与我国交好,哪里可信?娘娘是被这些道理给蒙骗了!” 薄昭旭顺势接话:“丞相说的不错。朕与西夏王本就是盟友,他却因些间隙就背盟离誓,与胡人联手烧我京城粮仓,朕该如何摒弃前嫌,与他联手对敌?西夏王有罪在先,朕也只是回礼而已。” 冷不防地,薄昭旭把自己的佩剑掷到了秋溟的身前,朔风吹拂下的玄铁锻剑,与薄昭旭的神色一般冰冷。 阶下朝臣暗吸寒气,因背着月光,他们只能瞧见月下的剪影与薄昭旭清冷的面庞,那个十余岁就统领万军杀破外敌,被进犯外敌畏怕如恶鬼的少年将领,似是又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丞相与身旁大臣暗自嘀咕,称此是无奈之举。 杀了西夏王秋溟虽然会让两国彻底决裂,但能让胡人与西夏国也生间隙骚乱,高扬军中士气。 秋溟连挣扎都未挣扎,悲壮地抓出冷如寒池的剑柄,苦苦笑道:“看来孤王真是选错了路,不得不一条路走到黑啊。” 他捧着剑柄,于众人注目之下将剑刃捅入自己的心尖处,刺红的鲜血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些发黑。 秋溟静静地躺在青砖上,脸上血色渐失。 实在不是什么好看的景象。 向夜阑不适的皱起眉。 薄昭旭将佩剑从秋溟的心口抽出,原封不动地收回鞘中,吩咐一旁侍卫:“来人,抬下去。” 侍卫手眼利落地将早早备好的白布等物都抬了上来,将秋溟抬上了木架,盖上了层宣告结果的白布。 第三百章自生自灭 血水微微僵止,只透过了白布些许。 丞相大抵还有些未回过身,捏起衣摆匆匆上前来,将信将疑的盯着眼前白布:“陛下,这……” 他未料到薄昭旭会真下这个手,也未料到秋溟会根本不反抗,就用刀子差点把自己给捅了个穿。 “丞相大人有何高见?难不成是觉得西夏王,在诈死?” 薄昭旭扯开染血白布的一角,赫然露出了秋溟因疼痛失去意识的凄惨面容,煞白煞白的脸,在月下尤其恐怖。 丞相单单是瞧见了这么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滞了。 仿佛多看一眼,秋溟就会在夜里来索他的命,从他身上讨债寻仇,用这样的脸出现在他的床边。 “朕也是多亏了丞相与几位爱卿的提醒,才觉得此人万不可信,应当先除后快。”薄昭旭笑意浅浅,更是令人脊背发寒。 丞相一个不留神,就被薄昭旭抓住了胳膊,意要凑近秋溟已经泛起寒意的脸:“丞相若不相信,亲自验验西夏王的鼻息也无法。” 这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丞相连忙把手抽了回来,生怕凑近秋溟的尸身半分,连连摇头否决:“老臣只是想看看此人是不是诈死,万一藏了什么东西想要暗伤陛下,那就要出大事了。幸好此人已死,老臣也就放心了……老臣这便吩咐人处理了西夏王的尸身。” 说罢,他就想寻借口撤离,方才被薄昭旭吓出了一身冷汗,如今被冷风吹过,当真是个泡在寒池中似的。 “西夏王毕竟是西夏国的君主,丞相大人就这样贸然处置了他的尸身,怕是不太妥当,不妨还是将他的尸身转交到西夏使臣的手上,由他们去处置吧。陛下觉得臣妾所言之法如何?” 向夜阑话音未落,就被丞相不忿打断:“娘娘糊涂,万一西夏国君并未咽气,此时将他送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给了他们医治西夏国君的机会!” 他至此都记得秋溟如山野豺狼的目光,哪怕他落魄的像条野狗,心中狼性都不会磨灭半分,偏就是这样的狗放出去以后,反咬起来最凶狠。 向夜阑白了他一眼,就知他要与自己抬杠:“刚才可是丞相大人自己说的,他已经咽气了。你自己说出来的话,难道还能自己吃回去不成?” “你!” 丞相哑然无言,只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薄昭旭的身上。 可薄昭旭哪里会偏向他。 薄昭旭把白布盖回了秋溟的脸上,平静道:“爱妃所言极是,朕这就遣人将其尸首送回使臣手中。” 丞相仍有几分不满,但想及薄昭旭此事做的还算“厚道”,心里也就宽慰了几分。 秋溟的“死相”他可是亲眼看到,哪里还能有假?丞相欣慰地摇了摇头,活命?怕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伤势如此严重的秋溟。 今日恰是圆月夜,向夜阑回不去还在打扫残局的皇后宫休息,便如薄昭旭所言一般,住在了皇帝的寝宫。 却又与之前没什么区别,总归是二人住在一起。 向夜阑捧着宫殿露台上的浑圆明珠,当真是与高空遥月彼此相称,只是她此时的兴致,根本不在此上。 “薄昭旭,我差点以为你们疯了。” 向夜阑自嘲的苦笑两声,“薄昭旭,我刚才差一点就以为自己也疯了,才会陪你们如此胡闹。” “怎么说?我方才瞧你确是很冷静。” 薄昭旭抚上向夜阑的肩膀,轻轻地砖过了向夜阑的脸,兀然发现掌上有阵阵湿寒,像是雪粒融于手掌。 是向夜阑的眼泪。 他顿时慌了神。 向夜阑神色无波,泪珠却似断线坠落,两眼目视于他:“你们根本就是在赌命。今日是他,若之后你也想如此赌命,你让我如何冷静,如何镇定自若?他被送了出去,可究竟能不能活下来,你们根本就是在赌!” 她薄怒地扭过头,一手气愤地揪住薄昭旭的衣领:“我只是觉得你们在家国面前的选择太过相似,为了保全家国,你们都愿意拿命去赌,拿自己去赌,早知如此,我宁愿你当初不会坐上这个位置。薄昭旭,我只想让你岁岁平安。” 男人冰冷的唇角吻上了她的眼眶,心中百般自责:“是我冲动。你一哭,我便觉得天地在颤。” “你都不肯给自己辩解的?”向夜阑嗔怪他接锅太快,“我原以为你要说自己有多么为难,多么不得已,结果……你这男人还真是无趣。” 薄昭旭微微合眸,“辩解如何,争论又如何,我手握再多权利,坐上再高的位置,还不是要乖乖听你的话。所以说的再多,不如老实认错,坦白从宽。” 他未多辩解什么,以华国兵力,想将胡军打退千百里外根本不成问题,唯一的难处就是不能斩获顾言晁。 自己能放下与顾言晁的仇恨,做一个治理天下的明君,可向夜阑等不得,只有拿顾言晁的人头去换,顾老夫人才会为向夜阑拔蛊。 而能让顾言晁伏诛的方法,只有这么一个。 他不是为了社稷赌上性命,而是为了向夜阑,赌上了自己唯一能赌的社稷与性命,仅能如此。 向夜阑又爱又恨地白了他一眼,“男人都是油嘴滑舌的,但凡我当初没有看上你,如今也不必为你担惊受怕了。” 薄昭旭挑了挑眉,逗弄道:“往事不可逆,此事亦然。” “是是是,逆不了,但凡能逆,我现在就把你按在泥里反省了。也罢,谁让我心地善良,不知道嫌弃你呢?” 向夜阑耸了耸肩,将巴掌大的明珠塞到了薄昭旭的怀里,单是这么一会儿,她就疼的有些小腕酸疼,像是刚刚挨了针刺似的。 这球怪沉的。 …… 夜里,顾老夫人正在煎熬一味新药,饮入腹中后,苍白如纸的脸色瞬间就出现了新生的血色。 但面相,似比许久以前还单薄了。 “小后生,不必再于暗处躲着了,本就是你薄家的宅院,你跟做贼一般,何必呢?” 她将空碗推回了桌上,四下无人的夜里,只有几片枯叶迎风抖落。 薄昭旭兀然出现在了顾老夫人的身后,视线落在了顾老夫人的药炉上,薄家的老物件,古朴如一,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轻笑道:“顾老夫人当真守信,朕还以为你此时早已不见人影,看来您的身子,还未调养妥当。” “小后生,你倒是给婆子我寻出一个能不守信的理由来如何?”顾老夫人不满的冷哼一声,“难道婆子我走出这间院子半步,还能活得下去不成?” 顾老夫人如今身处的是薄昭旭少年时期所住的旧宅院,也曾是老皇帝所设的九王府,所有皇子都居此处,后来皇子纷纷迁出,此处又地势偏远,也就免了此一说,单给薄昭旭居了一二年,后又空置了许久,顾老夫人要求繁多,薄昭旭索性就把她安顿在此,“自生自灭”。 “能。顾老夫人若走,朕从未派人拦过。” 薄昭旭挥袖扶手,院落四周的确是连个把手的侍卫影都没有,正因如此,顾老夫人才能生活的如此自在。 顾老夫人阴冷的咯咯笑了两声:“走的出,活不了。你快为小丫头疯魔了,只要婆子我敢走,你就敢翻遍天下把婆子我抓回来,就是埋进土里,都得被你的手下人刨出来挨上两鞭子,除了你,没人会和好好活着过不去!” 当初提了不能有人看守的要求的,可是顾老妇人。 薄昭旭之所以答应顾老夫人如此荒谬的要求,是因为顾老夫人手段阴狠,掌藏毒针,袖藏毒蛊,口藏巫毒,哪怕留侍卫看守,也未必能守得住这样的老毒物,可顾老夫人根本不会想逃。 因为顾老夫人想要不被人找到,就必须得隐于市井,可她被顾言晁重创所留下的内伤,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在市井间苟活,隐过这段风声。 她这条命能撑到今日,不单是靠着她想要瞧见顾言晁不得好死的念想,还有每日几副吊着命的方子,苟活一日是一日。 能为顾老夫人寻得这些药材定时送来的,也就只有薄昭旭能有这样大的手笔,离了薄昭旭能为她提供的这些药材,她连三天都活不到。 只是二人都未明说,给顾老夫人留些面子罢了。 薄昭旭道:“朕自然也想好好活着,只是独活无趣罢了。” “婆子我一辈子独活过来,也未觉得有何无趣,想行去何处就去何处,想在哪出落脚就在哪落脚,别提有多自在,就是冷不丁死在哪儿了,也没什么可念想的,只身一人罢了。也就你们这些有了心上人的,才觉独处一日都是煎熬。” 顾老夫人把玩着一只小球,正是她托薄昭旭在西夏国所取的那一枚,暗自笑道:“老秃驴大半辈子过来,也该练出自己的舍利了,竟然不想着早些把东西送过来,我真是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小后生,从他手里取这东西不容易吧,他这人可不是一般的顽固,不挨上一顿打,没那么容易开窍。” 第三百零一章开城门 这倒是了。 薄昭旭当时只托人快马把顾老夫人要的东西送回来,别的一字都未多提,顾老夫人哪知道自己口中的“老秃驴”早已圆寂。 此事言的太多,无非是徒增彼此间的烦恼。 “此次来请教前辈,是因爱妻的怪症。” 薄昭旭束起自己左手的衣袖,在小臂上比量出了约有一尺长的大小,为顾老夫人示意:“朕瞧她的腕上有道红线,足有这般长,如是刺入血肉中一般,很是骇人。” 回忆起向夜阑臂上那东西,从手腕处开始生长,像极刺入皮囊的红线,又像极血肉中生出的经络。 如此显眼的东西,薄昭旭不信向夜阑从未发觉,只是心生苦涩,担忧她究竟把这份苦痛瞒了自己多久。 顾老夫人听得认真,愈发兴奋的感慨道:“小丫头着实有些意思,寻常人可镇不住这样的恶蛊,难为她忍到今日,连我都忍不住佩服。来,给你瞧瞧。” 说着,顾老夫人掀起衣袖,露出了近似的痕迹,只是她这道红线颜色发黑,似已干枯的树根。 薄昭旭困惑的看了顾老夫人一眼。 “出此脉络,寻常人必死无疑,但若能压得住体内异蛊,尚有生机。”顾老夫人道,“此蛊已死,但婆子我无力拔除,故只能将它与这红线一起留在体内。小丫头瞧着平平无奇,能熬如此之久,确是厉害。也罢,总归我是有求于你的……” 顾老夫人将那枚浑圆的玉珠递给了薄昭旭,道:“此能镇住天下所有异蛊,我如今留它已无用。” 这便是薄昭旭从西夏国讨来的物什。 “多谢前辈。” “陛下不必与婆子我这般的罪人客气,就如方才所说,是我有求于您,自然该摆出些诚意才是。” 顾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笑意狡黠:“但此物终归只是镇住异蛊而已,陛下早一日将顾狗的人头提来,小丫头就能早一日有救。” 合着还是威胁他。 薄昭旭将那玉珠妥善收入怀中,“记下了。” 隔日一大早,向夜阑发现自己的腕上多了条没见过的手链。 她推了推身边的男人,那人却与她装傻:“阑儿戴着好看。” 呵,男人。 向夜阑小心翼翼地摸着床缝溜下床,想着该如何去觅食一番,就与急冲冲闯进来的映颜打了一个照面。 映颜满脸惊慌,凄惶不已。 向夜阑顿时感受到了映颜的高音量在自己耳边循环,她两眼一黑,边推着映颜走出房门,边低声提醒:“有什么话等出去再说,陛下还在休息。” 映颜怯怯点头,待两脚迈出殿门了才敢有些反应。她兀然转过神,紧张地抓住了向夜阑的手腕:“娘娘,长朝县主又自己出宫了!” 天雷降世,把向夜阑雷得两眼一黑。 她平复着自己惴惴不安的呼吸,嘴角勾出一抹牵强笑意,温柔相问:“映颜,你再说一遍,谁自己出宫了?” 映颜急得口齿不清:“长朝县主!” …… 向夜阑眉头蹙起,美好的清晨从这一刻开始宣告结束,还捎带手把她美好的一天提前画上了句号。 “长朝县主几时出宫的?和谁一起?奔何处去了?”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 映颜反安慰起了向夜阑,“娘娘莫急,宫中侍卫应当很快就有消息了,若依照花姑娘所说,县主应当是半夜离开的,真不知那些侍卫怎么敢放的行!” 这个问题,向夜阑同样是十分好奇。 此事还未摆平,重甲碰撞所发出的声音久传了过来,竟是薛家夫妇气势汹涌地闯进了寝宫。 薛夫人的长发只是粗略束起,还有几缕发丝因来不及打理而散落在脸庞,她抹了抹脸上的箭矢擦伤,急迫不已:“娘娘,陛下现在何处?” 想来也知不是什么好事,向夜阑只好如实答复:“还在休息,二位薛将军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说。” 薛将军与薛夫人担忧的对视一眼,由薛将军抱拳禀报:“回娘娘,那些胡人毫无章法,已经在攻城了!” “他们疯了?” 向夜阑来不及反应的大喝一声。 战争确是不讲人情世故,但身为大国,胡人开战之前理应先下战书,否则就活该经受世人指点,像顾言晁那样想出兵侵占华国还恨不得把自己归为正义的人,怎可能如此草率的出兵。 恐是彻底打算撕破脸了。 神情镇定的向夜阑心中一阵乱响,双手间的冰冷提醒着她,自己如今并不平静,甚至有些心忧。老友中文网 向夜阑叹了口气:“二位将军别急,我这就去请陛下。” 薛将军感激地拜身拱手:“有劳娘娘了!” 推开房门,向夜阑仍是有些想要发抖。 可是走进来以后,也就觉得如此了。 她坐在床榻边,推了推本就睡得很浅的薄昭旭:“胡兵在攻城了,和你原本预料的差不多。” 就算顾言晁按捺的住,他身后那些人也等不及,秋溟一死,他们准是要趁这个乱子来“讨伐”华国。 所以才有薛家将领带着其他将领提前部署,以防胡兵偷袭。 但此时天才刚刚亮,他们的性子未免太急。 薄昭旭慵懒地从床上坐起,自己整理衣襟,在向夜阑的肩上撒了撒娇,蹭了两下:“战事很急?” 向夜阑:“我也不太清楚,薛将军瞧着急,我就赶紧来和你说一声,但我这时想,应该是薛将军害怕拖得太久,你还不知道战事的消息,该算他办事不利了。如果战事真的很急,来报信的不会只有他们两人。” 薄昭旭点了点头,携向夜阑一同走出寝宫。 见到他,薛家夫妇总算安心一些。 薛将军边奔城墙去,边同薄昭旭汇报战况:“幸亏陛下早有先见之明,才未让胡军抢得先机。如今胡军已后撤百米,应当要午时之后才会伺机攻城了。” 他立了一道极其标准的大旗,话音未落,一道城墙下的燃火箭矢就射了过来,好在城墙上的士兵反应极快,一举扑灭了这支燃火的箭矢。 然而这支燃火的箭矢仅仅是道引子,胡国士兵随即拾起朴刀开始上马攻城,与守城士兵打得不可开交。 顾言晁可以说是把所有的兵力都押在了今日,又有一支西夏轻骑助力,如此一看,反而还是华国占了下风。 薄昭旭忽然伸手,与向夜阑十指相扣:“你在害怕?” 他不敢去猜测向夜阑双手冰冷的原因究竟是心中畏怕,还是病情不容耽误。 向夜阑自知双手冰冷,苦笑两声:“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你最近太正经,恐怕是他们真的很难对付。” 阵前忽有变故,竟是顾言晁亲架战车出现于阵前,开始指挥手下将士上前,怀中还抱着被他掳走的小世子,小世子大哭不止,一直想从他怀中挣脱。 着实是厚颜无耻。 隔得太远,向夜阑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只依稀能从这人的脸色辨识出来,除了指挥手下将士,他还在威胁手下小世子的生死。 半个时辰的刀光剑影,华国守城将士占了下风,几乎是眼看就要被攻破城门,只得退回城中。 正如薄昭旭安排的这般。 但这仍是场赌局,如果在秋溟身上输了一棋,就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薛将军在阵前放声大喊,为将士们鼓舞士气:“将士们,陛下就在我们的身后,不必退缩,只要陛下尚在,家国就在!” 顾言晁同样声嘶力竭的喊话城墙:“薄氏昏君,西夏君主乃是我胡国友盟,你既对他惨下毒手,那我就定要为他讨还公道,讨伐你这昏君!来人,接着给我攻城!不必胆怯,有孤王在此!” 向夜阑忽然有了底。 原来顾言晁自诩手掌棋盘,众人皆是掌中棋子,也在不经意间没入了薄昭旭计谋当中的一环。 “向夜阑,你怕吗。” “不怕。” “我亦不怕。” 薄昭旭任由呼啸的风声刮起粗粝的尘沙打磨他的脸颊,也要将向夜阑护在自己的衣袖之中,沉声道:“若今日失算,我也定护夜阑平安,你若有事,定是因我死在了此之前。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容这些人伤了你。” “别说那么悲壮的话,我不想死,也不想让你死。” 向夜阑撇了撇嘴,也说不准一会儿会是怎样的变局。 她只觉得拿此事为赌的这些人,都有点疯了。 华国守城士兵应对胡军的对策就是故意示弱,看似被人强占上风,局势极差,其实至此未伤一人。 胡国将士在顾言晁的指挥下如同一群疯子,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不在乎自己脚下踩的是同军兄弟的血肉,就这样步步攻上前,踏着泥泞潮湿的血。 寸寸是血。 向夜阑嘴角在抖,眼角在红。 朝中那些大臣听闻开战后各怀心思,却是十分默契的都积在了城墙处开始心慌无措。 向夜阑更是砍就了柳尚书拉着夫人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交代遗言:“夫人,我此番定是要为国所殉,国不在,我也无路可活了,唉!你且好好抚养念国与蓁儿,我已为你打点好一切了,有什么变故,你只管带着孩子们和娘坐马车离开,活着要紧啊……” 第三百零二章臣愿断后 有了柳尚书开出的头,不少朝中大臣都与家人交代起了后事,有想举家赴国难的,也有想要自行赴死,让妻儿好好活下去的。 听他们议论似乎还有心更狠些的,要不是妻子拦着,都想放火烧了祖宅,再过来与城门共生死了。 只想让自己活下去的便不在此行列了,那般人物早就趁乱跑出不知多远了。 丞相拖着笨重的身子赶到薄昭旭身前,道:“陛下,要不您先撤离罢!城门处,城门处眼看着是要守不住了……只有您在,华国的江山社稷才在啊,区区国都,日后还有夺回来的机会!” 依他的意思,是舍弃都城,保全一切。 若不是向夜阑知晓内情,看见这样极其劣势的局势,也会想要劝告薄昭旭来日方长,人活着才是最当务之急的。 薄昭旭:“丞相大人不必多言,朕心中有分寸,区区胡兵,还不至于让朕抛下一切而逃。朕若逃了,让城下正在竭力作战的将士如何想?” 胡兵气势汹涌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士气高涨。 丞相哀怨的叹了口气,破声大哭,连连痛扇自己耳光:“都怪老臣糊涂,都怪老臣糊涂啊!若不是老臣太过迂腐,否则此时西夏王若在,华国或许还能一线生机,或许还能与这些胡军搏上一搏!老臣有罪,老臣真是有罪啊!” 薄昭旭只得抓住了丞相还在痛扇自己的手腕,道:“丞相不必自责,朕已知晓了,丞相先撤。” 纵然战事可控,但流矢终归是肆意划落的死物,他能护得住向夜阑一人,却未必能再多应付丞相一个。 此时本不该有意外。 分明快入夏,向夜阑手边竟落起了雪,纷纷扬扬地。 她在薄昭旭的斗篷里,惊觉薄昭旭兀然转身,向城墙脚下的城门大喊:“独孤驼,你想做什么!” 被薄昭旭唤为独孤驼的人向夜阑曾见过寥寥一面,独孤驼是个见风使舵的小爵爷,此人勉强说得上是她父亲的旧识,但她父亲去世以后就彻底查无此人,逢事寻他,他一准是不在,所以成为了向老夫人最喜欢大骂的薄情寡义之人之首。 在向夜阑与薄昭旭前往西夏之前,独孤驼还打着曾是老向爷的生前知交的名义百般要见向老夫人,其实就是想讨好向家如今最有话语权的向老夫人。 但他此时要做什么,向夜阑着实是未看透。 丞相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陛下,他们是,他们是想开城门啊!!” 开城门? 向夜阑伸直了脖子向前看去,发现那些与独孤驼聚在一堆的人,竟想从内为胡兵拉开城门,引胡兵入城…… 真是一群混账东西! 独孤驼焦灼得青筋爆起,扯着嗓子大喊:“自古以来,王位都是给有识之士坐得!你坐得,旁人亦做得,最受牵连的还不是我们这些无辜之人,无论今日说些什么,这城门我都给开定了!” 他一旁聚了不少早有投胡之嫌的朝中臣子,纷纷铆足了劲儿想要推开厚重的城门,而他们身后的胡国士兵一时不敢上前,恐是有诈。 数丈高的城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丞相声泪俱下:“陛下,叛臣贼子野心,还请您快撤,臣,臣愿留下为您断后!” 向夜阑忽然觉得丞相也不是那般惹人讨厌。 眼前众千将士,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的寻常人而已。 “丞相,城破之前,我与陛下不会退让半步。”向夜阑抿唇一笑,终是释然:“天子于此死受城门,断然不会愧对城中百姓一分!” 纵连丞相这般信奉安稳为重的老臣,都因此而慷慨激昂地点了点头,“老臣明白了!撤什么撤,就该与这些蛮子死战到底,让他们知道,华国也不是好惹的!只可惜老臣年老,不能为陛下上战场啊!” 城门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薛将军大喊道:“陛下,城门破了!” 原是独孤驼等乱臣与城外胡兵里应外合,终于推开了京城城门,引得胡军浩浩荡荡地杀入城中。 顾言晁的战车前还栓了两条恶狼,一路张着狰狞的血口,像要把天际都撕扯出一个血口出来。 他与薄昭旭隔了条长街,遥遥相视。 顾言晁字字轻缓,字字嘲讽:“许久不见,四殿下。” 薄昭旭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顾大人如今可真是风光十足,早前让您做先父的近臣,真是让您受了不少的委屈。” 向夜阑暗中咂舌,忍不住感慨文化人打仗就是不一样,不见明枪暗箭,全悄悄夹在了话里。 顾言晁冷哼一声,眼中是望不见尽头的憎恨,他将怀中小世子递到了恶狼嘴边,赫然是要将小世子喂狼。518中文网 “顾言晁,你疯了!” 喝住他后,向夜阑到底是未忍住大骂回去:“那可是你的亲儿子,你竟然要把他喂狼,疯了吧你!” 她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其实她想对顾言晁说的“真心话”还有许多,只是说出来怕是都得消音。 顾言晁稍是一怔,把小世子揽回了怀中,狐疑的与向夜阑对峙:“向夜阑,你莫不是以为我是个傻子?他生于华国,又怎可能是我的子嗣?只是,你这般维护他……便说明我真将他喂了狼,你们会心慌。” 他竟还挺多疑。 向夜阑干巴巴的笑:“管你信与不信,反正这辈子都不配见到长朝县主的人又不是我?你这会又把他的孩子喂了狼,我看你俩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也没戏。” 顾言晁瞪了薄昭旭一眼,想让薄昭旭制止自己的女人胡言。 哪想薄昭旭轻轻耸肩,“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朕从不拦着。” 顾言晁恨得咬牙切齿,狠狠地抓住裹着怀中小童的被褥,将气撒在了这上面。他蓦然反应过来了向夜阑话中的深意,登时厉声质问向夜阑:“她还活着?你究竟都知道多少?她在哪?” 说来让向夜阑觉得可笑,这屡次把武梓熙折磨的半死不活的男人,竟如此在乎武梓熙的死活,何其讽刺。 向夜阑戏谑一笑:“长朝县主是死是活,到底与你有什么关系?你那小世子妃都死在了你手上,她哪敢见你。” 顾言晁脸色一白——她们怎会知道这些? 他一旁的副将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殿下,您,您不是说世子妃她是被华国的刺客给……” 这副将是世子妃的母家堂哥,本就觉得自家堂妹死因可疑,此时听了向夜阑的话,顿时就对顾言晁产生了怀疑。 顾言晁一巴掌打了回去,神色阴冷:“两军阵前,你不肯信孤,却信一个敌国皇帝的妃子?” …… 垫于军后的另一名将领快马杀到了顾言晁面前,焦灼的禀报顾言晁:“殿下,不知是打哪杀出来一群西夏士兵,把我们的后路给断了!为首的,为首的好像就是那位已经死了的西夏王……”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顾言晁怒目相视。 “末将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西夏那几位大臣分明说已经验过了西夏王的尸身,人都已经凉了,如今怎么可能再出现在战场上!而且,而且还带了不少的兵力赶来支援了,殿下,如今该如何是好?” 顾言晁闻言,抓着缰绳的手青筋凸起,他看向薄昭旭与向夜阑二人的从容神色,算是悟出了几分。 眼前被胡军追打的节节败退的华国守城士兵忽然士气大振,还有许多本该关门歇业的铺面里,也杀出了许多身着辎重的华国士兵,不仅截了顾言晁等人的退路,还断了这一行人的前路。 薄昭旭大方牵起向夜阑的手腕,于众人宣告自己心中欣喜:“顾大人,枉你还把自己奉为操棋之人,竟未好好想想,就算华国再怎么处于羸弱之中,也不可能只有寥寥几百名士兵与你抗衡不是?” 顾言晁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抄出战车中所收纳的信号弹,向天空发射了一枚璀璨的红色烟花。 顾言晁冷笑两声:“四殿下,孤亦不是毫无准备而来,只带这些兵力,我孤哪敢来贸然进犯?” 可信号弹发了,话也说了,始终是无事发生。 “顾言晁,你尴尬吗?” 向夜阑佯作关切,实则十分腹黑地鼓了鼓掌,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到死的人就是他顾言晁。 顾言晁一连装填了十余发信号弹发向空中,每一枚信号弹的颜色都不相同,五颜六色的,着实好看。 可还是无事发生。 他怒而把身边副将手中的信号弹都抢了过来,天际边炸得像是天街灯会,亦像是十分璀璨的烟花盛会。 顾言晁都快凭借一己之力打出异常烟火大会了,也未瞧见有什么事情发生。 向夜阑忍不住想问一句“就这”? 顾言晁气愤地抓起身旁副将的衣领,声音嘶哑的诘问道:“人呢?那些该死的西夏人都死哪去了?” 副将连忙摇了摇头,“末将也不知道啊!” 秋溟身骑快马,领着一列心腹出现在阵前,一同丢下了几个挨了顿毒打的西夏大臣,运气差的还挨马蹄子踢了两脚。 喜欢主编王妃又炒绯闻了请大家收藏:()主编王妃又炒绯闻了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零三章和自己过不去 “没来晚吧?” 他拍了拍衣摆的尘土,盘着腿端坐在了马背上:“孤王亲爱的顾世子,请问你要找的西夏人,是地下的这几个,还是孤王身后这几个?” 马蹄子底下捆得严严实实的,论起来算是西夏的判臣,活不长,骑马跟在秋溟身后的,就该算是西夏的功臣,两拨人的共通之处就是同被顾言晁“收买”,而前者真当成了一回事,后者则原话禀给了秋溟。 顾言晁扯了扯嘴角,“西夏王……你还活着。” 他笑容可掬地抬手打了声招呼,背地里比划着撤退的手势,哪想身后血光四溅,哪有什么可退的路。 “殿下,无路可退了!” 情急之下,副将抽出了自己腰间佩剑,比划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姿态:“既然没有退路,末将就陪殿下与这些人死战到底!” 他愿意今日把命搭在这儿,顾言晁未必会如此想,未完成自己的鸿鹄霸业,他怎么可能轻易收手。 顾言晁捂住了刺疼的胸口,扭头去问:“姝慎人在何处?孤今日竟连半支增援都没有了?” “回殿下,姝慎姑娘已经好几日联系不上了!” “怎么不早说!” 副将被斥得垂下头,小声犯起了嘀咕:“是您说的什么事都不能烦了您的,凡事都得等今日一战之后再议……” 秋溟大摇大摆地跳下马背,摆弄着手中这把家传长弓,嬉皮笑脸的问:“陛下,此人可还需要为你留个活口?” 薄昭旭神色无波,并无变化:“不必。” 他不在乎顾言晁的死活。 向夜阑从薄昭旭的掌心觉出了一丝寒意,大抵只有她这般与薄昭旭亲近的人物,才能从薄昭旭的平和中读出一丝波澜。 若不是顾言晁从中搅局,此时的薄昭旭,本可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糊涂幼稚的皇兄仍在,待他严苛却也宽厚的父皇仍在,京城山河还不是满目疮痍,百姓不必为了不知何时会挑起的战争担惊受怕。 家国兴亡,苦得不止百姓,还有他这个肩上担重三石的青年帝王。 顾言晁踌躇一瞬的功夫,身旁副将忽然心口挨了一剑,发出声凄厉的惨叫。 副将捂住自己还在汩汩渗血的伤口,大口大口的喘着让他心肺生疼的空气,他迫切的希望血流能够停下来,可除了让双手沾满自己的鲜血以外,未发生任何的奇迹。 他开始慌了。 生命在自己体内流失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殿,殿下……” 通体血红的双手抓住了顾言晁的手腕,副将的眼眶如决堤一般不受控制的涌出眼泪,他近乎崩溃的哭诉:“殿下,末将还不想死啊,殿下!救救末将,救救末将啊殿下!末将不想死……” 薄昭旭合眸叹出口气,“凡弃械投降者不杀,可归于华国,亦可由华国朝廷统一送回胡国。” 秋溟所负责的就是带着那些心气儿极高的西夏将士把薄昭旭所言大声复述一遍,去动荡胡兵的军心。 而此时,已有小半的士兵因薄昭旭的“网开一面”而放下了朴刀,举起双手退让到一旁去。 顾言晁脸色涨红,一把甩开了副将血红的手:“你们这些废物!宁可战死,也不该跪着苟且偷生!” 不久之前还士气高涨地杀入京城的胡国将士像是挨了当头一棒,始终无人应和顾言晁的号令。 甘心死于战场是一码事,明知必死还要去当垫路鬼不单单是另一码事,还是纯得不能再纯的傻子。 顾言晁忍耐着掌心他人血水的粘腻感,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佩剑,笑意幽深地凝视怀中的小世子,冷笑道:“也罢,能失算于四殿下,确也是孤低看了薄家的后代。看来,这京城龙门便是孤的乌江了!” 乌江?向夜阑在心中啐了一口,他也配。 “真是啰嗦。” 秋溟轻蔑的冷嗤一声,拂手勾上弓弦,瞄准顾言晁射去。 血光四溅。 在局众人皆是怔了怔,箭头雕了秋氏家纹的箭矢径直穿过武梓熙的胸口,在顾言晁心前溅上了一捧灼热的血。 向夜阑喊了她的名字,却像是哑了一般,发不出什么声音。 她怎么会在这儿? 薄昭旭与秋溟两个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着向夜阑闯过了两君隔开的楚河汉界,杀到了顾言晁的身前去。 她一把夺过了半死副将手中的佩剑,眼看要捅穿顾言晁的胸口,竟被一丝微不足道的阻力拦住了手腕。 武梓熙泛着寒意的双手搭在了向夜阑的腕上,她虚弱地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缠着血块的血。比比电子书 “武梓熙,你疯了?他哪里值得你如此?跟我回去,我给你找郎中,我让他们救你,什么打赢打输,我全不在乎了!” 向夜阑既焦急又小心地想要带走武梓熙,武梓熙那道箭伤分明是比一旁副将要重上许多。 那副将知晓箭路奔自己而来,奈何躲闪不及,稍稍避开了些要害,可仍逃不了要失血而忘。 但武梓熙,未躲半步,就这般守在了顾言晁的身前,像是个疯子。 “我,不要……” 武梓熙置气一般拂开向夜阑的手,勉强支撑着身子,道:“夜阑,你容我任性最后一次,我做了……做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了。” 她的双手愈发的冷,渐渐失了血色。 分明大限将至,她却得意地仰起脖颈,与顾言晁四目相对:“这样最好,顾言晁,你永远欠我一条命,我还是风风光光的长朝县主,可你哪怕用余下半生来偿,仍是欠我一条命。我要你在夜里悔恨五年,十年,五十年,一辈子。” 顾言晁被她眼中说不清楚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怔,甚至难以确信此时究竟是切切实实的,还是醉来天春,生死前的一场尘世大梦而已。 所溅的那捧血,又是否是温热的呢。 武梓熙彻底倒了下来,不允任何人来搀扶,直直的望着天际流云:“顾言晁,这辈子是我赢了,我能先走一步,你便在余生中,自己折磨自个儿吧。” 忽然之间,向夜阑懂了肩上落雪是为谁而来。 世间独一的长朝县主殁了,如何配不得尘世间的一场纷扬大雪,与俗世大梦同枕,走得干干净净。 顾言晁不知是在惊在笑,令人脊背生寒不说,着实是不舒服。 他故意不去看武梓熙倒下的身子,生冷一笑:“向夜阑,你以为寻得一个与她相似的女子,让她死在孤的面前,孤便会懊恼终生,拿此事与自己过不去么?” 向夜阑说不清自己这股火气是打哪儿来的。 她怒气冲冲地扇了顾言晁一个耳光,斥骂道:“顾言晁,瞪大你的狗眼自己好好瞧瞧,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武梓熙?” 自以为生还无路的胡国士兵,哪个也不敢上前去拦向夜阑动手殴打顾言晁的动作,只得低下头装作看不到。 华国将士更不敢上前阻拦这位陛下的心尖挚爱,哪怕她动手打的这人实在是有些太过危险。 向夜阑亦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竟把失魂的顾言晁生生揪下了马车,独留小世子在偌大的战车中悲泣。 “顾言晁,我真是要恨你一辈子,你的心难道就没有一分人情,觉得欠了她,该弥补?是她溅在你身上的血不够热,还是你顾言晁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她猛地按下顾言晁的头,那人竟也不抵抗,就这样直视着武梓熙已经做不出任何回应的面孔,发着怔。 武梓熙的神色何其平静,自从被上官娆设计陷害以后,武梓熙从未露出过这般平和的笑意。 自己是不是还该替她高兴? 向夜阑苦笑两声,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像是被浓雾所覆盖,只能瞧见依稀的影儿。一口腥甜回至嘴边,她赶忙扭过身子去捂向嘴边,看着掌中的稠血,她倒觉得是意料之中,天意如此…… 她一手抓住来搀扶自己的薄昭旭的衣袖,一手捂着自己的嘴,艰难开口:“先,别杀他……” 轻咳两声,稠血渗过了手掌。 向夜阑一把甩开了薄昭旭的衣袖,用手杵着地。她家男人穿得衣裳太好看,清如谪仙,弄脏了,她舍不得。 至于薄昭旭究竟唤了她几声,她未怎么记得住。 待醒来时,夜深苦寒如许。 向夜阑小心掀开一边被角,散了散被捂出的汗。 真是难为他薄昭旭一朝天子,如今竟委屈地趴在自己床榻边上小憩,简直就像是“陪寝”的小宫女一般。 因太过担心向夜阑的安危,只一点风吹草动,兼任“小宫女”的薄昭旭就已经睁了眼,舍不得放开她的手腕:“你醒了。” “醒了。” 向夜阑哑着嗓子点点头,在薄昭旭的额头亲了一口。 “再不醒,我怕你要熬不住了。” “你猜自己昏了多久?” “少说三日。” 她太清楚当日是如何在生死两界徘徊,此时苏醒,绝对不会是当日夜里,说已经隔了十天半个月她都信。 看薄昭旭这脸色也知道,他为自己担心了不止一日两日了。 第三百零四章彼此折磨 顾言晁:“整整十一日。” 果然如此。 “总归还活着,没什么大碍。”向夜阑动了动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腕,这些日子压得有些麻。 她笑意盈盈:“有劳陛下为我这个带病之人取上一份纸笔,我要记些东西。” 薄昭旭嗔怪的瞥她一眼,“刚睁眼就要动笔,想来你是没事了。” 奈何自己亲手捧上心尖的人,只能认命的顺着宠着。 不仅得惯着,还得充当“小娇妻”,为人研磨。 向夜阑琢磨了琢磨才下笔,写下了几位朝中大臣的名字,若真要说,薄昭旭还真看出了他们其中的关联。 “看来夜阑这几日,也很是清醒。” “那是自然。” 这单子上所写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在她昏迷这段日子里,来劝说薄昭旭赶紧想办法充实后宫,为后宫开枝散叶,免得一门心思全倾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又这么一命呜呼,或者倔强的一昏不醒。 向夜阑勾勾抹抹一通后撂下了笔:“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再动这个念头,否则我就把他们的家底全都抖出去,让他们知道知道我能有多记仇。” 她最起码也要给他们一人安排一个专栏,去掰扯掰扯他们那点见不得光的破事,瞧瞧谁更该着急。 薄昭旭起初还纳闷究竟是什么要事,能让刚刚苏醒的向夜阑提笔去写,结果就是为了吃这么一坛子的醋…… 他当即决定没收向夜阑的一干作案工具,将人双手老老实实地搭在膝上休息,“怎么,夜阑是对为夫的答复不满意?” 向夜阑小声嘀咕,“你那哪叫做答复……” 她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昏迷,偶尔才能听到周围的动静,偏偏每次都撞上朝中那些大臣为薄昭旭谋划“后路”,然后被薄昭旭提着脖子骂出寝宫,留脸是不存在留脸的。 “顾言晁如何了?” 向夜阑忽然想起来那个害得自己昏迷数日的罪魁祸首,她记得同薄昭旭嘱咐过暂不能杀,就是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你先歇歇,我慢慢同你讲。” 薄昭旭也就待她才是这般温柔体贴的模样,还知为她挪挪枕头的位置,方便向夜阑靠坐在枕上。 “那日你昏迷以后,我觉得自己恐怕真是疯了,连秋王都差点死在我手上,但我知晓该冷静,免得你醒了要斥我,怪我冲动与否,又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难为我活到今日,唯一怕的就是你动气。” 他把向夜阑的手握在了手中,舍不得放开:“该送回胡国的将士,我已经安排大臣送他们归国了,胡国兵力大伤,秋王趁胜去攻胡国国都了,应当用不了几日就能传回捷报。顾言晁未杀,还在牢中押着,但……” 薄昭旭欲言又止,指了指自己的头:“太医说他如今有些癔症,时好时坏,好时神情低沉,几乎不与人言语,坏时便总提起长朝县主在他身旁,许是心中有愧吧。长朝县主,在你昏睡时已经下葬了。” 到底还是如此。 向夜阑不知该把视线望向何处,她还真有一分念想,念想着能把自己从阴阳两界拉回的太医也能把武梓熙救回,与自己比一比谁先苏醒。许是她,许是自己,再于那时喜笑颜欢,道声你也平安。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如今战事了结,京城太平如往年之春,罪孽深重的顾言晁在天牢中囚如困兽,于造化下坚毅挣扎逃脱的武梓熙,却是不在了。 向夜阑悄悄抹了两把泪,嘀嘀咕咕:“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又掉眼泪了,真是让人受不住。” 薄昭旭缄默地拍了拍她的头,良久才继续说下去:“小世子平安,如今由照花姑娘照顾。我知你与长朝县主交好,故而一切皆以长公主的礼节操持,追封她为长公主一事,礼部也已经在操办了。” “我想去见见顾言晁。” “现在?” 向夜阑点了点头,“也不好总将他一直就这样关在天牢里,就这样关着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我已经休息好了,去见见他也无妨的。” 千万句劝阻的话,都在向夜阑这道委屈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生活不易,薄昭旭叹气,“也罢,我同你一起去,再叫人请上顾老夫人,将此事做些了结。”微微吧 向夜阑诧异:“请顾老夫人做什么?” 她哪知薄昭旭与顾老夫人暗中谈成的合作,如不是顾老夫人时不时冒出些消息,她差点忘了这号人的存在。 “给一些事做个了结。” 薄昭旭笑道。 总算是有了报复顾言晁的机会,顾老夫人哪会轻易放过,比薄昭旭与向夜阑两人还要早到许多。 隔着天牢的铁栏门,顾老夫人笑意张扬地审视着披头散发的顾言晁,冷笑道:“顾家小子,你也有今天——想你当初逼我为先皇下蛊,又害得我被此蛊反噬,差点把命都交代了进去,你跑得倒快!” 顾言晁愣愣的瞥了顾老夫人一眼,竟对顾老夫人的指责毫无反应,自言自语:“你不是她。” 侍卫抚掌一笑:“怕是傻了,你说这些他听不懂,单单想着县主呢,真是可惜是县主,命苦,遇上这么一个东西!” 顾老夫人满不在乎地各白了两人一眼,迎面瞧见了赶来天牢的薄昭旭与向夜阑夫妇二人。 她促狭道:“陛下惯是个会疼人的,还知道为小丫头捧个手炉,只是天牢这阴潮的地方不宜多待,性命要紧。” 薄昭旭十分爽快:“那就长话短说吧,胡国世子顾言晁是杀是剐,朕只听她一人的,顾老夫人见谅。” “陛下这是何意?” 顾老夫人顿时就变了脸色,压着怒火质问:“婆子我可是恨这小子恨得牙根痒痒,梦里都恨不得嚼了他的骨头,你此时却说未必杀他,到底是把婆子我当成了什么?任你利用的东西?” 虽不知她为何如此动怒,但向夜阑还是劝说道:“前辈莫急,不杀他,自然是因为有更合适的方式处置他。您若是想,我倒也可以现在就传唤人来抹了他的脖子,可您难道不觉得就这样杀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这倒是说到了顾老夫人的心坎里去:“不错!就是今日把他千刀万剐了都不足以给我泄恨!” “所以我是觉得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置他,而不是就这样杀了他,长朝县主忍了那么久的艰苦,他凭什么能得一个痛快?” 顾老夫人勉强是认同了向夜阑的想法,反问道:“怎么说?小丫头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长朝县主的陵寝,缺位守陵人。” 饶是瞧见顾言晁如同失去魂魄一般的目光,向夜阑都产生不出任何的同情,她想让顾言晁的余生,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还债。 她甚至觉得这都算不了什么。 不过是折了他的傲骨,逼他放下所有的远大理想,只得屈身于一方陵寝,日日与武梓熙为伴,夜夜与自己的愧疚而争。 薄昭旭此时才懂向夜阑让自己不要杀了顾言晁的用意,比起这般刑罚,想来是让顾言晁长命更足以折磨他的余生。 顾老夫人哪能不知顾言晁对武梓熙的心思,也说不上是惋惜还是感叹:“如此也不是不好,只要瞧顾家小子过的不好,婆子我也就能安心闭眼了!但我还是不肯放心他能老实为县主收灵,有些东西,不得不做……” 未经任何人的应允,顾老夫人从随身佩戴的小篓中放出了一只小蝎,小蝎抖抖毒尾,竟爬入了顾言晁的口中。 顾言晁脸色铁青,掐着自己的脖子在角落里吐苦水。 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向夜阑追问道:“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说的还好好的,您莫不是想要反悔?” 可以说顾老夫人能活到今日,全是“多亏”了她对顾言晁的满心恨意,如今眼看着自己顾言晁活不长了,向夜阑哪知她为人究竟靠不靠得住,会不会突然反悔,打算拉上顾言晁这么一个垫背的? “别急,年纪轻轻的,急什么。” 顾老夫人悠闲地把手背在身后,她叫向夜阑两人与她一起认真的观望顾言晁的变化,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顾言晁的脸色逐渐有所好转,他慢慢恢复了镇静,认出了眼前的人都是谁。 许是麻痹自己的法子不再起作用了。 “方才就瞧他痴痴傻傻的,若想让他知道痛苦,那就还得清醒些才是,如今这可是好多了。” 顾老夫人蹲下身子,与顾言晁面面相觑:“看着所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如何?应当够你悔恨一辈子了。陛下,趁他清醒,你可有什么要审问他的?待一会儿晕了过去,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顾言晁捂着仍在隐隐作痛的脖颈,恨毒地瞪着顾老夫人:“当初未确认你死了没有,真是我的疏忽。呵,她又怎会是我害死的,是她们,是她们害得她这辈子不得善终!纵是我此生都与她不识,她又能比现在好上多少?” 第三百零五章日子还长 顾老夫人很有兴致的眯起眼缝,顺势问了下去:“你若要这么说,那些传言就都是真的了?” “什么传闻?” 向夜阑当初都快把顾言晁的祖根刨出来了,也没打听出来顾言晁究竟有什么过往经历,更没有任何被人提起的传闻,简直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人。 后来事实也证明,华国大臣顾言晁这个身份的的确确就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她忽然反应过来…… 大臣顾言晁没有任何传闻,可胡国世子顾言晁有啊! 还不等向夜阑仔细去想,顾言晁闷哼一声:“是我做的又如何?” 向夜阑扯了扯薄昭旭的袖子,让人说给自己听:“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遇事不决,自然是直接问薄昭旭。 顾老夫人也是个抢话的好手,她轻蔑的扫了顾言晁一眼,咯咯笑道:“小丫头,此事你应当有所耳闻,他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胡国世子,人家不认他这个丫头养的,只是上头几个兄长都死绝了,才不得已轮到他的身上。那传闻所说的,正是他亲手杀了自己几位兄长。” 与其说是传闻,倒不若说是复述了顾言晁的所作所为。 向夜阑抿了抿唇,这的确是古言晁能做出来的事。 “朕若未猜错的话,你所做的这些疯事,都是为了长朝县主?” 薄昭旭认真打量着顾言晁有些躲闪的眼色,见他闻言而动,才与向夜阑详说:“太后曾有说服先皇与胡国议和的打算,所拿出的“心意”就是她一直留在身边亲自教养的长朝县主。如若不出意外的话,和亲对象正是他的兄长。” 向夜阑站在天牢外,忽觉眼前有武梓熙的背影忽闪而过,揉了揉眼,铁筑栏杆里只有落魄如街边野犬的顾言晁。顾言晁的眸光很深,就与秋溟近似,但瞧着阴寒,像是寒池中透出的一道目光,来自于寒池中藏匿的毒蛇。 她难有半分的动容,仍是觉得顾言晁可恨至极,甚至恨不得凿断他的骨头,逼他低下头去反思。 向夜阑的眼眶中滚落两滴眼泪,被她匆匆抹去了。 顾老夫人余光瞥见了这些,未点明,扶着腰低眉轻笑:“婆子老了,炼不出什么太厉害的蛊,但这小东西,治他足够了。我刚才所下的蛊也没什么别的作用,不过是让他日日清醒,以痛度日罢了。他若敢有逆心,我叫他即刻破体而亡。” “这就足够了。” 向夜阑话音清冷,就如晴昼忽然阴了下来。 “顾言晁,我不杀你,我要留你为长朝县主镇守陵寝,日日经受痛失所爱的折磨,我还要你一合眼就想起她是如何满含遗憾的因你而死。” 她抓着冰冷的铁栏,此物隔开了她与落为罪囚的顾言晁。 顾言晁蓦然抬起头,嘲弄的冷嗤一声,却又让人十分轻易的觉出了他是在自嘲而已。 他必须要清醒的活着,清醒的在梦中被折磨,一次又一次扑向自己的心爱之人,又一次一次的扑一个空,眼睁睁的坎着目光中的温柔身影成为一道梦幻泡影,还来不及触碰,就同西风离去了。 浑噩度日,忘乎一切,他也配? 这一刀注定比捅穿他心口的一道要更加疼,连呼吸都能穿过他的伤口,像是粗粝的风沙般疼。 …… 出了阴暗凄寂的天牢,顾老夫人仍是十分的遗憾:“只可惜未能直接了结了他的性命,否则用他的头颅来做婆子我的陪葬,也称得上是极不错的明器了。” 就如此几句话,她算是嘟囔了有一路了。 薄昭旭:“朕已经圆了前辈的心愿,不知前辈答应朕的事如何?” 他忧心的偷瞄了一眼向夜阑,如今都快走回寝宫了,他才忍不住追问顾老夫人此事,薄昭旭以往哪会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 “莫急,莫急,我瞧小丫头的脸色尚好,凡事皆有转机。” 顾老夫人如实交代:“非是婆子我言而无信,但应付此事,总归还是要有些准备才是,你且等我几次,待我备好了要用的东西,再定拔蛊的日期。放心,婆子我还犯不上拿此事来唬你。” 薄昭旭听人说此事仍要再向后推去,心中担忧又重一分。 缄默一路的向夜阑掌心忽然流过一许暖意,她瞥了眼主动牵起自己手的男人,歪头问道:“就这么几步远的路,还怕我丢了不成?” 薄昭旭笑意晦涩,“如何能不怕。南谌昨夜回京了,我猜他仍是有些事要交代,但想着同你一起听,便让他先赋闲几日去养伤了。”德德 “也好。” 向夜阑踮起脚,像嘉奖小孩子一般拍了拍薄昭旭的头:“我一连几日都卧病在床,牵连着你也与我一起休息不好,忙得脚不沾地,正好你今夜也好好歇歇,养养身子,以后还长着呢,要忙的事也不少。” 来日方长。她是这般想。 薄昭旭有几分撒娇意味地揽着她的腰,将下巴抵在了她肩上不怎么愿说话。声音很是低沉:“嗯,日后还长。” 向夜阑偷瞄了一眼能捞自己一把的顾老夫人,却发现顾老夫人虽年长力衰,跑得倒是很快,这会早就已经不见人影了。她只能“不情不愿”地抱着会撒娇的家中大猫回了寝宫,为人拍拍床榻。 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一旁的躺椅就是薄昭旭的快乐小家,如今他终于也在床榻上有了一席之地。 临睡下之前,向夜阑低声道:“我明日一早要回趟向府。我在向府还有些事要办,正午之前应当就能回宫,到时再与你一同去看南谌。” 把向夜阑抱在怀里的男人在睡梦中呓语时应了声。 “来日方长……” 向夜阑小心地掀起自己的衣袖,注视着那条刺入皮肤的红线,似乎比前几日还要长了一些。 令人心生寒意。 从发现了这条红线开始,向夜阑相信了顾老夫人所言不是谎话,自己的体力不如以前是有原因的。 自己又不是什么圣贤之人,如何能做到把生死置之度外。 向夜阑比谁都害怕留有遗憾。 她愈发确信,自己的命运被这道血红的线束住了,未必何时就会被它绊住双脚,彻底停在某个日子。 所以她时常把来日方长、日子还长等话给挂在嘴边,不单是想让薄昭旭安心,也是想让自己安心。 但说来奇怪,向夜阑从未觉得害怕。 大抵是薄昭旭将她保护的太好,无论她置于怎样的危险当中,都有薄昭旭奔她而来,化险为夷。 只要有薄昭旭在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觉得害怕。尤是知晓这近来一直闷不做声的男人都默默努力了多少的时候,向夜阑竟觉死也未必很亏,但若是能继续就这样活下去,那一定很值当。 翌日,向夜阑舒畅的起了个大早,简单梳洗打扮后,叫上了映颜一起回到向府去办事。 说是办事,向夜阑也不清楚是办些什么事。 只记得当初在君城的时候,向老夫人匆匆的来了一趟,连歇都来不及歇,就急着又回京来照看向家的事了,据向老夫人所言,向家如今出了大事,她连半步都走不开,实在分身乏术。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向老夫人只字未提。 向老夫人毕竟也曾做过几件“人事”,向家出了这种连向老夫人都应对不来的事,向夜阑自然是要回来看看。 马车上,映颜的脸色将将凑合,嗓音亦是沙哑,像好几日未休息好似的:“娘娘有所不知,属下一早听说您醒了,一高兴,可差点是把粥碗给打翻了。” “那你是不知陛下昨天瞧见我从床上爬起来是什么表情,简直跟我昨儿个头七专程回来看看他似的。” 向夜阑一贯是喜欢说笑的性子,落得映颜有些不满的在身旁嗔怪两声:“娘娘万不要再把这些不吉利的话挂在嘴边了,总归是晦气的。如今京城才刚刚太平几日呀,您还得慢慢享福呢。” “知道了,不说就是了,我也就是举个例子,怎么如今连你都要教育我说话没轻没重的?算了,你这十几天都和照花待在一起,她怎么样?” 若说因武梓熙一事受到的打击,照花不比任何人要少。 只怕照花再心横些,能拿一根白绫把自己了断了。 “也就那般凑合着日子了。” 映颜同情地叹了口气,“若出事的是娘娘,属下也不愿独活,要么陪娘娘一起死于阵前,要么在娘娘的碑前自行了断。照花姑娘是有小世子要养,所以才未寻短见,人活着总归还有以后。” 向夜阑抹了把汗,这些人都如此血性的? 映颜分明也清楚人活着才有以后,怎也如此糊涂的说要和自己一同死? 她拉过映颜的手,说了几句心尖的话:“映颜,若我真有什么事,你只管好好活着,哪怕想离宫都无妨,不要寻短见,为自己活着就好。” “呸呸呸,娘娘,您说什么呢!您一瞧就是福寿绵长,长命百岁的贵人命,就是属下想为您殉命,还没这个机会呢。” 第三百零六章分家 映颜本不愿说这些不轻不中的话,可向夜阑清冷的目光着实是让她有些心慌,这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 心里的鼓都要敲出一曲破阵乐了。 向夜阑又问:“小世子还好么?算下来,他还未足月呢,当时应当受了不少的吓吧,真是苦了他了。” “不打紧,太医说小世子平安无事,确是受了些吓,但几日就忘了,幸好小世子年纪小,还不记事呢。” “说下来,小世子还是沾了娘娘您的光呢。” “怎么说?”合眸休息的向夜阑来了兴致,睁开眼端坐在马车座位上,认真去听映颜说话。 “当日不就是您救了小世子吗?只是伤了自己,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那些胡兵本还没有多害怕,您一晕过去,他们马上就弃戈投降了,生怕陛下拉他们一起给您殉葬,着实是好笑。” 映颜总算是想起了些值得高兴的事,嘴角多了笑意:“陛下知道娘娘与长朝县主生前交好,称得上是挚友,所以也曾动过要收世子为义子的想法,一来能告慰县主在天之灵,二来,小世子也能有个家。” “但我猜,他之后又改了主意。” “娘娘怎么知晓?您与陛下真是心有灵犀。陛下的确是当夜就改了想法,当时陛下说,虽然后宫只有你一人,但小世子难免会成为有心之人的靶子,太过危险,索性还是给小世子封了爵位,承袭长朝县主的封号。陛下还给照花姑娘封了女官之位,日后照抚小世子能方便些。陛下会如此做,自然是因为挂念娘娘的心情。” “我听他说还要为长朝县主追封……我倒宁愿没有这些,能有人与我说话打闷就更好了。” 向夜阑撇了撇嘴,盯着马车窗帘所透过的光。 往事不可追。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向夜阑掀起窗帘,瞧见路两旁眼熟的爬山虎,此处分明距向府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路。 “娘娘不知,京城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雨,只怕是前面的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属下去问一问。” 映颜掀开门帘,去问车夫:“车怎么停了?可是前路堵住了?” 车夫困恼地伸着脖子向马车后探去,“娘娘,后面的车队好像未跟上啊,咱们可要停下来等等?” “你在这等等吧,映颜,剩下这段路咱们走过去。” 向夜阑迫不及待地带着映颜跳下马车,能摆脱身后那浩浩荡荡的礼车阵势,她可谓是求之不得。 毕竟她这次回向府,声势越小越好。 而薄昭旭也是这般答应,表示自己知道了的。 结果她刚要出宫,就发现了宛如搬家一般的一众礼车,押着许多珍奇珠宝,还有养身补体的灵芝人参,直接都要论斤装了…… 莫问,问就是“不善表达,想为夜阑聊表心意”。 男人的嘴,真真是骗人的鬼。 车夫为难地答应道:“也好,那娘娘与这位姑娘路上千万小心,前些日子刚下过雨,路还滑着呢。” 走出没几步,映颜都忍不住嘀咕:“陛下怕是下了血本了,如今这时节,打哪能寻来这么多上好的灵芝虫草来?准是看您许久才回门一次,千怕万怕您回来受了委屈,所以才备上的。” 向夜阑窃笑一声,就向家那些人还想欺负自己? 直到现在,她都与向家那些同支小辈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无非是知晓彼此存在与名姓,见面了能点头应声好走过场的程度。 最重要的原因大抵就是向夜阑在他们眼里着实是个极其可怕的人物,连薄昭旭都能被她治得明明白白,可见她比薄昭旭还要可怕,见到了理应要绕路走,最好看都不要多看一眼。 “我也觉得他是这个意思,但不排除是他害怕我把向家小辈欺负的太厉害,拿这些东西来堵住他们的嘴。” 映颜笑道:“娘娘可真是会说笑的。” 再拐了一个巷子,就绕到了向府,门外家丁一如往日的朝气蓬勃,欣然唤了声:“大小姐回来了。” 一旁的家丁说笑着捅了捅他的胳膊:“还大小姐呢?该唤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怎么一个人来了府上,陛下知道么?” 他心一琢磨,后妃私自出宫可是千万的大事,若让老太太知道了,还不得直接就气晕过去。 向夜阑随手为二人各封了一道红包,笑道:“知道。今日是临时为了些私事回来的,所以安静些,也想着给祖母一个惊喜,就未提前知会府上。”无忧 守门家丁马上就懂了向夜阑的“用心”,他还以为向夜阑是提前回来为向老夫人祝寿的,欣然收下了向夜阑的红包:“您说的是,宫里什么都好,就是这排场可真太大了,真是要人命哩!您先进去罢。” 二人推开了向府大门,迎向夜阑进去。 甩开礼车,向夜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实在是太闹腾。 她就是想悄悄的回趟自家,再瞧瞧家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所以只能遛出宫,否则真是不安生。 虽说薄昭旭不限制她出宫,但回向府,还是和去别的地方不一样。 去别的地方,尚且算是她向夜阑玩心不减,回向府,就该称为“省亲”。 若按省亲的流程走下来,这会儿怕是刚刚到了礼节当中的某一环,总算能回向府时,天都快黑了。 届时一下马车,遍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向夜阑真真是尴尬的头皮发麻,恨不得连夜扛着向府跑路…… “娘娘,咱们如今是奔哪去?” 在向府绕了些圈子以后,映颜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了。 尴尬就尴尬在了她与向夜阑都不怎么认识向府的路,向夜阑也仅仅是比她熟悉了一丁点而已。 她们两个在向府待过的时间,一样的屈指可数。 向夜阑沉默了会,道:“先去正堂见老夫人吧,老夫人这会一般都在正堂……应该是这么走的。” 还未走进院中,向夜阑就听见了正堂中所传出的剧烈争吵声。 向夜阑脑中的吃瓜雷达起了功效,她下意识地拉着映颜躲在了暗处。 正堂中,向老夫人危襟正坐于正当中,神情严肃的抿了口茶:“你们想分家,我不拦着,可现在,就是不行!我也同你们提前说好了,如若分家,你们能拿的只有该拿的那一份,休要把手伸到我这来!” 向老夫人话音未落,就受到了一众人的指责。 想来是对她的说法不满意。 向夜阑只能认出寥寥几个,怀中抱了孩子的是向老爷的二弟妹何二姐,体态丰腴一脸蛮横的是向老爷外支表弟的妾室姚润儿,她边上挨着的是其家中的长子向景明,该算向夜阑的表兄。瘦得快脱了相却一脸凶的是向老爷的堂妹向牡丹,属旁支。 另几个话不怎么多的,向夜阑着实是没有认出来,早前恐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映颜小声道:“娘娘,只怕咱们来的不是时候……” 向夜阑却兴致十足地摇了摇头:“谁说的?你我来的刚刚好,别急,先瞧瞧她们究竟是想做什么。” 何二姐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声冷哼,不满的与向老夫人呛嘴:“老祖宗,真不是咱们这些小辈的胡闹,只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咱们也不得不各谋前程,总不好一起耗死,待那外来的来了,更没什么好日子过。” 姚润儿想都不想的附和道:“可不是?老祖宗,向家早晚是要完的,大哥家那丫头是指望不上了,您难道没瞧见,最近来府上拜会的人都少了?现在京中还有谁不知道,那丫头早就活不长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有新后上位了!” …… 向夜阑与映颜默默地扭头对视一眼,纷纷陷入了沉默。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被动,每一次吃瓜都能精准的吃到自己的身上,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若说京中还有谁不知道她向夜阑活不长了…… 可能也就她向夜阑自己了吧。 向老夫人一听这些人说到了向夜阑的身上,当即各打两人一耳光,愤然斥骂回去:“该死的东西!连我都不敢随意议论皇后娘娘的是非,你们也配?那丫头惯是个身体不好的,我可容不得你们这般咒她!” 挨了巴掌的两人有百般的不满憋在心中,却是与其他人一同哄笑着嘲讽起了向老夫人摆空架子。 何二姐冷笑两声,挖苦向老夫人:“老祖宗,您不会还真指望着她能助您继续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做您不可一世的老太君吧?我呸!还容不得我们议论,凭你一介狐假虎威的老太太,又能奈我何?” 她仗着要比向老夫人身姿敏捷,竟上前推了向老夫人一把,又心气儿高地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何二姐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向老夫人对面,骄横地将腿一翘,向老夫人的茶具拿来便用,俨然是把自己当做了正儿八经的主子:“今儿个呢,您是不答应也得答应,饶是您不愿答应,咱们这些做小辈的,也有的是法子让你答应!” 第三百零七章软磨硬泡不行 向老夫人恶狠狠的瞪着她,又不敢贸然说些什么,毕竟如今的向家,当真是各怀鬼胎,哪还顾得长幼之说。 “您可别瞪我,这都不是我胡说!老祖宗的消息恐是不大灵光,可现下全京中都知道了,当今皇后阵前吐血不止,至今昏迷不醒,连太医都拿她没辙,您这靠山找的可真是不好啊,还未给您靠多久呢,便要奔那地儿去了。” 还能是什么地儿,不过阎王殿。 一旁站着的姚润儿拉过儿子向景明,窃自说起了闲话:“嗳,我早说你这表妹一看就是个不长命的,嗳,瞧着就命薄,福薄,当了皇后又如何?还不是享不了几天的福的嘛……幸亏当初没让你爹给她下聘,明儿一表人才,她那短命鬼哪里配得上你的嘛!” 向牡丹瞧了好一会的热闹,瞧不上众人言语的埋怨了两句:“夜阑那丫头再怎么命薄,也是咱们这些姨姨婶婶瞧着看打的,人如今还好好的,你们何苦说丧气话来糟践人?说话凭些良心。” 冷不防听见句暖心的话,“当事人”向夜阑深感欣慰。 哪想向牡丹话未说完:“可话又说回来,老祖宗,向家如今已不比当年,向家小辈也不指着您来庇着,趁早分了家,于所有人都好。却不是牡丹我说话让人寒心,谁又想看向家败落?到底是自己家。” 向老夫人的拐杖连连敲地,她颤颤地指着几个想要责骂,又哽咽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你们……真是造孽啊!造孽啊!” 她落了几滴灰泪,面容又苍老了三分。 向老夫人终归是掌管向家多年的长者,抹了两把眼泪后,很快理好了自己的思绪,直接想要强硬的堵住一干人的嘴:“只要夜阑还在一天,向家就绝对不会垮,你们纵是想分家,也得等向家熬过此劫以后!” “老祖宗真是疯了,还指着那个要死不活的丫头!” 何二姐气得瞪大了眼,像含冤入锅的青鱼不肯闭眼,凸出来的样子很是吓人,却又很衬她凶恶的神情。 她出了口恨毒的气,“早与你们说过,老祖宗是个不听劝的,怎么会答应你们想分家的事?也该用上我的法子了吧?” 向老夫人与向夜阑几乎是同时感到困惑——她有什么法子? 软磨硬泡不行,准备开始来硬的了? 向景明兀自拉住了母亲姚润儿,焦急的劝阻:“娘,祖母年事已高,断然经不住你们这般折腾,祖母毕竟只是在意向家的颜面,害怕在此时分家会引来流言蜚语,让向家落人话柄,还是再劝劝祖母罢!” 又是句不易听见的“人话”。 但向夜阑此时长了记性,凡事不能只听一半。 何二姐没个好气儿的斥了回去:“她怕,我更怕,所以才要趁早分家断个干净!我的小少爷,要么怎么说你糊涂呢?你祖母年事已高,操持着这么一大家子,自然是百般的不易,咱们想让她好好歇歇,又怎么了?这家若是一直让她管着,你还想分到家产?你真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二姐儿,你说事便说事,与明儿置哪门子的气,他还不懂事呢!” 姚润儿不满的埋怨起了何二姐,奈何心中也觉得何二姐说的有些道理,暗中劝说自家儿子不要添乱:“景明,你姑母说的不错,你祖母的心思是……想把大半的家产都留给大小姐,到时你还能分得多少?倒也是了,分给将死之人又有什么用了?” 好一番争辩,向夜阑算是懂了这些人因何方利润而纠结在一起。 向老夫人是否真心挂念自己这个孙女且不提,但为了“哄”自己日后多庇护向家,定会把向家家产的大头留给自己,何二姐一干人自然不同意,她们本就要与一堆人瓜分家产,若把大头留给了自己,她们能分到的岂不就更少了? 但依向老夫人的态度来看,她应当有应对这些食内豺狼的办法,只是碍于眼前有更让她头疼的事,只得把分家的事暂且推后,到时再行解决。 可话又说回来,向夜阑高低不解,她们想分家产就分家产,想找向老夫人泄恨就泄恨,怎么左右都绕不开自己“短命”的事呢? 向景明拗不过根本不在意他看法的长辈,只好不情不愿地杵在角落里撅起嘴,看何二姐从袖口中取出一包药粉。 “别傻看着,把老祖宗按住了。” 何二姐纤细的手腕揭开了桌上的茶碗,把棕色药粉利落的倒入了向老夫人的碗里,闲言碎语不少:“老祖宗且把心放进肚子里去,谋财害命的事我可不敢做,但这东西够让您在床上瘫到仙去,您就好好享几年的福吧。” 她转着目光来给其他人使眼色,向老夫人起初权当她们是在胡闹,还一个人生着闷气呢,哪想这些人竟动了真格的,要给自己下药! “你们才是疯了!” 向老夫人一时来不及反应,就被心急分家的姚润儿与向牡丹按住了手腕,急得破口大骂:“你们敢!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治你们!好啊,好啊,老爷在天有灵,定是要把你们一起收了去,你们这些不肖子孙!”k 心一急,向老夫人的心肺就疼了起来,五官都皱皱巴巴的拧在了一起,尽是痛苦之色。 向景明心软的皱了眉,要向外跑:“我不管了,我就是不许你们给祖母喂药!我、我要去找人!” “你这孩子!” 姚润儿气得直跺脚,忙与何二姐点头赔不是,转身撒开了向老夫人的手就去追跑到院里的向景明。 刚闯到了院子里,她就与向景明一同怔了住:“皇,皇后娘娘……您几时来的?可是刚来?” 姚润儿目光心虚地左溜右转,刚才的话,应该没让向夜阑给听见吧? 这点怎么就如此的寸呢! 向夜阑佯作未听出姚润儿话中的试探,歪了歪头:“您说什么?我自然是刚来了,否则哪会一直在外等着,那多耽误事呢。” 姚润儿这才心满意足的松了一口气,见向景明想同向夜阑告状求救,连忙在暗中掐了掐他的胳膊,狂使眼色之余,还要与向夜阑寒暄:“我就说呢,难得皇后娘娘回来,我领您去歇歇?您出嫁前的房间,如今还时不时有人打扫呢。” 可把她忙的。 向夜阑偏就喜欢她们这般尴尬的模样,想支开她好完成自己的“大计”,还当她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此次回来是见祖母,门房的小厮都说了,祖母如今在正堂中与你们议事,我先去见一面,之后再说别的,您出来是做什么的?可是要与堂哥回去了?” 天知姚润儿盼分家这一日盼了多久,哪舍得被向夜阑坏了自己的好事,就差没在地上撒泼打滚求向夜阑别进去了。 奈何只应了声不是,劝阻的话还未说出口,姚润儿就被映颜狠厉的目光吓得一怔,这好好的姑娘,眼光瞧着怎么跟要杀人似的,生生让人害怕…… 她一时迟疑,就见向夜阑任谁也拦不住地大步闯进了正堂。 何二姐有备而来,一听见院内的动静,早就把茶杯放回了桌上,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故作刚发现向夜阑:“见过皇后娘娘。” 她忍不住多瞄向夜阑两眼,把愕然藏在心里。 京中盛传向夜阑昏迷十数日,脸色蜡黄凄白,气若游丝恍惚,瞧着就是命不久矣。 可眼前的这位向皇后分明肤若凝脂缀上沁红桃粉,若蘸水白桃一般,哪是那副命不长的模样? 分明就是一副被人精心娇养的长相。 向夜阑有意无视了她,径直扑向方才受过折腾的向老夫人怀里夸张撒娇:“祖母,我回来看您啦!您最近过的好不好呀,有没有人欺负您呀?您年纪大了,还是不要操太多的心,对身体不好。” 她暗中瞄了一眼向老夫人手上的抓痕,心中骤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向老夫人悻悻一笑:“你祖母好歹也是家中长辈,哪能被这些小的给欺负了去。” 她自知这些“丢人”的事不好与向夜阑说,也就琢磨着把话藏在肚子里,太平熬过今日再说。 说好的恶毒祖母呢?向夜阑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如今还被人欺负了不敢言? 若是心中无事,听了自然只觉得向夜阑还是孩童性子,与向老夫人撒娇的样子十分可爱懂事。 可若是心中有鬼,就会觉得向夜阑句句是想降妖除魔。 映颜代主子审视着身边人的脸色变化,由心觉得十分可笑。 她十分佩服向夜阑隐忍的本事,刚才拉都拉不住地想要撕掉这些人嘴的人是向夜阑,如今弯弯绕绕的暗里藏刀的也是向夜阑。 自家主子,真是做什么都十分可爱。 “祖母说的也是,是我犯糊涂了,您不知道我渴成了什么模样,唉,您的茶借我喝一口……” 向夜阑捧起茶碗,何二姐根本来不及上前争夺,就见向夜阑拿茶盖拨了拨漂浮起的茶叶,问道:“祖母应该不会嫌弃我吧?” 第三百零八章外室子 向老夫人争着要推开茶碗:“夜阑,不可!祖母年老,此茶喝不得!你若是渴了,我让丫头们给你沏壶新的。” “没事!”向夜阑推脱的十分爽快,“只要祖母不嫌弃我,那我还有什么道理嫌弃祖母您?饶是丫头新沏了也是热茶,喝不到嘴里,我就是解一时的口渴,待会再说待会的。” 何二姐等人乱作了一团,她要真喝了,那事可大了。 别说抄了向家满门,就是再把她们的娘家、生母的娘家,再接连算上,怕是都不够填这个坑的…… 何二姐悻悻上前来,忸怩地推让向夜阑手中茶碗:“皇后娘娘,您又哪差此一时,臣妇这就让人赶紧给您沏一壶新茶来。” “祖母,你们都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我回了趟自己家,连口茶都喝不得了?” 向夜阑故作生气地皱皱眉,撇撇嘴,使性子地把茶碗撂在了一旁:“不喝了,不喝了,我渴着!你们都说这茶有问题,喝不得,那你们倒是说说,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哪里喝不得了?” 但凡她不傻,都能瞧出茶碗里还有些还未融化的棕色药粉,只可惜有些时候要装傻更为合适。 何二姐目光转了转,说不出话。 向夜阑倒是笑意深邃的开了口:“是这茶凉得人心寒,还是下了什么能让人瘫上半辈子的强毒,所以才喝不得?” 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向老夫人扬眉吐气的暗自哼了一声。 何二姐吓出了一声冷汗,扑通跪在地上,连辩解都不敢多辩解。 都这时候了还多辩解,那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向夜阑笑了笑,把茶碗递给何二姐:“怎么说,您喝给我看看?我可是很好奇此药的功效的。” 未想,有向牡丹严声出口阻拦:“皇后娘娘贸然出宫回府,陛下可知道么?您也是识规矩的大家出身,可不能做浑事。” 是了,但凡她们知道向夜阑今天会回府,都不可能在今日对向老夫人出手! 何二姐从向牡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希望,若向夜阑是违命私自出宫,那还有什么资格来治自己的罪? 她确信向夜阑是悄悄溜出宫的,一来向夜阑本就行事不羁,真没准能做出偷溜出宫的事,二来向夜阑回向府一点水花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得“批准”出宫的? 要知皇后回府省亲,礼部的长队能从宫门处直接排到向府,若真有那么大的动静,她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向夜阑把映颜唤了过来,“剩下的马车,应该也快到府上了吧?” 何二姐等人怔了怔,哪知她说的是什么东西。 又哪在乎是什么。 映颜掐算了会时辰,道:“应是要到了,拢共才这么一段路,早就该到了的,只是礼车队列太长,恐还要清点一会才会上报府上。” 她掐算的时间恰好,话音正落,门外的家丁就一路小跑了过来:“老夫人,宫里送了礼来。” 就连向老夫人都是一脸的不解:“礼?什么礼?陛下这是……” 映颜上前见礼,柔声道:“老太君,陛下说娘娘难得回府探望您一次,礼节定要做足了,不能空手而回,所以备了份薄礼聊表心意,而来陛下听闻您的寿辰将至,所以提前为您备上一份薄礼,毕竟您是娘娘仅有的至亲了。” 作为皇后曾经的手下人之一,映颜的口才可谓世间少有,不单哄乐了向老夫人,还彰显了向夜阑在他心中的地位。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事,向老夫人怎会不清楚呢。 听了是薄礼,向老夫人反而是放心了。 太厚的礼,她害怕受之有愧。 向老夫人连连应声说好,瞧见何二姐等人那副受了气的表情,心里别提是有多畅快,可算是出了这口恶气! “陛下都送了什么过来?”向老夫人好奇的问道。 守门家丁颇是为难:“库房还未清点完,只道让奴才赶紧来与您知会一声,单是黄金,就有七八大箱了,那十几马车的东西,奴才也不知要清点到何年何月去!” 别说是向老夫人,就连向夜阑都未想到自家男人如此“败家”,说的是“薄礼”,结果装了十几马车。 自从向老爷仙去,来向家带礼拜会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向老夫人索性弃了那些库房杂役,只留了一位老库房先生自己打点一切刚好。直至奔着向夜阑来讨好向老夫人的人多了起来,向老夫人才又给库房先生添了位打杂的助手。 就这么两个人,可不就是得数到猴年马月去。爱书屋 虽说无功不受禄,但向老夫人心想自己拢共也没几日可活,出了这口恶气倒是也都已经值了! “何姑母,您还不喝?” 向夜阑默默将茶盏又递进一分,自己这般记仇的人,怎么可能让何二姐蒙混过关,把自己给混过去? 见此劫避无可避,何二姐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茶碗,可让她喝下此药葬送后半生,她哪里会原因? 一时心中畏怕,竟手抖把茶碗摔落在地。 温热的茶水溅到了向夜阑的手上,她取出帕子,精细地擦了擦手,每一下都如割在何二姐等人心上的刀子一般。 “起来吧,账我慢慢和你算。” 向夜阑直接忽略了如落水狗一般的何二姐,道:“听闻几位姑母都想要分家,我心想分家也未必是坏事,趁早分了也好,只是祖母年事已高,你们若想分家,便由我来操持此事吧。向家田产房产众多,你们先回去,盘算盘算都想分得些什么,明日一同来见我。” 若说这事,向老夫人是百般不情愿,可交给向夜阑,她竟也放心了些:“那就依夜阑说的来吧……” 姚润儿一听薄昭旭赏来了这么多珍贵之物,如夜里的饿狼似的,眼睛都快冒出萤火般的绿光了,奈何是摸不着。 如今听了这话,哪还沉得住气,恨不得现在就去挑挑拣拣,先行瞧瞧有什么值钱玩意儿,到时候好分了去,当即就叫上了儿子要走。 向景明挠了挠头,有几分羞恬的与向夜阑辞别:“皇后娘娘……真是还如年少时一般好看,不,景明愚笨,皇后娘娘真是比昔日还要好看了许多,能与陛下琴瑟和鸣,真是让人不知该羡慕谁了。” 他虽笨拙,但在向夜阑心里姑且还称得上算是个有良心的,故而向夜阑对他的印象尚还说得过去。 “景明表哥真是太客气,我记得你喜欢字画?陛下赏下来的东西里似乎有些,待晚上我翻一翻,让人给你送过去。” “当真?” 向景明喜出望外:“那、那真是太感谢夜阑表妹了!哎,不是,这,又说错了话了,该称皇后娘娘才是。” 向夜阑自不在乎这些称谓,同他摆了摆手:“无妨,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你又没叫错人。” 闻言,向景明又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动作不断。 可姚润儿从向夜阑的话里听出了不对,怎么听她这意思,那些赏赐下来的珍宝还归不到她们的身上? 映颜道:“陛下果真是料事如神,知晓向府此时要分家,怕为老太君添乱,所以专门叮嘱了,这些东西谁也不给,专给老太君您一人,谁想拿,得是您或者娘娘开口才作数,这可是方便了。” 她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向夜阑也十分满意。 主仆二人,自然是要整整齐齐的才好。 听了这些,一向沉得住气的向牡丹是脸也绿了,站也不愿站了,置着气就大步拂袖离去了。 姚润儿与何二姐见状,也要匆匆离开。 何二姐刚想溜,就被向夜阑叫了住:“何姑母,她们可以走,但你不行,您就先留一步吧。” 真把自己当什么极其大度的人了?向夜阑在心中黯然一笑,她得是多想不开才与咒自己命不长的人大度。 大度过了头,那就是害自己。 何二姐讪然转过身,明知故问道:“娘娘有何事要吩咐?” “下毒谋害诰命夫人,你说我有什么要吩咐?” 向夜阑瞥了眼地上渐结成霜的茶水,暗自感慨了一番何二姐着实是不精明,这岂不是亲自送把柄给人? “如今证据确凿,会有慎刑司的人前来调查的。您也无需狡辩,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是不是?我估摸着姚姑母与你皆是为利而来,没有多深的交情,孰轻孰重,她们拎得清楚。” 怕是都不用细问,姚润儿等人就会把过责全推到的何二姐的身上,至于何二姐到时候会多努力的咬上两人,就是另一出好戏了。 何二姐正要挣扎,就被映颜钳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映颜:“娘娘,此人如何处置?” “直接扭送刑司,让他们安排吧,我也累了,刚刚病愈没有两天,我实在是和她们折腾不起。” 向夜阑这一身的疲倦不是说说而已,此时沾了床榻,她当即就能睡到昏天黑地。她又道:“你回宫与陛下说一声,就说我今夜不回去了,明日再回去,让他别太惦记,府里一向很安全。” 第三百零九章可疑 送走了映颜,向夜阑才将目光放在了向老夫人的身上:“您这些日子,似乎又苍老了不少啊?” 君城一别,向老夫人的样貌似与向夜阑十年以后的重逢似的,头发近乎全白了,又颓废了许多。 向老夫人自嘲道:“如何能不老,总归是这个年纪的人了。” “您说的是。当初在君城时,祖母就说向家有当务之急的事要处理,一晃过了这么久,祖母难道还在为此事困扰?您究竟是为何事所困?” “是你爹他……” 向老夫人欲言又止之下,向夜阑差点以为是她那个爹突然就死而复生了,才能让见过大风大浪的向老夫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前些日子,府上忽然来了一女子,说是你爹曾经在外留下的外室,还为你爹生了子嗣,有你爹曾为她立下的聘书,我心想她定是来讹诈钱财的,可如今你爹已逝,哪有人与她对症?认与不认,怕是都保全不得向家的名节与家产,此女真是狠毒!” 外室? 向夜阑可从未听说向老爷还有外室,他姑且称得上是这种背景下的老实人,就那么一两个向老夫人强塞去的妾室,几乎半生都未见过几面,末了,还给她们留了不少银财傍身,怕她们在自己死后受委屈。 话虽听着离谱,但的确时常有人提起向老爷的混早就随先夫人去了,哪还会去寻什么外室。 何况又没人拦着他把人接回来。 “实在不行,就认了吧。” 向夜阑咬了咬牙,为向老夫人出了个权衡的主意:“先父已逝,这种空口无凭的事,实在是说不清楚,万一真有其事,也不好委屈了她们母子,哪怕没有……容她们在外胡言,影响也不太好。” 向老夫人怜爱地瞧了向夜阑一会,叹气道:“若只是多口饭的事,祖母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向家哪缺这么三双筷子呢。” “三口?不对……那祖母您的顾虑是什么?” “乱子可海了去。”向老夫人极其懊恼,“那女儿生了一大一小两个,小的丫头尚还好说,应比你小了一二岁,我早前见过——真是个小家子气的!至于那大的,可就有几分难说了。” 向夜阑撇了撇嘴,娇声道:“祖母,您就别与我卖关子了。” “大的那个比你年长几岁,是个少年人,那时来府上见过一面,乍瞧着还有个人模样,仔细一看可就不中用了。” 可把向老夫人嫌弃得不轻,连连不满地摇头:“装出来的,背地里说不准是什么模样。他较你年长几岁,可不就成了你的大哥?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何能做得你的大哥,说出去也不怕丢了你的颜面!更别说到时还得分出不少家产,给他这个不知是不是你爹所生的外室子。” 向夜阑敛住神情,又问:“那——她说有先父写给她的婚书,您有没有看过?可能辩出真假?” 其实未见过这二位所外的“外室子”,向夜阑也不敢妄自揣测太多。 毕竟就向老夫人的性子,有几个是她能瞧的入眼的? “瞧过了,八成是真的。” 说到这些,向老夫人的脸色更是苦闷了:“我哪能认不出你爹的字迹,可……那婚书上的名字晕了墨,瞧不真切了。” 向夜阑:“那这事,怕是没的说了。不妨这样,您先寻日子把人叫来,在府中住着,我先观察他们几日,您再考虑要不要让她们认祖归宗,规矩总是人定的,在此之前,我总得看看对方的为人。” 向老夫人无奈之下松了口:“也只能如此了!倒也是了,这处有你把着关,祖母还能放心一些,便这般定下吧。” 话罢,二人一同沉默了起来,一言不发,倒是有些尴尬。 向老夫人主动凑近了几分,欲要与向夜阑打好关系,笑吟吟的说着暖人心窝子的话:“夜阑啊,祖母早前实在是做了太多对不住你的事了,难为你如今还能想着祖母,不让祖母被人欺了去,之前做过的混账事,祖母想想都后悔……” 哪想向夜阑听了以后,神色间连半点风动都没有,更别说是向老夫人心里盼着的“感动”了。 向夜阑顺手拾了一块向老夫人桌上的糕点,对向老夫人所言丝毫不在乎:“无妨,那些事我早就不在乎了,后来想想,祖母也没做过什么太对不起我的事,除了——饿了我几日,是吧?” 向老夫人心虚地垂下头,“当时糊涂。” “没什么,您不必自责。” 向夜阑抖了抖手上的糕点渣子,笑意宛然平静:“只是我也看出来了,祖母的心里只有向府的利益,所以我也不奢望能从祖母这儿讨来多少的亲近,就这般相处着,姑且以真心相待吧。向府若倒台了,我也没好处。” 她太过镇静,反而让向老夫人心中一阵酸涩,方才不过是为了讨好向夜阑,可如今,向老夫人是觉得自己混账! 想扇自己两个耳光泄愤,向老夫人又难以狠心,下不去这个手。 向老夫人倒是清醒了。 哪怕这个看起来与自己亲近,会同自己撒娇的孙女就在眼前,实则二人隔了一道彼岸,心里注定生疏,近不得了。 “夜阑,祖母是真的后悔了,想趁着还有一口气,多为你做些事,多照顾你一些,你……千万别恨祖母了。”书屋 向老夫人在向夜阑的威严气场下根本不敢多说,可她压根不知看起来“心情苦闷”的向夜阑心中正在猛打算盘,看看这一票究竟能捞到多少。 不知不觉间,狐狸尾巴也翘了起来。 “祖母,这事我保证给你办妥,你就放心交给我!” 向夜阑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脯,同向老夫人领下了这份差事,可把向老夫人心疼的:“怕是要让你受委屈了。” “怎会呢?毕竟一个人分家产,肯定是比两个人分要好得多。” 她始终是笑吟吟的,向老夫人却感觉从向夜阑的身后瞧见了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正在欣喜地摇来摇去。 从向老夫人那儿出去以后,向夜阑又在向府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天将黑时,遇见了从府外回来的映颜。 映颜拍了拍衣摆的土,同向夜阑禀命:“娘娘,消息已经报回宫里了。” 她的脸色不大自然。 “映颜,我知道你是习惯了,但是……”向夜阑轻拍映颜的肩膀,“下次就不要翻墙了,怪麻烦的。” 向夜阑一贯想不通映颜等人究竟是有什么职业病,尤其喜欢翻墙,哪怕旁边几步远就是可以直接走进来的月门。 映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忙是答应:“属下明白了,着实是一时习惯,一心想着要小心,不能被人发现,结果就……娘娘教训的是。” 若只如此,向夜阑还没什么感觉。 只是眼前的映颜,看起来十分的奇怪。 像是做了什么极其令她心虚的事。 这倒是颇为稀罕,向夜阑还从未见过映颜露出过这般扭捏为难的神色,连她的目光都要躲闪。 心中怀春的少女,也不过就如此了。 “映颜,你有事瞒着我。” 向夜阑十分认真的注视着映颜的面容,二人身边的气氛忽然沉重,恰似一场主仆离心、遭人离间、将要翻脸的虐心大戏,又似风雪奔袭而来,呼啸声扰人心神。 映颜讪然清咳两声,偷瞄天边月色皎洁:“怎、怎会呢!属下与娘娘主仆一心,还能有什么事是要瞒着娘娘您呢?定是您误会了。” 她越是这般想要搪塞自己的态度,向夜阑就越觉得映颜的表现十分可疑,极其耐人寻味。 “映颜……” 向夜阑的目光逐渐沉重,令映颜的身后生出一丝寒意,天知她有多为难,才要忍受如此考验。 她欲哭无泪,“娘娘……” 映颜一时不肯说。 “你也就帮他一起唬着我。” 向夜阑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四下张望巡视未果,问:“你就和我直说,你们陛下这会人藏哪了?” 呵,男人。 映颜有为薄昭旭保守秘密的打算,但她细一琢磨,不管怎么想,好像都是自家主子要更恐怖一点。 保命要紧。 故而向夜阑下意识地望向了一旁的矮脚老树,目光落上了幽深僻静的树影,树枝还在圆月下摇晃呢。 目光再一转,差点被向夜阑丢着独守空房的男人已立于她的身前,仍是那般皎皎不群,胜过天边月。 只是需得尽力去无视他怀里抱着的被褥,忽略他一副楚楚可怜求收留的模样。 像是被人赶出来的。 此时正是向府丫鬟换岗的时辰,向夜阑眼看着不远处的月门弯弯,有两个掌着灯笼的丫鬟走过,意味深长的多瞧了一眼。 紫衣的丫鬟放慢了脚步,好奇地探着头偷瞄:“嗳,这是府上的哪位小姐,怎么把姑爷给赶出来了?还是——哪位公子被赶出来了?之前未瞧过呢,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粉衣丫鬟扯了扯她的袖子,规训道:“你才来几日,自不认得。那是大小姐与……算了,你还是少说两句,赶快给姨娘送热粥去,否则她这会又要身子不舒服了。” 第三百一十章能拖就拖 她生怕再多说两句就丢了月钱,赶忙拉上了身边人的衣袖,匆匆逃离了当场,只当自己从未来过这儿。 …… 为了不被府上的其他人误会自己是把薄昭旭赶出了房门欺负,向夜阑只好先把主动上门“求收留”的薄昭旭领回了自己的闺房。 正如姚润儿为了与她生硬寒暄时所说的那般,向夜阑的闺房的确时常有人打扫,连院里的花草都是精心修剪过的。 只是缺了些生人气儿。 向夜阑直接瘫到了许久未睡过的床上,气呼呼地将腿一翘:“说吧,你来做什么?还带着被子来的?” 薄昭旭好像还有点委屈:“我害怕你在府上盖着的被子太小,不够我们两个人将就这一夜。” 道理向夜阑都懂,但她怎么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向夜阑忽然反应了过来:“我明日就回去了,你这怎么一副要搬来住的架势?你明天难道不上早朝的?” 她到底是低估了薄昭旭这男人“操纵全局”的能力,薄昭旭竟然趁着她一时不注意,直接反客为主,明晃晃地坐在了她闺床的另一侧。 “早起回宫也来得及,但一夜见不到你,心慌。” 薄昭旭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像确有其事似的。 他不等向夜阑有所反应,就自顾自地为向夜阑铺起了床褥,确实有几分体贴小娇妻的意思。 想起薄昭旭楚楚可怜地抱着被褥的模样,向夜阑到底还是心软了。 等薄昭旭铺好床褥,微微蹙起眉丈量着床褥有些窄时,向夜阑发现自己这不是心软了,是中计了! 向夜阑一把抢过薄昭旭的枕头,严肃的咳了两声,开始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你来了我向家,就要守我向家的规矩——晚上老实点,不然我就把你踹下去打地铺!南谌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伤得颇重,不宜折腾,所以我让他在宫中好生休养,等伤势半愈再来找我。事已平定,不差一时。” 薄昭旭十分懂事地在床上找到了分给自己的舒适角落,生像是专程来为向夜阑“侍寝”的,看得向夜阑脸红心跳,一瞬间,向夜阑好像懂了面对妖冶妃子的昏君是什么心情。 她也想当昏君! “也好,那就等过几日的吧。” 向夜阑故作正经地咳了两声,随即上前把薄昭旭不经意间敞开的衣领搭在了一起在,遮住了白皙的脖颈,顺便还把被子压在了人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床小所限,她甚至想再盖几层被子来封印薄昭旭。 “向府还有些小事需要处理,我估计一时还回不去宫里,你今晚先将就一夜,可别受凉了。” 薄昭旭应声,“看来是要将就几日了。” “嗯?” 向夜阑兀自扭过头,“你还想将就几日?” 眼前的男人理直气壮的反问道:“皇后娘娘想让我独守空房几日?还是,皇后娘娘不愿再让我侍寝了?” 薄昭旭眉眼弯弯,竟如同红了眼似的,在烛光映衬下好是楚楚可人,万般惹人怜惜,好似娇柳。 若不知这男人有多可怕,向夜阑还真是要信了她的邪。 造孽啊。 向夜阑不争气的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说好的老夫老妻不会再有半点波动了呢?她怎么还时常被薄昭旭给迷了心窍呢? 想来坐怀不乱这事是注定与自己无缘,向夜阑悄悄叹了口气,枉她以为自己练就了能防妖精的心智,结果还是栽在了薄昭旭这男妖精的身上。 “啰嗦!男人、男人真是麻烦!” 她把被褥一把丢到了床上,自己也十分别扭地爬上了床,故意不去看薄昭旭的脸。 结果睡到后半夜,腿就梦游一般搭在了薄昭旭的身上,还梦见自己成了被人家养的短腿兔子,嚼着干枯没什么味儿的草。 再一睁眼,向夜阑赶紧抛开罪证,把薄昭旭的头发压回了他身下,假装自己早已睡醒,拍了拍床边。书袋网 把薄昭旭送去早朝上幼儿园以后,向夜阑站在院子里伸了伸懒腰,问映颜:“这都快中午了,那些闹着要分家的人还没来?这家他们到底还打不打算分了?怎么还没我这个根本不在乎的人急呢?” 映颜心觉无趣的苦笑道,“来是来过了,只是谁也不曾提还要分家的事,二房的人来得最是勤快,想来是有求于您,三房那边送了不少东西来,景明少爷还说画了您的像,却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赠些礼给您。姚氏说了,日后还得娘娘多照应。” “她们这卦变得还挺快。也罢,倒是和我一开始估摸的差不多,她们不是真想分家,仅仅是害怕向家没落,到时候分不到多少家产了而已,如今瞧见向家财能生财,她们哪还舍得分家。” “娘娘说得是,属下晨时依您的命令挑了几幅名家字画送给景明公子,他收了话以后很是高兴,当即就当作珍宝收起来了。真是难为他有这样的爹娘,还能生出这般质朴的心性来,实在难得。” 二人闲谈了没几句,就瞧见门外有正院侍茶的丫鬟怯生生地守在院子的角落里,想要上前又不敢。 映颜从向夜阑的眼神中瞧出了些吩咐,把那胆怯的丫鬟叫到了身前来:“姑娘有事直接上前一步说话就是。” 侍茶丫鬟喏喏点头,“老夫人说大小姐得了空便去正堂一趟,让您去见见外来的客。” 这外来的客,说的自然就是向老夫人自己掰扯不明白的所谓外室子了。 侍茶丫鬟走后,映颜问道:“娘娘,咱们此时过去么?” “不急。” 向夜阑不仅未本正堂去,反而是扭头回了屋内,吩咐映颜搬出几个陈旧古朴的箱子,似要找什么东西。 “娘娘这是?”映颜虽不解,但还是卖力气地逐一抬出了木箱,一一置于向夜阑身前整齐摆放。 “映颜,你应当已经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留在向府了。” 向夜阑先是拾起了手边最小的一只木匣,边是吹落了匣上灰尘,边是与映颜解释:“但其实向府心怀异心的人不少,我留在向府恐怕会有不少的麻烦,对我而言,唯一的益处就是我若想找什么东西,很方便。那人有的婚书,我娘也该有。” 映颜这便懂了,当初向夫人嫁到向府,自然是把婚书也一并带到了向府,而向夫人母女二人同住在一个院内,婚书若还在,理应就在这间卧房当中。 向夜阑也的确未把映颜当作需要防备的外人,在床上瘫了一会儿,便把映颜唤了过来一起找。 可连床底都翻了一个遍,也未找到向老爷求娶向夫人的婚书。 映颜唯恐向夜阑因此物丢失而感伤,故而笨拙的安慰起了向夜阑:“娘娘,那婚书许是被先夫人收到了某处角落,您一时找不到,再正常不过。” “未必。” 向夜阑虽失望地摇了摇头,但嘴角始终是有丝意料当中的笑意,并不让人觉得她有何失落。 反而是很轻松。 “先夫人有迹可循的遗物都在此处了,婚书那般容易破损的东西,更是该妥善保存,而不是随意夹到某处墙缝而已,若是此处没有,便说明婚书是与其他遗物一同,葬入先夫人的坟茔中了。” 向夜阑站起身,将巴掌大的木盒放回了原处,笑道:“耽误太久了,也该去见见老夫人口中的外客了。” 向老夫人作为只见过高门贵女的大家千金出身,心气儿与眼光都不是一般的高,所以向夜阑压根没觉得向老夫人的评价有什么可参考之处,毕竟单是外室所出的身份,就够向老夫人的眼中叠上十层的轻视滤镜了。 奈何见了其人,向夜阑觉得向老夫人的评价不仅勉强称得上客观,甚至还往好听说了不少。 那三人瞧着的确不大对劲。 因是外室,故而贾岫烟的一对子女都暂同她姓,子名贾行,女名贾骊,二人瞧着很是生疏,甚至瞧着还有些排斥彼此。 贾行相貌平平,并无任何出众之处,样貌却有诸多不如人之处,手中折扇意在故作风流,只是大抵要忽略他拿反了折扇,才能勉强觉得他有几分年轻伊旗。整个人瞧着都流里流气的,嘴还有些歪斜。 一眼瞧下来,贾行像是骨子里的纨绔,但此时又紧绷着自己的举止,想要装作大方得体,怕是累得喘不过气。 贾骊的样貌倒还有些清秀,体态丰腴偏胖,肤色颇深,但瞧着不让人讨厌,甚至有些可爱。 奈何脸色不好,于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向夜阑打量她时,还被她冷不丁的瞪了一眼。 怪是吓人。 向老夫人一见向夜阑来此,忙挤眉弄眼的使着眼色,用以示意向夜阑去瞧她对外室三口不满意之处。 自称是向老爷所聘外室的女子唤贾岫烟,衣着朴素,发饰也很素净,但干净利落,瞧着也是新裁的,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应当就是手腕上的纤细玉镯。 贾岫烟眼眶哭红,还有些抽抽搭搭地:“老夫人,妾是外室,断然是不敢奢望能被允准搬到向家主宅,但两个孩子……妾还是盼着他们能认祖归宗才是,哪怕不分家产,只是为了有一个正经出身。” 第三百一十一章真是委屈她了 向老夫人听了她这话,就跟眼皮上长的跳蚤似的,甚是卖力的同向夜阑使者眼色,似要表达些什么。 一时忍不住,她索性附在向夜阑耳旁直言:“这话不知听她说了多少次,这次怕是说了给你听的。” 逼她心软。 向夜阑会心一笑,巧把此事岔了过去:“您别急,既然您是先父遗留在外的继妻,那向家自然不会做出丧绝人性、薄情寡义的事来,只是……认祖的事马虎不得,若真有此事,还得准备好些日子,再行认祖之礼呢。不妨您先带着子女住下,且听几日后如何说?” 闻言,贾岫烟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再难见什么悲伤之色:“能得您这句话自然是更好了,那、那这姓应当也可以改了吧?妾为外室,家境贫寒,若不是怕误了两个孩子的前程,也不愿到府上叨扰,低声求您认回两个孩子……老夫人,您应当于认祖的事没有意见吧?” 向老夫人哪能一点怨言都没有,碍于向夜阑曾提及的应对之策,还是勉强挤出了笑意:“此等事,怎好有意见。珍丫头,你来为三位贵戚择个干净住处,好好拾掇一二,别给人委屈了。” 贾岫烟总算是从向老夫人口中听见了满意的答复,又得人允准能在向府住下,自也知晓不该再得寸进尺,见好就收地先一步离开。 贾姓三人一走,向老夫人颇是不满的将向夜阑唤来了身边,问:“怎样?你瞧这三人如何?” “我的想法与您说的差不多,确实是如此。” 向夜阑悻悻一笑,也不知该说向老夫人是间歇性的有了良心还是如何,评价竟然还挺可观的。 闲抿了口茶,向夜阑接着说道:“您也不必太急,若他们真是先父的子嗣,那认回了也无妨。如果是为了别的目的而来,自然也有应对的办法,先留着看几天吧,如今倒也不急这一时。” 向老夫人诧异的挑起眉:“你这一连几日都不回宫,陛下那边当真一点说辞都没有?实在不行,你便早些回宫去吧,若有什么事,我再送信去宫中叫你回府就是了。” 说着,向老夫人竟有些害怕了起来。 毕竟向老夫人终归是改不掉自己的性子,凡事都抵不过向府在她心中重要,无论何时,最后都会好奇到会不会害得向府就此倾颓,生怕向夜阑出宫这几日是因为在薄昭旭那“失了宠”,日后向府就沾不上向夜阑的光了。 可转念一想,薄昭旭分明为向夜阑回门这一次备上了连城厚礼,怎可能这么快就变了心的。 向夜阑悄悄扶额想得出神,若让向老夫人知晓薄昭旭昨夜就住在向府,那她怕是要吓得直接晕过去,担惊受怕的去把自己那屋子里的床褥都当作御物给供起来,再请大师供奉加持三天三夜。 所以向夜阑决定还是搪塞过去,“没事,我与他说过了,恐怕要在家中多住几日,他理解我的。” 理解这二字在向老夫人耳中显得是极其刺耳,仿佛未与向夜阑大吵,就等同于不再在乎向夜阑了似的。 向老夫人十分担忧地凑到向夜阑身边,分析起了自认为很有作用的“驭男之术”:“傻丫头,男人若与你说不在乎,那绝不是真不在乎,准是等着你改口,想让你说不在府里住了的!你可得好好哄着来。” “祖母,你是不会懂的。” 向夜阑讪然一笑,寻常人哪里能摸头薄昭旭这般的妖孽。 有这个功夫,她不如谋划一下要不要把薄昭旭赶去打地铺算了。 …… 到了薄昭旭下朝赶回的时辰,向夜阑悠闲地躺在院内摇椅上晒着太阳,时不时与映颜扯几句闲话。 却听映颜唤了一声,“南侍卫。” “别吵了娘娘。” 南谌的声音听起来比许久之前要沉稳了许多,“映颜姑娘托我打听的人我已经找到了,他如今仍在军中,不久前刚刚小立了些军功,陛下打算借此把他调到身边来,映颜姑娘到时应该能安心一些了。” “映颜谢过南侍卫,其实知晓他没有死在战场上,我就已经放心了,陛下如何打算,映颜都不好多说什么。” 什么? 还有映颜在意的人? 饶是刚才听见了南谌的声音,向夜阑也未急着从摇椅上坐起身,如今听见了映颜的话,她倒是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把二人吓了一跳。 映颜尚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娘娘……” 向夜阑嘴角的笑意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她同映颜挑了挑眉,悄声问道:“能让映颜姑娘如此在乎的人,是谁?难不成是映颜姑娘的意中人?” 不知不觉间,向夜阑的职业病又犯了。 “娘娘!” 映颜被问得语塞,脸色绯红的嗔怪回去:“您、您说什么呢?属下托南侍卫打听的只是当初在宫中当差时认识的朋友而已。” 若映颜就这般轻易应了,向夜阑反而会觉得映颜是在戏弄自己,与自己互相调笑,那人真就是映颜的旧识而已。三九 但看映颜的反应,自己猜对了。 向夜阑将信将疑的哦了一声,她刻意将这一声拉得极长,去看映颜表情的变化。再多待会儿,映颜的脸色就要入秋了。 “娘娘!” 冷不丁地,映颜的粉拳敲了过来。 向夜阑与人胡闹比划了一会儿,才以笑得喘不过气画下了句号:“不闹了不闹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嘛……别动手,我怕痒!” 这才想起来,一旁还站着久不做声的南谌。 南谌面带微笑,好似阔别十数年后,于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的重逢。 “南谌,你……” 向夜阑不知该不该盯着南谌被麻布束住伤口的小半张脸,亦不知南谌的伤势如何,右眼又如何了。 难怪薄昭旭让他多歇几日,连宫门都不要出。 她似乎能看见南谌需要独身应对怎样凶险的境况,从天塌的边缘挣了出来,捡回了有几分残破的余生。 向夜阑顿了顿,还是决定岔开话题:“你们家陛下人呢?不是已经下朝了,他怎么放你一个人就过来了?” “是朝中那几位大人,劝陛下早些充实六宫,不要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您一个人的身上。” 此话题是连南谌都觉得断不该提的,只要一提起,准会让气氛变得极其尴尬,故而南谌很是识趣的简言带过。 奈何,就这么两句话,还是成功让气氛僵了下来。 映颜狂给南谌使眼色,“他们不识趣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陛下哪有那份心思,还不是终日要被他们添堵。” 南谌悻悻的附和:“是。” 让他附和,他也不知该多说些什么。 眼见向夜阑的笑意凝固流逝,黯然失落地垂下头,南谌觉出肩上多了一道阴冷的视线,来源于恨不得活剐他一遍的映颜。 向夜阑这会儿是越想越难受。 薄昭旭这段日子,一定是代她在朝中大臣那承受了不少压力,忍了许多无妄的指责,才未让自己知晓半分。 她悄悄叹了口气,“你们陛下一定是被朝中逼他纳妃的大臣困在了殿里,想用这种软磨硬泡的办法逼他松口,先阴阳怪气,再死谏威胁,最后不得不答应纳妃充实六宫的事,真是委屈他了。” 南谌又挨了映颜一记眼刀,又不好如映颜一般坐到向夜阑的身边去安慰。 只能忍泪背起肩上大锅。 “这倒不是……” 南谌无奈苦笑两声,“其实那几位大人被陛下说教的在早朝上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只是陛下说他们其中有人早就不是初犯了,定是上次挨的责骂还不够,所以就把那几位大人留了下来,慢慢教育,让他们长长记性,也让朝中其他大臣早点断了这个念头。” …… 向夜阑心中的担忧陡然消失,她真是一腔“怜惜”,到底错付了。心中的悲伤还未渲染出颜色,就被南谌这阵冷不防刮起的大风吹出了三里地。 天地良心,她哪知道薄昭旭还会留堂的,她的老师都早就不这么干了! 映颜蓦然从摇椅上站起,差点没把向夜阑从摇椅上跌下去。 顺着看过去,映颜在与贾骊说客气话:“贾小姐来了这么久,怎么都不出声?我差点都未瞧见您。” 何止映颜,所有人都未发现贾骊是几时凭空出现的。 贾骊羞涩地拂袖半遮脸,眼眶红粉,亮晶晶的水珠在其中打着转,哽咽道:“骊儿见府中有这么多姐姐,只有大姐姐看着是最好相处的,所以想,想来见见大姐姐……只是不敢打扰大姐姐与人说话。” 事还未定论呢,贾骊就先一步改口了。 向夜阑亦未急着纠正贾骊的称谓,笑着把人唤到自己的身边,温柔地取出帕子为贾骊擦起眼泪:“怎么,与我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贾骊的嗓音里还带着哭腔,软绵绵的无力:“初来府上,所有人都待我很好,怪只怪骊儿的确就是外室所出,难免落人口舌,怪不得别人的,能有大姐姐待骊儿这般好,骊儿没有不知足的道理,就是,就是心里觉得不舒服,不愿做寄人篱下的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露出马脚 一听贾骊的话,映颜的脸先向夜阑一步绿了。 向夜阑摸摸贾骊的头,柔声道:“你刚来府上,与她们说不到一块去也不奇怪,你且先慢慢适应着,好好相处就是了,实在没有可去的地方,又坐不住,就直接来我这儿随便做做,向府日后也是你家,你想如何,顺自己心意就好。” 她的笑意太温润,连映颜都瞧的芳心荡漾。 若自家主子是男子,那真是个能凭美色为害京城的祸患。 映颜赶忙摇了摇头,企图晃走这些可怕的想法。 贾骊半哭不哭的哽咽了一小会儿,就找了贾岫烟要寻她的借口离开了。这一番神仙打架,终究是平静无波。 南谌哪知贾骊是什么人物,权当是向夜阑的哪位远方堂妹,口齿倒是十分的伶俐,不如面上看起来的愚笨,善于扮迟钝。 映颜却是不悦了:“娘娘,此人定不是什么善类,您日后还是少与她来往的好,免得要吃亏。” “怎么说?”向夜阑转而问起了映颜,“你如何看待此事?” 映颜错以为是自己所错了话,言语间有些紧张:“属下是觉得此人用心太深,说话弯绕繁多,佯说自己懂事,明里暗里却在暗示您自己在府中受了委屈,想让您来为她出头,真是……心思太深了!” “映颜,话并非是如此说的。太后娘娘同样善解人心,但你说我此时可还需要防着她?她又可会害我?” 映颜闻声怔了住,向夜阑又道:“所以其实我不大在乎她心思深不深,换句话说,若生活在了不得已的环境里,总还是要活命的,只要她不把算盘打到我的身上,我就能与她相安无事。可要是打上了,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向夜阑伸了伸懒腰,又躺回了摇椅上。 如今还防着前朝皇后,实在是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皇后当初把映颜交到了自己手上,让映颜来辅佐自己,便已经足够说明皇后没有害自己的心了。 映颜也未让向夜阑失望过一次,不仅身手过人,面对那些心口不一的小姑娘,在宫中浸染多年的映颜简直就像照妖镜一般。 连明面撑姊妹,暗中下计令对方滑胎的事映颜都见过,更别说是贾骊这种绕着弯来求撑腰的话了。 听懂了向夜阑的心意,映颜才打消把贾骊隔在院外的念头:“属下明白了,日后若是贾小姐来,属下只暗中盯着她。” 隔几日一大早,向夜阑还未睡深,就听门外齐声大呼陛下万岁,声如雷鸣,震如天颤,好不整齐。 向夜阑卧睡榻上惊坐起,看着院中跪得整整齐齐的向家老小,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如今的梦,都已经代入感如此强烈了? 只见以向老夫人为首的向家老小都跪在了门外,除了早已搬出向府的几位,竟是都在门外跪着了,有些排辈实在太小的向家小辈,更是直接排到了院外,铆着劲想要伸着脖子看看屋内景象。 如今究竟是哪一出戏? 自己漏看剧本了? 向夜阑拍了拍身边的床,空的。 又看了一眼地下才兀然想起来,昨儿个薄昭旭被自己“赶去”地上睡了,自己还十分体贴的给人多加了三层被,整整三层被啊。 薄昭旭与向夜阑一起陷入了沉默,虽不明,但觉厉的盯着门外,半晌才想起应声:“都起来吧。” 向家老小应声起身,除了向老夫人还满脸惊恐地站在原地,其他人都被向老夫人仓惶地赶出了院子,催促道:“赶紧出去,别扰了陛下休息,陛下待会儿还要上早朝呢!” 有这变脸的速度,向夜阑觉得向老夫人未去学川剧,都是举国的损失,也是她眼福的损失。 “向老夫人,您有何事?” 薄昭旭一手搭在了床榻上,细心地为向夜阑压住被角,免得向老夫人瞧见向夜阑腿上的淤红。 尽管向夜阑为此“感动”了的一瞬,但还是觉得把薄昭旭直接锁在另一间房要更加的妥当。 仔细一想,自己似乎还是唯一一个敢把当今天子赶去睡地铺的女人,真是别的不行,造孽第一名…… 向老夫人怔愣的迟钝了许久,才怯生开口:“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妇只是来见见皇后娘娘,未想陛下在这。” 向夜阑差一点就信了。 就向老夫人找齐了向家上下所有人的架势,怎么可能是无意间发现了薄昭旭在这儿? 奈何向老夫人就是不肯说自己是为何时而来,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薄昭旭又慵懒地闲靠在了向夜阑腰边,嗓音低沉:“地上凉。” “想都别想。” 向夜阑态度坚决,就是不给这厮上榻的机会。绝世唐门fo 奈何见了薄昭旭委屈的神色后,向夜阑再度中了他的计,与人一起坐着窝在了被窝里,捧着只手炉取暖。 薄昭旭合眸养神:“方才我听向老夫人来过,推门瞧了两眼便出去了,哪想唤来这么多人。” “许是她还比较识趣吧。” 更为尴尬的画面出现在了向夜阑的脑海,她此时反而十分庆幸:“至少没把你直接供起来,八抬大轿先把你抬到床上再说。不对,也没准,说不好她本来有这个想法,就是不敢碰你。” “那我还真是劫后余生。” 薄昭旭顺着她的话戏笑两声。 “让她们知道了也无妨,我原本想让南谌这些日子得空训些兵,留在宫中太麻烦,如今刚好,就把他们留在向府操练吧。若有什么事,也能护得住你。” 薄昭旭叩着她的手腕,“若不能护着你,我会疯的。” “怎么忽然说这些?” 向夜阑有几分心软,生怕薄昭旭心中委屈了自己,她倒也觉出了,如今的薄昭旭愈发能撒娇来搏自己开心。 偏生这男人一时做白兔,一时做豺狼。 “怕你心有压力。” 薄昭旭道:“我担心胡国会有余孽逃窜溜进京城,伺机伤你,有他们在,我也好终日安心一些,饶是回来晚了,也不必担心太多。” 距顾言晁被赶去北原守长朝县主陵已有些日子了,胡国占了劣势,顾言晁被俘以后,胡王急火攻心,暴毙而亡,胡国境内叛军四起,人人都想争夺王位,人人都想在乱世之中分一杯羹,上下乱作了一团。 虽暴乱四起,但也算是为秋溟继续攻讨胡国行了便利,前线连连传回捷报,攻破胡国国都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华国大半的兵力都被薄昭旭调给了秋溟号令,相较此前,如今的京城守备的确是十分松懈。 “我知道啦。” 向夜阑在人唇上啄了一口,本是无心一吻,却发现身前的男人喉尖轻动,似在望自己的脖颈。 …… 她赶忙把薄昭旭赶了去上早朝,自己在木桶里泡了好些时候。 约摸一二时辰以后,把守在门外的映颜唤了进来:“一早向老夫人来此是为了什么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回娘娘,属下也不知向老夫人究竟是为何而来,但前院……似乎是真的出了些小事,属下也只大致打听了一二。” 向夜阑趴在了浴桶边儿,头顶还顶着两朵皂子雕的小鸭。 “前院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那位贾公子惹出来的事。” 映颜猛地扭过头,喝了声:“谁在那?” 不过是些风吹草动,便把映颜吓得汗毛竖立,整个人都防备了起来。映颜眼疾手快地为浴桶上盖好了用来遮盖的毯子,又反手拉开了屏风,不单挡了门外那人的视线,还把向夜阑的视线给一并挡了。 故而,向夜阑只能瞧见一个姑娘的身影。 贾骊未敢探头去看屏风后,规矩地垂下头避开一切:“大姐姐,是我,我不知你在入浴,本想着来找你坐坐的,你若是忙,我就先走了。” “我不忙,实在不行,你去我屋内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快出去了,让你白来一趟也不大好。” 向夜阑赶紧摘下了头顶顶着的皂子小鸭,免得自己在屏风里的剪影看起来太诡异。 不知贾骊听了是何神色,只应了一声好。 映颜听着人脚步声走远了,才继续说下去:“今儿一大早,老夫人便怒气冲冲地来了院里,似是为了找您诉苦,毕竟如今的向家也没几个能陪向老夫人说话的人,属下记得老夫人当时的脸色十分难看,院里不少丫头还因为刚睡醒,办事不利落,挨了老夫人一顿骂。” “能让她这个年纪还动这样大的火,怕是不小的事。” 向夜阑道:“她一贯如此,见我几乎从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生气时更不会顾及这些了。估计老夫人怎么也未料到,我能做出这样全天下人八成都得觉得混账的事,能把一朝皇帝给赶到地上睡……” 话罢,向夜阑十分“惭愧”地捂住了脸,看似自责,实则偷笑。 不愧是自己! 映颜忍不住陪向夜阑笑了两声:“娘娘,可真有您的。” 向夜阑捏着皂子小鸭,追问道:“之后呢?贾公子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能把老夫人气成这样?” 第三百一十三章意中人 “属下如今还说不好,只听前院的骂得很厉害,说是贾公子这几日经常外出,去些满是三教九流的地方厮混,逢人便打出自己向家长子的名号,落人不少口实,好在是没什么人信他的话,只当他是个疯子。” 映颜皱了皱眉,想来此事令他也十分嫌恶:“据说昨夜贾公子喝醉了酒,竟然带着狐朋狗友去沈月楼胡闹,狎妓不肯付钱不说,还把沈月楼的老板给大骂了一顿,自称自己是陛下的舅子,不肯付这个钱。” 向夜阑厉声询问:“他现在人在何处?” 何止是映颜嫌弃他,连向夜阑都忍不住现在就把这人叉出向府。 这才几日,就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 映颜格外轻蔑的嗤笑一声:“娘娘不知,这事儿还是沈月楼传回来的消息,按说这种事,把账单子寄来府上也就是了,哪想那位沈月楼的老板脾气如此的差,竟然直接把贾公子扣下了,说是贾公子若不知悔改的话,就把贾公子扭送公堂,老夫人正准备拿钱去赎人呢!” 就沈月楼老板沈衣那个性子,别说是把贾行扭送公堂,就是打一顿落个半残再送回向府,都再正常不过。 实在是贾行惹错了人,做了恶事。 向夜阑一时不感兴趣,恹恹道:“算了,让他们自己忙活去,我改天再去找沈老板赔不是。” 入浴后恰是正午,院内积雪消融,枝头冒了些润绿的颜色,京城至此总算是有了些春日的模样。 南谌领了一众军中人守在院子里,生像是钢板扎堆杵在了院子里。 这便是薄昭旭说的那事,一来是向家的侍卫不大中用,有些信得过的人手他能放心些,二来是操练些将来能领兵打仗的将相之才,比在宫中方便不少。 南谌禀道:“娘娘,人都在这了,您认认脸。” 他同映颜悄然使了使眼色,“这十余人都是陛下刚从军中调出来的,日后都是能做军中将领的人才,听说还有映颜姑娘的熟人。” 映颜十分规矩地垂着头,压根未去瞧那些人的脸:“熟不熟的,早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堪一提。” 南谌应声,侧过身与一旁高个子的侍卫交接起了之后的事,二人默默交流了会儿,南谌才与向夜阑介绍道:“娘娘,这是启桓,若是有人不听训,属下又不在,您直接与他说就是了。” 向夜阑的目光从南谌转侧,把眼前的军中侍卫都认真打量了一遍,只见眼前那几个侍卫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想给向夜阑留一个好印象。 “不错,挺有精神的。”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虽说向老夫人没拦着的意思,但府里毕竟还有不少姑娘,你们凡事知些分寸,不要去招惹人家。” 底下人齐刷刷的应了一声是,气势十足。 未正经多久,名唤启桓的侍卫就挨了映颜结结实实的一拳,眉头皱得十分浮夸,高呼哎呀。 “姑奶奶,您还下这么重的手。”启桓动作夸张地捂着被映颜锤了一拳的地方,倒像被刀子捅穿了似的。 映颜掌中的骨节被她捏得咔嚓作响,她愤然转过神,白眼嗔怪他一声:“战场不开眼,竟然让你活着回来了。” 许是所有人都会有些职业特长,三两句话的功夫,向夜阑心里的八卦雷达就已经快超负荷待机了。 还未来得及问,贾骊就小心翼翼地从屋内走出,拉着向夜阑的胳膊询问:“大姐姐,这些都是什么人?瞧着怪可怕的。” 向夜阑差点就信了贾骊的说辞,她嘴上说着可怕,颊上却挂着一抹羞粉,情意绵绵的不知注视着哪一位。 与她大致解释了一番,贾骊才把视线收了回去:“原来如此,既然大姐姐有事要忙,那骊儿就先走了。” 十分不出意外的,贾骊又遭了映颜的嫌弃:“成日往院里跑,又不肯与娘娘您多说话,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我哪清楚,反正这些日子关于她的坏话,我的确听了不少,进去说吧,给启桓他们腾地练兵。” 向夜阑深感头疼,何止是贾骊隔三差五来,向府其她姑娘也常寻借口来坐,目的大多不同,但总能绕到贾骊的身上,嫌她这般那般。自从贾骊来得勤了,那些姑娘反而来得少了,也算是贾骊曲线救国,为向夜阑分了分忧。 回屋后,向夜阑自己为自己沏了口冷茶,喝得从容:“我估摸着她是想借和我走得近为底牌,避避府里那些总想针对她的姑娘,寻份安逸,若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不必太在乎她了。” 映颜忍让着点了点头,正要为向夜阑整理卧房,竟又黑了脸:“娘娘,自打您回了向府以后就隔三差五的丢东西,您说这叫什么事儿?保不齐是谁偷的,属下得空可要好好给您查查。”爱读书吧 “人多眼杂,难查。” 向夜阑目光一转,灵光忽闪:“要么你瞧瞧屋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在上面做些手脚,一眼就能瞧出来谁偷了那种。” 说到这个,映颜可谓是内行中的内行。 一听能拾起老本行,映颜喜笑颜开的答应了下来。 屋外房门轻叩,贾骊竟半路折了回来:“映颜姑娘,你在吗?我有事找你。” 得,向夜阑心生烦闷,想从映颜口中套话的打算又落空了。 难得映颜心情大好,原本该是多么好的时机! 向夜阑使着小性儿,指尖戳了戳映颜的胳膊:“去瞧瞧吧,找你的。” “属下明白了。” 面对这样一桩私事,映颜都是一贯的拘谨严肃,宛如受向夜阑命令所驱使,没有任何自己的心绪变化。 映颜的声音冷冷清清的:“贾小姐,您有何事?” 贾骊捧起手中空荡荡的食盒,小心翼翼的开口:“映颜姑娘,我听说您是宫中人,还知晓宫中的吃食要如何做,所以想从您手上学学艺,做给娘亲与哥哥来吃,哥哥与娘亲之前为我受了太多苦,我不愿一直享受他们的付出……” 映颜与向夜阑对视一眼,欣慰地笑着点了头:“也好,你进来等着吧,我去让院里把小厨房腾出来。” 贾骊看起来太懂事,令人心疼,相处了这几日,映颜惊觉自己的确是对贾骊偏见太多,没准就如向夜阑所说,她仅仅是为在满是泥沼的环境里自保而已呢? 今日一看,映颜发现贾骊还不是那般惹人讨厌。 半个时辰后,映颜与院里厨娘上下打点好,终于是把向夜阑院里的小厨房腾了出来,方便二人下厨。 这次倒是轮到了映颜有些不好意思:“娘娘,您要不要也一起来?您不必做什么重活的,属下就是怕您一个人待着太闷!而且陛下早晨不是还与您说,今儿个要早些回来,刚好也能给您与陛下捎带一些。” “我这种能炸了厨房的人,就是闷坐在这儿,无聊到死,也不会走进厨房半步。”向夜阑态度“坚决”。 真香。 向夜阑捏着案板上软糯糯的面团,悟出了人类的本质。 在此摸鱼划水,竟也十分自在。 映颜十分认真地教着贾骊该如何调和包子肉馅,才能让馅料汤味更足,一口下去有肉甜的油水,但不至于发腻,另还教了一道宫中御厨才会的馅料,要用胡萝卜与鸡鸭血、鸡蛋、虾米等物搅在一起,做出血馅,但这道肉馅是要留着做蒸饺。 “甜酱粥也很配这两样吃食,只是你端起来不大方便,回头我让人把菜方给你送过去,你慢慢琢磨,不会再来问我。” 映颜袖手轻合,捏出了半案板貌若绽荷的肉包,又捏出了身似小燕的半案蒸饺,馅皮很薄,出锅后晶莹剔透的,还能瞧见其中肉馅里有几粒葱花小料,香气扑鼻,格外诱人。 虽说也是映颜手把手教出来的,但向夜阑自认自己的手艺与映颜比不来,只好吞了吞口水:“映颜,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你手艺这么好,我看以后就别麻烦别人了,我心甘情愿被你喂胖。” “娘娘若是愿意,属下也愿为娘娘下厨,属下在被调到太后娘娘身边之前,还曾在御膳房做过一年的司膳呢。不过话说回来,娘娘这段日子……似乎的确比之前要丰腴了许多,莫不是御膳房做菜油水太大?您吃着可还对口?” 映颜一本正经的打量着向夜阑的腰身,半天寻味不过,“不过娘娘瞧着可比之前好看了许多,脸色也好看着呢。” “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口的,估摸着是因为我这几日过的太悠闲,闲来没事就晒太阳,也没做什么正事。” 向夜阑一向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如今正是芳华之年,就已经提前步入了养老生活。 如此言之有理,不如晚上的茶水里再添点枸杞。 映颜掩面一笑,帮着贾骊将吃食装入食盒中,整锅包子与蒸饺竟然都装进了贾骊的食盒里,刚好一只不剩,装得满满当当。 第三百一十四章先来后到 贾骊顺手把映颜用来教她而削的青萝卜花儿点缀在了食盒的角落里,羞恬一笑:“这般好看。” 加了青萝卜雕花以后的食盒各色相辅相衬,映颜的雕功更是做到了锦上添花,这平平无奇的食盒如今还真有了宫中御膳的意思。 可贾骊这般一点不客气,着实是让映颜一时有些不大舒服。 虽说她本就是为贾骊搭把手,但还是未料到,这锅包子与蒸饺竟一只未剩,她原本还想尝尝味道如何的,贾骊为何要用这么大的食盒? 更让映颜琢磨不透的,是贾骊一开始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的吃食,这怕是够分给整个院的人了。 映颜困惑道:“贾小姐,你一人拿着这么沉的食盒,会不会是有些太吃力了一点儿?” “没事的。” 贾骊很是吃力地提起了足有三四层高的食盒,神色不自在的搪塞道:“娘亲担忧哥哥,一夜未合眼,也未吃东西,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应该也很就没吃东西了,所以我想……给他们多做一点。” 映颜当她是太挂念贾岫烟与贾行,故而并未多问,与向夜阑一同揉起了面团,准备下一锅。 “映颜……” 向夜阑鬼鬼祟祟地凑近映颜身边,戏谑一笑:“刚才你说要给外面训练的侍卫们也带一些,是不是为了那个叫启桓的侍卫?” 话音还未落地呢,映颜就急着反驳道:“不是!” 映颜兀然反应过来自己吼了向夜阑,赶忙稳住自己的心绪,柔声与向夜阑解释:“娘娘,属下只是看他们训练的太辛苦,想起了早前习武的日子,因为难得下厨一次,所以想为他们也捎带一些。” 毫无说服力。 向夜阑见映颜不肯多言,索性也不再追问为难,转而去案板上拿面团,捏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猪头。 她笑意张扬地把小猪头捧了起来,递到映颜的面前:“你瞧,我用余下的面团捏了一只你们陛下睡着的样子。” 向夜阑掌中所捧的小猪头的确眯着眼,好似在酣睡。 对于做这种不正经的东西这一方面,向夜阑总是能呈现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天赋,发挥得恰到好处。 映颜忍着偷笑,一见门外那道熟悉的身影,马上站直了身子,绷出了一本正经的脸色:“娘娘,包子快要上蒸笼了,您……” 她十分卖力地挤弄双眼,试图提醒向夜阑时机不好,然而向夜阑正低着头,逗弄着掌中的眯眼小猪:“你说我要不要把你们陛下的本体给下锅了呢?蒸熟以后是不是会更可爱一点呢?” 嘶…… 向夜阑惊觉自己的身后萌生一缕幽深寒意,好生怖人。 她短暂的与映颜进行了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在映颜“惋惜”的注视下,确定了自己再不跑路就会骚断腿的事实。 向夜阑猛地扭过身,把眯眼小猪举过了自己的头顶:“大胆,你的本体在我手上,不要乱动!” …… 奈何,还是失算了。 薄昭旭一抬手就拿到了被向夜阑捧在手中的眯眼小猪,饶有兴致的捏了捏,轻嗤一声,问:“我在捏阑儿的脸,阑儿如今可觉得脸疼了?” 但向夜阑想把眯眼小猪从薄昭旭的手中抢回来,就不是那般容易了。她气得跳了起来好几次,都未能摸到薄昭旭的手腕。 气急之下,向夜阑决定干脆去换个法子。 她又上案板捏了一个。 要么怎么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薄昭旭竟也选了同样的方式来反击,案板上忽然就多了两只白面小猪…… 电光火石之间,向夜阑因挑选的面团颇为粘手,逐渐有些败下阵来,一个不留神,就被薄昭旭用面粉在脸颊上画了左右各三道猫胡须。 映颜像是一位拦不住孩子拿白面当玩具的悲催老母亲,她一手抓着沾满面粉的擀面杖,一手将握拳的手都攥出了青筋,在心中反复嘀咕着一个“忍”字。 道理她都懂,可自己伺候的真的当今的皇帝和皇后? 而不是两个熊孩子? 向夜阑本就因“战事落败”而有些不满,桌案上的面粉也与她有些过不去,呛得向夜阑连连捂着鼻子打喷嚏,用气红的眼瞪了薄昭旭一眼:“这、这是吃的东西,我才不和你拿吃的东西胡闹了!”看 映颜抓着擀面杖的手,微微颤抖。 合着自家主子还知道这是吃的东西,不能拿来玩闹? 包子上锅以后,向夜阑与薄昭旭总算是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一旁,放过了饱受折磨的案板与面粉。 除了薄昭旭还时不时亮出自己偷藏的白面小猪去逗向夜阑。 映颜抖了抖围裙上的面粉,揭开了锅盖,先挑出了品相最好的几只包子留给二人,才整理起食盒,待会儿端去院里。 “听说你今天调过来的人手里,有映颜的心上人。”向夜阑细致的与薄昭旭交代起了自己近来的见闻,“似乎是叫启桓,你之前听过没有?” “有些印象。他原本也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侍卫,与映颜的关系的确不错,前几年得太后娘娘推荐,才被先皇派到军中,留任了一个副将的差事,战时小立了些军功,我见他的确是个人才,所以就调了过来。” 薄昭旭有几分吃了味儿:“旁人的事,了解那么多做什么?竟连饭都吃不好了,满心旁人的事。” 向夜阑一心想着映颜的终身大事,压根儿未留意手里的包子馅掉了出去,嚼了两口沾有汤汁的皮才反应过来,圆乎乎的诱人肉馅已经掉在了桌上。 薄昭旭用筷子将肉馅夹起,扔到了一旁的小木桶里去,刚撂下竹筷,就瞧见向夜阑正满脸怨念的与自己对视,似在埋怨他丢了一枚肉馅。 “还能吃。” “已经掉下来了。” “但是还能吃。” 向夜阑十分遗憾地撇了撇嘴,“肉馅这种东西,永远都是掉在桌子上的那一口看起来最好吃。虽说我就从来没成功吃到过。” …… 还未吃多少,向夜阑就急匆匆地撂下了碗筷,哄弄地在薄昭旭脸上亲了一口:“我去看看映颜那边如何了,你乖乖等我回来。” 向府在住这一方面可是从未亏待过向夜阑,故而向夜阑还拐了几处弯绕,才瞧见了同处一个院子中的映颜。 映颜失落地捧着食盒,佯作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既然你们吃过了,那就算了,反正我又没和你们提前说好,算是我多此一举,自作自受的白费力气了吧。你们继续练武吧,我先走了。” 说罢,映颜捧着食盒就要转身离开。 院里那道食盒的木红格外刺眼,长庭的红椅上还摆着一只雕功精致的青色萝卜花,若真如此岁月静好,倒还好了。 “映颜……” 向夜阑欲言又止,那些人瞧见的是映颜不讲道理孤傲离去的霜冷背影,自己所瞧见的却是映颜的眼眶中打转的热泪,与倔强不肯低下的头。 自己不过是来晚了一步,究竟是错过了多少大戏? 映颜强挤出一丝笑意:“娘娘,我没事,别与他们多言了,咱们先回去吧,属下忙活了一上午,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方才还与侍卫红着脸说笑的贾骊忽然踱步追上映颜,拉着映颜的手腕苦苦哀求:“映颜姑娘,你不要生气呀,我不知道你要送吃的给启桓哥哥他们的,我只是、我只是看吃的东西的确有点儿多,哥哥与娘亲吃不完,恰好他们又没有吃东西,所以就……映颜姑娘,是我对不住你。” 听了这些,映颜的眼圈更红了。 向夜阑顿时打消了是误会的猜测,方才三人皆在小厨房的时候,映颜分明说过自己要为启桓等人捎带些吃食,还说他们吃不惯向府的汤粥,吃些包子蒸饺还能方便一些,免去了收拾的麻烦。 可贾骊怎么就委屈的红了眼,哭诉着说自己不知道,求映颜谅解自己呢? 贾骊似想拉扯着映颜转回身,可映颜是如何要强的人物,哪愿让别人瞧见自己双眼通红的模样。 一时心慌,映颜直接挣开了映颜拉着自己的手。 仅是挣开了而已,向夜阑瞧得清清楚楚。 贾骊好似无根的柳絮,顺着风就踉跄后退了几步,瞧见身后侍卫那些尽是责怪映颜的神色,向夜阑知晓贾骊这两步是跌进他们的心里去了。 怪是气人的。 贾骊揪着胸口的衣料,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下,与泪珠子一同滑落,哭得人好生揪心:“映颜姑娘,求求你别与我计较,都是我太糊涂了,我不该这般做的,要么,要么我还是搬出向府好了……” 正如向夜阑的预料一般,贾骊刚垂泪凝噎地捂住脸,便有人看不下去贾骊被映颜这般“欺凌”,开始指责起了映颜:“映颜姑娘,虽说你也是好心,但毕竟是人家骊姑娘先来的,你来晚了,总不好怪人家与你的心思一样吧?” “映颜姑娘,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就欺负人家是自幼生在府外的小姐,凡事总要讲究先来后到,既然是你来晚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我们宁愿是不吃你的东西!” 第三百一十五章你穿着好看 有那直接上去安慰贾骊的,说话更是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贾骊抹了抹眼泪:“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未猜到映颜姑娘是为了给你们送吃的才下厨做了那么多东西,就擅自自作主张把吃的东西送来了,哪怕映颜姑娘现在怪我,也是我的不是呀。” “贾小姐。” 映颜唤着贾骊的嗓音凄冷至极,发着寒意:“我从刚才就未说过你半个字,只有你在这儿自顾自的说我如何恨你,如何计较谁先来谁后到,可你自己摸着良心好好想想——我有在这说过你半个字吗?” “我……” 贾骊怯懦不已,话刚出口,就被映颜截了住:“你不必与我摆出这般受人欺负的姿态,我只记得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对了,你口口声声唤着的启桓哥哥,她不仅未帮你说话,甚至根本不在刚才的人里,没想到吧?至于你们,别以为自己做了英雄救美的大英雄,被人用三言两语就耍得团团转,还想做陛下的近侍?回头让南侍卫好好教教你们吧。” 向夜阑顾了一眼义愤填膺的侍卫们,竟还真未在人群里瞧见启桓与南谌这两人。 合着贾骊的这场戏,直接就白演了? 向夜阑的热闹还未看够,就被映颜拖着走出了院子,徒留贾骊等人在原地不知所措,茫茫然。 自家侍卫的反驳如此铿锵有力,向夜阑忍不住为映颜鼓了鼓掌:“谁知道她有那么多的心思,既然她已经打算撕破脸了,那日后也不必纵着她,见招拆招就是了。” 映颜怔怔的应了一声,不愿说太多的话,生怕随之暴露自己压抑不住的哭腔。 她绷着脸,镇静道:“娘娘,属下想与您讨上半日的假,出去忙些事情。” 说的倒好像向夜阑有多不近人情似的,映颜难得开一次口,向夜阑自是爽快答应:“你日后要是有事,直接走就是了,不必与我讨假,你看我还能拦着你?不过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干什么?” 映颜抽了抽鼻子,重新挎起食盒,话语鉴定:“喂狗!” 这食盒里的吃食,最后恐怕都要落到向老夫人养来看家的狗肚子里。 向夜阑无能为力地耸了耸肩,准备回去与薄昭旭分了厨房里剩下的包子。 末了,向夜阑忽的想起:“怎么就没看到南谌他们?被你给叫出去办事了?我记着南谌伤的不轻。” 薄昭旭先是用苦茶清了清口,方才答复:“是你托我查的那一桩事,南谌抢着要去办,我索性派了启桓与他一同去,彼此有些照应,也能让启桓见见世面,总归不是什么太危险的事。” 向夜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声近来记性渐差,连让薄昭旭帮忙查了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刚要开口,就见薄昭旭与她使了使眼色,让她留意门外,有异样。 她紧张的噤声禀住了呼吸,走进来的却是一头发花白的婆子,乍一看可与向老夫人年纪差不多。 婆子默默低头,与时不时搭把手的向夜阑一同收敛了碗碟,又拿帕子抹了抹桌,做事倒是十分利索。收拾好一切,婆子方才禀到:“大小姐,贾家那位姨娘传了话,说待会儿要来看您,这会子还在拾掇东西,先提前说上一声。” “我知道了,白婆婆,你要是顺路就给她传句话,让她一会儿直接来就行,不顺路就算了。” 向夜阑笑吟吟地把映颜昨日买回来的一包糕点递了过去,“每日少吃些,别吃多了,不然会牙疼。” 白婆未推脱,笑容和蔼地把糕点提在了手中:“谢谢大小姐还愿意挂念着奴才这把老骨头。” 薄昭旭凤眼轻拢,打量着白婆离去的背影:“这位是?” “自我娘小时候就开始伺候我娘的奶娘,后来陪我娘一起嫁到了向府,如今就是她管着我这间院子。” 算下来,向夜阑睁眼后瞧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白婆,所以比起向老夫人,向夜阑反而与她要亲近一些。 向夜阑低眸整理着桌上的几枚信封,大多是早几日时,映颜帮她整理的有关贾岫烟的消息,如今许多尚在追查,还未定论。 那贾岫烟要来,她自然是得把东西仔细收好。 “白婆婆很疼我娘,也很疼我,也算是陪我娘熬了很长一段日子吧,我娘故去三年以后,老夫人原本想放她反乡,但其实她那时已经一把年纪了,也做不了什么别的差事,真领了辞她的喜钱回去,根本不够做什么的。索性就留了下来,我爹顾着我娘的面子,就留她在院里时不时做些小差事,安度晚年,月钱照领。不过……” 向夜阑有意想要钓薄昭旭的胃口,一脸坏笑的顿了顿,“你就没有好奇过,为什么这两天在院子里就几乎每见过向府的其他丫头?” 薄昭旭仔细一想,竟还真是如此。 除了今天瞧见的白婆,其他的都是在宫中就照顾向夜阑的熟悉面孔,虽说没什么影响,但着实让人颇为好奇。 就是只看向夜阑嘴角的笑意,薄昭旭就当知晓,事不简单。2018 薄昭旭饶有兴致的挑起眉,“怎么,还有讲究?” “这是自然,不过换了外人,我就未必会告诉他了。” 向夜阑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拍桌动作,颇有说书先生抚尺拍案的气魄。她戏谑的看向薄昭旭,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是那般正经的话:“老夫人的原话就是害怕向府不识趣的小狐媚子不长眼,还想斗胆爬龙床,又怕你是个意志不鉴定的,没准儿真整回宫一两个,之后宫里没我容身之处了。” 薄昭旭似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似的,笑意十分嚣张气盛:“你该不会还真听信了?” “那倒没有。” 向夜阑格外老实地摇了摇头,在心中偷翻白眼:“我如实和她说了,你意志不坚定的时候,只会祸害我罢了。” 这次轮到向夜阑率先听出了屋外的脚步声,被薄昭旭这般训练视力听力,向夜阑纵是想不进步都难。 向夜阑连忙起身助薄昭旭拾掇:“你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免得她一心防着你,什么都不肯说,说几句家常话就走了。” 薄昭旭把向夜阑的房间整个巡视了一遍,嬉笑问道:“你觉得,有哪一处是我能躲的进去的?” 放眼望去,最大的地方恐怕就是屋里摆着的桌子底下,可二人一会就坐在桌旁闲聊,这岂不是得把贾岫烟当成一个眼神不好的傻子? 向夜阑心虚一笑,顺手打开了自己的衣柜:“你看——这儿怎么样?虽然好像瞧着怪异,但我衣柜比较大,待一会儿一点都不委屈!真的!” 薄昭旭灵魂反问道:“你认真的?” 若不是与向夜阑相伴久了,他还真未必敢相信向夜阑这副认真的神色。奈何,向夜阑的确就是认真的。 他瞥着向夜阑的目光言语难尽其意,叹了声也罢,薄昭旭从衣柜中抽出了几件衣裙,丢到了向夜阑的手上,道:“来搭把手,免得碰坏了你的衣裳。” …… 这男人,这时候还挺体贴。 向夜阑觉出自己脸颊发烫,赶忙扭过头,撇着嘴“哦”了一声应下,就上前去接薄昭旭递来的衣裳,边帮忙,边低声咕哝:“就是几件衣服而已,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不用那么仔细,有几件衣裳垫着,还能不那么硌。” “自然不同。” 当即整理好了衣柜,薄昭旭把向夜阑捧着的衣裳都小心翼翼地接到了自己的怀里,低声言:“这几件,你穿着好看。” 男人,你这是在玩火。 “快躲进去!” 向夜阑不痛不痒的嗔怪了薄昭旭一声,捎带手拿过薄昭旭怀中捧着的衣裳,一并都扔到了床上去。 还有几件因为实在摆不下,只好辛酸的刮在了床边,另一半滑落在了地上。 她甚至想给衣柜上道锁,薄昭旭根本就属于日常犯规! 向夜阑故作平静的舒了口气,却被脸上这股炽热扰得心神不宁,被人这般撩拨,耳根怕是都红了。 照了一眼镜子,果真如此。 贾岫烟被丫头带进屋里时,向夜阑正对着铜镜重新整理自己的发髻,她多理出了两缕鬓发,半遮住羞红的耳朵。 兀见人影,向夜阑坐回了桌前:“贾姨?坐吧。” 贾岫烟客气地福身行了一礼,才挪椅坐到了向夜阑的对面,满眼愧疚:“大小姐,妾不知道您在忙。” “哪有的事,就是趁着你还没来,随便梳洗一下罢了。倒是贾姨你——眼睛好像肿了?应该是为了大哥的事,担心了整整一夜吧。” 向夜阑掐算着时间,贾行这会儿应该也被接回来了,否则贾岫烟哪里会放心来找自己议事。 至于眼前人红肿的眼眶与眼底的乌青,应当都是因贾行而生。 贾岫烟懵愣一怔,半天都未从向夜阑所唤的那声“大哥”中缓过神来。她心中暗喜,如今算是把向夜阑的关过了! 殊不知,这会儿若是没有她那个沉不住气的女儿贾骊,向夜阑的确会真心实意的关心她两句。 第三百一十六章时日不多 向夜阑始终平静的盯着贾岫烟:“嗯?” 贾岫烟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实在是太过欣喜,压根就忘记了答复向夜阑。 “是,都是为了你大哥,熬了快有整整一夜了,天亮那会儿得了消息,才总算是敢合眼休息上一会儿……” 她苦叹了口气,声音也是沙哑的厉害:“大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误会了行儿,他绝不是那种胡作非为的性子,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妾猜,许是行儿在外太过夺目,惹了仇家,才被人这般报复,希望老夫人未信那沈月楼老板的一面之词。” 向夜阑暗自一笑,她贾岫烟竟还挺能琢磨的。 若是旁人,她姑且可以昧着良心相信是贾行在外有些不碍事的招摇,奈何还是招来了别人的记恨,有意放出了贾行在外仗着向家名声风流欺人的恶言,想让贾行在向府没有立足之地。 可沈衣是什么人? 哪怕是贾行真触及了沈衣的底线,成了沈衣的头号死仇,沈衣也不会用上这么无聊的法子。 沈衣所了解的死法,还不够贾行挨个尝试的。 再说,向夜阑越想越气,要是沈衣真用了这样的办法还不找自己,那还真是够不厚道的!这种事,怎么能少了自己! 可为了打探出贾岫烟的来意,向夜阑极其违心的选择了附和:“的确,大哥初回向家,不知道有多少人一时眼红就把他当成靶子,羡慕他竟是向家的子嗣,巴不得用些不入流的计谋,让祖母把他给赶出向府呢。” 看贾岫烟宛若遇到知己的神色,向夜阑确信贾岫烟没听出自己话里有多少的深意,也不大在乎这些。 贾岫烟认同地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大小姐真是颖悟绝伦,一语就道破了那些人见不得光的心思!就是不知老夫人如何想,可千万不要信了那些人的胡话才是。大小姐,其实妾这次来,是想送您一些东西……” 她贾岫烟来时捧着的布包,向夜阑已经盯了许久,万没想到,布包中装着的竟然是贾岫烟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还真是稀罕。 还没来得及猜呢,向夜阑就眼看着贾岫烟从包里取出了几样小姑娘的衣物,有虎头帽,与虎头帽搭作一对的矮脚小靴、鹅黄色的织锦小袄,衣角处还用娴熟的绣功绣了一个小巧细密的阑字。 布包里还有几样小孩的玩物,最显眼的大抵是摆在了拨浪鼓上的银制长命锁,已是因年月而有些发黑了。 贾岫烟笑意慈祥,示意向夜阑好好看看这一样东西。 如何看,都是孩童的玩意儿。 向夜阑举起那件鹅黄色的小袄,仔细丈量了许久,除了瞧出了它只适合二三岁的小童以外,再未瞧出什么出奇之处。 她讪然一笑:“贾姨,你恐怕是有什么误会,我既不是回向府安胎的,也没有怀上身孕,你送我这些东西,我一时是用不上的。” 贾岫烟笑着摇了摇头,“大小姐,这些东西本就是给您的。” 不知为何,向夜阑觉得气氛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话说的好好的,贾岫烟竟开始掉起了眼泪:“妾当时从未见过大小姐,只听老爷说有个女儿,后来得知大小姐失了母亲,一心想着,若能在大小姐的身边照顾大小姐,又该有多好?想着想着,就没忍住,未大小姐置办了许多东西,这些日子颠沛流离,就只剩下了这些,如今还能送给大小姐,真是太好了……” 贾岫烟绞着绣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每看到骊儿,妾就忍不住想起大小姐,没有娘亲照顾的日子,又该有多难熬?幸好大小姐如今平平安安的,过得这么好,今生还能见到大小姐,妾,妾真是太激动了……” 竟还打起了感情牌。 向夜阑在心中感叹了一声贾岫烟亦是高人,既做出了关怀自己的模样,还在“无意”间提起了贾骊曾有父母在旁照抚,过得如何开心。 只可惜,向夜阑如今并不在乎这些。 “您不必激动,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以后如果还想见我,随时来见就是。既然贾姨你说这些东西是送给我的,那我就先收下了。” 向夜阑客气笑过,刚接过包裹,就蓦然傻了眼。 贾岫烟方才用绣帊掩面咳了两声,那绣帊,竟是一瞬间就渗上了血红,还有几分染上了贾岫烟的指尖…… 等等! 向夜阑突然清醒——贾岫烟应该不会是来找自己碰瓷的吧? 想是这般想。 但向夜阑看着贾岫烟这副要咳出命来的架势,难说。天籁 见贾岫烟总算平静了下来,向夜阑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贾姨,您没事吧?要不要为你请郎中瞧瞧?” 贾岫烟摆了摆手否决,半晌才重新打起精神来:“大小姐,妾如实与您说,其实,妾已经时日不多了。若不是害怕不能把两个孩子拉扯到大,妾绝不会来向府叨扰的!唉,妾余生嘴挂念的两个人,就是大小姐与骊儿啊!如今见到大小姐平平安安,还嫁了这样一个好人家,妾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如今最为记挂的,就是骊儿的婚事了……” 不知为何,向夜阑兀然觉得贾岫烟之前的种种铺垫,都是为了引出贾骊的婚事。 向夜阑摆指算了算,得出了贾骊的年纪:“我记得之前听老夫人说,贾骊妹妹今年刚好十三岁,嫁人应当还早,是贾骊妹妹已经有婚约了,还是贾骊妹妹与贾姨你遇见了合适的人选?” 如果没有今日这一茬,向夜阑没准儿还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贾骊以向家庶小姐的身份出嫁。 人为谋利本就无错,贾骊想借向家的名望来嫁个好人家,也未波及到她的利益,她又何必多任何一举。 但贾骊今日所为,实在是有些太过格了。 贾岫烟欲言又止,意图探一探向夜阑的口风:“妾着实不知,与大小姐说这样的话合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只要贾家母女未把主意打到薄昭旭的身上,向夜阑都有把握能先把这出相亲相爱的戏给演下去。 偏生,事与愿违。 贾岫烟忸怩地点头应和,谦逊抬手为向夜阑侍茶:“大小姐如今可是皇后,正儿八经的六宫之主……” 如此讨好,哪会是什么好事。 “妾听闻陛下至今都未充实六宫,是因宠您一人,任谁瞧了都要羡慕,大小姐能否行个便利,让骊儿也入宫,与您作伴?您想,陛下如今宠您,可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好呢?您总该趁着此时还有陛下偏疼,赶紧扶持几个心腹在宫中站稳脚跟,日后才好掌握六宫之事呀!骊儿虽如今才回家,但好歹与你是自家姊妹,准是个信得过的!” 贾岫烟期待的等着向夜阑的答复。 一抹浑浊的戾气,在向夜阑的心头所缭绕。 她自诩理智冷静,此时竟有些忍不住想把贾岫烟捧起的茶盏打翻。 连向夜阑自己都未曾察觉,在贾岫烟提起想让贾骊入宫时,她的脸色就阴了下来,骤雨下的阴霾亦不过如此。 似有哪般心绪作祟,闹得向夜阑心口绞痛,刀剜都比不及这般折磨。刚揪住心口的衣领,就被窒息之感所吞没。 心中凄惶,隐隐撩拨向夜阑的理智。 向夜阑的双眼兀然发黑,她唯恐失去眼前仅存的半分清明,无意将手拍到了桌上,身子摇摇欲坠。 以贾岫烟的目光所及,向夜阑连眼眸都泛着令人胆颤的血色。 向夜阑捂着尚在耳鸣的左耳,缓缓抬起头:“贾姨,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来得及听清楚,但……你若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想法,可直接与陛下去说,我不拦着。” 单单是看了一眼向夜阑的脸色,贾岫烟就吓得心突突直跳,哪还敢继续与向夜阑掰扯此事! 如若知晓了薄昭旭其人就在柜中,贾岫烟或还能更加清楚知晓自己方才的一句话,把自己推到了死线的边儿上。 见好就收,保命绝技。 “其实,妾也觉得让骊儿那丫头入宫侍奉陛下,实在是有些太高攀了,陛下有这份后宫只留您一人的心思,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不是……” 贾岫烟悻悻一笑,端着茶盏的手动都不敢动,只得是忍着腕上传来的酸涩,继续捧着向夜阑不肯接下的茶盏。 “妾今日之所以敢斗胆来见大小姐,的确是为了骊儿的婚事,所以妾想请大小姐,给骊儿赐一桩婚。” “和谁?” “妾瞧那个叫启桓的小侍卫着实是一表人才,模样端正不说,瞧着也是个稳稳当当,实在靠得住的。骊儿虽是外室子,但如今应当也算得上是向家的小姐,嫁他应当没问题吧?万一那叫启桓的小侍卫日后成了陛下的心腹,您也好多个心眼。” 贾岫烟期待的表情怪是好笑。 向夜阑不得不承认,贾岫烟的确是个精明的人物。 若贾岫烟一开始提的就是启桓,哪怕启桓不是映颜的意中人,向夜阑恐怕都要觉得贾岫烟心思颇多,但眼光又格外的好。 第三百一十七章占有欲太强 却不会答应。 可贾岫烟一开始所提的是薄昭旭,那就不大一样了。 的确有如此一瞬,向夜阑觉得贾岫烟主动退让很懂分寸,若再拒绝,似乎还真有些不近人情的意思。 唯独可惜,向夜阑不是傻子。 贾岫烟所挑的女婿,从一开始就是启桓。 如果启桓不是映颜的心上人,贾骊又在自己这留下了好印象,没准儿自己脑子一热,还真就答应了贾岫烟。 哪怕自己真是个认同贾岫烟想法,想把贾骊接进宫当成自己的助力的,对于贾岫烟而言,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向夜阑扯了扯嘴角,竟然觉得贾岫烟正因捧茶盏太久而疲累的瑟瑟发抖的手腕有些好笑。 她勾唇笑罢,一时“不忍”,接过了贾岫烟递来的茶盏,摆回桌上。 却是泼了贾岫烟一盆冷水:“贾姨别急,此事我还得好好问问启桓的心意,若是他愿意,那我也不会拦着,若是不愿意,那我着实也是没办法,毕竟我这人——最不愿意做强人所难的事了。” 贾岫烟见今日逼得向夜阑开口无妄,便也悻悻道:“那好,妾就回去等着大小姐的答复了。” 说罢,贾岫烟失落离去。 而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愿强人所难的向夜阑,猛地拉开了衣柜大门,竟揪着薄昭旭衣领把人拉到身前,踮起脚尖吻了上去,吻了人一个猝不及防…… 一个不留神,薄昭旭的下唇还被向夜阑咬出了一丝血。 着实还是如初一般不安分。 几乎是将薄昭旭唇上的香气都吃干抹净了,向夜阑才勉强心满意足地撒开手,往薄昭旭的怀里塞衣服:“拿着,放回柜子里去。” “是是是,皇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便照做。” 薄昭旭轻舔唇上血珠,似乎嗅到了向夜阑所遗留的醋酸味儿。 哪有眼睁睁瞧着不哄的道理。 薄昭旭使了个巧劲儿,便把神思游离的向夜阑拉到了自己腿上坐,怀里的小姑娘倒还挣扎的厉害。 向夜阑瞥了他一眼,“放开我。” “舍不得。” 哄人的话停留在了薄昭旭的嘴边,他兀然反应过来向夜阑浑身滚烫,神色亦是看起来十分奇怪。 向夜阑郁结未消,便抵在人肩上睡了过去,直到夜里才苏醒。 如今又是手腕凉的出奇,唯一令向夜阑欣慰的就是此时清醒了不少,不似早前那般冲动意乱。 薄昭旭捧着新换的手炉推开房门,见状,向夜阑赶忙缩回被窝里装睡,悄悄等薄昭旭走进。 心中那股火气,仍是消不去。 所以向夜阑选了一个直白且解气的办法,趁着薄昭旭要把手炉塞进她被窝的时候赶忙起身,把双手都伸进薄昭旭的衣领。 嘶…… 向夜阑虽计谋得逞,但还是在薄昭旭的注视下抽回了手,老老实实地接过手炉:“天冷,饶你一次。” 薄昭旭反而是被向夜阑这副要“惩戒”自己,却又舍不得下手的模样逗了笑,揉了揉向夜阑的头:“那就先记上,日后再算回来。” 向夜阑白了他一眼,轻嗔道:“忍一时,越想越气。我应该是得了风寒,才会如此心软。映颜回来了吗?” “回来看过一眼,就又离开了。你若是觉得不解气……”薄昭旭甚是懂事地把脸从了过去,“我就在这,任你处置。” 谁在说老夫老妻不会轻易脸红,向夜阑一准要用土填上那人的嘴。 “算了,你又没做错什么,是我自己沉不住气,还把自己给气急了。” 向夜阑羞恬地扭过头,小声犯起了嘀咕:“怪难说的事。我分明是个十分理智的人,一拎得清什么事摆在眼前更重要,二想得通和她亲近不过是逢场作戏,可听她那么说,我心中还是怨气十足,觉得她们怎么敢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真是不想活了。” 说到底,向夜阑宁愿喝两坛醋来冷静一二。她神情苦闷地揪着被角,靠在了薄昭旭的怀里:“不对,果然还是都怪你,长的这么好看做什么?我当初好不容易讨厌你一分,就被你的样貌勾引回来了,真是罪过。” 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一方面,向夜阑从不服输。 薄昭旭却是熟练地摸上了她的头顶,“还在发热,说明你此时头脑不清,还是等清醒了再琢磨是谁的错。别说是后宫的六座宫闱,就是我这心里,也只装得下你一个了。至于旁人,我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爱倍多书城 “按照你这么说,我多作一点,你岂不是更没精力去喜欢别人了?那我还应当继续努力才是。” 向夜阑说的理直气壮。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你越依赖我一分,我便越欢喜。” 薄昭旭牵起向夜阑的手,放上了自己悸动的心口处:“我可巴不得阑儿占有欲十足,谁多看我一眼,就想挖出谁的眼珠。向夜阑,我可是把命都许给你了。” 同是悸动。 向夜阑抿抿唇,把心软的理由归咎于了此时生病,故而情绪绵绵,容易对薄昭旭这男人心软。 “南谌他们回来了吗?消息打听的如何?” “回来了,与映颜早前所打探的内容八九不离,似乎还能联系到证人,只是,需要等上一段日子。” “一等好几日,不知她们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今日的事她早与薄昭旭说过,只是小有隐瞒。 时至如今,向夜阑终究是有些忍不住心里的不满:“贾岫烟家的女儿实在是有些太嚣张了,偏偏用的还是那样不入流的手段,我和映颜竟然都没看出来,一心当她是想在府中站稳脚跟而已。回来的时候,我一时放心不下映颜,还跟了她几步,结果瞧见她躲在角落里抹泪,我瞧了心中也很不好受,她拿我当主子,拿命为我办事,我却连这种事都护不住她。” 向夜阑辛酸扶额,再度想起了白日闹剧,心情百般复杂,打翻的哪是五味瓶,简直就是百味罐。 “阑儿也说了那是不入流的手段,又有何可畏怕的?你且好好养病,此事我为你谋划打算。” 薄昭旭又哄了两句,便把向夜阑安慰着睡下了。 隔日苏醒,向夜阑才觉得舒坦了些。 依稀听得薄昭旭临走前说打点好了一切,至于是如何安顿,向夜阑看起来在思考——其实大脑一片空白。 她那会儿睡得太沉,哪里还能听见。 映颜打好了洗脸水,见人醒了才敢把遮光的帘子掀开:“娘娘醒了?属下给您做些吃的东西。” 向夜阑点头答应,暗喜总算是能吃些好的。 虽说小厨房里忙活的也是宫中掌勺的司膳女官,可……她们下厨所炊的饭食都太养生清淡,向夜阑偏好花里胡哨的那一口。 一时闲不住,向夜阑索性抱着凳子去看映颜下厨。 心里实在好奇,又不敢问映颜当下兴致如何。 直到发觉了映颜今日也用上了不少食材,向夜阑才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映颜,你不是说不管他们了?你想做饭给谁吃,我是没有意见,只是觉得那些人根本就不配吃你做的东西。” “回娘娘,都是陛下的命令。” 映颜叹了口气,捻面皮的手速渐快。 “旁人吃与不吃,属下哪里在乎,他们就是饿上三天三夜,属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上赶着去给他们送吃的。但陆启桓那个傻子,真的就是一个傻子!若是没有人提醒他该吃饭了,他怕是真能一口气饿到晚上休息。” 似觉自己失言,映颜解释道:“他饿着也就饿着,可向府的护院当真就是一群吃白饭的,若是真有什么事,还是得指着陆启桓那个傻子,最后还是得让他吃饱了,免得谁都打不过。” 向府的护院,年纪最小的也已经四十来岁了。 刚刚好过了壮年,已经开始岣嵝着身子看家护院了。 四舍五入等于白搭。 映颜又自说自话的嘀咕了起来:“不过要我说,在院外栓一排的狗,都比让陆启桓那厮看家护院的强……” “映颜,你与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看我也闲不住,你也无聊,要不你就和我仔细说说?” 向夜阑嗅到了瓜味,起身把凳子抱近了两步。 “娘娘呀,您怎么一说起这种事就来了兴致呢?” 映颜哭笑不得地叉腰一笑,却是把向夜阑的椅子拖回了原处,俯身擦着被溅到人脸上的炉灰:“您若是想听,属下与您说就是了,但您若坐得离灶台太近,这般好看的妆可就要熏花了,还是您喜欢熊猫的眼睛?” 向夜阑义正言辞的宛然一笑:“那倒也没有。只是我实在是好奇了有一段日子,如今越想越好奇而已。” 映颜无奈,顺手拾了一块桌上摆着的小甜糕喂到向夜阑嘴边:“属下前半辈子见过了不少人,可也真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的娘娘。那就与您说吧,我与陆启桓是同一批进宫的宫人,他任当初皇后娘娘宫中的护卫,我则是进了御膳房,见面的日子并不多。” “你们入宫前可认识?” 第三百一十八章挺会脑补 “认识,我们是从同一个人牙子手中逃出来的,他年幼时样貌清秀,还穿着家姐穿不下的粉袄子,被人当作了小姑娘,差点与属下一起被卖到烟花之地,幸而是逃了出来,奈何村子都被那伙丧心病狂的人牙子烧了,又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实在没有其他的活路,只好顺势入了宫。” 映颜感伤的叹了一口气,手却未闲着,不一会儿便把炒肝要用的食材一并下了锅,香味儿比她说的故事还诱人三分。 “其实属下当初本可以投奔京城中的远方亲戚,但……那到底还是外人,属下家里就没与他们走动过,哪好意思去找人家,何况寄人篱下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属下索性就与启桓一起入了宫,图着彼此间有个照应罢了,结果入了宫的头几年,反而没怎么见过。” 向夜阑:“这我知道,宫中啰里啰嗦的规矩很多,哪怕是一起入的宫,也未必能如愿被分到一起去。不过,他年纪那么小就能做侍卫了,的确有些本事,难怪你们能从人牙子的手中逃出来,换了我,怕是只能认命。” “其实陆启桓那厮当时的年纪还不足以进宫当侍卫,心急就虚报了几岁,恰好当初那几年有些闹饥荒,负责此事的宫人也权当他是被饿得长不高个子,索性就让他进了宫当差,当初哪有人在乎这些。属下在御膳房待了三年,才好不容易熬作了司膳。” 映颜顿了顿,先把锅里的炒肝盛出,妥善装在了食盒里。扣上盖子前,兀然想起来夹一筷子先给向夜阑尝尝鲜:“市井小吃,宫里是禁止烹食这些的,娘娘应当没吃过吧?属下刚好瞧见向府的厨子采买了不少东西,专门讨来做给娘娘尝尝的。” 向夜阑用帕子抹了抹嘴,嗔怪道:“你再这么偏爱我,我怕是还没等吃饭,就已经吃饱了。” “哪的话,属下想让娘娘先尝鲜分明是天经地义,哪能算得上是偏爱呢。” 映颜盈盈一笑,竟是十分欣喜于向夜阑所言,原本还不打算再加太多的菜,这会儿竟也忍不住下厨多做两道宫中没有的菜来给向夜阑尝尝。 “恰好那位皇后娘娘当初很喜欢属下的手艺,所以就把属下调到了身边,属下这才得以与启桓共事几年,直到他得皇后娘娘引荐,被先帝允准从军,自此也有好些年未见了,几乎是一点儿消息没有,属下还当他早死在沙场上了……” “结果没想到他不仅好好的,甚至还立了军功?” 向夜阑会心一笑。 她的判断从未错过,从映颜说到“死”字时迟疑的腔调就听得出,映颜是不愿启桓死在沙场的。 “谁知道他有那样的办事,算他命好。” 映颜心口不一的咕哝两声,转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掌勺上,时不时仍要心虚一二,拿帕子擦擦额角的虚汗。 她虽和向夜阑交代了自己与启桓的过往,但又暗自隐去不少,在人牙子手中忍受的苦痛,从烟花柳巷逃出后的大雪扑朔寒冷,想见陆启桓见不到的担忧惦念,一别数年下落不明的怅然担忧,终究是被映颜一个人咽到了肚子里。 正如向夜阑刚才所预见一般,她不过是给映颜当了当今日的试吃员,就已经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向夜阑连忙起身拦住了竟还打算继续再炒两盘菜的映颜:“女侠,冷静!凡事可切莫冲动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向府今天要来多少的客人呢。 映颜转身,看向夜阑指了指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菜盘,至于原本准备的食盒,早就已经摆不下这些了。 再炒下去,怕是连桌子都摆不下了。 拦下映颜后,向夜阑整个人都瘫坐在了椅上,深思着吃撑的自己如今还能做些什么事,不妨去晒太阳养神算了。 映颜光顾着掩饰心中凄惶,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顿觉做了错事:“娘娘,属下真是糊涂了!算了,属下再去从向府厨子那借几个食盒,再借些人手去,今日高低是要让那贾骊知些礼数。” 她三两下收拾了碗碟,道:“娘娘,您若刚撂下碗筷实在不愿意走动,便回房等着属下解决完今日的事吧。” “不、不用!” 向夜阑从听见映颜说要整治贾骊开始,整个人都精气神十足,哪会不愿意走动!二话不说就从椅上坐了起来,甚至还一路小跑把椅子搬回了原处,好是勤快,简直就与刚才貌若两人。 回来的路上,还带来一个院里空置的大食盒:“怎么说?要不要我帮你拿两个?早些过去,还能早些忙完不是?” 瞧见向夜阑的兴奋模样,始终愁眉不展的映颜总算是展眉露出了笑意,接下向夜阑抱着的食盒,宠信道:“不用。娘娘你啊,如若不愿在院内歇着,那就去瞧瞧南侍卫他们练武练得如何了,属下也好对送饭过去的时间有些分寸。” 起初,向夜阑以为映颜是怕自己闲不住。 后来,向夜阑发现映颜的确是怕自己闲不住,所以率先给自己安排了一场开幕戏,提前打发打发时间。2018 向夜阑才与南谌闲谈了没几句,就看见了贾骊抱着食盒款款走入院中的身影。 侍卫们本就趁着南谌与向夜阑闲谈的功夫在偷闲,闻到包子的香味儿,更是喜出望外的嘀咕了起来:“真好,贾姑娘又来给咱们送吃的了,看来连日操练也不是什么苦差事,至少还有人惦念着呢!” 南谌轻咳两声,满是傀异:“都在军中散漫惯了,娘娘莫怪,属下得空定对他们严加管教。” “无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性,不必矫枉过正,没做什么过格的事就好。” 向夜阑摆摆手,示意南谌不要过多阻止。 若真拦下了,她想看的戏可靠谁继续演下去? 院内侍卫满心欢喜的一拥而上,很快就分光了贾骊食盒里的包子,各自寻了角落吃人送来的午饭。 贾骊好似这会儿才见到向夜阑,竟专门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骊儿见过大姐姐,映颜姑娘今天应该没有给大家准备吃的吧?若是又让映颜姑娘白忙一场,骊儿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 她若不开口,向夜阑本还愿当作自己不在,去做一位戏台下的看客。 可贾骊分明是要把自己也卷入其中,不得不染上硝烟,浑浊不清的那道分界终究是被贾骊隔开,明示了二人相对的事实。 向夜阑低眸一笑:“为什么会白忙一趟?贾骊妹妹不知道,昨天的包子都被映颜喂了向府的看家狗,喂完它们还缠着映颜玩了好一会儿,记着她的好呢,哪里就白忙活了?这不是还有它们知道知恩图报呢。” 还想与自己比阴阳怪气?向夜阑暗自嗤笑一声,幼稚。 就连那些闷坐的侍卫都听出了向夜阑话里话外的暗讽,奈何眼前这位根本不是自己能开罪的,只好忍着。 更让他们无话可说的,是手中包子的味道不对了。 包子皮也不如昨日那般口感绵密,倒像是死死的面疙瘩,一口下去甚至咬不到肉馅,把包子掰开才能瞧见零星大的肉馅。 可心里不舒坦归不舒坦,还是得咬牙把东西吃了,终归是填饱肚子要紧。 没吃两口,陆启桓从院外提着枪杀了回来:“我怎么不知道已经到了休息的时候,可以吃东西了?” 他杀神一般的气势,连向夜阑都未反应过来地往南谌身后躲了躲。 南谌负手而里,有几分责怪的意味:“陆启桓,这些人都是你从军中亲自挑出来的人选,我不过是与皇后娘娘回禀几句,他们似乎就忘了自己的差事,碍于负责此事的人事你,我只得等你回来发落他们。” 启桓眉峰皱得更紧,一枪挑了其中一名侍卫手上的包子,厉声呵斥众人:“还未到吃饭的时辰,都滚回去排演阵型,加练两个时辰!” 话音未落,哀怨声就从向夜阑的身边传了过来。 一众侍卫虽有百般不情愿,但终归是懂得分寸,被人好生呵斥,只好拿起杵在一旁的长枪,重新列阵。 临了,还把咬了一口两口的包子丢回了贾骊的食盒骊。 一众侍卫原本就有满心的怨气,如今更是把所有的过责都丢给了贾骊,怪她不懂规矩,未提前与启桓商量一声就把东西送了过来,害得众人受罚。 贾骊十分委屈地猫腰拾掇着杂乱的食盒,泪眼朦胧的向启桓说情:“启桓大哥,你看他们也饿了一天了,就让他们先吃些东西吧?不然,不然一直饿着肚子,该要怎么练武的呀……” 泪眼婆娑,我见犹怜。 鬼话。 向夜阑巴不得她也哭得眼睛生疼,尝尝映颜昨日白忙一场还要无端被众人排挤所受过的苦。 陆启桓如瞪恶鬼的目光落在了贾骊的身上,面对急匆匆挤到自己身边的贾骊,他连枪都未收,生怕贾骊再挨近自己半分。 第三百一十九章想不明白 他质问道:“你是何人?此乃皇后娘娘的宅院,岂是你可以随意进来的?” 见陆启桓连自己是谁都没记住,贾骊抽泣的更加委屈了:“我,我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啊,启桓大哥,我们昨日还见过的,我有来给你送包子吃,你当时还夸我手艺好的,怎么如今就记不住我了?” 最怕的无非是空气突然凝固。 若遇见旁观者,怕是要以为陆启桓是什么负心汉,辜负了贾骊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不说,竟然连人家叫什么都未记住。 南谌稍稍俯身,在向夜阑身侧解释:“贾姑娘昨日来时,属下们刚从陛下那领命,贾姑娘声称是映颜侍卫走不开,所以由她代劳把吃食送来,因此,启桓才勉强答应手下侍卫提前吃饭。” “原来如此。” 合着贾骊不仅用心颇深,甚至还挺能自我脑补。 昨日贾骊的确帮着映颜忙前忙后不错,但毕竟只是打打下手,真正做出了那一顿饭的,其实还是映颜。 启桓漠不在意:“没印象,记不得了,没事就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不想与你一个姑娘动手,但你若赖在这里不肯走,就只能试试挨得住我几刀了。东西也拿走,以后别来了。” 态度之强硬,连向夜阑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陆启桓,你们忙活好了没啊?若是没忙活完,我就直接把这几盒吃的给老夫人那院给送去了。” 映颜带着食盒走进院里,身后还跟了另五个手提食盒的向府丫头,菜色有多丰富,可想而知。 她瞥了贾骊一眼,扭头就要走:“有人来过了啊?那算了,我走了。” 一听见映颜的声音,启桓的嘴角当即就勾起了笑意:“走什么走?东西带来了还想走,可是成心想着要吊人的胃口?” “我哪敢啊,皇后娘娘还在呢,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此胡闹。倒是你们,不是刚才还说没到休息的时辰?我先将这些吃的送老夫人那院儿去,估计等厨房忙好了,你们也操练过了,再给你们送来,差不多。” 映颜离去之心强烈,若不是陆启桓连枪都丢到了一旁去追,旁人哪里能拦得下身手灵活的映颜。 无端被人拦下的映颜一心不满,白了他一眼:“你拦我做什么?连我做饭给谁吃你都要管?” 好一个修罗场,向夜阑津津有味的偷看了一眼被气得脸色青紫的贾骊,暗自感慨今日的戏格外有趣。 启桓怔了一会儿,直直的叫住映颜:“要管。” 话音将将落下,启桓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阵促狭的叫好声,他方才还只有生杀之色的脸上,如今亦有了些内敛的羞恬意味。 映颜还未吭声,倒是贾骊扯着衣摆不满上前:“启桓大哥,你不是刚才还说没到吃饭的时间,凭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因为我根本不认得你,也信不过你。” 启桓秉承着钢板直男的本能,毫不留情的大挫贾骊的锐气:“你若在饭食中投毒,当如何?我没时间与你浪费口舌。” 贾骊委屈咬唇,哭得梨花带着雨,如被风雨吹打了的娇花芍药似的,就等着有人识趣来安慰自己。 奈何没人愿意惯着她。 南谌佯作无奈下只好松口:“也罢,都去吃饭吧,难得映颜姑娘操劳了这么久,别浪费了。” “真有你们的。” 向夜阑窃笑两声,确也只有她与南谌知晓全貌,其他人完全就是本色出演,竟还把这出戏布得如此精妙。 南谌道:“总不好什么都不做。” 听南谌都松了口,那些侍卫也不再绷着苦苦训练的辛劳模样,上前抢饭时可比谁都要精神。 没多大的功夫,食盒里就只能瞧见几个空碟了。追文 沙场上啃干粮活命的一群糙汉子,哪里想过今日能吃到这样的美味珍馐,又个个都是不会说话的,连忙就把贾骊柔声细语的出忘得一干二净,改捧起映颜的好:“想不到啊,映颜姑娘你还是个名厨呢!” “就是,这不比那死面的包子要好多了!” “怎么说,你也吃到死面的包子了?嚯,这肉馅大是挺大的,就是皮儿太老,快赶上咱们喂马的那口干草了!” 更有自以为会来事儿的,眼珠子一溜就打起了映颜与启桓两人的趣儿:“陆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兄弟们娶个嫂子啊,要我说,无论是样貌、厨艺、身手,都还是得选映颜姑娘这样的,安逸!映颜姑娘,你瞧咱们陆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愿意不?” “去你的!没长嘴就把嘴堵上!” 启桓袖子一撸就要抄起兵器捶打过去,“好好吃你的东西,老拿人家乱说笑什么?她愿意不愿意,那都是她的事,用你胡咧!” 那人做了一个俏皮脸,抱着碗就猫到了假山后,单留着一个头在假山外,找映颜求情:“映颜姑娘,你快管管陆大哥吧,这普天之下,也就你能管得了他了!” 映颜两手一摊,示意自己爱莫能助:“别喊我,皇后娘娘可还在这儿呢,能管他的人还少?你喊喊南侍卫,也比喊我有用的多。” 莫得感情的工具人南谌表示:“别下死手,正午之后还要继续练武,也别见血,皇后娘娘不想看见。” “别别别,你们闹归闹,别让我扰了你们的兴致啊对不对?”向夜阑连忙否认,“你们就当我不在!” 笑话,这种看热闹的事还能少了自己? 院里当即说笑闹作了一团,更没人留意孤零零提着一个陈年食盒的贾骊,她委屈唧唧地抹了抹眼泪,一跺脚就逃了。 刚过了正午,向老夫人就捂着头来向夜阑院里委屈了:“真不该把那小疯子招进院里来,整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晦气!” 搀着向老夫人的丫鬟识相附和:“野路子就是野路子,老夫人若成日与她置气,那才真是没完没了。” 向老夫人闷哼一声,满心不满待宣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此番是出来向夜阑院里躲一躲清净的。 结果看向夜阑在院里靠着摇椅翘腿晒太阳,时不时还吐出俩瓜子皮儿,好一个悠闲自在的度假生活,直把向老夫人气了笑,拍了拍人隔壁,故作生气姿态:“我被那小蹄子折腾的合不上眼,你倒是好了,这般悠闲。” “哪的话呢……” 向夜阑不急不慢地拿下盖在脸上遮太阳的书本,盘着腿坐了起来:“我也是需要为老夫人仔细斟酌之后的事的,哪里悠闲了?不妨老夫人您说说,是有什么事,把您给气成了这样?” 哪还用向老夫人细说。 向夜阑的心里也和明镜似的,准是贾骊哭啼的太闹腾,吵了向老夫人午睡了。当初向老夫人生怕贾家母子在向府暗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就把贾家母子的住处安顿在了她自己的院子里。 如今贾骊哭闹,她这个同院的哪里躲得过? 果不其然,向老夫人又嫌弃的冷哼一声,先行令人去抬了凳子过来,这才肯开口:“还不就是贾家那个小蹄子,不知又是折腾的哪一出,从你这院回来就哭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给我这个老东西哭丧呢!” 贾骊着实是把向老夫人逼得急了,此时竟恼火的连自己都不放过。 偏生向夜阑就好听人说起这些,索性把装着瓜子的小碟都抱到了自己腿上,还往向老夫人的身边推了推:“您不知道,她作茧自缚,如今正是委屈呢,我也想不通,她昨日这样对别人的时候还挺高兴,怎么如今被人这样对待,反而又不高兴了?” “我不吃你这个,你祖母牙口不好,自个儿留着吧!人家别人飞黄腾达了,都巴不得顿顿拿燕窝当水喝,你倒好,爱这个。” 向老夫人摆了摆手,讪讪一笑:“你就装傻吧,这些道理你还能不明白?欺负人的时候,怎么想都舒坦,让人家给算计的时候,那滋味哪能一样?” 向老夫人被向夜阑傻笑糊弄了过去,她哪能看不懂这小丫头的心思,还不就是等着从自己嘴里套套自己院里的动静。 念着二人本就是一条船上的,向老夫人也不瞒着向夜阑:“那小蹄子哭了快有一个时辰,我躲出来那会儿,她那嗓子都快哭哑了,也不见有什么人哄哄,倒也真是个活该的。你早前说让我把人先接回来,瞧上几日,怎么说,如今可瞧出些什么来了?” “我倒是瞧出来了她们不大聪明,若沉得住气讨好你我,没准儿我与祖母您根本不会在乎她们不是爹的外室一家,毕竟世人想看见的,只是一个不薄情寡义的向家,至于她们的来路出身,没人在乎。奈何这三人都不聪明,没几天就急着把自己当做了向家的人,开始作乱了。” 向夜阑惋惜地摇了摇头,人家自断退路的事,哪里能算是自己太较真? 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得能心安理得的闭上这一只眼才能作数啊。 第三百二十章造孽 “这还用瞧?本就是一对不聪明的母子罢了,尤是她那个叫贾行的儿子,还没几日,竟就打着我向家的名义出去为非作歹,害得我这把年纪,还要在后面给他们收拾这烂摊子,真是造孽!原本我瞧那小丫头还有一二分讨喜,哪想这才安生了几日?就惦记起男人来了。” 向老夫人满腹的牢骚总算是找到了可宣泄之处,发了一通小火,向老夫人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 怨积得久了,早晚是要成疾的。 沉默了片刻,向老夫人忽的反应过来:“这——难不成你已经打听出他们母子的来路了?” “算是吧。” 向夜阑点头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我这几日托人查过,她并非是爹的外室,但贾行与贾骊兄妹,的确是她的孩子,这次绝对不能让她们逃了,否则她们母子下一次,说不准会把手伸到何处。” 贾家母子三人,可称得上是恶贯满盈的惯犯。 只不过以往仅仅是谋财而已,以外室的由头坑骗了不少人家,坑上一大笔钱封口后便辗转到下一个地方落脚,如此反复做了有十几起案子。 贾岫烟第一次尝到甜头的时候,贾骊还只有三四岁而已。 “别说是你不愿轻饶了她们,就是我,也容不得这样有辱向家名声的人有所善终!定是要让她们吃些教训。” 向老夫人羞愤的脸色通红,想她当初为了向夜阑这个“假冒向家子嗣之名为非作歹的恶人”,直接拖着病体杀去了君城,也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向家或有不懂事的后辈,但向家做长辈的绝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欺凌百姓! 论这一方面,向老夫人算得上是一个明白人。 可她又哪里想得到,凭空杀出来的贾行,差点是把向家的所有名声都给毁了。 向老夫人哪能不恨他。 “祖母别急,如何处置她们母子,我已经有分寸了。算下来,她们其实与爹还有些交情,但并不深,所以我原本也是不想把事做的这般绝的,只可惜……” 向夜阑欲言又止,她如今仍能回想起当初拿到映颜递来的那封写满贾家母子过往书信时的惊愕。 “她们手上沾了人命,都已经踩在我脸上动土了,我自然不能放任她们再去祸害别人,再犯下人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老夫人悻然怔住,竟不知哪一桩事更该令她愕然。 是贾家母子竟真与向老爷相识,还是看似为财而来的母子三人手上竟然沾了人命,自己还与她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岂不是十分的危险? 向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赶紧拉住了向夜阑的手腕:“夜阑丫头,我瞧你从宫里带出来不少颇有本事的年轻人,能否也匀来一二个守在祖母的院子里?我就瞧她们母子面露凶相,果然是身上背了人命的!” 难为向老夫人能吓成这个模样,向夜阑笑着应下,估计向老夫人这会已经十分后悔把贾家母子都安置在自己院里的事了。 “我记下了,晚点给您调过去两个,不过您不必太害怕,她们身上虽背了人命,但并非亲自动手,向家人多眼杂,她们更不会轻易动手。” 向夜阑从映颜手中讨了两封暂且可交给向老夫人看的书信,眼看着向老夫人从满脸平静变得愕然失言,纵是见识过再多,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路数。 贾家母子这些年落脚过不少地方,每听闻哪地有朝廷官员故去,贾岫烟就会拖家带口的闹到人家中,自称是其多年养在家门外的外室,打着想回来为丈夫守节,亦或是养不大一双儿女的借口,想要到其府上住下。 被贾家母子所讹诈上的反而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连妾侍都未必有一个,更别说是多出一对儿女的外室了,脑子一热,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更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愣是把贾家母子供得跟再世显灵的祖宗似的。 清白人家哪知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事,瞒着全家私养外室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真是让祖宗的脸上都蒙了尘了!看重晚节的官宦人家,就更是如此。 死了当家的主心骨,清白人家本就不知该指着什么继续吃饭,平白多了外室三口,就多了三张要吃饭的嘴,日子想必要过的万般艰难,何况相伴多年,早就分得清谁是自家人,谁是外人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身份尴尬的外人,认回来不是,不认回来也不是,无论选了哪么一种,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活。 当初向老夫人始终拿不出主意,不知该如何处置贾家母子,也是出于这个顾虑,想要尽可能保全家门堂正,维护已逝去之人的清誉。九九中文 而到了此时,贾岫烟就会故作开口佯作为难,表示自己也不愿为从未进过门的夫家添乱,只是一介弱女子,实在不好拉扯着一双儿女过活…… 言外之意便是,给她一笔能活下去的钱财,此事就作罢,来日两家便做从未见过的人,各不相干。 毕竟她又不是那般“不善解人意”的人。 那些莫名被贾岫烟沾上的人家,大多把日后的希望都放在了长子考取功名上,又怕其父私养外室的事抖出去,会碍了家中长子的仕途,索性咬了咬牙,连棺材本都凑了出来,拿给贾岫烟照顾两个孩子。 同样的伎俩,被贾岫烟反复用了十来次。 若不是向夜阑有心托薄昭旭派人去查,从未有人把这十几桩案子给联系到一起,全当作了藏在心中的丑闻。 向夜阑瞠目结舌的缄默许久,颤抖着手把信塞回了信封中:“不是你爹的种就好,不是就好……可那人命又是怎么回事?我细瞧了两眼,这上面只写了她们是如何坑骗那些人家的。” “此事未必算得上是她们的本意,但的确与她们脱不了关系。” 向夜阑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却不是惋惜贾岫烟母子,而是惋惜那个真正无辜被牵连其中的妇人。 “三年之前,她们误打误撞从河里捞出一具女婴的尸身,讹诈当地一个新寡,说这是那位新寡的私生子。碰巧那位新寡是望门寡,还未来得及出嫁,未婚夫婿就因故横死,遇了这种事,自是比谁都无助的。” 向老夫人颇是震惊:“谋财便谋财,这般污人清白的事,她们竟然也做得出来!真真是造孽啊!” “贾家母子的本意是讹诈一笔钱财作为离开当地的盘缠,新寡的爹娘知晓自家女儿的为人,虽有白般冤屈,但还是念着破财消灾,趁早给了贾家母子钱财了事,可这事不知怎么的,被抖去了新寡的婆家……” 向夜阑连剥瓜子的兴致都没了,心中徒留伤情:“新寡的婆家并非善类,当日就带着氏族种的长辈杀去了新寡的家中,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新寡验身,那新寡忍不下这般羞辱,咬舌自戕了。至于贾家母子……” 向夜阑蓦然冷嗤一声,“贾家母子早就不知道拿着钱去了何处,这可是沾了血的钱啊,也不知她们花出去的时候,可能安心?” 这般耸人听闻的事,连向老夫人都未听说过。 恼得向老夫人连连摇头:“真是造孽!届时也得让她们尝尝自己作孽的苦才是,否则真是便宜了她们。” 老太太把自己气得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这时就赶回自己院里去,给贾家母子一些教训尝尝。 相较之下,向夜阑反而是十分平静:“所以,我有两件事想要拜托祖母。” “何事?与贾家这小蹄子有关系的事?” 向老夫人甚是好奇。 “算是吧。” 向夜阑抿唇一笑,心中已有计划:“遇上这样的惯犯,直接否认她不是向家的人,恐怕非但没有什么作用,还容易被她反咬一口,反说向家背信弃义,为了利益要让她们母子风餐露宿。所以如今就只有一个办法——捧杀。” “捧杀?我瞧她们母子那一个个尾巴都要翘上了天去,可还要如何捧?又哪里需要捧?” “这就是我想托祖母帮忙的事了,我请陛下在外寻来的证人,大概要下个月才能赶到京城,这段时间里,就请祖母多请在京中有些名望的老友来府上小聚,在他们的面前多疼疼贾行与贾骊兄妹。” 外室子,说白了就是私生子。 向老夫人巴不得挖个坑把贾行贾里兄妹都挖个坑埋起来,越少人知晓约好,哪里愿意带着他们去见京中老友。 虽未明说,但向老夫人的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夜阑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有多见不得人,可万万不能胡来。” “我当然不是让祖母真疼她们,您若只知道疼她们兄妹,阑儿怕是还要与祖母您吃醋呢。” 向夜阑撒娇地抱着向老夫人的胳膊,沉声道:“您除了要让贾家兄妹觉得您疼她们,真把她们当成了向家的子嗣,还要与您那些老友明里暗里的暗示贾家母子并非是爹的外室,而是爹生前义兄弟的遗孀,见她们可怜,才以向家人的名义收留下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驾云而起飘飘然 如此一说,向老夫人反而是明白了向夜阑的用意。 贾家母子就没一个知晓分寸的,骄傲奢淫的种子一旦在心里扎了根,哪里是那么容易拔除的。 踩在高处,更容易踩空。 向老夫人应声笑了笑,任由向夜阑胡闹一般在自己身侧撒娇:“油嘴滑舌的丫头。祖母明白了,你还有何事要交代予我,就一并说了吧。” 说着话的功夫,向老夫人打了个哈欠。 太阳都快落下去了,二人还觉得只说了一会的话。 向夜阑在院外瞧见了薄昭旭的影子,忽然发觉这件事,有个更适合去问的人选。 “没事了!祖母您先回去吧,要是有别的事,我再去您院子里找您!”向夜阑急匆匆地跳下了摇椅,与向老夫人赔了个笑意,就如脚底踩了油似的,一溜烟奔院外跑去了。 薄昭旭正在训启桓的话,就被自家跳脱的猫儿一个猛子扎进了怀里,扑着抱上了他。 …… 陆启桓看看薄昭旭,又看看向夜阑。 作为曾在皇后身边当差数年的侍卫,启桓很有把握的盲猜下一瞬,薄昭旭就会把向夜阑揪出自己的怀,告诫她在外人面前要注意分寸。 而这位方才还与自己一脸严肃,好似浮冰的帝子,此时竟任由向夜阑把自己当作“木桩”来抱,还宠信的揉了揉向夜阑的头:“如此想我?你这般冲过来,也真是不怕被人当作来行刺的刺客。” 单从薄昭旭在面对向夜阑时不曾提起的“朕”字来看,启桓就懂了向夜阑在薄昭旭心里与旁人不同之处。 称朕,是因他在众人面前,皆是手握权势的天子,是欺霜胜雪,不该有更多私情的一国皇帝。 唯有在面对向夜阑的时候,他才仅仅是薄昭旭,是向夜阑一生的爱人而已。 “陆启桓,你方才问朕,你与朕究竟有何不同,究竟差在了哪里。那就是朕有爱妻,你没有。” 薄昭旭看向怀里的向夜阑勾唇一笑,他觉的出来,向夜阑生怕他逃了似的,拥着他后腰的手越发用力。 陆启桓杵在原地沉思许久,才从薄昭旭玩味的笑意中看出,此人就是纯粹的在打趣自己,还不忘炫耀一番两人有多恩爱。 换了向夜阑,准能在这会儿铿锵有力的骂薄昭旭一声狗皇帝。 陆启桓咬了咬牙根,认下了被人戏耍的事实:“属下明白了,您先与皇后娘娘叙话罢,属下先一步退下了。” 人一走,向夜阑就从薄昭旭怀里钻了出来:“你回来多久了?” “过了晌午便回来了,见你与向老夫人聊得入神,便未忍心上前去打扰。难得瞧见你放下担子与人说说闲话,也不尽是坏事。” 薄昭旭侧过脸望了一眼不远处仍在操练武学的侍卫,道:“有了今日的戏,你应当能放心了。” “放心了,映颜性子好,原本就能与他们打成一片,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也不会有昨日那一出闹剧了。话说回来,我有件事想托你打听……贾岫烟的婚书应当是真的不错,但我着实不懂她是从哪寻来的这纸婚书,恐怕还得你找个合适的人手去查查。” 向夜阑最为在意的疑点便是此处,比向老爷竟真的认识贾家母子,还让向夜阑琢磨不出味来。 “我知道了,让他们留心些。” 薄昭旭目光一转,忽得想起了另一件事:“你可知你的衣柜中藏了暗格?” 向夜阑耿直地摇了摇头,她哪知道这个。 她甚至连用心搜查向府上下都未来得及去。 “这倒是奇怪了,来。” 薄昭旭领着向夜阑回到房中,推开早已整理妥当的衣柜,敲了敲隔板,又敲了敲正当中的一块木板。 向夜阑当即反应出了薄昭旭的用意:“两处声音不同,这里的确有问题。” “不错。昨日你睡下以后我曾仔细检查过,此处的确是有一间暗格,但用上的机关术十分高深,我一时未能寻出破解之法,得空让南谌寻人来仔细瞧瞧罢,若贸然强拆,恐会有什么危险。” 薄昭旭眉头轻蹙,另有顾虑:“恐是向府真有歹人,如今你还在这儿,我哪里敢轻举妄动。” 有软肋的人,做事哪还如以往一般一身的刺儿。20 向夜阑亦上手敲了敲,随心猜测:“说不准是我娘早前留下的,这柜子从前就是她在用的。” 结果平平,单是让向夜阑更加确信了柜子当中的确藏有暗格,却一时无法得知是收了什么东西,空吊人胃口罢了。 薄昭旭手掌轻抚了一遍衣柜角落:“空置数年,应当积满灰尘才是,我看机关的角落里十分干净,该是有人经常使用,若此物实在可疑,我便让人改日趁着夜色挪出府,拆出些名堂再说。” 过了没几日,向老夫人极反常态的主动邀了向夜阑去她院儿里小坐,还提前打了声招呼,说贾骊也在。 还托传话的丫头十分“体贴”的带了句话,说无论说了什么出格的话,那都是为了帮向夜阑达成捧杀贾骊的目的,向夜阑只需“即兴发挥”就是。 向夜阑还挺心慌的。 向老夫人没少骂自己是小狐狸,却也认下了老狐狸的骂名,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哪还需要提前串话? 冷不丁还需要提个醒,向夜阑哪能忍得住不去猜测向老夫人所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怕不是准备把天捅塌出一个窟窿了! 向老夫人瞧见那抹明艳的姿容,就是一声不可遏竭的怒喝:“跪下!” …… 向夜阑左看看右看看,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自己是不是还该夸一夸向老夫人出息见长,有所进步了? 虽是怔了一瞬,但向夜阑骂上整理好了思绪,盛怒骄慢的反驳了回去:“跪下?凭什么跪下?是凭祖母诰命夫人的身份,就能让当今皇后下跪了吗?您不妨直接出去问问,举国上下,有谁能让我下跪认错?” 向老夫人哑口无言,捂着身前佯作心口绞疼,来为自己争出反应的时间。 这丫头狠起来真是一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 贾骊见状况不妙,连忙拉了拉向老夫人的胳膊:“祖母,大姐姐说的是,她可是皇后娘娘,除了陛下,哪有人有资格让皇后娘娘下跪,还是,还是让大姐姐坐下与咱们一起说话吧,好不好?” 向夜阑在心中叹了声贾骊的话术极妙,如此简单就把向老夫人与她划成了“咱们”,自己反倒成了那个外人。 得幸亏向老夫人不是傻子。 “那也不成。”向老夫人不容任何人来反驳自己的意见,思虑再三,不情不愿的松了口:“就是当今皇后,也需得知晓敬奉尊重,跪就免了,站着吧,我有话要好好的问问你。” 今日绝对称得上是向老夫人的人生巅峰,至少是她与向夜阑相处时的地位巅峰,换了平时,绝没有这种的好事。 向夜阑将那股蛮横又娇气的模样演到了极致,咬唇攥了攥袖子,不满地站在了二人身前:“您有什么事要问?” “你欺负骊儿了?她虽未养在家中,但好歹也是你妹妹。” 向老夫人一拍桌子,自己的胳膊反而在发颤。 也不知是谁在质问谁。 贾骊就如早早编排好了今日行程似的,扑在向老夫人的身侧就是呜呜哭泣,是拦都拦不住。 向老夫人顺势咳了两声:“夜阑丫头,我知你心中有所不满,但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奴才,就拿你妹妹来撒气!他们又不会抢了你的东西,你爹都走了,你怎能一直长不大呢!” 屋外渐多了不少来瞧热闹的丫鬟小厮,纷纷是看得傻了眼,这向府怕不是要变了天了,向老夫人竟未了早前死活瞧不上眼的贾骊,开始惩戒起向夜阑了! 向夜阑是什么人,向老夫人为了贾骊竟把她给得罪了,该是把贾骊给疼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如此想不开…… 贾骊更是暗自窃喜,面上在哭,心里喜得很,两脚就如踩在了浮云之上,连自己究竟是贾还是姓向都已经逐渐飘忽得记不清楚了。 向夜阑忍了许久向老夫人的指责,总算是酝酿出了几滴眼泪,委屈道:“夜阑不是成心想瞧着贾骊妹妹被人欺负的,实在是那一群不讲理的,夜阑也不好与他们多说什么,平白让贾骊妹妹受了委屈,是我的不是。” 见人掉眼泪,向老夫人反倒是怯自打了一个寒颤。 再不知道见好就收,日后还真是没有退路了。 向老夫人扶额咳了两声,道:“你知道错就是,祖母知晓,你这孩子总归是心眼不坏的。祖母已经没几日可活了,你们姊妹好好相处才是真,日后也莫要唤她的旧姓了,毕竟早晚要认回祖姓。” 一听向老夫人主动提起要让改姓的事,贾骊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放眼整个京城,可就这么一个向家啊。 自己若是改了姓,那还需要那么努力飞上枝头吗?自儿个就是凤凰。 第三百二十二章千万不能说 贾骊停了哭声,稀罕的为向夜阑说了两句好话,娇滴滴的:“祖母,您就不要再埋怨大姐姐了,骊儿当初也说了,都是那些兵痞不讲道理,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才能容忍那样一群人成日围在大姐姐的身边,连骊儿瞧了他们都害怕。” 又不是她唤启桓哥哥的时候了。 向夜阑扯袖掩面扮哭,实则在偷笑贾骊翻脸速度之快。 奈何向老夫人瞧不出向夜阑的这点儿小动作,只当是自己真说了太狠的话,让向夜阑受了莫大的委屈,万万不敢再说下去。 只好与一旁的心腹丫鬟狂使眼色,让她开口解围。 大丫鬟会意,道:“老夫人,受您邀来府上的几位夫人都快到了,奴才先伺候您换身喜气的衣裳吧。” 除却贾骊与屋外那些看热闹,在座无一不是向老夫人的心腹,明明白白的知晓自家二位主子联手把贾骊摆了一道,只有贾骊糊涂的问道:“祖母,您今日都邀了什么贵客登门呀?骊儿可需和娘亲与哥哥回院子里躲好?” “说什么傻话呢?你躲起来,客来了见谁?” 向老夫人忍耐着对贾骊的嫌恶之情,拉过了贾骊的手好生安慰:“祖母请这些老朋友来,就是为了让他们见见你,知晓向家还有你这位小姐,日后不可辱没了你。这事也怪我,定的太匆忙,忘与你知会一声了,你先回去换身更体面些的衣裳,别让她们瞧低了你。” 贾骊像只欣喜的野雀,几乎是直接跳到了地上,大摆架势叩谢向老夫人:“骊儿谢过祖母!” 她欢欣雀跃地起了身,忙不迭地要跑回房中去换一身自认为端庄得体的衣裳,向老夫人招了招手,又十分小声的把她唤了回来。 贾骊小心试探着向老夫人的心意:“祖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嘱托给骊儿吗?骊儿定不回让祖母失望的。” 向老夫人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拉着她小声交代:“放眼整个向府,也就属你最听话懂事,合祖母的心意,你哥哥虽也是个好苗子,但实在不愿与我亲近,我强求不来,祖母最疼的可就是你了,” 这下子,贾骊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了:“骊儿都明白,日后骊儿定要好好孝顺祖母,不让祖母失望!” 向老夫人欣慰的笑了笑,放贾骊回去换衣裳了。 人影一瞧不见,向老夫人就换了一副神色,忧心忡忡地招手唤向夜阑过来:“哎呦,祖母的乖乖,快过来让祖母瞧瞧,眼睛哭红了没?你说你这孩子,平日挺能说道的,今日怎么还被祖母给说哭了呢!” 向夜阑扯袖遮住了半张脸,慢慢踱步到了向老夫人的身边,一声不吭的模样,让向老夫人的心又揪了三分。 到底是如今喜欢上了的宝贝孙女,哪能不心疼呢。 向老夫人关切地拉下向夜阑掩面的袖子,哪想到,自家的小调皮鬼向夜阑正看着她偷笑呢。 “多大的人了,还与祖母闹呢!” 向老夫人甩开手嗔怪声,眉眼间却挂着宠爱的笑意,她这会儿何尝不是在与向夜阑胡闹呢。 笑累了,向老夫人疑神疑鬼的张望着门外,低声问道:“陛下回来了没有?应当还没有吧?” 向夜阑随意坐在了向老夫人一旁的椅子上,揭开向老夫人提前为她准备的茶水就饮,眉头一挑,竟调笑起了向老夫人:“嗯?祖母您还有害怕的事呢?怕什么,别说是他不在,就是他在,您罚我的这出戏都能照演不误。” 向老夫人不知是在嘲弄谁,嗤笑一声:“普天之下,倒也只有你敢说这样的话了。如今谁不知道你是陛下的宝贝疙瘩,原本这世上能让你跪下的,也就只有他一人,偏生他还舍不得,怕你受了那委屈呢!” 向夜阑含蓄一笑:“您说的太过了,哪有的事。” “哪有的事?祖母看你才是在局里糊涂了,连这些都瞧不出来呢,我今儿个若真让你跪下了,陛下能气急抄了向家满门来给你赔不是!若只与你说了几句心狠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可见你一掉眼泪,祖母这心就慌了,生怕是因此得罪了陛下,实在冤枉。” 向老夫人悻悻一笑,真是成也向夜阑,败也向夜阑,如今向家的未来,算是彻彻底底与向夜阑给捆到一起去了。 她抿了口茶来平息此时激动,此时从热闹从平静下来,向老夫人不免是有些落寞难言:“但祖母要与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方才见你哭了,祖母的确是心疼的紧,生怕你真哭坏了眼睛,祖母连心疼都来不及。” 说着话呢,向老夫人忧伤的叹了口气:“说祖母时日无多绝非戏言,不过是活一日,就享一日的福,如今平静下来,才觉得曾经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向府,为了别人,不敢有半点情绪,更不敢心疼你们任何一个小辈,生怕因此闹出乱子,只得忍着,凡事皆想着向府,想着大局。”88 “可祖母如今已是半截土埋了身子,只想随心一次,祖母是真疼你,不愿你再受什么委屈了。” 眼睛竟有些酸。 向夜阑揉了揉眼,生硬的蒙骗自己是困倦了。 心中又格外清楚,自己与薄昭旭皆不是善于直言心中情意的人,却又能在相处时,从彼此的言行中感觉到溢于言表的爱意。相处之间的默契,更是不需太多言语,只需目光相对的一瞬。 哪怕向老夫人的言语如此直白,亦不影响向夜阑觉出向老夫人的真心,而非以往的为利所驱。 大丫鬟忽得打断了向老夫人的言语:“老夫人,客到了,是让她们先候上一会儿,还是如何安置?” 向老夫人想都未想:“请进来歇着吧。” “是。” 大丫鬟应声退下,去请宾客进院。 向老夫人仓促地抹了抹眼睛,这才想起认真瞧瞧向夜阑的打扮:“怎么穿这么一身就出来了?是那丫头没与你说过今日有客要来?” 向夜阑身着的月白色衣裙样式单调,颜色亦是十分素净,唯一出众之处就是面料为上等,质朴中又有端庄。 偏生是衣裳衬人,穿在向夜阑身上,竟也配得上风华倾国四字。 向老夫人左挑右挑,除了向夜阑一点拔尖的心思都没有,竟然也挑不出什么其他的毛病来。 “怎么了?” 向夜阑竟还随意地从荷包里抓出一小把果仁,整个人都是云淡风轻的姿态:“又不是第一次见,老熟人了,她们哪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还需要盛装打扮?祖母,头顶着那么多的首饰,脖子可是很沉的。” 见人满不在乎的模样,向老夫人脸色一沉,怀疑薄昭旭交给向夜阑的凤印,也早已经被她拿去盖章玩了。 毕竟向夜阑也未必干不出来这种事。 “倒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样貌清艳,虽说是个穿什么都好看的衣架子,但若好好打扮打扮,定是比现在还要好看。你休要不信,待会儿贾家那小蹄子回来,一准是穿的跟朵牡丹花似的,妖气的很。” 向老夫人对那些变着花想要夺人眼球的姑娘一向是嗤之以鼻,偏生到了向夜阑这儿,她忍不住嫌向夜阑不愿打扮。 大丫鬟知会了一声,向老夫人请的几位客到了。 几位诰命夫人出嫁前就是闺中密友,如今亦时不时聚上一聚,只是近两年腿脚不便,走动的不如从前那般多了。 不逢年不过节,向老夫人聚了这么多人来府上做客,她们哪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多半有别的目的。 大丫鬟看人齐了,便去招呼人手抬桌子,让各家夫人围桌入座,饶是向夜阑不肯,还是被几位夫人强拉着坐在了主座,仍有几分悻然:“您几位长辈,当真不必这般在乎我,我还是坐在祖母身边吧……” 向夜阑刚站起身,就被坐在身边的京北候夫人拉回了座上,柔声说笑道:“知道娘娘与向老太君亲近,若只有你们自家人,自然是想怎么坐都无妨,可如今毕竟是所有人都在,君臣有别,您便坐在主座吧。” 其她人如此附和,向老夫人掐算着快到了贾骊来的时候,有意不再与向夜阑亲近:“几位长辈认你这个皇后,你且在那坐着吧,待会儿你贾骊妹妹来了,切莫提起人家的伤心事,她自幼没了父亲,也是个不容易的。” “这贾家小姐究竟是何来路,才能得老太君如此青睐有加,专门把咱们几个都给聚在了一起,来引荐这位仙子?” 明德郡夫人是个好事的,对向家离世已有段时日的向老爷突然冒出来一个外室这事略有耳闻,奈何知晓向老夫人的脾气,谁也不敢妄自提起这一茬倒霉事,如今向老夫人主动提了,她们哪还忍得住。 京北候夫人赶忙接了话茬:“老太君若是惦记着咱们家里这些个小的,最好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着实不是咱们古板,瞧不上人家的来路,实在是家里那些小的心气儿高,性子未必就能合到一块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意外接连来 向老夫人哀叹了口气,为难不已:“哪里的话,我还能不知道你们家里的孩子是什么心思?怕是早就有了心上人,管不了,管不了。只是这丫头的身世,唉……” 她瞥了向夜阑一眼,便伤心地垂下了头。 向夜阑就知道向老夫人要把解释这些的繁琐推到自己身上,顺势苦笑两声,应付起了一众好奇心实在旺盛的老夫人们。 “诸位长辈有所不知,贾骊妹妹的生父十数年前曾救过先父一命,贾伯的确是个仁义的人,先父屡次送去酬金,都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也是贾姨声称是先父的外室,我才知晓贾伯多年前遇难离世,留她们母子三人在世上孤苦伶仃的相依为伴,如今以这样的身份找上了向府,应当也是无奈之举吧。” 她们喜欢编排旁人的人生,胡造自己的身世,那自己便为她们构建一个足够可怜,惹人同情的身世,演个痛快。 老夫人纷纷唉声叹气的感慨起了贾家母子为难,向家仁义识大体,吕安人低声犯着嘀咕:“虽是如此,却也是胡闹,怎能拿人清誉来开玩笑,命苦是一码,来祸害别人可又是另一码了。” 京北候夫人连连帮腔,不失讨好之意:“幸好是碰上了皇后娘娘与老太君,宁可是自家受些委屈,也不愿苛待了恩人的遗孀,若是换了别人,哪里还会认下她们?至少换了我,我是万万不敢的,谁知他们究竟是何来路,到底是不清楚。” 听着脚步声将近,向夜阑连忙拦住了你一言我一语交谈下去的诸位老夫人:“话是如此不错,但贾骊妹妹乖巧懂事,识大体,懂分寸,也算是对得起我与祖母商议后拿下的主意了,事情如今已是定局,还请诸位长辈千万不要与人提起此事,更不要让贾骊妹妹难堪,她毕竟也是无奈之举罢了。” 向夜阑重重的咬上了“千万不要”四字,究竟是何意,尽在不言之中。 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唤:“祖母。” 来人不是贾骊又是谁,向老夫人说的不错,为了不在心中这些尊贵人物的面前丢脸,贾骊打扮的就像朵妖冶绽开的芍药花,桃红色的裙摆层层相叠,坠着看起来十分廉价的瑕珠,瞧着已经有了些年月,恐是贾岫烟数年前为了什么重要场合所留下的。 向老夫人与一众老友眼神相汇,默契的不再提起与贾骊有关的“旧事”。她赶忙热络地与贾骊招了招手:“骊儿,来祖母身边坐。” 贾骊偷瞄了一眼向夜阑所坐的位置,心中暗喜。 从未赴过这样的宴席,贾骊哪里清楚主位次位之分,权当向夜阑惹得向老夫人动怒,被向老夫人排挤到一旁坐着去了。 贾骊欢心雀跃地放下了遮住面容的小珊,乖巧地坐在了向老夫人身边:“祖母,骊儿来晚了,您没生气吧?” 兀见贾骊妆容之时,四下俱寂,向夜阑更是直接傻了眼。 这贾骊也真是个人才…… 大红的口脂本就夺目,颊上竟还晕了两大团腮红,眼周的脂粉像是挨了顿毒打,颇像是小孩偷用了母亲脂粉以后的杰作。 “令人深思”。 眼看着半晌都没有人接贾骊的话茬,京北候夫人咳了两声,自顾自说起来:“原是老太君的宝贝孙女儿,我还以为是哪家的新娘子来了呢,骊小姐这衣裳……还真是与众不同,别有风范。” 向夜阑又闹起了容易替人尴尬的毛病,尤是看见贾骊羞恬一笑,把京北候夫人的话当成夸赞以后。 一时觉得憋笑太难,向夜阑索性捂上了嘴,艰难说道:“祖母,难得几位夫人专程为了贾骊妹妹来上一次,您就赶紧给贾骊妹妹介绍一下吧。日后若在府外看见了,也好让几位夫人给贾骊妹妹一个照应。” “说的也是。” 向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拉着贾骊的手为她挨个认人:“这位是京北候家的宁夫人,那位是明德郡夫人,挨着你边上坐着的,是吕安人,都是好相处的,你日后在府外见了,万万不可失了礼节,也得尊人一声夫人。” 贾骊被绕得有些糊涂,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按照向老夫人的意思,笑眯眯的挨个唤了一声夫人。 菜亦在这时端了上来,贾骊被腰上缎带勒得难受,肚子咕噜直叫,未忍住就先一步动了筷。 这倒是向夜阑未料到的,自己不过是走了一个神而已。 难得贾骊亲手递刀,自己哪有不用的道理。 向夜阑闵然一笑:“夫人们先动筷吧,第一筷已经有人动了,就不必再拘谨那么多的规矩了。” 几位夫人不情不愿地下了筷,心中有几分难受。 只听吕安人忽的哎呦一声。135中文 向夜阑未来得及细瞧,赶忙先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您好好擦擦,我让人带您去客房换身衣裳?” “臣妇谢过皇后娘娘,更衣就不必了。” 吕安人除了答谢向夜阑就再未吭声,哀怨地擦起了脸与领口被溅上去的汤汤水水,发鬓上竟还挂着一条菜叶子。 贾骊错愕地抬手掩面,厚重的袖子还在滴着汤水。迟疑半晌,才后知后觉的问:“吕夫人,我不是有意的……” 吕安人悄然白了贾骊一眼,滚烫的鱼汤就于方才溅在了她的脸上,精心梳理的妆花了不说,连新裁的衣裳都溅上了油腥味,脸还灼得发疼呢。 意外接二连三,就是向夜阑都未料到贾骊如此点寸。 另两位夫人虽觉贾骊道歉之心不诚,但又不敢贸然帮着说话,替人慷慨,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向老夫人讪然,悻悻道:“吕安人,按说我不该腆着这张老脸说什么,只是孩子年纪尚小,还请你别与她计较,今日就算我的不是吧。” 说出这么一番话,算是要了向老夫人半条命。 安人属八等诰命,矮了向老夫人不是一截两截,向老夫人这般心气儿高的,要不是为了把戏演到底,她何时低过这样的头? 在心里,向老夫人可是恨死贾骊了。 向夜阑揉了揉额头,唤来映颜:“映颜,你把我存着的烫伤药拿给吕安人一半,别耽搁了。” 吕安人闷自哼了一声,颇是埋怨的应声道谢:“多谢皇后娘娘还挂念着臣妇这张脸,臣妇也不客气了。只是穿着一身满是鱼腥味的衣裳见人,未免有些太过失礼了点,若没什么别的事,臣妇就先一步回府了。” 明摆着是支一点就着的炮仗,哪有人想不开要去拦吕安人的去留。 怯生生缩在向老夫人身旁的贾骊,忽然就坐起了身,脸灼得发烫,只觉耳旁空洞,单单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说不清是欣喜、欢愉、激动,还是因为在吕安人手下躲过一劫而紧张。 她错愕的看了看向老夫人的和蔼笑意,又看了看吕安人悻然离去的落寞身影。 在贾骊眼中,女子最为重要的就是面容,吕安人被热汤溅了满脸,就是不落疤痕,也准要吃一段时日的苦,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没准还要大闹一场,“不讲道理”地扇自己两个耳光。 可向老夫人竟为了自己,不惜搏了吕安人的面子,也不让自己忍受这般的委屈。自己在向老夫人的心里,该有多重要? 贾骊觉得自从走入向府大门以后,自己就不一样了。 仿佛是那道砖红色的门槛为她镀了一层金,只要迈了过去,她与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就没有什么两样,她就是一朝皇后的亲妹妹,就是向老太君的宝贝孙女,只要有这么一个名头在,她在京中就没有人可抵得过。 少年人的虚荣心肆意膨胀着,生长成了足以吞噬人的深渊,湮没了贾骊仅存的理智与清醒。 却未深思,为何向夜阑在同吕安人说着体恤话,想令吕安人的心中舒坦些,自己的油腻衣袖,却在滴着满是鱼腥味的汤汁。 吕安人哪里是给了向老夫人一个面子,换了以往,贾骊这样的小姑娘她照样教训不误,何来顾忌面子一说。 还不是向夜阑在此,她心有顾虑,不敢造次。 向夜阑送走吕安人以后重新落坐,又叫映颜把那晚沾满了袖上灰尘的鱼汤撤了下去,免得下一位“受害人”说不准会是谁。 吕安人暂且算是一个好说话的,另两位就难说了。 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儿,连鱼汤都被撤下去好些时辰了,京北候夫人依旧能嗅到一股刺鼻的油腥味。 哪需细想。 贾骊自从右手袖上沾了油,右手便只敢用来抓住左手的袖子,再用左手别扭至极的夹些菜吃,心里也委屈着呢。 京北候夫人被油腥味冲撞的没了胃口,便唤随身丫鬟过来为自己扇风,闲谈道:“眼看着要入夏了,老太君赶紧张罗着给骊小姐裁两身新衣裳罢,总不好还让人穿着以前的旧衣裳不是?” 贾骊一听京北候夫人关心起了自己,心里美滋滋的。殊不知,京北候夫人这位人精是在暗指她这身衣裳不够得体。 第三百二十四章成心过不去 向夜阑灵光一闪:“祖母,我午后没什么事做,要么我带贾骊妹妹出府挑两件成衣,先让贾骊妹妹穿着,等改日再让绣娘上门为贾骊妹妹量体裁衣。” 向老夫人自是顺着向夜阑的心意来答复:“你一向是做事有分寸的,此事就由你来安排吧。” 用过正午这道小宴,向老夫人把京北候夫人与明德郡夫人给留了下来,让向夜阑带着贾骊出府去挑两件体面的成衣。 回院重新梳洗的功夫,映颜说笑道:“娘娘还真是个脾气好的,都被那贾骊踩在脸上欺负了,还愿带她出去,换了属下,怕是把她丢在院外就不管了。” 大好的天气,向夜阑也宁愿留在院里晒晒太阳,养养身体。 向夜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与其被她牵着鼻子走,我宁愿自己知根知底的捧着她,至少她到时候会从多高摔下来,摔成什么模样,我心里都清楚。” 铜镜里兀然出现了男人的脸,向夜阑跟炸了毛似的,陡然精神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方才。” 薄昭旭背靠红木梳妆台,拿起了向夜阑本要自己来涂的唇脂,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向夜阑的粉唇。 怪是能撩拨人心弦的。 向夜阑蓦然生出寒意:“薄昭旭,你的眼神让我感觉你很危险。” 这厮恐怕有什么大胆的想法。 “怎会。” 榴红被染上了薄昭旭的指尖,他一手轻柔抬起向夜阑的脸,一手将这抹榴红晕染在了向夜阑的唇心。 薄昭旭又轻抹了两捻唇脂覆在了自己的唇上,坦然的把那盒口脂没收在了自己身后,道:“向夜阑,亲亲我。” 幼稚鬼! 向夜阑嗔怪道,“你幼稚!” 他不会以为单单是这样,自己就没办法涂唇脂了吧? 向夜阑拉出了梳妆台前的抽屉,其中竟有数十盒的不同口脂,摆的整整齐齐,塞的满满当当…… 她道:“都是你送的。看来我们薄公子也未料到,自己会有一日,一个不小心栽到了自己的身上吧?” “未想到。” 话虽如此,薄昭旭竟反手合上了抽屉,抵着抽屉的把手不让向夜阑将其抽开,可谓幼稚到了极致。 薄昭旭沉声道:“向夜阑,你不要总把我当孩子一般欺负,否则……我便只能更加卖力的与你证明,我不是小孩子了。” “有人在呢……”向夜阑偷瞄一旁的映颜。 薄昭旭轻抹口上的唇脂,道:“口脂待会儿便要干了,看来,阑儿今日只能这般出门办事了。” 向夜阑望着映颜狂使眼色,见人退了出去,又十分体贴地带上房门,她才勉强是放下些许紧张。 她小心地将手搭上了薄昭旭的肩膀,脚尖轻踮,终是借着力覆上了男人的唇瓣,不敢使太重的力气,像是在吻一朵易摧折的花似的,唇也渐渐覆上了花红,却忘了这是朵食人花,有些危险。 连唇边的些许空气,都被这食人花吞得干干净净,直叫向夜阑晕乎乎的,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了薄昭旭的怀里。 若不是有薄昭旭扶着她的腰,她一准是要腰软跌在地上。 望了一眼铜镜里的唇妆,向夜阑心情复杂。 效果竟还颇好。 这当真是合理的? 一时心中气得慌,向夜阑又把薄昭旭抓过来亲了两口,这才姑且是消了气,“你愿不愿与我一起出去?” 薄昭旭忽得反应过来:“难道阑儿一开始未打算带上我?” 这倒是。 向夜阑心虚一笑:“我这不是没想到你会回来这么早嘛,你我都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我哪里舍得不带上你。” 要是薄昭旭不在,没准儿还有几个与向夜阑交好的小姑娘上前来拉拉小手,挽挽胳膊,说些亲昵的话。 向夜阑偷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暗自叹了一口气——方圆三十里以内,生人不近! 走在最前的贾骊大大方方的享受着被人避让的尊荣,仿佛这一切皆是独她一人的优待,好是得意。 向夜阑不愿追她,便另寻了人跟在贾骊身边,自己与薄昭旭在后面踱步闲逛,在各处走走停停。快眼看书 每日的集市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多是向夜阑见惯的东西,坦白言起,她不过是享受着与薄昭旭一起忙里偷闲的短暂片刻。 直到有处小摊吸引了向夜阑的目光。 她拉着薄昭旭到那小摊前逗留了片刻,白白的,有些透明状的气泡状,味道颇大,应是鱼的什么器官。 向夜阑颇是不解:“这是什么东西?” 京城集市里竟然还有自己一次都没见过的东西。 “你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薄昭旭的笑意有些狡黠,似是想让向夜阑自己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四目相对之际,向夜阑无端有些紧张。 “我哪里知道这个……” 向夜阑心觉奇怪的嘀嘀咕咕,以薄昭旭的表情来看,不知道此物究竟是什么没准是个好事。 卖鱼的中年男人见人纳闷,直言道:“夫人,这是鱼泡,您不知道?” 一个两个都问自己知不知道,向夜阑暗自想不清楚,但凡自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哪里还需要问? 他家妇人见向夜阑是真想不出这东西是何物,便绕过了小摊,附在向夜阑耳旁,一五一十的讲解鱼泡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究竟有何用处。 薄昭旭眼看着向夜阑的脸越来越红,挽着薄昭旭胳膊的力度也愈发的紧,脸上写满了后悔。 一旦知晓了此物的用处,便没有办法再用最初的眼光去直视它了。 薄昭旭佯作有要买的意思,问:“此物不易保存,还是少买些为好。” “你、你就别和我说笑了!” 向夜阑拉着薄昭旭就是溜,走出好一段路才逐渐平静下来。 被踩到尾巴,也不过如此。 映颜挤过了好几层人群,才终于在闹市口瞧见了在说笑的两人,拦下向夜阑就道:“主子,贾小姐与人吵起来了。” 贾家兄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根本就不能放出门,一旦放出门就准是要出点事。 自从贾行被向老夫人用好好反省的借口罚在了向府闭门不出,直接就一连安生了好几日。 哪想今日轮到了他这个妹妹。 向夜阑丝毫不意外贾骊会惹出些是非来,竟是格外平静:“贾骊与谁吵起来了?我让你们领她去京北候夫人堂妹所开的成衣铺,你们去了没有?” “去了,贾小姐就是在那与人吵起来的,似是就为了抢一件衣裳,若不是带去的侍卫没人听她的话,她差点要把人店给砸了,属下不敢怠慢,赶紧来与您知会一声,您赶快过去,也好看看此事如何善后。” 映颜愤愤不平的叹了口气,“真是与您说的不错,贾家兄妹就没有一个安分的,幸亏您早有先见之明,否则真是要被她给坑惨了。” 贾骊究竟是如何与人吵起来的,向夜阑还是从路人的议论里才听出来原因。 原是贾骊跟着侍卫逛到了京北候夫人堂妹宁斛珠所开的成衣铺,恰好老板宁斛珠前几日才赶出一批新样式的衣裙,今日展出来给来的姑娘们瞧瞧,但也就是用来瞧瞧,想买回去,还得量体裁衣,等上一段日子。 只有那么零星几件按照宁斛珠的身量所裁的衣裳,是宁斛珠答应了许给几位官家小姐,但今日先拿出来给其他姑娘看看样式的。 偏生贾骊就意中了其中一件香叶红色的罗裙,赶上那姑娘来取衣裳,贾骊死活不肯撒口,偏说没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贵女小姐,还说是自己先来一步,先意中了这件衣裳,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老板宁斛珠本着和气生财的心思一再相劝,甚至有些委婉相求贾骊不要再闹下去的意思,愿为贾骊量身裁一套,只收一半的价钱。 向夜阑与薄昭旭赶过来时,“戏”刚刚好就是演到这。 映颜唯恐贾骊学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搬出向府以后什么张狂的话都敢明说,真是让人想想都头疼,连忙问向夜阑的意思:“娘娘,可要属下上去把贾小姐给拦下来?再放任她欺负人下去,属下瞧那位小姐都快哭出来了。” 与其说是二人互相争着那一条罗裙,倒不如说是那位订了衣裳的姑娘始终拿不到自己的罗裙,被贾骊的张狂气焰逼得不敢言语,似乎下一瞬就要落了泪了。 “不必,这会儿拦了她,我一会看什么?” 向夜阑饶有兴致地站在人群当中,暗中盘算着出面的合适时机。 娇惯了贾骊这么久,也该让贾骊小吃些苦了。 “先来后到这四个字,难道你们都没有听说过吗?分明是我先意中了这条罗裙,所有人都看见了的,你空口说罗裙是这位姑娘订下的,空口无凭,如何能让人信服?你不就是觉得我开不出高价吗,我又不会差了你们这破成衣铺的钱!你们整整一天赚下的银子,能有十两吗?” 贾骊两手叉腰,不容人质疑自己的见闻。 然而别说是一日,只需半日,宁斛珠的这件成衣铺就已经能赚上即使两了,不仅为了京北候夫人堂妹的面子,还为了她独门的手艺,前朝不少宫里的娘娘也会专程把宁斛珠请进宫中,为自己裁上一身宫装。 第三百二十五章作茧自缚 而贾骊所认为的大富大贵,也仅仅就是一天赚上十两而已。 与贾骊争衣服的姑娘终是未忍住心里的委屈开始滚滚落泪,却是埋怨起了自己,与宁斛珠哽咽道:“宁姐姐,要不,要不这衣裳你还是给这位姑娘吧,我不要了。” 说罢,姑娘便要离开。 宁斛珠性子温润平和不假,但她并非是个没有底线的木人,眼看着自己的常客被人欺负成了这样,宁斛珠也不再板着好说话的性子:“走什么走?说好了给你的衣裳,就是给你的,哪里能让别人给抢了去。” 姑娘抹抹泪,不敢直视贾骊的眼睛:“没有的,宁姐姐,是我自己不愿要了,想让给这位姑娘,也能让你少些麻烦。就这般吧,宁姐姐莫要再拦我了。” 不顾宁斛珠心意诚切,姑娘抚开了宁斛珠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径直改路回去了。 向夜阑唤来映颜:“打听打听这是哪家的姑娘,我回头挑份礼给她赔个不是,不能让人平白受了委屈。” 映颜应了声是。 一旁围观的路人以为此事已经到此为止,顿时散去了不少,暗自感慨贾里真是骄横不讲道理,快比得过京中有名的纨绔了。 哪想,此事不过是刚刚开了一个头。 贾骊见无人与自己争夺了,当即得意的命令身旁侍卫:“帮我把衣服拿来,钱付掉,大姐姐会把赏钱一并给你们的。” 她浑身上下只有贾岫岩为了给她傍身所拿的一两银子,哪里有钱亲自付这个账,就她这一两银子,砸水里都听不见个响。 哪里料到,非但宁斛珠抱着罗裙不肯做这单生意,连跟着她侍卫都不为所动,缄默的看着贾骊的脸色逐渐扭曲。 贾骊恼怒,把所有的火气都宣泄在了宁斛珠的身上:“这衣裳她都不肯要了,你还不肯卖给我,到底是要做什么?她给你开出了多少的价格,我也可以给你!还是你连生意都不想做了,单单就是和我过不去,成心的想要为难我?” 宁斛珠忍无可忍,嗔责道:“分明是你好端端要坏我的生意,半点道理不讲,只知用权势打压人,你竟还有了道理?那便恕我直言,这衣裳你穿不进去,更不配穿,这生意,大不了我不做了!” “你,你……” 贾骊气得颤抖,指着宁斛珠说不出话来。 “我还从未被人欺负至此,你休要瞧不起人,不过是件寻常罗裙,我怎么就穿不进去,不配穿了?难不成我堂堂向家的小姐,连穿你这身衣裳都不配?究竟是你衣裳镶了金,还是你的手是玉雕的?” 宁斛珠不甘卑微,将那罗裙抖开:“你自己好好瞧瞧,以你的身段,如何能塞得进我这件罗裙?孙家小姐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终归是你欺人太甚了!” 人群中忽的传出异议,重点无外乎就是贾骊自称是向家小姐,可京中百姓根本没见过贾骊这号人。 第一反应,就是贾骊打着向家的名义招摇撞骗。 宁斛珠愤愤不平地撩起垂落的发丝,指着贾骊的鼻子大斥:“我虽不是什么京城有名的任务,但向家小姐我也是见过的,哪有你这位人物?向家逢年过节总要请我上门裁衣,你难道不认得我?” 贾骊万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向夜阑当初的嫁衣,也曾有京城名绣宁斛珠一手。 闹到这个地步,她也不好再继续看下去了。 “我去去就回。” 向夜阑有几分不舍放开薄昭旭的手,“一会将她送回府,咱们再仔细逛一逛。去你想去的地方。” 薄昭旭讨了个吻,才舍得放人离开。 人多眼杂,方便撒娇。 宁斛珠与贾骊吵得不可开交,围观的人群多了一茬又一茬,向夜阑挤过人群,与宁斛珠打了一个照面,唤道:“宁老板。” “原是您。” 宁斛珠黯然一笑,受了贾骊牵连,宁斛珠待向夜阑都有几分不客气:“正巧,这位姑娘声称是您府上的小姐,不妨您来瞧瞧可认识这位姑娘,看看究竟是草民有眼无珠,还是此人打着向府的名义招摇撞骗。” 似是害怕向夜阑给出什么令她不满的结果,宁斛珠沉声提醒道:“向老夫人最为在乎的就是向府的名声,此事更是千万般重要的。” 贾骊十分娴熟的挤出了眼泪,一抓住向夜阑的衣袖,二呜咽垂下眼泪,三娇声唤人:“大姐姐……”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宛若流水线产物。 尤是贾骊惺惺作态的哭法,让向夜阑琢磨出了些腻味。江苏文学网 向夜阑被迫营业,咬牙道:“宁老板,她的确是我的妹妹。我这位贾骊妹妹前些日子不久前才随母亲与兄长投奔来府上,祖母见她母子无依无靠,便以向家子嗣的名收留了下来,故而未有人见过。” 她说的越是含糊不清,便越容易勾起旁人的好奇,猜测贾骊的身世究竟能有多“离奇”。 唯一能够达成的默契共识,就是贾骊原本与向家毫无关系,只不过是向老夫人难得大发慈悲,收留了贾家母子。 但作为当事人的贾骊亦听不出什么端倪,只会觉得向夜坦然承认了自己是向家的小姐,于她是桩好事。 宁斛珠果真是把对贾骊的不满迁怒在了向夜阑的身上,颇有问责之意:“是吗?那依你的意思,也是想位这位姑娘帮衬两句了?” 向夜阑悻悻一笑,自己可没有那么大的脸。 “宁老板,您大概是有些误会,我并非是想逼迫宁老板您做些什么,只是心想着家妹不懂事,平白耽误了您的生意,所以想出面为您赔偿一二,也算是尽了向家的心意。若您愿意,不妨开个价钱,这批衣裳,我向家订下了。” 遇见向夜阑这般有礼貌的,宁斛珠反而是有些相顾无言:“您不必如此客气,毕竟有您这句话,草民的心里就已经好受许多了。” 贾骊气得跺了跺脚,同向夜阑撒娇:“大姐姐,她瞧不起我,还说我不配穿她的衣裳,实在是欺负人!” 宁斛珠半点未曾心虚:“呵,我宁斛珠敢做敢认,不错,我的确是说了这话,可这衣裳你连穿都穿不进去,又有什么好说的?今日就是向老夫人来了,我宁斛珠都是这句话,你若觉得难听,我也没有办法。” 哪的话。 向夜阑感觉宁斛珠跟小嘴抹了蜜似的。 “宁老板,既然我这位妹妹喜欢,不如你便给她一个面子,让她试一试吧,无论如何,你今日的损失由我担着。” 目光相汇时,向夜阑觉得宁斛珠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毕竟大家都是讨厌贾骊的人。 “瞧您说的,草民所做的终归是小本买卖,又有什么损失能让您担着的。只是……草民起初也绝无他意,不过是觉得这件罗裙终归不贴贾姑娘的身量,她若喜欢,我为她量身去裁就是了,何必如此呢。” 宁斛珠叹了口气,颇不情愿地把罗裙递到了贾骊的手上。 “今日,斛珠只当是给您一个面子,贾姑娘实在喜欢,便到小店内换上试试吧,我这新裁出来的衣裳,也想有人来帮衬一二,日后才好卖的出去。”宁斛珠鄙夷的瞥了贾骊一眼,“贾姑娘既是向家的小姐,那应当也能挑起此大梁。” 向夜阑直呼内行。 刚要开口,宁斛珠又道:“草民给了您一个面子,还请您也给草民一个面子,帮草民一个小忙。” 人情易事,哪有拒绝的道理。 向夜阑欣然应下:“宁老板只管开口。” 宁斛珠从一旁挑起了另一件枫红色的罗裙,道:“草民想用今日的薄面,请您为我试一试这件衣裳上身以后如何,也好让在座的姑娘瞧瞧,否则单是瞧着颜色,只怕也没办法挑到满意的衣裳。” 着实毒辣。 向夜阑能从宁斛珠眸中的恨意中看出,她对贾骊赶了她的常客这件事究竟有多不满,仅是被向夜阑暗示一二,就懂了向夜阑想如何让贾骊尝些苦头。 而宁斛珠这份私心,与在这份苦中加了黄连无异。 贾骊似乎是真未听出宁斛珠计划中的深意,大摇大摆地就随成衣店中的实习绣娘进了店,临了,回身笑道:“其实大姐姐那件我也十分喜欢,若是大姐姐不愿穿,就也让骊儿来试一试吧,怪是好看的。” 向夜阑起初的确未想亲身掺合到这件乱子里,单是看看热闹就足以。 可向夜阑最厌烦不过的,就是旁人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这种心思总能激起向夜阑的逆反心理。 “也好。” 向夜阑从宁斛珠手中接过罗裙,坦然应下这份差事。 原本觉得没热闹可看的人忽然把头调了过来,觉得没准儿还真有些颇有意思的热闹可看。 宁斛珠微微一笑,帮向夜阑一起捧着罗裙纤长的衣摆:“这件罗裙的样式颇为复杂,我帮您换。” 进了门,宁斛珠挑了一间薰有檀香的隔间。 “其实向家的事,草民也有所耳闻。” 第三百二十六章不好惹 宁斛珠专注地低头挑选饰物与脂粉,喃喃自语:“幸亏您也是个明事理的,否则草民今日着实只能闷声吃亏了,可见,您也不是很喜欢来路不明的这位贾姑娘。否则,便不会放任她作茧自缚了。” 作茧自缚这四字,用的极妙。 向夜阑接过年轻绣娘送来的糕点,道:“我只是想看看一直捧着她,她会如何步步高攀而已。就算没我在,宁老板也定知道如何让自己不受委屈,否则您这店多半也开不到今日了。” 宁斛珠沉默了会儿,算是默认。 “您总不能怪草民做人如何,草民也曾好好的劝过她,若真是想要攀附权贵,草民就不会做这样的生意了。 她将挑选好的配套饰物都摆在了小桌上,并未急着为向夜阑更衣,而是苦笑道:“谁还不知道草民的前半辈子都做过多少荒唐事呢?草民一贯不在意这些庞人的事,所以向府如何,草民不在乎,当初选上这条路,也是因为草民的心中只有自己而已。正因如此,草民不会忍声吞气,任人欺辱。” 宁斛珠的前半生颇为传奇,是连向夜阑都十分倾佩的人物。 作为京北侯夫人的妹妹,宁斛珠自然也是娇生惯养捧在掌心的娇娇儿,否则哪会为她起上斛珠这样的名字。 宁斛珠年足十岁那年曾参加童子举,童子举声称只需家世清白者,皆可报考,实则只有男子能拿到参加童子举的资格。而当初的宁斛珠因有父亲的官职傍身,加之负责此事的官员根本不觉得宁斛珠能考出什么名堂,索性给了宁斛珠这个名额,也是为了讨好其父。 可就连当初的老皇帝都未料到,宁斛珠一考就是一个榜首。 前朝从未有过如此先例,老皇帝更是被百官陈词,认为女子不可授官,就连宁父都觉得宁斛珠想入仕不妥。 老皇帝念及有理,便不痛不痒的为宁斛珠封了一个七品命妇的诰命,此事再无下文。 及岌后的宁斛珠更是京城百姓眼中的疯女人,怪她不肯嫁人,不肯乖乖侍奉公婆,相夫教子。 宁斛珠一气之下从宁府出走,凭借一针一线在京中打下了名声,除了早年曾接济过宁斛珠的京北侯夫人,宁斛珠再未与宁家有过什么联络,直到数年前宁老爷大病一场,似是看透了许多,终于悟透还是女儿更加重要,世人的偏见又如何? 宁家父女终于借着此事放下了隔阂,重修旧好。 京中贵女时而哂笑宁斛珠半生嫁不出去,却又时常要低下头前来,求她为自己裁上一身衣裳。 于宁斛珠与向夜阑而言,宁斛珠的前半生已经值得不少人艳羡了,单单是自由二字,就十分难得。 宁斛珠将所有的首饰都转交给了来端茶的年轻绣娘,仔细吩咐道:“你来帮这位贵客换衣裳,不要怠慢了。” 年轻绣娘“嗳”了一声。 罗裙远没有宁斛珠所言的那般难换,单单是瞧着繁复,实则穿起来很是便利,年轻绣娘未费什么力气,便为向夜阑束好了腰间缎带。 向夜阑肤若清池,颊似白桃,衬起这么一抹明艳的颜色恰到好处,罗裙刚好末过脚踝,暗处藏了一枚银铃做缀饰,宁斛珠在设计上一向很有心思。 她有些紧张地放下了向夜阑的发髻,望着铜镜中的姣好面容,不由有些发怔:“您可真好看,声音也温温柔柔的,真好听……” 小姑娘的喜欢与夸奖总是这般直白炽热,率真倒听不出半点虚假的讨好意味,仅仅就因为她明亮的双眸看到了这一切,忍不住说出这一切。 “大致打扮一下就好,不必太麻烦,若是有什么弄不来的,交给我自己来做就是了。”向夜阑的目光落在了年轻绣娘的指尖,能看见不少能代表她勤奋的针伤。 便是如此一点善意,就把小姑娘吓得猝不及防,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不敢有半点的怠慢,反而比刚才还仔细了许多。 年轻绣娘手巧灵活地为向夜阑挽了一个灵蛇髻,只片刻,就把每一枚发簪都插在了合适的地方。 将最后一枚发簪落下时,年轻绣娘像是完成了一副传世画作般,松了口气:“幸好东家是让我帮您换衣裳,可把我吓死了。” 托贾骊的福,宁斛珠店里原本的几位客也已经被贾骊给吓走了,所以偌大的成衣店里,其实只有贾骊与向夜阑而已。 故而,向夜阑马上就想到了年轻绣娘所害怕的是哪一位。 她把桌上的糕点递到了年轻绣娘的唇边,目光含笑,试图从年轻绣娘的嘴里哄骗出些东西来:“怎么了?是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年轻绣娘怯懦点头,为向夜阑整理着一旁的衣物,低声抱怨道:“嗯,我一开始在另一处隔间外曾候过一会,听见了些鬼叫声,怪是吓人的,后来听人说才知道,是在给那位贾姑娘换衣裳,但是她有些穿不进去,不小心被弄疼了……” 这么一说,向夜阑想起自己竟也在刚才听见过莫名其妙的哭叫声,只不过远在当时,她还怀疑是因为宁斛珠的成衣铺身处闹市,所以隔壁挨了某户猪肉铺,此时刚好就是杀猪的时候,而那哭叫声,只是猪在案板上哀嚎挣扎而已。 还真是万万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年轻绣娘颇有些劫后余生后的欣慰:“果然还是您要好一些,您不吓人,还很好接近,我最喜欢您这样的客人了。我来给您抹些口脂吧。” “能不能就这样?” 向夜阑忍不住觉得自己是被薄昭旭这男人迷昏了头,可仍忍不住多言:“我觉得这般就很好。” “为何?”年轻绣娘看着向夜阑掉了些许颜色的口脂,十分不解。烈火书吧 迷昏就迷昏罢。 向夜阑脸颊微红,像擦了粉似的。 “难得他为我涂一次,我不想这么快就盖了去。”她声音低得出奇,难得会有这般的时候。 年轻绣娘当即就明白了向夜阑的意思,掩面偷偷笑:“你们都有喜欢的人呀,真好,我也想早日遇到可以托付,可以喜欢的人,到时候我就缠着他天天为我涂口脂,勾眉黛!不盖口脂,那我就给你擦些香粉好了。” …… 忙活完一切,年轻绣娘打算出去与宁斛珠知会一声,哪想到,迎面就遇见了一个面色阴冷的男人,分明样貌俊朗,可怎么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是…… 像是寻仇的杀手。 年轻绣娘紧张地护着门:“你别过来,我要喊人了!” 向夜阑闻声转过头,一猜就是薄昭旭又日常吓到小姑娘了。 可她看薄昭旭的目光一直都挺温柔的,怎么就吓人了? “你别害怕,这是我认识的人,让他进来就好了。” 向夜阑为年轻绣娘解起了围,哪料到那年轻绣娘左右一琢磨,瞬间就想通了薄昭旭与向夜阑的关系…… 自己可还在这待个什么劲! 薄昭旭随手带上了门,道:“我只是你认识的人?” “是我的爱人。” 向夜阑勾唇一笑,把薄昭旭唤到了身边:“夫君,我口脂掉了,不愿自己动手,你来好不好?” 怦然悸动。 薄昭旭在听到那两字的称谓时,兀然觉得,此时就可以把命交给向夜阑,绝不后悔。 “为夫何时曾拒绝过你?” 他拨开口脂盒盖,用指尖为向夜阑轻轻勾勒出唇上的线条,向夜阑虽十分老实,但薄昭旭无端觉得,向夜阑的小猫牙咬在了他的心上。 拇指在向夜阑唇上抹过时,薄昭旭嗓间干涩:“你再抿一抿就是。” 他倒狡猾,向夜阑刚抿好唇上那抹不均匀的红,便被薄昭旭吻上了唇瓣,硬是将唇上的口脂分走了一半。 薄昭旭轻舔了唇,“你知我一向喜欢甜的东西,比如你嘴上的唇脂,就比京城名厨所做的糕点还要甜上三分。” “是吗?我倒也很喜欢。” 作为报复,向夜阑在薄昭旭染了朱红的指尖咬了一口,留下了虎牙的牙印,当真是小猫牙咬人。 待走出了房门,贾骊似乎还在那边纠结。 宁斛珠十分满意的打量着向夜阑的背影,愈发确定是衣服衬人。 风华倾国,不过如此。 歇息的空当,贾骊从隔间当中走了出来,甚至无视了向夜阑在唤她,径直走出了成衣铺,想让看热闹的百姓看清楚。 这件衣服,她也是穿的进去的。 宁斛珠忽然有些后悔了。 贾骊穿上这件罗裙的效果比她所想的还要一言难尽,她甚至担忧贾骊穿了自己的衣裳以后,自己的生意再也不用做了。 宁斛珠连忙唤起向夜阑:“您也与贾姑娘一并出去吧,否则草民的生意,日后也不必再做了。” 未等向夜阑迈过门槛,就听见了一众喝倒彩的声音。 向夜阑索性放慢脚步,看看让贾骊费了这么大努力穿上的衣服,究竟穿上了以后是何模样。 奈何,向夜阑也陷入了一阵沉默。 贾骊原本就因长年日晒而肤色有几分土黑,穿上这个颜色,着实是会让人忍不住觉得她有些“想不开”。 第三百二十七章网红带货 加之她对那些见习绣娘的态度实在是不友善,那些绣娘不敢明着反驳,却在她的面妆上下了不小的手脚,看似抹白了脸,实则是浮夸的惨白色,生像是戏台上的妆面似的。 可那些绣娘单单为她抹了脸,又未给她抹上脖子的粉,如此一来就断了层,更显浮夸之极。 宁斛珠确不是不愿做贾骊的生意,而是这件衣裳的尺码,的确不适合贾骊。 贾骊并非多胖,但比宁斛珠丰腴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如何能穿得下宁斛珠按照自己身型所量的罗裙。 故而,贾骊被这件罗裙勒得大气不敢喘,小气喘不上,胳膊被箍得当真像是猪肉摊上吊着的猪肉卷。 向夜阑亦陷入了沉默。 难怪宁斛珠要为贾骊量体裁衣,同样的款式,合身与否,绝对能被分出两件完全不同的衣服。 面对身前围观群众的嘲弄声,贾骊羞愤的自顾自说道:“这算什么衣裳,当真是人穿的东西吗?我穿原来的衣裳分明好好的,怎么穿了这衣裳,反而比原来还要难看了不少?你这衣服不好,难道还能怪我吗……” 此时无人接话,更显得贾骊尴尬至极。 贾骊初到京城,自然不知道宁斛珠的成衣铺在京中究竟多有名望,说是宁斛珠的手艺不行,反而给贾骊引来了不少的哄笑声。 何必自欺欺人? 宁斛珠冷哼一声,对于贾骊所泼脏水自不在乎,她上前搀了向夜阑一把,将人带出了门外去。 只见周围忽得寂静。 围观的百姓看傻了眼,方才还不觉得贾骊身上的罗裙有多出众,可分明就是近似的样式,怎么穿在了向夜阑的身上,就硬是穿出了不易买到的样子? “贾姑娘,我方才便劝过你了,不合身的衣服,你又何必要强求呢?若是合身,我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 话音未落,贾骊就大声反驳道:“你胡说!分明就是你裁衣裳的手艺不好,难道非得瘦的和竹竿一样,才能穿你家的衣裳吗?这么难看的衣裳,你以为真的会有人喜欢,想要在你这里买衣裳?” 也不知是被向夜阑所种草,还是纯粹想让贾骊难堪,忽然就有许多衣着华贵的姑娘上前来,抢着指定要裁与向夜阑一摸一样的款式…… “对,我便喜欢这个样式,宁姐姐,几时才能轮的上我呀?您家的工期出了名的长,难得遇见我心仪的样式,你就给我行行方便,给我排在第一个吧,好不好?” 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姑娘竟与宁斛珠撒起了娇,其她姑娘见状,也不甘示弱地簇拥上前,围在了宁斛珠与向夜阑的身边,抢着要排第一位,愣是把嘴硬不知错的贾骊给挤到了外围,徒留一脸不知所措。 宁斛珠对此效果满意至极,忙把店里忙活到绣娘都唤了出来,道:“诸位姑娘别急,我宁斛珠在此谢过诸位姑娘的上市,但如今天色将晚,我先为诸位记下明目,来日到府上亲自量体裁衣,定让诸位满意,早日穿上心仪的衣裙。” 向夜阑仔细一琢磨…… 四舍五入,自己这算是最早的“网红带货”了? 贾骊宛如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硬是用蛮力推开了那些拦在了她身前的贵女小姐,指着向夜阑大喝:“你、你是不是有意的?你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难堪,所以才成心把我带到了这儿来,让那些人看我的笑话?” 向夜阑冤枉的不行。 虽说的确是自己让人把贾骊领到这来的,可上赶着想要丢人现眼,在众人面前出丑的,难道不是贾骊自己? “贾骊妹妹,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看待我?你入府这几日,我哪里亏待过你?” 向夜阑佯作委屈,与贾骊对峙起来。 既然对手是上等好茶,向夜阑也不甘客气,竟与贾骊掰扯起了道理:“我又有什么必要冒着受朝中大臣指责的风险,就为了出宫一趟,成心找你的不快,让人在众人面前出丑,丢向家的脸,丢我这个皇后的脸吗?” 看客悻然,原以为向夜阑是向家哪位小受宠爱的别支小姐,毕竟一国皇后,怎会出现在如此街市间。 他们哪敢往这上面想。 胆子小些的,直接趁着人多眼杂怯怯离去了,万不敢多瞧宫里人的热闹,生怕能牵连到自己的身上。 贾骊若真是个讲道理的,也就不会在今日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了。 她看看向夜阑颈间的润玉白皙,再瞧瞧自己像是暴晒十日的手臂,心中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贾骊的肤色本不算黑,甚至也能称得上是中等肤色,奈何选了极其显黑的颜色,又硬拉着向夜阑做陪衬,简直就是面如韧铁,钢中透黑。 “我怎知你为何有这样歹毒的心肠,宁愿要让世人看见向府姊妹不合,也要让我出这份丑!”夜夜中文 她傲气冷哼一声,指着宁斛珠的鼻尖骂道:“你就这般手艺,究竟是如何在京中开起裁缝铺的?若不是那些没长眼的侍卫引路,我才不会来你这种没人愿来的三流铺面,上赶着为向府送衣裳的绣娘多的是,你这种手艺,还是趁早关门为好!” 哪想到,向夜阑与宁斛珠丝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送上门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向夜阑兀然皱起眉头,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丝线开裂的声音…… 定睛一看,竟是贾骊腰间的束带开了线。 如若这般放任下去,贾骊的衣领可就要于大庭广众之下大敞开了! 这哪里是小事,向夜阑断然未讨厌贾骊到巴不得她寻死的地步! 心一横,向夜阑冲上前去,眼疾手快的在贾骊腰上多绑了一条锦线,要是贾骊腰上的束带开了线,此物还能多撑一会,足以让贾骊登上马车。 哪想到,贾骊一把推开了来不及反应到向夜阑,怒喝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一阵天旋地转,向夜阑已经抓着薄昭旭的腰不肯撒手了。 她依稀记得被宁斛珠搭了一把,可未料到宁斛珠也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竟直接把自己送到了薄昭旭的怀里。 映颜忍着踢上贾骊膝窝的冲动,质问道:“娘娘好心要为你拉起衣带,反倒是你,你在做什么?” 不知为何,贾骊扭捏地捂着自己的胳膊肘,怒视眼前人的目光恨毒至极。 这…… 恰好有风沙吹拂而过,一众人揉了揉眼,诧异地看着贾骊的衣袖。 贾骊穿上这条罗裙的确是十分不合身,罗纱的料子几乎是全程箍在了她的身上,正因如此,贾骊才不敢有任何的大动作,走起路忸忸怩怩,连抬脚的步子都像是才上了七尺高翘似的。 虽有百般违和,但也姑且看得过去。 奈何,贾骊方才被手法敏捷的向夜阑吓了一跳,猛地将人推开时,竟生生挣裂了衣上锦线! 右手衣袖,赫然滑了下来。 向夜阑有些傻眼。 那这,未免也太尴尬了一点? 此时庆幸不是自己如此尴尬,是不是有些不太道德? 那……笑一下? 贾骊的反应远比其他人还要懵怔,她狼狈地抬起手,把袖子重新扯回了肩上闷声按着,生怕袖子再滑下去。 四周俱寂时,向夜阑与贾骊都听见了十分清晰的,另一次开裂声。 但这次的声音显然要更加清晰,上一次听起来像是绷开了锦线,这一次,像是直接绷开了布料。 贾骊登时失了分寸,扭头就要躲回马车内,抛下几句狠话:“我要去告诉祖母,还要让她拆了你们这家破店!” 然而贾骊方才种种失态之举都被众人看在眼中,纷纷摇头惋惜——向家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东西! 见此,向夜阑主动上前与宁斛珠赔起了不是:“宁老板,让您见笑了,我还是起初的意思,您今日的损失,向府为您担着。我这位妹妹做错了事,我代她向您赔个不是,还请您海涵,莫与她计较了。” 宁斛珠见状,亦是客气:“这可万万舍不得,草民这店损失一二无妨,只怕此人在外坏了向家的名声,那可真是不值当了!这正儿八经的向家小姐,与收留来的野路子,的的确确就是有所不同,与您这般明事理的人说话就是容易。” 有了宁斛珠的刻意引导,一旁看客竟真话风一转,开始改议起了向夜阑与贾骊的差距,大多是踩一捧一,借向夜阑的知事理来贬低贾骊欺人时有多无理取闹,未养出千金的礼法,倒是养出了目中无人的毛病! 时不时也有人提起早前打着向家名义欺人的贾行,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向老夫人年年入冬为庙上捐香捐银修铸佛像,至今没有太多京中百姓知晓,可向老夫人收养了一对从根上就烂透了的兄妹这事,在京城传播的纷纷扬扬,怕是无人不知晓贾家母子的大名了。 围观看客再想去看向夜阑的脸色猜测时,早已看不到向夜阑的影子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坏事传千里 向夜阑方趁乱逃走,拉着薄昭旭逃出了数条街,躲在了其间一条小巷里,连映颜一干人都被自家二位做事一向有主见的主子甩出了一条街。 颇有些刚刚抢了婚的激动。 一路小跑,向夜阑被夜风吹红了肩膀,白皙处如脂玉,霜红处如落霞,唇红齿白的美艳模样。 向夜阑缓了缓,笑吟吟地牵起薄昭旭:“走吧,咱们去你想去的地方!” “向夜阑……” 男人蹙了蹙眉,反把她抵在了墙下的角落里,嗓音如同醉了酒似的。 薄昭旭眸光如漆夜垂幕,滚滚发烫。 “怎么了?” 向夜阑一阵心虚,自己今日做了什么欺负薄昭旭的事不成?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似乎没有。 那自己可心虚个什么劲儿? “的确有件事,令我耿耿于怀。”薄昭旭道,“夜阑,你总是让我发觉,自己是个十分自私的人。” 向夜阑扑哧一笑,这男人今天怎么怪可爱的? “是吗?” 她摸上了薄昭旭的脸颊,有几分逗弄的意思:“那你和我仔细说一说,你究竟哪里自私了?” 薄昭旭缄默了会儿,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地偎上了她的脖颈:“向夜阑,你不懂自己有多好看。” 谁说的? 自己明明就很懂! 浑浊的热气打在了她的颈窝,向夜阑甚至有点想掐他的腰。 “你穿上这件衣裳很好看。” 薄昭旭慵懒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回绕,饶是看不见,向夜阑都能想象出自己的耳根该有多红。 “如我这般自私的人,总想让所有人知晓你属于我一人。却又恨不得……直接将你藏起来,只有我能看到你这般好看的模样。世间那些奇珍异宝,那里比得上我的阑儿珍贵半分?若未看见你穿它还好,你一穿上,我哪还有心思闲逛。” …… 向夜阑几乎是被薄昭旭抗回向府的。 会撒娇的确有好处,没马车不愿走还有人抱。 之所以不急着回向府,是因为向夜阑很清楚贾骊的性子,只怕回府第一件事就是真情实感的与向老夫人告状。 而向老夫人听见自己回府所做的第一件事,准是把自己叫过去问话。 至于有没有贾骊在场,走向大致不同。 夜色已黑,向老夫人的院子一向清净如寺院,直到贾家母子到此,竟还有了点锅碗瓢盆乱砸的动静。 为此,向老夫人头疼的很,早睡也就成了奢望。 如今也只能在屋内借月光坐着,苦闷着一张脸。 直到向夜阑抿嘴一笑,把灯笼摆到了桌上,暖烘烘的。 向老夫人明知故问:“来了?坐罢,我有些事想问问你,待会儿便放你回去休息。” 与向老夫人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隔了一道墙的另一端,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怪是清脆的动静。 许是见惯了,向老夫人的反应比前几日轻了不少:“真是一家子不安生的。夜阑丫头,今日那贾家的小蹄子又来与我告状了,说什么……你又纵容着外人欺负她,眼看着让外人看向家的笑话,不成体统。” 连说辞都与向夜阑所猜测的近似。 她倍感无奈地两手一摊,问道:“她是不是还说我联合外人的手,成心让她在外人面前出丑,想踩着她显摆自己?” 向老夫人点了头。 “你也是个懂事的丫头,我知晓你绝不可能拿向府的名声来开玩笑,偏生她是个不识趣的,真真会捅篓子!嗳,我眼看着她回来时那个模样,好生失态,那肩膀……真是,我都替她臊得慌,也不顾着府里还有男人呢!好说歹说劝过了,才肯回去换身衣裳再来哭诉,简直就是胡闹!” 想起贾骊那身罗裙,衣裳不连腰襟,袖子不连衣裳的,向老夫人真是头都开始疼了…… 彼时贾骊还未换好衣裳回来哭诉,向老夫人就已经吓得去一连问了好些随同的向府家丁,再三确认没有太多人瞧见贾骊白花花露着大半身子的模样,简直快把向老夫人的魂都给吓丢了。 可无论怎么说,贾骊这人是铁定丢干净了。 向老夫人唯一在意的,就是贾骊牵没牵连到自己的身上,脏没脏到向府的门楣。 恼了半会儿,向老夫人追问道:“我只问你,贾家这小蹄子是不是真把京北侯夫人那个妹妹给得罪了?”爱书屋 “何止。” 向夜阑面含“关切”的看着向老夫人,神情格外沉重。 仿佛这一眼,就是她与向老夫人所对视的最后一眼。 京北侯家宁夫人与宁斛珠这对姊妹脾气温和是在京城出了名的,可被惹恼以后记恨人有多专注这件事,也是在京城出了名的。 向夜阑不怀好意的弯唇一笑:“贾骊妹妹没与您说吗?她还说要请您出面好好惩治宁老板,让您出手封了宁老板的破店呢。我看这话可是不少人听见了,没准明天,京北侯夫人就要带着宁老板上门,问问您是什么想法了。” 向老夫人脸色的变化格外有趣,听了向夜阑所言,向老夫人更是难以维持平静。 这都是什么事,何其的荒唐! 她与京北侯夫人少说也是三十年的交情了,如今出了这么一茬,贾骊简直就是在她的老脸上抹黑,竟然还有脸让她出面去处置宁斛珠? 好大的威严! 向老夫人抖了抖眉,脸色颇是难堪,咒骂贾家母子的话在心口打了几次转儿,被人气到极致,向老夫人甚至不知道该先骂哪一句! 恼火许久,终是怒不可遏地拍了拍桌:“胡闹!简直就是胡闹,我向家真是上辈子造了孽,如今才会遇见这种事!” 说来也巧,向老夫人一拍桌,邻院零碎的动静竟也没了。 向夜阑隐有猜测:“映颜,你去看看。” 向老夫人愣了会儿,似也察觉出了些许异样。 望着映颜潜入黑夜的背影,向老夫人作势大骂道:“我分明是让你带着骊儿去采购几身体面衣裳,你怎就能纵容那些外人肆意欺负你贾骊妹妹!我知你对你贾骊妹妹入府一事颇为不满,可你在外人面前,总该知晓孰轻孰重!” 向夜阑抽了抽嘴角。 戏台还未搭好,向老夫人竟已戏瘾大发。 料想也知,向老夫人是有意骂给局外人听的。 向夜阑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才勉强发出些委屈的动静:“祖母,我也知晓自己错了,不该图那一时方便,让贾骊妹妹自己去逛成衣铺。只是,宁老板毕竟是京北侯夫人的妹妹,我也不好插手她们两个的事……” 至此,二人皆默契的陷入了沉默。 映颜悄无声息地走出夜色,用只有向夜阑与向老夫人能听见的音量奚声汇报:“回娘娘,贾骊姑娘正与贾行公子踩着椅子偷听院里的动静,贾骊姑娘还在暗喜老太君骂了您的事儿,如今正得意呢。” 贾骊脑补能力一向很强,方才向老夫人指责贾家母子的话,也被贾骊理解成了向老夫人责备向夜阑的。 “祖母,您就只管骂吧,打砸坏了什么东西,由我给您担着。”向夜阑轻声给向老夫人提了一个醒。 捧都捧了,不把贾家母子直接捧上天怎么行? 向老夫人会意,拾起桌上的茶盏就向暗处砸去:“你还敢顶嘴!我看你眼里真是没有我这个祖母了!” 向夜阑窃笑两声,恐怕向老夫人是压抑了许久,今日终于有了宣泄之处。 索性,她也陪向老夫人演到底。 向老夫人猛地扇向了自己的左手手背,如扇了一耳光般清脆。 却是只听声响,不见疼。 向夜阑入戏极深地捂着脸,哭腔唤向老夫人求情:“祖母!您……” 向老夫人迟疑一瞬,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这…… 向夜阑的哭戏实在太过逼真,连向老夫人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一时冲动,真对向夜阑动了手,心疼得紧。 若不是向夜阑挤眉弄眼的暗示,向老夫人都要被绕进去了。 向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这一巴掌,是打你不识分寸,不知在外人面前,应当庇护着自家的手足姊妹!” 向夜阑又掐着嗓子呜呜哽咽了两声,与向老夫人联手打砸了屋内不少东西,可谓是掀了房瓦的程度。 映颜瞟了一眼邻院回来,嗤笑道:“分明半点东西都看不见,只能零星听个动静,竟然就把贾行公子高兴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了。” 如此宣泄了一番,向老夫人的脸色竟好了许多。 可她找向夜阑过来,毕竟是为了议事,若一直有人这般贴着墙角偷听,难免就要被人听走什么要紧的事。 向夜阑同样顾虑这个。 目光一转,她看向了不知所以然的映颜。 向夜阑站起身,俯身在向老夫人的耳旁言语了两句,二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先是由向夜阑用方才的戏码,又“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向老夫人随即责备道:“这一巴掌是打你目无尊长,未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中,休要觉得当了皇后,就能忘了自己的出身是在何处了!让贾家兄妹认祖归宗的事已定,你就莫要拦我了。傻看着做什么?还不挑些礼,给你贾骊妹妹送去赔罪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赔不是 “是,夜阑知道了。” 寻常人哪能想象这般委屈到极致的话,竟是向夜阑忍着笑说出来的。 向夜阑唤来映颜:“映颜,你去我房中挑几样能拿得出手的礼,给贾骊妹妹送过去。” 这会儿便轮到向夜阑偷望邻院的动静了。 映颜步子快,没一会儿就挑了几样不起眼的鎏金簪子给贾骊送了去,明知是撞见了贾家兄妹偷听临院的动静,仍是问道:“贾公子,贾小姐,这深更半夜的,你们踩在凳子上坐什么?也不怕磕了碰了,若换我,我实在是不敢的。” 贾家兄妹虽听见了向夜阑让映颜为贾骊挑些礼赔不是,可怎么也未料到映颜会来的这么快,心里还念着多听一会是一会呢! 贾行不知打哪摸出一卷书,故作从容地走下椅子:“出来赏月,读读诗文,若是在下未记错,你是皇后妹妹身边的丫鬟?” 油腻二字,大写于脸上。 映颜客气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十分嫌弃:“不错,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叨扰,不知贾小姐可方便?” 贾骊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有什么不方便的!” 若是不知道映颜因何而来,她准要大摆架子,把映颜打发回去,可明知映颜是来“送好礼”的,贾骊哪舍得把这财神送走! 映颜暗中吹动小哨,算是给向夜阑的暗号。 向夜阑放下桌上仅存的茶盏,平静道:“祖母,现在可没有人偷听您说话了,您找我来到底还有什么事,也该说了吧?” “也就是问问那小蹄子是不是真的招惹了京北侯夫人的妹妹,若真有此事,那可真是我向家该有一劫……” 向老夫人哀怨的长叹一口气。 “实在不行,就想法子出去避避风头,躲过这段风声紧的日子再说!这么一来,也好让宁家姐妹冷静冷静。” 究竟是怎么一对姊妹,连向老夫人都只想避让,避免起争端。 向夜阑反倒十分镇静,好像此事与她无关:“祖母怕什么?贾骊得罪了京北侯夫人与宁老板,对您来说不应该是好事吗?” “好事?”向老夫人自嘲一笑,“你是不知宁家这对姐妹的性子,贾家那小蹄子得罪了她们,她们怎会善罢甘休……” 偏生向夜阑这般好事的人物,就是知晓宁家姊妹曾有过哪些“光辉事迹”,如何被京中大多数人避让恭敬。 故而,向夜阑才如此淡然自若:“正因如此,所以才称得上是好事。” 向老夫人几经琢磨,仍是忍不住在心里觉得向夜阑这丫头多半是疯了。 被宁家兄妹所记恨上,哪里算得上是好事? 倒了八辈子的霉差不多。 故而,向老夫人把手背贴到了向夜阑的额头上,纳闷:“这也没发烧,平白的怎么就说起了糊涂话呢?” 向夜阑却觉得,是向老夫人有几分没绕过来这个弯。 “京北侯夫人又不是糊涂人,她明知贾骊与向府无关,怎会为了计较贾骊的过失,就直接把账算到向府的头上。如今要捧着贾骊不错,可她能结仇无数……”向夜阑顿了顿,“姑且也算是凭本事做的吧。” 向老夫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开了窍,不再担忧被京北侯夫人气势汹涌地杀来向府问责。 得亏贾骊不是“自家人”。 向老夫人松了口气:“这便好。不过你既在陛下那得了方便,此时就全交由你来处置罢,过几日到了你祖爷爷冥诞的日子,你带着她们去万佛寺拜拜,也算避避风头。等你那边安排妥当了,再议对策就是。” 向夜阑欣然应下,又想起难得在府中安生几日的贾行,道:“您把那贾行也放出府吧,总让贾骊一个人放肆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纵然心中有几分不安,向老夫人还是答应了向夜阑所言。 隔日正午,向夜阑挑了几份礼,专程去沈月楼找沈衣替贾行“赔不是”。 到底是沈月楼资产丰厚,自贾行一事后,沈衣直接置着气关了沈月楼的大门,至此再未开过板。 何时开板,全凭沈衣的心意。 哪怕停上整整一年,沈衣也能吃得上这份生意。 只可惜是苦了京城里那些色胚,一边抱着别的花楼里的姑娘,一边大骂贾行不是个东西,害得他见不到沈月楼的花魁柳夙。 向夜阑也是顺着原来的后院路,才瞧见了搭在椅上闲坐的沈衣。 她听见脚步声,蓦然转回身:“你怎么来了?最近可没什么有趣的事能与你说,只怕你今日是白来了一趟。” 向夜阑提起指尖勾着的糕点盒,盈盈笑道:“别呀,我专程带了东西来孝敬沈衣姐姐的,先别急着赶我走嘛!” 见了“诚意”,沈衣才总算是舍得为向夜阑打开沈月楼的后院亭门,妩媚地朝人勾了勾手:“过来吧。”经典 有段日子未见,沈衣的姣好面容上已有了些许憔悴烟容。 最令向夜阑移不开视线的,应当还是沈衣脸上的青肿痕迹。 不像是磕出来的。 她的目光终究是未逃过沈衣的明眸,沈衣戏谑一笑,竟有几分调笑向夜阑的意思:“有什么可看的?它是因何而来,你还不清楚?” 说清楚,向夜阑的确清楚。 毕竟贾行那厮时而喝多了酒,也会吵着声称自己打了沈月楼女老板一耳光来炫耀。 清醒时,也时不时提起沈月楼那位女老板行为不端,空口无凭的抹黑他不说,还与他拉拉扯扯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给了沈月楼女老板一耳光,以儆效尤。 但说不清楚,向夜阑也的确不清楚。 毕竟这二人究竟起了什么争端,她哪里记得? 只知究竟是谁犯的事:“贾行。” 沈衣引着向夜阑走入沈月楼内阁,寂静得可怕。 没有窗子的地方,甚至连半点光都没有。 习惯了沈月楼里的热闹模样,向夜阑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另一个地方。 偌大的三层高楼,竟只有自己与沈衣两人。 向夜阑好奇道:“其她姑娘都出去了?” 沈衣缄默地低着头,为向夜阑冲泡茶水,一言不发。瞧着也是个孤寡清寂的人物,身边簌簌落着雪。 倒好茶水,沈衣方才开口:“都走了,许是换了门营生,有的嫁人去了,也有的换了一处继续做着本行。” 这一句话差点没呛了向夜阑。 “不会吧?沈衣姐姐,你生意这么好,是不打算再做下去了?”向夜阑未免诧异,“该不会是因为贾行那个傻子吧?” “他也配!” 沈衣嗤之以鼻,“忽然遇了些变故,不打算再做这门生意了。想着若是能换些什么旁的事做,应当也不错。” 向夜阑仍有些不解:“沈衣姐姐怎么突然想着要改行了?实在少见。” 京城竞争力最大的就是“这一行”,沈衣也算是花了不少年才在此立稳了脚跟,不知被多少人眼热着呢。 “遇了些变故……” 沈衣扣了扣烟斗,无意露出了被烟灰烫出的疤痕,颓丧道:让我觉得大半辈子都已经白活了。” “许是因为想做这门生意,注定就不该有半分人情味吧。”沈衣悻悻苦笑两声,“我之前一直心想着,她们都是自愿吃这一口饭,我也不过是给了她们一个容身之处而已,可前些日子,沈月楼中多了一个染上花柳病的姑娘。” 这…… 向夜阑微微蹙眉,那花柳病可是能把人活活疼死,放在这样的时候,根本就是无计可医的绝症。 “郎中都说无计可施,不妨让她寻个痛快,我自诩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此时竟也狠不下心,下不去手。夜阑儿,你可见过在花楼中得病的姑娘,早前有多貌美似玉,死相就有多凄惨,只能活活哀怨着疼,嘴里叫着娘!” 沈衣脸色奇差,似是那姑娘惨白的脸色与扯哑的嗓音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当中。 “我只记得她临死前,我曾与她说过两次话。第一次,她哭着同我讲,若不是爹娘想用她养活弟弟,她根本不必沦落风尘,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这时方懂,若没有另外的路可选,哪里称得上是自愿?” 这倒姑且也算是说到了向夜阑的心里,附和道:“若不是别无他法,想来也没什么人愿意踏上这条路。” 沈衣凄清一笑:“许是如此吧。第二次,她的皮囊已经溃烂的不成模样,已说不清什么话,甚至还把我错当成了她的娘,问我,为何愿砸锅卖铁供弟弟娶亲,却不肯留她在家中多吃一口饭,你说,我又能如何回答她呢?” “我什么都未说,只是把她哄了睡。她疼的哭嚎数日,那是她唯一合眼睡下的一次,第二日,便下葬了。” “我那时便觉得,哪怕京中还有许多人会做这样的生意,至少我沈衣,不愿再赚这份钱。” 烟斗都被沈衣抽干了,旱烟呛得她嗓音晦涩。 盒子里的糕点被她如吃蜡一般嚼了嚼。 “来找我何事?” 她那媚眼如丝,勾得向夜阑脸红。 一来便听得了这些沉重的话,几乎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与沈衣去提别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天塌了 幸而沈衣主动开了口。 向夜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沈衣姐姐被自家府上的人给欺负了,想给沈衣姐姐出个主意来解解气!” 二人相视一眼。 …… 贾行被圈在向府的几日着实是闷得离谱,连向府厨房为食材新鲜养着的白鹅都被他生生吓死了两只,如今总算得了向老夫人的准许出府,心中自是万般畅快。 逗留在沈月楼前,贾行还纳了闷:“这都几日了,怎么还不开张?” 倒是亏得他还敢来这。 着实是沈月楼那花魁柳夙太过美艳,单单是隔着楼台望上一眼,贾行就觉得当即死那都值了! 说来可笑,那日贾行之所以大耍酒疯,不惜抛了颜面也要与人大闹一场,正是为了吸引花魁柳夙的目光。 听说沈月楼好些日子没开过张,柳夙惋惜不已:“生意都放着不肯做了,真是不知道这沈月楼的鸨娘是怎么想的,不就是挨了一拳而已!” 路过的锦衣公子多瞄了贾行两眼,主动上前搭起了话:“这位公子,你也是来看沈月楼花魁柳夙的?” 贾行这人,瞳孔都快长成钱眼的形状了。 他原本还有些不耐烦,可一看眼前人的衣料也称得上上等,脸色顿时就好了许多,不似方才那般鄙薄:“与你有何干系?” 那人被贾行用鼻孔顶撞了一气竟也不恼,反倒是有讨好贾行的意思:“想见花魁柳夙,我可以给您出个门路。” 贾行一听,竟用正眼看人了,真乃百世罕见的“奇迹”! 只是此人凭空出现,贾行仍有些不敢全信:“当真?若是想哄骗我拿钱给你,你可趁早打消这个念想!” 锦衣公子连连摇头:“误会,实在是误会!我之所以主动想给公子一个门路,是因我仰慕公子本事已久!” 仰慕? 贾行将信将疑的冷哼一声:“你我何时见过?你说仰慕我,我又有什么是值得你仰慕的?说来好笑。” 他在心里窃笑两声,心道自己又不是自己那白痴妹妹,得了向老夫人的好处,就真傻呵呵的真把自己当作了向家的人! 拢共才来京城几日,谁能仰慕自己? 但锦衣公子所言的仰慕儿子,着实是让贾行心里还挺舒坦。 “是吗?您都忘了?” 锦衣公子十分热情地抚掌大笑,反问起了贾行。 “这倒也是了,我见过公子,公子何时见过我!在下之所以仰慕公子,是因在下看那沈月楼的女老板始终是趾高气昂的惹人恨模样,实在令人气愤,偏偏公子一出手,就把她给治得服服帖帖,如今连生意都不做了,解气!实在是解气!” “呵,这倒是她活该了。” 贾行虽瞧不上贾骊,但其实也是个好哄说的。 只不过二人容易被哄骗的地方,各有千秋而已。 锦衣公子认同地点了点头:“自打被公子教训过,沈月楼那位女老板就不愿再做任何的生意了,连手底下颇有名的几个花魁,都直接放了出去,如今花魁柳夙,正在谢家赌坊做小管事,如今公子想博得柳夙的青睐,可比早前容易多了!” 谢家赌坊? 这谢家赌坊的名声,贾行也不是没听说过。 至少在贾行眼中,这算是个靠得住的正规赌坊。 何况柳夙就在那当管事…… 于贾行而言,花魁柳夙就是星河之外的皑皑天上月,自己把这条命豁出去,能得她一眼垂眸,那都是值得! 可这花魁成了赌坊的管事…… 贾行忽然觉得这天上月不仅可以远观,还可以亵玩! 锦衣公子几句话,说得贾行心里痒痒。 掂了掂口袋银钱的分量,似乎也搏得起。 那锦衣公子见状却要离开,单单留下几句话:“在下听说柳夙姑娘最喜欢的就是出手阔绰之人,若是公子能得柳夙姑娘看重,就是把柳夙姑娘纳回家中做妾,应当也不成什么问题吧?着实羡慕,究竟是谁能有这般的福分!” 人虽走了,可锦衣公子的话就像是挂了银钱的鱼钩,贾行难以自己的吞了吞唾沫,不由得是动了心…… 只小赌两把,应该也无妨。 贾行紧张地迈进了谢家赌坊,提醒自己只小赌两把,试试手气。可一瞧见柳夙那双勾人的凤眼,贾行着实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手往赌桌上一拍,两枚银钉被贾行留在了桌上:“给本公子压个大!” 看着豪气,但这已经是贾行的全部身家了。 贾岫烟比两个孩子还要守财,美名曰“以备不时之需”。 赌盅缓缓揭开,贾行紧张不已,心突突直跳。 身旁的赌徒有悲有喜,压大的人少,喜的人自然也少。 眼看着自己的身家翻了好几番,贾行渐渐是尝到了甜头。 尽管除了第一轮以外,贾行仅仅是赚了些蝇头小钱,可无端端的,贾行总觉得自己能靠这一局从烂泥里翻身。 贾行心一狠,把前几把所赢来的钱财与本金都压了上去,甚至还与赌坊赊了一百两:“压小!”孰书网 不少人随着贾行一起压小,可那些人充其量才压上一二两,哪像贾行这般,瞧着跟要把命给搭进去似的。 是死是活,就看此一举了。 贾行已经盘算好了该如何豪掷千金来博得柳夙青睐,只等着赌盅被揭开,他捧着远超原本数倍的财富离开…… 可顷刻间,哀怨声充斥在了贾行的耳旁。 是大。 贾行不仅赔了一个血本无归,甚至还倒欠了谢家赌坊一百两! 这…… 赌坊护卫瞧见贾行吓白了脸,凭经验猜出此人准是要逃,当即就上前去拦住了他的退路:“钱还未结,您要去何处?” 贾行悻然,他倒知道赌坊之人得罪不起,可刚才一时慌乱,第一反应仍是要逃! 天大地大,抵不过贾行心中面子最大。 他甩开了赌坊护卫的手,强装镇定:“钱未带够,回去取钱还不成了?难不成你天天揣着一百两银子闲逛?” 二人争吵一番,终究是放了贾行回去取钱。 赌坊茶室中,向夜阑尝了两块谢家独有的糕点,姑且将就了一餐。 她又抿了口茶,道:“多谢沈衣姐姐与谢大人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就先在此谢过啦。” 谢大人格格不入地点着头:“娘娘有所吩咐,老臣自当竭尽全力。” 这一切,都是向夜阑为贾行准备好的局。 贾行第一次豪掷百两,许是深爱柳夙,一时冲动。 也许对柳夙的那点情爱冲动并不足以让贾行继续投钱,但把本钱“赎”回来的冲动,绝对够让贾行深陷于此。 没多一会儿,贾行果真是带了一百两回来。 可他又动了主意…… 再试一次? 万一赌赢了,不仅能还上欠债,还能把本金拿回来呢? 心一横,贾行便把钱分两次压上了赌桌。 可赌桌之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 贾行不仅赔了一个血本无归,甚至还又欠了一百两。 他到底是赌上了瘾,口中喃喃着:“我继续去拿钱来,我继续去拿钱来……” 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向府的贾岫烟母女正不舍得放手地摸着向老夫人送来的料子,心里乐开了花。 贾岫烟更是连连感叹道:“这大家子就是不一样,出手还真阔绰,这料子……哎呦,该不会是蜀锦的吧!” 两人还没来得及乐多久呢,贾行就气喘吁吁地闯回了房中:“娘!” 把自己当成了千金小姐的贾骊,如今可有万般瞧不起贾行的莽撞:“哥,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万一让向府的奴才看见了,肯定又要说你和我不知礼节了,你不在乎自己,也该在乎在乎我啊!” 贾行怒瞪了自家妹妹一眼,竟是无视了她,一脸谄媚地坐在了贾岫烟的身旁:“娘……” 若不是有事相求,贾行哪里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自己的儿子,贾岫烟倒也门清。 虽是不舍,但贾岫烟还是松了口:“也罢,你也委屈了好些年了,这几匹蜀锦的料子,就留给你裁几身体面的衣裳吧!” “不是,娘……” 贾行欲言又止,“我是想与您再借些钱。” “你要那么多的钱做什么?方才不是已经给过你一百两了?行儿,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要用上这么多钱!” 贾岫烟话未落地,贾骊倒是先不愿了:“娘,您怎么又背着我给哥哥钱?说好的一视同仁,您怎么能偏心呢!老太太愿意给您送来这么多的好布料,难道不都是因为我会说话,在她那得了好脸?” 好好的一家子,吵起来倒是拎得仔细。 钱就是贾岫烟的命,方才给了贾行一百两,本就是因为向老夫人赏了蜀锦,她一时心情好,冲动了! 贾行再要? 想都别想! 贾岫烟冷眼道:“我还哪里有钱?上下打点讨好,难道都不需钱的?方才给了一百两,你自己节制些!” 从贾岫烟这碰了壁,贾行顿觉天都快塌了。 他在赌坊那可是盖了手印的! 因还不上钱而被赌坊恶人砍手砍脚的先例,贾行也不是没听过。 现在想想,天都快塌了。 …… 第三百三十章侥幸心理 隔了几个院的向夜阑,紧赶慢赶是赶回了向府。 自己若不赶回来,谁为贾行“伸出援手”? 正如向夜阑预料一般,没多会儿,贾行便灰溜溜地被映颜带进了院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客气话:“皇后娘娘这几日在府上过的如何?可还舒心?” 这话让他问的,向夜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究竟谁才是那个该被关心在府上待得如何的外人,难道他一点数都没有的吗? 向夜阑故作悠闲:“还能有什么不舒心的?不过我这人在哪都是待着,所以还没什么不如意的事。” 贾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尽管向夜阑很想表示不当讲就闭嘴,但仔细想想,还是该给可怜兮兮的贾行一个面子。 “讲吧。”向夜阑道。 贾行谦逊点头,他若一直如此,没准还能有些人样。 奈何,奈何…… “我如今虽得了祖母的承认,能够认祖归宗,但还是不愿靠向家财产而活,所以……所以我想从皇后娘娘这借些钱,出去做些小本生意,也不知可否方便,若是实在不便,我再去问问旁人。” 紧张如贾行。 向夜阑却是笑意坦然:“就这?你早说啊,说吧,借多少?不过话说回来,借你归借你,打欠条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贾行连连应下。 对于贾行来说,此时愿借他钱的向夜阑可谓是救了他一条命,甚至还挽救了他差点分离的手脚。 但就因为向夜阑表示要打欠条,贾行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总觉得她向夜阑就是瞧不起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难堪,觉得自己一准还不上这笔钱,所以才决意要立什么欠条来折辱自己! 用来打欠条的笔都快被贾行攥断了。 他越想越羞愤,甚至还幻想起了如何赢回本金,得意的回到向府,连本带利的还给向夜阑,灭灭她的气焰! 殊不知,从他走进谢家赌坊那一刻起,向夜阑就完全掌握了她的动向。 “五百两?你这要做的是什么生意啊?” 虽是早有预料,但贾行这一心想干票大的的心思,还是让向夜阑吃了一惊。 这可是五百两啊! 这人对钱财究竟有没有分寸,有没有概念? 真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向夜阑笑道:“借你是可以借你,只不过我手里一时没有这么多,不妨你拿着我的玉佩去一趟谢家钱庄,只要是能管事的谢家人,你同他说就成!要是赶上没开门。你直接去它临近的谢家赌坊也行,都能取到钱,到时候票据什么的,你递我看一眼就成。” 说着,向夜阑取了一枚青玉玉佩递给了贾行。 这人想都未多想,就又奔谢家赌坊去了。 按说贾行本可以去探一探谢家的钱庄,但贾行仔细是一琢磨,反正两家生意都是同一人在管,那又何必再费这番周折呢?直接拿了东西去找谢家赌场的管事,岂不是更加方便?若是少些波折,还能早一些把钱给赚回来不是? 偏偏他这点自以为很是聪明的不得了的小心思,恰好应上了向夜阑的猜测。 也就不枉费向夜阑专门托谢大人在谢家赌坊那边接应了。 谢家赌坊虽常有各路显赫人物来往,但大多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分寸,知道这些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消遣而已,切莫不可把真情实感投进去,故而也不过是把身边那些零头压进去耍耍,赢了自然开心,但输了也无妨。 而像贾行这般出手阔绰的,其实并不多见。 虽是表面奉承着今日赌坊遇见了个有钱人,但内里仍是嘲笑这贾行是个疯子,竟真拿这么多的钱放在这上,难不成是不打算活了? 一旁的茶客们看着贾行的热闹,阴阳怪气的奉承道:“大老板又回来了?我说谢老板,您今儿可是真是开门红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就遇见了这么有钱的一位贵客,我的生意若如您这般好做可就好了。大老板,这次打算投多少钱啊?” 贾行被这些人吹嘘的有些糊涂,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被人吹捧讨好的滋味儿,他是切切实实的享受着了。 “没琢磨好呢,既然来都来了,那自然是要尽兴才行,至于究竟是赌上多少,那还是没准儿的事儿!”贾行大摇大摆地赌桌上一靠,就差没把赌盅抢过来代摇了,一时坏了人的兴致,难免要挨上那些富家子弟几句不轻不重的骂。 哪想到他这般脸皮厚的,根本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反倒是叫来了一旁倒茶水的小厮,勾肩搭背的询问:“你们这赌房的老板在何处?” 小厮瞥了他一眼,道:“东家忙着呢,你若要打听这些,好歹交代交代是什么事儿。” 如换了茶馆酒楼的小厮,没准还能把贾行当一回事,一听说人话里暗示自己认识老板的意思,总得先上几文钱的小菜安抚着。33 但这赌房里最不缺的,就是与赌坊老板认识的有钱人。 更不缺的,就是假借认识老板之名,逃掉赌债的亡命之徒。 贾行将那玉佩在袖中露了露,神神秘秘的开了口,生怕让人瞧见似的:“我在谢家钱庄存了一笔小钱,想着与你们老板说上一说,直接将钱换在赌桌上,也免得我再麻烦,赌起来都不够尽兴,着实麻烦!” 论起故作从容这一方面,贾行还真是个好手。 估计是好赌的久了,连他自己都信了,自己是赌桌上的有钱人。 柳夙在不远处沏茶之余,似乎还望了他一眼。 但究竟是真是假,说不准就是贾行自己的想象了。 在一旁喝茶在歇闲的客人哄然一笑,挑起了事端:“我说今天怎么有人出手这么大方,原来是为了讨柳夙姑娘的欢喜!为博美人一笑,确实也是值了,只可惜我这浑身上下也掏不出来这么多的钱,否则我也愿豪掷百两千两,来博柳姑娘一笑。” 一旁的茶客道也接了话:“柳夙姑娘若跟了大老板这样的有钱人,想来之后也是有享不完的福吧!只可惜,只可惜……可怜了我们这些爱慕柳夙姑娘已久的穷光蛋,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柳夙姑娘的倾国容貌了! 柳夙平静地沏好了一壶茶,方才羞恬的答了二人的话:“客官们应是误会了吧。柳夙这般的人,什么也不求,只愿能如今日一般安稳度日,那便知足了。” 只图安稳? 贾行心中不由暗喜,既然柳夙只求安稳,那自己岂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他甚至觉得柳夙这番话,就是在暗示他些什么。 一时飘飘然,攥着玉佩发起了怔。 直到听见耳旁的动静,贾行才兀然反应过来,原来是一旁的小厮已经唤了自己半天。 那小厮自己的手里还托着茶盘,哪里有功夫陪他贾行闲耗,着实是有些不耐烦了:“您到底还见不见咱们东家了?若是这会儿不见,东家也该改去别处收账了,再想见,只怕今日就难了。” 还指着这人还上自己的赌帐,贾行哪会不见?连连是应声:“自然是要见,你引我去就是了。” 答话之余,贾行还不忘含情脉脉的看着柳夙。 然,仅仅是贾行自己,觉得深情温柔。 柳夙羞恬扭过头,心中却是觉得此人有几分恶心,平白去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不说,此时竟还用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望着自己。 得亏是这人先一步离开了。 赌坊内阁里,谢大人的茶盏空了又空,头发更是一把一把的掉。 难免紧张。 连谢大人自己都记不得了,他究竟是第几次询问一旁的丫头:“皇后娘娘托你们盯着的人来了吗?” 丫头摇了摇头:“回老爷,还不知道呢,若是来了,外院应当会有动静的。” 但丫头心里记着,这是她今日第十七次次这般回复谢大人。 谢大人好像也没太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心不在焉的吭了声好,像忘了自己到底渴与不渴似的,又一次把茶水闷得干干净净。 后劲儿很快就找上了谢大人的门,谢大人捂着胀得发疼的肚子,边出汗,边觉得紧张得脊背发凉。 曾几何时开始,谢大人觉得向夜阑是比薄昭旭要更加难应对的人。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害怕薄昭旭。 而薄昭旭又好像……自愿让向夜阑站的比自己更高一点? 心甘情愿的,就把人宠上了天去? 那些规劝薄昭旭早日纳妃充实六宫,而被薄昭旭骂的狗血淋头的臣子,算是给谢大人提了一个醒。 宁犯当斩之罪,也不要想不开去招惹向夜阑了。 但若要真说下来,其实今日这事还不大一样。 谢大人自认自己是个与朝中大事小事都没什么关系的,除了有外臣使节来访之时,他甚至连去不去早朝都没有什么两样。 偏生向夜阑,就把此事交给了自己,唯独就交给了自己! 在谢大人的眼中,这倒也称得上是莫大的殊荣了,可答应此事时有多欣喜,担忧办砸此事之时,谢大人就有多苦恼…… 第三百三十一章直接记账 门边上守着的侍卫,这会儿倒是开了口:“大人,人似乎到了。” 听着贾行到了,谢大人反而还有些从容。 毕竟他等了这么久,还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贾行被赌坊的小厮带了进来,还真是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进来就私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上至墙上所挂着的壁画,下到谢大人脚边。什么绿植的花瓶儿,在心里连连赞叹着,不愧是做钱庄生意的,连屋内的每一样摆设都看起来如此阔气。 谢大人刚要吩咐人为贾行赐坐,贾行竟自己就坐在了谢大人的对面,将那玉佩往桌上一拍,问道:“您应当就是谢家钱庄的谢老板吧。” 早前的谢大人还不是很懂其中缘由,但今日见了贾行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谢大人似乎是伶仃懂了那么一点儿。 的确是瞧着怪烦人的。 谢大人待他也不是那般客气,淡淡的应了一声正是。 “那就好说了。”贾行指了指桌上的玉佩,“我想来一些钱,拿到赌桌上的生意上面去。我的妹妹说只要拿出这枚玉佩,您会明白的,我想着先取上五百两银子,您看成吗?” 向夜阑的玉佩,谢大人早就见过好些次,因害怕出现纰漏,之前还专门托人画了一幅小画,捧在手里看了足有三个时辰,生怕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转眼就忘。 所以此时的物价,他是绝不可能认错的。 既然此时看到了这东西,那就说明向夜阑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 谢大人未说什么,拾起那枚玉佩,认真打量了一会儿,还有模有样地摸了摸玉的材质、纹路、雕痕。 尽管他其实也不明白这些门道,但戏仍是要做给贾行来看的。 “我知道了……你要取五百两?” 谢大人未抬头,假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玉佩上,实则却在偷偷打量贾行的神色。 贾行答的毫不犹豫:“不错。” 他已经在心中暗自盘算好了取出这五百两以后该如何在赌桌上旗开得胜,如何将自己搭进去的本金连本带利的赎回来,最后再将这玉佩与五百两拍回向夜阑的面前,让她知晓自己并非是那般没本事的人! 瞧见他这会仿佛已经梦到自己大赢一笔的神色,谢大人再次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向夜阑竟还真是料事如神。 根本都出不了三日,贾行自己就会上赶着往坑里面钻! “我明白了。” 谢大人端肃地点了点头,将那玉佩收入了自己袖中:“既然你是皇后娘娘的兄长,就不必再与下官客气了,也无需再谈什么取500两还是多少两,您今日想在赌桌上押多少,直接同管事说一声,记账就是。” 贾行心中一喜,竟还有这种好事? 想不到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皇后妹妹,竟然还挺有些本事,连在这种地方都吃得开,到底是一国皇后…… 他笑意根本藏不住半分,此时更是得意不已,也不急着从谢大人这边离开了,反倒如同自己是谢大人多年的知己好友似的,就这般大大方方地坐着,饮着丫头送来的茶。 闲了会儿,又十分关切的问道:“我素来听说朝中大臣好像不允做这样的生意,谢大人这又是……也是,好像我不该问。” 谢大人悻悻一笑,只觉得贾行这人怪是好笑的。 自以为自己能在所有人之间游走自如,自以为自己所问出的问题十分风趣幽默,能在与他说笑之间,暗示出自己也很懂这些规矩,巴不得显摆着自己有多少的见闻,以此来让人不要低估了自己,实则仍是自卑至极。 这般的人,谢大人倒也是见多了。 这也就是他与贾行挂上了勾,需为向夜阑打点好一切,否则若是换了其他赌坊的人遇见这种事,打贾行问出这些话的时候开始,那些人可就已经盘算着该如何灭贾行的口了。 “陛下圣明,只下令禁止那些害人的黑作坊,像下官这些正当的营生,还是能如常做上一做。再者……赌坊事宜一向是家中那些小辈来打理,下官不过是闲来收收帐,替那些小辈压压场面,免得再有人闹事罢了。” 谢大人从容地抿了一口茶,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正闹肚子呢。 还真是被贾行说得有些无话可说,给忘了这一茬! 怎也没想到,偏偏就是贾行这样不识趣的人,语言暗示听不懂,反倒是从谢大人额头上的汗珠看出了谢大人此时有些紧张,在心中猜测着,自己恐怕是问到了不能问的东西。 贾行不免有些讪然,能干这门生意的,可绝没有几个善类! 这回就是谢大人有意挽留,贾行也不敢多呆了。 领着能记账的“面子”,贾行十分风光地又走回了赌场之中,与管事道:“我与你们老板已经说好了,之后的赌局全记账。” 直到这会儿的贾行都没想起来,自己忘记从谢大人那把玉佩讨回来了! 管事与贾行一旁的小厮对了对眼色,道:“我知道了,您赌多少?” 刚才的手气实在不好,贾行也不敢下太重的手,想着试试水,转转运。139中文 “先拿五两压着大吧!” 贾行道。 管事摇了摇赌盅,轻揭盅盖——竟然还真是大! 突然赢了一把,贾行竟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欣喜之余,竟是懊悔与失落更多一点。 自己刚才怎么就舍不得下狠手呢? 要是刚才自己狠下心,压他个一百两,这会儿岂不是就已经把本金收回来,可以直接转身离去,再也不碰这些东西了? 贾行越想越后悔,只见他这个赌赢了的,脸色比那些赌输了的还要难看百倍。 管事又问道:“客官,您还压吗?再不压,这一盘可就要开了。” 听他这般提醒着自己,贾行才从错愕中缓过来,咬了咬牙:“这次压十两,还压大!” 周围闹哄哄的,除了其他赌徒喊着自己压出去的结果,还有方才那些看热闹的茶客,在打着贾行道闷:“大老板,您怎么突然又这么小气了?” 这些人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竟还有人连声附和道:“就是啊,大老板您瞧柳夙姑娘都快坐不住,打算回去歇着了,咱们可就指着您来多看几眼柳夙姑娘了。” 贾行实在是经不住人在背后这般说弄,竟又觉得自己这是被人给耻笑了,又觉得不舍在柳夙面前出丑,心思就有些动摇了。 又想起刚才赌赢那一局,要是再舍得下手一点,也就不至于有现在了。 这般一琢磨着,贾行觉得还是不能出手太小气。 所幸是叫住了即将开盅的管事:“你等等,我改压一百两!” 到底是虚荣心作祟,贾行只有在喊出一百两的时候有几分得意,随即便是难以言喻的懊恼与后悔。 还是有点太冲动了! 可画都说出去了,再反悔,岂不是颜面尽失? 管事揭了赌盅:“是小。” 贾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也是那赌场的管事做了什么手脚,可他把眼珠子都快掏出来了,也没找出任何问题。 的的确确就是小。 贾行彻彻底底是傻了眼,若及时收手,恐怕这些负债还不足以让他处境有多艰难。 但贾行是何人? 他坚信自己便是天之骄子,不过是一时输了赌注,又算得了什么?故而,贾行实在是不愿收手,也不甘心收手。 他又逐渐放低了赌注,时不时抬高那么一丁点儿,赌注的结果却是小赢大输,他赢的时候总是赢那么零星一点银子,好不容易舍得加大赌注了,却是赔得一干二净,简直就是血泪。 贾行沉迷于此,甚至连天黑了都不知。 他再要下赌注时,赌场管事却把账本丢在了桌上,没个好气儿道:“您实在是欠了咱们赌场太多了,这帐也该清一清了。” 贾行连连受到挫败,实在是有些不耐烦:“急什么,不是都和你们说了记账?既然是要记账,你们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 那管事戏谑一笑,如看着街边的杂耍艺人,用一种极其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不是记不记帐的问题,是您实在是欠的太多,已经压了本了,哪怕您与咱们东家再熟,咱们也得掂量掂量,看您能不能扛得起这个帐。这可是整整五千两!” 五千两? “怎么会这么多?” 贾行难以置信,自己不过是小赌一二,怎么就会欠下这么多? 怕不是被人骗了! 至少在这时,贾行姑且还称得上是有脑子。 管事确实不急,这般的人他见多了,有的确家大业大,转头就能把钱送来的,但更多的还是下注是阔气,还账时跪得像条狗。 他默默地把账本推到了贾行的身前,道:“账本就在这儿,您瞧着给对一对,要是有什么问题,咱们在这儿说干净。” 管事的话好像是在威胁贾行,实则的确如此。 他咳了咳,如变了个人似的:“可若是您确定了没问题,咱们可就得好好谈一谈,这账怎么还,几时还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瓮中捉什么 …… 从赌坊走出的贾行像是吊死鬼,就差没把舌头给吐出来。 这可是五千两。 哪怕他如今就是向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向家也未必能直接拿出五千来供他还赌债的呀。 更别提,如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现状。 贾行无奈之下,甚至想出了拿向夜阑的玉佩去当些银两,填一点是一点的想法。 可这一掏兜,却发现哪还有玉佩的影子。 别说是向夜阑的玉佩,就连他自己留这傍身的那一块玉佩,都已经在刚才计无可施时留在了赌坊中。 偏偏今日的贾行还祸不单行,就被突然袭来的大雨浇成了落汤鸡,跑了一路,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好不容易回了向府,却想起自己好像弄丢了向夜阑的玉佩,唯恐从正门回去再撞见了向夜阑,逼得贾行不得不直接翻墙回了向府,可是下了大雨的天儿,不仅地滑,青砖墙更是滑得不得了,贾行跟在泥水里泡了一圈似的,才总算是翻过了墙。 可哪想,这脚踩的不是地,是一个泛着怪味儿的泥潭子。 贾行的心里嘴边都是粗鄙的话,正要大骂出来,就听见了一旁似乎有人说话的动静。 动静的来源,正是假山前面的小路上。 贾行一路鬼鬼祟祟,总算是顺利的借着夜色,躲在了假山后。 映颜撑着纸伞,手挎行囊,与向府的丫鬟训话:“我与娘娘有些事,今夜要回宫一趟,所以你们今夜就歇一歇,不必再熬着守夜了,只是还需要再少些心思,娘娘的屋里近来总是丢东西,虽瞧着不起眼,但也都是些值钱的东西,你们多少上些心思,待我明日与娘娘的回来,总归是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向府丫鬟应了声是,这便送走了映颜。 听者有意,贾行竟还真打起了向夜阑那些东西的主意。 一来,贾行觉得向夜阑贵为一朝皇后,又十分得薄昭旭的宠爱,手上定是奇珍异宝无数,若是丢了一两件儿,应该也发现不了。 二来,贾行觉得哪怕向夜阑发现了,也早有前人偷过她的东西,向夜阑准会觉得还是那人所偷,更是方便自己逃脱一劫。 心一横,贾行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错过了今夜,可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真等谢家赌场的人找上门来,那别说是偷认成为向家的子嗣,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 可不仅仅是听者有意,连说者都十分有心。 向夜阑比起贾行到底有没有顺势赌的一塌糊涂,反倒是更在意自己临时起意为贾行挖的泥坑,有没有等来它的“命中注定”。 映颜死板的习惯了,以往定是忍不住要嗔怪向夜阑多少有些胡闹,怎么就想不开要用这种一言难尽的办法。 可如今,映颜也同南谌一样惨遭向夜阑“迫害”同化,端不住严肃的神色了。 映颜忍着笑:“贾行也真是个傻子,他从泥里爬出来那么大的味道,真就当别人什么也闻不到了吗?还真是干啥啥不行,掩耳盗铃特别行。” 就贾行这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压根无需映颜来提醒,向夜阑今日已经以各种身份瞧了个遍了。 贾行这人不仅自以为是而孤傲,甚至还有几分把自己当做了“天选之子”的侥幸,总觉得一时的不如意,能换来更加顺畅的天命。 向夜阑沉默…… 这人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了爽文男主吧? “管他怎么想的,只要他今日不逾矩,我就姑且饶他一次,让他安安稳稳的过一个月太平日子。” 向夜阑话音未完,就听到院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自己这话还没说完呢,贾行就一直忍不住动静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要是贾行动了不老实的心思,那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你待会带上人手回我院里守着,无论是不是贾行,只要敢摸进我屋内拿东西,一律套上脑袋送到官府去,他既然不要脸,那我也不顾及这些面子了。” 映颜道了声是,利落跳出马车,踩着脚蹬跃上了墙瓦,比贾行先一步潜回了向夜阑院内埋伏。 留映颜一人,向夜阑就已经很放心了。 早在不久之前,向夜阑就悄悄试过贾行的身手,想着若是此人动了歪门邪道的念想,自己心中也好有些底。 哪想到…… 此人的本事竟然还不如自己! 这就是向夜阑万万没想到的了,放眼如今,能寻到本事比自己还差上这么一大截的人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还得是自家男人心思缜密,让以前就与映颜做着同僚的宫中侍女搬作了贾家的丫鬟,一同监视着贾行的动向。寻书吧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就是委屈了自己与薄昭旭,还得在马车种将就上小半夜。 向夜阑懒洋洋地伸腰抻了抻筋骨,把一旁眺望的南谌喊了过来:“这边的事已经解决了,南谌,现在也该轮到你了。” 南谌悻悻然,自己怎么跟要受刑似的。他应了一声:“娘娘,您白日才说好要与陛下一同听属下说的。” 有吗? 向夜阑不知是真忘了这一茬,还是纯粹的在装傻。 颇有几分委屈:“那好吧,不过,其实我这个人并不挑剔,你若是愿意,我可以一会陪他听第二遍……” 南谌苦笑。 自家这位主子也真不是没耐性的人,她可是看贾行赌了整整一日,怎么换了桩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雨势凄厉,如针大雨拍在了马车的窗板上,一旁的小路积了水,再轻的脚步都能将脚步声传到向夜阑的耳中。 也不知为何,向夜阑心中十分笃定,这脚步声就是源于薄昭旭。 源于,缘于。 向夜阑推开马车木窗,当真是薄昭旭持伞走与风雨当中,可将天下风雨尽数纳入怀中。 惊绝艳艳。 她一时欣喜,竟直接探出了车窗外:“这儿!” 这才兀然想起,雨势不小。 薄昭旭被人一声呼唤引得加快了脚步,还专门在马车车窗外逗弄向夜阑道:“急着想要浇花不成?” 前脚上了马车,向夜阑便已经急不可待的追问起了南谌:“南侍卫,你跟我卖了这么久的关子,也该说了吧?” 南谌点点头,解下面上无伤痛痒绷带,露出一道早已愈合,却是违和感十级的伤疤。 “却也并非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但南谌身为华过天子的手下,理应如实交代自己的去向……” 他这般一说,反而让向夜阑觉得自己是在强人所难。 “属下彼时辞别皇后娘娘以后,直接应了那人的约,去往西关城赴约。家妹之意,是想让属下与她一起复国,承袭先父母的遗志,若属下愿与她联手,她自能为陛下筹集兵马,攻回京城。” 南谌欲言又止,却仍是说了下去:“但属下心中清楚,她是在与那些胡人做交易,但那些胡人根本不是守信之人,怎会如承诺一般借兵给他。于是属下另寻他法,将她限制在了西关城。” 薄昭旭想了想,道:“故而,这位姑娘并未如约出现在阵前。” “不错。”南谌应声,“与她所接应的胡人官兵一时拿不到消息,又不敢轻举妄动,自然无法如顾言晁所预计一般出现在阵前。而顾言晁那边,始终是臣假借姝慎之名与之联络,稳齐不安。” 向夜阑无端有些好奇那位姝慎姑娘的下落,奈何隐隐觉得,此事似乎是南谌不愿提起的一桩事。 还未来得及斟酌考虑,院内就已经传出来了动静。 夜半传出鸟雀叫声倒不稀奇,但鸟雀叫声井然有序,便是映颜早前定好的信号。 薄昭旭道:“进去瞧瞧。” 这会雨竟也晴了,向夜阑应声走下马车,只听耳边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哀嚎声。 向夜阑与薄昭旭相视一眼,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多半就是贾行。 她还是与薄昭旭绕了近路,从后院小门回了自己的宅院,只见贾行被人套着头丢在地上,手脚皆捆得严严实实。 映颜拍了拍手,有意高声道:“娘娘真是高明,知晓今日离府准能引出偷盗您物什的贼人,幸好属下也未让娘娘失望,总算是把这家伙给抓住了!也不知此人究竟是谁,竟在府上藏了这么久……”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了贾行听的,那人一听映颜还未认出自己,憋在嘴里的话马上就咽回了肚子里,准备先瞒一会自己的身份。 “向府有几百口人,人多眼杂,难免出现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人。” 薄昭旭话还未说完,便从贾行的身上嗅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怪味,眉头轻皱:“直接扭送去官府罢。” “是!” 映颜连忙应了声是,说罢便遣人提起捆着贾行手脚的麻绳,毕竟真提起这人满是泥污的衣服,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向夜阑的院内实在是闹出了太大的动静,加上向夜阑有意为之,就是想让这出戏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别院的许多人都凑过来瞧起了热闹,纷纷猜测究竟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向夜阑的东西! 第三百三十三章不能轻易放过 贾岫烟左看看右看看,心中委实不安至极。她心慌地拉过贾骊,问道:“你哥哥回来了没有?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今日他才刚要了那么多的钱,该不会又是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去了……” 贾骊越将自己当作向家的小姐,就越是抵触自己原本的出身。 如今被贾岫烟碰见了手,简直就跟触到了什么世间极污之物似的,连忙就抽回了手,有几分不满的嗔怪道:“哥哥本就不是您能管得住的,他若想回来,自然就会回来的,您问我,我又哪里知道他回来了没有,又去了哪?” 贾岫烟被人顶撞了一嘴,讪然垂下头不肯说话了。 回房以后,向夜阑暂且松了一口气。 今日即替沈衣报仇解了气,还抓住了贾行一件把柄,贾行看似欠了谢大人五千两,其实也不过是欠了些空头账目。 整整一日的谢家赌坊,都是为贾行所布的局而已。 为了到时能彻彻底底的断了向家与贾家母子的关系,难免是要费些力气。 向夜阑敲了敲空荡荡的衣柜,问:“我瞧这柜子的动静好像又不一样了,恐怕是这几日我不在房中时,有人动过里面的暗格。” “不错,暗格当中的物件应比前几日多了些。”薄昭旭同是敲了敲,“。我曾托京中善于机关的木匠瞧过,他也瞧不出其中的门道,若实在无人能破解其中机关,便只能寻借口将其运出府,依靠外力破解了。” 言之有理,但向夜阑仍有些不舍。 这不单是件做工精致的老物件,还承载了许多别样的意义,尤是想起此物还是向夫人的旧物,向夜阑便觉得依外力拆了它,实在是有些太过可惜了。 屋外传来了白婆的声音:“大小姐,奴才刚才烧了些许热水来给您暖暖身子,免得是要染上风寒呀。” 白婆直白习惯了,直接便端着热水推门走了进来,二人的手甚至还一同放在了柜子上,来不及反应。 “大小姐在与皇帝姑爷研究夫人留下来的柜子?” “啊?没、没有!” 向夜阑赶忙否认了自己的用意。 可自己与薄昭旭此举,还能是在干什么? 莫名其妙的仪式? 白婆不常清醒,就是时而有些糊涂的老妇人,听了向夜阑的话也只当作未听到,把热水放在了一旁,便踱步到了衣柜的边儿上。 “你们瞧呀,这样就好了……” 话音落时,白婆和蔼一笑,不知究竟是将手放在了哪几处机关上,仿佛只是摸了几个地方,便卸下了数道隔板,露出了一个小匣! 里面收纳了不少东西,除却向夜阑之前丢的几样,还有些向夜阑认不出的旧物与贾家母子曾佩戴过的玉佩。 这倒是让向夜阑稍稍起了疑,贾行理应是当第一次下手,可这里面,怎会有贾家的东西…… 难不成也是偷的? 向夜阑一时有些想不通,只好将线索追到了白婆的身上:“白婆婆,您还记不记得,都有多少人知道这衣柜里面的机关?” 白婆思考了一会儿:“早前曾伺候过夫人与老爷的都知道,但如今府中变动不少,昔日的旧人都去了何处,奴才自己也不记得了……” “我明白了。” 向夜阑似是有了些许眉目,若依此事彻查,应当也能查出贾岫烟是如何拿到了向夫人当年的婚书。 府中有与贾岫烟联手的内鬼! 向夜阑忽然就觉得,不必再对贾行那么客气了。 于是向夜阑托南谌连夜送消息前往官府与映颜碰头,高低是要让贾行今夜吃点苦头,今夜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官府监牢之中,京城府尹正在亲自审问贾行,此事毕竟是名门向家里出的大案,报案之人又是如今的皇后向夜阑,如今哪有人敢不当回事,以至于京城府尹连夜从京郊的家中提着灯笼赶了回来,生怕错过今夜这个邀功的机会。无忧中文网 贾行在雨里浇了半个时辰,又在泥潭子里泡了好一会儿,如今被换上了官府所准备好的囚服,反倒是觉得这囚服那衣裳穿起来舒服的多。一时间竟又心高气傲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凭你也想审问我?” 京城府尹倒是笑了。 “你是谁又如何?大又能大的过当今的皇上与被你下手行窃的皇后娘娘不成?” “自然比不过,可我是她的兄长,此事皆是误会!”贾行声嘶力竭的为自己辩解着,殊不知他奋力挣扎的模样,都成了京城官府这些官员们的笑料,一时间,牢外坐着陪审贾行的众人们笑成了一团。 京城府尹抚掌大笑:“你是皇后娘娘的哥哥?那岂不就是相家嫡出的大公子,呵,可还真是够会说笑的!你不妨好好问一问,在座的有谁会相信你的鬼话?你要是现在向家的大公子,那我还是陛下的义弟呢!” 方才唯独只有映颜与南谌两人未笑,却不是因为贾行这人不够好笑,而是职责在身,只能无奈拘谨一些。 而南谌走到了京城府尹的身边,低声提醒道:“此人如今的确是娘娘的兄长,名唤贾行。” 一听这俩人的姓都不同,京城府尹马上就明白过了这是什么事儿,以及,贾行到底算是向家的什么东西。 他十分敷衍的应了一声是,非但没有对贾行留什么情面,反倒是直接命人对贾行严刑逼供,问他究竟是偷了向家的什么东西,藏于何处。 贾行叫苦不迭,顿时失了方才的傲气,连连哭喊着求南谌与映颜二人来救自己的命。 对此,南谌与映颜表示自己的耳朵已下线。 京城官府独有的几种刑罚都被贾行试了一个遍,映颜却悄悄把京城府尹叫到了一边,道:“皇后娘娘实在是可怜,好心劝老夫人收留着这些来路说不清楚的人,哪里想得到他们,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是打着向家的名义在外惹是生非,如今更是把手伸到了皇后娘娘的身上,实在是罪无可赦。” 着实是让人寒心。 京城府尹客气的认同了几句,说着什么生米恩斗米仇,如今可不是什么人都知晓知恩图报的,将贾行好一顿贬低。 可京城府尹总觉得映颜与自己说这些,绝非仅仅是为了抱怨贾行不知恩情而已。 故而,京城府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映颜管事,您的意思如何?” 此事不好彰显的太清楚,映颜当然不能把其中针对贾家的意思表达出来,只能将今日的这出戏演下去,佯作今日逮捕了贾行,仅仅是无意而为。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太过声张此事,否则若是在京中掀起什么传言,那可就不太好了。” 映颜的笑意极具深意,京城府尹也算得上是有些脑子,当时就明白了,映颜所说不过是反话。于是很是识趣的应了一声:“下官明白。” “嗯,你能明白皇后娘娘的用心就好,毕竟如今出了这种事,谁都不想的,皇后娘娘之前还与我说许是府里有什么不听话的奴才,若能将偷了的东西都还回来,皇后娘娘也是可以既往不究的,可哪里想到……实在是家门不幸。” 映颜十分悲戚的叹了口气,“但依我来看,贾行公子似乎是不愿说出自己都偷了哪些东西了,还请府尹大人多费些心思,好好审审贾行公子,免得贾行公子今日只是一时糊涂,日后却不小心走上歧途。” 她所提出的意思,京城府尹无一不是挨个应答,可见他对此事倒也是颇上了心思。 贾行挨了整整一夜的刑法,映颜与南谌倒也是强打精神,在官府守了他一夜。 而隔日一大早,向府养子贾行行窃未果的事,便已经在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了,贾骊唯恐因为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哥哥而丢失了自己在向府的地位,知晓此事时,便已急不可待的前往了向老夫人的院子,想在向老夫人的面前博个好印象。 哪里想得到,她分明起了一个大早,来到向老夫人院里时,竟还是比向夜阑晚了一会儿。 在贾骊的眼中,向夜阑抽抽哒哒的不知哭个什么劲儿:“祖母,我实在不懂,我分明把贾行哥哥当成了自己一母同出的亲哥哥,好生善待,可他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难不成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他不满了吗?” 而在向老夫人的眼中…… 这丫头变脸怎么就这么快! 前脚还在与自己有说有笑的,说自己如何想办法把这一桩苦差事推到了京城府尹的身上,假借京城府尹之手,到时候公布贾家母子的真实身份。 可她才不过刚刚听见了贾丽的脚步声,竟然就反应如此之快,马上就变了一副脸色,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珠泪,有模有样的。 就是有几分哽咽的哭腔,简直就沙哑的恰到好处,像是已经哭了一早晨似的,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纰漏。 向老夫人不禁是吸了口凉气,饶是她从未有过什么正儿八经想要害向夜阑的想法,也不免是为自己擦了把汗,暗自庆幸,幸亏当初没有与向夜阑作对。 第三百三十四章孰轻孰重 这也就是偌大的六宫当中只有她向夜阑一人,否则这要是真斗起来,哪有人能从向夜阑的手底下逃掉,还不就是得老老实实的认了倒霉。 贾骊同样是不甘示弱,也掐着嗓子挤出了几分哭腔,还在门外的角落处揉了揉眼睛,好似哭一夜红肿了般,软糯糯的唤了一声:“祖母。” 向夜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贾骊原本的动静儿根本不是这样,自从那日在大街上听见了贾骊与人争吵的破锣嗓,向夜阑便再也没有办法直视贾骊软如棉团的声音了。 向老夫人同样忍着倒胃口的兴致,应声道:“原来是骊儿来了呀,怎么了?” 经过了这几日的厚待,她贾骊也是真不打算把自己当做外人了,竟直接就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向老夫人的身边,连向夜阑都客客气气的坐在了,向老夫人远一点的位置。 “祖母……” 贾骊委屈唧唧地拉着向老夫人的手,小声犯着嘀咕:“祖母,大哥一夜没回来了,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向夜阑是万万没想到,这兄妹二人干啥啥不行装傻第一名的本事还是一脉相承的。 这种能让贾骊气的直接哭出来的事儿,她哪里能让向老夫人来说。 自己也是要看热闹的! “贾骊妹妹是昨夜睡的太早了吗?许是还不知道昨夜的事吧。我因近来时常丢东西,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设计想要抓住偷我东西的盗贼,哪里想到,我那两名侍卫竟在我房中遇见了翻我首饰匣的行哥,证据确凿,我也只好将他扭送官府,听官府的大人们给我一个交代了。” 向夜阑虽是撇着嘴,好像很委屈。 实则看见贾骊从故作委屈变成了真有些委屈,向夜阑还怪是高兴的,只是未摆到明面上。 有些时候的快乐就是如此平平无奇,平凡,且枯燥。 贾骊自然是听到了向夜阑说了些什么的,否则神色岂会如此难看,却还是故作未听到向夜阑说了些什么,撒娇地晃了晃向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我有些事也不知道该不该与您说,您看我是……” 向老夫人平时最烦的便是有人存心吊起自己的胃口,以至于明知该敷衍的哄哄贾骊,仍是淡漠的应声:“说吧。” 贾骊点点头:“哥哥说带着我与娘亲贸然回了府上,嗯,实在是有些太过叨扰,还给大姐姐添了不少的麻烦,所以觉得心中十分的过意不去,想着趁大姐姐回宫的时候,悄悄为大姐姐准备些礼,尽尽自己的心意。其实我也曾劝过的,这般实在是有些太莽撞,大姐姐毕竟是女子,他又称得上是,此举实在是有些不妥,但兄长他实在是不听我的劝。” 向夜阑一听,贾骊这是在替贾行找补,试图把这件事用误会当作理由填过去呢。 贾行与贾骊兄妹各怀心思,却又默契的觉得对方拖了自己的后腿,可到了这种时候,贾骊仍有几分清醒,至少此时若是不保全贾行,自己恐怕也要受其牵连,毕竟自己还是贾行的妹妹,不可能完全不受到牵连。 而接下来,有意思的就要来了。 二人究竟是情比金坚,还是塑料兄妹? “如果行哥真是清白的,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我也不想与贾行哥哥因为这种事闹的太生分。贾骊妹妹,你说呢?我已经让人先将行哥接回来了,这种事若是传到京中,难免让你们兄妹难堪。” 向夜阑高声道:“但唐府尹刚才传了消息给我,说是贾行哥哥身上似乎还牵扯些旧案,需得深入调查一段日子,可能需要贾骊妹妹你何时得了空去官府一趟,协助唐府尹调查些旧事吧。” 她余光瞄了贾骊一眼。 贾骊的脸色很是怪异,瞧着有些发白,像抹了劣等的脂粉。 “是、是吗……” 贾骊悻然笑过,兀然抬手扶上了额:“骊儿是想的,只是近来身子不适,想在府上多待几日,就能过几日得了空,再挑挑时间吧?” 若非心虚,哪会如此。 向夜阑抿唇一笑,含糊不清的与其装傻:“我是无妨,只是唯一能为行哥作证的人,可就只有贾骊妹妹你了。” 贾骊却还是推脱:“兄长的为人,其实骊儿也并非十分清楚,所以骊儿相信,官府的大人们一定能查的水落石出的!” 塑料好歹还放放水,向夜阑如今一看,贾家兄妹的兄妹交情可别是纸糊的吧! 向老夫人倒是不意外,低低的唤:“骊儿。” 贾骊一怔,被向老夫人话里的严肃吓得有些退却:“怎么了,祖母?” “骊儿,你是个好孩子啊……”久久看书 向老夫人十分惋惜地拉起贾骊的手,几乎是呜咽着:“无论你是不是向家的孩子,祖母都喜欢你喜欢得紧,你大姐姐虽有时严厉,但也是想让你日后接掌向家,早日成为能在京中站稳脚跟的姑娘啊。但你大哥……唉。” “祖母,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别说笑了。”贾骊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向夜阑的神色,却见人点头默认此事。 这倒是吓了贾骊一跳,自己哪会有这么好的命? 贾骊讪然:“掌管向家的理应是大姐姐才对呀。” 向老夫人不是傻子,贾骊看似是在谦逊,实则不过是在试探她的心意与态度,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贾骊既是如此了,向老夫人也不客气的为贾骊编织着一场美梦:“你大姐姐如今是宫中人,哪有功夫打理向府的事?祖母是活不长的,到时候,府中上上下下能指望的上的,也就只有你了。其实祖母早便知晓你的出身,奈何,我实在是喜欢你这个孩子。” 向夜阑差点就信了向老夫人的说辞,当初差点走极端请人把贾家母子灭口的人可不是自己。 哪里想到,贾骊不单信了,甚至还感动的落下了眼泪:“祖母,大姐姐……” 真是个“纯良无害”的小姑娘。 “贾骊妹妹,正如你所见一般,其实对于向家这样的名门,多出一两个外室,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更不介意多两个子嗣后代,你合祖母的心意,所以我才能与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行哥近来所做的事,实在是有些太出格了。” 向夜阑故作替贾行惋惜之意,悠悠叹出一口气,刺在了贾骊本就生出芥蒂的心上,浑身作痛。 不存在的幻觉在贾骊耳旁缭绕,隐隐提醒着她,究竟是抛却兄长努力跻身名门向家,还是重新拾回自己的下九流出身。 答案倒是显而易见。 贾骊忙不迭的给出了向夜阑答复:“骊儿明白,若是兄长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骊儿一定能拎得清孰是孰非,及时顾全向府的利益。” 好家伙,向夜阑直呼内行! 别说是向老夫人,连自己都未想透彻,贾骊口中的“明白”,究竟是明白了些什么? 但无论如何,自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就是一对纸糊的兄妹。 向老夫人这才牵强是露了笑:“嗯,骊儿着实是懂事的孩子,日后一准能掌管好向家。回去吧,好好歇歇,你大哥一会儿要回来了,你得去接接。” 向夜阑也道:“先回去吃些东西吧。” “是,那骊儿这就先告退了!” 如今的贾骊对向夜阑与向老夫人二人言听计从,压根就未细想半分就应了下来,考虑都没考虑过两人是成心想支开她。 贾骊一走,向老夫人便按捺不住调笑向夜阑的心思了:“让人家去吃些东西,我看是你想吃东西了。” “祖母明鉴!” 向夜阑有模有样地同向老夫人抱拳一笑,眼眸微合,半笑似的:“不瞒您说,我为了替您治一治贾行,昨晚就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今早更是一大早就奔着您来了,压根儿未来得及吃东西,快饿死了!” 向老夫人万般避讳一个“死”字,马上就伸手拦在了向夜阑的嘴边:“呸呸呸,说什么死字,晦气!想吃什么东西,祖母让府上的厨子给你做。也真难为你起了这般大早,又得送圣上离府,又得奔我这儿来。” 向夜阑剥着手里果皮,其实也嘴未闲着:“嗯,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离早朝的时候还早,他这会应当是刚刚准备出府吧……” 看向老夫人错愕的神色,向夜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了?您这怎么跟瞧见了什么似的?” 向老夫人何止吃惊,简直是难以置信:“你自儿个的夫君早上出门,你都不去送一送的?你这丫头,真是,真是!可真是让人不知说你些什么好了,府中到底是有女眷,你也真不怕让什么狐媚子给勾了去。” 对此,向夜阑觉得向老夫人的脑洞太大。 虽说也有人惦记过薄昭旭的“美貌”,但这厮的性子,就已经足够把人劝退的了。 所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看上他的来着? “祖母,您大概是不太了解他,况且如果真能被人勾走,我这会想防也是防不住的。嗳呀,也不差今天一日,他已经是大人了,丢不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无能狂怒 向夜阑两手一摊,比起这个,他更担心薄昭旭吃飞醋。 “真是个不求上进的丫头!你怎就不学学你那些姨娘,去学学怎么拴住男人的心!”向老夫人声情并茂地比划了一个抓紧的手势,替向夜阑担心起来:“男人是容易变心的,虽说我当初与你娘相处的有几分生疏,但她当初也是听了我不少教诲,才会把你爹拴在身边的!” 向老夫人当真知道需要拴起来的,一般都是些什么吗? 身边的氛围微妙而熟悉,向夜阑不由得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个下午,试图用堵住耳朵的方式阻止向老夫人继续教导自己所谓的“驭男之术”。 “你这丫头,捂着耳朵是想作甚?” 向老夫人有几分不满地落下向夜阑的手腕,孜孜教诲着自己的毕生所研:“当初我便教导你娘,在外应当多尊重你爹一些,不要总显得那般桀骜不驯,好像能和你爹平起平坐似的,不妥!也真是你爹娇纵出来的,白日有模有样的听我训话,我夜里去瞧,你猜怎么的?” 听向老夫人说这些,总好过去听别名驭男之术的女德四书。 向夜阑难得今日十分的配合向老夫人:“怎么了?难不成是我爹娘背地里议论着该怎么让您打消继续教导他们的念头?” “何止!这两人,真真与你是一个性子!” 想起当年之事,向老夫人仍是十分气愤:“明面上与我答应的好好的,说是会有所收敛,知晓何为大家礼仪,哪想到,你爹入了夜便给你娘打洗脚水,这哪里是男子该做的事,当时可将我气的不轻,不成器!可话又说回来,这世间的男子众多,未必就有第二个如你爹这般情深的,你还是该好好学学,如何将男人的心思攥在自己的手上……” 向夜阑头又疼了起来。 她连忙改了让薄昭旭独自出门的主意,起身便要溜:“祖母说的对,我改主意了,我这就去送送他!” 昨夜下过一场连天大雨,晨时正是清寒,向老夫人屋内按照冷冬时的旧习惯点着罗炭,故而向夜阑未觉有多冷。 如今走了出来,才觉得寒意沾在了自己的身上,隐隐还有些凄凉的意味。 向夜阑搓了搓手,奔出院的小路去,一路还与晨起忙活的丫鬟们闲来打了几声招呼,彼此问安。 薄昭旭的背影似乎就停留在不远出,与之相对的…… 似乎是个泥呼呼的影子? 这跟要入火窑的泥人似的的人,竟然是贾行! 薄昭旭整理着有些扎松了的腕上束带,连正眼相对的目光都未留给贾行:“朕没有时间与你多言,更不懂你是在说些什么。” 这二人似乎吵了许久,且是贾行先挑起的争端。 贾行羞恼之下见人要走,当地便要扭身拦下薄昭旭:“别想走,站住!先把话都说清楚再走!” 南谌本能地摸上刀柄,心中隐忍着拔刀出鞘的念头,又因顾虑的种种不妥,只得选择用刀鞘砸上贾行的手腕,提醒道:“贾行公子,注意身份,莫要惊扰圣驾。” 向夜阑上前去时,心道这剧情自己熟啊! 上一个想如此纠缠薄昭旭的人,不就是被南谌砍了手吗?只是那人是谁,向夜阑已经不大记得清楚了。 贾行原本就十分羞恼,如今见了向夜阑,简直就是在他本就不怎么样的心理承受能力上面雪上加霜。 “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设计害某,还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在下可从未动过皇后娘娘半件东西!你却丝毫不顾及兄妹情谊,硬是要将某送去官府,若真是嫌弃某与家妹,向府我们不待就是,何必用上这样的法子来羞辱某!”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砸在了向夜阑的面前,贾行似是把向夜阑看成了好拿捏的软柿子,步步逼近到向夜阑的身前。 兀然,一柄长剑横在了贾行的身前。 方才连自己被纠缠眉目都未有所波澜的薄昭旭,此时横眉倒竖,声厉如剑:“滚开,朕没准你靠近她。” 数道寒意刺在了贾行的身后,贾行得以察觉出,在薄昭旭出鞘的那一瞬,方才隐忍不动的众多皇宫侍卫都于那一刻拔出了剑,听候天子差遣。 虽心中不忿,但贾行还是规规矩矩地退后了几步,一不小心,脊背就抵上了身后的剑尖,疼得双腿直打哆嗦。 就在众人以为周围的肃杀之气就会这般僵持下去,直到向夜阑踮起脚尖,拍上了薄昭旭的头:“大早上的,这么凶干什么?是不是起床气又犯了?把剑放下,我给你把胳膊上的束带重新扎一扎。” …… 众侍卫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起舞中文 薄昭旭竟听话的收了剑。 可那一众侍卫仍是未缓过神来,这女人——竟然摸了天子的头?还不仅是摸,简直就是拍打了! 简直大胆! 作为“过来人”的映颜与南谌则是十分淡定,甚至十分感慨自己当初的年轻青涩,这才哪到哪。 这些毛头小子日后要经历的还多着呢。 以南谌为先,率先随同薄昭旭收起了剑:“皇后娘娘有命,收剑吧。” “这就不是一个人能弄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来找我?”向夜阑替薄昭旭卸下了腕上的束带,重新串好兽筋丝,道:“我差点都要以为你是生我的气了。” “朕可不敢生皇后娘娘的气,如今可是在皇后娘娘的娘家,万一将你惹不高兴了,不愿跟朕回去了该怎么办?”薄昭旭笑意轻轻。 贾行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二人彻彻底底的无视了,当即不满道:“不敢说了不成?昨日之事,果真是你有意为之!” “哦?你也在啊?” 向夜阑佯作此时才忽然发现贾行也在,一本正经的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了给贾行添堵上面。 别的不说,贾行绝对是向夜阑见过最是玻璃心的人,而贾行最擅长的本事除了掩耳盗铃,就是无能狂怒,越是与他正面争吵,他便越是觉得自己占了什么道理,一准是要努力呛回去,满足自己心中的狂傲才行。 吵输了都能当作自己吵赢了,所谓吵的就是一个气势而已! 而想要治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截了当的无视他,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空气上,贾行这种人最是受不住,分明是一顿操作猛如虎,骂出了毕生所精,对方竟完全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可得把他气得不轻! 果不其然,贾行羞恼得连额头都是涨红之色,吭吭哧哧的把自己气得不轻,可连到底该说什么都想不清楚! 向夜阑为薄昭旭打点好衣束,将映颜唤到了身边:“去找贾骊,让她来收拾她哥哥的烂摊子。” 这种烂摊子,甩给贾骊来做再好不过。 而贾行此时也酝酿好了该如何与向夜阑争辩,义正言辞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忙人,在下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您竟然看都看不到,呵,却也是了,像在下这样的无名之辈,如何能高攀的了向家!” 遇事不决,瞎甩锅。 向夜阑却是觉得有些好笑的问了回去:“不然呢?实在是你这身衣裳不知怎么回事,怪是……怪是能融入背景的。” 她分明记得昨日夜里贾行被擒之时,衣裳还不是这般的残破不堪,虽满是脏污,但也称得上得体,可如今的贾行看着怎么像是把街边乞儿的衣裳给抢来穿了? 融入雾蒙蒙的阴雨清晨里,简直毫无违和感! 贾行咬牙切齿的蹬着向夜阑,无意间与之相视一眼,竟是无端的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十分可怖…… 她的气场根本就不输薄昭旭半分! 贾行暗自在心中说服自己仅仅是嫌弃向夜阑这双眼而已,实则却是有几分畏怕的移开了目光,强词夺理道:“大活人您看不到,难道就连在下的声音,您都听不到不成?在下方才可是说了不少话!” “那倒是有听到的,只不过……” 向夜阑两手一摊,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四下张望,又没看到你的人,还以为是行哥你懂得千里传音的本事,只可惜我不会,所以想着等何时见到你,然后再亲自答复你的问题呢。” 贾行的重拳再度打在了棉花上,打在石头上,无非是手疼那么一会儿,可若是打在了棉花上,真是叫他又闷又气,咬牙切齿也! 却是硬着头皮道:“在下如今人就在这,那您有什么想说的?” “我没什么想说的啊。” 向夜阑好是云淡风轻,“虽说你说的十分有道理,但我原本的的确确没有羞辱你的打算,毕竟我一开始压根不知道是谁偷了我的东西,府上那么多人,都不知道昨夜被擒之人是你,哪里看起来像是我有意羞辱你了?” 晨起做差事的奴才的不少,听见动静纷纷都聚了过来,有昨夜休息的早的,委实是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饶是知晓昨夜之事的,也未必知晓被擒去的人是谁。 又有人仰仗过向夜阑待人温柔,忍不住帮其说话:“皇后娘娘待人一向温柔,怎会有意害你!贾公子,府里的人可都是真心实意的待着您,皇后娘娘更是把您当作亲兄长看待,您怎么能如此呢!” 第三百三十六章此人是妖孽 向夜阑佯作委屈,畏在薄昭旭怀侧哽咽:“行哥委屈,我亦是委屈的,若不是丢了太多珍爱之物,我哪里想用这样的方法来试探人心,我还心想着,定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把主意打到我屋内,所以才想着用蒙头的方法将其带出府,免得让他被人指点。昨日让映颜将你送出府时,我根本不知被擒之人是行哥你!” 看着怀中人嘴角的笑意,薄昭旭抬手揽上了向夜阑的肩,亲自帮她把这份戏演得更加真实一点。 贾行气得直哆嗦,猛地反应过来向夜阑从一开始就在戏耍自己,成心的与自己玩着文字游戏! 就是想借自己的手来吸引众人注意! 眼见着讲道理行不通,贾行竟是打起了感情牌,悲声道:“皇后娘娘如今明知是误会一场,何苦如此还羞辱在下,也罢,既然偌大的向府容不得在下,那在下便只好带着母亲与家妹离开向府,另谋生路了!” 对于此事,其实向夜阑也不是那么反对。 大不了她也不在陪贾家母子演戏,反手将他们母子给扭送去官府也就是了。总归来说,自己没什么损失。 贾骊却半路杀了出来,给了贾行一个响亮的耳光:“哥,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你本就不该让大姐姐寒了心,如今你还不肯道歉,在此丢人现眼,究竟是想做什么?快别闹了,同大姐姐道歉!” 这世上最不同意离开向府的,恐怕就是贾骊了。 离开向府,没准的确会有其他好事,亦或是从别家手上拿到另一笔银子,人生还长,总有享不尽的福。 但若留在向府,日后向府当家的人可就是自己了! 贾行一阵错愕,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会站出来打自己的脸! 连贾骊都如此说了,那自己潜入向夜阑房中偷东西的事,岂不是就在众人的眼中彻彻底底的落了实了! “你在这瞎掺和什么,赶紧回去!” 贾行抓着贾骊的手腕,欲将人强行带离此处:“此时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孩子说话了?赶紧回去!” 贾骊与贾行的隔阂绝非一二日产生的,是贾岫烟对儿子的偏疼与对女儿的轻视产生了这道壁垒,又用日以继夜的区别待遇加重了贾骊心中的委屈,哪怕贾岫烟亦未亏待过她,但她仍是十分清楚,自己与贾行并不一样。 哪怕贾岫烟在疼她,也不过是打算将她教养出大家小姐的姿态,用来做成一门名为嫁娶的生意。 如今,压抑许久的间隙终究迸裂出了火花,贾骊眼中满满都是对贾行的仇恨,早前贾岫烟对贾行的偏爱,都一分一厘的算在了今日的账上。 贾骊攥紧了手,心中晦涩的发疼,贾行自幼分走了母亲的重视也就罢了,如今,如今竟然还想带她离开向府,让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荣华富贵付之一炬! “我虽然年幼,但也明白最起码的事理,无论如何,我今日都不会让你在此胡闹的,刚才一巴掌是让你清醒清醒,你若不肯向大姐姐道歉,那就别怪我同祖母去说你的事了!”贾骊责骂道。 这一声祖母真是唤得贾行深觉讽刺,自己的妹妹竟将自己当成了外人! 贾家兄妹连与彼此撕破脸的默契都出奇一致,贾行自恃清高的觉得贾骊“不成器”,没那份出息,自瞧不上贾骊,更不存在把贾骊当作妹妹真心去疼。而贾骊又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太过异想天开,时常拖自己的后腿。 谁也瞧不上谁。 可贾行心中自知理亏,愤然甩袖离去,躲开了对他指指点点的向府一众家丁。 惹不起,难道他还躲不起了? “娘娘,拦不拦?”映颜委实担忧,“属下担心此时放贾公子出府,他恐怕会再惹出什么事端。” “他是你我能拦得住的?贾行若真有了自己的打算,只要你一时盯不住他,他准能逃出去,所以就由他去吧。” 向夜阑未将贾行离府一事放在心上,笑意深邃而迷人:“更何况,如今不是有人替咱们盯着他吗?” 映颜诧异的看了一眼贾骊:“您说贾姑娘?这……” 她十分不看好地摇了摇头,世间最不靠谱的恐怕就是贾骊,刚才也不知是闹得哪一出戏,竟然还与贾行争吵上了。 向夜阑顺着映颜的目光看去,着实也是不懂这丫头怎么想到会是贾骊的:“你放心,不是她。” “这就对了!” 映颜听了向夜阑的答复以后格外欣喜,如是压中了头奖一般,眸似银勾。 她就知道自己家主子还没有这么的糊涂! 贾骊察觉到了二人注视自己的目光后羞恬一笑,又用眼神暗示向夜阑,似是想从向夜阑那讨个赏一类的。 只怕是三两句口头嘉奖,都能让贾骊做上十日的美梦。搜狗书库 向夜阑两手空空,索性是将发髻上别着的一枚发簪取了下来,这簪子的做工微瑕,乃是向夜阑前几日雕着玩的,胜在玉料尚好,所以才勉强有了几分精巧模样。瞧得久了,向夜阑就不远直视自己的生涩手艺了。 毕竟薄昭旭听说她闲暇之余有了新的兴致,上好玉料准备的简直就跟路边石头一般不值钱似得,差点被向夜阑说笑着雕成自己院内的假山。 “贾骊妹妹,这个送给你,你那簪子好像是磕碰了吧?嗯,总还是该有些体面的首饰。” 向夜阑极具先见之明地提前抬手捂住了耳朵,奈何这次失算,贾骊并未惊呼,而是如捧着绝世珍宝一般,盯着捧在手中的玉簪发怔。 再不打断贾骊的奇妙联想,向夜阑也保不准贾骊会多想些什么:“祖母有意让我在几日后带你一起前往相国寺为先祖父祈冥诞之福,如今先与你知会一声,你到时候也好提前有些准备,记得了吗?” 贾骊十分卖力气的应和道:“骊儿记得了,此事事关重大,骊儿一定好好放在心上,不让祖母与大姐姐失望。” 说罢,贾骊踩着扭捏的小碎步踏上了回院的小路,生怕在众人面前露怯。 连薄昭旭都有些起了疑:“此人何时这般老实了?” 向夜阑两手往腰上一搭,好不欣喜:“秘密!你就别多想啦,你还要去上早朝呢,我送送你呀。” 比起贾骊,薄昭旭更在乎向夜阑的变化——这女人今日怎么也如此反常? 薄昭旭抬手将手背贴到了向夜阑的额头上,“向夜阑,你这头也不热啊,怎么今日还烧糊涂了?” “我呸!你才发烧了呢!” 向夜阑粉拳猛锤薄昭旭的手腕,忍着未拿嘴咬:“算了,爱要不要!那你自己出门,我回去补觉了!” 薄昭旭似是嘀咕了一声什么“这才像你”,向夜阑急着扭头回去休息,未能听得清楚,只知道自己还未走出两步,腰间就横空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硬是将自己给强行抱回了原地去。 向夜阑一时反应不及,“嗯嗯嗯?” 方才眼前还是前路,如今怎么只剩下地上的青砖了! 薄昭旭扶稳了向夜阑的腰身,将人稳稳当当地抗在了肩上,大步奔府外去:“说好了要送我出府,阑儿怎能失信于夫君,令人心寒。” 新当职的皇宫侍卫惊诧的看向南谌,似是想同他确认这般的景象究竟是“时常会有”,还是偶然一见的“奇遇”。 而就如南谌看惯了这样的情景一般,薄昭旭的手法出奇熟练,连向夜阑厮闹之余,都猛然发觉,这历史似乎是有点出奇的相似…… 皇宫侍卫先一步出府清路,向府的家丁要拘谨些,不敢,也不愿与皇宫中人打任何的交道,故而未曾跟上前来。 向夜阑脚踩上地面还未多久,便被薄昭旭所“斜坡”地连连后退,自己将自己给逼到了角落里。 这男人就一点不急着出门的吗? 向夜阑的手掌贴上了寒意弥漫的青石墙面,抬起头看眼前人:“薄昭旭!陛下!夫君……正事要紧!” 薄昭旭道:“何为正事?想与心爱之人告别,难道就称不上是正事?” 他说的好有道理,自己竟无法反驳。 “阑儿不肯说,那我便只能当阑儿是认同我的想法了。” 男人的指尖比风雨吹拂过的青砖墙要冰冷,就这般落在了她的嘴边:“可不可以?” 纵使悸动非常,向夜阑仍是与他置气地撇了撇嘴,“您是华国天子,还是世人敬仰的才子,你想做什么,还有人能拒绝你不成?” “这可不大一样。” 薄昭旭勾唇一笑,勾的哪里是嘴角的妖冶笑意,分明就是勾得人心,好生妖冶的一个男美人。 “才子如何,天子又如何?” 他俯下身,凑在向夜阑的耳旁,沉声说清每一个字:“还不是要听你的话,连欺负都欺负不得。” 二人的心跳声相互映衬,身旁僻静得没有半点动静,连晨起叫嗓的鸟雀都十分的噤声不出声响。 越是寂静,向夜阑愈觉得自己脸热的快没知觉了。 “那,你过来……” 向夜阑声若柳絮,轻得甚至架不住一阵清风吹拂而过。 第三百三十七章证明清白 薄昭旭却也听话,将头又低了三分。 他着实喜欢向夜阑羞羞怯怯带着试探的主动亲昵,烈性邪毒他都遭得住,可唯独遭不住向夜阑脸色微红,架不住向夜阑眉眼含笑,敌不过向夜阑眸中落泪,所有与向夜阑有关的事,皆能成为他的软肋,卸下他的心防。 向夜阑躲着薄昭旭的目光,飞快地在人唇上啄了一口,便抱头躲在了青石墙的角落中。 妖孽,妖孽啊…… 这么能勾人的,一定是妖孽! 薄昭旭不甘放过能逗弄向夜阑的机会,故而也蹲下了身,在人耳旁吹了口气:“我晚上便回。” 抱头的手改捂在了耳朵上。 映颜自作主张出府去寻了贾行的踪迹,奈何左右都未发现贾行的踪迹,只好折返回府,看见了角落里的人影。 委实,映颜起初吓了一跳。 幸亏是还记得向夜阑平日里喜欢哪几件衣裳,方才认出了角落里的小团子竟是自家的主子。 映颜上前拍了拍向夜阑的肩膀,哪想向夜阑因受惊而转过身时,反倒是突然把她给吓了一跳。 “娘娘,您这是……” “不想说,就蹲会,没事的。” 确是还未缓过神的模样。 映颜讪然笑道,“娘娘不想说,那属下就不过问了!方才属下擅自做主去追了贾公子一路,结果连他奔哪边去了都未查到,更是有些不放心了。您说有人盯着他,究竟是谁?当真值得信任?” 向夜阑起了身,压根未想到贾行比自己更在意贾行的去处,想来贾家兄妹也是没少在她的雷点横跳。她低头理了理衣裳,边是安抚映颜:“他欠了那么一大笔赌债,赌坊的人能让他逃了不成?别说是逃出京城,做出什么大动静,就是他今天花钱多吃两个素包子,赌坊的人都恨不得骂他起居奢侈。不过我刚才没来得及问,他怎么那个模样?” 一开始看到泥人,向夜阑以为是映颜与南谌路上遇见了某个心善但颇为命苦的乞儿,带回来吃口热饭。 认出了泥人乃是贾行,向夜阑也猜测过是不是自己低估了贾行的人品下限,竟然去偷抢街边乞儿的东西! 提起这一茬,映颜十分无奈:“京城官府那位唐府尹瞧着不怎么聪明,嘴上说着明白您的意思了,结果属下一看,要不是属下与南侍卫去的及时,贾公子最后一口气都快被他们给连夜拷没了!衣裳弄得破破烂烂的不说,刚出官府大门就栽进了泥坑里,唉……” 连映颜都未忍住感慨,贾行的运气怎么就能这么差! 运气差得恰到好处,以至于映颜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这次可是真与属下没什么关系,同样的法子,属下是不屑于用第二次的!” “许是他遭天谴了吧。” 向夜阑静了下来,道:“不过这于他也未必算是坏事,毕竟他穿着原本那身锦袍,在街上都没人瞧得见他。如今穿了这身颇有品味的,没准街上还会有丐帮弟子主动拦下他,问问他是哪个分舵的。” “娘娘还真是会说笑!”映颜抹了抹笑出的眼泪,“走,属下回去下厨,给您做些吃的东西去。” 一说这个,向夜阑困意全无。 映颜厨艺好,更是做甜食的高手,手捧一对盛果子干儿的小铜碗,还能打出精妙的市井小调来。 也不知是因她有很长一段日子都在市井讨生路,还是因为御膳房的日子实在有些闷得慌,学了不少花里胡哨的法子来解闷。 …… 近来的向夜阑颇有些嗜睡,加之今日晨起太早,过了午后向夜阑便倒在了榻上小憩,直到院里的嘈乱声传入耳旁。 起床气未消的向夜阑不耐烦地揉揉眼,瞧不清院中景象,只能含糊瞧见映颜坐在床榻边小椅上绣花的模糊影子。 向夜阑便唤映颜:“院里是什么动静?” 映颜咬断了一缕丝线,柔声道:“属下已经托南侍卫去打听了,连院里的婆婆们都惊动了,只怕此事不小,属下担忧有人贸然惊扰娘娘,便留在您身边守着了。南侍卫脚程快,一会应当就能带回消息了。” 困意席卷重来,向夜阑用自己听着都觉含糊不清的动静应了一声。 刚要睡下,就因南谌的脚步声再度睁了眼。 心里安稳不下。 向夜阑扶着床榻边坐了起来,神情恹恹地裹着被褥抱着枕,时不时轻晃一二,像是马上就要重新睡去似得:“南谌,怎么了?究竟是什么事闹的这么大?” 人有好奇之心,向府乱些也不奇怪,但连自己院里那些好安稳的婆婆都被惊动了,想也不是小事。爱书吧 南谌说着有几分狐疑的话:“贾行寻短见了。” 话落地时,向夜阑双目大睁,陡然吓得清醒,难以置信道:“贾行——寻短见了?人怎么样了?难不成……” 若贾行真寻短见,那变故可就大了! “这倒是没有。”南谌相对冷静地摇摇头,“贾公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在护城河边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只道是在向府受了委屈,白般受人折辱,回了一身清誉,既然来时毫无牵挂,自幼无家可依,那索性也走个清净。而后就真跳了河,费了好些力气才总算是将人捞了上来。” 映颜顿觉可笑,耻笑起贾行:”他还有什么清誉是能给别人毁的?难道不是本来就污得不行,想泼脏水都没地方可泼?” 向夜阑只想沉默。 彼时心中焦急,只担心贾行会成为环环相扣的计划当中的变故,乱了整盘计划,徒增不少烦恼,哪有心思顾虑许多。 知晓贾行还活着,向夜阑亦冷静了下来。 确有变故,但不值太过介怀。 向夜阑仔细一琢磨,贾行是在与外界打感情牌,顺便借京城百姓之手来为自己施压。 因为贾行咬准了“诬陷”二字,京中百姓又不知事情真正原委,只会猜测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隐情,比如向夜阑为赶走与自己家产之争的贾行,而设计陷害贾行,让贾行背上这样的污名。 否则,贾行为什么要寻短见? 如若不是被人欺负、羞辱、排挤到了极致,不是在万般被逼无奈之下,贾行又怎么会选择一死了之,想用投河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这其中的种种隐情,可是十分值得让人去发掘啊! 不知不觉间,京城百姓就会忽略贾行这个话题重心,转而去猜测向府究竟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隐事。 而被舆论所指的罪恶之人,显然就是自己。 向夜阑叹了口气,如果贾行想以全力一击来作为伤及自己的变故,总该做些实际之事,而非这样不切实际的办法。 换了旁人,没准还真受不住这样的舆论攻势,万一心一横,真选了用自裁的方式来自证清白可怎么办? 闹剧如此,哪有人会在意真相到底如何,还不是贪图热闹,想寻得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可…… 自己是专业的啊。 这贾行怎么往自己的对口专业上面撞呢? 别人不行,自己在行啊! 饶是心中波澜四起,向夜阑看似仍是十分镇静,甚至还有些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交代你们两件事,离近点。” 点名批评离出八丈远的南谌:“南谌,此时虽未下朝,但谢家赌坊有谢大人打点过,是能说得上话的,你让他们寻些嗓门大,拉的下脸的那一种,到府门外叫门,越大声越好,就说贾行拖欠了他们的赌债,至于喊些别的什么,让他们自由发挥。” “是。” 南谌应道,转身离府奔谢家赌坊去。 向夜阑又嘱托映颜:“映颜,你陪我去探望探望贾行,罢了,你先陪我去一趟,等我到地方以后,你先寻机会溜出去府门处拦着,除非我到了,否则谁也不准给赌坊的人开门,就让他们喊着,让贾行瞧瞧究竟是谁擅长这些!” 映颜虽不知向夜阑口中所擅长的究竟是什么,但还是应下了这份简易的差事,先一步护送向夜阑去贾家母子所暂居的小院儿。 一旁还有不少悄悄来看热闹的家丁,堵在了各路的月门处。 贾骊一个闷坐在院里的石椅上,脸上尽是对贾行的不满,口中喃喃咕哝:“又开始做戏了,也真是嫌自己不够丢人的……” 连贾骊都看出了贾行是在做戏,贾行的演技有多拙劣,向夜阑的脑海里已经能浮现些想象了。 向夜阑来时,向老夫人也紧随其后赶了过来。 只听向夜阑在与贾家母子客套:“行哥这又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此事如何,官府自会还你清白?你若是有什么事,别说是贾姨母与贾骊妹妹,就是我与祖母瞧着和你生分,其实还是会心疼的!” 听闻此事时,向老夫人几乎是呼吸都停了。 倒不是有多在乎贾行的死活,只是单单听说贾行招了不少百姓来看他的热闹,向老夫人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梗在那! 屋内,脸色苍白的贾行躺在榻上,抬手推拒贾岫烟递来的汤药:“娘就莫要再劝了,孩儿清楚如何才能换回自己的清白,人言可畏,既然投河能换来孩儿今生的清誉,我一死又有何妨?孩儿不喝。” 第三百三十八章看透 “你这说的可又是什么气话!”贾岫烟爱恨难辨的嗔怪贾行,“好好活着,休要再说那些丧气话!” 这戏八成也是演给自己和向老夫人来看的,否则哪会如此恰到好处。向夜阑与映颜对了个眼色,让她去接应南谌。 向老夫人客气道:“行儿可好些了?如今虽是渐入了夏,可那护城河的水还寒着呢,有什么委屈是不能与人说的,何必寻短见呢!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是向家让你这孩子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贾行扭过头去,一不小心打翻了药碗,简直就是在大胆迫害向老夫人即将到了极限的忍耐力。 向老夫人本可以不来,更可以不说这些话,但碍于所谓的单薄情面,只得来瞧瞧贾行的死活,说几句不痛不痒的体己话。 向夜阑在这,向老夫人还能安心一些:“怎么不肯说话?唉,确也是了,我哪能与你们这些小的说一块去,都嫌我不中用了!” 贾岫烟闻言,连忙为贾行圆起了场:“老祖宗,您千万别说这般的话,行儿绝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只是……冷不丁的被河水这么一冻,着实还是伤了身子,难免怠慢了您,日后准会同您赔罪的。” 话是如此,可……向夜阑分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瞧见了另一个正在滴水的人影。 向景明独自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喝着厨房送来的药汤,一声不吭,瞧着甚乖,却也有些无端的落寞。 也不错,毕竟无论目的为何,所有人都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贾行的身上,连她一开始都未发现贾行坐在了角落里。 “明哥儿怎么在这?你这会不应当去书院了吗?” 向夜阑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那个投河的,贾行这会瞧着好歹就是湿了衣服,向景明可是从头到脚都在滴着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更是好奇:“你也下河了?是这季节能捕到什么东西吗?” “皇后妹妹惯是会与人说笑的,总这般,臣子要不敢答腔了。” 向景明不大好意思地扭过头,捧药碗的手红得离奇。不自然的姿态,倒像是比向夜阑还年幼几岁。 “这会儿的的确确该在书院不错,但臣子途径城河时听闻了此事,不愿让年纪轻轻的少年人一时想不开荒唐了结此生,所以就跳河把人救了上来,可后来听路人谈起,才知晓这是……” 他欲言又止。 姚润儿早前给他说过不少大房的事,虽隔着几个院子,但终归还是一个院里,故而向景明虽未见过贾家母子,但早早就听说过贾家兄妹的光辉事迹,尤其是贾行昨夜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闹得他这个满嘴避讳的读书人,一时都不愿直接提起贾行这厮的名字了。 向夜阑甚至觉得,向景明多半是十分后悔把贾行给捞了上来这件事。 闲谈间,守门小厮连滚带爬地前来为向老夫人报信:“老夫人,门外不知是来了哪处赌场的人,说是、说是要上门讨向家的债,还说让您必须给出一个交代,要么还钱,要么把人交出去,他们要砍手脚来还债。” 向老夫人可吓得心头一紧,向家哪个不是她的宝贝疙瘩,哪怕不亲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头肉被人砍去手脚啊! “是谁?” 被向老夫人问了话,前来报信的小厮偷瞄了一眼榻上装懵怔的贾行,道:“说的是,是……是贾公子。” 听闻是贾行,向老夫人委实是松了一口气。甚至越想越远,乃至想到了京城的各大赌坊一向都是办事干净利落的,索性把贾行直接推给他们去解决,未必就会是什么坏事呢。 向夜阑瞧见向老夫人面上的喜色,也就把这人的心思猜出了七八成了。她轻扯向老夫人衣袖,唤回向老夫人的思绪:“祖母,此事非同小可,还请您尽早做出决断,如若有什么误会,还得尽早化开。” 此事哪有什么误会,只有贾行苦苦受着众人目光的煎熬,脸色怪异凄苦。 就在众人皆无言时,贾行兀然抽出柜上的摆设景剑,颤颤地架上了自己的脖子:“娘,孩儿误遭人算计,不想再拖向府的后腿!” 向老夫人心中一急,贾行若真死在自己的院子里叫什么事!赶忙劝解:“莫胡闹,把剑放下!” 却见向夜阑不紧不慢地上了前,连贾行都未反应过来,向夜阑是几时将景剑运到了她的手上。 又像是在不经意间,明目张胆地夺过去的。315中文网 “行哥若真想自我了结,瞧见那边的侍卫了吗?抢他们的,定是一抢一个准,抹了脖子,快得你连血都看不见。至于这把就免了吧,未开刃的东西,连张纸都割不破,麻烦得很。”向夜阑将指尖在剑刃上轻抚而过,仍是白花花的刀子,不见任何变化。 算是应了她所说的并未开刃,贾行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敢握刀。 无形间,向夜阑与贾行的目光起了纠纷,终究是贾行心愧败退一节,只得放规矩些,闷着扭过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祖母,劳您陪我走一趟,去和外面那些讨债的大哥说清楚。” 向夜阑把景剑掖进了贾行的被褥里,像是给贾行挑了样安睡的玩具,不过是哄人之余,再嘲弄嘲弄贾行罢了。 “至于行哥你……咱们回来再说。” 她有意卖了一个关子。 向夜阑刚才无意间瞥见了贾骊躲在了门边偷听屋内的动静,知晓贾行如此卖力的拖她后腿,只怕贾骊第一个饶不了贾行。 出了院,向老夫人瞧见了向夜阑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竟也觉出了些异样:“夜阑丫头,今日之事,又是你所安排的?” “祖母冤枉,我也是无奈之举啊。” 向夜阑说是为难,脸上可没有半点为难之色,甚至……还有几分期待一会能看见些什么景象。 她道:“至少贾行投河一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向老夫人迟疑的叹了声气,“此举还是莽撞,那些人指着向府大门叫骂,向家哪里逃得掉旁人诋毁。” “诋毁?说是定会说的。” 向夜阑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才走至中庭处,她就已经能听到向府正门外的叫骂声了,谢家人着实是未让自己失望,“只不过京城百姓会说您太心慈手软,引狼入室,引了贾家母子入府,凭空生出不少事端。” 向老夫人如此一想也是,话早就已经放了出去,京中百姓所乐道的还是向夜阑为向家母子编排的“向老爷旧友遗孤”身份,自也能分清楚这些人人品如何,是与收留他们的向府八竿子打不着的。 府门内,映颜拦下了几度想要开门劝离赌坊打手的门房小厮:“你们如此着急是做什么?此事并非咱们所能做主的,再等等吧。” 门房小厮甚是苦恼,“映颜姑娘,这些人骂得实在是太难听了。” 映颜亦认同门房小厮的说法,谢家赌坊的打手皆是地头蛇级别的混混,骂起人时百来句都不带重样,关键气人不说,竟还真未见什么脏字! 若在骂人这一方面也有“文坛”一概念,门外那些谢家赌坊的打手觉得称得上是此文坛中的璀璨巨星,做了历史洪流中的一股泥石流。 向夜阑做了充足的准备,捂上了耳朵才过来:“这些人怎么跟嘴抹了蜜似的?骂了有多久了?” 未等到回复,倒是先一步等到了门外赌坊打手的叫骂声:“贾行,你别躲在里头不出声,欠了钱还想拿寻思蒙骗过去?你就是死了,爷爷们也追你到那头儿去,保准没有你好果子吃!” 向老夫人可从未听闻过这些几乎不可直言的腌臜话,不由是有些退却:“哪来的痞子装作赌坊中人,真真混账。” “祖母,他们可不是装出来的,他们就是赌坊中人,只不过下赌注时的态度与要账时的态度哪里能一样。您若真觉得不想与这些人打交道,那便守在我身后镇镇场面吧,我来与他们说。” 向夜阑上前去推开暗红府门,着实是被向府外看热闹的人数吓了一跳,瞧见开门之人是自己时,似乎还有些失望。 当然得瞧见了贾行其人,才算得上是有意思。 赌坊之人看见了向夜阑,顿时恭敬了许多:“草民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不知您,可是来为贾行那小子说好话的?” “误会,着实是误会,我可一点不想做什么多余的事。” 向夜阑拱了拱手,“我就是来与各位知会一声,贾行暂时还不便见客,他的赌债我都已知晓,但诸位也知晓他的身世,所以此人所欠下的赌债,自有他一人担着。所以就请诸位先行一步,不要扰了我府的清净。” 为首的打手嘿嘿一笑:“明白,明白!草民原本也不想闹到向府来,惊扰了您的圣驾,只是听闻此人想要寻死躲债,唯恐被他赖掉了这笔赌债,无奈之下,只好登门来讨哥说法,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弟兄们,回去等贾公子亲自答复!” 第三百三十九章钞能力 却有一人不识趣,抬高嗓门询问为首的打手:“大哥,那姓贾的小子不是说了今天会拿珍宝首饰来抵债,结果今天如此赖债,您就这般放了他?” 这等事自然该小声言语,哪怕抬高了一丝音量,都是有意为了多一个人听到。 为首的打手猛地对着小弟脑后拍了一掌,骂骂咧咧道:“你懂个锤子,这是人家向府的家务事,少问,少管!” 周围的看客顿时就看明白了,那贾行哪里是受人诬陷欺凌! 分明就是想窃物还赌债被抓了一个现行,如今见事情扛不住了,竟然还想把赌债推给向府来还,真真是养了一匹白眼狼! 周围看客在对贾行的唾骂声中纷纷散去,住着贾家母子的小院,时不时就被路过的行人丢进来一两个发烂的果核、腐肉、酸臭的菜叶,还有干脆扔些泥巴团子的,可把向老夫人心疼的不轻——这都是自家院子啊! 贾骊声音哑哑的,显然是刚哭过不久:“你便胡闹罢,最好是折磨的所有人都与你一起死,你便开心了!” 贾行正是心烦之时,道:“别烦我。” 见兄妹二人在对骂,向夜阑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任由他们对骂去,委实与自己没什么干系。 四日后乃是向夜阑祖父的冥诞,往年的向氏一大家子都要一同前去相国寺为其诵经悼念,今年亦然。 向老夫人将自己珍视数年的佛串等物都转赠给了向夜阑,耐着性子叮嘱道:“今年就由你带着这些小的们去,他们尚且敬你,惹不出什么事,到时就让他们各做各的。大的们管不住了,我把他们一并留在府上,免得为你添乱。” 小的所指的是向夜阑这一辈的诸多小辈,她们这一辈本就人少,又有不少远嫁难归的,其实能带去的也没几个,以向夜阑与长孙向景明为主,其余人大多是陪衬,届时只怕连人都见不到。 大的则是姚润儿那一辈,虽不敢再明提,但心中大多也念想着分家的事,的确容易多出事端。 向夜阑隐隐也听出来了,向老夫人这是想躲几日的清净,顺便借此把族中一些长者请到府上,商议商议贾家母子的事。 “也好,不过贾家母子那边给您答复了吗?”向夜阑足有两日未留意过贾家母子的消息,“可有什么问题?” “贾家那丫头你是知道的,哪怕就是让她走着去、跪着去、爬着去,她都能笑呵呵的跟着你去庙上。就是那贾行……” 向老夫人眉峰不展,“他道是投河那一日摔伤了腿,出不得远门,想留在府里休息。” 投河还能摔断腿? 向夜阑对贾行起了疑:“我去找大夫给他看看腿,免得他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她刚要起身,就被向老夫人拦了下来,道:“不必了,我早前便寻了几位大夫去他那去瞧过了,确是伤了腿不错,就是他真想做出什么事端,单凭他一人,只怕他现今也没有那个本事了!” 也不知该说是贾行实在太过倒霉,还是善恶昭彰。 向夜阑因此松了一口气,许久未有过与薄昭旭短暂分离的时候,向夜阑心中竟还有些许的紧张。 隔日一早,向夜阑同向家的车马一起出行,奔京郊的相国寺去。 相国寺香火旺盛,从山顶绵延到山脚下的青砖路上以往总是站满了人,逢佳节时,排着长队想要上香祈福的人比地上的青石还要多,近来也是适宜上香的日子,却是清清寥寥,偶尔才能瞧见一两个下山的百姓。 映颜想起当初求签被挤得不成模样的过往,由衷感慨道:“娘娘,今日的人可真少,连山路都好走了不少。属下上次来的时候,真真是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最后还是踩着一旁的山路上去的。” 今日还有几分阴凉清爽,着实是映颜心中适合进庙的好日子,可竟然连半个进庙的香客都未看到。 向夜阑颇具深意的笑道:“映颜,你不懂,这是钞能力。”爱书吧 “钞……”映颜困惑的皱起眉头,“钞什么?娘娘所言何意,属下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儿?” “你瞧见自己脚底下踩着的青砖石了吗?”向夜阑问。 地上的青砖石大小尺寸不一,乱中又有序,有丝杂乱之美。 映颜道:“瞧见了。” “此处原本是道崎岖山路,时常有人脚滑磕碰,碰上阴天下雨的时候,有人滚到山下出事更是家常便饭。直到向老夫人十来年前出资修了一条山路,为寺内的僧人与想要拜庙的百姓行了不少方便。这些石头瞧着不起眼,不过都是向老夫人重金托人从南江一带运回京中的,足足等了一年才全部运回京中,所耗钱财更是不计其数。” 南谌双手环胸,甚是耐心的为映颜解释:“向府自百年前便开始为相国寺定月捐献香火数两,向老夫人早前更是时不时为相国寺捐赠佛像、典籍、墨宝,相国寺内几尊在百姓口中颇有影响力的佛像,皆是由向老夫人所出资铸造的,想托当今住持行上一二日的方便闭寺来为向家老爷祈福,自然称不上问题。” 数久之前,他还曾受薄昭旭的嘱咐去调查向夜阑的“底细”,知晓的自然要比映颜多了些,上至向府百年前的知名传闻,向夜阑几时断的奶,下至向夜阑出嫁前曾烧糊了一只向府的锅,皆是打听的事无巨细,样样不漏。 他兀然觉出了向夜阑落在了自己脸上的目光,冷不丁生出一丝讪然,这目光,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南谌颇有些拘束的发问:“娘娘如此看着属下,可是属下方才说错了什么话?向府的一些事,属下也并非十分清楚。” “不是。”向夜阑摇了摇头,“南谌,你怕是不知道听你一次说出这么长的话有多难得,比发生相国寺终日没有一个人来拜庙这种事还要稀罕。” 映颜先是一怔,随即大笑:“娘娘说的还真是!属下早前与南侍卫说话的时候,他大多是只说嗯、对、是,能听见他一次说十个字以上,那就说明此事已经十分重要,值得他再三多言了。” 可南谌自己未曾觉,自己话很少?难道不应该谨言慎行,言语能简则简,才姑且算得上是尽到了职责所在? 看着向夜阑与映颜二人如春风拂柳般的暖熙笑意,竟是红上了脸颊,心中似有些许温热之感。 颇是有几分晨光乍现的惊艳。 南谌用抱剑展望一旁山路的方式来掩饰心中慌乱,虽无关风月,但处处是挚友之间的温柔,而非主仆之间的客气。 他一向以恪守下属之本分来作骄傲,此时竟也忍不住贪恋于朋友间的说笑。 原来不是从不在乎,而是未曾经历过,才觉得自己并不在乎。 “如此一说,属下早前好像也在宫中瞧见过这样的石头。”映颜认真瞧了瞧地上石砖的纹路,再三确认自己判断无误,“早前先帝曾赏赐给韩嫔娘娘一盆盆景,其中相辅的正是这种石料,只是听闻此石难寻,运回京中需动用不少人力物力,真是未想到,向老夫人还有这份心。” 向夜阑:“不错。当初我爹身患重病,她曾在相国寺发愿立誓,若我爹能痊愈,便为相国寺捐香捐路,余生积德行善,而后我爹病愈,她也如约耗费千金修了这条路。” 映颜怅然感慨道:“这人啊,还真是粗看不得,属下早前总觉得向老夫人心中只有自己与向府,是个自私至极的人物,如今想想,向老夫人自私之余,无论目的为何,也算是做了一些于别人有益的事。” 然,向夜阑亦是如此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彼时的相国寺还是一方小寺,只有就近的百姓才会前来烧香礼佛,入冬后上山艰难时,更是时常有因食不果腹而圆寂的僧人。虽有向府定期捐赠香火钱,但比起众多消耗银两处,终究是杯水车薪。 何况下山吃力,时常是有钱而无处花,下山采买菜种跌落山崖的先例,当年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是抗起整个大家的向老夫人择中了相国寺,在官员家眷中推举相国寺灵验之处,又将按月所捐的香火钱翻了几番,才总算是让相国寺热闹了起来。向老夫人更是常请工匠来为相国寺修筑佛像、房梁、庙墙,总算是让相国寺有了些大庙的样子。 而每每入了冬,向老夫人还会捐钱捐粮,让相国寺的僧人为附近的施粥送粮,分发入冬的物资,如是缝衣的棉花与柴火、木炭一类的。 久而久之,相国寺终究是凭借旺盛的香火成为了京中国寺,时常还有人不远万里,专门从异地赶来参拜。这些哪能离得了向老夫人的功劳,故而为向府闭寺一日,又如何称得上是难事? 向老夫人的确是为了向府的名望,以及在相国寺住持着行些入庙参拜的便利而已,她心怀目的,本意绝非向善,甚至称得上一句“功利心”太强的评价,但这委实不足以否认向老夫人的善举。 第三百四十章硬犟 天色渐渐阴郁,空空落了两声雷声,零落的雨点落在了青砖路上,如今确也是将要入雨季了。 向夜阑坐回了马车,其余在马车外的人也撑起了早早准备好的纸伞,以备雨季中忽然奔来的大雨。 南谌沉着脸色,像是同雨声一起来的阴寒,又不肯撑伞,目光流转,打量着周围的山路,除了木石就是泥沙。 “南谌,你瞧什么呢?”向夜阑权当他是因为忘带纸伞而苦闷,索性将马车内所备着的雨伞递了过去,“此行有宫中护卫相互,不会有问题的。” 南谌心神不一地拂开了向夜阑递过的雨伞,“娘娘不必在意属下,属下备了雨伞,一会儿再撑就是,您先在马车内躲躲雨。” 的确,向夜阑收回雨伞,的确是自己太过“逾越”,竟然还妄图想要猜透南谌的想法!她们两个根本就不是能彼此看透对方想法的存在! 南谌一人不肯撑伞已是十分奇怪,可向夜阑眼睁睁的看着映颜竟也收起了伞。 虽然雨势的确很小,但这两人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这场雨! “映颜,是这雨势太小,你已经不屑于打伞了?”向夜阑从映颜手中接过有几分累赘的雨伞,同样收到了马车当中的匣柜里。 “娘娘误会了。” 她也如南谌一般,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身边的一举一动上。 临到一处上山的岔口,映颜才同向夜阑解释道:“南侍卫是在听声辨位,雨声虽小,但若是撑起伞,雨水打在伞面时,就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映颜说话很小心,像是害怕盖过另一种声音。 二人慎重至极,连向夜阑都有几分紧张:“是有人跟着我们?你们可有听出些什么?如果有什么一样,我这就转达下去。” 南谌黯然摇头,“有人尾随不错,但那些人实在是太过慎重,连属下都未曾发觉那些人躲在何处,只能依稀辩出一个方位,看来今夜注定不会安稳。” “属下与南侍卫看法想同。” 映颜担忧的看向天色,雨势渐凶,她越发担忧:“若是雨停还好,只怕雨势再大下去,不仅能盖住他们的行踪,还能让他们占去不少便利。属下是想着,娘娘不妨让向府的车马快些赶路,咱们早些赶去相国寺的厢房,甩开他们一程,或许还能搬回些先机。” “也只能如此了。”向夜阑应下。 为甩开暗中尾随其后之人,向家车马加快的脚程,踩着泥泞湿滑的山路步步紧赶,总算是在雨势不可控制前赶到了相国寺的待客厢房。 向夜阑前脚跨过门槛,后脚便听见了瀑布垂落一般的雨声,方才是绛珠仙子垂泪一般的小雨,如今大抵是绛珠仙子将将洗过了衣物,直接倒水呢。 映颜垂眸为向夜阑整理着行李,大致铺着床褥:“娘娘莫怕,有属下在呢,既然能被属下与南侍卫所察觉,便说明他的本事并不怎样,不过是占了有大雨为自己掩饰的便宜而已,要是真有什么大动作,自然也藏不住。南侍卫也已经在调遣人手守在各处了,雨停之前,定是会将此人捉拿在案。” 确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只是向夜阑单单有些好奇,会是谁顶着如此狂风骤雨来害自己,如今,京中当真还有这一号人? 唯一与自己有些过节的便是贾行,可贾行摔伤了腿,只有自己一人,别说进山,如何出府都成问题。 映颜兀见向夜阑的神色,心中难免记挂:“娘娘在担忧何事?” “只是在想会是何人尾随在后,但实在没想到什么符合条件的人选,贾行就是平日里想尾随上山都成问题,更别说现在伤了腿,怕是只能老实在向府养伤了。长朝县主的陵寝那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若是顾言晁,没准还真能在众人不曾察觉之时溜上山。 映颜却是摇了摇头,否认道:“最早时,那顾言晁还曾想要寻短见,可最近……长朝县住陵寝处的其他守卫说顾言晁近来还算安稳,虽时常被心神折磨大哭流涕,但至少未作出过什么事,许是彻底断了自绝的念想吧。” 布置好床褥,映颜又在床榻前布了几道陷阱,由窗边的一处丝线引动,拉扯后会有困兽网落下。 为减少纰漏,映颜耐着性子叮嘱起向夜阑:“娘娘,属下一会便要去与南侍卫他们汇合了,这是属下为您留下的陷阱,足以让您防身了。拉动银丝以后,则会有困兽网落下,还会有铃声传至属下处。若有人闯到此处,您应当足以应对了,待解决了埋伏在暗处之人,属下们也会赶回来的。” 眼前银丝于向夜阑而言简直就是毛线球于猫,幸亏她自制力过人,才未一不小心把映颜困在困兽网下。 “我知道了,此物我会用,你放心。不过向府的人应对还不知今夜的事,你们小心应对,别惊扰了向家人,把他们给牵连进去。”向夜阑提醒道。 “属下明白。”163txt 映颜转身离去,留向夜阑一人在房中小歇。 雨声茫茫,夜色扑朔的山林起了大雾,雨天本就看不清前路,此时有雾更是容易绊住人的脚步。 越是寂清,越是令人心神难宁。 但凡还能听见些寺中人的谈话声,向夜阑也不至于如此为映颜与南谌等人担忧,四周俱寂,仿佛百里间只有她的心跳声。 困意不及防的袭来,向夜阑叹了口气,又不敢早早睡下,只好将就着用已经放到冷寒的水洗了洗脸,刚要放下擦脸布,便被周围的异相吸引了注意力…… 如此可疑——是白雾? 山雨时常伴有迷雾,若真下了大雾,倒也不足称奇,只是得关紧门窗。 想不到这雾气如此之大,向夜阑抬手想要锁好门,哪想连手腕都在雾气中朦朦胧胧,如身处仙侠之地般。 向夜阑叹了口气,再度为映颜与南谌等人担忧起来,以至于久久都未能瞧清该如何锁上门锁。 惨还是自己惨,身旁雾大的几乎连锁都瞧不清了。 门外兀然出现一张惊恐的人脸,吓得向夜阑步步后退,铜锁被她紧紧攥在手中,以备不时“砸头”之需。 咦,这人似乎…… 是向景明? 若非向景明与自己的神色相同,向夜阑差点怀疑向景明就是幕后主使。 向夜阑顿时松了一口气:“怎么了?” 向景明的嘴边捂着一条已经被水打湿的帕子,声音有些模糊:“景明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但、但这雾气有问题!” 有一瞬间,向夜阑差点以为眼前的向景明是自己在浑噩之际生出的幻觉。 事实却是匪夷所思,这雾气的确有问题! 向夜阑抄起了方才用来擦脸的帕子,也学着向景明的模样捂住口鼻,这才顿觉清醒了三分,看物也不再模糊。 果真是这雾被做了手脚。 亦或是某种用处特殊的香粉、焚香、香料被掺在了雾起中释放,山雨有雾,如何能分得清两种形貌一致的烟雾?寺内又终日焚烧禅香,能够盖住许多不明显的气味,着实是个下手做些杀人放火之事的“好机遇”…… 倒是向景明发现了此事这一点让向夜阑对向景明其人的印象有所改观,问道:“景明堂兄从何处来?你是几时发现这些烟雾有问题的?除了你,其他人如何了?” 向夜阑心琢磨着向景明既从别处厢房而来,理应知晓屋外之事,故而询问向景行,可比出门探查要安全的多。 “臣子自自己的厢房而来。” 向景明苦苦皱眉,声色疲倦:“彼时,臣子正在厢房内研习寺内墨宝的拓本,起初见家母晕了过去,也未曾在意太多,权当家母是因山路波折受累而早早睡下,直到门外不少当差的家丁都晕了过去,臣子才觉出异相。故来皇后妹妹的客房中看看,幸亏你没事。” 他蓦然一惊,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对了!臣子来时的路上见到了几个行迹诡异的僧人,似乎、似乎……是何人假扮的,他们腰上还藏了刀,实在是太凶险了!这怪雾不知还要多久才散,你有何打算?” 纵然向景明神思敏锐,也难免会有因阅历尚浅而迟钝之处,听着门外不远处的嘈乱脚步声,向夜阑甚是头疼。 只怕向景明不说方才那些,她也能亲眼目睹这些怪状了。 向夜阑一拂桌案,有意打翻桌上的茶盏,发出些声音来给向景明示意,道:“你快逃,我有办法应付这些人。” 向景明一怔,目光流离时,竟也看到了门外的鬼祟黑影! 就在向夜阑以为向景明开窍能够先逃之际,向景明竟意志鉴定地摇了摇头:“不成,臣子不能走!方才臣子来时,看到皇后妹妹房外的侍卫都已经不见踪影,想来是被人有意调离,臣子若再弃你而去,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向夜阑亦是与他着急:“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逃还来得及,没有时间耗着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宁折不弯 高大的黑影愈发清晰,来客的脚踩在了泥泞之中,带着泥水甩土的声音。 情急之下,向夜阑如命令般斥责道:“快走,这些人一看就是奔我来的,不会在乎你的去留的!” 她一蹙眉,向景明也皱起了眉:“皇后妹妹这是在胡闹!臣子曾向陛下与祖母担保,身为向家长孙,定会护佑你平安而返,你如今却让臣子抛下你一人离去,是像让景明成为失信之人,懊悔余生吗?” 读书人对于自己清誉那股执着的拧劲儿,在向景明的身上表现出了十成十,目光如针,凄凄的想为向夜阑抓住难寻的一寸光。 哪怕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做明哲保身者,而非守诺君子。 向景明凄惶地四处张望,总算是发现了向夜阑所居厢房中,亦有一间用来给香客诵经的隔间! 他面露喜色,不容向夜阑推脱就将人关进了隔间,再三叮嘱道:“千万不要出来!既然如你所说一般,那他们未找到你,一定是会再换个地方找你的!” 许是如此吧。 向夜阑拍了拍隔在她与向景明之间的门,道:“那你也躲进来,这门应当能防得住他们,够让咱们等到侍卫赶回来了。” “不妥,你这是胡闹。你是皇后,全寺都应当以你的安危为重,臣子不能拿你的安危来做赌注!” “我的命又能重到哪去?不过都是一条命罢了!你既然说我命重要,那——我直接下旨命令你别把我当皇后,赶紧躲进来总成了吧!” 向夜阑又急又恼,着实是想把向景明揪进来好好教育一番,奈何边是着急,边是不敢大声言语,生怕把向景明牵扯入危险之中。 向景明却道:“我是夜阑的兄长,更该保护好你。” …… 这人着实是犟。 门缝中拂过许寒意,只听砰的一声,寒风就刺入了向夜阑的脊梁! 她透过门缝向外看去,竟是厢房大门被屋外凶徒一脚卸了下来,没有门来抵御寒霜,自是冷的刺骨。 向景明一手抵在门上,一手仍用帕子捂着口鼻:“你们是何人?” 为首凶徒左右看看,似是未在房中看到想见之物:“此屋屋主在何处?老实交代,饶你不死。” 向景明吞了口唾沫,确是有几分紧张的,他小半生苦读圣贤书,深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理,故而从未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难免露怯:“今夜住在此厢房之人正是在下,不知你们要找的又是何人?” 为首凶徒摆了摆手,大笑道:“诶,这就不对了!小哥你可别说笑,今夜住在这屋子里的分明是个姑娘,难不成——你是小姑娘?这可是整个相国寺规格最好的一间厢房,那是位大人物,理应就住这!” 正是如此。 向夜阑看这几人面上虽然笑吟吟的,但多半都不是善茬,她甚至瞧见了向景明在说自己就是这间厢房的房客时,那几人都在暗中摸上了腰上的刀把…… 让向景明应付这些人,委实是专业不对口。 向景明佯作自傲的冷嗤一声,却未笑出半分桀骜:“我乃向家长孙,理应就住在这间厢房,你们想找别人,不妨去别的房中找找。” 话落,为首凶徒马上就翻了脸,大声唾骂:“不识好歹!” 向景明双膝隐隐发软,可仍是板板整整地站在远处,端着身子不与任何人言谈,颇有几分清风傲骨。 一众凶徒看他这宁折不弯的模样更是气恼,为首凶徒先一步抽出了兽骨刀,指着向景明大骂:“他若不肯说,就打到他说为止!” 为首凶徒率先动手,一脚将向景明踢倒在地,威胁道:“爷爷们也是拿钱办事,不想太过为难你这个无关之人,你若是此时给爷爷们跪下求饶,说出皇后向夜阑的下落,爷爷们就饶你不死,也放了其他人,你看如何?” 向景明皱眉捂住被踢了一脚的胸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做梦。” 白衣染尘,最是人间意难平,不单是染了腥红鲜血,还浸染上了世间最浑浊的一滩泥水鞋印。 凶徒们倒像是找见了什么乐子似的,竟也不急着去找向夜阑的下落了。为首凶徒抓着向景明的头发,硬是将人从地上扯起:“咱们最喜欢应付的就是你这样的什么,什么威武就叫屈,贫贱移那什么的人……无论是打的骂,都一点脾气都没有!” 向景明白净的脸上满是污秽,他戏谑笑道:“是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他姥姥的,还用你说!”为首凶徒气愤地甩了向景明一个巴掌,“赶紧给老子说,没空在这和你耗着!” 凶徒们断绝人情人性,不管轻重死活,把一身拳脚都招呼在了向景明的身上,甚至渐渐琢磨出了乐趣,不顾能否从向景明的口中拷问出什么东西来,而是以折磨向景明为乐,纯粹。备用站 向景明忍疼不语,连耳朵里都被打出了血,他与向夜阑的目光在门缝处交汇,相顾而彼此无言。 向夜阑在心中将那伙凶徒在心中咒骂了个遍,苦于不知屋外状况,若贸然引动机关,就会失掉最紧要的底牌。 而若是映颜那边出现什么纰漏,只怕此时反而会打草惊蛇,引来这伙凶徒一起上山的同伙们。 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向景明被人生生打死,她又哪里做得到? 在向景明决意要保护自己时,向夜阑就认同了向景明身为自己的兄长,委实是深明大义、清风霁月之人。 无论此人如何,都是自己的兄长。 向夜阑心口一疼,那股莫名其妙的刺痛又从心中升起,眼前所见之物,皆是模糊而空洞的凡物。 能真真切切落入向夜阑眼中的,只有向景明满是血色的面容,连向景明微微动了的唇形,向夜阑都看得一清二楚。 向景明温润笑着,所摆嘴行如是在言:“夜阑,莫要哭,莫要害怕,有哥哥在。” 见此,向夜阑如何能不恨这些忽然闯来的凶徒。 为首凶徒见从向景明这儿撬不出什么话,甚是疲倦地靠坐在了椅上:“娘的,真是个死性子,这都不肯说,真是个惹人烦的东西!” 他渔人打扮的兄弟上前来,为其出起了主意:“大哥,你怕是忘了,这可是位读书人,那堂堂的读书人,哪能为咱们的拳脚折腰呢!要我说吧,咱换个法子治治他——小弟这有个法子,保准有用!” “什么法子?你也学他跟老子卖关子?赶紧说!”为首凶徒嚼了嚼嘴里的草根。 渔人打扮的凶徒恭恭敬敬的做着为首凶徒的狗腿子,为他出谋划策不说,竟然还要一边为他捏胳膊捏腿,真真是比华国皇宫当中急着升迁的太监还有劲头! “大哥,就他们这样的读书人,最好的就是颜面,所以……你让他出出丑,他就愿意开口和你说了!” 他这话似乎是给为首凶徒提了一个醒,是了,反正都把人折腾成了这样,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如今都多出一事了,不玩到尽兴怎么行? 为首凶徒抚掌大笑,爽快地一拍桌:“好,给我扒了他的裤子,我这次倒要看看他到底说不说!” “滚开!别碰我!”向景明登时就慌了神,“纵然你们如此逼问,我也不知她究竟身在何处!” 粗糙大手按住了他的身子,好生恶心。 “几位何苦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你们不是想找我?我都已经出来了,你们也不必为难别人了吧。”向夜阑反手关上隔间木门,用端起架子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心中并无底气,踱了两步。 又同向景明道:“兄长不必与他们多言了,有我在。” 她委实是再看不下去了。 向景明断然不会出卖自己,可若是任由那些人凌辱向景明,只怕向景明真会自行了断来示心气! 为首凶徒狂喜,招呼着兄弟们上前捉拿向夜阑:“白花花的银子可在眼前摆着呢,快抓活的!” “慢着!”向夜阑拔出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你以为你们想捉活的,我就会让你们如愿吗?” 为首凶徒不屑道:“死的也无妨!你又凭什么觉得,爷爷们会因为你这么两句话就不敢动手了?” …… 还真是挺硬气。 向夜阑勾唇笑道:“我可没这么觉得!但你们为钱而来,又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应当还是更想捉活的吧?我可以心甘情愿的跟你们走,但你们得先让我取药为家兄疗伤,你们不过晚交差一会,就能多拿不少银两,岂不是好事一件?” 见为首凶徒有所迟疑,向夜阑确信自己这是赌对了。 这种差事,带回去死活的价格是不一样的,没准活捉能得一千两,带回去尸首恐怕就只能拿到一百两了。 既然如此,这些人理应会想拿到更多的钱财才是。 渔人打扮的凶徒冷哼一声,“贤惠”地为为首凶徒捏肩膀消气:“大哥,此女十分狡诈,不可轻信!” 为首凶徒这才从迟疑中定了心思,认同的叱问向夜阑:“说的对,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你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和我们回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匪首被擒 话糙理不糙,向夜阑点头认同着自己不是傻子,但这为首的凶徒一准就是个傻子。她只得复述自己的话:“我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就服软,而是有事相求——只要你们让我取药为家兄疗伤,我就跟你们回去。” 见为首凶徒仍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向夜阑沉声道:“兄长乃是向家长孙,更是本家这一辈的独苗,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你们打死,让向家彻彻底底绝了后,断了香火,也只能如此了不是?” 时也命也,不过编来顺口,其实长孙不长孙独苗不独苗的,向夜阑还真不怎么在乎,但一旦扯上断了香火这么一茬,就能轻松的与这些性别为男的凶徒达成共鸣,认为自己言之有理,十分可信! 为首凶徒这才信了向夜阑所言,眼神安排其他人守住提刀门窗,才勉强松了口:“去吧,老子只等你一炷香!过了时候,老子有的是办法把你给捆回去,到时候就由不得你到底愿不愿意了!” 然而,他所言根本行不通。 若他真有方法将自己活着捆回去,方才又怎么会迟疑的停下手? 向夜阑故作识相地点点头,有模有样地在床边左翻右找,好似真在寻些什么药品似的。 她忽然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令为首凶徒十分困惑:“怎么不找了?堂堂的京城名门向家,连带出门的药品都置备不起?” “怎会呢?”向夜阑盈盈一笑,坐在床边翘起了二郎腿,好生悠闲,着实是把那为首的凶徒吓得不轻。 小小的丫头,竟如此嚣张! 向夜阑又道:“这位大哥,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容我坐回床边,因为——我这间厢房的床上有机关,我只需按上那机关,便能通过暗道消失的无影无踪,难得你这般好心,我就与你告个别吧。” 哪有什么暗道,不过是向夜阑用来哄骗为首凶徒的话。 若真有暗道,她刚才不就带着向景明逃了吗?实则是那些凶徒所站位置太过散乱,恐怕无法被同一机关一起擒获,到时机关用尽,再把他们惹急了,只怕自己也要陷入危险之中,还手不及了。 哪想,为首凶徒对向夜阑所言深信不疑,怒骂道:“你竟敢骗我!你方才不是还说不愿让你向家断了香火,你要是敢走,老子马上就杀了他,让你们向家断子绝孙,我呸!你们这算哪门子的兄妹!” “骗你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能保自己太平安稳,向家的香火断不断,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你算是看错了我的为人,我这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 向夜阑作势去摸能够打开暗道的“机关”,一众凶徒顿时就乱做了一团蜂,急匆匆想要拦下向夜阑,生怕到手的赏银再飞走。 见这伙人总算是聚在了一起,电光火石之间,向夜阑总算是扯断了真正的银线机关! 一张紧密的大网从房梁铺落,凶徒们被困兽网每个角落用来加固的坠石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佝偻着身子跪趴在地,头顶嗡嗡的迷糊。 向夜阑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把方才翻出的止血药倒在向景明的伤口,道:“你还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千万别睡过去,天寒,容易出问题的!” 嘴唇生生是被她咬出了血,向夜阑几时未曾有过如此焦急的时候,连那些凶徒的叫苦声都让她心烦不已。 为首凶徒骂骂咧咧:“你别以为抓了爷爷们就没事了,爷爷们的兄弟多着呢,一会闻着动静杀过来,有你们好受的!” 想骂人。 向夜阑连瞧都不想瞧他一眼,啐了一声:“别烦我。” 为首凶徒误打误撞的发现自己说中了向夜阑心烦之处,得意间更是嚣张:“等我兄弟们赶来了,必要你好看,到时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平地一声雷响,为首凶徒竟还知心虚理亏地缩缩脖子,免得自己遭雷劈。 “你说的,是他们几个吗?”映颜推开门,往地上丢了两个被捆成螃蟹的黑衣壮汉,满心不屑:“你们就这?” 而她身后的门外,堆遍了身负重伤的黑衣人士,新血甚至逐渐盖过了大雨所积的雨水。 为首凶徒咬牙切齿的嘴硬道:“怎么可能,只带这么一点人手,我们怎么可能敢攻山!呵,你们、你们就等着瞧吧!” 南谌走进屋内,径直忽略了地上众人:“回禀皇后娘娘,匪首已擒,但山上作乱之人尚未除尽,全听您差遣。” 局势登时就有了逆转之势,为首凶徒大慌阵脚,脸色已是被水泡发一般的白。雨水被骤风刮进了他的衣领,与毛骨悚然的热汗一同流到腰背上。小作文 向夜阑边将向景明搀扶到床边,边沉声与南谌吩咐道:“把匪首带来见我,其余人慢慢搜捕询问。违者,可杀。” 她的目光落在了屋内一众被擒的凶徒身上,伤了向景明,还想逼向景明自折傲骨,一会第一个就拿他们来开刀! “属下明白了,这便带贼首来见您。”南谌言罢,便要与其余侍卫分头重新去山中搜查,单留了两人为向夜阑提审贼首。 映颜拧了拧被雨水打湿的袖子,自认衣着体面了,才敢在向夜阑面前低头认错:“娘娘,是属下疏忽下未曾留意,才让这几人假扮武僧混了进来,属下罪该万死。若不是在厢房外发现了僧衣,属下都未发现被这几人给骗了!” 门外并不起眼处的水坑里,的确是有几件被雨水跑湿的僧衣。 “他们狡猾,怪不得你,也幸亏你方才给了鸟笛做信,否则我也不敢贸然动手。”向夜阑揉了揉额角,终日的疲倦都于这时默契的相约而来,她自知心力不足的叹了口气,难有半点责怪映颜之意,“你去找些从府上带出来的药品,再拖下去,兄长要受不住了。” 她一直因担忧而守在向景明的身侧,自然也能察觉出向景明微弱气虚下的一举一动。向景明本是苦苦煎熬着不敢合眼,更是因五脏六腑疼得闭不上眼,只得用大口喘气的法子来中和千丝万缕的剧痛。 直到映颜赶回,向景明才总算安心地闭眼休息了会儿,可他的眉眼间仍是疼痛难忍的半哭模样。 这时想请大夫上山委实是不现实,也只能助向景明熬到明早,再护送向景明去往山下的医馆了。 “属下明白。” 映颜一举就在行囊中找到了尚好止血散,“同样是为人兄长的,大公子可比贾公子强了太多。” 听见这么一个贾子,向夜阑便觉头疼得很:“别提他了,头疼。” 所谓的贼首被陆启桓从门外拎了进来,向夜阑乍一眼瞧着还有些眼熟,但细瞧瞧的确是陌生模样。 想来是因为天下商贾几乎都只有两个模样,一类是较稳重些的普通人模样,看着毫无出奇之处,但也称得上是端端正正,嘴边总还有些打理得体的胡须;另一类则是心宽体胖,敦实得很,这匪首便是后者。 向夜阑看了看为首凶徒的一身腱子肉,仍是觉得十分离奇——此人究竟是怎么当上那些强健悍匪的头子的? 完全就不是一个画风啊! 匪首身形圆润,身上并无伤口,只有一身的泥,像是刚刚在泥潭里打过滚的山猪。 “我问你。”向夜阑指向为首凶徒,“你就是他们的大哥,不惜大费周章,专程挑这个日子上山来绑走我的?” 匪首倒凶:“我是花重金雇他们上山的人!这帮废物!” 好家伙,他竟还自己交代了。 向夜阑问:“原来是如此。我看您也是颇为体面的人物,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上山掳我?今夜这一趟,恐怕是让您破费了吧。” 与雇人办事不同,雇人做这种差事,几乎与买了此人的命差不多,若非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恐怕是出不起这么多的银两。 匪首笑意阴冷,声嘶力竭的扯着嗓子大喊:“谁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助纣为虐,与那昏君一起鱼肉乡里,淫辱妻女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了!我今日来,就是替小女报仇的,妖后!” 这一句话差点是把向夜阑给呛出个好歹来,天地良心,她与薄昭旭都有好一段日子未离过京城了,更没做过对不起世人的事! 映颜更是先一步被他气得恼火,毫不犹豫的斥了回去:“你胡说什么?我家娘娘行事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任何欺压百姓的事!” “你怎就知晓她从未做过?你也不过是个奴才,又如何能知晓她做过哪些见不得光的事?糊涂,真是糊涂啊!” 匪首控诉的痛心疾首,简直就像是映颜被向夜阑所蒙骗了一般,他心神苦痛地摇了摇头,不知者,恐怕还真以为他是要做什么伟大功业被阻:“堂堂华国帝后,不过是一对心如蛇蝎的男女罢了!” 沉默了会儿,向夜阑仍是觉得其中有什么误会。 文绉绉的说,她恐怕是替人受罪,担了这一过,而俗称……就是自己在和匪首跨服聊天,又称替人背锅。 第三百四十三章竟是个脸盲 “虽说你控诉的十分痛心疾首,但不好意思,我着实是不知道你说的是些什么事,自打从君城回京以后,我就再未踏出京门半步,如何能如你所言一般助纣为虐,助所谓的昏君欺压令千金?” 言罢,向夜阑将泡湿的擦脸布丢到了匪首的身前:“擦擦脸,看看你到底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虽然谈不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但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做了的,我向夜阑绝对敢认。” 匪首方才逃跑时曾在泥潭中跌了一跤,衣服都黑灰一片了不说,脸上都是一团团的泥,无论看什么都是花乎乎的。 他虽不情愿接过“嗟来之食”,但被臭泥糊脸的滋味实在是粘腻难忍,故而只坚持了片刻底线,匪首就接过了擦脸布。 匪首擦干净白嫩肥硕的脸以后,忽的哑然失色,让本就有些尴尬的氛围,显得更是雪上加霜。 向夜阑莫名觉得此人呆怔的目光有些可笑,问:“怎么不说话了?” 匪首不敢言语。 向夜阑与他印象中那位妖后的长相可是差远了,唯一的近似之处,便是性别相同,二人皆是女子。 除此之外,真是没有半处相同。 方才还不甘低头的匪首脸色一改,竟讨好起了向夜阑:“草民认错了娘娘有罪,着实是让您受惊了!这、这,草民实在是不知道京中有两位娘娘,这才打扰到了您的头上,实在是场误会,要不……您放草民一马?” 映颜在心中呸了两声,真真是个马屁精!又斥匪首道:“京中当然只有我家主子一位娘娘,你还以为有几位?” “这就奇怪了!那两人分明自称是微服私巡的帝后,怎么会呢……”匪首越想越心虚,以至于不敢大声言语。 就算其中有什么误会,他也是铁打的理亏啊! 见向夜阑面露严色,匪首用膝盖蹭地挪上前两步:“娘娘,会不会是陛下,陛下他……带着旁的女子南巡去了?草民毕竟不是京中之人,哪里知晓这些哇。” 向夜阑白了匪首一眼:“继续猜,换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匪首一慌,支支吾吾的真开始了编瞎话:“也许是陛下担忧您四处走动不变,所以才带了旁的女子远行巡视的!” …… 向夜阑无奈扶额,这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编瞎话讨好自己还能编得如此不合逻辑,甚至还能凭空未为自己添了气结的。 但向夜阑也听了出来,哪怕匪首对于认错了人这事毫无底气,也很坚持那位与他有仇的就是真皇帝,可见此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其中的确有什么隐情可深挖。 “你还是别编了,我怕我气个好歹出来。”向夜阑道,“你就待在原处,一五一十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匪首一看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万万不敢放过:“回娘娘,草民乃是人士崔桥镇人士,名为崔阿虎,年方四十二,家有一妻一妾,贤妻为苏氏,妾室为禾氏,贤妻为草民孕有一双子女,小女年方十三,乃是崔桥镇的镇上一朵花,七八岁那会,提亲的人就快把门槛给踩破了。” 向夜阑差点以为这人是来登记华国第一次人口普查的,连忙打断他的畅所欲言:“天黑了,说重点。” 匪首木讷的应了两声,这才想着说起事情缘由:“崔桥镇上十几日前新搬来了位富户,为崔桥镇的百姓平了些小事,说是瞒不住了,才只好坦白自己是京中前来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自此之后,二人便打着充实后宫的名义,强逼未婚配的姑娘前去府中侍寝,违者还要满门抄斩!比起此举,强占镇民财物的事简直算不上什么……” 他不受控制的放声大哭,悄悄抹了把眼泪,想来是深受此害:“小女才十三岁不足,也被强行召了去,原本还许着什么要让她入宫做娘娘,可、可第二日陛下就翻脸不认,还说是小女自荐枕席!天地良心,小女连与外男说话都不敢,怎会做出此事!受人蒙骗不说,如今还要日日受人指点,草民身为父亲,自然要为她讨个公道!” 听过这些,向夜阑确认了是有人假借自己与薄昭旭之名在外招摇撞骗,污了自己与薄昭旭的名声不说,还戕害了不少无辜百姓,着实可恨。 向夜阑镇静询问:“崔老板,你就半分没有想过会是有人假冒陛下之名,在市井间招摇撞骗吗?” “绝无可能!”匪首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草民曾见过陛下所出示的皇宫玉玺,而且娘娘与陛下原本就时常在外游历,此事还能有假?最多也就是您被陛下瞒着,陛下又带了别的姑娘去!” 如此努力说话还得罪人的,向夜阑拢共也就见过他一个。 向夜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是吗?那崔老板你有没有见过皇室玉玺究竟是什么样?别说是你,连我都记不住它到底是什么模样。就是从京城日夜赶路,也得花上三四日才能赶到崔桥镇,他日夜都在我身边,如何能分身前往崔桥镇残害百姓?”庙街 匪首磕磕绊绊的也说不出什么关键事,一如刚才那般含糊辩驳:“那位陛下说留在京中的是他的替身,为他掌管朝中之事,所以……” 这人还真是厚颜无耻,假冒薄昭旭不说,竟然还要说薄昭旭本尊是他的替身?向夜阑可是许久未曾听闻过这么好笑的事。 向夜阑虽对匪首无话可说,但气也大致消了三两分:“崔老板,你本意不坏,但仍是做错了事。一来你所雇的这些手下伤了我的兄长,兄长如今性命垂危,我不能眼看他忍受这般的痛苦,让你平安回去,二来你所命人燃放的烟有毒性,简言之,你伤了我的家中人。” 行刺皇后,匪首摸着脚去想都知道是掉脑袋的嘴,之所以敢来,正是因为他护女心切,不愿让女儿忍受这般的委屈,所以只要能为女报仇,他根本就没打算过能活着回去! 可—— 匪首上气不接下的崩溃大哭,这仇未找到原凶了断,他如何能安心受死!向夜阑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在他脑海里反复环绕,目光一怔,匪首听出了异相。 “不,不对啊娘娘!”匪首急得差点爬了起来,“那烟不是草民放的!草民根本不知道什么放烟的事!” 这怎可能? 向夜阑连个标点符号都不肯相信,今夜上山的只有这一伙人,若不是他命人燃放此烟,还能有谁? 故而向夜阑问道:“崔老板,你难道闻不到四周的香味吗?虽然效力已经被雨水洗尽,但气味仍在,你应当闻得出来。” 话罢,向夜阑也觉出了些许不合理之处。 比起匪首知不知晓有人放烟,更加不合道理之处。 是了,自己方才怎么就没有细想? 向老夫人是聪明人,从来不会对外声称向府前往相公寺为向老太爷冥诞上香祈福之事,免得被劫道人盯上,而相国寺一方只会以各种借口对外声称闭寺三日,望四海八荒前来的香客等上一等。 匪首崔阿虎身为崔桥镇人士,远在京城数十里之外,更不可能知晓此事。 哪怕他是偶然听得,又结合种种见闻猜出此事,又如何能知晓自己也会前来祈福? 就连朝廷中想抓自己小辫子的诸位大臣,都以为自己还乖乖待在宫中养生呢! 向夜阑困惑之余,留意到匪首窃自抱怨:“准是让那个小子给跑了,要不是被他给一脚绊到了泥潭里,老子根本不可能被抓到……” 他果真是有其他同伙! 向夜阑赶忙劫住了匪首即将咽回肚子的话头,“你说什么?” 寂静的片刻,屋外大雨也歇了歇,只留些屋瓦还在滴落的积水。 “没什么,没什么!草民不敢说什么,您要杀要剐,那就,那就随您的遍吧,就是……”匪首小声求情,“能否让草民给小女送最后一封家书?” “这就得看我心情了。” 向夜阑心生一计,欣然笑道:“崔老板既然不想死,不妨与我交代交代,与你一起上山又离你而去的,究竟是谁?” 匪首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转机,想都未想就交代了:“是、是个向家的小辈,模样说的过去,年纪轻轻的,还挺有主意,草民花了不少钱才把他收买来帮草民做事的!但草民一开始想的是绑了您就能让陛下兑现诺言,如约接小女入宫了。可哪里想得到呢!” 果然如向夜阑所预料一般,是向府出了内鬼。 但…… 向家大半的人都在这了,小辈皆在此,长一辈的皆在向府,也就是姚润儿不服向老夫人管教,又口口声声说着担心向景明一人“出远门”,死活嚷着要跟来。又有谁能如此想不开,明知自己也得深受牵连,也要出卖消息来坑害自己? “崔老板,你确定不是自己被假冒向府的人蒙骗了?”向夜阑未免怀疑起了已有人认错人之前科的崔老板,别又是认错了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草莽非绿林 映颜目光一转,提醒向夜阑:“娘娘,您似乎忘了一个人。” 贾行! 左忙右忙,向夜阑还真未考虑过贾行! 为不漏掉匪首的同伙,向夜阑同匪首确认起了那人的特征:“崔老板,你口中的这位崔家小辈是不是面色有些黑,模样不出众但瞧得过去,腿脚有些不便利,总喜欢拿着一柄折扇四处游走,这几日还一副急用钱的模样?” 匪首直呼神了,向夜阑竟一举就能点出自己这位同伙的特征来!连忙应合:“不错,就是如此!他还说只要草民给他五千两,他保准能有办法帮草民达成目的,可没想到这龟孙子,竟然丢下草民跑了!一开始还说自己腿脚不灵光,得人抬着上山,可他娘的,这小子跑起来比谁都快,一脚就把草民绊在泥里了!” 果真是贾行。 知晓是贾行,向夜阑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早有应对贾行的办法,若此事还有其他人将心思打到了自己的身上,只怕是要难办数倍。 “你过来。”向夜阑松了口气,把匪首唤了起来,在人身旁低语,“此事误会颇深,我可以放了你,也可以替令千金解决那个打着陛下名号招摇撞骗的骗子,但崔老板你,也需要为我做些事。” 为向夜阑做些“小事”便能换回一条命,匪首答应的十分痛快:“但听娘娘吩咐!只要娘娘肯开恩,草民什么都愿意做。” “嗯。” 向夜阑应了一声,便把自己的安排低声交代给了匪首。 刚静没一会儿,一声尖锐的叫声传进了向夜阑的耳朵里。 其声太有特点,故而向夜阑马上就听出了是贾骊所发出的惊呼。 向夜阑起身要去瞧瞧,映颜只好在后追着,一手拿伞,一手拿避风的大氅:“娘娘等等,先披件衣裳,屋外冷!” 映颜又想起了地上“涌动”的匪首,干脆将伞夹在了胳膊底下,抽出一只手把他也提了起来:“你惹出的事,你也得过来。” 贾骊的厢房外,有着比其他厢房还要浓重的血腥味,连雨水都冲刷不净。 一名身材高大的侍卫为难地背着手杵在门外板着脸,见了向夜阑才唤了声:“属下见过皇后娘娘。” 原来不是木头人,是个会说话的。向夜阑免了那些繁琐礼节,问道:“这边出什么事了?是有逃窜的凶匪闯过来了?” 侍卫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着头,看起来很是焦虑:“回皇后娘娘,属下等人奉南总督之命逐一排查向家各人的厢房中可有凶徒藏身,而属下来探查贾骊小姐这间房时,唉……” 瞧他这把事情说清楚的困难程度,向夜阑决定直接走进去瞧瞧。 地上趴着三个身负重伤衣衫凌乱的黑衣凶徒,裤腰散落在两腿上,一动不动,与咽气了没什么两样。 贾骊在床榻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未被被褥所遮住的脖颈上赫然有一双深到发黑的巨大手印,脸上甚至还多出了几道鲜血汩汩涌出的刀口,她两眼失神,直勾勾地望着门外夜色,冷静得出奇。 罪魁祸首就趴在地上,染血的短匕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祸端。 向夜阑还未反应过来究竟是怎样的一场苦难,匪首就已经怒不可遏地赶在所有人之前闯到了屋内,揪起其中一名黑衣凶徒的衣领,眼含热泪的唾骂道:“他娘的,你们还他娘是人吗!老子花钱雇你们来,是让你们做这些丧良心的事的吗!老子今天就要替你娘教育教育你,教你做人,畜生,真是一群畜生啊!” 匪首边动手边落泪,结实的拳头就这般挨到了奄奄一息的黑衣凶徒的身上,拳拳到肉,骨头碰撞声四响。 而出奇镇静的贾骊发觉匪首存在时,再次惊声尖叫了起来。 贾骊的叫喊声钻心刺耳,像极被豺狼凶兽啃食血肉的鹿羚所发出的呦呦遗音,无奈之下,向夜阑只好让人把匪首崔阿虎带了出去,独自与床边的向府侍女问话:“刚才究竟出什么事了?” 然而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并不是太难猜测。 向府侍女待贾骊并非那般忠心,故而答复的十分模棱两可:“奴婢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刚刚晕了过去,一睁眼就瞧见了贾小姐正与三名来路不明之人行着苟且之事,门外那位侍卫小哥也赶了过来,拿下了这几名凶徒,又给贾小姐用了些药,贾小姐才总算是醒了过来,一见男人就叫嚷……” 贾骊两眼空洞,呆呆望着不远处不发一言。020读书 想来门外那呆杵着不敢多辩解的侍卫,也是怕了贾骊足以传到山门之下的叫喊声。 映颜望着贾骊幽不见底的眸光,担忧道::“贾姑娘只怕是脑子坏了,这些悍匪着实是该杀!” 一想到此事大半缘于贾行之手,向夜阑不知是该觉得讽刺,还是觉得贾骊身为贾行的妹妹,着实是有些可怜。 向夜阑留了些银两给一旁的向府侍女:“今夜有劳你照顾贾小姐一夜,万不可将此事说出去,我先带人去别处看看。” 比起贾行所作真正之恶,贾骊不过是心性不正,尚不至于让向夜阑觉得她就该死。 门外,匪首崔阿虎看起来竟比向夜阑还要焦急:“这群畜生,怎能做出这种事,头顶长疮,脚下流脓,从头坏到了脚啊!” 他对贾骊之担忧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向夜阑想来也是如此,贾骊与匪首崔阿虎的女儿年龄近似,既然崔阿虎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舍命上山寻仇,那见贾骊受人欺辱联想到自己的女儿后气愤不已,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向夜阑面色凝重,诘问道:“崔老板,这些人究竟是你从哪找来的?他们会做出什么事,你难道不清楚?” “这……”崔阿虎脸色铁青,竟自责地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草民糊涂了!这些人都声称自己是一方绿林义士,钱不打紧,主要是想做些侠义之事,可草民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竟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该杀,该杀!” 向夜阑委实无话可说,崔阿虎竟连这些人的底细都不清楚,就敢出重金雇佣他们上山为自己做事。 真乃糊涂之人。 也罢,向夜阑劝慰道:“崔老板不必自责,你不知这些人的为人,如何能管制的了他们,权当是买了教训吧。你只需记得答应我的事,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安排在贾行身边的内应了,你可明白?” 崔阿虎迎合的十分爽快:“草民明白,今日之事草民罪孽深重,愿为娘娘赴汤蹈火来弥补今日之过错!” …… 翌日大早,向夜阑亲自带着向景明下山去寻医馆,未见医馆大夫,先见了急忙奔相国寺而来的薄昭旭。 跟在薄昭旭身后的是同样焦灼如火燎的皇后,如今迎面遇上,总算是了却了彼此心中的挂念。 鹤发公子把皇后小心地扶下马背,用只有相近几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语:“阿莺小心,莫要触到伤口。” 皇后身披一席大红的斗篷,应声拂了鹤发公子的手就是飞奔赶来。 留薄昭旭于晨风中漠然凌乱不说,还当着薄昭旭的免拉起向夜阑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让母后好好瞧瞧,伤了哪没有?昨儿个出了什么事没有?堂堂天子脚下,竟也有人敢如此放肆,若让我抓到了幕后主使,定要剥了他的皮!” 身为真·幕后主使的崔阿虎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开始担忧起了自己这一身的皮:“娘娘……” 虽不值钱,但也不能真让人给剥了去啊! 向夜阑苦苦笑了两声,答了皇后两句,用以安慰着崔阿虎已经凌乱不堪的心神:“您放心,昨夜匪患已平,就是——人是抓着了,但我还另有些安排,所以恐怕不能交给您剥皮了。就是家兄受了些小伤,我得赶紧把他送到前方的医馆安置。” 皇后这才瞧见了马车内昏迷的向景明,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声,好好的年轻人,竟被残害成了这个模样,着实可怜!她竟同情起了向景明:“是我疏忽了,你赶紧,赶紧把人带过去吧。今日见你,主要也是想与你辞行一程,今日我便要离京了,你且珍重。” 那位白衣公子,便是与皇后同行之人了。 二人打马离去时,天色也见了明亮,雨阴不复,今日是久违的好天气。 向夜阑冷不丁想起了被自己“冷落”的薄昭旭,往身前去偷瞄一眼,向夜阑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人又爱又恨的目光是闹哪样?怎么又有对自己冷落他的委屈不满,又有看见自己平安无事的庆幸苦笑? 着实奇怪。 向夜阑小跑两步为薄昭旭牵起马绳,想着只有几步远,也不足以称得上是什么辛劳的事,哪料到自己刚摸到缰绳的边,薄昭旭便自己跃下马背接过了缰绳,沉声道:“这是南谌该昨的事。” 偏生向夜阑还与他置起了气:“南谌做得,我就做不得?我与他又没有什么区别,同是想为你做些事而已,你若觉得是因为我娇气,那我就更要帮你牵马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前尘旧事 “并非如此。” 薄昭旭先发制人,握住了向夜阑想要来抢缰绳的右手:“这世间虽没有你向夜阑做不得的事,但却有我舍不得让你做的事。阑儿这手是用来牵我的,不是用来牵马的,这种事,让南谌做就是。” 莫名被提起的南谌无语凝噎,看来自家主子还挺舍得让自己吃苦的。 人与人真是没法比,容易被气出个好歹来。 向夜阑的脸颊顷刻升了高温,心声比大火所烧炉水还要沸腾滚烫,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心口不一的撇了撇嘴:“你口才一向好,我说不过你,反正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不与你争了。” 医馆就在几步之外,南谌自主请愿为薄昭旭牵马至了马厩,毕竟薄昭旭都那般提醒了,他哪能没点自知之明,知晓什么事是自己该干的。 与向夜阑等人一路出寺下山的,还有整整一夜都未能合上眼的贾骊。 据照看贾骊的向府侍女所言,贾骊整整一夜都未合眼,她甚至都未见到贾骊眨眼,贾骊熬了一会儿后,通红的眼睛里尽是血丝,可就是如此,贾骊都不肯合眼睡下,就直勾勾的望着远处,怪是吓人的! 这一吓,把她也吓得一夜未敢休息,所以才敢如此笃定,贾骊就是一夜都未曾合过眼! 向景明伤势严重,但用药后已无大碍,反倒是贾骊的症状不明,乍一眼瞧着的确是坏了脑子。 更令人头疼的是贾骊根本不肯让男子接近,以至于医馆郎中根本连挨都挨不住贾骊的边,只能远远下了定论:“这位姑娘应该是受了惊吓,被魇住了!遇见这种事,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她何时自己开窍了。” 一连多了两位病患,只怕重回相国寺是没什么指望了。 向夜阑同样是在天亮前小小眯了一二时辰,如今困意难忍,便借着医馆的里间歇了歇脚,合眸养神之际,忍不住与薄昭旭闲谈:“你是如何知晓山上出事的?我见南谌他们分身乏术,根本来不及送信给你。” “我并不知山中出事。” 薄昭旭否认地摇了摇头,端茶轻抿一口:“是我留在向府的眼线传信入宫,称贾行昨夜鬼鬼祟祟地潜回向府,所逃回的方向正是相国寺。” “原是如此。” 向夜阑自嘲般轻笑两声,差点忘了薄昭旭还有这么一手,贾行那厮还真是做了什么事都无处遁形。 故而,向夜阑将山上的事一五一十的为薄昭旭转述了一遍。 而众人眼中不可一世、名誉理应敌过一切的天子,竟丝毫不在乎有人假冒自己招摇撞骗,反而是揪着其中看似无关紧要的一点纠正:“你要知,我断然不可能带其他人出行,就是有人胁迫,我也不会肯。” 自己是该说他耿直,还是该说他直男呢? 向夜阑万般无奈,又觉得这男人万般可爱:“但我听崔老板说,此人在当地影响颇大,戕害了不少年轻姑娘,如今既然知道了,你我总不能继续放任他在外作乱。等向府的事情平定以后,你我去一趟崔桥镇,瞧瞧究竟是什么人假冒你我去欺压百姓。” 薄昭旭丝毫未犹豫的应道:“也好,如今万事太平,你我也时常没有远行过了。总待在京中,难免无趣。” 平定贾行一事,确是已经不远了。 只等贾家的亲族入京,此事就会有个彻彻底底的了断。 向夜阑也是当日拿到那几封信才知晓,贾岫烟在湖阳一带尚有亲族在世,虽不那般亲近,但也称得上是血亲。 就连贾家兄妹的父亲,都尚在人世。 只不过与向夜阑为其编织的身份不同,贾家兄妹的父亲乃是当地有名的地痞无赖,醉酒以后做出过不杀少惹人嫌厌的事,早个十几年时就被人打断了腿。与向老爷的知己好友、恩人这些关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但贾岫烟与向老爷,的确有些关系。 当初贾岫烟嫁给徐姓地痞时,还不知自己这位夫君是个胡搅蛮缠爱耍疯的跛子,嫁了以后有万般后悔,还是被徐姓地痞一开始装出的正经模样,相信了徐姓地痞已有浪子回头的决心,日后要好好做人了! 故而贾岫烟拿出了自己的嫁妆给徐姓地痞去些小买卖,哪怕只是在集头挑担卖些瓜果也是好的,哪想徐姓地痞单单是用各种借口敷衍着贾岫烟,直到贾岫烟怀了身孕,徐姓地痞总算是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貌。 徐姓地痞好酒好赌,嗜酒后又好武力,常把贾岫烟打得逃出村外,全村人皆知晓徐姓地痞好几次差点把贾岫烟给生生打死。 算下来,贾行没准还真是继承了他爹骨子里好赌的基因,双手只要沾上了赌桌,不褪掉一层皮,就绝对别想下来!悠悠书盟 贾岫烟和离不成,逃也不成,终究还是铁了心想与徐姓地痞好好过日子,把徐姓地痞给拉回“正道”上,更是一连为他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是贾行,最小的是贾骊,中间隔着那个没能养多大就夭折了。 虽说徐姓地痞一直声称自家老二是暴病而亡,但也时常有人议论提起,那孩子是死在了醉酒后的徐姓地痞手上。 也是那日,贾岫烟不顾一切的闯出家门,欲要要跳河寻短见,恰逢那日向老爷途径此处,救下了贾岫烟。 贾岫烟有着一桩名存实亡的亲事,向老爷则刚失去了心间挚爱,万般落寞的游走去世间,代向夫人看遍未曾看过的风光,遇见贾岫烟,仅当她是与自己一般天涯陌路的可怜人,故而为她留了些谋生的银两,还曾许诺,若贾岫烟没有去处,可来京城寻他,他能为贾岫烟安排差事。 可也仅仅而已。 向老爷在最寡寂的几年里曾帮助过许多与自己一样丢了活下去的念头的人,也说过许多次相同的话,劝人好好活下去,前路尚长。 饶是只身一人,也该前行下去。 尽管那时的向老爷已被心中苦痛折磨的失魂落魄,连区区说服自己留于世上的理由都没有。 贾岫烟却误会了。 她以为向老爷这话的意思是,他愿娶贾岫烟来续弦,亦或是做自己的外室,总之,是要给贾岫烟一个归宿的。 就在当夜,贾岫烟连夜带着两个孩子逃出了村子,想要进京投靠向老爷,也算是圆了自己对向老爷的单相思。 可手头连半点盘缠都没有,如何进京? 说来可笑,第一次想出以外室之名敲诈那些小官家眷这个主意的,竟然就是贾行!而一旦尝到了这个甜头,贾岫烟便被贪欲冲昏了头脑,逐渐把向老爷的事抛在了脑后,单单想着,想要更加体面的出现在向老爷的面前,那就一定要努力充实自己的家里。 隔年前往向府,却被向老爷婉言说清——他并无那个意思。 只不过这一桩事并没有太多人知晓,想来那时的向老爷是顾全着贾岫烟的面子的。 向老爷未想过还能见到贾岫烟这位“故人”,寒暄了几句,便又留了些银两给贾岫烟母子傍身,望他们母子都能平平安安,顺遂一生。 那时的贾骊,还会懂事的唤一声向叔叔。 贾岫烟却觉得向老爷是有意在戏耍自己,当日就与向老爷翻了脸,还把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银两都砸到了向老爷的身上,把向老爷好生责骂,庄重立誓死生不见向老爷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自那之后,贾岫烟行事更加肆无忌惮,除了这个已经用了数次的法子,贾岫烟还时常以别的方法来敲诈些钱财。 眨眼数年过去,徐姓地痞的那些亲族至今还在寻找贾岫烟的下落,毕竟于他而言,贾行可是他的“独苗”! 怎能让他老徐家断了香火? 对于贾家母子而言,将她门拖回回原本想要逃脱的梦魇,大抵是再合适不过的法子。再想法子把她们手里的钱撬出来,也算是给那些人家一个交代了。 向夜阑歇到了晌午,与薄昭旭一同走出医馆内室,想着去看看向景明醒了没有,也好先一步回府。 刚走出去,就瞧见了如坐针毡的崔阿虎在那来回调整着坐着的姿势,好像如何坐着都不舒坦。 向夜阑绷住笑意:“崔老板,我们一会儿就要回京了,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记得记得,草民都记得!” 崔阿虎一想起皇后所言的“扒皮”处置就冷汗直留,高声应和:“草民就是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会忘了答应皇后娘娘的事!” 向夜阑满意地点点头,自从听了皇后娘娘与自己的话,这崔阿虎看起来似乎老实了许多,再无早时的凶相。 她刚要把薄昭旭先一步领走,薄昭旭却停下了脚步,道:“阑儿先去瞧向公子如何了,我将玉佩松开的带子系好便去找你。” “也好。”向夜阑想都未想就信了薄昭旭的说辞。 走出去没几步,向夜阑才猛然想起——薄昭旭那玉佩也不是系带子的啊?那不是直接绣上去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偷偷溜回去 向夜阑纳闷的退回两步,却见崔阿虎在如山般的压力下佯作从容不乱,声音又颤抖的厉害:“草民见过陛下,陛下、陛下万福……” 薄昭旭看似在笑,实则笑意危险至极。 以向夜阑的经验来看,崔阿虎直接把自己的头捧在手上递给薄昭旭,可能还要更方便上那么一点。 薄昭旭似笑又非笑,目光凉薄至深:“你便是昨夜主谋?” 崔阿虎急忙答话,也没和嘴商量一声就脱口而出:“草民,草民不敢做主谋!都是糊涂了,一时糊涂了!” 向夜阑当即推门而入,提走了看起来宛如在“欺负良民”的薄昭旭:“我还指望着他帮我钓鱼呢,你可别把他给吓出个好歹来!” …… 向景明被医馆大夫留在了医馆最外间的医室内休养,向夜阑来时,向景明正靠在床边与医馆大夫问些自己的状况,身上大半的地方都被麻布扎得严严实实,生像是历史上第一樽有所记载的木乃伊。 他望着向夜阑一笑,还是那般春日和熙:“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向景明竟还要下床行礼,被薄昭旭拂手拦了下来:“不必多礼,你替朕照看好了阑儿,理应是朕以礼待你,怎能让向公子带病向朕行礼。”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子答应了要替陛下照看好皇后妹妹,理应就该拿命相护,绝非为了让陛下以礼相待,更何况……” 向景明浅浅笑道,“她是臣子的堂妹,就算她不是皇后,臣子也会用命相护,这是兄长当为之事。” 他与贾行,着实是云泥之别。 可向夜阑后来一想,说贾行是泥,着实是有些辱泥了。 “该有的谢意,自然是不该少的。”薄昭旭勾唇笑道,凤眼微眯,似有几分赏识向景明的“耿直”。 向景明之所以读书读到时时犯傻,正是为了能在明年的殿试上考取功名,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要知殿试成绩如何,皆是薄昭旭一句话的事。 向景明得了大人情,就是开口向薄昭旭讨要官衔,也能说服朝中大臣,更何况是让对方在殿试上给他还一个人情。然而向景明绝口不提此事,反而是十分在意相国寺的现状:“那臣子便多谢陛下看重,信得过臣子能照看好皇后妹妹了。臣子如今只在意相国寺中现状如何,可有人伤亡?” 昨夜,贾骊是唯一一个遇事的人。 就连最先晕过去的姚润儿,也仅仅是吸多了迷烟,头疼了小一夜而已。 “都没事,唯独兄长你伤的重一些。”向夜阑隐去了贾骊一事,“所以我想先行送你回府,再与府中内鬼周旋,以免加重兄长你的伤势,至于相国寺内的大小事,恐怕就得交由妖姨来打理了。” 未想,向景明十分冷静的为向夜阑分析起了利弊:“皇后妹妹若是此事送臣子回京,恐怕会打草惊蛇,休要说是与其周旋,只怕想抓住他的把柄都成问题,若想将他揪出来,最好还是悄悄回京,对府中宣称自己还在寺内,至于相国寺内的事,皇后妹妹交由臣子来打点就是了。” 若非向景明伤势骇人,向夜阑最早的打算也是如此:“山上刚刚下过雨,只怕夜里还要下雨,处处阴寒,对你的伤口无益,要是出了什么事,姚姨只怕会心疼的。” 向景明虽被伤痛折磨,但留在山上的心思十分坚决:“这点小伤,自然是不算什么的,若留此人继续在府中,对向家所有人都是一枚祸患,若再有此事,又当如何?寺内不能无人为你留意,小伤而已,便让臣子留在山上吧。” 那医馆郎中收拾药箱的动作大了起来,似是有意让人听见:“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为了办事连命都不要了,那山上又阴又凉,哪里是个养伤的地方?届时要是医不好人,岂不是成了我这个行医者的不是了?” 向景明被人说的好生惭愧,连连同医馆郎中道歉:“先生误会,实在是家中有事,耽误不得,若出了什么事,在下一人担着,绝不会再来惊扰先生,更不会怪责于您的。” 医馆郎中闷闷的哼了一声,“我可以带着伤药同你一起上山,但是得加钱。” 果然,这种时候仍是钞能力靠的住。 向夜阑并未声张自己悄然回京的事,就连回向家,都是挑了个没有向府侍卫看守的小角落,与映颜一同翻墙而入。薄昭旭赶赴已迟几刻的早朝,盯着贾行的人终究是只有她自己。 墙的另一头,还隔着翻不上墙的崔阿虎连连叫绕:“娘娘,您就别难为草民了,这么高的强,草民真的翻不过去啊!”txt书屋 只听咚的一声,爬墙仅仅爬了一半的崔阿虎躺倒在地,拍着肚子摔了一个人仰马翻,苦不堪言。 这已不是崔阿虎第一次尝试饭圈,踩石头他试过,踏凳子他也试过,只可惜每每都差一步迈不上来,只能跌回原处去。 向夜阑未免担忧这宛如地震的巨响会引来旁人的目光,可她兀然想起来,自己是害怕引人耳目,故而才翻墙而入。 那崔阿虎何必与自己一样翻墙? 冷不防开了窍的向夜阑叩了叩砖墙叫起崔阿虎,隔墙提醒道:“崔老板,我刚才想清楚了,其实你不必与我一样翻墙进府,你直接去门房知会一声,就说是来找贾行公子的,我猜贾行不敢不见你。” 崔阿虎差点没被气得咽了气——早说,他哪还需耗上半条命爬墙呢! 想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实在是太过为难崔阿虎,故而向夜阑也自院内小路赶往了门房处,为崔阿虎叮叮梢。 好巧不巧,向老夫人正准备送几位向家长辈出府,就瞧见了满身干透泥污的崔阿虎,想都未想,就让门房小厮把银子捎过去:“让他尽快拿了钱走人,今日还得送戚,哪有功夫让他府上讨饭。” 崔阿虎竟被向老夫人当成了登门讨钱的乞儿,想他也曾是一方富甲,如今竟逃不过被人当作乞丐的命! 门房小厮趁向老夫人不备之时,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了几枚碎银敷衍地塞到了崔阿虎的手上,那一整枚的银锭,赫然是被他藏到了自己的腰包里。见崔阿虎呆站在原地,门房小厮不耐烦的连连催促:“钱都给你了,你还要如何?拿上钱快走!” 这中间商赚差价的心黑操作着实是把崔阿虎看的一怔,有一会才反应过来要为自己辩解:“别,别呀!我是来找贾行贾公子的!” 一听贾行的名字,向老夫人的耳朵就隐隐刺痛了起来。 她原本就讨厌贾行,此时难道还能让他进去? 向老夫人打量了两眼崔阿虎的落魄模样,与那门房小厮吩咐道:“跟他说,贾公子今日不在,让他改日再来。” 眼看着崔阿虎就要被叉出去了,可把向夜阑给急得不行。 映颜见状,连忙取出了几张之前为向夜阑而准备在身边的白纸:“娘娘,请用。” 白纸被向夜阑揉成了一个结实的纸团,顺着向老夫人的身后砸去。 一连砸了几个,向老夫人才瞧见了猫在假山后面与自己招收坏笑的向夜阑,二人相视一眼,向夜阑开始比划起了自己过家家水平的抽象手语,经过数道眼神的确认,向老夫人才敢确定向夜阑的意思是“让崔阿虎进去”。 崔阿虎正与那门房小厮相互推嚷挣扎呢,向老夫人先是改了口,有几分蔑然的叹了口气:“领他进去,是我记错了,贾公子在府中养伤,哪还能去得了别处。” 如此,崔阿虎才被放进了向府。 …… 偏院里,贾行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数着手中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足足有一打。 这把钱攥在手里的滋味,就是舒坦。 贾岫烟方才为贾行洗过换洗的衣物,不知贾行手中的银两是从何而来,不免有些担忧:“行儿,你那钱是哪来的?” 她竟也担心起了贾行的来钱之路是否端正。 贾行笑意张狂,从中挑出了一张稍稍折了边角的银票递给贾岫烟:“娘,您就别管了,世间来钱的法子那么多呢,放心吧!来,这一百两还给您,免得您成日说我不务正业,见不着回头钱。” “我倒未有怪责你的意思……”贾岫烟在面对贾行时总是如此卑微,“只是娘心中总是不安,恐怕向府久待不得,事情早晚是要败露的!要么,要么……咱们寻一日出府吧,你妹妹年纪不小了,你也该成家了,总这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哪想,贾行的脸马上就阴了下来,眉目僵止不动:“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混入向家付出了这么多,您让我就此收手?” 贾岫烟既不敢应,又不愿否认,含含糊糊的嘟囔着:“娘是害怕……”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贾行恼羞成怒的横空打断,满心不悦的责怪道:“是我想如此的不成?事已至此,哪有回头的机会,呵,你可知我在京中受了多少人的责骂诋毁,就是为了陪你一同混进向府,寻你想要的安稳日子!回头太难这话,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第三百四十七章绝世孝子 贾行心中所积气氛非一日只寒,今日握住了机会,把贾岫烟说责的好生不堪:“你若真害怕,不妨去做窑姐儿,只要叉开腿便能赚钱,既不必担心败露,又能养活我们兄妹,你看如何?” 贾岫烟脸色通红的咬着唇,她从前没少听人用各式难听的话来羞辱自己,可那终究是外人,连自己的儿子都拿这种话来羞辱自己,贾岫烟是又羞又愤,又气恼的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只能用埋怨的目光与贾行较劲。 贾行见自己竟把贾岫烟骂得反驳不出半个字,心情顿时就好了大半:“向家那个老不死的以为自己挺聪明,还不是被咱们给耍得团团转?昨儿个还请了向家那几位族老到府上商议让我认祖归宗的事,五日之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向家长子,我看这京城中还有谁胆敢瞧不起我!” 贾岫烟身疲而无奈,悻悻垂眸叹了口哀怨,到底还是心甘情愿地为贾行按捏起了不大便利的伤腿,把贾行伺候的像主子似的。 贾行翘起二郎腿悠闲自在地啃着前朝特供给向家的瓜果时,却不知房檐之上,正有两道目光盯着她。 向夜阑忍着自己想要嗑瓜子看戏的心思,提醒着自己该“严肃”一点面对此事。 见过方才的景象,向夜阑不得不由衷在心中感叹——贾行可真是个“绝世大孝子”! 贾岫烟待贾行,何止是一句溺爱了得。 只怕要是贾行想,贾岫烟愿意把自己这条命都搭在儿子的身上。 向府小厮先一步进院走了走行程,同贾家母子汇报:“贾夫人,门外来了位客,说是来找贾公子的。” 贾岫烟心中狐疑,道:“行儿,莫不是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府上找你了?若让人瞧见,风言风语可就止不住了。” 贾行漠然从摇椅上爬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别说贾岫烟觉得他们不三不四,连贾行都觉得他们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不过是想借机讨好向家,想借自己之手,把拜帖呈到向夜阑的手上。 与他们想处,不过是图一乐子。 贾行十分清楚能与这些人深交到什么地步,从未提及过自己平日住在何处,甚至还与那些人隐瞒自己住在向府的事,说向老夫人将他暂且安置在了别处。 故而,贾行心中有些心虚,忍不住担忧是谢家赌坊的人找上了门。 却未料到,来人是昨夜被他抛在山上的崔阿虎。 这可比上门讨债要凶险的多,贾行吓得直接从摇椅上跳了下来,把崔阿虎揪到一旁逼问:“你来向府做什么?真怕事情不败露,能保住你的脑袋是不是?” 贾岫烟怯声询问贾行:“行儿,这位是……你的朋友?” 崔阿虎瞧着比贾岫烟还要年长一轮,给贾行做爹都显得太过年老,可说这二人能有什么忘年交情,贾岫烟是万万不信的。 但贾行曾与崔阿虎密谋之事在贾行眼中,是万万不能让贾岫烟知晓的。 贾行白了崔阿虎一眼,意欲支开贾岫烟:“娘,您别担心,这位是、是崔老板,我近来在与他学习经商之道,今日这些银两,就是我与崔老板一起做生意时赚来的!您先去向老太太那瞧瞧她与那些族老商量的怎么样了。” 贾岫烟将信将疑的看了崔阿虎两眼,此人虽有富态,但穿着打扮实在是被泥水泡得看不清本来模样,至少不像是什么所谓的富商。 偏生她对贾行的安排一向是言听计从,低声应了句,便去寻向老夫人打听消息了。 贾岫烟一走,崔阿虎就猛地打开了贾行的手,唾骂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来?你昨夜把我一脚踢到泥坑里,自己跑了的账该怎么算?把钱还老子!” 交出手的钱,哪是那么容易要回来的。 贾行赶忙把攥在手中的银票藏在了佩囊里,笑吟吟的与崔阿虎说着好话:“崔老板,昨夜我可是帮您安排的妥妥当当,收了您这份钱也是理所应当,不过听您这意思,昨夜的事究竟是成了没有?” 他还指着这钱来还赌债呢,哪会还给崔阿虎。 崔阿虎没个好气儿:“成成成,成什么成?都差点被人给捉了去,还能成个什么事?但凡你有些脑子,也不至于问出这般没脑子的话!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未能兑现与我的承诺,助我擒到向皇后,凭什么收老子的钱?要不是老子会装死,差点连命都替你搭进去了!”暖才文学网 贾行一听这话,恨不得连着佩囊一起吞到肚子里去安心:“崔老板,有话好好说!若此计不行,我还有个法子出给你,保准能让你如愿以偿,报了这份仇!” 方才痛骂贾行,是崔阿虎由心的想要咒骂贾行这个有爹娘生而没爹娘养的东西,字字都出于他对贾行的衷心“希望”。 此时贾行挑起话茬以后,他再应话,那就是出于对向夜阑的听从了。 崔阿虎紧张的四处张望,在屋檐上瞧见了那枚在日光下被照出清色的银簪,才总算是安了安心:“什么法子?当真管用?” “这是自然!” 贾行信誓旦旦地同崔阿虎招了招手,示意人就近来说:“崔老板,这也就是您有那本事,否则这样的办法,我绝不会贸然说出口!也就只有您这样的义士,才能做得出如此之举,为天下苍生做出善事!” 崔阿虎瘪了瘪嘴,心中滋味复杂:“罗里吧嗦,究竟是什么法子,赶紧说。” 再早几日,崔阿虎准会因为贾行所言感到慷慨激昂、热血澎湃,恨不得现在就把贾行所在当作金玉良缘,刻在自己的人生信条上,奉为自己人生道路的指路明灯!想当初,贾行就是凭借扯谎不脸红的本事从崔阿虎手上哄了一个高价卖消息。 可现在想想,崔阿虎只想扇自己两个巴掌! 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江湖义士、为民除害呢!结果竟差点愿望了无辜之人,让向夜阑替那位“假皇后”给背了黑锅,这要是向夜阑昨夜也出了事,自己真是脑袋掉了都不远,可真气人! 委实是悔不当初! 继续把崔阿虎当成可以敲诈银两的冤大头的贾行眯眼一笑,附在人耳旁低声阐明了自己早已谋划许久的计划。 即能想办法从崔阿虎手中再捞一笔,还能尽早除去向夜阑这个对自己有威胁的祸患,何乐而不为? 崔阿虎听了贾行的安排,未忍住打了一个哆嗦,暗自感慨贾行这借刀杀人的本事真是练得炉火纯青。 “我知道了,这次要是再办不成,我就先办了你小子!”他讪讪点头,却与贾行故作凶狠:“老子可把祖上积下来的家底都投进去了,所有的希望可都压在你小子的身上了,别让我失望!” 贾行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挥开了写着“郎绝独艳”的折扇轻快扇风:“这是自然,我与崔老板之仇皆系于同一人身,自然最懂崔老板心中恨意,怎可能拿这种事与崔老板胡闹?我绝对让崔老板心想事成,只是这价钱……” 向夜阑被贾行的胃口吓了一跳,昨夜崔阿虎招供时,亲口表示为了买通贾行合作,整整花了五千一百两银子! 如今,贾行竟然还想从崔阿虎的手上敲诈一笔! 崔阿虎咬了咬牙,只为不辜负向夜阑的信任:“你开价就是!但我此次入京未能揣上太多的银两,待事成之后,我自然会给你补齐!” 贾行于自己开了大口一事很有自知之明,反而安抚起了崔阿虎:“不急,崔老板,您如此信任我,该算是我遇上了伯乐!” 崔阿虎心觉讽刺地点了点头,将贾行拉到了身边,低声道:“贾公子,我这还得有件事与你说说……” 贾行自傲的几乎两脚离了地,自诩是把崔阿虎攥在了手心中玩弄,自不在意崔阿虎想说什么,应和的十分敷衍:“崔老板请说。” “是有关令妹……” “哦?难不成是崔老板看上了贾妹?”贾行的脑补能力极强,自顾自的做起了美梦:“崔老板若真喜欢家妹,想与之议议亲事也不无不妥,毕竟长大了的姑娘,总归是要嫁人的不是?崔老板您一看就是靠得住的人。” 贾行已经想好了该如何从崔老板这个“小舅子”手中崩钱,却未料到,崔阿虎反被他说的话给吓了一跳,连连否认:“不成,不成!令妹与小女一般大,我就是再怎么贪恋女色,也没到这种禽兽不如的地步!” 见崔阿虎不是此意,贾行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是吗?那就是在下自作多情了!崔老板有什么事,还请明言!” 崔阿虎低声道:“昨夜山上,有上山的三人不怎么老实,趁着令妹被你所放的迷烟迷晕了过去,借机行了不轨之事,这……” 一听这话,贾行脸都白了。 贾行蓦然揪住了崔阿虎满是泥污的衣领,严声厉色的质问道:“你说什么?贾骊她怎么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热水真的没用 许是贾行还有三分为人兄长的良知,双眼顷刻瞪得绯红,恨不得要把崔阿虎生吞活剥来屑今日之愤恨。 崔阿虎恨毒贾行,唯独对此事十分惭愧,故而放任贾行抓住自己的衣领诘问,将贾骊所经历之事重述了一遍。 不可一世的贾行,竟如天塌了一般失了神。 映颜低声,用只有自己与向夜阑足以听到的音量言道:“看来这贾行还有些良心,至少是知道担心贾骊姑娘的。” 向夜阑认同地点了点头,今日能见到贾行的崩溃厉色她并不意外,贾骊毕竟是贾行自幼相依为命的妹妹,出了这种事,贾行哪能一点不在乎? 饶是自己,都觉得那三人该被千刀万剐。 只是打脸来的太快,贾行看着崔阿虎的精明目光像极是做坏了一桩生意:“那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苟活半生,可就是为了让她能嫁一个体面的人家,日后少吃些苦!” 声嘶力竭的控诉令崔阿虎慌了慌神,他竟觉自己有些错看了贾行,此时在自己眼前的,不过是个无助的少年人罢了! 崔阿虎可叹道:“此事过错在我,我虽不能以嫁娶之礼弥补令妹,但可将她收为义女,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崔家也养得起,也能护她一世不被人说上半句。” 贾行却摇了摇头,目光阴冷:“崔老板误会了,无论如何,我那妹妹还是要嫁人的,但——出了这种事,可让她怎么找个好人家?崔老板可得给我加钱。” 听了贾行的话,向夜阑与崔阿虎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贾骊在向夜阑的眼中尚且是个人,在贾行眼中竟然就成了某样因故而折价的商品! 所谓的悲愤痛苦,不过是懊恼贾骊再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崔阿虎顿时对贾行大失所望,也是对自己失望之极——当初怎么就寻了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来助自己! 他心中气愤难平,与贾行敷衍两句,便匆匆离开去见向夜阑了。 而今日的向夜阑,算是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早前都有薄昭旭为自己遮风挡雪,以至于向夜阑总以为高处与地上没什么两样,站了这么一会儿,向夜阑差点感觉自己要冻成屋顶的冰雕了。 崔阿虎将贾行的计划大致转述给了向夜阑,又言:“皇后娘娘,草民不该如此逾越,但此等祸患不出,对您也是个威胁啊!” “我知道,多谢崔老板提醒,你先回驿馆歇歇,待有消息了,我会让人去驿馆为你传消息的。”向夜阑道。 崔阿虎应声:“草民明白,那草民这就退下了。” 末了,向夜阑临时决意与映颜交代一二:“映颜,你先出府一趟,暂且替我去寻些东西,我回房中等你,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说都要寻什么东西。” …… “属下明白。” 映颜应了向夜阑的差遣,奔赴市集去寻向夜阑所需之物。 待赶回向夜阑院内时,只觉气氛凝重。 平日里,向夜阑总喜欢开着门窗通风透气,盼着何时能从墙上跳下一只狸奴来寻寻乐子,占它些便宜。 但此时,向夜阑房屋紧锁,静悄悄的。 而被关在门外的男人,分明就是薄昭旭,于映颜而言,只有薄昭旭才能配得上郎绝独艳四个字。 薄昭旭负手而立,却又不肯推门走进。 细一瞧…… 怎么好像是在罚站? 薄昭旭这般久经生杀场的人物,连龙潭虎穴都曾闯过,如今竟走不进向夜阑的姑娘闺房,该上哪说理去? 映颜困惑,把自己从市集上搜罗回来的东西都摆在了院内的石桌上,唤了唤一旁的南谌:“南侍卫,这是出什么事了?” 若说薄昭旭乍一看像是罚站,仔细一看姑且还像在站岗,站相板正的南谌就更像是在角落里受罚了。 只是南谌看起来相对更加自由,尚且还能从容的走动两步,避开向夜阑房门的几步之地,与映颜在院内角落说话:“所谓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 文绉绉的。 映颜十分不解地叉了叉腰,“说人话。” 南谌见状,开始一五一十的盘点薄昭旭的罪名:“七日前,陛下曾失手打翻了皇后娘娘喜欢的一套茶具,五日前,陛下隐瞒了早前的一桩凶险事,三日前,陛下因好奇折弯了一只皇后娘娘的发簪,而刚刚,陛下偷吃皇后娘娘愿打算珍藏于今日的糕点的事,也被皇后娘娘发现了……”今日文学网 好一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映颜无奈一笑,“那南侍卫你与陛下就一点打算都没有?总不能让皇后娘娘一个人在屋内生闷气吧。” “如今还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陛下也正为难着呢。” 南谌摇摇头,想来也是没什么应对之策。 端着一盏热水的陆启桓自院外走来,递到了薄昭旭的手上:“陛下,您要的热水。” 南谌甚是贴心,为映颜解释道:“皇后娘娘的身子今日有些不爽利,故而陛下想为皇后娘娘送盏热水暖暖身子。” 不知为何,映颜总觉得薄昭旭这哄人的法子恐怕会十分危险。 以向夜阑的性子来说,结局大半是向夜阑让薄昭旭上一边儿喝热水去。 映颜连忙拦下了这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热水上的三人,先是在桌上拿过自己从市集采买的物什,上前去叩了叩门:“娘娘,是属下,您开开门,属下从府外回来时带了您最喜欢的糕点。” 三个人轮番求情叩敲都未打开的门,如今总算是被向夜阑从屋内拉开了:“你也是来帮他们说情的?” 门缝倾斜,似是有了要重新合上的迹象。 正所谓,剑最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映颜丝毫不犹豫的与三人撇开了关系,连连否认道:“娘娘误会了,属下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臭男人!属下是专程来把吃的给您送过来的。” 她总算是十分艰难的过了向夜阑这一关,迈过了宛如有数百米高一般难跨的门槛。 “夜阑……” 薄昭旭刚要迈过去,就见向夜阑眼疾手快地重新关上了门:“薄昭旭,端着你的热水慢慢喝去!” 映颜掐了把汗,心叹倒也不必如此应验自己的猜测。 门外,薄昭旭缄默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水盏,似是在想些什么。 薄昭旭向南谌招了招手,嘴角勾起一许似是而非的笑意:“南侍卫,这就是你说的十分稳准的办法?” 南谌亦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决定向陆启桓求助:“你看,依如今来看,此事可还有弥补的余地?可还有什么弥补的余地?” 三人默契的哑然不语,还是为了答复南谌的陆启桓低声开了口:“若是换了别人,这委实算不得什么事,但看皇后娘娘这连陛下都敢关在门外的架势……多半是没戏。你我若多言,只怕也逃不掉。” 依他这意思,好像是在提醒南谌早日站队,如今要想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就该帮衬着向夜阑。 薄昭旭的目光扫过,陆启桓十分识趣的改了口:“皇后娘娘与陛下天生一对,一点小事,不成问题!” 而门内的向夜阑,正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嘀咕:“你不明白,我已经忍了他许久了!虽说他的确很有本事,人长的又好看,性格也很好,我也至今没找到他有什么缺点,但我针的已经忍了他很久了!” 映颜安慰了会无果,细心斟酌片刻,想来是该从源头问起:“娘娘究竟是因为何事才与陛下如此置气?若是因为糕点,让陛下下旨,再为娘娘做些送来就是了,何苦让您气坏了身子呢。” 若只因此,向夜阑还不至于这般气恼。 “映颜,那些茶具、发簪、糕点根本不是什么难寻的东西,我并不缺那些东西。” 向夜阑道:“我是在责怪他有事瞒着我,每每都打着是不愿让我担心的名义,却不知道我知晓这些事以后会更担心。” 她笑不出,眉头皱得很紧。 这是映颜所见过最为忧伤的神色。 映颜苦笑相问:“属下斗胆一问,陛下究竟是瞒了什么事,才会让皇后娘娘如此动怒?若是以往,您大多是会容忍陛下的。” 相对的,薄昭旭也未少包容着向夜阑任性妄为,二人皆能默契地在对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有时甚至还能调笑对方一二。 向夜阑斜着眼睛撇了撇嘴,眼睛里亮闪闪的扑朔着什么:“秋王领兵占领了胡国国都,如今战事已平,如今仍有胡人誓死抵抗,僵持之际,有一路人借机入京行刺他,虽未成,但也十分凶险。” 这一茬连映颜都听闻过一二,只是宫中压住了消息,她也仅仅知道有一伙身手了得的胡人混入了京城而已。 映颜体贴地喂给向夜阑一块甜糕,柔声道:“属下心想,陛下应当是还未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所以想在查清一切后再与您说,免得让您为陛下担忧呀。” 向夜阑越想越气,自己怎么就不愿与薄昭旭生气呢? 第三百四十九章不开窍的没用男人 与自己生起气来,倒是十分舍得了。 眼眶的湿润令向夜阑更加委屈,她匆匆抹了眼泪,与映颜说:“你就与他说,我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顺便帮我瞧瞧,他有没有因此事受了委屈,我琢磨这世上也就只有我敢让他受这般进不了门的委屈了,若是他心里难过,你就领他到别院去坐坐。” 向夜阑略显多余的解释道:“我一点也不担心他,我只是觉得他一直在门外杵着也不是个办法,阴森森的。” 映颜听了却是心中一喜,自家主子这不还是关心薄昭旭的?她连忙笑着应话:“属下明白。您托属下采买的东西已经齐了,如今该如何安置?” 被映颜这么一提醒,向夜阑才兀然想起这么一茬。 其实她今日如此闭门不出不见人,除了与薄昭旭置气,还有一个担忧——藏有暗格的那间柜子。 其中找到了贾岫烟的玉佩,只怕就说明自己院里有人与贾岫烟彼此勾结,收了贾岫烟的好处,为其办事。 要是自己提前回府的事被她传了出去,那今日这般波折,又将伤势严重的向景明留在了山上,就全是无用功了。 而今日是向府家丁被允准出府采买用品的日子,向夜阑想借这个极其合适的日子,揪出自己院里藏着的眼线。 尽管向夜阑的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向夜阑将自己的计划嘱咐给了映颜,映颜听罢,将装着东西的包裹藏在了暗处,便平静的走出了门外。 而门外的三个男人,在映颜心里不提也罢…… 其中看起来最懂姑娘心思的陆启桓,其实平生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已与向夜阑相伴半载的薄昭旭,平日里欺负、逗弄、宠着向夜阑都不成问题,唯独是有些偏科,始终在哄生气的向夜阑在一科及不了格。 南谌看起来夹在中间中规中矩,其实正负责捧着那盏已经有些温凉的热水,好奇这热水没用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热水里面没加糖? 可怜这三个不开窍的没用男人,映颜无奈扶额,上前请示薄昭旭:“属下见过陛下。” 薄昭旭心思不在:“礼就免了。” 好家伙,就与丢了魂似的。 映颜讪然:“禀陛下,皇后娘娘并未与您动怒,但属下斗胆一言,您与南侍卫、陆启桓都是的,着实是太不懂姑娘家的心思了。这样罢,属下还要为皇后娘娘办些事,等事成之后再好好教教您该如何哄皇后娘娘开心,就是今夜要委屈您一点,恐怕要在向府客房将就一夜了。” 薄昭旭这耳朵就跟能自动过滤重要与不重要的事似的,听见映颜说能教自己如何哄向夜阑开心,薄昭旭的眼中马上就闪过了一许神光:“这都不成问题,只要能换她欣喜,便值得。” 映颜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三人里最容易点开窍的,就要数薄昭旭莫属了。 她掐着刚刚好的时辰,也听见了向府墙外丫鬟们采买用物回来的说笑声,这才领着两个木匠大半的男人从院里走出,迎面遇上了白婆。 白婆手挎竹篮,和蔼的眯着眼笑:“是映颜总管呀,这个时辰了,您这是要出府啦?是做什么去?您没与皇后娘娘上山去?” 这白婆,就是映颜奉向夜阑之命在此等候的人。 映颜扭头看了身后木匠两眼,笑道:“白婆婆,我是专程来送二位工匠师傅出府,皇后娘娘另有些安排,我便奉旨留在府上了。” 白婆上了年纪,费了好些力气才看清楚两名木匠的长相,又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怎么了,是大小姐院里什么东西坏了吗?寻常木匠只怕是修不好的,我倒是认得几个有名的工匠,能懂得这些……” “我先代皇后娘娘谢过白婆婆的好意了。” 映颜的目光看似在转,实则无一刻不在打量白婆的脸色变化,“但皇后娘娘并非是要换什么东西,而是要打新的,就是娘娘屋子里那装衣裙的柜子,一来有那么一间暗格,皇后娘娘担忧会有什么隐患,二来年月久了,底座不似早年那般稳,取东西时常会有些吵闹的声音,故而皇后娘娘今日专程请人来量量尺寸,看看如何拆了去,再打个差不多大的柜子。”三月中文 果真让向夜阑说着了! 映颜心中一惊,她方才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后想得太多,可白婆微眯的眸中赫然是有一股打量她的阴寒! 在她说出要拆柜子的事后,白婆更是陷入了沉思,所有神色都凝固在了脸上,像是精心雕琢的蜡像。 与之周旋,映颜不敢有所松懈,她在想得出神的白婆眼前挥了挥手,甚是自然的岔开了话题:“白婆婆,我记得向府待您不差,若有什么用的东西,您直接叫年轻人出府去买不就好了吗?您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自己也该小心才是呀。” 白婆游走出去的远神被映颜唤了回来,笑意甚是尴尬:“是了,是了,老夫人从未短过我的吃穿,待我一向是很好的……只是还有几个年少时的旧友在别院当差,又不似我这般有老夫人关照,腿脚还不如我,我便出府替她们捎些东西回来。” 她答得出奇敷衍,想来是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旁敲侧击的从映颜口中套着话:“那旧的柜子呢?那柜子还怪是好看的,若是大小姐打算把它砸了,倒不若是送到我那屋去,我那屋还有些地方可放东西。砸了真是,真是太可惜了。” 白婆自认为能从映颜口中得到的答复,必定是万般紧要之事。 却不知,她究竟能从映颜口中套问出什么,全看映颜想让她听到些什么:“白婆,您这说的是哪的话?虽说娘娘一开始的确是打算砸了了事,但仔细想了想,好好的东西,砸了实在是有些太可惜了,又是先夫人所留下的遗物,娘娘哪舍得砸呢,所以皇后娘娘打算将那衣柜搬进宫中,日后也好有些念想。” 听了这些,白婆是彻彻底底的慌了神,再三试探道:“这旧物毕竟是旧物,搬进宫里,是不是不大妥当?我这还想着能在府上日夜瞧见,也好有个念想呢,唉……一晃数年过去,先夫人也不在这么久了。” 映颜一向不吃感情牌,故作糊涂听不懂:“是了,娘娘也是心中久久念想着先夫人,所以才想把这柜子拆了暗格后搬进宫中,随时能瞧见,心中也要安心一些,日后您收拾干净利落的柜子,也能省些气力不是?掐算着日子,也就是明日了,您若实在舍不得,明早去看看也好。” 一听竟还要拆暗格,白婆的脸色是彻底绷不住,寻起了离开的借口:“大小姐心系夫人,实为一份孝心,我这做奴才的舍不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大小姐开心就好。映颜总管,我还要为那几位老朋友送些东西,就不与您多言了,告辞。” 白婆悻悻离去,背影匆匆。 映颜在初至向府时曾对白婆印象不错,如白婆这般能一心一意待人的,一向都能博得映颜的好感。 起初,映颜甚至是把白婆当做了自家长辈来看待,前几日还送了不少安神养身的草药给睡不安稳的白婆。 万没料到,屡次偷了向夜阑东西藏入衣柜暗格的人,竟然就是看起来已在安度晚年、腿脚不便的白婆。 如此颠覆映颜认知的一件事,着实是让映颜对白婆这个长辈的心凉透了,所谓长辈,不过是藏在自己身边的蛀虫,又是伺机想要自己一口的伥鬼,寒心,委实寒心至极,难能多说出什么来。 入了夜,一道鬼祟人影溜进了向夜阑的房中。 人影身材矮小,行事十分谨慎,但又十分清楚向夜阑屋内的布局,无需任何光亮,就能轻易摸到了衣柜边。 只听咔咔两声,衣柜暗格便被来人轻松打开,暗格所藏饰物皆被揽入了一方锦囊,装了满满的一袋子,瞧着沉甸甸的,袋子提起来足有这人半截身子高了。 来人有几分不舍地摸着圆滑的柜面,伤感的叹了口气,似是在于一场伤痛的别离之前,做着最后的告别。 她刚要转身离去,手掌中就传来了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像是被针茫所刺,又像是手掌的皮肉快被扯下,无论如何吃力,手掌就是无法与衣柜分离…… 来人努而咬上了嘴唇,意要使蛮力挣脱,结果除了剥皮刺骨般的疼痛以外,没有半点的收获。 登时,亮光扑朔。 屋内的烛台都于同一时分亮了起来,照应在白婆削瘦而惊恐的面庞上,她的影子被烛光拉长,照在门边的另一双影子上。 映颜手提烛灯,失望的叹了口气:“白婆婆,我原本是希望你不要来的。” 而她身旁所站的,自然就是向夜阑。 眼看白婆要叫喊出声,向夜阑从容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丝毫不慌:“白婆,您别喊了,我也不想声张此事,你我好好谈谈吧。” 白婆作为向夫人的乳母,从未被向家人懈怠半分,私下里,向夫人甚至会直接唤白婆为“干娘”。 第三百五十章可有半分愧疚 或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但已足够说明,从未有人怠慢过白婆,至少在向府,白婆从未受过任何委屈。 如今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如何能不令人寒心。 向夜阑于暗处守了一个半时辰有余,如今得空,便直接坐在了床榻边上,与白婆仅有几步之远。 也好看清楚了,白婆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白婆似是认了栽,不再挣扎自己粘覆在木板上的手,端了端身子,也可称其大方得体:“大小姐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她太从容,连映颜都不再有所防范。 一个人究竟想不想伤人,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 “是在白婆婆您为我打开衣柜暗格的时候。” 向夜阑捧着只鎏金手炉,纵然暖意温然,仍是驱不尽身边寒意,一时间,向夜阑也说不清究竟是心寒还是手寒。 这倒有些难说,毕竟她也曾把白婆当做如母一般的长辈,还曾从白婆口中了解过许多关于自己那位母亲的旧事。 也许白婆所言的那些亲昵和蔼并非是装出来的,可从知晓白婆做了太多坑害自己的事,真心与假意的界限便已经模糊了。 “当时我未点明其中有我失窃的东西,您也未说什么,这倒是了,您若是偷了东西的人,又怎么会如此想不开,把罪证展露于我面前呢?那不是会更加危险,反而让我有了眉目深查下去?除非,此举能让我认为此事与您无关,您刚才拿出来的东西,应该都取自另一个暗格吧。” 亦是白婆如今粘了手掌的地方。 那日白婆走后的第二日,薄昭旭便请了京中擅长机关术的木匠前来,仔细检验着衣柜有何门路。 而衣柜中两间暗格的玄妙之处,连这位极其擅长机关之术的木匠大师都连连称其,几乎无法破译其中技巧,只能破解打开暗格的方法。 其实这便已经足以。 在白婆未给她打开的另一个,也是向夜阑根本未想到会存在的暗格当中,找到了数封白婆与贾岫烟往来的书信,与几封典卖饰物的票据。 顺着白纸黑字的字据寻去,的确赎回了不少被白婆亲手典当掉的饰物,不单有向夜阑的饰物,甚至还有向家别院小姐夫人的饰物、向老夫人不起眼的物件、向夫人生前的遗物! 白婆偷物后典当,已非一日两日。 如此坑骗白婆今日来此,也是向夜阑所无奈之举。 白婆年长,为向夫人操碎了心,除却此事,几乎是从未愧对向夫人半分,又将半生都搭在了向府,若失几件并不值钱的饰物能换得白婆安度晚年,倒也值得,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能如何? 可在知晓白婆与贾家母子有联后,凡事皆不同了。 如今她与贾行几乎明着撕破了脸,贾行甚至于崔阿虎密谋置自己于死地,哪里还容得半点纰漏! 白婆悻然笑笑,竟十分从容:“奴才做错了事,大小姐处罚便是,是打是杀,奴才都认,实在是奴才自作聪明,还以为能瞒得过大小姐您呢,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奴才有罪,愧对于先夫人!” 向夜阑本以为自己会因白婆所言而有几分动容,可现在看来,竟也是毫无波澜,说不出半个字来,亦寻不到对抓了白婆现行一事的欣喜。 寡如白水,兴致泛泛。 “映颜。”向夜阑将袖中的小瓶递给映颜,“先把白婆婆的手放下来吧,总这般粘下去,倒也不是个办法。” 映颜接过小瓶,把瓶中的月白药粉倒在了白婆的手上:“缓一会儿便成了,不要使蛮力,会挣出血的。” 血肉分离的痛意白婆方才已经尝试过一遭了,尽管那还仅仅是试了试用蛮力挣脱,就已经如伤口上撒辣椒粉一般火辣辣的疼,更何况是真扯掉了皮。 白婆很是沉得住气的等了会儿,方才把自己的手取了下来,未多言,直接便跪在了向夜阑的身前,眉眼无波,好生镇静。 她冷静的甚至有点可怖,向夜阑之所以想抓她现行,是怕白婆会矢口否认此事,届时不好对证。 可白婆全无辩解之意,大大方方的就认了罪,同样也认了命:“今日是要杀要剐,全随大小姐的便,奴才死不余辜。” 轻飘飘的棉花,打上去也没什么滋味。零久文学网 “起来吧。”向夜阑淡漠得气不起来,“我问你,我娘的婚书如今在何处?是不是被你交予了贾家母子?” 白婆矢口否认:“奴才分明记得,先夫人的婚书是同先夫人一并下葬了。” “白婆婆,你是觉得我不敢开棺查验,所以才如此哄我的?其中究竟有没有我娘的婚书,你难道不清楚吗?” 向夜阑苦笑两声,愤然将记载着当初陪葬器物的纸本掷在了白婆的面前:“你偷别的东西,我可以当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娘的婚书,你怎敢动?你身为她的乳母,是否对得起她唤你的一声干娘?” 初回向府时,翻找向夫人的婚书无果,向夜阑便问了白婆一嘴,据白婆所言,那婚书是同先夫人一起下葬了。 向夜阑的确信了白婆最初的说辞,毕竟向夫人以正室之礼入了向家的祖坟,是否作了陪葬,又如何查起? 无非是起棺查验。 但这样的世家大族一向是规矩繁多,从请示族中说得上话的族老可否开棺,到观风水掐日子走族礼,一套流程下来,小半年也过去了。 要是卡在了向家族老那,几位长辈不答应,那就更是没完没了。 故而,这显然是一条死路。 幸而向府的规矩与其他家还是不大一样,每有人下葬,是会有负责此事的管事来理列陪葬清单的。 那位管事虽已到了年限出府,但当初所记下的目录,还留在了向府库房当中。 白婆脸色泛白,犹犹豫豫地摸上了卷起黄边的目录,却只是摸了两下,便讪讪然地抽回了手:“奴才有罪。” 屋外骊鸟鸣啭,门内静得出奇。 白婆木怔怔的听着向夜阑的话面无波澜,泪珠却从眼眶垂落,断断续续,灼人得厉害。 向夜阑默然问道:“白婆婆,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舍得连我爹娘如此珍视的东西都转卖他人,不给他们留半点念想?但凡你辩解一句,我都可以信你。” 此物于向家夫妇而言,的确是意义非凡。 向夫人虽也姓向,但却是向家旁支自幼收养的养女,见她自幼便有大家风范,故而从未与人提及过她是养女的事。 向家并不缺子嗣,收养向夫人的原因,无非是想好好栽培她,将她许一个高门人家作妾,从而换来相对的名望。 向夫人自幼生得皎月之姿,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提亲的人早早就踏破了门槛,本可毫无顾虑的听从养父母之命,择个高门人家安心嫁人,日后在后宅中安养余生,无需吃半点辛劳的苦,奈何,向夫人不走寻常之路。 她从一开始便觉得这所谓的“幸福”长久不得,若她未能诞下子嗣呢?若她年老容颜不复了呢?若她并不能讨公婆欣喜呢? 这些事,每一桩都足以成为来日夺她性命的罪状。 向夫人善读史书,哪想其养父母根本未想过让她去书院学习的事,只想着如何教她弹琴作乐,讨人欢喜,为人解忧。 向老爷与向夫人相识之初,二人皆是不敢与对方相视的年轻人,只知对方是自己的同族堂兄妹,话是未说过的。 二人第一次说话,还是因为向老爷撞见了向夫人在书院外悄悄的认真偷听,落笔的模样比书院内坐着的学子还要认真。向夫人时而躲在假山后落笔,时而趴在窗下的角落处,那一次,向夫人更是为了躲避出来寻找怪声的夫子而蹭了一脸的墨。 向老爷未忍住笑出声,也被夫子骂了整整一节课。 两人偷偷的相视一笑,算是彻底的认识了。 自那以后,向老爷便时常为向夫人购置其养父母眼中的“禁书”,如是所谓女子不得染指的史书,撰写了自由恋爱的《西厢记》,或是些诗书著作,只不过向老爷那时就心思很多,在赠人之前,向老爷会先扯去书封,改用《列女传》、《贤媛集》等书的书封重新扎好。 向夫人没少因此夸他机灵,二人越走越近,情谊似乎早已跨越了兄妹之间的关照,只是未曾点破彼此的心意。 这倒还是向风说与向夜阑听的,向夫人的举动在那时算是十分大胆,只有向风能心平气和的听向夫人偶尔提及向老爷的为人不错,很讨人喜欢。 向老爷与向夫人做过最为大胆的事,还是要属向老爷让向夫人扮作自己的书童,陪同自己在书院内学习。 结果向老夫人的天赋比向老爷还要高出好几截儿,连那夫子都动了想把书童收为弟子的心思,没几人不知向老爷有个天赋异禀且样貌清秀的书童,那些原本看着还顶老实的富家公子,竟也时不时来逗弄向夫人两句,说些调笑姑娘的话。 第三百五十一章向夫人的婚书 那几年,在书院中一向安分学习的向老爷屡屡与人动手,逢人说起来总要笑他,不过是为了一个书童而已,何必如此?如何值得? 向老爷总是撇撇嘴,“千金难换我愿意。” 久而久之,向夫人就更未想过要嫁人成亲的事了,尽管希望渺茫,但她动过入朝从官的念头,也设想过去做游历名山大川的诗人。 直到及笄那年,向夫人的养父母匆忙为其订了一桩亲,连聘礼都收了,只等择个日子把向夫人嫁过去。 向夫人执意不从,却挨了两个冰冷的耳光,把她扇落回了现实,一个让女子只能被安排着相夫教子的现实。 那本是她以书童身份陪同向老爷书院的最后一日,万般委屈皆成了难以言表的复杂滋味,末了,向夫人只挤出了一丝牵强笑意,道:“这可是我最后一次陪你读书啦,你日后可要好好跟夫子学习。” 纵然向夫人笑意盈盈,但脸上的红痕足以说明向夫人口不由心,心中又委屈。 这便是向老爷第一次逃了书院的课,直接赶回了自家府上,执意是要娶向夫人为妻,好巧不巧,那日向老夫人正在为向老爷与另一家千金议亲。 他突然赶了回来,又说了这番话,此事自然是未成了。 向老夫人顿觉颜面大失,忍着脾气对自家又哄又劝,却始终动摇不了向老爷半分的心思,只得为难答应。 毕竟在向老夫人的眼中,向老爷的心喜,也仅仅是如此一时而已。 二人不得家中长辈祝福,只是无奈之下答应了这桩婚事,故而一切皆是敷衍了事,成亲作罢。 纵以正妻之礼为聘,却从未有人承认。 向老夫人当初从未把向夫人这旁支养女放在眼中,甚至胸有成竹的认为向老爷只需一段时日便会彻底断了对向夫人的兴致,届时再把向夫人送出府外偏院,再为向老爷寻位更加端庄“懂事”的大家小姐,皆大欢喜。 她当年又如何想得到,自己这位儿子,直到垂垂老矣,病痛缠于床榻之间,都还牵挂着离去多年的亡妻。 而这纸迟来的婚书,还是在向夫人命不久矣之时,向老夫人等家中长辈终于点头答应,让向老爷为妻补上了婚书。 可如今,这纸婚书竟然到了贾岫烟的手上! 而贾岫烟为了把这纸婚书变成自己的,竟用水墨晕了婚书上的名字,使这婚书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她的所有物! 白婆呆了好一会,似不知如何作答:“奴才胆大妄为,着实该死。” 说罢,她又跪下同向夜阑咳了个头。 虽是未问出来太多,但白婆也算是承认了贾岫烟手中的婚书,的确是她偷给贾岫烟的。 向夜阑:“白婆婆,你如今可有半点悔过之心?” “有的。”白婆哽咽,“大小姐,大小姐一向待奴才很好,很好……她从未把奴才当作下人,而是当作了亲人,所以奴才才觉得自己该死,怎么能、怎么能……” 她此时口中的大小姐,从向夜阑变成了已故的向夫人。白婆蓦地轻笑,垂眼望着角落,好似想起了些什么值得让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的事。 “白婆婆,你起来吧,别再跪了。” 向夜阑叹了口气,她再度翻看了一遍白婆装满脏物的包裹,竟是将包裹重新递回了白婆的怀中,道:“先妣曾留遗言,希望向府中人无论如何,都能让您安度晚年,为您养老送终,但您如今做下了这种事……我能做的只有不罚您,也仅此而已。” 白婆一怔,意将包裹推回去:“大小姐,这是何意?” “您不明白吗?”向夜阑反问道,“您拿着东西出府,这些东西应该也足够让您安度晚年了。您连我娘都能辜负,我又如何敢继续让您留在向府?” 方才的质问都未让白婆有任何神色变化,如今,她那眼泪倒是彻底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似道难以抵住的堤坝。 白婆木讷讷的唤着:“大小姐……” 她如今所唤的究竟是谁,向夜阑已不大说的清楚了。诚然,此时也不必再在意这些。 白婆似有挽回之意,向夜阑却是万般坚决,扭头忽略了白婆的哭脸:“映颜,安排人送白婆出去吧。” 末了,白婆也已想清。 自己已触及向夜阑的底线,纵是把自己乱棍杖毙也能服众,如今不但只是让自己出府,甚至还将这些东西都赠给了自己,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能赖在此处? 人总是该要脸的,只是唯独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小飞电子书 …… 映颜回想起白婆所拿走的一包首饰等物,忍不住替向夜阑心疼起来:“娘娘,您就真放那人走了?若是白婆婆真被贾家母子收买,只怕她出了院门就会转告贾家母子您出来的事。今日委实不像是您的作风,您不会如此寡断的。” 从一开始,映颜便觉得房中有股悲伤的气氛。 映颜猜测是因向夜阑难以接纳白婆竟是院内奸细的事实,偏生向夜阑又十分平静,反而是白婆看起来要更难受些。 白婆走后,映颜确信自己的观察没错,向夜阑就是在冷静的观察白婆的脸色,镇定的选出了这个结果。 但说向夜阑一点不难过,也是假的。她能看出来今日的向夜阑有多努力将感情压在心里,只留公正。 “我看过了,里面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真正值钱的东西她从未动过,这倒是稀奇,唯一珍贵的,就是先夫人的婚书了。”向夜阑把玩着已空的药瓶,似在掐算着些什么,“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瞧瞧她打算奔哪去,我当然不可能真眼睁睁的看着她转身就去找贾岫烟告密了。” 映颜兀然反应过来了向夜阑打的是什么心思,在心中连连称绝,“属下明白了!那属下这就去再叫些帮手,免得把人跟丢了!” “也好。” 向夜阑此时若知晓映颜叫的人是薄昭旭,保准是按着映颜不让她去。 故而,向夜阑与薄昭旭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指着他问道:“映颜,这难道就是你刚才说的帮手?” 映颜十分心虚的咧嘴一笑,非同一般的没底气:“娘娘啊,属下这不是害怕到时候光顾着追白婆婆,顾不上您的安危吗?一眼看去,当人还是陛下看起来最靠得住,一看就能照顾的好您!” 向夜阑呆视一看就是早已说好的两人,自己真是信了映颜的鬼话。 也罢。 向夜阑心一软,“那陛下今夜便要做本宫的侍卫了?” “嗯。”薄昭旭扶上腰间佩剑,笑意斐然:“属下今夜全听候皇后娘娘一人差遣,命都是您的。” 说话好听时的薄昭旭,是不那么惹向夜阑讨厌的。 甚至还有些顺眼。 向夜阑带人追出向府时,白婆已经背着包裹出向府走了一段路,她腿脚不便,每一步走的都很吃力。 故而,向夜阑每次都只需与薄昭旭躲在白婆身后一个不远处的角落,待她走了一会儿再继续追上。 虽说过程十分无聊,但至少白婆的的确确是走出了向府,所去方向是向夜阑所不知道的地方,而不是真如映颜所言一般,转身就去了贾岫烟的院子,告诉贾岫烟要提防已经从相国寺回来的自己。 白婆自己还要走一会歇上一会儿,如今就再次抱着包裹坐在了路边,孤孤零零地一个人抹抹眼泪。 她打开了打满补丁的包裹,除了向夜阑一开始允准她拿走的东西,还有许多她留在身边多年的旧物。 先被白婆拿在手中的,是只已经泛黄的布偶,针脚细密,但已因岁月中的风霜刀剑而显得残破。 白婆大半的眼泪,都落在了这只布偶上。 许多向夜阑以为白婆已经转售他人的向夫人遗物,皆被白婆逐一拿出来瞧了瞧,最后仔细地收回了包裹里。 白婆步履蹒跚地奔着一条幽黑的小巷子走去,那巷子残破不堪,看起来好像随时都可能会坍塌。 凤娇姑娘当年的夫婿,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 此处住着的也大多是京中无家可归之人,却不像有白婆的亲眷。 她年幼就做了向府的家仆,没有家眷,更没有成过亲。 向夜阑一时有些困惑:“她来这做什么?难不成是这巷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像这样的巷子京中有很多,早两年还因某条这样的巷子在暴雨中坍塌而出了人命,朝中想出面改建也并非是一两次了。 只是这巷子里的住户大半不肯同意,因为这样空置的房子大半是不需人允准,只要没人居住,就可以当作自家的房子住进来的,而其中的住户大半觉得朝廷修葺后是想另卖给买得起房子的人,故而不允,每每都要大闹。 如此久了,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薄昭旭指着白婆走进去后亮起的那道烛光,凭早年见闻猜测道:“在这种巷子中所出的事大多不归官府辖管,捕快也不愿掺和其中的事,故而时常有人在此交易朝中禁物,倒卖些来路不净之物。” 第三百五十二章家事 他就差未直接点明说白婆是专门到这来出手脏物的了。 毕竟白婆与这条暗巷能让人看出的唯一关联,也就是出手脏物了,真交易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白婆也没那个斤两去弄到朝廷的禁物。 然而向夜阑仍是不解,自己分明都已经允准白婆将脏物带走了,她又何必连夜带着东西来到这里出手? 去当铺岂不是能当更多的银两? 难不成,白婆是在怀疑自己放走她的用意? 还是说…… 白婆手上有什么不能在当铺脱手的东西,不能让自己知道? 向夜阑甚是在意地紧随其后,与薄昭旭一同借着昏暗的天色躲在了一旁的房瓦下,做好了面对一家见不得光的地下当铺的准备。 可映入眼帘的,是一户破落的人家。 这窗子还是纸糊的,已经被风雪砸出了好些破洞,如今只是将将着用。 屋内只有巴掌大的地方,却挤满了各个年纪的孩童,残破的桌椅边,坐着一个身着破布粗衣的妇人,用歪歪扭扭的烛台托着燃烧的一截儿的蜡烛与白婆言语:“娘,您怎么这么晚就来了?” 娘? 白婆还有女儿?向夜阑差点以为是自己漏打听了什么事,可自从向夫人嫁到向府以后,白婆除了采买所需之物,就从未出府半步,哪来的时间生孩子? 看起来只能睡下两人的木板床挤了六个身形瘦弱的孩子在安睡,床边还铺了一张单薄的床褥,应是妇人自己睡的。木板床晃了晃,竟是有个装睡的孩子还未睡下,机灵地跳下了床,跑到了白婆的边上。 他瞧着能有十来岁的长相,身形却瘦弱的像是五六岁的孩子,趴在白婆腿边撒娇:“婆婆,你这次有没有给我带糖吃啊?” 白婆掏了掏口袋,空空的。 空旷的口袋才提醒了她,这次来意与以往有所不同。 白婆只好摸了摸小少年的头:“婆婆这次忘了,下次来再带糖给你吃,好不好?婆婆先记上,下次要给典儿带更多的糖。” 小少年欢喜的嗯了一声,悄悄的说:“好!那我等婆婆下次来!” 妇人把小少年揽到了怀里,嗔怪了两句:“典儿,婆婆不能每次来都给你带好吃的,带的时候,你要好好谢谢婆婆,没有带的时候,你也不该主动和婆婆要东西,这样不礼貌,婆婆心里会难过的。” 小少年听话的应了一声,妇人才放心的劝慰白婆道:“娘,您就别惯着他了,小孩子少吃些糖没什么的,您腿脚也不方便,日后便少来吧,这巷子里也不见光,又潮又冷的,我是在是怕您的腿病又犯了……向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待您那般好,您就在向府安心养老罢,我多给人洗几件衣裳,也就能顾齐孩子们了。” 妇人这话,着实是直接扎在了白婆的身上。 她如今可哪还有向府可回呢? 却是未说出任何的心酸委屈,转将包裹放在了腿上,一件件地挑着从向夜阑那偷出来的首饰。 白婆挤出了一丝牵强的笑意,反是安慰起了妇人:“没什么,我放心不下这些孩子,趁着腿脚还能走动,多过来看看也好,不然等孩子们长大啦,也就记不住我这个婆婆了。这些东西你收好,改日卖了,换个地方住住吧……” 妇人只抹泪,“娘……” “哭什么?哭得跟要生死别离了似的,不好,不好,还有孩子呢,怎么能在孩子的面前哭哩!” 白婆嗔怪道,“你忘了,前两年才刚刚塌了一处房子?加上早些日子我给你留下那些,置办处房子,给孩子们住,足够了!我腿脚不行了,日后确是来不了几次了,所以才想打点好你们,也免得愧对于大小姐了。” 她此时所提的大小姐,向夜阑无需细想都知道,说的是向夫人,而非是自己。 这么说,此事向夫人也知晓一二? 可这事自己又能上哪问去? 只听屋内的妇人与白婆推脱起来,甚至是追问:“娘,您不对劲!您与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了?您从未这么晚来过,准是遇见了什么事才会来的,又一下子要把这么多的东西都给我,您与我说说,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这深更半夜的,哪有人没事会出门? 更别提白婆这样腿脚不便,眼神还不灵光的了。600 只有一截手指长的蜡烛眼看着烧得只剩下了一摊蜡油,白婆终于是断了弦,止不住的落了眼泪,与妇人彼此相伴劝泪…… 还未来得及哭上两声,白婆就被门外出现的人影吓得一怔,噗通跪了下来:“大小姐……” 那妇人愣了片刻,也随白婆一起跪了下来。 向夜阑:“你偷了向府的东西,就是为了转交她人?我着实不懂,您如此之举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婆抹抹眼泪不敢言语,还是那妇人解释道:“奴家是白婆婆所收养的义女,身患怪病,夫婿早亡,常年来,皆是婆婆资助着我们,床上所睡的那些孩子,皆是家中覆难的孤儿,我便将他们收养下来,好好照顾。” 白婆点头默认,又言道:“先夫人曾在世时,也是知晓此事的,只是先夫人走后,奴才的月钱便越来越少,也只得是如此了。当初典儿生了大病,郎中一开口就是好几百两银子,奴才心一急,就、就答应了那贾家的女人,把夫人的婚书偸给她了。” 一时无言。 向夜阑与白婆各退一步,她安顿好了白婆与那妇人带着孩子们在别处住下,唯一的要求,便是白婆要与贾岫烟彻底断了联系。 隔日就是向老夫人带着贾家母子前往向家祖籍处,让这一家子“认祖归宗”的日子。 向老夫人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向夜阑的身上,便也忍下了这一步,说的亦是十分可靠,连贾岫烟都信了向老夫人是真心想让他们母子改了向家的姓。 贾岫烟心有几分不安,全倾诉在了贾行的身上:“早听闻这向老夫人是个不好惹的主,如今竟也这般好说话了……” 贾行从容地靠躺在椅上,丝毫不在意贾岫烟的担忧:“老太太时日无多,自然是糊涂的不能再糊涂了,好骗的很。过了今日,这向家便是我手中之物了。” 贾岫烟听了自家儿子这话,更是诧异不已,隐隐觉得这话听着十分奇怪。尤其是想起好几日没什么消息的贾骊,贾岫烟这心里乱得跟什么似的,极其没底。 见了她这副苦闷的脸色,贾行信誓旦旦的担保道:“什么向家大小姐的,准是活不过今日了!待我认了向家的名姓,这向家的家产可就都是我一人的了。” 晌午过后,一行车马先行赶到了向府的旧籍处。 族中长辈们望着贾家母子指指点点,却还是信了向老夫人所谓的“自有办法”,未在明面上多说什么。 但第二日,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认祖之礼了。 贾岫烟反复盯着进镇的路,就是未瞧见本该于此时出现的向家车马。 若向夜阑真有什么事,她一点也不在乎,可她的女儿贾骊也在向家的马车之中,至今没有消息! 眼看已经误了许久的时辰,贾行反而是勾起一丝笑意。 这丝狡黠的笑意,终究是落在了贾岫烟的眼中,逼的她抓住了贾行的袖子质问:“行儿,你是不是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娘说,究竟是怎么了!” 贾行漠然拂开了贾岫烟的手,淡漠道:“稍迟些您就知道了。” 又待了好久,向家车马都未如商约好的时辰赶来。 族中长辈对向老夫人问了又问,也只看向老夫人摇了摇头:“小辈误了时辰,我又有什么办法?再等等吧。” 贾行一提衣摆,上前拱手:“祖母,如今几位族中长老都在,不妨先行大礼,免得误了定好的时辰,骊妹应当也能理解。” 族中长辈念着这本就是向老夫人的“家事”,自然一致认同,只听向老夫人一人做出的主意。 向老夫人反是诘问道:“急什么?能把你们送回去不成?夜阑是一朝皇后,今日能来也是赏了你们母子的薄面,你却说不等她来就要行礼,还不寒了人家的心?这才哪到哪儿,老实等着!” 贾行气恼不已,暗自攥紧了拳,趁无人留意之际溜去了昏暗的墙后角落,狠狠砸向了身旁的枯树。 咚得一声,落了半身的枯叶。 混着木土屑的血从贾行的指缝流下,贾岫烟意要安慰,可见了贾行嘴边的阴冷笑意,贾岫烟着实是畏怕的不敢上前。 贾行亢奋地打着哆嗦,桀桀的笑道:“向夜阑,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这就是你与我作对的下场!” 听了这话,贾岫烟是彻底不敢放任贾行不管了,她猛地抓住贾行的胳膊,厉声质问道:“行儿,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你快和娘说清楚!” 贾行眸光黯然,扶着贾岫烟的肩膀,沉声道:“娘,她与我们母子作对,我让她死而已!不单是她,今日,那些上山的向家人都得死,死得不明不白!这就是她们与我们母子作对的下场!” 第三百五十三章真当自己背锅侠 决绝如贾岫烟,也被贾行眸中的血色吓了一跳。 这哪是她平时装得人模人样的儿子,分明就是从九泉下逃回的恶鬼! 贾岫烟吞了吞唾沫,冲动地甩了贾行一个耳光。 彼此相视许久,贾岫烟才终于冷静下来,声音发颤:“行儿,你莫不是忘记了,骊儿也与她们上山去了!你就没想过她是否能平安赶回?” 哪想,贾行的笑意更加张狂:“娘,您享福的日子就快到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生死有命啊。” 贾骊这条命,早就被贾行毫不在乎的“卖”给崔阿虎了。 只要能换来他的利益,少一个贾骊又能如何? 贾行为崔阿虎出的主意,不外乎还是那些老路子。他劝崔阿虎去寻京郊附近的那伙山贼出手,花钱买向家一行人的命。 据闻,那伙山贼都是茹毛饮血的狠厉人物,平日里做事就十分不通人性,只管让自己乐得快活,隔三差五就要下山洗劫附近的村落,若是手头实在不宽裕了,还会叫上所有的兄弟去拦过往的商人富户,人财两劫。 在这群野人一般的悍匪手中能顺利逃脱而只丢钱财,已经算得上是运气不错的结果了,大多都是没了财,人又惨兮兮的暴尸荒野,凄惨的很。 又据贾行听闻,这伙人颇有些手段,个个都是身手了得的悍匪,身上最少都背负了一两条的人命,那坐山的土匪头子,身上更是有数百条无辜枉死的人命,连朝廷都对这些悍匪没有任何的办法,每每想要上山剿匪都会被打的连连败退,遇见了土匪拦百姓的路也只好是绕着走,故意去装作什么都未瞧见。 如此一群悍匪,若收了崔阿虎的钱去买向府一家子的命,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可关键之处就在于,贾行所翻的也是本老黄历了。 早在许久之前,那伙山贼就曾打算掳走向夜阑,结果误打误撞掳错了人,把骁勇善战的薛夫人给掳上了山。 其实这伙山贼远没有传闻中的凶悍,只不过是仗着山势险峻,寻常人找不到上山的路,所以无法贸然上山。 可如此一来,薛夫人记下了上山的路,他们还能跑得了?掳薛夫人上山的当夜,他们的山头就被薛家的将士给踏平了。 贾行哪里直到这些? 他负手而立,颇有大人物的风范。 又吸了口午后清风,眉眼含笑,仿佛已经嗅到了相国寺下的值得让他满心欢喜与热情的血腥味儿。 贾岫烟面容苍白,她竟是从贾行的口中听了贾骊的“死讯”,好生是讽刺!她双膝发软地半瘫在地,喃喃道:“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你们兄妹能过上好日子,行儿,你怎么能,怎么能……” 她的眼泪终究是未换来贾行半分动容,贾行冷笑两声,转身就要离去:“别装了,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何必把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挂在嘴边!” 贾行掐算着时辰,已近行认祖之礼的大限,为不错过这个吉时,向家长辈理应会先行安排上认祖之礼,不等向夜阑众人。 可当贾行走回了向府祖宅中的祠堂,看到的竟是向夜阑与向老夫人说说笑笑,正是在撒娇呢! 他差点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用力地揉红了眼睛,还是能瞧见向夜阑与向老夫人说笑:“祖母,我在相国寺看见了好大的一只龟祖,那位住持说这龟和相国寺一样历史悠久,摸了就能长寿呢!只可惜不能带出寺庙,否则我便可以让祖母也摸一摸了,不过我十分聪明,替祖母多摸了几次!” 向老夫人尽露欢颜,疼爱地摸了摸向夜阑的头:“傻孩子,祖母又不是没去过相国寺,自然是早摸过那龟祖,沾了它的福气了,倒也难为你这丫头在外还惦记着祖母,祖母可真是喜欢你。” 天知道贾行的脸色该有多难看,简直就跟活见了鬼似的。 向夜阑还有意无视了贾行一会儿,才转过身,语气轻飘飘的询问:“行哥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跟见鬼了一样难看?” 在贾行的眼中,如今就是活见鬼了。 向夜阑怎么可能还活着,一点事都没有? 贾行怔愣道:“你怎么在这?” “说的什么傻话?” 如今向夜阑在此,向老夫人是彻底没了任何顾虑:“夜阑不在这儿,又该在哪儿?尽是说这些不清醒的话。” 向夜阑并不在意贾行听了这些话以后脸色会再难看几分,她只知晓今日,贾家母子的报应都已经齐了。书吧 她为向老夫人揉了揉肩膀,道:“对了,祖母,其实我带着兄长他们下山的时候,的确遇见了奇怪了的人,好在此人已被俘获,可真是怪吓人的。他还说与行哥有些关系,要不您见见?” “不成!” 贾行当即便想到了是崔阿虎事情败露后咬出了自己,连忙推脱起来:“若是误了时辰,岂不是耽误了事情?难得几位长辈抽出空当齐聚于此,怎能让他们白走一趟,不妨还是等礼节之后,再行商议此事。” 他一急,方寸就乱了。 向夜阑佯作不满的撇了撇嘴,“行哥何必在意这一时呢?实在不行便换个日子嘛,反正你早晚是要认祖的,也不差这一日两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最近合适的日子可还不少呢。而且我瞧几位叔公也不是很在意是否今日行礼,要不就改日?” 其他人等的了,贾行如何能等的了! 却听其中一位向家叔伯敲了敲拐杖,缓缓开了口:“咱们老是老了,腿脚可还方便着呢,确也不差这一日,要么就听皇后娘娘的吧。” 气急之下,贾行甚至想摔了眼前的桌子来泄恨。 眼前众人压根不与他商议,薄昭旭就带着南谌把捆成即将上火烤的烤全猪模样的崔阿虎给拎了进来,不轻不重地丢到了地上。 崔阿虎欲哭无泪,这也亏得是与向夜阑早就商量好了,一路上是让他坐着来的,到外面猜“敷衍”的捆上。 说好的随便捆捆做做样子,结果这哪是做做样子! 瞧见这张熟悉的脸,贾行脸都快白了。 向夜阑笑意盈盈地继续为向老夫人揉肩,佯作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道:“此人说是收了行哥的好处,来山下买我们的命。” 贾行讪讪一笑,反驳道:“胡说!我自己的妹妹还在马车里,我怎么可能连她的死活都不顾忌了?” 向夜阑两手一摊,反问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贾行,你说要让崔老板因贾骊的事加钱给你的时候,可曾考虑过贾骊是你的妹妹?” 贾行语塞无言,纵是再冲动,也听出了自己是被崔阿虎与向夜阑联手戏弄,被人扣在了翁中戏弄。 后院的贾岫烟闻声赶来,看着院里众人的脸不知所措,怔怔的问道:“骊儿呢?我的骊儿呢?” 向夜阑指了指其中一顶未揭开的轿子,“那儿呢。” 贾岫烟被贾行所言吓得不轻,生怕掀开这轿子以后看见的会是贾骊的尸首,却还是念女心切,硬着头皮掀开了轿帘。 轿子中的贾骊目光呆滞,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方寸之地,余光中出现了男子身影,贾骊又开始惊叫了起来。 贾岫烟手哆嗦着放下了轿帘,贾骊才总算是默默安静下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贾岫烟哭得泣不成声,恨毒的瞪着向夜阑,“骊儿分明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把她害成这样!” 向夜阑着实也是怕了贾岫烟的脑回路,好歹还是自己尽早的把贾骊给送到了医馆医治,否则贾骊早便已经咽了气。 怎么如今这锅,还是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真当自己是背锅侠了? 薄昭旭可是未给贾行留情,当即戳破了贾行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此事都是令公子与人所为,贾夫人还是尽早看清现实为好。” 贾行哪会轻易承认此事与自己有关,硬是不肯认账:“空口无凭,你们向家便是这般诬陷人的?我娘真是糊涂,才会想带我认回祖籍,哪想你们都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为了不让我认回向家,竟连这种事都做得出!” 贾行可是贾岫烟的儿子,纵然贾行所言再怎么不可靠,贾岫烟最为信任的当然还是有血亲的贾行。 故而,贾岫烟直接忽略了薄昭旭所言,与贾行一同指责起了向府众人:“怪不得都说高门权贵皆是冷血之人,如今一看,确是如此!我们母女便不该自甘下贱,平白踏入你们向府的大门!” 惨还是要属向夜阑惨,都这般时候了,贾家母子竟然还在打那感情牌。 向夜阑漠不在乎地拿了一块茶桌上摆放的糕点果腹,望着院里喊着映颜的名字:“映颜,我请的贵客们到了没有啊?” 这才瞧见映颜从门外探了探头,答话道:“回娘娘,还没呢!不过已经快了,属下已经让启桓去带他们过来了。” 不多时后,陆启桓领了几个举止粗俗的中年人走入院内,他们左看看右看看,像是来观光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困兽犹斗 拿拐杖的向家三叔一时摸不着头脑,未忍住询问:“皇后娘娘,这几位就是您请来的贵客不成?” 另几位向家叔伯皆是一脸的难色,不知向夜阑究竟在演哪一出。 这几人哪里能沾上“贵客”两个字的边了? 向夜阑学着贾行的模样扇了扇折扇,戏谑的瞥了贾家母子一眼,笑道:“三叔,如实与您说,我原本是想着今日是行哥与贾骊妹妹认祖归宗的大日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寻到了他们遗世的家人,想着把他们给请上门来,也好让贾姨他们高兴高兴,可……” 她故作为难的垂下头,于无形中打了贾岫烟一个巴掌。 向老夫人眉头一皱,丝毫不留情面的点破了可疑之处:“贾家的,你同我说你是没落的世家小姐,世上已经没有半个亲人,那,这几位又是谁?究竟是他们说了谎话,还是你说了谎话!” 贾岫烟呆滞地杵在原地,不敢回头去望。 她根本无需回过身,单单是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泥酒臭味儿,贾岫烟就足以确认,那就是她不中用的夫婿。 他怎么来了! 徐姓地痞做了十来年的街边混子,硬是把自己给糟践的不成人样,也不过才四十岁左右,瞧着就已经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 他拖着被人打残的右腿艰难上前,拍了拍贾岫烟的肩膀:“翠儿呀,这么些年不见,你都去哪儿哩?” “失散”多年的亲人于数年后重逢,看似温情感人,实则各怀心思。贾岫烟脊背发寒地缓缓转过头,看见了那张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脸…… 尘封已久的痛苦记忆一齐侵入贾岫烟的脑海,单单是看见这张脸,贾岫烟被人殴打过的伤处就重新疼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我、我不认得你!”贾岫烟兀然打开了徐姓地痞的手,十分恐慌地躲在了贾行的身后,“行儿……” 贾行自小远离徐姓地痞,自然不记得徐姓地痞这个父亲。 但不等任何人明说,他已经能隐隐的觉察出来,这人与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种对于出身的鄙夷,在贾行的心中隐隐作祟。 他嘴角抽搐,却骂不出半个字。 显然是徐姓地痞的脸皮要更厚一些,流里流气地一口吐出嘴里嚼着的草根,叉着腰问道:“翠儿,你说你当时带着孩子跑了也就算了,好歹给我这个当爹的留一个啊,你娘的,你是真想让我们老徐家绝后啊!怎么的,跑出来的久了,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啦?” 徐姓地痞绕到了贾行的身后,一把抓住贾岫烟的手腕,硬是要把一段段痛苦的回忆注入贾岫烟的脑海:“嚯,我这还差点忘了呢,你差一点要当上人向家的媳妇儿了,是吧?你这样的阔夫人,哪能瞧得上我这样的市井小民,把我当一回事呢!奶奶的,真是越想越气人,你是真想让我老徐家没根啊,你可别忘了,你叫贾翠翠,不叫什么贾岫烟,装的文绉绉的,以为自己能登天啦?” 只听了这么两句,向夜阑便已经忍不住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了。 不考虑贾岫烟逃离徐姓地痞后所做的恶事,其实向夜阑是支持贾岫烟早日逃离魔窟,保全姓名的。 只一时没盯住,怒不可遏地贾行就把徐姓地痞给按倒在地,打得拳拳到肉,一看就是奔着徐姓地痞的命去的。 徐姓地痞虽断了一条腿,但毕竟常年在市井之间摸爬滚打,练就了一副无赖打架的本事,贾行只动双手,他是上手又上脚,连嘴都不放过。 没一会儿,便差点把贾行的耳朵给咬下来了,依稀是见了些红,怪是吓人。 向府侍卫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这宛如街边缠斗野狗的两人给各自架住,隔出了一段距离来。 贾行认出了自己的父亲,徐姓地痞可未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边是挣扎,边指着贾岫烟破口大骂:“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这是不是你新找的小白脸?不守妇道,你就是活该被沉塘!” 有那么一瞬,向夜阑只恨自己绣工不好,不能把徐姓地痞的嘴给缝上。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一张嘴呢? 二人对骂了几句,终究是惹恼了在一旁的向老夫人,她猛地一拍桌,厉声质问在场众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老夫人的魄力终究是不容小觑的,只听她话音刚落,贾岫烟就下意识地跪瘫在地,久久无言。 若此时换了旁人,贾岫烟准还能与其对峙一二。 可此人是她几乎褪掉了一层皮,才勉强从其手下逃脱的徐姓地痞。 见了他,贾岫烟便如死人一般无计可施了。为尊书院 贾岫烟见到徐姓地痞的那一瞬,便不打算再多辩解了。 事已败露,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不过是困兽犹斗,自讨苦吃。 贾行目眦欲裂,几度是要从向家侍卫的手中挣脱,抄起一旁的板凳向人寻仇去。可一番僵持下,他还是未能挣脱束缚,恨留原处。 他哪甘心如此认命,高声喝问道:“这话你怎么不拿来问问你自己的宝贝孙女?你们若不想让我们母子认回向府,我们自己会走,何必用上这样的下作手段,请来一群不三不四的人,说是我们母子的亲眷!” 与徐姓地痞一起来的亲眷先是不愿意了,自己虽不是读书人,但也听得出贾行这说的是骂人的话,哪会愿意? 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这般指着贾行说责起来了。 徐姓地痞兀然反应过来,贾行就是自己苦苦寻了半生的儿子,就是他老徐家的香火根啊! 听了这些,他才跟油里滚过一圈的泥鳅似的,一溜就从向府侍卫的手中溜了出来,甚是感动的看着贾行:“傻儿子,你怎么也能信这个贱婆娘的话,真以为自己是别人的种啦?你就是我老徐家的子嗣!” 对贾行而言,这无疑是对他的羞辱,故而贾行怒狠狠地啐了徐姓地痞一口,急于撇清二人之间的关系:“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徐姓地痞的态度可谓毫无上下限可言,知道贾行是自己的儿子以后,贾行啐了一口,他斗觉得这是孝顺。 他满不在乎地拿袖子擦了擦脸,竟又溜到了向夜阑身前不远处,呲牙笑道:“多谢您指了我这条明路,才能让我和我儿子团聚啊!” “别客气,别客气。” 向夜阑客气摆了摆手地,贾家一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她差点都快忘了自己不是看客,而是幕中人了。 然,她并未顺着徐姓地痞的心意把贾家母子带走,而是指了指落魄如街边野犬的贾家母子:“我呢,并非是请你来带他们母子回去的,而是让你再见他们母子最后一面,然后便要把他们投入牢中待审了。” 贾岫烟一怔。 她还妄想向夜阑会让徐姓地痞将她拖回噩梦之中,至少还有重新逃跑的余地,可如今,如今…… 简直就像是一场笑话! 向夜阑全然未将贾岫烟的惊愕放在眼中,继续说道:“你们母子的罪行,应该不用我一一梳理了吧?” 她要把贾家母子都投入狱中,徐姓地痞第一个不同意。 一气之下,徐姓地痞骂骂咧咧地上了前:“这位夫人,您把这臭娘们扔进牢里也就算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您能不能行行好,留他一条命?子不教,母之过嘛,让他那个不要脸的娘代为受过,也没什么不妥的。” 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向老夫人嫌恶地捏着鼻子,忍无可忍的下了逐客令:“这最后一面都已经见过了,还留他们做什么?赶出去。” 向家侍卫听了向老夫人的命令,不由分说地就把一直在叫骂的徐姓地痞给叉出了老宅,只留贾家母子在原地呆滞无话。 贾行似在想些什么,额上分明已经布满冷汗,却仍要故作镇定,自以为在掐算向夜阑的心思:“你们就不怕损了向府的颜面?” 向夜阑佯作懵懂的反问道:“此事是你们做出来的,于向家何干?” 贾行得意一笑,洋洋洒洒的威胁起了向家众人:“如今京城中有谁不知道我们可是向家的人,无端被你投进狱中,你这不是白白给人送话柄,让人家议论是向家薄情寡义,为了少认一个外室子女而兴师动众的设计陷害!” …… 他说的好有道理,向夜阑差点就要信了。 “贾行,你难道就一点儿也没有好奇,为什么我们明明没有出任何事,却还是来迟了这么久?难不成久为了虚晃你一枪,让你心里高兴高兴?” 向家车马足来晚了一个时辰有余,贾行根本方才未来得及细想,崔阿虎那一环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向夜阑从薄昭旭手中接过一纸翻印的《逸闻》,满意地扫了两眼后,隔空丢给了院里的贾行,道:“好好瞧瞧。” 贾行不信邪地翻开《逸闻》,自己与崔阿虎二人呆板而拿捏住了神韵的画像赫然应入眼中,简直就是高配版的通缉令。 第三百五十五章天命富贵有何用 其中又道,贾行身为向家养子,竟为了在向家夺权,直接蒙骗崔阿虎与他一起暗中伏杀当今皇后向夜阑! 贾行虽在京中待得不久,但也知晓《逸闻》之名,都将分栏开到了西夏去,还能是没本事的? 纸拿手中,冷汗四流。 贾行耳旁一阵嗡鸣,他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笨重的心跳声,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被他听成了指着他的嘲笑。 蓦地,贾行把《逸闻》掷落在地,狠狠地踩了两脚。摆脱了《逸闻》所带来的阴影后,适才故作镇定的反驳道:“这种市井小报,有几个人会信?呵,皇后娘娘该不会真以为会有人把这种不入流又没人看的东西当回事吧!” 向夜阑这便有些坐不住了,说她可以,但说她写的东西,不行! 她怒冲冲地闯过不知所措的一众侍卫,竟是为了从地上捡起那纸《逸闻》,要扔也得是她自己扔! 向夜阑道:“贾行,但凡你们有一点良知,我今日都不会把事做的这么绝!你不信京中有多少人会看《逸闻》,无所谓,我总归是要把你们母子押回京城的,既然如此,你不妨去市集之间打听打听,他们都是如何看待你贾行的。” 贾行不肯轻易认账,自是要嘴硬到最后一刻:“问就问!这又有何妨?” 《逸闻》的影响力,贾行并非是不信。 只是贾行不相信,区区一纸《逸闻》就能让他落到身败名裂的地步。 故而,贾行心甘情愿地跟随一行人回了京城,想着去问问街边路人,自己在京中风评究竟如何。 进则顺利脱身而出,退则拉着向府共沉沦,贾行如此惦记。 哪想到,仅是一名街边卖菜的妇人,就已十分瞧不上贾行的为人了:“什么向家公子?做的白日梦罢,呵呵,我虽没见过这位什么贾行公子,但我可知道向家是怎么对他,他又是怎么对向家的!” 向夜阑歇于马车之中,看着贾行近乎癫狂的想在街边寻一个能为自己说话的人,奈何徒劳无果。 天凉人心,贾行没走几步,便被倾盆大雨浇到了身上,街上行人本就不理解这个抓人便问向家公子贾行的疯子,如今下了大雨,他竟还紧缠不舍,就未免有些吓人了! 行人纷纷退避,躲着贾行走,像避瘟神似的,好生小心。 逼不得已的,更是连目光都不敢落在贾行身旁,硬是装作自己根本没有见到贾行其人。 大雨磅礴,贾行的眼泪与风雨融在了一起,他踉跄两步,想要拦下一位收摊的妇人,却被人当成了登徒子,二话不说甩了一个耳光,大骂了两声流氓就跑了。 贾行无助伫立,终是在路边瞧见了一个举着破旧木板瘸腿的跛脚乞儿,贾行想都未想,就直接挤到了那人身边:“打听打听,您知道向家那位贾行公子吗?” 乞儿打量了他两眼,倒是急着把木板护在了怀里,生怕被贾行给抢了去。他错把贾行给当作了同样落魄街头的乞儿,想借着闲谈让他分神,最后抢走他遮风避雨的木板呢! 再仔细一瞧,他身下坐着的就是从客栈外偶然捡来的好几页《逸闻》,冷时坐着,平日还能翻出来琢磨琢磨味儿,瞧个热闹。 见贾行久久没有动静,乞儿才一本正经的为贾行解释道:“你可是今儿个第三个问我这事的了,唉,虽说我不过是个街边的膝盖,但这向家的贾公子,我还真见过,你算是问对了人了!” 贾行怔怔的:“你……见过他?” 乞儿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我还和他说过话,差点拜了把子呢!只可惜呀,他这人为人不行!好好的人,竟然如此心术不正,向家分明对他有恩,收留了他们母子三人,他竟然还想伺机侵占向家的家产,坑害向家的一家子人!呸,真是蛇蝎心肠,太恶毒了!” 铺垫了长达一月之久,也终于是到了收网的时候。 贾家母子心比天高,尤是贾行与贾骊兄妹二人,每每出府都要仗着向府之名欺压百姓,既是要行方便,又要彰显自己的身份尊贵之处。 这是其一罪,臭了贾家母子在寻常人眼中的印象。 贾骊得罪了京北候夫人的胞妹宁斛珠,就足以让贾骊抢衣的事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京北候宁夫人乃是有了名的疼爱自己这个吃了不少苦的妹妹,而京北候,又是京**了名的宠爱妻子。 京北候在京中颇具名望,识人又广,言语两句,向家所收留的贾家母子是何人品,就在京北候的好友圈子里传遍了。 这是其二罪,坏了贾家母子在官商富甲眼中的名声。 按说这些本也算不得什么,没准还真要反噬到向家的身上,让京中人指责向府教子无方,放了这种人出府。 所以就彰显出了向夜阑当初让向老夫人演上一出戏的作用,当初贾家母子选了暂时的安逸,未曾反驳过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坊间所议论的,贾岫烟母子乃是向老爷的恩人遗孤,向老夫人大义收留照顾。 因为贾岫烟认为,何必在意那些,向老夫人不是都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与其在意坊间人言,不如想想怎么哄好了向老夫人。 贾家母子张扬一时,唯独在这件事上面选则了忍让。言情888 可就是这么一个选择,让贾家母子毫无任何翻身的余地。 无论如何辩解,京中百姓都只当贾家母子是向老夫人与向夜阑行了义举所收留的向老爷恩人遗孤。 眼红归眼红,又不好说什么。 但难免就有那么一些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贾家母子不是无瑕之人,不配被向夫人收留为向家人。 偏生贾家母子还真就不是安分之辈,自己亲手给众人递刀。 贾行以向家公子之名豪赌五千万未还,又妄图偷了向夜阑的饰物来还赌债的事,在京中闹的纷纷扬扬。 向家分明对他有恩,他却以负义为报,着实是被京中百姓所不齿,那几日茶钱饭后的谈资都是他。 而贾行买通山贼想要谋害向府人的事,同样在今日传的纷纷扬扬。 若贾行真是向家人,此事还未必会有这般大的影响。 可他不是。 贾行身为向老夫人收留的义孙,向府该是他的恩人,他非但不知回报,甚至还要反咬一口,何其歹毒! 许是连天意都知晓了贾行已经看破环环相扣的命局,心中的自尊轰然倒塌,出奇配合的落下一声雷响。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映颜盯着贾行盯得好好的,兀然是又紧张了起来:“娘娘,贾行他这是怎么了?怪是吓人的……” 向夜阑方才想得出神,的确未来得及细致留意贾行的一举一动。 刚还瞧着贾行失魂落魄地坐在街头,如今就只能瞧见贾行疯疯癫癫地站起身,用晦涩的雨水洗了洗脸。 不知为何,贾行竟满心欢喜地在雨中手舞足蹈,面上带笑,嘴角扬起的弧度甚是诡异,甚至像是被鱼钩所钩上的结果。 连那乞儿都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该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碰上了吧?唉,真是倒了霉了,可真吓人!离我远点!” 乞儿问话无果,久久都从贾行那得不到答复,只好自己抱着木板躲开了贾行,徒留贾行一人在雨中欢舞。 贾行又哭又笑,哒哒地在雨潭中踩来踩去,生像是心智只有四五岁的孩子。 连路边多余的黑毛野狗,都被溅在身上的泥点吓得匆匆跑走,不敢挨近贾行半步。 一时间,偌大的朱雀大街,竟只能瞧见似疯似悟透红尘百态的贾行在街头疯舞。 不顾风雨吹拂,不顾衣湿鞋透,不顾颜面尽失。 末了,才总算望天嘶吼一声:“怎会如此,天道何苦如此对我,我本天命富贵,怎会落得这般的下场!” 贾行大抵是疯了。 眼看贾行就要跑去下一个地方,薄昭旭及时出声吩咐南谌:“去把他擒住,别让他伺机跑了。” 确还是薄昭旭心思缜密,提防住了贾行想要借装疯卖傻的法子趁机逃离。 只不过,贾行的的确确是傻了。 监牢之中,贾岫烟与一双儿女仅隔了一道牢门,望着神智皆已不清的贾行贾骊兄妹,贾岫烟哭得黯然神伤。 直到她近乎哭花了眼,才终于在牢中看见了向夜阑。 贾岫烟想都未想,便连滚带爬地爬到了牢门边,连连高唤:“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瞧瞧奴家!” 向夜阑本就是来见贾岫烟的,自然不会忽视了贾岫烟的“求救”。她搬座坐下,又令映颜等人退居一旁,只与贾岫烟一人言语:“您与家父相识一场,我便还唤您贾姨吧。贾姨,我能酌情为您减些刑罚,只需您将所有的钱财交予我手,让我还给被你欺诈的官员亲眷,再将先妣的婚书还我,此事自可轻判。” 对于贾行与贾骊而言,此时的刑法再好不过。而对于贾岫烟而言,最令她痛苦的便是这一疯一傻的儿女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全都瞒着她 没准,死对她反而没什么可畏怕的。 “有、钱奴家有,给您,都给您!只要您让人为行儿与骊儿看看伤,奴家!奴家就把所有的钱都给您!钱都被奴家留在向府了,您一翻就能翻到!” “还有我娘的婚书。” “婚书、婚书……” 贾岫烟的神智其实也已经不大清醒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口袋,才想起自己的身上早就已经没有向夫人的婚书了。 她讪然道:“令慈的婚书,” “你!”向夜阑恼得无言,“你明知那不是你的东西,怎么敢下手焚烧的?” 要知向夜阑之所以有所忍让,本就是想尽量保全向夫人的婚书,以免被贾岫烟以婚书相胁,或是直接销毁。 可怎么也没想到,贾岫烟竟直接就给焚了! 贾岫烟呜呜哭着,抹泪抹了一脸的泥灰:“奴家有罪,生怕被皇后娘娘查出那婚书不是奴家的东西,事后降罪奴家,一时情急,便、便把那婚书给焚了……” 早知如此,向夜阑当初就该让向老夫人把贾岫烟那纸婚书给扣下来。 一阵心酸罢,向夜阑终究是放下记挂起了身:“既然如此,我便帮不了你了。我会让来人为贾行与贾骊兄妹医治瞧瞧的,至于刑部如何判处,我也不知。” 向夜阑在心中隐隐自嘲了声自私,可她本就是想了解如此一桩遗憾,奈何,奈何还是被贾岫烟先下了手,毁了向老爷与向夫人的执念。 心寒如此,无言可与人言表。 向夜阑先是回了向府,确认了贾岫烟所言不需,她所暂住的那间房中,的确处处都藏了银钱,满打满算,竟也真有五千两有余。 她均分成了十来份,托送还给了曾被贾家母子欺骗的人家,至于被贾家母子逼死那位姑娘,向夜阑也自掏腰包为她家中人拿了些银财傍身,聊以慰藉。 平了此事,便是向夜阑自己的事了。 薄昭旭代她与顾老夫人相约,明日拔蛊。 若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向夜阑今夜出奇的缠人,又不肯安逸睡下,偏要挽着薄昭旭的胳膊,心中不踏实:“薄昭旭,我会死吗?” “向夜阑,你这是傻话。”薄昭旭似比向夜阑自己还要担心此事发生在她的身上,“我不准你死,你便不会死,你还得陪我到白头暮年,时不时呛我两句,骂我幼稚鬼,骂我不是好人。” “可我……” 向夜阑一时未绷住眼泪,哭得不能自已,还要咬嘴强忍着哭腔:“可我真的很害怕,我才不怕死,但我害怕死了便见不到你了。你我阴阳相隔,我该去哪里见你?我会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一个很黑、很暗、没有人的地方?” 心中凄惶,尽显此时。 是了,她这般死过一次的人是不怕死的,可她害怕与薄昭旭不能再见,只能在漆黑里嚼着回忆度日。 向夜阑未忍住心中亲昵,昏昏地在薄昭旭的颈上蹭了蹭,道:“薄昭旭,你能不能不要做什么皇帝了?” “能。” 薄昭旭答得十分果决,没有半点犹豫迟疑。 然,能从薄昭旭的口中得到这个答复,向夜阑便已经知足了。她抿唇笑了笑,“你这说的才是傻话,哪里会有人放着好好的皇位不做呀?不过能听你这般说,我还是很高兴,哪怕你说这话仅仅是为了让我安心离开,我也很开心。” “真是个傻子……” 薄昭旭点了点向夜阑滚烫的额头,却是嗔怪不出口,只好用指尖为人轻抹眼泪,心甘情愿的哄着:“小祖宗,你难道还不知究竟是什么才对我最重要?我薄昭旭离了区区皇位,仍是如初一般,可若是没了你,便也不过是离了魂的空壳罢了。” 他沉声道:“区区皇位,不要也罢,这世间配坐皇位的有千人百人,可愿拿余生与你相伴的,只有我薄昭旭。便让他们失了天子罢,我的阑儿可不能失了夫婿。” 向夜阑也给自己抹了两把眼泪,揪着薄昭旭的手指嘤嘤嗔怪:“都、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油嘴滑舌,说这么好听的话,你这不是让我更舍不得你嘛!万一我真的……” 话还未说完呢,便被人用手指抵在了唇上:“没有万一,正因舍不得,你才该好好活着,陪我一世。饶是你真去了那很黑、很暗、没有人的地方,我也同你一起去,有什么鬼怪欺人的东西,我便替你除了去,守着你,好不好?” 向夜阑与人勾了勾手,本该是感人肺腑的立下情誓,却因向夜阑打起了哭嗝而瞬间改变了氛围,向夜阑一颤一颤的打着嗝,气得只想使劲抓着薄昭旭的手不撒开,嗔怪道:“不、不许笑!嗝。” “好好好,不笑,皇后娘娘的命令,我哪敢不听。” 薄昭旭表情严肃地揽她入怀,轻拍脊背来顺下这口气。 翌日。 顾老夫人仰仗着这段时日有上好的药草养身,神色姿容与一月前简直判若两人,如今也有了些年轻俊俏。听书包 她两手空空的来,全然不见她曾说要提前备好的器物,就这般傲气地丢了一枚短匕给薄昭旭:“放血。” 薄昭旭早有预料的接过短匕,却兀然把向夜阑给吓了一跳:“放什么血?我怎么不知道的?” 身边人未语太多,只柔声道:“小事而已。” 薄昭旭第一次未听向夜阑的劝阻,将刀子逼在了自己的心口,眉头轻皱,容忍那短匕割出一道口子。 与血珠一同滚落的,还有向夜阑的眼泪。 早知要如此,她是宁愿不治的。 顾老夫人云淡风轻地扎起袖子,抬手用小碗接血,道:“小丫头,别急着哭,待会儿疼了,哭的时候多着呢。来,搭把手,用碗接着。” 不由分说,顾老夫人就硬把小瓷碗推到了向夜阑的手中。 向夜阑一时未忍住,又打起了哭嗝。一颤一颤地,像受惊的小兽似的。 比起这个,她更想去按住薄昭旭的伤口,不让血继续流出。 理智却又如当头一棒,提醒她不可因一时心软担忧,让薄昭旭等人长久以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成与不成,就看此一时吧!” 顾老夫人从腰间别着的小罐中取出了一枚肉干状的异物,隐有些鲜血腥味,看起来有些令人不适。 只见那异物刚刚凑近了薄昭旭的伤处,便有一只紫黑色的小东西探了个尖儿,竟还是个活物! 向夜阑急得快要发疯,薄昭旭长久以来竟都瞒着自己,让这么一只说不清是何物的东西寄生在他的身体里! 可一见薄昭旭蹙眉,向夜阑便心软了。 向夜阑将自己的手递到了薄昭旭的掌中,被他掌中的冰冷湿寒吓了一跳,她果决地把自己的身子也靠了过去,来作薄昭旭此时的依靠。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要取心头血,就是如此痛苦的事,急也没用,这世上急着活下去的人多了!” 她虽说着淡漠无情的话,但顾老夫人手上的动作从未放缓半分,她利索地在指尖咬出一口血滴在了肉状异物上,在薄昭旭的心口前晃了晃。 紫黑色的小东西闻见血腥味,直接露出了半截儿身子,亦是将薄昭旭的伤口撕大了数倍,生生是折磨人的东西。 见惯了薄昭旭披荆斩棘,真似神子一般的模样,如今见他也是这般无助,向夜阑心中可谓揪得难受。 薄昭旭为护自己,着实做了太多看似不可为的事。 可他终究是人,也有这般的疼苦。 薄昭旭脸色苍白,清明只余半分,几乎是在生死边沿所徘徊。他耗尽最后几许气力,前倾在了顾老夫人身侧,吃力的低语道:“朕的命,可以不要……救她。” “还真是个痴情的人。” 顾老夫人哂笑两声,眼疾手快地将那还在颤动的小东西揪了出来,困在了自己腰间的小罐里。 向夜阑接住忽然倒在自己怀间的薄昭旭,担忧道:“他怎么了?” 顾老夫人一言听出向夜阑话中的质问之意,悻悻一笑,反是问道:“陛下耗血太多,晕过去了!皇后娘娘也是个有手段的人物,若是婆子我真的做了什么,今日还能完整走出这间宫殿吗?” 向夜阑答得也甚干脆:“不能。” 从一开始,向夜阑对顾老夫人的信任就不是十成十。 就算她曾被顾言晁抛弃过,那她也曾是顾言晁手下的心腹! “所以婆子不敢妄为。” 顾老夫人好生恭维一番,将一旁的短匕呈到了向夜阑的身前,“皇后娘娘,如今可是轮到您了。” 向夜阑掂了掂短匕的分量,问道:“割哪儿?” “手腕。”顾老夫人答。 向夜阑掀起衣袖,露出了鲜红的树纹。时至今日,已快长成一颗腥红色的参天树,一路延至肩膀。 只迟疑了短暂片刻,向夜阑便忍痛割向了手腕,叹手中短匕着实锋利,恐连春风都能斩尽手中。 腕上的树样纹路,似也于这一刻变得黑红可怖。 几乎是落刀的那一瞬,向夜阑的耳旁出现了山林野兽嘶吼般的幻听,眼前亦是一片漆黑,不见万物。 第三百五十七章易蛊 真应了她的话,来了一个幽黑不见人的地方。 向夜阑依稀看见了向老爷与向夫人在向府院中相携而笑,二人虽已是夫妻,但仍如刚刚相识那会一样青涩羞恬,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眸,只得是羞涩地扭过头,淡淡说着些家里的事情。 再看素未谋面的向夫人,与只见过几日病容的向老爷,像极了她于现世的父母。 眼前的景象很快如一汪梦幻泡影般,转瞬不见踪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失去挚爱的向夜阑,只身立于风雪之中,唤着向夫人的闺名。 向老爷缓缓转过身来,怀中抱着尚不知事的向夜阑,温柔笑道:“阑儿……是爹未能照顾好你娘,亦未照顾好你。若是有来生,爹定会好好照看你们母女二人。” 看似父女彼此拉扯,做着对方留于世间的寄托,却似一场告别,逐渐出现在向夜阑眼中的冰面,似乎也说明了这一切。 又是一阵喧闹,意要独自投向冰湖的向老爷被匆匆赶来的向风等人从湖边救下,好似大梦一场。 向夜阑之后看到的,都是自己卧病于床榻间,几乎从未苏醒过。 只是另一旁,却还有着生活在现世的自己。 她几乎不记得七岁以前的事,只记得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整整耗费了好些年才医除,未再发过病,却时有小病,让她梦到些近似的环境。 正如向夜阑所预料那般,她与所谓的“原主”,所谓的“向夜阑”,似乎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颈上忽得一阵疼痛,眼前景象的轮廓逐渐清晰,就是这下刺疼,硬是把向夜阑的意识拉回了此刻。 “别瞎想,切记不要分心!”顾老夫人将封在向夜阑颈下的那枚银针取下,又埋头投入了为向夜阑拔蛊一事。 向夜阑怔怔的,还有些未缓过神,“我明白了……” 她这才兀然的留意到,顾老夫人此时脸色青白,眼窝深陷,竟是像极了亡故之人,好生的可怖。 那柄短匕同样也割在了顾老夫人的手腕之上,腥红的血流久久未止。 向夜阑蓦地望着,甚是不解:“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易蛊。” 顾老夫人的嗓音比向夜阑还要沙哑,她原本的声音听起来就有些破败的嘶哑,如今更像是饱经砂石磨砺后的结果。 她按住向夜阑染满血污的手腕,道:“不要动。” 这般滋味着实是让向夜阑有些难受,腕上非是不疼,而是夺命般的酸疼过后就只剩下了麻木。 什么白皙的手腕,在这会儿的向夜阑看来就是白藕,毫无知觉可言。 顾老夫人伸出两只手指,蘸取碗中清血两滴,在向夜阑的腕上伤口处一抹而过。 只见着,一只钴蓝色的小东西冒了尖儿,似还被掐断了一截儿。 这便是顾老夫人口中的蛊虫了。 “这小东西狡猾的很,若不是陛下愿以心间血饲蛊,用以备于不时之需,你今日定会死在这。”顾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方才我曾用同样的办法为你取蛊,果然不行,取蛊之际,它竟断尾逃了。” 顾老夫人的小罐中,似乎真留有沾血的这么一小截儿。 向夜阑苦笑两声,故作轻松的说笑道:“那这么一看,还幸亏是我命大了。” 顾老夫人未应话,她抓起从薄昭旭心血处取出的蛊虫,两指一捏,竟然就成了滴在她腕上伤口处的一滩血红。 向夜阑还以为自己此时不会再有知觉,可随着蛊虫离体,钻心之痛再度奔袭而来,生折磨不如死痛快。 分明只有电光火石间,向夜阑却觉如半生一般难熬。 那周身钴蓝的蛊虫一举跳到了顾老夫人的伤口处,一溜烟就钻进了顾老夫人的血肉,再不见身影。 顾老夫人登时发出一声哀吼,什么血碗、小罐、呈刀的小碟,皆被她在错乱中打翻在了地上。 一时间,向夜阑怪是不知所措。 做什么能帮得上顾老夫人,又不能做什么给顾老夫人添乱的事? 顾老夫人疼得在地上跪卧许久,才抓住备于一旁的药粉等物丢到向夜阑怀中,虚弱低语道:“自己包扎……”一起 向夜阑:“晚辈明白了。” …… 晨时见了顾老夫人,几乎是晌午过后,顾老夫人才逐渐平静,不再与体内的蛊虫缠斗纠缠于地。 薄昭旭亦逐渐苏醒,睁眼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向夜阑揽进怀里许久。 许是确认了此时并非大梦一场,许是确认了自己真真将向夜阑揽在了怀里,薄昭旭才总算有几分不舍的撒开手。 虽是不抱了,却又要与向夜阑牵着手,不是一般的孩子气。 向夜阑本还想去专程问问顾老夫人一些事,如今也只能把顾老夫人请到身前来问上一问了。 顾老夫人仍是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甚至比方才还要阴黑了许多,像是染上了芙蓉癖后的烟容,着实让人看了会有几分担忧,此人是不是命不久矣? 向夜阑单手为顾老夫人倒茶以示谢意,道:“晚辈今日,似乎是误会了您了。没想到您竟然……把蛊虫给度到了自己的身上。” 若是没记错的话,顾老夫人似是曾说过这蛊虫能要人命的。 自己的身子再怎么虚弱,应该也会比顾老夫人要好些。 顾老夫人却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甚至有几分调笑向夜阑的意思:“你以为婆子我会为了你去死?婆子我还没把自己的命看的那么轻呢!我虽早已看淡生死一场,可总归不想随随便便就去死。” “那您这是……” “陛下赠我以木桃,我自然要报之以琼瑶。” 顾老夫人令向夜阑诧异的勾起嘴角一笑,抿了口茶来舒缓沧桑的脸色:“顾言晁虽未死,但今日看他故国不复,爱人不在,生不如意,死难如愿,我心中便舒坦了百倍千倍,此事,是陛下对婆子我的恩情。” 向夜阑的目光落在了薄昭旭的身前,这男人……似乎是在心虚。 毕竟他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心虚也难怪。 向夜阑俯在薄昭旭耳旁,低语道:“改日再与你算账。” 至少得等薄昭旭养好伤。 向夜阑又问顾老夫人:“前辈早前曾说此蛊能夺人性命,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方法除去,非要度到您的身上才行?若是您身体虚弱,再被蛊虫蚕食,又如何能支撑的住?” 顾老夫人猛地咳了两声,倒也是应上了身子虚弱的前兆:“无妨,无妨……婆子我所驱使的第一只蛊虫,就是用自己的心血所饲出来的,就这么一只小小的虫子,自然也不成问题。傻丫头,你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方才放了那么多的血,就不怕一命呜呼了?” 临到此时,向夜阑仍是十分的冷静:“因为前辈早就说过此蛊十分凶险,缺了血,早晚是可以养回来的,可若是没有破解此蛊的办法,前辈就会十分危险。既然前辈对我有恩,我便不能执意装傻,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听了这话,顾老夫人这心里忽然就舒坦了不少:“放心罢,此物,我可比你们懂得多,此蛊罕见,想要寻处破解之法,那就需得先了解清楚它的秉性,如今引到婆子我的身上来,再合适不过。还有一事,我想与你一人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似乎在不久之前,也曾有过这般的经历。 向夜阑叩紧了薄昭旭的五指,万般鉴定的答复道:“不必,顾老夫人若是有什么要说的,就和我们一起说吧。” “也好。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着实不懂此蛊秉性,我想着若是与你说了,你能从中寻味出一二来。”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原本,我以为此蛊是为夺你的命,如今看来,此蛊虽凶险,但又曾在隐隐中庇护过你,着实神奇,你能熬过数道劫难,皆是有此蛊所系。但蛊毕竟是蛊,再不除去,定是会有危险,护不了你一辈子。” 隐隐的,向夜阑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耳鸣后所浮现在脑海当中的场景,似乎也在悄悄与她印证这一切的事。 向夜阑稳了稳心神,问:“前辈此言,究竟是何意?” “你若不知,那我就更不知了。” 顾老夫人十分可惜地摇了摇头,不像是有所隐瞒:“论世事,何必真,一切随缘,何必非要知道不可?” 话罢,顾老夫人起身就要走:“婆子我确是伤了心脉,不宜久留,就先一步回去调养身子了。恩情已还,有缘再会罢。” 望着顾老夫人远离的背影,向夜阑迟钝许久才缓过神来,起身想着送上几步:“今日有劳前辈了,等过两日我养好了身子再去看您!” “不必了,好好歇着吧,你如今可比婆子我需要安养的多。” 顾老夫人留步一瞬,别有深意的笑道:“我打算走了一趟南诏,去寻同们师兄一同研究此蛊该如何破解,待再回京城时,应当已是明年春日了吧!你若有心来看我,就三个人一起来看我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真正的凶险 见人急着要走,向夜阑也不好再拦着人多说什么客套话,惯是懂事地点点头:“那您慢走,路上小心,有什么短缺的只管给我捎信,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顾老夫人未多说什么,笑着离开。 人走后,向夜阑一脸不解的坐回薄昭旭的身边,嘀嘀咕咕的:“她为什么要让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看她?她和宫中的什么人还有交情吗?难道她是想让咱们带着顾言晁一起去看她?可她不嫌心里堵吗?” 听了向夜阑的话,薄昭旭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拿杯的手,微微颤抖。 薄昭旭笑意狡黠,“要么……阑儿再仔细一点,好好的想想?” 向夜阑两手一拍,灵光闪现:“我想起来了,映颜之前好像和顾老夫人相处的挺好的,毕竟她们都是曾闯荡江湖的人,应该会有些可以说得到一起去的地方,怪不得呢!那到时候确实是该带映颜去看看顾老夫人,毕竟映颜之前还拿过顾老夫人送的伤药呢。” 二人缄默无言的相视一眼,陷入了两两相望的沉默。 一孕傻三年,原来不是虚话。 向夜阑竟还有些难以相信,还要从薄昭旭的口中确认:“你,你该不会是说……” “嗯。”薄昭旭在比较之下稍显稳重,但也是将心中喜悦挂在了眉眼之间,忍不住勾起嘴角,满眼疼爱:“照看了你这么久,我马上要照看第二个小孩子了。与你的。” 早前还没什么反应,从薄昭旭这儿得到了答复以后,向夜阑反而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干呕了起来…… 仿佛是受了薄昭旭的刺激一样。 薄昭旭看似通晓上下文韬武略,擅长应对“小孩子”,实则还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事,一时手忙脚乱,只知给向夜阑拍背,要么便哄上两句,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还是经宫里的小宫娥一惊一乍的提醒,薄昭旭才兀然想起:“去请太医!” 差点忘了,原来还有太医这么一个存在! 那太医来了,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就…… 颇为尴尬。 看见薄昭旭那宛如应对绝症一样的担忧之色,太医觉得自己更加不知所措了:“回禀陛下,娘娘的确有了两月身孕有余,有孕妇难免会有干呕、食欲不佳、精神憔悴的反应,您若让臣想办法,臣也只能给娘娘开些安胎养神的方子。若是强行想要对症下药,只怕反而会伤及身体,得不偿失啊!” 从映颜说自己比前些日子丰腴了些,向夜阑就该有所察觉的。 只是忙起来以后,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顾虑太多了。 加之实在是没有什么有孕的反应,向夜阑就以为只是运动不足,腰上长了些肉。 孕初的反胃感着实是把向夜阑折磨的不轻,她虚弱地窝在薄昭旭怀里,呕得眼圈通红,像是刚哭过似的:“我方才就与你说过了,这些反应都是很正常的,所以你不必担心,等熬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总比今天除了那东西要好的多。” 太医见状,亦是附和着想让薄昭旭安心:“陛下,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为人母不是易事,女子有孕,皆是要受万般苦楚,熬过去便是了。如今这都算不得什么,待十月之后,才是真正凶险的一遭,不过皇后娘娘吉人天相,这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不知为何,太医“安慰”过后,薄昭旭的脸色不仅没有任何好转,甚至是更加阴沉了十倍百倍。 薄昭旭这只凶狼生像只毛茸茸的大猫,抱着向夜阑不说,还要摸着向夜阑的肚子不知生哪门子闷气。 着实奇怪。 向夜阑歪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高兴?” 她忽然想到,有些历史上的国君似乎的确会很在意子嗣的诞生时机,许是一时之差,就会影响江山社稷。 薄昭旭又摸了摸向夜阑腹上的隆起,嘀咕道:“他比我还能折腾你,要么……能不能不生了?家中的小孩子,有你向夜阑一个就够了。”求魔txt 向夜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男人到底是当着外人和未出世的孩子的面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那太医听了这话,更是恨不得直接钻到殿内地毯里去避避风头。 向夜阑气得直接挣出了薄昭旭的怀,粉拳锤向薄昭旭的肩膀:“薄昭旭,那可是你的孩子,你说不生就不生啦!臭男人,你早做什么去了!你若是不要,我自己出宫去生,我自己养活他!” 薄昭旭似还有些委屈,拉着向夜阑的手不准人走:“太医说的……十月之后,才是真正凶险的一遭,孩子我可以不要,但我不能拿你去赌。” 这顶黑锅十分突然的落到了看诊太医的身上,太医欲哭无泪,连连否认:“臣真的没有那个意思,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又得先皇先后庇佑,怎么可能会有事!” 话虽有理,但先皇先后庇佑什么的,向夜阑觉得还是算了。 毕竟先后诈死以后如今还好好活着,而先皇,怕是直接锤死她的心都有了……所以这所谓的庇佑,不要也罢! 见那太医被吓得直哆嗦,待在这儿也没什么别的用处,向夜阑索性是把人给打发了回去歇着。 一来二去的隔了些日子,向夜阑有孕的事便传遍京城了。 从前便有过天家祭祖时节允准百姓入宫参观的先例,如今薄昭旭再度开例,允准百姓入宫游历,但要约法三章。一来,不得深入宫门,打扰向夜阑养神;二来,入宫前皆要例行排查身上可有危险之物;三来,出宫后得空需前往就近寺庙为向夜阑祈福。 唯一能入深宫的,除了向府亲眷,便也只有向夜阑那些昔日旧友。 凤娇姑娘许久未与向夜阑联系,却还是得空来看了两次,备上了些给未出世的小姑娘准备的礼。 唯独是秋溟死活不肯进宫,分明是该庆祝大战全胜的时候,却成日把自己关在西夏大殿里闭门不见人。 映颜和陆启桓被派去同崔阿虎摆平京外有人假冒薄昭旭与向夜阑的事儿,足是一月有余才回了宫中。 向夜阑的月份还不算特别的显怀,但脚腕已有了些浮肿的滋味儿,映颜一回宫,便是借着回报旨意之余为向夜阑按按身上:“娘娘,那两人想假扮你与陛下实在是不太像,怕是也只能骗骗那些未见过你们的百姓了。” “怎么说?” 向夜阑十分悠闲地剥着橘皮,顺手喂给映颜一块:“我还以为她一定是把我的样貌模仿出了十之八九,才敢在外打着我的名声在外招摇撞骗的。” “算了,她那眼睛,根本与皇后娘娘没法比,鼻子更是跟被东西砸了似的!”映颜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那女子与向夜阑模样上的差异,诸如是比向夜阑小了不知多少的眼睛,塌了数倍的鼻梁,甚是鄙夷地摇了摇头:“她除了与皇后娘娘皆是女子,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那假冒陛下的男人就更离谱了,鼻子像颗蒜,一脸不知因何长起来的疙瘩,快比泥还要黑了!” 映颜说得委实是太过形象,向夜阑连连笑道:“那她们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就不怕被人看出来吗?不行,等有空你高低得去带我看看她们到底长什么样,能让你这么印象深刻,一定是长的很有特点。” “好倒是好,不过属下怕娘娘见了她们心烦。”映颜劝道,“那两人瞧着不大聪明,说话还怪是气人的,陛下说这几个月见不得血光,那两人要留到明年秋日后问斩,到时候再带您去看看吧。其实属下这会儿……还有另一件事想与皇后娘娘禀报一声。” 拿橘子的手,微微颤抖。 氛围之沉重,令向夜阑忍不住将吃一半的橘子摆在了一旁的桌上,做了良久的心理准备,适才开口:“我准备好了,你说吧,究竟是什么大事?”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 映颜讪然一笑,难得拘谨地勾了勾手指,又左右张望了两眼身旁可有其他人,见没人,方才俯身到向夜阑身边:“就是,属下打算与陆启桓成亲了……” 向夜阑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对于自己知晓这件事以后能喊出多大的声音,向夜阑十分有自知之明。 她难以置信眨了眨眼,再与映颜确认:“真的?这次是真的?你们不会又在打算联手戏弄我吧?” 这二人临行前,就曾用同样的法子骗过向夜阑一次。 同样的办法,第二次就没用了! 但映颜这次的反应不大一样,她忸怩地点了点头,小声应道:“这次是真的。我和他想过了,成亲与否,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总归还是陪在彼此身边,过上这么一辈子罢了。但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便成亲吧。” 作为这对的头号cp粉头,向夜阑一脸欣慰的老母亲笑容:“我都懂,我都懂,到时候我给你们封红包!” 殿门外忽有一阵喧闹骚动,竟是向老夫人闯了进来,连声唤着向夜阑:“夜阑,你可好好劝劝陛下——陛下怕是要疯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人间非梦 嗯? 薄昭旭要疯了? 还有这种好事……不对,薄昭旭怎么就要疯了?今早人不还是好好的吗? 向夜阑让映颜挪了个椅子在自己身边坐下,向老夫人却是愁眉难展,没有半点闲坐的心思:“我哪儿还有心思坐着!夜阑丫头,如今这世上能劝得住陛下的,怕是也只有你一个了,你可得与她好好问问!” 向老夫人说了这么久,向夜阑还不知向老夫人究竟是想让自己劝说什么。 向夜阑十分无奈的问道:“劝与不劝,祖母总该先与我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吧?我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劝?” “这么说,你不知道这些事?”向老夫人竟十分惊愕,“陛下打算让位的事,如今可是在前朝传的纷纷扬扬啊!” 让位? 向夜阑刚拿到手上没多久的橘子,又被她忍不住放回了桌上:“真的假的?他、他竟然要让位?” 向老夫人连连点头,可把她急得不行:“这还有假!前朝现在都传遍了,这皇上当的好好的,怎么就要退位呢……” 困惑起来时,连空气都有些噎人。 “我这就是去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向夜阑二话不说便掀起了被褥,踩上鞋底就奔殿外去,留不知所措的映颜与向老夫人许久才反应过来似乎该拦着向夜阑离开。 还没等拦呢,向夜阑便直接撞进了薄昭旭怀里,脑子晕乎乎的:“嗳……什么人在这拦我的路?” 薄昭旭把横冲直撞的小麻雀向夜阑扶稳在了怀里,反而问她:“遇上了什么事,如此急着出去?” “她们说你……” “嘘。”薄昭旭用指尖抵在了她的唇上,“别急着问,我带你去个地方。” 向夜阑乖顺地点了点头,任薄昭旭将一缕绸布蒙在了自己的眼前,彻底看不见了眼前的景象。 她月份不大,尚能自己走动。 但如今蒙住了双眼,便只能把双手都交给薄昭旭来搀扶了。 眼前只有黑暗,向夜阑依稀能辩出路途长短,先是走了一段足以出宫的路,又乘马车坐了一会儿,而后又走了几步台阶,薄昭旭才带着她停下脚步。 薄昭旭轻柔地解开遮她眉眼的绸带,将满园春色,都映在了向夜阑的眼中。 向夜阑认得,这是她与薄昭旭曾生活过的四王府。 但因为种种变故,四王府曾破败了几分,而后向夜阑便随薄昭旭入住皇宫,许久未曾回来过。 如今的四王府已有了些不同的模样,几处倾颓都已认真修缮过,院内也植了几十株新式花草,有桃源风光。 能因向夜阑随口一提想看海而在自家府邸中修出一座小湖泊的,怕是也只有薄昭旭一人了。 池中的红鲤摆着艳色的鱼尾,铺满冰冷鹅卵石的池水忽然就有了生机。 向夜阑:“你这是……” 重新修筑宅院绝非是一二日就能完成的事,只怕薄昭旭安排这些事是“早有蓄谋”。 薄昭旭随手折了一枚花枝,递到向夜阑手中来哄她开心:“今日不议其他,只谈你喜欢与否。” 向夜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喜欢!就是可惜不能时常回来,要空置许久了,怪是可惜的。她们都说你打算让位,可是真的?你打算让给谁?” “他。”薄昭旭指了指向夜阑的肚子,“他虽年幼,但有我们辅佐,应当也不成什么问题。你想要自由,我便许你自由。” 等等…… 向夜阑差点被薄昭旭绕进去,这何止是年幼,这还没出生呢!真有有他薄昭旭这么当亲爹的吗? 仔细想想,她的确说过不愿薄昭旭当天子的话。但那时神志不清,她权当是病时所说的昏话。 “那你怎么办?”向夜阑歪头问道,“你好不容易才当上天子,单单是为了我,当真值得抛下这一切?” 薄昭旭丝毫未曾犹豫:“值得。” 少年人的爱恨,总是这般真挚炽热。 写着挚爱的眉眼,亦是道遍了俗世万千中的钟爱。 “阑儿在我心中,是江山不可易换的。”薄昭旭温润一笑,“待他出生以后,这世间便再无天子薄昭旭,只有为阑儿而活的薄昭旭。” 纵有权臣以死相逼,仿佛薄昭旭不是退位让贤,而是马上要退位自尽,薄昭旭仍未动摇半分念想,而作为未来的摄政王,南谌表示压力如山至…… 向夜阑更是直接搬回了四王府居住,少了许多啰嗦规矩又重新修缮过的四王府,着实是比宫中舒坦得多。阅书斋 又是一日,映颜如往日一般搀着向夜阑到院内赏湖散心:“娘娘小心,昨夜下过雨,池边难免有些滑。” “没事,我只远远站上一会儿就回去。” 身后的小丫鬟正是应了这句话,一不小心跌在了向夜阑的脚边,磕红了手肘。 “嗳,你这人怎么如此不小心……” 映颜吓得心突突直跳,万幸向夜阑没有事。虽是心中后怕,但映颜还是蹲下了身子:“来,我扶你起来吧。” 那抽噎着的小丫鬟抽了抽鼻子,眼看将要搭上映颜的手,一个不留神未看住,竟奔着向夜阑扑了过去。 别说是映颜,就连向夜阑自己都未反应过来,重心便向湖中一倾,重重地跌了进去。 刺骨寒冷的湖水灼得向夜阑脊背发寒,欲要求救,却被湖水呛入了心肺,连映颜的呼喊声都听得十分模糊,浑身上下便没有一处不疼的。 如血般的铁锈味儿钻入她的鼻腔向,夜阑的意识逐渐模糊,拼尽全力,仅想在水中抓住什么可救性命之物。 再度惊醒,竟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映入向夜阑眼帘的是一片纯白,方才所嗅还是湖水,如今便成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呛得她实在有些头疼。 还头疼,便足以证明不是梦。 “大夫!三号床的病人醒了!” 一身月蓝护士服的小护士捧着病例快步赶了过来,满是欣喜的看着向夜阑:“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是…… 向夜阑揉了揉眼,仍是不敢确信自己眼前的景象——这、这不是映颜? 她难以置信的唤道:“映颜?” 小护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前所别着的名牌,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是叫柳莺燕没错,你是不是舌头不是很舒服呀?” 向夜阑觉得自己的语文水平有被侮辱到。她甚是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观望着四周的景象,仍是有几分难以接纳所谓的“现实”。 自己与薄昭旭…… 心口一阵绞疼。 单单是想起这个名字,向夜阑便觉得心疼的厉害,似是在提醒她,这不该是一个被她所忘记的名字,不该是被她否认的存在。 向夜阑力不从心地摇了摇头,看着装载电视所播放的古装剧,随口问道:“这部剧很火吗?从前没看过。” 小护士点了点头,“开播的时候你还没醒呢,当然没看过,其实我也只是听说最近很火,所以随便看了两集,我以往对这种历史剧都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向皇后的故事嘛,看看也不错,我一直很喜欢这位向皇后,可惜……” 向夜阑的心里噔的一声,“向皇后?” 小护士被向夜阑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怔怔的点头:“对,对呀……历史上的向皇后还未诞下皇嗣,便被奸人所害,跌入湖中,当初开播前采集意见,我专程给剧组写的信,希望向皇后的侍卫能把她救上来,没想到真的被采用了,我这心里也就舒服了不少。听说改编后的结局不错,应该是没什么遗憾了吧!” 她说了这么多,向夜阑只听进去了寥寥的些许。 凡过往种种,皆不是梦。 向夜阑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声,难抑心中激动地抓主了小护士的手腕:“那、那这朝的皇帝呢?他怎么样了?” 小护士但凡料到向夜阑会如此一惊一乍,都不会想不开的挑起话端:“这个史书上倒是没有正面记载,只说了薄帝退位让贤给了心腹南姓侍卫,自己则在自家宅院内了无音讯,也有野史说,他独自在年少居住中的王府中生活了许多年,只是究竟如何,已经无从考据了。” 至此,向夜阑心中便更难过了。 自己分明耗尽小半生,才与薄昭旭相遇人世间。 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薄昭旭究竟等了多久? 他难过吗? 他的心……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疼得喘不过气来? 伤心至此,竟也没什么眼泪可落了。 向夜阑后觉冒失地撒开了抓着小护士手腕的手,倒似失了魂一般,“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交住院的费用,昏了这么久,应该是欠了不少钱吧。” 她苦笑两声,坊间的一场大梦,竟也只有这些票据来佐证了。 小护士抿唇一笑:“你伤还没养好呢,急什么呀?你男朋友都已经给你交过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待会儿给他打电话,让他过了看看你。” “男、男朋友?” 向夜阑摸着良心再三拷问,自己可没有男朋友。她吞吞吐吐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有男朋友,只有……算了,没什么,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