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士》 第一卷 楔子 初冬的夜晚,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城郊的一处房屋里,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正在房屋中间的大桌上,聚精会神的忙碌着。 屋子里面到处都是书,书架上、床上、沙发上,甚至地上都是。事实上,整个屋子里面,除了屋中间的一套大桌椅,桌上的一台电视,墙角的一张破沙发床,其余的都是书了。 若是你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书除了二三十本大学化学课本以外,其余的全部都是各种历史书籍了。 王峰小心翼翼地做好最后一个炸管,然后和桌子上面的其余炸管捆扎结实,仔细地和地上的一堆炸管放在桌子下,这才放下心来。 王峰把桌子上的东西归置好,疲倦的关了桌子上的台灯,一屁股在破沙发床上躺了下去。 闭着眼睛的王峰,眼前浮现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在两个小企业畏畏缩缩,窝窝囊囊的混了六七年,实在受不了老板们的呵斥怒骂,两次都是一气之下离开。 居无定所,王峰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里四处飘零,艰难度日。无奈之下,他便做起了炸药炸管的黑活。也幸亏他大学时所学的化学专业,慢慢的,他也宽裕了起来。至少不像前些年那么窘迫。 他隐约的记起少年时所发的那些誓言,心里感到一阵苍凉。现在的他就像个橡皮人一样,没有目标,没有爱情,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所不同的是只会喘气而已。 不知道家中的老母亲怎么样了?还有妹妹,应该都已经出嫁了吧。尽管随时都能回家,但七八年过去了,王峰也由二十几岁,变成了三十几岁,但他还是从来没有回去过。 回去说什么呢,难道说自己是以做炸管炸药为生吗!这个时代,金钱已经成为了衡量人是否有用的唯一标准。管你什么狗屁学历,五讲四美,若是你身无分文,即便是你的亲人,也会对你怒目相向。 这是兴州市城乡结合部的一处旧房子,墙面、屋顶早已经破烂不堪,只有门窗和地面还算完整。由于即将拆迁,很多原来的居民已经搬离了这里,只剩下孤苦无依的一些老人和社会底层,以及王峰这样的居心叵测之徒,还在这里顽强的生根发芽,得过且过。 王峰把头埋进枕头里面,无声的哭泣了一会儿。少顷,他用床单擦了擦眼脸,翻身过来,一动不动。 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王峰抓起大腿下的遥控器,按开了电视,屏幕立马亮了起来,紧接着出现了主持人那张百看不喜的人工脸。 此时正好是午夜时分,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无聊的本地新闻,王峰百无聊赖,他拿起遥控器,正准备换台,手却停在了那里。 “本台特别新闻,今天下午两点三十分,本市南街的一家幼儿园发生爆炸事故,造成七名儿童丧生,十三名儿童受伤。据警方透露,此次事故的犯罪嫌疑人赵良栋目前下落不明。有发现赵良栋的人,请马上与警方联系。”人工脸美女一脸严肃,字正腔圆地报道着。 随后,电视上出现了幼儿园爆炸后的场面,以及受害儿童家属们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的画面,随后,嫌疑人的相片和信息也出现在了屏幕上。 尽管是冬天,王峰的额头上却是冷汗迭出,他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犯罪嫌疑人,如坠冰窟!这个犯罪嫌疑人赵良栋,不就是几天前从自己这里买走炸管的那个人吗! 新闻早已经结束,电视射出的五颜六色的光线,在幽暗的屋子里乱窜,王峰关掉了电视,屋里一下子陷入了无穷的黑暗中。 老鼠在吊顶上跑马,王峰却恍然不顾,他整个人也陷入了黑暗。 黑夜中,不停地有狗叫声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跟着响起了“砰砰”轻微的敲门声,一个声音低低的响起:“叶老弟在吗?我是赵良栋!” 王峰没有言语,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以为没人,正准备离开,门却打开了。 “什么事?你们是……”王峰皱着眉头问道。 王峰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的几个人已经把他推进了屋里,紧接着门被轻轻的关了起来。 王峰还来不及发火,对方一人已经低声道:“叶老弟,我是赵良栋。你的炸药非常厉害,请你帮着搞点动静大的,价钱上不会亏了你!” 王峰揉身而上,一记扫腿,把后面二人扫翻,随即一拳击中赵良栋的腹部。 赵良栋痛的弯下了腰,王峰从身后箍住赵良栋的脖子,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两个悍匪爬了起来,一个掏出手枪,抵在王峰的额头,低声怒吼道:“小子,你再乱动,老子让你脑袋开花!” 听到王峰抽风箱一样的喘息声,赵良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道:“叶老弟,你身体不好,咱们起来说话吧!” 王峰放开赵良栋,气喘吁吁地站起来,坐进自己的破沙发,平息了几分钟,这才道:“赵良栋,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有水!老子卖炸药给你,可不是让你去炸幼儿园的!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赵良栋冷冷笑道:“叶老弟,你收钱的时候,也没问炸药是干什么的!废话少说,送上门的生意,你到底做不做?” 王峰打开台灯,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问道:“赵良栋,你不会告诉我,这次你又要炸幼儿园吧?” “叶老弟放心,绝对不会!兄弟我这次是大事,不过我不能告诉你,这是道上的规矩,你是懂的。”赵良栋回答道。 “你想要多少?”王峰沉吟了一下,寒声问道。 “一百个炸管,价钱你开,我不会少了你的!”幽暗中,赵良栋的脸色有些狰狞。 王峰吃了一惊,一百个炸管,可以炸掉半栋楼了!赵良栋这是要抢银行,还是要…… 王峰沉默了一下,这一笔搞下来,母亲的病也有着落了,妹妹也可以日子过得舒坦些。 不过,这赵良栋可是个暴力之徒,拿了这么多炸管炸药,天知他要做什么孽! 黑暗中,一个男子掏出根烟,刚要点燃,王峰一把打掉他嘴上的烟,夺过火机,低声怒吼道:“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啊!你这一点火,搞不好我们都要上西天!” 众人一惊,赵良栋笑道:“叶兄弟,看来你是有存货了。开个价,我们拿了货,马上就走!” 王峰撇撇嘴说道:“存货不到20个,是给别人矿上做的。你容我几天功夫,我还要去搞些原料,手头的存货已经不多了。” 赵良栋低声道:“存货你先给我,我有用场。钱上面不会少了你的。” 王峰刚要说话,忽然楼下响起了警察的喊声:“赵良栋,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否则后果自负!” 跟着光柱乱舞,照在了王峰的房屋四处。透过玻璃时,屋里顿时变得一片光亮。 房间的几人都是一惊,王峰暗暗叫苦,赶紧关掉台灯。几个人纷纷躲到隐蔽处。赵良栋几人掏出了身上的武器。 赵良栋握紧手枪,向外高声喊道:“死警察,赶紧滚,不然老子就杀了屋里的人质!” 外面的声音又响起:“赵良栋,我们是兴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请你马上出来投降!” 赵良栋朝外大喊道:“死警察,咱们也不是打了一天两天交道了,你们知道我赵良栋是什么人!让你们的人赶紧离去,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一个匪徒把王峰抓了过来,手枪指在他的太阳穴处,跟着房门被拉开,匪徒把王峰推到了门口,自己藏在他的身后。 王峰也赶紧大声喊道:“警察同志们,我是人质,请你们不要开枪!” 王峰话音刚落,几个烟雾弹已经扔了进来,紧接着滚滚的浓烟升起,屋子里面全部是呛人的盐酸味。随即几束强光照射在了王峰身上,刺得他和身后的匪徒都睁不开眼睛。 王峰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身后的悍匪已经被警方的狙击手一枪射中了额头,随即王峰被一个警察一下子扑倒在地,头被按了下去。 几个警察冲了进去,屋里响起了几声尖锐的射击声,随即很快恢复了平静。接着,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道:“队长,都解决了。” 突然,房里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燃起的火花四处飞溅。 王峰听得清清楚楚,那是老式手雷爆炸的声音,应是警察击毙悍匪时,悍匪手里的手雷同时炸响。 王峰一阵心痛,可惜了他那些书,有很多都是他费尽周折,下血本从各处淘的古物,想不到就这样给毁了。 “小李,铁牛,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事?”外面的队长焦急的问道。 “对了,我没事,有防弹衣,只是擦破了些地方。” “我的腿炸伤了,不过幸亏房里面书多,都给挡住了,没什么大碍!” 里面传出两个干警的声音。 队长刚松了一口气,王峰大声道:“快出来,危险!” 警察们一愣,小李扶着铁牛,向屋外跌跌撞撞跑去,王峰直奔放炸管的桌子。 黑暗中,房屋里火苗一闪一闪,导火索已经“噗噗”燃烧起来。 王峰满头大汗,心脏怦怦直跳,扭头拼命向门外跑去。 第一卷 001章 魂绕百年 王峰想要逃出屋子,却和赶过来的刑警队长撞在了一起。队长稳住身子,抓住王峰的双肩,嘴里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没事吧?” 千钧一发之际,王峰狂吼了一声:“快趴下!” 他一下子扑倒了队长,把他紧紧的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 还没有等队长反应过来,“蓬蓬”的爆炸响起,整个屋子都被炸得塌了下来,黑烟滚滚,屋子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 灵魂脱壳的瞬间,王峰终于感到了一丝安慰。自从走上这条不归路之后,他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尽管付出的代价太大! 西山的陵园,巴掌大的墓地,已经在不良商人的炒作下,变成了6万一块,而且只有30年的使用权。但幸运的是,王峰死后,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块。 陈松胳膊上缠着绷带,带着儿子,来到王峰的墓碑前,儿子捧上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陈松带着儿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陈小初奇怪的问道:“爸爸,墓碑上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还是我们自己掏钱买墓地啊?他是你的好友吗?怎么墓碑上没有他的名字啊?” 陈松沉声道:“小初,这个叔叔救了爸爸的命,而他却被炸死了!房间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炸毁了,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线索,所以爸爸也没有办法写上他的名字,只好留一块墓碑做纪念了。” 陈小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陈松低声道:“儿子,以后等你你长大了,记得每年清明的时候,都来看看这位好人。” 其实陈松没有告诉儿子是,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制造炸药的嫌疑犯。他不想给儿子纯洁的心灵染上一丝污垢。 陈松带着儿子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没有名字的墓碑。墓碑两旁青翠的松柏,西下的斜阳,满地的枯草,让整个陵园都蒙上了一层肃穆的色彩,而其中的那个无名碑,尤其显得孤单,苍凉…… 大宋钦宗皇帝靖康元年,元宵节刚过没几天,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候,北方凛冽,整个中原大地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酷寒之中。 此时女真番子分东西两路南下,虽然西路军被挡在威胜军以北,但东路军却是长驱直入,轻松渡过黄河,包围了汴京城。 与此同时,大宋朝廷的各路勤王人马也是纷纷涌来,靖康元年的第一次东京保卫战就这样开始了。 黑漆漆的原野间,一道道闪电伴随着惊雷声,不时撕裂天空,很快,黄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瓢泼般的大雨落向大地,雨滴打在屋顶上,“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京畿道、汴京城南咸平通许镇西的城隍庙,荒废残败,窗棂破烂不堪,窗户四处漏风,所幸屋顶还算结实,是个遮风挡雨的去处。 “二郎,醒醒,可能有人要来了!” 王峰睡梦中被人叫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他不由自主的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还能在哪里,这里是汴京城外通许镇。” 旁边黑衣的年轻粗壮汉子看了看王峰,摇了摇头,继续轻声说道。 “二郎,我给你说过,过了元宵节,我们二人跟着翟小大官人,来东京城替翟员外送石炭过来。翟小大官人有急事先走了,咱们二人随后赶回去,你怎么又记不起来了?” 翟小大官人、东京城、翟员外、我,王峰不由得心里打了个寒噤,自己这是在那里,怎么都是古人的称呼和地点。 一道闪电闪过,王峰惊讶的发现他旁边的汉子矮壮敦实,头戴一顶青黑色的圆顶帽子,黑色圆领右衽的棉袄被布带腰间捆扎,脚上一双棉靴,活脱脱一副古人打扮。 王峰大吃一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何年何月,这不会是在拍电视剧吧? 王峰脑袋里面一阵嗡鸣,即便自己没有被炸死,要么是在警察局里面,要么是在医院里面,怎么会来到这荒郊野外的黑夜之中。 要么,自己是穿越了吧? 王峰在自己手背上狠狠地拧了一下,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却也是呆若木鸡!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然是实实在在的古人发髻,难道自己真的是穿越了,附身在某人身上? 王峰试探性的问自己的同伴道:“兄弟,你在看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翟二转过头,看了看王峰,摇摇头道:“二郎,我是你翟二哥,不是什么兄弟!,你是不是脑子又糊涂了?” 他注视着窗外的黑夜道:“我好像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就怕是女真番子。等会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自己去逃命,不要管我,否则咱们两个谁也活不了,你记住了吗?” “知道了。翟二……哥,今年是哪一年啊?” 眼前的汉子让王峰有一些感动,后世那为自己插兄弟两刀,尔虞我诈,物欲横流的社会,怎么也没有这样的情谊。 “二郎,你如何想起问这些事情?” 翟二惊诧的看着王峰一眼,低声道:“听翟小大官人说过,太上皇刚刚带人跑去了南方,新皇刚刚登基,那么现在就是靖康元年了!” “靖康元年!” 王峰一下子目瞪口呆。以他历史爱好者的记忆,他不但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重生了,而且知道这靖康可不是一个好的年号! 靖康是宋钦宗的年号,按照他的记忆,这位北宋的最后一位皇帝,只做了一年零两个月的苦命天子,就在女真人的威逼恫吓之下,和大名鼎鼎的青楼天子赵佶、其余大宋宗室、妃嫔、官员,以及汴京城的数千工匠艺人一起,被女真人掳掠到了北方,北宋也因此戛然而亡。 靖康之耻,中原白骨累累,海内尸积如山,百姓流离失所,井里萧然。山河破碎,强虏入侵,宋室南渡,苟延残喘,华夏再无北顾之力。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自己怎么穿越到了这个风云激荡的大年代?王峰傻傻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就像傻了一般。 刺骨的寒风,原野中的残雪,元宵节刚过,身上厚厚的棉服,现在应该是正月二十几,还没有到二月份。 靖康元年,很快,女真番子就会攻破太原城,挥兵南下,东西两路夹击,破国就在须臾! 一丁点的缓冲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老天爷,你这不是在玩我吗!王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 感到自己的手有些粗糙,王峰不由自主的在眼前摊开自己的双手。 借着闪电一霎那的闪光,他惊异的发现自己双手手指粗长,手掌巨大,骨节也是粗大,可以感觉到手上全是厚茧。 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臂,胳膊上肌肉隆起,健壮异常。胳膊上的肌肉平滑结实,绝对超不过二十几岁!此刻的他元气满满,气力惊人,这还是后世的自己吗? howoldareyou? 怎么老是你?! 后世的王峰,一直梦想着考入军校,英姿飒爽,保家卫国。后来虽然没有如愿以偿,但也是进入了大学。 由于自小体弱,先天不足,受了不少欺负。在爷爷的斡旋下,在王峰五岁时,村里的单身汉牛娃叔开始教他学武。整整练了十多年的拳脚,直到进入异省的大学,王峰的习武才慢了下来。 牛娃叔是个单身汉,打了一辈子光棍,平时就靠打工维生。不过,他在少林寺可是学了十几年的功夫,听说还有一个法号,只不过他对王峰从来没有讲过而已。 到了大学,王峰则是天天跑步,踢足球來锻炼身体,闲时则练练牛娃叔交给他的形意拳、太祖长拳等拳术。虽然他先天不足,但身体始终是好了很多,即便是身体有亏,但打倒三四个成年汉子,还是不在话下。 牛娃叔在他上大三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临终前牛娃叔却把他唯一的资产,几套拳书和两千多块的存款留给了他。不过那些珍贵的拳书,也随着那一次的炸管爆炸,给留在了那个遥不可及的异时空。 牛娃叔若是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又咽过气去!他整日向人炫耀的得意弟子,一辈子的骄傲,村里的文曲星,竟然在物欲横流的大都市里,行尸走肉般东躲西藏,是个整日靠造炸管赚钱的无耻混蛋! 母亲的白发、弯曲的脊梁、无法割舍的母爱,懦弱怕事、命运多舛的妹妹,严厉可亲、脊梁坚挺的牛娃叔,魂牵梦绕、却再也回不去的乡村...... 王峰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他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 就让自己罪恶的前世随风而去吧。在重生的这个世道,能做多少有益的事情,就做多少吧! 看到王峰低声抽泣,翟二眼光从破窗户上移了过来。他拍拍王峰的肩膀道:“二郎,你不用担心!我会顺顺当当的把你带回家,交给你娘!你就放心吧!” 屋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眼已经到了跟前。翟二指了指佛像,二人蹑手蹑脚来到佛像后,矮下身,藏了起来。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片刻之间,脚步声传来,几个走进庙里。 神像后都是灰尘蛛网,王峰和翟二用手蒙住口鼻,以免打喷嚏,惊动了外面的人。 002章 城隍庙 脚步声和人声愈来愈近,城隍庙的破门一下被推开,紧跟着几个人走了进来,紧跟着火折子被点燃,庙里面亮了起来。 王峰从神像后探出头去,悄悄向庙中看去。 只见庙中共是三人三骑,马匹湿漉漉地拴在了庙中的柱子上,不断打着喷嚏,甩着毛发,身上的雨水尤自滴下。三个年轻汉子手上都拿着范阳笠,发髻身穿红袄甲衣,两袖缀有披膊,下配有护腿。 从三个男子的穿着可以看出,这几人似乎都是宋兵的打扮。 几个男子把范阳笠靠着墙边放下,都是抖了抖身上的雨滴。几人嘴里面骂骂咧咧,劈烂了腐朽不堪的供桌,集起了一堆柴火,忙活半天,才弄好了火堆。瘦高宋兵找来几块砖石,铺好给刘都头坐下,几人团团坐在火堆前,开始烤起火来。 一个胖大的圆脸宋兵一边烤火一边四处打望,嘴里面疑惑道:“都头,这破庙里如何有这么多的脚印,是不是有人来过?” 王峰二人刚才匆匆躲了起来,地上灰尘颇厚,人踩在上面,脚印纵横,是以庙里有走过的痕迹。 “别大惊小怪了!这鬼天气,谁会到这破庙里来!” 瘦高个的宋兵先是一惊,随即打量了一下,这才摇头道:“番子大兵南下,百姓要么逃到城里去了,要么去了山林,谁会在这里。难道等着被番子砍头吗!” 王峰和翟二互看了一眼,心里面都是暗暗一惊,想不到女真大军来的如此迅速,就连京畿之地也是不能幸免,成了女真铁骑纵横之地。 “这贼老天如何这么冷,人都快给冻僵了!” 瘦高宋兵继续道:“刘都头,你说这些女真番子也是,大过年的非要挥兵南下,好好的年的也不让人过。小人本来是要去房州给我爹爹过寿,上面非不放人,小人也就只有在这汴京城里熬上了。” 刘都头气呼呼地道:“谁说不是!本来我从建康那边进了一批好酒过来,说什么也能在东京城里赚个上千贯钱。现在可好,全堵在了半路。这些天杀的女真番子!” “刘都头说的甚是。” 瘦高宋兵接着道:“幸亏女真番子的西路军没有能渡过黄河。否则女真番子两路大军夹击,咱们兄弟逃都没地方!只是这么冷的天,还出来打探个屁,若是碰上了女真番子,弟兄们连命都没有了!” “谁说不是啊!” 刘都头点头道:“外面这么冷,女真番子却是皮袍铠甲,一点也不怕。这些鸟人一个个不惧天寒地冻,茹毛饮血,残忍弑杀,咱们兄弟那是他们的对手。以我看来,咱们兄弟得赶紧赶回东京城,免得在这东京城外,遭了番子游骑的毒手!” 两个属下都是频频点头道:“都头说的是。不过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庙之中,大雨天的,想来女真番子是不会来了。” 王峰不由得暗暗摇头。大宋朝廷若是这样的官军,如何能抵挡住女真番子的千万铁骑。也难怪历史上女真人大兵南下,北宋会灭亡。 翟二鼻子触到了蛛网上的灰尘,再也忍不住,不由得大声地打了个喷嚏出来,就连身旁的王峰也吓了一跳。 庙里的三个宋兵,一下子惊得全都跳了起来。他们如临大敌,退后几步,站成一排,纷纷抽出腰间的长刀护在身前,为首的刘都头更是脸色煞白,惊声喊道:“是……谁躲在里面,赶紧滚……出来,省的做了刀下之鬼!” 王峰和翟二无奈,从神像后面走了出来。翟二拱拱手,赔笑道:“几位军爷,小人等乃是河南府的百姓,因为错过了宿头,所以栖身在此,还望几位军爷见谅!” 看到面前二人黑布棉袄,头戴无脚幞头,确是宋朝百姓的样子,几个宋兵都是放下心来。两个宋兵把刀收了起来,准备插回腰间的刀鞘里去。 为首的刘都头却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他看着王峰二人,眼珠一转,马脸立时板了起来,厉声道:“什么河南府的百姓,以我看来,你二人就是女真番子的细作,不然何以长得如此雄壮,大雨天地,偏偏在这野外的荒庙出现?” 胖大宋兵一愣,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刘都头,这二人明明是河南府的口音,发髻都有,应该不是女真番子的细作,怕不是弄错了吧?” 听到刘都头如此说,另外一个瘦脸的宋兵摇摇头,马上说道:“班兄弟,刘都头说的不错。我看这二人就是女真番子的细作。杀了这二人,割下他们两个的头颅,好回去向李指挥请功。” 不等王峰和翟二反应过来,瘦高个宋兵已经拿起长刀,当头向着王峰砍了下来,而刘都头也手持钢刀,恶狠狠的从一边扑了上来,直奔王峰。 这二人也是看准了,王峰身高臂长,想要先解决了他,然后再对付翟二。 翟二刚要大声喊叫,要王峰小心,却见一向懦弱的王傻子不退反进,向前快速踏出,一肘击在迎面而来的瘦高宋兵的脸部。 瘦高宋兵猝不及防,左脸狠狠挨了一下,“轰”然倒地,重重地摔在地下,腾起一地的灰尘,钢刀也脱手而出。 王峰急速再上,顺势一脚,瘦高宋兵前胸中脚,惨叫一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再也爬不起来。 房梁上灰尘簌簌而下,王峰这一番进击,早已经躲开了刘都头的钢刀。刘都头大吃一惊,看到眼前的翟二,来不及思索,挥刀向他砍去。 翟二不得已,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刘都头的钢刀。他是天天练武的汉子,刘都头这种在温柔乡里骨头泡酥了的角色,如何能砍得中他。 看到王峰一招就解决了自己的属下,刘都头心里发虚。原以为可以杀良冒功,混些赏银,谁知却碰上了硬茬子。 “直娘贼的,快上!” 刘都头催促着身旁脸色苍白的胖大同伙,还没等他砍出第二刀,王峰已经几步到了他跟前。王峰跃起一个劈腿,闪电般地重重的击在了刘都头的劲部。 刘都头和瘦高个宋兵一样,也是不堪一击,重重地栽倒在地,腾起一地灰尘,跟着闷嚎起来。 翟二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王峰的动作迅猛无比,爆发力十足,力量奇大,充满了暴力美学。 过了片刻,翟二才恍然若失,反应了过来。他大声喝彩道:“二郎,好手段!什么时候也教哥哥我两招?” 胖大宋兵站在庙中,面如死灰,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明灭可现。他手搭在刀把上,身子发抖,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王峰二人。 翟二脸色铁青,恨声道:“这些个厮鸟,遇到女真番子就逃之夭夭,遇到百姓就杀良冒功,如狼似虎,要这样的兵将有何用处!” 翟二捡起地上的钢刀,挥刀猛然刺进躺在地上的刘都头心窝。 刘都头避之不及,嘴里流出鲜血,眼睛睁得大大的,慢慢没有了呼吸。 “娘呀!” 胖大宋兵向后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王峰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想不到这翟二矮矮壮壮,大头短脖,性格却是如此暴烈!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只有这些睚眦必报、忠义勇猛的壮士,才能抵抗得了如狼似虎的女真番子。 翟二丝毫不理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胖大宋兵,快步上前,一刀砍翻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逃窜的瘦高宋兵,跟着上前几刀,结果了瘦高宋兵的性命。 “二郎,咱们把尸体移开。” 翟二满不在乎地说道。王峰上前,和翟二一起,把二个宋兵的尸体拖进了神像后面。直到二人出来,胖大宋兵仍然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不敢发出声来。 “翟二哥,看在庙中神灵的份上,就不要伤他的性命了。” 王峰对脸色阴沉的翟二说道。庙中的这些怒目金刚,火光摇弋之下,确是让人胆战心惊。 翟二点点头,指着脸色煞白的胖大宋兵怒道:“你这厮,回去后告诉你的上官,就说这二个狗贼为女真番子所杀。又不是我兄弟劝我,否则爷爷我今日绝不刀下留情!如今女真番子包围汴京城,在城外作恶行凶,你回去后,也要多杀女真番子,不可戕害百姓,你记得吗?” 胖大宋兵从地上爬了起来,额头汗水涔涔而出,他壮着胆子,抱拳道:“好汉好身手,小人佩服。小人和刘都头二人不是一路人。今天的事,小人绝不会透露半分,两位壮士大可以放心。两位壮士保重,在下这就告辞。” 翟二见胖大宋兵眼神闪烁,心中杀机陡现,就要向前。 王峰上前一步,阻止了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并不想这样嗜杀,他已经改变了人生。况且金人指日南下,山河破碎飘零,乱世人命如草芥,谁还会管二人杀人这些琐事。 翟二无奈,钢刀指着胖大宋兵,愤愤道:“若不是看你这厮有几分良心,今日就砍了你的狗头。还不快滚!” 胖大宋兵唯唯诺诺,频频点头。他看庙外雨声已经变得舒缓,便牵了自己的瘦马,快速走出了庙去,跨上战马,冒雨离开。 王峰二人清理了一下庙中的血迹,幸亏庙中尘土颇厚,加上是深夜,倒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翟二过去,在留下的两匹瘦骨嶙峋的战马上摸索了一下,掏出几块碎银子,一把短刀,还有一些熟牛肉、一袋果酒,正好可以果腹。 003章 番子 翟二摇摇头道:“刚好肚子有些饿了,想不到酒肉都有。只是这马太瘦弱了些,卖不上银子。” 翟二把酒肉等物递给王峰,他走到破庙门口,看了一眼庙外,见雨势渐小,便转过身来,对王峰说道:“二郎,其实咱们不应该放那胖厮走。这些直娘贼的官兵,没一个好鸟。他这一回去,官府准要找咱们的麻烦。” 王峰不由得有些歉然,沉声道:“翟二哥,我只是不想杀戮太盛,连累你了。” “自家兄弟,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翟二摆摆手,思索了一下道:“不过,天一亮咱们就走,难保这厮不会告官。别看官府对女真番子怕的要命,对咱们这些百姓却是如狼似虎。安全起见,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王峰把短刀插回腰间,点点头道:“一切都是二哥说了算,我听命就是。” “二郎,你好似变了个人,如何说话这般利索?” 翟二惊讶地看了一眼王峰,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平日里只见你练功,有些手段,但没见过你出手。今日耍出来,才知你不是一般本领。你手段如此高强,只怕翟小官人也不是你的对手。什么时候,你也教哥哥我两招,让我在翟员外面前也露露脸,风光风光?” 看来这王峰以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空有一身功夫,不但从来没有施展过,而且经常还被别人欺负。 “只要二哥愿意学,我随叫随到。” 王峰笑笑道:“翟二哥,你身手不错,只是速度和力量还有些欠缺。不过,我看你搏斗经验丰富,而且下手狠...利索,已经算是个好手了。” “这倒是!” 翟二大脑袋一晃,脸上浮起几丝得意之色。 “咱们翟家军上百号丁壮,除了翟小官人,其余的庄丁,没几个是哥哥我的对手,而且我还会骑马射箭。平时州县、镇甸的剿匪、捉拿盗贼这些事情,翟小官人都是第一个找的我。不是哥哥我吹牛,在县令相公那里,哥哥我也有一番面子!” 王峰点了点头,知道翟二说的是真话。一般的宋人乡兵,只是粗懂武艺,能够骑射的,那都是乡间少有的好手,除了勤学苦练,家里还得有钱财。 这小子整天跟在这些豪门衙内的后面,舞刀弄棒,自是乡兵里的积极分子,整日里打熬力气,舍命拼杀,怪不得下手狠辣,刚才杀那两个宋兵也是毫不手软。 二人回到火堆旁坐下,一边吃肉,一边喝起酒来,渐渐地话也多了起来。 王峰对翟二道:“翟二哥,兄弟我这脑子不好,这两天有些迷糊,好像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好似只记得你翟二哥一人。二哥你可否给我讲一下我家里的情形?你我是哪里人氏,家里的情形如何,也给兄弟我讲讲。” 翟二心里有些高兴,想不到这二傻子兄弟连自己老娘都不记得,还记得自己这个朋友,看来自己平时没白替他出头。 翟二晃晃大脑袋,几杯甜酒下肚,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 “怪不得呢,我说二郎你今天似乎变了另外一个人,原来是转过魂来了,真是谢天谢地。要是你娘知道了,不晓得心里有多乐呵!” 他粗壮的脖子蠕动了一下,使劲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又喝了一口酒,这才对王峰说道:“二郎,咱们兄弟是河南府大莘店人,你们一家大约是十二三年前从河东迁入的。你爹已经过世,家里除了你娘,还有一个兄长,也就是你家大郎。你们一家三口,你叫王松,今年二十岁,你家大朗叫王青,在小种相公的西军中从军,你现在记住了吗?” 小种相公、种师中、西军,王峰心中一惊,赶紧抱拳道:“多谢翟二哥,经你这么一说,我好似记起了一些事情。多谢哥哥你了。” 王峰此刻已经确信无疑,自己是实实在在、完完全全、百分之二百五地穿越回到大宋了。 宽袍束带、志得意满、东华门外唱名的士大夫;怒发冲冠、慷慨激昂、报国无门的爱国志士;留得青楼薄姓名、浅斟低唱、放荡不羁的落魄才子;腐朽无能,寡廉鲜耻,让人扼腕长叹、仰天长啸的赵宋皇室…… 翟二又喝了几口酒,满脸横肉的脸上更是血红。他抹了一下嘴巴上的酒水,摆摆手道:“二郎,你幼年时,郎中说你的脑子被烧坏了,一直傻乎乎的,镇上的孩子经常欺负和嘲笑你。想不到今天晚上打雷闪电,你终于变回了常人,等咱们回去了,好让你娘高兴高兴。” 王峰点点头,眼神迷离,不知道自己回去了,要面对怎样的一家至亲。 翟二正要继续说话,王峰猛地转过头,低声道:“翟二哥,小声点,好像有人来了,赶紧把马上的东西和钢刀藏起来!” 翟二一惊,快速奔过去,卸下马上的布袋,和长刀一起,藏在神像后面。 王峰摸了摸腰里的短刀,快速奔到窗口,向外看去。窗外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风雨声中马蹄声雷鸣般而来,最少也有十余匹,自己二人想要躲开,只怕是已经来不及。 “二郎,要不要把火灭了,躲起来?” 翟二也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他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来不及了!” 王峰摇摇头道:“翟二哥,等会见机行事!” 马速极快,转眼已经到了庙前,紧接着纷杂的脚步声响起,庙门“蓬”的一声被撞开,火光摇弋不定,六七个粗悍壮硕,头戴兜鍪,顶盔披甲的女真番子手持利刃走了进来。 紧跟着,一个30多岁,眉清目秀,士子打扮的汉人,在七八个女真番子的陪同下,踏进了庙里。这些女真番子的手里,还拖拽着几个哭哭啼啼,头发散乱,被捆绑着的女子。 庙里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十四五人,空间一下子显得拥挤、紧张起来。 后面的女真番子关上庙门,人群中闪出两个女真番子,把一捆绑着的胖大汉子一路拖到了一侧的墙角,扔在了地上,任凭那人在那里呻吟。 这些女真番子个个铠甲雪亮,显然是被雨水洗过。他们站在那里,左顾右盼,逡巡庙中,身上一股杀气和戾气扑面而来,显然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王峰都是第一次见到女真勇士,不由得有些出神。从这些人的眼神中,他竟然发现了赵良栋的影子。原来这嗜杀残恶之人,眼神中所表露的东西都是一样。 王峰先是心里莫名的一惧,随即心底的火一下子升了起来。 草泥马的,都重生了,连身子都变的如此强壮了,莫非还要如此窝囊? 翟二脸色煞白,在王峰耳边低声道:“二…郎,女真…番子长于…弓矢远射,短于白刃近..战,一会靠近了贴身缠斗。” 好不容易说完了话,翟二赶紧转回头去。王斌看了看翟二,见他的肩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王峰戾气顿生,眼神变得阴冷。他借着火光,看向倒在角落里的那人,正是那个胖大宋兵。 胖大宋兵脸色灰白,口里低声呻吟着,腿上鲜血淋漓,显然受了伤。 几个女真番子拖着几个宋人女子走到右侧墙角,开始迫不及待的脱下铠甲,把几个宋人女子压在身下,就去解她们的衣裳,就要就地做那禽兽之行,显然已经是急不可耐。 宋人女子都是拼命挣扎,大声嘶喊。其他站着的女真番子都是哈哈大笑,嘴里几里瓜啦,不知在说些什么,丝毫没有把王峰二人放在眼里。 自从进入庙中,直到这些女真骑士把战马牵了进来,至始至终,从头到尾,这些女真骑兵都没有好好打量过王峰二人。 看到王峰二人还在庙中,待在火堆前,胖大宋兵脸若死灰,瑟瑟发抖,显然预见了王峰二人和自己的下场。 一众女真骑士叽里呱啦一番,纷纷就要向火堆旁移来。看到火堆旁的王峰二人,和女真骑士随行的汉人士子戳指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是什么人,如何会在这里,是不是宋人的探子?” 一个女真番子指着庙角的战马,吱吱呀呀起来,王峰二人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也知道和自己二人有关。 果然,那个士子指着马匹尖声问道:“快说,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如何会有两匹战马,你们是不是宋狗的探子?” 翟二脸色煞白,显然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只待暴起殊死一搏。 王峰心里天人交战,他终于稳定下了心神,一边烤火,一边站起来拱手赔笑道:“各位贵人,我兄弟二人只是在宋境做买卖的商贾,如何会是大宋朝廷的探子。各位贵人,见笑了。” 士子疑惑地看着王峰二人,回过头,态度谦恭地对着女真骑士们,叽里呱啦地又说了几句。女真骑士指着庙里的战马,继续对着汉人通事,不知所云。 “翟二哥,对方一共13个人,一会趁其不备,先解决几个再说!” 趁着汉人通事向女真骑士翻译的功夫,王峰向身旁神色不定的翟二低声叮嘱到。 翟二脸色一红,没有说话,看了看王峰,轻轻点了点头。 “你这厮满嘴胡言乱语,还说你不是宋军的探子,这屋里的两匹战马又作何解释?” 汉人通事大声说道:“萨虎百户长说了,让你们两个厮鸟自己把手捆上,跪在地上,否则马上砍了你二人的狗头!” 004章 杀贼(上) “就凭你们这些人渣也配!” 王峰怒火中烧。他的眼光瞥向庙中一角,要是他再不出手,恐怕那几个宋人女子就要被糟蹋了。 “你们这些禽兽,竟敢在我大宋的疆土上放马纵横,打伤军士,掳掠、糟蹋妇女,难道不知道国法森严吗?” 说出这些话后,王峰奇怪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镇定了下来。 汉人通事一愣,用女真话对旁边疑惑不解的女真士卒们说了几句。女真骑士们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是对王峰颇为不屑。 看着和女真番子一起喜笑颜开的汉人通事,王峰不由得摸紧了腰间的短刀,脸色也板了起来。 “你一介堂堂汉人,却厚颜无耻、认贼作父,为番子上下奔走,甘为鹰犬,屠戮同袍。像你这样无情无义、无父无母的衣冠禽兽,还有什么脸面苟延残喘,立于人世间?若是你的祖先泉下有知,定会从墓中跳出来,痛骂你这无耻之徒!” 王峰义正言辞,面无惧色,翟二胸中豪气顿生,腰杆也不由得挺直了起来。就连捆着的胖大宋兵,此时也是睁大了眼睛。 汉人通事一愣,随即面红耳赤,眼色也变得狰狞。他恶狠狠地盯着王峰,双目似要放出火来。 王峰此时完全镇定了下来,朗声道:“禽兽,你如何不敢把我说的话翻给你身旁这些番子听,看他们是不是同意我的判断!” 汉人通事恶狠狠地瞪了王峰一眼,转过头,叽里呱啦地对身旁的女真骑士说了起来。 汉人通事说完,庙中的几个女真番子眼睛都看了过来。为首的女真番子指着王峰二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些什么。 士子在一旁说道:“萨虎百户长说了,一会儿会把你的心肝挖出来下酒,再剥了你的皮,到时候千万别喊痛。” 王峰转过头,在翟二耳边低声道:“翟二哥,等一会儿我动手,你救那几个女子,一切见机行事,切不可蛮干!” 翟二脸上泛起两朵红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拳头。 “你们这两个鸟人,嘴里在嘀咕什么,是不是想要求饶?” 汉人通事大声喝道:“想要逃得狗命,赶紧跪下来,给爷爷我多磕几个头,免得到时候被剥掉人皮!” “你这厮也配!” 王峰猛然起身,踢飞了眼前火堆上的燃木,火苗四溅,燃木火星直奔女真骑士而去。女真骑士们猝不及防,慌忙各自闪开。几个骑士被火烫伤皮肤须发,开始愤怒的叫喊起来。 翟二快速向后,躲入神像之后,就去拿藏在神像背后的钢刀。 王峰则是摸出腰间的短刀,揉身而上。他踢飞一根木棒,带起一大片灰尘,滚入了女真骑士的人群中。在一众女真骑士躲避灰尘的错愕之中,他欺身而上,一刀插入了眼前一名尤自手忙脚乱、打扫自己身上火渣的骑士脖子。 王峰拔出短刀,鲜血狂喷,王峰一脚踢出,骑士的尸体飞向后面的众人。众骑士慌忙躲避,王峰一个打滚,左右挥刀,砍在了两个精壮女真骑士的小腿上,那二人各自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庙中一片灰暗,王锋把地形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是以能一击得手。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女真骑士一方就有三人倒了下去。 王峰精神一振,又是一个打滚,一腿踢在一名女真骑士的腿骨之上,那人被扫翻在地,倒在地上,闷哼声连连。王峰见女真骑士们怒吼着向自己奔来,闪身躲入了庙中的马群之中。 王峰在女真骑士人群和战马堆里纵横驰骋,初时还颇为忐忑,待砍翻、打翻了这几名女真骑士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力大无穷,出手十分敏捷,浑身充满了力量。 王峰使用的是地趟打法,专攻女真骑士的下三路。女真骑士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有四五人惨叫着倒下,腾起一地的烟尘。 烟尘混合着微弱的火光,让整个庙中的光线更为模糊。 墙角一侧,几个女真骑士已经把宋人女子们剥的半裸,自己也已经是衣甲尽解。谁知还没有进入正题,庙中已经起了变故。 几个女真骑士见势不妙,纷纷从女真女子们身上爬了起来,顾不得细细披甲,就去拿地上的兵刃。 王峰早已看好了方位,他从马腹下闪电般窜出,一刀从一个尚未披好甲的女真骑兵胯下撩了上去。血光崩现,那骑士一声惨呼,还未纵欲,两腿间已经遭了深深一刀,惨叫着倒了下去,在地上打起滚来。 王峰从他身旁滚过,等他站起身来,血光乍现,短刀已从他身边另外一个未及披甲的骑士的腰间划过。 外围的女真骑士手忙脚乱,纷纷打起了火把,庙中灯火忽明忽暗,其他的骑士纷纷手持长刀,虎视眈眈。 这时他们才发现,王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控制了那名汉人通事,明晃晃的短刀也已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之上。 庙里逃过一劫的宋人女子赶紧趁机穿好了衣服,止住了哭泣,躲在了晦暗不明的角落里。 翟二从神像后拿出藏好的钢刀,他没有奔向几名被女真骑士掳掠的女子,而是站到了王峰的身旁,护住了他的身旁。 兔起鹘落,庙中的形势发生的太快,等到翟二拿好刀过来,庙中已经倒下了四五名女真骑士,非死即伤。 汉人通事面如土色,王峰的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利刃让他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这厮,站直了,别发抖!” 王峰手中的短刀,在汉人通事的脸上轻轻拍了几下,然后冷笑着对前面的女真骑士道:“别再犹豫了,都一起上吧!你们女真骑士不是都是勇士吗,如何不敢救你们的同袍啊?” “壮士手下留情,饶了在下的狗命吧。” 汉人通事瑟瑟发抖,颤声说道:“在下只是个小小的通事,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在下上有老下有小,还请壮士手下留情,饶了在下,在下感恩不尽啊!” 汉人通事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一个女真骑士已经不耐烦,手中的连枷旋风一般的砸了过来。 果然是毫无人性的嗜杀之徒! “二哥,护好自己!” 王峰舌战春雷,大喝了一声,把汉人通事的身体推了出去,随即左手抄起一块木板,故技重施,铲起了地上厚厚一层土灰,向着对面的女兵骑士扬洒了出去。 尘土飞扬,对面的女真骑士纷纷用胳膊挡住了面部,许多人躲避不及,满脸满身都是灰尘,剧烈咳嗽了起来。 王峰一个翻滚,捡起地上的一只骑矛,迅如闪电,刺向了对面胳膊掩面的女真骑士,正中他甲片下的要害部位。 汉人通事的身体和连枷撞在一起,被打飞了出去。骑矛三米开外,王峰一矛,就刺中了那名女真骑士的腹部。 王峰抽回长矛,那人脸色狰狞,腹部鲜血狂喷,仰天倒了下去。王峰隔开一柄劈过来的长刀,跟着一矛扫出,两名女真骑士重重跌倒在地。 “翟二哥,杀了地上的番子!” 眼见女真骑士们纷纷上前,想要抢回几名倒地的伤者,王峰大吼了一声,扑了上去。 看到王峰和对方混战在了一起,翟二鼓起勇气,挥刀向倒地呻吟的两名女真壮汉扑了上去。他手中的利刃“刷刷”几刀,“铮铮”作响,却是砍在了跌倒在地的女真骑士的铠甲之上。 翟二面红耳赤,怒气勃发,趁着王峰在前面挡住几名女真骑士的空隙,手中的钢刀泼风般使出,直奔两名女真骑士的下盘腿部。 两个女真骑士腿部遭了王峰重重一击,本就受伤,腿不方便,在翟二舍命的攻击之下,很快腿部又遭了几刀。二人腿部血肉模糊,翟二趁机上前,血肉横飞,很快结果了那二人的性命。 “杀了这两个宋狗!” 眼见己方死伤惨重,女真军官勃然大怒,带头冲了上去。 城隍庙中地方虽然不够大,却也足够双方交锋。王峰站在了庙中,一柄长矛使开,呼呼作响,女真骑士们竟然占不到任何便宜。 “王家枪法,果然是名不虚传!二郎,回去定要教哥哥我几招!” 翟二站在王峰的身后,长刀上都是鲜血,面容上却都是兴奋之色。 本来以为今天凶多吉少,没想到王峰不但手段高强,而且审时度势,对方番兵猝不及防之下,已经死伤了半数。 看来今日这闪电来的及时,硬是把一名傻子,生生变成了杀神。 翟二抹了一把汗水,抖擞精神上前,和一名手持巨斧的女真骑士斗在了一起。 战到了现在,趁乱杀死了两名女真骑士,翟二心中的恐惧也消失殆尽,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和对面的女真勇士杀了个难解难分。 王峰长矛叠出,枪尖宛若毒蛇,刺刺都是宛若毒蛇,直奔对面女真骑士们的要害。 王家枪法。想不到自己附身的这名汉子,竟然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名家之后。 女真骑士们则是心惊胆战。想不到东京城外一处小小的破败城隍庙,却遇上了这样的亡命嗜杀之徒。 自女真大军南下侵宋以来,他们还从未遇上这样的宋人勇士。 庙中火光忽闪,兵器撞击之声、厮杀之声、惨叫之声不时想起。几个惊魂未定的宋人女子躲在昏暗的墙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庙中的一场生死厮杀。 胖大宋兵看得全神贯注,好似已经忘了身上的伤痛。每一次庙中有女真骑士惨叫着倒下,他的脸上都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窃喜。 005章 杀贼(下) 女真骑兵长于弓矢远射,短于白刃近战,何况没有战马,身披重甲,行动不便。王峰身高臂长,力大无穷,显然是宋人中数一数二的勇士,武功高强之极,以至于女真骑士们没有办法退出庙去。 女真骑士们蜂拥而上,王峰却只是在外围游斗。他矛法精湛,叠刺连连,每次都直奔对方的要害或者下三路。女真骑士心中暗暗叫苦,却是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庙中本来就不大,再加上十几匹战马,面积更是紧促,女真骑士们怒喝声不断,人数却是越来越少。 王峰刺翻一名女真骑士,那人抱着腿嚎叫着倒下。另外一名女真骑士的铁棒却砸了下来,王峰用长矛一挡,长矛折成两节,原来女真骑士力大,矛杆架不住巨力,就此折断。 这名女真骑士乃是女真军中的百户长,力气奇大。他又是一棒砸了过来,王峰退后一步,手里的半截矛杆向着百户长投了过去。 百户长闪开断矛,却发现王峰已经到了自己身前。他的铁棒来不及挥起,王峰一记炮锤,狠狠地击在百户长的胸前。 即便是有铠甲保护,百户长也是惨叫一声,口吐鲜血,飞了出去,砸翻了后面的两名女真骑士,手中的铁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下。 看到翟二和巨斧女真骑士斗了个旗鼓相当,王峰甩甩疼痛的手腕,一个打滚,捡起地上的铁棒,力劈华山,向着女真骑士砸了过去。 女真勇士听到风声,反应不及,被王峰一棒砸在后心。他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前奔了几步,翟二挥起一刀,女真骑士巨大的头颅飞了出去。 女真百户长被剩余的三名女真番子扶了起来,四人一起持刀执刀,失魂落魄地看着满地的伤者。 眼看着前面浑身是血,战神一般的王峰,四人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了一些,女真百户长的目光之中,竟然都有了一丝惧色。 想他们一路南下,当者辄破,何时遇到过这样的抵抗!他们所经之处,都是摧枯拉朽,宋兵一触即溃,哪里有这样武艺高强且又不顾生死的亡命之徒! 王峰也是有些乏力,身上各处火辣辣地疼痛。 这些女真骑士都是力大无比,身体强悍之辈,一番搏斗下来,甚是吃力,怪不得一般的宋兵抵挡不住,更不用说那些富贵兵爷了。 旁边的几名女子和胖大宋兵此时都是既然无声,他们一起看着庙中的搏斗情形,脸上都是死里逃生的惊喜之色。 女真百户长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几个女真骑士把火把扔到了地上,看来是想和王峰进行一番决斗,不想为了火把分神。 “翟二哥,你解决地上受伤的女真番子,这几个人交给我了!” 王峰说完,捡起地上的一支丈许骑矛,缓缓向着对面的几个女真骑士走去。 王峰面色凝重,步步向前,几个女真骑士缓缓后退,退出了庙中,几人一起来到了庙前的泥地上。 此时天色微亮,雨已经停了下来。几个人在庙前的泥泞中站定,都是相互盯着对方。 夜长梦多,万一对方有援军前来,不但可能会功亏一篑,也可能自己等人命不久矣。王峰深吸一口气,一挺长矛,扑了上去。 一共13人,此时已经损失了9人,残余的四名女真骑士也都知道,今日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双方此时再也无所顾忌,舍命拼杀。双方大开大合,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互相纠缠在了一起。 王峰抖擞精神,长矛上下飞舞,护住身子周围。乒乒乓乓之声不绝,清晨中火花四溅,怒喝声不断响起,搏斗甚为激烈。 “啊!” 搏斗声中,不时地有惨叫声从庙里面传来,闹的女真百户长和其他三个骑士心烦意乱,这显然是对方同伙在肆意杀戮那些受伤的女真同僚。 庙门大开,翟二胸前衣衫殷红,手里提着几个血淋淋的秃顶脑袋,站在了破庙门口。百户长和同伴们看的清楚,那是一个个被杀死的同袍。 女真骑士们怒火中烧,嘴里面叽里呱啦地大骂,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凌厉了起来。 翟二把手中的人头扔在庙门口,他喘了几口粗气,稍微歇了一下,瞅准机会,从旁边扑上来,向一名正在搏斗中的女真骑士的背后狠狠砍去。 “啊!” 惨叫声响起,翟二一刀砍中对方,那人踉踉跄跄,向前几步,被王峰迎头一矛,刺穿了喉咙,就此结果了性命。 剩下百户长和另外两名女真骑士,此时更是胆战心惊。光是一个王峰已经支撑不住,更不用说还有一个翟二,在一旁虎视眈眈,伺机偷袭。 “直娘贼的宋狗,还我女真勇士的命来!” 萨虎百户长眼睛血红,长刀霍霍砍出。王峰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背上遭了一下,划出长长的一条口子,鲜血顿时立即流了出来。 与此同时,翟二却是趁着王峰正面和对方厮杀的机会,又砍伤了一人,那人胳膊被砍断,血流如注,抱着断臂,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看到王峰背上受伤,翟二赶紧上去,缠住了一名女真骑士,王峰则是和仅存的百户长萨虎捉对厮杀起来。 萨虎像野兽一样不断咆哮,他的眼光凶狠,如恶狼一般。萨虎提起长刀,刀刀不离王峰的要害,使的全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舍命打法。 “草!” 王峰也是打出了火气,长矛如毒蛇般疯狂刺向对方。他身上有不少伤口,完全是因为没有护甲。王峰狂突猛刺,百户长左撑右拙,他步步后退,体力终于不支,右臂糟了一下,长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去死吧!” 王峰上前,迅疾如闪电,一刀砍下,百户长整个人肩膀被斜劈了下来。他发出震天的一阵吼声,倒在了地上,血如泉喷,瞬间半个身子埋在了血泊里面。 和翟二缠斗的女真骑士,见主将被杀,手上一乱,被翟二趁机伤了左腿,跟着被一刀砍中,再也没有爬起来。 王峰这才感觉到全身乏力,到处都火辣辣的发痛,想来刚才搏斗时,身上挨了不少下,只是自己专心于搏杀,没有注意到而已。 王峰“噗通”一声坐在了庙门口的地上,他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翟二右手提着长刀,摇摇晃晃地上来,抹了一把胖脸上的汗珠,关切地问道:“二郎,你没事吧?” 王峰摇摇头,抹了一把汗水,看着翟二,也同样问道:“翟二哥不用担心,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倒是二哥你,没有受伤吧?” 说起来,这翟二可是他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个朋友,他可不想翟二有什么三长两短。 翟二脸色一红,赶紧摇头道:“二郎,放心吧,我没事。今日咱们杀死这么多番子,你居功至伟,二哥我跟着沾光,也可以名扬天下了。” 他前面虽然说的有点儿心虚,到了后面,却是豪情万丈,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翟二哥,我不会贪功。这一战,咱们俩缺了谁都不行。” 王峰微微笑道,精神也慢慢缓了过来。 “翟二哥,咱们进去说话。” 二人来到庙中,几名女子和胖大宋兵看到王峰二人进来,都是面色欣喜。 王峰朝几人微微点了点头,指了指胖大宋兵和几个女子,对翟二轻声道:“翟二哥,麻烦你过去一下,把他们都放了。” 翟二见王峰没有什么事情,也放下心来。他走过去,解开了几人身上的绳索,亲自把胖大宋兵搀扶了过来。 “多谢恩公!” 几人过来,都是当头就拜,胖大宋兵更是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在下班虎,东京城南壁防御禁军。小人回到东京城以后,一定向上官禀告两位壮士的功劳,请问两位兄弟尊姓大名!” 胖大宋兵死里逃生,报答之心由然而起。 王峰二人赶紧把众人搀扶起来。几人把火堆重新点起,便聚在一起烤火说话。 王峰摇摇头道:“班兄弟不必介意,咱们都是宋人,如何可以见死不救,任由番贼肆虐。如今番子围城,不知东京城中情况如何?” 在他印象中,女真大军第一次围城,并没有达成心愿,只是他如今来到这个时空,不知城中的情形如何,是否还和历史上一样。 班虎道:“恩公尽可放心。番子虽然凶恶,但汴京城倒也无妨。老种相公已经率兵前来勤王,想必克日即到。番子应该围不了多久,就会撤兵!” 王峰点点头,这和历史上的情形基本一样。女真东西两路大军没有形成合围,只能退去。看来自己此番前来,并没有影响历史的进程。 不过,既然如此,按照历史的必然,很快女真大军就会在不到一年时间内,第二次南下侵宋,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东西两路大军齐头并进,渡过了黄河,对汴梁城形成了围攻之势,最后攻破了汴梁城,北宋灭亡,是为靖康之耻。 想到此,王峰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翟二显然没有这些困扰,他挺直了身子,甩了甩头发,使自己看起来更加英武一些,看着眼前几个年轻女子,清了清嗓子道:“几位小娘子,你们都是哪里人士,如何会落入这些女真番子的手中?” 006章 乱世情 在王峰和胖大宋兵交谈之时,几个被解救的宋人女子,一直悄悄地打量着王峰二人,王峰相貌堂堂,又兼本领高强,众女子看向他的频率自然要多一些。 听到翟二问话,一个肤色较黑、却又眉清目秀的瘦弱女子含羞说道:“两位壮士,奴家小凤,就是这通许镇人。奴家们都是十里八乡的百姓,番子此次南下,掳掠京畿四方,我等也是今夜被这些女真番子所掠。若不是碰到两位壮士,我们不知是死是活,也再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听到小凤如此说法,其他的几名宋人女子也都一起,脸色黯淡了下来。 王峰也是默然,作为一个后来人,他知道历史的结局,知道靖康之耻对于汉人的刺痛。女真番子之残忍暴虐,对河东、河北、中原荼毒之深,实在是非和平年代的后人所能想象。 “大家伙吃些东西,等一会我们送几位小娘子回去,大家不用担心。” 王峰说完,站起身来,替胖大宋兵看了一下伤势。所幸下雨天,女真番子的弓弦使不上力量,才没有伤筋动骨,休养一段时间即可。 这一番折腾,天色已经大亮,雨也早已经停了下来。众人吃了一些食物,都是有了几分精神。王峰把女真番子身上的银两搜了出来,让翟二分给了几位女子。 看看天色不早,也怕女真追兵赶来,王峰朗声道:“几位小娘子,在下兄弟送你们回家。送完后,胖兄弟带着这些马匹和女真番子的首级自去领功,我兄弟就会即刻返乡,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一起应诺,几个女子眼光频频看着王峰和翟二,颇有不舍之意,尤其是那个小凤,眼光停留在翟二身上,恋恋不舍,眼里全是柔情蜜意。 王峰摇了摇头,心里颇为失望。从小凤这些女子身上,他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大宋女子的风华,普普通通、毫无惊艳,距离那些史书中记载的奇女子李师师、花想容,甚至是潘金莲等人,都是云泥之别。 “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王峰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几分骚念。 众人刚要离开,忽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许多人的脚步声响起。跟着,有人在城隍庙外面大声喊道:“番贼休走,还我乡亲的性命来!” 翟二惊的一跃而起,拿起了旁边的长刀,旁边的瘦弱女子小凤却是拉住了他的衣袖,轻声道:“壮士休要惊扰,这是通许镇的乡亲,是奴家的族人。” 小凤走到庙门口,对着庙外喊道:“二哥,是你吗,我是小凤,我们在庙里,一切都好!” 王峰几人走出庙门,只见庙门前的泥地里,密密麻麻的站着两三百身着短褐棉袄,手拿锄头、木棍等农具的百姓,正在围着庙外的几具女真人尸体议论纷纷。 看到王峰等人出来,众乡民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王峰等人,眼神里都是戒意。 小凤上去,对着众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拉了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汉子上来,对王峰二人道:“两位壮士,这是奴家的二哥李刚,其他都是奴家的乡亲!” 李刚? 王峰不由得一愣,抱拳的手也慢了一下,随即假装咳嗽起来。 粗布棉袄、面色黝黑的年轻汉子脸上有些尴尬,却是抱拳施礼道:“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在下多谢了。在下也知道,自己这名字和护佑汴梁城的李侍郎一般,但还是有所不同。李侍郎是纲常的“纲”,在下是刚则易折的“刚”。” 王峰脸色红了一下,拱手道:“在下孤陋寡闻,让这位兄弟见笑了。” 李纲、梁溪先生,大宋兵部侍郎,历史上第一次东京保卫战的元勋,大名鼎鼎的北宋末名臣,王峰自然知道此人。 此时李纲正在汴梁城中指挥第一次东京保卫战,在民间的影响力非同小可,可谓人人称誉,老幼皆知。 站在前排的宋人百姓倒是有几分样子,其中有些汉子还身有硬弓,看样子是乡兵或者地方官府的弓手。 而那些持枪执刀的汉子,也都是乡里的“练家子”,也许岳飞、王贵等人就在其中。 只是这些人衣衫破烂,蓬头垢面,形如乞丐,哪里有一丝大宋锦绣的模样。 王峰摇了摇头,忍不住问了几人的姓名,不但“岳飞”、“张宪”毫无踪迹,就连“牛皋”、“杨再兴”等人也是闻所未闻。 王峰抱拳道:“这位兄弟,番子出了镇子,在下兄弟和这几位军爷一路追随,跟踪女真番子到了庙里,幸得几位小娘子暗中相助,我等这才痛下杀手。” 翟二也是咳嗽了一下,接道:“不错,不错。如今番子已全部被杀死在城隍庙内外,我们也有两名兄弟战死。如今到处不太平,各位乡亲可以把他们的兵器带走,做个防身之用。” 李刚一脸惊诧,带着几个汉子进了城隍庙,看到满地的尸首和鲜血,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 “几位兄弟,多谢救命之恩!” 李刚出来,对王峰几人连连道谢,脸上的神色已经平缓了许多,对着自家的妹子也开始亲热了起来。 其他的几户人家也都是变了脸色,把自己的女儿团团围在中间,涕泪交加,大骂女真番子的不是。 其他的百姓蜂拥进入庙中,也都是连连摇头,这才知道女真番子竟然已经被杀,众人上前,对着女真骑士的尸体,用锄头等农具一番对付,直到不成样子这才罢手,可见心里面痛恨之极。 几个被女真番子掳掠的女子面上都露出感激之情,过来重新一一向王峰几人道谢,王峰谦虚了几句,赶紧把几人扶起。 翟二和胖兵在一旁面面相觑,想要说话,却被王峰的眼色阻止。 村民欢天喜地的带着十几匹战马和兵器而去,王峰和翟二则是把女真骑士的人头挂在战马上,一路护送胖大宋兵到了开封城边,几人这才分手而去。 这个时候,王峰才惊异的发现,自己人高马大,最起码也有1米8以上,而且壮硕无比,全身肌肉线条贲起,比后世1米7出头、60公斤的麻杆不知要强壮多少。 难道,这真是穿越者们的福利? 看了看不远处巍峨绵延的东京城,王峰忍不住就想进城,一观这人类历史文化长河中消失的瑰宝。无奈身不由己,东京城全面戒严,女真游骑纵横驰骋,为安全起见,还是早日离去为妙。 二人一路西去,所幸没有遇上番子,不过所到之处,许多地方都是断壁残垣,井里萧然,田野之间,宋人百姓的尸体横七竖八,田垄间无处不在,腥臭难闻,显然被女真番子们糟蹋的不轻。 翟二骑在马上,欢喜的说道:“二郎,女真番子的战马就是威风,骑在上面,跟飞的一般!” 王峰回过头,笑道:“翟二哥,黄河九曲之地,塞上草原,都是千里绿川,骏马随处可见,而且都是龙精虎猛,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比这女真人的马匹可要强多了。” 翟二晃着大脑袋,向往地说道:“若真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天天换好马骑,最好能有匹汗血宝马,我也要尝尝骑上它是甚味道!” 王峰微微一笑。汗血宝马,千年前的神物,此刻只怕已经是随风而逝了吧。 两人打马向前,翟二不解地问道:“二郎,当时在城隍庙,你为何要说我们是从通许镇一直跟踪女真番子,还死了几名兄弟,难道不能说是在庙中偶遇,杀得女真番子吗?” 王峰摇摇头道:“翟二哥,你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翟二扭着粗壮的脖子,费力地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二郎,你是说担心那些村民闲言碎语。这些女子即便没有被女真番子奸污,恐怕以后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是不是这么个理?” 王峰点了点头,看到翟二恍然若失的样子,便问道:“翟二哥,你是不是没有成亲?” 翟二点点头,晃着自己的大脑袋,小眼睛里几许迷惘,言语中竟然有些悲伤的味道。他自嘲地说道:“二郎,像我这样的穷光蛋,谁能看上啊。咱们俩兄弟,一个穷一个傻,又有哪位小娘子,实实在在的喜欢。” 想不到这小子其貌不扬,心里面还挺闷骚,后世一定是个宅男。 王峰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今天那个小凤,我看就挺不错,她好像是看上了你,眼光一直在你身上,一刻都没停下。” 果然,听到王峰如此说,翟二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打马上前,和王峰并驾齐驱,急道:“二郎,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如何就没有注意到?不过那个小凤好像瘦了一点,不知道将来生养有没有麻烦?” 王峰差点笑了出来,想不到这翟二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已经想着传宗接代的事情了。 不过,根据王峰的判断,那个小凤确是春心萌动,看上了翟二。 王峰道:“二哥,通许镇距离河南府也不远。回去后,你就托人过去提亲。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千万不要挑肥拣瘦,到最后还是光棍一条。” “二郎,你看我整日里跟在翟小官人后面,也能骑马射箭,其实家里的光景还不如你。” 翟二目光迷离,点头道:“二郎说的是。只是咱这穷人家,那有银子下聘礼啊?我大哥过世才刚刚三年,办了他的丧事,家里早已没有积蓄了。” 007章 洛阳道 王峰一愣,这才知道,翟二还有一个过世三年的大哥,怪不得他好似没有兄弟姐妹,称呼却是家中次子。 “翟二哥,咱们回去后,这马也就没有了用处。中原缺战马,我想翟员外肯定也是需要。” 王峰沉思道:“两匹战马加起来,最少也能卖个几十块……贯钱,再加上从女真人身上搜出来的银子,你的聘礼肯定有了,屋子或许也可以收拾一下。” 中原地区缺马,除非豪门大族,普通人家不要说马匹,就连一般的骡子都是罕有。而要寻找一匹纯正的战马,即便是京畿周边,也绝非易事。 翟二脸上一红,连连推辞道:“那如何成,这战马咱们俩人一人一匹,我如何能够占了二郎你的,却是万万不行!” 王峰正色道:“翟二哥,你我兄弟是过命的交情,只是区区一匹战马而已,又算得了什么。你若是不拿走,兄弟我可真是生气的狠呀。” 翟二心中一热,赶紧道:“好好好,就依二郎你说的。说起来,你也不需要什么聘礼,反正你要入赘南庄的张家。不过,虽说不用聘礼,那委屈可是少不了。听说那张家的小娘子张秀秀,人美嘴刁,泼辣的很,你以后可是要小心一些。” 王峰不由得一怔,勒住了战马,沉声问道:“张家小娘子、张秀秀、南庄?翟二哥,你是说我已经有婚约了?这入赘又是如何一回事?” 翟二看着王峰,不由得叹气道:“二郎,你以前傻不愣登,就仗着这人还长得好看点,要不然张家的小娘子也看不上。张员外家里只有这一个女儿,当然是要招上门女婿了。你以前傻子一个,你娘也是没有办法,这才把你入赘给了张家。不过……” 王峰一怔,问道:“不过什么?翟二哥,你倒是说啊。” 翟二叹口气道:“当年订亲的时候,你父亲还在世,和张员外的私交不错,再加上你那时候,脑子还没现在这般糊涂,家里也富裕,所以张家也就算了。现如今,你爹过世,家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你脑子又糊涂的厉害起来,张家就起了悔婚之意,张小娘子更是闹腾的厉害,不然你怎可能到了20岁,却还没有婚配。” 王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良禽择木而息,这是人世间千古不变的歪理,如何可能要求张家一人去改变世俗。 宋时,入赘之日,由女家备四人轿,并用行人执事,专迎新郎,俗称“抬郎头”,或先一日由女家按去,宿新房中,正日,花轿鼓吹,抬新娘兜喜神方一转,似男家迎娶,到门拜堂。亦有新娘不坐花轿,届时男女拜堂成亲,礼节仪式从简。 入赘的男子,往往要由女儿亲自挑选,从这一点上说,比那些姑娘被蒙在鼓里,单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的婚姻更胜一筹。 关键是,男方到女方家入户,孩子必须随母姓,这也是许多男户人家所不能接受的原因。 “原来如此。” 王峰点点头,悠悠道:“这事也怨不得张家,人家一个好好的女儿,如何能把将来放在一个傻子身上,这对张家,张小娘子岂不是很不公平。” 翟二奇道:“二郎,你倒是看得开。我看你是真的变了个人,若是你现在去张府悔婚,张员外和张小娘子恐怕都会追悔莫及!” 王峰哈哈大笑,二人纵马,顺着官道,一路向西而去。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越是向西,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越是熙熙攘攘。官道两旁的田地里,积雪已经融化,若是没有兵灾人祸,来年丰收可期。 可惜,按照历史的必然,到了冬日酷冷时节,女真人很快就会大兵南下,到了那时…… 靖康耻,犹未雪,帝为奴,后为娼,公主、妃嫔沦为军妓,泱泱中华,竟至沦落如此,思之让人肝肠寸断,痛恨难消! 田垄间,一具具僵硬的宋人尸体,荒野上四处游窜的野狗,都仿佛在提醒着王峰,他来到的并不是一方田园乐土,而是乌云压顶的末世。 翟二本来还是兴致勃勃,看到王峰脸色阴沉,想要发问,却是忍了下去。 河南府虽然没有像京畿周围一样被女真番子荼毒过甚,但不时也能看到焚烧的村庄,从河东南下的难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依然是络绎不绝,道塞于途。 不用问,王峰本来就懦弱、宅心仁厚,现在回过神来,看到人世间这些悲惨的事物,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二郎,看开些,乱世人命如草芥,朝廷和官府都顾不了的事情,你我兄弟又如之奈何!” 翟二虽然暴烈,也有些贪财势利,却也是古道热肠,颇有侠客风范。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翟二哥,你快意恩仇,可算得上是一位“侠”者了。” 王峰看了看翟二,轻声说道。 翟二心里一愣,看着旁边马上的王峰,不由得暗自惊诧。这位傻兄弟自从转了性,说话办事,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人人都爱听好话,尤其是从自己的这位傻兄弟口里说出,可谓是实心实意、推心置腹。 “二郎,昨夜在破庙中一战,哥哥我才觉得自己不枉此生。要说是个侠客,二郎你可太抬举哥哥我了。” 翟二微微摇摇头,神色间有些茫然,似乎颇有感触。 “平日里看人眉高眼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和强人舍命拼杀,纵然杀却盗贼,也是胆战心惊。二郎,这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快意恩仇,可是难说的很啊!” “哦!” 王峰不由得仔细打量起翟二来。谁言古人可欺。纵使眼前这看似粗鲁莽撞的汉子,却也是胸中有丘壑,非一般凡夫俗子。 “翟二哥,不必灰心丧气、妄自菲薄。总有一日,你我兄弟也会飞黄腾达,封妻荫子,享尽人间富贵。” 王峰的劝解之语,让翟二莫名地振奋起来。他点点头道:“二郎,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哥哥我定然忘不了你。” “那就多承二哥吉言了。” 王峰看翟二兴奋了起来,也是哈哈笑道。 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东去勤王的宋军队伍,从几百人到数千人不等。王峰暗自点头,一切都和历史上靖康元年的走向一模一样。历史上第一次的大宋东京保卫战,宋廷承诺割让三镇,女真大军东西两路合围不成,悻悻而返。 越往西走,官道上的难民越多,男女老幼,拖家带口,大多数都是外地乡音。经翟二介绍,王峰才知道,许多百姓都是从河东逃难而来,也有少数河北百姓。 完颜宗翰的西路大军围困太原,还在河东各地攻城略地,烧杀抢掠,迫使大批河东宋人百姓南逃,只不过金人大军还没有到黄河边,未能殃及河南洛阳地方。 按照历史的必然,完颜宗瀚的西路军会因宋军集结和天气转热,很快退去,不过冬日又会卷土重来。 “二郎,朝廷几路大军去了河东,增援太原府,听说小种相公和姚相公也要率领西军兄弟前去。” 翟二满脸欣喜之色,显然被官道上勤王的各路宋军所鼓舞。 “到时朝廷的大军击退了番子,解了太原称之围,河东还是我大宋的治下。到时候看这些番子,还敢不敢猖狂!” 翟二的话,却换来王峰的一阵苦笑。若要论对眼前战局形势的看法,谁能比上他这个事后诸葛亮。 “翟二哥,你想的只怕是太乐观了些。” 王峰想起了历史上北宋的结局,神色愈发的凝重起来。 “以文制武,将在中御,政令不一,互相掣肘。皇帝进退失据、士大夫寡廉鲜耻、禁军腐烂不堪、百姓血气全无。到时不仅太原城会失守,两河之地沦陷,就连贵为国都的东京城,只怕到时也不能幸免。” “二郎,你过虑了。” 翟二摇晃着大脑袋,显然不同于王峰的说法。 “朝廷虽然昏聩,可西军将士尤有一战之力。只要咱们宋人万众一心,一定能击退金人大军!” 他和王峰在城隍庙杀了十几个女真骑兵,觉得女真骑兵虽然凶猛,但也并不是十分可怕。况且大宋地广人多,对付区区北地蛮夷小族,应该不会如此吃力。 王峰想要继续说话,告知翟二宋军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但是看到他脸上的热情和兴奋劲,终于没有说出来。 两人缓辔而行,到了前面一处市曹,紧挨着官道,人来人往,倒是十分热闹。两人在路边一处茶肆前停了下来,在茶肆旁的古柳上拴好马匹,准备歇息片刻,喝口热酒,吃些东西,再行上路。 酒保看二人带着高头大马,不像缺银子的主儿,早早迎了上来,上前作揖赔笑道:“两位客官,小人处有酒有肉,还请快些入座,歇息片刻。” 翟二挺起了胸膛,抛出一颗碎银,大声道:“两碗酒,两碗汤饼,加一盘羊肉,快快去!” 酒保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大喜离开,很快便端了两碗酒,切了一盘酱羊肉上来,翟二河王峰二人大快朵颐,吃了起来。王松端起酒,喝了一口,酒样混浊,酸甜带涩,好似后世的果酒或苹果醋一般,不过倒是颇有些味道。 008章 禁军 羊肉鲜嫩可口,天然的小菜也是特有味道。王峰暗自思量,没想到这大宋的饮食,竟然也有了后世的几分样子。 大半日才吃上热饭,二人都是狼吞虎咽,翟二更是风卷残云,吃的不亦乐乎。 忽然间,只听得官道上远处难民们哭爹喊娘,如受惊的鸡犬般,飞也似向官道两旁躲开,只留下官道中间一地的狼藉。 二人相对一眼,都不由得暗暗惊讶,王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弄得如此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这些直娘贼的贼配军!不知道打仗如何,架子倒是摆得十足!” 吃喝的百姓当中,已经有人愤愤骂了起来。 二人抬起头向东看去,只见官道上马蹄声隆隆,黑压压的骑兵塞满了道途,从远方迤逦而来,军伍威整,雄壮异常。 “二郎,不用看了,这是东京城的马军,看这样子,是去守黄河渡口的。” 翟二的话,让王峰心里一震。都说大宋骑兵太少,对付不了女真铁骑。如何这前来的宋军骑兵如此之多,少说也有两三千骑。 宋军骑士沿着官道,缓缓而来,他们一个个抬头挺胸,雄壮异常,更兼兵戈雪亮、刀枪如林,骑阵黑压压一片,蔓延出去数里,王峰不由得心旌摇动,不能自已。 如此雄壮的大军,又为何对付不了南下的女真番兵? 突然,“哎呦”一声传来,众人转过头去,只见迤逦而来的宋人骑伍当中,一个宋兵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引起周围马上骑士的一阵骚乱。 宋兵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嘴里“哎呦”着,一个劲地呻吟,看起来摔的不轻。 王峰不由得暗自纳闷,好好的人,马又没有受惊,如何无端端地从马上掉了下来,难道说是不慎坠马,还是另有它因? 几个宋兵狼狈地从马上下来,动作之缓慢笨拙、小心翼翼,让人瞠目结舌。他们把地上的宋兵扶起,然后把他推上了马背,自己几人也是满头大汗。 在官道两边百姓的注视之下,他们战战兢兢地爬上战马,大队继续向西迤逦而去。 这样的士兵,也能打仗? 王峰看的目瞪口呆,坐在缓行的良马上都能掉下来,这样的队伍也叫骑兵?这样的士卒也叫骑兵,也能打仗,也能去冲锋、去对付如狼似虎的女真铁骑? “靠这些熊包软蛋去打仗,朝廷的相公们是不是疯了,看来我得回家早点准备,到江南去躲一躲了。” 茶座里有人唉声叹气起来,惹起周围百姓的一阵垂头丧气。 “尊客,你说的不错!别看这些货一个个高大威猛,人人身高六尺五,全都是样子货,也就是在东京城的皇宫里面充充门面,摆给百姓们看的。指望他们去打仗,恐怕女真番子还没有到面前,他们早就逃了!我看大家伙还是早做打算,朝廷这些老爷兵是靠不住的。” 旁边的小二也是愁容满面,摇头不止。 “二郎,我刚打听过了,这些都是东京的禁军,被派去洛口驻守。你看这些家伙,一个个长得高大威猛,唇红齿白,俊俏的不得了,却是连马都不会骑。你说说,就靠这些家伙,如何去对付女真番子的骑兵,真是可笑?” 翟二从人群中又挤了回来,嘴里面叼着一根枯草,瞪着一双圆眼,满不在乎地看着向前而去的宋军骑兵队伍,眼睛里面全是讥讽之色。 大宋京师禁军的选拔,尤其注重外表。以至于这些选上来的禁军,一个个都是后世男模一般的人物,富不富不知道,但绝对是又白又高又帅。 自宋真宗景德二年(1005年)宋辽缔结“澶渊之盟”开始,内外战事熄火,禁军即便“更戍”到边防,也是无仗可打,时间一长,军纪松懈、训练敷衍、禁军逃跑等在所难免。尤其是到了宋徽宗后期,训练松弛,军务腐败,禁军早已经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了。 宋仁宗时期,欧阳修曾上疏批评京师禁军“卫兵入宿,不自持被,而使人侍之;禁兵给粮,不自荷,雇人荷之”。 这样一支连粮食被褥都要雇人搬运的富贵少爷兵,又如何能指望的上他们鏖战战场,对付苦寒之地长大、茹毛饮血的女真蛮人? 国之将亡,必有异象。大宋朝廷上,官家士大夫一个劲地作死,只是苦了千千万万受苦的宋人百姓。 王峰看了看正午的太阳,不知道是白花花的晃得人头晕,还是刚才过去的宋军们的举止让人寒心,五脏不适。 就在王峰心沉死水、冒不起气泡的时候,正在喝茶吃饭的百姓,包括翟二都站了起来,向着自西边方向过来的一大队宋兵,纷纷喝起彩来。 王峰心中一动,也跟着站了起来,随着茶肆里外的众人一起,向着官道上看去。 只见官道上,密密麻麻的宋兵向前而来,队伍绵绵不绝,怕是有上万之多。宋兵个个身材魁梧,甲胄贯身,持刀执枪,军纪森严,许多人脸上明显有风霜之色,显然不是一般的禁军队伍。 翟二脸上一阵激奋之色,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说道:“二郎,这是从陕西过来的西军,是老种相公和姚平仲将军的手下,在咱们大宋最能打了。有西军在,汴梁城应该没有问题了!” 王峰点点头,果然是陕西的西军,大宋最后尚有战力的野战军团,也是大宋朝廷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王峰向着龙行而来的士卒们仔细看去,却发现在满面风霜、龙精虎猛的军汉中间,有不少肤色白皙、满脸兴奋之色的年轻士卒,和周围气定神闲的黝黑同袍并不一样,显然是入伍不久的新兵。 看来西军此次入京勤王,人员素质也是参差不齐。西军战力虽强,上有朝廷文臣掣肘,下有各个军团部伍之间勾心斗角,还有自身内部漩涡丛生,焉能对付得了万众一心、凶残无比的女真铁骑? 以百年怠惰之兵,当新锐难抗之敌;以寡谋安逸之将,角逐于血肉之林。金人欲壑难填,中国之祸,未有宁期。 宋太祖篡周,陈桥兵变,得位不正;宋太宗杀弟诛侄,尤为私心自用之极致!大宋的帝王们都是如此,治下更是文与武争、党与党争、党内亦争,大宋政令不一,国力衰竭也是必然。 靖康时,李纲清流之首,宋钦宗令他举荐贤才,李纲因为和白时中、李邦彦不和,知二人懦弱无能、欲让二人败事而荐之;耿南仲和李纲不和,排挤其为两河宣抚使;姚平仲妒忌种师道,偷袭金营害怕责罚而不知所踪…… 大宋千钧一发危亡之地,这些大臣们尤自图呈私心以自快,大宋又安得不速亡邪! 可怜这些英武的士卒,不久就要成为女真大军的刀下游魂,何其悲哉! 阳光照在王峰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反而一阵阵冷意浮上心头。时过境迁,金人铁骑纵横驰骋,四海哪有安身之地,难道自己真要成了这颠沛流离、苦不堪言的亡国之人? 忽然,大批的步卒人群之中,一队威严整齐、肃穆划一的铁甲骑兵从龙而来,人马足足有四五百余。一堆铁甲贯身的宋军勇士,簇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铁甲男子,志得意满,气势迫人。铁甲男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嘴角微微向上,看着官道旁的百姓,顾盼自如,脸上满是傲色,眉宇之间颇为桀骜不驯,却不知是大宋那一世家子弟。 王峰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人年岁不高,地位颇高,既不是种师道,那么可能就是姚平仲了。 北宋末年的宋金劫寨之战是当时重大战事之一,,对宋朝的政治和军事方面均产生了重大影响。劫寨之战由姚平仲率军执行,而李纲实为居中主持者。 劫寨失败,年轻的大宋官家赵桓心理遭受致命打击,主战派遭受打压,主和派占了上风,最终导致了靖康之耻的发生。 而姚平仲,这位大宋西军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却因为劫寨失败,害怕天子追究,在仅仅损失了百人的情形下,直接选择弃军出逃,狂奔上千里,隐居深山老林长达50年之久,成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逃跑将军。 看着马上之人不可一世、骄纵跋扈的模样,王峰都有一种冲动,想告诉此人不可意气用事,误了国事。 但他又凭什么,是何身份? 一介无权无势的底层草民,去说一些虚无缥缈,还未发生的事情,旁人不认为自己是疯子才怪。 况且,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若是强出头,一意孤行,定然是吉凶难料。 他好不容易重生,肯定要把命运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上,而不是交由别人掌控。 王峰神情木然,眼神迷茫,直直地看着姚平仲的马队过去,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忽然,远处似乎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跟着翟二碰了碰他,大声道:“二郎,快看,老种相公来了!” 王峰心中一惊,只见官道旁的百姓全都站了起来,一起欢呼雀跃,嘴里面异口同声地大声喊着“老种相公”、“种少保”的字样,许多百姓更是在道旁跪了下去,频频磕头,也不怕地上的泥水弄脏了衣裳。 此情此景,更是加大了王峰的期盼。和周围引劲张望的百姓一样,他也是伸长了脖子,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这位历史名将的风采。 009章 初见 王峰从欢呼的人群中向官道上看去,只见不远处各色旗帜飞舞,千军万马从龙而来,前面都是步卒,他们持枪执刀,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士卒们步伐一致,踩着步点,如墙而进,军容肃穆,威严至极,显然不是刚刚过去的姚平仲部所能媲美。 长长的步卒大阵无休无止,随着周围百姓欢呼声的加剧,旌旗招展之下,一队马军向前而来,一个顶盔披甲、风霜满面的老将,在一群铁甲铮然、虎视眈眈的骑士簇拥之下,前呼后拥之中,一边向路旁的百姓招手,一边向前而来。 老将身材高大、面容憔悴,有些老态龙钟,但眉目之间自有一股刚强,不怒自威,身上一股上位者的尊严,由内而外,让人油然生出敬畏之心。 王峰也是心旌摇曳,不用问,此人必是西军的翘楚、种家军的主帅、大宋的旗帜、一代名将种师道。 “种少保!” 翟二满面通红,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显然为能见到这样神祉一般的人物而兴奋。 王峰仔细打量着马上脸色蜡黄的种师道,和周围欢呼雀跃的百姓不同,他的心里却是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如果他所记的不错,年过七旬的种师道早已经是病魔缠身,命不久矣。 虽说人死灯灭,千秋身后事,任他人评说,但能如种师道这般光耀千古,得百姓如此厚爱,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了。 “老种相公,老种相公!” 王峰周围的欢呼声更加高涨了起来,更有周围百姓怒视着王峰,眼里都是嗔怪之色,似乎嫌他表情木然,不合主流。 “老种相公!” 王峰无奈,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句,随即却又陷入了冥想和沉思。 种师道身边,一名四旬左右、颧骨高耸,瘦削硬朗如匕首般笔直的黑瘦军官,面容和种师道颇为相似,应是他的子侄。 “二郎,看,马上还有一位小娘子!” 翟二兴奋的话语把王峰又给拉了回来,他指着种师道旁边的一匹战马,兴高采烈。 “也没有听说老相公有这样一个后人。这小娘子到底是谁?” 一个头戴斗笠,笠沿轻纱垂肩的黑衣女子骑马跟在种师道身后,腰杆笔直,露出拉住缰绳的手腕如雪,十指纤纤,马镫上一双结实的长腿,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尽管看不清这女子的相貌,王峰也是暗自赞叹,光凭女子的身材和肌肤,就已经是上上之选。据他几十年宅男的估计,黑衣女子最多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黑衣女子眼光不经意间扫过路边欢呼的人群,也留意到正在注目而视的王峰,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阳光下,王峰脸上神色专注,彪悍俊朗,相貌堂堂,微微露出的牙齿雪白,眉头微皱,眉宇间似有所思,给人以莫名的安全之感。 黑衣女子不禁一怔,想不到洛阳道上、草莽之中,也有这样一个俊朗的年轻汉子,想起自己身不由己的姻缘,她不由得瞬间有些黯然神伤。 黑衣女子看了一眼人群中似乎的王峰,长腿一夹马腹,打马向前,便想不再回头。 王峰眼睛被耀眼之色晃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距离官道边不远的树林,隐隐看见有金属之物泛出光来。 王峰暗叫“不妙”,下意识抓起身旁的矮桌,上面的酒杯、茶碗、茶壶“噼里乓啷”全部掉在地上。王峰奋力掷出矮桌,迎着光点飞来的方向而去。 “嗖!嗖!” 破空之声不绝,几十支羽箭呼啸而至,直奔种师道的马队而来。 矮桌凌空飞出,后发先至,羽箭射在硬面之上,“邦邦”作响,矮桌虽然挡住了十几支羽箭,还是有十几名骑士被射下马来。 “番子!” 看到卫士们身上和地上如凿的重箭,种师道眉头一皱,旁边的卫士赶紧竖起了盾牌,把种师道围在了中间。 数支羽箭扑面而来,黑衣女子大吃一惊,赶紧低下头来,矮桌挡住了一部分羽箭,她的战马却不能幸免,中箭悲鸣倒地。黑衣女子一个打滚,伸手拽出了腰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斗笠摔落一旁,露出蒙着黑纱的脸庞,俊美异常。 旁边马上的几个卫士纷纷下马,持盾执刀,虎视眈眈,把黑衣女子护在了中间。 刚才黑衣女子和种师道错马而行,若不是王峰掷出茶桌,只怕黑衣女子也难免被殃及池鱼。 偷袭者一击不中,随即纷纷下树,跨上战马,向远处的群山逃匿而去,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放箭!” 瘦削军官一声怒吼,上百名西军挽起长弓,就在马背之上,向着偷袭者的方向蝗虫般射去。 羽箭呼啸而去,对方从马上栽倒下二三十人,有人连人带马被射成了马蜂窝,有人被射伤倒在地上蠕动不止。但还是有十几名骑士侥幸逃离,打马狂奔,向远处而去。 西军骑兵呼啸而去,一会儿功夫,拖回来几十名偷袭者的尸体和几名伤者。 士卒打掉了偷袭伤者的帽子,露出光秃的头皮和脑后的几根辫子。其他死者发髻居然都是一样,都是女真人的样子。 瘦削军官摆摆手,西军士卒们长刀霍霍,伤者纷纷被砍翻在地,满地都是鲜血,当场只留下了一人。 残留的女真伤者却是丝毫不惧,他破口大骂,嘴里唧唧歪歪,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一个通晓女真话的士卒上前,对种师道禀告道:“相公,此人是女真游骑,本来是追查杀害番子游骑的可疑人等,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相公,所以就痛下杀手。” 种师道微微点了点头,身旁的西军将士都是暗自心惊。只知道女真人在汴梁城外肆虐,没想到这些探子这么胆大,竟然追踪到了这里,可见汴梁城外的防御形同虚设,女真人狂妄之极。 身材笔直的瘦削军官走了过来,对王峰道:“这位兄弟,在下种家军种冽,多谢壮士援手之恩,伯父请壮士过去一叙!” 王峰赶紧抱拳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种家军国之长城,老种相公更是我大宋朝廷和百姓之希望,在下岂会袖手旁观!” 种冽心里面舒坦,微微点了点头。想不到这乡间汉子不但外相不错,谈吐也是得当,彬彬有礼,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王峰和翟二跟在种冽身后,来到了种师道一旁,却听到那士卒继续翻译道:“相公,前几日,这些番子的游骑在通许镇的城隍庙中被人劫杀,死了13人和一名通事。番子血洗了通许镇,抓住了几名百姓,知道劫杀者乃是洛阳人氏,就一路追杀至此。” 看到种师道的眼光转过来,翟二早已经按耐不住,兴奋地上前,颤声肃拜道:“相公,番子说的没错,那些番子的游骑,是我兄弟二人杀的!” 种师道和周围的西军将士都是一惊,看向翟二和王峰的眼神,都是亲近了几分。 军中将士,只在乎本领的高低,是否能够杀敌。这两个乡间汉子,竟然能杀了十几名女真骑士,手上功夫固然不弱,更难得的是有一份血勇。 黑衣女子就在王峰等人身旁,听到翟二的话语,抬起头,仔细打量起王峰来。 王峰却是心中一沉,上前问道:“这位兄弟,麻烦你问一下番子,通许镇的百姓都是如何,是不是都被他们杀了?” 士卒问话过去,女真番子面色倨傲,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堆。士卒对王峰道:“女真番子说了,他们只有十几人,杀不了那么多宋人,有些宋人被杀了,也有些宋人跑了。” 翟二上前,揪住了女真骑士的衣襟,大声道:“军爷,你问问他,他们有没有遇见过一个黑黑瘦瘦模样俊俏的女子?” 士卒上前一问,女真番子哈哈笑了起来,对着士卒又是叽里呱啦一堆。 士卒低声道:“番子说了,这样的小娘子有好几个,不过已经被番子糟蹋后给杀了。” “你们这些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翟二“伧啷”一声拔出刀来,就要扑上前去。 “翟二哥,此事或另有蹊跷,不可偏听番子的一面之词。” 王峰赶紧上前,抱住了眼睛发红的翟二,把他拖到了一边,好生安慰了几句。 种师道的目光转了过来,他看了看翟二和王峰二人,沉声道:“果然是二位兄弟杀了13名北虏?” 王峰无奈,只得上前肃拜道:“回禀相公,确是我兄弟二人所杀,却不曾想因此连累了通许镇的百姓,也连累了相公,还望相公海涵。” 王峰似乎注意到黑衣女子看着自己,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公然回望过去,只能是低下头来。 “果然是威风凛凛的好汉,也只有你二人,才能杀死如此凶悍的番子。老夫是真老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种师道看了看年轻的王峰二人,感慨道:”你二人是何方人氏,作何营生?” 翟二恭恭敬敬回道:“回相公,小人等乃是河南府大莘店人氏,翟兴、翟进两员外是小人等的乡兵头领。这一次去东京城,也是为了翟员外的生意,没想到适逢其会,杀了几个番子,才惹出这么多事端。” “原来是翟兴兄弟的手下,果然是训练有素,是杀番贼的好汉子。” 种师道白眉一扬,脸上泛起一丝红润,似乎起了一丝兴致。 010章 归乡 “若是我大宋的军士,都如你二人勇猛雄壮,何愁北虏不灭,以至于兵临东京,受这城下之辱!” 种师道言词诚挚,却让王峰有一种夕阳西下、英雄穷途的苍凉之感。或许是年华逝去,或朝堂争斗,都已让这位老帅意兴阑珊,心生退意。 “相公,大宋地广人多,英雄何止千万。北虏只能猖獗一时,最后定会被逐回燕云之北。相公负天下军民重任,宜保重贵体,杀敌驱奴,护国安民。” 王峰见种师道似乎意志消沉,再也忍不住,上前言道。 “你这汉子,倒是锐气可嘉。” 种师道轻声一笑,微微摇头道:“朝堂之事,岂是老夫所能左右,国事艰难,只有勉力而为了。” 种师道对种冽言语了几句,种冽点点头,挥了挥手,女真骑士被带了下去,就在一旁的荒地上,被砍了脑袋。 种冽拿了一锭银子上来,递给翟二,翟二红着眼谢过,退到一边。 种师道向王峰点点头,一等人随即就要离开。 “翟二哥,不用过于担心,回头查一下即可。番子既凶残又狡诈,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你千万不要当真。” 王峰劝慰着黯然神伤的翟二,生怕他钻了牛角尖。 种师道打马向前,就要离开,前面却多了一人,拦住了去路,他一看,正是王峰。 种冽和卫士刚要呵斥,王峰抱拳道:“种相公,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黑衣女子本来想要打马离开,看到王峰站在众人马前,不由得也是勒住了马匹。 一瞬间,王峰想起了历史上姚平仲偷营失败的事情,既然和种师道搭上了话,对方又是忠义之士,那么还是提醒对方一下,或许可以挽回些国势。 种师道摆摆手,阻止了怒目圆瞪的一众卫士,温声道:“年轻汉子,有话只管讲来。” 王峰肃拜道:“相公,东京勤王,各路兵马众多,但西军仍为翘楚,官家必会赋予相公重任,以抗番贼。” 种冽不耐烦地道:“你这汉子,到底想要说些甚事?” 一介乡民,也敢阻拦大军主帅。要知道东京城危在旦夕,勤王急若水火,要不是看在王峰施以援手的份上,他就要公然发难了。 王峰看了看周围,郑重道:“朝廷急于求成,姚平仲必会偷袭金营。东京城只宜固守,不宜偷营。勤王之师云集,番子自会散去。这就是在下要说的话,请相公务必放在心上。” “老夫记住了。” 种师道眼中闪过诧异之色,他点点头道:“你这汉子,一身好本领,若是能投军,报效国家,岂不善哉?” 王峰抱拳告辞道:“家有老母,不敢远离,况且家兄已在军中。烦请相公记住在下刚才所说,在下告辞。” “兀那汉子,且慢些离开!” 王峰正要离开,却被后面赶来的一名卫士唤住。 “两位兄弟,你们刚才救了我家主人,这是一点银两,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卫士放下银子,留下错愕的王峰二人,返身赶回黑衣女子的身边,跨上了战马。卫士轻声说了几句,黑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王峰,戴上了斗笠。 王峰拱手谢过,黑衣女子等人却是已经离开。 看到王峰二人离去,种师道心里面不禁有些感慨,想不到这河南府民间,也有这样的英雄汉子。 他看了看当头无神的太阳,不由得眯上了眼,山河飘零风飘絮,如今这天下…… 等大军过去,王峰和翟二来到树旁,解开缰绳,就要上马离去。周围的百姓齐声鼓舞欢呼,有人大声喊道:“好手段,好汉子!” 王峰和翟二频频拱手,向周围的百姓回礼。翟二早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忧愁,更是意气风发,待大批乡民散去,依然是意犹未尽。 两人上去,意欲偿付桌碗酒具的损失,茶肆主人连声拒绝,言二人杀虏有功,乃是英雄,不敢受偿。 “二郎,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也要五鼎烹。若能如种少保一般,哥哥我是死也瞑目了。” 王峰拍了拍雄心勃勃的翟二,笑道:“翟二哥,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找到你的小凤姑娘吧。” 千古英雄,浪花淘尽,北宋末年,种师道只有一个,若非时来运转,造化佑人,如何能一飞冲天。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干你乡村闲汉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去吧。 “二傻子骑着大马回来了!” 二人刚一进镇子,就有孩子迎了上来,尾随在二人马匹周边,拍着手掌,在路口大声地叫道。 许多孩童从屋里及镇子周围跑了出来,一边跟在马匹两旁拍着手,一边喊着“二傻子”,王峰和翟二人骑着马,沿着长街向前徐行。 “去,去,你们这些小家伙!” 翟二骑在马上,一边做手势驱赶着两旁的孩童,一边嘴里不耐烦说着。一些邻人则是惊讶地打量着马上的翟二和王峰,向二人打着招呼。 王峰坐在马上,脸上带着微笑,回应着孩子们和乡邻,浑不把这当一回事。他已经傻了20年了,自然不会把孩童们的嬉戏和旁人的指点放在心上。 翟二带着他来到一座屋前的时候,上面却有铁将军镇守,看来王峰的母亲是出门了,却不知去了哪里。 “二郎,你如何这么快就赶回来了,路上碰到番子没有?你娘去了山上的山神庙,应该过几日才能回来。” 隔壁的邻居翟李氏走了出来,看到马上的王峰,愣了一下,嘴里说道。 从开封到洛阳,再到伊阳县,500百多里地,王峰和翟二步行,最起码也得是十几二十天,却没想到这二人得了马匹,速度自然是快了许多。 “多谢婶婶,二郎到我家去呆几天,等他娘回来了再过来。” 翟二和王峰谢了翟李氏,沿街道向前而去。 二人顺着石板道,一路前行,处处都是土墙青瓦,许多门楼都是茅草覆顶,看来这河南府的民间也不富裕。 来到翟二家的门前,很普通的一家农家小院。翟二刚一进门,他的父母就围住了他,围着儿子上下打量,问东问西,看来非常疼爱自己的这个小儿子。 翟二却是眼睛一瞪,不耐烦地说道:“爹,娘,赶快准备点吃的东西,我和二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 王峰上前见过礼,翟二的父母赶紧去准备吃食,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峰举止言谈,进退有距,已经恢复了正常。 王峰羡慕地道:“翟二哥,你爹娘对你可真不错。你要好生善待他们,千万不可耍小性子。” 翟二点点头道:“二郎,你就放心吧,哥哥我是不会做出什么不孝的事情的。” “松哥儿,你走的这几天,南庄张家的人又来了,听说闹的挺厉害的。走的时候,你娘都没有跟出来。” 二人吃饭的功夫,翟二娘亲在一旁罗罗嗦嗦地说道,但大多数像是说给自己儿子听的。 “娘,张家的人跑过来干什么?” 翟二惊讶地抬起头来,停止了吃喝。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和松哥儿退婚的事情!” 翟二娘一边理着菘菜,一边低声说道:“张家的小娘子年龄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耗在松哥儿身上。松哥儿虽然人长得不错,但毕竟脑子上吃点亏。张家就是不愿意松哥儿入赘张家,想要悔婚,这才找上门来的。” 翟二“啪”地一下,把筷子摔在桌上,怒气勃发,睁圆了眼睛。 “张员外这不是埋汰人吗!如此上门羞辱,二郎一家岂不是面子丢尽,以后还怎么在乡亲们面前抬起头来?” “翟二哥,稍安勿躁。” 中午的阳光刺眼,王峰喝了一口粥,轻声问道:“婶婶,你知道这解除入赘,废了这门婚约,该如何处置吗?” 翟二娘一愣,想到一个傻子,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难道说,王峰这会儿,脑子正清醒着呢。 她想了一下,轻声道:“乡下人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男女双方同意,男方拿上入赘文书到女方家,双方共同声明,立字为证,解除婚约即可。” 王峰点点头道:“翟二哥,麻烦你吃完饭以后,带我到南庄一趟,我有事和张家说清楚。” 翟二的爹娘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峰,翟二爹看着王峰,诧异道:“松哥儿,你的脑子回魂了?” 翟二不满地道:“爹,你在乱说些什么。二郎一直都是好好的,只不过你们不知道而已。二郎,饭吃完了好好歇一会,明日一早我就陪你到南庄一趟。” 王峰点点头道:“叔父,婶子,我已经完全好了,多谢你二老一直以来的照顾。” 翟二娘眼眶一红,双手合十,嘴里面连连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上天保佑,松哥儿终于好了!” 翟二爹也是频频点头,连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王铁枪,苍天护佑,你终于又有一个英雄儿子了!” 王峰点点头道:“多谢二老的照顾。明日让翟二哥陪我到南庄一趟,也好了这桩事情。” 翟二爹颔首道:“松哥儿,你这一变好,不知你娘有多高兴。不过婚姻大事,还是要谨慎为之。不如等你娘回来,再做定夺?” 王峰肃拜道:“叔父,婶子,强扭的瓜不甜,此事小侄自有打算。” 011章 退婚(上) 清晨空气清新,暖阳高照,普照万物,王峰和翟二缓缓打马,在乡间的小路上前行,昏昏欲睡。 “二郎,昨日给我们银子的黑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夜,翟二依然还记着昨日的事情。 “翟二哥,以我看来,这黑衣女子和老种相公不是一家人。” 王峰心中有些遗憾,黑衣女子风华正茂,他却未能一睹仙颜,实在是有些不甘。 “黑衣女子有自己的卫士,又单独给了我们银两,想必是陕西哪家名门之后,你我却不知晓。” 王峰的解释颇为合理,翟二点点头,随即却眉头一皱,说出另外一段话来。 “二郎,你说那番子所说是真是假,通许镇的乡亲是不是被他们给祸害了?” 王峰暗自思量,看来这翟二,还真是惦记上了那位小凤姑娘。他略一思索,微微摇摇头。 “番子人面兽心,恫吓欺诈。从昨日偷袭的情形来看,番子只有四五十人,如何能够血洗通许镇?你不要忘了,通许镇可是有好几百汉子,弓箭手都有几十人。番子地形不熟,讨不了便宜。你大可放心就是。” 翟二点了点头,脸色好看了些。王峰看他依然眉头紧锁,便耐心劝道。 “等咱们忙完了手头上的事,番子也该退军,到时你亲自去通许镇一趟,一查便知。” 翟二抬起头,吐了口气,沉声道:“也只有到时再说了。” 王峰举目望去,只见原野上累累的坟冢,到处都是,其中一些正在修建,白幡插满坟头,田间地头,随处可见身着孝服的百姓,显然都是新坟。 “翟二哥,田垄上如何会有如此多的新坟,难道说,这都是番子做的孽?” 听到阵阵的哭声传来,王峰不由得心中恻然,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说起来,自然都是番子做的孽!” 翟二看着各处的坟冢,也是脸色不豫。 “自从番子南下侵宋,各地方盗匪四起,尤其是两河之地,黄河周边,处处都有盗匪占山为王,烧杀抢掠,祸害乡里。各乡里聚众自保,死伤无数,也就是如今这样了。” 王峰暗自叹息,心想,再过大半年,金人又要举兵南下,到时候就是倾国之危,只怕局势会更加凄惨。 “翟二哥,过些日子,我想带我娘去南方。你想不想一起去,你觉得如何?” 王峰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来。知道历史结局的他,自然是想远离战火,省得波及自身,同时还要兼顾好友。 毕竟这是他到这个时空以来,第一个倾心相交的朋友,两人也经历过生死。 即便他要做出一些事情,也需要衡量自身的实力,运筹帷幄,厚积薄发。 “南方?” 翟二一惊,他看了看王峰,觉得他不是信口胡言,思量了一下,这才摇摇头说道。 “二郎,我不会离开。我的亲戚好友,左右相邻,都在河南府,我又如何能舍他们而去。番子若是举兵南下,哥哥我就从军,和他们好好干一场。” 他看着王峰,显然颇为失望:“二郎,你一身好武艺,若不能保护乡邻,抗杀北虏,实在是太可惜了些。” 王峰暗暗苦笑。若是国事可为,他自然是义之所在。士者蹈义而死,也是义不容辞。只是北宋覆灭,乃是历史定局,他区区一介乡里汉子,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翟二果然还是古道热肠,一腔热血,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能有这样的兄弟,也算是幸运了。 “翟二哥,我也是嘴上说说,到时还要看我娘亲的意思。” 王峰莫名地脸上一红,赶紧向翟二解释道。 说实话,自从重生以来,他就决定做个好人,一个实实在在,做事对得起自己内心的好人。 “婶子定不会离开!” 翟二脸色马上好转了起来,人也变得热情万分。 “二郎,你爹王铁枪,大名鼎鼎,西军有名的猛将。你家小乙哥,又在小种相公军中效力。你王氏一门,都是英雄豪杰,又岂会国难当头,临阵脱逃!” 王峰汗颜苦笑道:“翟二哥,你太抬举我一家老小了!” 什么一门英豪,只不过是籍籍无名的普通军士而已,否则也不会史上无名。翟二为了让他留下,倒是苦口婆心。 翟二也是嘿嘿一笑,随即正色道:“二郎,有一点,哥哥我没有骗你。你爹王铁枪,手上功夫可是不弱,一杆铁枪,河南府都没有对手,就连翟进翟将军,也是佩服的很。只不过王叔父战死沙场,咱们是看不到他的本领了。” 二人一路打马,王峰跟着翟二,向南走了大约十多里地,就到了张巧巧家的南庄村。 王峰找庄人问了张家宅子所在,庄人摇头不已,傻女婿又来了,而且还是记不住岳丈家的院子。 张家在村西头,朱门大户,高耸的青砖墙,竟然还有好些手持刀枪的庄客在高墙上来回巡逻,看起来张家确实是财大气粗,不仅是乡里的上户大户,而且势力还不小。 王峰走上台阶,上前敲门,少顷大门“格吱”一声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张家下人诧异地看着王峰,显然没有想到他会亲自上门。 王峰抱拳说了一声“多谢”,便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下人慌忙赶上。 翟二则是留在府外,照看马匹,并没有跟随进去。 张府的大院里,几个婢女和下人正在擦洗家具和瓷器等物,看到进来的傻女婿王峰,不由得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仔细打量着他,嬉笑声也随之而起。 “这不是傻姑爷吗,他如何今天亲自来了?” “没想到这傻姑爷看起来还这么俊俏,高大威猛,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他如何亲自来了,不会是来求员外的吧?看来是想媳妇想疯了!” 一个四旬左右,面相威严,身穿对领厚衫的男子站在台阶前,正在指挥着家里的下人们打扫房屋,看到王峰迈步进来,不由得眉头一皱。 王峰上前,肃拜道:“在下王峰,拜见张员外。今日讨扰,实非迫不得已,还望员外原宥。” 张云天不由得一阵愕然,对方称呼他为张元外,而不是张叔父,实实在在有些让他不安。 过了半天,张云天才反应过来,他收拾了一下心情,下意识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贤侄,里面请。” 王峰赶紧道:“叔父先请。” 张云天按下心头的震惊,和王峰二人一起走了进去。 “不知贤侄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下人上了茶退下,厅中只剩下了王峰和张云天二人。 王峰抱拳道:“张叔父,小侄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和令爱张小娘子的婚约而来,还望张叔父恩准。” 他是后世之人,本来就和这所谓的张秀秀没有半分情愫,再加上自由恋爱的思想早已经深入己心,更没有任何理由与人家女子纠缠不清,去破坏人家的正常恋爱生活。 他自恢复“正常”以来,行为举止,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却常常令人刮目相看,今日一来,同样如此,几句话下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张云天,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张云天放下茶杯,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感觉确实和往日不同,确切的说,是似曾熟悉,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故人。 “贤侄,你今日这做派,倒是让我想起了你父亲。可惜英年早逝,造化弄人啊。” 张云天一番话说出来,神色也黯然了几分。不知道是在缅怀故友,还是自己伤怀感慨。 王峰暗自思量,看来这张云天倒是个厚道人,还惦记着昔日的情谊。 王峰朗声道:“叔父,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还望叔父看在和家父昔日的交情上,答应小侄的请求。” 张云天看着王峰,诧异道:“贤侄,你……” 眼前的王峰高大威猛,相貌堂堂,又是彬彬有礼,哪里还有半分传言中的傻气!这王峰一身武艺,处于乱世当中,这样的女婿,他张云天自然是无话可说,只是女儿那边…… 张云天沉思了片刻,说道:“松哥儿,你和秀秀的婚事,叔父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秀秀她实在不同意,叔父也是为难。此事是实在让人头疼!” 王峰赶紧道:“叔父误会了。小侄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让叔父为难。小侄愿意取消婚约,不能误了张小娘子的终身。” 张云天诧异地看着王峰,似乎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他和王峰父亲相交莫逆,谁知道如今斯人已逝,竟然闹到了如此地步。 几日前,他捱不住妻子女儿的哀求,登门拜访王家,却是和王母不欢而散,悻悻而去。 今日这王峰主动上门退婚,实在是让他汗颜不已。无论如何,他都已落下了不仁不义之名。 张云天老脸一红,讪讪道:“贤侄,这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王峰暗道这人还算忠厚,不欲恶言为难于他,便作揖道:“叔父,男女之情,在于两情相悦,小侄和令爱没有感情,即便是在一起,恐怕也是难有善缘。今日之事一了,张王两家情谊依旧,叔父若是有事相召,小侄自当前来。” 张云天怔了半晌,想起妻子的威逼、女儿的哀求,摇头叹息道:“贤侄如此宅心仁厚,宽宏大量,叔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罢,既然你二人今世无缘,那也只能如此了。” 012章 退婚(下) 家人呈上笔墨纸砚,张云天写下解约文书,王峰签字、按上手印,便宣告了这门婚事的取消。 “贤侄,今日之事,叔父惭愧得很,也无颜见令尊。这有一些银子,你拿去用,也算叔父的一点心意。” 张云天让人捧上二百两银子,心中颇为失望。 “叔父不必如此。日后若是有事,招呼一声即可。至于这银子,就不必了。” 王峰婉言拒绝,告辞而去,只留下张云天在自家正堂发呆。 走出张府正堂的时候,王峰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许多。 院子里面,张府的下人们看着王峰走了出来,一个个窃窃私语,叽叽喳喳,显然已经知道了解除婚约的消息。 有下人低声道:“嗨,你这二傻子,今天终于干了件好事,只是不知道你将来还娶不娶得上娘子。” 王峰抱拳谢道:“多谢这位小哥。在下自惭形秽,配不起张府小娘子。至于在下是否能讨得娘子,还请各位多多帮忙了。” 一个婢女见王峰一表人才,不由心动,朗声道:“王小官人,奴家还有一表妹,尚未许配,不知你可有意否?” 王峰心里一慌,赶紧抱拳行礼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多谢小娘子错爱,在下马上要去军中效力,就不耽误令妹的青春年华了,多谢小娘子的好意。” 院中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这傻子姑爷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等众人反应过来,王峰已经逃也似地溜出了张府的大门。 一个婢女眼睛睁大了道:“真是以讹传讹,谁说这王小大官人是傻子,明明是一介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真是可惜了张小娘子和他的姻缘!” 另外一个庄丁调笑道:“小翠,你莫不是看上了这王小大官人?我看你的眼睛刚才一直都在人家身上转悠,要不要找个媒婆给你问问?” 小翠羞道:“张四,你这厮,不知道人家是有夫婿的吗?你再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破你的嘴?” 众人正在调笑,张云天从里面走了出来,咳嗽了一声,院里马上安静了下来。张云天板着脸,转过身,向后院而去。 待到张云天离开,院子里面又炸开锅了一样,众人又叽叽喳喳起来。 也是,世间之事,怎么能缺得了一颗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王峰出了张府,刚要上马和翟二离开,忽然有人从张府出来,在后面喊道:“王松,快些留步!” 听到有人叫他,王峰很自然地转过身来,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因为在这个时代,他的名字就叫王松。 阳光耀目,王松不自觉的用手遮住了眼睛,才看清楚了来人是两个年轻女子。 “二郎,你的克星来了。” 翟二嘴里悄悄嘟囔了一句,随即走到一旁。 一个粗布衣衫的婢女在前,身边站着一锦服的年轻女子,锦服女子头戴金钗,肤色白皙,身材修长,神态倨傲,乃是典型的“白富美”了。 王峰心里暗道,这女子长的也算极美,怪不得会侍宠生娇,恐怕此人就是张府的千金女张秀秀了。 张秀秀看着眼前的王峰,不由得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王二傻子竟然也是一表人才,阳光之下,长的如此好看! 只不过,她如今恋奸情热,一颗心全都放在了另外一个男子身上,自然对王峰这个名义上的傻子夫婿如弃敝履了。 “王松,你对我爹爹是如何说的,到底同意了解除婚约没有?” 张秀秀焦急地问道,不自觉地又看了王峰一眼。 眼见他起高楼,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世间之事,都是如此! 王峰心里一阵厌恶,摇摇头道:“张小娘子,在下已经和你解除了婚约,签字画押为证,不信你可以问一下令尊大人。在下还有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感觉到了王峰的不屑,张秀秀脸色微微涨红,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王松,你既然已经要和奴家解除婚约,为何不把入赘文书带来,分明是想留个后路。你也不瞧瞧你自己,别痴心妄想了,我张秀秀是死活都不会嫁给你的。” 原来如此,王峰反应过来,抱拳道:“家母外出,在下归家不得,不知这所谓的入赘书所在何处。待家母回来,在下一定带入赘书前来,张小娘子不必担心。” “王松,你就不要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实话告诉你,我家主人早已经有了心上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听到婢女的话,王峰微微一笑,抱拳道:“张小娘子不必困扰,在下有自知之明,绝不会高攀。顺便告知张小娘子,在下羊肉、猪肉、牛肉都吃,但从来不吃什么天鹅肉。自今日起,在下与张小娘子已无半分关系,小娘子想嫁给何人,已与在下无关。” 张秀秀哑口无言,心中恼怒万分,眼睛看向眼前镇定自若、气度不凡的王峰,心里却陡然升起了一股后悔之意。 难道说,这王松真的脑袋恢复了正常? 旁边的婢女却是两眼放光,犯了花痴。这样的男子霸气侧漏,令她心动不已。将来若是能嫁到这样英武的男子,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看到不少人都在张府门前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王峰抱拳道:“各位乡亲,在下王松,与张府以前有入赘之约。在下自知才疏人愚,配不上张府小娘子,已和张府解除了入赘文书。烦请大伙做个见证,多谢乡亲了。” “原来这就是张府的傻子姑爷,不知如何就解除了婚约?不过看这样子,这王小大官人不傻啊。” “看他仪表堂堂,听说还有一身的本事,如何会和张府解除婚约,难道真是失心疯了不成?” 一个妇人上前,把张秀秀拉到一旁,低声道:“秀姐儿,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要和这王小大官人解除婚约?婶婶看他一表人才,又是从小练武的身子。如今生逢乱世,这王松可就是打着灯笼难找的人物了,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另外一个妇人也道:“秀姐儿,你看他高头大马,人也十分精壮,不似个傻子,你要不再考虑一下?你中意的那人我也知道,瘦瘦弱弱的,绣花枕头,花花肠子也多,你可要慎重啊。” 她冲着马上的王峰道:“松哥儿,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把我家小娘子耗到了18岁,你就这样说走就走啊?” 北宋年间,民风相对开放,对妇女的礼教要求并没有像南宋后一样,妇女享有较大的言论自由。 听到左邻右舍的言语,张秀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不由自主的向上看去。 王峰本来要打马离去,闻言却不由的一怔,难道这还有什么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不成? 二人目光一对,却是没有任何交流。张秀秀莫名一阵失意,低声道:“事已如此,只能如此了。” 看到王峰二人离去,张云天在高墙上才收回眼神,神态郁郁寡欢。 张李氏在一旁如释负重,喜滋滋地说道:“总算把这个瘟神给送走了。以后再也不用与王家打交道了。大官人,我这就让下人准备酒菜,和你好好喝上几杯。” 张云天脸色铁青,一记耳光打在了妻子的脸上,恶狠狠的说道:“你这贱人,都是你干的好事,让我丢尽了脸面。若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休怪我手下无情!” 张妻先是一愣,然后捂着脸倒在了地下,开始耍混使泼起来,哭喊道:“张云天,你这个窝囊废,你把女儿要嫁给一个傻子,你还敢打老……” “够了!” 张云天脸色铁青,大声吼道,他看了看周围,全然不顾妻子的哭喊。 “你个贱人,若是再说一句废话,老夫马上休了你!” 张妻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脸色难看的丈夫,嘴里的哭喊一下子停止。她悻悻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甩着衣袖,灰溜溜地下了墙,走进了房间。 看到张妻的哭喊停止,管家上前,在张云天旁边低声说道:“员外,小人已经打听清楚了。姑爷和那个矮汉翟二,两人在开封城外杀了十几个番子,所乘的马匹也是他们从番子手里所夺。听那个翟二说,他们在洛阳道上还救了老种相公,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 张云天点点头,随即沉下脸来,低声问道:“姑……王松真的脑子变好了吗?” “不错,听那个翟二说,他们从东京回来的一天夜里,雷声滚滚,大雨倾盆,姑爷一觉醒了过来,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张云天点了点头,心中的懊悔更甚,他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王松是有了奇遇,得以恢复正常。只是他早不好,晚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变好,自己毫无知觉,大错铸成,是没有机会再得到这个女婿了。 “如今真是悔之晚矣!” 张云天摇摇头道:“以后再也别叫姑爷了。如今张王两家已经解除了婚约,咱们张家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他回到房间,看见女儿正站在门里,怔怔地看着自己。 “秀秀,王松已经签了悔约,你可以放心了。以后你自己究竟如何,爹爹是无能为力了。” 父女二人面面相觑,都是自觉无趣。张云天叹息一声,拂袖离去,只留下屋中张秀秀一人暗自发呆。 “二郎,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洒脱,张秀秀这样的美貌女子,也让你给丢了。” 翟二的埋怨,王峰似乎充耳不闻。 “翟二哥,还是好好想想,卖了马之后,怎么去找你的小风姑娘吧。” 013章 卖马 北宋末年,朝廷对马匹的需求大量增加。但是因为主要的产马地都被西方的少数民族所控制,所以马匹的价格也是一路飙升。好的马匹,往往能卖到五六十贯钱,因此,各地马市的交易也是十分的兴旺,而且经常有市无价。 翟二心里担忧着他的小凤姑娘,觉得马匹还是应该到颍阳县的马市上去卖,这样不但有个好价钱,也不用担心卖给熟人,抹不开面子。 颍阳县在南庄以北八十里处,沿路丘陵纵横,道路蜿蜒,正好二人骑有战马,一路说说笑笑,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颍阳县城。 北宋年间,军中考核功夫时,以是否会射箭为先,而射箭又分为步射和骑射,就连武举的考试,也是以步射和骑射为主要考核项目,骑射能达到两石以上就可以达到武状元的水准。 也正为如此,民间的练武之风也是十分浓厚,各地的乡兵都有步弓手,其中一些武艺精湛之士,其强悍甚至超过了朝廷的正规军队。 就比如大名鼎鼎的岳武穆,在从军前不仅能左右开弓,而且可以骑射。 还有牛皋,年少时就箭法出众,后来做了鲁山县的弓箭手,至于其骑射功夫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王峰自然捱不过翟二的恳求,再说他也是无所事事,正想见识一下大宋的风土人情、妖娆和风华。 颍阳县城不到三米的城墙,全部都是黄土夯成,毫无雄城风采。城中路况颇为糟糕,即便是县正街的南北什字的石板路,也是坑坑洼洼,隐蔽街巷,黄白之物隐约可见。街中两旁商铺林立,关门者不少,开张者顾客稀少,生意显然甚为萧条。 窥豹一斑,能把好好的县城治理成这个样子,王峰就知这颍阳县的执政者们,绝非清廉正直之辈。 也不是这样的无能庸碌之辈,如何能在任上独善其身?看来这北宋末年,朝堂上下,都被赵佶这个青楼天子给糟蹋的差不多了。 二人到达马市的时候,午时不到,里面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 二人交了税钱,进了马市,马市门口驻守的两个公人见二人普通百姓打扮,两匹战马高大威猛,十分神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待王峰二人进了马市,两个公人低声耳语了几句,一个公人转身就向马市门口的酒楼跑去。 二人找了一处地方,还算干净,便把马拴在马桩上,在旁边的茶楼要了两碗好茶上来,便坐下来,大吃了一顿,开始等待买主上门。 马市里倒是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前来购买的人群里面,有风度翩翩的读书人,锦衣华服的富商巨贾,也有五大三粗的剽悍汉子,正是各色人物都有,但好的马匹却不是很多。 看着眼前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象,王风不由得心里暗叹了一声。不到一年,金人就会再度南下,到时候河南府和京畿周围,都将被金人蹂躏,尸积累累,千里无人烟,不知到时,这里还会不会是如此热闹的景象。 一看到王峰带来的战马溜光水滑,雄骏异常,马市里顿时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纷纷围绕着马匹观看起来。 “各位,看到没有,这是我们兄弟在东京城外和女真番子血战,从他们手里抢得的上等战马。大伙儿瞧瞧,正宗的河曲好马,高大威猛,骨肉匀实,性子又温顺,正好可以作为各位的坐骑。” 翟二晃动着他粗壮的脖子,唾液横飞,向周围的人介绍着自己的战利品。 听到翟二的介绍,周围的百姓都是一边惊叹,一边频频点头。众人看着马匹,议论纷纷,随即窃窃私语起来。 一个二十来岁,身穿白衣,风度翩翩的读书人轻摇折扇,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指着一匹战马道:“你这汉子,若是这真是你杀番子所得,在下愿意出50贯钱,买一匹回去。” 翟二睁大了一双眼睛,大声道:“这位相公,你也忒是没趣。我和我兄弟在东京城外杀死了足足13名番子,还有一名番人通事,此事天下皆知,又岂能有假!昨日在洛阳官道上,我们兄弟还救了老种相公,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窝。一个汉子高声道:“这汉子说的不错,这件事倒是千真万确,昨日在洛阳官道上,有番子刺杀老种相公,被两个好汉给救了。只是没想到真是好汉你二人所为,兄弟佩服,佩服!” 读书人收起折扇,恭恭敬敬的肃拜道:“原来真是两位壮士所为,在下冒犯了。这样,看在你二人和番子血战的份上,在下愿意出60贯钱,买你一匹战马,算是交个朋友,你看如何?” 市面上,一般的马匹也就是三四十贯钱。60贯钱,对于这两匹雄骏的高头大马来说,价钱也算是不低了。 翟二喜道:“这位官人是个识货的主。小人祝你早日登科中举,光耀门楣。小官人你挑选一匹,咱们钱货两清,这匹战马你就可以牵走了。” 看到周围羡慕的目光射过来,读书人潇洒地一摇折扇,玉树临风般笑道:“在下出门,自然不会带这么多的银子。麻烦二位跟在下去城南府上一趟,容在下取了银子,付给二位就是。” 翟二道:“小官人请一旁喝茶等候,我兄弟卖完了另外一匹马,就带马跟小官人去府上拿钱。” 另外一个中年富商上来,摸着马匹,频频点头,对翟二道:“你兄弟二人都是真汉子,敢杀番子,为民除害。我也出60贯钱,剩下这匹马归我了。” 翟二喜笑颜开,拱手道:“员外好眼力,祝你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周围有人也是羡慕地道:“董员外,这下你家小官人也有好马练习骑射了。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过上一阵子,说不上小官人就是武科状元,飞黄腾达也不一定。” 董员外脸上乐开了花,拱手道:“就多谢你吉言了!” 翟二心里乐开了花。今日这两匹战马卖出去,一百多贯钱,分给王峰一些,也足够自己去通许镇一趟了。 王峰笑嘻嘻地看着翟二和众人口舌交锋,这些900多年前的百姓们的活生生的现场直播,让他都是感到新鲜和好奇不已。 正在此时,外面人仰马翻,人群外有人大声喊道:“这两匹马谁也不能买!县里怀疑你二人是金朝的细作,跟我们到衙门去一趟,立见分晓!” 人群被分开,几个身穿公服,手上拿着铁链,腰里挂着长刀的公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人高马大,两颗绿豆大的小眼,骨碌碌转个不停,贪婪而又凶残,一张长长的马脸,左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痕随着肌肉上下抖动,看去触目惊心。 旁边的两个公人一胖一瘦,都是年约三旬。不过这三个公人都是身形笔直,似是长年练武之人。只是三人脸色似乎都有些苍白,尤其是刀疤脸汉子,更是脸色煞白,双眼发青,看样子是酒色过度。 董员外摇头道:“几位公爷,这两位是杀番子的壮士,不是什么女真人的细作,莫要弄错了,冤枉了好人!” 旁边的百姓也一起议论纷纷,大声喊道:“莫要冤枉了好人!” 翟二怒火中烧,梗着脖子说道:“我二人乃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汉,你凭什么说我是番子的细作,可否敢跟我到东京城去,在老种相公面前当面对质?” 马脸公人端详着眼前的两匹高头战马,一双小眼睛里全是贪婪之色,他冷冷地对旁边的董员外说道:“董员外,我认识你。在这颍阳县中,我黄天彪说是,就没有人敢说不是。如何,你董员外也想得罪我黄某人,到班房里去尝尝滋味?” 董员外叹口气,低着头走开,显然知道这个叫黄天彪的公人并不好惹。 这交易市场可是个肥缺,此人能到这里来当公人,可见后台很硬。再加上交易市场里面龙蛇混杂,各色人物都有,这马脸公人若是手底下没有两下子,下面没几个爪牙,恐怕也不会被派到这后世法租界一样混乱不堪、却又税收重地的地方来维持治安。 “还不快些散开!” 马脸汉子喝退围观的众人,转过头来,看着翟二,冷哼道:“你这厮,留下马匹,赶紧滚蛋,要不然本大爷让你知道知道夹板和牢房的味道!” 翟二看了看王峰,见他面色平静,不动声色,便从马旁退了回来,站在王峰一边,脸色十分难看。 王峰早已经是怒不可遏。刚刚回到这个时代,面对的就是这种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强抢民物,以权谋私,欺压良善的无耻败类,直让他暴走的冲动。 几千年来,民不与官斗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就连翟二这样敢和女真人拼命的血性汉子,竟然也在官府的淫威之下,选择了忍耐和屈从。 腰间的短刀还在,利刃在身,恶从胆边生。王峰刚迈出一步,想要发声谴责这些败类,一个清脆的女声却在人群外响了起来,王峰不由站住了脚步,抬头望去。 一个全身红衣劲装,唇红齿白的年轻女子分开人群,施施然走了出来,身后一个同样女扮男装的小厮跟着。红衣女子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开口道: “不知道是谁家的疯狗,链子没有拴好,就敢出来狂吠?你等这般狗仗人势,难道不知我大宋律法森严吗?” 014章 忠义人社 年轻女子眼睛乌黑明亮,皮肤白里透红,脸上稚气未脱,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王峰暗暗称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好的事物,往往能激发人由衷的欣赏之情。 红衣少女“唰”的一下,收起了折扇,操着一口标准的外地口音,对翟二说道:“你这汉子,番子都敢杀,如何会怕这些狗一样的腌臜东西。牵上你的马,跟本相公走,60贯钱一匹,两匹马本相公全要了,绝对少不了你一文钱!” 翟二满脸通红,挺着粗壮的脖子,却不知要说些什么。王峰轻轻点了点头,翟二上前,站到了两匹战马的前面,想要去解木桩上的缰绳。 黄天彪脸色铁青,看着翟二,嘴里面冷笑道:“汉子,你最好不要做傻事,免得惹下天大的麻烦!” 他一双色眼转向了红衣少女,嘴里冷笑着道:“这是哪儿来的兔儿相公,敢在这里充大爷,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旁边的肥胖公人看着红衣女子婀娜多姿、俏生生的身段,色心顿起,嘴里淫笑道:“大哥,这样俊俏的小娘子,你如何舍得砍得下去。莫不如赏给小弟,让小弟乐呵乐呵再说。” 红衣女子脸色涨红,明艳不可方物,怒喝道:“你这贼杀才,嘴里说的什么污言秽语,也不知道害臊!” 黄天彪仔细打量了红衣少女一下,也是淫笑道:“二弟,你说的不错!这小娘子皮肤白皙,胸大屁股翘,貌美如花,若是晚上往床上一放,不知这滋味该多销魂。” 王峰心头怒火中烧。他倒是要看看,这几个官府的恶人,能搞出什么名堂。 红衣女子气的眼圈泛红,伸手拔出腰间的长刀,向着黄天彪砍去。 黄天彪抽出钢刀,格开少女的长刀,嘴里道:“就让你黄爷来掂掂你的份量!” 二人展开身形,斗在一起。黄天彪钢刀上下飞舞,把少女的身影全部罩在其中。少女虽然身手不错,但临阵经验不足,气力不济,不一会就落了下风。 两个人斗了三十多合,黄天彪避开少女的长刀,一脚踢在少女的手腕上,少女手腕剧痛,再也把持不住,长刀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红衣少女的小厮上来,扶稳了她。红衣少女捡起地上的钢刀,拔刀护在了二人身前,但面上已显惊慌之色。 黄天彪冷笑道:“你这女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谋杀朝廷官员。今日就要带你二人回去,仔细盘查,看你等是不是附近的盗匪,有没有同党?” 周围买马的众人早已经闪的远远的,就连那个饮茶的读书人也是躲在茶馆里面,半天不见发声,看来这黄天彪确实不是一般的人物。 王峰退后一步,站在周围的人群圈里,他想要仔细看看这黄天彪的手段,不过此时,他心里已经隐隐泛起了杀机。 这样的恶人,就如同人身上的毒瘤,必须割掉才能安全。 “这位兄弟,这黄天彪到底是谁,如何会有这么大的势力?看起来这里的人都很怕他!” 王峰靠近一些,向旁边围观的年轻汉子问道。 汉子看了看周围,轻声说道:“壮士,你兄弟连黄天彪都不知,就敢来这颍阳县卖马?黄天彪是县令相公的内弟,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武艺高强,手下有一大帮恶人,是颍阳县有名的恶霸。这两个年轻女子招惹上了他,恐怕今日是没法善了呢。” “这两个女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上这个黄天彪!此人阴险毒辣,手上有好几条人命,还不是一样没事。他旁边的那两个都是他的爪牙,也是好色成性的禽兽,县里不知道多少姑娘都被他们糟蹋了,今天这小娘子恐怕是要遭殃了。” 另外一个老者垂头丧气,恨恨地说道。 听到周围百姓的哀叹之声,王峰心中的怒气噌噌地在上升,使他随时可能爆发。 来自太平盛世的他,如何知道人世间竟然有此般多的不公和黑暗,官府腐败,盗贼四起,异族入侵,难道这就是北宋末世的征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今日不妨就喋血街头,一吐胸中郁闷。 场中的形势为之一变,这黄天彪颇有些手段,只是他一人,红衣少女已经不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爪牙。 黄天彪挥刀劈出,震飞了红衣少女手上的钢刀。胖公人一抖铁链,一下子就锁住了红衣少女,黄天彪上前,和胖公人一起,用铁链把红衣少女紧紧缠了起来。 另外一个公人一棍打翻了少女的小厮,上去扭住她的双手,脸上都是淫邪之色,嘴里狞笑道:“小模样还挺清秀的,放聪明点,不然晚上有你好受的。” 黄天彪张开满是黄牙的大嘴,嘴里的臭气使人作呕。他伸嘴就向红衣少女的脸上亲去,嘴里道:“看小娘子这样子,还是个未经世事的雏。这模样身子,在伊阳这地方可真是少见,让黄爷仔细闻闻。” 少女手脚被捆,挣扎不得,眼见就要被对方轻薄,羞恼之极,泪珠晶莹从脸颊滑落,我见犹怜。 “不要!” 小厮还是个孩子,看到主人就要受辱,眼泪簌簌就掉了下来。 旁边的胖大公人笑道:“不要着急,一会就轮到你了。” 周围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谁也不敢得罪这些地痞流氓,生怕殃及自身。 黄天彪的嘴伸到半途,一根木棍破风而来,速度极快,转眼就到跟前。黄天彪大吃一惊,只得缩回头去,向一旁躲开。 棍子疾出,左挥右摆,黄天彪和胖公人不得不同时撒手,松开红衣少女和小厮,各自向后退了一大步。两人纷纷抄刀在手,向攻击的人看去。 黄天彪和胖公人撤步一松手,少女身上的铁链,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红衣少女趁机跳出圈外,和被翟二拉回的小厮站在了一起。 眼见场中有变故发生,另外一名削瘦公人“霍”地拔出钢刀,和两名同伴站在一起,虎视眈眈的盯着场中持棍的王峰。 “你这厮,是哪里来的直娘贼,敢在这颍阳县城里撒野!快点跪下求饶,否则你小子狗命难保!” 黄天彪被王峰扫了面子,恼羞成怒,厉声呵斥了起来。 “赶紧滚,狗一样的多谢,若再逗留,休怪老子手下无情,要了你等的狗命!” 王峰沉下脸来,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仁兄,你一定要替我教训一下这狗贼!这狗贼好色成性,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你今日一定要为民除害啊!” 红衣少女站在王峰身后,想起了刚才差点被调戏,心有余悸。见王峰功夫出众,又忍不住指着黄天彪,大声数落起来。 黄天彪脸色阴沉,指着红衣少女,恶狠狠地道:“小娘子,你最好不要说话,等一会,大爷就让你知道咱们兄弟的厉害!” 他转过身,大声对胖公人说道:“二弟,敲锣,让弟兄们都过来。今天我倒要看看,颍阳县谁说了算。今日我要大开杀戒,震慑一下这些宵小之徒,看谁以后还敢在颍阳这块地面上撒野!” 铜锣声不断的响起,整个马市都被惊动,到处都是人仰马翻,无数手持棍棒的青壮纷纷从向这边奔了过来,中间还有不少公人打扮的衙役。 黄天彪指着王峰,冷声道:“小子,你刚才所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小子最好站着别动,黄爷等会给你留个全尸。若是不听黄爷的劝告,我让你后悔你娘把你生出来!” 王峰心中愤怒之极,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倒想看看,这几个公人究竟要怎样。 翟二本想离开,但一是舍不得两匹战马,另外王峰也在这里,他不能独自离开,否则临阵脱逃,抛弃同伴,他以后还如何在乡人面前抬起头来。 翟二上前一步,并肩和王峰站在了一起,把红衣女子和她的小厮挡在了身后。 看到使枪拿棒的流氓地痞越来越多,王峰回过头来,对红衣女子道:“小娘子,看来今天这事难以善了。有机会你们先走,我兄弟二人给你们善后。” 红衣少女却是相当义气,摇头道:“仁兄,我等绿林道上的朋友,“忠义人兵”的英雄好汉,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同生共死,共同对付这些狗贼!” “忠义人兵”? 王峰一愣,他回头问道:“莫非你是河东“忠义人社”的兄弟,梁兴,赵云是你的什么人?” 北宋末年,“忠义社”乃是河东河北有名的抗金组织,其前身就是河东的“忠义人兵”,其头领梁兴乃是大大有名,人称“梁小哥”,和岳飞都有关联,是天下有名的抗金义士。 “仁兄,原来你也知道梁大哥他们!” 红衣少女兴奋道:“不错,梁兴是我们的大哥,也是“忠义人兵”的首领,赵云是二哥,李进是三哥。大哥让我这次南下,主若是联络河南府的英雄好汉,一起抗金,谁知道却碰上了这些狗贼。真是晦气!” 你大哥可是心够大的,派你个十三四岁、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出来闯荡江湖。 王峰暗暗摇头,梁兴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部下出来,恐怕别有内情。 王峰点点头问道:“妹子,你是哪里人氏,如何会跟梁兴他们在一起?你这样出来,家里人放心吗?” 这红衣少女毫无社会阅历,行为做派像是富家子弟,而非一般普通百姓。今天若不是碰上了自己,恐怕会凶多吉少,难以全身而退。 015章 公人(上) 红衣少女撅嘴道:“我爹在汴京城做官,不过我不喜欢哪里的脂粉酒气。我是解州闻喜县人,姓赵。梁大哥他们除暴安良,对抗番子,我自然愿意和他们在一起了。” 王峰仔细想了一下,一时想不起来北宋末年,历史上有个姓赵的名人。 他点点头道:“妹子,想不到你还是忠义之士。只是你一介女子,出门在外,闯荡江湖,还是要谨慎从事,就像今天,碰上姓黄的这些狗贼,就让自己处在了险境之中。” 红衣少女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天真烂漫,还不知道江湖险恶,不过为人倒是侠肝义胆,心底实在不错。 “仁兄,就像你说的,闯荡江湖,自然是要怒见不平,拔刀相助。要不然,要跟这些侠士又有何用?” 红衣少女的话,让王峰一时哑口无言。 翟二心里嘭嘭直跳,握着粗大的拳头,低声对王峰道:“二郎,难道真的要和这些人玩命,他们可都是官府中人。” 王峰刚要说话,红衣少女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满不在乎地道:“这位胖兄弟,难道你真是贪生怕死之辈?刚才卖马的时候,你说在东京城外杀了十几个番子,怕不是吹牛的吧?” 翟二血气上涌,瞪着眼大声道:“谁吹牛谁是王八蛋!我和二郎在通许镇杀了十三个番子,昨日在洛阳道上,又救了老种相公。不信你打听打听,我何时骗过人!” 红衣女子也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问道:“真是十三个,那么你就是高手了。听朝廷的官员说,番子是人如虎,马如龙,想不到也这么不禁打!你能不能教给我两招,让我以后也能上阵杀敌,多杀几个番子。” “这还差不多!” 翟二这才换了脸色,指了指王峰道:“二郎的功夫要比我高的多,你若是拜他为师,肯定能学到不少。我还想让他指点一下呢!” 王峰头脑一阵发麻,大敌当前,这一对活宝,叽叽喳喳,可是够热闹的。 看红衣少女脸色兴奋,似乎真要上来拜师,王峰赶紧阻止道:“赵家妹子,学武之事,以后再说,先要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一会你们几人跟在我身后,对方人多,大家伙千万不要落单。” 红衣少女赶紧点头,兴奋道:“大哥,一切都听你吩咐!” 围观的百姓暗暗摇头,眼看恶人当道,好人又要遭殃。一些围观的流氓地痞、闲汉无赖们则是兴高采烈,呐喊喝彩声随之响起,口哨声不绝,显然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黄天彪看到红衣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王峰二人有说有笑,对自己不屑一顾,早已经是双眼血红,羞怒交加。 在这颍阳县地面上,从来都是别人对他点头哈腰、阿谀奉承,哪里像今天这样被人轻视。他拿着长刀,狠狠地盯着王峰,仿佛饿狼盯着眼前的猎物一般。 王峰也是怒火心头起。国之将亡,异族入侵,百姓涂炭,这些恶霸胥吏,依然对着上官权贵低头哈腰,摇尾乞怜,对着底层百姓却是如狼似虎,趾高气扬,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若是番子南下,这些家伙肯定又是不折不扣的汉奸。他们眼里只有权势和利益,没有百姓和国家,从今日这些人对待百姓的所作所为,便可见一斑。 翟二见王峰不动声色,便也壮起了胆子。今天这事豁出去了,他就不信,这些人比城隍庙的番子还难对付! 人头攒动,赶来的衙门公人,看起来有十数人。而地痞流氓们,则是二十出头。无论是手持钢刀的胥吏,还是持刀执枪的地痞流氓,一个个气势汹汹,跋扈之极。 一群人上来,把王峰几人围在中间。几个公人和闲汉,手持钢刀上前,向黄天彪行礼。 一个精壮汉子上前,向黄天彪行礼道:“黄大哥,如何弄出这么大的排场?是哪个不想活了,敢触您老人家的霉头?” 黄天彪微微点了点头,向着来的人群问道:“南街的游二,东城的铁头,城隍庙的贝老大,大家伙儿都来了吗?” 几个汉子从人群中出来,一起大声喊道:“黄大哥,都来了!” 黄天彪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王峰等人,高声道:“兄弟们,你们都来了,大哥就告诉你们。就是眼前这几个直娘贼的,说要给我好看。你们说,咱们兄弟该当如何?” 一个脖子上有纹身的高壮汉子大声道:“黄大哥,这几人定是番子的细作,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向县令相公请功,我青坊的兄弟义不容辞!” 黄天彪点头道:“铁头兄弟,那就多谢东城的兄弟了!” 地痞流氓和公门中人称兄道弟,这颍阳县百姓的生活是如何的水深火热,吏治是如何的腐败! 看对方人多势众,红衣少女俏脸通红,悄悄躲在了王峰身后。 黄天彪对着众人大声道:“兄弟们,先把这两个厮货解决了,回头大家一起去春香楼喝酒,我作东,兄弟们觉得如何?” 所有的公人和地痞们都是轰然大笑道:“多谢黄大哥!” 黄天彪得意至极,挥手道:“兄弟们,给我杀了这两个直娘贼!” 王峰胸中的热血熊熊燃烧起来,戾气憋得他心烦意乱。他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抓紧了腰里的短刀。 红衣少女身上一冷,身边的王峰让人不寒而栗。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千古不变的真理。对方尚未启动,王峰身形已经急射而出。 铁头手中的钢刀还未砍下,喉咙上已被刺了一个血洞,尸体被王峰随即踢飞,撞翻了后面的几名闲汉。 一个公人手持长枪,直刺王峰胸膛,王峰身子微倾,左手抓住枪杆,右手的短刀直插入了那人的心脏。 王峰推着公人的身体作为掩护,顺势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闲汉,短刀“刷刷”两下,两个公人发出震天的惨叫声,各自胸膛鲜血飞溅,齐齐倒在了血珀之中。 王峰在人群中挥刀劈杀,所到之处鲜血不断,惨叫声接连响起,无论是外围观战的百姓,还是王峰身后的翟二和红衣少女三人,无不是目瞪口呆,心脏狂跳,手心汗水涔涔。 王峰抢起地上的一柄长枪,大开大合,叠刺如毒蛇,直奔眼前一众人的要害之处。 长枪飞舞,寒光闪现,王峰有如猛兽,所经之处嚎叫之声不绝,无人能抵王峰一招之击,就如热刀插入了猪油,瞬间便土崩瓦解。 惨叫声此起彼伏,王峰面容狰狞,全身血红,胸中的戾气被散发的淋漓尽致,只是短短的瞬间,就有十几人倒在了地上! 一个闲汉从后轮刀砍到,翟二翻身就是一刀,那人狂叫一声,整个左臂掉在了地上。 红衣少女顺手一刀,又有一个胆战心惊的公人捂着大腿倒在了地上。红衣少女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公人顿时停止了呼吸。 翟二杀的痛快淋漓,高声骂道:“狗贼,只知欺压百姓,为虎作伥,日后再也不让尔等作恶!” 满街的尸体,满地的残肢断腿,鲜血把地面染红,满地的呻吟嚎叫声,直如阿鼻地狱一般。 场外观看的无赖好事者,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发出叫喊之声,生怕这几个杀神找上自己。 观看的百姓刚开始觉得过瘾,时间一长,却觉得血腥无比,不寒而栗。有百姓悄悄脱离了人群,躲到一边,不敢观看,却又不舍得离去。 黄天彪和几个首领瞠目结舌,剩下的公人和闲汉手脚酸软,他们看着场中的血斗,个个脸色苍白,怔在那里发呆。 王峰一枪刺入一个公人的胸部,拔出长枪,那人的身体软倒在地,身子抽搐个不停,嘴角的鲜血不断流出。 王峰手提长枪,枪尖上的鲜血尤自缓缓流下。他缓缓向前,走向黄天彪和游二等一众人等。 所有的闲汉和公人,持枪执刀,却不敢上前,他们瑟瑟发抖,惶惶不安。 整个马市寂静无声,众人目光随着王峰的脚步向前而移,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翟二、红衣少女和小厮三个人,跟着王峰的后面,一个个抬头挺胸,手持利刃,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恐惧之情。 两个闲汉鼓起勇气,手提长枪,从王峰左右刺来。 王峰挥枪挡开,挥枪突刺,二人躲闪不及,“噗噗”两声,咽喉各多了一个血洞,瘫倒在地。 “直娘贼,你杀了我们大哥,我们要和你拼命!” 五六个纹身的闲汉又扑了上来,个个红着眼,前来拼命。 翟二挡住后面一人,红衣少女与右面一人格杀在一起。王峰一记扫堂腿,左面一人被扫翻在地,王峰截住了正面二人。 这二人面容相似,似是同袍兄弟。二人颇有些手段,缠上王峰,竟然斗了几个回合。 旁边闲汉一刀砍下,王松偏身闪过,长枪刺中那人胸口,把他挑了起来,扔向了正面的兄弟二人。 二人侧身让开,王峰手中的长枪已经脱口而出,直奔正面一人,那人猝不及防,长枪贯胸而入,向后飞了出去。 另外一人赶紧过去,抱住躺在地上的同胞兄弟,发现只是刺中了左肩,并没有伤到要害,显然对方是手下留情。 “你们兄弟好手段,留在这小县城里欺压百姓,是不是太可惜了些。番子南下,大宋有灭国之灾,何不去投军,报效国家,也能落个青史留名。” 王峰冷冷说道。刚才见这二人功夫不错,他便起了怜悯惜材之心。 兄弟二人都是站起身来,朝王峰抱拳施了一礼,头也不回,告辞而去。 016章 公人(下) “关家兄弟,你们这是何意,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黄天彪心急火燎,在后面大声喊道。 “黄衙内,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兄弟也尽了力,两不相欠,就此告辞,咱们再也不要见面!” 关家兄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场中只剩下了五六个公人和闲汉,他们围在黄天彪、胖瘦公人和游二四人身旁,似乎要放手一搏。 黄天彪脸色铁青,缓缓抽出刀来。胖瘦公人各拿了一把长枪,站在了黄天彪的左右。其他几人也是眼睛发红,抓紧了手里的兵器。 人群越聚越多,水泄不通,全都盯着场中这一场生死大战。 王峰目光阴冷,浑身鲜血,枪尖上血滴点点滴下,浑若杀神一般! 一个锦衣闲汉手脚发抖,悄悄向后,想要脱离,无奈手脚不听用,走路蹒跚,竟然摔了一个跟头,钢刀也掉在地上。 没等他站起来,心头一痛,自己的胸口刺进了一把钢刀,前面是一个瘦黑汉子,眼神狰狞,满脸杀气。 “徐霸天,你糟蹋了我妹妹,打瘸了我一条腿,想不到会有今日的报应吧!” 瘦黑汉子抽出刀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喊道:“老天爷,你看到了没有,我终于报仇了!我终于报仇了!” 汉子跪地痛哭,旁边围观的众人也都是垂下头来,黯然神伤,有的人潸然泪下。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杀了黄天彪,杀了游二!” 一个人发声,旁边的百姓全部都跟着一起怒吼了起来:“杀了黄天彪,杀了游二!” 呐喊声震天,黄天彪等人脸色灰白,目瞪口呆,一时间怔在了当场。 剩余的几个公人和闲汉见事不妙,纷纷想要逃离,却被围观的百姓们手持棍棒堵在了中间。 很快,双方斗在了一起,闲汉和公人们勇气全无,有几个跪下来求饶,却被愤怒的百姓纷纷打翻在地,很快没有了声息。 “翟二哥,妹子,你二人给我掠阵,看我如何解决这几名狗贼!” 这些恶人,手段高强,心毒手辣,只有除掉了他们,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世界的公正太少,只有以暴易暴,才能实现真正的平安。 王峰手持长枪,急速向前,还未到黄天彪几人身边,手中短刀已经激射而出,直奔边上的游二而去。 游二一惊,闪身避开短刀,耳边听到同伴“小心”的急呼声,胳膊上遭了一下,鲜血淋漓,手中的长枪也跌落在地。 黄天彪钢刀直砍而下,快如闪电,其他二人长枪直取王峰小腹,三人配合的竟是天衣无缝,熟稔之极。 几人缠在一起,兔起鹘落,迅捷无比,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舍命打法,打了个难解难分。 王峰暗自叹息,这几人都是多年习武之辈,一身好本事,可惜却用在了歪处。 也不知这些人手下有多少无辜的性命,玷污了多少女子的清白! 王峰手中长枪脱手扔出,掷向一人,同时一脚踢在瘦公人的枪杆上,瘦公人虎口一震,长枪差点脱手而出。 王峰一个打滚,疾步向前,一记炮锤,击中了躲避长枪的胖公人的胸膛,胖公人直接飞了出去,翻滚在地。 翟二疾步赶上,搂头一刀,鲜血喷溅,胖公人的首级让翟二给砍了下来。 其余二人悲痛欲绝,黄天彪发疯一般,向王峰轮刀砍来,每一次攻击都是两败俱伤,他和胖公人一起,把王峰牢牢围在了中间。 王峰见招拆招,游刃有余,抓住破绽,一记冲拳,把胖公人打翻,口吐鲜血,当即萎靡在地。 王峰短刀霍霍,每一下都会在黄天彪的身上添道伤口。二人又战了十几个来回,嗯,王峰揉身滚开,黄天彪站在场中,胸前两个洞口“汩汩”向外冒着鲜血。 终于,他身体前倾,倒在了地面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慢慢停止了呼吸。 围观的百姓一拥而上,对着地上未死的伤者一顿拳打脚踢,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王峰沉声道:“翟二哥,再查一遍,死的没死的都补两刀,不要留下活口,免得将来再害人。” 翟二拿着钢刀,在场地间转了一圈,回来道:“二郎,放心吧,没有活口!” 王峰从尸体上扒了几件衣服,上了战马,抱拳对周围的百姓道:“各位乡亲,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是我们兄弟所为,和你们没有关系!” 几个年轻汉子大喊道:“侠士,你是哪里人士,我们也想和你一起学些武艺,除暴安良。” 王峰朗声道:“众位兄弟听我一言,官府虽然腐败,大家伙还有一口饭吃。若是番子南下,烧杀抢掠,生灵涂炭,怕是大伙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大家伙要勤练武艺,将来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几个老者一起肃拜,为首的老人道:“壮士为民除害,又能心系国家,这是大宋的好男儿。壮士还是趁早出城,谅这些贪官也没有办法。” 王峰向众人告辞,一马当先,翟二和红衣少女几人跟在后面,在众人的仰望之中,一路打马,向着城门口疾奔而去。 看来城门口的守兵还没有接到城中杀人,关闭城门的命令,这些家伙依然是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就连那手中的兵刃都是锈迹斑斑。 王峰童心骤起,大声喊道:“快跑呀,番子来了!” 翟二,小厮和红衣少女先是一愣,看到王峰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起放声大喊道:“快跑呀,番子来了!” 几人的战马距离城门,也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即便士卒们要关城门,几人也能打马奔出城去。 出人意料,听到王峰等人的叫喊声,城门口立刻乱成一团,所有的百姓、士卒潮水一般的向城内涌去,连城门也没有人关闭,直让王峰几人目瞪口呆。 这些人风卷残云一般,转眼间跑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包袱、鞋子、蔬菜、食物,洒满了整个城门口和街道。 王峰跨马经过城门的时候,微微摇的摇头,心里没有半分欢喜之情,反而是满满的忧虑。 历史上,靖康之耻,17名女真骑士和2000宋军步卒相遇,17名金军面无惧色,七人在前冲锋,左右各五人掩杀,十七人如狂飙卷地直扑宋人。 宋军没有料到番子居然如此凶猛,胆敢发起自杀式冲锋,一时间都怔在了当地,目瞪口呆,忘记了抵抗。猝不及防间,十七名女真番子如虎入羊群,冲入阵中,展开了疯狂的屠戮。宋军被冲的阵脚大乱,二千人溃不成军,被十七名女真番子砍杀射死,加上自己拥挤堕马而死几近半数。 2000和17的pk,竟然以17完胜告终。王峰以前还不信,如今倒觉得完全有可能了。 没有血气的宋兵,他们的尚武、牺牲、奉献、无畏到底去了那里?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威武不能曲,贫贱不能移”,“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华夏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汉人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信仰? “这些鸟人,只会欺负百姓,一遇上大事,全溜了个精光!” 翟二本来和红衣少女三人喜笑颜开,但看到王峰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样子,也都轻轻打马,再也没有言语,一行人安安静静,徐徐出了城门。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找个地方,避上一阵,等风声小了再回去。 毕竟,这是几十条人命的大案,又牵扯到知县的小舅子,官府肯定会大索四方,折腾一番罢休。 王峰初来乍到,对周围都是不熟悉,红衣少女是游客,人生地不熟。不过,幸亏还有个翟二。 “南面鸣皋山,山上七八十个山洞,多有幽居之人。咱们去那里,暂且避一阵子再说。” 众人一路打马狂奔,进了山峦深处,寻了个无人的山洞,便要进入。 王峰见红衣少女骑在马上,面色苍白,以为她是兴奋过度,气血震荡之下的反应,安慰道:“妹子不必担心。咱们已经躲开了官军,在山里躲一阵子,再行离开不迟。” 红衣少女勉强笑了一下,却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掉了下来。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下马,王峰上前扶起少女,才发现红衣少女背部,不知道什么时候挨了一刀,深可及骨,显然受伤不轻。 想必是红衣少女厮杀时处于高度紧张和兴奋状态,当时没有发现,纵马狂奔,牵动了伤口,这才引起了昏迷。 闯荡江湖的绿林好汉,身上自然都有伤药。小厮拿来伤药,扭扭捏捏,就是不肯上前给红衣少女施药。 王峰皱眉道:“你这小姑娘,看着我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你家主人上药?” 小厮小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哥,我……晕……血……” 王峰看看周围,抱着红衣少女进了山洞,留翟二在洞口监视,自己则是点起火堆,和小厮给红衣少女疗起伤来。 大宋靖康元年2月6日,河南府颍阳县班头黄天彪及手下公人18人,县中义民24人,共42人遭到两男两女女真细作截杀,虽英勇反抗,仍无一幸免。 颍阳县令震惊之余,赶紧上报府、路、朝廷刑部有司。县里随即撒下海捕文书,立即捉拿四名逃犯,一时诸县皆惊。 017章 君臣 大宋靖康元年2月初,东京汴梁城。 汴梁城外,密密麻麻的勤王军队布满四野,旌旗飘扬,营帐密布,铁骑来回纵横,城外救援东京的宋军已经达20余万人。 只是营垒虽多,却难掩颓败之象,军士并不见得精锐。除了种师道、姚平仲麾下的西军还像些样子,其它的王师虽服饰各异,却无不显露出十足的混乱之象。 红缨范阳笠子、粗布袄衫、许多军士都无战甲,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打扮还不如普通百姓。 年幼者身材纤细、弱不禁风,年老者弯腰驼背、颤颤巍巍,也不知在金人的骑兵冲击之下,这些人又能坚持多久。 众军脸额上的金印清晰可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某府州的深牢大狱,犯人们放出来活动筋骨。 至于众人手中所持的兵器,也是各种各样,无奇不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许多人的兵刃上锈迹斑斑,经久未用。营垒中人马嘈杂,犹若集市一般。 至于营寨周围,黄白之物随处可见,一不小心就会中雷,再加上尸体的臭味,大营及其周围的空气让人作呕。 连日来,勤王之师接踵而至,日或万人。朝廷设宣抚司,种师道为宣抚使,姚平仲为都统制,节制四方勤王师。朝廷给予粮草器甲,立寨约束。 去岁冬,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分率东西两路大军南下侵宋。完颜宗望攻陷檀州、蓟州、燕山府等地,招降郭药师之常胜军,使得燕山府成为金人东路大军南侵的重要据点。西路完颜宗翰攻陷朔州、代州,围攻太原,于汾河北击败河东、陝西援军。 靖康元年正月三日,东路完颜宗望大军开抵黄河北岸,内侍梁方平烧桥逃走,南岸何灌的军马亦望风溃逃,濬州失守,金兵得以渡河,逼近开封。 金兵围城,赵佶纳吴敏之计,将皇位“内禅”给太子子赵桓,自己带着皇室、侍从百官南遁。 正月七日,完颜宗望大军抵达开封城下,京城戒严,城门昼闭,令百姓上城守御。京城居民男女老幼相携出东水门沿河而走者数万,遇金人,杀虏者几半。金人城外放火烧屋,光焰烛天,连夜不止,城中之人皆怀恐惧。金兵攻战数日,陆续为宋军击退。 金人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东京城人心惶惶,主和派大臣叫嚣至上,新皇犹豫不决,首鼠两端。朝廷数易宰臣及将帅,存亡迫在眉睫。 “今议和,须犒师之物: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丝各一百万匹,马、驼、骡,驴之属各以万计;尊金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以亲王、宰相为质,乃退师。” 朝廷遣使议和,金人竟如此狮子大开口。即便是搜刮完东京城,恐怕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物品,金人之贪婪,可见一斑。 眼见宋兵势大,完颜宗望也不敢再造次,他手下的东路军只有六万。完颜宗望命部下向城北转移,约束游骑剽掠四方,只是坚守牟驼冈,挖起壕沟,筑起壁垒自卫,再也不复往日的嚣张。 只是自二月一日起,本来志得意满,完全占据上风的主战派和宋兵将领,士气却突然一下子萎靡了起来。 二月初一夜,在行营使李纲的主持下,宋军都统制姚平仲乘着夜黑对金营发动了偷袭。谁知偷袭不成,反中了金军伏击,损失了千余人马。姚平仲不敢担当罪名,竟然连夜逃走,不知所踪,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城中的投降派大臣们,以帝师耿南仲,次相唐恪为首,早已被女真铁骑吓破了胆。听到宋兵战败的消息,士大夫们一个个幸灾乐祸,大肆造谣,说城外援军已经全军覆没,朝堂上攻击李纲刚愎自用、破坏此前和女真人达成的和议。 大宋官家赵桓惊慌失措,一面派出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知东上阁门事王俅出使金营,向女真人赔礼,一面撤掉了李纲的尚书右丞、行营使之职,以蔡懋代之。 于是,大宋朝廷的又一次战与和的争斗中,主和派、投降派又占了上风。 崇政殿中,大宋天子赵桓面色阴沉,正在听着下面的臣子汇报。 新任的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蔡懋奏道:“陛下,经查明,行营司兵所失仅百馀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也只有千馀人,馀并如故,并无折损。” “原来如此。” 赵桓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耿相,你们这些宰执不是谏言,说西兵勤王之师及行营司兵皆为番子所歼,无复存者,如何损失只有千余?” 耿南仲面不改色,从容肃拜道:“陛下,这是勤王义师传来的消息,臣等也是误听传言,望陛下恕罪。” 自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以礼部员外郎为太子右庶子,试太子詹事、徽猷阁直学士,在东宫十年,宋赵桓即位,耿南仲便被拜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不久又升尚书左丞、门下侍郎,成了文臣之首。 作为东宫旧臣、帝王之师,耿南仲却是实实在在的主和派。金人围困京师,请割三镇以和,议者多主战守,唯耿南仲与其党羽欲割地求和,言谈之中,畏金如虎,焉有一丝文人风骨。 而对于自己的学生,耿南仲同样是心知肚明。赵桓毫无执政经验,只需小小的搪塞,天子就会无可奈何,不了了之。 “陛下,宰执们也都是心忧国事,以至于对这般以讹传讹的谣言未加祥查。然则,李纲力主战事,功败垂成,确是其之过失,还请陛下圣裁。” 李邦彦赶紧上前说道,目标直奔李纲。 这种军国大事,这些朝廷的肱骨大臣,一句轻飘飘的“误听传言”、“未加详查”,就给忽略过去了,面不红、心不跳,还能找出理由,养气的功夫之高,实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步。 “耿相,众卿,如今金人要割让三镇,如之奈何?” 皇帝的犹豫看在眼中,唐恪眼光扫过古井不波的耿南仲,上前奏道: “陛下,北地三镇,朝廷既尝许之,今不与,是中国失信于夷狄。若不与,金人倾国来攻,如之奈何?” “河北,天下之四支,四支苟去,吾不知其为人。” 中书侍郎王孝迪出来肃拜道:“陛下,金人曾言,若是不割地纳款,等到城破之日,其必会将东京城中男子杀尽,妇女掳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陛下需三思啊!” 给事中李邺也站了出来,尖声道:“陛下,金人兵势锐不可当,正所谓: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我天朝岂是敌手。求和乃是上策,陛下圣裁。” 李邺的话,使得殿中的文武百官,尤其是手握朝廷权柄的士大夫文官们,个个胆战心惊,耿南仲和唐恪等人更是脸色煞白,身子发抖,似要跌倒在地。 赵桓六神无主,嘴里喃喃自语,抬起头来,颤声道:“姚平仲人在何处,难道还没有找到吗?” “回陛下,姚平仲弃军而逃,至今也无踪迹。想必是战死沙场了吧。” 内侍见皇帝脸色难看,赶紧宽慰道。 “荒谬!若是战死沙场,金人早就在城外悬尸炫耀了。好一个名扬四海的“小太尉”,到头来只不过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真是丢进了我大宋的脸面!” 赵桓摇摇头,叹气道:“悔不听种少保劝慰,以至于有今日之祸。朕真是追悔莫及啊!” 耿南仲赶紧道:“陛下,金人铁骑纵横,冠绝天下,当者无不溃散,此乃天意,非人力可为。陛下,只怪那李纲从中怂恿,急于求成。” “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后人的评价可谓善矣! 果然,赵桓摇摇头,无精打采地问道:“耿卿,李纲现在何处?” “李纲来崇政殿求对,既至殿门,闻其已被罢命,乃退处浴堂待罪宣诏。” 内侍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答到。 赵桓叹口气道:“事已至此,唤李纲上殿吧。” 李纲忧心忡忡地进了大殿,一揖到地道:“罪臣李纲参见陛下!” 他不顾宣抚使种师道坚守四壁的建议,力主姚平仲偷营,原以为能大功一件,结果落得个损兵折将,都统制姚平仲单骑出逃的结果。 姚平仲公心私用,志大才疏,乃是他一力促之。如今姚平仲兵败、不知所踪,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天子和汴梁城中的百姓。 他身为清流之首,用兵非他的强项,但他无愧于君民,心地无私,军事上失利,姚平仲出逃,就不是他梁溪先生所能左右的了。 即便是战败,也和他李纲没有关系,那都是将领庸碌、士卒怠惰,他李纲则是青天白日、无愧于天地。 赵桓看着面色倔强的李纲,再看着旁边唯唯诺诺的一众士大夫,百无一用是书生,可纵横疆场,能征善战的将士们又在哪里? 大宋建国100余年,这些禁军,厢军却血气全无,全被养成了废物。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大宋和夏朝大战时,就连西北乡间征召的士卒,都比朝廷的禁军精锐要勇猛善战的多。 “李卿家,你力主出兵,虽功败垂成,但也是一片忠心。朕虽免了你的官职,但也知有情可原。现赐你白银五百两,钱五千贯。卿家只管忠心办事,朝廷定不负卿家!” 李纲身子发抖,肃拜道:“臣多谢陛下。臣定竭心竭力,为陛下和朝廷分忧!” 018章 国贼 大臣们退去,赵桓看着空空荡荡有如冰喾的大殿,寒意顿生。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赵桓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自从上位以来,他励精图治,谨小慎微,诛六贼,翻冤狱,除元祐学术党籍之禁,以诗赋取士,诏举习武艺兵书者,诏除民间疾苦十七事…… 难道说,自己的一片苦心都是徒劳,大宋的江山传到自己手上,就要戛然而止? 金人暴虐弑杀,围攻太原城,糜烂河北河东,东京城一马平川,危机重重,无险可守。种师道上书,请西迁长安,幸长安以避其锋,据山河之险以拒金。 金人挟百胜之威,兵锋正盛,诚不可以以当其峰。如今之计,或迁都长安,或南迁江宁,委一肱骨大臣留守东京,此乃上策。有臣子附议,但以李纲为首的所谓清流却慷慨激昂,裹挟民意,千方百计阻止朝廷迁都,一个个直若圣人一般。 “普天之下,又有那所城池比都城坚固?京畿之地,大宋宗庙社稷、朝廷百官、百万之民,皆在此地,何以能弃?陛下应整顿军马,安抚军民,坚守都城。” 想起朝堂上李纲的话语,赵桓心里憎恶至极,鼻孔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这些个士大夫,个个公心私用,动不动就用大义绑架朝廷,咆哮朝堂,却一个个毫不知兵,百无一用,实在是令人作呕至极。 有本事,你倒是驱除金兵,大杀四方,为朝廷和君王分忧。一场场大战下来,不是损兵折将,就是临阵脱逃,丑态百出,丢进了大宋的脸面。 古书上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些个所谓忠臣,把君王道德捆绑在这危机重重的东京城中,到底意欲何为? 历史上,若是赵桓能依种师道计,迁都长安,依山河之险为抗金总策源地,留一宗泽类大臣固守东京,徐为收复大计,则中国形势可以危而复安,弱而复强。 赵桓未用种师道之策,终有“靖康之耻”,东京城被破时,赵桓抚膺长叹:“不用师道之言,以至于此!” 归根结底,赵桓优柔寡断,没有乾坤独断,士大夫们如李纲,太学生如陈东类拼死阻挠,以为朝廷懦弱,也是其因之一。 不过,这都是后话。 赵桓心思一转,对着内侍问道:“你去看看,耿相走了没有?” 内侍恭声道:“回陛下,耿相尚未离开,还在殿外等候。” 赵桓心中一宽,点点头道:“速宣耿相入殿,赐座。” “耿相,朕自即位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何还会有这倾国之祸,内忧外患,到底是何缘故?” 耿南仲那里不知这位官家弟子的心结,优柔寡断,而又首鼠两端。 他沉吟了一下,轻声道:“陛下,方今我朝势弱,金人势大。陛下履位之初,当上应天心,下顺人欲。委曲求全,诛锄内奸,以副天下民心所向。” 委曲求全,诛锄内奸。 赵桓脸色微微一变,瞬间便明白了耿南仲的意思。 “陛下,太原之围未解,河东之势甚危,宗社安危,殆未可知。不若谪贬李纲,言及用兵乃李纲、姚平仲私自为之,非朝廷本意。而后金银厚币以结金人,外患必除。” 赵桓心中释然,耿南仲的话正中其心。畏金如虎,谈金色变,初登大宝的皇帝,已经被下破了胆子。 “耿相之言善矣。” 赵桓思索了一下,迟疑道:“道君皇帝尚在镇江,莫不如暂委李纲前去,劝道君皇帝还都。再派李纲前去河东,委以边事虚职,以释疑金人。耿卿以为如何?” 耿南仲思索道:“贬斥李纲,或可释疑金人,但内贼未除,恐难安朝臣之心。” 赵桓一惊,疑惑道:“耿相说的是赵良嗣那厮?” 耿南仲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御史胡舜陟在朝堂之上弹劾赵良嗣,斥其结成边患,败契丹百年之好,使金寇侵陵,祸及中国,乃为国贼,乞戮之于市。此事陛下还记得吗?” 赵桓低头不语。赵良嗣由辽入宋,促成“海上之盟”,却为大宋惹来了灭顶之灾。 “若是朕记忆不错,赵良嗣此贼被道君皇帝夺职,削去五阶,如今正关押在大理寺牢中。” 赵桓沉声道:“此道貌岸然、居心叵测之辈引狼入室,祸及中国,是为国贼,确是死不足惜。以耿相之见,却又该如何处置?” 耿南仲眼神里面闪过一丝狠绝,让人不寒而栗。 “先贬斥其人,然后徐徐除之,身死勋灭,以慰天下百姓之怨。”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为安抚朝臣们的悠悠之口,不仅“六贼”要除,赵良嗣这等罪恶滔天、引狼入室之巨奸大恶,也要一并除去。 …… “女真恨辽人切骨,而天祚荒淫失道。本朝若遣使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之相约攻辽,其国可图也。” 冰冷潮湿的大理寺牢狱之中,一身囚衣,披头散发的瘦削男子,正倚在墙角,坐在稻草之上,形容枯槁,状若痴呆。 “赵良嗣,起来吃饭了!” 狱卒的叫唤声在外面响起,披头散发之人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爱吃不吃,饿死了更好!番子已经撤军了,大宋安生了。你这狗贼,就等着和蔡京这些狗贼,被砍头吧!” 狱卒狠狠地骂了几句,拎着肮脏的木桶就欲离去。 “哈哈哈!” 披头散发之人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声音里面却有不少悲怆之意。 “其国可图,不意中华糜烂至此。番子春去秋来,到时天下震荡,大宋有灭国之忧,人人都难逃此劫!” 他声音尖细,撕心裂肺,凄厉无比,如癫似狂,让人心头瘆慌,急欲离开。 “想我马植,素慕中国文化,不惜生死,回归天朝。本以为中华锦绣,国富兵强,谁知却明珠投暗,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天意,天意呀!” 牢中的犯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来到牢门边,倾听着马植的慷慨悲歌。 “你这厮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还敢在这里风言风语,看我不收拾收拾你这狗贼!” 狱卒“腾”地一下放下食桶,食桶里猪食一般的汤汁撒了出来,溅到了狱卒的裤腿上,这更增加了他的愤怒。 “老余,这些临死之人,理他作甚。朝廷已经下了旨意,要发配他一家十余口去郴州,到时候只有他受的!” 狱卒们离开,隔壁牢房的犯官看着愤愤不平的赵良嗣,摇头道:“赵良嗣,你可谓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朝廷主昏臣庸,军政腐败,把希望寄在此辈身上,你可谓是咎由自取,糊涂透顶呀!” “李兄,自今日起,请称呼我为马植,赵良嗣之名,与在下再无瓜葛。” 赵良嗣恢复了平静,摇摇头,看着牢房屋顶,凄声自语。 “昔日在下在北国时,与燕中好友刘范、李奭,以及族兄马柔吉三人结义同心,欲拔幽、蓟二州,回归天朝。我四人曾沥酒于北极祠下,祈天为约,待他日功成名就,即挂冠谢事,以表本心,从未想过取功名、得富贵。” 李姓犯官点头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马兄自约金灭辽,取得燕京之地,便要致仕,买田归耕,可惜道君皇帝未能准允。否则,焉有今日之祸。” “李兄倒是在下的知音。” 赵良嗣苦笑道:“张觉叛金,朝廷纳之,在下曾争之云:“国家新与金国盟约,如此必失其欢,后不可悔。“官家不听。宋金遂起争端,以致有今日之祸。” 他话音一转,凄然道:“只可惜,李兄有所不知,女真人面兽心,欲壑难填,即便朝廷不纳张觉,女真也会南下侵宋,以朝廷一贯的所作所为,在下早晚都会有这牢狱之灾。” 李兄呆了片刻,黯然道:“难道此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他此刻也已经明白,朝廷为了和议,连李纲这样立有战功的主战派重臣,都可以说贬斥就贬斥,弃之如敝屐,就更不用说赵良嗣般被供认的“祸国”罪臣了。 “在下自身得失,良嗣并不会放在心上。” 赵良嗣虽然自称恢复本名马植,却仍不自觉地以道君皇帝赵佶的赐名赵良嗣自称,看来对大宋朝廷仍未死心。 “金人狼子野心,冬日必会两路夹击,到时只怕我大宋有灭国之危。只可惜朝廷上下,仍以议和为望。不过,我赵良嗣是看不到了。” “咣当”一声,牢房门又被打开,几个官员陪着一位宦官匆匆进了牢房。 赵良嗣跪了下来,心头的最后一丝幻想,也随着宦官的宣读声破灭。 “……国贼赵良嗣上下奔走,结成边患,败契丹百年之好,使北虏侵陵,糜烂神州,祸及朝廷,罪在不赦,……嗣及妻子,贬斥郴州……” 官员们离开,赵良嗣脑中一片空白,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他一生上下奔走,九死一生,历经千辛万苦,对宋室忠心耿耿,换来的却是一个国贼的评价,以及举家发配的结局! 良久,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猛然拼命磕起头来,额头碰在地上“砰砰”作响。 “大宋,官家,难道这就是我赵良嗣一生殚精竭虑、心慕中华的下场啊!” 李姓犯官看了看痛哭流涕、磕头不止的赵良嗣,轻轻摇头,嘴里面叹息道:“赵兄,国之将亡,必有异象。你我俱为可怜之人,皆是这混账朝廷的殉葬品啊!” 019章 太学 “奸佞当道,忠臣蒙冤,宗社存亡,在此一举啊!” 宣德门,皇城的南大门,门正对着御街。此时,宣德门前,数百太学生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士子们一个个痛哭流涕,嘴里叫喊着,要求朝廷恢复李纲、种师道的原职,惩办李邦彦、白时中等国之奸贼,凝聚军民士气,共抗女真番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宣德门前人山人海。而激昂慷慨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 “在廷之臣,奋勇不顾、以身任天下之重者,李纲是也,所谓社稷之臣也。其庸缪不才、忌疾贤能、动为身谋、不恤国计者,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赵野、王孝迪、蔡懋、李棁之徒是也,所谓社稷之贼也。 “陛下拔纲列卿之中,不一二日为执政,中外相庆,知陛下之能任贤矣。斥时中而不用,知陛下之能去邪矣。然纲任而未专,时中斥而未去,复相邦彦,又相邦昌,自余又皆擢用,何陛下任贤犹未能勿贰,去邪犹未能勿疑乎?今又闻罢纲职事,臣等惊疑,莫知所以!” 太学生领袖陈东站在一众士子人群之前,手拿一份长约千字的谏文,滔滔不绝的念了下去,为本朝的清流李纲继续辩言: “窃闻邦彦、时中等尽劝陛下他幸,京城骚动,若非纲为陛下建言,则乘舆播迁,宗庙社稷已为丘墟,生灵已遭鱼肉。邦彦等执议割地,盖河北实朝廷根本,无三关四镇,是弃河北,朝廷能复都大梁乎?则不知割太原、中山、河间以北之后,能使女真番子不复败盟乎? 一进一退,在纲为甚轻,朝廷为甚重。幸陛下即反前命,复纲旧职,以安中外之心,付种师道以对外之事。陛下不信臣言,请遍问诸国人,必皆曰纲可用,邦彦等可斥也。” 一番唾液纷飞之后,陈东将手上的柬书递上,早已经等候在侧的朝廷官员,赶紧接过陈东手中的文书,一溜烟地向后跑入宫门里去,向皇帝禀报。 宣德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最少也有几千人。众人都是义愤填膺,要求朝廷惩治奸贼,恢复李纲的职位。自金人围城以来的戾气和压抑,一起爆发了出来。 士子们更加变的有恃无恐,纷纷指点江山,煽风点火,引导起民众的愤怒情绪来。 “奸佞当道,忠臣蒙冤,宗社存亡,在此一举!” 愤怒的百姓齐声大喊着,震耳欲聋,声振林越,远远地传了出去。 李邦彦,这位历史上有名的“浪子宰相”,刚刚参加完朝议,正好从宫里退朝出来,看到有这么多的人聚集在宣德门外,他不由得有些好奇,走了上来。 旁边的公人,本来打算上前阻止,却硬是忍住了脚步,闭起了嘴巴,显然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看到李邦彦过来,眼尖的士子大声道:“这就是当朝太宰李邦彦,此贼庸缪不才、忌疾贤能、动为身谋,乃是大大的奸臣,梁溪先生就是被这些社稷之贼逼退的,打死这个奸贼!” 听说眼前的紫袍官员就是力主割地赔款的大奸贼李邦彦,士子们眼睛都红了,纷纷上前,把李邦彦围了起来,慷慨激昂,指着他的鼻子痛骂。 “你们这是要作甚!和金人和谈,这乃是朝廷的旨意,与在下何干!而等身为太学生,不好好治学研习,却在这里受人蛊惑,谣言惑众,还不快快散去!” 李邦彦的一番恫吓,却让下面的太学生和百姓更加怒不可遏。 “奸贼,若不是你等迷惑圣上,把持朝堂,有焉有今日之祸患!” 一些士子和百姓激奋不已,从地上捡起瓦片、石头等物,向李邦彦劈头盖脑地扔去。李邦彦拨开人群,抱头鼠窜,匆忙逃进了宫门,躲入了垂拱殿中。 其他刚散朝的大臣见势不妙,唯恐避之不及,一个个撒腿就跑,完全不顾士大夫的风度和礼仪。 顶盔披甲,头戴兜鍪的禁军侍卫们赶紧手持刀枪上前,排起一道道人墙,堵在宣德门前,以防这些“暴徒”控制不住自己,冲进皇城中去。 赵桓刚刚假眯了片刻,却听到宫外山呼海啸般的吵闹声不断响起,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大臣们,又灰头土脸地退了回来。 “究竟是何事,为何如此吵闹,卿家如何又退了回来?” 赵桓皱起了眉头,脸色更是阴沉。 枢密使吴敏脸色煞白,额头肿了一块,肩上犹有一片菜叶。看到天子发问,他哭泣道:“回禀陛下,外面上万百姓和士子聚众示威,要求恢复种师道和李纲的官职,否则不肯离去!臣等无辜,殃及池鱼。请陛下明察。” 话音未落,外面人声喧哗,显然士子和百姓已经冲入了皇城,开始“胡作非为”起来。 赵桓脸色铁青,沉思半晌道:“吴卿,你去传旨,就说李纲用兵失利,朕不得已罢之,等女真番子稍退,朕自会复其官职。” 吴敏领旨而去,出了殿门,对外面群情激奋的士子和百姓大声道: “各位,李纲对女真番子用兵失利,官家也是没有办法。等女真番子退去,官家一定会恢复李纲的官职!大家应该相信朝廷,快快散去吧!” 话音未落,无数的石头、土块飞了过来,砸了吴敏一个灰头土脸,鼻青脸肿。 陈东大声道:“吴贼,你这力主割地赔款的奸佞之徒,有何面目在此宣读圣旨!今日若不能见到李相和种相公,我等就死在这里!” 陈东对旁边的百姓和士子大声道:“大家和我一起喊:求见李相公,求见种相公!” 下面的人愤怒之极,声嘶力竭,很快,很多人失去了理智,旋风一般冲进了宣德门,开始四处乱窜,进入各个朝房,打砸抢起来。 有些人拼命敲打起了堂中的“登闻鼓”来,鼓声悲壮,抗议的呼声震天撼地,宣德门外乱成一团,一片狼藉。 好一派乱世之象! 垂拱殿中,赵桓不安地踱來踱去,听到“通通”的鼓声传来,不由得面色苍白,对退回大殿的开封府尹王时雍大声道:“王卿家,你身为开封府尹,下去安抚一下士子和百姓吧!” 王时雍硬着头皮出去,来到太学生等人的面前,颤声道:“陈东,你们是在威胁陛下吗?还不赶紧退下!” 陈东高声答道:“以忠义胁天子,不愈于以奸佞胁之乎?王时雍,你身为开封府尹,除了装腔作势,为虎作伥,对北虏割地求和,又做了些什么,朝廷要你这奸臣何用?” 太学生们上前,就要抓住王时雍,狂殴于宫门前,王时雍闪展腾挪,借着卫士们的阻拦,狼狈逃开。 禁军虽有千人,但这上万多的太学生和百姓,一旦发生冲突,局面恐怕难以收拾。 殿前指挥使王宗濋见事情闹大,没法收拾,赶紧先稳住了太学生和百姓,一面进宫劝赵桓先答应士子的要求,恢复李纲和种师道的官职。 “速速召李纲、种师道进宫!” 赵桓的尖叫声在大殿中响起。 “耿相,你去安抚外面的太学生和百姓,同时宣旨,就说李纲、种师道已经接旨,很快就会到达,让众人稍安勿躁。” 耿南仲还在犹豫,赵桓大怒道:“还不快去,难道你要朕亲自前去吗?” 耿南仲仓皇而去,殿中群臣个个面色苍白,惶惶不可终日。 官家宣布恢复了李纲、种师道的职务,种师道乘车赶来,他掀开车帘,百姓一看果然是种老将军,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这才陆续散去。 但以陈东为首的太学生们依然不肯离去,坚持要见到清流之首李纲。赵桓无奈之下,命李纲出东华门安抚军民。 “暴动”持续了一下午,李纲出来,苦口婆心,太学生们心满意足,一个个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烂鸡蛋碎菜叶,脏乱不堪。 陈东上前,肃拜道:“李相复出,社稷之幸!” 李纲点头道:“李某能复职,乃天子恩典,少阳和众太学生之力。老夫多谢你等了!” 陈东尴尬道:“在下等请愿,不意“以忠义胁天子”,且有暴民杀死内侍数十人,此事还望李相周全!” 李纲道:“少阳,事已如此,不必担心!老夫会在朝中尽力。你不若暂且归乡,躲避时日,等事情平息后再回来。” 陈东傲然道:“李相之言,在下不敢苟同!忠臣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在下就在太学,陛下若是要臣的性命,只管来拿就是!” 李纲摇头道:“少阳,你早有声名,洒脱不拘,不肯居于人下,但性子却过于刚直。如今番子肆虐,朝廷官员更应齐心协力,共抗外侮。万万不可无所讳忌,树敌过多。” 这位陈东,可是有名的二百五,出了名的耿直。但刚则易折,弄不好毁了自己前程不说,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陈东朗声道:“李相,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下生性如此,恐难改变。女真人兵临城下,朝中奸臣当道,在下自会尽臣子本分,疏言进谏,相公无需过虑。” 看到陈东离去的身影,李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如今天子宠爱陈东,若是时更令改,或是换了另外一个皇帝,这位陈少阳怕是会前途堪忧了。 太学生和百姓的请愿大获全胜。李纲和种师道复职后,整顿队伍,对汴梁城外的女真人展开了一系列攻势。 宋军士气高涨,战场上已经获得优势。完颜宗望见种师道、李纲复职,宋军士气大振,担心后路被断,于是和议再起。 靖康元年二月十七日,赵桓下诏割让三镇,另以萧王赵枢代替康王赵构为质,搜刮东京城中的金银共得金二十万两,银四百万两,作为宋金和议的条件。 勤王宋军声势浩大,扼守关津,绝番子粮道,禁其抄掠,分兵镇守各要地,完颜宗望孤军深入,怕后路被断,不等凑足索要的金币数量,便退师北去。 020章 暮年 夜色撩人,靠近皇城南墙的一处深宅大院,老种相公种师道躺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 岁月无情,这位西北种家军的当家人,大宋朝廷的擎天柱,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早年的年少轻狂,金戈铁马,刀枪弓弩之声远去,如今英雄迟暮,不胜唏嘘。他为大宋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到了古稀之年,却仍要面临异族入侵、山河破碎的厄运。 残月如沟,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之下,久卧病榻的老将,心头竟然无比的苍凉。 终种师道一生,为大宋鞠躬尽瘁,满门忠烈。家中的四个男丁,两儿两孙,皆已为国捐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旦驾鹤西去,也只有侄子给自己尽孝了。 师从北宋大家张载,承祖荫袭爵,十年寒窗苦读,以科考成为大宋文官。做原州通判时,讨论律法得罪了奸相蔡京而被降职,后又被诬告“侮辱先烈”,被官家“屏弃十年”。经多年不懈努力,才爬上武功大夫、忠州刺史的位置,开始掌控怀德军。 大小数战,喋血沙场,屡次抗击夏人入侵,先是在葫芦河大败西夏军队,俘获西夏骆驼、牛马数以万计。后统帅陕西、河东七路大军,八日攻克臧底城,居功至伟,官家赵佶也对自己青睐有加。 只因政见不同,又被童贯弹劾,失去右卫将军的职位,赋闲回家,归任保静军节度使后,再遭人诬陷,效仿起了五柳先生陶渊明,守拙田园。 女真大军南下,铁骑纵横驰骋,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自己被赵佶任命为京畿河北制置使,抗击女真大军。在自己的死命抗击下,女真大军在洛阳寸步难进,隐有后退迹象! 可惜官家被女真人吓破了胆,赵佶将皇位传与太子赵恒,自己做起了缩头乌龟。赵桓召西军入京勤王,尚书右丞李纲亲自下城迎接,自己被任命为检校少傅、宣抚使,统管所有勤王兵马,对付金军,宋兵士气为之一振。 女真人无奈撤去,老将的心里却无一丝轻松之意,反而是乌云盖顶,忧上心头。 种冽端着一碗药进来,看到伯父在闭目养神,便轻轻转身,想要出去,让伯父好生歇息。 自勤王以来,身患重病的伯父,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冽儿,把药端过来,免得再热一道。” 种师道却是睁开了眼睛,轻声咳嗽了起来。 种冽赶紧上前,扶起伯父,种师道喝了药,指了指旁边道:“冽儿,你坐下,咱们爷俩说会话。” 种冽在一旁坐下,轻声道:“伯父,你感觉身子如何,好些没有?” 种师道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咱们种家人,世世代代都是厮杀的汉子,谁身上没有刀创箭伤。我这都是老毛病,不相干的。” 种冽点头道:“没事就好。伯父,如今番子已经退去,我看你依旧愁眉不展,却不知这是为何?” “我和那金国使者王汭见过面,此人尚有良知,他闪烁其词,伯父却听得明白。金人一定会再度南下,灭宋已是金人国策。伯父上书,请求陛下迁都长安,暂避番子锋芒,却被朝中士大夫嘲讽,说伯父是怕了番人。” 种师道眉头紧锁,摇摇头,脸色铁青,显然内心忧虑至极。 “陛下以为与番子议和,便可保大宋平安,岂不知女真人狼子野心,灭大宋之心不死。朝廷如此反复无常,早晚大祸临头!” 种冽呆了一呆,点头道:“番子如今得志,知我中华糜烂不堪,自是益轻我朝。金人秋冬必倾国复来,御敌之备,当速讲求,否则,灭国之祸不久矣。” 种师道长叹一声,跟着剧烈咳嗽起来。种冽慌忙上前,帮种师道拍了好一会,种师道才缓了下来。 待平静下来,种师道才继续道:“国势艰难,凭一人之力难以改变天下大局。一旦河东失守,陕西沦陷,河外三州孤悬,西军面临夏、金两国夹击,金人取之,易如反掌。” 种师道在侄子的搀扶下,下床站起身来,蹒跚来到窗前,气喘吁吁,坐了下来。 “对了,冽儿,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 沉默了一会,种师道突然问道。 种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一红,点头道:“伯父,孩儿已经打听的清楚,确实有十几个番子,被两个汉人所杀。番子因此血洗了通许镇,杀死了不少百姓。如此看来,确是那二人所为。” “两个人杀死十几个番子,当真是英雄年少,血气可嘉!” 种师道感叹道:“这二人武功必然高强。若是我所料不错,那个高些的年轻汉子定是个高手,恐怕你也不是对手。” 种冽点头道:“伯父所言甚是。此人骨骼粗大,双目有神,臂膀怕有千斤之力。只可惜此等好汉,埋没于乡野之中,实在可惜!” 种师道沉思了一下道:“当日这二人曾说,他们是大莘店翟兴兄弟的乡里。翟氏兄弟二人我都认识,如今番子退去,左右无事,你到河南府跑一趟,找一下这个年轻汉子,邀他加入种家军,多高的职位都不在话下。” 种冽大吃一惊道:“伯父,为一个乡间汉子,是不是太有些多余?两军对垒,凭的是号令三军,个人作用实在渺小!”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种师道轻声道:“当日,那汉子对我说只宜固守,不宜偷袭,还说姚平仲不堪大用,可能出逃。当时我只当是个笑话,现在才知,此人竟有未卜先知之能。” 种冽一惊,脱口而出道:“此人竟有如此神通,当真称得上是匪夷所思!” “谁说不是!” 种师道点头道:“相逢即是缘分,西军勾心斗角,死气沉沉,遇到山匪暴民,尚能对付。若是遇上了兵强马壮的女真人,恐怕会一败涂地,分崩离析。” 种冽诧异道:“莫非伯父担心我爹爹此次出征河东河北,凶多吉少?” 种冽的父亲种师中,也是种师道的亲生弟弟,世称“小种相公”。种师中如今统领种家军大部,就要出征解救太原。 种师道黯然神伤,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他兄弟二人乃是大宋朝廷的希望,但谁又知道,他兄弟二人做事多有掣肘。和骁勇善战的女真大军对垒,将在中御,文臣左右,种家军胜算不大。 再加上宋军各路自成一系,难以协调作战,难免被金人个个击败。 “官家优柔寡断,政令不一,朝臣昏庸,左右掣肘,行军作战难免受制于人。” 种师道侃侃而谈,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些。 “你爹败军丧师,恐为难免之事。冬日女真人再度南下,官军糜烂不堪,金人两路夹击,东京城到时恐怕也会陷落。到那时必是灭国之灾,伯父现在每每想起,也是夙夜长叹,忧思重重。” 种冽重重点了点头,伯父的忧虑不无道理。就凭朝廷那些庸官劣卒,想要对抗如狼似虎的金人,实在是异想天开。 “太原孤悬小城,陷落无可避免。诸军号令不一,两河兵败,十有八九。” 种师道的额头皱纹中,似乎都隐藏着深深的忧虑和焦灼。 “若是东京城陷落,你即可返回陕西,集合旧部,在清涧城继续抗击番贼。我种家军能否存亡,就靠你了。” 种冽看伯父神色肃然,赶紧郑重答应下来。 远处隐约传来饮酒欢笑的喧哗,之间夹杂着朱乐管弦之声,似乎正是传自烟花柳巷。 “自从番子攻城,听说连李大家都已经退隐拙居。想不到番子刚刚离开,这些达官贵人又开始故态复萌,寻欢作乐。国难当头之际,如此做派,麻木不仁,大宋岂不危矣。” 种冽愤声道:“朝廷也不查查这些个贪官污吏,贬斥昏庸之辈,振奋朝纲。如此下去,如何得了!” “朝廷?” 种师道摇了摇头,眼神中不无讥讽之意。 “番子甫一退兵,朝廷便下令遣散勤王义师,并不得追赶番兵。如今朝廷全无调兵遣将、武备布防之举,一旦番子再度前来,这东京城又如何能保周全?” 种师道话中之意不言而喻。朝廷如此委曲求全,大臣们醉生梦死,这大宋朝局,岌岌可危。 “天下动荡,时局危难,正是英雄层出不穷之时。金戈铁马,沙场争雄,只要有国之贤才,必会大放异彩。” 种师道道:“若不是伯父身体不好,我必会亲自去河南府,招纳此人,为我大宋天下,留一份元气。” 种师道分析了朝局,话头又转到了王峰身上。 “叔父,此人当真有如此之能,称得上天下英雄?” 种冽还是不服气。他与王峰只是交往片刻,并没有觉得,这王峰有何特别之处。 “洞悉朝局,料事如神,有先见之明。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天下又能有几人?” 种师道斩钉截铁,似乎对侄子的质疑不满。 “休得多言!你带上厚礼,礼贤下士,千万不可托大。若是此人有困窘之处,你就帮着解决。即便是招纳不成,也要留下善缘,以后好相见。” 种冽赶紧嘴上答应,等种师道平息,这才摇摇头,告辞而去。 灯火摇弋,种师道陷入冥思,忆起昔日少年时,眼角不禁湿润,两滴浊泪滑落脸颊。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龙城飞将,廉颇老矣,廉颇老矣……” 021章 心思 春暖花开,曲槛雕栏,绿窗朱户,竹帘隔住载满奇花异草的外院。朱檐下的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山水画,几盆青松苍劲有力。 进房后,饶过一道梅兰竹菊丝绢屏风,屏风后面,桌椅床榻尽是雕花楠木,一张案几上放着文房四宝,桌旁的书架上满满当当。 屋角除了放着一面椭圆铜镜的梳妆台,便是窗口边的一张雕花矮几,一张古琴便在几侧,房间的主人显然是一位清雅之人。 如今,两个豆蔻年华的女子,一个一身黑衣,鹅蛋脸,长身玉立,秀媚之余,眉宇间掩饰不住的英气。另外一个女子细眉细眼,淡雅脱俗,她轻纱绿裙,雍容华贵,让人自惭形秽。 “月秀姐姐,不必焦心。” 绿衣女子倒了一杯酒,轻声劝道,回头也给自己斟上。 “土地百姓,国之根本,岂可轻易予人。两河之地,都城屏障,若是丢失,岂能守住汴梁?” 黑衣女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欲放下酒杯,闻言精神一震,脱口而出。 “媛媛,如此说来,朝廷是要发兵,解救太原城了?” 她此次来到东京城,除了打探朝廷出兵的消息,也是想了解到父亲兵败逃脱的详情。若是朝廷可以恢复太原甚至两河,她便可以北上,寻找父亲了。 “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且祖宗陵寝所在,誓当固守,不忍献此三镇以偷顷刻之安。” 绿衣女子模仿着男子口吻,说完轻声笑道:“这是大哥的密旨,我可是亲眼目睹,一字不差。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黑衣女子举起酒杯,谢道:“媛媛,姐姐我多谢你了!” 二人一饮而尽,酒又很快被斟满。 赵桓本来想取悦金人,罢免了主战的李纲等人。后又觉女真人欲壑难填,三镇之重,遂下令撕毁和议,驰援太原,恢复三镇。 “朝廷已经下旨,令姚古为制置使,种师中为制置副使,其余各路大军,总计十余万人,增援太原城。” 绿衣女子兴奋道:“姚相公和小种相公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部下西军将士都是精锐,再加上各路援军,想来金人必会退去,太原之围必会土崩瓦解。到了那时,你自然可以寻找叔父的下落了。”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如今别无他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姐姐,张相公的长子张灏,也会率领其部北上太原。你们两家一向交好,正好可以随他的大军前行,也好有个照应。” 绿衣女子口中的张相公,乃是太原知府张孝纯,驰援太原的张灏,乃是他的长子。父子连心,张灏必然义不容辞。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又是一杯酒下肚。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至于从府州增援的伯父,只怕暂时是靠不上了。 “姐姐,你找到叔父以后,怕是就要嫁人了吧。” 绿衣女子微微笑道:“听说那范圭乃是蜀地有名的才子,范家也是名门之后。妹妹在这里恭喜你了。” 绿衣女子见黑衣女子依然是愁眉紧锁,便想宽慰于她,谁知却惹来了黑衣女子更大的牢骚。 也许是饮酒的缘故,黑衣女子脸色通红,言语也变得激愤大声起来。 “一介书呆子,连面都没见过,何来之喜!我宁可孤身终老,也不要要这被人摆布的姻缘!” 黑衣女子又灌下一杯酒,多日来的压抑和困苦,仿佛一下子得到了释放。她趴在桌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绿衣女子微微摇了摇头,姻缘这东西,又岂能是她们这些女子们左右?要不是金兵南下侵宋,宫中一片混乱,即便他是公主,恐怕也早已被嫁了出去。至于嫁的男子,恐怕由不得她选择。 绿衣女子轻轻抚摸着黑衣女子的后背,心中充满了怜惜之情。 “柔福帝姬,歇息了没有?” 屋外传来朱皇后的声音。绿衣女子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 “冽儿,怎么过去了这么多日子,你还没有前去?” 大堂中,种师道满脸怒容,低声呵斥着眼前的侄子。 “伯父,官家重新启用了李纲,罢免了李邦彦、吴敏等奸臣,又命姚古和父亲率部驰援太原,以小侄所……” “以你什么,我说的话你都当成耳边风吗?” 种师道打断了侄子的话语,皱着眉头说道,话语间不无叹息。 “就知道你办事不妥当,若不是要去滑州驻守,我早已自己去了!” 种冽脸色通红,唯唯诺诺,不敢说出一句话来。近些年,由于身体原因,他已经很少见到伯父会发如此大的脾气了。 “我种家世代英豪,怎么会出了你这等小肚鸡肠之徒?你以为自己是世家子弟,看不起世上的英豪,只因他是草莽之人。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种师道剧烈咳嗽了起来,他坐会到了椅子上,眼前的地上已经是血花朵朵。 种冽大惊失色,嘴里大声呐喊着“郎中,郎中”,同时赶紧上前,给种师轻轻捶起背来。 “伯父,切勿动怒!” 看到种师道种咳嗽慢慢缓了下来,种冽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明日一早,孩儿就去河南府,一定找到那个汉子。伯父千万不要发怒,免得伤了身子!” 种师道喘息稍定,郎中进来,嘱咐了几句,让他不要动怒,告辞出去。 “这可是你说的!” 种师道指着侄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到了河南府,要是办不好此事,你就不要来见我了。” 种冽郑重地点点头,低声道:“伯父,你就放心吧。侄儿我绝对不会忘了你的交代!” 种冽回到房间收拾东西,敲门声响起,一个长腿长胳膊的黑衣女子走了进来。 “种大哥,你这是要去那里吗?” 看到种冽正在收拾衣物,黑衣女子疑惑地问道。如今金人退去,难道种师道要回陕西? 种冽苦笑了一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月秀,你种伯父催促个不停,还因此把我大骂了一顿,要我去河南府一趟。你还记得咱们在洛阳官道上碰到的两个年轻汉子吗,我就是奉你种伯父的军令,去河南府三顾茅庐。” “三顾茅庐?” 黑衣女子不由得一怔,眼前立即浮起了洛阳官道上那个年轻汉子的面庞。她心里一动,轻声问道:“种大哥,不知你找他一乡间粗汉,所为何事?” “自然是求贤若渴,请他出山了。” 种冽自嘲道:“伯父对此人颇有好感,说他有大将之风,年少英雄。我此番前去,就是为了劝说他到西军中来效力。” “大将之风,他一介乡间汉子?” 黑衣少女一愣,问道:“仅凭一面之缘,老相公就对他如此推崇备至,会不会看走眼了?” 种冽摇摇头道:“此事我确实不知。不过伯父相中的好汉,一般都差不了,不然他也不会频繁催我前去。” 黑少女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种冽转过头来,放下手上的衣物,正色问道:“月秀,那日在洛阳道上,你也见过那汉子。说起来,他对你也有救命之恩。你说说,这厮是不是真的如此英雄了得,非要大哥我鞍马劳顿,去河南府走一遭?” 折月秀脸色微红,支吾道:“种伯父慧眼识珠,想必他所言不错。那厮如何,大哥去河南府一见便知。” 种冽看了看黑衣少女,点头道:“月秀,你人才出众,和这年轻人也算有缘,倒是一双璧人。只可惜,你如今婚约在身,再出众的男儿,也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黑衣女子给种冽说中了心事,心中一丝酸楚,面色却是不改。 她一向自视甚高,喜欢的也是纵横沙场,云里来风里去的奇男子。这样一个没见过面、读书人出身的未来夫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满意。 那天在洛阳官道上,人群中一眼看到那个阳光下灿烂的男子,她心底最柔软的东西,莫名地就被触动了。 她断然道:“种大哥,身为折家之人,婚姻之事,身不由己。我马上就要去河东,设法解救太原,营救家父,生死未知,这些俗事,不提也罢。” “你说的也是,咱们这些世家子弟,人人都是身不由己。” 种冽点头道:“番子欲壑难填,秋冬必倾国而来,看来朝廷也是知道了这点。至于太原,恐怕也坚守不了太久。解救太原,救出张知府,凡事尽力而为即可,不要逞强,免得送了性命。” 黑衣女子轻轻颔首:“种大哥放心,月秀晓得其中厉害。月秀这就去看看老种相公,顺便来向他辞行。想来他还未歇息?” 种冽笑道:“你尽管过去,伯父正惦记你呢。你这一来,他也就有个说话的人了。” 黑衣女子面容憔悴,默声点了点头,疲倦之色尽显。 种冽心里暗自叹息。这折家之后天资聪慧,容貌出众,乃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她父亲前几年把她许给了四川的世家范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她父亲折可存和金人大战,溃散之后,如今生死未知。她是折可存唯一的血脉,如今想要北上寻父,却不知北地乃是女真人铁骑出没之地,早已经没有宋军的踪迹,此去必是危机重重。 “月秀,你若是要北上,最好还是带一队人马,沿着太行山北去。如今这两河之地,大半已被金人所据,你一定要小心从事,千万不可大意!” 折月秀点点头,轻声道:“多谢种大哥,我定会小心从事。” 折月秀出了房间,暗自伤心,这年轻汉子到东京城时,可惜自己竟不能见上一面。 022 苛政 鸣皋山,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之意。伊水九折从山中溢出,风光秀丽,林木茂盛,山花锦簇,春日风光,尽收眼底。 “翟二哥,回来了。” 王峰一边往火堆上添柴禾,一边转着木杆,房子上面插的兔子烤焦。 刚开始的几天,几个人都不敢下山,只是在山上呆着,深居简出。 翟二出去转了一圈,在一处废弃的茅屋里找到一些烧水的锅盆,众人打些野味,烧些热水,就这样对付下来。 鸣皋山遍地是景,山腰山顶有七八十个山洞,洞洞有奇景,景致各有特色。奇景吸引了不少隐士至此寓居。而王峰他们也独自占了一处,作为寄居之所。 红衣少女受伤不轻,须要好好调理。伤药很快用完,王峰只好冒险下山,到邻近的永宁县中去买了些伤药。 颍阳县里一片破败,乱糟糟一团,偷盗、抢劫,违法乱纪之事时有发生,百姓们都是拖家携口,行色匆匆,看样子是要南下避难。 买药的时候,王峰注意到,对自己几人的缉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苛。宋金大战一触即发,国破家亡之时,官府一片混乱,各项律令显然没有太平盛世时那么受人重视。 出城时,有几个无赖想要抢劫王峰,一路尾随,却被他在一隐蔽处放翻,全部扔到了伊水中洗澡。 无奈红衣少女的伤一直没有好。小厮只有十二三岁,还是个孩子,在这荒郊野外,社会动荡不安、治安恶化之时,能不能照顾好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再去照顾一个伤者了。 二人只有留下来,等红衣少女的病好一些再说。王峰让翟二乔装打扮下山,探视一下官道上的官府设卡情况,然后决定何时下山。 “二郎,官道上还有不少关卡,也不知道是不是缉拿你我,看样子还得等上几天,确保万无一失。” 翟二卸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看着远处的群山,无精打采,恍然若失。 也难怪他是这个样子。马没有卖成不说,还落下了天大的案子,他的小凤现在还杳无音信,很可能遭到了金人的毒手。 “翟二哥,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连累你了!” 王峰抱歉道。:“等事情平息了,咱们再去卖马,要么去西京,要不找了些富裕的上户。” 翟二马上瞪起了他的牛眼,摇着一颗大头说道:“二郎,你说这话不是羞臊我吗!咱们两个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你这样说,可是真伤了二哥的心了。” 王峰歉然道:“翟二哥,是我错了,二哥不要往心里去。我实在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翟二马上换了脸色,喜道:“这才是好兄弟,好汉子!” 他递过来一瓶烧酒,两包麻纸捆扎的药包,对王峰道:“二郎,这是你要的烧酒。这是治刀伤的药,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一会熬了给赵小娘子吃。” 王峰接过药包,宽慰道:“二哥,你心里莫要慌乱,那番子说的不像真的,他连小凤的样貌都没有问,定然是信口胡说。” 翟二点头道:“二郎你说的有理。咱们回去安顿一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去一趟东京城,去通许镇找一下,说不准还真能找见小凤姑娘。” “二哥说的甚是。” 王峰看了看连绵起伏的山岭,转移了话题。 “二哥,这山中这么多山洞,隐居的百姓如此之多,他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苛政猛于虎,自宣和年间山东宋江暴乱,江南方腊作乱以来,河南府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许多百姓不堪重负,便跑到了周围的山林之中,摇身一变,成了隐居化外之人,一来逃避赋税,二来也免受盗匪,还有黄天彪这样恶贼的迫害。” 翟二和王峰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一起看着湛蓝的天空,继续神侃了下去。 “百姓在山间开垦荒地,平日里再打猎、靠山间野果,勉强度日,结寨自保。过的是清贫了些,却没有赋税和盗贼之忧,总能捡得一条姓名。” 王峰点了点头。苛政猛于虎,想不到京畿周围的西京,百姓的生活已经如此困苦,就更不用说河北和河东了。 就说那颍阳县,有黄天彪那样的恶霸,又有那昏庸的县令做后台,百姓没有铤而走险,振臂一呼,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果然,翟二话音一转,说到了宋金交战的两河之地。 “河南府还好,两河之地,番子肆虐,早已是民不聊生,盗匪四起,匪过如疏,兵过如篦,太行山、吕梁山、运河上,两河各处的大小山林,处处都是逃难的百姓。” 翟二提高了声音,仿佛自己身临其境一般。 “乱世出枭雄。如今只要有人登高一呼,能够吃饱,手下瞬间便有千军万马。你说,大宋莫不是真要亡啊?” 王峰正要说话,小厮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说是红衣少女赵若澜又昏过去了。 王峰大吃一惊,让翟二赶紧熬药,自己则是和小厮进了山洞。 赵若澜两腮泛红,双眼紧闭,嘴里面不断呻吟,看样子已经有些发烧。 王峰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烧。他上前,把赵若澜轻轻翻了过来,趴在草堆上。 他轻轻把赵若澜的上衣推了上去,背上一刀巴掌长的伤口赫然在目,再看周围,一片深褐色,伤口已经有些腐烂。 王峰掏出腰刀,在山石上磨得锋利,然后在火上烧红,轻轻地开始清除赵若澜后背伤口上的腐肉。 清除完伤口的腐肉,直到有鲜血流出,王峰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开始用烧酒洗涤伤口。 赵若澜紧紧咬住了衣物,眼睛闭了起来,泪水不断涌出。 王峰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倔强、要强的孩子。 上完药,又服了些汤药,王峰扶赵若澜侧躺下,直到她睡下,才悄悄离开。 到了第二日,赵若澜的病情一下子好转了起来,人也精神了很多,吵吵嚷嚷着肚子饿,吃了不少兔肉,与前些天判若两人。 几人还挂着“金国细作”的头衔,自然都是小心翼翼,王峰和翟二一边照顾赵若澜,一边打听山下的消息,闲时就来锻炼锻炼身体,不让拳脚生疏起来。 “王大哥,你有没有成亲啊?” 眼看周围无人,赵若澜轻声地问道,生怕从对方嘴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王峰把火堆拨得更旺一些,笑着摇摇头道:“以前有过一门婚约,对方姑娘嫌我是个傻子,所以这门亲事就黄了。” 赵若澜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头道:“那人是不是有病啊,你这么好的功夫,人又长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会是个傻子呢。” 王峰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总不能告诉别人,他来自900年后的时空,而他以前真是个大傻子,真的是打雷闪电后就变好了,这样说出去也没几个人相信。 “大哥,你的身手这么好,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赵若澜兴奋地说道。王峰的身手,她可是见识过了。若是她有这样的功夫,足可以仗剑走天涯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学功夫作甚,将来总要嫁人,难道要对付你未来的相公?” 王峰笑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碰到这样直爽青春、朝气蓬勃的女子。后世他碰到的,要么是娇柔做作,要么就是装疯卖傻。像他这样的闷骚男,又如何会有这种类型的少女能看上他! 赵若澜脸上一红,嘴里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大哥有所不知,我爹整天逼着我嫁人,我偏偏不乐意,所以也就不敢待在家里。我要嫁的人,必须是盖世的英雄、百里挑一的壮士,其他的我都看不上。” 王峰叹了口气,点头道:“妹子,大哥祝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赵若澜红了脸,刚要说话,翟二走了过来,她只好悻悻离开。 随后几天,王峰和翟二两人继续乔装打扮,轮流出去,查看官府的动向,一边耐心的等候赵若澜把病养好,才可以从容离去。 在赵若澜养病的期间,王峰和翟二呆的无聊,便天天去锻炼身体,打熬筋骨。至于吃喝的东西,则是几个人轮流出去购买,倒也没有什么波澜。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旭日东升,赵若澜从山洞里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 她背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王峰让她要多活动,增加血液流动。 小厮正在熬药,看到赵若澜出来,赶紧迎了上去,扶她在山石上坐下。 赵若澜看了看周围,不解地问道:“小环,王大哥和翟二哥去那里了?” “小娘子不知,王大哥一早就和翟二哥去打熬身体了。说是什么跑步,每天五十里路,一步都不能少!” 小环见自己主家询问,赶紧转头回到。 赵若澜点点头,问道:“小环,这几天多亏你了。咱们二人出来,我没能带你好好玩,也没能保护好你,在颍阳县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是丢死人了!” 二人根本没有想到,这并不是太平年间,也不知道人世间的险恶。若不是王峰,恐怕二人都得出事。 小环心有余悸地道:“要不是王大哥,恐怕咱们二人早就落入了那恶贼的手中,下场不知道有多悲惨。这一次真是好险啊!” 赵若澜点了点头。这一次的伊阳之行,可是栽了一个大跟头。若不是王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赵小娘子,王松大哥功夫好,人又俊俏,若是你们二人能在一起,那就太好了!” 小环的甜言蜜语,让心里七上八下的赵若澜,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023章 离别 “你就会贫嘴!” 赵若澜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顿了一下,她羞涩地问道:“小环,你说王大哥会中意我这样的吗?” 小环羡慕地道:“赵小娘子,你人才出众,貌美如花。我若是王大哥,一定会喜欢你,娶你做浑家的。” 赵若澜脸色通红,心头如小鹿般乱撞。 “小娘子,还有……” 小环上来,在赵若澜的耳边轻声说道:“他给你换的伤口,我可是看得清楚,你二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不嫁他,难道还要嫁别人?” 赵若澜站起身来,羞道:“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小环唱着歌离开,绿油油的山坡上只剩下了赵若澜一人,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独自出神。 山路上,王峰和翟二两人正在不疾不徐地跑着,春意盎然,绿树红花,清泉古桥,人迹罕至,正利于二人长跑。 “翟二哥,要注意呼吸,不要闭着嘴巴,要反复吸气!”王峰一边跑,一遍对身边大汗淋漓的翟二说道。 重生以来,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明显比后世好了太多,气力惊人,反应也十分迅捷,实在是有些让人惊喜! “二郎,让你教我功夫,不是在这里瞎跑乱跑,你这方法真有用吗?” 跑步的翟二却远没有王峰的轻松自然,汗水早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和前胸。但他还是在王峰的指导和鼓励下,拼尽全力的跑着。 ,“翟二哥,你以前的底子不错,力气也够,但是持久性差了点。你可知道,女真铁骑可以来回冲击上百个回合!你说,咱们若是没有好耐力,咱们能战胜了女真番子,把他们赶出大宋的疆土?” “二郎,女真番子那么厉害,还不是被咱们两个在通许镇杀了13人,照这样看来,我觉得女真番子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用来吓唬人的!” 翟二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那是因为咱们是偷袭,番子也没有战马!” 王峰一边跑一边道:“咱们二人都是练武多年的好手,若是一般的汉子,还不是给番子杀猪宰羊一般?” 翟二心里一点小兴奋。在王峰眼中,自己也成了高手。他自小和王峰一起练武读书,只不过他使奸耍滑的时候多,真正练武的时间比王峰要少得。 王松虽然是个傻子,可是他不偷懒,持之以恒,到头来自己成了花架子,而王松却高出了自己不止一星半! 翟二甚至怀疑,王松的死鬼老爹故意藏拙,一些厉害招式没有传给自己,只传给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才使得自己的功夫跟不上王松。 就像那天在伊川县城,王松出手之迅捷刚猛,招数之毒辣新奇,很多他都是闻所未闻,而且他也从来没见人使过。 看来王松的死鬼老爹果然留了一手,自己和王松差的实在是太多。 所以,尽管此刻已经是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他还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迎着旭日跑去。 鸣皋山西麓,这个时代还没有被人类完全开发。春暖花开的季节,泼片的碧绿,百花盛开,若是在后世,那至少也是4a级旅游胜地。但在这个时代,由于政局动荡,交通方式的落后,除了隐居者,自然就没有什么人光临。 王峰仔细地练着功夫,翟二则是跟在他身边,一招一式,每一个动作,都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地学习。 翟二的天赋不错,小时候练过,基础不错,再加上身体结实,气力惊人,学起来倒也是非常的快速。 现在王峰打的这一套拳,乃是华夏史上大大有名的太祖长拳,后世被许多人称作洪拳。 后世王峰先天不足,跟着牛娃叔学了十几年,虽然对这套拳法是熟稔在胸,但碍于自身身体原因,却是一直未能发挥出这套拳法应有的威力。 相传太祖长拳为宋太祖赵匡胤在少林寺学艺术时,独创的一个套路,该拳在宋代军中普及,在明代时则大放异彩、颇有声誉。 戚继光在其《纪效新书》中,将太祖长拳列在了武者练习的第一位,太祖长拳的历史地位可见一斑。 太祖长拳招势怪异,威力强大,尤其在近战肉搏中作用尤其突出。太祖长拳长打短靠,刚柔相济,有“百拳之母”的称谓,王峰现在打的,正是这一套三十二式的拳中之拳。 可叹宋太祖靠着自己的一身棍棒功夫,打下了大宋千里山河,并创下了这太祖长拳,却本末倒置,扬文压武,虽有宋词的妖娆,却使读书人成了弱不禁风的病夫,最终免不了靖康之耻,崖山之痛。 一句“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使北宋孱弱不堪,南宋苟安半壁,汉人血气全无,只留下了“却把万字平戎策,换作东家种树书”的无奈。 王峰站好身位,气沉丹田,怀中抱月,直膝顶肘,弓步冲打,练将起来。一套太祖长拳让附身的这尊身体打出来,端的是豪迈奔放,虎虎生风,优美中又不失威猛,气势澎湃。 到了现在,王峰才明白了这套拳法的精妙,怪不得牛娃叔对其推崇不已。 王峰越打越熟,气贯全身,忍不住放声长啸,身形愈加洒脱,气力愈来愈大。 翟二看的是心旌摇晃,忍不住大声喝起彩來。王峰打到最后,一记炮锤,却是后世自由搏击的招式,双拳击中了旁边的一颗粗树。 树枝剧烈摇晃,树身上皮屑乱飞,深深陷进去了一块。王峰缓缓收回拳头,吐气吸呐,收了身形。 翟二大为兴奋,仔细练习,王峰也是认真指点,两人练了约有一个时辰,眼见日头已高,便返身向山洞处而去。 “王大哥,翟二哥,你们一路保重!”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赵若澜骑在马上,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身上的红衣早已经更换为一身青色。 “妹子,如今河东道宋金两方正在交战,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王峰也是站在官道上,郑重交代道。 他此刻也换了一身衣服,自然是为了保险起见,免得惹起官府的怀疑。 在鸣皋山里呆了一个多月,脸上的胡子都长了不少,容貌全变,一般的人还真认不出他二人。 “王大哥,你若是有空,一定要来河东看我!” 赵若澜满眼泪水,频频回头,挥手大声喊道:“大哥,你一定要来河东看我!” 王峰频频挥手,直到赵若澜二人消失在远处,这才转过头来。 “二郎,赵小娘子是看上你了!” 翟二晃动着大脑袋,大声道:“说起来,救人咱们二人都有功劳,为什么赵小娘子偏偏只谢你,还让你去河东看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人比人,气死人!咱还是认命吧!” 王峰也摇头道:“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上。乱世之秋,风雨飘摇,谁知道明日会是个什么样子。” 翟二惊讶地看了看王峰,诧异道:“二郎,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那些大头巾的味道了。” 河南府的各个官道、山道上,满山遍野,到处都是拖家带口、南下的河东路、河南府难民。百姓之困苦,行路之艰难,真是让人触目惊心。 “老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会有这么多的人南下?河东的战事如何?” 二人难住了一家老小,问起河东的战事,百姓的南下。 “朝廷和金贼在河东鏖战连连,朝廷想夺回太原城,女真番子不仅要夺河东,还想灭了我大宋。女真番子疯狂杀戮,四处掠夺。河东的百姓没有活路,只能渡河南下,找到安身立命的所在。” 老人显然读过几年书,说话也是说有条理,只是言语颇为悲怆。 老人一家老小互相搀扶,向南而去。王峰和翟二面面相觑,都是心头沉重。 局势动荡,盗贼四起,再也没有人管王峰、翟二的这些破事。赵若澜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王峰和翟二商量了一下,众人就此告辞。 二人打马向前,翟二对王峰道:“二郎,天色不早,还是早些赶路,家里人不知道该多担心咱们!” 春光无限,二人打马,一路向南而去。 沿途所见,却皆是一片狼藉,死尸随处可见,烧毁的房屋沿途随处可见。二人瞧在眼里,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翟二更是频频摇头,想不到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形势竟然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日暮时分,二人终于到了大莘店,骑马经过翟兴的庄子时,迎面出来几个持长执刀的庄客,看样子是要出去办什么事情。 看清楚马上的是王峰和翟二时,一个庄客大声喊道:“翟二哥,翟小大官人让你过去,晚上要去剿灭乱匪,庄里就差你一人了。” 另一个庄客看到马上坐的竟然是王峰,不由得开口道:“这不是二傻子吗,你如何会有这么好的马匹?” 翟二没有理几个庄客,对王峰道:“二郎,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进去和翟小大官人说一声,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 王峰点点头,下了马,对翟二道:“翟二哥,你把两匹马都带进去,兴许翟小大官人看得上!” 翟二进了庄子,很快又急匆匆出来,对王峰道:“二郎,恐怕是没法回家了。翟小官人说,马上要动身去剿匪,此人兵强马壮,手下有上千人之多。翟兴员外和翟进将军,包括翟小大官人都要前去。” 他看了一眼王峰,迟疑道:“翟小大官人说,等剿完匪后,把马匹的银两给我。二郎,你是自己回家去,还是……” 王峰打断了他的话道:“翟二哥,自然是你我一起前去。” 翟二大喜道:“二郎,只要你去,咱们定能灭了这股盗匪!” 024章 乡兵 夜深人静,昆虫在原野中鸣叫,残月如钩,朦朦胧胧,整个山坡都笼罩在一片晦暗不明中。 王峰头枕在一个刚刚露出地面、碗口粗的树桩上,久久不能入睡。 从昨日傍晚一直到夜深人静,也不知走了几个时辰,才赶到了这一片山坡,埋伏了起来,王峰由衷地佩服起这些庄客的脚力。 北宋末年,民间,尤其是北方之地,习武之风浓厚,刀枪棍棒普及,就连这些民间的乡兵,也配有弓箭这等制式兵器。 王峰的这些同乡,此次剿匪,人人都是自带兵器,只有一些弓箭从官府领取,一部分弓手也从县中借调。大多数的弓手,都是王峰的乡邻。 弓手的主要职责仍是缉捕贼盗、维护地方治安、稽查私盐等等,但最主要的还是维护地方治安,断除贼寇,肃静乡川。 以伊阳这样一个万户之县,配备弓手只有30人,但今日所来的弓手,却超过百人,可见北宋民间的弓手何其之多。 而翟兴兄弟之所以能从县衙调来这些弓手,和翟兴为伊阳大户的身份有关,而他的弟弟翟进,不仅早期出身西军军官,身上还有伊阳团练使的头衔。 这也是他们兄弟能号令一方的原因。之所以训练如此多的弓手,和翟进原来为西军将领有关。 西北边陲,宋军常和西夏及辽人作战。翟进有感于宋军孱弱,游牧民族骑射勇悍,在乡兵的日常训练中,特意加强弓箭训练,是以翟家军中,有不少神箭手,翟亮、翟二都是,就连王峰也能射得一手好箭。 不过弓箭数量有限,由于箭术并不突出,他并不在今日的射手之列。 翟氏兄弟正是由于着手下这一批精悍的乡兵,在河南府颇有威名。 “翟二,你说那两匹战马,是你和二傻子杀了番子夺回来的,你不会是在吹牛吧?” 山坡的凹处,翟二正在和几个乡兵低声说话。 “别左口一个二傻子,右口一个二傻子,以后喊二郎的名字,叫松哥儿也行。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 翟二的声音响起,言语中显然甚为不满。 “好好好,叫什么都行。翟二哥,你快告诉兄弟们,那战马真是你们从番子手里夺的,你和二……郎,真的杀了十几个番子?” 刚才那名汉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显然这些人并不相信,就凭翟二和一个傻子,能杀死如此多的女真骑士。 “你这厮,当真是狗眼看人低!” 翟二的话语,很快变得强硬了起来。 “此事千真万确若是不信,你可以到东京城外的通许镇打听一下,看是不是确有其事?不过我也不贪功,多数的番子都为二郎所杀,我自己也杀死了几人。” 周围响起一片惊叹之声,有汉子惊诧道:“这么说,二……郎真的还魂了。二郎自小跟着他爹练武,一身好功夫。看来二哥说的是真的。” “想不到二郎有这么好的功夫!翟二哥,以后你可在翟员外面前有了脸面,有了好事,要多照顾咱们兄弟啊!” “那是自然!” 翟二喜滋滋地说道:“那日晚上,你们可是没见,通许镇的城隍庙中,血肉横飞,刀光剑影,番子是……” “直娘贼的全都闭上狗嘴!翟小官人说了,不要大声喧哗,免得惊动了强人的探子。谁要是违抗军令,军法处置,若是掉了狗头,休得埋怨!” 翟二正讲的兴致勃勃,话音被赶过来的庄丁打断,众人再也不敢说话,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 王峰轻轻摇了摇头。都是些乡下汉子,何必恶语相向。不过这翟亮如此说话,可见内心也十分不安。 “二哥,不要往心里去。这是玩命的事,非得小心才是。” 翟二耷拉着头过来,王峰坐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宽慰道。 翟二拍了拍王峰的肩膀,没有说话,刚才的兴高采烈,已经荡然无存。 王峰也是无奈,躺了下去,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二郎,醒醒,强人们就要来了!” 王峰被身旁的人叫醒,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树林之中,已经可以依稀辨别周围的景物,可能天色将亮。 “只怕是天快亮了。” 王峰低声问道:“翟二哥,如今是什么时辰,强人们有多少人,马上就到吗?” 一个多月在山里,吃不好穿不暖,没有好好歇过,本以为心事重重,没想到他一下子给睡了过去。 “二郎,如今已经过了五更,天快亮了,翟员外估计贼人很快就到,所以叫大家伙起来。” 翟二在旁边轻声说道,他也是睡意朦胧。 二人便坐直身子,养精蓄锐,假眯了起来。 “翟小官人,你如何过来了?” 天色渐渐发亮,听到前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翟二睁开眼睛,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 “翟二,你叫二傻子过来作甚。一会儿若是和强人们动起手来,咱们到底是和强人拼命还是要护着他!弄不好会要了他的性命,真是不够麻烦的!” 一个年轻的汉子背着双手,站在王峰的不远处,不满地说道。 年轻汉子长身玉立,身材笔直,脸色白皙,人也长得颇为英俊,再加上一身得体的铠甲,更让他看上去威风凛凛,英气十足。 “小官人放心,二郎一定会护好自己,多杀强人。” 翟二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说道:“二郎武艺高强,等会儿和强人打起来,吃不了亏的。” 上次从汴京城回来,二人杀女真番子的事情,被王峰死死的闭在了肚子里面。 众人并不相信王松大杀番子,反而以为是翟二杀了几个番子,夺了两匹战马。镇上的年轻汉子都是羡慕的不行,整天拉着翟二喝酒,王峰倒是没有什么名气。 “翟二,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下次动动脑子,再别犯这样的蠢事!” 翟亮不满地瞪了一眼,眼光在王峰身上扫了一下,对周围的人继续说道:“等会盗匪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厮杀,千万不可手下留情!” 众人赶紧一起称是,翟亮挥挥手,众人赶紧纷纷散开。 “翟二,等一会动起手来,你照看着二傻子点。” 翟亮沉思了一下,对翟二道:“虽说不是同宗,但也是一个镇子里面出来的,莫要让他枉自丢了姓名。” 翟二赶紧答应,连连点头,态度卑躬之极。 翟亮就要离开,忽然回过头问道:“听我父亲说,那两匹战马是你从番子手里夺的,此事可是当真?” 翟亮点头哈腰,低声道:“这怎么敢骗小官人,上次随小官人去东京城,做完事情,在通许镇遭……” 翟二话未说完,一个庄客匆匆跑了过来,在翟亮的耳边轻声说起话来。 翟二赶紧闭上了嘴巴。 庄客低声细语,翟亮点了点头,随即跟着庄客一同离去。 翟二回到原位置,藏在山坡后面,对着沉默不语的王峰道:“二郎,等一会好好露两手,别让这些家伙小看了你!” 王峰点点头,两军厮杀,你死我活,谁也不敢马虎半分,哪还有敢藏拙的。 这翟亮虽然有一些跋扈,心底却还算不错,并非天性凉薄之人。 王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自己告别了罪恶的前世,和这些善良的大宋百姓为伍,在北宋末年这个乱世,多少做些有益的事情,也不枉了自己重生一场。 天色亮了起来,周围的山川河流、镇甸村庄也慢慢的映入了眼底。 此处是通往洛阳的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官道两旁都是低矮的山坡,绿树成阴,绿草如茵,没有污染的华夏,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王峰看了看自己昨夜枕着睡觉的树桩,这才发现这样的树桩,山坡上颇多,放眼都是。看来大宋的森林砍伐问题,确实是十分严重。 一轮朝阳升起,金光灿灿,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如今已经是四月,众人也是单衣单裤,只是昼夜温差太大,晚上睡觉,身上还需盖着棉衣。 远处响起了清凉的口哨声,紧接着,几个身着黑色棉衣,头戴范阳帽的年轻汉子从远处的官道上打马而来,到了山坡跟前翻身下马,各自进入官道两方的山坡,匆匆牵马入林。 一个黑衣汉子跑了过来,在翟亮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翟亮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低声道:“翟二,传令下去,强人大队即刻就到,让大伙做好准备!” 号令被迅速的传了下去。王峰看了看周围,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青壮汉子,人人身着黑衣,劲装短打,许多人还披甲在身,充满了阳刚英武之气。众人趴在地上,手里握紧了利刃和大弓,羽箭已经插在地上,凝神静气,都是紧紧盯住了官道。 翟亮脸色凝重,从探子的口中得知,巨匪王伸一伙人正在向这里而来,人数至少有两三千人,另外还有两三百的骑兵随行。 他看了看对面山坡,他的父亲和伯父就在那边设伏,只待强人的兵马进入埋伏,双方便左右进行夹击,剿灭这股贼寇。 翟二看了看旁边的王峰,把手里的朴刀递给他道:“峰哥儿,把你的短刀给我,用这个好防身。” 王峰推开了朴刀,摆了摆手里的短刀,指了指旁边的长棍,笑道:“翟二哥,放心吧,这个更顺手。” 025章 杀匪 官道对面的树林里,翟兴、翟进兄弟都是阴沉着脸,翟进着急的问道:“大哥,王伸的手下可有3000多人,而且还有200多骑兵,咱们只有1000多乡兵,若是真战起来,恐怕咱们是寡不敌众啊!” 翟兴点点头,也是面色凝重:“二哥,大哥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若是今日放过了王伸,前面就是伊阳县城,不知道又有多少父老乡亲又要遭殃,大哥心里不忍啊。” 翟进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大哥说的是,总是要厮杀一番。擒贼先擒王,等一会咱们放开王伸的前部,堵住两边,直接攻击他的腹部。只要消灭了王伸和他的心腹,盗寇必然会树倒猢狲散,土崩瓦解。” 翟兴点点头道:“二哥,大哥也是这个意思。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番子虎视眈眈,我们是内忧外患,必须要速战速决。你让人通知一下亮哥儿,让他做好准备。” 翟进下去,翟兴站在一处高坡上,向着远处的官道上看去。 对方的大队人马,很快映入了眼帘。只见烟尘滚滚,贼人的队伍越来越近,大批的贼人同时出现,领头的是步卒,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不知有多少。 翟兴脸色阴沉。从贼人的阵势上看,今日一战,恐怕庄客们又要死伤不少。 贼人也够大胆,也不派斥候出来探查,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直接上路,可见在他们心目之中,大宋的官军是如何的腐败无能。 翟兴微微摇头。如此数量巨大的盗匪,本应是官军前去围剿,如今却不得不轮到了这些乡兵的身上。 女真人兵强马壮,当者辄破,朝廷禁军腐烂不堪,血气全无,大宋积弊之深,让人思之心焚啊! 前面的步卒,队伍长度大约有两三百步。中间则是一队马队,骑数大约有二三百人,红绿袄袍,黑色襆头,红缨范阳笠,服装各异。这些强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人人手挽利刃,脸露狰狞之色。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盗匪?” 王峰仔细看去,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连河南府处处都是这般规模的盗匪,两河宋金交战之地可想而知。内忧外患,强敌入侵,大宋恐怕是真的难逃一劫了。 这些匪人个个大包小包,战马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包袱,有的匪盗马上还放着衣衫不整的女子,看来都是抢来的良家百姓,显然收获颇丰。 匪盗骑兵的后部,是大约一千左右的匪徒步卒。整个匪盗的队伍形成了大约一里路的长龙,这些匪盗大摇大摆,一路从龙而来,可见地方官军的腐烂不堪。 王峰不由得摇了摇头。大宋朝廷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靖康之耻的发生,已经是不足为奇了。 君恬臣嬉,从朝廷到地方官府,官吏寡廉鲜耻,官军孱弱不堪,连这些小小的盗匪,官府和官军也无力收拾,更不用说如狼似虎、铁骑纵横的女真铁骑了。 翟兴仔细打量,盗贼队伍中间,一个40多岁、雄壮异常的虬髯汉子十分引人注目,正是贼人的首领。 “二哥,看清楚了没有,马队中间那个虬髯壮汉就是王伸,据说此人力大无穷,骁勇善战,让弟兄们都注意一点!” 翟进点点头,点头道:“大哥放心,我已经打量清楚。少顷定会留下此贼!” 眼看着对方的骑兵进入了包围圈,翟进对旁边的汉子点了点头,汉子手上的铜锣敲了起来。 官道上的贼人一阵惊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从两旁的山坡上滚下了大量的檑木巨石,只向着官道上而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中间的马队,包括三四百人的步卒,便被两旁的擂木和巨石堵在了中间。一些贼人躲避不及,被巨木和巨石直接砸成了肉饼,另外一些逃过一死的伤者,则是在官道上痛苦呻吟,嘶叫声和呻吟声直是裂人心肺。 “杀贼”声雷鸣般响起,成百上千的黑衣汉子手执利刃,从两旁的树林里面传了出来,向着官道上的匪徒们杀去。 翟亮“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拿起手中的长矛,向空中一挥,大声喊道:“弟兄们,随我杀贼!”率先奔了出去。 “放箭!” 羽箭呼啸,上百弓手一下子站了起来,张弓搭箭,就像这官道上的盗匪们射去。 王峰看得清楚,弓手们并不是“瞄准射击”,而是朝天弧形射箭,使用的是抛射。 翟亮一动,手下的诸人都是血脉喷张,齐声叫喊着向下而去。王峰握紧了手里的长棍,跟在翟二的后面,向着山坡上的盗贼冲去。 弓手们很快射出几轮,射倒了上百盗匪。看到双方就要接触,弓手们放下了弓箭,拿起刀枪,叫喊着向前而去。 看到两旁漫山遍野蜂拥而来的乡兵们,王伸把马上的女子推了下去,拿起手中的巨斧,对着旁边的诸人说道:“各位兄弟,随我下马,杀退这些泥腿子!” 他们一群人夹在中间,没有办法利用战马冲击,只能下马和对方近身搏斗。 这些骑马的贼人都是匪徒中的悍匪,他们一个个跳下马来,手里操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带领着惊魂未定的部下,狂呼乱叫着,迎着乡兵们冲了上去。 甫一接触,血光四溅,双方各自倒下数人。王峰仔细看去,只见乡兵们攻守有序,极有章法,显然是经常训练,明显要优于杂乱无章,各自攻守的土匪。 领头的土匪们穷凶极恶,他们武艺高强、心狠手辣,这些人舍命冲击,凶悍异常,双方势均力敌,渐渐陷入了苦战。 “嗖”的一声,一个悍匪面门上中了一箭,鲜血迸现,惨叫着倒了下去。 一个乡兵刚刺死了一名土匪,背上狠狠的中了一下,悍匪的巨斧深深陷入了他的背部。 翟二乃是翟家军中的勇士,一向以勇力出名,加上他经过了和番子的血战,尤其凶猛。 刚一冲上官道,翟二一个打滚,一刀就砍翻了一个巨匪,随即反手一撩,一个土匪脸部开裂,捂脸惨叫着倒了下去。 这都是他从王峰身上学来,一连砍到了两名悍匪。翟二信心大增,他撞翻一名盗贼,割断了那人的脖胫,来不及转身,胳膊上就中了一下。 所幸刺得不深,翟二忍着疼痛,反手一刀,直接砍中了偷袭他的土匪的腹部,土匪没有护甲,腹部被劈开,肠子都流了出来。 土匪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想要把他的肠子塞回肚里。 翟二忍住恶心,疾步上前,挥刀砍出,结果了那人的痛苦。 迎面一把长刀砍到,翟二横刀一挡,一柄长矛如毒蛇一般的刺了过来,直奔他的背部。 听到风声,翟二心头一凉,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只有尽量把身子一扭。 “当啷”一声,长矛似乎被什么隔开,偏向一旁,随后跟着传来一声惨叫。翟二横刀扫出,砍翻了眼前的土匪,回头一看,才发现偷袭他的土匪已经捂着咽喉,双眼圆睁,倒在了血泊之中。 翟二放眼看去,只见王峰已经从他身旁跳开,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长矛,刺翻了疾奔而来的土匪,随即窜入了土匪群中。 翟二心头一热,大声喊道:“二郎,多多杀敌,注意安全!” 等他喊完再看,王松早已窜远,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翟二看了一下自己的左臂,所幸伤口并无大碍。他挂念王峰,抖擞精神,重新加入了厮杀之中。 第1章剿匪(下) “二弟,你带弟兄们上去,先杀了前面的这些乡民,把前面的弟兄们放进来!” 眼看战况进入到了胶着,王伸心里也是暗暗着急。他劈翻了眼前的一个庄客,大声对旁边的壮汉喊道。 “弟兄们,跟我上,杀死这些狗日的!” 何勇拿起长刀,带领着一群悍匪,向着前面的擂木,滚石方向而去。 王峰仔细打量,只见前面的山石擂木隔断处,已经有好些悍匪拼命向上而来,看样子是要和中间的匪手们会合。 王峰飞快上前,几下就到了顶处。 刚登上一块巨石顶部,面前的土匪已经蜂拥而来,王峰手中长矛闪电般刺出,正中一名悍匪的咽喉,那人向后摔了下去,砸翻了后面的几名土匪。 他借着擂木和石头的空隙,来回游动,手中长矛叠刺,一个个悍匪非死即伤,纷纷摔落了下去,后面的匪徒看了王峰如此凶猛,持枪执刀刀,却不敢扑上来。 堵住隔断的数十名庄客都是大喜过望。匪徒们轮番上攻,他们早已经是损失惨重,苦不堪言。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傻子上来,一番舍命拼杀之下,土匪们死伤累累,瞬间就损失了二三十人。 看到王峰如此凶猛,前面被隔断的土匪们面面相觑,再也不敢上前,后面的已经向远处跑去,看来是要临阵脱逃。 土鸡瓦犬,乌合之众! “二傻……郎,小心,后面有强人!” 王峰扭头向后看去,果然只见一群匪徒势如破竹,杀出一条血路,直奔着自己方向而来。 “残害百姓,祸害乡里,真是罪不可赦,全都该死!” 王峰脸色阴沉,厉声道:“你们守住这里,这些腌臜玩意交给我了。” 一个庄客脱下自己的皮甲,扔给王峰,大声道:“松哥儿,披上甲,别伤了自己!” 不知不觉,这一群庄客已经把王峰当成了主心骨。 026章 震惊 王峰披上甲,心里安稳了一些。他一挺手里的长矛,向着对面奔来的土匪们冲去。 这一群悍匪打扮奇形怪状,很多人腰间还有妇女的纱巾、手帕等物,有人头上还缠着各色的襆头,看样子全是妇女饰物,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这些人不计生死地冲过来,显然是想打开隔断口,把外围的土匪们放进来。 王峰持矛而下,一个翻滚,长矛顺着地面,狠狠扫了过去。 尽管有几人仓促躲开,但由于王峰动作太快,还是有几名悍匪被扫翻在地,腿骨折断,惨叫声连连。 王峰长矛叠刺,很少有土匪能是他一合之敌,双方血战片刻,当头的土匪已经倒下一片。 何勇怒吼一声,长刀举起,直向王峰头上砍去。 王峰凝身一闪,矛杆砸在了何勇的背上。何勇一个踉跄,随即被王峰一矛扫翻在地。 王峰冲得太猛,一个土匪瞬间已到了他面前,他顺势一记铁膝盖,那人捂着小腹,倒了下去。 周围几个乡兵上来,跟着王峰一起,很快就把倒地不起得何勇和周围的匪徒一一格杀。其他土匪看形势不妙,转身退了回去。 “二傻子,多谢你了!” 一个庄客上前,一刀把何勇砍的尸首分离,拿在手中,满脸欣喜。 想不到这河南府,民风也是如此剽悍! 王峰微微点点头,把眼光投向了场中。 翟进和一名悍匪死死缠斗,他知道对方是悍匪的头领,想要一击成功。无奈对方神力惊人,手上功夫不弱,双方一时陷入了苦战。 翟亮见父亲占不了上风,想要过去帮忙,却被几名土匪死死缠住,一时脱不了身。 翟亮心急如焚,和对方玩命厮杀,脚下被一具尸体一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悍匪看有机可乘,一刀狠狠砍下,翟亮硬着头皮,一侧身子,手中刀狠狠砍出,定要拼个两败俱伤。 王峰从侧旁窜了出来,一肩撞飞了那个持刀的悍匪,长矛扫翻了一名悍匪,然后向翟进那边冲了过去。 翟亮死里逃生,恼羞成怒,在土匪还没有爬起来之前,长刀闪电般分别从那人的胸膛劈了下去。 翟进和王伸又对了几招,双方是棋逢对手,便狠狠的缠斗在一起。 翟进家族富裕,从小练武,又在西军中征战多年,搏杀经验丰富。但这些年养尊处优,再加上年近五旬,自然要比年富力强,力大如牛的王伸差上一些。 双方缠斗了几十招,翟进已经是步步后退,险象环生,额头汗水也涔涔而出。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王伸天生神力,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拼杀经验也是丰富,他步步占得先机,杀的翟进身上添了不少伤口,只能苦苦支撑,而没有还手之力。 翟兴看到弟弟身处险境,想要过来帮忙,但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远,隔了许多土匪,鞭长莫及。 王峰奔出几步,一名悍匪手持巨斧,恶狠狠的向着他迎头砍了下来。 王峰就地一滚,悍匪的巨斧狠狠劈在了地面上,泥土飞溅。悍匪还没有弯腰起来,王峰的长矛已经刺入了他的小腹。 王峰抽出长矛,悍匪轰然倒下。听到翟亮的喊叫声,他张眼望去,翟进已是岌岌可危。虬髯悍匪年轻力壮、身手高强,翟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再缠斗下去,翟进随时可能丧命于对方斧下。 果然,王伸又是一斧砍下,翟进虎口剧痛,手里的长刀再也把持不住,“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王伸挥斧削出,翟进连忙后退,一个不慎,被尸体绊了一下,跌倒在地。王伸见机不可失,手中巨斧狠狠劈下。 形势危急,王峰来不及思考,手臂一扬,手里的长矛闪电般射了出去,直奔王伸而去。 王伸正要得手,听到啸声而至,无奈收回了斧头,退到一旁。 翟进死里逃生,赶紧爬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紧紧护在自己身前。 翟亮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几个庄客上来,把汗流浃背、惊魂未定的父亲,紧紧护在了中间。 “父亲,真是吓死孩儿了!” 翟进父子都是长出了口气,向前看去。 只见王峰急速向前,直奔王伸而去。 一名悍匪看王峰手无寸铁,从旁冲上,就是一刀。王峰侧身闪过,顺势一腿扫翻那人,捡起一支断矛,从那悍匪的脖劲处刺了进去。 王峰抽出半截断枪,转过身来,正面对着王伸。 翟进父子面面相觑,眼中都是震骇之色。 “二郎,不要放过他,他就是匪人的首领!” 翟进反应过来,在一旁大声喊道。 王峰扫过周围,见双方还处于胶着之中。随着战斗的深入,乡兵们的配合越来越熟练。土匪们各自为战,寡不敌众,死伤逐渐增多。 乡兵虽处于优势,但却不能一时歼敌。要想结束这场战斗,减少伤亡,把眼前此人拿下,枭首示众或许有用。 王伸心烦意乱。对方训练有素,跟随自己闯荡江湖多年的兄弟们,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让他心痛如割。 被檑木巨石隔断两侧的喽啰们,前面进来的一部分被乡兵们诛杀之后,后面的再也无人进来增援,看样子是逃之夭夭了。 这些没骨头的墙头草! 王伸操起了巨斧,盯紧了眼前的年轻人。 朝阳下,王伸正对日光,他看不清王峰的面目,只感到对方杀气腾腾,似有千钧重压扑面而来。 王伸正在犹豫,王峰已经断枪一挺,向前扑了上去。奔到半途,他抓起一把泥土,向着王伸的脸上扔了过去。 王伸用巨斧挡住脸面,王峰趁机一矛刺中他的腹部。 “叮当”一声,墙头并没有刺进去,原来王伸里面穿着盔甲,怪不得他不怕自己偷袭。 王峰暗叫一声可惜,随即闪过王伸狠狠劈过来的巨斧,和他斗在一起。 这个时候,王峰才体会到了牛娃叔武功的高强之处。在那个时代,他由于先天不足,总是不能发挥出拳法的精要,每每让人扼腕叹息。 如今他附身的这副身体强壮无比,力大如牛,又兼年轻气盛,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中华武术的真正魅力。 王斌把形意拳法、太祖长拳混入到枪术中,矛如毒蛇,招招不离王伸的咽喉。几招过后,王伸步步后退,步法也慌乱起来。 王锋得势不饶人,见王伸步伐已乱,他滚步上前,几下长矛连刺,王伸猝不及防,腿上已经多出来几个血洞。 王伸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王峰上前,一枪就刺破了他的喉咙。 翟进大喜,想不到这个二傻子功夫如此高强,自己平日里当真是小看了他。 “果然是王铁枪的后人,虎父无犬子!” 翟兴大声道:“亮儿,割下此贼的头颅,枭首示众!” 翟进挥挥手,翟亮上去,砍下了王伸的头颅。翟亮拎着头颅,站在路旁的高处,大声喊道:“王伸已死,速速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被困在林木巨石间的土匪,此时已经伤亡过半,骑马的悍匪更是十不存一。 众土匪看了看战场上的形势,许多人都停止了厮杀,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翟兴也是大喊道:“我是翟家军的翟总管。难道你们还想负隅顽抗,与朝廷对抗到底吗?难道你们都不想家里的妻儿老小吧?再不投降,休怪刀枪无眼!” “翟总管,饶命啊,我等愿降!” 一个土匪“珰”地一声,扔掉了手上的钢刀,跪倒在地。随即,更多的兵刃跟着落地,土匪们纷纷跪倒,手中这场惨烈的伏击战也算落下了帷幕。 被巨石擂木隔在外侧的土匪们,早已逃了个干干净净。这些人很多都是被裹挟的百姓。一看形势不妙,全都跑了,兵器、粮食、包袱衣服满官道上都是。 翟家军也是死伤惨重,100多具尸体,再加上重伤的,战斗的减员有一百七八。 翟兴翟进兄弟对望一眼,都不由得暗自摇头。真不知道回去了以后,如何跟十里八乡的百姓们交代。 打扫完战场,又把擂木和石头搬开,土匪的尸体抬到两边的山沟埋了,乡兵的尸体还得带回去,入土为安。 “二郎,你今天这么厉害,接连杀了好几个悍匪,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两个乡兵把同伴的尸体抬到路旁,一人羡慕地说道。 “……我不是怕你们有事吗!” 王峰一般搬尸体,一边说道。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身手。战场之上,生死只在瞬间,由不得他去假惺惺。 翟亮走了过来,拍了拍王峰的肩膀,温声道:“二郎,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父子俩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王峰“嘿嘿”一笑,却不知说些什么。 翟二在一旁赶紧道:“小大官人,我说过,二郎身手不错,他从小跟王老爹练过,身手定然差不了。” 翟亮点头道:“今天二郎立了大功。大家伙都辛苦点,把兄弟们的尸体抬回去。这次折了不少兄弟,不知道回去如何跟乡亲们交代。” 自大宋建国以来,这马匹就奇缺,就算是翟家这种豪门大户,也才只有十几匹马,就这还不是上乘的战马。 大家平常走路都靠两条腿,所以对于这种步行行军,乡兵们倒也熟悉。众人抬起同伴的尸体和重伤的伤员,在山路间兜兜转转,一路向南迤逦而去。 王峰也是无语,他耷拉着脑袋,跟在众人的后面,迤逦而去。 027章 家事 大莘店,位于伊河以西,鸣皋镇以南,是秦楚古道上的军事要塞和商业重镇。商代名相伊尹生于此地,《孟子》载:“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史记?殷本纪》也记载:“伊尹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以王道,汤举任以国政”。 大莘店村西有伊尹祠和伊尹墓等,村民也常往扫墓和祭祀,那里也是年轻孩子的乐园,也是王峰这具身体本人幼年经常光顾的地方。 时至清晨,旭日东升,村里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王峰远远看去,丛林掩映的几处村落,纷纷打起了片片白幡,看来今日悲痛欲绝、伤心落泪的百姓必然不在少数。 翟二把他送到村东头家门处,刚要和他一块进去,翟二的父母却已经顺着街道走了过来,从二位老人红红的的眼圈上看,必然是为自己儿子的安全担心。 “二郎,你没事吧,娘担心死你了!” “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翟二犟着脖子,跟着眼泪直流的父母离去。 王峰推开自己陌生而又熟悉的家门,迈步踏了进去。 一个身材高大,背有点驼,满头银丝的中年妇人正在院子里忙活,看到王峰进来,一下子就拉住了他的胳膊,亲热地叫道:“二郎,你可回来了。你有没有事啊?” 妇人双眼通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感情油然而生。 从这些日子和翟二的谈话中,王峰已经知道了,眼前这妇人,应该就是他的便宜母亲王徐氏了。 而他附身的这个人也姓王,只不过叫王松,今年20岁,从小痴痴呆呆。他有一个哥哥叫王青,在军中效力。父亲前些年过世,母亲独自一人把他们兄弟二人养大成人。 前世的王峰,由于先天不足,体弱多病,颇得母亲的溺爱。父亲性格暴虐,嗜酒好赌,母亲辛苦周全,把他和妹妹拉大成人。 尽管他并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却也不能割舍对母亲的爱。他曾发誓要出人头地,让乡村里的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终于还是走上了邪路。 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谁也回不到从前,可以重新来过。 尽管他很难一下子和眼前这位并不苍老、却老态尽显的妇人,建立起什么感情上的联系,但看到妇人关切的神情,满头的银发,王峰还是心头一颤,艰难地张开了嘴巴,低声道:“我没事。您回来了,让您担心了!” 他始终还是没有喊出“娘”这个称呼。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字眼,在人类失去的所有情感之中,唯有母亲的感情,人人都想拥有它。 王徐氏不由得一愣,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口吃脑子笨,胆小懦弱,谁知道今天却这么反常,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只不过这都是一瞬间的念头,儿子平安归来,王徐氏自然是高兴异常。她拉着儿子的胳膊,走到院子里的矮桌子旁边,让儿子坐下,嘴里面说道:“二郎,你先坐下,娘给你去弄点吃的!” 王峰本想要开口拒绝,可是腹中饥饿,又不忍伤了这位母亲的心,只能任由她去忙活。 他在桌旁坐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就是自己如今的家了。 院子的面积不小,有七八十个平方左右,黄土夯成的矮墙,一个门楼。一条青砖路从中把院子分成两半,院子的一侧有一处菜哇,里面长着一些绿油油的蔬菜。另外一侧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代的陈旧兵器架子,上面放着木棍、长矛等物。 兵器架子周围并无其它物件,王峰暗想,这肯定是自己这世的便宜老爹,平时练武、和教自己习武的地方了。 听翟二讲,父亲以前当过西北的边军,练得一身好武艺。自己也是从小就跟父亲练习,前几年,父亲随军出征江南,就再也没有回来。 王峰暗暗纳闷,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历史上,河南府有一个姓王的武林高手。难道真是应了后世那句话,高手在民间。 屋子里发出锅铲碰撞的声音,随即有香味飘出,母亲应该是在为自己准备吃食了。 王峰盯着碧绿的菜畦,有些出神。 他侥幸来到了这个时代,却还是一样的有家有母亲,这也算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了。 初春的中原,大清早的,天气还有些阴凉。按照翟二所说,如今应该是四月份,只是王峰不知道具体的日期。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看着满身的腱子肉,抚摸着肚皮上结实的腹肌,王峰不由得暗自感慨。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实在是让人太意外了。 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在这初春的早春,让王峰有些跃跃欲试。他想试一下,那些年,自己经年所练的功夫,在如今这具如此强健的体魄上,会有怎样的效果。 王峰来到兵器架子旁,打了一套拳法,真可谓是虎虎生风,威力惊人,他的身上很快也热了起来。他来到一旁屋檐下的水缸旁,脱掉上衣,洗了脸,又擦了擦身子。 阳光升起,王峰的身上,肌肉贲起,腹肌发达,整个一健身狂魔。他兴之所在,便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支长矛,在院子里面舞了起来。 原本他还想做做样子,看着如何样用拳法来把枪法舞出来。谁知练着练着,信由心生,一串串的动作,自然的就舞了出来。 王峰心中一动,看来这枪法是这具身体自身携带的了。 果然,王峰练了两遍,已经觉得枪法十分的熟悉,看来这就是所谓的肌肉记忆了。这具身体的神力和枪法,再加上他前世练了十几年的形意拳和太祖长拳,让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不过,在这冷兵器时代,即便身手再好,霸王重生,吕布在世,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之上,面对的是千万支枪矛,千军万马的铁骑,再强大的个人武力也是“然并卵”。 王徐氏端着一叠煎饼走了出来,看到儿子在院子里面,正在练得虎虎生风,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儿子一招一式,颇有些亡夫的影子,而力量和速度尤胜之。看到儿子长大,心里面欣慰,也就有了寄托。 “松儿,赶紧擦擦身子,洗洗手,先吃些东西!” 王徐氏把煎饼放在桌子上,对儿子喊道。 王峰过去洗漱完毕,母亲早已拿了干净的衣服出来。王峰换上衣服,拿起煎饼吃了起来。 饼子里面还有牛肉,王峰有点惊诧,看起来家里的条件不错。 “中原之地战火频繁,咱们这又靠近东京城,可能马上就要打仗。不如去江南方避避风头,您觉得怎样?” 王峰口不择言,竟然把“避风头”这样的词语都用了出来。 “嗯?” 王徐氏愣了一下,想不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她心头高兴,莫非儿子真如别人所说开窍了,那可真是谢天谢地。 王徐氏想了一下,点头道:“二郎,去江南也可以,但是你大哥如何办?大郎如今还在军中,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样子?还有你和张家的婚事,总不能说走就走?” 王峰如今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哥哥。 王峰摇摇头,问道:“大哥究竟在哪里,我去叫他回来,咱们一起离开。” “你这孩子,当真是傻的可以,到了军中,哪能说走就走,随便离开!” 王徐氏不由得笑了起来。 今天这个傻儿子问东问西,口齿清楚,倒是难得一见,让她甚为开怀。 她换了一个口气道:“二郎,你大哥在西军军中,小种相公麾下效力。年初女真人围了太原,朝廷让各路兵马去救,你大哥跟随小种相公出征,如今应该也在河北与番子作战。这些天杀的番贼!” 小种相公,种师中! 王峰大吃了一惊,按照他尚不算差的记忆,种师中就是在靖康元年的夏日死于杀熊岭的。这么说来,他大哥也很有可能是战死疆场了。 “女真铁骑非同一般,若是我大哥在小种相公的军中,那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峰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沉思着说道。 “什么!” 王徐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已经因为战争失去了丈夫和弟弟,若是再失去个儿子,这个打击就太大了,恐怕他一时难以承受! 她抓住了王峰的手,急切地说道:“二郎,你去问一下小翟将军,他是朝廷的官员,可能比你更了解军中的动向!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你大哥?” 王峰无奈,点点头道:“好的,您也别太担心,也许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吃了饭,我去问一下小翟将军。” 王徐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道:“二郎,半个月前,东京城来了一伙人找你,为首的说是老种相公的侄子,跟你在洛阳官道上见过。你当时不在,他们就留下了许多的礼物。那个种将军说,若是你有空的话,让你去一趟东京,他会给你在军中留一个位置。松儿,到底是甚事?” 王峰点点头,来人肯定是洛阳官道上碰到的那个种冽。 他开口道:“在回来的路上,有番子要害老种相公,我和翟二哥施以援手,是以有这么一回事。” 王徐氏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松儿,你做的不错,这是善缘!谢天谢地,老种相公平安无事!” 她看着儿子,突然问道:“二郎,你和秀秀,到底是个什么缘由,如何邻街的马二婶告诉娘,说你和张家已经退婚了。这到底是何缘故?” 028章 铁枪 “马二婶说得不错!” 王峰也不知道这位马二婶是谁,点点头道:“您当时不在家中,我就自己去了张家,也写了休书。从今以后,咱们和张家再无瓜葛。你让人把婚约退给张家,不要难为别人。” “你这孩子!” 王徐氏急得直跺脚,却是无可奈何,埋怨道:“二郎,你实在是太莽撞了!要不娘再去求求张家?” “强扭的瓜不甜!张家不愿意,咱们无需死缠烂打,免得两败俱伤,不好收场!” 看妇人焦急的样子,王峰无奈道:“您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你……”,王徐氏直呆呆地看着儿子,脸上全是惊诧之情。 “我脑子已经好了,已有半月了。” 王峰不忍欺骗眼前的“母亲”,朗声道:“您就放心吧,将来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儿媳,好好伺候你。” 王徐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低下头,抹了抹泪花,哽咽道:“太好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她忽然抬起头来,愤声道:“明日娘就把婚约给张家送去!我就不信,以我家二郎的模样和本事,还娶不上浑家!” 王峰暗暗头疼。母亲为儿子,那可真是能屈能伸,一颗心操成了无数瓣。 “你先歇着。我这就去问一下小翟将军,打听一下战况。” “王家嫂嫂在家吗,二郎在吗?” 王峰刚要起身,却听到门外有人喊道,随即几个人走了进来。 王峰和母亲站起身来,抬头一看,只见两个庄客,一人背着一口袋东西,另外一个扛了半只羊在背后,走了进来。 而在他们后面,却是王峰正要去找的翟进、翟亮父子二人。 王徐氏慌忙站了起来,和王峰迎上前去见礼。 翟进拱手笑道:“王家嫂嫂,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昨天要不是他,我可就见不着乡亲们的面了!” 翟氏父子都是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和早间厮杀时的样子完全搭不上边。 翟亮黑帽青袍,人才出众,颇有浊世佳公子的风流。看来世家豪强之门风修为,不是谁装就能装出来的。 大宋一朝,军队打不了仗,民间习武风气却是浓厚,也算得上奇葩一件了。 翟亮惊奇地看着王峰。他和翟二、王峰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王峰自小痴呆,性格懦弱,同伴都瞧不起他。却想不到一场惊雷,一个乡下汉子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庄客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王峰赶紧抱拳道:“多谢翟叔父,小官人,让你们破费了。” 王徐氏赶紧招呼几人坐下,下去倒了茶水上来。 “二郎,要不是你,我昨日能难逃一劫。” 翟亮也是拱手谢道。 “小官人太客气了!小官人以一敌三,英雄少年。我那几下都是瞎猫撞死耗子,蒙的。” 王峰连连摆手,嘴里推脱道。 翟氏父子互望一眼,心中暗暗惊诧。他们和王氏一家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熟稔无比。这王松是个什么货色,他们自然是一清二楚。谁知昨日一战,才知道难副其实。 前些日子,种冽前来寻找王松,翟家的几位当家人都是狐疑不定。谁也想不到大傻子王松武艺高强,竟然鬼使神差地在洛阳道上救了闻名天下的老种相公。 今早,翟进问了翟二马匹的事情,才知东京城外一阵惊雷,让王松回过魂来。 “贤侄,老种相公对你青眼有加,想让你加入西军,真是后生可畏啊!” 翟进微微捋须笑道。要不是王峰,他父子能不能活着回来,也未可知。 王峰摇头道:“叔父过誉了。说起来,是我二人连累了老相公。何功之有,惭愧,惭愧!” 王徐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子变的如此进退有据,沉稳冷静。看来是真的是长大了,而且,“聪明”了。 “翟叔父,客气的话就不说了。你可否得知如今中原和河东的战况,有没有小种相公的消息?” 寒暄完毕,王峰便提到了河东河北的战事。 “贤侄倒是关心朝廷的安危。” 翟进沉思了一下道:“叔父在军中有不少好友,近日纷纷寄来书信和消息,上面也有东京和两河的战况。” 他缓口气道:“番子已经撤离,朝廷赔了几十万贯钱,汴京城应该无虞。至于两河,为了解太原之威,朝廷派出几路兵马,多是西军精锐,解救太原城,只在顷刻之间。至于小种相公,他麾下有数万西军精锐,兵强马壮,如今应该在去太原的途中。至于行军路线如何,大军到了何处,这都是军中秘事,叔父我就未可知了。” “各自为战,将在中御,皇帝急躁、反复无常,将不知兵!” 王松摇头道:“此战凶多吉少,凶险万分,也必败无疑!” “二郎是不是太悲观了些?” 翟亮愕然道:“小种相公部下都是西军精锐,令尊原来也是西军悍将。难道二郎担心小种相公功败垂成,莫非二郎对救援太原城不太看好?” 眼前的王峰,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他一向自视甚高,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可如今即便是想要反驳一下,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却总觉得理屈词穷。 王峰点点头道:“小官人,西军暮气沉沉,诸军皆是各自为战,朝中是战是和意见不一。步兵对抗骑兵,又是添油战术,此战必败无疑!此战一败,大宋精锐灰飞烟灭,东京危急,大宋危急!实不相瞒,在下的兄长王青,此刻正在小种相公的军中,所以这才有此一问!” “原来是这样!” 翟氏父子都是恍然大悟,翟进皱眉道:“贤侄可能有所不知。小种相公结发从军,乃是军中悍将,部下都是西军精锐,纵然不能取胜,也当能自保。贤侄过虑了。” “叔父所言不错,小种相公乃世之名将,部下都是精锐。” 王峰点头道:“只是“将从中御”,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之权,掌握在朝廷一般“不识兵”的士大夫手中。小种相公恐怕会身不由己,仓促进兵,到时候兵败师溃,恐怕也是在所难免。” 翟氏父子面面相觑,纷纷沉思起来。 王徐氏眼睛里面掩饰不住的担心,按照自己这个傻儿子的分析,莫非大儿子真的是凶多吉少? 翟进则是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里七上八下,心乱如麻。 若是真如他所说,西军覆灭,大宋唯一的一支野战军也灰飞烟灭,那么谁还能挡得住女真番子的铁蹄? “二郎,你要救回你大哥啊!” 王徐氏抓紧了小儿子的胳膊。 “您放心,孩儿马上动身,一定会在河东找到大哥!” 看着眼前救子心切的妇人,王峰无奈地点了点头。 河东兵匪四起,大战连连,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得行,只有听天由命了。 “二郎,走前你过来一下,叔父有话对你要讲。”翟进父子告辞离开。 “二郎,有空的话,咱们俩再切磋一下。”看起来翟亮还是心里面有些不服王峰。 王徐氏关上了大门,把儿子领进了屋里。 “二郎,给你爹和王家的列祖列宗上炷香吧!” 来到祖先灵位的供桌前,王徐氏率先在灵位前跪了下去。王峰无奈,也只能上了香,跟着跪下。 “王门的列祖列宗,请你保佑咱们家二郎能够平平安安、毫发无损,把大郎带回家来!” 王徐氏带着儿子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念有词了一会,这才站了起来。 “二郎,你去里屋,把床底下的箱子拿出来,带到牌位这里来。” 虽然地形不熟,所幸屋子不大,王峰顺着母亲所指的方向,到了简陋整洁的里屋,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旧木箱子,带了出去。 “二郎,打开箱子吧。” 王峰在母亲的注视下,打开箱子,揭开包裹的皮袋,里面是两段短枪,枪尖雪亮,枪身黝黑,看样子是生铁铸就。 “铁枪是王家祖上传下来的,原来是你爹用。你爹过世以后,本想传给你大哥,无奈你大哥力气不够,就留了下来。” 王徐氏有些伤感,眼圈又红了起来。 王峰拿起铁枪,掂了掂分量,大约有二三十斤。两支枪管都有螺旋扭纹,可以互相套起来,但拆卸和合拢也有极大力气。枪身长度在三米左右,长短单双互用。枪身光滑,很有质感。保养的很好,看来多年以来,经常有人擦拭。 他有些惊诧,按理这么重的长枪,他应该不胜重负。但如今握枪在手,挥舞了几下,却觉得似乎还轻了一些。 “挺好的。” 王峰点头道:“两支手似乎轻些,单手刚刚好。” “此去河东,危险重重,这两只铁枪带在身旁,但愿祖宗保佑。一路上,你要小心谨慎,切不可粗心大意!” 母亲的殷殷嘱咐,让王峰莫名地心里一热。这风雨飘摇的北宋末乱世,个人的命运都是风中飘絮,身不由己。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些什么。 从这里到太原,近千里的路程,即便他是强行军,路上没有半分状况,也得十余日,只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他本就是贱命一条,若是能真的救回来自己这位所谓的兄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尽了一回身为人子的本分。 “您尽管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一定会把大哥带回来!” 王峰郑重地允诺道。 从这一刻起,他也就算是融入了这个风云动荡的大时代,叫王松了。 029 章 北上 靖康元年,河南府,西京,洛阳。 这座伊水、洛水交汇的“十三朝古都”,北有黄河之险,周围群山环绕,北有太行山、王屋山,东有嵩山,南有熊耳山、伏牛山、外方山,西有崤山、邙山,乃是易守难攻的陡峭之地,在经过唐末黄巢大起义、五代十国的战乱之后,和陕西京兆府的古都长安一样,都已经衰落凋败了。 相比于东京开封的商铺林立、百业兴旺、人流如织,青城肃穆,金明池烟水朦胧,如今的西京城内外,市井萧条、-则是要冷清、寂寥的多,城里的百姓也要少得多。 随着女真番子南下,兵锋直指黄河北岸,黄河以北的河东难民纷纷南下,蜂拥过河,以致黄河南岸的西京洛阳城,如今已是人满为患,难民云集。 王松跟着翟亮来到东城的总管府,翟亮去见西道总管王襄,办理军中的腰牌,跟他要一道手令,以便路上使用。 也不知道翟进是如何想的,竟然让儿子随王松去河东,到种师中军中,看是否能救回王松的大哥王青。 不过有了翟亮的帮助,至少有了马匹,也有了通关文书,路上行起来也要方便的多。 一个脸蒙黑纱的高挑女子从总管府里出来,看到院中独自等候的王松,注意到他似曾相识的面容,不由得呆了一下。 她转过身去,轻声问了一下旁边的士卒,仔细看了王松几眼,然后才转身离去。 翟亮拿了令牌出来,看到王松,微笑道:“王总管和家父有旧,有了令牌和王总管的手书,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王松恍然大悟,原来西道总管王襄和翟兴兄弟都有交情,怪不得事情办的如此顺利。 “二郎,刚才你在院中,有没有见到一个黑衣女子?此人竟然有禁中的腰牌,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王松摇了摇头,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非小官人动了凡心,想要结识那位女子?以你的见识和人才,绝少不了桃花运。” 翟亮没有正面回答王松的话,却笑道:“二郎,说到桃花运,咱们离开镇子时,陈瞎子可是给你算了一卦,说你桃花运旺,一生定有不少女子相助。咱们此次前去河东,就看陈瞎子的话,会不会灵验。” 陈瞎子是镇上有名的摸骨卜卦师,王松二人离开时,陈瞎子还专门给二人算了一卦。 “有没有桃花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了你这位神通广大的翟官人,路途上却是要顺当的多。” 王松的话十分由衷。翟兴兄弟神通广大,不但和王襄这位西道总管要好,西军的姚古、张灏也能搭上话。这样一来,二人的行程就要安全的多。 翟亮微微一笑,神色的有那么一丝傲然。 “二郎,听说你和张氏的张秀秀退了婚,若是当真,你可要早些找到浑家,好让你娘省心。” 没想到这事才刚刚发生,已经是人人皆知。王松点头笑道:“翟小官人,托你吉言,在下的未来岳母们,这下可要当心了,她们的宝贝女儿们,可是养不了几日了!” 二人哈哈大笑,上马离开了王府,出了洛阳城。 来到孟津渡口,二人才发现,黄河两岸的渡口上,早已经是人满为患,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不绝,载的不止有百姓,也有军士。渡口不但有大量的宋军士卒驻守,就连过往的船只也被士卒仔细盘查,看是否有女真人的奸细混杂其中。 黄河北岸,大量的百姓拖家携口,正在排队等着过河。年前的时候,番子曾经深入河东各地,几乎打到了黄河边。宋廷答应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以黄河为界,番子这才退去。 百姓渡过黄河,逐个都要打开包袱,接受宋兵的盘查。遇到富人,士卒便公然索贿,不愿意的便以通敌罪、细作嫌疑给抓了下去,看到不顺眼的百姓,士卒随手便是几鞭,百姓叫爹喊娘,欲哭无泪。 突然,一个肥头大耳、锦袍皮靴的中年富贾大声喊叫了起来。原来他包袱中的两锭金子被官兵搜了去。商贾大声哀求,跪在地上,频频磕起头来。 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上前,狠狠扇了商贾两个耳光,大声道:“兄弟们,这是女真细作,给我抓起来,扔到牢房里去!” 商贾脸色煞白,向围上来的官兵不断作揖赔礼,一众官兵这才怏怏走开。 军官把金锭拿在手中,贪婪地揣摸了几下,这才伸手放入了袋中。 “此人是谁,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也能做出?” 看王松愤愤不平,瞪圆了双眼,翟亮赶紧拉住他道:“二郎,这不是惹事的地方,咱们还有要紧的事情办!” 王松怒火中烧,点点头,努力平息了下来。 二人排在长长的过河队伍之中,艰难向前挪动。 忽然,后面响起了一阵呵斥之声,紧接着一队铁甲宋军气势汹汹,用皮鞭和拳脚开道,护送着一队人马,向渡口而来。 不断地有难民从黄河北岸过来,百姓拖家携口,堵满了渡口,挡住了这队宋军前去的方向。宋军将领大声呵斥,皮鞭抽打,拳打脚踢,难民们惊恐不已,纷纷向两旁挤去,让出一条通道。 王松定睛一看,原来这对宋军护送的是一队女真人,当先一名金将锦衣华服,40余岁,脸色白皙,神态俱傲,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人。 而在这名女真贵人的左右,却是十几名挎刀的女真勇士,个个锦衣华服,虎背熊腰,十分彪悍。 宋军将领带领部下拳打脚踢,厉声恫吓,很快“扫”出一条道路,宋军将领满脸陪笑,点头哈腰,护送着一众不可一世的金人使者,上了一艘大船。 宋军将领转过头来,王松看得清楚,正是刚才抢夺百姓金子的那名军官。 王松暗自摇头,怒气勃发。这些宋军对待百姓,拳打脚踢,飞扬跋扈,对待金人使者,卑躬屈膝,毫无廉耻。靠这样的军士保家卫国,王松的心凉了半截。 “小哥,可知姚古相公和小种相公的大军是否通过?” 二人亮了文书,翟亮递上手书和腰牌,士卒查看后,恭恭敬敬回道:“两位官人,姚相公的大军是在三日之前渡河,若是你们快马加鞭的话,兴许能赶得上。小种相公则是在东京滑州那边渡河,走的应该是太行山东侧,但具体的行程我等就不知了。” 他看着王松二人,叮嘱道:“两位官人,过了黄河,可就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你二人要好自为之。” “小哥,多谢了。” 王松指着刚刚离开江边的大船,问道:“小哥,你可知道船上的金人是何身份,是从哪里来的?” 王松递上一块碎银子,士卒接过,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容满面。 “不瞒两位官人,这些金人昨夜住在驿站中,小人刚好服侍他们。这些使者是从东京城而来,听说是回西京复命的,领头的姓萧,好像是个辽人。” 王松点了点头,低头思索片刻,猛然抬头道:“小哥,这金人使者可是叫萧仲恭?” 士卒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对对对,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官人,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和他认识?” 王松挥挥手离开,士卒摇摇头,独自走开。 “二郎,你打听这些金人使者,莫非有什么蹊跷?” 王松长长吐了口气,他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不瞒小官人,船上的金人使者,名叫萧仲恭。此人反复无常,为金人南下侵宋出谋划策,上下奔走。乃是我大宋的祸害。” 萧仲恭,故辽旧臣,后投金。靖康元年,萧仲恭为金使出使大宋,本为敲诈金银,后得赵桓密旨,传蜡书于故辽大将、金人大臣耶律余暏,约其反金复辽。 谁知萧仲恭直接将蜡书呈于完颜宗瀚,以至于金人的第二次南下侵宋更加猛烈。 虽说即便没有这份蜡书,金人也会南下侵宋,但这位萧仲恭,显然在中间没有起什么好作用。 不过这些历史上的后知后觉,王松显然没有办法解释给翟亮听。 “萧仲恭此贼,朝廷本是让其居中斡旋,联同耶律余暏共同抗金,谁知此贼对金人忠心耿耿,他身上藏有官家的密旨,一旦他献给了完颜宗瀚,恐怕于我朝大大不利。” “二郎,这些事情你又如何得知,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果然,翟亮的眼睛睁得像鸡蛋一样,心中的震惊无法形容。 “当日我和翟二哥在东京城外杀了番子,是那名汉人通事告诉我的。我也没放在心上,今日见了这些金人,这件事情才闪上心头。” 王松脸色不变,编出了这一串谎言。 “这到底是真是假,那汉人通事会不会骗你?” 翟亮看王松不像撒谎的样子,心里也是半信半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松断然道:“要是这封密信到了完金人手里,我大宋百姓又要遭其荼毒。无论如何,我也要偷回这封书信,以绝后患。” 原以为翟亮会反对,谁知他重重吐了口气,低声道:“二郎,咱们快些过河,此事关乎朝廷安危,国之大事,你我要尽力而为,我一定助你得到那封密信!” 王松不由得心头一热。这翟亮平日里有些骄横,没想到今日一见,王松才发现,这风度翩翩的衙内,也是个忠肝义胆之人。 030章 刺奴 过了黄河,到了河东界面,沿途所见,果然和河南大不相同。残垣断壁,百姓死尸道塞于途,官道旁、田垄间随处可见,到处都是大战过后的痕迹。 两人缀在萧仲恭一行人的身后,金人有吃有喝,二人却是风餐露宿,小心翼翼。走了整整三日,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这一日到了隆德府。 王松二人跟着萧仲恭进了城,王松仔细打量地形,隆德府几经大战,城墙早已经是焦黑破败,残缺不堪,看到那一个个巨大的豁口时,王松不由得眼皮连跳了几下。 萧仲恭等人被地方官员安排在驿站住下。王松二人转到一处偏僻紧锁的弃宅,打开了铁锁,推开门进去,院中破败不堪,房间里蛛网密布,显然很久已经没有人居住。 二人拴好马匹,喂食完毕,从里面关好大门,翻墙出去。 二人在驿站斜对面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二人特意选了个临街的房间,以便监视驿站的一举一动。 “二郎,这可怎么办?出了隆德府,距离太原,可就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城里这么多官兵,要拿回书信,恐怕不太容易。” 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翟亮坐在窗边,向着驿站打量,眉头紧锁。 萧仲恭等人有宋军一路护送,随行五六十人,极难对付,二人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机会。隆德府城里又是人多眼杂,况且这里距离太原已经不远,再不动手,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王松沉思片刻,抬起头来,狠声道:“如今之计,只有硬抢了!” 翟亮一惊,不由得问道:“二郎,城里这么多官军,即便抢夺了密信,又如何出城?” 王松摇摇头道:“隆德府城墙只有三米左右,宋金在这里反复大战,城墙早已经残破不堪,形同虚设。我已观察好了地形,到时候抢了收信,连夜离开就是。” 翟亮点点头,无奈道:“恐怕也只有这样了。” 王松眼光扫过戒备森严的驿站门口,看到一个酒楼伙计带着食盒,在驿站门口接受盘查,眼睛一亮。 看来这久经战火,驿站的伙食或差,或已经断炊,酒菜都要从外面的酒楼买进。 王松趴到翟亮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翟亮连连点头,王松下楼而去。 来到城东的夫子庙处,看到那黑压压一大片蓬头垢面、面色焦黄的难民,王松走了上去。 翟亮在楼上观察,突然看到城中乱了起来,跟着一队队的士卒奔上街头,破损的城墙上,也布满军士,紧跟着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走动。 翟亮惊讶不已,等王松回来才知道,原来是王松故弄玄虚,难民在城外发现了女真大军的踪迹,是以全城戒严,如临大敌。 王松暗自心疼,他身上携带的银两,几乎都损失殆尽了。他让难民在城中散布谣言,目的就是要让金人使团留在城中,不能今日出城。 华灯初上,隆德府城中依然是点点灯光。虽然历经战火,但人类的自愈能力实在太强,酒楼勾栏这些场所,依然能在夹缝中顽强生存。 “你这厮,如何来的忒晚,不知道女真贵人们都等的不耐烦了吗?” 门口的宋军士卒仔细盘查搜索,确认了酒楼伙计身无寸铁,摆摆手,不耐烦地把他放了进去。 伙计点头哈腰,来到后院,在门口一名女真军士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的一所房间,二人走了进去。 伙计进了房间,只见一名衣衫华贵的女真大臣正在和一个汉人通事说话,二人用的是汉话,伙计也听的是清清楚楚。 伙计开始上前,往桌子上摆起酒菜来,同时竖起了耳朵。 不用说,这伙计就是王松了。他在半路打晕了送菜的酒楼伙计,换上了他的衣服,来混进驿站。 女真大臣自然是萧仲恭了,旁边则是他的随行幕僚赵伦。契丹人汉化甚深,上层权贵,人人都是一口汉话。 “赵桓小儿,当真是可笑之至,赵佶促成“海上之盟”,伙同灭我故辽,此仇不共戴天。” 萧仲恭冷笑道:“如今赵氏小儿,还想勾结耶律余暏,共抗金朝,当真是可笑之极!” 幕僚赵伦摇摇头道:“这赵桓真是愚不可及。我等只是装模作样,他竟信以为真,以为真是心系故国,抛出个耶律余暏,他就信誓旦旦,写下信件,授人以柄,真是天真的可以。” “谁说不是。” 萧仲恭扫了一眼一旁摆放酒菜的伙计,正色道:“大辽已亡,大金国兵精将广,铁骑纵横天下。我等自然是忠心大金朝,难道真要和蠢人结盟,自取灭亡吗!” 赵伦大笑道:“正使好打算。只要把东西献于左右元帅,正使便立了大功。到时,那赵桓和……,就有得苦头吃了!” 王松听得心惊,怒火攻心。金人灭了辽人,这些故辽大臣毫无节操,不仅投靠了金人,还怂恿金人侵宋,真是人面兽心。 萧仲恭身为辽道宗外孙,辽朝最后一个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姨夫,难道不知道辽帝还在金人的牢笼之中。此人这般忠心金人,怂恿金人侵宋,换来的却是汉人百姓的尸骨积山、骨肉分离、斑斑血泪。 若是一般百姓,不知其中缘由,定会听的糊里糊涂。可是王松来自后世,这其中的瓶瓶罐罐,数的是一清二楚。萧仲恭以为这密事天下就他和赵桓三四人得知,岂不知王松也在其中。 眼看王松就要摆放完酒菜,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跟着火光冲天,看来是驿站的前院房屋燃烧了起来。 王松暗自思量,翟亮这把火还放的声势不小。 “快出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何事?” 赵伦匆忙站了起来,对一名卫士喝到,同时对外面房门口的卫士大声喊道:“守住房门,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他挥挥衣袖,对王松不耐烦地说道:“赶紧出去,还愣在这里作甚!” 屋外的火势越来越大,到处都是火光照耀,屋外女真卫士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一名卫士,萧仲恭和赵伦三人。王松点头哈腰,赶紧往外而去。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后面跟随的卫士猝不及防,差点被王松撞上。 卫士惊怒交加,正要训斥王松,忽觉胸前一痛,原来王松已经拔出了他腰间的利刃,从他胸口刺了进去。 卫士瞪着眼,说不出话来。王松一个劲地道歉,后面的萧仲恭和赵伦不明所以,没有在意,继续说起话来。 说时迟,那时快,王松抽出刀来,猛然一个打滚,来到了萧仲恭的面前。 萧仲恭懵懂不知,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王松杀气腾腾、布满血丝的双目。 “你……” 萧仲恭怔然之下,还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王松的利刃直接从他颌下刺了进去。 “不忠不义,蛇蝎心肠,死有余辜!” 萧仲恭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王松,再也说不出来。 “来……” 旁边的赵伦惊恐万分,身体瑟瑟发抖,一时语塞,等他反应过来,嘶声刚说出一个字,王松已经扑了上来,割断了他的喉咙。 “认贼作父,无父无母,寡廉鲜耻之徒,十恶不赦!” 卫士的尸体靠在墙角,像是要栽落下来。王松赶紧上前,扶住了他,轻轻放在地上。 王松来到萧仲恭身边,在他身上一通摸索,果然,密丸就在身上。 门外的卫士听到房里没有了话语之声,心里疑惑,正要进去,王松低头走了出来。 王松闪电般出手,房门左边的卫士猝不及防,被王松一刀刺中胸口。右边的卫士大惊失色,来不及吼叫,却是拔出刀来,直奔王松。 王松一个打滚,避开了卫士的长刀,在院中的卫士反应过来之前,几个箭步来到墙边,纵跃而上,瞬间爬过了墙头。 “二郎,这边!” 墙角处,黑衣蒙面的翟亮正在等候,二人汇合,向着远处撒腿逃去。 二人翻过墙头,来到那所弃院,打开大门,牵着马,出了大门。 “得手了吗?” 二人上了马,翟亮再也忍不住,张口问道。 “东西拿到了,不过出了人命,咱们得马上离开!” 王松打马离开,翟亮心惊肉跳,紧紧跟上。 宋金在河东大战,城中早已宵禁,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卒,并无他人。王松和翟亮打马狂奔,街上迎面而来的一队军士赶紧闪开。待二人过去后,军士们破口大骂,却不敢追赶,也不想追赶。 二人奔到城墙边,找了一处低矮的城墙缺口,纵马跃过,很快上了官道,直奔远处而去。 “二郎,这真是……” 隆德府城东三十里的一处废居,篝火熊熊,王松和翟亮围着火堆坐下。翟亮看着手上的密信,目瞪口呆,额头汗水密布。 原来他还对王松的话有几许怀疑,如今看到眼前的真凭实据,心中的惊怕更甚。 王松接过密信,放在了火堆上,一缕青烟,二人的心才安稳了下来。 “二郎,你杀了萧仲恭,只怕朝廷和金人又要起冲突。看来,宋金之战是不可避免了。” 翟亮忧心忡忡,王松却是冷笑声连连。 “事起仓促,总不能束手就擒。杀了萧仲恭,也让那些金人的故辽降臣们,能收敛收敛。” “二郎,你说的不错。只是萧仲恭被杀,乃是泼天大案,怕会让酒楼伙计和掌柜,甚至城中百姓受到牵连。”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王松冷然道:“破国之民,要左右逢源,苟延残喘,怕是也太安逸了些。” 031章 适逢其会 乡村春夜,幽静迷人,漆黑的天空里布满了熠熠生辉的星斗。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的悬挂在空中,淡淡的月光像薄的轻纱,笼罩了整个的天地。 一阵微风吹过,心旷神怡,遍体通泰。世间虽然战乱频繁,争斗不断,百姓水深火热,可野外的昆虫和青蛙则是没有闲着,依然在天际间奏鸣。 这是二人在一处无人村落找的一家破旧农家院子,虽然破败,也比野外好过。二人简单打扫了一下,便可歇息。 此时已经是深夜,王松也在破院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个时节,天气已经够暖和,正适合睡眠。二人也都是年轻气盛,并不需要生火取暖。 再加上二人刚杀了萧仲恭,紧张后心情放松了下来,一张一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峰儿,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常回家看看啊!” 睡梦中,王松梦见母亲满头的白发,就在门前的小路旁,等待着自己回家。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妹妹的笑脸,红苹果一样,那么可爱。 忽然,赵良栋那狰狞的脸庞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大声喊道:“你这狗日的,你卖给老子的货全是假的!” 突然,远处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王松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迅速坐直了身子,他感觉脸上凉飕飕的,摸了一下,原来脸上有泪水。王松赶紧用衣袖擦去。 翟亮也从黑暗中快速奔了过来,低声问道:“二郎,你听这马蹄声,好像是有骑兵过来?” 王松仔细听了一下,点点头道:“听起来真是,听这声音,好像有好几十匹战马!” 翟亮疑惑道:“二郎,你说,是不是咱们杀了萧仲恭的事情被人觉察了,女真人派人来追杀咱们?” 王松摇摇头道:“恐怕不是,要是这样的话,这些人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只是适逢其会。” 翟亮还要说话,王松伸出食指,放在嘴唇间,轻轻“嘘”了一声,指了指外面。 二人一起站起身来,猫着腰走上几步,把身子藏在破墙背后,向着外面的官道上看去。 月色朦胧,隔的太远,看得并不是很清楚。隐隐约约中,远处几个黑影,伴随着马蹄声,快速移了过来。后面则是火光滔天,显然有大批人马正在追赶。 等走得近了,借着后面的火光,两人才看得清楚,原来马上有三名骑士,正在打马狂奔。其中马上一人,身材窈窕,仿佛是名女子。 而在三名骑士的身后,一大堆顶盔披甲的铁甲骑士,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挥舞着利刃,嘴里面狂呼乱叫着,向前面的几人紧紧追赶而来。 两人歇的地方,乃是一家废弃的农家小院。房屋的主人或被杀或已逃走。 三个马上的骑士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处的废弃房屋,打马向这边奔来。 一个骑士惨叫了一声,被后面的一支利箭从马上射了下来,栽倒在地,一动不动。其他的两名骑士不管不顾,打马狂奔,越墙而入,却是进了隔壁的另外一家农院。紧接着骑士们跳下马来,二人牵着战马,快速进了房屋。 后面的骑兵们瞬间即至,举着火把,把院子纷纷围住。骑兵们下了马,拴好战马,举起利刃,向着房间包围而去,看起来有二三十人之多。 王松暗叫侥幸,由于天气原因,二人并没有生火,战马也就拴在院里。不过马通人性,看到主人凝神静气,外面火光冲天,也都是垂头默然,没有发出一声鸣叫。 两个首先抢进院内的骑士惨叫声连连,显然是遭了暗算。不过房屋多处破损,后面的骑兵多人一下子拥进了院内内,嘶杀声、怒喝声顿时响起,听起来颇为激烈。 “是番子!” 翟亮听了几声,低声道:“围攻的人是番子,看来是北虏南下,在追击咱们宋人!” 王松奇道:“翟兄弟,你如何晓得女真话?” 翟亮低声道:“前些年,我曾在汴京城呆些过日子,遇到过不少女真番子,对他们的话语稍微懂得一些。” 王松点点头,此处已经是女真大军和宋兵大军接触的地方。出现这么多女真士卒并不意外。看样子他们追击的,应该是大宋的士卒或者官员,绝不是平民百姓。 看到女真番子散落在外面的马匹,王松向外面指了指,低声道:“翟兄弟,你去外面把马匹赶走,我前去救人。” 翟亮也是年轻气盛,点头道:“番子犯我疆土,罪恶滔天,今天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隔壁激战正酣,两个宋人骑士已经被逼出屋来,到了外面的院子里面。双方缠斗了几回合,一个宋人在女真番子的攻击之下,筋疲力尽,手忙脚乱,一个不慎,肩头中了一刀。 宋人动作一慢,番子蜂拥而上,刀棒齐举,宋人身中数下,惨叫声中,就被对方砍翻、砸翻在地,一时间血肉横飞,场面惨烈至极。 另外一个宋人黑布蒙面,长身长腿,身材窈窕,看来却是名女子。 蒙面女子却是颇为骁勇,两把短刀使得虎虎生风,不时有女真番子惨叫着倒下。怒声当中,王松听得清楚,果是汉人女子无疑。不过番子仗着人多,依然牢牢掌控着局势。 蒙面女子连续和番子厮杀,虽然又砍翻了两人,手脚却已经酸软。番子并不痛下杀手,只是死死地缠着女子,不让她有歇息的机会,显然是要生擒活捉。 翟亮已经出去,王松手提铁枪,凝神静气,躲在一处断墙壁后。 突然屋外的黑暗中,战马的悲鸣声响起,只见一个黑影不断的伸出利刃,疯狂斩向散落在外面女真番子马匹的马蹄,只是短短功夫,已经砍伤了数匹。 战马吃痛,纷纷嘶叫着或跳腾或仆倒在地,马群一片混乱。 院子里的番子大怒,纷纷吼叫起来。领头的女真将领指着外面大声吼叫,十几个番子抄起兵刃,纷纷向外跑去。 借着黑暗和战马跳腾,翟亮一边跑,一边继续砍向其余的战马。每匹马都是一刀,每刀都是深可见骨。 趁着番子注意力转移的功夫,王松从断墙处悄悄潜入,一枪刺中了正背对着他的那名女真将领的后脖。 王松拔出长枪,鲜血像泉水一样从那名女真军官的脖子上喷了出来。王松顺势一脚,把那人的尸体踢飞了出去,直奔眼前的女真骑士人群。 番子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已经被撞翻数人。王松快步向前,高高跃起,双枪在手,另外一个女真番子刚转过头来,铁枪砸在他肩胛部,发出骨骼破裂的闷响声,番子疼痛难忍,惊天动喊了起来。 没有战马的冲击力,女真军士的战力就下降了一大半。看到王松风一般地闯了进来,转眼就杀死杀伤了两名女真勇士,其他的番子们都是怒火中烧,嗷嗷直叫。 一个番子当头就是一铁棒,向着王松头上狠狠砸来。王松一个打滚,一枪砸在了番子的小腿上。女真番子哪里受得起他的天生神力,左小腿已经被砸断,倒在地上,大声惨叫了起来。 王松刺翻一名措手不及的番子,闯进战圈,刷刷两枪,逼退了几名番子,对着里面的蒙面女子大声喊道:“快走,我来断后!” 火光之下,看到拿着一对铁枪的王松,蒙面女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 “还愣着干什么,想要死在这里,还不快走!” 王松一声怒吼,一把将蒙面女子推开,长枪挥开众人,纵身而上,又刺翻了一名女真骑士。 蒙面女子死里逃生,也顾不得道谢,一个打滚,又退回了房间。 很快,马嘶声响起,蒙面女子骑着战马,弯头闯出了屋门,撞翻了眼前的一名女真骑士,打马从破墙的缺口处闯了出去。 番子们哇哇乱叫,想要上前,却被王松持枪逼退。看到蒙面女子逃去,一些番子出去寻找没有受伤的战马,剩下的番子们则是恼羞成怒,嘴里边“哇哇”叫着,一起向王松冲来。 一个全身铁甲的番兵,手持一把巨斧,咆哮着向王松当头砍下。王松架了几下,长枪邦邦作响,他顺势隔开。 王松大喝一声,抖擞精神,集中精力,直攻番兵的下三路。持巨斧的番子退步不及,给王松一枪扫在腿上,惨叫着摔了出去,砸倒了后面的两个番兵。 王松飞步上前,一枪刺中巨斧番子的面门,鲜血迸现,番子痛苦嚎叫,捂住了眼睛。王松跟进一枪,正在番子的咽喉,王松一脚踢飞尸体,抬脚向院外奔去。 就在这时,翟亮骑马从破墙处冲了进来,他牵着王松的坐骑,撞翻了几名女真番子,大声叫道:“二郎,上马!” 翟亮随即长枪连连刺出,逼退了几名想要抢上来的女真骑士。 王松翻身跳上了战马,精神一振,大枪呼呼几下,戳翻了两名女真番子,趁着其他女真番子步步后退的机会,和翟亮打马从破墙处跳出,向着远处的官道上奔去。 两人打马上了官道,直到逃到了十几里外,二人才停下马来,人和马浑身都是大汗淋漓。 二人相对一笑,又各自摇了摇头,。二人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下马歇息,以待明日一早,赶去姚古的军营。 对于明天,二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安。尤其是王松,他心里七上八下,顾虑重重。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了过去。 032章 各人心思 自杀了萧仲恭的第二日起,王松就发现,翟亮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行为举止收敛了许多,说话做事随意少了一些,敬意则是多了几分。 刺杀金使,泼天的大罪,王松却是风平浪静,混似没有发生过一样。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非不世之豪杰,即大奸巨恶。翟亮甚至有些惊诧,莫非王松真的是被雷击,换了脑袋? 王松也不知为何,他所做的一切,均发乎于本心,没有任何私念。也许,他天生就不是安分守己、循规蹈矩之徒,只是没有机会展示。 两人除去心头大患,又解救了同袍,人也轻松了几分。古道马迟迟,二人继续前行,又赶了两日,到了威胜军,官军正在这里驻扎,二人便放下心来。 数月前,完颜宗瀚的大军曾经攻掠了这里,如今官军又打了回来。沿途断壁残垣,残破不堪,百姓、官军尸体裸露于途,遍布田间;烧焦的树木、破败的镇甸,不时可见形态各异的百姓头颅,破败之处寂静可怖,直如末世一般。 官道上,荒野间,向南逃离的河东难民络绎不绝。女真番子围攻太原城,隔断了河东南北,富绅巨贾、官府吏员早已逃之夭夭,处处都无官府宣化。原野上、官道上四处逃窜的百姓,大都是偏野僻县的穷苦之人。 连穷乡僻壤的百姓也不得拖家携口,举家南逃,可见番子是如何的暴虐弑杀。 “翟兄弟,翟叔父就这么放心,让你跟我去河东救人?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再说了,在下的事情也和你没多大关系,你可以完全不去。” 沿途而行,王松面色沉重,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却又无可奈何。 一路随行下来,经历过生死,又都是年轻汉子,二人之间的话语自然多了起来。 “二郎,家父言我缺少历练,想让我出来见识一番。他也在西军里面呆过,他觉得你言之有理,朝局混沌,一点即通过,所以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翟亮骑在马背上,神色间颇是安详。 “就如你所说,若是西军战败,东京危矣,大宋危矣。精忠报国,保护乡里,在下自然是要尽一份力了!” 王松不由的抬起了头,眼前年轻汉子的话让他起了几分敬佩之心。 忧国忧民的大英雄他见过,不过都是在书本和电视电影里面。如今碰到一个近千年前的热血汉儿,他还真是有些感动。 “二郎,你把此事想的简单了些!” 翟亮摇了摇头道:“就凭咱们两人,即便见到了种相公,也很难让他回心转意,从而救出令兄。若是想让姚相公去救,你我位卑言轻,恐怕也很困难。” 王松点点头,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大宋最强的这支野战军队,最出名的就是种家军和折家军了。 种家军名气稍重,双方实力却在伯仲之间,两家也明争暗斗谁是大宋第一家门,但折家的历史显然要更耀目些。 折家位于河外三州,位于河东最北,地势偏远。姚家和种家同属河东大族。姚家乃后起之秀,自然对种家前辈耿耿于怀了。 救自己兄长,就必须去救种师中,而要救种师中,就必须和姚古或者张灏联手,这两军距离种师中部最近,姚古身为两河制置使,部下西军力量不容小觑。 历史上,种师中战死,姚古张灏被随后击溃,西军一盘散沙,陕西富平一败,散入江南花花世界。大宋唯一的野战强军灰飞烟灭。 靖康之耻,宋室南迁,崖山之后,成了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伤痛。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这些闪耀的文字,应该融化在汉人的血液之中,而不是徒留下一句句的口号。 民族的强盛,一定要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靖康之耻”这样的历史重演。否则,自己这些人,就是历史的罪人。 看王松心事重重的样子,翟亮宽慰道:“二郎,多想无益。姚古为人,固执跋扈,此行结果如何,你我只能听天由命。” 交城位于吕梁山东侧,太原盆地西缘,北面吕梁山,南临汾河,向东百里就是太原,西临方山、离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张灏屯兵于此,可见胸中也有些丘壑。 相对于姚古屯兵的威胜军,距离太原三四百里,张灏所在的交城就已经距离金军大营非常之近。 张灏的父亲张孝纯是太原知府,三弟张浃是太原府机宜文书,主管军中机密,父子二人正在和王禀镇守太原。身为人子人兄,张灏当然想击退番子,以全骨肉之情。 不过,姚古手握六万精兵尚不敢前进半步,这张灏手下只有两万多杂牌军,却能抵达宋金接战的前线,勇气可嘉。 “贤妹,前方得到军情,折叔父已经逃离了金人大营,下落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中军大帐,张灏和一脸蒙轻纱的黑衣女子坐在胡凳上,看二人的表情,似乎刚刚争论过。 “世兄,小妹心烦意乱,说话言不由衷,还望你莫怪。” 黑衣女子疏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 “姚古意欲何为,他难道不知,如此做法,会置小种相公于险地吗?” 黑衣女子正是折月秀。她此番北上,希望能早日解救太原,和井陉的种师中部会师,从而想方设法,解救自己的父亲。 她眉头紧皱,脸色绯红,心情甚是不佳。 种师中手中,四万西军精锐,一旦灰飞烟灭,解救太原就成了泡影,其余的西军就只能采取守势,被番子各个击破。 到了那时还谈什么解救太原,营救自己的父亲,不过痴人说梦而已。 “贤妹,你稍安勿躁,兄长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要知道,家父和舍弟都在太原城中,你的心情,兄长自然知晓。” 张灏皱着眉头,苦笑道:“姚古传来军令,说所部遭遇番子大军,所部退回盘陀。就凭我手下这两万多虾兵蟹将,如何会是完颜宗瀚的对手!” 他颓然道:“兄长我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只带金人一来,便和其决一死战。只是我军马军稀少,步卒居多,太原城周围俱是平地。我若是孤军深入,死不足惜,只怕起不了任何作用。” 黑衣女子还不死心,催问道:“难道世兄不能挥军北上,和小种相公汇军吧?” 张灏摇头道:“即便兄长抗命北上,又如何得知小种相公的大军所在?即便得知,恐怕在汇军之前,已是灰飞烟灭。” 黑衣女子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时无言,二人都是愁所眉头,沉思起来。 “贤妹,你听说过没有,隆德府出了一件大事,金人的使者被人刺杀,连带着还有两名卫士,一名汉人通事殃及池鱼。” 张灏看气氛沉闷,率先打开了话题。 折月秀一惊,脱口而出。 “竟有这样的事情!兄长说来听听。” 见勾起了折月秀的兴趣,张灏微微笑道:“两日前,金人使者萧仲恭自东京城回归,在隆德府驿站之中,同幕僚赵伦被人当场杀死。” “两日前,竟有此事?” 折月秀愣了一下。三日前她刚刚经过隆德府,只不过她有心事,无暇停留,想不到却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据守卫的女真卫士们说,作案的乃是一名年轻汉子,此人乔装成酒楼伙计进入驿站,在房中杀死了萧仲恭等人,然后从容逃脱。” 折月秀点了点头,随即脑海里一闪,想起了王松。 在洛阳城王襄的总管府中,她从卫士口中得知,王松二人也是要前往河东。 按照时间上的吻合,刺杀者的年龄、身手,难道刺杀的人会是王松? 这么说,王松也要去太原?难怪那一夜他会碰巧救了自己。 一连串问号在折月秀的脑海里闪过,她坐在那里,像发愣了一般。 卫士进来,禀报道:“相公,义军头领们在帐外等候,说有要事禀报。” “相公,小人等来军中已经有半月有余,请相公颁下军令,尽快把衣甲和辎重分发给小人。” 三个精壮的汉子进来,一人长腿黑脸,一人白皙圆脸,另外一人面色微黄,颧骨突出,勇猛彪悍。 张灏点头笑道:“张横、董平,邓凯,三位兄弟稍安勿躁,辎重粮草克日即到,请兄弟们再等待片刻。” 长腿黑脸的汉子抱拳道:“相公,能否告知小人,大军何时北上,和番子一决高下?” 黄脸汉子跟着大声道:“相公,小人们加入军中,不是来混吃等死。还望相公早日率小人们北上,和番子真刀真枪的厮杀一场!” 张灏赶紧道:“邓凯兄弟,各位兄弟,就是这几日,本官也在等候军令。各位兄弟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就是。” 三个汉子面面相觑,脸露失望之色。 三个汉子出去,折月秀不禁言道:“世兄,这三人雄壮异常,看来你麾下的义军中,也颇有些英雄人物。” 张灏摇头道:“一群桀骜不驯,好勇斗狠的粗蛮汉子,难以管教!不过这些人勇力出众,他们当中,能骑马射箭的不在少数,倒是可以一用。” 三人出了大帐,都是脸色难看,长腿黑脸的汉子摇头道:“也不知这鸟朝廷搞什么鬼,大军停了有半月,就是不北上。早知如此,还不如回到太行山中,和山上的兄弟们一起,痛痛快快地杀番贼!” 白皙圆脸汉子点头道:“再待几日,若还是如此,咱们一走了之!” 033章 世家 威胜军城西,一座座巨大的军帐沿着棋盘山山脚驻扎,巨大的军旗迎风招展,正面一个大大的“姚”字,反面则是“大宋河东制置使”几个醒目的黑字。 深沟壁垒,栅栏拒马,箭楼林立,大营中,一队队手持利刃,健壮高大,头戴范阳帽的西军汉子正在来回巡逻,站岗警戒的汉子也是威严肃穆,看得出来,这是一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强兵。 “你就是翟亮,翟进的儿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小翟将军的大名本官可是听说过,“京西”第一人绝非浪得虚名!” 看过二人的手令和书信,姚古微微笑道。他和翟进以前同在西军效力,二人相当熟悉,算起来,翟进以前还是他的部下。 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清瘦高大,眼窝深陷,看似面善,不过顾盼一转,眼中精光一闪即逝。 王松心下暗道不妙,看起来真如翟亮所言,此人如此精明固执,恐怕寻常语言难以打动。 姚平仲兵败而逃,杳无音讯,大宋朝廷为了安抚姚古,同时也为了制衡种师中兄弟,任命了姚古为两河制置使,而种师中则为副使。 大宋朝廷,如此紧要关头,还搞什么平衡之学,添油战术,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各自为战,被金人各个击破? 一旦解救太原失败,种师中、姚古等人战败,东京城就会直面金人东西两路大军,难免有灭国之危。 “相公,看你眉头不展,可是担心挥军北进,和小种相公联合,一起救援太原之事?” 寒暄完毕,王松注意到姚古眉头紧皱,便赶紧上前说道。 兄长生死未知,种师中前途未卜,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在这磨洋工。 姚古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的王松,惊道:“你是何人,莫非翟进的子侄,你又如何得知女真大军要来的消息?” 翟亮刚要上前说话,王松阻止了他,继续说道:“在下姓王名松,和翟小大官人乃是同乡。姚相公怕是听说了女真大军前来的消息,所以才不敢贸然前往,前去和小种相公汇合。不知在下所说是否属实?” “前军统制焦安节得到敌情,番子已经挥兵南下,准备攻击我军,本官这才下令所部停止前进,严阵以待,等候女真大军的到来。” 姚古盯着王松,目光炯炯。 “倒是你这年轻汉子,从何处得知女真大军不会前来?需知军情大事,岂是你一介乡汉所知,真是可笑至极!” “姚相公手握重兵,恐怕是为了驱虎吞狼,让番子吃掉小种相公,你们姚家一家在西军独大吧。” 王松冷冷地说道:“焦安节的话只是个借口,其实前方并没有任何金军。” 姚古冷冷地一挥手,阻止了想要上前捉拿王松的卫士,沉声道:“事关大军存亡,老夫自然要谨慎从事。倒是你个年轻汉子,出口就中伤大将,老夫要不是看在翟进兄弟的面子上,岂能容你!” “姚相公,这都是推脱之词。” 王松肃拜道:“只是相公想过没有,唇亡齿寒,番子一旦灭掉了小种相公,下一个定然是姚相公。以你的这些步卒,抵挡得了番子的万千铁骑吗?” 翟亮大惊失色,忙阻止道:“二郎,不可胡言乱语,还不快快退下!” “令郎因为偷袭金营失败,远遁深山。难道姚相公也想步其后辙,身死名灭吗?” 王松却是不管不顾,说了下去。事已如此,他已没有任何退路。难道真要靠他一人,去面对女真人的万千铁骑? “你这无知小辈!” 姚古勃然变色,手指着王松,大声怒道:“你这厮,真是大胆。小种相公今日才发来约战文书,相约三日后共同对抗榆次的女真番子,你又是如何得知?” “三日后?” 王松愣了一下,随即正色道: “相公,在下也知道自己狂悖,但此战关乎西军生死,事关太原安危、东京安危,在下不得不口出狂言,还请相公见谅。既然统制官焦安节说番子大兵压境,那就请相公唤斥候一查便知!” 王松松了一口气。种师中约定三日后在榆次共同进军,那么此刻应该还是安全的。 翟亮也觉得事态严重,上前肃拜道: “姚相公,小种相公孤军深入,未有携带辎重粮草,必然是危机重重。前方是否有番子大军,派出斥候,一探便知。还请相公看在同是朝廷大军的份上,营救小种相公。” 大营里鸦雀无声,过了半晌,部下幕僚在一旁说道。 “相公,要不把焦统治和巡察的斥候叫来盘问。若是误了行程,东京城那帮大头巾也会说三道四,请相公三思。” “不必多说!” 姚古挥了一下衣袖,脸色铁青,断然说道:“本相公结发从军,大小恶战何止百次,难道行军布阵还要你个粗汉前来教我!赶出营去,本官军务繁忙,尚有要事要办,送客!” 卫士们见相公发怒,直接架起王松胳膊,就向外拉走。 翟亮拖着王松向外走,王松扭头大声道:“姚相公,请给在下精兵5000,在下愿意打头阵,至死方休!” “你这厮,别再嚷嚷了,没看到相公已经发怒了吗!若再是胡言乱语,小心自己小命不保!” 卫士的话听在王松耳中,置若罔闻。他大声喊道: “姚古,你如此刚愎自用,小肚鸡肠,西军会毁在你手里,大宋朝廷会毁在你手里,你就是宋人的罪人啊!” 翟亮拖着王松出了军营,一直到了河边,眼看和爱杨柳青青,四处无人,这才停了下来。 “二郎,你如此任意妄为,弄不好会丢了自己的小命。我回去如何向你娘交代!” 翟亮见王松愤愤难平,大声说了几句,情绪也是极为低落。 王松独自发愁,在河边一颗古柳下坐下,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独自发呆。 翟亮也是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出神。虽然王松刚才表现的有些过分,但这姚古确实是冥顽不灵,固执透顶。 难道自己二人,真的要孤身犯险,去虎狼之地送死? 翟亮起身,过去在王松身旁坐下,问道:“王松,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姚古这厮刚愎自用,不肯出兵,咱们两人就算是赶到了太原城,就凭咱们两人两马,又能起何作用?” 王松已经平静了下来,他轻声道:“翟兄弟,你说的有理。如今天色已晚,咱们先填饱了肚子,明日一早,再去找姚相公!” “还去找姚古,如若还不行呢?” 翟亮想起姚古的固执,不由得有些沮丧。 “莫如杀了姚古,请示朝廷,另派重臣,最好是老种相公前来领兵?” 王松眼中的杀机一闪,随即又摇了摇头。 想杀姚古,又谈和容易,即便得手,如何全身而退,其麾下大军,又焉能听他一个外来子调遣。 “姚古可不是萧仲恭,杀之无名。” 翟亮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二郎,不说咱们是否能得手,即便是能一击得手,也必会为姚古的部下所杀。即便咱们能成功,一来一回,等朝廷的军令下来,想来小种相公早已经身陷重围,或已壮烈殉国了。而你的兄长王青,也是生机渺茫。” 王松黯然道:“翟兄弟,我是病重乱投医,你莫见怪。以你之计,咱们却该如何?” 翟亮沉吟道:“明日一早,咱们再去姚古军中,姚古若是坚持己见,不肯出兵,咱们再去找张灏的交城所部。张灏的父亲张孝纯和袍弟张浃,如今都在太原城中,前去找他相商,或许能成。” 王松心中一喜,点头道:“翟兄弟所言甚是。明日咱们就依计从事!”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了这翟亮在旁,王松身上的压力也莫名小了一些。 “姚古,你出来,你这公心私用、逡巡不进的懦夫!” 姚古大军军营门口,王松义愤填膺,破口大骂,营口的军士怒瞪圆目,翟亮赶紧把他使劲拖开。 二人一早就去求见姚古,见其大军没有任何前往太原的迹象。二人要进军营求见姚古,却不料吃了闭门羹。二人连军营大门都没能进去,就被守营的军士们用枪杆打出。 二人不知,若不是看在翟亮父亲翟进的份上,二人这般折姚古面子,他恐怕已经痛下杀手了。 同为世家,和姚古这样手握千军万马的大族相比,翟氏一门无疑要逊色的多。姚古杀了王松,便如碾死一只蚂蚁。 眼看到了中午,姚古大军仍然没有丝毫动身的迹象。王松摇头道:“翟兄弟,看来姚古是指望不上,多等无益。看来咱们只能向前,到交城向张灏求助了。” 翟亮也是摇头苦笑道:“只怕这一下,家父和姚古的交情,也要戛然而止了。” 二人打马而去,扬起一路灰尘。 军营里的士卒看得清楚,前去向姚古禀报。 姚古正在军帐中踱步,闻言他停下了脚步,冷声道:“一介乡野村夫,也敢当面斥喝本官,咆哮大营,当真是狂妄至极!” 幕僚陪着笑脸道:“相公不许动怒,这二人去了太原,还不是死路一条。” 姚古点点头,冷哼了一声,气道:“无知小辈,真是狂妄之极!且看他们前去,能翻出什么浪花。到了黄泉路上,可不要怪罪老夫!” 幕僚上前,低声道:“相公,李相公派人来问,我军何时北上,驰援太原。你看大军是向北进发,还是……” 姚古白了一眼幕僚,不悦道:“李纲一介书生,不谙兵事,不必理他。令全军严阵以待,严防番子偷营。没有我的军令,任何人不可出兵北上,违令者军法处置!” 幕僚和部下面面相觑,赶紧退了下去。 034章 贵人 快马加鞭,王松二人一路向北,很快就找到了张灏的营地。 士兵进去通报,二人很快就被请了进去。二人不由得暗暗诧异,见张灏可比见姚古容易多了。 大营里军旗猎猎作响,军士来回巡逻,果然军纪军容上,都要比姚古的西军差上一些。二人一路过去,只见大营之中,有许多粗布短衣、未曾披甲的年轻汉子,人数也不在少数。这些人手持利刃,脸上都是风尘草莽之色,从打扮上看起来,似乎是乡兵或义军。 看到王松两人经过,人群前,一个白皙的圆脸汉子大喊道:“二位兄弟,这些官军是不打番子的,还是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 王松抱拳道:“多谢兄弟了。官军杀不杀番子,在下不知,反正在下是要杀的。各位兄弟回见!” 王松二人过去,白脸大汉问道:“张横兄弟,你说这二人到此做甚的,会不会也是前来投军?” 黑脸的长腿汉子皱眉回道:“投了军又能怎样?咱们兄弟在这已经半个多月了,金贼就在对面,也没看到官军敢去和金贼厮杀。要我说,咱们是来错了地方,还不如回太行山,兄弟们单干,至少也能杀几个金贼!” 白脸大汉摇头道:“咱们兄弟又不是没和金贼厮杀过,结果又能怎样!我们王屋山的兄弟死的还少吗。如今咱们兄弟投靠这些官军,就是想好好杀一杀番子,谁知道整天窝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直娘贼的真不是个事!” 黑脸汉子摇摇头道:“我们太岳山,也是死了不少兄弟。咱们和番子单干,没有马匹,占不了便宜。事到如今,还是看官军何时出击,忍一忍吧!” 黄脸长脖的壮汉盯着王松二人,大声问道:“二位兄弟,不知是何处的好汉,想来也是投军杀虏的吧?” 王松摇摇头道:“是来杀虏,却非投军。各位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王松、翟亮二人进了军帐,一个文官打扮的俊秀男子端坐在一张案桌后。文官身边,两个一文一武打扮的官员分居左右。 一个黑衣劲装的蒙面女子坐在一旁,看样子身材笔直。从脸上露出的其它部分,以及灵动的眼珠看,似乎是年纪不大。 看到王松二人进来,黑衣女子眼睛一亮,想要站起身来,却是又坐了回去。 翟亮呈上文书和腰牌,谈了自己二人前去寻找种师中西军、以及种师中可能兵败的事情,张灏默然不语,看了看旁边的文武二人。 翟亮低声在王松耳边说道:“二郎,这女子我似乎在洛阳城见过,就在王总管府中,却不知她如何会在此处?” 王松看了看黑衣女子,也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不知是不是昨夜被自己相救那人。 “张相公,你应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小种相公阵亡,他手下的秦凤军全军覆没,对我大宋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 没有办法,王松只能又一次故伎重施,拿出了说教的本领。 “小种相公败亡,下一个就是张相公和姚相公,番子各个击破,想必只是早晚。若三军尽没,如此太原危矣,张知府危矣,还请相公三思!” 只可惜,这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张相公,面无表情,古井不波,脸上的喜怒哀乐都看不出来。 “相公,如今金军正在全力对抗小种相公的部下,太原以南,已经是一片空虚。若是大官人愿意出兵,在下愿为马前卒,冲锋陷阵,百死不辞,还请大官人成全!” 王松言辞诚恳,不得不又一次加大了自己的筹码。 “你……” 张灏仔细打量了王松一下,轻声道:“王壮士,你个人武力再强,也敌不过番子的千军万马。事关重大,本官自然要慎之又慎!” 见张灏犹豫不决,旁边一个四旬左右的文官轻声说道:“大官人,姚相公手下有六万西军精锐,竟然都裹足不前,可见金军主力就在前面。若是我军贸然出击,一旦遭遇番子主力,恐怕会灰飞烟灭,就更别谈救老相公了!” 王松暗自摇头。历史上,宋人怕金军怕到骨子里去了,尤其是这些士大夫,真可以称得上是畏金如虎,谈金色变。依靠这样的人去和女真大军对垒,恐怕还未碰面,就已经是望风而溃了。 看到张灏轻轻的点了点头,王松急道:“大官人,西军亡则众军亡,众军亡则太原危矣!大官人为了令尊张知府的安危,赶紧下令出兵吧!” 翟亮也在一旁抱拳道:“请大官人即刻发兵,小人等愿为前锋,身先士卒,万死不顾!” “这……” 张灏眼露犹豫之色。他一介文官,毫不知兵。固守可能还有几分胜算,至于野战,那就是不值一提了。 黑衣少女眼珠转了几下,站了起来,在张灏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又回身坐下。 张灏直起身来,轻声问道:“王兄弟,以你所说,若是我等未能进兵,小种相公便要兵败身死。那你此番前去,究竟做何打算?说来本官听听。” 王松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张灏还听他说话,就有希望。若是人人都如姚古那般固执,他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张相公,小种相公一路轻骑而进,粮草辎重也没有携带,只要拖延个两三日,不战自溃。” 王松抱拳道:“太原以西,只有榆次可以暂且驻兵,但没有粮草,却不是长久之计。因此,以小人之见……” 他来到帐中悬挂的舆图前,指着寿阳的方向道:“小种相公肯定是要退往杀熊岭。也只有这样,西军才能依靠地形,抵抗金人的骑兵冲击!” “你又如何得知,小种相公未能携带辎重粮草。” 张灏惊疑道:“此乃军中密事,你非军中之人,莫非只是猜疑?” “相公,小人家兄就在小种相公军中,是他递书信与我,小人们这才推度得知。” 王松面色凝重,抱拳道:“相公只要发兵,便知是真是假。小人愿做前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嗯……” 张灏坐回椅子上,眼睛看着王松,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黑衣少女过去,和张灏低声说了几句。张灏似乎脸有难色,黑衣少女又说了几句,最后张灏无奈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妥协。 张灏转过头来,轻声道:“王兄弟,本官暂且相信你所说。本官也想前去接应小种相公,无奈兵微将寡。这样,本官把你二人编在河东忠义军行列,再拨一部分兵马给你二人,归你二人节制。希望你二人能力挽狂澜,希望小种相公能逢凶化吉,如此太原幸矣,家父幸矣!” 他是一军主将,说话却温文尔雅,颇有儒士之风。主将如此,带领着一群杂牌军,以步卒对骑兵,胜算应该不大。 黑衣少女身材纤细,但却颇为高大,看起来应是北地人物。看到王松的眼光飘过来,黑衣少女不由低下了头。 “张相公,还请你……” 翟亮还想说话,王松伸出手来,阻止了他。 这些人已经被女真人打怕了,绝不会为了自己只言片语,就肯出兵,跟这些人在这里辩论,只会是浪费时间! 张灏的大军,说白了是救自己父亲和家人的,至于种师中,那就的公事公办了。没有朝廷的旨意,谁也休想调动大军半分。 将在中御,这四个字,害了多少大宋将士的性命。 王松抱拳道:“多谢相公!还请相公拨下一应兵器铠甲,准备好七日的干粮,我等好前去解救小种相公。此战若是胜了,功劳是相公的,此战若失败了,则和相公无关!” 张灏面露难色。如今军中粮草都是紧张,七日的粮草,3000人,最起码也是两三万斤。还要加上铠甲、兵器等物。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黑衣少女。 果然,黑衣少女又站了起来,走了过来,又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张灏眼睛亮了一下,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点头道:“好,既然两位壮士雄心虎胆,舍身忘死,本官也就赌上一回。” 他思索了一下,朗声道:“二位兄弟,本官就任命你二人为河东忠义军招讨使、招讨副使,带领义军前去接应西军。你二人尽管放心,兵器铠甲一应俱全,本官绝少不了你们的。” 王松觉得黑衣女子似曾相识,却有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他赶紧抱拳,朗声说道:“多谢大官人成全!” 王松和翟亮出了大帐,翟亮在一旁摇头道:“二郎,我如今才相信了陈瞎子的话,果然是神算,让人佩服。” 王松一怔,不由得抬起头问道:“翟兄弟,你为何有此一说?” “看来你还是蒙在鼓里。” 翟亮摇摇头笑道:“方才在帐中,你和张灏言词交锋,兄弟我却是看了个明明白白。你是有贵人相助。” 看王松仍然懵懂不解的样子,翟亮看了看周围,低声道:“难道你就没有察觉,只要张灏有犹豫,那黑衣女子就会挺身而出,而张灏就会妥协,如你二郎所愿?” 王松呆了片刻,哑然失笑道:“若真是如此,这黑衣女子就该给你我千军万马,而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次却是翟亮一惊,他不由得问道:“乌合之众,这却是为何?” 王松苦笑道:“此中缘由,你稍后便知。” 忠义军招讨使,摆明了是民兵司令,拨给自己的也就是乡兵或义军而已,并不是正规军。 不过想想,有,总比没有强。 035章 义军 鱼龙混杂,乌合之众。 来到教场里面,看到眼前乱哄哄的一伙人,原来就是刚才碰到的那队义军乡兵。 翟亮心里面一沉,刚才对张灏仅有的一点借兵的好感,顿时又丟到了瓜哇国去了。 现在他才明白,刚才王松对他说的“乌合之众”的意思。 眼前的人,大部分都是身着粗布短衫,发髻用荆衩叉起,三五成群,六七成堆,没有铠甲,没有头盔,打扮各异。 “二郎,这是河东的义军。休要小看他们,上了战场,打起仗来,可比官军管用多了。” 翟亮硬着头皮王松耳边在低声说道,却连自己都有些心虚。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悦,本以为二人之中,他会被高看一眼,谁知道张灏却任命了王松为指挥使,他是指挥副使。那黑衣女子究竟为何人,她为何要如此这班帮助王松? 王松哪里能想到翟亮心中究竟,他只是想着如何能去救人。 翟亮一解释,王松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都是河东各地的义军,还不是乡兵。 女真大军南下,有两河之地的汉儿义胜军和常胜军倒戈追随,也有千千万万的汉人奋起抵抗。 而反抗金人最激烈者,则为盘踞在太行山上,各支大大小小的义军力量。 这些人成分复杂,鱼龙混杂,杀人放火的悍匪、无家可归的穷人、战场脱逃的兵痞、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闲汉、怀才不遇的志士…… 但大多数人,还是给官府逼的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落草,逼上梁山。 毕竟,穷凶极恶之徒稀少,圣人至贤罕有,大多数的还是有着各种小毛病、却又人畜无害的普通百姓。 只是在这乱世,家国情仇,每个人的命运和人生变得更加沉重和饱满。 士卒们拉着几辆大车过来,上面满满的铠甲头盔。带头的士卒拱手对王松说道:“王兄弟,这就是相公拨给你们的辎重,足可装备2000余人。这些是铠甲刀枪等物,望你等多杀番子,为河东的百姓报仇!” “兄弟,暂且留步!” 王松拉住了刚要离去的士卒,问道:“请问兄弟,这营中可有火药?” 前世学的是化学,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炸管炸药,马上面对的是如狼似虎的女真铁骑,王松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火药。 士卒愣了一下,思索道:“王兄弟,军中倒有一些用火药制成的震天雷,也有火箭和火筒,你可以找张相公问一下。不过历次大战下来,应是所剩无几。” 王松有些失望。不过想来也是,军中即便有火药,那也是混合在一起,直接使用,威力上和后世标配的要相差太多。 士卒却是继续道:“王兄弟,交城是个大地方,河东晋州盛产火硝,交城街面上有几家做爆竹烟花的店家,你去看一看,兴许会有收获。” 王松大喜过望。正所谓绝处逢生,只要有了火药,他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也会增加一些胜算和信心。 士卒看王松喜形于色,摇摇头离开。这火药只能燃烧,并无多大用处,不知道这汉子何以如此兴奋。 “二郎,咱们过去吧,义军都在等侯。” 翟亮过来,叹息道:“二郎,就凭这一群乌合之众,恐怕还不够番子塞牙缝。” “翟兄弟,你能做的已经做到了!” 王松看着翟亮,郑重道:“你送兄弟到此地,历经生死,不离不弃,已是仁至义尽,咱们就此别过。若是有幸回来,你我兄弟再青梅煮酒,共叙天下之事!” “王松,我若是这般回去了,如何在中州的父老乡亲面前抬起头来。” 翟亮正色道:“你最好多拜拜菩萨,助咱们逢凶化吉。即便是战死沙场,我也要拉几个番子垫背!”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王松的肩膀。世家子弟,自有他心底的一份骄傲。 王松心下感动。后世物欲横流,人人都活的极是自我。哪像这个年代,仁义,忠孝、谨信还深深的藏在人的脑海之中。 他也把手搭在翟亮的另一边肩膀上,朗声道:“求人不如求己,你我兄弟,一定会活着回来。” 二人一起哈哈大笑,以往的所有不豫,即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二人就是新任的招讨使,招讨副使了。” 两人来到一堆义军面前,还没有开口,脸色黝黑,身长腿长的汉子就迎了上来,目光里尽是不屑之意。 “你二人看起来倒是颇为雄壮,有几分样子,不像那些空心萝卜,中看不中用!” “是不是空心萝卜,试过了才知道!” 白脸大汉,王松进营时和王松搭话的哪位,此刻上前,目光充满了挑衅。 “我董平手下,杀过不少的强人,谁若是滥竽充数,可过不了我这一关。想成为我等兄弟的首领,得先看自己的本领过不过关!” “董平?” 王松一愣。难道眼前这白脸汉子,就是水浒传里的那位禽兽? 他上下打量董平,除了手上的一把仆刀,并无双枪在手。 “你这是看甚?” 看到王松目不转睛打量着自己,董平白脸上浮起一丝怒气。 “当日我董平纵横山东之时,“一撞直”之名谁人不晓。你要想蒙混过关,休怪我刀下不认人!” ““一撞直”,不过就是一群盗寇而已。” 黑脸的张横冷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人家张书夜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你等全给擒了,连你们的匪首宋江也没拉下。你“一撞直”再大本事,不也是来到这太行山,落草为寇。” “你这黑厮,你难道是东京城的禁军,不也是在这落草为寇!” 董平反讽道:“大哥不说二哥,你我二人,就不要互相埋汰了。” 张横黑着脸,一字一眼地说道:“董白脸,我等兄弟乃是太行山抗金的义兵,你可听明白了。” “一撞直”,唐宋俚语,形容军汉每遇战斗,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看来,这董平真是一员猛将,也确是真实历史上的宋江部下,只不过和水浒传里那位人面兽心的“双枪将”截然不同。 而这张横,也不是什么劫财害命的“船火儿”,而是太行山的义兵首领了。 一旁的黄黑雄壮汉子,唤作邓凯的,乃是地方乡兵的首领,一看就是乡间的桀骜不驯之徒。 “各位兄弟,本官是你们新任的忠义军招讨使王松,这位是副使翟亮。实话告诉你们,本官是带你们去和番子拼命的,是去送死的,你们敢不敢去啊?” 王松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迎着眼前的“黑白黑黄三雄”,及一众义军,朗声说道。 北宋军制,一都两队,一都100人;一营五都500人;一军五营2500人,忠义军虽然只有2000人,但也勉强可以按一军算。指挥官排下来就是军指挥使、营指挥使、都头等。 校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事关生死,由不得每人细细思量。众人看王松神情严肃,便也都收起了轻视之心。 “弟兄们跟着你卖命,也要看值不值得!” 黝黑长腿汉子脸色凝重,厉声问道:“你这年轻汉子,到底有什么本事,也敢来趟这趟浑水。若只是个窝囊废,大家各走各路,免得消遣对方!” “原来都是些怂包软蛋!” 王松不屑一顾的说道:“番子杀你们父母兄弟,辱你们妻子姐妹,你们却在这里唧唧歪歪,推三阻四,连和番子玩命都不敢,你们到底有没有长卵子,还算不算男人!” 王松指着面前怒目而视的人群,摇头道:“不瞒各位,在下的兄长,如今就在西军中和番子正面厮杀。在下去太原城,就是和番子拼命的。你们若是没胆的草包,还是赶紧逃命,好好做你的缩头乌龟去吧!” 面前的义军群情激昂,纷纷躁动起来。有人大声喊道:“你这厮满嘴喷粪,就会卖弄嘴上功夫,咱们过几招试试,让爷爷领教一下你的手段!”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黑脸长腿汉子双手一挥,止住了众人,对着王松说道:“大官人,你也不用使激将法。要想让我等兄弟听你号令,须得拿出真本事来!” 王松和翟亮对看了一眼,看来要想让这些人服气,今天的这场较量比试是不可避免的了。 “你这厮,先和我董平大战三百回合!” 白脸大汉满脸通红,额头全是汗珠。 “这几位兄弟,你们想如何比试,划出个道来吧。” 翟亮上前,拿出了长刀。 白脸大汉上前,对黝黑汉子抱了抱拳说道:“张横,这厮如此嚣张,你先让开,让我教训教训他吧!” “就先便宜你这厮了。” 张横点点头,拿起一把环首大刀,扔给了白脸大汉,叮嘱道:“董平,千万别折了大伙的面子!” 人群让出一个大圈,开始鼓噪起来,就连箭楼上巡查的士卒也转过头来,向这边打量过来。 折月秀走出营帐,看到不远处的喧闹情景,也不由得驻足观望。 她夜间为王松所救,但生死须臾,夜色模糊,她未能目睹王松的武功。今日军中比武,倒是可以一见。 她帮着调义军给王松,不过是徒手之劳。不过,若是要为旁人,她也不屑去做这些事情。 她换了衣服装扮,再加上天黑难辨,王松未能认出她来,她也不会上前承认。 即便她和王松结识,又有何益? 她家破人亡,许配他人,身不由己,又想这些劳什子事何用? 036章 服众 翟亮正要上前,董平却对他摇了摇手,手指指着王松,嘴里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让正主上来,免得一个个比试!” 翟亮满脸通红,正要发怒,王松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翟兄弟,你先歇息片刻,若是我落败,你再上不晚。” 翟亮点点头退下,董平和王松在圈里面站定,王松面色平静,摘下铁枪,接在一起,单手握枪,朗声说道:“开始吧,董兄弟,在下先让你三招!” 围观的众人,包括翟亮,都是大吃一惊。眼见王松的铁枪黝黑光滑,最少也是二三十斤重,他却能单臂使之,光是这份神力,自己这些人已是无人能及。 董平怔了片刻,白脸胀得通红,向前跨出一步,长刀就向王松腰间扫去。 王松向后一闪,躲过这一刀,董平不等招数使老,切换招式,长刀从上到下砍了过来。王松又是一扭身,长刀砍在地上,土石飞溅。 转眼已过三招,董平心中急躁,又是当头一刀劈来。王松长枪一架,手腕微震,想不到这白脸大汉,颇有些神力。 董平发狂,长刀舞的团团转,如旋风一般。二人你来我往,兵器“铛铛”之声不绝。 “有两下子!” 王松赞了一声。董平的力气、速度都颇佳,又有拼杀经验,若是在万军从中,算的上是一员猛将。 董平却是暗暗心惊。他自诩神力,又是年少习武,却始终欺不到对方身侧。他使的虽是朴刀,却是加长了刀柄,足有六尺,比一般的朴刀要长许多,也要重得多,尺寸接近唐人的陌刀。 他自恃悍勇,刀却不过七斤,和对方对了十来招,手臂发麻,这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董平招式一变,长刀霍霍,全是拼命的招式。王松不得不凝神对待,以免真伤了自己,闹出笑话。 董平狠狠一刀斩下,刀到半途,速度上已经有所减弱。王松揉身而进,面对面站在了他面前。董平大惊失色,他来不及躲闪,王松已经枪杆打在他前胸,董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长刀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这厮,明明只是比武,为何使的都是同归于尽的狠辣招式。实在是岂有此理!” 董平红着脸退下,翟亮愤愤不平,忍不住说了一句。 王松用食指勾勾张横等人,不屑地道:“你们几个,还是一起上吧,免得说我欺负了你们。” 义军前面的几个大汉,包括张横,一个个都是怒火中烧。张横面色铁青,鼻子都气歪了,却是不敢大意。 对方功力太深,自己显然不是对手,不过众生喧嚣之下,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勉力为之。 绿林中“除暴安良”的好汉,纵然斧钺加身,血流五步,也不能畏缩不前,当了缩头乌龟。 张横手持利刃,大手一挥,几个粗壮汉子手持利刃,团团把王松围了起来。 “张横,你要小心,千万在意!” 董平脸色煞白,但却没有围上来,显然刚才那一下挨得不轻。 折月秀看的目眩神迷。她见过许多的勇力军汉,王松如此神力惊人,武艺高强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松也是非常惊诧自己的身手,无论是力量还是反应速度,都是让他暗暗惊喜,这或许就是重生带来的好处。 身处乱世,个人命运,身不由己。一副好身体,实在是太重要了! 张横长枪直刺,急若闪电,直奔王松胸前而来。另外两名汉子,一名长刀直扫王松的下路,另外一个则是手持巨斧,劈头盖脸直砍下来。 翟亮暗暗心惊。这些家伙,全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招数。自己刚刚责备过董平,没想到这些家伙全部又使了出来。 也只有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才会有这样的招数。 王松肩头一闪,躲过刺过来的长枪。身体一个打滚,避过扫来的长刀,顺手用长枪的尾部击中了巨斧汉子的心窝。巨斧汉子如遭重击,轰然倒了下去,腾起一地灰尘。 只是一招,对方已经倒下一人。张横长枪又是狠狠刺来,枪枪不离要害,颇是玩命。剩下的几人也从旁边加入战团,舍命攻击,不死不休。 折月秀嘴里“咦”了一声,似乎为王松担心。 张灏出来,看着远处的打斗,笑道:“贤妹,一群莽汉,有什么看的!” 见王松稳居上风,收放自如,折月秀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世兄,战场之上,莽汉才有用。就如这太原城,若是没有莽汉,怕是早就陷落了。” 折月秀离去。张灏摇了摇头,苦笑道:“军中没有莽汉,我也是进退两难,成了不忠不孝之人。奈何,奈何啊!” “好!” 王松暗赞这黑脸汉子功力不浅。他长枪做棍一扫,另外两名汉子失去重心,跌倒在地。王松随即一记弹腿,另外一个汉子飞了出去。 王松天生神力,再加上自小习武,只是随随便便的出招,普通的汉子已经是招架不住。这几人倒在地上,虽无重伤,却也痛的一时站不起身来。 只有十几招,王松还有所顾忌,围上来的五六人已经全部倒地。王松怒喝一声,一枪砸下,张横硬着头皮一架,枪杆断裂成了两节,自己也双臂发麻,“噔噔”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松移开指在张横咽喉处的长枪,把他拉了起来,然后对着周围一抱拳,朗声道:“各位兄弟,承让了!” 人群中响起了震天的喝彩声。被击败的几人,各自揉了揉自己疼痛的部位,面面相觑,然后一起走到王松的面前,拱手抱拳道:“参见大官人!” “各位兄弟,无需多礼!” 王松虚扶了一下,众人个个灰头土脸,都是直起身来。 王松道:“各位兄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只有上了战场,杀得了番子的,才是真汉子!” 王松言辞谦逊,不敢怠慢眼前的任何一人。 民间义士抗金,大多都是以血缘村落关系聚集,就像翟家军一样,不像后世那样人情冷落,做事只顾个人利益,而没有团体之念。 后世经济社会,人与人之间感情淡薄,尔虞我诈,即使是亲兄弟,经常也会因为小事情翻脸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的高科技,高独立,高自我,一切还很原始,面对凶险未知的大自然,仍然需要彼此的同心协力,才能对付外界的凶险。这个时代,只有组成一个团体,才能更有效的对付来自于外界的风险。 因为是团体性,群体活动,那么人和人的关系中,就自然而然的印上了情义,兄弟,忠诚这样的烙印。 而在王斌生活的后世,由于社会分工越来越精细,人和人的关系越来越淡薄,兄弟情笼罩在同志的词汇里,义气被当成白痴。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情义让人的胸膛温暖,而没有了这些,生活只是孤寂和冷清。 这前面的五六个人,也就代表了五六个不同地方的血缘或者村落,分成好几个抗金群体,必须紧紧的团结在自己周围。 “大官人客气了。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官人见谅!” 张横黑脸通红,显然是有些尴尬。 王松挨个拍了一下众人的肩膀,轻声交谈几句。 来自后世的王松,自然知道如何说话,如何应酬。众人都是血性汉子,大家几句话一说,瞬间便熟悉起来,也热闹了起来。 “几个月前,在东京城外,王大官人只凭一把短刀,可是亲手杀了十几个番子。他的身手如何,这下你们知道了。” 翟亮上来,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 众人又是一惊,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纷纷肃拜道:“大官人,小人等得罪了!” 王松苦笑了一下,点头道:“各位兄弟,咱们兄弟要去太原,和番子干一场,弟兄们有什么话,如今都说出来。免得到时丢了性命,却要埋怨在下。” 董平圆头猛摇,一张白脸涨得通红,他大声道:“大官人,不是兄弟我贪生怕死。朝廷的十几万大军都被战败了,咱们这几千兄弟又能做甚,去了还不是送死!” 邓凯走上前来,正是那个黑黄脸的雄壮汉子。他昂起了头颅,斜瞥着董平,不满地说道:“董平,我看你这厮就是怕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甚!番子想杀了我们,没那么容易,兄弟们手里有的是刀枪!” 邓凯的同乡高大个邓五,长刀扛在肩上,轻蔑地道:“邓官人说的不错,你们这些盗贼,只知道欺压良善,一听到要和番子对阵,就马上焉了下来。杀一个番子够本,杀两个我赚一个,怕个求!” 他这么一说,包括张横,董平在内的几人都是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董平白脸通红,抓起了长刀,怒喝道:“邓黑脸,你狗日的满口喷粪,直娘贼的谁怕番子了!直娘贼的滚出来,老子非让你见血!” 张横也是勃然大怒,怒目圆瞪:“老子山上的兄弟,个个都是忠义之士,人人都和番子有血海深仇,怎会怕了这些畜生!你这黑脸长脖子措大,在这胡言乱语,小心老子砍了你的狗头!” “老子就看你这厮不顺眼,想杀了老子,看看谁的刀快!” 邓凯拿起粗大的长刀,怒目圆睁,显然也不是善茬。 037章 聚义 众人都是怒气冲天,相互推搡在一起,看样子就要发作起来,刀兵相见。 “跟自己人耍狠,显得自己有能耐,有种就去杀番子去!” 王松上前,和翟亮分开了众人,嘴里喝道:“把兵刃都收起来,军营之中,谁再敢喧哗,率先闹事,老子定斩不饶!” 置身其中,王松莫名地爆了粗口出来。 听到王松的话语,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王松心里满意。众人如此义愤填膺,如此仇恨女真番子,正是军心可用,最起码不会像那些禁军一样,一触即溃,或是不战而逃。 王松来自后世,自然知道如何激励人心,拉拢分化。为今之计,就是要团结这些汉子,拧成一股绳,才能做些事情。 他看着众人,朗声道:“从今以后,各位兄弟就是战场上的同袍,要并肩作战。有什么怨言说开了,千万不要留到战场上。众兄弟放心,我自会量力而行。咱们既要杀番子,还要懂得保存自己,千万不能蛮干!” 众人这时候都平静了下来,一起抱拳应道:“一切都听大官人的!” 王松点了点头,心里面暗地盘算。不管是前世还是后世,他都没有领过兵。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整日在书籍和网站上泡着,治军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纸上谈兵的功夫。 “你们几个,有谁在军中干过,或懂得军伍之事?” 王松指着眼前的董平几人,提高了嗓门。 董平、邓凯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张横尬着一张黑脸站了出来,抱拳说道:“大官人,小人以前在威胜军从过军,大小也是个都头,不知这算不算?” 王松点点头道:“懂得行军打仗就行。军中讲究的是令行禁止,士卒只能服从军令,不能我行我素,你们可愿听令!” 张横、董平、邓凯几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一起抱拳道:“小人等愿意听令!” “好!从今以后,咱们就是生死患难的兄弟了。” 王松点头道:“自今日起,张横就是咱们忠义军的前营指挥,董平是后营指挥,邓凯是中营指挥,各营的副手由几位兄弟自己指派。本官和翟亮兄弟居中调令。大伙儿可有话说?” 张横、董平、邓凯一起抱拳道:“谨遵大官人军令!” 王松这样安排,公道合理,众人自然无话可说。以王松的资历,杀过番子,武力过人,又是朝廷任命的主将,众人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了主官。 “各位兄弟,还请传下话去,此番前去,定是一场恶仗,若是有谁不愿意去的,早点退出,省得耽搁了彼此!” 王松看着众人,郑重地说道。 众人轰然应声,下去各自纠集手下或者同乡,聚在一起商量。 王松看张横和董平并未动身,不禁惊讶的问道:“两位兄弟,难道你二人不需和兄弟们商量商量?” “大官人,小人两个本就是这河东各山中的强人,气愤番子残暴,这才下山从军,欲和番子周旋!” 张横和董平相视一笑。张横撇撇嘴笑道:“小人盘踞在王屋山那边,董兄弟的地盘是太岳山,距离交城都不远。小人这些兄弟,都唯小人马首是瞻,都是热血的汉子,绝不会给大官人丢脸。” “大官人,我们太岳山的兄弟也不是乌合之众。和大官人一样,大家可是跟番子实刀实枪的干过,绝不会给大官人丢脸!” 董平收起了脸上的戏谑,脸色肃然。 “两位兄弟,从今以后,没有什么小人、大官人,以后大家都是生死兄弟。若是此番能够全身而退,在下再和两位兄弟一起,聚义同心,再杀番贼!” 王松倒也喜欢这二人的直爽,这可比后世那些勾心斗角的应酬简单多了。 “多谢大官人,大官人武功如此之高,弟兄们跟着大官人,心里面也算舒坦。那些个大头巾,脑子里弯弯绕绕,弟兄们实在是怕!” 董平晃着自己的圆脑袋,在一旁摇头道。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人家董白脸那些强盗都不如!” 统计下来,一半左右的庄丁磨磨蹭蹭,不愿意跟随王松去太原,气的邓凯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完全没有了风度。 “你们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都是谁害死的,都给忘了!你们不去杀虏报仇,还有脸吗。我都为你们感到羞耻!” “官人,跟这些人费什么话!” 邓五冷冷道:“连爹娘的仇都不敢去报,直娘贼的算人吗!大官人,咱们其他的兄弟都随你去,也不缺他们!” 翟亮见状,赶紧上前,把怒气冲天的邓凯给劝了回来。 看到邓凯恼羞成怒,董平哈哈笑了起来,脸上都是得意之色,他大声对面前的手下道:“王屋山的兄弟们,去太原城杀金贼,你们敢去吗?” “愿意,大哥说了算!” “大哥吩咐就是!”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听大哥的就是!” “大哥说了算,这次我们要杀金贼个人仰马翻,为父老乡亲报仇!” 听到手下兄弟们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董平得意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割了脑袋,碗大个疤,谁怕谁!” “谁怕谁!谁怕谁!” 土匪们的一声声吼叫,让邓凯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蹲在地上,愤愤地把脑袋转向一边。 太行山上的大部分义匪倒是全部追随,人数在1000人上下。不过,经过挑选,还是有近百人的老弱留了下来。 “你们先回山上,和留守的兄弟们一起,固守山寨,等大哥回来,” 董平看着邓凯,嘲笑道:“邓大官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如今知道谁是英雄好汉谁是怂货了吧!” 邓凯脸色铁青,抱拳道:“董兄弟,这些家伙贪生怕死,忘了家人父母的惨死,在下羞愧难当,甘拜下风!” 董平一愣,随即上前,拍了拍邓凯的肩膀,沉声道:“邓大官人,兄弟不会说话,得罪了!” “邓兄弟,他们不一定怕死!” 王松看着耷拉着头,不愿前去太原的乡兵们,上前道:“他们身负血海深仇,不一定是贪生怕死,他们只是信不过我等!” “王大官人说得对!” 翟亮也劝道:“父母妻儿之仇,不共戴天!他们或是觉得,跟着官军更能报仇雪恨。你没有看到吗,他们并没有散去,还是留在了军中。” “多谢两位官人!” 邓凯脸色缓和了一些,肃拜道,随即转向了董平,沉声道:“董兄弟,以往诸般不是,兄弟给你赔罪了!” 董平哈哈大笑,连声道:“能让你邓黑脸低下头,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邓凯黑脸一红,不好意思笑了一下,众人都是哈哈大笑,尴尬的氛围也一下子荡然无存。 车上的衣架被卸了下来,王松让部下整理队伍,更替衣甲。众人看到衣甲破破烂烂,没有几幅好甲,都不由得破口大骂。 王松也是暗暗摇头。士兵没有好甲,在战场上损失会惨重得多。不过宋军一向衣甲供应不足,看看大营中那么多士兵头上的范阳笠就知道。也只有精锐的禁军、朝廷的正规军,才能有铁甲贯身的可能。 王松离开,去向张灏复命。走到张灏的大帐门口时,折月秀脸蒙轻纱,从里面走了出来。王松赶紧闪过一旁。 翟亮却是上前,轻声咳嗽了一下,肃拜道:“这位小娘子,在下翟亮,河南府人氏。小娘子对我等多有帮衬,这下多谢了。” 折月秀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松,低声道:“二位壮士前去太原城杀敌,在下也只是顺水人情,壮士不必放在心上。在下祝二位壮士多杀番贼,早日凯旋。” 王松听她的声音清脆,十分动人,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折月秀双眼清澈,黑白分明,眼神动人心弦。王松心中一动,心脏急跳了几下。 翟亮见折月秀停了下来,大喜过望,他看了看王松,轻声问道:“多谢小娘子。小娘子可否告知在下,小娘子是何方人氏,在这军中可有要事,我兄弟能否效劳?” 翟亮的一番话,却让折月秀猛然惊醒。她心头一酸,看了看王松,却见他正看着自己,折月秀不由得脸色一红,心里莫名地慌了起来。 “在下蒲柳之姿,出身、姓氏不提也罢。” 想起自己已经许配他人,折月秀硬起心肠,只想离去。 “在下还有要事要办,先行告辞。二位壮士若是有事,回头可到军中找我。王松,你此去太原,千万不可莽撞从事,记得保自己周全!” 折月秀低头匆匆而去,她身后的卫士赶紧跟上。 王松看着她笔直的一双长腿,不由得心里纳闷,这黑衣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让张灏这一军主帅如此言听计从? 二人两次交面,他一直都没有想起,折月秀就是他在洛阳道上和河东所救的那名女子。 看到折月秀离去的背影,翟亮摇摇头,遗憾道: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二郎,你我俱是失意之人,当共饮一杯,以销此愁。” 王松摇摇头,惆怅道:“翟兄弟说的正是。不过这惆怅之酒,还是留在杀敌之后再喝吧。” “相公,小人所部已经集结完毕,准备明日启程。特来向相公告辞!” 张灏点点头道:“两位兄弟,本官就早些祝你们马到成功,凯旋归来。” 王松抱拳道:“多谢相公!不过小人还有些小事,还请相公周全。” 038章 笃行 “董平,你这手里提的都是什么?” 看到董平提着两桶东西过来,放在营中的空地上。王松一头雾水地问道。 董平指了指后面的十来个大桶,白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官人,这都是你要的东西,兄弟们找遍了整个交州城,才找到这些,也不知够不够用。” 王松心头一颤,上前揭开桶盖,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赶紧盖上了盖子,又转身打开另外一桶,却是细化极好的木炭粉。 “董兄弟,你可是立了大功!” 查完了这几桶东西,王松大喜,他拍了拍董平的肩膀,又拍了拍木桶,神情振奋。 “这可都是稀罕之物。今日夜间,本官还需要仔细整饬一下,咱们明天一早带上!” 董平也是欣喜,他指着另外几个桶说道:“大官人,这是你要的称,还有绸缎、木勺、油纸以及铁钉等物。你查看一下,一样不缺。” 这些都是董平从交州城里面弄出来的东西,王松也懒得去问他是如何得手。身处乱世,有时候别无选择。这些东西,用在对付番子的战场上,可比放烟花或被女真人抢走强多了。 对于火药,如今这个条件下,他也只能进行简单的混合,至于颗粒化,如今是没有这个设施和时间了。 “大官人,营里的废弃枪头我都要出来了,大概有2000多个。我带着弟兄们,找到营中的工匠,已经全部装上了枪杆,您试一下。” 张横递了一根二尺长的短枪过来,铁钉暂新,看得出来是刚刚做成。 王松握在手里试了一下,这种短枪对于他来说有些太轻,但对于其他的义军士卒来说,应该重量适中。 他也没有办法,宋人农耕民族,本就不是以骑射见长。义军里面,会射箭的只有不到百人,大部分都没有练过射箭。在如此的情况下,只有用短枪代替了。 “你们都看好了!” 王松站了起来,拿起短枪握好,对众人道:“先把短枪握好,然后以这个角度拿起来,猛然甩出去!” 众人学着甩了几次,均是兴趣盎然。 王松点点头道:“各位兄弟,刚才的是原地不动的投掷短枪的方式,大伙儿都做的不错。若是要跑步投掷,则是这样。” 他拿起一直短枪,道:“握好枪,先跑五步,然后交叉步、最后用力、缓冲,把短枪甩出去。这样杀伤力会大很多!” 王松说的办法都是他后世体育课上学到的标枪投掷方法,如今也是学一些,算一些,临阵磨枪了。 “只要能杀番子就行了!” 邓凯脸色铁青,额头汗水涔涔。他拿起一杆短枪,学着王松的样子,猛掷了出去。 王松点点头。这邓凯看来也是豪强大户出身,自小练武,身体条件没得说。这胳膊上的力气,没有十几年的苦练,是没法达成的。 “说的好!” 王松赞道:“保护好自身,修炼好技艺,才能更好的杀番贼!” 董平几人试了一会,便掌握了短枪的投掷技巧,一个个有滋有味地练了起来。 营中的宋兵都是惊讶的看着这一群人,有的嘻嘻哈哈,指指点点,有的不屑地转过头去。 “看什么,还不好好练,到了战场上,这些可是能救你们的小命!” 注意到有些义军心不在焉或不好意思,王松厉声道:“战场之上,生死就在瞬间。若是没射中对方,或动作慢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大声吼道:“不要忘了,你们的亲人是如何死的!想报仇雪恨,就得好好的脱层皮,练好本事!” 一番醍醐灌顶,果然,义军人群噪音安静了许多,训练声大了起来。 “大官人,小人去要东西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那个黑衣女子,她可是帮了大忙!” 歇息期间,董平凑上来,低声在王松耳边说道:“刚开始,那些军需官和工匠理都不理我们,那黑衣小娘子一发话,那些人马上就屁颠屁颠的去忙了,真他娘的够贱!” 邓凯眼神迷惘,摇头道:“那黑衣小娘子真美,腿长屁股圆,让人一看就心惊肉跳,魂不守舍。若是说有人配得上她,非你王大官人莫属了!” 张横也是围了上来,低声道:“大官人,那黑衣小娘子还问我们计划如何行军,问你的情况。她虽然装作漫不经心,但小人看得出来,她肯定是对你有了意思!” “你小子不是说没有浑家吗,原来是骗人的。不然你如何懂得这些!” 王松板起了一张脸,大声道:“短枪也装好了,也告诉过你们如何使用了,天也快黑了,还不快去让弟兄们试一下,难道要在战场上杀女真番子的时候再试?” 王松连珠炮似的话一出口,众人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撒腿跑开。 董平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不好意思地道:“大官人,忘拿短枪了!” 他捡起地上的短枪,赶紧撒腿跑开。 翟亮过来,看着士卒们训练,沉声道:“二郎,你还别说,这些家伙,训练一下,还颇有些样子。” 王松面色凝重,摇头道:“番子悍勇,这一去,不知能剩几人回来!” 翟亮摇了摇头,遗憾道:“可惜到了现在还不知道那黑衣女子姓甚名谁,何方人氏,是否婚嫁?” 王松轻声说道:“其实你只要前去问问张灏,一切就会水落石出。又何必在这里春心萌动,度日如年?” 翟亮兴奋离开,王松摇了摇头,没想到翟亮这厮,竟然也动了春心。 月色如钩,白日喧嚣的军营,一下子安静了起来。除了偶尔传来的刁斗声,偌大的军营一片死寂。 大营中的一处营帐,此刻依然亮着灯火。这一处是义军的营帐,而亮着灯的就是王松的帐篷。 张灏做事还算规矩,并没有让这些大宋的杂牌军住在营账外面。 “大官人,你说咱们整这些有什么用啊?若是要震天雷的话,这宋兵大营中有的是。你只要给那黑衣小娘子说一声,肯定是要多少有多少!” 董平一边称着木炭,一边把它倒入一个巨大的木桶,圆脸上全是汗珠。 “你一个山贼懂得什么,整天就知道吃肉喝酒,脑子里面想的都是女人!大官人既然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邓凯回怼了一下董平,然后回过头,一张黑脸对着王松笑道:“大官人,你说咱们这样忙活,到底为了什么?” 张横小心翼翼的把称好的硫磺粉放在另外一个木桶里,冷笑了一声,摇头道:“还以为你这武曲星无所不知,原来也是瞎子看书,装呢!” 董平抬起头叫道:“邓员外,不是让你守住营门口吗,你如何跑进来了!按大官人的军令,你这最少要杖责二十!” 邓凯白了一眼董平和张横,嘴里却说道:“大官人莫见怪!门口有兄弟们守着,翟小官人也在,再说本来就在军营之中,出不了什么事,不然我也不会进来。” 王松看了一眼邓凯,又看了看屋外,低声问道:“翟兄弟的情绪如何,是不是两眼发呆,无心睡眠?” 邓凯笑道:“大官人,你说的没错。翟官人就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要不是军中禁止饮酒,只怕他已经烂醉如泥了。” 张横惊奇道:“翟官人这是为了何事?难道说,他也有什么烦心事?” 邓凯哈哈笑道:“你们有所不知,翟官人去了中军大帐,张相公告诉他,那俊俏的黑衣女子,原来已经名花有主,来年就会嫁人。翟官人为此肝肠寸断,连黑衣女子的姓名都没打听,饭也不吃,就坐在外面发呆。” 王松一怔,猛然想起了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竟然有些难受。 张横和董平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他看着快要称好的硫磺粉,接着前面的话题问道:“大官人,咱们这是要做甚,是不是还要把这些粉末混起来?” 王松看了看硫磺粉,闻了闻,这才点头道:“晋州的硫磺还不错。大宋的匠人也是仔细,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容易了!” 王松看众人都忙的差不多了,这才直起身来,沉声道:“咱们兄弟1500人,要去太原府救西军,你们觉得可能吗?” 三人一愣,随即都摇摇头。张横说道:“大官人,大家去救西军,是冲着小种相公的名头。是死是活,倒没放在心上!” 董平也摇头道:“大官人,说实话,小人跟着你去,就是想多杀几个番子,其他的没想太多!” “董白脸,你说的不错!” 邓凯眼圈发红,拍了一下董平厚实的肩膀,沉声道:“那么多的乡亲,死在番子的手上,小人就想报仇而已!董白脸,你是条汉子!” 这两人原本互相不顺眼,王松把几人聚在一起,推心置腹下来,却成了好友。 只有张横,依然是独来独往,硬核的很,和谁都话不多,多说几句就不耐烦,或是无话可说。 王松点点头道:“各位兄弟,大家都是热血汉子,大宋的好男儿,在下佩服!但在杀番子的同时,咱们也得尽量保全自己,这样才能杀更多的番子,保护更多的百姓!” 他指着眼前的东西道:“这就是杀番子,保护咱们的利器。有了这些东西,咱们兄弟,至少可以避免半数的伤亡!” 三人都是睁大了眼睛。董平不由得失声问道:“大官人,这东西真的有如此大的威力?” 若是这些东西如此管用,北上之行,又何惧哉。 039章 所见 “威力之大,惊心动魄,足可以让人血肉模糊,甚至尸骨无存!” 王松板起脸,指着眼前的东西,正色道:“刚才我粗略算了一下,眼前的这些东西,只要运用得当,至少可以杀死杀伤五六百人的番子。你们说,威力如何?” 众人都是一惊,一起看向了眼前的杀人利器。 “此物极易使用,不似射箭骑马,得经年累月才行。” 王松沉声道:“此乃国之利器,一旦被金人得知,对我华夏来说,乃是民族存亡的大事。因此,配方千万不可外泄!” 众人都是神色严肃,一起肃拜道:“请大官人放心就是!” 天色将亮,众人终于也把所有的火药中和完毕,人人都是汗流浃背,精疲力竭。 “通知兄弟们,今日训练一下短枪,歇半天。天太热,也赶不了多少路程,反而容易被金人发现。准备妥当了,今晚夜间出发。” 看到几人影子消失,王松回过神来,眼光扫向了营外远远的莽莽群山。 想起国事艰难,前路危机重重,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大宋的另一段凶险历程又要开始了。 等到王松转过身去,营地间一处角落,现出折月秀的身影,她看着远处王松等人的营帐,若有所思。 昨日一夜,这些人彻夜未眠,折腾了个通宵。那些个硫磺、火硝之物,除了放放火,冒冒烟,吓唬吓唬人,又能有什么用处。 不过这王松神神秘秘,他对姚平仲未卜先知,又不知何故刺杀了金使萧仲恭,所做所为,实在让人高深莫测,猜不着头了。 但他所作所为,显然不是为了自己,这从他为了救自己,不惜以身犯险,对番子痛下杀手便可得知。 “折虎,还没有我父亲的消息吗?” 折月秀摇摇头,把心思收了回来。 听到折月秀的话,她身后的卫士折虎上前禀道:“金人南下,崞县城陷,有人说折将军被俘,被金人押往了大同,然后逃离;也有人说将军战死,但却没有实体。如今金人控制了太原以北,折将军是死是活,究竟情形如何,实在无法得知。” 折虎口中的折将军,乃是府州的豪强大族折家之后折可存。自晋、汉以来,折家独据府州,控阨西北,中国赖之。折家自宋初受到宋太祖“许以世袭”之特权,从此折家父子兄弟相继世袭府州,为宋朝镇守西北边陲,并世出名将。 如今,折家的领军人物府州知州折可求,为了救援太原城,正在率领着折家子弟兵在河东和金人作战。 而张灏、姚古这几支军,也是同样为了救援太原城而来。 折可存曾力擒方腊。又奉命镇压过宋江起义。张孝纯以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府,辟折可存为河东第二将,二人关系莫逆。宣和七年金军败盟南下,雁门索援,折可存受命驻兵崞县。崞县城陷,折可存不知所踪。 折月秀叹了口气,嘴里喃喃道:“爹爹,你如今到底在那里啊?” 折虎摇头道:“张灏不肯进军,也是力量悬殊。希望折将军福大命大,能逃过一劫!” “张灏不是不想进军,而是金人马上就要前来,他不得已为之。” 折月秀迟疑道:“王松那边,可曾探到什么消息?” 折虎摇头道:“从翟亮口中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榆次南面的杀熊岭。小人不知,他们到杀熊岭作甚。难道说,小种相公真的会屯兵杀熊岭?” “杀熊岭?” 折月秀摇摇头,心里狐疑道:“莫非这王松真能洞彻天机,那种师中就一定会向杀熊岭撤去?” 黑漆漆的夜,一行上千人的队伍却在太岳山北麓蹒跚而行。由于没有火把,完全靠人带路,途中不时的有人跌倒,但都迅速被其他人扶起来,继续前行。 这些人正是王松带领的义军,由于越来越接近金军控制的地盘,所以王松让队伍昼伏夜出,以免被金军发现踪迹。 官道上他们不敢走,因为人太多,目标太大。幸好张横以前在太岳山活动,对这里的一切颇为熟悉,也让王松稍稍放下了心。 其实王松是过于小心了,太原榆次以北,只有少数的女真番子游骑活动。大规模的金人,一部分是在包围太原城,另一部分则是在榆次境内,追击种师中的西军队伍。 “君不似乎人之君,相不似乎君之相。垂老之童心,冶游之浪子,拥离散之人心以当大变,无一而非必亡之势。” 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大宋君昏臣庸,以百年怠惰之兵,当新锐难抗之敌;以寡谋安逸之将,角逐于血肉之林。中国之祸未有宁期。 落后就要挨打,尤其是面对北方这些茹毛饮血的游牧渔猎民族,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强盗张牙舞爪打进了家门,想靠奉妻献女把他们请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众人一路北上,所到之处,到处残垣断壁,尸体纵横,白骨累累,男女老幼婴儿都有。义军中许多人一路上都是骂骂咧咧,最后骂累了,也只有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大官人,听张头领他们说,你倒腾出来的那个火药能炸,而且威力不小,是真的吗?” 问话的人叫林天佑,乃是土生土长的绥德军人氏,身材中等,人长的白净清秀,20岁出头,头上的垂脚襆头即使破旧,也是干干净净,看起来颇为注重自己的外表和礼仪,根本不像是盗匪出身。 不过,这天气炎热,倒显出来他的胳膊有些与众不同。特别是右臂,颇有点后世健身房里健身狂人们的“麒麟臂”的感觉。 “哦,天佑兄弟,你如何会这样问,难道你也对火器感兴趣?” 经张横等人一介绍,王松转过头笑着问道。 林天佑有些不好意思,红脸道:“不瞒大官人,小人原是河北西路相州都作院的一名匠人,平素就喜欢这些奇技淫巧。金人南下,小人担心家中老母,回乡探亲。谁知老母几月前病死,河北糜烂,小人这才进了军营,参加了义军。” 董平笑道:“林兄弟,不必隐瞒。大官人,林兄弟在军中犯了事,不小心点燃了火药,烧了整个都作院,所以被赶了出来。不得已才参加的义军!” 王松见林天佑文质彬彬,人长得清秀,有一副好身板,显然也是个良善之人。 他点头道:“天佑兄弟,都是一起过命的兄弟,没什么好隐瞒的。照这么说来,你在军中,是制作火器了?” 林天佑被董平说的满脸通红,听到王松说话,赶紧点头道:“大官人说得不错!小人以前在都作院中,主要制作这毒烟球和蒺藜火球。但是这两样玩意只能燃烧,不能炸。所以听到张横和董平两位大哥所说,大官人造的东西能够炸。小人心痒难耐,所以才斗胆上来相问。” 王松笑道:“天佑兄弟,这火药若是调整一定的配方,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肯定是能炸的。若是咱们这次能够侥幸活着,我一定把这方子传授给你!” “那感情好!” 林天佑大喜道:“听说相公在火药里面混了铁钉,是为了增加杀伤力。小人在想,若是扎紧的布包里放上锋利的小铁片,或者做成和蒺藜球一样的东西,利用火药产生的冲力,可能杀伤力更好。” 王松心头一惊。这林天佑所说的,不就是手雷吗?难道这家伙也是穿越过来的? “不过,这样也有问题!” 林天佑自言自语道:“这燃烧绳如何制作,如何防止刮风下雨,还得仔细的琢磨一下!” 王松摇了摇头,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若不是靖康之耻,恐怕大宋的火器早已经成型,领先欧洲几百年了。 果然是好奇害死猫,高手在民间啊! 众人走了一夜,在太谷岭停下,由于是白天,众人不得不掩藏起来,以免被官道上的金人游骑发现。 “这些狗日的番贼,可怜了这些苦命的百姓!” 看到荒野上横七竖八的百姓尸体,董平眼睛血红,嘴里恨恨地骂着,周围的义军都是远远地躲开,免得触了霉头。 “董白脸,你也是河东人,咋没听你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邓世雄坐在一棵粗树下,讥讽道,他一直和董平不和,总是想拐弯抹角地想消遣对方。 “莫非你杀了不少良家百姓,乡里的邻居瞧不上你?” 董平脸上红了一下,却是难得地没有发火,反而把脸转了过去。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谁也不准再提。” 王松坐直了身子,朗声道:“到了忠义军中,便是杀贼的好汉子,所有往事,一笔勾销。” 邓世雄没有再说话,又靠在树上,眯起了眼。董平感激地看了王松一眼,独自走开。 “二郎,这些人都是各有故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带着这一群人和女真人玩命,可不是件容易事!” 王松点了点头,翟亮的话不无道理。这邓世雄看来也是横行乡里的刺头,身强力壮,手上功夫也不弱。董平乃是一员猛将,他连董平都敢讥讽,看来也是个桀骜不驯之徒。 想要把这一群乌合之众立刻变成百战强兵,那是绝无可能。要想这些人能跟着他玩命,却得好好筹划一下。 有个性才有脾气,有脾气才有血性。只要这些人还有一点良心,那就足够了。 再说了,他要的是杀敌的猛士,而不是什么道德楷模。 040章 军法人心 正午时分,五月的天气,温暖舒适,众人在阳光沐浴之下,都是昏昏欲睡。 义军昼伏夜出,日日都是急行军。幸亏众人都是年轻力壮,即便口中有些怨言和牢骚,可是王松和众人一样辛苦赶路,大军同甘共苦,便把心里的不满压了下去。 “二郎,山那边好像有人!” 突然,翟亮低声喊了起来。众人都是一惊,赶紧纷纷藏好身子。 此处已是宋金交战的前沿,一旦有金兵前来巡逻或者搜山,可能就会给义军带来麻烦。 众人顺着翟亮手指的方向,向远方的山道上望去。 只见一个人影从山道上,连滚带爬地向下跑来,身上都是灰尘,满脸都是惊慌之色。 “抓了他,免得坏了大事!” 王松轻声说道,几颗心放了下来。这人一看就不是士卒,却像是逃难的百姓。 翟亮点了点头,从草丛中轻轻绕了过去。 那人舍命奔跑,不提防前面有人伸出一脚,他登时摔倒在地,连滚了几个跟头,刚想爬起来,已经被人按住,捂住了嘴巴,脖子上多了一把短刀。 “千万不要吼叫,否则就要了你的小命!” 翟亮轻声说道,手里的短刀,在那人的脖子上压了一下。 那人频频点头,原来是一个20多岁,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乡间汉子。翟亮挥挥手,抽回了短刀,旁边的两个义军把那人提了起来。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为何要跑?” 见王松正气凌然,说话不似强人,汉子赶紧回道:“回大官人,小人乃是太古县的百姓。番子烧杀抢掠,小人上山躲避番人的屠杀。谁知刚才看到……” 看到那人结结巴巴,吞吞吐吐,董平上前,怒目圆睁,大声道:“你这厮,再不好好说话,老子马上砍了你的狗头!” “不要,不要,小人现在就说,现在就说!” 汉子一下慌了起来,他指着山林远处,战战兢兢道:“各位官人,小人刚才躲在山那边,看见有人糟蹋女人,还杀人,小人这才跑了下来,怕自己也遭了毒手。” 张横脸色一下子沉了起来,上前问道:“糟蹋女人、杀人的强人,你可看清了是什么打扮,共有几人,是不是番子?” 汉子哭丧着脸回道:“回官人,不是番子,是汉人,说的也是汉话,他们共有三个人,打扮和各位相似,手上都有刀枪,和各位的装扮有些相似……” 王松面色阴沉,周围几人也是寂然无声,翟亮想要说话,王松摇摇头道:“翟兄弟,咱们过去再说。” 董龙惬意地喝了几口溪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那女子,身长腿长,皮肤白皙,真是够销魂的。他一下没忍住,完了事,又怕被王松等人发现,只好痛下杀手。 说实在话,他并不愿意和王松等人去做这趟赔本的买卖,只是他的大哥董平非要跟着,他也抹不下面子拒绝。 你说你做土匪吧,就好好做你土匪这份有前途的工作,为何偏偏又要到前方去,和番子玩命? 待在山上多好,没吃没喝就下山去抢,天地为宽,老子天下第一,为何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这不是去找死吗! “二哥,你说咱们做了这事,不会被旁人发觉吧?” 旁边的唐牛忧心忡忡,似乎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 虽然几人已经杀了女人和孩子,但心里面总是惴惴不安。现在可不是他们跟着董平在山上的日子,上面可是有一个王松,还有大宋忠义军的头衔。 若是都不行的话,最多骂他们一顿,也就不了了之,可是这王松…… “怕个球!” 董龙一双三角眼一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旁边的长刀也早已抓在手里。 “不要说没人发觉,就是发觉了又能怎样!大不了老子不干了,回山上逍遥快活去,省得前去太原城送死!” 旁边的瘦猴恭维道:“就凭哥哥你和大哥的关系,那王松也不敢拿咱们怎样。何况咱们做的这么隐蔽,他定是不知道。你还担心个甚!” “记住,万一露了馅,王松要对咱们下手,咱们就此离开。” 董龙沉声说道,眼神中一丝狰狞:“他若是不依不饶,想拿咱们兄弟开刀,也得问问咱们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三人一起起身,往前而去,还没走几步,却看到王松一行人沿着山道走了上来,翟亮,董平,张横几人都跟在旁边。 王松等人都是脸色阴沉,一声不吭,不知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奇怪的是旁边一个陌生面孔的汉子,正在指着他们三人,结结巴巴地说这什么。 “各位英雄,就是他们三人。人就是他们几个杀的!” 果然是自己的部下,王松面色一沉,对旁边的张横道:“张横兄弟,你带几个人,跟这位兄弟一起,去把尸体找出来。” 张横点点头,看了看眼前的董龙三人,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招了招手,带着几个汉子,由那个汉子带路而去。 “大哥,你们这是要做甚?水源我们已经找到了,正要过去复命。” 董龙心里面一沉,感觉事情有些不妙,面上风平浪静,手却抓紧了手里的钢刀。 “瘦猴,把你的刀给我!” 董平阴沉着脸上前,对面前的瘦猴说道。瘦猴无奈,把腰间的刀递了过去。 董平拔出刀来,看了看刀上犹存的血迹,闻了一下,“伧啷”一声插刀入鞘,猛然一刀鞘打在瘦猴的脸上。 “果然是你这厮干的好事!” 看着被打翻在地,脸已经红肿起来的瘦猴,董平把刀扔在地上,转过头来,对王松道:“大官人,不用查了,肯定是这几个厮做的好事。你就说,该如何处置他们,要打要罚,你说了算!” 自己这几个老部下什么德行,董平自然是一清二楚。瘦猴刀上的血迹犹在,满脸的惊慌失措,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董平,稍安勿躁,等张横他们过来了再说。” 王松沉着脸说道,心里暗自思量,要把此事妥善解决。 看来董平对自己的这几个老部下,还是想包庇,要自己放他们一条生路。 也许在以前,他们这样做无可厚非,也没人能管到。但若是如今还像以前一样,自己又如何带这个队伍,旁人又如何信服自己? “大官人,果然是几个狗日干的!” 张横等人抬着两具尸体,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到了跟前,众人把尸体放了下来。 王松上前一看。女子衣衫不整,身上还有脏物,脖上一道刀痕十分醒目。另外七八岁的孩子,同样是被割喉而死。 “你们……” 王松眼睛血红,刚才还想着如何权衡利弊,一照面看见女人和小儿的尸体,心底的怒气“噌噌”升了起来。 “大哥、大官人,是小的们错了,求大哥、大官人给小人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看事情败露,董龙等人马上跪在了地上,开始磕起头来。 “果然是你们几个做的!” 董平尚未开口,翟亮已经面红耳赤,骂了起来。 “糟蹋妇女,杀害百姓,连小儿也不放过,与禽兽何异!” 张横也是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太行山的义士,绝做不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董平,这下就看你的了!” “全凭大官人发落,我董平没有二话!” 也许是那孩子的尸体,让董平想起了什么,他独自向一旁走开,转过了头去,再也不看董龙三人一眼。 “对不住了,各位!” 董龙却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后退几步,把刀抓在了手里。 他旁边的二人也是一起站起,唐牛长枪在手,瘦猴也是迅速抓起了董平扔在地上的长刀。 “各位兄弟,志不同道不合,咱们今日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董龙三人步步后退,看样子是要想逃离当场。 “糟蹋良家女子,事后杀人灭口,戕害无辜,十恶不赦!” 王松说完,拿起铁枪,首先奔了上去。 翟亮和张横各自抓紧兵器,紧紧跟随。董平叹了口气,头转向了一边。 两具百姓的尸体,三颗斗大的人头,齐齐摆在了众人面前的草地上。 “忠义军替天行道,抗击番贼,董龙三人糟蹋妇女,杀人灭迹,军法不容!” 王松大声喊道:“兄弟们都看清楚了,这就是违抗军纪,凌辱百姓的下场。谁若是再犯,定斩不饶,严惩不贷!” “大官人做得好!” 邓世雄大声喝起彩来。他虽横行乡里,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王松铁面无私,秉公执法,让他打心眼里佩服。 下面的义军跟着喝起彩来,里面的桀骜不驯之徒,此刻一个个目瞪口呆,人人心里凉了半截。 “你们都听着,都要遵照大官人的军令。谁若是敢兴风作浪,我董平第一个先砍了他!” “谨遵大官人军令!” “都请大官人的!” 下面的义军都是大声的喊了起来,这一次,声音要响亮要整齐的多。 王松暗自点了点头。董龙三人的脑袋,绝非坏事,正好告诫义军,忠义军军纪森严,谁也不能僭越。 他虽然不懂治军,却也耳熟能详,令行禁止,军令如山,乃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横行天下的根本。 “大官人,你不知道,这董龙乃是董平的堂弟。” 王松一怔,眼光不由得转向了远处低头不语的董平。 041章 夜袭 众人沿着北上的驿道,小心翼翼,一路向前。越往北走,百姓踪迹越少、尸体越多,苍蝇蛆虫不绝。黑夜中,到处都是游荡的野狗,荒芜的田野上腥臭难闻,令人作呕。 众人昼伏夜行,走到第三日,才在子夜时分,到达了寿阳境内,眼看着金人游骑骄纵意满,四处出没,队伍也格外地小心起来。 天地间一片漆黑,山野间到处都是昆虫的叫声。熟悉地形的兄弟在前带路,其他的则是相互紧紧跟上。 “大官人,咱们真的不去太原城?” 众人相偕而行,作为太行山的地头蛇,张横显然也发现了这不是去太原的道路。 “兄弟,你以为我不想吗!” 王松苦笑了一声,沉声道:“若是有千军万马,咱们又何惧番贼!只是,你看看咱们这些兄弟,区区1000来人,连个完备的铠甲都没有。步卒对骑兵,就是全死光了,也不够塞金贼的牙缝!” “大官人,你说咱宋人真打不过金人吗?” 面对邓世雄的提问,王松沉思了一下才道:“若是宋人都像你我兄弟这等,不惧流血,视死如归,金贼再强,即便是横行天下,又有何惧!” 张横点头道:“大官人说的不错!我宋人有几千万,金人蛮夷小国,人数不过百万。若是我宋人都不怕死,金贼焉能如此猖獗!” “张横兄弟说的是!” 王松赞道:“若是此次能活着回去,咱们就结纳三山五岳的志勇之士,把忠义军的队伍壮大,好好地跟金人干一场!” 众人都是心头一热,一起道:“全凭大官人调遣!” 黑夜中不断有人绊倒,由于有熟悉地形的兄弟带路,也不至于偏离方向。 “二郎,你确信小种相公会退往杀熊岭?” 尽管王松十分确定,翟亮还是半信半疑。 “翟官人,既然大官人说了,小种相公定会退往此处!” 董平话音未落,邓世雄也是点头道:“董平说的不错,我也相信大官人!他兄长都在西军军中,他难道还敢口出狂言!” 王松点点头,对翟亮道:“翟小官人,你尽管放心,定不会让你无功而返!” 翟亮不再言语。这一趟本就是瞎猫碰死耗子,若是找不到,也只能是天意如此了。 突然,大军停了下来,似乎前方有变。 张横折了回来。他指着远处黑夜中隐隐传来的亮光,低声道:“大官人,咱们现在寿阳以西,前方20里就是杀熊岭,只是前方有火光,很可能有番子!” 太原之战已有半年之多,太原府周围的百姓几乎死伤殆尽,有火光出现,不是宋军就是番子了。 “若是我所料不错,这应是番子的斥候!” 王松叮嘱张横道:“派熟悉地形的兄弟们打探一下,不要打草惊蛇!” 很快探子回报,前面是劫掠过的山村,有一营番子,人数200左右,都是骑兵,正在村里歇息。 “张横兄弟,可有近道能绕去杀熊岭?” 在没有打听到种师中的消息之前,王松并不想打草惊蛇。 “大官人,其他的路也有,要绕的话,怕要等到明日夜间,就不能早些到达杀熊岭。” 王松点点头,对其他人道:“别无他法,让兄弟们留意,先灭了这队番子再说!” “全歼?” 翟亮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犹豫道:“金人可是有200骑兵,搞不好会打草惊蛇,招致大祸。二郎,你可要慎重啊!” “番子厉害,那是在马上!” 王松摇了摇头,低声道:“现在是夜里,对方只能步战。咱们已经没有时间绕路,解救小种相公要紧。若是去晚了,怕是会功亏一篑!” 翟亮迟疑道:“二郎,除了你我二人,咱们都没有战马。万一番子逃脱,走漏风声,咱们可就在劫难逃了!” “茫茫太行山,只要咱们兄弟钻进去,番子不熟悉地形,谅他也无可奈何!” 张横上来,低声道:“杀熊岭距离太行山,也不过几十里地。只要不是白天,小人就有办法,带领兄弟们逃进山去。” “好!” 王松点点头,轻声道:“张横,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小心向前,围了这群番子,切勿打草惊蛇!” 军令传达下去,众人蹑手蹑脚,熟悉道路,脚步轻便的人在前面带路,很快就摸到了村子的跟前。 王松不由得暗自赞叹,幸好这些人以前当过土匪,这潜行蹲守的事肯定没有少干过,做事倒是谨慎利落的很。 村子面积不大,早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瓦砾,残垣断柱之间,隐约的可以看见不少的尸体,都是百姓打扮。 而在村子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有十几堆女真骑士,每十几个人围成一团,坐在火堆旁,有的席地而卧,有的正在交谈,不知在说些什么。 村旁,一条两米左右的河流哗哗而过。河流虽然不宽,也不知其深,由于东西地势落差大,地势陡峭,使得河流的速度甚快,声音极大,也一定程度上遮盖了众人的脚步声。 蹑手蹑脚,走的近了些,王松放眼看去,火堆之下,番子面貌看的是清清楚楚。 这些女真骑士,一个个身强力壮,头顶光秃,脑后垂着几根辫子,许多都是耳带金环,凶神恶煞,眼中凶光毕露,果然是让人望而生畏,与柔弱的宋人大不一般。 女真骑士的马匹,都绑着村子里的树上,到处都有,马匹众多,远远超过了女真骑士的人数,看来这些人是一人双骑,乃是正规的女真游骑。 “番子就是阔绰,一人双马,真是让人眼馋啊!” 董平从后面上来,眼神里全是羡慕之色。现在整个忠义军中,也就王松和翟亮有马,其他的人都是步行。这也难怪他垂涎三尺了。 翟亮恨声道:“这些番子真是狂妄,连个警戒的士卒都没有,真以为我大宋无人!” “翟兄弟,稍安勿躁。” 王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一会看我手势行事,保管让你杀个够!” 王松叫过张横,董平二人,在二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二人点点头,带领一些部下离开。 王松看邓世雄眼神狰狞、神色难看,安慰道:“邓兄弟,让大家稳住了,一会跟着我好好杀虏!” “大官人尽管放心就是,小人绝不会放过这些贼子!” 邓世雄点点头,吞了一口嘴里的唾沫。 女真番子残忍暴虐,手段令人发指,所到之处,百姓几乎被屠戮一空。他身后的这些人,无论是庄丁还是土匪,几乎每人都和番子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鉴于王松一再叮嘱过,要服从军纪,否则坏了大局,要军法从事,众人蹲在田野之中,嘴里咬着木枝,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众人从外层层而进,蹑手蹑脚,到了距离村子三四十步的地方,王松挥了挥手,众人全部蹲了下来。 突然,一个女真骑士站了起来,迈步开始向着一处荒地而去,也不知要作甚。 女真骑士走了二十来步,却是开始解裤子,看样子是要方便一番。 骑士距离众人并不远,他刚脱下裤子,前方黑暗中人影窜动,王松手中的半截铁枪已经飞出。 铁枪直入闪电,直击中了女真骑士的咽喉,那人重重倒地,再也没有直起身子。 似乎是倒地的声音过大,一个女真骑士站起身来,向众人潜伏的黑暗中看了过来。他大声叫喊,似乎是在召唤同伴。 周围的女真骑士纷纷站了起来,众人狂呼乱叫,有人拔出刀来,快步奔向拴在树上的战马。 果然是渔猎民族,从小在山林中长大的勇士,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怀疑。 事不宜迟,王松拿起一支短枪,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杀虏!”然后猛然一抖长臂,短枪疾如闪电,直向女真骑兵人群而去,直接穿透了那名喋喋不休的女真骑士的前胸。 女真骑士怦然倒地,倒砸在火堆上,火星四溅。随着王松一声令下,其他的义军依葫芦画瓢,四面八方,短枪满天飞舞,直奔女真人群而去。 由于天热,女真骑士都是解开了衣甲纳凉,从而导致短枪的杀伤力大大增强,中者鲜血飞溅,非死即伤,女真骑士立时乱成一团。 翟亮放眼看去,火堆旁的女真骑士已经死伤一大片,余者躲过短枪之后,纷纷嘴里乱叫,直奔自己的战马而去。 王松再投出一支短枪,扎翻了一名正欲张弓搭射的女真骑士。他来到倒地的女真骑士身前,拔出半截短枪,对接在一起,带头冲了下去,直奔面前剩余的金兵。 他一边极速奔跑,一边打量战局。看到场中倒地的女真番子,心里面不由得暗叫可惜。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两轮2000多支短枪投射,竟然还让对手有半数人存活,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短枪丢得到处都是,有的远远偏离了人群,有的还误中了马匹,有的则是投向了村旁的河流里,真不知这些家伙是蠢还是慌张。 就这样子,还以前做过土匪,真是侮辱了土匪这份职业,尽管这些人是认真的! 容不得他多想,村庄四周,也都出现了义军的身影,张横和董平各率一路人马,人影幢幢,冲杀了过来。 义军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黑夜中火光熊熊,气势汹汹。 042章 时无英雄?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一名奔跑中的义军被射中脸面,惨叫一声,迎面栽倒。 女真人的羽箭形状如凿,一旦射中,创伤面极大,非死即伤。剩下的女真人一轮羽箭射出,便有四五十个义军栽倒在地。 幸亏双方距离极近,女真人又是仓皇作战。女真骑士只是射出了一轮羽箭,便已经和冲上来的义军短刀相接。 一支羽箭贴着王松头顶飞过,射中了后面的一个义军。王松心里一惊,握紧了长枪,奔得更快,转眼就进了战群。 翟亮和几个义军紧跟王松身后,转眼就进了战圈,和迎面而来的女真骑士战在一起。 一个女真骑士正想射箭,张横从黑暗中窜出,恶狠狠一刀,劈中女真骑士的肩膀,半个膀子都掉了下来。 女真骑士一声惨叫,手捂着自己的断臂,躺在地上,随即嚎叫起来。 “弟兄们,杀啊!” 董平一摆长刀,身先士卒,甫一接触,长刀狠狠劈下,砍翻了眼前的一名女真士兵。 三四十步的距离,片刻即到,双方瞬间就碰撞到了一起,惨叫声跟着响起,残酷的白刃战随即开始。 女真人马上民族,女真骑士遇袭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战马,想要上马冲杀。 一个女真骑士解开了拴在树上的缰绳,匆忙跨上马去,打马向前,骑矛刺翻了一个义军,跟着纵马撞翻了一个上前的义军,扬威耀武,骑矛笔直,向前冲去。 几个义军见女真骑士打马而来,势不可当,急忙避向两旁,让开一条路来。 王松快速上前,奋然跃起,一枪砸在战马的脖劲处。战马嘶鸣一声,轰然倒地,把女真骑士从马上掀了下来。 翟亮上前,怒吼一声,长枪从对方胸甲的侧面对接处刺了进去。 王松顺势拽住马匹,跨了上去,直向女真骑士人多处冲去。 “兄弟们,围起来,不要放走一人!” 王松打马而行,双眼四顾,他要确保今天的女真骑士不能走脱一人,以免走露消息,打草惊蛇。 这也是他交代张横、董平二人,和他三面围攻的原因。他要确保,在最近这一两日内,不能让女真大军知道他们的行踪。 其他的女真人想要上前夺马,要么被义军们刺翻在地,要么被逼了回去。 女真骑士看抢不了马匹,已经和对方贴身缠斗,遂步步后退,聚在一起,结起阵来。 一个女真军官喊了几句,女真骑士围成了一个圆阵,盾手在外,围成一个圆障,长矛如林,对准了外面,和四面的义军们形成了对峙。 除了骑矛,女真骑士就是长刀利斧等重型武器,即便剩下不足百人,他们依然是凶悍无比。忠义军虽然作战凶猛,奋不顾身,但吃亏在没有好兵器,也没有铠甲护身。 对战中,双方不断的有人倒下,但很明显,女真人的伤亡要远远小于忠义军。 一个义军只是冒近了一步,便被对方盾牌架住长刀,拦腰砍中,肚子里的肠子都露了出来。一个女真兵骄横地踏上一步,一铁棒砸碎了他的脑袋。 一名义军刚刺中一名女真骑士腹部,鲜血迸现。还没有等他欢喜过来,却被一名女真骑士抓住枪杆,一斧砍掉了他的人头。 放眼望去,只有义军中一些武艺高强之士,才能真正和这些女真骑士抗衡,剩下的至少都是2到3名义军,才能对付一名女真骑士。 马下已是如此,若是骑上了战马,这些女真骑士,还不知有多大的杀伤力! 女真骑士由于大都没有披甲,而且担心对方的短枪攻击,刚开始并没有结阵,而是想上马还击。 等到宋兵攻上来,自己损失了几十号人手,这才知道,对方并无后续的短枪攻击。女真骑兵们凭着圆阵,得以和忠义军形成对垒之势。 圆阵外的十几个女真骑士各自为战,被其余的义军紧紧包围在了中间,无法退回去,只能苦战。 义军虽然把圆阵的女真骑士团团围住,却未能突进去。双方势均力敌,义军仗着人多,女真人则是仗着圆阵和自身单兵作战的勇力。 困兽犹斗,王松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义军没有大规模战场拼杀的经验,可一旦熟悉,女真人便再也占不了便宜。 董平和张横赶上前来,二人都是浑身鲜血,显然刚经过一场场厮杀。 王松朗声问道:“二位兄弟,有没有番子漏网?” 董平抱拳,大声应道:“大官人放心就是,兄弟们里三层外三层,绝不会有番子漏网!” 王松点点头道:“你们和邓世雄三人给我牢牢守住外围,待我亲自下去,先解决了落单的这些恶贼!” 三人领命而去。王松上前,加入了义军外围的战团。 翟亮和一个女真勇士战在一起,此人是神力惊人,看来是女真人中少有的勇士。 女真勇士力大无穷,他连声吼叫,几刀砍下来,翟亮已经是手腕发麻,虎口出血。 翟亮气血上涌,怒不可遏,他舌绽春雷,大吼一声,奋力荡开对方砍过来的长刀,在地上打了个滚,长枪连续刺出。 猝不及防,女真勇士腿上遭了两刺,吃痛不住,跪倒在地上。翟亮长枪闪电刺出,直接刺穿了女真勇士的喉咙。 翟亮抽出长枪,女真勇士脖子上的鲜血喷泉般射出,翟亮上前,顺势一枪,打在那人的头上,女真勇士脑浆迸裂,扑倒在地,腾起一地的烟尘。 外围单打独斗的女真骑士,在义军的优势兵力围歼之下,势单力薄,又无战马,一个个被刺翻在地,惨叫声在黑夜中远远的传了出去,让人心头频频抽紧。 场中形势一变,一个女真军官吆喝了几声,其他女真骑士纷纷护着他,向战马方向急速移动而去。 看来女真骑士们也明白,想要逃出生天,必须要有战马,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宋军之视死如归,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外。宋军的阵势表明,今夜就是要把他们留在这里。 阻挡的义军猝不及防,纷纷落入了女真骑士的合围之中,很快十余人就倒在了女真骑兵的围攻之下,刀砍斧劈之下,这些义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义军也是杀红了眼,几人倒下,后面更多的人涌了上来,长枪轮番刺出,几名在前的女真骑士无处躲藏,嚎叫着纷纷倒下。 双方再次陷入苦战,格斗声和惨叫声接连而来,鲜血四溅,让人不禁闻而生畏。 渔猎民族南下,凭借的是其强大的骑兵冲击力。这些女真骑士没有了马匹,多数人又没有披甲,只凭着一股蛮力和韧劲,优势已然不大。 王松仔细观看,剩下的女真骑士还有四五十人。夜长梦多,还要连夜赶到杀熊岭,此地不宜久留。 “兄弟们,灭了这些番子!” 王松一马当先,翟亮、张横、董平、邓世雄四人纷纷跟上,一起加入了战局。 他几人一加入,战局马上发生了变化,迎面女真骑士的攻势马上迟滞了下来。 一矛一棒齐齐而来,王松一滚避过,趁二人还没有直起身来,铁枪轮圆横扫,枪杆砸在了二名女真骑士的小腿,那两人腿骨折断,各自痛叫,跌倒在地。 两名义军上前,长枪连刺,透胸而入,结果了那两名女真骑士的性命。 一名女真骑士举起长刀,还没来得及砍向倒地的义军,就已经被王松斜次里杀入,用身子将他撞翻,向一旁跌了出去。 还没等他爬起来,已经被一名义军的长刀狠狠的砍在脖劲,头身分离。 又是几柄长刀齐头砍下,王松枪杆往上横挡,女真骑士的长刀砍在枪杆上,火花四溅,震的王松双臂发麻。 王松长枪轮摆划出,两名女真骑士腹部被刺中,鲜血淋漓,两人惨叫后退,后面的女真骑士赶紧把两人拖了下去。 女真军官见王松来势汹汹,一转眼就杀死杀伤了军中的五六个勇士。他一声怒吼,持着一柄黑黝黝的狼牙棒扑了上来,拦腰就是一棒,想把王松砸成肉泥。 狼牙棒呼啸而至,棒上的腥膻几欲令人作呕。看来这女真军官不知道杀了多少宋人,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 王松迎了上去,用枪杆直接一挡,狼牙棒砸在枪杆之上,巨力之下,王松不由得倒退了半步。一个女真骑士见有机可趁,拦腰就是一刀。 王松顺势倒地,长枪直刺入那女真骑士的腹部,女真骑士疼痛之至,扔掉了手里的钢刀,手紧紧的握住了枪杆。 王松站起来,猛然一发力,那粗壮的女真骑士被他用铁枪挑了起来。 女真骑士身高体壮,最少也是两百斤左右,王松竟然直接把他挑在了空中。 火光之下,看到王松此举,双方军士都是目瞪口呆,义军纷纷血气上涌,许多人大声鼓噪了起来。 邓世雄脸色血红,再也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大官人威武!” 董平瞠目结舌之余,长刀力劈华山,砍翻眼前一人,狂吼道:“蛮夷小贼,也敢小觑宋人!” 女真骑士士气为之一夺,就连手中的刀枪,也都慢了下来。 “去!” 王松怒喝一声,双臂使力,长枪一抡,那女真骑士的身体,直向女真军官飞去。 女真军官恼怒异常,他一棒将女真骑士的身体砸偏,“腾腾”几步奔上前来,铁棒迎头砸下。 王松一个打滚避开,铁棒砸在地下,烟尘飞扬,王松趁机一枪,刺在了女真军官的大腿之上,划出一条口子。 女真军官甚是强悍,左腿受伤,仍是十分悍勇,他怪叫着向王松追去,棒棒不离王松的身体,看来受伤并不太重。 043章 不足喜 王松怒火攻心,他不再避让,把铁枪扔给了一名义军,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铁棒起来。 王松架住女真军官砸过来的几棒,趁女真军官换气的片刻,又返身连连砸了过去,似是要和女真军官比试一下,看看谁的力气更大。 果然,女真军官一招不慎,就被砸的连连后退,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不停下流,气如牛喘,胳膊发麻。他也是万万没有料到,南人之中,竟然也有如此的神力之人。 军官被逼得步步后退,不由得发了狠劲。他连连怪叫,不再躲避王松砸过来的铁棒,反而一狼牙棒轮了出去,想要和王松同归于尽。 竟然是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游牧民族的凶残,果然和汉人的柔弱不可相提并论。王松滚过一边,狼牙棒檫着他头顶将将而过。 女真军官铁棒挥出,还来不及收势,王胜的铁棒已经撩起,从他的腹部向上斜划了出去。 女真军官只觉得腹痛难忍,他呆了片刻,扔掉了手里的铁棒,狂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大声呻吟了起来。 王松的一棒,棒刺直接把他的整个小腹划开。鲜血狂喷,一大片寸许厚的血肉挂在胸前,鲜血狂涌出来,似是夹杂着肠子内脏,整个胸膛血红一片,甚是恐怖。 几名女真骑士抢了上来,舍命攻向王松,趁机把女真军官抢了回去。 一名女真骑士砍翻一名义军,又一刀震飞了一名义军手里的长枪,劈头一刀砍了下去。 义军躲闪不及,半个胳膊被砍了下来,血流如注。女真骑士顺势一刀,义军的头颅飞了出去,脖子上的血箭喷得到处都是,尸体跟着缓缓倒下。 周围的义军,看这名女真骑士甚是凶猛,都是握紧了手里的刀枪,不敢上前。 火光下,女真骑士满身是血,面色狰狞,嘴里哇哇的,不知道在叫唤些什么,显得甚是骄横。女真骑士慢慢向马匹靠去,义军被他的凶猛所慑,竟然没有人敢攻上来。 猛然两柄长枪刺了过来,女真骑士慌忙隔开。长枪叠刺,上下翻飞,女真骑士步步后退,一个不慎,胸口已经被两杆长枪先后贯人,刺出几个血洞。 周围的义军扑了上去,长枪猛刺,长刀猛砍,女真骑士很快被剁成了肉酱。 翟亮和张横收起长枪,放眼看去,女真骑士只剩下十余人,在大批义军的团团攻击之下,已经步步后退,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发出频临死亡前的嚎叫。 王松一枪刺入面前最后一个女真骑士的胸腹,鲜血喷溅,女真骑士重重地栽倒在火堆里,激起火花烟尘无数,尸体也跟着燃烧起来。 王松向一旁跳开,人也感觉有些疲乏,这女真番子气力和韧性都是如此惊人! 自己从小习武,坚持十数载,才能和这些女真番子抗衡。寻常的大宋禁军腐化堕落,甚少训练,都是样子货,可就差多了。 放眼大宋境内,也许只有西军才能与之抗衡了。 但西军内部明争暗斗,姚家、种家、折家都是各有利益,折家又是孤悬于北部,处于女真人和夏人的三面夹击之中,几百年来,都是惨淡经营,三四万人,弹丸之地,又如何抵挡两国之兵! 一个三十多岁的义军,用长枪在一个女真骑士的尸体上不断的刺着,直到尸体血肉模糊也不放手,嘴里喃喃道:“狗子,爹给你报仇了!狗子他娘,我给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 周围的义军看着他,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众人都是垂下了头,有些人扭开头来,不停地抹着自己的眼睛。 女真大军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汉人直如猪狗,百姓流离失所,河东之地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这些义军,无论是匪是民,祖辈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如今家园被毁,父母兄弟被戮,妇女姐妹被辱,很多人的心中,都有一笔血泪帐,要和番子清算。 女真军官已死,里面的勇士们也轮番丧命,女真骑士的胆气已失。在义军的连番攻击之下,剩下的几个女真骑士,一个个被砍翻在地。 一个女真骑士怪叫着举起长刀,跪在地上,好像是要投降。义军刚一走近,女真骑士猛然站起身来,一刀就砍中了前面的一个义军。 众人狂怒,纷纷上前,一顿狂捅猛砍之下,女真骑士血肉模糊,尸体全成了红色。 转眼间,场地里面只剩下了一名女真骑士。 这名女真骑士大概十八九岁,两根长辫甩在脑后,光秃的头顶和脸上全都是学血迹,从一双灵动的眼珠,嘴角的些许绒毛可以看出,此人极为年轻。 看到众人上前,年轻的女真骑士把长刀护在自己身前,凛然不惧。女真人的强悍显而易见。 “兄弟们,谁懂女真话或是契丹话,上去问一下,他们是那部的金兵,到此作甚?” 董平想要上前厮杀,王松挡住了他。他还想从此人身上,得到种师中大军的战况。 “大官人,这番子骂咱们,说咱们是懦弱的猫狗,不配问他话。” 义军中会说契丹话的倒有几个,毕竟河东和燕云之地接壤,但女真话却是无人能懂。不过好在这骑士懂得契丹语,否则还真是无法交流。 听到翻译过来的话语,义军众人都是义愤填膺,高声怒骂起来。骑士却是神色倨傲,十分嚣张。 “你问问他,完颜银术可的队伍怎样,是不是被小种相公的西军击溃了,像狗一样四处逃窜?” 王松继续说道,想用激将法,看能不能从这名年轻的女真骑士口中,套出些什么。 果然,义军用契丹话一问,女真骑士马上脸色通红,变得异常激动,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 “大官人,番子说了,小种相公被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如今被围在榆次城中,相信过不了两天,就会被他们全歼。” 王松暗暗松了口气。这样看来,种师中的大军还没有被击溃。若是历史没有问题,种师中还没有退兵杀熊岭,他的营救,也就完全有了可能。 终于,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大官人,请你下令,让小人上前,砍了这番子!” 女真骑士刚才的侮辱之言,让董平早已是怒不可遏。看到王松不再问话,董平再也忍不住,上前请战。 “董平,他还不配!” 王松看了一眼抬头挺胸的女真骑士,朗声道:“你要单打独斗,对面也该是完颜银术可,或是完颜宗瀚之辈。这样不入流的货色,就交给底下的兄弟们去吧。” 董平抱了抱拳,退了下去。 “兄弟们,你们还等什么,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邓世雄发了一声喊,他身后的几名义军眼神狰狞,持枪执刀,纷纷冲了上去。女真骑士脸色煞白,步步后退。当义军分开时,场中多了一具满身窟窿、血肉模糊的死尸。 翟亮兴奋地上前,颤声道:“二郎,全杀了,番子无一逃脱!” 王松点点头道:“翟兄弟,细查战场,不可有一人漏网,免得走漏了风声,暴露了兄弟们的行踪!” 翟亮领命下去,开始清理战场,遇到倒地的女真番子,无论是尸体,还是受伤的,或者还没有死透的,众人都是补上几枪,以确保没有活口留下。 果不其然,有几个女真骑士装死,想要趁乱逃脱,结果无迹可遁,一番交战之后,全部被杀。 “大官人,这些番子可真是凶悍!咱们这么多兄弟偷袭,还是死了两百多人,伤了六七十人。” 董卫浑身是血,上来禀报详情,兴奋中也有些惊诧。 “二郎,这是番子的令牌,刚让懂契丹话的兄弟看了一下,原来这些番子是女真大将完颜银术可的亲军,怪不得如此彪悍。” 听到翟亮的话语,王松缓缓点了点头。难怪这些女真骑士如此强悍,一人双马,铁甲贯身,光是从这装备上,都能看出这些人非同一般。 辽亡于金,金人完颜希尹虽然在天辅三年创制了女真文字,但金朝前半期仍使用契丹文字。 完颜银术可,女真皇室,有“小战神”之称。完颜宗瀚灭辽侵宋,完颜银术术都是前锋,其麾下女真大军乃是女真西路军的精锐,他的亲军更都是百里挑一的部落勇士,却没想到栽在了这里。 “让兄弟们打扫战场,捡好标枪,千万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免得惊动了完颜银术可这厮。” 王松传令下去,按照时间上的估算,义军打扫完战场,掩埋尸体,处理血迹,前往杀熊岭,应该来得及。 众人一起动手,直到三更时分,才打扫完战场。稍稍歇息了一下,众人便赶紧动身,向着二十里外的杀熊岭而去。 虽然杀了整整两百女真骑兵,但也丢下了相当数量的义军尸体。这还是在偷袭,人数绝对占优的情况之下,女真骑兵的战力可见一斑。 不过从义军的反应上看来,众人却是兴奋大于恐惧,看来还是有些收获。相对于大多数大宋官兵的畏金如虎,义军的勇气实在可嘉。 三四十失去战斗能力的重伤员,不可能随军而行。张横派人趁天黑护送他们回去,暂时安置在太岳山上。 这里原来就是他们的老巢,山上还有些粮食,够这三四十人生活的了。若是有命回来时,再把这些人接走。 这便是战争的残酷。身处其中,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流,若要掌控自身的命运,殊非易事。 044章 豪赌 黑夜之中,山路崎岖,众人继续前行,不敢走官道,以避免和女真游骑碰上。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座险峻的山岭。 朦朦胧胧中,张横指着眼前云山雾罩的一座山岭,在王松的耳边轻声道:“大官人,这就是杀熊岭了!” 天色渐亮,王松看去,只见山岭叠翠,奇峰突兀,一阵风吹过,王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此刻,他只希望天遂人愿,苍天保佑,大宋的运道还在。 杀熊岭,北入口处的一处山洼里,众人小心翼翼地把几个火药桶放了下来,张横带领士卒们在周围警戒,翟亮和董平做帮手,王松开始进行火药包扎。 王松满头是汗,先用丝绸捆成8个炸药包,每一个都有书包大小,分量相当,这都是用来炸毁山体,隔绝交通的。 另外20多个书包一半大小、丝绸捆成的小炸药包,里面都装了30根左右、两寸长的铁钉。如今,这些个炸药包排成一列,整整齐齐的摆在了王松的面前。 引线由棉线揉搓而成,路途之中,浸泡在桐油中一夜而成。王松试了一下引线的燃烧速度,用短刀小心的割好长度,然后给炸药包一个个装上。 等忙完了,王松才长出了一口气。王松郑重的对众人说道:“各位兄弟,一会先炸毁山口,然后是后面的缺口,最后再炸中间的番子。” 他看着众人,沉声道:“炸毁山道以后,再用小药包炸,小药包炸完以后,再用短枪攻击,最后再贴身肉搏。记住,点燃引线以后,数三下,然后扔下去!” “二郎,这有用吗?” 翟亮看着眼前的炸药包,半信半疑地问道:“这若是起不了作用,兄弟们可就只有拿命拼了!” 夜间袭击,只是200个步战的番子,已经是损失惨重,今日之战,则可能是女真铁骑的千军万马。 己方只有1000多人,尽管义军都有决死的勇气,可是翟亮心里,还是希望多一丝胜算。 “我也不敢确定!不过,生死在天,希望能过了这一关吧!” 王松笑道:“只希望天遂人愿,上天再帮大宋一回,不让金人得逞。” 翟亮摇了摇头,颓然道:“二郎,此战关乎千余兄弟的性命,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把握?这一次咱们面对的,可是番子的千军万马。若是稍有差池,兄弟们可都是灭顶之灾啊!” “翟兄弟,你无需担心,我信大官人!” 旁边的张横上来,大声道:“大官人放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弟兄们跟着你,心里亮堂,如何做,你直管下令就是!” 董平看了看翟亮,面露不屑,反过头来看着王松,抱拳道:“大官人,你是条汉子,我也信你!直娘贼的番子,昨晚我已经杀了两个,够本了!今日若是还能多杀几个,已经算是赚了!” “董平说的不错!” 邓世雄过来,和董平并立在一起,肃拜道:“大官人,我邓黑脸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服你。今日若是碰上番子,小人一定部落人后,杀个痛快!” 王松心中一热,向面前的几人抱拳行礼,朗声道:“好兄弟,要死咱们兄弟也死在一起,只是得先杀几十个番子再说!” 其他三人都是轰然称诺,人人热血激荡,面红耳赤。 翟亮脸上一红,虽然他和王松一起来到了河东,但多少有些私心。 王松一介寒门,和他这个豪右子弟比起来,他始终有一种心理上的优势。以前,他一直把王松当傻子看待,可是几次和金人缠斗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王松要比自己强得多。 就连江湖上这些桀骜不驯的粗汉、地方上彪悍勇猛的庄户,也都是以王松马首是瞻。 折月秀对王松青睐有加,他自然能感觉得出来。不过,他是洒脱不羁的豪爽汉子,几天下来,这些感情之事早已抛到一边。不过,让他始终压抑的是,王松似乎一直掌控着义军,自己可有可无,让他心中颇为不快。 翟亮深吸了一口气,也抱拳道:“二郎,如何安排,你说了算,弟兄们都以你马首是瞻!” “翟兄弟,从今以后,大家都是生死与共!” 王松感激道,他指着周围山道上的地势,说了下去:“山口处两边各埋两个药包,务必一下子炸塌两边的土壁,把女真大军堵在山外。” 众人都是兴奋不已,这样一来,如果种师中前来,只要阻挡住女真大军,众人就可以救出种师中,逃离此处。 只要不和女真骑兵正面野战,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心里面还是有一些自信。 “大官人,其它的药包咱们办?” 邓世雄看了看那些大大小小的药包,头皮不由得有些发麻。 王松仔细观察了杀熊岭的地势情况,指了指山道上一远一近、两个巨大的峭壁,沉声道:“看见没有,两处峭壁,各埋两个药包,形成三段隔绝,和西军里应外合,杀伤女真大军,救了小种相公,抢夺战马,然后逃去。” 他拿着装有铁钉的炸药包,戏谑地道:“至于这些小的,点燃后扔下去,这是请番子吃包子的,保管让他们浑身都是,血肉横飞!” 众人看到王松脸上的笑容,都是心头一冷,这钉子幸亏是给女真人的。若是炸的是自己,那还不得成为刺猬。 “马上开始埋药包,到时一切照计划进行!” 王松断然做了决定,自己带头示范,把一个个大药包先埋了下去。 山道两侧,王松和翟亮各率600人,每边分配10个钉子药包,埋伏了下来。 山道入口处每边两个大药包,用于堵住山口。沿着山道向前,两三百步处,两处狭窄的峭壁处,一边一个,用于炸塌两边的山体,形成第二层塌方,堵塞山道,阻止女真骑兵的前进。 “大官人,你断定小种相公他们一定会退往这里吗?” 一切都准备完毕,董平将信将疑的问道。 “大抵如此,究竟情形如何,只有天知道!” 王松摇摇头,轻声道:“就我们这1000多兄弟,放到战场上去,恐怕支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与其这样,还不如在这里直娘贼的拼一把,确信小种相公他们会往这边来!” 董平也是大吃一惊,原来王松也只是在赌,实则他并不知道种师中的西军,一定会往这边来。 不过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由不得他做出决断。大官人说的没错,自己这么一点人,如果放到战场上去和番子野战,只能是给对方屠戮。 昨夜偷袭200人的番子,一番飞枪,在对方不足百人、没有战马、尚未披甲的情况下,义军还是死伤了200多人,由此可见双方战力的差距。 如今也只能如王松所说,入他娘的拼一把了。 王松心中暗自侥幸,种师中的队伍还未到达这里,如果历史上记载没错的话,他至少可以给种师中这些人,包括自己的大哥续命。 至于能不能逃脱,只有听天由命了。 “传令下去,全军休息,不得发出任何声响,切勿打草惊蛇,违者军法处置!” 眼见天色尚早,王松传下令去,义军便在山林之中,隐藏起来。 寿阳西通往杀熊岭的官道上,迎着初夏的日光,一支宋军正在疲惫向前。 将士们衣衫残破,身上都是血迹斑斑,走起路来有气无力,低垂着头颅,早已没有了昔日那支百战铁军的影子。 人群之中,两河制置副使、天下闻名的小种相公种师中,白发苍苍,满脸憔悴,眉头紧锁,眼神中全是无奈。 他看了一眼疲惫的将士们,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一丝不祥的念头涌上他的心头。 难道说,这支昔日纵横西北的百战之师,今日已经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 “爹爹,不必自责!这都是许翰那厮,若不是他言辞相逼,折辱爹爹,如何会有今日之事!” 种师中的嫡子,中军统制官种浤,见父亲郁郁寡欢,上前劝道。 斥候上报朝廷,完颜宗翰准备撤军,枢密使许翰便多次催促种师中进兵,解救太原。种师中想要慎重从事,稍缓进军,许翰却责备他手握重兵,逗留观望。 种师中无奈,留下辎重粮草和赏犒银钱,率部轻装出发。 谁知到了太原附近,金人大军来攻,几场大战下来,种家军损失惨重,而种师中约定的姚古、张灏两军却并没有前来。 如今,种家军苦战之下,粮草断绝,没有增援,只能选择退兵。 “爹爹,军中已经出现了逃兵,如此下去,大军恐怕会不战而溃!” 中军统制官种浤,神情萧索,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爹爹,我军死伤惨重,军中只剩下五六千人。如今没有辎重粮草,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大势已去,随他们去吧,希望他们能逃出一条生路。” 种师中淡淡地说道,眼睛里面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神采。 右军一战即溃,前军不战而走,现在只剩下中军这6000多人,前无救兵,后无粮草,看来今日是难逃一劫了。 “此处是何地?” 种师中指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岭问道。 种浤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上前道:“爹爹,此处是杀熊岭,在寿阳以西,险峻异常。早年间,这里一直有土匪出没,不过如今番子压境,土匪也都散去了。” 045章 国之长城 杀熊岭。 萧杀凶险之地,正如庞统当年葬身于落凤坡一般,种师中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念头,他刚要说话,军士来报,番子已在后方十里紧紧跟来。 “完颜银术可,你这是要逼我种家军于死路啊!” 种师中心头一阵苍凉,番子多为骑兵,而西军上下已是饥肠辘辘,苟延残喘,只能利用地形,层层抵抗了。 如若援军不至,那么这杀熊岭,就是自己丧身之地了。 “上山!” 别无他法,种师中下达了军令,队伍加快了速度,向杀熊岭上而去。 “浤儿,今日看来,恐怕我种家军是难逃一劫了!” 种师中眉头紧皱,粮草断绝,援军无踪,抬头看去满山遍野的青翠,烟雾缭绕,他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英雄迟暮的悲壮。 “等一会,由爹爹断后,你和其他人自行散去。番子的目标只在于我,你随众人离开,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困难。如能逃得性命,隐居山野,再也莫问这朝堂之事。你听明白了吗?” “爹爹莫要逼我!” 种浤摇摇头,神色坚定:“我种家百年来守护大宋,忠心耿耿,孩儿又怎能离爹爹而去,落下这万世骂名。要死,我和爹爹死在一起,也算是为国捐躯了!” 种师中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如何如何倔强?你要逃得性命,为你伯父养老送终。记住,千万不可勉强!” 种浤刚要说话,种师中已经打马向山道上而去,种浤无奈,只有和一众亲兵紧紧跟在后面。 突然,前方一人一骑,打马从山道上而来,很快就到了众人面前。 马上之人一边打马向前,一边大声招呼道:“各位兄弟,请勿动手!我等是河东忠义军,请问前面可是小种相公的队伍?” “把弓箭都放下来!” 种师中心中诧异,挥挥手,阻止了部下,不快道:“惊弓之鸟!对方若是想伏击我军,断不会此刻现身出来!” 士兵们都放下了手上的弓箭,王松打马奔到山道上,远远地停住。一个宋兵打马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他,狐疑地问道:“听你说话是宋人,如何身上的盔甲却是女真番子的?” 王松抱拳道:“在下河东忠义军指挥使王松,路上杀了一伙金人,这铠甲就得自于他们,弟兄们自然就用在自己身上了。” 王松的话远远传来,种师中一愣,周围的亲兵,包括种浤都是喜笑颜开。 一个亲兵不禁兴奋地说道:“不知这是不是朝廷增援的队伍,难道说姚古的大军到了?” 种师中心中一动,上前喊道:“来者何人,老夫就是种师中,来人上前说话!” 士卒们带着王松上前。王松抬头一看,只见山道上,十几个宋军簇拥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老者虽然年岁已高,但却相貌威严,不怒自威。老将顶盔披甲,全身血迹斑斑,令人望而生畏,肃然起敬。 王松下马,单膝跪下,抱拳施礼道:“在下河东忠义军指挥使王松,前来接应相公。相公为国为民,国之长城,在下钦佩之至!今日能见相公一面,足慰平生,在下欣喜之至,请受在下一拜!” 王松恭恭敬敬地肃拜道。 对于这位为国为民的民族英雄,他这倒是倾慕的心甘情愿,恭恭敬敬。 种师中脸上难得的泛起一丝笑容,他摆摆手道:“直起身子说话。都是些虚名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王松站起来,刚要说话。种师中身后一个年轻汉子已经站了出来,上前问道:“你莫非是伊阳大莘店的王家二郎?” 王松心里疑惑,忙抱拳问道:“在下正是,请问足下是何人?” 年轻汉子和王松眉目颇似,只是显得瘦弱了一些,也要成熟得多。 王青上前,一下子抱住了王松,欣喜的说道:“二郎,你真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大哥王青啊!几年不见,你都长得这么高大健壮了!” 王松心中也是一喜,总算完成了母亲交给的任务。 他也用双手托住了王青的胳膊,欣喜道:“大哥,果真是你!娘派我千里来找你,我还怕遇不上你呢!” 听到对方的身份无误,确实是援军,种师中和周围西军将士的脸色,也舒展了开来。 王清道:“二哥,你到底带来了多少人马前来?有多少辎重粮草?” 王松摇摇头道:“大哥,我带来的只有一千多忠义军,四百匹战马。至于吃的,昨夜我们袭击了一伙番子,得到了一些肉食,不知能否够弟兄们吃上一顿?” 所有人脸上都浮起一丝失望,搞了半天,原来只是一伙无兵无粮的义军,一旦和金人动起手来,不知他们到底能有甚用。 种师中心中失落,脸色不变,他点点头道:“王青,千里来援,你家二郎倒是个忠义之人!等一会让大家饱餐一顿,你和你家二郎先走。你母亲还在家中等你,老夫和这些军中兄弟为你断后!” 王青却是摇摇头道:“家中老母,尚有二郎照顾!在下誓与相公生死,绝不相弃!” 众人说话,却是脚步不停,转眼已经进了山道。 王松道:“小种相公,此时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相公带领兄弟们先饱餐一顿,然后向南而去,走太岳山,和姚相公相会。杀熊岭以南,山路崎岖,女真骑兵难行,相公安全退去,应该没有问题!在下带兄弟们在此设伏,堵上山道,然后尾随相公而来,不知相公以为可否?” 种浤看了看王松,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疑惑道:“你说你能堵上山道,此话可当真?” 若是真能堵上山道,女真骑兵冲不进来,众军倒是可以凭借地势,或许能够安然退去。 听到种浤如此问话,众人一起把目光投在了王松身上,就连王青也是半信半疑,看着自己的傻兄弟。 王松点点头道:“堵上山道,不用各位操心。挡住女真大军个一时三刻,想来也不是难事。在下军中有熟悉地形的兄弟,可以带各位安然离开。” 一众西军将士都是眉开眼笑,王青见弟弟谈吐清楚,思维缜密,颇为欣慰,也是感慨道:“二郎,你终于长大成人了!” 种师中却是摇摇头,变声道:“此时万万不可!王家二郎前来解救,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咱们舍他而去,天下人如何看待种家军,西军颜面何存,老夫的颜面何在!” 王松看了看自己的大哥,王青脸上也是尴尬之色,显然也是无可奈何。 王松思索片刻,抱拳道:“相公,如此也好,就请相公和西军的弟兄们在此歇息片刻,抓紧时间用饭。在下先去吓唬一下番子,炸毁了山道,咱们再一同南去。” 种师中点点头,王青上前几步,嘱咐弟弟切要小心从事。 “大官人,番子大军已经追上来了!” 王松刚要离开,董平已经红着一张脸,赶了过来。 翟亮也派人过来,让王松赶紧过去,主持大局。 王松告辞,种师中摆摆手道:“二郎,你先去应付,如若抵挡不住,速速撤往山上就是,后面的事情,自有我西军对付!” 王松心里暗叹一声,他昔日对西军颇为羡慕,如今看来,西军也不是铁打的,并非无敌天下,否则也不会只剩下这几千人马。 王松匆匆离去,种师中看着他的背影,对一旁的将士喝道:“传令下去,占据两侧山岭,速速进食,准备和番子决一死战,这些义军忠义可嘉,只是恐怕抵挡不了多长时间!” 王青看到弟弟离开,却不由得怔了半晌。良久,他才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娘已经把铁枪给了二郎!” 王松快速奔到山口处,藏住身形,向着山前的大道上看去。 铁蹄阵阵,烟尘飞舞,大地轰鸣,金军未到,远处骑兵雷鸣般的马蹄声,惊天动地,已经让人心悸不已。 随着时间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山梁前方旌旗招展,烟尘飞舞中,日光找设置中,无数顶盔披甲的女真骑士打马而来,犹如鬼魅一般。 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军旗猎猎飞舞,刀枪如林,天地为之夺色。马上的女真骑士,一个个面目狰狞,手握着雪亮的长刀骑矛,上面血迹犹存,不知道是来自西军士卒,还是大宋的百姓。 王松心跳加速,面沉似水,额头上的细汗密密麻麻。 如果自己的部下和魔鬼一般的骑士们野战,保管会输的彻头彻尾,尸骨无存。这一战若能逃脱,一定要好好的训练一支强军,来对付这些来自蛮荒的野兽。 女真大军显然知道西军已是强弩之末,多日未曾饱食。女真骑兵丝毫没有停下速度的迹象,依然狂打着战马,呼啸着向山道上而来,以期尽快追上宋军,彻底歼灭对方。 对方阵中,可是有大名鼎鼎的小种相公,若是能杀了他,折断了大宋的脊梁骨,宋军还那有心气和大金抗衡! 百战强军,自然也是狂傲之极,这些个女真勇士,以为宋军都是孱弱不堪,他们连搜索都没有,妄想凭着铁骑厚甲,一直冲垮对方。 同种家军作战,已是狂妄如此,由此可见,他们之前的诸般战斗是多么顺利,宋军又是如何的不堪一击! 时无英雄,使庶子称雄! 王松趴在山坳处,眼睛紧盯着呼啸而来的女真骑兵,义愤填膺,眼睛血红。 今日一定要好好的让这些番子尝尝,知道什么是文明的力量。 046章 惊雷 后面的山梁上,种浤嘴里嚼着一块肉饼,催促旁边的士卒道:“赶紧吃喝,准备应战。前面这些汉子虽是忠义,却都是乌合之众,支撑不了多久!” 一个西军军士一边吃一边摇头道:“他娘的,两天了,没吃一点东西,真是饿死我了!可惜只有这么一点,只能吃个半饱,现在是没赏赐,没吃食,真不知还待在这作甚!” “啪”的一下,说话的军士脸上挨了一鞭,一条醒目的血痕马上钻了出来。 “直娘贼的,你这厮平日里就知道克扣饷银,鞭挞军士,一到生死关头,马上原形毕露!” 种浤指着挨打的军士,怒喝道:“看看你狗日的自己,不忠不义,连前来增援的这些粗汉都不如!你若是再满口喷粪,动摇军心,老子马上砍了你的狗头!” 军士赶紧捂着脸走开,种浤看了看周围的军士,厉声呵道:“一会作战,谁狗日的敢临阵脱逃,给我立即就地正法!” 众军赶紧答应。王青嘴里嚼着一块肉干,一边吃,一边眉头紧锁。 自己的弟弟从小就笨,怎么现在说话如此利索,还成了义军的头领。他如今指挥义军和女真大军对垒,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看到呼啸而来,鱼龙不断的女真铁骑,翟亮目瞪口呆,心脏狂跳,不知不觉,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一队队的女真骑兵,潮水般地涌了进来,瞬间便填满了山道,进了义军这段山谷的包围圈,看到女真骑兵已经填满了整个的山段,但是翟亮这边,却一直还没有看到王松的军令。 翟亮不禁心中有点疑惑,王松这是如何了,不会是被女真铁骑吓傻了吧? “他娘的,怎么这么多!” 王松看到进入山道的女真骑兵,衣衫湿透,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原本他只是想在伏击的这一段杀伤一些女真骑兵,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一部分给西军。 没有谁,在此危难之际,可以置身事外。 看到进入伏击圈的女真骑兵已经超过了千人,而女真骑兵的前军,已经快到第二道峭壁,王松点燃了拇指粗的引线。 “一、二、三、四……” 数到四的时候,旁边的袁二看见王松的手有一点颤抖,随后王松猛然站了起来,把手里的药包扔了下去。 这炸药是王松按照后世的标准配方,硝石硫磺木炭粉固定的比例,花了一个晚上制成的。其中的去杂,除潮就花了他整整两个多时辰,虽然没有时间进行颗粒化,但用丝绸捆扎结实,密闭良好,效果应该不差。 种师中吃了一块肉干,喝了点水,感觉力气一点点恢复起来。他正要让亲兵去问问前面的战况,忽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传来,震得他双耳嗡嗡作响。 晴天霹雳,种师中左右的卫士都是站了起来,拔出长刀,紧紧护在了种师中周围。 爆炸的巨大声音让女真大军的将领们完颜银术可、完颜活女等人都是心中一颤。南人狡猾多变,完颜银术可赶紧传下令去,让士卒赶紧去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一股黑烟腾起,袁二看到炸药包在落地前的一瞬间就发生了爆炸。女真骑兵如此密集,一瞬间,就有十几个女真骑兵从马上飞了起来。 有的人断手断脚,有的人被炸得血肉模糊,尸骨无存,有的马匹被炸翻在地,在血泊里面哀鸣,肠子内脏,人体器官到处都是。 “点燃药包!” 看到王松已经动手,埋伏在山谷两旁高处的“爆破手”,守在山谷口的张横等人,守在第一道峭壁的董平,第二道峭壁的邓世雄,同时点燃了药包。 山谷口的金兵,猛然看到高高的两侧山壁上,火花游走四溅,不由得纷纷勒住了战马,一起向上看去。 第二道峭壁的邓世雄,此刻早已是急不可耐,几乎在爆炸声响的同时,就手哆嗦着点燃了导线。 邓世雄山坡对面的邓五,则是镇定地点燃了导线,然后握紧了长刀。他从小玩烟花,还不知道这玩意有几斤几两! 就凭这玩意,也能炸塌这么高的山墙,还是用长刀对付番子吧. “你狗日的,不要命了!没听到刚才的爆炸声吗!” 旁边的另一个爆破手一下子把邓五扑倒在地,抱着他滚入了山坳。 巨大的“轰轰”声此起彼伏,从外到内,三处一起炸响了起来。丛林间的栖鸟全部都飞了起来,林间的野兽更是惶惶不已,纷乱嚎叫了起来。 山道上,到处都是女真番子飞向空中的身影,凄厉的喊叫声和马匹的悲鸣声交相混杂,在山中回荡。 山谷口黑烟腾起,山石乱飞,砸死砸伤了数十名女真番子。爆炸产生的巨大力量,让两边二十多米高的黄土山体轰然倒塌了下来,把几十个女真骑兵砸在了下面,山道一下子被隔绝了起来。 山石不断地滚下,形成了山体断层,在山谷口汇聚,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十余米高的土石大坝。山石不断地从上滚下,大坝的高度继续增加,山谷口的金兵目瞪口呆,纷纷向外退去,躲避不断落下的山石。 众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药包的威力如此之大,竟能将官道左右的两座山炸塌,牢牢堵住了山口。要不是王松让义军藏的远,估计很多人都要被埋在土石里了。 王松也是暗叫侥幸。炸药的威力虽然巨大,山谷口的山体脆弱才是根本。不过,无论如何,山口是牢牢堵上了。 邓五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旁边的爆破手在他耳边大声喊着什么,他却是一点也听不到。 “相公,不知道这些义军如何想的,如何把咱们的后路也封了?” 亲兵上来,气愤地说道,但脸上却也是掩藏不住的欢喜之色。 种师中抬头一看,果然黑烟滚滚处,一个巨大的坡墙挡住了女真骑兵的前路。三段山体塌陷下来,山道被隔绝成了三段。 “你这厮,不形成阻断,进来的女真骑兵冲出去如何办,你想被堵住后路吗?还不快快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种师中看到轰然倒塌的山体,震撼之余,心中狂喜。如此一来,女真骑兵被堵死在了山外,或撤或战,他的选择性就大的多了。 种师中大声喝退亲兵,下了军令,山道两侧的西军顿时忙活了起来。 大药包炸响,随即便是十几个小药包,纷纷从山梁上扔了下去。 “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再度响起,山道上烟柱腾起,马匹嘶鸣,道上的女真骑兵登时乱成了一团。 “杀虏!” 王松倏的一下站了起来,拿起手中的短枪,大喊了一声,手中的短枪扔了下去。 别看爆炸的声音大,其实杀伤力有限,炸死炸伤女真骑兵的人数,也只有二百人左右。 爆炸只是起个震慑作用,杀伤女真骑兵主若是铁钉。爆炸声用于打乱对方的军心,打击对方的士气。说到歼敌数量,还是要用手里的冷兵器解决。 随着王松手中的短枪甩出,数以千计的汉子从两侧的树林里站了起来,众人手里的短枪也都是奋力投掷了出去。 2000支短枪一前一后,呼啸而至,官道上的女真骑兵从马上栽下去一片,死伤惨重,坐在马上的女真骑兵,瞬间就稀疏了下来。 “杀虏!” 王松跨上战马,发一声喊,手提铁枪,和对面的翟亮一起,两边各500人的义军,骑兵在前,步卒在后,潮水般冲了下去。 女真骑兵被炸得魂飞魄散,又加上这么两轮短枪投射,马上的女真骑兵团团打转,众人堵在山道中间,乱成一团。 趁你病,要你命! 山道两旁的义军旋风般冲了下来,有些女真骑兵来不及下马,就已经被从马上戳了下来。 张横和董平二人,则是带着200名义军,牢牢的守在了炸塌的山谷口。 被放过去的近两千女真骑兵,每段隔有千人左右,和忠义军缠斗在了一起。 山道上拥挤不堪,战马冲不起来,许多女真骑士下马,想要从炸塌的土堆上面翻过去。 “嗖!嗖!” 弓弩声不绝,山道两侧的山坡上,西军的羽箭如蝗虫一般,直射而下。 神臂弓和床弩不停的从山坡上射下来,女真骑兵不停地从马上掉落。随后如蝗的羽箭飞了下来。 6000多西军,居高临下,对付千余挤在山道上的女真骑兵,而且是山地作战,女真骑兵只有挨打的份,死伤累累。 女真骑兵困在山道中间,无法逃窜出去,西军无尽的雨箭和弩箭飞了下来,把这些人死死地围在了山道上。 种师中心中明白,王松放了这些女真骑兵进来,自然是留给他的。 刚开始,他心里面有些恼怒,想不到这厮连他都算计上了。随后则是释然,千钧一发之际,自然是要拿出全力,殊死一搏。 种师中对旁边兴奋的传令官道:“传我军令,全军向前,尽快歼灭这些番子!” 两段山道,后面的西军和金兵打得不亦乐乎,前面义军也是惨烈无比。 王松的枪杆上全是鲜血,鲜血顺着枪杆流下来,使他的手里都是湿漉漉的。他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斩杀了多少女真骑士,粗略也有一二十人。 果然,披了甲之后,作战都要凶猛的多。 047章 血杀 “弟兄们,杀虏!” 王松用布条缠住双手,一抖手上的铁枪,调转马头,又是冲了上去。 迎面而来的女真骑士还没有来得及抡起刀来,喉咙已经被王松的长枪贯穿。后面一个女真骑士骑矛直刺,却扑了个空,胸口一阵剧痛,口吐血箭,却是被王松一枪砸下马去。 两个女真勇士一左一右,打马前来,两根铁棒分别由下而上,砸马砸人。王松弯腰躲过砸人的番子,长枪一点,砸马的手中铁棒被挡了回去。 王松纵马,不等招式用老,枪杆一记反砸,被砸中的骑士血流满面,头盔陷下去了半分,尸体掉于马下,马匹还是狂奔出去。 另一个骑士刚掉过马头,心窝一痛,王松的长枪从腋下刺入,直进入了他的身体。王松故技重施,舌战春雷,大吼了一声“杀虏”,长枪奋力把骑士挑在了空中。 种师中在山坡高处看得清楚,不禁目瞪口呆,他旁边的一众西军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人群中天神一般的王松。 缓了一下,有人才大声喊了起来:““赛霸王”,好汉子,好样的!” 旁边山坡上的西军也纷纷大声喊了起来:“好汉子,“赛霸王”!” 要知道,这是在马上,可不是地上,把一个一百多斤的汉子挑在空中,双臂没有千斤之力,恐怕很难做到。 女真骑兵看着王松在战群中耀武扬威,都是眼睛血红,士气为之一夺。 忠义军的士卒正在苦战,有些人已经手脚发麻,精疲力竭。猛然见到王松如此凶猛,在马上枪挑胡虏,顿时勇气剧增,浑身的力气似乎又回来了,一个个哇哇叫喊着“杀虏”,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王松胯下的战马高大雄劲,正是缴获自金人骑士的良驹,王松和女真骑士二人的身躯,他居然承受得住。 王松奋起神力,把骑兵的尸体扔出去,砸向了几个扑来的女真骑兵,随即纵马撞入敌群,铁枪如风,大开大合,直如杀神一般。 种师中目眩神迷,不由得嘴里啧啧赞道:“王青,你家二郎如何会有如此的身手,简直是赛过楚霸王啊!” 王青也是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摇摇头道:“相公,二郎自小跟随家父练武,神力惊人,想不到竟然如此凶猛!想来我西军之中,也没有此等好手!” 种师中点头道:“西军之翘楚,也绝无此神力。想来也只有项羽重生,才有这等气概!英雄出少年,大宋有英雄啊!” 王松纵马向前,不管是马上的女真骑士,还是地上的,只要哪里战况激烈,他就过去解围,一时间,山道上到处都是他的身影,经他之手杀死杀伤的女真骑兵,又多了一二十人。 关键是他所斩杀的,大都是女真的勇士猛将,千夫长、百夫长,剩下的女真骑士胆战心惊,慢慢地聚集到了一起,又结成了一个圆阵,想要负隅顽抗。 王松打量了一下,有几百个弟兄倒在了血泊中。他怒气勃发,大喊一声“炸药包”,几个义军放下长枪,拿起了剩余的几个炸药包,擦燃了火折子,拿在了手中。 看到义军们手上拿起了炸药包,女真骑士们感觉不妙,想要突围,却被周围的义军团团围住,长枪如林,盾牌林立,成了瓮中之鳖。 “盾牌!” 随着王松一声令下,义军点燃引线,手里仅有的两个炸药包被扔了出去,落在了女真骑兵的人群中间。 爆炸声响起,铁钉乱飞,又有十几个女真骑兵或死或伤,躺在了地上。几个伤者满脸血肉模糊,痛苦嚎叫,战马悲鸣声中,剩下的女真骑兵乱成一团。 义军都躲在盾牌之后,还是有几人被飞钉射伤,不过不在要害,问题不大。 谷口塌陷,形成了一个十几米高,宽六七米的高坡。张横和董平两个带领着手下的200义军,很快爬了上去,守在了上面。 短暂的惊诧以后,金军开始蜂拥攀缘而上,想要占据山谷口的高坡。 一支羽箭呼啸而来,穿过一名义军的喉咙,那人直接倒了下去,重重地摔落,滚下了山坡。另外一名义军躲避不及,被一个飞上来的巨斧击中了面门,半边脸都塌了下去。 一个矮壮的女真骑士刚爬上来,董平一刀就轮了出去,那名女真番子的脑袋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到了外面的地上,鲜血淋洒了下面的几个女真军士们一身。 双方你来我往,战的难解难分,忠义军仗着地利,女真番子则是仗着人多。 义军用盾牌组成了壁垒,护住了正面和头顶,凡是爬上来的女真番子,都是被从盾牌的缝隙中一枪一枪的刺了下去,跌下了围墙。 种师中绝处逢生,心情已经不像这几日般颓丧。看到王松在女真番子人群中纵横拼杀,几无一合之将,他赞叹地对儿子道:“浤儿,想不到王家二郎有勇有谋,义军也是骁勇善战!王青虽然身手不错,但远不及这王家二郎,可惜我种家军中,却没有如此人才!” 种浤笑道:“爹爹,如果你想让王家二郎加入我种家军,战后说一声即可。以孩儿之见,王松必不会推辞!” 种师中摇头道:“只怕未见得!况且,我种家军如今是分崩离析之势,先过得了今日这关再说。” 种浤看了看下面的惨斗,对种师中道:“爹爹,下面儿郎们正在和番子苦斗,就让孩儿去冲杀一阵,也好出出这几日的闷气!” 种师中点点头,种浤带着一众亲兵而去。和女真骑兵正面抗衡,西军不是对手,但说到山地战,步兵白刃战,西军就略胜一筹了。 种浤带着一众精锐到达,马上就和下面的番子交上了手。 见王松这边士卒兵不是很多,谷口外有上万女真雄兵,不可小觑。种师中对王青道:“你带一营人马,带上些神臂弓,搭在谷口处,给义军的兄弟们助助威!” 王青大喜,领命而去。种师中看了看高大的断口,山道上即将结束的血战,心底不禁暗道,难道说,真还有一线生机? 伏击圈里的战斗血腥残酷。王松双臂酸麻,大汗淋漓。翟亮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像从血水里浸泡过一样。 战斗终于结束,两人相对一笑,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二郎,你轻点,我可受不起“赛霸王”的重力!” 翟亮咬咬牙皱眉道。 “赛霸王?” 王松一愣,随即哈哈一笑,看来翟亮确实是累坏了。 义军之中,以王松和翟亮、董平几人的武技最高,自然也是番子照顾的重点。 “二郎,你以为我开玩笑,是小种相公亲口称赞你的!” 翟亮瞪大了眼睛说道:““赛霸王”,二郎,今日一战,你王松必会名扬天下!” 他看着王松,摇头道:“二郎,还真被你给猜中了,小种相公果是退到了此处。想不到你还有未卜先知之能。兄弟我佩服!” “大官人,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办?” 邓世雄在一边恭恭敬敬地问道。 出发前,他对王松还有些怀疑,如今则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臣服了。 战场厮杀,从来都是强者为王,武艺高强者主宰。他也感觉幸运,碰上了如此武力惊人的上官。 关键是,此人能够未卜先知,丝毫不差。这份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功夫,便不是凡夫俗子能能。 “再派200兄弟上去,带上盾牌,把谷口的豁口堵住。剩下的人打扫战场,把战马、铠甲和吃的东西全部搜出来。” 王松很快下达了军令。 “二郎,可惜了下面这么多匹战马,全都给炸死了和射死了!” 翟亮摇摇头,满脸都是惋惜之色:“若是能够带回去,咱们翟家军也就有骑兵了!” “翟兄弟,这都是无可奈何之事!现在你马上安排,把死马全部分割成块,给小种相公送过去。他那里有军锅,马上开始煮肉,这可都是好东西,小种相公再也不用担心军中缺粮了!” 王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答应你,将来若是有机会,一定送你200匹好马,让咱们翟家军也有骑兵!” “好!” 翟亮大叫一声,欣然道:“二郎,一言为定,我等着你的战马!” 消灭了眼前的这四五百金军。种浤感道这右臂好像不是自己的,全身没有一点力气,累的要死。 他看了看手里的长刀,已经卷了刃,看起来只能重换一把了。 周围的西军战士相对而笑。这几日来,他们一直被女真大军在屁股后面追击,这口气总算顺了。 谷口外,完颜银术可心急如焚,暴跳如雷。山谷里的厮杀声已经安静了下来,不知是什么状况,听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厮杀声,只怕骑兵们凶多吉少。 谷口上防守的这些宋军,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死了一茬又一茬,就是不后退。 到了后来,防守的宋军里面,连西军也加入了进来,而且架起了床弩和神臂弓,看来进山的骑兵已经全军覆没了。 “狗日的,查到了没有,这些伏击的宋狗是从哪儿来的,如何会在次出现?” 完颜银术可凶神恶煞,下面的女真士卒战战兢兢:“将军,斥候们查了很久,也是一无所获。估摸着是太行山中的盗匪!” “太行山中的盗匪?” 完颜银术可愣了一下,怒声喝道:“传令下去,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宋狗留在此地!” 他眼神狰狞,满眼血丝。眼看大功告成,如今却功亏一篑,进去的两千骑兵,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048章 劝退 “大官人,弟兄们死伤惨重啊!” 董平低声道:“又折了400多兄弟,加上重伤的,差不多快600人,剩下的兄弟只有不到700人了。这要再是打下去,恐怕咱们兄弟,都要撂在这杀熊岭了!” 王松点点头,心情沉重,走到一个断了手腕的义军前。士卒年轻英俊,稚气的脸上全是担忧。 王松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什么都不要想,就是背,我也会把你背回去!” 士卒脸上一红,全是感激之色,不顾自己手腕的疼痛,跪下给王松磕起头来。 王松心头难受,把他扶了起来,对着面前伤势惨重的几十号重伤员道:“兄弟们,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什么都不要想,我不会丢下咱们任何一个兄弟的!” 他从人群中穿了过去,朗声继续: “我向大伙保证,只要我王松有一碗饭吃,大家伙就一定有一碗!若是有命回去,大伙的家人,我一定会照顾!” 有人跪了下来,有人黯然落泪,有人哽咽着说道:“大官人,你真是仁义啊!” “兄弟们都好好歇一下,该养伤就养伤,该吃饭就吃饭!等一会,咱们把战死的兄弟埋了,继续跟番子玩命!” 看着士卒们又恢复了活力和士气,王松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来,向着山坡上看去,发现种师中正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了一下,均是点了点头。 山坡上的十几口铁锅,已经泛起了袅袅的热汽,马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山坡。沉默已久的西军队伍里面,又响起了吵闹声和戏谑声,这支队伍的活力又回来了。 历史上都是记载,西军士卒们为闹饷银犒赏而散去,以至于种师中身边只有百人,最后力尽而死。 而在王松看来,最大的可能是因为断粮,种师中对前途感到绝望,这才下令士卒自行散去。至于那不肯离去的百人,肯定都是种师中的心腹族人,也已经抱定了舍生取义的念头。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两三天不进食,即便是铁人也撑不住。 一匹马至少也有两三百斤肉,这山道上的四百来匹死马加起来,至少也有十万斤肉,这五六千人算起来,每个人二三十斤肉,最少也能撑个十天半月了。 见了种师中,王松单膝跪下,种师中摆摆手,种浤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在一旁坐下。 “二郎,不必多礼,今儿你救了老夫,还有着西军五六千号兄弟,老夫代他们谢过了!” 种师中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 “相公为国奔走,乃是千秋大义,小人远远不及。相公叫小人过来,不知有何事,还请相公明言!” 王松抱拳行礼,不知道这位相公叫他过来,有何事情。 种师中看了看一旁的王青,沉声道:“王青,你过来!” 王青走了过来,抱拳道:“不知相公有何要事?” 种师中点点头,郑重道:“王青,老夫命你退出西军,跟随你家二郎离去,保留有用之身,以后忠心杀敌!” 王青大吃一惊,赶紧抱拳,单膝跪下道:“小人愿意誓死追随相公!” 王松不由得一愣。想不到种师中居然如此高风亮节,只是过于执拗和愚忠而已。 王松沉吟了一下,上前抱拳道:“相公,能否听小人一言?” 种师中点点头,摆了摆手,王青赶紧退过一旁。 “相公,此刻并不是轻言生死的时候!相公需知,你身系天下安危,不得妄言生死!” 王松缓缓说道:“咱们已经抵挡住了番子的进攻,也有了食物,完全可以从容后退。所谓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失人存地,人地皆失!相公未带辎重粮草,从井陉到了太原,已经铸下大错!难道相公要一错再错,让种家军沉没于历史长河之中吗?” 周围军士都是大惊失色,没想到王松竟然如此大胆,敢公然指责种师中。 枢密院知事许翰催促种师中进兵,责备他手握重兵、逗留观望。种师中遂留下辎重粮草,赏犒之物,带部轻装出发,约姚古、张灏两军分道俱进。 种师中部在太原东遭到金军主力袭击,种师中率军死战,五战三胜。 姚古部将焦安节慌报军情,称金军主力完颜宗翰部已到,致使姚古、张灏两军逡巡不前,未能按照约定与种师中部会师。 种师中部孤兵无粮,撤退到杀熊岭,士兵无粮无饷,四散逃去,种师中率领身边剩下的一百余将士继续拼命死战,最终种师中身中四处重伤,饮恨疆场。 种师中军中名将,战败身亡后,宋军各部士气不再,姚古、张灏尽皆败溃,最终形成了“靖康之耻”。 枢密院知事许翰固然愚蠢至极,毫不知兵又胆大妄为,但种师中身为一军主帅,如此轻率冒进,只为了顺和朝廷的旨意,以至于兵败身死,就是愚忠了。 岂不知他兵败身死,苦的是千千万万的大宋百姓,高兴的是人面兽心的金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见王松说话毫无顾忌,王青皱起了眉头,大声道:“二郎,你在瞎说些什么?在小种相公面前,不得胡言乱语!” 种师中却摇了摇头,他摆摆手,站了起来,轻声道:“老夫确是做错了许多!好一个“人地皆存,失人存地,人地皆失”!没有了兵将,谁还去对付番子的铁骑!” 随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只是如果老夫撤军,朝廷和天下人又如何看待老夫,老夫又如何向朝廷解释?” “若是相公兵败身死,天下人又如何看待相公?” 王松上前一步,沉声说道:“相公,种家军若是从此土崩瓦解,你觉得圣上和朝廷会把你放在眼里吗?若是相公你手里没有了种家军,又拿什么去对抗番子,谁又会在乎你孤身一人?” 翟亮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向种师中肃拜道: “二郎所言甚是!相公身系大宋安危,如果相公一旦有什么差池,对天下的抗金士气是个极大的打击!女真番子如狼似虎,大宋百姓生灵涂炭,流离失所,难道相公的名声比大宋的安危还重要吗?此等厉害关系,难道相公真不清楚吗?” 在王松二人看来,种师中太过执着于愚忠和朝廷的旨意,朝廷的催促就能让他放弃辎重,还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对抗金局势的影响。 女真番子就是想灭了种家军,折断种师中这杆抗金大旗,以震慑大宋朝廷和百姓。他却犹然未知,反而想以愚忠全其秋之名。 岂不知他想对朝廷负责,谁对他手下的这几万将士负责,谁对这大宋的百姓负责! 李纲,许瀚,一伙书生坐在朝堂上指挥行军打仗,真可谓是可笑之极!战败了,却把责任推给皇帝,岂不知皇帝六神无主之下,还不是要听这些大臣们的意见! 这些个清流,个人操守、品格上无可挑剔,但是外行指导内行,种种私心作祟,想不败都难了。 种师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今粮草上没有问题,又多了1000多战马,对于自己这五六千士卒来说,突围出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这年轻人虽然说话难听,却句句都在点子上,由不得他不慎重考虑一下。 一想到撤军,种师中的心思马上活了起来。如果先撤到平定,然后再撤到井陉,一路都是山地,金军骑兵难以展开,这就大大降低了撤退的风险,只是朝廷那边…… 看到种师中尚自犹豫不决,王松上前又道:“相公,史书乃是由后人所写,从来都是以成败论英雄!如若种家军从此灰飞烟灭,后人徒留惋惜而已,与国与家何望?相公应该为种家军留下一丝元气,为天下留下一份希望啊!” 说到最后,王松字字带泪,显然已经动了真情。 靖康之耻,留给汉人的是难以言齿的刺痛和耻辱!可谓言及靖康之耻不悲愤者,少有其人,而“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名句,却是足足传了千年。 种师中沙场宿将,坚毅果断,看到周围衣衫褴褛的部下,尤其注意到士卒们眼中求生的亮光,焉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缓缓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老夫若是不走,都对不起你死难的这几百兄弟!传令三军,速速用饭,歇片刻后,咱们立刻东进,撤往平定,然后直达井陉,收集溃兵,再和女真番子决一死战!” “相公圣明!小人等谨遵军命!” 周围的亲兵也是脸上放光,快速的传下令去。 树林里的西军士卒,都爆发出一股震天的欢呼声,一些士卒大声喊道:“相公英明!” 种师中心里一阵轻松,士卒有了士气,这才是部伍之本。 王松小心翼翼的说道:“相公,你为什么不南撤,和姚相公的大军合在一处,这样力量不是更大些?” 种师中笑了起来,“二郎,看来你果真不知兵啊!王青,你跟你家二郎说说!” “相公勿怪,舍弟从未出过家门,不经世事,相公见笑了!” “从杀熊岭到盘陀,乃是南地最近、最重要的一个关口,距离此地也有200多里,且是一马平川。” 王青转过头来,目光中都是暖意。 “二哥,我军只有区区数百骑兵,步卒居多,若是南下,可能等不及我军与姚相公会师,就已被番子骑兵追上,灰飞烟灭了。此地到平定,山丘沟壑纵横,骑兵很难展开。这下你明白了吧!” 049章 离去 “二郎,若是骑兵,可以走太行山,若是大队骑兵,自然也可一路向南。” 种浤在旁补充道,对王松的印象很是不错。 一届乡村粗汉,如此千里迢迢,前来救援,光是这一份忠义,就让众人望尘莫及了。 王松脸上一红,尴尬道:“多谢相公,多谢各位,王松受教了!” 种师中点点头道:“二郎,这都是征战多年得出的经验,多打上几次仗,你也就懂了!二郎,接下来你作何打算,是跟老夫一块撤往平定,还是另有打算?” 王松摇摇头道:“相公,我手下的兄弟对太行山脉颇为熟悉!你们撤走后,向南五六十里,就是太岳山中,我和弟兄们先撤往那里,女真番子拿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办法,相公不必忧虑。” 种师中心中失望,摇了摇头道:“二郎,你天生就是行军打仗的料,若是到了军中,老夫一定不会亏待于你!” 王松肃拜道:“多谢小种相公!几个月前,小人有幸在洛阳官道上和老种相公偶遇,他也让我加入西军。无奈母命难为,小人只有推辞了!” “你就是洛阳官道上,救了我家兄长的那位年轻人?” 种师中大吃一惊,点头道:“当时我大哥说你是难得的人才,老夫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还是大哥慧眼识珠!” “可惜啊,可惜啊!” 种师中摇头道:“若是你能加入我种家军,老夫必任你为一军主帅!你回去好好想想,若是有意,就来井陉找老夫,老夫的军中,始终为你留个位置!” 王松肃拜道:“多谢小种相公!待小人回去后禀明家母,若是家母愿意,小人自会到军中找相公!” “好,一言为定!” 种师中的脸上终于泛起了笑容。他看了看王青,迟疑道:“王青,你是随二郎还是随老夫去平定,由你自己选择!” 王青抱拳道:“王青一日是种家军,一辈子都是种家军!王青誓死追随相公!” 种师中满意的点点头,对王青说道:“你和你家二郎说说话,咱们随后就要撤走,切勿耽搁!” “二哥,大哥跟相公先去井陉。你回去告诉娘亲,就说大哥一切都好,让她放心,保重身体就是!” 王青看了看长大成人的弟弟,欣慰道:“二哥,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已经长大成人,大哥心中甚是宽慰!你自己也要当心,碰到番子,一切要小心为上!希望有朝一日,咱们把番子赶出汉地,夺回失地,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好好叙话!” “大哥放心就是!” 王松见王青动了真情,虽然明知二人没有什么关系,也是心中一热,连忙应喏。 “翟小官人,家母就多麻烦你们照顾了!” 翟亮赶紧抱拳道:“王青大哥只管前去,家中自有我和家父照料。” 种师中和王青,翟亮都是洛阳人氏,算得上是同乡,翟进原来还在种师中军中效力,算得上是自己人。翟亮和种师中,王青叙完话,种师中勉慰了大家几句,见天色不早,和王青先行离开。 王松等人则是到了夜晚,才要离开。 “二郎,老夫就多谢你和这群弟兄了!现在我军有粮有马,安全撤到平定,想来无忧!二郎,有朝一日,老夫希望在沙场上和你重逢,再一起联手,痛杀番贼!” 种师中挥挥手,依依不舍离去,不带走天边的一丝云彩。 西军带走了1200匹战马,留下了400匹给王松等人,再加上原来的近400匹,忠义军现有800匹战马,每人都有战马、铁甲一副,算得上是一支骑兵。 翟亮摇摇头道:“二郎,小种相公先走了,却把阻击的任务留给了咱们,这是吃力不讨好啊!” 王松笑着摇摇头道:“贤弟,加上今天缴获的1200匹战马,西军也只有1700多战马,可是他们还有6000将士。此去平定,足足百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反观咱们,人人一匹战马,西军兄弟自然先要离开,你就别再抱怨了!” 邓世雄看着那隆起的大坟堆,黯然道:“两位官人,这一仗,咱们又扔了400多兄弟在这儿,再打几次仗,咱们可就没有几个人了!” 王松不顾众人劳累,身先士卒,众人辛苦之下,把所有战死沙场的义军全都埋了起来。如今,站在坟前的一众义军,人人都是神色肃然,眼眶发红。 王松黯然道:“记好兄弟们姓名祖籍,将来若能天遂人愿,必会建一座英烈祠,给他们和家人一个交代!” 众人都是既感且服,一起大声肃拜道:“全凭大官人吩咐!” 王松大声道:“兄弟们,居高临下,咱们好好的守上一阵。天一黑,大伙全部南撤,番子自然奈何不了咱们!” 一具具脱了铠甲的女真番子尸体被摆到了谷口的斜坡上,填满了石块间的空隙,形成的城墙不但宽高了许多,也平整了起来。义军们架上盾牌,又有两架神臂弓各在两侧,防守自然轻松了许多。再加上番子没有带攻城器械,进攻的难度越来越大,但女真番子还是踏着同伴的尸体,一波一波的向上攻来。 王松从两边的坡上爬了上去,登上了“寨墙”,只见十来米高的墙上,一排盾牌一字排开,义军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拿着长枪大道蹲在盾牌后面。 这些义军,人人顶盔披甲,从外面看起来,倒颇似女真番子一般。不过由于披甲在身,义军的战斗力可是强的不止一截。 义军两个人稳住一面盾牌,三四个人在旁边长枪猛戳,不断的有番子掉下墙去。有时候,会有一两个力大无穷的女真番子撞开盾牌,但很快被两边的长枪手或者弓箭手捅落、射落下去。 由于枪矛的数量有限,神臂弓发射的次数很少,而且往往是在番子蜂聚的时候,看来这射击的义军以前也是军中之人,只不过北宋末年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很多军士纷纷流向了民间。 王松看看时间,已经是夕阳西下,从种师中的西军离开到现在,最少也已经有两个时辰。天黑以后,女真大军自然也不会贸然追击,种师中率西军连夜撤去,成功的几率自然大大增加,自己这些人也应该放心离去了。 所有的重伤员已经被放到了马上,不会骑马的也被绑在了上面,无一落下。 天刚一黑,趁着女真人鸣金收兵,架锅造饭的机会,义军全部跨上了马匹,向南迤逦而去。 “相公,小人等已经救出了小种相公,歼灭番贼骑兵1200多人。弟兄们损失惨重,如今正在太行山中休整。王指挥使托我来向相公请命,允许他在山中休整,继续招募义军,伺机反攻太原!” 进了张灏的军帐,翟亮抱拳言道。 “哦!” 张灏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大声道:“翟副指挥使,你此言可当真!不会是在欺骗本官吧?” 旁边的折月秀也是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出乎她的意料。 “小人绝不敢欺骗相公!” 翟亮沉声说道:“相公若是不信,可以派人问一下小种相公,他应已经退回井陉休整!小人本想带200匹缴获的战马过来,又怕路上出现差池,只好放在太行山中。相公若还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太行山中找王指挥使,一查便知。” 翟亮知道王松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他想在山中积蓄力量,招募各方义军,而不愿意成为炮灰。 如今太原城岌岌可危。必须抓紧了时间,整顿训练队伍,蓄势待发,不然何以对付女真番子。 “好!” 张灏从案几后面走了下来,亲自扶起了单膝跪下的翟亮。 他看了看周围的将领,不禁眉飞色舞的说道:“前方传来战况,说是番子在榆次一带损兵折将,本官还不相信这是真的,原来却是你等所为!忠义军此次立下战功,但也损失惨重,这些战马,就算一点补偿吧!” “相公,切不可沾沾自喜!” 旁边的折月秀站了起来,“番子损兵折将,必会整军南下,相公应早做准备,以免到时仓皇作战,功亏一篑啊!” “贤妹所言极是!” 张灏点点头,回到椅子上坐下,对旁边的文官说道:“你写一份文书,派人送给盘陀的姚相公和井陉的小种相公,约好时间,共同出兵,否则番子南下,凭我军一军之力,绝难抵挡!” 他看了看周围道:“你们谁与本官去太行山走一遭,慰问王指挥使?他这次立了大功,歼灭了上千番子!今日本官就上奏圣上,为王松请功,也不要冷了他这一份为国之心!” 折月秀站了起来说道:“相公,就让小妹走一遭吧!如今大战在即,相公和各位将军都要直面女真大军,这等小事就无需费神了!” 张灏点点头道:“那就多烦贤妹了!一应赏赐的东西,我等会儿会写个单子给你,烦劳贤妹前去领取!” 翟亮赶紧道:“相公,在下家中有事,要回洛阳,在下的兄弟会带折小娘子一起去太行山,相公,小人就告辞了!”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可以算得上是功德圆满。如今抗金形势如此严峻,他也得赶回去,协助家人,编练士卒,未雨绸缪。 折月秀看着连绵起伏的太行山,眼神迷离,嘴里喃喃自语道:“王松,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全身而退,死里逃生?” 050章 将来之计 天色阴霾,乌云密布,绿野苍翠,其间却是瓦砾无存的断壁残垣,烧焦的痕迹无处不在,不时可见蓬头垢面,拖家携口的可怜之人,虽是五月下旬,却给人以萧杀的冬日之感。 “大官人,小人已经查探清楚了,那姓李的员外确实愿意卖了自家的铁厂,价钱小人也已经谈好了,就看大官人的意思了!” 董平兴冲冲地推门进来,圆脸上都是喜色,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 邑有流亡愧俸钱,难民漫山遍野,道死于野,嗷嗷待哺,不知这些大宋的官员,到底有没有把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 王松眼光从山下的诸般惨象上收回来,在粗木方桌前坐下,微微点了点头。 “董兄弟,做的好。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尽量留住所有的铁匠,这对咱们将来有大用!” 房间四壁萧然,泥土夯成,粗木桌椅,家具少的可怜,门窗破旧,地面也是坑坑洼洼, 一旁的邓世雄却凑了上来,面有难色。自从杀熊岭归来,他便担任起了这“后勤总管”一职。 “大官人,山上受伤的兄弟这么多,山寨里也没有多少粮食,这日子可是不好过啊!” 众人下山从军,山上留守的家眷,只有少量的粮食维持。如今又凭空添了六七百精壮汉子,难怪要粮食短缺了。 “别忘了咱们兄弟当初是作甚的!” 张横怪眼一翻,冷声说了出来。 “官府胆小如鼠,腐败无能,使得百姓流离失所。咱们下去到周围的州县借粮,凡是名声不好的富绅豪强,一个也不要放过。只要有了银子,即便粮食实在不济,咱们另行购买就是!” 自从那日杀熊岭撤兵以后,王松并没有回到张灏的军中,而是带人一头扎进了太行山里,进行休整,积蓄力量。 他写了一封家书,让翟亮带回,以示平安。归根结底,他都不知道自己回去做些什么,如何面对这位母亲,反而和这些粗豪的汉子们在一起,要实在的多。 要说起来,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以来,他心里想念那黑衣女子倒多一些。 这个时候,他才真真正正的担忧起个人的命运来。 在杀熊岭时,他可是对义军诸人放话,他会照顾所有人,若是让他独善其身,他还真丢不起这人。 关键是重生一次,身强体壮,往事不堪回首,让他始终耿耿于怀。若是不做些事情,实在是暴殄天物,愧对上苍。 女真大军南下,山下到处都是难民,想要招兵买马,只要有一口饭吃,何其易哉! 出去时候1500人,回来一半都不到,女真骑兵的勇猛,让他触目惊心, 朝廷,是指望不上了,这是历史证明过的,不然北宋也不可能被灭。他可不想部下的义军被当成炮灰。他要带着这些人,招兵买马,壮大自身,而不是昙花一现,对抗金的大业没有任何帮助。 集聚各处的抗金力量,对河北之地、尤以邯郸之地的富绅巨豪威逼利诱,强取豪夺,济义军一时之困,壮大自身,想方设法和金人抗衡,解百姓和大宋朝廷于倒悬。 或许手段有些下作,却是无奈之下的最佳抉择,一切,也是公心使然。 两河之地,民风彪悍,百姓忠义勇劲,习武之风浓厚,想要招募士卒,壮大队伍,绝非难事。 历史上,金人南下侵宋以来,两河的抗金起义层出不穷,若非大宋朝廷昏庸,士大夫作死,杜充无能,秦桧南北人之分,金人何以能控制中原及两河。 邓世雄摇头道:“张横,如此做法,也是无计可施。不过,谁要是敢糟蹋妇女,杀人放火,大官人的军令可饶不了他!”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是搁在往日,邓世雄早已经黑脸一板,痛斥张横、董平二人了。现如今米仓无粮,标准也已经降了下来。 人世间,非黑即白,那有那么容易。乱世之中,只要做事有度,不埋没良心,已经是至诚君子了。 “不错!” 王松点头道:“只要不伤害百姓,做事有度,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 如今他们呆的这地方叫清崖寨,曾经是董平笑傲江湖时的据点之一。青崖寨地处太行山东麓,位于河北、山西、河南三省交界,不过在行政管辖上属于河北西路磁州武安县治下。 由于女真大军犯境,河北、山西两地首当其冲,治安败坏,盗匪丛生,大量的富绅举家南逃,当地祖传的一些产业,便也开始贱卖。 董平以前盘踞在这一带,对这里的民情、地貌十分熟悉,武安县李家庄的一家富户,正要卖他们的铁厂,董平趁机下手。 武安县和邯郸县毗邻,煤、铁资源十分丰富。2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和汉代,武安曾是华夏的冶铁中心之一。邯郸有发展大规模的冶铁业的两项必备条件:炼铁的矿石资源和燃料木炭,而武安更是两者皆有。 武安诸铁矿多为露天铁矿。当时炼铁所需燃料为木材或木炭,这必然也取之于太行山麓。据《武安县志》载:宋初冀州刺史武安人蔡审廷,其祖父蔡绾曾任武安苑城三冶使。可见在宋代,武安的炼铁工艺已经十分发达。 太行山上的黄铁矿资源,可以提取硫磺,而河东晋州,一直以来都是硫磺的产地。生产火药,这是一个十分便利的因素。 毕竟像上次交城那样幸运的事情少之又少。现在河东、河北的宋人大量南逃,哪里还有这些东西! 对于熟悉炸药的王松来说,区区六七百人,想要在和番子的作战中占据优势,就必须有更先进的火器作为支持。 火药为华夏四大发明之一,公元7世纪初就已被发明,于10世纪用于军事,直到19世纪后半期才被无烟火药等取代。 1825年,英国化学家歇夫列里得出最佳的火药配方,英国人按照这一配方,配制了枪用及炮用发射火药,这两个火药配方,也被欧洲各国定为标准火药配方。 宋代曾公亮的《武经总要》的火药配方则是:“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硫磺)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淸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十四两,浓油一分”,里面有各类添加物,只能燃烧而不是爆炸,无法发射弹丸,也不能爆炸,只能用于燃烧或者纵火。 作为曾浸淫其中的门内汉,王松对其配方自然再也熟悉。不过。他虽然现在制造不出手雷之类的火器,但却能用原始的配方去配制火药,做出最原始的火器使用。 只要能爆炸,即便是最简单的手榴弹,他自信自己也可以制作出来。 和宋代的震天雷、蒺藜球相比,手榴弹可以爆炸,而震天雷等物只能燃烧。 制作火药的木炭可以在铁厂制作,也可以在山上烧制,硫磺直接在矿山旁边烧制就行,而河东的晋州和解州又都是火硝产地,可以通过土法提纯,操作过程十分简单。 崎岖的山路上,车辆难行,一担担的硝土被赤着膀子百姓们担上山来,他们汗流浃背,脸色黝黑,却是负重前行,没有一句怨言。 王松怜悯之心顿生,那句“两鬓苍苍十指黑”立时浮上心头。 据董平打探回来的消息,河北之地趋于平静,但河东依然是大战连连,看来朝廷是铁了心要夺回太原。 只是两军大战,金人暴虐,兵匪猖獗,河东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要不是如此水深火热这些百姓也不会冒着道路上的兵匪威胁,挑这些硝土上山。 “这位大哥,外面的情形如何,官府上有人管事吗,粮食够不够吃?” 王松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拦住了一位挑夫,问了起来。 “大官人,番子和官军在太原城外大战,谁也不知情形如何,不过以小人之见,那些个官军,起不了作用。” 挑夫三十多岁,略微驼背,脸色瘦黑,颧骨突起,胸前粗衫已经被打湿,额头上的汗水也是簌簌而落。 “冬日番子来过,乡亲们大多都逃难了。朝廷大军北上,官府上直管前来抓丁,那管百姓死活,小人等都是逃丁,做这营生,一家人饥饱还有一顿。若是小人给抓去,一家老小,只有被饿死了!” 王松点点头,回身道:“邓兄弟,结算工钱时,每个挑夫多加……三十文钱,不要亏待了他们。” 挑夫大喜,点头哈腰道:“多谢大官人!” 邓世雄摇摇头答应。山道上的挑夫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 “大官人,你这一发善心,钱库里的银钱可是要少一大半啊!” 邓世雄摇头苦笑,王松看了看山下,沉声道:“民生多艰,银子的事,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 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银钱是一切庶政之本,为公为私,他也得加快速度,发几笔横财了。 山道上,张横带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到了王松跟前,他大声喊道:“大官人,不得了啊!打探消息的兄弟回来说,太上皇回京了!” 王松心头一惊。这东京城,是越来越热闹了! 靖康元年五月丙寅朔,大宋天子赵桓命重臣李纲迎太上道君皇帝赵佶回京。时太原围急,群臣欲割三镇地,李纲阻之,乃以李纲代种师道为两河宣抚使、驰援太原。 051章 生财 邯郸,冶铁之都,自古富饶,城中富商巨贾比比皆是,最有名的就是邯郸的首富李泉“李半城”了。 李泉在武安的固镇、磁山等地有十几个铁厂铁矿,而且还有数量不少的煤矿,“李半城”之名名副其实。 之所以把此君作为“赈灾”的对象,完全是因为李泉本人及其宗族在邯郸无恶不作,欺凌百姓,和官府沆瀣一气,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小强”。 众人出去筹粮,一无所获。这也逼得众人不得不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再说了,身怀利器,杀心立起,反正不日金军就要南下,这些豪族或降,或会被洗劫一空,与其财富归了番子,不如拿来用于抗金。 邯郸城南的一家宅院,已是子时,房中却灯火通明,院中都是黑衣劲装的彪悍后生。房间里面,王松坐在当中的椅子上,周围四五个彪形大汉坐在下首。 “都探清楚了吧?李泉父子可都在家中?” 王松沉声问道。今夜的行动务求一击即中,为此,众人也是探查、跟哨了数日。 “大官人放心,日暮时分,小人看到李泉父子回了宅子,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他父子二人一定还在家中!” 董平在一旁信誓旦旦的说道,脸上的兴奋之色显露无疑。 谁知道,过了这么久了,还能过一把老本行的瘾,这机会可实在是难得。 “好,兄弟们记住了,咱们只为求财,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人,否则军法从事!” 王松看了一眼房间的各人,低声道:“兄弟们,咱们拿这些不义之财,不是为了逍遥快活,而是为了杀敌,抗击女真番子!大家都清楚了吗?” 要不是为了手下这么多兄弟的吃穿用度,他也不会这样做事。国事堪忧,大礼堂前,由不得他步步为营,只能快刀斩乱麻,铤而走险。 众人心头一紧,赶紧抱拳应诺。 董平迟疑道:“大官人,若是碰上了县尉或者巡检,到时候该如何?” “就凭他们,也当得住咱们兄弟?” 王松轻轻笑道:“兄弟们下去歇吧!二更时分,咱们动手!” 董平开怀大笑道:“这倒说的是!番子咱们都干了,还怕这些鸟人胥吏!” 他笑声洪亮,旁边众人都是冷眼相待,惊诧之下,他赶紧闭住了嘴巴。 王松点点头,众人都下去准备,房间里面只剩下了王松一人。 乱世之中,唯有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若是有人当中破坏,他必痛下杀手。 王松看了看外面黑漆漆、一片死寂的长夜。狂风大作,伸手不见五指。月黑风高杀人夜,此话诚然不虚啊。 街上黑漆漆的,猛然出现了很多黑影,这些人三人一队,五人一群,全都是黑衣蒙面,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如果不是仔细打量,很难分辨得出来。 这些人快速向前,穿街走巷,似乎对城中十分熟悉。他们很快来到城南一所院门高耸的住宅前,斗大发出暗光的灯笼上面,正写着大大的“李”字,两个手持红缨枪和朴刀的家丁正在门外看护守候。 黑衣人从两边散开来,几个黑影顺着墙边轻轻上去,趁两个守门的家丁不注意,上前猛然捂住了二人的嘴巴,短刀已经架在了两个家丁的脖子上,紧接着二人手里的刀枪被夺了过去。 家丁吓的面无人色,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已经被打晕了过去。黑影们上前,把家丁牢牢绑了起来,嘴里塞上了破布,扔在了旁边的角落里。 黑衣人们盘查了一下队伍,领头的人发出各种手势,黑衣人四散分开,隐没在黑暗中。黑衣人们快速地叠起罗汉,后面的黑衣人快速攀爬了上去,轻轻一跃就跳进去了院内,顺着墙的两边爬了下去,进了院内。 大门被轻轻打开,黑衣人们蜂拥而入,至少也有四五十人。大门被重新关了起来,几个黑衣人守住了门口,两个晕倒的家丁被拖了进来,绑在了院中的树上。 几个黑衣人执守,其他黑衣人则继续向前摸去。 呼噜声传来,众人这才发现,两个家丁在屋檐下睡得正死,众人上前,轻轻按倒两人,封上嘴巴,绑了起来。 一个值夜的丫鬟打着灯笼出来,张口打了个哈欠,正要前行,却被捂住了嘴巴,一柄阴森森的短刀架在了脖子上。 董平接过丫鬟手中掉下的灯笼,轻声说道:“这位小娘子,我们兄弟只求财,不杀人,你若是明白的话,就点一下头,若是你喊叫,我手里的刀子可不认人!” 丫鬟赶紧点了点头,浑身发抖,一双眼珠子惊恐地转来转去。 董平问道:“李泉父子都在哪里,府里还有哪些人,都在什么地方?小心回话,否则你知道什么后果!” 王松示意了一下,董平的短刀离开了丫鬟的脖子一点。 丫鬟惊魂未定,哆哆嗦嗦说道:“壮士,前院有8个家丁,后面也有8个。员外、夫人和大官人住在中间的院子里面,里面有10个家丁,下人有20多个,都住在后院。员外今夜有贵客,他和大官人都在书房里面。” 王松点点头,一群黑衣人迅速散去,消失在院中各处。 很快,院子里面想起了此起彼伏的闷哼声和刀枪入体的声音,众人很快就解决了前院的护卫。 王松点点头,董平带着一批人向后院而去,张横则是去了中院,王松带着另外的两个汉子押着丫鬟,踏步跟了进去。 有丫鬟带路,行程就要简单的多。直到里面传出了两声短暂沉闷的喊叫声,王松才快步走了进去。 张横身上都是血,他们已经解决了所有院中的守卫。书房前的院子里面,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被捆着的李府家丁,刀枪棍棒扔了一地。 “大官人,李全父子就在书房里。李府的客人也已经被抓了,现在都在书房里面。” 张横上前禀报,刀上的鲜血赫然而见。 看到书房前的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王松不由得皱了皱眉,面露不悦之色。 张横赶紧低声道:“大官人,小人没有办法。这两小子想要反抗,还要叫喊,小人迫不得已才动手的!”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派人去后院看一下,看董平他们是否已经得手。若是得手,让他守住后院即可。” 张横派出人手前去查问,然后跟在王松后面,迈步进了李泉父子的书房。 董平来到后院,制服了房间里面的几人。众人出来,迎面碰到两个打着灯笼的家丁,说着话走了过来。 看到前面有几个黑影,一个家丁下意识地要喊。董平手里的短刀直接甩出,一下子正中那人的前胸,家丁直直向后摔了出去。 打着灯笼的另外一个家丁,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灯笼也掉到了地上。 家丁扔下手里的长刀,不停地磕头,嘴里哀求道:“各位好汉饶命啊,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闭上你的鸟嘴!再多说一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家丁连连点头,董平摆摆手,两个部下上去,把跪着的家丁捆了起来,带到一边。 倒在地上的家丁,瞳孔泛白,看来已经没有生机了。董平狠狠吐了一口唾液,嘴里骂道: “直娘贼的,非要逼老子动手!这让我该向大官人如何交代?” 他摇摇头,看了看周围的部下,不耐烦地道:“去向大官人禀报,后院已经清理干净,让他放心就是!” 书房里面,一个五旬左右、面容阴鸷、锦衣襆头的男子,一个二十来岁、面容苍白、青衣方巾的年轻人,还有一个三十来岁,头戴方巾的士子,三个人都被绑了起来,嘴里也都被塞上了破布。 除了这三人,另外一个被绑在凳子上的,却是一个满脸稚气、颇为俊俏的少女,看样子还待字闺中。 这些被绑的人周围,几个黑衣劲装,脸蒙黑布的汉子虎视眈眈,正在看守。 王松踏了进来,来到案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下面的几人,看到椅子上的少女,不由得感觉有些意外。 “大官人,非是小人如此,而是这小儿大喊大叫,小的人不得已,才把她捆了起来。” 看到王松疑惑的眼光看过来,张横脸色微微一红,赶紧上前说道。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对于张横来说,他对这大喊大叫的少女没有痛下杀手,已经是实在难得。 看到王松进来,捆在椅子上的少女使劲挣扎,嘴里面吱吱呜呜,似乎想说些什么。 “给她解开绳索。告诉她,如果她赶大声叫喊,马上要到她的性命。” 王松摆摆手,张横赶紧上前,解开了绳索。 王松收回目光,就在椅子上面假眯起来。 那少女虽然年少,却是发育甚早,心理成熟,她自诩美貌,却没有想到进来的几人对她都是一瞥而过,心里面既羞又恼。 身上的绳索被解开,少女被大口喘了几下,嘴里道:“真是难受死了!是谁的脏破布,简直是臭不可闻,臭死了!” 她转过头,看着李泉,脆声埋怨道:“爹,给你说过了,不要招惹李福,他认罪做父,做了番子的狗奴才,能有什么好心!” 王松一惊,想不到这少女原来是李泉的女儿,更想不到,原来她小小年纪,却也是个忠义之人。 不过,她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走到李泉的身旁,站了下来,直起眼来,看着王松。 052章 载归 门被推开,部下押着几个绑着的人走了进来,一老、一少两位妇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儿。 看到进来的几人,李氏父子都是面容苍白,眼中露出惶恐的神色。 王松漫不经心的扫过桌面,看到桌上有一封书信,便拆开看了起来。 被捆着的士子,看到王松拿起了书信阅看,一脸的惶恐焦急之色。 王松瞥了一眼,有些繁体字他不是特别熟悉,但他也是粗懂其意,他“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脸色变得铁青。 门口警戒的部下吓了一跳,他们转过头来,看到王松脸色不豫,正在瞪着眼前站着的几人。 “李泉,你端的是好大的狗胆!” 王松脸色冰冷,扬起了手里的信纸。 “你真是做得好大的营生,竟然要做番子的细作,真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这位好汉,这是金人的细作李福,是小人的堂侄,已经多年不见,没想到他却投靠了金人。他前来联络小人,小人并没有答应,还望好汉明察!” 嘴里的破布被取出,李泉长长吸了几口气。知道对方不善,他瑟瑟发抖,脸色煞白,颤声说道。 王松摇摇头,突然变脸道:“金人南下,许多大宋百姓都逃向了南边。你待在本地,蔚然不动,不是串通好了番子,怎会如此心安理得?” “好汉,莫要冤枉了好人!好汉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在下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李泉心里突突乱跳,对方手握女真人的使者,他有理也说不清,只能硬着头皮辩解。 “好汉,这李福是女真人的走狗,在下正想去衙门举报。好汉来的正好,快抓了他,咱们一起去衙门!” 他惴惴不安,知道对方没有自己通金的真凭实据,不会拿自己交给官府。同时他心里又暗自疑惑,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管这些通敌不通敌的事情做甚! “爹爹,叫你不要理李福,你偏不听。李福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又嗜赌如命,连婶子也被他气死。” 少女却忽然开口,看来生怕王松杀了他的父亲。 “这位好汉,要杀就冲着我来,饶我爹娘兄嫂一命,小女子绝不皱一下眉头!” 张横微微一惊,冷笑道:“小娘子,休要逞口舌之地。你爹爹私通番子,罪大恶极,今日难逃一死,你就省省吧!” 这少女最多也就十一二岁,在这里硬着头皮充大个,却让在座的诸人恨不起来。 “说我爹私通番贼,可有证据?仅凭一封书信,恐怕有些牵强。” 少女面色平静,看着张横,嘴里娓娓道来。 “李福为番贼说客,和我爹爹无关。壮士请饶我一家人性命,免得错杀了好人,坏了好汉们的名声!” 张横摇头笑道:“无知小儿,看你牙尖嘴利,让你活上半个时辰。等办完了事,再拿你开刀,看你怕是不怕!” 王松摇摇头,他并不想和一个小女孩浪费口舌。 “看来你们真是不知死活!” 王松把眼光转向了那名叫李福的士子,心里说不出的憎恶和愤怒。 “堂堂汉人,却为异族四处奔走,招降纳叛,戕害汉人,简直是数典忘祖,寡廉鲜耻,这样无父无母的狗贼,真是死有余辜!” 王松点点头,张横上前,把李福拽了起来,短刀狠狠刺了进去。 李福嘴里塞着破布,瞪大的眼睛里面全是惊恐之色。张横接连刺了几刀,直到李福没有了声息,鲜血管前胸全部染红,才把他扔在了地上。 “天哪!” 李泉吓的一下坐在了地上,少女也是脸色煞白,强做镇静。 其他的男女都是脸色苍白,年轻些的妇人紧紧抱住了孩子。 “杀的好!” 少女又叫了起来,她看着王松,朗声道:“壮士,这种不仁不义,无父无母的狗贼,杀之无防,大快人心。爹,奸贼已死,你赶紧跟英雄们说说,你没有做过对不起祖宗的事!” 李泉赶紧大声道:“壮士,小人不是番子的细作!你们就直说,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小人一定会尽力而为!” 少女也朗声喊道:“各位英雄,就请你们放了我家人,各位纵横天下,杀人如麻,就不要和我等小百姓一般见识了!” “纵横天下,杀人如麻!” 王松不由得笑了一下,朗声道:“你这小小的女娃,倒是忠义节气,孝心可嘉。不过若说到杀人如麻,我兄弟倒是毫不避讳,只不过杀的是番子。” 他指着满屋的部下,朗声道:“我这些兄弟,都是忠肝义胆的热血汉子。今日来,要的是你李家的家产,却也是私心公用,用以抗击番子。” “家里的银子全都给你!” 少女已经大声喊了起来:“我给你们带路,但却不能伤人!” “如果你拿出你所有的家产,我可以考虑饶过你一家的性命!如果你藏匿不报……” 张横会意,大步来到小孩的旁边,蹲下身,拔出刀来,笑道:“小儿,你多大了,那人是你的祖翁吧?” 小孩紧紧地抱着旁边的年轻女人,不敢看王松。 年轻女人和她旁边的老妇人、年轻男子都是瑟瑟发抖,几个人堵着的嘴里冲着李泉发出“嗯嗯”之声,似在恳求对方,老妇人的眼泪更是流了下来。 “爹,你还在犹豫不决,弟弟可就没命了!” 少女大惊失色,大声喊了起来。 李泉大惊道:“好汉高抬贵手,小人一定把府上所有的金银财宝全部奉上,还请好汉不要伤害老夫的孙儿和家人!”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如果一家老小都丢了性命,即使有再多的金银,也是无福消受。 十几个大箱子在房间里面一次排开,黄金珠宝,银两铜钱,粗算一下,也有七八万贯。 张横等人都是花了眼,家财万贯,原来说的就是这些人啊! 李泉心如刀割,光是那黄澄澄的金锭就有上万两,再加上六万多两银子,还有那些珠宝,自己苦心经营,存了十几年,如今一下子全给兜出来了。 “李员外,这两箱制钱暂且给你留下,算是给你的回礼!” 王松看了看那两箱制钱,拿起那封信,对李泉说道:“这封信在下先替你保管,若是让在下发现你果真投靠番子,背叛祖宗,在下绝饶不了你!” “你们就是黄崖寨的壮士吧!” 少女在一旁说道:“你们前些日子来过,我爹没有答应给粮。如今你们遂了愿,请不要骚扰我家人。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报官!” 李泉大惊失色。女儿鬼马精灵,却不知道如此说,等于暴露了强人的身份,身份被识破,强人难免会痛下杀手。 “报官?” 张横冷冷一笑,傲然道:“就凭那几个胆小如鼠、只知欺压百姓的厮货,也配给我等兄弟提鞋?” 王松转过头,看了少女几眼,然后对李泉说道:“李员外,若不是看在你女儿有情有义,忠义双全,就凭你作恶一方,为富不仁,今日我也会要了你的性命!” 王松等人离开,半晌,房中才传出李泉的一声哭喊。 “天哪,那可是我存了多年的积蓄啊!” 回到了宅子,众人才放下心来,个个脸上喜笑颜开,董平和张横也是兴奋不已。 张横喜滋滋地道:“有了这些本钱,弟兄们的吃喝不成问题,想办什么事,也有积蓄了!” “这些个鸟人,一个个家财万贯,却都如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 董平恨声道:“咱们兄弟前去借粮,这些家伙不给不说,还要报官,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看到他们都是宋人的份上,我都想一刀一个,宰了他们!” 张横摇头道:“依我看,一旦金人南下,这些个鸟人一定会投降金人。你看看他们,一个个三妻四妾,家财万贯,肯定怕死的要命。金人威胁恫吓,这些鸟人一定会磕头降金!” “若是这样,我绝饶不了他们!” 王松点点头道:“张横,明天你就带领兄弟们把这些金银运回山寨,再去买些粮食。我和董平看一下咱们的铁矿,明天晚上赶回去。咱们到时好好的热闹一下。” 董平担心的问道:“大官人,你就不怕那个“李半城”到官府去报案?” “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 王松摇头道:“金国细作死在他的府中,番子写给他的信又在我等手上,他避之都唯恐不及,如何会自讨苦吃?” 董平红着脸大声说道:“我等兄弟,能从番子的死人堆里杀出来,还怕那几个烂菘菜臭鸟蛋。若是有人阻挠,大不了杀出去就是了,谁能挡得住我们!”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想起杀熊岭的血战,瞬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大官人,你以为咱们拿去了“李半城”所有的家底,那你就错了!” 董平道:““李半城”不会报官,报了官,也只能自损其财。咱们拿走的,或许连他的一半家产都没有。他名下的良田、铁坊、商铺,各地的买卖,价值何止千金!” “凡事不能太过,总要留一条生路!”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相州、磁州、邢州都是富饶之地,富商巨贾甚多,为富不仁者更是数不胜数。趁着天热,金人未到,先薅足够的羊毛再说!” 众人兴高采烈,一起肃拜道:“都听大官人吩咐!” 053章 铁坊 大宋由于国土面积小,只有后世的三成,人口却有上亿。国小人多,高昂的军费和政府支出,时常让大宋朝廷头疼不已。也使得大宋朝廷的每一任君王,对着“理财”和“求财”,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在矿产的开发上,大宋朝廷比中国历史上的任何朝代都要开放。朝廷鼓励民间投资。甚至政府勘察出来的矿产,可以和民间联合开发。除了一些特殊的地方,比如寺庙,坟地,园林,等地不得开发,其余的地方都在允许开发的范围之内。 大宋朝廷鼓励民间开发的唯一目的,就是朝廷需要大量的银钱,以供政府使用,主要用来支付高额的军费。 大宋境内,矿场数以万计,层出不穷,水路交通发达,也大大刺激了宋朝工商业的飞速发展。 有宋一朝,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政府开发的矿场要比私人开发的矿产少得多,可见民间经济的活跃。 民间经济活跃,百姓开矿采取个人承包制,所需要的工具材料均由百姓自己承担。开采出来的矿产,两成归朝廷,八成归百姓。换句话说,就是开采出矿产以后,开矿的个人只需向官府缴纳20%的税金,其余的产品就可以自己销售,所得之利也归于自己,历史上叫“二八抽分”。 此举刺激了宋朝民间采矿业的迅速发展,开矿也因此成为一项安全稳妥的投资方式,也成就了宋朝采矿业的繁荣。 就像这河北西路的邯郸地区,除了几个大矿由宋廷掌管以外,其余的都是私人开矿,虽然也有自己的铁厂,所冶炼出来的铁锭或卖给国家,或推向市场,全由私人矿主自己决定。 读书人的尊崇地位,豪强大户的日益增多,再加上大宋特有的青楼文化,使得上至庙堂,下至江湖僻县,处处莺歌燕舞,酒色迷人,以至于民风萎靡,文风鼎盛,而失去了尚武之神。 怪不得北宋亡国。人人都去搞经济,人人都去追逐更舒适、更安逸的生活,血气都消耗在了逐利中,铁骨都泡在了温柔乡里,还有谁愿意去保家卫国! 没有强大骑兵的宋人,仅靠这些战斗力低下的步兵,再加上士大夫的寡廉鲜耻、弱不知兵,如何能抵挡住残忍弑杀,能征善战的女真铁骑! 洺水河边,高大的古柳下,沿着河堤四五十步,一溜黄土夯成、泥墙茅草覆顶的房屋倒是建的整齐,这是矿场里面的矿工和工匠们居住的地方。 连绵不绝的矿山上,无数个蚂蚁一般,全身乌漆麻黑的矿工们正在挖矿运矿,矿石顺着斜坡由山上滑下,每一次都是一路烟尘,喧嚣不已。 矿山已经由义军的兄弟接管,看到王松和董平过来,几个人赶紧跑了过来。杀熊岭断了左手的王三也在,看起来精气神还不错。 这已经是“劫财”此日的午后,正如王松所说的一样,众人一早出城门的时候,城门口根本没有任何的盘查阻挡,众人出了城。张横压着钱财回到山寨,王松和董平则是直奔铁厂而去。 “兄弟们,这以后就是咱们的产业了,大家伙可都要看好了!” 王松点点头,和围上来的兄弟们说道:“王三,天气热,你要注意伤口,千万不要沾水,争取早点恢复。咱们还有很多事,需要兄弟们一起去做!” 王三点头道:“大官人放心,小人一定好好恢复!没有了左手,还有右手,照样可以和金狗干!” “这才是咱们忠义军的兄弟!” 王松点点头道“好兄弟,好汉子!以后有的是机会痛杀金贼!” 看到众人满脸满手乌黑,鼻孔处都是污渍,王松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回去我琢磨一下,弄些护手的、护口鼻的口罩和手套,到时候给兄弟们和挖矿的旷工们用。” 王松和董平告辞离去,走了一段,还没有到跟前,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原来面前就是一座巨大的炼铁工坊。 说是工坊,其实也就是一个打铁的做坊,旁边有两个炼铁炉组成的炼铁车间而已。王松有些惊讶的是,炼铁的材料竟然是当地富产的煤炭。估计是山上木材难以砍伐,所以改用了石炭炼铁,要不然,太行山上的树木早就被砍光了。 王松仔细的看了看两座炼铁炉,两个炉子的尺寸差不多,都是高约6米,直径约3米,炉壁厚约40-80厘米,以矿石和沙质耐火土砌成。看两座炼炉的样子,应该有些年代了。 “老人家,咱们这炼铁,一年所出几何啊?” 王松在炼炉前停下,指着眼前的炼炉,对旁边的一个老人问道。 “大官人,这一炉一月炼的铁,产量在3万斤左右,两个炉就是6万斤。炼铁的花费,主要就是工钱。无论开采石炭还是铁矿石,一年下来,六成开销都在这工钱上,两成是官府的税钱,其余的两成才是咱们自己。” 看到面前的几人气势不凡,老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王松点点头。大宋森林砍伐严重,特别是那些人口稠密、缺少石炭的地区。武安地区都是煤矿、铁矿,而且以露天矿居多,原料上自然花费不多,唯一的区别就在这人工上面。 “大官人,还有一个麻烦就是炼铁太慢,品相太差。矿石挖出来了,也没有办法烧快,这火候上不去,大家只有干等。再加上炼出来的铁锭算不上上品,也卖不出好价钱!” 老人冶铁已有数年,经验自然是十分丰富。 王松倒不在意卖什么好价,他要的是自己军中使用。 如果炼铁的速度太慢,自然会影响他快速充军的计划。现在天气炎热,金人暂时不会攻击太原,可是一旦到了秋天,无论是河东,还是河北,都要遭到番子的第二次南下攻击。 作为一名后世的历史爱好者,受过高等教育的化学本科出身,王松对炼铁,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老师傅,你这炼铁不能这么炼。” 王松仔细观察了一阵,围着炼楼转了转,再也忍不住,说了出来。 “这样炼铁的话,一个是炼铁的速度太慢,另外一个就是铁的品相太差。炼不出多少东西,卖相也不好,就卖不出好价钱!我试试看如何改善一下!” 老汉姓李,炼了一辈子的铁,听到主家说自己的炼铁方法不对,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不过老汉已经过了争强好胜的年龄,就在旁边听着,看这位大官人的下文,看他如何进行改善。 “大……官人,这炼铁的事情你也晓得?” 董平有些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大官人武力上的造诣,他是知道的,也是亲眼目睹,在火药上的本事,更是独步天下,炸的番子屁股尿流。 只是到了这炼铁上,奇技淫巧,大官人总不会无所不能吧?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官……人,你真有办……法使得这生铁变好?真有办法让这炼铁的速度加快?” “季布无二诺,候赢重一言,兄弟,你就放心吧!看来我得在山下呆些日子了!过些日子,你再来看,哥哥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王松信誓旦旦地说道。 仅仅不到半个月,洺水河西岸边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煤山,这都是顺江送到的石炭。这里也是石炭的卸货地,一座新的窑炉就在卸货场地的边上。等石炭洗好了,最后再送到这新建的窑炉上去,进行所谓的炼焦程序。 沿着这洺水河边,建起了一溜的工棚,工棚里面,整整齐齐的摆起了十几口大锅,矿场的这些佣工们,此时正在从河中挑水,倒入锅中。进行所谓的洗煤程序。 “这大官人是不是脑子怀了?这洗菜,洗碗,洗身子咱们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洗石炭的,这不是瞎折腾吗?” 一个五旬左右的窑工,站在河边一边看一边摇头,嘴里自语道。 李老汉走了过来,他仔细地看着洗煤、炼焦的程序,心下却信了半分。他沉吟道:“胡师傅,我觉得大官人的想法不错,咱们等等看,兴许这法子管用。” 汉子们把石炭倒进了锅里,搅拌,洗涤,重复3-4遍,直到河水不再浑浊为止。这样得出来的石炭就叫精煤。精煤也不能直接用于炼铁。精煤中,往往伴生大量的杂质,在加热的过程中,会使生铁变脆,形成白口铁,从而达不到炼铁材料的要求。 汉子们把洗好晾干的煤,一车车的送到了新建的窑炉旁边,装窑烧制,这就是炼焦。这个新建的中型粘土砖窑炉,足够加工两座炼炉需要的石碳。王松指挥着汉子们将堆放在窑里的精煤引燃。精煤自身燃烧而形成焦炭。 这也多亏了后世网文上的梗。王松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不过最起码应该比没有炼焦过的石炭强。 “大官人真是失心疯了!石炭这样一烧,不是白白的浪费吗?,也不知道大官人是如何想的?” 叹息声、嘲讽的话语又传了过来。王松只是淡然一笑。 “大官人,要不要小人过去,教训一下这些无知的蠢货!” 尽管自己也是半信半疑,但董平却不愿意任何人嘲笑自己心中半人半神的“偶像”。 “兄弟,只不过一群无知汉子,何必“庸人自扰”!” 王松阻止了董平。只要炼出了好铁,所有的谣言和嘲笑都是自打脸面。 空气预热,加大热风的保温措施,后世网文上烂的不能再烂的烂梗,这些都被王松用在了自家的炼铁上。 不过,毕竟没有亲自验证过,只是道听途说,如今纸上付之行动,就看能不能一鸣惊人了。 054章 差遣 首先,皮革折叠的风箱,已经变成了木质的活塞式风箱。皮革容易老化,难以更换和修理。而这种活塞式的木风箱,结构简单,出了问题非常易于修理,大大的增加了进风量。 作为后世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农村长大的穷孩子,王松对农村烧火做饭时用的活塞式木风箱可谓是十分熟悉,事实上烧火做饭,这也是他小时候经常做的事情。 因此,当第一眼看到买下的铁矿上的皮革折叠风箱时,他就动了改造木制活塞抽拉式风箱的想法。同时,在炼炉的外围,一座蓄热室已经建造了起来。 蓄热室和风箱两边的鼓风口相连,这样保证进去的风是热风,大大提高了燃烧的温度。随着活塞式风箱的改进,也加大了风量,加快了精煤燃烧的速度。 最最特别的是,在炼铁时,王松让人加入了石灰和生石灰,来作为炼铁时的除渣剂,以除去铁矿石中的硫磷。由于自家的炼炉是粘土砖做成的,不是酸性炼炉,所以他也不用担心除渣剂和炼炉的耐火砖反应的问题。 自己虽然只是理论,可是高手在民间,这些工匠只要一点,马上就会把想法变成现实。 “其实这样做的用处也不是特别大,主若是现在的炼炉实在太小,只能改变人生速度,而增加不了容量。” 王松对旁边目瞪口呆的几个窑工说道:“铁厂建在河边去,咱们可以用水力代替人力,不但可以使洗煤的速度加快,也可以省下更多的银子!” “是谁在背后说王大官人是失心疯,脑子坏了?” 董平瞪大了眼睛道:“就你们这些鸟人,一个个坐井观天,那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个还不上来赔罪?” “磕头都愿意!” 一个窑工当头跪了下去,其他的也赶紧拜倒。当头的窑工大声道:“大官人是天上的神仙,小人们瞎了眼,望大官人恕罪!” 王松瞪了一眼董平,赶紧上前,让众人起来,点头道:“诸位,都起来吧,别听我兄弟胡言乱语!” 王松进了炼铁炉,通红的铁水通过铸槽不断流出,李老汉正在摆弄着成型的铁锭。看到王松进来,他激动地道:“大官人真是了不起啊!如今出来的铁锭都是上品的好铁,一天出两天的量,大官人果真是神乎其技呀!” “大官人,你可是炼铁的祖师爷啊!” 胡师傅更是连连点头道:“我老汉炼了一辈子铁,却不及大官人的皮毛,大官人真是少年出英雄,不服不行啊!” “两位师傅,在下只是出了个主意,事情却都是两位师傅做的,在下多谢了!” 王松点点头道:“从现在开始,两位师傅每月增加二两银子,也算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这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两位师傅还是要保重身体呀!” 二人心里乐开了花,李师傅嘴里大声道:“大官人,你真是菩萨心肠!那家的小娘子若是随了你,可是一辈子享不尽的福啊!” 胡师傅在旁边也恭维道:“王大官人若是想招妻纳妾,这小娘子的队伍恐怕得从武安县城门口排到大名府府衙去!” 王松也是哈哈大笑起来,两个老人家的玩笑话,确实让他有些高兴。 他眼睛随意的瞥了瞥,却发现炼炉的门口,有一群人正在向里观望,为首的显然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瞧那身材和气质,王松心里不由得动了一下,似是故人来啊。 炼炉工坊里,热气腾腾,炙热烤人,二三十个工匠在忙活着。5月的天气已经很热,炼铁工坊里的温度更是酷热无比,但炉旁的人们也却要穿一件紧身的单衣,衣袖和裤管都要捆扎起来,以防烧伤皮肤。 单衣的款式完全一致,简单明了,没有任何的赘余。手脚腕处全部都是窄口,全部还要捆扎。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个用带子箍住脖子的帽子,口鼻上戴着口罩。在炼炉车间里,是不允许头发露出来的,这同样是为了安全。 通红的铁水流进一个个模具里,形成一个个铁铸的长9厘米,直径7厘米,壳体厚5毫米的圆柱型经纬刻纹外壳。弹壳会一批批的被送往青崖寨,寨子里面设有一个组装车间,圆柱弹壳会被装上27厘米长的木柄,然后组装火药和引信,最后封存入库,以备战时所需。 这个装木柄的圆柱铁壳叫手榴弹,就是王松根据后世的m24手榴弹,所研制出来的仿制品。所不同的是王松射击出的木柄为实心,没有拉火管装置,也没有雷酸汞引爆。 德意志m24手榴弹,也叫“马铃薯捣碎器”,它的最后一个型号就是采取实心木柄,把引信装在弹体前部,按照燃烧时间5-6秒设置了长度,以便士卒甩出手榴弹后,不会被对方再有时间扔回来。 m24手榴弹的设计非常合理,投掷距离远,投掷十分准确。m24采用木柄设计,由于杠杆原理,受过基本训练的士卒可以将其投掷的又远又准,基本上都能达到60米左右,最远可达80米上下。 在生产手榴弹的方法上面,王松则是借鉴了后世人人皆知的“七人背”的生产过程,不过更为精细一些。 “七人背”再制造手榴弹,七个人的分工,一般是造型、化铁、浇筑三人,拉风匣一人,制作拉火装置和组装两人,加工弹柄一人。如果巨人操作熟练,配合密切,从点火话题到第一颗手榴弹制成,只需半小时左右。其制造过程分铸造弹壳,制作拉火装置,加工弹柄和组装等。 王松现在也一样,用铁膜造型,铁膜便于携带、经久耐用,适合成批生产。 但在铸造弹壳时,必须要用砂芯构成空室,沙芯适用75%的沙,15%的粘土以及6%的锯末,再加4%的水组成。 弹柄的加工车间里,五六个当地雇佣的木匠正在把树枝锯成一节一节的圆棍,然后放在刀架上,加工成一模一样的圆柱形木柄。这些圆柱形的木柄并不是空心的,而是实心的。 正在观看的折月秀显然不知道所造出的圆柱弹壳的作用,她只是奇怪这是什么东西。见王松往过看来,折月秀点了点头,出了炼铁工坊。 王松疑惑的跟了出来,却发现张横正在外面,和刚才的那名折月秀说些什么。 看到王松出来,张横赶紧过去说道:“大官人,这是张相公派过来的使者,让你过去叙话。” 王松看的清楚,眼前的折月秀,正是那日自己和翟亮在张灏军中见到的那名黑衣女子,想不到她却是张灏的使者。王松上前抱拳道:“在下王松,见过尊使!” 女子摆摆手道:“王指挥使不用客气!本来在下会过来的早一些,但是因为要等朝廷的旨意,所以才耽搁了些时日,还请王指挥使多多见谅!” 王松连说不敢。女子却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河东忠义军指挥使王松听旨!” 众人都是一惊,王松首先跪了下去,旁边的人也都赶紧跪下。 王松不禁心里纳闷,这女子既不需要自己摆好案几,也不需要自己炉内焚香,就直接在这外面的树荫底下,开始读起了诏文: 制曰:朕自即位以来,每思澶渊之盟,燕云未复,常涕泪俱下,夜不能寐,唯念挥师北伐,以复故土。不意女真番子犯境,听闻王松、翟亮等人,素怀忠义,果毅自奋,智略有馀,驰骋疆场,不畏死伤,杀破胡奴千余,救国之重臣,振朝廷之气,灭女真番子之威。朕心甚慰,今特颁下玉旨,特封王松为河东路安抚招讨使、左武大夫、兼辽州刺史,翟亮为河东路安抚招讨副使、武功大夫,其余各人各有封锁。诏书到日,莫负朕心,恢复河山,光复故土,君臣相知,万古流芳。故兹诏书,想宜悉知。靖康元年夏五月21日诏示。 王松心中也是一喜,三呼万岁,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自己成了河东路的民兵司令。 折月秀肃然道:“王招讨使,恭喜了!” 王松赶紧抱拳道:“在下多谢圣上厚恩,多谢张相公,多谢尊使!在下铭心刻骨,不敢有忘!” “王招讨使不必客气,快快起来!” 折月秀摆摆手,客气道:“不瞒你说,姚相公和张相公都已兵败。现在宋军正在收集溃兵,伺机反攻太原。不过你说的没错,小种相公现在安然无恙,正在井陉招纳旧部,积蓄力量,时机一到,自会攻向太原。” 王松暗自叹息。自己救得了种师中,却没有改变历史的固有走向。 姚古和张灏依然是一击即溃,接下来姚古会被贬谪,而他散布谣言的部将焦安节则是被杀。 果然,折月秀继续说道:“现在朝廷已经召回了姚相公,把他谪贬广州府,他的前军统制焦安节被李纲相公诛杀。代替姚古的是解潜相公,现屯兵威胜军。” “解潜必败无疑!” 王松摇摇头道:“不止是姚古和张灏相公,折可求的麟府军,刘光世的鄜延军,再加上小种相公,朝廷各路大军一一都会被击溃或歼灭!” 折月秀不由得一愣。这王松可是个神鬼莫测之人。他说朝廷各路大军会败北,难道真的又是未卜先知。 若是如此,自己又如何北上,去找父亲? 055章 私心 人生是一场旅行,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前生的重逢。 这个时候,王松才有机会仔细的看了一下眼前的折月秀。说实话,今日之前,他也不知这女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能让张灏这样的朝廷大员对她俯首贴耳。 无论如何,这女子却帮过自己,那是自己不折不扣的“贵人”。 张灏能够为自己上奏折,除了要邀功,恐怕也有这女子为自己这河东招讨使的公心私用。 他实在想不起来,前世他何时遇见过这样的女子。若是真有,恐怕也是整容后的,只不过那时他已经毫无感觉了。 折月秀身材高大,双腿笔直,蜂腰翘臀,胸部挺拔,虽然隔着黑纱,王松看得出女子肤色白皙,长得甚美,如果放在后世,绝对可以去参加超模大赛。若是再配上一身比基尼,那…… 折月秀看见王松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转溜,心里不由得有些欢喜又有些羞恼。 她虽然心机深沉,但还是个孩子,有“女为悦己者容”的少女心,有时也会真情流露,一览无余。 她看着王松,气恼地问道:“王大官人,你是朝廷所封的何东招讨使,不在河东呆着,跑到这河北西路来干什么?害得我足足翻了两天山,才在此处找到你!” “还请小娘子见谅!” 王松嘿嘿一笑,抱拳道:“在下兵寡将微,只有几百人马,如何和番子抗衡!各位大官人都有上万人马,还不是一败涂地!在下现在正在积蓄力量,召集义军,山上的训练,有在下的兄弟负责,绝不会耽搁事情,还请小娘子放心。” “放心?” 折月秀冷笑了一下,嘴里冷言讥讽道:“大官人,如今番子围城,太原岌岌可危,朝廷忠义之士都在想着如何解太原之危。大官人身为大宋子民,一个人却跑到这远离战火的武安县来,莫不是真的想当逃兵吧!” 王松心中怒火上升,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就要离开。 折月秀脸色微红,在后面大声问道:“大官人如何不回话,莫非是心中有鬼?” “请问你是何人,与在下有何关系?” 王松转过头,轻蔑地看了女子一眼,冷声道:“在下有回答你的权利吗?你这样见面就指责在下,家里长辈就没有教过你,对待外人要有礼节吗?” 折月秀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后面的两个汉子怒目圆睁,“唰”的拔出了长刀,看样子是想教训王松一下。 张横和董平先是一惊,随即向前一步,拔出刀来,护在了王松的身体前面。 周围的忠义军兄弟都是拔出刀来,围在了王松身前。铁坊里的众人,则都是惊诧地看着这一幕。 王松挤开人群,摇摇头道:“各位兄弟,把刀收起来!不可对恩公无礼!” 说实在话,他心里面对这些兄弟的表现非常满意,即便是朝廷使者,也是毫不含糊,拔刀相向。毕竟是同过生死,用命拼出来的交情。 听到王松发话,张横和董平都把刀收了起来,士兵们也都退下。 对面的两个年轻卫士,也在折月秀的轻声呵斥下,把刀插回了刀鞘。 王松沉声道:“恩公,在下忠义军的兄弟,离开军营时是1500人,回来的时候700人不到,800多兄弟全都死在了和番子的血战之中。难道你想让这1500名兄弟,真的一个不留?即便在下要拼命,也要养精蓄锐才行。” 他指着周围的忠义军兄弟,摇摇头说道:“就像此次战事结束,恩公你带来的只是一张圣旨,一两银子、一粒粮食也没有,辎重粮草还得我们兄弟自己筹办!我们也无所谓,谁让咱们都是大宋的子民呢!” 他指了指炼炉和工坊,淡声道:“在下所练出的铁锭,还不是为了打造兵器,谁让兄弟们手里的家伙不称心呢!你们可以使用朝廷拨发的兵器,在下的这些兄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折月秀紧绷的脸色变缓了一些,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操之过急。 张横赶紧在一旁说道:“大官人,朝廷还送来了1000两银子,还有一些酒水衣物作为犒赏,现在放在山上。” 王松摇摇头道:“1000两银子,兄弟们一人连一两都没有!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怎么办,难道没有任何抚恤吗?” 他过来看着折月秀,抱拳说道:“恩公莫怪,在下只是情绪使然。恩公放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救太原,在下一定会去,但不是如今这个时候!” 太原城,已经是病入膏肓,除非他有雄兵数万。为了一个破烂不堪的太原城,把他所有的兄弟都搭进去,也是于事无补。 存地失人,人地两失。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这些人都不懂吗? “王大官人,就怕番子不给咱们这个机会!” 折月秀叹声道:“等大官人准备妥当之时,也许太原城已经被破了。那时即便咱们有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王松摇了摇头道:“如今是夏季,天气酷热,番子暑去秋来,此刻必不会来攻太原。等到了秋高气爽,天气转凉,番子自会南下,那时在下自然会去救援!” 王松心中疑惑不解。河东境内,朝廷大兵云集,这折月秀逼着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民兵司令干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剿灭了1000多番子? 河东招讨使,名字很好听,但归根结底只是管理地方民兵,而非正规军。 为了抵抗番子,他自然愿意赴汤蹈火,不计生死,但自己确实只有五六百人,又如何对付得了番子的十几万铁骑? 折月秀没有说话,轻轻施了一礼,随即返身上马,打马而去,看样子是固镇的方向。 “大官人,我等先去固镇找家客栈住下。” 折月秀的卫士过来,毕恭毕敬地抱拳道:“大官人忙完河北的事情,还是请早早回到河东,立起大旗,招募各方义军前来投靠。大官人在杀熊岭斩杀千余金狗,弟兄们都是钦佩之至!金兵克日南下,大官人保重,小人告辞!” “兄弟慢走!” 王松上前,拉住卫士问道:“请问你家主人是何身份?又和张灏相公是什么关系?能否告知一二?” 卫士低声道:“我家主人乃是折家的折月秀小娘子,乃是折可存将军之女,也是他唯一的血脉。如今折可存将军兵败,吉凶难料。番子步步紧逼,折家危在旦夕,所以小娘子才会如此担心太原的安危。” 王松涨红了脸,低声问道:“折家就没有派人出去查找折将军吗?” 卫士低声道:“折家面临西夏、金国夹击,早已经是疲惫不堪。折小娘子不久就要完婚,对方是一再催促,所以她想尽快找到折将军,无论是死是活,总要有个准信。” “折小娘子已经许人?” 王松心头一惊,莫名地心里一阵发酸,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两年前,折小娘子许配于蜀中忠文公范缜谪曾孙范圭,本来婚期已至,无奈折将军兵败后,至今没有下落,所以婚事也是一拖再拖。” 卫士犹豫了一下说道:“张孝纯和折可存将军相交莫逆,探得折可存将军兵败晋北,或已陷于番子之手,或流落在太原以北,张知府父子都困在太原府中,折小娘子于公于私,也得舍身相救了!” “大官人,你如今这个官职,也是折小娘子费尽心思求了张相公,呈报朝廷才得到的。你部下的忠义军兄弟,也是她求了张相公,拨到你帐下听命。无论如何,你也得迁就于她!” 王松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能当上这个忠义军招讨使,全是折月秀的功劳。只是自己和她素未平生,她为何会如此帮自己? 蜀中范家? 果然是门当户对! 王松心里一阵酸楚,莫名泛起一股难以言启的不快,自己和折月秀短短几面,说话也不超过半天,难道已经是意乱情迷? 还是说,自己从根子上,就是一个闷骚男? 想起来也怪,这折月秀最多也就是十四五岁年纪,却是心思缜密,做事成竹在胸,滴水不漏,难道说古人,尤其是女子,都是如此早熟?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枝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十三四岁,正是古代女子情窦初开、笑倾花月的年纪。风华正茂、倾国倾城的神秘女子,国破家亡、风雨飘摇的末世,总是能激起男人内心深处的征服欲。 折月秀名门望族,世家名媛,和宰相之后的范家门当户对,自己一个没权没势的二五仔,在这吃什么醋,发什么神经! 按照历史的走必然,西军三大主力,姚古兵败,发配广州府,姚家军破落;种师中杀熊岭身死,种师道病死,种家军灰飞烟灭;而折家,则因为完颜宗瀚的胁迫,最后折可求投奔了女真,最后仓惶身死。 富平之战,张浚志大才疏,陕西五路西军一溃千里,退出陕西,至此西军主力完全破灭,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虽然因为自己,种师中在杀熊岭未能身死,但狂潮依旧,历史的大方向却没有任何的更改,姚古,折可求依然兵败,难道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卫士告辞离去,王松自嘲地摇摇头,返身进了工坊。 056章 国事难为 雨后的天空一片湛蓝,清风拂动河边的杨柳,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在天空飞窜,田间却是长满了野草,尸骨和破败的茅屋不时可见。 一个四旬左右,紫袍玉带,腰佩金袋的清瘦官服男子,正站在黄河渡口边的古柳下,对着奔流而去的河水发呆,旁边一大群持枪执刀、甲胄贯身的卫士远远散开。 “番兵虽去,道君皇帝还宫,朝廷上下却是恬然自乐,置边事于不问,太原之围危矣,大宋危矣!” 官员手捋清须,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愁思满腹。 自担任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守卫东京城,击退围城的完颜宗望部,再到面谒道君皇帝,力促其归京,浮浮沉沉,尽管自己一再推辞,终被贬到了两河,担任河东、河北宣抚使一职。 “邯郸不利,武安君白起奉诏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秦昭襄王乃使使者赐剑自裁,悲夫。” 李纲满脸悲怆,似乎在借白起的悲剧,发泄自己的不满。 “要不是耿南仲、唐恪这些奸贼,李相公何以有今日之难?” 渡口上执守的卫士看李纲愁眉不展,嘴里喃喃自语,不由得向旁边的同伴低声埋怨道。 “官家让李相公到两河巡边,不见得是坏事。朝堂上的那些个大头巾,尤以耿南仲为首,嫉贤妒能,相公离开了朝堂,反而避开了漩涡中心,也是一件幸事。” 同伴点头道:“番子已经退去,两国也在和议之中,相公如此忧心重重,是太过小心了。” 卫士的话传入随行的官员耳中,官员轻声呵斥道:“太原之围未解,河东之势甚危。金人变诈不测,贪婪无厌,秋高马肥之时,女真大军必再度南下,到那时不但两河难保,就是能不能保住东京城,亦未可知。你们说,相公这个两河宣抚使,不是替罪羊吗?” 宣抚司治下,士卒仅一万二千人,大多都是步卒,正在编练之际,却被朝廷罢减,徒留宣抚司一个空壳。 前往太原解围的各路大军都是奉朝廷军令,事皆专达,宣抚司徒有节制之名,而无节制之实。也不知道,李纲前去两河宣抚,到底有何用处? 换而言之,李纲宣抚两河,只是朝廷的贬谪而已。 随行官员上前,轻声道:“相公,天色不早,咱们该上路了。” 李纲转过头,苦笑道:“天色不早,怕是朝廷催促的急了,容不得我逗留片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何之? 当初若不是自己极力劝阻,使得朝廷不能迁都,忤逆君王,如何会落得个今日的下场? 女真大军势不可当,铁骑万千,又岂是孱弱的宋军可以抵挡?自己把君王强留在了东京城中,到底又有什么作用? 三镇,国之屏蔽,割之何以立国?但以金人之势,兵强马壮,割与不割,又有何异? 一旦金人再度兵临城下,东京城势难坚守,大宋若是因此灭国,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这个时候,李纲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也许他强留君王在无险可守的东京城,真是一步臭棋。 可怜自宋太祖创业守成,到了今日,已有一百七十年。国事艰难,强敌内侵,中国势弱,河东之战,危矣。 “河东如今的战事如何?” 李纲定了定神,向身后的官员问道。 “刘韐将军屯辽州,解潜相公驻兵威胜军,都统折可求与张思正屯汾州,范琼屯南北关,张灏驻扎于文水,皆距太原五驿,约三路并进。大战一触即发,相信就在这几日。” 北宋时期一驿为15里。北宋采取步递,是一种以步行接力传递的邮驿形式。《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十五里辄立一铺,招兵五十人,起屋六十间,官破钱一百五十六贯,益以民力,仅乃得成”。 各军距离太原五驿,也就是七八十里,相信大战也是迫在眉睫了。 “分路进兵,不如合军一路而进。如此分兵,势单力孤,难免被金人一一击破。” 李纲不由得颓然长叹:“朝廷节制之弊,分兵而进,太原之战,恐怕危矣!” 尽管不懂兵事,李纲还是被朝堂上的耿南仲、唐恪、李回之流强上许多。眼看着金人势不可当,百姓流离失所,处处断壁残垣,女真大军的强势,大宋官军的孱弱不堪,朝中大臣们的文恬武嬉,这境况实在是让人焦心。 见李纲意兴阑珊,脸色铁青,官员上前一步,轻声说道:“相公,东京城传来的消息,张灏所部节制的义军,在杀熊岭大破金人,杀贼骑兵千人以上……” 李纲不由得一怔,他出京已经有一个月之余,想不到河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此事可是当真?” 李纲睁大了眼睛,望着旁边的官员。 也难怪他如此失态。朝廷各路大军和女真人打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到过有如此震撼的事情。不要说打胜,就是能扛住对方的攻击,已经是惊世骇俗,更不用说杀贼上千了。 “此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属官摇头晃脑道:“不过他们救回了小种相公,小种相公也上书,言及张灏部下义军的功劳,想来确有其事。” 李纲精神一振。种师中在杀熊岭撤军的事情,他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变故。 “那忠义军如今有多少将士,如今是在张灏帐下,还是独立成军,自成一体?” 此去两河,他节制不了各路大军,如果能让这些义军追随左右,无疑也是一臂助,即便不能杀敌,当当炮灰也是无妨。 “听说忠义军在杀熊岭死伤惨重,并未跟随张灏大军,如今正在太行山中休整,人数大约不足千人。” 属官的话,让李纲顿时失去了兴趣。 “区区不足千人,又如何能挡得了15万女真铁骑!” 他长叹了一声,瞬间又变得心事重重。国事如此艰难,河东军事不振,凭他一人无兵无权,又如何能挽回着河东的大局? 王松哪里知道,他的大名,竟然能被朝廷两河宣抚使的李纲知道。如今的他,正身在河北西路、太行山东麓的铁坊之中,埋头苦干。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如今,事无巨细,都要他亲自上场,谋划决断。 工坊里面,十几个工匠正在赤着上身,“叮叮当当”的打造着东西。也许在平时,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打造这样的制式武器,但现在番子压境,大量宋人南下,也就没有了人再管这些。 看到王松进来,众人一起放下手中的活计,弯腰拜道:“见过大官人!” 王松点点头道:“各位师傅,大家都在这里待的舒服吗?” 有匠人赔笑道:“大官人,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大官人给吃给穿,钱财也要给的多些,小人们都感激不尽!” 王松也笑道:“各位师傅都有一手好手艺,在下也要多谢各位,为在下打了这么多好好刀枪出来。” 这些工匠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世代都以打铁为生,可以说炼铁技术已经非常娴熟。 王松让他们打的这些兵器都是寻常的刀枪之类,所以没有任何的难度。至于工钱,他们得到的比以前每月足足多出了二两银子,维护一家生计绰绰有余,所以做起事来也是格外卖力。 “大官人,听说番子又要南下,不知是真是假,我们这些人又该如何,才能躲过这一场大劫?” “大官人,你说,番子是不是会打过来吧?” “小人都是拖家携口的,一家老小几十口,如何能斗过这些如狼似虎的金人啊?” 工匠们的话语,让王松沉思了一下,才沉声道:“番子再凶,也不是三头六臂,一刀砍下去,脑袋照样会掉,人照样会死!大家放心,在下一定会照顾大家的!” “番子有什么可怕的!” 董平双眼一翻,大声说道:“我们兄弟,谁没有杀几个番子!你们都放心吧,有大官人在,绝不会丢下大家不管!” 众人欢天喜地散去,王松则是眉头紧皱。女真铁骑纵横天下,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两河会不会失陷,他完全不知。 如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去,看看新打的枪头!” 现在他让工匠们集中打造的,就是一些枪头,根本不需要上等的精铁,只是一些低等的杂铁就可以了。 由于弓箭手少,王松没有办法,就和去杀熊岭一样,决定让短枪手代替。 一个好的弓箭手,最少也得好几年功夫,王松没有那个时间去等,他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自然而然,他就想到了后世的体育项目,铅球和短枪。 铅球就是手榴弹了,至于短枪,众人试来试去,一尺五寸的木杆套上枪头刚刚合适。而且短枪造价便宜,易于修理,一般人经过短时间的练习,都可以扔出七八十米左右。 幸亏这些动作他前面已经教给了不少人,而且这次的短枪尺寸更加合适,所以现在也只是加强训练而已。等到短枪被装好,王松计划让每人配四支短枪,以便于战场上使用。 等到手榴弹,甚至是火枪火炮能大规模地投入使用,短枪就可以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但如今万般诸事,却要一步一步,从头做起。 057章 忠义之士 武安县赵庄的赵富赵大善人,为人忠厚,乐善好施,即使节衣缩食,也要济人之困,耕田有侵其地者不与之辩,有负债者再不索取,令乡里之人,皆敬重之。 民生多艰,眼见金人肆虐,百姓苦难,赵富一边出米赈民,一面从大名府及河南之地购买粮食,以备短缺。 天色刚亮,赵富收拾整齐,刚要出门,下人进来禀报,说是门外来了两个公人,自称是来自武安县县衙,受知县之令,前来拜见。 赵富心里一咯噔,县衙的人此刻上门,只怕是没有好事。 二个年轻汉子在家人的带领下,大踏步走了进来。前面一人襆头长衫,长身玉立,背挂铁枪。后面一人雄壮异常,骨骼极大,腰悬长刀,二人器宇轩昂,看来是主仆二人。 赵富暗自赞叹来人雄壮,上前施礼道:“老夫赵富,不知二位公人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前面读书人打扮的年轻汉子上前拱手道:“在下王松,这是我兄弟张横,乃是太行山中的义军,见过赵员外。” “义军,二位不是县中之人吗?” 赵富愣了一下,不由得看了一眼下人,问道:“二位来找老夫,不知有何要事?” 太行山中义军成千上万,纳众结寨,各固一方,却不知今日来的这二人,又是何方神圣。 王松笑道:“员外,实不相瞒,在下的手下弟兄,月前与番子大战了一场,死伤大半,余者也是伤病甚多。在下没有办法,特来求赵员外相助,赞助一些粮草。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赵富点了点头,心里面暗自盘算,原来是来打秋风的。他转过头,对小厮低声说了几句。 “不知两位兄弟在何地,杀了多少番子?说来听听,也让老夫见识一下。” 可惜了二人一身好皮囊。混吃混喝不说,还扯到杀金贼的份上,实在是有些好笑。 赵富的傲慢,看在王松、张横二人眼里,不由得让性烈如火的张横火冒三丈。 “老汉休要小觑了我等兄弟。月前在河东杀熊岭,我兄弟不但杀了1000多番子,还救了小种相公。此事天下皆知,不信你可以四处打听打听!” 赵富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道:“恕在下眼拙,你二人可是河东忠义军,两位好汉谁是“赛霸王”?” 王松和张横面面相觑。月余功夫不见,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赛霸王”的名声也传了出去,真可以称得上是意外之外。 张横脸色这才缓了下来,他朗声介绍道:“你眼前的这位大官人,就是被小种相公誉为“赛霸王”的王松王大官人,也是我们河东忠义军的头领。你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些,以后莫要认错了人!” “贤者面前,不可无礼!” 王松瞪了一眼张横,转过头肃拜道:“我等兄弟皆是粗鲁汉子,赵元外休得惊慌。在下就是忠义军指挥使王松!” “已经是朝廷册封的河东招讨使了!” 张横平着脸,在一旁大声加了一句。 赵富仔细打量了王松几眼,频频点头道:“杀熊岭一战,王大官人大杀四方,力挫金人,名扬天下!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英雄在上,请受老夫一拜!” 王松慌忙扶起,几人重新坐下。 “官场俱是尸位素餐之辈,军士只会凌辱百姓,金人一来,一溃千里。堂堂中华,尽是寡廉鲜耻、苟且偷安之徒。麻木不仁、一盘散沙,怪不得金人大军一到,摧枯拉朽,非败即降!” 赵富脸上痛恨、惋惜之情尽显,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全是忧国忧民之色。 “二位来意,老夫心里明白。粮草的事情,老夫必将竭尽全力,二位无需担忧。” 下人端了200两银子上来,赵富脸上一红,厉声大声道:“下去,马上再拿800两银子上来,凑够千两之数,说什么,也不能寒了义士之心!” “赵员外忠义之心,天日可见,在下佩服之至!” 王松正色道:“番子杀我同袍,奴我百姓,所到之处,尽皆残破,尸骸遍野!在下原以微驱,不计生死,誓杀金贼!” “只是……” 王松肃拜道:“员外若是把自己的粮食都捐了,却该如何生计?还是请量力而为,不必如此破费。” “大官人需要粮草,乃是为国为民,老夫力所能及,定不会让大官人空手而归。” 赵富摇摇头道:“大官人不必推让。在下家有余粮,吃穿用度,大官人不用担心。” 王松肃拜道:“赵员外,我代七八百死伤的忠义军兄弟,多谢你了!” 赵富起来还礼,笑道:“王大官人,赵庄和武安县的父老乡亲,以后就多亏你照顾了!” 如今这乱世,兵匪纵横,哪里能够得到安生,若是有了忠义军的庇护,庄子上和家人的安危,总能有个保障。 他自己是庄子上的上户,万亩粮田,往年都能收到上万石的粮食。谁知道,金人南下,烧杀抢掠,佃户逃离,良田荒芜,看来今年的收成,只剩下两三成了。 王松沉思了一下,沉声道:“赵员外,一旦秋高气爽,天色转凉,金人就会大举南下,那时大宋恐怕有覆国之危。赵员外若是愿意的话,到时暂且在太行山上容身,或暂且栖身于铁坊,在下自会带兄弟们抵抗金贼。” 赵富站起身来,肃拜道:“多谢大官人!” “员外,你救济这么多东西,就不怕我二人是骗子?” 张横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赵富。 “二位相貌堂堂,王大官人更是面相沉稳,中正平和,有龙蟠虎踞之势,在这乱世当中,假以时日,也许有一番作为。旁人又如何有这气势!” 他看了一眼王松,笑道:“况且,老夫年轻时候也练过武艺,就凭大官人的一对铁枪,寻常之人,也是使不起来!” 王松和张横相对一笑,想不到这赵富,还是个精细之人。 张横点头道:“员外果然有眼力。大官人的一对铁枪,可是有二三十斤,到了沙场之上,即便是番子的勇士,也禁不住大官人的神力!” 赵富连连点头,大厅里的下人也是叽叽喳喳,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二人。 赵富试探着问道:“敢问大官人,可曾婚娶,可有婚约?” 王松一愣,脱口而出道:“在下未曾婚取,也没有婚约。敢问员外,所为何事?” “大官人,在下有一远房侄女,今年一十有五,乃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我堂兄乃是朝廷高官,大官人要不……” 赵富话音未落,王松赶紧阻止道:“多谢员外,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眼下金贼大军指日南下,风雨欲来风满楼。在下只想带领弟兄们誓杀金贼,不死不休!员外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赵富也不勉强,只好作罢。虽说他对王松青眼有加,但还没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再说了,即便是王松答应了,他那位在朝的堂兄会不会答应,也在未知之数。 王松二人出来,都是各自长出了一口气。 “兄弟,你留下来,等粮食装好了,带回山寨那边。我再去一下邯郸县,再买一些粮食回去。” 王松交代了一下张横,沉声道:“也不知道董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能等回山寨等消息了。” 张横疑惑地问道:“大官人,咱们真的要准备那么多粮食吗,这番子一定会南下吗?” 王松点点头道:“咱们现在是七八百兄弟,可能马上就有好几千。打仗打的就是粮食和饷银,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兄弟们也就一溃而散了!” 金人铁骑来去无踪,以掳掠为补给,来去如风。如果王松所记不错,太原城很快就会失陷,金人东西两路大军南下,包围东京城,酿就“靖康之耻”。 河东、河北之地必将会首糟涂炭,到那时候,两河、京畿受苦的百姓何止千万。 如今之计,也只能奋起直追,能否力挽狂澜,实在是渺茫之极。 王松正要离开,却见前方,许多宋人百姓持刀舞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沿着官道而来,为首的四五人,个个都是骑在马上,衣衫华贵,气度雍容的长者,一看就是生活安逸,锦衣玉食之人。 后面的三四十个百姓,似乎是这几个人的庄客,有些人背上箭囊满满,手上还拿着大弓。 “敢问足下可是忠义军的王指挥使?” 到了跟前,一行人停下,带头几人纷纷从马上下来,一位五旬左右的长者,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上前拱手问道。 “正是在下。不知老丈有何要事?” 王松看众人似乎没有恶意,上前搭话道。 “孙兄,李兄,张夫子,这大热天的,你们如何都来了。” 赵富从庄门口跑了出来,向王松拱手道:“大官人,是我通知的各位贤达,还请大官人见谅!” 一锦衣男子道:“听闻王指挥使过来,我等自要来拜会。抗击番贼,凡大宋子民,人人有责,筹集粮草,也是在所不辞。” 另外一人也道:“孙兄说的不错,凡忠义军所需粮草辎重,我等会尽力筹措。以后这庄子上的安危,就请王指挥使费心了!” 众人七嘴八舌。王松轻轻挥了挥手,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各位放心,忠义军在磁州一日,定会尽力保护诸位的安全!” 058章 除恶 河北西路,相州,自其治所邺城自北齐灭亡以来,衣冠士大夫多迁入关中居住,而手工业者、商人、乐户大都迁居邺城,社会结构复杂、民风险诈刻薄,社会风气萎靡,豪强大户频出。 临漳县,南城外,徐家庄。 徐氏世代胥吏,乃是县中有名的大族,良田百顷,佃户上千,庄中多是徐姓,上千户人家,算的上周围十乡八里的一处大庄。 金人去东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攻城略地,所经之处,尽皆残破。徐家庄幸运地躲过一劫。 金人虽然所过无幸,但来去如风,自去岁秋月侵宋,到今年三月离去,中间也不过半年指数。金人退去,河北南部磁州、相州、大名府之地又处于宋人治下。只不过官府之治大都集中于城内,至于城外乡间,则大多是处于无人管制状况下。 清晨,整个田野还笼罩在一片寂静中,早起的徐文朝在田地间转悠,打量着那田间,东一片、西一堆,剩余不多的麦田。 经过女真人的一番祸害,好好的良田只剩下了两三成,看来今年是弄不到多少银子了。 不过,虽然只有两三成,粮价可以给他加个五六倍,这样算下来,也就和往年差不多了。 听说相州的粮价已经涨到了40文,已经是年前的5倍。看起来,女真人南下,也并不是都是坏事。 “员外,徐六家欠的麦子现在可是有五石了。今年收成这么少,估计他们家是还不上了!” 旁边小厮的话,换来徐文朝的一阵冷哼。 “若是谁欠的粮食都不还,我徐家一门老小喝西北风去!没有粮食还,就收了他的地。他的女儿已经12岁了,也不小了,也可以拿来抵押!” 小厮心惊胆战,频频点头。二人又走了一段,徐文朝忽然转过头,皱眉问道:“前日来庄上借粮的人,打听到他们的来龙去脉没有?” 小厮摇头道:“时辰太短,一时间没有查出来。不过,小人看这些人面目不善,员外还是要小心些!” “怕甚!在相州,还有这临漳县,有谁不知道我徐家的名声!” 徐文朝狠狠地说了一声,言语中全是不屑之色。 “说他们是什么抗金义军,想要借些粮食。说的倒好,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徐家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凭什么给他们!抗金,关我徐家甚事!” “员外,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只怕另有来头。员外赶了他们出去,若是他们聚众来犯,恐怕……” 小厮的唯唯诺诺,让徐文朝脸色铁青,他怪眼一翻,大声吼道:“我这庄子里也有二三百庄客,弓箭手也有五六十人,武艺好的汉子也不在少数,高墙深沟,什么乌合之众,能打得进来!” 看看天色已亮,田间的农人多了起来,徐文朝停止了唾液纷飞,摆摆手道:“赶紧回去,不想看见这些个穷鬼!” 徐良跟在员外身后,向回去的路上走去。 作为一方豪强,手下庄客几百,亡命之徒更是不乏其人,又有官府作为后盾,自己也为公门之人,黑白两道通吃,又何惧几个装神弄鬼之流! 看到徐文朝走过来,农人们一个个点头哈腰,赶紧站在路边,把大路腾出来,供徐文朝独行。 徐文朝高昂着头,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对路旁点头哈腰的一个农人道:“郑五,你家的积欠该还了吧。” 郑五马上跪在了地上,连连磕起头来,嘴里道:“徐员外,求你再宽限些日子,小人家里已经没米了。求员外开恩啊!” “给你三天时间,若是还不上,就收了你的地!” 徐文朝扬长而去,只留下地上仍在频频磕头的郑五。 “起来吧,郑五!” 旁边的百姓劝道:“徐阎王已经走远了,你就是再跪一千个响头,他也瞧不见不是。快点起来吧。” 也有人叹息道:“郑五,谁让你父母多病,一大家子全靠你自己。遇上徐阎王,是你命里的克星啊!” 突然,围观的众人不再理郑五,而是一起抬头,向着徐家庄前的驿道上看去。 顶盔披甲,千骑卷平岗,势不可当! 隆隆的奔雷声,夹杂着滚滚的烟尘,一队不知多少的骑士狂奔而来,直向徐家庄门口冲去。 马上骑士各个披甲,手中骑矛长刀,张弓搭箭,气势汹汹,却并没有向庄民射来。 徐文朝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庄门,大声吼道:“赶紧拉起吊桥,关闭庄门,千万不能放强人进来!” “员外,外面还有那么多的乡亲!” “需要胡言乱语,快关上门!” 在徐文朝的厉声呵斥下,庄客们手忙脚乱地拉起了吊桥,关上了大门,同时,嘈杂的铜锣声“邦邦”响了起来。 看到如狼似虎的骑士们纵马而来,田间的乡民潮水一般的向徐家庄跑过去,跑到一半,感觉快要被骑士们追上,而大门又缓缓闭上,乡民们纷纷撒腿,四散而逃。 徐家庄的寨墙上,此刻已经站满了前来守望的庄客,许多人都急的直跺脚,有人更是抢着要去打开大门,嘴里大声喊着:“快开门吧,我爹还在外面!” 骑士们根本没有追杀四处逃散的百姓,甚至连一支羽箭都没有射出,而是直向庄门而来。 董平身披铁甲,夹在一群铁甲贯身,兜鍪护顶的骑士们的拥护下,一直打马,直到庄门口四五十步才停了下来。 墙上的庄客都是面色沉重,那种千军万马而来的气势,的确让人呼吸艰难,压抑之极。 徐家庄虽然有大门,有高墙,也有壕沟,但毕竟只是一处庄园,而不是城池。那壕沟,原来防的也只是一般的盗贼,从没有想到对方能是大队的骑兵。 不过,即便对方能随便纵马而过壕沟,也要面对墙上弓手们的射击,想要破了徐家庄,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墙上徐文朝父子和庄客们的注视之下,对方的一名骑士缓缓打马过来,在吊桥前的壕沟旁站定,大声道: “墙上的人听着,我们只找徐文朝的麻烦,和各位无关。各位赶紧退下墙去,不要阻挡我军进庄,谁若是敢与我等为敌,杀无赦!” 徐文朝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他指着下面的骑士,颤声道:“传下话去,只要能击退盗匪,每人发十斤粮食!” 他二子徐亮年轻气盛,平时桀骜不驯,大声喊道:“你们这些鸟人,给你们个贼胆,有种你们就攻进来,瞎叫唤个甚!” 他回过头,对周围的庄客大声道:“给我射,射死这鸟人,杀杀他们的锐气!” 庄客们面面相觑,一个个沉默不语,却没几个人拿起弓箭来。 “小官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强人,还是少惹为妙!” 庄客中,有人低声说道。 “你们他娘的都是一群窝囊废!” 徐亮抢过旁边一名弓手手里的弓箭,伸手从弓手的箭囊里拽出一只羽箭,张弓搭箭,对准了下面的骑士。 “老子让你看看,老子并没有这么容易被欺负!” 徐亮射出羽箭,对方骑士打开羽箭,转身向后打马退去。 徐亮射出第二箭,并没有什么卵用,骑士已经打马离开。 “下马,掷弹手上,把大门给我炸开!” “弓手下马,给我压对方制墙上的弓手。” “一旦寨门被炸开,其余人和我一起冲寨!” 董平一声令下,上百掷弹手纷纷下马,拿起盾牌,向前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弓箭手们已经张弓搭箭,向前缓缓移动。 墙上墙外都是羽箭呼啸,墙上的庄客立刻倒下几人,骑士们也有一人倒下,但却不是致命伤。 骑士们羽箭齐发,墙上的庄客们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对方的震天雷又扔了过来。 “通、通”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大门附近寨墙上的死硬分子,立刻惨叫着倒下去了一片。 硝烟弥漫中,寨墙上及周围,已经是乱成一团,血肉模糊,死伤惨叫者到处都是。 “徐员外死了!” 有人大声的喊了起来。 徐文朝双腿被炸断,躺在血泊里面哀嚎。他的二儿子徐亮,满身鲜血,倒在一旁,气若游丝,浑身抽搐不停。 有些庄客,已经转身逃下墙去。徐家庄虽然也有二三十名弓手,平时也自诩武艺不凡,但今天碰上对方上百弓箭手,上百的掷弹手,在对方仅仅一轮的攻击之下,死伤惨重,鲜血淋漓,早已经被吓破了胆。 几个掷弹手上前,飞快来到寨门前,一个四四方方的炸药包塞在了大门下,紧跟着炸药包被点燃。 大门摧枯拉朽,一下子被炸得四散五裂,掷弹兵和弓箭手一拥而入,紧跟着吊桥也被放了下来。 庄外的骑士们纷纷打马,轻轻松松,顺着吊桥就进了庄里面。 从庄外进到庄内,遭到的反抗,可谓微乎其微。 徐家庄已经全部被骑士们控制。徐文朝的家里,轻轻松松就被攻开,家里所有的人,都被集中在了院里。 十几个骑士纵马在徐家庄里奔驰,嘴里大声喊道:“人人关好门户,不得出门,各人相安无事,此事只与徐文朝有关!” 另外一些骑士则是大声喊道:“若是有胆敢攻击骑兵者,杀无赦!” 骑士们在外面大声叫喊着,徐家庄的庄民个个紧紧闭起了门户,外面一时鸦雀无声。 徐文朝家里,院里面所有的男女老幼都是面色煞白,浑身发抖。 “马上盘查粮食,其余的先不要管!” 董平面无表情,下达了军令。 区区一个徐家庄,弹丸之地,也敢老虎嘴上拔毛,实在是自不量力。 059章 民愤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院中诸人,果然个个是锦衣玉食,白白胖胖,和外面饥肠辘辘、道死于途的百姓比起来,实在是天壤之别。 怪不得北宋末年,人心不安,盗贼峰起。前有宋江、方腊,后有钟相、杨幺,怪只怪,这些人的吃相太难看了。 徐文朝妻妾成群,里面大大小小、年轻的女子就有五六人。这些人锦衣华服,满身的金银首饰,个个白白嫩嫩,红光满面,看来过的真是滋润。 “军中的规矩都知道,谁若是顶风作乱,别怪老子手里的钢刀不认人!” 看到部下有人眼神频频扫向院中那些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一颗闷骚之心已经按耐不住,董平睁大了一双牛眼,手里六尺的长刀提了起来。 军士们回过神来,赶紧慌忙走开。军中的规矩,不要说蹂躏妇女,就是调戏,那也是头身分离。众人也就是大白天发发色梦,谁也不敢去雷池三分。 再说了,军中并不禁止出去解决问题,何苦要和军规做对。 董平眼睛扫了一下院子里这群人,心里冷哼了一声。一群软骨头,金人南下,这些人绝不会抵抗,而是第一时间会开门投降。 平日的锦衣玉食,声色犬马,温柔乡里面,骨头早已经泡酥了,碰到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金人,不要说抵抗,肯定早就想尿裤子了! 若是清清白白、兢兢业业,吃穿用度如何奢侈,也不为过。关键是吸着百姓的骨髓,枕着穷人的尸体,灯红酒绿、欢歌笑语中挂满穷人的泪水,那就是有罪了。 真不知这些人,为何还能活的如此心安? 若不是有王松的军令在身,他真想将这一群人全部灭了。 话说回来,忠义军如今是无源之水,粮草成了一大问题。听说这徐文朝乃是临漳县第一大富户,董平等人来借粮,却被轰了出去。 众人私下里一打听,正好徐文朝仗着自己黑白两道通吃,无恶不作,坏事做尽,乃是天谴之人,便下了将此人除去的念头。 军士出来,低声道:“大哥,这厮家里有上千石的粮食,够大伙用个把月的了。” 董平点点头,看了一眼面前徐家的男女老幼,沉声道:“给他们留下半月的口粮,反正外面的庄稼也要收割了!” 军士下去,庄里的牛马都被牵了出来,大车都被套上,一会就装满了粮食。 “徐文朝纵横乡里,为患相邻,巧取豪夺,已被我黄崖寨的兄弟铲除。你等若是还敢继续作恶,休怪我刀下无情!” 董平说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道:“兄弟们,动身!” 随着董平的一声令下,一辆辆装满了粮草的大车,缓缓的向前驶去。 “乡亲们都听好了,义军秋毫无犯,无需惊慌。若是徐家继续横行乡里,乡亲们可到黄压寨找义军。义军定会为乡亲们出头!” 义军的呐喊声在庄子里飘荡,乡民们都是竖起耳朵倾听,胆大一些的孩子和年轻人趴在各自的墙头上,向外打探。 “大郎,你这是要作甚?” 徐涛拿起长刀,刚刚迈出大堂门口,就和站在院子里老泪纵横的爹娘,以及左邻右舍碰了个正着。 “大郎,强人凶神恶煞的,你就不要出去逞强了。” 弟弟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摆在院中。强人们一通震天雷,弟弟和徐文朝的次子徐亮,一起被炸死。 “爹、娘,二郎没了,我要去找强人们算账!” “啪”的一下,徐涛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二叔,你这是作甚,你为何要打我?” 徐涛捂着脸站在院中,委屈地叫道,手里的长刀也被娘抢了过去。 “为甚,你难道要你爹娘没人送终吗?” 徐秉天脸色铁青,厉声呵斥着侄儿。 “二郎日日和那个徐亮鬼混,说了多少次也不改,咱们一家,早就被人戳断了脊梁骨!人家强人来为难徐家,关他甚事,非要出头,结果丢了性命。你要找人报仇,也该找徐文朝家!” 义军强攻,死的三四个人,都是庄子里的闲汉无赖。正经人家的子弟,谁会和徐文朝家中扯上关系。 “大哥,大郎,抬上二郎的尸体,找徐家算账去!若不是因为他们,二郎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如何会死!” “找徐家去,给二郎讨个说法!” 众人吵吵嚷嚷,上前抬起尸体,叫嚣着向外而去。徐涛无奈,只有跟在后面,他爹娘紧紧跟在他左右。 “娘呀,吓死我了,小命终于保住了!” 眼看着对方大摇大摆地离去,离开了视线,徐家院子的一群人一下子瘫了下来,不少人纷纷坐在了地上。 “徐鹏,快去县里,叫大官人回来,这家里得有个主事的人!” 打听到对方已经出了庄门,徐文朝的浑家尖声下了指令。 “大官人整天花天酒地,眠花宿柳,临漳县又这么大,小人又到哪里找去?” 徐鹏却是一番白眼,爱理不理地答道。 “勾栏瓦子,一个一个地找,如何也要把大官人找回来。家里现在就他一个男的,他不主持谁主持!” 徐文朝的浑家倒是冷静,继续厉声道:“只要把大官人找回来,你家这几年的积欠,就算还清了!” “多谢主家,小人这就去办!” 徐鹏大喜,赶紧应了一声,匆忙而去,谁知刚出大门,就被一大群人给堵了回来。 “姓徐的,我家二郎被贼人的火器炸没了,你还我家二郎的命来!” “徐文朝死了,我家相公腿被炸伤了,万一瘸了,以后这日子还如何过。你得陪我们!” “徐文朝这狗日的,他杀了我三哥,十几年的血海深仇,现在也该还了吧!” “徐家的狗贼们,还我女儿的命来!” 一众徐家庄的乡民义愤填膺,气势汹汹,个个眼睛血红,面色狰狞,纷纷向上围来。 人群中,更是有人大声喊道:“徐文朝和徐家老二都死了,老大是个废物。大伙一起冲进去,抢他个狗日的!” “徐家可是有金山银海,那些强人只拉走了粮食,没有要金银,大家一起,抢了这为非作歹的徐家!” 徐家人个个脸色煞白,步步后退,这些年来作恶多端、横行乡里,想不到终于今天有了报应。 “你们到底要作甚?难道就不怕吃官司?” 徐文朝浑家的厉声呵斥,更像是垂死之前的挣扎,恫吓也只是虚张声势。 “吃官司?就官府那几个鸟人,来了打断他们的狗腿。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几个人退缩,更多的人却是拥了上来,群情更是激奋。 “冲进去,抢了狗日的!” 有人大声吆喝,众人怒气勃发,各是发一声喊,冲了过去。 “天杀的,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徐家逼上绝路啊!” 徐文朝的浑家一下子躺在了地上,耍起赖,大声干嚎了起来。 庄民们毫不停留,他们跨过徐文朝的浑家,眼神热烈,冲进了里屋。 强人们破庄时,一顿震天雷,徐文朝和儿子徐亮当即丧命,一群狗腿子也是死伤惨重。 趁你病,要你命,此事不报仇,更待何时。 几个乡民抱着花瓶、古董之物出来,徐鹏和几名壮汉上前阻拦,却被庄民们纷纷打翻在地,二人惊天动求起饶来。 见势不妙,众人哪里还敢耽搁,赶紧躲到了院角,或是跑出了大门,疯狂向外逃去。 一旦这些人发起狂来,杀了他们都有可能。为今之计,只有先躲一下再说。 “乡亲们,不要追了,那些个窝囊废,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有人大声喊道:“法不责众,咱们进去,分了徐家,相信官府也没人敢管!” 众人一拥而入,正堂后院,到处都是疯狂抢夺的乡民,众人翻箱倒柜,上房钻窖,你来我往,抢的不亦乐乎。 一大堆借欠的文书、地契被翻了出来,一张张的被分到了借的庄民手里。一时间满天雪花飞舞,借劵和其它文书纷纷被撕的粉碎。 “徐六,这是你们家的借劵!徐谷,这是你们家的地契!” 徐六颤抖着手,把借条撕碎,扔进嘴里,嘴巴用劲,连吞带咽,吃了个干干净净。 眼看着众乡民搬着精雕细刻的桌椅,拖着五颜六色的锦被,抱着花瓶古董,负着锅碗瓢盆,甚至厨间的蔬菜猪羊肉向外而去,徐六红着眼睛,加入了哄抢行列。 徐涛不由得目瞪口呆,眼看人潮拥挤,你来我往,赶紧大声呐喊,招呼着爹娘堂兄弟,把弟弟的尸体抬了出去。 临出门时,徐涛无意中向院中柳树下的角落看去,却见徐文朝那个最俊俏的小妾正在和徐府的庄客徐鹏拉拉扯扯,低声说些什么。 徐涛摇头离去。庄子里风言风语,说徐文朝的小妾是风流人物,经常红杏出墙,如今看来是确有其事,而那奸夫就在眼前。 郑五拿着一把斧头,来的最晚。他进到院中时,徐府已经被抢得几乎一干二净。郑五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站在大门前,对着大门发起呆来。 “喀喀”的斧砍声传来,疯抢的乡民看去,只见郑五正在把徐家的大门和门槛,一块一块地劈下来,放到旁边,看样子是准备拿回去当柴烧。 董平带人走了里许,手下军士惊异地叫了起来,董平回头望去,却见徐家庄的方向,烟尘滚滚,火光冲天。 060章 竖旗 白马驿,河东路潞州黎城县县治。黎城县地处晋冀豫三省交界,在山西的东南部,是山西东大门,素有三省通衢之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番子南侵,百姓纷纷南下,十室九空,黎城县一片萧瑟,遍地狼藉,犹如一座死城。 时值六月初夏,树木苍翠,绿草成荫,浊漳河从白马驿城南缓缓流过。天高云淡,烈日炎炎,几只野狗吐着舌头,耷拉着耳朵,在河边有气无力地走着。大地笼罩在一片炎炎之下。 漳河沿岸的驿道上,到处都是沿河东去,流离失所、嗷嗷待哺的百姓。百姓们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奔波在逃亡的路上。有人走着就倒了下去,旁边的人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而行。 李三娃夹在人群之中,蓬头垢面,身上衣衫破烂,两日未进粒米的他,此刻饿的头晕眼花,前胸贴后背,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脚上一双烂芒鞋,在漳河岸边,卖力地向前挪动。 河边、原野上,所有的树木,皮几乎已经被剥光,成了难民的口中之食。事实上,不仅仅是树皮、草根、稻草,就连荒田间的一些未长成的麦子,也被难民们吃了个干干净净。 若不是金人犯境,烧杀抢掠,在辽州城中炭行做伙计的李三娃,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冲天的大火,把辽州城烧成了一片白地。眼看着义胜军汉儿带着女真人在城中为非作歹,血腥杀戮,杀人如麻,16岁的李三娃吓的当即湿了裤子。 他失魂落魄,仓皇而逃,一路南下,什么父母的血海深仇、兄长的养育之恩,被他统统抛在了脑后。 他早已经吓得浑浑噩噩,脑子里面只剩下了一个“逃”字。顺着清漳河一路南下,终于逃到了黎城县地面。 即便是听得女真人退去,他也是不敢还乡,就这样一直在外流浪。那一场大火和屠杀,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也只有在每一个梦醒深处,父母和蔼的面容,兄长们亲切的微笑,才会伴随着他满脸的泪水,从睡梦中惊醒。 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队龙精虎猛的宋人骑士策马奔腾,矫捷潇洒。饥肠辘辘的李三娃羡慕地看着马上的骑士,渐渐地被骑士们大声的言语吸引了过去。 “所有人听着,河东招讨司募兵,河东招讨司募兵,有愿意的,到黎城县南城外大营应征!” 李三娃一怔,河东糜烂不堪,兵匪横行,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河东招讨司,难道是朝廷新建的行伍? “娘,咱们走快点,前面就是黎城县城。到时候孩儿去投军,娘就有吃的了!” 前面一对母子的对话,引起了李三娃的注意。 “孩儿,人常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为甚去投军呢!再说了,你还没有成亲,若是脸上刺了字,以后怕是找不上浑家!咱们还是设法赶到东京城,去找你舅舅。有他照看着,总会安稳些的。” 母亲的絮絮叨叨,却惹来儿子的一声声怒喝:“舅舅,要不是他六亲不认,闭门不纳,我爹如何会死在番子手上!让我投靠他,我如何对得起我爹的在天之灵!此事休要再提!” 十一二岁的小儿子也道:“娘,舅舅不是个好东西,舅母更不是个玩意!打死我也不会去舅舅那里!” 大儿子毕竟年龄大些,劝道:“娘,你不要担心。孩儿只要当了兵,咱们一家三口就有了活路。再说了,凭孩儿的一身本事,投军绝不会有问题!” 母亲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不由得落下泪来。 李三娃心中却是一动。 他粗通文墨,也是自小习武,只不过胆小而已。若是他前去,从军的机率说不定很大。 李三娃抖擞精神,向前走了一段,忽见前面一棵巨大的古柳旁,围满了人群。李三娃费力挤了进去。 光溜溜的柳树身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榜文,有人在旁边正在大声念道: “今有番子南下侵宋,两河之地皆遭屠戮,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凡我汉家儿郎皆可踊跃参军,凡考核通过者月钱一贯,米面两斗。自发榜日起募兵三千人,募兵期限半月。河东招讨司,靖康元年六月。” 李三娃精神一振,果然是募兵的告示,这下子肚皮有救了。 越往黎城县城的方向,募兵的榜文越多,而且有专门值守的士兵指引道路。 李三娃一路急行,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终于赶到了募兵的大营门口。他打量了一下,和别人一样,排起队来。 “你这厮,闪过一边,快到后边去!” 眼看就要排到自己,几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汉子上来,插到了李三娃几人的前面。 无端端被人插到了前面,李三娃和前面的几人都是愤愤不平,但忌惮几名壮汉的凶样,却也不敢声张。 一个黑壮、下巴处有刀痕的汉子过来,手指着插队的几名壮汉,不耐烦地大声喊道:“都滚出来,全他娘的滚到最后边去,重新排队!” 一个赖汉双手一摊,面不改色,大声道:“军爷,小人没有插队,不信你问问他们?” 黑壮汉子脸色铁青,盯着赖汉几人,直到几人惴惴不安,这才冷声道:“我再说一遍,到后面去排队,否则要么滚蛋,要么军法伺候!” 几个赖汉面面相觑,摇了摇头,纷纷出了队伍,垂头丧气地排到队尾,重新开始排起队来。 “我说好汉,你如何又重新排起队来了?难道说,你还真怕了那黑壮汉子?” 旁边观望的人群里,有人向几个赖汉问道。 “你这厮懂个球!” 闲汉冷冷地回道:“这黑脸汉子叫李孝春,身上几十处刀伤枪伤,亲手干过好几个番子,乃是王将军的手下猛将。这样的好汉,老子佩服!” “好汉,这王将军又是何人,能让你如此钦佩?” 旁边一个读书人打扮的男子,轻声问道,却惹来闲汉的一阵嘲讽和周围人鄙夷的目光。 “你这酸儒,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王将军外号“赛霸王”,前些日子在杀熊岭救了小种相公,杀死上千番子。你这厮,整天就知道四书五经,连王将军都不知,可谓是孤……寡闻,愚蠢至极!” 读书人脸上一红,赶紧闪到一旁,再也不敢出声。 “每募一人,朝廷则多一兵,山野则少一贼。其长大壮健者,招之去为禁兵。不及尺度而怯弱者,籍以为厢兵。“ “荒年募兵”,大宋募兵制下的一大特色,招兵太滥,士兵素质良莠不齐,“募兵”成了“冗兵”,那有战斗力。 如今,一样是天灾人祸之年,只不过,这次的募兵却有些不同。 所有应募的士兵,不用刺字,户籍良家子者,优先征募。征募的百姓经过考核,才能算是招讨司下的忠义军士卒。 “谁会骑射,谁会步射,谁会骑马,先站出来!” “谁会武艺、枪术、刀术皆可,出列!” “谁读过书,会写字,谁会女真话,站出来!” 一批人走了出来,跟随着军官先行离开,优先考核。李三娃练过武,字写的好,也识得许多字,幸运地先行考核。 身高五尺二寸以上,也就是1.65米以上,眼力、听力、嗅觉没有问题,没有天生残疾,年龄17-30岁。 骑射、步射、马枪、负重长跑,一个个测试下来,所有的人都是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 “李三娃!” 军官拿着名单,在人群前大声喊道。 “小人在!” 李三娃颤颤巍巍地走了上去。 “气力不够,淘汰!” “将军,小人只是两天没吃饭,求将军给点吃的。待小人恢复些力气,一定能行!” “一石的弓都拉不开,还说个甚!” 军官不耐烦地说道:“下一个!” 李三娃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将军,你就放过小人吧,小人真的是饿坏了!” 他使劲磕起头来,惹来旁边各人的一阵围观。 军官勃然大怒,挥挥手,左右上来几个身穿戎装的彪形大汉,就要把李三娃架出去。 “慢着!” 李孝春站了出来,朗声道:“这汉子会骑马射箭,也是不易。放进去先训练着,若是实在不济,再逐出营不迟。” 几个汉子放下了李三娃,李三娃刚要下跪,却被李孝春托住了。 “大官人的原话,军中不兴跪拜,不兴刺身。到了军中好生训练,别丢了我李孝春的面子!” 李三娃连连道谢,跟着带路的军士,进了军营,来到自己的骑兵营地,钻进了营房。 “兄弟,如何招呼?在下朱天,平定军人!” 一个高大的汉子,看李三娃一个人进来,便上前打招呼。 听着声音熟悉,李三娃抬起头一看,正是插队的黑壮赖汉。 “朱大哥,小弟李三娃,辽州城人士,一家人都遭了金人的毒手,农家子弟,还望朱大哥以后多多照顾。” 李三娃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回道,言语中夹杂着一丝伤感。 朱天的无赖之色荡然无存,他正色朗声道:“北虏猖獗,咱们兄弟都是家破人亡,以后也要相依为命。到了军中,一起练好武艺,多杀金贼,为家人和亲朋报仇雪恨!” 李三娃眼眶一热,忙点头道:“朱大哥说的是!” 旁边一年轻汉子上来,大声道:“李兄弟,朱兄弟,在下石天,乃是这间营房的什长,以后你们若是有任何需要,可以尽管找我。” 李三娃、朱天一起抱拳道:“谢过石大哥!” 尖锐的哨声响起,几人在军士的怒吼声中,赶紧停下了谈话,钻出了营房,向着教场上而去。 061章 聚义 白马驿南城门旌旗招展,正面上书“大宋河东招讨使”,反面一个大大的“王”字,此处正是王松所部所设的募兵地点。 沿着白马驿城南的漳河水东去,横贯河东、河北,到了河北境,在磁州沿着滏水北上,即是固镇。 毕竟,他是河东忠义军招讨使,而不是河北民兵司令,募兵的义旗只能竖在河东。 募兵的消息半月前就已经传了出去,告示也贴的到处都是,前来投奔的难民络绎不绝。乱世之中,能有一口饭吃,便已是难得,何况还有饷银。 只有短短不到一月功夫,黎城县已经集起了一支超过3000人的大军。 朝廷各路军队在威胜军、沁州以前与女真大军对峙,百姓纷纷南逃,各州府皆空,其后方黄河以北,威胜军以南的地方,就成了一片真空地带。王松不失时机地把手伸到了这里。 黎城县,四面环山,中间低凹,山多川少,地形复杂,六山三丘一田,只要控制住周围的几个险点,便可以安然无忧。 这自然也是王松选择之类的原因,易守难攻,骑兵难以展开,大量的逃亡百姓在此,只要一口饭吃,途径的百姓还不是络绎不绝! 自从忠义军募兵的旗帜打出以后,吸引了来自山西南部的很多百姓,其中大部分人都为良家子,大家都是不忿女真人的欺凌,或深受其害,才前来投军的。 白马驿城南郊,浊漳河边,已经立起了一个大大的军营。足足有两三千亩地大小。场地被修理的平平整整,一颗杂草也没有,四周都被栅栏围了起来,干净平整,这就是义军们训练生活的地方。 张横带着新来投军的士卒们,忙了有十来天,才把这一块对方清理干净,随即夹起了栅栏和壕沟,营房入口处摆上了拒马,西北角上搭起了整整齐齐的几百间茅草房,才形成了今天的军营。 校场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有许多人在那里训练,也有许多人在旁边观看。还有些人三五成群,聚成一堆,完全不成样子,就如市集一般。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接着,数以百计的战马狂风骤雨般的涌了过来,直奔着白马驿城池而去。 马蹄声如滚雷而来,转眼间一队二三百人的骑兵已经到了校场中央的高台上,几个骑士一边打马在校场中穿梭,一边用巨雷般的声音喊道:“王招讨使到,全部军士,都到校场中间汇合!”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纷纷向教场上集结。 王松带人在杀熊岭大杀四方,救出小种相公,杀死番子上千的事情,已经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众人参军,大多数也都是奔着王松而来。 听到王松到达,众人纷纷直起身,向着校场中间的方向而去,想早日一睹这位勇冠三军的猛人身影。 看到王松等人到达,校场上的新兵一下子欢腾了起来。 “这就是王大官人?果然如此雄壮!” “这真的是杀熊岭大战金人的王大官人?” 有几个痴汉上前,直接跪下,大声道:“小人愿为“赛霸王”效力!” 几人说完,开始“邦邦邦”磕起头来。 王松赶紧让部下上前,扶起几个汉子,把这些人都劝了回去。 没想到杀熊岭一战,不知经过何人的宣扬,自己竟然化身霸王项羽,而且在民间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近月来,朝廷各路大军纷纷在河东惨败,死伤十数万之多。而唯独一支地方义军组织,打了一场微乎其微、无关大局的小胜战,却被好事者翻了出来,大肆宣扬。 百姓,需要心灵上的慰藉,而大宋,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较场上吵吵嚷嚷,叽叽喳喳,人人都没有个正行,还以为这是跟赶草市一般。 田间劳作的农夫,集上引车卖浆的小贩,没事坐在村口、街口喝酒度日、惹是生非的闲汉,要让这一群人规规矩矩,成为军纪森严、冲锋陷阵的勇士,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张横和董平开始大声地怒喊起来。但这些乡民组成的忠义军才半月不到,什么也算不上,熙熙攘攘,吵吵杂杂,开始吵闹个不停,排起队来。 王松看了一眼张横,轻轻摇了摇头,张横惭愧地低下头去。 高台上,王松背着手站在3000多义军面前,看着下面的情形,虽然许多人都看上去龙精虎猛,但乱糟糟的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是上了战场,在女真人的铁骑冲击之下,恐怕很快就一击即溃! 新兵们看到高台侧高头大马上的骑兵们,不由得面上都是艳羡之色。 这200人,都是参加过杀熊岭之战、幸存下来的义军们,也是王松整个忠义军的核心。除了100多外出募兵的兄弟,青崖寨那边留了300人,还有武安县丢了几十人,这就是王松忠义军的所有家底了。 如今这200人站在那里,烈日之下,尽管里面的内衣已经湿透,犹然是甲胄贯身。虽然只有200人,却犹如千军万马,一股凌厉的杀气隐隐渗出。 下面的这3000多人,也有不少彪悍的年轻汉子,但自然地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看着下面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的队列,王松皱眉道:“张横,下面共有多少弟兄?” 听到王松的口气似乎没有那么严厉,张横赶紧上前道:“大官人,这是兄弟们半月前,在河东招到的良家子弟,共有3629人。其中弓箭手有328人,武艺高强者也有千人左右,很多新兵都练过武艺!” 张横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大官人,这些日子,小人只是教这些人训练短枪,其它的都没有练习,还请大官人见谅!不过咱们招募的这些兄弟,大多数都是孔武有力,年龄都在三旬以下。只要好生训练,定能成为一支强军!” 王松点点头,肯定是要训练,而且要好好的训练,彻底的改造这些人。从拿锄头的农民、拿称的生意人、拿书的读书人,全都变成标准的拿枪的战兵。 不过,两河练武之风浓厚,这些挑出来的汉子素质更是上乘,大多数的新兵底子都比较好,只要稍加训练,便能有模有样。 王松对董平低声说道:“董平,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样,粮食搞齐了没有?” 自从上一次王松带着众人去了武安县的豪强大户“打秋风”,后面的此类事情便由这些手下的兄弟去做。 “大官人尽管放心!” 董平脸上一红,赶紧低声回道:“兄弟们抄了几个县衙的府库,又抄了不少豪强大户,不但粮食有了,顺带着还发了点小财。在朝廷拨发的粮食和饷银到达之前,绝对够用!” “干的好!” 王松轻轻点点头,低声道:“没有伤人吧?” 事先他可是警告过董平,自己这些人可能以后要在河东长期驻扎,除非罪大恶极,否则不能轻易下狠手。 “大官人请放心,除了穷凶极恶,民愤极大之辈,兄弟们并未伤害无辜!” 董平脸色通红,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一些。 “大官人,一旦金人南下,钱粮都要被他们抢去。趁着现在天气酷热,咱们先下手为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松点了点头。两河直面女真人的冲击,反正过几个月都要便宜番子,还不如拿来咱们自己用!养好了士卒,将来好好杀金贼,也算对这些人有个交代。 “两位兄弟,训练上的事情,千万不可马虎!” 王松对董平和张横道:“这几天先让新兵们继续练短枪。过几天,等咱们的军官们都到任后,再教他们。而这第一步,第一步就从军姿训练开始!” 早在武安县的时候,王松就选了悟性好的100人作为基层的军官,每天没事就跟着他训练军姿和拼刺。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军队的基础在基层军官,基层军官的素质,决定了一支军队的下限。而上限,则在于适宜的政策、优越的环境,以及正确的培养。 基层军官是军队的骨干,军官在军队中责任重大,其职责就是保持部队良好的秩序和纪律,担任基层小作战单位领导,以及训练士卒掌握训练技能。 训练士兵的为教官,带领士兵行军打仗的叫军官。忠义军中实行的也是教官不管实战,军官不训练士兵的相互脱离政策,以免纸上谈兵,战术僵化。 要先练兵,必先练军官,这也是后世不二的训练准则。要把一群思想各异的百姓转化成职业的军人,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军事训练。 虽然这100人也时有怨言,但军令不可不遵,一个月过去了,军姿早已经练成,拼刺也已经是略有小成,要交一群目不识丁的“百姓兵”,还不是绰绰有余。 众人很快就排好了队,必定大多数都是经常练武的年轻汉子,身手要矫捷出众的多。 等声音安静了一些。王松走到高台边,大声喊道:“兄弟们,在下河东忠义军招讨使王松。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忠义军的兄弟了!忠义军是来杀番子,保护百姓的!你们要严守军规,服从军令,大家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有些人有气无力地回答到。 王松暗暗摇了摇头,退了下去,张横上前,黑着一张脸,开始大声宣读起军规来。 062章 硕鼠 较场上一角,蒋虎大声读着手中的军令条例,脸色铁青。 “都听好了,忠义军军规如下: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二条,坚决服从命令;第三条,不得掳掠百姓;第四条,不得调戏、糟蹋妇女;第五,一切缴获都归公;第六……” “这就是你们的军规,每个人必须遵守!” 看到蒋虎恶狠狠的目光扫过来,下面的新兵们一阵心惊,赶忙答应。 蒋虎继续道:“队规会贴在您们的营房里面,每天睡前都要温习一遍!不识字的要听别人讲,自己也要要学识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宋朝多少文人的志向。现在忠义军里面却要求这一项,上过私塾学堂的都窃窃自喜,大字不识的庄稼汉们则是个个皱起了眉头,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听好了,听好了!” 看到下面叽叽喳喳的情况,蒋虎眼睛又瞪了起来。 “都听着,在军中,一定要服从纪律!如果有人违反队规,轻者关禁闭,重者受刑罚,或将会被赶出队伍。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 新兵们不知道关禁闭是什么,不过从张横的表情看,绝不是个好玩的事情!大家伙到这儿来,自然都是来杀番子的,自然也会遵从军令。 “兄弟们,都听着,只有好好训练,才能在战场上,好好的杀番子,才能升官加钱。好好训练的,每天有三顿饭吃。不好好训练的,对不起,每天只有一顿。” 国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没有攀比,没有待遇上的不同,这些人练出来的成功率就会大大降低。 “汤饼管够,想吃多少吃多少,谁也不准浪费。吃饭排队,先来先到,所有人一样,没有特权!” 邓世雄手里拿着一个铜哨子,站在食堂的门口,大声向义军们吼道。 “老董,要不是你搞了这么多粮食,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如何过!多谢你了!” 看着食堂里面黑压压的人群,邓世雄站在董平旁边,挺着一张黑脸笑道。 “兄弟,你可不知道,为了这些粮食,老董我现在是千夫所指,骂声一片!” 董平摇摇头道:“不过好在总算弄回了粮食,可是便宜了你邓黑脸!” 他看了看排队的人群,猛然低声道:“别说了,大官人来了!” 邓世雄眼睛一瞥,果然王松正拿着饭碗,和士兵们一起排队。邓世雄赶紧低声告辞,悄悄退了出去。 终于轮到了王松,他把碗递进去,轻声道:“麻烦了师傅,一碗米饭,一份鸡肉,一份韭菜炒蛋!” 看到是王松,打菜的伙夫赶紧接过饭碗,满满的打了两勺菜,恭恭敬敬递了出去。 王松自己打了一份米饭,来到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所谓的饭食窗口就和后世的食堂相似,房子墙壁上开了一个大窗户,窗户后面是一fff个长方的案台,同后世的食堂一样,上面摆着大盆的煮好的汤饼(面条),旁边则是大桶大桶的羊肉汤。 在另外一个窗口,则是摆着各种各样的炒菜,冒着热气的大米饭,这都是为了照顾有南方习俗的一些士卒。 华夏的饮食文化历史,宋朝是一道非常明显的分水岭,在它之前,无论汉朝饮食、魏晋饮食,还是隋唐饮食,跟今天的饮食习惯和烹饪手法差别太大。 从宋朝开始,杯盘碗筷这些餐具逐渐齐备,煎炒烹炸等烹饪手法基本完善,现代化的进食方式自宋朝开始定型。 比如后世的人,一日三餐喜欢炒菜,这些习惯都是从宋朝开始养成的。后世人用的煤,宋朝人就会用了。后世人到了夏天喜欢喝冷饮,也是在宋朝才开始发达的,后世的很多饮食细节,都能从宋朝找到源头。 “一碗羊肉汤饼!” 朱天站在食堂窗户外面,吞咽着口水。自从番子南侵,家破人亡以来,他很久都没有吃上一碗热饭了!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的吃一顿,睡一觉了。 隔壁窗口的李三娃,则是规规矩矩点了一份菘菜,一份鸡肉,然后舀了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端到一边吃了起来。 吃完饭,士兵们都要洗好自己的碗筷,然后到澡堂洗澡。这都是军中的规矩,和每天训练一样,谁也不能冒犯。 蒋虎吃完饭,出了军营,迈步向黎城县城方向而去。今天是休沐日,半月只有一天,他回去要拿一些衣裳,同时和住在县城里的几个同乡聚一下。 沿着坑坑洼洼的驿道向前,距离县城不远,蒋虎有些内急,他四处打量了一下,便向旁边的一栋破屋走去。 距离尚远,便听到废屋里面好像有什么声音,蒋虎有些好奇,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了上去。 来到破房外,听到男子的喘息声,从窗口向内看去,蒋虎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里面是一男一女,正在打野战。 蒋虎轻轻摇了摇头,正要离开,忽然屋里的汉子发出声来。 “小娘子,舒服吧,只要你让老子爽快,老子就亏待不了你!” 汉子的声音虽然不大,蒋虎却觉得十分熟悉。他轻轻抬起头来,向屋里面看去。 “果然是这厮,他如何会在这里?” 就在蒋虎心里诧异的时候,里面的事情也到了紧要关头,汉子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吼,跟着里面恢复了平静。 蒋虎赶紧低下了头,他可不愿意让人发现,尤其是军中的这些士卒。 “这是两个烧饼,是老子千辛万苦从营里搞的,你可拿好了!” 屋里的汉子说完话,从破屋的房门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四周,哼着小调,向着军营的方向而去。 又过了片刻,一个衣衫破旧,却又白白净净的女子从破屋里面出来,低着头离开,看样子是黎城县的方向。 蒋虎躲在废屋后面,直到女子离开,才远远跟上。 驿道上人来人往,女子闷着头向前,根本没有注意到蒋虎跟踪。她怎能想到,有人会无缘无故,跟踪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蒋虎跟着女子,一路进了城,直到女子到了东街,进了一所宅院,关上了门。 蒋虎从门缝向里看去,只见女子刚刚进去,迎面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嘴里喊着“娘亲”,迎了上来。 女子满脸笑容,拿出一个烧饼,掰成两半,分给了两个孩子。 紧接着一名三旬左右的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上前抱起一个孩子,和女子有说有笑,显然是一家人。 女子又拿出一个烧饼,递给自己男人,男人一再推却,最后把烧饼掰成两半,另外一半给了女子。 一家人吃着烧饼,眉开眼笑。女子笑语嫣然,好像不久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蒋虎暗暗诧异,原来这女子还有孩子丈夫。看来是为了生活,才会做下那样心酸的事情。 这狗日的东西,竟敢落井下石,干出这种龌龊的勾当! 蒋虎心中怒火攻心,转过身,离开了女子的家门。 “蒋虎,你可看清了,真是李汉那厮?” 黎城县衙门,王松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目光似要喷出火来。 “大官人,小人和李汉天天见面,熟的不能再熟,如何会看错。小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蒋虎信誓旦旦,脸上的刀疤一抖一抖,看样子早已是气急败坏。 “大官人,如今这乱世,人命贱如狗。这样的事情你情我愿,恐怕咱们也不好处置。” 董平摇了摇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大官人,李汉偷盗军中食物,这倒是小罪!” 邓世雄却是怒容满面,显然和王松是同一种心理。 “但这厮利用手中食物,落井下石,趁机糟蹋妇女,这事要是传了出去,百姓如何看待我等,我忠义军又有何面目在河东立足?此等奸邪小人,必要严惩!” 王松眉头紧锁,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李汉是军中的火夫长,他利用食物,勾引、糟蹋妇女,这种做派,绝不能在忠义军中蔓延。现在只发现了一个李汉,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王汉,张汉。 此时若是传了出去,忠义军的颜面何在?只是若是公然处决李汉,那女子的名声就坏了,好好的一个家庭,可能就给毁了。 “先不要打草惊蛇,下去查一查,看一看李汉还有没有其他营私舞弊的事情,速速报上来!” 既然李汉这厮敢偷盗食物,干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那他或许还有其他作奸犯科的可能。 仅仅只用了不到两天,不但李汉被查了出来,就连军中的几个伙夫,营口执守的几个军士,城中的两个奸商,也一并被查了出来。 除了利用食物糟蹋妇女,这些家伙还大肆倒卖军中粮食,中饱私囊,数目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饶命啊!” “大官人,饶小人一条狗命啊!” 教场上哭喊声此起彼伏,行刑的刀斧手毫不留情,雪亮的长刀挥起,鲜血飞溅,一颗颗斗大的人头滚落了下来。 “李汉、包世兴、穆大虎等七人,私自贩卖军中粮食,中饱私囊,触犯军规,罪不可赦,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王松冷冷看过高台下的一张张面孔,厉声道:“兄弟们都记住了,若是谁还敢触犯军规,欺压百姓,糟蹋妇女,就和李汉等人一样,杀无赦!” 众军都是凛然,一起大声吼道:“谨遵大官人军命!” 王松点点头,暗自思量,看来是得成立一支,专门管理军中事务的宪兵部队了。 毕竟,军纪是一支军队的生命线。 063章 破家 大宋靖康元年二月,河东路,隆德府,治郭上党县。 “晋阳之围,悬釜而炊;长平之战,血流漂卤”。公元前260年,战国时期,秦、赵两国曾围绕此地展开大战,史称常平之战。赵军全军覆没,秦亦死伤近二十万,双方伤亡超过六十万。秦军取得惨胜,赵国一蹶不振。 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秦统一六国后,实行郡县制,分天下为36郡,上党郡即为其中之一。大宋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宋廷改为隆德府。 时隔千年,随着金人南下,这片曾尸骸累累的古战场之地,又陷入了战火弥漫之中。 金西路统帅完颜宗瀚一路势如破竹。有了山后九州汉儿的帮衬,冲锋陷阵,宋人的城池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于攻陷。 隆德府城墙上,谭雄面色涨红,握在手里的枪杆因为紧张而变得湿滑。自诩武艺高强、勇力过人的他,此刻也和城墙上的其他乡兵一样,紧张不已。 城中仅有的两营朝廷禁军已经逃离,城头上抵抗的这两千人,都是隆德府本地的乡兵。禁军可以逃,他们这些土生土长、妻儿老小都在厮地的河东子弟又能到哪里去,难道真能把妻儿老小丢给女真人? 面对密密麻麻、山呼海啸、蜂拥而来的金兵,城墙上的乡兵个个脸色煞白,心惊胆战,有些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张公,忻州、代州已降,平阳义胜军兵叛,金人数万之众,又尽得河东汉儿之助,不如自东城撤离,暂避锋芒!” 城墙上,手下将领幕僚们的苦劝,却遭到了知府张确的勃然大怒。 “我张确乃守土大臣,当以死报国,头可断,腰不可屈。谁若是再言逃离,军法处置!” 通判赵伯臻也慨然道:“张公,今日我赵某就和你一起战死!不过,临死之前,如何也要拉几个番贼垫背!” 司录张彦遹也站上来道:“二位相公,杀贼报国,也算下官一个!” 数万金人精锐对一两千大宋乡兵,一场并不如何激烈的战斗,没有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张确全身血肉模糊,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红。他躺在血泊里面,眼睛睁的大大的,早已经失去了生气。 在他旁边的地上,张彦遹和赵伯臻都是胸中数箭,被射成了刺猬,身死当场。 三人的尸体混杂在乡兵里面,就这样被金人的汉儿步卒们,嘴里骂骂咧咧着,一个个地扔下城去。 城墙上的战事虽然结束,但是城中百姓的劫难,却才刚刚开始。 马蹄声、狞笑声、惊叫声、哭喊声、辱骂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满街都是惊慌逃窜的百姓,持枪执刀追赶的金兵随处可见。 火光照耀,烟柱冲天腾起,那是金人在纵火焚烧府衙仓库,一些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庙宇也不放过。 只若是金人过处,断壁残垣,凡是跟“好看”、“高雅”沾边的建筑无不残破。宋人百姓只要反抗,动辄屠城、焚城,婴儿也不放过,其暴虐弑杀可见一斑! “快逃啊,番子攻进来了!” 谭雄快速地脱离了城头,他一边跑一边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抓紧了手里的长枪,一路向城东自己的家里跑去。 “爹、娘、大哥,快开门!” 大门“咣啷”一生被打开,随即被紧紧地关上。 谭英拖着一条腿从屋里走了出来,正看到母亲开门,把弟弟放了进来。父亲站在一旁,满是皱纹的脸上忧心忡忡。 “雄儿,外面什么情况,番子打进来了?” 年迈的母亲脸色苍白。看到幺儿从外面进来,满脸慌张,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爹、娘、大哥,不要问了,番贼已经杀进城了。快点跟我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谭雄不耐烦地催道,脸上全是焦急之色,汗珠不断地掉下地来。 家中幼子,从小受尽宠爱。大哥大他近十岁,行动不便,平日都让着他,也使得他很少受苦,桀骜不驯。 到了金人进城,肆意杀戮这生死关头,他再也沉不住气,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 “那我去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走!” 母亲脸色煞白,迈步就要向房间里面走。 “还收拾个甚!马上走,不要耽搁!” 父亲沉下了脸,迈步就向外走去。谭雄和谭英兄弟俩扶着母亲,紧紧跟在身后。 父亲走到门口,打开门,出门打量了一下,猛然反身把身后的妻儿推向了屋内,然后紧紧的把门关上。 “走不了呢,番贼已经杀过来了!” 父亲脸色铁青之极,眉头凝成了大大的一个“川”字。 “当家的,这可如何办啊?雄儿都还没有结婚,英儿还没有娶六娘。这些番兵可是没人性啊!” 母亲惊慌失措,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 穷苦人家,就这么巴掌大个院子,就是想藏起来,也没有个地方。外面百姓的哭喊声和金兵的狞笑声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由不得母亲不慌张。 “英儿、雄儿,你们两个把脸手抹黑,快点!” 父亲眼睛转到院里靠墙的一大堆石炭上,这本来是贩卖来给汴梁城送的,金人来的快,驿道断绝,便窝在了家里。 谭雄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手脸用石炭墨子抹黑,抬起头来,惊慌地看着眼前的家人。 “英儿,你如何还不把脸手抹黑,番兵马上就要到了!” 父亲低声怒吼道,脸上青筋暴露。 “爹,就这么一堆石炭,我和阿雄两个大个,如何也盖不住!” 谭英的脸上全是决绝之色。 “况且,一旦金兵进来,若是发现没有男子,肯定要起疑心。有孩儿陪着父母,阿雄也能藏的稳当些!” 谭雄的泪水一下子掉了下来,他大声道:“爹、娘、大哥,我不要藏起来,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啪”的一下,谭雄的脸上已经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你是要咱们谭氏一族断子绝孙吗?” 父亲脸色通红,恶狠狠地骂道。三两下已经把谭雄推到了墙边。 “赶紧趴好!对着墙,尽量露出嘴和鼻子!” 父亲把儿子按下,已经和谭英拿起铁锸,开始往谭雄身上盖起石炭来。 “雄儿,藏好了身子,以后干什么事情,自己当心点!” 母亲的眼里都是恋恋不舍。 谭雄还想动弹,谭英站在他的旁边,轻声说道:“阿雄,你嫂嫂六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你若是再动弹,我就碰死在这里,你就不是我铁家的后人,到了阎王爷那我也不会原谅你!” 父亲的一句话,彻底熄灭了谭雄心里的最后一丝冲动,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 谭英和父亲刚把弟弟用石炭盖好,震天的敲门声就响起。还没等父亲上前开门,两扇薄薄的门板轰然倒地,饿狼似虎的金兵们,步骑都有,潮水一般地涌了进来。 “你们为什么擅闯民……” 谭父话还没有说完,为首的金兵已经举起了手里的长刀,狠狠向下劈来。 阳光照在金兵的铠甲上,寒光闪闪。雪亮的长刀飞起,瞬时就是血舞一片,鲜血淋漓。 谭父猝不及防,被金兵一刀砍在肩膀上,半个膀子掉到了地上,血如泉水喷出,他的半边身子瞬间就被染红。 金兵哈哈大笑。还不等谭父反应过来,脑袋又挨了金兵一记棒击,谭父的半边脑袋都被打塌了下去。 跟上的金兵步卒,一脚把谭父像麻袋一样踹倒在地。谭父倒在血泊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半边脸都是血肉模糊。 “当家的!” 谭母肝肠寸断,发疯似地向前跑去,却被金兵手中的一柄骑矛刺了个对穿。 骑士双臂一抖,谭母的尸体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落了下来,正盖在炭堆的上方。 谭雄透过炭堆的缝隙,母亲痛苦的面庞正对着自己,嘴里的鲜血汩汩而出。 母亲眼露痛苦之色,喃喃道:“好……好活……着……” 视线被母亲的尸体阻挡,谭雄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听到院子里大哥的怒吼声和几声大叫,随即一切恢复了平静。 “进去搜,活的都不要留下,银两、粮食什么的都带走!” 院子里,有金人发号施令,显然是金兵的军官,而且是汉人。 “李将军,只搜出来了10来贯钱,10来升粮食,没有别的!” 折腾了片刻,金兵搜刮一空,呼啸而去,愿中又恢复了平静。 谭雄趴在炭堆里一动不动。外面街头巷尾传来的哭喊声仍然是不绝于耳。金人的马蹄声不断地响起,汉话和一些听不懂的异族声音此起彼伏。 谭雄知道,那一定是女真话。 他躺在冰冷的炭堆里,全身已经麻木,他仍然一动不动。这个时候,报仇的怒火已经代替了肢体上的寒冷。他一定要留下有用之身,为死去的家人报仇。 周围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城中的火光依然未熄。直到子夜时分,整个城中完全进入了一片死寂当中,谭雄才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身子,从煤堆里面钻了出来。 他摸着黑、小心翼翼地挪开母亲已经僵硬的尸体,泪水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 大哥和父亲的尸体都是血肉模糊,谭雄费力地把一家三口的尸体堆在一起,然后站起身来,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向屋内走去。 064章 劫后 他早已饥肠辘辘,饿的前胸都要接上后背。可家里早被金兵洗劫一空,什么粮食米面都没有,这些不共戴天的贼人,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 谭雄出了门,摸黑进了邻家李二的屋子。李二家是卖豆腐的,家里也许还有些吃食。 果然,进了李二家的厨房,脚底上踩到软绵绵的东西,谭雄摸下去,果然是一大坨摔烂的豆腐。谭雄顾不得多想,抓起来就往口里塞,吃到一半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巷子里一片漆黑,全部都是百姓们的尸体。谭雄深一脚浅一脚,迈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好不容易出了巷子,来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有人打起了火把和灯笼,这都是城中或城外幸存下来的孤魂野鬼。谭雄放下了心,看样子金兵已经离开。 一辆空空的大车,一个百姓拉着,黑夜里车轮声“吱吱”作响,异常响亮。几个穿着公人衣服的衙役手持火把,分列左右,看样子是向城外而去。 “你过来,跟着我们,到城外去收敛张知府还有赵通判的遗骸!” 看到深夜中,披头散发、行若游魂的谭雄一个人在街上行走,车旁的一个衙役挡住了他。 谭雄理也不理,直接从旁边绕过去,继续向前而去。 “我说你这厮怎是这样!” 刚才发话的衙役怒道,黑暗中他的声音十分响亮。 “张知府、赵通判和金人战死,让你这厮给他们去收敛遗体,你如何会这般无动于衷!” 谭雄如行尸走肉,继续向前,衙役还想上前阻拦,旁边的同伴劝道:“老赵,省省吧。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肯定是家里出了变故。都是苦命人啊!” 老赵放弃了阻拦,无奈摇头道:“肖二,你说这些鸟人,眼里那有朝廷,那有忠义二字!张相公、赵通判宁死不屈,现在却找个人帮忙收敛他们的尸身都不愿意,这是他娘的什么世道!” “别骂了,若是天亮金人回来了,咱们可就是逃也来不及了!” 肖二道,声音也小了几分。 老赵摇摇头道:“金人早跑泽州去了!现在这城里,除了死人什么都没有,金人还跑回来做甚!” “总之还是小心点好,谁知道这些畜牲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一行人骂骂咧咧而去,只剩下长街上零星的火光、以及满地的血污和尸体。 谭雄一路磕磕绊绊,来到隔壁的小巷,在一栋房屋前停住,轻声叫道:“六姐,我是阿雄,你在吗?” 六姐和哥哥谭英从小情投意合,六姐从来没有因为哥哥是瘸子嫌弃他,对谭雄也是颇有照顾。即便六姐的父母和兄长不愿意她嫁给大哥,六姐也从未改变她对大哥的情意。 也正是因为六姐一家人一直不同意,两个人的婚事一直拖了七八年,直到元日前夕,才定了下来。 眼看着二人好事将近,谁知金兵南下,大哥也做了金兵的刀下游魂。 大哥遇难前曾托他一定要照顾六姐,他自然是责无旁贷。 屋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谭雄上前拍门,却拍了个空,院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出。 谭雄暗叫不妙,迈步进去,没走几布,就踩到了一具尸体。 按着记忆,谭雄来到屋里,点起灯火,仔细看了一遍,越来越心惊,最后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六姐一家老小,包括谭雄最不待见的六姐的大哥陈达义,此刻都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尸体冰凉,已经是天人永隔。 陈达义两个七岁的双胞胎儿子,每人脸上一道深深的刀痕,胸膛各有几个血洞,黑暗之中,面容狰狞之极。 透过半开的房门,他看到六姐眼睛睁得大大的,身无寸缕,身上都是脏物,就那样躺在床上,前胸几个血洞,鲜血已经凝固,触目惊心。 谭雄觉得呼吸困难,周围的空气沉重的让他压抑。他想站起身来,双腿却是无力。他就那样一直斜躺在地上,手上都是黏糊糊的脏污也不顾,就在那里难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亮光从房顶的天窗斜射了进来,谭雄这才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跄着在屋里收拾起来。 两家人,十几具尸体,谭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拉到了东山脚下。 两个巨大的坟堆立了起来,谭雄把父母和大哥葬在了一起,把六姐一家葬在了旁边。他在坟头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然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向北而去。 河东,隆德府,黎城大营,李三娃惬意地在床铺上躺了下来,干净的衣服,干净的身体,干净的床铺,让人有一种莫名的舒适和温馨。 突然,外面嘹亮的号角声响起,接着是军官的大吼声:“全部上马,一起去杀番子!” 李三娃和其他的新兵一样,一起挤到窗户边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个骑士正在院子里集结,随即看到一个铁甲贯身,龙精虎猛的年轻汉子走了出来,手上一条婴儿胳膊粗的铁枪在握。 “那就是忠义军的头领王松王将军,听说一个能打几百个,甚是厉害!” “怪不得看起来如此凶猛!光是他手里的铁枪,恐怕也有三四十斤!” “听说他在杀熊岭救了小种相公,果然是有两下子!” 李三娃目不转睛、看着众人口中的王大官人上了战马,那顾盼自如、微风八面的神采,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弟兄们,准备好了吗?” 王松坐在马上,顶盔披甲,大声喝道。 “大官人下令就是!” 张横凶神恶煞,在旁边大声喊了起来。 王松点点头,一打战马,率先向前奔去,一众虎狼骑士紧跟身后,阵阵的马蹄声响起,腾起一阵烟雾,转眼就出了教场的大门。 直到众骑士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所有的新兵才躺了下来,开始兴奋地议论纷纷起来。 “吵什么吵,昨天晚上还没有折腾够,要不要现在就出去训练?” 教官的怒吼声不失时机地响起。 新兵们纷纷闭嘴,躺了下来。昨晚的夜间演习,众人早已精疲力尽,短短两个时辰的歇时间,自然是要抓紧了。 李三娃躺回铺上,嘴里面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这些骑士们一样,纵马驰骋,笑傲沙场? 漳水河边,谭雄在一处浅水地停下来,喝了几口水,洗了把脸。 他摸了摸腰间的钢刀,背好肩上的包袱,继续向北而去。 离开了残破不堪的隆德府,他也不知道往那里去。只是直觉上,越向北,番子越多,他就越容易杀番子,为一家人报仇雪恨。 谭雄一路向北,避开驿道,专挑小道。他昼伏夜行,不知不觉快一月过去,天色热起,已经是初夏时分了。 一路上,他倒是杀了几个零散的金兵,不过那都是北地的汉儿,没有一个是番兵。这也让他心里颇为不甘。 如今的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除了一把随身的钢刀,整个人混如乞丐一般。 前面就是襄桓鹿台山,谭雄走了片刻,到了山道边,眼见四下无人,便在道旁的一颗大枣树下假眯休憩起来。 忽然,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传来,谭雄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谭雄抓紧刀把,低身爬到一处高坡,藏好身子,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漳水边,朝阳之下,无数的宋人骑兵纵横驰骋,正在追逐着漫山遍野的金人步骑。 宋军阵中,一马当先的年轻骑士十分凶猛,在他的铁枪之下,不断地有女真骑士倒于马下。年轻骑士周围的部下也是百战劲旅。这些骑士马撞矛刺,金人鬼哭狼嚎,溃不成军。 年轻骑士打马而上,小树般粗壮的枪杆迎头砸下,前面的女真骑士挥铁棒一挡,却禁不住年轻骑士的神力,铁棒飞了出去,砸的一个金人步卒口喷鲜血,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年轻骑士随手砸下,正砸在女真骑士的后背上。女真骑士闷哼一声,随着马匹前行,缓缓滑落马下,掉在地上,随即无数匹战马隆隆而过,女真番子早已经成了肉泥。 “这是那里的壮士,神力如此惊人,想不到我大宋也有如此的勇士!” 谭雄看的手心冒汗,目瞪口呆。这才是真正的战争!自己窃窃自喜的偷袭几个无足轻重的金人步卒,与这血腥的厮杀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宋人骑兵们如饿虎扑羊,势如破竹,风卷残云,很快就格杀了金兵中为数不多的女真骑士。众人接着开始追杀起惊慌逃窜的金人步卒来。 “是河东的忠义军!” 等骑士们近了,谭雄才看的清楚,大旗上随风摆动的“忠义军”和“宋”字赫然在目,清晰可见。 后面的草丛里传来“簌簌”的声音,谭雄不禁大吃一惊,握紧了手里的钢刀,转过头向后看去。 身后的草丛、树木中,许多衣衫破烂、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宋人百姓正在伸着脖子向漳水边望去,一些宋人百姓想看的清楚,纷纷向谭雄所在的高坡涌来。 “这是河东的忠义军,好像是什么王铁枪的部下。” “什么好像,那个带头的将军就是王铁枪!有他这样的猛将,还怕什么番贼!” “原来真是他!” 人群中立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有人兴高采烈道:“听说王将军在黎城招兵买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个倒是不知道。一会儿等仗完了,咱们出去问问不就得了!” 谭雄精神一振,抬头继续向下看去。 065章 命运 王松在溃军群中连捅带砍,所到之处,血光弥漫,惨叫声连连。他心里却是恼怒万分。自己在黎城想多招些人马,旗子还没有插几天,这些附近州县的金兵就来砸场子。 要说是女真骑兵也就算了,什么阿猫阿狗,散兵游勇,山后汉儿也想摧城拔寨,烧杀抢掠,在自己头上分一杯羹。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真不知道死字如何写! 不过,说起来,他若是不打上一两仗,这些宋人百姓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尽管漳水河边宋人难民、溃军成千上万,尽管他“忠义军”的大旗随风飘荡,但近来募兵的进度却并不理想。 宋朝采用募兵制,为防武夫夺权,百姓反抗,士大夫文官对于军人极度压制,以至于军人成了被歧视的行业。大宋朝廷以文制武、士卒地位低下,以致逃兵现象非常严重。军队给士卒脸上、胳膊、耳后刺字,来对付逃兵现象,更是使得百姓人人厌恶从军。 由于军中有大量招安的流氓、强盗等各色人等,以及大量的罪犯充军,军队之号召力和战力都是直线下降,到了金人南下,大宋朝廷便是吃尽了苦头。 如此也使得,即便是在国破家亡,生活条件窘迫之下,百姓也不愿意参军,可见“军人歧视”的流毒祸害之深。 除了刚开始时的三千余人,逃了一些以后,后面就越来越难招到新兵。 “这些番兵还想过漳水作恶,这不是找死吗!王将军一人就能把他们全杀了!” “王将军神勇盖世,果然十分雄壮,难怪番子被打的屁滚尿流!” 不知不觉中,谭雄周围的高坡上爬满了难民。 “二哥,咱们不如去参军?这忠义军如此凶猛,跟着他们,或许能打胜仗,咱们兄弟俩,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高坡人群之中,听到弟弟的哀求,许二看向自己仅剩的一只胳膊,苦笑道:“三郎,你看二哥,只有一只胳膊,还如何上阵杀贼!你从小就棍棒耍的好,你去参军,若是有饷银,咱们二人也算有个指望。” “要不是这该死的金贼,二哥你如何会少了一条胳膊!凭你的武艺,干什么还不能混碗饭吃!” 许三眼睛一红,赶紧转过头去看着战场,大声道:“二哥,你在这等着,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许三抓起长枪,站起身来,向着山坡下面跑去。 “三郎,赶紧回来!” 许二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看着弟弟已经跑下了山坡,迈步向前面的金兵奔去。 许二无奈,右手拿起长枪,跟在弟弟身后追去。 看到向下奔跑而去的许三,谭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杀金兵,投诚忠义军啊! 就在谭雄一愣神的功夫,又有十几个宋人百姓拿着刀枪,向山坡下跑去。 谭雄咬咬牙,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多杀几个金兵。若是有幸能加入眼前的这支队伍,一定可以杀更多的番子。 谭雄把手用布条缠紧,长刀在握,也向宋、金双方交战的战场而去。 王松正在掩兵挥杀,忽然看到许多宋人百姓向着战场而来,不由得勒住马匹,向百姓奔来的方向看去。 金兵溃散,慌不择路,很多金兵和许三等人迎了个对面,很快厮杀在一起。 许三一枪刺翻面前急速而来的一个金兵,鲜血迸溅,惨叫声响起。他长枪霍霍,战了片刻,又刺翻了两名金兵。众金兵看他勇猛,纷纷上前,围住了他。 许三费力隔开眼前砍过来的一只长刀,却避不开旁边抡过来的一个铁棒。 眼看许三就要命丧当场,谭雄上前,隔开了那名金兵的铁棒,随即一刀,把那名金兵劈翻在地。 “兄弟,多谢了!在下沂州许三,兄弟高姓大名?” 谭雄朗声道:“只要杀金贼的,都是自家兄弟!在下谭雄,隆德府人,家人全无,到这就是为了杀金贼!” 许三精神一振,大声道:“铁兄弟,那咱们就比试一下,看谁杀的金贼多!” 谭雄点点头,二人一起,手持血淋淋的刀枪,向着金兵人多的地方而去。 “兄弟们随我上前,别让这些金贼伤了百姓!” 王松纵马而上,张横、董平等人紧紧跟随,瞬间就把许三、谭雄旁边的金兵扫了个七零八落。 “小人谭雄、许三、见过将军!” 看到浑身是血、战神一般的王松过来,许三、谭雄二人一起上前肃拜道。 “二郎,你如何不等大哥?” 许二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手里的长枪上血迹斑斑。 “好,身残志坚,果然是我大宋的义士!” 王松微微点点头,朗声道:“几位兄弟身手不错,何不随我王松一起诛杀金贼,岂不快哉!” 二人大喜,一起肃拜道:“将军,我等愿意追随将军左右!” 许三迟疑道“将军,我大哥……” 王松笑道:“人定胜天,一只胳膊能干的事也不少。有我王松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众位兄弟!” 许氏兄弟大喜,一起抱拳道:“多谢将军!” …………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学好文武艺,售与帝王家。” 可惜,他徐秉田既不是学富五车的世家子弟,也不是武技在身的豪强大户,他只是泽州“大广冶”的一个在籍铁匠,吃喝虽然不愁,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草民”。 泽州,煤、铁含量极高,是大宋有名的冶铁区之一。境内的“大广冶”为冶铁官炉,“大观通宝”更是被誉为史上最美铁钱。 其中泽州的虎尾山矿石中含铁量高,铁为灰口铁,铸造性能极好,也因此使得大宋朝廷在此设置官炉。 大宋尽管商业开化,百业繁荣,但这些匠做之道,是被人看成“艺成而下”的“小道”,成为“奇技淫巧”,又有谁能看得起他这样摸爬滚打的贱民。 虽然徐秉田以前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他对自己的生活还是颇为满意的。每日里吃酒听曲,偶尔也会去瓦子“潇洒”一回,青楼买醉。反正他独身一人,父母早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无奈金人南下,到处掳掠,懵懵懂懂的他跟着几个友亲一起南下,准备到黄河以南躲一躲。谁知路上被溃兵冲散,身上钱财又被恶人抢去,只能一路乞讨,到了漳水边。 靠在河边光秃秃的树干上,徐秉田两眼昏花,有气无力地垂直头,昏昏欲睡。 “哎,你这汉子,醒醒!” 似梦似醒之间,听到有人叫唤自己,徐秉田迷迷糊糊抬起头来,一张苍老、不太清楚的脸映入眼帘。 “看来是饿的,都是可怜人啊!” 一碗汤粥进肚,徐秉田慢慢醒了过来。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老者递过来的第二碗粥,人也恢复了过来。 “老丈,这粥我都吃完了,你吃什么呀?” 看着空空如也,只留下粥汤痕迹的破罐,徐秉田讪讪地缩回了伸出的手。 老者坐在钻出地面的虬结的树干上,虽然衣衫破烂,面容憔悴,手面却是干干净净,显然颇为讲究,以前或许是家境富裕之人。 “算了吧!” 老者摆摆手,言语里面有说不出的酸楚。 “老夫一家老小,就剩下老夫一人,活着也是受罪。若是能救了你这汉子,也算做了一回善事。” 徐秉田心里不好受,苦笑道:“丈人,你我都是孤身一人,同病相怜,不如结伴前行吧,也好有个照应。” “走不动了!” 老者摇摇头,凄然道:“听说黎城那里在招募军士,你这幅身板,进军营应该十拿九稳。” 徐秉田心中一动,增添了几分希望。 他跪在地上,磕头道:“丈人,若是你不嫌弃,便与小人一起前往黎城。只要有小人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你饿着!” “这……” 老者苦笑了一下,沉思了便片刻,摇头道:“你这汉子,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还是快快前去,莫要耽搁了自己!”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丈人你救了小人的性命。” 徐秉田上前,二话不说,费力背起了老者,继续道:“若是你不嫌弃,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义子。咱们一起到黎城,如若有法子,咱们一起活着。若是没有了法子,咱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老者无奈,叹口气道:“汉子,老夫姓张,是这隆德府人氏。这……真是苦了你了!” 徐秉田眼冒金星,看来自己饿的不轻。他强忍着难受,一边儿迈步一边笑道:“张老爹,孩儿我叫徐秉田,父母早亡,光棍一条。从今以后,咱们就相依为命。等到打败了金人,我在送你回隆德府,落叶归根!” 张老爹鼻子一酸,两行老泪掉了下来。没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一碗粥,却换了一个儿子回来。 “孩儿,爹爹我多谢你了!” “爹爹客气了,咱们一家人,没有说两家话的道理!” 徐秉田背着张老爹,眼眶也红了起来。 二人走了大约有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黎城大营。张老爹在一旁歇,徐秉田则是上前应募。 “你这汉子,身材倒是高大!” 募兵的军官点点头道:“不过,你是“大广冶”的工匠,我会安排你去铁坊,在那里,才是你施展才能的地方!” 徐秉田心里面一宽。他已经年近4旬,上了战场,年龄上要吃亏,而且也没办法照顾张老爹。 如今终于可以不用上战场,而且干他铁匠的老本行,自然是再也适宜不过了。 066章 新兵 没有温情脉脉,没有和风细雨,有的只是近乎残酷的训练和粗暴侮辱性的喝骂。 “撑不下就滚出去,别把命丢在战场上,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瞧你那软绵绵的样子,还没断奶吧。番子一只手都能把你捏扁了!” “你,腰弯的跟70岁的老汉一样,有气无力,要想混饭到别处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受不了的就滚回去,平时多流一滴汗,战场少滴一滴血,不明白就滚!” 平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巧言令色,带着一张假脸,在这里,什么都用不上。只要玩命的训练,折腾完你体内的最后一丝体力,精疲力竭,才算罢休。 不得不说,相比于前朝历代,大宋的百姓生活条件要好一些,个人的身体素质相对强一点。但是骨子里面对当兵,天然缺乏热情。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会把自己扔到这“贼配军”的队伍中来。 大多数的人到这里来,仅仅是为了混口饭吃,除少数心怀国家、热血忠义的爱国汉子,其他的百姓都是负有国仇家恨,前来报仇雪恨的破家之人。 新兵们对于训练,并没有多少的恐惧和在乎,反而有些人,希望能训练得狠一点,学到点真东西,以便更好的上阵杀敌! 番子有多凶残,铁骑有多厉害,很多人都是亲眼目睹或耳熟能详,这也使得每天的训练场上,热闹异常,许多人都是玩命的训练。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有一些桀骜不驯之徒,不知道违反军纪的后果,结果被打的屁滚尿流,哭爹喊娘,让整营的人都在笑话。几个杀威棒打下去,不满归不满,再也没有人敢违反军营里的纪律! “喂,那个新兵,你叫什么?” 听到教官问话,已经过了三旬的李彦仙单膝跪地,以军礼大声回道:“在下李彦仙,字少严,宁州彭原人,33岁,世代农家子弟。” 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道:“李兄弟,你虽然年岁长些,却有一身本事,又能舍命训练,完成教官所教,好功夫,好汉子。你们都要学着点!” “多谢教官!” 李彦仙不卑不亢,黝黑的脸上汗水直流。 突然,有一个练站姿的新兵在烈日暴晒下倒了下去,几个士兵上前,赶紧把他抬了下来,放在了阴凉处。 “没事,就是暑热,歇一会儿就好了!” 蒋虎看了看晕倒的新兵,掐了掐他的人中,新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多煮些菉豆汤,让士兵们多喝,可以消热解暑!” 菉豆就是绿豆,能起到一定的解暑作用。古代底层百姓的身体素质比现代的亚健康不知强了多少,尽管有中暑的现象,但也不是很常见。 忠义军的训练内容,首先是军姿,然后是短枪,拼刺,以及越野长跑。 自古以来,每一支铁军,能百战不胜,名垂青史,靠的就是号令统一,靠的就是训练和服从;打仗要取得胜利,全都来自于士卒平时的刻苦训练。到了战场上,千军万马之间,两军肉搏,士卒的耐力和勇气缺一不可,而引导这些士卒奋勇向前的,则来自于基层军官。 这3600多人,只要能选出几百合格的基层军官,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后世的现代化队伍之中,部队的基础在基层,基层的基础在士卒,士卒的中坚在士官,也就是基层军官。士官队伍是部队中非常基础的骨干力量。 这些人,有的是兵专家,熟知兵法,知道如何领兵打仗;有的是武教头,勇气、勇力和个人魅力可以感染士卒。这些人虽然职位不高,但责任却是非常重大。 “金人大军南下,元帅亲王亲临阵督战,矢石交集,指麾三军,意气自若。至于亲冒锋镝,进不避难,将士视之,孰敢爱死乎?” 王松沉思了一下,继续道: “宋人诸帅,才能不及中人。每当出兵,必身居数百里外,谓之持重。或督召军旅,易置将校,仅以一介之士持虚文谕之,谓之调发。制敌决胜委之偏裨,是以智者解体,愚者丧师。幸一小捷,则露布飞驰,增加俘级以为己功,敛怨将士。纵或亲临,亦必先遁。不即覆亡,已为天幸,何能振起耶?” 张横、董平一起肃拜道:“大官人所言甚之有理!小人等以后作战,必将身先士卒,奋不顾身,不负大官人所托!” 王松沉声道:“一人力量虽小,万人一心,却能所向披靡。若是我军中有成千上万之中低将领,安抚士族,领兵作战,则我忠义军,必将无敌于天下!” 张横点头道:“大官人,杀熊岭幸存的600多兄弟,就可以挑出一大批的中低将领!” “还是太少了些!” 王松摇摇头,指着面前的新兵们道:“训练时,一定要注意,这些新兵里面,可是有不少苗子!” 他厉声道:“招兵买马,刻不容缓!粮草之事,先大肆购买,后连借带抢,借的是善者,抢的是恶者。相州、磁州、庆源府、邢州,不过,一定要做的隐秘些!” 张横和董平一起抱拳道:“谨遵大官人教诲!” 王松点点头道:“有了粮草,才能训练新兵,有了新兵,才能培养出军官!” 董平迟疑道:“大官人,军士里有一李姓汉子,三旬年纪,武技极高,有大将之才,除了力气稍逊些,直追大官人。” 王松愣了一下,点头道:“如此好汉,如何会甘于军士之中,想来必有缘由。你二人慧眼识珠,做的好!” 张横心中高兴,随即迟疑道:“大官人,要不要把这汉子提拔提拔,让他带一路兄弟?” 王松摇摇头,沉声道:“先放一阵子,锥处囊中,其末自见,沉一沉,自有裨益。” 在后世任何一支现代化队伍中,士官的编制数量,都占到了士卒总数的半壁江山。班长、武器装备重要操作岗位、各专业组训骨干,基本上都由士官担任。 可以说士官作为战斗中的中坚力量,已成为士兵储备和提高战斗力的主体,成为深化和拓展军事斗争准备的基石。 训练之中,王松眼前一亮。原来他担心这些义军的素质,可过了几天,他的印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内心淳朴的他,对这些千百年前的古人们,可谓是极其用心。喜怒打骂,也无不是爱之深、恨之切。基于此,他在军中倒是落下了一个爱兵如子的名声。 而归根结底,用一句话可以形容:“民生多艰”。 百姓,实在是太苦了! 这些百姓,又都是中华的先人。 山河破碎,国无强兵,他是在和金人抢时间,争取早点训练出一支队伍来,改变他目前只有六七百人的窘态。 他并不是大宋皇帝,没有办法去约束士卒,编练新军。朝廷的军队,他一根手指头也插不上,他也不想染指。 自金人退去,宋廷上下恬然自安,置边事于不问,未几北宋而亡。若真如历史发展的那样,王松也回天无力了。 河东大部已经被金人所占,太原城失陷也只是时间问题。河北,完颜宗望坐守燕山府,置军于安肃、雄县、霸县,以及广信一带,河北之地尚还有反弹之地。 当然,相对于河北的千里平原,地大物博,河东自然寒酸了点。不过,河东有大河、太行之险,有解盐和石炭,中原屏障,却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大宋的文化知识教育确实不错,义军里面识文断字的人实在不少,这也使得他们很快的就完成了军姿队列练习,只有五六天时间,大家就已经走得是有模有样,王松还是低估了劳动人民的创造力! 特别差、笨的,已经完全被揪了出来,单独训练。这也是为了不让他们拖大部队的后腿。大约七八天以后,绝大部分的义军都通过了军姿队列的考核。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是一点儿也没错!军队里面知识分子的比例不小,这也使得整个的训练过程变得简单起来。 朝廷的饷钱还没有拨下来,王松只有自己先垫着。宋代的义军,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付给多少饷银,根据董平等人的建议,目前只能是每月一贯钱。 军姿队列训练完成以后,然后就是每天30里60斤负重长跑,士卒们一下子怨声载道。没有办法,王松只好亲自试法,套起了一身100斤重的行头,跟在了队伍当中,队伍里面的怨言才逐渐消失了下去。 王松也没有办法,因为这就是宋代训练士卒的方法。 有宋一朝,由于北方产马地区的丧失,导致宋朝极度缺乏战马,宋军只能不断加厚士卒的铠甲,用于对抗拥有大量骑兵的北方游牧民族。 根据?武经总要?记载,北宋“步人甲”用铁质甲叶连缀而成,属于典型的札甲,其防护范围包括全身。 “步人甲”铠甲由1825枚甲页组成,重量29.8公斤。长枪手为32-35公斤,弓箭手是28-33公斤,弓手为22-27公斤。披甲的重步兵,手持长柄武器,组成严密的步兵方阵,可以有效抵抗骑兵的冲击。但缺点就是缺乏机动性,胜时无法追击敌人,败时则无法及时撤退,这也是宋军一直处处挨打的原因。 王松现在也没有办法,这是这个时代的特点,没有战马,只能加大铠甲的重量,一切都只能等到有了战马再说。 “注意呼气,吸气,脚步均匀,兄弟们,加把劲。” 王松背着100斤的负重,全身已经湿透,但他却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跑一边在边上喊着。 “番子正在围攻太原,想想被番子残害的百姓,想想你们的亲人,这点苦都受不了,还如何去报仇!” 张横满头大汗,也在一边喊道。 他当然不敢去背100斤的负重,只是加了15斤,已经让他不堪负重。 董平跟他背着一样的负重,也不言语,闷着头向前奔跑,白脸被晒的通红,汗珠子不断掉下。 067章 掣肘 酷夏,一场不期而遇的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落地很快形成水花,汇成小河,极速流淌而去。 磅礴大雨从天而降,天地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天气很快地转凉,不但是新兵们,就连这些教官们,也是常出了一口气。 黎城大营的周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建起了庞大的难民窝,密密麻麻,一望无边。 平日里,这窝棚还能遮阳挡风,如今这暴雨倾注,窝棚都成了泥沼地,却还如何住人? 乱世,人命贱如草。只要有一口饭吃,谁还会在乎这些。 几个精壮的汉子更是坐在雨地里,任凭大雨淋透了整个身子,依然是怡然自得,谈笑风生,颇有与人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意思。 一些难民更是来到河边,苦中作乐,想要趁着发大水,看能不能从上游冲下来些瓜果之类,自己能够捡些便宜。 也有些人来到河边,拿起渔网,看能不能趁雨打些鱼上来,拿到市集上去卖。 暴雨下了几天,难民们也终于摆脱了酷热。只是众人向着大营看去,里面的训练却是风雨无阻,从来没有停下过。 这些人一身黑衣,长矛如林,浑身湿透,头脸湿透,却依然随着训练,发出一声声的怒吼, “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好的兵了!” 难民们心里叹息。这些忠义军士兵不扰民、不欺负百姓,整日里只是打熬力气,真是太少见了。 相对于以前的饿死、病死,许多人心里还都有了点念想。很多人家都有男人在这里当兵,因此也就有了经济来源,虽然可能不能吃饱,但总归有个指望。 也有难民种起了蔬菜、庄稼,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也许只是一个打盹,就会被饥饿的其他难民“打劫”。 不过,如今这难民中,有近一半都是军人家属。五六千士兵,后面就是五六千个家庭,好几万的人口。再加上开矿、铁坊需要的铁匠、矿工等,这黎城大营的难民营中,一大半的人都和忠义军军队有关。 有时候,军营中也会煮粥赈民,难民们趋之若鹜,因为人数太多,有时候要排上一天,才能吃到一碗。 有人的地方就有集市。漳河贯穿河东河北之地,粮食、肉类这些日用品,源源不断地从外地运进来,也使得这里格外的热闹。 “你们都把刀准备好,一会船只靠了岸,要小心一些,不要让暴民把米抢了!” 刘永嘉站在船头上,看着渡口上密密麻麻的难民,还有岸边那绵延不断的窝棚,手心里都是汗水。 听到河东这边粮食短缺,价格诱人,他也和其他的粮商一样,拉了两船大米,想要搏个彩头。 两河盗匪层出不穷,即便他是水路贩运,也是碰上过弃船逃走,丢货损人的厄运。因此,一看到岸上那满满当当的难民热切的目光,刘永嘉就心头发慌。 船上的汉子们都是抓紧了手里的钢刀,虎视眈眈,盯紧了渡口上的难民。 看到两艘米船到达,外面值守的忠义军军士分开人群,走了上去。 “军爷,孝敬你的,当是给碗酒喝。” 刘永嘉满脸笑容,悄悄递上一块银子,心头却是暗自痛了一下。 “啪”的一下,刘永嘉手上的银子被打落在地,领头的军士虽然年龄不大,黑脸上却是正义凛然。 “你听着,这叫贿赂军士,即便是一文钱,我等也要被关禁闭!下次再是如此,就把你这厮抓到大营里去,关上几天禁闭,看你还不敢不敢如此!” 刘永嘉一脸懵逼。什么时候,这大宋的军士,竟然不收贿赂了? “不要看了,他们不会收你的银子!” 旁边的一名白发老者说道:“忠义军军规森严,若是公然收受钱财,不是关黑屋子就是杀头。你就省省吧!” 刘永嘉摇摇头,把银子放回怀里,招呼着下人,把米袋纷纷搬到了岸上。 “掌柜的,你这粮食如何卖的这么贵,一斤要六十文钱,太黑心了你!” 米船刚刚靠岸卸货,就被难民们围了个结结实实,另外还有不少难民朝这赶来。 “贵!要不是赵员外、李员外他们托我向这里运粮,我才不愿意呢!” 刘永嘉摇着脑袋道:“我这米,放在大名府也是四十文。跑这么远的路,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遇上盗匪,只为了这二十个大钱。你说我为甚,还不是为了朋友所托!” 自冬日以来,勤王的义军纷纷退去,无粮可济,溃军和义军便纷纷劫掠乡里,为祸一方。这些人大肆打劫驿道上、运河与内河上的过往商旅,弄的两河、两淮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你也不要瞎起哄,说假话骗百姓!” 军士长过来,满脸严肃。 “公平外卖,谁也不会找你的不是。若是要赚黑心钱,可别怪忠义军拿你下刀!” 刘永嘉唯唯诺诺,等军士离开,这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心里暗自寻思,这次可能要少赚点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反而觉得心里安稳,不像在其他地方那样,提心吊胆。 少赚点钱,就当买个心安吧。 果然,刘永嘉大声道:“大伙都听着,忠义军仁义之师,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们少十文钱,五十文即可!”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有百姓大声道:“掌柜的,你菩萨心肠,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刘永嘉一乐,摇头道:“借你吉言,只愿回去的路上,不再碰到盗贼。如今这世道,可是不太平啊!” 百姓大声回道:“掌柜的,你去给王将军说一声,让他的兄弟护送你,这不就行了?” 有人接着大声道:“王将军就是“赛霸王”王松王将军,手上一杆上百斤的铁枪,有万夫不当之勇,手下兵将成千上万,有他给你撑腰,看那个贼人敢找你麻烦!” 刘永嘉喜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每斤我少你们五个钱。谁带路,也让我见识见识这位大英雄!” 要是有忠义军大军护送,怎么也比自己手下这些花架子强。毕竟人家和番子干过。 人群中有人马上道:“掌柜的,我带你去。不过,你得给我留20斤米,省得我回来,没有米可买。” 黎城大营中,王松正在对着如豆的灯火出神。 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 铁坊中的刀枪箭矛源源不断运来,军中兵器匮乏之苦得以解决。结合自己家传长枪枪术的特点,他编出了一套简洁的刺枪术,先教会了张横、董平,邓世雄以及部分军官,让他们带领义军一块练习。 军队走上正轨,震天雷的生产却是十分缓慢,让他一时有些焦急。 大战随时一触即发,他却想北上太原府不得,实在是因为,自身力量太弱了! 王松叹了一口气。难道这太原府,真的是无药可救? 门“咯吱”一下,张横和董平在前,一众将领在后,鱼贯走了进来。 “什么,河道被阻?” 王松脸色铁青,面上浮起了一层怒气。 “报大官人,弟兄们已经查明,磁州南插剑岭一带,被一伙土匪溃军盘踞。这些人打家劫舍,劫掠过往商旅,无恶不作,百姓深受其害。” 李孝春禀告完毕,退到一旁。 “大官人,插剑岭西临太行山脉,峡谷宽阔,水流舒缓,刚好卡在漳河之上,阻断两河商路。河东粮道断绝,河北的粮食运不进来,黎城大营的士兵就没有粮食补给。” 董平以前常在此地活动,因此对周围的土匪和地形颇为熟悉。 “这插箭岭的土匪,你们可熟悉?” 王松点点头问道。 这插剑岭,王松后世也听过。相传当年曹操在这里插剑调兵遣将,大败袁绍,并由此向东入驻中原,从而得名。插剑岭这一块,在后世属于漳河小三峡,这里也是漂流的一处圣地,在国内也是鼎鼎有名。 这些家伙占据了这里,也算得上是慧眼识珠,有几分鉴赏水平。 “插剑岭以前是太行山巨寇李虎的老巢,不知现在是不是还在山上?” 董平话音未落,张横大声喊道:“管他是谁,若是挡路的,一并除去!这些鸟人劫掠商旅,还有谁敢运粮食进来,兄弟们岂不要饿死?” “张横说的对!” 王松点点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人坏事。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兄弟们吃什么,这些难民又吃什么?” 他看了一眼张横和董平二人,沉声道:“看看震天雷准备好了没有?张横带一部分新兵,扫平漳河两岸。董平带另一半新兵,给我端了他们的老巢!” 正好借着此事在两河立威,让这些新兵们见见血,拉练拉练,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张横和董平出了大堂,眼看四处无人,张横拉住了董平,轻声说道。 “董平,你说大官人只是个不值鸟钱的招讨使,他如此费心费力,编练新军,又要剿灭李虎,到底是为甚?” 董平摇摇头,在一旁的土堆是坐了下来,胸前衣衫湿了一片。 “大官人是做大事的人,和宣和年间,山东聚义的那些兄弟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 董平眼神迷离,像是回忆起了往事:“你就说我大哥宋江,也是一时豪杰,但是和大官人比起来,无论是人品、武技、运筹帷幄,编练士卒,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也难怪他兵败身死了。” 董平不胜唏嘘,耷拉着头离开,张横看着他的背影,似有所思。 068章 人心 乱世当中,人人命运都是身不由己,只要能聚集起些许人马,占据一方,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都是草头王。 若是再天时地利,兵强马壮,盘踞一方,藩镇割据,也不是没有可能。 插剑岭的大寨之中,一众土匪正在大摆筵席,觥筹交错,吃的是大快朵颐。 “贤弟,你为山寨立下汗马功劳,大哥再敬你一杯!” 傅庆脸色通红,举起了酒碗,向着旁边仪表斯文、读书人打扮的年轻士子说道。 “大哥,你我自家兄弟,你这是折煞小弟了!” 年轻士子赶紧站了起来,举起来酒碗,喝了小半碗,恭维道: “大哥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对兄弟们爱护有加,兄弟们自然以你马首是瞻了。做些事情也是应该,大哥休要见外!” 年轻士子的话里,可是有七八分的诚意。至少,傅庆能轻而易举杀了前寨主李虎,收编其众,就可以看出此人的不简单。 要知道,李虎落草为寇,已经有十多年,身边有一大群死党,结果被入了山寨不久的傅庆当场格杀,山寨里的英雄好汉们,连个泡都没冒。 “贤弟,你真是会说话!不必推让,坐下说话。” 傅庆哈哈一笑,喝光碗里的酒,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水。旁边的喽啰赶紧给他倒上。 “贤弟,你这些日子下山,可是搞了不少的粮食,给山寨解了困不说,还招来了这么多的兄弟。” 傅庆嘿嘿笑道:“到时候咱们兵强马壮,哥哥我带着兄弟们杀进大名府,咱们兄弟也搬到那大名府的大殿之中,割据一方,尝尝这知府相公的滋味!” 也难怪他如此志得意满。如今这山寨蒸蒸日上,前来投奔的难民越来越多,中间还有不少的彪悍之士,假以时日,自然是要攻城略地,自立为王了。 “大哥说的不错!如今这世道,有粮有人就是王道!若是想活命,就得凭手里的刀子说话!” 旁边的三当家何锦兴高采烈,大声附和道,脸上横肉抖个不停。 “大哥刀枪棍棒,骑马射箭,那是样样精通。手中一杆长枪,恐怕那“赛霸王”也比不上!” 何锦的话,惹来大堂中匪首们的一阵哄堂大笑,气氛更是热烈。 “三当家说的是,要是论这武艺,大哥手上的功夫,恐怕那王铁枪是比不上。大伙说是不是?” 匪首们轰然称是,有人更是大声言道:“和大哥相比,王铁枪就是徒有虚名。他是没碰上大哥,否则世上就没有他王铁枪,而是傅铁枪了!” 王松带着河东忠义军,在杀熊岭杀了不少金兵,救出种师中,此事在太行山的群豪之中,已经闹得人人皆知,自然也就传到了傅庆等人的耳中。 “若真是如此,那可要谢天谢地了!不过说实话,大哥我还真的想和那王铁枪比试一下,看看到底是谁赢谁输!” 傅庆话音未落,何锦大声恭维道:“那自然是大哥赢了!大哥武功盖世,要当了皇帝,咱们兄弟就天天有酒喝,有肉吃,有小女子睡,兄弟们可就乐呵了!” 傅庆大声笑道:“大哥我就是卫州一个窑户,要是真当上了皇帝,祖坟上可是要冒青烟了。想都不敢想啊!” “英雄不问出身,大哥休要过谦!” 匪首们哈哈大笑,纷纷举起酒碗,和傅庆相碰,接着都是一饮而尽。 “大哥,三弟,虽说咱们如今不缺吃喝,也是人多势众,兄弟众多,但大哥要杀进大名府,自立为王,恐怕不太容易。” 张用却是慢条斯理,轻轻摇了摇头。 “二哥,你这是何意?” 何锦“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怒声喝道:“难道说,你想投靠官府,带兄弟们去招安?” 自张用上了山,他就和张用一直不和。他跟着李虎,在这太行山中,盘踞了有些年头,二寨主的位子坐的牢牢的,谁知张用一来,他就给撸了下来。 要不是看在傅庆是自己的结义大哥,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他早已经暴走了。 “三弟,稍安勿躁!” 傅庆直起身来,拍了拍何锦的肩膀,温声道:“别板着脸,且坐下来,看二寨主有何高见。” 张用心里“咯噔”一声,一句“三弟”和“二寨主”,已经说明了自己在李虎心中的位置,也说明自己的一番话,扫了傅庆的性。 看样子自己得未雨绸缪,来处理眼前的困局。保不齐那日,自己就被这小肚鸡肠的傅庆和何锦砍了脑袋。 “大哥,三弟,都坐下,且听兄弟我一言。” 张用把二人劝着坐下,这才坐下,继续笑着,说了下去。 “如今金人肆虐,河北糜烂,确是攻城略地,壮大实力的大好时机。但是二位兄弟想过没有,一旦天色转凉,女真人大军南下,你我兄弟又作何打算?” 傅庆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道:“咱们和女真人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担心他作甚?” 何锦也是大声喊道:“就是,咱们占了大名府,关他女真人鸟事?莫非他也想来夺大名府?” 张用心里暗暗叹息,自己怎么会和这样目光短浅的庸碌之辈为伍。他们还真的以为,女真人和他们一样,只是强盗,想要抢一些财物! “大名府河北重地,东京城北部屏障,女真人如何会任你我兄弟占据!” 张用面不改色,耐心说道:“若是咱们占了大名府,女真人挥军来攻,咱们兄弟是他们的对手吗?” 大堂中一时安静了下来。那些个桀骜不驯之徒,也在傅庆冰冷的目光注视之下,各自闭上了嘴巴。 “二弟,以你之见,咱们兄弟却该如何,难道在这山上待一辈子吗?” 半晌,傅庆才开口,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恐怕咱们想呆在山上,也非易事。” 看众人都是看着自己,张用摇摇头,好一群土鸡瓦犬,没用的窝囊废。 “咱们山寨,卡着河东、河北的水道,即便咱们兄弟不去招惹女真人,恐怕他们也会找上门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何锦低声道:“左右都是不能幸免,难道说,咱们兄弟真的要舍了山寨,逃回太行山中?” 一旦女真人占据了这里,众人的财路粮路也就被截断,回到了太行山上,还不知道,那种苦日子能不能过下去。 “大哥,各位兄弟,如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投了女真人,要么逃回太行山中。” 张用侃侃道来,连他都觉得,自己颇有些羽扇纶巾的飘然之感。 “至于投靠大宋朝廷,是想都不要想了。何去何从,还请大哥乾坤独断。” “二弟,你说咱们要是投了女真人如何?” 傅庆面带笑容,注视着堂中各人,语气平缓。 “咱们若是投了女真人,再也不用待在山上,兄弟们都可以升官发财,也都有个出路,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你说是不是?” 张用还没有说话,旁边一名匪首已经大声怒喝了起来。 “大哥,你说的甚话!女真人杀了我爹娘,我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投靠女真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梁虎可干不出来!” “对,对,对!” 一看梁虎站了出来,旁边的几个土匪齐声附和道。 “番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绝不能投他们!” “我家兄长也死在和番子的血战上,我不能昧着良心,认贼作父,这事我可做不出来!” 几个匪首吵吵嚷嚷,傅庆眼神狰狞,看向了何锦。 何锦猛然拔出刀来,转身刺入了梁虎的胸膛。 他一动手,旁边的几个土匪一起上前,刀枪并举,几个反对的匪首猝不及防,纷纷被砍翻、刺翻倒地,大堂中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何锦拔出刀来,梁虎胸中的鲜血喷溅而出,使得何锦的胸襟血红一片。梁虎眼睛呆呆看着何锦,缓缓倒了下去。 张用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原以为这傅庆粗汉一个,蠢钝无知,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小看了真神。 今日大堂之中,这一场屠杀,显然是早有预谋,不然梁虎这些个狂悍之徒,怎会被当场格杀,却没有丝毫的反抗! 如此看来,这傅庆是借着自己的嘴,安排下了这一场屠杀。自己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实在是愚蠢至极。 “把尸体都抬出去,好好的安葬,毕竟,都是一起共过生死的兄弟。” 傅庆摇了摇头,满脸的悲怆之色。但是等他转过头来,脸色却是狰狞。 “大哥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咱们山寨的兄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兄弟们到山上落草,还不是有口饭吃,为了过上快活日子。” 何锦大声喊道:“山寨之中,大哥的话就是规矩!若是有人不服,就看看梁虎等人的下场!” 大堂中的匪首,包括张用,都是心头骇然,一起大声道:“全凭大哥当家作主!” 傅庆哈哈大笑,春风满面,他摆摆手,让众人坐下,举起了酒碗。 “各位兄弟,从今以后,有我傅庆一碗饭吃,就不会让兄弟们饿着!我一定带领兄弟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举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开始欢声笑语,放开吃喝。 张用看了看地上犹存的血迹,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自己留在山寨之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门口上的牌匾“忠义堂”三字,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之下,显得那么的刺眼。 069章 土犬 众军乘船出发,顺漳河而下。黎城县到磁州距离不到三百里,乘船半日即到。众人放了百匹战马在船上,以备后用。 一路东去,漳河两岸,密密麻麻都是困苦无依的难民,倒闭的尸骸随处可见,发出阵阵腥臭。 酷热之下,缺衣少粮,年幼无助者、年老体衰者、轻生厌世者层出不穷,却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过了观台镇,张横带人马上岸,去扫清两岸的盗匪。另一半依然坐船而下,由董平带领,在插剑岭下船。 半山腰上,看到山下顶盔披甲,成群结队而来的忠义军士兵,傅庆和张用一等匪首,站在半山腰一隐蔽处,众人都是面色沉重,久久不发一言。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一番劫掠,却招来了大军的围缴。 他们不知“官军”来自何方,只是看对方军容如此雄壮,许多人都是身披铁甲,不由得人人变了脸色。 这样阵容鼎盛的百战雄兵,恐怕朝廷最精锐的禁军,也不过如此! 难道说为了他们这些小贼,朝廷派了最为精锐的马步亲军前来围剿? 不是说朝廷的禁军早已烂了吗,如何会队列如此整齐,如此令人心惊胆战? “传令下去,寨墙上准备好擂木滚石,弓箭手到位,等待作战。”良久,傅庆才下了军令。 寨前的山道两侧,被砍得光秃秃,一目了然,藏也藏不住人,土匪们凭借着高高耸起的寨墙,负隅顽抗。 董平看的清楚,寨墙后面是挺拔的山峰,寨子依山而建。看来这选择山寨的人,倒也不是无能之辈。 看了看寨墙上手忙脚乱的土匪们,董平大声道:“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跟我一起冲,灭了这些狗日的!” “将军稍安勿躁,听小人一言!” 李彦仙上前,拦住了董平。 “将军一军主帅,亲冒矢石,太过危险。小人愿为前锋,一旦破寨,将军带人冲杀即可。事关兄弟们的生死,将军还是谨慎些!” 董平点点头,无奈道:“李兄弟,那就由你带领兄弟们,破了这狗日的寨门!” 李彦仙大喜,今日这样的良机,正好可以在上官面前表现,他又岂能错过。 董平低声道:“李兄弟,我知你有大才,我已向大官人举荐过你。作战时小心些,莫要莽撞,误了大好前程!” 李彦仙面上一红,心里一热,肃拜道:“多谢将军!” 他点起一队士兵,刚要离开,董平却又劝住了他。 “李兄弟,此次重在练兵。这是大官人刚鼓捣出的火器玩意,你带上这些,不用靠的太近,或许有些帮衬。” 李彦仙看着那些大力士们腰间一个个圆滚滚的铁疙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看到李彦仙带着队伍前来,寨墙上一时羽箭齐发,很快便死伤了十几个士兵。 “弓箭手,射!” 第一排100名弓箭手站起身来,张弓搭箭向着寨墙上射去。 第一排弓箭手射完,第二排的100名弓箭手又站起身来,张弓搭箭向着寨墙上射去。 寨墙上只有四五十名弓箭手,一瞬间被对方的羽箭压制,不少人中箭倒了下去,其他的人赶快蹲下,缩起了身子。 “掷弹手,上!” 张胜一声怒吼,30个大力士捏碎了蜡封,点燃了导火索,向着寨墙上和寨门扔了过去。 第一轮手榴弹扔完,第二轮又扔了出去,一连扔了5轮,大力士们才退了下去。 “兄弟们,冲进去,杀贼!” 整个寨墙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这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李彦仙张弓在手,一马当先,向前冲了过去。 主将如此凶猛,刀盾手自然也不甘示弱。200刀盾手跟在李彦仙身后,呐喊着冲了上去。 寨门已经被炸的支离破碎,周围都是散落的人体器官,土匪们血肉模糊,倒在血泊里面呻吟惨叫。 李彦仙暗暗心惊,他来到寨门前,踹断几根摇摇欲坠的梁木,跟着进了寨子。 土匪嗷嗷叫着,从山寨前方蜂拥而来。李彦仙羽箭连绵射出,当先的几个悍匪纷纷中箭倒地,发出震天的惨叫声。 转眼间已经射出六七支羽箭,眼看土匪们已经扑上前来,李彦仙接过士兵手中的长枪,大喝一声,迎着当先而来的长刀悍匪,长枪疾刺而出。 过了十来招,悍匪已是手忙脚乱。李彦仙抓住破绽,长枪刺出,血光迸现,悍匪躲闪不及,被一枪刺破了喉咙。 “大哥!” 李彦仙拔出长枪,土匪人群中响起了震天的悲声。几个悍匪舍命上前,把被刺死的土匪尸体抢了回去。 “杀了他,为大哥报仇雪恨!” 土匪们纷纷红了眼,向着李彦仙扑来。 此时,刀盾兵与长枪兵已经进了寨子,和扑上来的土匪们近身接战,惨烈的白刃战跟着开始。 “好兄弟,插剑岭的匪首傅庆被你给杀了!” 董平带着剩下的长枪兵,已经涌入了寨子。 “直娘贼的!” 甫一接触,无数的惨叫声就响起。 “突刺--刺!” 随着军官们的怒吼声响起,无数的长枪频繁刺出,对面的匪徒一层层倒下。 长枪兵们步步前进,长枪如游动的毒蛇,武艺再高的匪徒也是无所适从,他们惨叫声不断,转眼就做了枪底游魂。 悍匪手中的斧头、铁棒等兵器甩出,砸翻砸伤了不少士兵,但义军却没有任何退缩,反而他们的攻击更加猛烈。 长枪兵们的推进,就像惊涛骇浪一般,虽然偶有土匪的反抗,但在巨浪面前,一个个、一群群被无情的吞没。 “将军,小人愿意投降!” 一个面相英俊的男子跪了下来,周围的十几个匪徒一起跪下。 “你是何人?” 面对董平的喝问,张用赶紧回道:“回禀将军,小人乃是山寨的二寨主张用,小人愿意率部下归降将军!” 董平点点头,嘴里道:“原来是山寨的张二哥,不错,不错!” 话音未落,董平猛然一刀砍下,张用惊愕至极,来不及反应,斗大的一个头颅已经滚落在地。 “全杀了,一个不留!” 刚才看张用跪在地上,眼神闪烁,他周围的几个匪徒也都是满脸凶悍之气,董平一下子就动了杀机。 虽然说要宽大为怀,但也要首恶必除。这些家伙带入义军之中,弄不好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董平带人直奔山寨大堂,几十个土匪从里面狂奔了出来,手里面大包小包,不时的竟然有金银掉落地上,显然是想携财而逃。 “遇到携财而逃的,一个不留!” 众军士一路向前,连劈带砍,不管是投降的还是四处逃窜的,纷纷都是刀刃加身,到处都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官军”势如破竹,两个匪首傅庆和张用已经被除去,群龙无首,整个山寨里乱成了一锅粥,匪徒们毫无斗志,慌不择路,四散而逃,很多人都做了刀下之鬼。 李彦仙带人直扑后寨,那里是山寨的辎重库房。 士卒们撞开大门,几个悍匪正在生火,准备点燃库房。李彦仙怒火中烧,带领士兵们飞速向前,将这几个悍匪一一格杀当场。 众人慌忙把刚燃起来的火扑灭,幸亏他们来得及时,否则这里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真是冥顽不灵,死有余辜!” 李彦仙在几个悍匪的尸体上,狠狠地猛戳了几枪,大声道:“把这几个狼心狗肺的贼子拖出去,扔到山间喂狼!” 他一面让士兵控制库房,清点物资,一面让人向董平禀报。 山寨后的地牢里,上百个被关押的宋人女子瑟瑟发抖,这些被掳掠的可怜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外一间牢房里面,几个衣衫破烂,商人打扮的男子正趴在栅栏上向外观看。 牢房门“哐当”一声被打开,门口的几个土匪被当场砍翻在地,紧接着一对铁甲,军士走了进来。 “乡亲们不必担心,我们是忠义军,土匪已经被我们歼灭,我们这就放大家出去!” “将军,我等乃是贩米到黎城的米商,谢谢将军搭救之恩!” 几个商人打扮的“囚徒”率先大声喊了起来。 站在巨大的粮堆面前,董平心里暗自庆幸。要不是李彦仙机警,这么多的粮食恐怕就成了一堆灰烬。 还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少说也有上万贯,可以买上千石粮食了。 几个获救的商人上来,向董平行礼。 董平朗声道:“各位掌柜,你们被劫的米钱我会如数付给各位,还请各位不辞辛苦,继续贩卖粮食等物于河东。” 李彦仙也劝慰道:“金人南下,官军孱弱,天灾人祸,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等沿途所见,尽是饿死灾民。还请各位看在百姓的份上,继续往河东运送粮食,价格上自然不会少了各位。” 几个商人面面相觑,都是不肯言语。这能赚钱固然好,但若是要赔上性命,可就要三思而行了。 “几位掌柜不用担心!” 看到几人脸上的神色,李彦仙已经猜了出来。 “各位只管贩运,驿道上和运河上的安全,自有我军负责!不瞒几位,此次我军出兵,水陆并举,就是要消灭这些匪贼,靖清河面和官道。” 几位商人眼光一对,同时松了一口气,一起下拜道:“如此就多谢将军了!” 070章 战争之神 大炮是用来测量国土面积的!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在弱肉强食的国际战争中,火炮在后世起的伤亡作用可谓是触目惊心。 大炮,战争之神!后世一颗155毫米榴弹炮的炮弹,落下之后可以让大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面积的地面上,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不是被炸死就是被冲击波活活震死。除非你蹲着防炮洞中才可以幸免。 二战战场上80%的伤亡都是火炮造成的。一个德国营在后撤歇时,一颗苏联的203毫米炮弹落在这个营中间,事后这个营直接被取消建制了,因为几百个人非死即伤,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相对于番子和西夏的一人双马,或者两人三马,大宋没有多少马匹,机动性上就打了大大的折扣。 即便是在后世,他只是个会造炸药的地下伪专家。大炮多长,口径多少,内部的构造如何,他都是一无所知。在如今的条件下,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去研制火炮。如今他需要的是短、平、快的炸药产品,比如眼前正在研制、已经在插剑岭使用过的手榴弹。 一处平整的山谷处,刘三正在一个圆柱形的窑炉旁忙活着,矿工们把矿石和煤炭垒叠起来,点火焙烧,窑工把烟筒上方封上。过了一会,在靠近烟筒顶部的地方,一根管子顺着洞向外通出去,连接在冷水里。 随着持续的烧制,一会功夫,黄色的气体便冒了上去,黄色的矿石变成了褐色,气体从上方顶部的管道飘出,冷凝下来,一会形成了刺鼻的黄色结晶,这就是硫磺粉。 刘三小心翼翼的把硫磺粉收好,放在旁边的箱子里面。每天他都要进行这样的工作。 忠义军所要的硫磺粉,如今大部分都是从外部购入。除了外部购入,剩下的这一部分就是自产自用了。 刘三也是在杀熊岭的时候受了伤,右手的筋脉被砍断,再也使不上力气,所以被放在了山上制硫磺粉这一块,主要负责火药厂的事情。他也是乐得其所,最起码有了事情干,也觉得充实。这里距离黎城县、义军的大营也不远,他想下山去看看老兄弟,随时可以过去。 位于黎城县北山黄岩洞的一处峡谷里,已经盖起了一排排的简易房屋,周围都被围了起来,大约有几十亩地之大。这里五步一岗,三步一哨,戒备森严。进出的木门上写着“火药厂”三个字,周围有十几个兵士把守。 走进火药厂里面,围墙上“严禁明火”、“严禁盗窃”,以及“安全生产”的标语清晰醒目。同样字语的标识,各处简易房屋内、围墙上都是醒目至极,任何人违抗都要受到惩罚。 火药厂由王松的老部下、“麒麟臂”林天佑主管,给他做副手的是一个叫张六的汉子。张六祖祖辈辈做烟花爆竹,他本人又是张横的本家兄弟、老部下,由他做林天佑的帮手再也合适不过。 火药厂的要求十分严格,从生产人员的安全培训、原料分离、生产过程分离、生产场地和成品库房分离、不时进行安全检查的监督检验人员……,每一步都是十分的严苛。 硫磺粉是刚从山上运下来的。由于硫磺是易燃易爆品,与空气混合易产生爆炸或燃烧,需要避光封闭小心保存,所以硫磺都是层层包裹,而且放在避光的地方。 木炭粉是火药的主要成分之一,它的质量好坏对火药影响很大。因此要制造出合乎要求的木炭是制造火药的重要問題。不过对于火药厂的工匠来说,这个却是最简单的。 固镇由于炼铁,一直就在生产木炭。工匠们使用的是木窰烧炭法,将木材經加热干餾而制成木炭,本地的工匠世世代代炼铁,所以对木炭的生产制作可谓是十分熟悉。 木炭都是在铁厂外边的木窑烧制,进行磨粉。制粉厂设在奔流汹涌的洺河河旁,同样是依靠当地的水车水力曲柄传动,进行木炭的成粉工序。 平放的巨大水车,曲柄带着另一端的碾子,随着水车的转动,碾子也被曲柄带着做圆周运动。需要的碾盘大小,指定水车上曲柄的位置即可,连接着几个巨大的石碾,然后用细筛过滤,通过的即是木炭粉。 东汉时期,南阳太守杜诗就发明了水排,不过它的作用是鼓风冶铁。几千年来,华夏的百姓已把水力应用到了生产上,如常见的水力灌溉,水力舂米。 用木炭冶炼的生铁一般具有细粒结构,铸件紧密,没有裂纹的特点。另外,用木炭生产的生铁含杂质少,适于生产优质钢。所以,木炭大多数用于火药制造,有时也用于制铁。 自从选择了黎城作为义军的驻地,王松就建起了几十间公共厕所以及化粪池,定点排尿以后,尿和稀粪用水流冲到规定的化粪水泥池,进行土法制硝,这制硝就完成了。 土法制造火硝,具体制造方法就是用九成潮湿松软的砂土,加一成尿或稀粪,搅拌拌匀后,在阴湿的池子里发酵,大约二十多天成为硝土,就可以从中取得火硝。这种方法,一千斤硝土可以收到十斤左右的火硝。 通粪渠就是水泥渠道,粪尿由水冲击向水泥池而去。通粪渠和后世农村的灌溉水渠差不多,顶部盖起来,流向巨大的粪池。粪池处于搭起的工棚遮挡下,味道虽不好闻,但这也是必然的过程。 五六十个蒙着口鼻的汉子正在几个池子里面进行搅拌,看样子是在混合稀粪和砂土。一些水泥粪池则是早已经混合完毕,已经出硝了。 粪池处于低洼处,周围树木葱茏,遮天蔽日,正适合土硝的培育。现在的产量,每日都可以生产百斤左右的土硝。 “大官人,你来了!” 正在聚精会神指挥工匠和帮工们进行操作的张六,看到王松走了进来,赶紧过来迎接,引导他观看各个工序。 “张六,你辛苦了,在这里还习惯吗?” 为了给这些受伤致残的兄弟们找些事情,不至于他们混吃等死,颓废下去,王松可谓是操尽了心。 “大官人,有吃有喝,还有事做,有什么不习惯的!” 张六笑道:“只要跟着大官人,大伙心里就舒服!” 王松叹了口气。这张六以前是多么龙精虎猛的一个汉子,一旦断了手,英雄断臂的感受,恐怕是真不好受。 “把心放开了些!” 王松劝慰道:“如今这年头,人命贱如草。外面的百姓,吃都吃不饱,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日子甭提多惨。咱们兄弟有口饭吃,已是谢天谢地了!” 张六连忙回禀道:“大官人放心,小人真的满意的很,没有什么抱怨的!” “我不放心!” 王松摇头道:“过几天,你们这些伤残的弟兄,每个人都会给安排一桩亲事,大多都是穷人家的女子。到时你们要好好做事,不要亏待了别人!” 张六哽咽道:“大官人放心,小人定竭尽全力,不负大官人所托!” 王松点点头,宽慰道:“头前带路,咱们去看一下制硝。” 火药的生产程序,以及火药的配方,都是王松一手制成,执行的也是张六这些安分守己的工匠。 制硝车间里,工匠们正在分离土硝。工匠们用粗布过滤后的水,溶解土硝,然后用中间加有木炭粉的麻布进行层层过滤,最后留下富含硝酸钾的纯净水溶液。 随后,含硝酸钾的纯净水溶液被倒入锅里,再缓缓搅拌,加热蒸发,形成硝酸钾晶体。 火药厂里,木炭粉和硫磺粉都要经过细筛,才可以和硝酸钾混合,制作火药。 工匠们正在按照比率,把火硝,木炭粉和硫磺粉混合均匀,放在碾盘上淋水碾压,待火药完全变成灰色,这就完成了火药的药料压实环节。 王松没有后世的机械式造粒缸,将火药块制成大小均匀的火药粒;他也没有石墨制成的摩光机,将药粒的表面磨光,除去气孔,降低吸湿性,以延长火药的贮藏期。 压制好的火药和米汤混合成团,然后靠人工压力过筛,得到颗粒化的火药。 制成的颗粒化火药,放在大的铜质薄锅内,用蒸汽加热烘干,使之保持良好待发的干燥状态,然后装箱。 王松知道自己制造的火药,威力虽大大不如后世,但是和这个年代的火药相比,绝不止强了一星半点,而且真正应用到了军事上。 无论是从火药配方,还是火药的生产过程,自己的产品已经是大大超越了时代!即使同时代的世界各地,也不会有这样划时代的产品。 王松不相信自己一个后世的炸药专家,做出来的火药会比不过洪秀全、杨秀清他们!要知道,那时候的火药配方,可是比后世标准的火药配方要差得多。 “蓬”,碎石纷飞,一堵巨大的两米多高的石壁轰然倒塌,躲在墙后的人们满头都是小碎石和尘土。 王松满意的点了点头。试验了这么多次,火药终于是没有问题了。 林天佑,张六等人看着前面已经坍塌成的一片平地,都不由得两眼发直,心头发麻。 林天佑脸色发白。过了良久,他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大官人,这若是加大了分量,恐怕城墙也会被炸榻吧!” 王松点点头道:“若是加大分量,即便是要炸榻汴京城的城墙,也不是什么难事!” 火药厂里,木炭粉和硫磺粉都要经过细筛,才可以和硝酸钾混合,制作火药。 工匠们正在按照比率,把火硝,木炭粉和硫磺粉混合均匀,放在碾盘上淋水碾压,待火药完全变成灰色,这就完成了火药的药料压实环节。 王松没有后世的机械式造粒缸,将火药块制成大小均匀的火药粒;他也没有石墨制成的摩光机,将药粒的表面磨光,除去气孔,降低吸湿性,以延长火药的贮藏期。 压制好的火药和米汤混合成团,然后靠人工压力过筛,得到颗粒化的火药。 制成的颗粒化火药,放在大的铜质薄锅内,用蒸汽加热烘干,使之保持良好待发的干燥状态,然后装箱。 王松知道自己制造的火药,威力虽大大不如后世,但是和这个年代的火药相比,绝不止强了一星半点,而且真正应用到了军事上。 无论是从火药配方,还是火药的生产过程,自己的产品已经是大大超越了时代!即使同时代的世界各地,也不会有这样划时代的产品。 王松不相信自己一个后世的炸药专家,做出来的火药会比不过洪秀全、杨秀清他们!要知道,那时候的火药配方,可是比后世标准的火药配方要差得多。 “蓬”,碎石纷飞,一堵巨大的两米多高的石壁轰然倒塌,躲在墙后的人们满头都是小碎石和尘土。 王松满意的点了点头。试验了这么多次,火药终于是没有问题了。 林天佑,张六等人看着前面已经坍塌成的一片平地,都不由得两眼发直,心头发麻。 林天佑脸色发白。过了良久,他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大官人,这若是加大了分量,恐怕城墙也会被炸榻吧!” 王松点点头道:“若是加大分量,即便是要炸榻汴京城的城墙,也不是什么难事!” 071章 变革 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 战争的根本在后勤,军队的信心也在后勤。 紧邻着河边,一排黄土夯成的土墙外边,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硫磺石在石碾上均匀摊开,在水车的引动下,石碾缓缓转动,把硫磺压成细粉末。 所有的工匠都是佩戴着口罩,戴着帽子,以避免难闻的硫磺味灼伤口鼻。 火药厂里,无数的工匠和帮工正在忙碌着。 挂着“引药”的生产车间里,工匠们正在制作着“慢燃火药”。这种褐色火药的制作比火药的制作要繁琐的多,但却是震天雷的必备之物。 第一批研制出来的震天雷,在插剑岭大放异彩,大杀四方。董平如今还是啧啧称赞。若是没有这震天雷,不知道还要牺牲多少士兵,才能攻克山寨。 国之重器,士卒信心源泉,破敌之本! 想起当日血肉横飞、血肉模糊之惨状,众人都是胆战心惊。幸亏这震天雷是自己的,而杀伤力和使用,显然都比弓箭要好太多。 工坊里制作的震天雷,一种是用火药炸破弹片来杀伤对方,另外一种则是里面装入铁珠,用铁珠来杀伤对方。 但无论哪一种,都是杀伤力巨大,让人不寒而栗。 “大官人,你真是神乎其技,小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董平进来,看到王松在工坊里面,赶紧上前,满脸笑容。 “大官人,有了这些震天雷,咱们还怕个球!兄弟们一人配100个,直接杀奔太原府,灭了完颜宗瀚那厮!” “董平说的是!完颜宗瀚那狗日的,我倒是要看看,是他的马军厉害,还是我的震天雷更好!” 张横也是颇为兴奋,直接爆上了粗口。 “你们两个倒说得轻巧!” 邓世雄黑脸一下子板了起来,他如今负责后勤辎重,有多少库存、原料,他自然一清二楚。 “库房里所有的硫磺粉、硝石加起来,也造不出几千个手榴弹!士兵们还要训练,能剩下两三千个,已经是很不错了!” 王松点点头道:“各位兄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什么东西都缺,干瞪眼着急也没用,只能一步一步来。” 董平和张横相对一眼,均是摇了摇头,显然颇为遗憾。 说起来,这“慢速火药”虽然难做,但因为用料少,反而显得简单些。 工匠们从山上找到了直径3寸的柳柴。蒸一整天后,然而削去柳皮烘干后装入铁桶内。每桶装100斤柳柴,再烘烤半天左右,而后用泥将桶口密封,等冷却后将变成酱色的柳柴取出用磨成粉料,这就是组成慢性火药的木炭粉。 其次是硝和硫磺的处理。共用75斤硝,烘成半干状态后和硫磺4斤混合成粉料。 之后是拌料。工匠们把每79斤硝硫磺粉加入炭粉15斤搅拌成药料,然后送入碾药房,在石碾上碾压。在碾压的过程中,工匠们均匀地不断加水,和制造颗粒火药一样。 碾压完毕,工匠们将药饼粉碎成颗粒,压制成米粒大小的药饼,每个药饼必须厚1寸、宽1寸3分,重1两2钱2分,不合格者将剔除,不得进入烘药程序。 药饼进入烘药房后,在摄氏15度环境下阴干2-3周,最后才能装包,这就是手榴弹引信用的延迟炸药。 虽然王松现在造不出和后世一样的手榴弹,因为时间的关系,他不可能用简单的方法就造出拉火管装置,也没有办法造出雷酸汞。 但控制燃烧时间,扔出后爆炸,这样的简单爆炸物,旬月的时间,他还是有把握的。 像他上次在杀熊岭用的炸药包,就是用于最简单爆炸用的火药包。用时把火药紧紧包扎,进行爆破,威力已经是非同小可。 想象着无数颗震天雷在战场上爆炸,无数金人的铁骑在爆炸声中灰飞烟灭,想起来都让人热血沸腾。 不过,想好了回来,终须面对残酷的现实,物资匮乏、银子不够、工匠短缺,器具落后,这有可能是几年,甚至几十年解决不了的事情。 太平天国时,杨秀清用火药爆破攻破南京。当时,南京的城墙厚度超过15米,高十余米,可以说是易守难攻,固若金汤。当时南京城中的满人士卒只有5000人,但就是这5000人对抗了城外的几十万太平军,凭借的是坚固无比的城墙。 太平军围攻南京,曾集中所有的火炮对城墙进行持续炮击,但收效甚微,城墙依然巍然不动。无计可施之下,杨秀清派人挖掘地道,一直到了南京城墙基下,用棺材盛满火药封闭进行爆破,将固若金汤的南京城墙炸塌,才最终占领了南京城。 “大家伙停一下,听我说!” 所有工匠、帮工都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一起向王松这边看来。 “大家一定要记住,这火药虽然燃的慢,但也是能爆炸伤人。所以,大伙一定要格外小心,一切按照规矩来,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就有性命之忧!” 众人一起回道:“多谢大官人教诲!” 刘三也道:“大官人放心,小人一定小心谨慎,不会发生意外!” 王松点点头道:“刘兄弟,千万马虎不得,一定要小心!” “大官人,这些东西是得小心!” 离开了火药作坊,董平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东西一旦炸了,那是非同小可!轻者伤痕累累,鲜血淋漓,重者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想起来都让人后怕!” “这就是文明的力量!” 王松冷声道:“番子自夸满万不可敌!若是两军对阵,看看是他的骑兵厉害,还是我的火器厉害!” “火器?” 张横一愣,开口问道:“大官人,除了手榴弹,难道咱们还有别的东西?”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王松眼神坚定,沉声道:“手榴弹最多能维持均势,要想打败金人,除了要训练一支强兵,还要有更好的兵器作为支撑。这些,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张横、董平、邓世雄都是点了点头。心中虽然有有疑惑,但王松没说,他们也不必再问。 王松笑了笑道:“邓兄弟,咱们到库房去看看。兄弟们要上阵作战,这铠甲可是少不了的!” 董平深有体会,点头道:“大官人说的是!插剑岭一战,幸亏大多数士兵披甲,否则,死伤的就不是一二百人,最少也有六七百之数!” 辎重库房中,一顶顶的头盔在架子上整整齐齐排列,看起来蔚为壮观。 士卒的头盔,依然是当时钢盔的模式,同样是铁范铸造,两斤半的重量不重,防护头部的攻击绰绰有余。 不过,如果将来能制造出火炮,重型盔甲显然就不适合炮手们的频繁装填动作,皮甲就足够了。如果让对手推进到了阵地前的几十米范围,那么等于军事上已经失败了。 工坊的炼铁,炼炉的保温设计,活塞式风箱都被应用上了。工匠们自然是大开眼界,这打造兵器也容易了许多。 作坊里面,除了主要制造手榴弹和长枪,枪头,另外还有扑刀、短刀、盔甲,及铁范铸造的饭盒士和水壶。 饭盒和水壶的形状,都是后是生活中人们经常碰到的东西,王松也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加以修改所得。 饭盒为带盖的铁质饭盒,上下一扣,简单明了。水壶严丝合缝,壶口位置打磨光滑,不会划伤肌肤。饭盒和水壶有外套装载,方便耐用,行军时易于整理和携带。 饭盒和水壶设计都为1升,形状大约都为10*15*19厘米,重量各为一斤半。两者都考虑到了士卒的喝水和进餐量,小巧实用,携带方便,战时可以极大减轻士卒的负重。 邓世雄拿起一个水壶,摇头道:“大官人真舍得花费!一人一个水壶,一人一个饭盒,恐怕朝廷的禁军,也没这么阔绰!” 董平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一个水壶,冷冷赞叹道:“大官人,这么奇特的东西,你也能想得出来!不过这东西确实用着方便,就是太贵重了!” “这有什么贵重的!” 王松摇摇头道:“和兄弟们的性命比起来,这些东西一文不值!人活着,才能和对方搏斗。人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 张横由衷地说道:“大官人,你真是仁义啊!兄弟们跟着你,心里头敞亮!” 众人向前走去,库房里奇形怪状的东西,让众人都是目不暇接。 直柄十字镐和直柄工兵铲,王松借用的是后世流传的6411系列,尺寸都被定为70厘米,和后世的一样。 十字镐和工兵铲的打制十分简单,只要有了图纸,普通的工匠也都会打造。 十字镐和工兵铲都是工兵必需,一个也不能少。太行山山上的矿工成千上万,随随便便可以拉起几百人,建起一支工兵部队,用于挖战壕,修路搭桥和爆破。 另外。工兵作用还可以用在爆破上。这是真真正正的古代,将来的战斗,摧城拔寨不在少数,工兵正可以大行其道。 王松抬起头来,眼神悠悠,现在也不知道,太原的战事到底如何。 若是不出他所料,此刻大宋各路大军正在陆续与金人交战,然后分崩离析。 还有那黑衣女子折月秀,她如今到底去了哪里? 一想到那女子眼神中的忧郁,王松的心莫名动了一下,惴惴不安起来。 072章 问计 紫宸殿中,大宋皇帝赵桓高座于龙椅之上,接受百官的祝贺。 道君皇帝赵佶还朝,可以说,消除掉了赵桓心里的最后一丝顾虑,一切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 北宋元符三年,宋哲宗突然病死。哲宗无子,朝臣们商议策立哲宗之弟端王赵佶。 大臣章惇立即反驳,并留下一千古名言:端王举止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果如章惇所言,赵佶登临大宝,大兴土木,宠幸奸臣,朝纲腐败,军队腐化,盗贼蜂起、人心思变。 宋神宗、宋哲宗时期积累的国力被赵佶消耗殆尽,北宋岌岌可危,以到了亡国灭种之缘。 金人南下,围攻东京城,赵佶把皇位塞给自己,带着皇室去东南避难。到了镇江之后,驻跸府治,营缮宫室,欲做长久之计。更而甚之,赵佶号令东南,截留前往汴梁勤王的军队,俨然在东南与东京城的宋廷分庭抗礼。 自己每日在东京城中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他的老爹赵佶却在东南使劲作妖,难道他真以为自己会被金人破城掳掠,做一个覆国之君? 好在一切终回正轨,风平浪静,他终于可以在皇帝的位子上坐稳当点了。 不过,河东战事连连失利,金人如狼似虎,大宋一败再败,令得优柔寡断的皇帝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前几日,解潜与金人战于南关,败绩。刘韐自辽州引兵与金人战,败绩。 本月,河东察访使张灏与金人战于文水,败绩。完颜宗望复攻广信军、保州、真定。都统制张思正等夜袭金人,师溃,死者数万人。都统制折可求师溃于子夏山。威胜、隆德、汾、晋、泽、绛民皆渡河南奔,州县皆空。 “种师中败绩,撤回井陉。姚古坐拥兵逗遛,贬为节度副使、安置广州。解潜、刘韐、张灏、张思正、折可求,朝廷十几万大军,作鸟兽散。就是十几万头猪,也不至于被赶杀的这么快啊!” 赵桓的话语,让下面的少宰兼中书侍郎唐恪心头一紧。他赶紧上前奏道:“陛下,这都是蔡京这些奸贼利用诸军阙额,封桩其饷,以供上用。使得军士无久战之心,一击即溃。说起来,这些奸贼才是罪魁祸首。” 蔡京已经被贬于儋州,蔡攸贬斥于雷州,童贯贬于吉阳军。另外,蔡京的子孙二十三人也已流放分窜远地,遇赦不许量移。前几天地方官员来报,蔡京已经死于贬所。 童贯被诛,赵良嗣被诛,其子孙流放于海南。 再加上前面李彦、梁师成遭赐死,被杀死的王黼,朱勔,六贼授首,朝野上下,一片赞扬之声。 这些人已死,只要把屎盆子扣在这些人头上,就会真假难辨了,天子也找不出茬来。 “本朝开国近两百年,士大夫寡廉鲜耻,武将贪弊惜身,士卒懈怠惰战,朝廷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各路军马解救太原城,均是丧师辱国,无一胜迹!思之令朕心急如焚,沮丧之极!各位卿家可有应对之法?” 赵桓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一众士大夫都是心思各异,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 酷夏天气,大殿里的空气却像被凝固了一样,寒意逼人,令人窒息。 赵桓心中失望与恼怒,酸楚与焦灼交相汇集,不禁心中悲愤,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满朝文武大臣,煌煌士大夫,天下精英尽在此处,却是尸位素餐,酒囊饭袋之徒。 “陛下,我中华人杰地灵,英雄辈出,纵有一时之沉沦,然厚积薄发,又岂是金人蛮夷小国可比!” 签书枢密院事宇文虚中走了出来,肃拜道:“前月,河东招讨使王松,率手下忠义军千人,在杀熊岭救了小种相公,更歼灭金人骑兵千人以上,乃是宣和末年以来,我朝未有的大胜。当可贺之。” “许翰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真是可笑至极!” 赵桓摇头冷笑道:“谁给他的狗胆,竟公然辱没朝廷重臣,差点功败垂成!若非王松,种师中恐已葬身在杀熊岭了!” 许翰催促种师中出兵,差点酿成大错,赵桓大怒之下,把许翰由枢密院知事贬为毫州知州。 “宇文虚中,这王松到底是何来历,为何此前未曾听说此人?” “陛下,枢密院已经打探清楚,河东招讨使王松,河南府伊阳县大莘店人氏。其父王顾,乃是西军的一名低级军官,宣和年间,征江南方腊作战时战死。” 听到皇帝的问话,宇文虚中赶紧回道: “王松有一名兄长唤作王青,现在小种相公麾下效力。有一老母,寡居在家。这王松有万夫不当之勇,手上一杆铁枪,重二十三斤,神力惊人,小种相公称他为“赛霸王”,勇猛可见一斑!” 赵桓叹道:“原来是忠良之后,看来这个河东招讨使,是委屈他了!” 殿中有大臣不屑道:“陛下,这有何大惊小怪,不过一武夫粗汉尔!治国平天下,还是我等士大夫份内之事!” “王松一匹夫尔,难登大雅之堂!我朝祖训,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些个武夫,都是祸乱之由,愿陛下慎用之。” 赵桓暗自摇头。这些人吵吵嚷嚷,把个朝堂弄的直如草市一般。难道说,这就是大宋末世的征兆吗? “宇文卿家,你对金人颇为熟悉,你说说看,我大宋禁军真的是无可救药吗,我大宋真的是国事难为?” 自宋辽缔结“澶渊之盟”,武备松弛,无仗可打,百年不闻金鼓之声,承平日久,军纪松驰、禁军都给养残了。 宇文虚中肃拜道:“陛下,金人携灭辽百胜之威,兵精将勇,士气如虹。我朝承平日久,官军腐败不堪,以百战雄兵对懈怠之卒,我朝绝无胜算,宜未雨绸缪,早做主张!” “绝无胜算?” 赵桓心头茫然,黯然道:“难道说金人南下,朕只能引颈待戮,做那待宰羔羊了?” 耿南仲白了一眼宇文虚中,忙奏道:“陛下唯今之计,莫如向金人求和,熄其雷霆之怒,然后徐徐图之。” 宇文虚中立即冷笑道:“金人若是如此好糊弄,就不会有去岁围城之祸了!陛下,以臣看来,莫如招各路勤王之师进京,训练士卒,未雨绸缪,这才是正策!” 果然,听到“求和”两个字,赵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眼睛看向了耿南仲,连连道:“不错,不错!耿相有何良策,快快说与朕来!” 耿南仲肃拜道:“陛下,如今金人攻太原城甚急,以臣之计,莫如派出大臣,前去金营求和,许以三镇税赋。相关细节繁琐,可与金人详谈。只要金人答应求和,不再挥兵南下,其他皆可详谈。” 赵桓正中下怀,点头道:“耿相言之有理。” 宇文虚中连忙肃拜道:“陛下,金人狼子野心,狡诈成性,灭我大宋之心不死。陛下,请速招各路勤王之师入京,否则必有灭国之祸!” “灭国之祸?” 唐恪冷笑道:“若是有灭国之祸,也是李纲和你等一般大臣无事生非,惹怒金人,却又无力收拾残局,把这些麻烦扔给陛下,难道这就是你等做臣子的本分?” 李纲、宇文虚中要抗金,岂不知官军腐败,不堪一击,金人气势汹汹,宋军无还手之力,这又让君王如何自处? 宇文虚中想要反驳,一时语塞,只能摇头叹息。 “李纲志大才疏,实在是误朕太多!” 赵桓恨声道:“李纲担任两河宣抚使,殊无建树,且损兵折将,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罪莫大焉!诏革去李纲的两河宣抚使之职,以种师道代之。贬李纲知扬州事,未得宣招,不得回朝!” 宇文虚中大惊失色,上前急道:“陛下,李纲虽有过错,但志虑忠纯,一心为公。陛下看在他忠心事君的份上,饶他一次吧!” 侍御史李光也上奏道:“陛下,李纲并无大过。两河诸军之败,李纲空为宣抚使,却不能调动诸军,诸军战败,与李纲何干。焦安节不法,李纲斩之,已是做到本分,并无罪责。请陛下收回成命!” 大殿中其他臣子都是默然不语。金人铁骑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如今还是求和的好,或许还可以落个苟延残喘。 皇帝这么做,分明是在向金人表态。如此卑躬屈膝的做法,只能让金人更加轻视大宋,对时局起不到任何帮助。 赵桓大怒,金人即将回兵南下,若是再来一个兵围汴京,他怕要做那覆国之君了。 唐恪见赵桓脸色铁青,上前道:“宇文虚中,李光,你二人为佞臣求情,指责君王,实为大逆不道。还不快快退下!” 李光梗着脖子道:“陛下,臣一心为公,并无私心,可比日月。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让李纲重返朝堂,为国谋画!” 宇文虚中也是肃拜道:“请陛下三思!” 大殿中,只有两个臣子为忠臣求情,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帝国真的已经走到了日落黄昏,血色全无。 赵桓眼神冰冷,转过头,对着唐恪说了几句,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侍御史李光坐言事,贬监当。宇文虚中妄言国事,贬为知楚州事。来人,赶出殿去!” 唐恪继续大声道:“遣徽猷阁待制王云、阁门宣赞舍人马识远出使金国,秘书著作佐郎刘岑、太常博士李若水分使其军议和。” 众大臣一起肃拜道:“臣遵旨!” 宇文虚中心中冰凉。大宋,真的是大厦将倾,无可救药? 073章 大潮 “哈!哈!” 烈日下,黎城大营的较场上,一排排的义军们赤裸着上身,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长枪,一边大声的怒喊着,这也是他们训练时宣泄内心力量的方式。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这样的标语大营中贴的到处都是,而在平时的训练中,教官们也多有提及。 李彦仙站在人群当中,头上的发髻用一根黑色的布带扎起,一身健壮黝黑的肌肉,再配着一副黝黑刚毅的面容,挂满额上的汗珠,让他直如铁将军一般,威风凛凛,而又让人望而生畏。 李彦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本来要去陕州的,如何会鬼使神差的留下来,加入到这支河东的忠义军队伍里来! 靖康元年初,番子南侵,郡县招募勤王军队,李彦仙拿出自家资财,招到3000义军,进发救援京城。后番子散去,勤王义军作鸟兽散,他便成了孤家寡人。 当时李纲奉旨宣抚两河,李彦仙上书弹劾李纲不知用兵之术,结果遭到有司追捕,不得不易名逃匿。 随后,他又随从种师中作战,种师中兵败榆次,李彦仙随前军散去,在山里呆了半月有余。等番子退去,他本想回到陕州,找陕州的守将、自己的好友李弥大,继续抗金,却听到了种师中被救的消息,而救他的就是眼前的这支义军。 他放弃了回陕州的想法,只是想看一看这义军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歼灭番子千余,救出重重包围下的种师中! 他已经打听到了,忠义军的首领是大莘店人氏,和自己算半个老乡。本来如果报上自己的名号,凭借着大家都是京畿人氏,也凭着自己在当地的名声,李彦仙相信自己会受到对方的赏识,委以重任。 但是当日在较场上,听了王松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语,他瞬间改变了想法。 军功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自己如果只是一介白丁,没有所谓的虚名,看能不能在这义军之中脱颖而出。 现在在较场上挥洒汗水的时候,李彦仙不由得感慨万千。如果不是因为番子南下,自己可能和汴梁城中的衙内们一样,偎红倚翠,飞鹰走马,游历四方。 他李彦仙参加义军,就是要告诉别人,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站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勇力,也凭借着插剑岭立下的军功,得到了董平和张横二人的青睐。他知道自己后面的路会更好走,所以训练起来也是格外的卖力。 他倒不是想学点儿什么武艺。以他自身的武力,他相信自己不会在张横和董平之下。他主若是想学一下士卒的训练、以及行军打仗的方法。 现在,他才算明白了一些。忠义军的高明之处,不仅在于训练的方式、方法,更在于有王松这样的一名主帅。 他是自愧不如,自己就做不到这些。 漆黑的夜里,屋外暴雨如注,3600多忠义军军士站在教场上,一个个如雕像般矗立。他们浑身已经湿透,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水洼,但他们仍然一动不动,因为军中解散的军令尚未下达。 暴雨一直未停,没有人敢窃窃私语,东张西望。屋里的油灯照出来,义军手里的刀枪才泛出一丝炫目的寒光。 没有人敢故意倒下,除非你不想上进,因为倒下的人都要被安排在所谓的辅兵中去,也许将来就上不了战场。 李彦仙看着周围,不时的有人倒下,但却都是实在支撑不住。 一个脸上有一道醒目刀痕的教官过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倒下的士卒,轻轻摆了摆手,两个士卒过来,把人抬了下去。 “撑不住了,你们就叫出来!明天给你们发盘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千万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刀疤脸教官蒋虎的声音在黑夜里特别的清亮和刺耳。 “就凭你们这怂样子,站都站不稳,也想打番子,也想立功?就凭你们这些怂包软蛋,我看番子的女子都比你们强,立功就别想了,上了战场就是死路一条!” 经过李彦仙身边的时候,蒋虎轻轻点了点头道:“是条好汉,功夫是没得说!好好训练,到时候多杀番子,跟着王大官人,有的是你杀敌立功、出人头地的机会!” 尽管李彦仙当过一些小官,功夫、学识也许比这里极大多数的人都好,他还是恭恭敬敬的站着身子,大声说道:“多谢教官勉励!” 次日雨停,艳阳高照,热气腾腾,晒得人头皮发麻。一队队的义军赤着上身,站在太阳底下,一声不吭,任凭汗水直流,直如一桩桩静立的石雕一样。 “受不了了就说一声!下去喝喝茶,歇歇凉,拿着盘缠就可以回家了!回去抱着自己的娘子,在床上使劲折腾,日子别提有多舒坦,何必在这里遭这罪?” 白日负责训练的这位教官,却是位阴柔型,瘦瘦弱弱的小黑脸。他不打你不骂你,但一张嘴就能让你颜面尽失,臊的要死。 “听说番子的小娘子,都能拉开一石的弓箭,从小就会骑马,日头下一晒就是两三个时辰。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人,比人家的小娘子还差呀?如果觉得比不过人家,干脆用刀把自己的玩意割了,这样不就不用比了,因为自己不男不女,找不到同类了!” 李彦仙使劲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不过番子的凶残善战,他可是亲眼目睹过的。大宋官军基本上都是一战击溃,没有一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的铁军,恐怕是难以对付的。 一想到番子凶煞无比的骑兵,李彦仙的一颗心又抽了起来,这位王指挥使的练兵方法,能对付得了如狼似虎的番子吗? “你们有些人记着,自己的亲人是如何被番子杀死的,自己的姐妹妻女是如何被番子蹂躏的!如果想报仇,就把自己往死里了练!不脱掉几层皮,就休想报仇!” 小黑脸军官猛然吼了起来,眼睛里面浮上了一层迷雾,似乎自己所说的,触动了自己的内心。 军官的这一声怒喝,让烈日之下昏昏欲睡的许多人,一下子哆嗦惊醒了过来。 军官说的没错,若是手上没两下功夫,凭什么去抵抗,凭什么去报仇?自己一行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报仇吗? 周世杰就是这个样子。他本来已经到了黄河边上,准备渡河南下逃亡,听到黎城白马驿招募义军的消息,他又从黄河岸边折了回来,艰难跋涉到了这里。 他本是隆德府人氏,家中独子,世代务农,少年不知愁滋味,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无忧无虑,不愁吃喝,不缺衣穿。 可是一切的悠闲快乐,都是停在了19岁以前。 番子南侵,朝廷的官军一击即溃。番子掳掠乡里,全村的人基本上都被血腥屠杀。他父母都被番子无情杀戮,他自己硬是压在母亲的死尸下面,侥幸得以脱身。 时至今日,他脑海中始终回不去的就是家人的惨死,番子的凶残。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杀死几个番子,为死去的爹娘报仇。 “狗日的,都来吧!一定要报仇啊!” 想到父亲临死前,拿着锄头和金兵拼命搏杀的景象,那一声怒吼,分明是讲给埋在母亲死尸下的自己。 “杰……儿,千万……别起……来!” 想起母亲临死前,干瘦的手臂死死压在自己的身上,那一刻母亲的力气,重如千钧,完全压制住了孙世杰想要反抗的念头。 一想去死去的爹娘,周世杰的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父母之爱,重于泰山,深过东海。谁知一夜之间,番子却把他最美好的一切全部给夺去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如今他平时贴身的衣物,还是母亲为自己缝制的。即便是夏日,他也很少脱下。父母的养育之恩,金人的血腥屠杀,他要牢牢地记在心里。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报此仇,枉为人子,不死不休! 现在想起来,自己年少无知,还没有在父母面前尽过孝,父母却已经惨死在了番子的屠刀之下!父母之恩,追悔莫及! 听说义军的首领王大官人,亲手杀死过上百番子,他就觉得心里痒极,没来由的一阵痛快。而今亲自见过以后,更是心潮澎湃,想好好训练,练好本事,将来在战场上多杀番子。 只有杀完了这些番子,他才能有脸回到故乡,在父母的坟前,堂堂正正的跪下。 军营中的义军,大概就是李彦仙和周世杰这两种情况。一种是想要杀敌立功,报效朝廷;另外一种就是身负血海深仇,想要报仇雪恨。至于怀有其他心思的人,肯定也有,但却是少数。 大多数人都是怀着深仇大恨而来,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份仇恨,这些人才能坚持下去! 也有一些新兵只是为了吃饱饭,混混日子,得过且过。但是到了军营里面,才知道什么是纪律,什么是严苛! 每天天不亮起床,枯燥的军列军姿练习,阳光下的暴晒,暴雨中的淋洗,长途的负重越野……,每一天训练下来,每一个人都没有了一分力气,勉强吃完饭,洗完澡,就酣然入睡,直到再被哨子吵醒。 两个月的训练下来,中间断断续续走的人已经超过了500,都是那些意志不坚定者。但是随着不断慕名前来参加的义军,队伍的人数不减反增,达到了近7000之数。 不断的有人来,不断的有人走,就如这向东滚滚而去的漳河水,前浪打着后浪,生生不息,无休无止。 074章 所见 黎城大营周围搭起的许多窝棚中,除了士兵们的家属,还有数以万计的难民聚集在这里,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市。 除了少数的百姓住在被金人烧为灰烬的黎城县中,其他的人都是住在了黎城大营周围。用他们的话说,那就是靠着忠义军大营--心安。 没看见吗,连那王大官人平日大都住在这军营之中。至于那县中,低矮坍塌的城墙,到处的残垣断壁,大街小巷早已经是松柏累累,“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的破败之地了。 由黎城地处太行山边缘,七山二川一分田,大军难以展开,女真人没有渗透进来,短暂的,这里也成为了河东各地难民的天堂。 集市就设在黎城大营的西边,官道两侧,东西延伸出去有五里长,南北依着漳河渡口,也算得上是水陆交汇之处。 沿着涉水南下,或漳水东进西上,船只都是在黎城渡口停泊,粮食、蔬菜、肉类、日用杂物,纷纷涌了进来。 女真人撤去,难民们种田种菜,打鱼打猎,挖矿做工,外面的物品也运了进来,人类开始了自己的自我修复。 两艘船只沿着漳水从东而来,船夫奋力划桨,显然上面载着很重的货物。河面上划起一条条巨大的水痕,向两岸荡漾出去。在其中一艘大船的船头,一个高大的年轻女子正在注视着两岸的一切。 “这个王松,也不知道他搞的什么鬼名堂,竟然建起来了这么大的一座军营!” 折月秀暗暗心惊,才一个多月不见,这王松竟然如此能折腾。不用说,这家伙肯定使了很多手段。 河岸两旁聚起来如此多的难民,让她目瞪口呆。她千辛万苦的从朝廷搞了一批粮食送过来,就是怕忠义军挨饿。谁知现在看起来,这些家伙或许另有办法。 “这位小娘子,你们是哪里的粮商,要不要找个地方堆放?” 船只靠了岸,几个士兵上来,一个带头的军士问道。 “你们可是王松手下的军士?” 折月秀看了看几人的打扮,心里面明白了几分。 “正是,我等正是王大官人下面的军士!不知小娘子何以有此一问?” 折月秀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我是朝廷的使者,这些是给忠义军送来的军粮。赶快安排车马,把粮食和饷银都拉进去!” “麻烦尊使稍候!” 士兵大喜,交代了一下,转身离去。 旁边的一排军士守护在船周围,抬头挺胸,目不斜视。 折月秀不由得看了两眼。这些士兵一个个黝黑健壮,大热天的竟然也是甲胄贯身,但却人人肃穆威严,连话也不多说一句。 “这位兄弟,大热天的披甲,你不怕热吗?” 折月秀站在河边的古柳下,额头一层密密的细汗。或许是有了粮食的缘故,柳枝青青绿绿,遮满了整个树冠。 “军令如山,小人不敢违抗!” 士兵的回话,让折月秀微微点了点头。想不到这个王松,还有一手练兵的本事。 如何自己的心头都是他的影子? 折月秀脸色通红,她赶紧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过分注意她。 幸亏这是热天,她脸上的红晕别人看不出来,也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折月秀骑在马上,带着一队士卒,在一大批农夫的拖拉下下,拉着一大车一大车的粮食和辎重,向前缓缓而行。 越向前,折月秀越心惊。除了整齐干净的官道,更多的就是秩序井然的难民了。 人山人海,想不到这小小的黎城,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难民。折月秀护送粮草,一路漳河边的官道而去,距离黎城大营越近,难民越多,但秩序也是愈发的井然。 一路之上,身披铁甲,往来巡逻的士卒不绝于途,除了监视金人的动向,不是还要巡逻四方、维持治安。 折月秀一行人前进,官道旁集市上,无数的目光就扫了过来。折月秀长腿蜂腰,身材修长,虽然蒙着黑纱,却也吸引了不少男子的注意。 折月秀一边催马向前,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形。集市上熙熙攘攘,油盐酱醋,布帛丝绢,鱼类、野味、蔬菜、各种吃食,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粮食。 猛然,道边的集市上传来争吵声,原来是几个军士正在和摊贩争执着什么。 “这些滑劣之徒,腌臜痞货,定是又在欺负百姓!” 折月秀胸中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王松的队伍虽然能打仗,但里面仍有大量的盗匪、溃军、混迹四方的闲汉等,基本上都是些目无法纪,桀骜不驯的亡命之徒。 就如原来的溃军,一看到女真人就一溃千里,看到百姓就是如狼似虎。王松收编这些人时,只除首恶,精壮者编之入伍,老弱放归田里。在这些精力旺盛的兵痞悍勇身上,发生这样的扰民事情,自然是司空见惯,也显而易见了。 她打马下了官道旁的斜坡,奔到了士卒的身旁,手中的马鞭刚要打下去,却是停在了那里。 “你这厮,赶紧把钱拿着!” 军士满脸严肃,“我若是多拿了这几文钱,明日我的脑袋就会挂在营门上,你是要给我这几文钱,还是要我的脑袋?” 摊贩是个憨厚的汉子,他不好意思的接过军士手里的铁钱,尴尬道:“主若是我家二哥也在忠义军军中,看着热乎些。如此,那就多谢小哥了!” 军士转过头来,提着两条鱼,看到折月秀骑着马站在身前,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娘子,在集市上不可纵马,否则一旦伤了百姓,不但要赔偿,而且要受到军法的处置,你听明白了吗?” 折月秀脸色一红,幸亏隔着黑纱,看不出来,她赶紧下了战马,轻声回道:“多谢指点!” 军士点点头,看了一眼折月秀,提着鱼离开。 “搞什么名堂,还不是买鱼给当官的吃的!”旁边有人嘀咕道。 “这你就说错了!” 买鱼的汉子摇摇头说道:“这鱼买回去,都是给营地里面的伤员吃的!当官的和士卒们吃的一样,大家伙都在一块吃,连那个王大官人也不例外!” “蒋小哥说的不错!” 旁边一个卖菘菜的老者,也是点头道:“王大官人的部下,军纪十分严明。就像他们这些士卒,出去都是秋毫无犯。若是马匹践踏了田里的庄稼,在集市上巧取豪夺,即便是一文钱,也是死罪!” 他指着官道上刚刚打马过去的一队骑士,撇撇嘴道:“这就是检查军纪的军官,骑在马上领头的那个叫张横,听说是王大官人三拜九叩的生死兄弟,检查军纪情况再也严苛不过,士卒们都很怕他!” 折月秀看过去,果然领头的正是张横,只不过眉宇间杀气腾腾,肃穆彪悍,挺胸直背,原来有的一丝匪气,荡然无存,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张横根本没有注意到人群中、藏在马后面的折月秀。他看了看周围集市上的情况,见一切正常,便缓缓打马而去。 距离大营约里许的这一段官道旁,每隔四五十步,就有一处岗哨,士卒持刀执枪,来回巡逻警戒。 走进军营附近的官道,折月秀立时就感觉到了巨大的不同。 营门口的官道,干净清洁,从营门口直到营地两侧的官道里许开外,到处都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军营的附近,距离官道不远,修起了几座茅房,分别写着“男”和“女”两个大字,每个门口不远,还有一张桌子,男女厕都由男子把守,负责发放如厕的手纸。 茅房里,不时有清理厕所的男女进来用水清理,反正河水就在旁边,方便的很。和厕所门口发放手纸的人一样,清理厕所的人,也由军营中的士卒充任。 折月秀不知道的是,王松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每一次去军营的时候,军营的门口及周围都是黄白之物,让人连脚都探不下去,严重影响人做事情和吃饭的心情。不得已,他才建起了这么多的茅房。 而自从建起来了统一的茅房,在军中的严格要求下,周围的环境焕然一新,不但那些盛夏空气中弥漫的恶臭之气荡然无存,连带着百姓和军士的精神面貌也好了许多。 “两个来月不见,也不知道王松这厮又搞出了什么名堂,这部下竟然变化如此之大!” 折月秀心里面暗暗嘀咕着,牵马上了官道,压着粮食等物继续前行。 道旁的一处田垄上,大树下,一对儿年轻夫妇并肩而坐,二人手里都是拿着一个炊饼,边吃边聊,二人都是笑个不停。 就在折月秀注视的时候,年轻的丈夫好似已经吃完了自己的炊饼。妻子掰开自己手中的烧饼,递给了爱郎。 丈夫推辞不过,只好拿着炊饼,吃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笑了起来。 丈夫轻轻摸着妻子的脸庞,眼神里爱意无限,妻子靠在了丈夫的肩上。 折月秀心里难受,赶紧把头偏了回来。 距离大营越来越近,折月秀的心里开始有些期盼,也有些黯然。她想见到王松,又怕见到王松。 她,早已是婚约在身! 若她只是穷乡僻壤的一介草民村姑,身上没有那么重的家族枷锁;若是她没有出生在折家这豪门大户;若是她遇上了王松,而且已经遇上了,她一定会挣脱枷锁,展翅高飞吗? 迎接她的,真的是海阔天空吗? 075章 军营(1)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等到了军营门口,门口两边写着十个醒目大字的木牌,颇是让人震撼。 折月秀呆了一呆,正要打马进入军营,被上来的军士阻挡了下来。 “任何人进入营地,必须下马!除训练外,营地之类,不得纵马!” 军士铁甲铮然,脸上黝黑庄重,眼神坚定,完全看不出任何妥协的痕迹。 这么热的天!折月秀摇了摇头,下了马,走进了校场。 她仔细四周打量了一下,只见教场上面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训练的士卒。她只是看了几眼,便被深深的吸引了进去。 折月秀越看越心惊,心里面更是骤起波澜,这是王松这小子练的新兵,如何会让人如此震撼? 自己张灏军营中的恻隐之心,无心插柳,却成就了眼前这样一支强军。 校场上,一队对新兵正在铿锵有力的“一二一”的号子声中,整齐的跑动着,队形就像一个长方块,让她的视线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心里面不由得浮起一个想法,这些人如何跑步都跑得如此整齐? 再把目光转过去,一群士卒正在阳光下持戈静立,所有人都不顾脸上身上的汗水,一动不动,就如雕像一般。 突然,人群中间有一个士卒倒了下去,马上有两个人进去,把倒下的士卒拖了出去,放到了旁边的树荫下,开始有人进行中暑的治疗工作。 一处构筑的斜坡前,一个个身披重甲的骑兵正在进行战马爬坡训练,而在斜坡的旁边,这是一道一道宽深不一的壕沟,同样有身披重甲的骑兵正在上面举行跳跃壕沟的操练。 骑士们一个个汗如雨下,不停的打马向上而去。忽然,一匹战马蹄底打滑,前腿曲折,把马上的骑士摔了下来。 “还不快点起来!” 旁边的教官骑马赶到,对摔在地下的骑士道:“训练时要注意人和马起伏下落的时机一致,赶紧抓紧练习,训练后自领20军棍!” 教官离开,去指导骑士们跳壕沟的动作。摔倒的骑士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头盔和铠甲。 折月秀不由得多看了骑士一眼,感觉颇为熟悉。原来这摔倒的骑士,正是义军的另一个首领,圆白脸董平。 旁边的一个骑士喊道:“大哥,要不要紧,要不要看一下军医?” 另外一个则是喊道:“大哥,若是屁股摔了,晚上睡觉可是不好睡呀!” 骑士们哈哈大笑。董平脸色一红,扬起了马鞭,就要对旁边的一人打下去。 那人马上躲开,上了自己的战马,指着董平说道:“大哥,你可要遵守军纪,不能虐待和鞭挞士卒,违者可是要重罚的哦!” 董平的马鞭在空中虚甩了一下,板起了一张脸道:“你们这些家伙,现在知道军纪了!军纪声明,训练时不得大声喧哗,不得嘲笑他人,你们如何不记得了!还不快上马,好好训练!” 众人都是赶紧闭起了嘴,上了马,又开始训练起来。 董平摇了摇头,自己也上了战马,加入了训练的行列。 果然是军纪严明,却严而不酷,这王松倒是深得练兵的精髓。 校场上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训练叫喊声让折月秀一阵错愕,一瞬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些人比西军的精锐还军纪森严,训练还刻苦,想不到这王松,倒真是个练兵的天才! 一想起对方的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量的时候,折月秀的脸上就一阵发烫。她只觉得此人的目光太放肆,搅的人有些心慌意乱。但若是离开了他的目光,她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从第一次在洛阳官道上见到此人,再到此人河东道深夜相救自己,仿佛冥冥中自己和这汉子连在了一起。 校场的栅栏外边,挤满了前来观看的百姓。虽说许多人已经南下逃离,但故土情深,还是有很多穷苦人家舍不得离开家园,依旧在这里顽强的生生息息。 只不过,当地百姓基本上已经都把自己适龄的儿子送进了队伍当中。 老百姓也不傻,他们都知道,一旦番子南下,能保护他们的,还是眼前的这支义军。王松大杀番子的事迹,已经被百姓无限的放大了,这也使得当地的百姓对他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但也同时让王松压力山大。 看热闹归看热闹,但百姓也知道这里是军营,所以绝对没有人敢擅闯。 如今北边的传闻很多,都说番子要继续南下,大家都过来看看自己的子弟兵,看看他们的训练,从而在心理上获得一丝安慰。而在观看士卒训练的过程中,百姓时不时的发出鼓励的喝彩声。 一些年轻女观客的加入,更是使得训练的士卒精神百倍,胸膛挺得比平时高,头不像往日耷拉着,就连训练的呐喊声,也比平时响亮上许多。 折月秀则是看得目眩神迷,这样的训练方式,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但十分的新颖,也让她十分的震惊。 比如这拼刺术,即便是和西军的精锐碰上,也不一定会落下风,而军纪之严明、士卒之悍不畏死,更是远远胜过了西军。 西军还要靠赏赐,这些人什么都不图,这就比什么都可怕! “你们都听着!” 校场上,军官满头大汗,却是不管不顾的大喊道:“到了战场上,记住,后退就是死,谁也救不了你!打斗时,容易得很,手里的刀枪要拿稳,嘴里要有唾液,只要做到了这点,你小子就算合格了!战斗时,都不要害怕,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带着你们!大官人说过:军官必须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所以,到了战场上,你们根本不用害怕,即便是死,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会先死在你们前面!” “现在听我口令,预备用—--枪,前进,后退,跃进”,“口令,突刺----刺”。 随着军官们的怒吼声,义军们操着手里的长枪,向前狠狠的刺出,又整齐划一的收回来。 李彦仙发出一声怒吼“杀”,手里的长枪疾如闪电,狠狠地刺了出去。 周世杰发出一声怒吼“杀”,就像面前站着番子一样,手里的长枪直直地刺了出去,仿佛已用尽全身的力量。 所有的士卒挥舞着长枪,动作一招一式,使出来就像一人一般,其动作的精炼程度,统一协调程度,都让旁边观看的折月秀怀疑,这是王松藏起来的一支精兵,只是现在才拿出来而已。 现在的忠义军,已经分成了亲军及左右两军共7000人,每军六营3000人,每营五都500人,每都两队100人,这也是宋军最基本的编制。 其中张横和董平各自担任的左右两军的军指挥使。 亲军1000人,同样设两营,每营五都500人,由张胜和徐虎担任营指挥,主若是负责掷弹兵的训练。 李彦仙因为技艺高超,表现优异,现在已经被提拔为了一营的指挥,手下足足管有500人,也算是个中层军官了。这也让他非常的满足,因为这是凭自己的真实实力得来的。 “记住,在训练的时候,要像实战一样!一定要记住三个字,快、准、狠。如果能把这三个字练好了,一般的番子都不是你们的对手,都记住了吗?” 李三娃正在练着拼刺术,忽然看到远方的折月秀,微风吹起,裙摆微动,明艳不可方物,李三娃顿时惊呆了,眼睛直直的盯着远方,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猛然,李三娃感到自己的背上一阵剧痛,他不由自主的痛的叫了起来。回过头一看,却是教官蒋虎瞪大了一双牛眼,站在眼前,手里拿着棍子,正在怒视着他。 “看什么看,想看回家看自己娘子去!这里是军营,不是你沾花惹草的地方,赶紧给我瞄准了前方,刺!” 李三娃赶紧收起自己的心思,嘴里大喊着,跟着众人一枪一枪的刺了出去。 “家信已收,吾儿勿忧。 得知你们兄弟安然无恙,娘心中颇为安慰。自你去后,娘心中甚是挂念。吾儿有报国之心,娘又岂能阻挠。吾儿要事事小心,千万不可莽撞行事!婚约娘已经退给张家,吾儿尽可放心……” 王松仔细看完,这才收起了书信,对旁边的翟二笑道:“翟二哥,一向可好,你个小凤姑娘找到了没有?” “别提了!” 翟二挥挥手,两三个月不见,他竟然显得瘦削了许多。 “我去通许镇溜达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任何相关人等。这狗日的世道,也许百姓全都已经逃走了,眼不见心不烦吧!” “书信我已经给你带到了!” 翟二道:“外面还有一船张云天员外带过来的粮食,你赶快安排人卸船。张员外说了,是资助你大军用,让你精忠报国,好有一番作为!” 王松一愣,随即点点头。 张云天和父亲是几十年的交情。想不到却送了一船米来。要知道两河如今这个乱世,一船米最少也得上千贯。 果然还是故人情深啊! “你看你,如何也说是一群人的头,如何还睡在这样的地方,拖拖拉拉的,还不如家里头!” 翟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朗声道:“今晚你得请我好好喝酒!明天我还得赶回去,现如今盗匪四起,翟员外也在招兵买马,训练乡兵,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王松点点头道:“好的,翟二哥,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076章 军营(2) 教场的另外一块场地上,这里被围了个严严实实,而且有专门的士卒进行把守,严禁外人参观,目的当然是为了保密。一排排被挑选出来的义军,手里握着演习用的实铁木柄震天雷,一遍遍的在练习投弹动作。 挑选出来的600士卒都是力大无比的壮汉,隶属于亲军营,每军300人,进行单独的训练。 在如今缺乏炸药的情况下,王松也只有如此建立起一支掷弹兵部队,而不是士卒人人拥有。 “你们别以为这不重要!我可告诉你们,到时候你们扔的是能弄死人的东西,而且能弄死好几个人!你们谁不小心,谁就要丢了性命!你自己死不要紧,可不要拉上大家!” 李孝春站在一堆掷弹兵前面,大声喊道。 “李大官人,为什么是“你自己死不要紧,可不要拉上大家”,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听不懂!” 徐虎疑惑不解,嘴里不由自主地问道。 “你这厮,给你说了多少次,叫我李教官,不要叫李大官人,你就是记不住,真不知道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李孝春瞪了一眼徐虎道:“这震天雷是个吃人的东西,你万一没操作好,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了其他人。这种意外事故,没有抚恤金。你说,你死了领不到抚恤金,那跟你遭殃的兄弟也没有,你说这些兄弟亏不亏!” 在义军队伍中,他算是个另类。原因就是他不仅担任教官,而且还是参战队伍里的一名中级将领。 要说这原因,也是因为他骁勇善战,颇得士兵的喜爱。 李孝春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火药可是威力巨大,炸在身上非死即伤。想当初在杀熊岭,王大官人让我们把火药和铁钉装在一起,炸的番子那叫个屁滚尿流,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过瘾!” 大家都笑了起来,心里却谨慎了许多。尽管这抚恤金是100两银子,但除非万不得已,还真没有人愿意去挣。 一个士卒向往道:“李教官,你跟着王大官人,肯定也杀了不少番子吧?不然王大官人如何能让你给我们当教官?” 李孝春面色倨傲,得意了起来。 他拨开身上的衣服,露出背部和胸部两条长约一尺的伤痕,一边转一边对新兵们说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就是当日和番子作战留下的伤疤,那天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在新兵的一片唏嘘惊叹声中,李晓春放下了衣服,继续说道:“老子也是从小练武,以为自己有些力气,了不起。当日跟着王大官人的时候,我还心里不服气。可是到了战场上,我这才发现,这王大官人真不是人啊,那真是楚霸王重生,关云长再世啊!” 他指着自己的胸部道:“当时和老子对战的番子,力气那叫一个大,手里面一把斧头比锅盖还大。我就和他斗在了一起,半天分不出个胜负,还让那厮趁机偷袭了一下,差点没把老子的肚子刨成两半!” 新兵听得津津有味,赶紧问道:“李教官,那后来呢?” “你这厮,急什么!” 李孝春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老子忍痛跟这金贼斗在一起。旁边一个义军兄弟被另外一个番子砍掉了头,脖子上的血喷的到处都是。然后这个番子就奔着老子来了,这两个人一夹击,老子可就撑不住了!” “正当老子以为自己要被番子杀死的时候,拿斧子的番子惨叫了一声,一下子被人用枪给挑了起来,然后扔了出去,砸翻了两个番子。我一看,原来是王大官人用长枪杀了番子。我这才缓过气来,把另外一个番子给砍死!”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 李孝春的话又吊起了新兵们的胃口。 “还有更厉害的在后面!” “李教官,什么最厉害,快说说!” 新兵们脸上全是希冀之色。 “最厉害的就是,王大官人在马上,用长枪把一个番子给挑了起来,举在了半空!” 李孝春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道。 “当时小种相公在旁边看了,样子也和你们现在一样,那是目瞪口呆!” “啊!”新兵们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睁得老大。 “旁边的西军兄弟当时就炸了窝,一个个地大声喊了起来!” 李孝春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知道喊的什么吗?” 李孝春转了一圈,才对伸长了脖子的新兵们道:“是“赛霸王”!这就是小种相公和西军士卒给王大官人起的外号!” “赛霸王!” 李三娃羡慕地道:“确实是赛霸王,光是王大官人那条铁枪,一般汉子舞都舞不起来,更不用说上阵杀敌了!” “这你可说对了!” 李孝春难得地点了一下头道: “大官人的铁枪,长8尺,重23斤,纯铁打制。到了战场上,那铁枪是用来砸的,很少见大官人用来刺。你们想想,就他那个力气,一枪砸下去,那番子还有的活吗?” 新兵们听得如痴如醉,都是连连点头称是,议论纷纷,连连称赞不已。 李孝春觉得自己故事讲的太长了些,有些耽搁训练,便叮嘱道:“你们这些小子,在战场上也要好好训练,莫要丢了自己的性命,也莫要丢了我的面子,让我在大官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士兵们一起回答道:“请李教官放心!” 说话间,李三远远地走了过来。李三后面跟着一队义军,两人抬着一个竹筐,总共十几竹框震天雷走了过来。 义军把竹框放下,李三然后递过一张单子,交给李孝春道:“李教官,这是1800颗震天雷!你可一定要记住了,这虽然是训练用的,但也是实弹,出了事情,可是要死人的!你数一数,如果没有问题,把你的名字写上,还给我。” “三哥,你放心,我知道利害,绝对出不了问题!“ 李孝春让徐虎,李三娃二人去数数字,自己则是和李三聊了起来。 “三哥,想不到你受了伤,干的事情倒是轻松了许多。” 李孝春看了看周围,声音低了下来。 “三哥,听说大官人给你许了一门亲事,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话,可就有人照顾你了!” 李孝春和李三来自同一个村子,算起来李三还是他的堂哥,两人都是因为番子屠了村才前来投义军的。 “你若是断只手,大官人也会给你找个浑家!” 李三别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开始叮嘱起自己的兄弟来。这震天雷的威力,他可是亲眼目睹。 “孝春兄弟,三哥虽然上不了战场,但你得要好好干,争取混出个名堂!这是1800震天雷,每人6颗实弹训练,下午我再把另外的1800颗送来。记住了,千万要小心!” “三哥尽管放心,我会小心的!” 核对完毕,李孝春写了数量,签了名字,待李三离开,他对着下面跃跃欲试的一堆新兵大声吼道:“你们这些家伙,千万都要记住了,这可都是真家伙!待会儿训练时,一定要小心。如果震天雷没有甩出去,那就赶紧趴下,避开震天雷,滚到一边,记住了吗?” 听到义军们的回复,李孝春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他让所有人都后退,自己拿起一颗震天雷,捏碎前面的蜡封,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然后助跑了几步,猛然甩了出去。 震天雷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准确地落入了60米远处的用沙袋围成的圆圈内。 “通”的一声,一股硝烟升起,碎石乱飞。众人跑过去,只见沙袋内圈的木板全部被炸的支离破碎,众人不由得一个个目瞪口呆。 “看到了吧,一定要小心!” 李孝春面色凝重,叮嘱道:“一旦被炸上,那就是血肉横飞,非死即伤,只能自认倒霉!” “冯强,65米;方至斯,67米;徐虎,75米;周义.....” 这300义军都是左军队伍里面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是膀大腰圆,力大无穷。最差的也能把震天雷扔出60多米。 同样的300人是右军选出来的,身体条件和这些人都差不多,只不过大家是分开训练而已。 刚开始训练时,每个人都拿着演习的震天雷进行训练。每个人要把震天雷扔到60米外的一个竹筐子里面,直到10个能中8个以上才算合格。 训练合格以后,才能使用真正的震天雷进行实弹练习。即便这种真正的震天雷,里面装的火药也只不过是原来的三成。 鉴于震天雷的制造也不容易,特别是火药来之不易,每个人只有5-6枚震天雷作为正式的练习所用。 徐虎和张胜自小就吃得饱,穿得暖,又练过武,算是义军队伍里面的佼佼者,两人训练的成绩也在伯仲之间,距离都在80米左右。 徐虎是左军掷弹兵的队长,而张胜是右军掷弹兵的队长。两边也是经常进行比试,赢了的,欢欣鼓舞,输了的默不作声,想着下一次如何赢回来。 “徐虎,张胜,你们两个一个是队长,一个是副队长,你们手下可是有300弟兄的姓名,训练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平时要记得带好队伍,王大官人可是对你们寄予厚望啊,千万不要让他失望!” 李孝春郑重地叮嘱道。 徐虎和张胜两人都是点了点头,而彼此看向对方的目光,却又含着一丝不服。 李孝春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大官人说过,只有这些有个性的军官,才能在战场上有好的发挥,才能带出一支好的队伍。 女真人尚未使用火器,这震天雷就是弑敌的利器,对付女真人的滚滚铁骑,再也合适不过。 077章 再遇 令折月秀没有想到的是,王松如今不在军营,却是在黎城县中。 折月秀松了一口气,心里面却暗自怨恨起来。自己千辛万苦,千里迢迢的跑前跑后,到了却连正主的面也见不上。 看到大批朝廷援助的粮食和犒赏到达,邓世雄从营房里面急不可耐地迎了出来,眉开眼笑,一副守财奴的样子。 他本就是农人出身,尽管也是上户,但始终脱离不了田地、粮食的范畴。 他赶紧上前,指挥着军士,把粮食和犒赏之物,登记入册,放进了辎重库房。 “邓大哥,看你这眉飞色舞的样子,好像没见过东西一样!忠义军不会穷成这个样子吧,你们总该有点家底吧?” 看着邓世雄欢天喜地的样子,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折月秀不禁打趣道。 “三船米,2000多石,大军可以吃几乎一个月呢!” 听到折月秀的话,邓世雄马上摇了摇头道:“不瞒折小娘子,若是咱忠义军兄弟自己用,差不多是够用了!但大官人见不得百姓受苦,经常去救济一些穷人,特别是小孩子,所以粮食就没有什么剩余了!” 他抬起头,欢喜道:“不过现在好了,折小娘子你送了这些东西过来,弟兄们终于不用担心饿肚子了!我看你这里面还有铠甲衣物,弟兄们终于有换的衣裳了!” 这时候,折月秀才注意道,邓世雄还穿着一件铁甲,上面隐隐有味道传出。 气候如此炎热,他却没有单衫,看来忠义军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呀。 “邓大哥,这里面有3000件单衣,你自己先找出一件换上!” 折月秀摇摇头,邓世雄穿的这个东东,等于是夏天洗桑拿,实在是太热了。 “多谢折小娘子,不过这都是军中的辎重物资,全部都是有帐在册,谁也不能乱动,否则就是死罪!” 邓世雄神情严肃,赶紧摇头道:小人现在穿薄铁甲,已经算好的了。很多兄弟训练时,身上穿的全部是铁甲,里面却没有薄衣裳,日头晒的铁甲发烫,皮都烧伤了,也不敢吭气。大官人知道了,这才命令日头暴晒时,不能穿铁甲训练。” 折月秀不由得摇摇头。种师中杀熊岭之战前,他手下的大部分西军因为赏赐没有到手,溃散而逃。若不是王松救援,种家军恐怕早已是灰飞烟灭。 河东伏牛岭,镇守天险的宋兵只是因为吃的差了点,是陈粒而非细粮,就弃关而逃,把天险丢给了女真人。致使女真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让治下的百姓陷于女真人的铁骑之下。 难怪完颜宗瀚临关而叹:“如此雄关,竟然不战自退,南朝可谓无人矣!” 而王松手下的忠义军,军纪严明,纪律严肃、训练严格、赏罚分明。 这些人原先大多是四方的亡命、乐纵、嗜杀之徒,所以能奉令承教,无敢违戾,主若是靠着忠义军严明的军纪以及刀斧棍棒之威。 折月秀看不到的是,王松背后付出的努力和鲜血。刚开始训练时,不知道砍了多少油滑奸邪之徒的脑袋,王松也不知道多少次痛心、头痛的睡不着觉,才把这些人一步一步得纠正了过来。 “邓大哥,士卒的补给跟不上,缺衣少粮,他们埋怨过吗?” 折月秀暗自惊叹,嘴里问道。 “他们有什么抱怨的!” 邓世雄摇摇头道:“在义军队伍里面,该是多少饷银就是多少,从来不会多一文,也不会少一文。大家吃的都是一样,就连大官人也不例外。而且,大官人还经常多给一些给太穷的兄弟,折小娘子想多了。” “折小娘子,多谢你了!” 邓世雄看了看折月秀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县里见大官人。看到你来,他心里一定乐的不得了!” 折月秀脸上一红,心里面却不由得多了几分甜蜜。 黎城县只是一个小地方,年初番子来侵的时候,县令自焚,全家都遭了番子毒手。这几个月来,县中一直处于混乱状态,直到王松的忠义军来了为止。 作为忠义军的首领,王松大多数时间是住在军营里面。不过在张横、董平等人的特意安排下,他有时也会住在原来黎城县的县衙。 毕竟他是一军主帅,长期住在一个地方,难免会被敌军盯上。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八字军”首领王彦,翟兴“翟总管”,即便在行军当中,也不断地更换休憩的位置,以免遭到金人的袭击。 这样看来,张横、董平等人的作为,也不是无的放矢。不过,忠义军的黎城大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盘查近乎苛刻,外人想混进来,比登天还难。 这县衙虽没有亭台楼阁,舞榭歌台,也被焚烧过一番。但经过众人的一番休憩拾掇,也有了几分旧日的样子。几进院落,典雅古朴,房屋宽敞明亮,倒也是个住宿的好地方。 不过他平时呆在这里的时间也很短。义军上上下下,吃喝拉撒住用,这么多的事情,再加上黎城县和固镇那边相聚了两三百里,总是在路上要浪费不少时间。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他是河东的义军首领,武安县却属于河北西道,不过谁让那里的炼铁发达呢。 “大官人,如今忠义军的上涨势头很快,似乎没有什么让你可以担心的事情!” 邓世雄走进后堂的时候,王松正在后堂里面发愁。 “大官人,看你眉头不展,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邓世雄性情沉稳,做事极为周全。他现在负责整个后勤辎重,以及火药厂和铁器厂的事宜,把兵器从河北运过来,把震天雷在火药厂装弹,都是他自己安排。 王松如此看重于他,他也知道自己肩膀上担子很重,所以做事也格外卖力。 王松无奈的笑了笑,轻声说道:“贤弟,不是我心里有事,而是马上就有大事发生。咱们这些兄弟,恐怕又要征战了!” 邓世雄心里面一紧,忙问道:“大官人,难道是说,番子又要南下?” 王松点点头道:“番子何曾退去,从来都是暑去冬来!太原处于番子的层层包围之中,已然是一座孤城!如今已经到了8月,天气转凉,我想番子马上就要南下,这次不但是太原,恐怕大宋会有灭国之灾啊!” 邓世雄见王松眉头紧锁,也是心有戚戚,低着头不再言语。 王松不由得心里面充满了感慨。自己的区区五六千新兵,到底能起什么样一个作用啊?番子的十几万铁骑,究竟能不能被挡住?难道自己真要亲身经历一次靖康之耻吗? 海内白骨如山,百姓流离失所,那些被掳掠污辱的女子,那些被番子残害的忠良,那些普通汉人的血泪,难道汉人再要遭一次劫难,要被赶回长江、淮水以南? 难道大宋还要经历和金国、蒙古的百年战争?大宋子弟的鲜血,还要从关陕黄土、秦岭蜀山、洒到河洛中原、江淮沿岸,直到海边的崖山?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折小娘子进来!” 邓世雄如梦初醒,赶紧跑了出去。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折月秀跨进院子的时候,正听到王松声音悲沉的在诵读这首?满江红?,她不由得心里面一怔,随即停住了脚步。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折月秀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燃烧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青衣汉子的背影,觉得特别的高大,特别的伟岸。 忠义之士!忠义之士啊!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如今国难当头,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奋不顾身的壮士! 这时候,折月秀好似已经忘记了,这年轻汉子看向自己的放肆的目光。 无情未必真英雄,只有感情丰富、情感炙热的人,才会忠君报国,不负黎民百姓。 “大官人,折小娘子来了!” 邓世雄在一旁轻声说道,把沉浸在冥想里面的王松给唤醒了过来。 “折小娘子,请坐。你这次亲自过来,恐怕是因为番子大兵压境的事情吧?” 王松笑着对折月秀说道。他点点头,邓世雄告辞离开。 “王大官人,你刚才所做的这首?满江红?,慷慨悲壮,令人拍案叫绝!” 看到王松的目光扫过来,折月秀赶紧移开目光,垂目道:“只是在下有一个疑惑,何为靖康之耻?” “靖康元年,女真人纵马南下,欺负我中华无人!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围东京城,朝廷不得以割地赔款。如今,女真人还在两河攻城略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在我王松看来,这就是本朝的奇耻大辱,我王松又岂能忘记!” 折月秀心中激动,脱口而出道:“大官人可否把这首?满江红?送于小女子,以壮行色?” “举手之劳,有何不可!” 卫士呈上笔墨,王松一挥而就,笑道:“在下自小疏于练笔,让折小娘子见笑了!” 他看了看自己从狗刨到鸭脚的书法,看到折月秀仔细藏好纸张,心里莫名地泛起了涟漪。 “小娘子此次前来,想必是又有要事吧?” 078章 惊鸿 折月秀的来意,他已经猜八九不离十。折艳此次前来,应该是让他准备,马上出兵解救太原。 如今天气慢慢转凉,番子自然要南下攻宋。以完颜家族的残酷暴虐,恐怕马上又是一场血战。 太原之战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如果能在太原大肆杀伤番子,也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或许能够阻挡得了这场华夏惨烈的巨变。 “大官人在杀熊岭,仅凭1000多义军,就灭掉了相当数量的番子。反观各路大军,即便没有溃退,也只是略有小胜,最多歼敌一二百人。” 折月秀停了一下,继续道:“大官人说的没错,小女子收到北地的消息,女真人正在集结士卒,秣兵厉马,想来又要挥师南下,兵临太原城下。小女子这次送粮草和饷银过来,就是望大官人整顿一下士卒,带兵北上,解救太原后,再帮在下寻找家父。” 王松一愣,点了点头道:“在下说过,解救太原,在下义不容辞,定会挥兵北上,和北虏决一死战!说到令尊的下落,不知令尊现在何处。折家一门忠烈,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回令尊!” “大官人此去,务必小心保重!大官人还有什么需要,可以一并提出来,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大官人尽力在朝廷面前争取!” 折月秀看着王松,低声道:“家人传来书信,家父逃脱应州,流落北地,应在太原以北或定州一带,到时请大官人施与援手,陪同在下前往。 王松点点头道:“折小娘子放心,在下刚才说过,折家一门忠烈,在下一定会义不容辞!” “不过!” 王松抬起头来,他眼光在折月秀身上转了一会儿,盯着她,慢慢的说道:“上了战场,就是生死由命,太原以北,皆是女真人控制范围,更是九死一生。在下有一个心愿,想看看小娘子的尊颜,不知可否?” 院里并没有其他人,折月秀眼目低垂,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王松哈哈笑道:“想不到折小娘子也是性情中人,倒是让在下大开眼界!折小娘子不必当真,就当是在下说笑而已!” 王松还没有笑完,折月秀已经取下了蒙在脸上的黑纱。她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王松,面色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王松笑声戛然而止。眼前女子精致的鼻子,粉红的嘴唇,白里透红的脸蛋,稚气未消,我见犹怜,真是像从画里面走下来的仙女一般。 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眼前的女子不就是这样。 “折小娘子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在下自惭形愧,自惭形愧!” 王松鞠了一躬,郑重地施礼道:“在下唐突,让折小娘子受惊了!” 女为悦己者容!折月秀蒙上了黑纱,看到王松眼里的震惊之色,心里有些得意。 她依然面不改色,摇摇头道:“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在下蒲柳之姿,能入王大官人的法眼,在下惶恐之至!女子本就是男人的玩物,王大官人能正眼看在下,在下已经十分欣慰了!” 折月秀的话充满感慨,略带忧伤,充满了岁月凋零的悲感。 “折小娘子绝代佳人,年纪轻轻,却是如此悲观!人生百年,草木一秋,人间丑恶,自幼后人评说,我辈无愧天地而已!” 王松一愣,不由脱口而出道:“在下只是欣赏小娘子的美貌,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在下不会对小娘子有非分之想!小娘子和蜀中范家是什么关系,天下皆知,在下就在这里祝你们二人百年好合了!” 折月秀面色微变,轻声道:“每个人要走的道路,尽不相同,前途叵测,犹未可知。在下今日的差使已经办完,请大官人整顿好兵马以后,通告一下,在下感激不尽。” “小娘子不如在这呆上几日,三日后和在下一起上路,这样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王松摇摇头道:“折小娘子,如果在下所料不错,现在在太原以南,并没有任何一支朝廷大军。恐怕去的,只有在下这一支孤军吧!” 王松知道太原保卫战的历史。番子第二次南下攻击太原,大宋朝廷根本就没有想到。朝廷各路大军而上,被一一击溃,拉开了靖康之耻的序幕。 历史上,第一次解救太原,种师中、姚古、张灏三路大军灰飞烟灭,种师中身死,姚古贬斥。张灏未再史书记载,应是随后太原城破,父亲张孝纯被俘,张灏不再被朝廷重用,黯然退隐而已。 第一次解救太原失败后,李纲为河东、河北宣抚使,重新部署,伺机再进。 李纲派遣解潜屯兵威胜军,刘韐屯兵辽州,幕官王以宁与都统制折可求、张思正等屯汾州,范琼屯南北关,皆去太原五驿,约三道并进。 但这些人当时都已经接受了朝廷的固定攻击路线,事皆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徒有节度之名,而无一人听命。李纲想要去约束这些人,但他一介书生,上不能运筹帷幄,下不能提刀纵横疆场,谁会在乎他的唧唧歪歪,纸上谈兵。 刘韐所部先进,完颜银可术并力御之,刘韐首先兵溃;解潜和番子遇于关南,溃不成军;张思正和张灏夜袭金军于文水,死者数万人;而折可求率部立足未稳,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所带建宁寨的精锐全部丧失;孙翊从朔州而来,大军未至,却被叛军杀害。 朝廷各路大军惨败,河东南部,威胜军、隆德府、汾州、晋州、泽州、绛州百姓如惊弓之鸟,皆渡河南逃,州县皆空。 所以王松说现在太原以南,不会有任何一路大军前去解救。 历史虽然发生了改变,但大局却并未改观。 种师中驻守在井陉和平定军,扼住的是河北、河东的咽喉,现在金军河北、河东两路直下,对他已经形成围攻之势,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折月秀思虑片刻,点头道:“张灏相公正在收集溃兵,朝廷各路大军接连惨败,退出河东。如今河东已是无人之地,在下没有办法,只能前来求助王指挥使了。” 王松上去,双手抓住了椅子的两边,倾下身子,紧盯着折月秀的脸说道:“折小娘子,你为了救自己的父亲,完全不把在下这几千兄弟的性命放在心上!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其心可诛啊!” 折月秀被戳穿心事,却是不动声色,平静的说道:“王大官人所料不错!现在朝廷的大军都守在黄河两岸驻守!前去救援的已无他人。如今番子势大,倘若你和小种相公一齐出兵,或可解太原之围,家父的行踪或可被发现。” 两人的面孔距离如此之近,王松可以闻到女子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看到女子粉红的嘴唇、雪白的皮肤、如云的黑发,他一瞬间有些心猿意马。 三月不知肉味,又常呆在这偏山避野,果真是春心荡漾,骚心难耐啊! 王松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他轻声说道:“折小娘子,要在下去太原也可以,只要小娘子能陪在下两晚,在下会马上领兵前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其实对于王松来说,他本不愿意去救太原,他也救不了! 太原城已经糜烂不堪,即使救下来,也要撤出城去,太原城,根本守不住的。 若是撤出城的没几人,还不知要搭多少士卒的性命进去,这样的援救值得吗? 而且,他是绝对救不下来的!除非,他这几千人,人人一把ak47,弹药充足! 但是太原城又不得不救,因为这是军民抗金士气的凝聚,太原多存在一天,天下军民的抵抗心就强一分。 折月秀的父亲在太原以北,还等着被救,他怎能袖手旁观! 他前世做的错事,那些被赵良栋炸死的儿童,难道重生后,他还要做一次“坏人”吗? 一瞬间,王松有些暗自惭愧,自己什么时候,他也学会了保全主义。那些不放弃、不抛弃的格言,真是被自己吃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搞不好还能落个青史留名。 最起码,他不能再做一次卑劣、无胆的懦夫!他要重新活一次,但绝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 面对王松咄咄逼人,却又忽然黯然下去的目光,折月秀淡淡道:“只要大官人能早日挥兵北上,不嫌弃小女子,悉听尊便!” “折小娘子,你年纪轻轻,心机太重,在下一点都不喜欢!” 王松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她握紧的拳头,又看了看她腰间的短刀,摇摇头道:“在下会去太原,此乃国家大事,在下岂能食言,救你父亲,也是分内之事。你下去先歇着,敬候佳音吧!” 王松一边走一边说道:“折小娘子,在下又不是色中饿鬼,非你采撷不可!若是在下所料不错,你应该有一身好武艺。若是在下刚才碰了你,可能已经是血溅五步了。你太危险了,心思也太缜密了。娉娉袅袅,心计如此深沉,跟你在一起,在下很不舒服啊!” 折月秀的拳头这才松了开来。她看了看王松离去的方向,心里面竟有些失落,嘴里面喃喃自语道:“难道我真的心机太重,心思太缜密,不值得你王松喜欢吗?” 079章 宪兵 夜色已深,黎阳城原来的南狱大牢,在明亮的火光照耀之下,几名义军手持利刃,全神贯注的戒备着。与一般义军不同的是,这些人的胳膊上都戴了一个红色的袖章,上面绣着“宪兵”两个字。 在忠义军里面,不乏一些胆大包天的人物,但是只要这些戴着红色袖章的“宪兵”出现,即便是那些再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的人物,也都是远远的避开,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牢房里面安安静静的,关押的大多也是一些穷凶极恶,杀人越货的十恶不赦之徒。现在这些人都是有气无力的躺在牢房的稻草上面,百无聊赖的彼此拉着闲话。 尽管已经进了8月,但是在这牢房里面,仍然散发出一股恶臭,进去就是一股热浪,比外面的可是没热多了。在这种又热又臭的环境之下,犯人们自然是睡不着了。 马武鄙夷不屑地看了一眼监牢中的这些家伙。这些人都是作奸犯科,声名狼藉,罪无可赦的恶人。也许以前他们能平安无事,但是自从忠义军来到这以后,这些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兄弟,你原本是作甚的?瞧你白白净净的,应该是读书人,如何也会跟我们这些天杀的人关在一起,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祝大漫不经心的向旁边的年轻汉子问道。 年轻汉子目光中都是警戒之色,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道:“这位兄弟,你是如何进来的?” “像我这等恶人,还能为什么,抢劫杀人呗!” 祝大把嘴里的草杆狠狠的吐在地下,冷笑道:“要不是饿了没有吃的,谁他娘的去干这些事,也该老子倒霉,刚好被这义军的巡逻队给抓住,这不就进来了吗!” 年轻汉子没有吱声,祝大看了他一眼,看周围没有人注意,悄悄在他耳边说道:“不过老子幸运,老子把抢劫的金银,分几个地方埋了起来,这两天就能出去。” 年轻汉子一呆,待要说话,祝大已经躺了下来,自顾自的哼起了小曲,看起来心情相当的不错。 牢门“咣当”一声被打开,马武走了过来,厉声呵斥道:“祝大,你这厮是不是打还没挨够,还哼起了曲子!” 一个死囚大声说道:“大官人,临死前还不让哼个小曲,小人这一辈子还没尝过女人的味道,能不能给弄一个进来呀?” 马武冷冷的说道:“想要女人,下辈子吧!实话告诉你们,明天大军就会出征,大官人会拿你们这些家伙的人头去祭旗!女人,尽管去想好了!” 马武看了看祝大,见没有人注意,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年轻汉子藏在墙角里,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楚。马武刚离开,年轻汉子就凑了上来,低声道:“大哥,小的请你帮个忙。” 祝大懒洋洋的回道:“帮什么忙,没有银子我可不答应!” 年轻汉子低声道:“只要大哥帮小人办了这件事,把东西送到,收东西的人一定会感谢你,银子少不了你的!” 祝大这才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你有什么事,快快说来!” 年轻汉子趴在祝大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了起来。 到了后半夜,果然,祝大被叫起来问话,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回来。 年轻汉子心里面忐忑不安,不安的在牢房里翻来覆去,如何也心静不下来。 “都查清楚了,这人果然是金国的细作?” 王松阴寒着脸,脸色铁青。 想不到忠义军才创立不到几个月,金人的细作就钻了进来,而且还是汉儿! “回大官人,宪兵队的兄弟都查清楚了,杨志也从这厮交代的地点找到了东西,大官人请看。” 马武赶紧说道,拿出杨志搜到的东西,在桌子上摊开。 杨志,就是演苦肉计的祝大,指着画满了地名、河流的纸张道:“大官人请看,这些全部都是黎城大营的地形图,还有朝廷的驻兵情况,大官人请看。” 王松看了一会,不由得暗自吃惊,这图纸上面竟然还有忠义军的详细情况,包括辎重库房、黄岩洞的火药工坊等地址,都标的清清楚楚。 王松不由得肝火上升,拍桌怒道:“这些汉奸,背叛祖先,欺师灭祖,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出卖朝廷和百姓,实在是十恶不赦,明日大军出征,就拿这小子的狗头祭旗!” 马武劝道:“大官人暂且息怒。宪兵队对义军队伍进行了一番暗查,和这厮一起来的有12个汉子,全部都已经被我们控制。另外,宪兵队怀疑,营中已经有两位老弟兄被这些人蛊惑下水,大官人,你看这件事情如何办?” “无父无母,数典忘祖,杀无赦!” 王松的目光变得阴冷。对汉奸可怜,就是对汉民族的不忠,他沉声说道:“把那两个人抓了,和这12个汉奸一起,砍头祭旗!” 他回过头来,拍了拍马武的肩膀,由衷的说道:“马武,你们宪兵队做得很好!本官代表所有的汉人,感谢你们!” 马武赶紧道:“都是大官人安排的好,杨志兄弟也立了大功!” 宪兵队,是王松整理起来的新军种,刚开始主若是为了维护队伍里面的纪律。宪兵的意思就是军事警察,是后世世界上多数国家军队的正规常设兵种。主要负责维持军队纪律,保障军队命令的执行,组织军事法庭。是名副其实的军队中的警察。 宪兵和战兵一样,都是一支军队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不过宪兵通常的任务不是与敌人作战,其职能主若是维系军纪,约束其他军人行为举止,处理军队中的各种刑事事件,特别是军人的违犯军纪的事件。地方政府无权干涉军人犯罪事务,这些事务是宪兵的职责。 宪兵制度起源于法国,在英法百年战争期间(1337~1453年),为确保参战部队内部的秩序,隶属于陆军总司令的两个元帅任命了一名宪兵队长,领导一支由几个骑兵中士组成的队伍,专门负责处理违犯军纪的军人和雇佣兵,人们称之为“元帅的宪兵队长”,开了法国宪兵在军队中执法的先河。随着拿破仑的军队横扫欧洲,宪兵制度也传到了全世界。 军国主义时期的岛国,宪兵的权力是绝大的,1899年岛国颁布的宪兵令”里指出:“宪兵为陆军兵科之一,受陆军大臣管辖,职掌军事安全及军纪维护,兼掌司法警察之业务。”就因为日本宪兵兼掌司法警察业务,所以只若是涉及对异议分子的肃清,宪兵都“责无旁贷”。在1923年的岛国的关东大地震后,日本左派思想家大杉荣,就是被日本宪兵队给全家灭门了。而在二战时期日军占领区,宪兵更是充当了搜捕镇压抗日分子的主力。 在忠义军当中,宪兵的主要职责是: 1、军事纪律纠察职能。 2、守卫一切重要军事设施和重要目标。 3、镇压任何不稳定引起的骚乱,暴乱;维持秩序。 4、对外作战任务。任何条件下,宪兵都有和普通士卒一样的作战义务。 宪兵队由马武担任队长,林文杰和另外两个老兵担任副队长,这几人都是参加过杀熊岭战役的老兵。宪兵队共300人,100人主要执行警卫任务;100人,主要负责执行整体安保任务,驻守在各处重点场所,如炼铁工坊、火药厂、兵器库房等处。另外100人就是军事纪律纠察大队,也是100人,找就是针对军中的士卒。 自从这宪兵队成立以后,不但营中的保护措施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就连军中的风气也焕然一新。那些平时桀骜不驯的军官们,一个个的也老实了下来,谁也不愿意被宪兵队的人请去“聊天”,尽管那里的茶味道不错。 就像这次的这些汉奸一样,这些人悄悄潜入到了义军当中,伺机破坏,无奈人数太少,军规太严,再加上火药厂,震天雷组装地点十分隐蔽,终于没有让这些人把火药和震天雷的全部情况摸去。 “大官人,还有就是,这些人联络的地点,就在河东和顺县黄榆岭,刚好在我们去太原的路上。” 马武指着桌上的地图,继续道:“我们义军若是想和小种相公会师,这黄榆岭是必须翻过去的坎!据这些汉奸们交代,黄榆岭上有土匪上千,搞不好还有番子,大官人要慎重啊!” 王松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汉子,惊讶道:“这位兄弟,你说你叫杨志?” 眼前的汉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但脸上并无青斑,人也长的颇为英俊。不知道是否真是?水浒传?中那位卖刀喋血的暴烈汉子。 杨志不好意思道:“回大官人,在下就是杨志。乃是小种相公麾下的西军将领,因为兵溃而散。在下本打算再去找小种师中,见大官人兵强马壮,便留了下来。还请大官人莫怪。” 王松点点头道:“杨兄弟放心!我军很快就要北上,解救太原。若是小种相公前来,你自可以归军。在下绝不会阻难。” 杨志谢过,退到一旁。 王松看着眼前的图纸,目光阴冷,恨声道:“国恨家仇,那就先拿这黄榆岭开刀!” 080章 出兵 夜色苍茫,整座黎城县城就如死城一般,寂静的让人可怕。黑暗中有时传来几声野猫野狗的叫声,让整座城显得格外的凄凉。 黎城县的县衙,此刻却是火把通明,县衙大堂里面,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大官人,现在太原周围已无朝廷的官兵,难道我军真要前去?与我军区区5000人等,无异于羊入虎口,大官人还要三思啊!” 听到王松要举兵北上,张横心急如焚,在一旁劝道。 “以各位兄弟之见,这北上到底要不要去啊?张横兄弟说的没错,太原周围已经没有一支朝廷的军马,忠义军去了以后,很可能会孤军作战,大伙认为值不值得?” 眼睛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军中的将领,王松面无表情,只是轻声问道。 能在厅中坐着参加这个军前会议的,绝大多数都是原来忠义军的骨干,但也有像李彦仙这样的新人。 这里面有些人以前当过兵、有些做过匪,也有一些富绅家族、平民子弟,但俗话说,三个臭皮囊,顶个诸葛亮,王松是相信群众的集体智慧的。 至于岳飞这种人才,那是上帝赐予的。王松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从事何种职业,目前靠的只能是这一群生死兄弟的见解了。 如今这队伍里面,张横和董平是左右军的指挥使,邓世雄虽然没有职位,但是却负责整个忠义军的后勤保障,可以说一个萝卜一个坑。 其他担任营指挥的,都头的,队头的,都是参加过杀熊岭战役的老兵。可以说在作战部队里面,军官占了大约1/5,战斗力或许可以期许,但是幕僚方面的人才就太少了。很多时候,众人的作战计划,都是来自王松自己的独断专裁。 但是这次大不一样,以前两次都是偷袭战,这次很可能要打遭遇战。对于没有指挥过军队作战的王松来说,他心里还真有些七上八下。 这不是玩过家家,这可是事关几天兄弟的生死。 “各位兄弟,大官人带领兄弟们北上,是奔着平定军去的。如果平定军被番子占了,井陉受到番子两面夹击,肯定支持不了多久!” 张横性格粗矿,董平却是要圆润细腻得多,看到众人不说话,他站了起来。 “井陉一失,河北、河东都将处于番子的控制之下,番子南下,也就再没有后顾之忧!” “董平兄弟说的没错,这次咱们兄弟北上,就是奔着平定军去的!” 王松赞赏的看了看董平,点点头道:“太原咱们也想救,可就咱们这区区六七千人,如何与番子的五六万铁骑抗衡?” “大官人,在下只是担心,这次北上,敌我力量悬殊太大,兄弟们恐怕会损失惨重啊!” 林天佑在一旁,满面忧色地说道。 “大官人,上次咱们去了1500兄弟,回来的只有不到700!如果这次再去,搞不好兄弟们都要折在那里,所以小人们担心啊!” 李孝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用手指着面前的几个将领道:“说来说去,你们几个鸟人还都是怕死!你们忘了你们到这是干什么来了!忘了你们的兄弟姐妹如何被金狗屠杀、如何被奸污了!该死球朝上,不死活万年!只要大官人一声令下,小人愿意冲锋在前,做全军的先锋!” 对于家破人亡的李孝春来说,杀熊岭上王松救了他的性命,平时王松也没有亏待弟兄们。王松这个时候能够北上,足见他心底坦荡,绝不是为了自己。 林天佑脸上一红,他拍着桌子道:“李孝春,你以为我贪生怕死吗,我是为了兄弟们的安危着想!大官人只管下令,小人等厮杀在前,绝不含糊!掉了脑袋,碗大个疤,老子同意前去!” 王松向下面看下去,看见一个生面孔跃跃欲试,却是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插不进话去。他压了压手,在众人安静下来以后,指着后面的那张生面孔道:“这位兄弟,说说你的看法?” 场面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刀疤脸蒋虎赶紧站了起来,尴尬地说道:“大官人,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只是觉得这位李兄弟有些见解,就带他一块来,听听大家的见解。还请大官人原宥!” 李彦仙起来抱拳道:“大官人休要责怪蒋教官,是在下要求他带在下一起来的!小人有些话要说,还请大官人允同。” 王松点点头道:“在场的都是生死兄弟,大家畅所欲言,知无不尽。兄弟有话,只管道来就是。” “回大官人,在下以为,两军对垒,必须要扬长补短,尽可能的杀伤对方!番子人口稀少,若是能像上次杀熊岭一样,歼灭番子上千人,这就是莫大的胜利了。” 李彦仙抱拳道:“这次我军北上,在下赞同大官人的选择!一是番子想不到有人会来救援,可以打番子一个措手不及,二就是如果能够保住井陉,番子始终有后顾之忧,不敢放心了南下。” “李兄弟,你说的轻挑,我军如何行军,才能躲过女真人的铁骑?” 面对张横的责问,李彦仙一笑道:“张将军,我军可以依靠太行山区,不断对其进行袭扰,相信番子不厌其烦,南下之势必然减轻。不知大官人和各位以为如何?” 王松惊讶的看了一眼这个儒雅的军官,想不到此人已经摸得了后世游击战的门槛,看起来颇有大将之风。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道:“这位兄弟说的也对,但也有些不足。” 他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向大厅,沉声说道:“战争的第一目标,首先就是要最大限度的杀伤对方,使对方失去战斗力,这是毋庸置疑的!对付番子这样残暴的队伍,更是要以暴制暴,杀得其胆战心惊,血流成河,不敢藐视我大宋无人!” “说实在话,对于我军来说,救不救太原,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我军根本不是围城番子的对手!” 王松这番话一出来,所有的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即便是那些战意最盛的汉子,也不愿白白把性命丢在太原城下。 “我军此次北上,还是以偷袭为主,但也要做好打野战的准备,大家要知道,强军都是从尸山血海里面站出来的!不打一场堂堂正正的野战,如何能震慑番子的狗胆!” 他指着地图上平定军的位置道:“我军北上,如果平定军和小种将军的部下挡不住番子的两面夹击,我军也可以掩护其南下,能救一人是一人,就和杀熊岭一样。” “大官人,那若是平定军被攻占了呢?你可是说过,番子对平定军和井陉志在必得!” 将领中有人忧心忡忡地问道。 王松点点头道:“若是番子没有攻破平定军和井陉,我军可以和小种相公一起,一起对付番子,让番子始终有后顾之忧,不能放心南下!” 李彦仙大声道:“大官人说的是,太原已经残破不堪,仅仅凭借我军这六七千新兵,那是羊入虎口,起不了任何作用!只希望我军能在外围牵制金军,太原城里的将士能够突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王松赞许的看了一下李彦仙,点点头问道:“这位兄弟姓甚名谁,以前是不是在军中呆过?” 李彦仙抱拳行礼道:“回大官人,在下李彦仙,祖籍宁州彭原,现乃是巩州人氏,前一阵子在小种相公军中,军散而逃,就到了大官人这里。” 张横在一旁道:“大官人,这就是我们以前经常给你提起的那位李兄弟,他可是个不多得的人才。” 董平也是道:“大官人,李兄弟文韬武略,在外面这群兄弟里面,都算是出格的!” 王松点了点头,一边踱步一边嘴里喃喃自语道:“李彦仙,李彦仙……” 他猛的转过头来问道:“阁下莫非就是自募乡兵,斥责李纲书生不知兵,而被朝廷缉捕的巩州李孝忠乎?” 李彦仙目瞪口呆,自己隐姓埋名,竟然会被眼前的人知道。他不由得苦笑道:“大官人,在下就是李孝忠。大官人可以抓在下去面见有司人等了!” “李兄弟,你此言差矣!我忠义军的兄弟,即便是皇帝来了,也休想带走!” 王松摇摇头道:“李兄弟有所不知,朝廷早已赦免了你的罪行!我更不会拿你去见官府中人!不过,你还是用你现在的名字,这样也方便些!” 李彦仙,北宋末年、南宋初年的抗金英雄。虽然没有岳武穆那么大名鼎鼎,但也是妥妥的历史猛人一枚。 李彦仙,本名李孝忠。靖康元年,番子进犯汴京,李彦仙散尽家财,招募三千壮士进京勤王。 当时李纲奉旨宣抚两河,李彦仙上书弹劾李纲不知兵,结果遭有司追捕,易名逃匿。后再度从军。 时北宋已亡,河东、关东陷落。李彦仙抗金,使陕州独存二年之久,女真人无法长驱直入。李彦仙率陕州军民大小战斗200余次,歼敌无数,终因粮尽援绝而失陷。城陷后,李彦仙投水而死,终年36岁。 没想到这样的猛男,却归于了自己的帐下,可以算得上是“佳句偶得”了。 “此次金军南下,东路完颜宗望军必先取井陉,西路完颜宗瀚军必先取平定军,两军贯穿两河,然后同下汴京。” 王松朗声道:“我军留下2000人,全部撤到山上。其余5000人跟我一起,北上平定军,与金虏决一死战!” 王松定下了最后的基调!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即便不能阻止番子南下,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081章 行军 太行山北麓的山道上,烈日炎炎,高树蝉鸣,一大队人马正在迤逦向前。 没有热血澎湃的誓师,也没有振奋人心的鼓动演说,一碗碗烧酒喝下去,谁也不能摔碗,就这样抹一下嘴,握紧手里的兵器,人马四千,出了黎城县的大校场,沿着太行山中的山道,向南迤逦而去。 军中的斥候已经撒出去很远,全是一些武艺高强,能上马骑射的汉子。况且,在这河东南部,太行山西麓,尚还远远不是女真人的控制范围,众人的心情,自然也没有那么紧张。 众人一路向前,既有群山拱翠,流泉碧潭的美景,也有林树青葱,叶茂荫深的森严景象。人工砍伐的痕迹虽然不少,不过总体来说,成片的原始森林,不知要比后世强上百倍! 李彦仙坐在一块山石上,满头大汗。他拿起水壶使劲灌了几口,心中的烦躁才压下几分。 他也没有料到,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他就被从都头提升为了营统制。而据他所知,左右军十个营统制,他是唯一一个新人,其他九个都是招讨使王松部下的老弟兄。 李彦仙转过头,向旁边的朱天问道:“朱都头,出去查巡的弟兄回来了没有?” 朱天道:“李指挥,兄弟们已经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应该差不多了,要不小人再派人去看看?” 朱天的话音未落,前面有几个身影已经跃入了眼帘,紧接着有两个人跑到了跟前。 “李指挥,山脚下发现了一群番子,正在歇息,人数大概有300人左右,你看咱们该如何处置?” 消瘦的年轻汉子说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番子?” 李彦仙吃了一惊,他从树叶的缝隙中看了看日头,断然道:“咱们是前军斥候,大军距离咱们,最少也要一两个时辰的路程。咱们先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形,再做决断!” 李彦仙留下一队人回去禀报,一队人接应,自己率领其他的兄弟向前而去,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 李彦仙让部下都是藏好身子,自己拨开草丛,向下看去。 山脚下的平谷处,一对女真人骑兵正在河边歇。这些人分成了六堆歇,每一对约50人,其中一部分人身着重甲,另外一部分人身着轻甲,旁边放着他们的兵器,有长约一丈的骑矛,也有狼牙棒和中间用铁链连起来、一长一短两根木棒铁箍的连枷。 女真人的战马都在一边的几十棵树上绑着,有几个女真士卒正在给马匹喂食。几个手持骑矛的女真士卒正在外围巡视。 沿着河边,一六百过去有六七辆大车,上面堆满了口袋,看来应该是这些女真人掳掠的粮食。 距离几堆女真人不远处,有大约百人的宋人百姓蹲在地上,大多数为年轻女子,也有一些宋人男子,也不知道这些女真人是从何处掠夺而得。 年轻女子都是双手紧缚,男子不仅双手紧缚,而且所有人被一条粗绳所串,想是怕人逃脱。 义军走过一处碧绿的山坡丛林,眼前怪石嶙峋、沟涧纵横,却颇有些荒凉景象,就似后世的陕北一般。 “大官人,我看你和邓世雄嘀咕了半天,究竟所为何事呀?”董平白脸晒得通红,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 王松抹了一把汗水,沉声道:“我让他继续招兵买马,然后带领兄弟们去东京城,那里有事情需要他。” 董平摇了摇头,不知道邓世雄去东京城有什么事情。只是王松不说,他也不会问。邓世雄这小子做事踏实,办事倒是让人放心。 “大虎,你是哪里人啊?”看到众人都是默默前行,唯独林大虎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王松不由得心里一动。 林大虎赶紧吐掉嘴里的草枝,上去回道:“大官人,小人祖上是陕北绥德军人,后来的河北,世世代代都是在都作院做事,算得上是一辈子的贼配军了。” “贼配军,绥德军!” 王松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低着头努力前行的折月秀,朗声道:“大虎,那你一定会唱陕北民歌了!” 林大虎一愣,摇摇头道:“大官人,小的只会哼几首粗俗的曲子,什么陕北民歌,可是不会!” 折月秀只顾低头前行,好像没有听到王松和林大虎的谈话。 王松看着眼前纵横的沟沟坎坎,蓝天上漂浮的几朵白云,放开嗓子,唱了起来: “羊拉肚子手巾,三道道蓝, 咱们见啦面那容易,哎呀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一个在呀沟, 咱们拉不上那话儿,哎呀招一招手 瞭啦见那村村呦,瞭不见呀人, 我泪格蛋蛋抛在哎呀沙蒿蒿林!” 苍凉洪亮、粗犷高亢的陕西民歌嘶吼起来,响彻山林,士卒们精神一振,都被质朴的歌声撩拨的兴奋起来。 折月秀心里猛地一颤,如何还有这么好听、说到人心底去的“民歌”? 难道说,这王松去过陕北或者河外三州、见过那里的沟沟坎坎,又或是王松关关雎鸠,在向她暗示些什么? 林大虎却是摇了摇头,嘴里面说道:“大官人,小人真的没有听过这样的什么民歌,不过,还是很好听的,你再教教大伙!” 王松并不知道,他所唱的陕北民歌,是在陕北彻底荒芜、沙漠化以后所诞生的,距离后世也不过三四百年的历史。 在这个时代,由于过度开发,堡寨的大量修筑,草地面积大量减少。再加上气候寒冷,处于高压状态的游牧民族南下,使本已疮痍满目的陕北地区更是雪上加霜,自然环境遭到毁灭性破坏。森林遭砍伐,植被大量破坏,使得水土流失更加严重。 但是无论如何,还没有达到后世那种黄沙漫天,沟壑纵横的荒凉景象,自然也就没有这种民歌诞生的土壤。 听到林大虎的话,王松不由得遗憾的摇摇头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一人,在水一方,看来陕北的汉子,还是在唱着几千年诗经里的东西!却不知这河东,有什么好听的民歌没有?” 张横在一旁摇头道:“大官人,这河东的小曲小人倒是听过一些,民歌什么的,小人就孤陋寡闻了。” 林大虎在一旁说道:“相公若是知道什么河东曲子或民歌,唱出来大伙儿听听,权当解闷!” 旁边的军官也都起起哄来,折月秀也是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看着王松。 王松点点头,笑道:“那我就献丑了,唱得不好,大家莫怪!” 折月秀心里暗自“哼”了一声,不知道这家伙又会冒出什么惊人言语。 王松看了蒙脸的折月秀一眼,清了清嗓子,站到一块高石上,开始唱起了那首著名的河东民歌?走西口?来: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 送哥送到大门口。 哥哥你出村口, 小妹妹我有句话儿留, 走路走那大路的口, 人马多来解忧愁。 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 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走西口是“中国近代史上最著名的五次人口迁徙”事件之一,从明朝中期至民国初年,四百余年的时间里,无数山陕、河北人背井离乡,打通了中原腹地与蒙古草原的经济和文化通道,带动了北部地区的繁荣和发展。 “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走西口”是一部辛酸的移民史,在这条路上,无数饱含希望的穷苦人死去,无数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满含希望继续前行。 而?走西口?这首脍炙人口的山西民歌,将男女至爱、离情别绪与人生苦情一并抒发,以凄婉的歌声,揭开了移民史上波澜壮阔的一页,饱含着时代的沧桑。 众人还没有从那高亢、饱含深情的声音中反应过来,王松已经唱起了另外一首有名的民歌: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 九千九百九呀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后 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洒着红绣球呀 正打中我的头呀 与你喝一壶呀 红红的高梁酒呀 红红的高梁酒呀,嘿……” 林大虎疑惑的在一旁问道:“大官人,这高粱酒是什么酒啊,就是红曲酒吗?” 这个年代,还没有高粱酒。王松想了一下,回道:“这高粱酒,是比烧酒还纯的一种好酒。有些人家嫁女儿的时候,会自己酿造一些这样的好酒,作为自己女儿的嫁妆。” 林大虎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液,向往的说道:“怪不得是搭起了红绣楼,抛撒着红绣球,小娘子招亲,这样的酒一定很好喝!” 李孝春也在一旁打趣道:“大虎,不知哪家的小娘子会倒大霉,嫁给你这个酒鬼!” 张横也是笑道:“讨了娘子,又有酒喝!若是没有战功,讨娘子的银子从哪里来?” 林大虎涨红了一张脸,说道:“张大哥,有没有战功,到时候战场上自有分晓,你等着瞧就是!” 众人在一起说笑,折月秀却是脸红了半分。这王松如何一点也不害臊,这样露骨闷骚的曲子,他也唱得出来! 那红红的高粱酒,到底是什么鬼酒,真的那么好喝,真的是女儿出嫁时的陪嫁吗? “你搭起那红绣楼呀,抛洒着红绣球呀,正打中我的头呀……” 山梁上,一个个原来沉默不语、闷骚的士卒也跟着王松大声唱了起来,就连那折小娘子也轻声细语的加入了其中。 群体的感染力是巨大的,她也只是一个年纪尚幼的少女。 看到王松的眼光看过来,她心慌不已,不由得低下头来,加入赶路的义军人群。 082章 袭击 若是没有火器,没有随身携带的震天雷,给李彦仙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带部下两三百人,去袭击金兵的五六百人。 插剑岭上,他可是见到了震天雷的威力,血腥暴力,却是摧枯拉朽、杀伤力惊人。 砸出去两三轮震天雷,他就不信,这些番子,还能扛得起震天雷的狂轰滥炸! 李彦仙和女真士卒在沙场上真真正正交过手,知道这是真正的女真骑兵,每队50人,整整300人,实力不容小觑。 再加上随行的两三百汉儿步卒,最少也有五六百人。不过看这样子,好似是出来搜刮粮草的,却没有想到在此处和自己的队伍碰上。 连番鏖战之下,太原以南的威胜军、隆德府、汾州、晋州、泽州等地,州县皆空,大多数百姓渡过黄河南下,余者皆是潜入太行山中。这些女真军士恐怕万万没有想到,在女真铁骑活动的腹地,还有一支宋人军队出没。 “李指挥,现在咱们该如何办?” 旁边的朱天面色兴奋,心里却是忐忑。 三百人对五六百人,还是纵横弑杀的女真骑兵,由是众人年轻气盛,也是有些踌躇。 李彦仙看了一眼那些无辜的百姓,轻声问道:“若是王大官人在此,你们觉得他会如何做?” 朱天肯定的回答道:“那还用问,若是大官人在此,定是早已经冲下去了!” “那些汉儿倒是不用担心,一轮震天雷砸下去,保管哭爹喊娘,逃个无影无踪。” 李彦仙在官军中呆过,知道这些义胜军汉儿是个什么货色。现在看来唯一考虑的是要对付场中的那些女真骑兵了。 “震天雷还没有开过荤,今天就让他们好好尝尝。” 李彦仙低下头来,仔细盘算起来。 女真骑兵的战力,全在这马匹之上,若是没有了马匹,战斗力就会大大减弱。再加上这些番子身披重甲,移动不便,自己的部下绝对可以一战。 机会就在眼前,若是错过了,下次还不知道能不能碰上。 李彦仙唤过部下,板起脸色,对几个军官低声道:“你们都听着,掷弹手用震天雷先行攻击,震天雷攻击之后,再用短枪。一定要记住,不能让番子上马!” 无论如何,也要把女真骑兵控制在马下。忠义军虽然有了骑兵,但是人数太少,还没有经过大的血战。这个时候,仰仗的也只能是长枪兵了。 徐虎点点头,低声道:“李指挥放心,我们掷弹营绝对不会让女真士卒痛痛快快的上马!” 众人纷纷散开,组织好各自的队伍,跟在李彦仙的身后,蹑手蹑脚的向着山脚下而去。 李彦仙带头向下潜去,旁边的军士也都生龙活虎。几个月的地狱式的训练,让这些人腿脚轻便,浑身充满了力量。 尤其是军纪的潜移默化,使得这些义军走在山林之中,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人人都是小心翼翼,屏声静气,这是长期以来高强度训练的结果,今天终于体现了出来。 山高林密,附近不知何处的流水潺潺,再加上被掳百姓的哭泣声,此起彼伏的蝉鸣,不断传来,很好的掩饰了众人轻手轻脚传来的些许杂碎脚步声。 李彦仙轻轻点了点头,义军都弯下腰来,寂静无声。李彦仙不由得暗自赞叹,想不到王松除了一身功夫,练兵也是冠绝一方。 众人距离金兵歇息之处,已经不足50米,树荫下,金兵和汉儿步卒,还有被掳百姓,都是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金兵聚成一团,大声呼叫,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汉儿步卒有说有笑,则是相对安静一些,整个场面轻松热闹。 这些金兵还没有意识到,对方已经逼近了周围。 辰时已过,日头高了起来,天气炙热。汉儿步卒们敞开衣甲,但是女真骑兵并没有脱掉铠甲,看来军纪尚是严明。 河边的官道上,躺着几十具尸体,显然都是宋人的百姓。有的尸体血肉模糊,几只野狗就在尸体身上取食,围坐的金军也是不理不睬。 被掳的百姓们围成一团,人群中不时发出哭泣声,显然是悲伤和恐惧不能自已。旁边十几个拿着骑枪长刀的女真军士,则是虎视眈眈的巡视着人群。 李彦仙心头怒火中烧,这些禽兽南下,不知犯下了多少罪孽,恶贯满盈,今日定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他轻轻拉开大弓,把羽箭搭在了上面。 义军都是面色凝重,只等待着李彦仙射出羽箭,便要先发治人。 徐虎手里的震天雷木柄,已经握的湿漉漉。他赶紧用衣衫擦了擦汗手,重新抓紧在手中。 突然,一个年轻女子窜出了人群,向着众人藏身的树林快速跑去,看来是不堪受辱,想要侥幸逃脱。 两个看守的女真军士想要追击,一个身披重甲的女真军官站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了几下,然后从士卒的手上接过长弓,搭了一支羽箭上弦,就要瞄准前方。 “动手!” 李彦仙见事态紧急,猛地直起身来,射出了手里的羽箭,同时大喊了一声。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声而起,李彦仙的重箭急若流星,“噗呲”一声,一下子射入了那名女真军官的喉咙,那人猝不及防,捂着脖子,身体向后倒了下去。而他手中的羽箭,失了准头,飞过正在逃跑的女子,女子一惊,赶紧蹲了下去,藏在了一棵树后。 “掷弹!” 李彦仙一声令下,早已经急不可耐的忠义军军士们,随着徐虎的怒吼声,纷纷投出了手中的震天雷。 无数的震天雷在空中飞舞,向着女真军士的人群扔了过去。 女真军官中箭倒下,旁边的女真军士一阵哗然,许多金兵纷纷跳了起来,抽出了兵器,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 有女真军官大声说着什么,女真骑士们纷纷向自己的马匹涌去。 “轰!轰!” 阵阵的闷雷声响起,跟着烟柱腾起,整个金兵歇息的地方被烟雾吞没。 第一轮的爆炸声停下来没有半刻,第二轮的爆炸声又接连而起,显然忠义军又甩出他们手里的震天雷。 三轮震天雷轰炸完毕,山下的场地中已经被浓浓的黑夜所笼罩,到处都是金兵的嘶吼声和马匹的悲鸣声。 紧接着,如林的短枪又呼啸着向惶恐不安的金兵们投了过去。义军们一投就是三轮,投完三轮,来不及看结果,义军们便大声呐喊着,向着残余的金兵冲了上去。 “杀番贼!” 徐虎挥舞着长刀,向前奔去。一阵微风吹过,阵地上的浓烟被吹散,他张大眼睛看过去,不禁目瞪口呆。 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和鲜血,金兵伤员蠕动哭喊,到处都是人体的内脏器官,断胳膊断腿白骨森森。 “娘呀,快跑啊!” 果然,正如李彦仙所料,一阵猛烈的攻击之后,再也受不了这样巨大的伤亡和恐怖,残余的汉儿步卒们,纷纷惊呼呐喊着,向着四处逃去。 而站在地面上的女真骑兵们,则是已经不足百人。 “杀番贼!” 刚才还有些忐忑不安的义军军士们,心头勇气大增,纷纷狂呼呐喊着,冲入了金兵人群。 女真骑士们也是毫不退缩,嘴里面叫喊着,和义军战到了一起。 双方很快的就碰撞在一起,甫一接触,就有数十人的伤亡。女真骑士没有了马匹,功力已经自废了一半,李彦仙手下有两三百人,很快就占据了优势。 李彦仙一人当先,长枪疾如闪电,直冲着一名金兵的咽喉而去,金兵狼牙棒反手一挡,震的李彦仙手臂隐隐发麻,两人很快就纠缠在了一起。 几名女真骑士好不容易迈上了马匹,不是被对方的短枪射翻,就是被义军优势兵力团团围住,马匹加不起速,不得不和对方搏杀起来。 双方各有伤亡,一方殊死一搏,一方人多势众,锐气正盛,瞬间就是生生死死。 一名金兵舞着手中的连枷,震飞了两名义军手里的长枪,随即抡起连枷,把一名来不及后退的义军打的脑浆迸裂,血流满面的倒了下去。 另一名义军趁其不备,从另外一侧长枪迅疾刺出,刺在了金兵的腿上。金兵一个踉跄,连枷挥出,打在了那名义军的背上,义军口吐鲜血,滚了出去。 没等金兵再轮起兵器,两名义军上前,一柄长枪直取咽喉,一柄长枪直取腹部。金兵来不及退去,闪过咽喉的一枪,腹部却一下子被穿透。 他嚎叫着倒了下去。两名义军同时上前,长枪从金兵的喉咙左右刺了进去。 被掳掠来的百姓,此时却是蹲在地上,抱住了头,默不吭声,恭顺如绵羊。一个正在交战的金兵不慎脚下拌了一下,倒在了百姓人群旁边,他嘴里叫骂着,就要站起身来。 人群中,一宋人女子突然站起,手上绳子不知何时已被解开。女子搬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想要砸死那个金兵。 金兵反手一刀,划破女子的胸膛,血流如注,女子腹部殷红一片,手里的石头落在地上,人倒了下去。 被掳的宋人男子依然注目观视,或抱头看地,没有一人站起。 交手的义军红了眼,持枪连刺,金兵连连躲闪,不慎腹部中了一下,金兵脸色狰狞,一手抓住了枪杆,一手挥刀砍下。 083章 热血 另一名宋人女子猛然上前,死死拖住了金兵持刀的胳膊,又有一名宋人女子抓起刚才地上的那块石头,狠狠砸在了金兵头上。 义军一枪得手,趁金兵头上挨了一下,抽出长枪,又一次刺出,直中金兵咽喉。 血光迸溅,义军的长枪从金兵脖子后透了出来。 金兵尸体“轰”然倒了下去,宋人女子拿起石头,不断砸击金兵头部,直到血肉模糊,这才软绵绵地瘫到了地上,双手捂住面部,失声痛哭起来。 一名女真勇士的狼牙棒狠狠砸下,徐虎一个翻滚躲开,狼牙棒狠狠砸在地上,土石四溅。勇士连续攻击,却都被徐虎躲开。 徐虎一个翻滚,绕到女真勇士的身后,狠狠一刀,女真勇士的腿部遭了一下,深可及骨。 勇士忍痛难忍,跪在了地上,徐虎上去,抱紧女真士卒,从背后割破了他的喉咙。 一枪刺出,地上痛苦嚎叫的女真骑士陡然停止了叫喊,震天雷造成的痛苦,便也荡然无存。 李彦仙汗如雨下,他刚喘了几口气,一个女真军官手舞长刀,接连劈翻了两名义军,向他奔来。想来这个女真军官也明白,李彦仙是这一伙宋人的头目,只要解决了李彦仙,他们才有生存或者反败为胜的可能。 “三人一组,结阵对敌!” 李彦仙拿起长枪,大喊了一声,朱天和另一名义军手持长枪,和李彦仙站成一排,看到对面的女真军官奔了过来,三人对视了一眼,手里的长枪一起刺出。 对阵杀敌,不利用人数优势,绝对是愚夫所为。战争的目的就在于消灭对方,而不是去逞个人英雄主义。 女真军官嘴里骂骂咧咧,仿佛在说李彦仙等人行为卑鄙。看到对方三把长枪刺到,他赶紧手忙脚乱的遮挡起来。 这三人中,朱天和另外一个人都是老兵,李彦仙又是从小习武的高手。三人合击,女真军官即便是部落里面数一数二的勇士,也抵档不了几合。 没有几招,女真军官腿上已遭了一下,紧接着李彦仙长枪刺出,女真军官抵挡不住,面门中了一枪,血光迸现,随即咽喉再遭了朱天一下。 他胸中的血气全无,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腾起一地的烟尘。 “无知的蠢货!” 李彦仙冷冷看了一眼对方的尸体,把眼光转向了战场之中。 一番傲战之下,义军已经占了绝大优势,常常是几名义军围着一名金兵攻击。义军长枪轮番叠刺,金兵难以抵挡,纷纷嘶叫着倒地,场地上的金兵越来越少。 几个身负重甲的女真军官想要向山里逃离,无奈铠甲太重。他们一边跑一边脱掉铠甲,想要快速逃离这鲜血淋漓、尸骸满地的修罗场。 朱天一声令下,几十名义军拿着短枪同时扔出,逃跑的女真军官纷纷倒地,竟然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许多义军都是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几个重伤员昏昏欲睡,看来已经是凶多吉少。军医赶紧上来,对伤员们进行施药和包扎。 一个伤员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痛的要命。他咧着嘴对军医道:“军医,你就直接给我绑上就行了,别用酒精,别管它干不干净,我痛的要死!” 军医脱掉口罩,瞪了一眼伤员,嘴里冷冷的说道:“痛就忍着!大官人可是交代过,伤口无小事,一切都要按规定来,否则就是触犯军规!” 伤员马上闭上了嘴,再也不敢说一句不要。 医生仔细洗了洗手,擦拭了酒精,把蒸馏过的烧酒,浇在伤员的胳膊上,伤员大叫一声,痛得差点晕了过去。 “忍着点,马上就好!” 军医快速的拿起酒精擦拭过的针,缝了起来。等缝合完毕,拿出一卷洁白的白布,给伤员仔仔细细的包扎了起来。 终于弄完,军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点点头说道:“没有大碍,回去好好休养,过不了一个月,你这厮又能活蹦乱跳的上战场了。不想擦酒精,你这厮是不想要这只胳膊了,还是不想要命了!” 这些在后世耳熟能详,老幼皆知的杀毒消菌方法,在这个时代却都是首例。士卒在战场上,主要受的是外伤,只要伤势不致命,通过外科手术中的消毒,以及护理,基本上都能挽救回来。 李彦仙也是感慨的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到王松的脑袋里面都藏着什么,这些芝麻大的小事,他也是事无巨细,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看样子,今天军中轻伤的这八九十人,休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又能上战场了。若是搁在往日,这些人里面,一大半人都得死掉。 眼光转到那些重伤的义军身上,李彦仙轻轻摇了摇头,这些重伤的兄弟,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今日一战,女真人只凭着没有战马的不足百人,就使自己的前营损失了一百多人。不知大官人要怎样批评自己? 被掳的百姓们都过来相见,人人脸带泪痕。见李彦仙过来温声安慰,众人都是跪下磕头,嚎啕大哭。 李彦仙赶紧令人扶起百姓,问道:“各位乡亲,你们都是那里人氏,为何会被番子掳掠?”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被军士们扶了起来,他满脸都是泪痕,哭喊道:“军爷,小人是介休人氏,番子攻下太原,又到了介休。番子破城后,小人等为虏所掠至此,不意遇上将军搭救,小人等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李彦仙心头一颤,失声道:“你说什么,太原城已经失陷了?” 一个女子应声道:“将军,奴家就住在太原府城外。番贼已经于前几日攻破了太原城。听说城破后,王将军和王小将军都是被杀身死,张相公下落不明。如今番贼正在城中大肆杀戮,抢劫财物,太原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了!” 百姓们痛哭流涕,李彦仙也是仰天长啸,两行热泪从他脸上流了下来。 他凄然道:“太原城,终归还是失守了!番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士卒们都是黯然神伤。忽然,一支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李彦仙一惊,转过头一看,王松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下来。 “番贼蹂躏太原城,此仇不共戴天,总有一天,咱们会把它再夺回来!” 王松拍了拍李彦仙的肩膀,沉声道:“番贼暴虐,甚于虎狼。你我兄弟都要保留有用在身,和金贼抗争到底!” 李彦仙抱拳行礼道:“多谢大官人开解!” “你们出去,追杀逃窜的汉儿步卒,这些人坏事做尽,死不足惜!” 王松传下军令,董平带着骑兵,纵马追了出去。 “折小娘子,你也都听到了。” 王松对旁边的折月秀道:“现在太原城已经被女真人攻陷,王总管父子战死,张知府下落不明。若是在下所料不错,他已在女真人手中,不过应无性命之虞!” 按照他对历史的认知,太原知府张孝纯被女真人俘虏,并没有被杀死,后来还在伪齐政权当过宰相。 折月秀黯然神伤,想不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她神色凄然,点头道:“事已至此,王将军何去何从,可以自作主张,不必再往太原。奴家多谢将军了!” 王松摇了摇头。折月秀神色黯然,我见犹怜,大庭广众之下,他却没有办法去安慰对方。 “李兄弟,说一下战况吧。” 王松无奈,赶紧把话题转向了另外一方。 “大官人,我方与番子交战。杀死金贼363人,缴获战马163匹,铠甲313副,其中重甲120副,轻甲180副,金银3000余两,刀枪兵器之物无数。此外还有这眼前的七辆大车,全部都是粮食!” 王松点头道:“弟兄们的伤亡如何?” “大官人,我军战死82人,重伤17人,轻伤88人,共计退出战场145人。在下擅自做主,指挥不利,还请大官人责罚!” “你指挥得当,何罪之有!战场上要灵活变通,这样死伤的兄弟或许会更少一些!” 王松指着面前的战场道:“震天雷是咱们的利器,或许可以两次攻击。第一次攻击完成,再用短枪,等女真人惊慌失措,聚于一堆时,再次进行震天雷攻击,再集中优势兵力,或许更好!” 李彦仙心悦诚服道:“大官人教诲,在下铭记于心!” 王松看着眼前的粮食,疑惑道:“李兄弟,这些百姓和粮食……?” 刚才的中年汉子走出来回道:“将军,这些粮食都是番子在附近搜刮而来,听说是运往黄榆岭的。那里应该也有番子的军伍。” 王松心头一震,视线扫向远方苍茫的群山,嘴里自语道:“黄榆岭……” 折月秀肃拜道:“大官人,如今太原已经失陷,以我军不到五千义军,五百骑兵,此番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大官人不如回师,编练士卒,以待有用之身,或可有用。” 王松心中一震,想起历史上的靖康之耻,或许自己真的该退兵,卧薪尝胆,积蓄力量。 “太原城确实是去不得了!”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金人攻陷了太原城,恐怕会两面夹击,对付小种相公,攻占井陉,打通河东河北。我这心里总不放心,无论怎样,还是应该前去,打探一下虚实。” 折月秀心中一热。想不到这王松看似有些无赖,却有一幅忧国忧民的热血心肠。 084章 假途 太行山莽莽苍苍,山西的官道上,300多金兵押着六七辆大车,车夫们汗流浃背,一路向北艰难而行。 大车上面堆满粮食。女真骑兵时不时的上去,抽上一两鞭子,怪声咆哮,督促车夫们用力,早日赶到地点。 一路上,随处可见焚毁的村庄。百姓尸体无处不在,死状各种各样,许多女子面容狰狞、身无寸物,显然是被金兵蹂躏致死。有些尸体已经腐烂,恶臭无比,落在上面的苍蝇也是一个个肥大绿头,显然被人体的营养喂食的不错。 一路上,不断遇到驰骋纵横的女真游骑,众人也不理睬,只顾向前。一队七八人的女真骑兵,非要上前搭话,众人大多数语言不通,只好下手偷袭。 黄榆岭,位于大宋河东道辽州和顺县。地处台地断裂带,东为悬崖峭壁,南北有高山相望,地势险峻异常。 因为此处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大宋朝廷曾设了黄榆岭关于此,连接河东河北,乃是太行山中一处险地。只不过随着金人南下,刘韐大军战败,此处早已破败不堪,被匪盗占据。 黄昏时刻,众人护送着的一行粮队,已到了黄榆岭的险要之处。李彦仙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山石险峻,易守难攻,心里不由暗叹,好一处易守难攻的险地。 山上的金兵见几百女真骑士亲自护送粮食而来,都是欢天喜地、毕恭毕敬地把这些女真骑士迎了进去。 “大哥,粮食和饷银送来了,还是女真骑兵亲自押过来的!” 汉军副指挥郑东,兴高采烈跑进了山寨大厅,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直娘贼的,粮饷终于来了!” 寨主胡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如今的他,已是辽州指挥使了。 靠着手下上千兄弟,好勇斗狠、心狠手辣之徒不少,战力颇强,胡东得以威震一方,真可谓兵强马壮,春风得意。 “去把尊使请出来,就说粮饷运来了!” 女真人大方,粮食说给就给。那个完颜宗瀚真是个做大事的,看得起他胡龙,不但没要他的金银珠宝,给了他官做,还送来了钱粮。 士为知己者死!女真人如此厚待他胡龙,他自然要拼死拼活,报效对方! 寨门前已经挤满了土匪,这些人显然都听到了粮饷运来的消息,赶过来看看情形。 这些人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图的不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山上虽然也有大把抢来的财帛,但没有大当家胡龙的允许,谁也拿不到一丝一毫。 这饷银可就不同了,这是女真人按人头发下来的,胡龙也不能染指。众人眼睛盯着运过来的几辆大车,全部集中到了寨门前后的空地上。 徐虎扮成推运粮车的百姓,暗地里左右观察。看到土匪们纷纷从远处跑来,全部挤在了大车的两边,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徐虎不由得心里暗暗担心,生怕被对方看出破绽。 他紧了紧衣服,满手都是汗水。他的腰里可是缠着五六颗震天雷,一旦被发觉,只能提前动手。 李彦仙骑在马上,甩手就是几马鞭,打开了几个要过来查看粮食军饷的土匪。土匪们怒气冲天,大声怒骂,纷纷拔出刀来,想要上前火拼。 “他娘的,要不是看在你们送粮草的份上,老子剁了你!” 土匪们终究还是没有动手,押送粮饷的都是女真人,自己终究得罪不起。众人嘴里嘟嘟囔囔,说出几句狠话。然后赶紧向两旁让开,腾出一条大道来。 大寨主胡龙、二寨主郑东、一个风度翩翩的士子,以及几个顶盔披甲的女真人,都站在山寨的门口,似乎是在迎接运送粮饷的队伍。 “韩通事,多谢你了!” 胡龙抱拳道:“回头请你在韩相公面前美言几句,小人感激不尽,自有厚礼送上!” 韩通事摇了摇折扇,笑道:“我大金铁骑纵横天下,望风披靡。胡兄弟择主而事,乃是明智之举。胡兄弟放心,只要守好了此关,在下一定在叔父和宗瀚元帅面前为你美言。” “小人多谢了!” 胡龙大喜,随即低声道:“小人为韩通事准备了200两黄金,还有几幅苏轼的真迹,走时给韩通事带上。” 韩通事眉开眼笑,拱手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二人哈哈大笑,旁边的女真骑兵甚是不满,用不太标准的汉话大声道:“胡指挥使,你不要以为我们听不懂汉话!临走时,可别忘了我们几个弟兄的好处,还有宋人小娘子!” 胡龙哈哈大笑,拍了拍女真骑士的肩膀,大声道:“将军放心,一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还有香喷喷的南人美女!” 几个女真骑兵也是哈哈大笑。胡龙脸上笑容满面,心里却割肉般的绞痛。 送几个汉人女子倒无所谓,关键是金子,今天看样子是要出血了。 “你这厮,做事慢慢吞吞,真是岂有此理!” 眼看寨门大开,一路坦途李彦仙怒喝道:“是不是想挨鞭子,还不动手分粮?” “动手”两个字一出口,徐虎心知肚明,扭头大声对后面的“民夫们”道: “女真将军有令,马上动手!” 徐虎站在第一辆车的后面,轻轻蹲下,点亮火折子,捏碎震天雷上面的蜡封,等点燃了导火索,他站起身来,震天雷向着在寨门两边的土匪们扔了过去。 看到徐虎已经动手,李彦仙抽出刀来,大喝了一声:“杀虏!” 推车的民夫全部站起身来,点亮了火折子,随即点燃了导火索,把一个个冒着烟的铁疙瘩向着寨门口的土匪群扔了过去。 几个民夫狂奔向前,他们边跑边点燃几个怀里的震天雷,冒烟的铁疙瘩直奔胡龙等人而来。 “这些家伙在作甚?” 胡龙和郑东怔在当地,眼看着一个个“呲呲”冒烟的铁疙瘩,凌空飞了过来。 旁边的女真军士久在军中,攻城拔寨,见到过震天雷之类的东西。 几人大惊失色,哇哇大叫着,赶紧仆倒在地,向一旁滚开。 韩通事惊惶失措,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轰,轰”的巨响连绵而起,几股黑色烟柱腾起,胡龙、郑东、韩通事三人被笼罩在了烟尘之中。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烟柱在土匪人群中接二连三不断蔓延,血肉横飞,惨叫声连连,到处都是人仰马翻。 “弟兄们,杀虏!” 李彦仙大喊一声,拍马直奔前面的寨门而来。其他女真人打扮的300骑兵,则是纷纷拿出刀枪,向惊慌失措的土匪人群而去。 徐虎带着“百姓”,向着四散逃去的土匪扔出一颗颗震天雷。 几个女真骑士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刚才的震天雷虽然没把他们炸死,却也足以让他们魂飞魄散。 等烟尘散去,几个人抬起头来,一群顶盔披甲的女真骑兵,已经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你们在作甚,我们是完颜银术可的亲兵!” 女真骑士大声呐喊,满嘴女真话,谁知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不为所动,骑矛叠刺,长刀狠劈,完全不顾同袍之谊。 “老子是汉人,真真正正的汉人!” 李彦仙冷冷地喊道,枪尖上鲜血淋漓,滴滴而下。 几个女真骑士来不及躲避,很快就血肉模糊,躺在地上,没有了半分生机。 韩通事倒在血泊之中,被炸断的小腿白骨森森,鲜血涔涔而出,他痛苦地哭喊着:“娘啊,救命啊!” 李彦仙连续两枪刺在了韩通事的胸口,在他胸前扎出两个血洞,鲜血染红了整个胸膛。 “背叛祖宗,无父无母,真是罪该万死!” 李彦仙冷冷哼了一声,再一枪,刺入了韩通事的咽喉。 郑东被炸得血肉模糊,气息奄奄。胡龙肩膀上鲜血涔涔,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捂着肩膀,脸如白纸。 “将军,请你饶了小人的性命,小人愿意把寨里的金银财宝都献给……” “嗖”的一声,胡龙话音未落,一支枪尖刺透了胡龙的喉咙,他重重地向后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 “金银财宝我自然会取!” 李彦仙抽回血淋淋的长枪,大声道:“割下这些贼子的狗头,挂在寨门上削首示众!” 几个义军上马,一人长枪上挑着一个人头,向着土匪的人群而去。义军一边纵马奔驰,一边大声吼道:“匪首已死,还不快快跪下投降!” 两轮数百颗震天雷下去,每一颗震天雷都能炸死、炸伤几名土匪,土匪伤亡惨重,斗志全无。 宋军无情追杀,寨门口和寨子里很快就躺满了尸体。受伤者嚎叫呻吟,其余的胆战心惊,惶惶如惊弓之鸟。 “降了,降了!别再扔了!” 首领已死,土匪们的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众人纷纷跪下,开始投降。 战斗的过程非常轻松,王松带着大军进寨的时候,李彦仙已经在处理尸体和伤者,大量的俘虏瑟瑟发抖,整个的战斗过程已经结束。 “大官人,所获颇丰啊!” 山寨的仓库里,成箱成箱的金锭、银锭,制钱堆积如山,直让李彦仙等人咂舌。 “伤者在此休整,留下一千兄弟在此驻守,其他人继续北上。” 王松目光转向了北面,心里暗自发愁。 金人已打到了这里,也不知种师中到底是吉是凶? 085章 苦涩 静阳寨三面环山,寨前有松溪河,由西向东流经太行山峡谷,由河东流入河北。 此处本是宋军驻守的一处军事要寨,不过看样子也已经被抛弃。众人上了寨子,竟然发现寨子里面士卒营房里面竟然还有被褥,还有少许的粮食,不过已经被蛇虫鼠蚁糟蹋的不成样子。 张横恨恨说道:“想不到朝廷的军队军纪糜烂如此。番子未到,就已经望风而逃了,真是让人可恨之极!” 董平也是摇摇头道:“大宋承平已久,此处已百年不闻兵戈之声。这些士卒,平日安逸惯了,金兵前来,没有投降,已经算好的了!” 兵将糜烂至此,朝廷不知厉兵秣马,励精图治,只知一味苟合。却不知女真人如狼似虎,贪得无厌,欲心难满。 朝廷重文抑武,畏敌如虎,面对这虎视眈眈,凶残无比的蛮夷小族,只能是自取灭亡。 “派斥候前去探查,若是没有异状,明日兵发平定军。” 王松传下令去,让士卒们做好警戒,好好歇息。 睡梦中,王松好像回到了自己乡下的老家,自己还是那个当初瘦弱的孩童。村里的两个混小子过来和自己打架,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头都是灰土。 后来,只留下父亲对自己粗暴的殴打,母亲小声的哭泣,以及妹妹惊恐的小脸蛋。 忽然,赵良栋那张狰狞的脸又露了出来,他用枪指在自己的头上,瞪大了一双眼珠子,恶狠狠地说道:“小子,千万不要乱动,否则休怪老子翻脸!” 王松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脸上全是汗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 他心事重重,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意乱之下,再也睡不着,干脆洗了脸,披好衣服,出了房门。 山间的空气新鲜冷清,让王松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他在外面踱了几圈,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屋檐下驻守的军士,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来到这个时空,他不能适应的还是时间上的查看和没有钟表的不便。不过军中自有计时的沙漏,计时倒不用王松操心。 军士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大官人,已经过了四更,应该天快亮了!” 王松点了点头道:“你们几个下去歇息吧,我自己出去走走,不用跟随!” 河东、河北糜烂如此,自己一只区区千人的队伍,到底有什么用处?若是种师中被金人两面夹击,自己又能如何? 要力挽狂澜,也得有足够的实力才是。就凭带的那几千颗震天雷,远远不够抵挡女真人的千军万马。 难道真要把自己的三四千兄弟,全部抛在这河东之地? 第一次,王松有了畏惧和后怕。 在于大局无补的情况下,他不甘心,也不想把自己的这几千兄弟抛在这里,他要的是积蓄力量,厉兵秣马,更大更多的杀伤女真人,阻止靖康之耻这场惨变的发生。 种师中,种师闵,数万大军,据城而守,若是他们不能抵抗如狼似虎的女真人,以自己的区区三千多义军,难道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上一次,自己千辛万苦,在杀熊岭救了种师中,这又能怎样,女真大军还不是照样南下,太原城还不是照样被攻破,宋人百姓,还不是照样被屠戮,欲哭无泪! “这……” 王松犹豫不定,甚至有些立即带兵离去的念头。他定定神,强迫自己头脑冷静下来。 平定军、井陉、种师中、他什么都顾及不到,也没有能力解救苍生。现在,他倒是思念自己的那位王青兄长来。唯愿他平平安安,逃回河南府,照顾自己那位母亲。 他要带领自己的兄弟回去,仔细筹划一下,看如何样能阻止女真士卒攻破汴梁,如何样阻止历史上的这场巨变。 也不知道,邓世雄他们,是不是已经进了东京城了? 想起历史上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士大夫,王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曾向藁街逢。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不自觉地,王松把这一首南宋陈亮的?水调歌头?给吟诵了出来。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只要不畏艰险,跨越雄关漫道,奋起直追,定会有汉日昭昭的一日。 “好一个“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大官人忠心为国,忠孝可嘉,小女子深为佩服!” 不知何时,折月秀一身黑衣,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只是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腥膻如许,大官人是否太悲观了些?番子虽然势大,我大宋子民,也定会杀虏报国,对抗金人。” 王松摇摇头,苦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只不过大宋民风萎靡,官府腐败不堪,地方上又无重兵,恐怕金人南下,攻城略地,容易的多。” “大官人心事重重,言不由衷,是否在忧虑继续北上还是南下?” 折月秀目如秋水,仿佛能看透人心。她声音虽轻柔,但话语里面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定。 “依奴家看来,女真人攻破平定军、井陉关,只在旦夕之间。女真大军南下,围观东京城,也是已成定局。大官人何不撤兵南下,留一有用之躯,和女真人对抗到底?” 王松心中暗惊。折月秀太过聪明,总能猜中自己的心事,看来自己还是太过情绪化了些,藏不住心事。 王松点头道:“小娘子蕙质兰心,世间罕有,在下佩服之至。这样也好,明日在下告知众军,克日起程,南下渡河,就在这汴梁城外,和女真人决一死战!” 折月秀微微函首,轻声道:“在下也会随大官人南下,共抗番贼!” 王松犹豫道:“只是如此离去,令尊的下落却该如何查找。在下答应了折小娘子,是不是太寡廉鲜耻了些?” “相比于义军几千人的生死,我父亲无足轻重。我也不愿意拿兄弟们的身家性命,去飞蛾投火。大官人,你也太小看我了些!” 折月秀面色苍白,摇头道:“若是能和番子一番血战,战死沙场,父亲日后得知,也会欣慰的!” “折小娘子何苦一心求死!” 王松一愣,不由得劝道:“蝼蚁尚且偷生,令尊下落不明,你还是抱有用之身,等候父女团聚吧。” 想起历史上折家军投金的命运,王松继续道:“折小娘子,若在下所料不错,女真大军汴京城决战之后,下一步就会挥师河外三州。西军之中,种家、姚家和折家都已是损失惨重。咱们南下之后,你可休书一封,寄于令祖翁,保护好家眷,严防女真大军进攻。” 折月秀点点头道:“多谢官人提醒,在下自会解决此事。” 如今金人攻陷了太原,她再让王松带义军北上,于情于理,已经不太合适。 二人一时无言,凝望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山川地貌,无一不输入眼底,植被丰厚,松柏参参。 过了良久,王松才说道:“折小娘子,咱们此行南去,你要作何打算?是留在汴京城,还是回府州?” 折月秀决然道:“奴家已经说过,会随大官人南下,在东京城和番子决一死战,至于回不回府州,回头另做打算!” 看到折月秀晨纤细的背影,王松一时爱恋不已,冲动之下,脱口而出道:“折小娘子,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吗?” 一直以来,他想开口让她和自己一起南下,却始终是没有说出来。折月秀已经许配了人家,自己还只是江湖白丁,两人中间隔得东西实在太多。 今夜,四周无人,他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你果真对我有意?” 折月秀眼眶一红,身子微颤,她想拒绝对方,却不知为何,话却说不出来。 “大官人,你我有缘无分,我……” 王松上前一步,把折月秀搂在了怀里,伸手揭开她的面纱,就往她的唇上吻去。 折月秀被他强劲的胳膊搂住,一股男子的气味袭来。正在她心神不定之间,双唇已经被封住。 触嘴冰凉,王松加大力度,女子的双唇逐渐变的柔软。王松意动,正要继续用力,脸上却“啪”地一声,挨了一下。 “大官人,你、你我有缘无分。我已经许配了人家,我不能对不起……” 折月秀退后几步,神情恍惚,泪珠簌簌落下。 “你数次救我,洛阳道上,河东之夜,我……今生不能报你的恩情,只有来生了。” “我不要来生,只要今世!” 王松摇摇头,低声道:“折月秀,人生苦短,在下愿意和你双宿双飞,不枉此生,若是……” “没有若是!” 王松还想上前,折月秀伸出手来,摇晃道:“大官人,请你自重,不要纠缠我这已有婚约之人!” 王松“腾”地站住,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如鲠在喉,吐不出来。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还和前世一样,乏味无趣,在这感情之事上,始终是个懵懵懂懂之人。 折月秀看王松脸色苍白,不由得心中苦楚,流下泪来。 她婚约在身,若是和王松再生情愫,岂不是让人耻笑,成了折、范两家的罪人? 086章 溃军 卫士们远远地避开,无人上前。 王松暗自叹息了一声,肃拜道:“折小娘子,在下多有冒犯,得罪了。” 折月秀轻轻回了一礼,没有言语,神色却已恢复了正常。 突然,远方似乎传来什么声音,王松听了一下,不由得“嗯”了一声,他摇摇头道:“难道是我听错了,北面确实有厮杀声传来!” 折月秀看到山寨里面已经乱了起来,显然远处有军情发生,她脸色平静,低声说道:“大官人,没什么的事,奴家先下去了!” 折月秀还未离开,警戒的军士已经上来,满头是汗,神色之间颇为惊惶。 “禀告大官人,发现大量宋军溃兵,正在越过松溪河,向寨子处奔来,你快去看一看!” 果然有事发生。王松和折月秀都是大吃一惊,王松精神一振,大声说道:“快快带我前去!” 王松迈步向前,折月秀也紧紧跟在后面,直奔着前寨而去。 王松忽然停了下来,折月秀赶紧停住脚步,差点撞在了王松身上。 “大官人,你……” 折月秀脸色一红,王松的面庞就在眼前。 “折小娘子,刚才的滋味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王松对身后的折月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轻轻一笑,回过头继续向前赶去。 折月秀脸色通红,想要离去,终究还是红着脸,跟在后面。 张横、董平等人早已在寨墙上等候,看到王松过来,众人赶紧让开位置,张横指着寨子外面,大声说道:“大官人请看!” 王松站上寨墙,向外看去,只见漫山遍野,蚂蚁一般的全是宋军溃兵。他们抱头鼠窜,撒腿狂奔,正是向南而来。 一些宋兵已经渡过了松溪河,直奔寨子这边而来。一些正在舍命渡河,仓皇失措,叫骂哭喊声更是不绝。 已是秋天,松溪河河水不深,只有半人左右,十来米宽,没有渡船也可以涉水而过。溃兵们脱掉了铠甲,扔掉了手上的刀枪,他们你追我赶,仓皇渡河,不时回头张望,显然是怕后面的金兵追上来。 松溪河北面,更有成千上万的宋军溃兵,他们丢盔卸甲,鬼哭狼嚎,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正在向河边蜂拥而来。 远处的天际线上,女真人的骑兵如恶魔一般,在宋人的溃兵人群之中,纵横厮杀,如砍瓜切菜一般,溃兵中竟然无一人转身前去阻挡。 女真骑兵纵马追来,羽箭如蝗,长刀似雪,溃兵们纷纷向两侧的山间跑去,想要逃脱女真铁骑的屠杀。 人如何能跑过战马,再加上女真人硬弓在手,荒野上羽箭纷飞,铁骑纵横,逃兵们一个个地被射翻在地,砍翻在地,处处都是杀戮。 数百女真骑兵赶到了松溪河旁,把溃兵纷纷赶下水去,一些女真骑士下马,站在水边,拿起两三丈的骑矛往河里面猛捅,溃兵们一个个被戳翻在水里面。女真骑士们张弓搭箭,对着河面上密密麻麻的溃兵不停猛射,溃兵们哀嚎呻吟,松溪水为之阻塞,鲜血染红了整个水面。 城墙之上,众人都是面红耳赤,怒火攻心。董平捶了一下寨墙,恨恨道:“成千上万的士卒,竟然不敢对抗追踪的区区千百番兵!大官人,你让我率兄弟们下去,给番贼一点颜色瞧瞧!” “现在不是时候!” 王松摇头道:“溃兵满山遍野,你带人下去,还没有形成队形,恐怕已经被冲散。宋兵血气全无,引劲待戮,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等待时机吧!” 忽然,张横指着远处一处战场,大声说道:“大官人请看,那里好像有人在和番子交战!”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二三百余人的宋人骑兵,在溃兵人群之中和一群女真骑兵且战且退,向着松溪河岸边而来。 为首的十几名宋兵在马上拉开长弓,频频射向追击的女真骑士,这些宋军臂力强劲,箭法精准,不断有女真骑兵被射于马下。 女真骑兵看宋军厉害,停止了追击溃兵,发一声喊,一起向这群宋兵围攻而来。 女真大队箭如雨下,宋兵虽有盾牌遮挡,但难免露出空隙,不断有人马倒下。宋兵且战且退,等到了松溪河边,已经剩下了不足五六十人。 众人观战之时,溃兵们也发现了寨墙上有宋军镇守,他们一窝蜂跑到了寨门前面,王松传下令去,士卒们打开了寨门,溃兵们潮水一般的涌了进来。 看到寨门打开,所有的宋人溃兵都是加紧了脚步,他们兵器铠甲也不要,纷纷向着寨子大门跑来。有人绊倒在地,很快就被蜂拥而过的溃兵们踩死,没有了声息。 再看到五六十人的宋兵,十几人下马断后,其他人踩着河中的宋兵尸体,牵马过了松溪河,然后在河对岸捡起长弓羽箭,向着追击的女真骑兵射去。 断后的十几人又有人倒地,眼看女真骑兵越来越多,宋兵射完手里的羽箭,抄起盾牌,在河对岸同伴的掩护下,纷纷渡过河来,和自己的同伴汇在一起,上了战马,然后跟在溃兵的人群之后,向着寨子的方向移去。 王松见这些宋兵箭法高超,进退有据,不由得喝彩了一声,看来这几十人才是大宋禁军的骑兵精锐。 女真骑兵无奈,只有下了马,待马过了河,这才翻身上马,一起向寨子的方向席卷而来。 众人从城墙上看去,女真人足足有几千骑之多,满山遍野,光是那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就已经是地动山摇,让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女真人箭如雨下,还击的这一队宋兵,又在撤退的道路上,倒下去了几十人。其他的抄着盾牌,牢牢的护住身体和马匹,打马狂奔,很快就到了寨门口附近。 看到反抗的宋兵很快进了寨子,女真番子气的是哇哇大叫。他们并不知道寨子里面的情况,于是驱赶着溃兵,自己藏身于溃兵人群当中,左劈右砍,吓得溃兵哭爹喊娘,而这些金兵则是妄想蒙混过关,冲进寨子里面去,大开杀戒。 张横不由得目瞪口呆,看着寨门口的情况,回头问道:“大官人,这可如何办?若是不关寨门的话,溃兵可就把女真士卒们带进来了!” 李彦仙抱拳道:“大官人,要不要小的出去冲杀一阵,阻挡女真大军一下。” 王松看了看满山遍野的溃兵,再看了看狭窄的寨门口疯狂而入的溃兵,摇摇头,沉声道:“番子想进来,就放他们进来。不过再想出去的话,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王斌对董平道:“召集所有掷弹兵上前,在寨墙两边埋伏。真是狂妄之极,几百人也敢冲击千军万马!给这些女真番子好好的留点纪念!” 董平拿着长枪而去,王松招呼掷弹手上前,纷纷就位。 溃兵们潮水般涌进寨来,纷纷向着后面撒腿跑去。溃兵们脸色苍白、惊慌失措,个个都如丧家之犬一般,那里还有半分军人的样子。 王松摇了摇头,大声喊道:“立盾列阵,准备作战!” 盾牌“梆梆”作响,在两边竖起,犹如两堵墙一样,架在了寨门口两边。有些溃兵慌不择路,不再向前,反而向两边而来,想要冲破义军们的盾墙,逃到后面。 无耻之尤,王松怒不可遏,大声喊道:“刺!” 义军们手里的长枪刺了出去,血光乍现,立即倒了一片的溃兵。侥幸未死的哼哼唧唧的起来,捂着伤口,嘴里骂骂咧咧,向前而去。 转眼间,女真大军已经到了寨门口,众人都是急不可耐,王松却是不动声色,摇摇头道:“放进来一些再说!” 十几个宋人骑兵也已经进了寨子,几人留在寨边,护住了寨门左右,指挥着溃兵通过寨子。遇到单独上前追击的女真士卒,就放开和女真士卒作战。 为首的两名宋兵尤其凶猛,一个年级稍长,二十几岁,一个脸形瘦削,却是温文尔雅。两人一左一右,两杆大枪呼呼作风,三招五式就把女真骑士捅下马去,竟有万夫不当之勇。 女真士卒的先头部队已经冲进寨子,这十几个宋兵挡在溃兵的最后面,在为首二人的指挥下,且战且退。女真士卒雨箭齐飞,射在宋兵的盾牌上面,“邦邦”直响,几名宋兵一时不慎,又给射倒了下去。 两个为首的宋兵和部下搭弓射箭,羽箭驰飞,逼得女真骑兵手忙脚乱,慌忙列盾遮掩。宋兵趁机把受伤的几个弟兄又拖了回来,其中一人看起来好像是军官,胸口插了几支箭簇,眼看是活不成了。 宋兵撑开盾牌,两个宋兵射箭断后,一行人打马狂奔,跌跌撞撞的进入了寨门,直向后而去,转眼已经是百步之远。 女真骑兵呼啸着冲进寨来,挥舞武器向两边的盾阵攻击,却发现盾牌林立,长枪如林,攻不进去。 女真骑兵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却不后退,恶狠狠向前冲去,想要冲乱前面的溃兵,趁机绕过去,攻破两边的盾阵。 两个宋兵却转过头来,和自己的十几个同袍一起,堵住了前路,和女真骑兵交战起来。 “好!” 王松不由得喝了一声彩。 这十几个断后的宋兵临危不乱,凶猛异常,那两个手持长枪的宋兵尤其强悍,女真人的骑兵竟然攻不进去。 想不到宋军之中,竟然还有这种勇士! 087章 争雄 折月秀戴上头盔,披披上战甲,长刀在手,已经跨上了战马。李彦仙暗暗吃惊,此女看起来红颜祸水,柔柔弱弱,手上拿着那么重的长刀,却是毫不费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松聚精会神地注意眼前的战况,看见涌入寨门进来的女真军士,已经足足有三四百人,正面截击的十几个宋兵已经是苦苦支撑,王松大喝了一声:“掷弹!” 两边各有100掷弹兵站起,点燃手里的震天雷,向着女真骑兵的人群砸了过去。 听到寨墙里面已经炸响,寨墙外女真军士也蜂拥而至,董平站起来,怒喝道:“掷弹!” 寨墙前的400掷弹兵,听见董平的怒吼,也马上点燃了震天雷,向着寨墙外密密麻麻的女真骑兵人群扔去。 随着“轰,轰”的声音响起,寨里和寨墙外都是被黑烟笼罩。掷弹兵连续两次的攻击,让寨门前,寨门口这一块区域,瞬间被黑烟笼罩,成了尸山血海。 紧接着,无数的短枪扔了出去,覆盖了寨门内外的天空。持续了三次射击以后,在女真军士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寨门大开,王松带领众人上马,一起顺着斜坡,向寨门冲去。 两旁的刀盾手撤开,无数的骑士跟在王松身后,向着寨门外杀去。 看着周围震天雷爆炸下的惨状,和女真骑兵交战的几个宋兵目瞪口呆,人人都是脸色煞白,心惊胆战。 和他们缠斗的几十个女真骑士,此刻也是冷汗淋漓,有人在马上,忍不住呕吐起来。 无数的战马、女真骑兵在血泊里面悲鸣,满地的断肢、断腿遍地都是,人、马的内脏、肠子流淌满地,看着煞是恶心。 震天雷包扎覆盖的区域,坐在马上的女真军士区区可数,他们个个呆若木鸡,坐在马上,仿佛忘记了这是战场! 烟尘腾起,惊心动魄的怒吼声传来,几百宋人顶盔披甲,手舞着长枪长刀,凶神恶煞般冲了下来,为首的一人手持一杆铁枪,横冲直撞,直如杀神一般。 王松飞马向前,借着马势,一枪捅翻了一名番子,随后马势不减,反手一撩,刺伤了一名番子的战马,战马吃痛,前蹄高高扬起,把那番子从马上掀了下来,跟随上前的张横抬手一枪,刺穿了他的喉咙。 一个金人悍将反应过来,见王松来势凶猛,几个同伙都已经死伤在他的枪下,勃然大怒,抡起手里的狼牙棒,当头一棒,砸了过来。 “来的好!” 王松叫了一声,横起枪杆一拨,枪棒相交,砰然作响。 还没等王松再出招杀敌,一匹黑马旋风一般的从他的身后窜了过去,反手一刀,就割破了那名女真勇士的喉咙。 王松一愣,向前看去,马上的人虽是顶盔披甲,但刚才侧身交战的瞬间,王松还是看出来了头盔下面那张如花的娇颜,正是折月秀。 “不要冲的太远!” 王松心中一急,立即拍马赶去,手中铁枪改刺为砸,一个番子躲闪不及,头上遭了一下,兜鍪塌陷,血流满面,闷哼一声,栽下马去。 王松赶上折月秀,两人纵马在先,瞬间就出了寨门,500骑兵跟在身后,直向寨门外的女真大军冲去。 两名使长枪的宋兵相对一眼,圆脸汉子对旁边的几个同袍喊道:“众兄弟,咱们再去冲杀一阵!” 二人打马狂奔,一马当先,向面前的二三十名番子冲去。这些女真骑兵因为和宋兵贴身交战,侥幸的逃过了震天雷的轰炸。 两旁的长枪兵上前,把寨子里残存的女真骑兵团团围住,长枪轮翻捅刺,女真骑兵被长枪兵缠住,战马冲不起来,一个个地被刺下马去。 两名宋兵打马狂奔,跟在义军骑兵的身后,向着寨门外而去。 转眼之间,众人就出了寨门,势如下山猛虎,如热刀切油般,扎进了寨门前残留的女真残军。 这些女真军士,早已经被炸得魂飞魄散,十成不到三成,完全没有了斗志。想要转身退去,却和冲出来的宋人骑兵撞在了一起。 女真军士都是猝不及防,想不到对方竟然冲了出来,当头的几个宋兵尤其凶猛,一马当先的宋将更是骁勇异常,他所经之处,女真勇士一个个地被他砸翻、刺翻马下,几无一合之将。 王松和折月秀一马当先,挡路者望风披靡,没有几合,不是被砍落、刺落马下,就是被砸落、扫落马下,触者筋折股断,非死即伤。张横、董平等人分列左右,众人势若猛虎,大声怪叫着,只是向前横冲直撞而去。 正在渡河的女真军士为之一愣,看到宋人骑兵竟然冲出寨门,席卷而来,女真军士纷纷打马过河,催着马匹迎了上去,双方很快碰撞在了一起,瞬间就进入了苦战。 王松狂性大发,在女真大军人群中大开大合,连刺带捅,女真军士往往支撑不了几回合,就被打落马下,直如摧枯拉朽一般。 跟出来的两个宋兵暗暗称赞,二人赶了上来,跟在王松的左右,三人一起,三柄长枪势若游龙,枪枪都是直取女真骑士要害。 女真士卒望风披靡,再强的勇士也不是这三人一合之敌。折月秀、董平几人在旁边左劈右砍,短短片刻时间,倒在几人手下的女真将士,就已达三四十人之多。 一名女真大汉狼牙棒狠狠砸下,折月秀手臂酸软,马匹支撑不住,把她从马上摔了下来。 女真兵抄起狼牙棒,搂头就是一棒砸下。旁边一枪刺过来,生生把女真汉子的狼牙棒荡开。折月秀赶紧一个打滚,避开了女真人的狼牙棒,定睛一瞧,却是王松横枪立马,挡在了她身前。 折月秀脸上汗水涔涔而下,她抹了一把汗水,赶紧站了起来,捡起了钢刀,上了旁边一匹无主的战马。 一枪刺开女真军士的狼牙棒,王松顺势用枪杆砸了下去。女真军士用狼牙棒挡住,王松却是不管不顾,用枪杆连续砸击,用刚才女真军士对付折月秀的方法,生生把他震的手背酸软。 王松一枪砸下,女真军士精疲力竭,躲闪不及,肩胛骨被砸的粉碎,他惨叫一声,从马上掉了下去,王松顺势一枪,刺破了他的喉咙。 折月秀翻身上了马,王松经过她身旁,看着她红彤彤的脸庞,低声道:“折小娘子,你真美!” 折月秀拿着长刀,坐在马上,心里一阵恼怒,一阵甜蜜。 她微微摇了摇头,打马向前,跟在了王松的身后。 “去死吧!” 王松一声暴喝,一枪刺穿了一名女真军士的胸甲,生生把那人挑了起来,双臂再一发力,把他甩了出去,砸翻了另外一名坐在马上的女真骑兵。 “好臂力,好武艺!” 使铁枪的圆脸宋兵喝了一声彩,长枪大开大合,把两名女真骑士从马上打了下去,大声喝道:“将军好武艺,在下佩服之至!” 另外一名使枪的瘦削宋兵刺翻了一个女真勇士,也是赞叹道:“将军好力气,真可以说是楚霸王重生,五哥怕都不是对手!想不到河东还有这等好汉!” 王松杀得兴起,大声笑道:“两位兄弟,咱们不妨今日比试一下,看谁杀的金狗更多!” 两名宋兵轰然称诺,三人抖擞精神,专挑女真骑士人群密集处而去。 这三人武艺高强,天生神力,这一番大开杀戒,就连一向自负勇力的女真勇士,百户长、千户长们也是头皮发麻,心惊胆战。在以三人为首的宋军骑兵的猛烈冲击之下,一个个的女真骑兵倒下马来。 女真骑兵死伤惨重,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实在撑不住,纷纷退过河去。众人紧紧跟上,又在河边刺杀了几十名女真骑兵。 宋军溃兵看到女真骑兵撤过河去,趁机纷纷从各处潮水般涌来,撒腿向寨门方向而去。 众人意犹未尽,纷纷勒住战马,向北面看去。只见松溪河北岸远处,仍然有大量的宋军溃兵四散而逃,女真骑兵在后从容收割他们的姓名,直若屠鸡宰狗一般。 众人都是血灌瞳仁,却是无可奈何。远远望去,河对岸的女真骑兵,至少有五六千人之多。 己方只有五百之众,刚才一场厮杀,还损失不少。眼看女真骑兵就要追到松溪河岸边,王松挥枪,众人徐徐后退,跟随在溃兵的后面,慢慢退入了寨门。 王松全身都是鲜血,就连枪杆上也是血迹斑斑。他进了寨门,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是阴沉着脸,神色难看。 他下了马,一路走过去,寨内密密麻麻的溃兵们都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让出一条道来。王松摆摆手,独自上了寨墙。 张横和董平对望一眼,都是默不作声,跟在了王松身后。 折月秀想要上前劝慰,众目睽睽之下,却是抹不开脸面。 站在寨墙边,向着松溪河北面看去,见女真军士肆虐,宋军溃兵哭爹喊娘,王松胸中恨意难平,心潮澎湃。 他“通”地一拳砸在寨墙上,眼睛血红,跟着抬起手臂,指着北面大声吼道:“金贼,我王松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王松的声音悲凉无比,寨墙下的一众溃兵都是暗自低头,沉默不语。有人麻木不仁,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则是脸露羞愧之色,神态各异。 折月秀心中难受,低下头去。 088章 英雄 几个宋兵对望一眼,上前肃拜道:“敢问足下可是杀熊岭救了小种相公,人称“赛霸王”的王松王大官人?” 王松一愣,随即抱拳还礼道:“正是在下,不知几位兄弟是……?” 一个宋兵大喜道:“王大官人,我等都是小种相公部下的西军,这寨中也多是西军的兄弟。我等和令兄王青都是军中袍泽,所以知道大官人的威名。” 王松精神一振,赶紧问道:“几位兄弟可知我兄长王青现在何处?” 一个宋兵摇头道:“王大官人,平定军兵败,我等都是各自逃命。令兄王青是小种相公的亲兵,想必不是战死,就是逃入太行山中了。” 王松忧心忡忡,自家这位兄长,吉凶难料,实在是让人心焦。 几个宋兵告辞下去,溃兵人群窃窃私语,顿时起了一阵惊叹之声,人人把目光扫向王松。 方脸宋兵拉住董平,低声问道:“这位兄弟,多蒙营救之恩。请问你等是哪里的义军,寨墙上的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方脸宋兵刚才在战阵中大杀四方,董平也是佩服,听到宋兵发问,他回道: “我等是河东忠义军,寨墙上的将军乃是义军的首领,河东招讨使王松王大官人。我等随我将军北上,解救太原,谁知太原已破,我等欲解平定军之围,想不到今日遇上了你等。” 方脸宋兵大惊道:“莫非你等就是解救了小种相公,杀了番子上千的王松王将军部下的义军,在下失敬失敬!” 王松走了过来,对着下面的两个宋兵道:“正是在下,两位兄弟,请你们上去说话!” 这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开始思量起下一步的打算。他见这二人武艺高强,便起了笼络的念头。 两个宋兵上了城墙,向王松行了军礼。王松沉声道:“两位兄弟从何而来?所属的是哪一位将军或者相公的手下?” “将军,我等这些兄弟,都是平定军广锐军的骑兵。平定军已被女真人攻破,小种相公阵亡,我等逃难至此。” 脸色瘦削,颇为英俊的宋兵指了指下面的几个同伴,用略带川音的官话回答道:“如今井陉关已经失守,种师闵将军的四万守军,已是全被女真人击溃,河东、河北连为一体,都处在了女真人的控制之下。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女真人就要渡过黄河,直逼汴梁了。” 王松心头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据城而守,种师中的西军,居然还是度不过兵败身死这一关。 他能偶然之下救种师中一次,却不能救第二次,看来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种师中阵亡,只是不知道他的兄长王青情况如何,自己回去了,如何向这位所谓的母亲交代? 两个宋兵简单说了一下,王松也是明白了二人的来路。 平定军屯驻的禁军编额有五指挥,每指挥步兵五百,骑兵四百。其中神锐军两指挥和宣毅军两指挥,属侍卫步军司;广锐军一指挥,属侍卫马军司。这几人是骑兵,应该是广锐军指挥。 这二人身高都在后世的一米七以上,是禁军的基本要求。再看这二人都是手背上刺字,应是凭武技而被征用的“效用士”,怪不得武艺如此高超。 只是这二人身旁的长枪,就比一般士卒的长粗许多,可见二人的武力了。 北宋招募军士,称为“招刺”。军方先用刻着尺寸的木梃丈量被抬募者的身长,再检阅士卒们的跑跳动作、能否骑马奔驰,最后又观测其瞻视目力。凡合格者,就在脸部刺字,发放衣物、饷钱等。按各人的身材高矮,分别拨隶上、中、下等禁军和厢军。 在军士脸部、手臂、手背等处,标明军队番号和军人身份,乃是唐末和五代的藩镇遗制,目的在于防止军士逃亡,逃亡后便于追捕。刺字是耻辱的标记,只有罪犯、奴婢或某些官府工匠有这种待遇。当兵是宋时一种卑贱的职业,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从军的。 这二人大概害怕沦为“行伍贱隶”,不肯在脸上蒙受耻辱,便凭借自身武技,挣得了“效用土“身份,但却仍不免在手背上刺字。 想起种师中,王松不由得叹了口气,问道:“两位兄弟是哪里人氏,接下来如何打算?” 方脸大耳、身材中上,二十出头的宋兵回答道:“将军,在下乃是相州汤阴县人氏,姓岳名飞。这位是在下的军中好友张宪。下面几个人也都是在下的同乡或好友。我等目前尚无些许打算,等回乡以后再说吧!” “如此甚好!” 王松点点头道:“女真大军势大,我军也要南下,保护汴京。咱们一同前行,等到了黎城,几位可以顺漳河水东去,直到相州境内。” “岳飞兄弟,张宪兄弟,你们二人,这武艺可是不凡啊!” 董平在一旁,和两个宋兵有说有笑了起来。 “岳飞,张宪?” 王松心里一激灵,猛然转过头来,愕然道:“你说你叫岳飞,乃是汤阴县人氏?这位兄弟可是叫张宪?在下有没有听错?” 宋兵也是不解,他只是平定军中无足轻重的偏校,对方怎可能知道自己? 方脸宋兵抱拳道:“将军,在下是叫岳飞,也确是汤阴县人氏。这位兄弟叫张宪,是在下的军中好友。难道将军也知道在下几人?” 王松看着眼前这位眉宇开阔、双目炯炯有神的年轻人,还有他那朴实、真诚的脸庞,心里面泛起了千层浪花。 “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掳”,“精忠报国”,“直捣黄龙”,“莫须有”,“风波亭”…… 眼前这个相貌平平,但极为壮实的男子,竟然是历史上最让汉人崇拜、最让汉人叹息、命运多舛的民族英雄,一代战神岳飞岳武穆! 还有岳飞旁边这个脸庞瘦削,温润如玉的青年,竟然乃是历史上岳飞手下第一猛将,岳家军前军统制、金枪将张宪。仅凭其能活捉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杨再兴,便可知其人的勇力如何不凡! 只是张宪最终和岳飞父子同样,被抽去了脊梁骨的赵构和卖国贼秦桧,一起害死,成就了千古之冤。 据说,岳飞初被监押时,悲愤交加,万念俱灰,穷凶极恶的狱卒对他恶语相向,喝令他倚墙而立,“岳飞叉手立正”,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出生入死的大将此时只有“悚然听命”。在他临死前,狱方得令,遣派大力士入囚室,谎称请岳飞沐浴,将其拥入密室之中,“拉肋”用拳脚及钝器猛击他的肋部,活活将岳飞折磨而死。 历史如何,已不得而知,只是面对眼前这位历史上曾挽狂澜于即到,扶大厦之将倾,唤起民族自尊的英雄,王松心头万般念头闪过,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话。 高宗朝有恢复之臣,而无恢复之君,一句话就道出了岳飞的时代真相。生于南宋这样兵戈四起的大时代,既是岳飞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幸运的是,岳飞生活在了南宋这样一个战乱频仍的朝代,所谓时势造英雄,正是这样一个风起云涌的乱世,才令岳飞有了一个充分展示自己军事才能的政治与军事舞台,成就了他的赫赫战功,千古英名。 但同时岳武穆又是不幸的,处在南宋这样一个崇文抑武,党争不断的时代,而又在有宋一朝最懦弱、最无能、最无耻的宋高宗的统治之下,他的悲剧已是无可避免! 王松也实在想不通,历史上赵构这位白痴,为何能干出如此亲者痛,仇者快,自毁其万里长城的做法! 难道真的是其失去了男人本色,还是赵宋皇室骨子里的自虐性格使然? 岳飞蒙冤而死,中原百姓悲痛万分,天下闻者,无不垂泪,女真人则是酌酒相贺,岳飞之死,令天下忠义之人寒心,而赵构这个缩头乌龟,则是守着南宋半壁江山,苟延残喘,和奸臣秦桧等人得以善终。 天日昭昭,天理何在,天理又何尝存在? “两位兄弟,妾身这里有礼了。” 折月秀看了看王松,上前轻声说道:“如今国家危在旦夕,河北战乱不绝,河东已无朝廷一兵一卒。两位兄弟何不加入王将军麾下,南下东京城,继续抗金。” 王松点头道:“不错,二位兄弟,国家多事之秋,还是随在下一同南下,共抗番贼。” 岳飞和张宪对望一眼,良久,岳飞才回道:“将军盛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家中尚有老母幼子需要照顾,将军恕在下不能从命了。” 张宪看了一眼岳飞,脸上浮起一丝失望之色,他单膝跪下,抱拳道:“蒙将军厚爱,在下愿意追随将军,南下抗金,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王松心里暗叹,自己只是一个区区的招讨使,民兵司令,名不正、言不顺,岳飞肯定是嫌自己庙小、牌子不正。 不过,有一个纵横千军的张宪,已经是此行不虚了。 幸亏折月秀帮自己开口,不然只怕张宪一人也是无望。 “张宪兄弟,欢迎你加入忠义军。若侥幸不死,兄弟我一定上报朝廷,给你一个交代。” 王松上前扶起张宪,朗声道:“咱们兄弟从军入伍,乃是为了杀番子,护百姓、保朝廷。身居要职,也可以更好为朝廷和百姓做事!” 岳飞和张宪二人都是点头称是。要想建功立业,驱除女真大军,手下没有一兵一卒,纯粹是痴人说梦而已。 王松想要致谢折月秀,却见她把头移开,只好作罢。 089章 掣肘 王松心中舒畅,抬起头道:“张横,董平,你们过来一下,从今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了。” 董平和张横上前,与张宪见过礼。折月秀见王松面色舒展,心里也是替他高兴。 张宪向岳飞抱拳道:“五哥,回到河北,照顾好伯母妻儿之后,你我兄弟疆场再会,再杀金贼!” 他年方弱冠,纵横万里,封狼居胥,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他只是一众败军之中的小卒,如乱世中一无根之萍,随波逐流。 他虽和岳飞关系虽好,但却还不是十几年后生死与共,祸福相倚的上下级、知己关系。 所谓人生的道路并不相同,机会出现时,自然得紧紧的抓住。 能和“赛霸王”这样的豪杰并肩作战,也算是三生有幸,可遇而不可求了。 “张宪兄弟,岳飞兄弟,我给你二人介绍一下,这位是府谷折家的折小娘子,也是折可存将军的孤女。” 王松指着旁边的折月秀道:“刚才在战场上,你们也都看到了,巾帼不让须眉,折小娘子是实实在在的女中豪杰,大家上前,参拜一下吧。” 岳飞、张宪都是大吃一惊,二人互望一眼,赶紧上前见礼。 “小人等见过折小娘子!” 折月秀轻声道:“张宪兄弟,在王将军军中好生效力。奴家和柔福帝姬有些交情,来日到了东京城,奴家定会给张宪兄弟一个前程。” 张宪心脏直跳。刚才还在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却柳暗花明,似乎前程似锦,如何不让他喜出望外。 他心中明白,折月秀看似是对他许诺,完全是看在王松的脸面上。 如此看起来,这二人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多半是…… 张宪肃拜道:“多谢折小娘子,多谢王将军,小人多谢二位的厚爱。小人祝二位和和美美,百年好合。” 折月秀满脸通红,转过头去。王松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拍了拍张宪的肩膀道:“张宪兄弟,你真是会说话,在下和折小娘子只是好友,折小娘子已经名花有主,在下今生是高攀不上了。” 张宪目瞪口呆,脸露尴尬之色。折月秀心里酸痛,面色更是尴尬。王松挥挥手,示意张宪不用在意。 岳飞抱拳向折月秀道:“折可存将军抗击番贼,不幸身死,还望折小娘子节哀顺变,以抗击番子大业为重!” 折月秀一愣,王松也是微微一怔。本来他挥兵南返,心里还有些歉然,谁知折可存却已经仙逝了。 王松沉声道:“岳飞兄弟,你刚才说折可存将军不幸身死,可是当真?” 岳飞看了眼王松,疑惑道:“折可存将军逃回定州北寨,已于月前因病过世,此事西军皆知。难道折小娘子不知此事?” 张宪也是点头道:“折可存将军从应州逃回定州,病情加重,仙逝于北寨,由当地官府埋葬,小种相公也是郁郁寡欢。想来折小娘子和王将军一路北上,无暇打听尔。” 折月秀脸色煞白,神情黯然,王松几人,也都一时语塞。 王松沉思了一下,对折月秀道:“折小娘子,如今女真人气势汹汹,南北隔绝,折小娘子即便要去祭拜或者迁坟,也要等女真人退去。如今两河战火纷飞,折小娘子不如和在下一同南下,等时局稳当一些再说。” 折月秀到底是个孩子,再说大军安危,岂能因私废公。如今父亲已死,寻找的心情反而淡了下来。 折月秀点头头,低声道:“一切全凭大官人军令。” 王松心中一宽,对张宪道:“张宪兄弟,女真人兵锋正盛,南下已成定局。我军初创,前军统制这个位置,就非你莫属了。不过,军中自有规矩,一切还要照军规行事。” 张宪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颤声道:“属下谨…遵大官人军命!” 张横低声道:“大官人,张宪兄弟武艺虽然高超,但事关上千兄弟的生死,大官人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王松摇摇头道:“张横兄弟,有你和董平兄弟看着,怕什么!” 董平和张横面色稍缓,一起抱拳退下。 张宪心头一热,再次抱拳行礼道:“大官人放心,小人一定小心行事,绝不负大官人厚恩!”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王松把他扶起来,对旁边略显尴尬的岳飞道:“岳兄弟,女真人犯我疆土,屠我黎民,岳兄回乡后,安顿好家人,不防来洛口或者汴京找我。我忠义军中,始终会给你留一个位置!” 岳飞心下感激,长出了一口气,躬身道:“大官人盛情,小人感激不尽!” 王松点点头,看了看寨外蜂拥而至的女真大军,朗声道:“大家饱餐一顿,平定军的兄弟先走,忠义军断后。在下就不相信,女真人还能拿我作甚!” 军士传下军令,谁知没有片刻,许多溃兵涌了过来,几个为首的找到张横等人,一起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各位将军,我等乃是小种相公部下的西军,各位能否为我等引见一下王将军,我等有话要说。” 寨门前女真人如山如海,直如怒潮拍岸一般,纷纷向寨门前涌来。在女真人军官的指挥下,女真人万箭齐发,遮天蔽日,纷纷向寨墙、寨里而来。一些士卒和留下来的宋兵身上中箭,闷哼着倒下,不得不退出战场。 女真骑兵的弓箭弓力一般不超过五斗,但箭镞很长,形状如凿,有较强的穿甲威力,为保障杀伤力,在战场上一般“非五十步不射”。女真士卒今日到了六七十步就万箭齐飞,显然是因为遭到了重创,心中怒火难熄,迫不及待的想报复宋军。 寨子里留下的两面大鼓被士卒敲的是通通直响,震耳欲聋,守寨的士卒更不含糊,动不动就甩出几颗震天雷,专挑人多处扔。下面的女真军士胆战心惊,生怕那震天雷落在自己头上。 王松暗叫可惜。若不是义军手里的震天雷数量有限,不能持续大规模的轰炸,外面的女真士卒早就死绝了。 寨墙前的一处高地,女真都统完颜银术可坐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战况,双目怒睁,似要渗出血来。 他周围的一众女真将领,个个也都是面色凝重,人人沉默不语。 今日本是一场大胜,不但攻下了天险井陉,还杀死了西军的战神种师中,本以为痛快淋漓的屠杀,竟然成了一场血腥的攻坚战。 就凭这些怂包软蛋,如何能杀伤得了自己上千的精锐部下? “一定要给我攻下山寨,一个不留!” 完颜银术可军令下达,女真大军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漫山遍野,气势汹汹,山呼海啸般地向寨墙而来。 “各位兄弟,你们可知大旗下的金贼大将都是谁?” 王松一边指挥士卒作战,一边指着松溪河边、万夫簇拥下的女真大将,向一旁的众将问道。 张宪久在军中,对女真将领颇为熟悉。他看了一下,抱拳回道:“回禀大官人,金甲将乃是女真悍将完颜银术可。攻破太原,此人和完颜娄室之子完颜活女厥功至伟。他旁边的是银甲将是蒲察石家奴,乃是完颜阿骨打的女婿。完颜银术可生性残暴,诡计多端,蒲察石家奴勇冠三军,死在在他二人手下的宋人不计其数,实乃是我朝之大敌!” 王松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两个贼子,这些贼子罪孽深重,欠我汉人实在太多,有朝一日,我非杀此二贼不可!” 历史上,女真人南下为东西两路。西路完颜宗翰,破太原,过黄河。东路完颜宗望,破真定,中山,然后过黄河,两军在汴京城外会师,攻破东京,俘获二帝北上,乃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 西路完颜宗翰麾下,表现最骁勇者,就是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和完颜阇母。完颜银术可坐镇太原,攻略山西,完颜娄室经营陕西,杀戮无数,都是罪该万死之徒。 至于其他完颜活女等,烧杀抢掠,不知又屠杀了多少宋人百姓,祸害了多少宋人妇女。 号角声不断响起,一队队的女真勇士上前,又有一队队的女真勇士死伤惨重,纷纷败下阵来。 完颜银术可脸色难看至极,手中的马鞭血迹斑斑,已经有好几个女真将领被他鞭挞,却始终攻不进寨门。 女真大军所向披靡,宋兵不战而溃,说是窝囊已然高攀。谁知在静阳寨这一块小地方,不到一个时辰,他竟然损失了两千精锐,其中的百户长、千户长就不下几十人之多。 这些宋狗,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与骁勇善战的女真勇士对抗? 大军即可南下,完颜银术可的一颗心,早已经放在了黄河南岸的汴梁城中。那里有如山的金银珍宝,雪白的羔羊似的美女,香醇迷人的美酒,华丽名贵的衣裳,当然还有宋人的万里花花江山。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激起一地的灰尘,完颜银术可眉头皱了一下。到了跟前,马上的骑士勒住马匹,跳下战马,跪下禀报道:“都统,我前军已与宋兵交战两个时辰,宋军火器甚是厉害,我军死伤惨重,伤亡已过600人,如今还是未能攻进寨去。” 完颜银术可脸色一变,跟着马鞭抽了出去,怒喝道:“回去告诉撒里土,我再给他一个时辰,若是他还拿不下山寨,军法伺候!” 周围众将都是胆战心惊。谁也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山寨,竟然令一向沉稳的女真宿将完颜银术可,如此暴跳如雷。 090章 骄敌 战鼓声密集,震人心扉,王松向寨墙下看去,只见无坚不摧的女真骑兵,纷纷跳下马来,抬着刚刚扎好的云梯,持枪拿刀,不顾伤亡,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嗷嗷叫着,想要攻上寨墙,破寨而入。 “舍长就短,可笑至极!” 王松冷哼一声,大声道:“弓箭手,放箭!” 队伍里面仅有的200弓箭手,手持弓箭射了下去,女真军士如下饺子一般,从墙上纷纷摔了下去。 寨门前,堆积的金兵尸体密密麻麻,有半人之高,遍地都是血泊里哀嚎的金兵,遍地都是鲜血和尸体。 “掷弹!” 王松一声令下,300颗震天雷又如雨点般,纷纷扔了下去。 “轰!轰!”的爆炸声响起,无数柱黑烟腾起,女真军士死伤惨重,后面的军官砍翻几名退兵,大声嚎叫,女真军士不顾生死,纷纷向寨墙上攀爬而来。 王松暗叫可惜。若是有十几门火炮在此,眼前的这些女真军士,还不都成了靶子。 “大官人,兄弟们作战勇猛,久经训练,小人佩服之极!” 张宪在一旁观战,义军作战之勇猛,训练有素,让他不由得感叹不已。 王叔点了点头道:“只是据城而守,胆气尚足。若是要野战,却不知能否过关?” 张宪摇头道:“大官人,这些兄弟个个都是勇猛无比,显然军令极为严苛。只要有大官人在,即便是野战,也定是一支强军!” 王松点了点头,张宪久在军中,当然最有发言权,看来自己的这一支新军,经过几场血战,是真的练成了。 寨门前,金兵的尸体越堆越高。不少金兵已经爬上了寨墙,和异军血战起来。张宪和李彦仙等人立即带人上去,金兵又被杀退了回去。 寨墙上血迹斑斑,战死的军士都被拖了进来,下一批军士又补了上去。 这时候,不单是忠义军独自作战,许多的溃兵也都加入了进来。 岳飞看了看地形,抱拳道:“大官人,寨门口尸积如山,如若我军退却,金兵必会爬入寨中,来不及上马……” 岳飞没有说下去,王松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我军以骑兵冲击,以女真之战术对付女真人。女真人要移开尸体,以骑兵攻击,则要搬开尸体,加上寨门狭小……” 王松拍了拍岳飞的肩膀,赞赏道:“这一仗,就看岳兄的了。在下为你擂鼓助威!” 岳飞大喜,拱手道:“谨遵大官人军令!” 完颜银术可立马河边,眼见攀上城头的女真士卒,一个个的被刺下来,不由得脸色铁青。城墙下的金兵尸体已经堆起了一人多高,松溪河边摆满了伤员。 半个多时辰过去,自己又损失了最少五六百人马。 伤员的嘶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完颜银术可心烦意乱,他正要传下令去,命令士卒强攻,却看到女真军士一个又一个地爬上了寨墙,挥舞着兵刃,向寨内而去。 完速冷哼了一声,心里有一丝嫉妒的味道,他尖声道:“这些宋人,一向软弱惯了!原以为今天能有多了不起,想不到到头来还是软脚鬼!” 完颜银术可脸色缓了下来,这些懦弱的宋人,如何能抵挡住他部下的部落勇士们,简直是自取灭亡。 他看了看完速,沉着脸说道:“完速,撒里土的伤亡太大,你带步兵冲一下,给我多斩些头颅,我要看看这些宋人的骨头有多硬,够不够给我盛酒!” 完速大喜,领命而去。 看到成百上千的女真士卒爬过尸体堆,推开寨门,呼啸着向里面而去。完颜银术可不由得摇了摇头。 一个小小的静阳寨,让他损失了几千人马,攻破这样一个破寨子,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撒里土进得寨来,只见前面无数宋兵丢盔卸甲,向后逃去,完全不成阵型。撒里土顾不得歇息,挥舞着长刀,带领金兵们冲了上去。 寨门前,无数的女真军士下了战马,爬过尸体进了寨子,他们尾随在宋兵的身后,嗷嗷狂叫着,向前而去。 完颜银术可长出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将官说道:“马上派士卒上去,搬开尸体,让后面的骑兵进去。” 撒里土带着部下狂奔而上,转眼已经越过了寨子的大厅,众人搭弓射箭,不时有宋人的溃兵倒下。女真将士们哈哈大笑,奔跑的速度更快。 突然,高昂的战鼓声响起,宋人逃兵纷纷绕向两侧高地,紧接着,前方的山道上,传来了巨雷般的震动声,似有千军万马奔跑一般,让人栗然心惊。 撒里土乃是沙场宿将,自然分辨得出,这是几百匹战马奔跑的声音。他大惊失色,对左右大声喝道:“赶快闪开,中了宋人的奸计!” 只是千军万马,哪有那么容易说停就停。前面的女真士卒停了下来,想要转身向后,后面的还继续向前奔跑,女真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岳飞一马当先,张宪和李彦仙分居两侧,500铁骑,狂风暴雨一般,从后寨涌了上来,转眼就和女真大队碰上。 根本不需用力,众人只是把长枪长刀横在马上,拍马向前,借助马力,冲击女真人的步兵。 骑兵身后,无数的宋人步卒踏步而行,开始收割逃过一劫的金兵的性命。 无数的女真士卒被杀死杀伤,无数的女真骑士被撞翻在地,要么被踩死,要么还没有等他们爬起来,就被狠狠的补上刀枪。那些侥幸避开的女真军士,在掷弹兵震天雷的攻击下,鬼哭狼嚎,溃不成军。 骑兵冲击一番后,开始掉头,疯狂追杀女真人的散兵游勇。 岳飞拿起铁枪,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一个女真士卒的头盔之上,女真士卒头破血流,扑地而倒。另外一个女真士卒对着岳飞的马腿就是一刀,岳飞用枪拨开他的长刀,顺势刺透了他的咽喉。 李彦仙不慎从马上跌落了下来。一个女真士卒搂头一刀,想要结果他的性命。只听刀枪碰撞之声,女真士卒的长刀已经被隔开,原来是张宪及时赶到,救了他的性命。 张宪的长枪狠狠砸下,女真士卒横起长刀一挡,胳膊酸麻,再也把持不住,长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李彦仙上前,趁机把枪刺进了他的肋部,女真士卒发出一声呐喊,倒在了地上。 撒里土侥幸躲过了宋军骑兵的攻击,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迎面却是三个宋兵挺着长枪,追了上来。 撒里土虽是部族里面有名的勇士,此刻也是大吃一惊,这宋人的刺杀术如何如此厉害,招招直奔要害! 这些士卒长期只练几招,可以说已经是炉火纯青。电光火石之间,三支长枪已经直奔撒里土而来,撒里土俯身一滚,将将躲过。谁知三支长枪绵绵不绝,又向着他的要害刺了过来。 枪枪直指要害,撒里土大喊一声,左右格挡,荡开了两支长枪,又避开一只,长刀划伤了一名宋兵的小腿,顺势一刀刺向了中间一人的胸口。只要此人向后退缩,他就完全可以各个击破。 谁知中间的士卒毫不退缩,长枪依然向前直刺,直接刺穿了撒里土的前胸。而在同一时刻,撒里土土的长刀也刺中了那名宋兵的小腹。 剩下的两名宋兵红了眼,二人趁着撒里土受伤停顿的瞬间,长枪直刺向撒里土的小腹和咽喉。 撒里土挣扎着躲开刺向自己咽喉的长枪,小腹却已经被长枪刺穿。他拼命拔回长刀,来不及阻挡,对方的一柄长枪“噗呲”穿透了他的咽喉。 完速好不容易爬过了尸体堆,带领着士卒刚刚进了寨子,前面的金兵却面色惊恐,纷纷向后涌来。 听到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完速也知道大事不妙,可能上了的宋人的奸计。 “后退者,斩!” 完速和部将砍翻几名向后退却的逃兵,完速眼神狰狞,大声喊道:“宋人都是软骨头,冲两下就冲垮了。大家跟我一起上,让他们知道大金国勇士的厉害!” 完速手舞着狼牙棒向前而去,一个宋人的骑兵冲过来,撞飞了两名女真士卒。趁着宋人骑兵打马掉头的功夫,完速上前,用狼牙棒砸碎了马匹的后腿,宋人骑兵猝不及防,从马上一下子摔了下来。完速上前,用狼牙棒敲碎了那名宋兵的头颅。 看到主将如此凶猛,女真士卒都是嗷嗷直叫,跟在完速的后面,向前砍杀而去。 完速在后面,看不到前面发生的情况。前面的金兵在岳飞等人的冲击之下,已经是溃不成军,斗志全无。 “后退者斩!” 完速的眼珠子都红了,什么时候大金国的勇士让人像兔子一样的追赶! 但这些步兵里,大多数都是河东义胜军,这些人可没有女真人那么强悍,眼见形势不妙,这些人很快就崩溃了。 完速一棒砸翻一个向后逃去的金兵,又去砸另外一名逃兵,那人却避开他的铁棒,跑向另外一边。 一些溃兵散勇围在了他的旁边。完速一摆狼牙棒,大声道:“勇士们,跟我上,杀完这些宋狗!” 完速的悍勇,倒是震慑住了一些初次上阵的义军新兵。完速奋起神力,砸翻了一个哆哆嗦嗦的宋兵,又击退两名持枪的新兵,指挥着金兵上去,和宋兵进行厮杀。 091章 离别 “直娘贼的,如此嚣张!” 看到乱军丛中上蹿下跳,大声喊叫的完速,张宪怒火中烧,打马就奔了上去。 见对面一匹马横冲直撞过来,马上宋将左劈右砍,接连几个女真士卒被其打翻,非死即伤。完速火冒三丈,轮起了狼牙棒,狠狠地向马匹扫了过去。 张宪荡开狼牙棒,单手接连刺出几枪,趁着完速不停后退,露出中门的功夫,左手拔出铁锏,重重的砸了下去。 人借马力,重若千钧,完速的额骨一下子凹了下去,人也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见他爬起来。 王松看到此幕,不由得暗自赞了一声。看来这个前军统制,张宪是名副其实了。 已经被宋人骑兵冲击得狼狈异常的女真士卒们,原以为可以借着山寨的地形,四散逃走,但是他们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对方步兵的合围之中,无论是部落里多么英勇善战的勇士,在每一个单兵层面上,都至少面临对方宋兵2到3人的攻击,女真士卒完全占不到任何优势。 而西军的溃兵们,这时候也是一个个眼珠通红,在主将如狼似虎的搏杀带领下,这些人也不由自主的疯狂了起来。 一个女真人勇士眼睁大大的,不甘心的倒下。他挥刀已经砍中对方的宋人溃兵,谁知对方竟然不惧死亡,直接用枪刺破了他的喉咙。 王松放下手中的鼓槌,站在高处,看着下面战斗的情景,微微的点了点头。只要和女真士卒面对面的厮杀一次,摆脱掉心里的恐惧感,树立起强大的自信心,自己这一支兵就算是练成了。 就像后世的“白斩鸡”队一样,什么“恐韩”的心里作祟,说白了,一是技不如人,二是骨头软,酒色迷人。 还是李云龙讲得好。两军相逢勇者胜,一个剑士,倒在强者的剑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拔出自己腰里的长剑,没有殊死一搏的勇气,血气全失,这才是一个人、一个民族最可怕的! 新兵们刚开始还略显紧张和不适,搏斗几回合以后,便变得熟练了起来。随着战斗的深入,两人一组或者三人一组的拼刺组合术使用的更加熟练,对面的女真士卒已经陷入到了一片枪林血海之间。 折月秀也看得是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些新兵只是训练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是如此精悍。古之虎贲,也不过如此。 看到王松脸上轻松的表情,她不由得轻声哼了一下,嘴里说道:“王将军练兵之术,可谓是天下无双!只是不知道王将军大言不惭的功夫,是不是同样也是独步海内,谁与争锋?” 王松一愣,随即想起来,折月秀应该是为自己坦然承认喜欢她的事实而恼火。折月秀虽然身材高大,但年纪太小,还未长成,若是过上个两三年,那才是“春风十里,珠帘不如”的时候。 “折小娘子,刚才那一……,在下是回味无穷。” 王松哈哈笑了起来,小声道:“今日沙场上两军鏖战,折小娘子和在下二人却在此含沙射影,打情骂俏,也算是在下人生一大乐事了!” 折月秀脸色红了半边,她偷偷看了王松一眼,显然已是春心萌动。 战场上,不断的有士卒倒地,而女真士卒已然是死伤惨重。眼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同袍们,被对方一个个的杀死在地,女真士卒们面若死灰,许多人已经丧失了继续拼杀下去的勇气。 自从近几年和宋人交战以来,曾经战无不胜,屠戮对方为猪狗般的女真勇士们,这到底是如何了? “我要杀光你们这些宋狗!”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真勇士,手里举着一面巨斧,踉踉跄跄奔出几步,就被对面的两个宋兵一左一右,用长枪狠狠刺翻在地。女真勇士脸色难看至极,鲜血从他的伤口咕咕流出。 宋军长枪如林刺出,女真士卒们纷纷惨叫着倒地,就连那些平日最勇猛的百户长、千户长们,一个个也是步步后退,不断倒在对方的刀枪之下。 士卒一旦失去了勇气,就像人没有了灵魂,留在战场上,只能为对方所杀。随着一批批的女真士卒倒下,场地里的女真士卒稀疏了起来。 涌进寨墙的两千多女真军士,在对方的连续冲击之下,已经溃不成军。骑兵之后,大量精锐的步兵在后,攻击绵绵不绝,攻击之迅捷,招数之毒辣,让人招架不得,叫苦不迭。 宋军骑兵连续两次冲击,女真士卒损失了大半,在岳飞、张宪等人的攻击之下,军中的勇猛之士损失殆尽。在对方步兵精准的拼杀之下,寨子里的女真军士越来越少,宋兵的阵线,慢慢推到了寨墙前。 “通!通!” 爆炸声此起彼伏,墙上的女真军士,要么摔到了寨墙之外,要么歪倒在寨墙上,死伤无数,整个寨墙寨门又被宋兵夺了回来。 上百颗震天雷扔了出来,寨门外,正在搬运尸体的女真士卒仓皇退去,留下几十个来不及逃离的倒霉蛋在血泊里呻吟。 “重新在在寨墙上布置!” 王松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冷声说道:“割下女真士卒军官的首级,不要活口。尸体全部堆到站门口,重叠起来,也让番子知道屠杀我大宋百姓的后果!” 士卒守住寨墙,开始打扫战场,众人过来,一起向王松道喜。张宪抱拳道:“今日一战,大官人带领我等,斩杀女真士卒足有四五千人,大官人必将名扬天下。在下这里先祝贺大官人了!” 岳飞浑身是血,抱拳感慨道:“大官人练兵之术,天下无双。个人勇力,也是世间罕有。今日一战,也让番子知道,我大宋自有武夫,休要欺我中华无人!” “大官人,此时还得从长计议!” 张横担忧道:“寨子外面,女真士卒至少有上万人之多,若是女真步兵聚集,带有攻城器械,咱们如何撤去,还请大官人拿个主意!” 王松点点头道:“本官自会考虑。至于战绩,这都是众位兄弟共同拼杀的结果,本官一定会将实况禀告朝廷,一定会给众位兄弟一个交代。这件事情,就麻烦折小娘子了!” 折月秀点点头,轻声道:“王将军放心,奴家自会向朝廷如实禀告今日之战绩,一定会给众位兄弟一个交代!” 王松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看来自己也得盘算,该如何样离开了。 日间先行离开的宋兵有4000多人,留下的也有3000人之多。如此静阳寨中,大概有6000人左右,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开,恐非易事。 “众位兄弟无忧,咱们夜间就撤,先赶到黄榆岭,和那里的兄弟会合。黄榆岭有足够多的粮食和马肉,粮食无忧!” 王松朗声道:“兄弟们,咱们向南而去,先到黎城县,再渡过黄河,在东京城下,和番子殊死一战!” 被宋人的战鼓和马铃声闹了一晚上,一大早又被宋兵的战鼓声和马铃声惊醒,完颜银术可再也睡不着,心烦意乱的命部下赶紧打造云梯,并从平定军拉一些抛石机过来,以备随时攻寨。 直到次日午后,抛石机才被运了过来。完颜银术可大喜,赶紧命令部下全部待命,准备随时攻寨。 抛石机石如雨下,寨墙的几处都已经被砸塌,桥上的战旗也被砸折了许多,但对方的寨子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战鼓擂得更响,马铃声大作。完颜银术可命部下架起云梯,攻进了静阳寨里面。 女真士卒进了寨子里面,看到面前的景象,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十余只瘦小的战马,被拴住了后腿,吊在树上,前蹄下放一面战鼓。女真士卒们看到战马的时候,战马们还在不停的使劲挣扎,两只前蹄刨的鼓面梆梆作响。 另外几匹战马则是拴在树上,腿上挂满了铃铛。原来战马饿了或者累了,就会甩动马蹄,铃铛就会发出声音。 由于吊在树上的瘦马,以及拴在树上的饿马,一直会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使战鼓和铃铛发出响声。女真士卒日夜听到马嘶和铃声,没起疑心,也不会发起进攻。 等女真人发觉中计,宋人的队伍已经早走得无影无踪了。 完颜银可术气的七窍生烟。宋兵离开了不知多久,即便对方是步兵,也已经在百里开外,莽莽太行山,根本无法追踪。 完颜银可术无奈,只有通报河东各州县的驻兵,一旦发现有宋军的踪迹,马上向他禀报。 而此时的王松等人,已经到达了百里外的黄榆岭,在岭上歇了片刻,饱餐一顿之后,众人继续南下。 等到了黎城大营,这里已经是河东南部,距离黄河之地不远,众人这才停了下来。 “岳兄弟,回乡后捎个口信给黄崖寨的兄弟,咱们日后再见!” 漳水河边,王松和岳飞、王贵等人告辞。直到岳飞等人的船只消失在水雾中,王松才恋恋不舍,回过头来。 “大官人,对这岳飞,你是不是太过礼让了些?” 董平站在王松身后,不满地说道。 临别前,王松让他给岳飞等人,每人都包了一大包银子,可谓是仁至义尽。 “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岳飞,哥哥我欠他一份人情!” 王松摇了摇头,董平又岂会知道。不但自己欠岳飞一份人情,历史上的华夏子孙,人人都欠他一份尊敬。 092章 吾国与吾民 站在山寨大堂之上,王松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兀自出神。 屋外大雪纷飞,天地合一,皆为白色,只有那持枪执刀的忠义军士卒,还在雪中巡弋。 折月秀坐在一张椅子上,低头烤着炭火,独自不语。 另外的几张椅子上,张横、董平、张宪,包括李彦仙等人,也都是面色凝重,众人心思各异。 王松的心思,折月秀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众人在山寨休整的同时,女真人的大军早已经渡过黄河,直奔汴京城下了。 众人大都是步卒,还有伤员,走的是山道,一日最多几十里。女真铁骑纵横,官道便捷,一日上百里、数百里。 女真人东西两路数十万人,义军不足万人,而且被隔在了汴京城以外,要穿过封锁重重的女真铁骑控制区域,谈何容易! 即便是到了东京城下,还不知能剩有几人,于抗金大业有何裨益? 如今天寒地冻,山下的百姓,已经全都移到了山口,这倒是省去了麻烦。反正女真大军已经过了黄河,王松反而安静了下来,士兵休整、伤员恢复、百姓安置、震天雷要补充,总需要时间。 “大官人,如今距离女真人南下渡河,已有一月之余。以小人之见,这汴京城不救也罢。咱们兄弟辛辛苦苦积攒下这点家业,若是就这样断送,是否值得?” 董平再也忍耐不住,率先开口。这一场场血战下来,忠义军士卒死伤惨重。如今,军中又有了这么多的西军溃兵,乌合之众,又如何能对付得了纵横天下的女真铁骑? 王松眼睛看向沉默不语的折月秀,即便是一向杀身成仁的折家子弟,这时候也是保持了缄默,可见前路之危难艰险,也让她犹豫不决。 连折家军数万精锐,尚不敢撄女真西路大军之锋锐,就凭这几千乌合之众,又如何应对得了女真东西两路数十万大军? “大官人,你一片赤诚之心,忧国忧民,小人佩服之至。然则敌众我寡,大势所趋,一目了然。何去何从,你只管下令就是,小人等绝无二言!” 张宪新入忠义军,眼看王松犹豫不定,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说道。 “张宪兄弟,凡事都得审时度势,量力而为,若是一味逞强,白白丢了性命不说,恐怕会给忠义军带来灭顶之灾!” 张横说完,冷冷哼了一声,也不顾面红耳赤的张宪,独自饮起茶来。 “朝廷那些大头巾,到底是些什么货色,在座的兄弟心里清楚。即便咱们打退了番子,恐怕也不会活的痛快!” 董平站了起来,恳求道:“大官人,天子昏庸无道,满朝大臣又都是寡廉鲜耻之徒,求你看在山寨几千兄弟的份上,就别再趟这趟浑水了!” 王松抬手托起了董平,苦笑道:“兄弟,你这是把哥哥我架在火上烤啊!” 义军中的主要将领,对出兵大都持反对态度。乱世之中,有人有粮就是草头王,何苦去东京城凑热闹。众人看似都是明哲保身,实则是权衡利弊,不愿冒险。 “各位兄弟,大家不要忘了,你等乃是朝廷敕封的义军。大官人,所谓唇亡齿寒,女真人若是占了东京城,两河就是金人的势力范围,到时候,恐怕这太行山也待不住了!” 一阵寂静之后,折月秀忽然打破了沉默。 “再说了,如今邓世雄兄弟还在东京城,咱们若是躲在这里,恐怕邓兄弟会骂人的。” 折月秀一番话,让旁边的张横和董平都是脸红了半边。 三山五岳刀头舔血的好汉,江湖上同气连枝的豪杰,若是让人知道他忠义军的汉子把兄弟抛弃在东京城,那么他们以后那还有脸在江湖上呆下去。 “大官人,折小娘子所言甚是!” 李彦仙思量许久,终于开口言道。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宋江方腊等得了江山,我等忠义志士,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可是番子非我中华教化之人,暴虐弑杀,凶残无道。如果呆在山上,难免坐吃山空,粮草不济。大官人宜早做决断,不可误了大事。” 王松微微点头,李彦仙的话合情合理,再加上自己派了邓世雄前去东京城,总不能把他和那些部下丢在那里不管。 王松眼睛看向张横和董平二人,无论如何,他也得到这二人的支持。 他转过头来,沉声问道:“两位兄弟,你二人是否赞同出兵?如若不肯,可以呆在山寨,哥哥我绝不计较!” 张横和董平一起站了出来,一起抱拳道:“全凭大官人调遣!”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道:“先派人前去打探,军中早做准备,一旦探得金人虚实,咱们立即出兵!” 张宪上前,低声道:“大官人,西军的这些兄弟,很多人愿意跟随大官人南下。但是,也有一些人自立山头,心怀叵测。如此下去,恐怕军心不稳。” 自从这几千溃军上山以来,不但山上的粮食供给日益紧张,就连义军的军纪也是受到影响,有些桀骜不驯之徒,更是骚扰山上的百姓,让难民们怨声载道,喊冤喊到了董平等人跟前。 “都是宋人,若是自相残杀,处置不当,难免引起动荡,甚至哗变。大官人,你要谨慎从事啊!” 董平的话,却引起了李彦仙的一声冷嗤,话语更是毫不留情。 “忠义军军纪森严,作战靠的是军令如山,若是让这些害群之马乱了军心,我忠义军可就是一无是处,与那些官军何异?” 董平冷声哼道:“话说的轻松,若是人都跑了,忠义军又如何出军,如何应对番贼的千军万马?” 李彦仙毫不示弱,奋然道:“即便是人多势众,一遇到女真大军,立即闻风而逃,这样的千军万马,要他何用?” “董平,李彦仙,你们都给我住嘴!” 张横大声喝道:“你们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里是山寨大堂,如何处置,大官人自有决断!” 董平和李彦仙都闭上了嘴,各自扭过头去。 折月秀看王松踌躇不决,显然是想收编这些溃军,下不了决心,恐怕也是因为担心军心不稳,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她正要开口,王松却抬起头来,冲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面向了大堂其他人,脸色凝重起来。 “各位兄弟,且听我一言。” 王松缓缓向前踱了几步,在中间的椅子上坐定,这才正色道: “要约束几千溃军,乌合之众,除了军法约束,别无他法!若不惩处闹事之徒,让其他人感到敬畏,我忠义军还如何在沙场上和女真人对决?若是临阵脱逃者层出不穷,不用女真人动手,咱们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厉声喝道:“张宪,李彦仙,你二人亲自前去,带宪兵队立刻抓人,不管是忠义军还是西军,凡是为非作歹者,一律明正典刑,一个不留!” 张宪和李彦仙领命而去,堂上诸人都是面色不豫,各自垂头不语。 “董平,张横,你二人都是义军主将,切不可妇人之仁,因小失大,断送了众军兄弟!你二人是做大事的人,不要因一己私心,而让旁人小觑!” 董平脸色通红,抱拳道:“大官人,我……” 张横也是红了一张脸,抱拳道:“大官人,小人等知错了!” 人就是这样,我们随着环境的变化,极易暴露原来的本质。自从这些溃军上山,义军中的一些军官也是。 王松沉声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所为有所不为。南下汴梁城,事关汉人命运,国家气脉,虽万千人,吾等亦滔死不顾,此为士也。若是苟延残喘,纵是人间百年,又和行尸走肉何异?” 他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董、张二人,继续耐心道:“军中立威,全在乎令行禁止,上下一心。若是为了兄弟间小义,而断罔顾军中大义,你我就是万千义军和百姓的罪人。” 折月秀赶紧上前,缓和一下气氛。 “两位兄弟,王大官人是爱之深,恨之切。他拿你二人当自家兄弟,可谓是用心良苦。处置那些闹事者,也不让你二人出马,就是顾全你二人的脸面。” 折月秀轻声道:“二位兄弟,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在圣上面前,为两位兄弟美言几句,二位兄弟是做大事之人,万万不可自误了大好前程。” 张横和董平一起肃拜道:“多谢折小娘子,多谢大官人!” 王松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轻声道:“咱们兄弟是生死过命的交情,说谢就过了!” 上百颗血淋淋的脑袋摆在了众军面前,其中包括一些忠义军原来的将领,西军人人心惊肉跳,军心一时素然。 过了几日,队伍整编完毕,补充过震天雷等物,王松留伤员们在山上养病蛰伏,自己则是带着七千义军,离开了山寨南下。 众人下山时,正值大雪纷飞,官道两旁,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百姓们箪食壶浆,人人都是依依不舍,到处都是泣不成声。 “大官人,你可要带着义军兄弟们回来啊!” “义军兄弟们,你们一定要保重啊!”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递上一件红色的披风,王松接过,细看之下,针脚严密,厚重结实。 看着风雪之中蓬头垢面、衣衫单薄的百姓,注意到百姓们眼中的期盼,王松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可怜吾国与吾民。 001章 该如何 邙山地处河南省洛阳市,又称北邙山,位于洛水以北,黄河南岸,属于秦岭山脉的余脉,箫山山脉的支脉。沿黄河南岸流逝,直至郑州左近,全长近两百里。 洛阳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生在苏杭,死葬北邙”,概因这里林木茂盛、景色优美,依高而藏。古诗有云“北邙山上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北邙山由于风水俱佳,乃是众多帝王权贵的陵墓所在,秦相吕不韦,南朝陈后主,南唐李后主,西晋司马氏,东汉光武帝、汉献帝等24位帝王,都长眠于此,而其中大大小小皇族大臣,达官显贵的陵墓,总共超过千座以上。 雪花片片,大地一片苍茫,北邙山南麓的山谷里,七千忠义军将士云集于此。 一路上虽然有金兵的游骑不断出现,但由于众人都换上了几次战胜缴获的金人铠装,再加上军中会契丹话的军士遮掩,倒也没有出什么大的破绽。 女真大军一路攻城略地,唯独他们的身后却是未曾有大军驻扎。众人借着天黑,在山上隐藏了下来,虽然很多人冻得鼻青脸肿,腿脚发麻,但也没有人敢口出怨言。 夜行途中,众人抓了几个金兵俘虏,才知道完颜宗翰率领的西路大军半个月前已经过了黄河,而洛阳和郑州也被以完颜娄室、完颜活女父子为首的女真大军占领。 而完颜娄氏父子,以及元帅右监军完颜希尹领兵五万,则是在潼关外据险而守,阻止陕西前来的西军勤王。 完颜宗翰率领着七万大军,已经向着汴京城而去,看来是要和东路的完颜宗望大军一起,包围整个汴京城。 王松心头发紧,看来历史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女真人这一次是要灭了大宋。 可笑了东京城那些个蠢货,犹自在做什么割地赔款的美梦! 完颜娄室,女真人的战神,王松精神一振,这一次一场场血战,恐怕难免。 天色终于放亮,登高而望,伊洛两川,尽收眼底。王松从山上往下看去,眼光所到之处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尸骨满途,一队队的女真游骑在官道上来来往往,嬉笑自若,嚣张跋扈,让人视之不由得满腔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折小娘子,如此看来,恐怕咱们要进东京城,也没那么容易!” 王松看着下面官道上来去如风的女真游骑,脸上都是郑重之色。 折月秀眼睛盯着官道,也是脸色凝重,听到王松话语,她轻轻点点头。 “王将军,都是我害了你。如今看来,要救这汴京城中的万千百姓,还有大宋朝廷,谈何容易!” “折小娘子,不必灰心,事在人为!” 王松看了看她冻得通红的脸蛋,点头道:“你尽管放心就是,大不了一死,在下一定会尽力而为!” 折月秀看了看王松,点点头道:“若是能战死沙场,我也是今生无悔了!” “那我可舍不得!” 王松脱口而出,随即赶紧压低了声音。 “就是要死,也得我先死在前面。这一辈子,能做些好事,又能和心上的人儿在一起,说什么也值得!” 折月秀看他脸色郑重,显然是发自内心,不由得黯然道:“你这又是何苦?”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王松轻声笑道:“我本就是哈姆雷特式的悲剧人物,活着已是多余。总算知道有人喜欢自己,还不好好表现一下!” 眼前就是九死一生,此刻说出这些话来,他倒也是真心实意。 折月秀心里一震,虽然王松说的有些话她不明白,可她也能体会其中的意思。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她如痴如呆,摇头道:“王松,想不到你出口成章,句句都能伤人。可惜……” “可惜你我有缘无份?” 王松摇头道:“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前途凶险,若是能和你死在一块,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 折月秀满腹辛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沉默了一下,刚想开口,脚步声响起,张宪和李彦仙几位将领走了过来。 “大官人,抓了几个俘虏审了,女真人的野心不言而喻,他们想拖住前来勤王的西军将士,东西两路大军汇合,破了汴京城。如此看来,我大宋真是有灭国之灾啊!” 李彦仙也是轻声道:“大官人,如今之计,乃是速速打通潼关和东京之间的联系,让勤王的西军将士速速东进,如此方可解东京之围。” 河东出兵之前,众人万万没有想到,黄河南岸的局势如此糟糕。金人兵势如此强盛,大宋已经到了灭国的边缘。 众人也都是暗自惊叹王松的未卜先知之能。看来这一次南下,不经过一场场血战,怕是万万不能了。 “两位兄弟说的不错,打通潼关,迎西军入京畿,确实是上上之策!” 王松沉声说道:“只是我军兵力太弱,以7000义军对抗五万女真精兵,对方还是据关而守,我军可有一丝胜算?”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都是低下头来,人人都是默声不语。 “两军作战,关键在于歼灭对方有生力量,借势而为,此消彼长,这样方有一丝胜算!” 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什么群策群力,三个臭皮匠的考虑,要的就是他的独断专行。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李彦仙忙问道:“大官人有何想法,还请尽管言明就是!” 董平也睁大了眼睛,大声道:“大官人,赶紧把你的锦囊妙计说出来,不要让兄弟们瞎猜!” 一直以来,众人都拿王松当神明一样的看待,王松只是提出了个看法,众人便以为,他有了破敌的良策。 “你们还真以为我是诸葛孔明!” 王松摇了摇头,苦笑道:“潼关以西,前来勤王的西军最少也有五六万人。而黄河以南、京畿周围,各路义军人数也在10万以上。女真人凶残,宋军闻风而逃,畏敌如虎,所以都是驻足观望。只要我军打出一两个胜仗,前来投靠的义军必不在少数。驻守在潼关以东的女真大军担心腹背受敌,自然会撤去。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西京周围,山脉众多,他倒不担心和对方打游击战。再加上有火器在手,什么样的城池他也不放在眼里。 董平摇摇头道:“大官人,打仗我不怕!只是我等也不知女真人在河南府和西京周围的驻兵情况,如何得以攻击!” “答案就在这些女真游骑身上!” 王松指了指官道上不时来往的女真游骑,脸色慢慢变得阴冷起来。 “这些女真游骑,负责巡逻、警戒之事,他们狂妄自大,凶残暴虐。至于这答案,就在他们的身上!” 张宪沉思片刻,眼睛一亮,对王松说道:“大官人,小人倒是有一策。” 他凑近王松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王松转过头来,眼光落在了折月秀身上,笑道:“还请折小娘子,陪着兄弟们,演一出好戏!” 折月秀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脸上一红,转过头去,心里面暗自嘀咕,不知道这厮又能耍出什么花样。 日头渐渐升起,不知什么时候,雪花已经停止,冬日的朝阳升了起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从山底下看上去,北邙山上一片萧瑟之色。山势茫茫,无边无垠,坟冢累累,松柏苍苍,却是一处形胜之地。 耶律亘跨在马上,正在和同伴打马向西而行。自从女真大军跨过黄河南岸以来,不时的会遭到宋人义军的骚扰,也使得巡逻的队伍人数开始多了起来。 这一队50人左右的女真游骑,奉命巡视洛阳以北,游骑们半个时辰轮换一次,发现任何情况,以吹号角为示警。 听到女真骑士们不断发出的狂笑声,耶律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尽管大辽已经灭亡,但在他的心里,仍然还有一份故国情怀。 和故辽上层的士大夫们借金灭宋的心理不同,耶律亘虽然向往中原文化,但却并不怎么恨宋人,反而对暴虐弑杀的女真人没什么好感。 最起码,宋人没有吞并他的故国,也没有杀害他的同袍。 他只是一军中粗汉,骑马射箭,征战沙场,也正是因为他勇力可嘉,所以才能担任了这一队的队头。 田垄间,到处都是冻的僵硬的宋人百姓尸体,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烟熏火燎的痕迹,女真人南下,中原之地,可谓是荼毒甚深。 耶律亘微微摇了摇头,自己跟着女真人烧杀抢掠,也不知道这报应,会不会有一天落到自己的身上。 忽然,官道旁的山坡上传来了女子的哭喊声。一众女真骑士勒住马匹,抬眼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宋人女子正在向山坡上逃跑,一边跑一边哭喊。而在女子的身后,一名赤手空拳、平民打扮的宋人男子紧紧跟在身后,一边追赶一边大喊着,让女子停下。 耶律亘是契丹人,久在燕地,听得清楚,原来这是一对争吵的年轻夫妇。金兵们打马向前,想要看得清楚。 那年轻女子在山道上奔跑,忽然转过了头来。女子身材高挑,容貌秀美,皮肤白里透红,身材凹凸有致,女真游骑不由都看得呆了。 不等耶律亘反应过来,女真游骑们已经是抽打马匹,争先恐后,纷纷向山坡上追去。 “狗日的,从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耶律亘如梦初醒,嘴里恨恨骂了一句,赶紧跟在后面,所有的骑士一起跟着上去。 002章 西京 听到山道上滚滚而来的马蹄声,那一对年轻夫妇都是转过头来,向后看去。待看到是凶神恶煞的女真骑兵时,宋人男子怪叫了一声,也不管自己的娘子,撒腿就向另外的山谷里跑去。 看到宋人男子仓皇逃去,女真骑士们哈哈狂笑,他们打马而上,尾随着宋人女子,很快就转过山口,追到了一处崖石高耸的山谷当中。 宋人女子无路可逃,气喘吁吁,跌倒在地上,点入惊恐之色。 女真骑兵们打马而上,把年轻女子围在了中间,一个个眼睛放光,丑态毕露。 看到楚楚可怜,如此娇艳白嫩的可人儿,女真骑士们一个个心头火烧,他们勃发的欲望冲动,纷纷下了马匹,把宋人女子围在了中间。 “美人儿,你归我了!” 一个女真骑士哈哈大笑,大踏步上前,把宋人女子拉了起来,紧紧搂在了怀中,一张臭烘烘的大嘴巴,就向女子的脸上亲去。 宋人女子趁势站了起来,靠在女真骑士的胸前,她一手拨开了女真骑士伸过来的嘴脸,在女真骑士哈哈大笑时,忽然拔出了他腰间的短刀,在其他的女真骑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划破了那个女真骑士的喉咙。 其他的女真骑士都是一愣,宋人女子拿着短刀,护在胸前,忽然又挥刀刺翻了一名女真骑士,冲出了包围圈,向着山谷里面跑去。 女真骑士们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们恼羞成怒,纷纷拔出长刀,嘴里面纷纷大叫着,跟在女子后面,追了上去。 王松在崖石后看得清楚,心里面暗自赞叹。想不到这折月秀演技不错,完全不需要培训,要是放在后世,这又是妥妥的小花一枚。 女真骑士还没有发现这是陷阱,以为只是女子侥幸。他们还没追出十来步,忽然“嗖”的一声,一支短枪迎面而至,正中跑在最前面的那名女真骑士的咽喉,登时把他射翻在地,撞翻了两名后面的女真军士。 紧接着,破空之声四面而至,连绵不绝,数以百计的短枪,呼啸着飞了过来,惨叫声接连响起。除了少数几个女真人骑兵未受伤以外,其他的或死或伤,都倒在了地上。 短枪扎在耶律亘的头盔上和铁甲上,震得他全身隐隐作痛,他的战马也嘶鸣着被射翻在地。耶律亘赶紧趴在地上,竖起盾牌,利用盾牌和死马护住自己的要害。 “邦邦”的声音消失,耶律亘抬起头,只见周围已经站满了持枪执刀的宋人汉子,许多人手中的弩箭,都是对准了自己。 耶律亘只有站起身来,扔掉了手里的长刀。 他四周打量了一下,周围还在血战,山谷里落满了人马的尸体,处处都是鲜血。 而刚才的那个美貌宋人女子,却已经消失不见。 一个女真骑士被射翻在地,他忍着疼痛,抓起腰间的牛角,想要吹响,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穿透了那名女真骑士的喉咙,顺便把他带翻在地,号角也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 残余的十几个女真骑士被围在人群当中,双方一场血战,只是片刻的功夫,女真骑士们已经有四五人倒下,对方带头的几个汉子,招招致命,显然是高手。 耶律亘心头千般念头闪过,看到一名宋人持枪刺来,他马上跪倒在了雪地里,大声喊道:“各位宋人英雄,请勿动手,在下是契丹人,不是女真人!” 到了生死关头,他实在没有必要给女真人陪葬。 张宪一愣,收回了刺出的长枪,对着周围的士卒说道:“此人留下!剩余的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一个极其雄壮的汉子走了过来,手上的铁枪铿然作响,让耶律亘不由得暗自心惊。 “你是契丹人,想不想讨的一条活命?” 汉子话音刚落,耶律亘已经拜服道:“小人愿意!”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刚要离开,耶律亘在后面颤声问道。 “敢问大官人可是大名鼎鼎的“赛霸王”王大将军?” 王松不由得一愣,想不到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女真人一方。 洛阳西北隅,处于洛阳城地势最高的位置,这里也是宫城和皇城的所在,宫城在北,皇城在南。宫城东面是含仓嘉城和东城。含嘉仓城里粮窖密集,存储河南府以及洛阳城的官粮。含嘉仓城也处于洛阳城的最北面,就建在北城门徽安门的门内西侧。 天色好不容易晴朗了起来,洛阳北门徽安门的城门楼里,乌古整了整衣裳,懒洋洋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站在了城墙边,打量着下面来往进出城的人。 城门楼里面传来女子的抽泣声。乌古冷冷回头向里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 还是汉人的女子舒服,脾气又好,一个个嫩得能掐出水来。哪像那些女真人妇女,一个个皮肤粗糙得跟老树皮一样不说,性子还蛮横,怪不得女真人都喜欢汉人的万里江山。 一想起城里宅院里面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宋人女子,乌古登时觉得一股热气在自己的小腹里面骚动。他看了一眼冷清的官道,摇摇头,自己还得在这值守半天,真她娘地不是个事儿。 远处官道上,一队女真骑士骑在马上,押着十几辆大车,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乌古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家伙,出去巡逻也不老实,不知道到哪又搞了这么多走粮食,还有这么多的宋人百姓,正好修城墙可以用得上。 张胜等人推着大车,众人都是宋人百姓的样子。在众人厚厚的衣服里面,腰里都挂着五到六颗震天雷。由于是冬天,众人穿的都比较厚,单是从外面,谁也看不出来他们身上到底有没有藏东西。 众人心里面安稳,有这50个货真价实的女真骑士押着,谁也不会怀疑这些人的真假。 等这些人过了吊桥,走近了北城门,乌古才看得清楚,原来领头的就是那个契丹人耶律亘。 乌古才用女真话向下面懒洋洋的打招呼道:“耶律亘,你这狗东西,又弄回什么好的东西了?” 耶律亘心里面恨得要死,他勉强挤出笑容,恭敬地说道:“乌古将军,小人在路上抓了一些宋人的百姓。又搜刮了几个村庄,得到了这些粮食,顺便带回来,给大军食用!” 乌古脸色红润了起来。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长,最多也只是个裨将。耶律亘却叫他将军,心理上得到了满足,也是说不出的舒服。 乌古点点头道:“你这贱胚子,却是有心!回头我禀告一下完颜活女将军,让他赏你一个指挥做做。” “直娘贼的,很快就有你好受!” 耶律亘点头称是,带着粮车和队伍缓缓进了城门。 进了城门洞子,董平低声道:“耶律兄弟,只要你不耍花招,兄弟我说话算话!” 他手轻轻一撩,腰里的震天雷赫然在目。 “若是你耍心眼,咱们一起去见神仙!” 耶律亘点头道:“将军放心,绝对不会出岔子!” 等最后一个车辆进了内城门,宋人百姓忽然放下了车子,后面车上的五六个百姓,从怀里拿出几个圆滚滚的东西,点燃后扔到了城门洞子两边。 扔完震天雷,那些女真骑兵猛然拔出利刃,劈翻了城门洞口两边的十几个金兵,他们从腰间掏出震天雷,在火折子上点燃,这一次,却是一起向着城门楼子上扔了过去。 “通!通!” 震天雷爆炸之声不断响起,腾起阵阵黑色的烟柱。来自苦寒之地的勇士乌古只觉得耳朵一阵嗡鸣,脚下一阵巨晃,差点摔倒在地。 他视线扫过去,城门口的女真军士瞬间倒下了一片,几匹拴在一旁的马匹使劲悲鸣,惨叫声和呻吟声随即阵阵传来。 乌古才反应了过来,“唰”的一下拔出长刀,对着城门楼子里面大声喊道:“快快出来守城!” 他狂呼乱叫,城墙上的女真军士蜂拥而来,众人奔向登城马道,向城下而去。 城门口血迹斑斑,笼罩在了一片烟雾之中,城门口的女真军士死伤惨重,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城门内的女真军士被砍倒一片,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呻吟声。 “冲进去,先灭了完颜活女!” 张宪带领着骑兵,耶律亘带路,众人风一般地向城内涌去,直奔东城,女真副都统完颜活女驻守的西京总管府就在这里。 耶律亘脸色苍白,心里面却暗自浮起一个念头,希望这些人能杀了完颜活女。 乌古一马当先,带领城上的女真军士向下而去,谁知刚刚走到登城马道的一半,又是几十颗冒烟的震天雷扔在了他们脚下。 “轰,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马道上的女真军士瞬间倒下一大半。乌古见势不妙,赶紧带领军士退上了墙头。 仗着城墙的保护,乌古带领女真军士羽箭齐发,一个掷弹手刚露出头来,一支羽箭“嗖”的一声穿透了他的脖劲。 士卒鲜血淋漓,栽倒在地,震天雷也掉在了地下,导火索“噗呲”作响。 董平大惊失色,一脚踢飞了震天雷,震天雷落在城门内的一处空地上,“轰”的一声爆炸开来,腾起一股黑烟。 看对方已经控制了城门口,乌古率领部下在城墙上向城门口两边射箭,一时竟然压制了宋兵的冲击。 眼见被压制在了城门洞子里,董平心急如焚。他让人推下大车上的东西,劈开大车的底板,几个人架着,其他几个人躲在木板后,来到了登城马道口。 003章 斩首 羽箭射在木板上,“邦邦”作响,几名义军被射中手腕和手臂,发出凄厉的叫声。 “直娘贼的!” 董平和几个掷弹手躲在木板后,点燃震天雷,向城墙上扔去。 随着“轰,轰”的声音响起,城墙上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女真军士的羽箭攻势为之一顿。董平立刻命令一部分掷弹手从城外把震天雷甩到了城墙上去。 两面的震天雷夹击,爆炸声不断地在城墙上和城门楼上响起,上面女真军士的惨叫声、惊喊声不断传来,城门上的女真军士崩溃了,董平迅速带人冲了上去。 上了城墙,众人迅速清理了一下现场。数百女真军士远远遁去,显然对震天雷的威力颇为忌惮。城门楼的城墙上到处都是残肢断体,人体器官,城门楼周围更是血水污流,一片狼藉。 乌古断了一支手腕,腿上也是血肉模糊,他躺在血泊里“嗷嗷”呻吟着,看到义军们上来,他挣扎着还想去抓旁边落在地上的长刀。 “死不悔改!” 董平皱了一下眉头,让人上去,补了几刀,结束了乌古的痛苦。 “升旗!” 义军们控制了城门,董平命人把城墙上女真人的旗帜取下来,拿出怀里折叠的大旗,挂了上去,高高举起了旗杆,对着城外奋力摇晃了几下,随后把女真人的旗帜又固定在了城墙上。 这可是在敌后,容不得他们有半分粗心大意,想用痛快淋漓,等击败赶跑了女真人再说。 董平刚占据城门,一队百余人的女真骑士打马狂奔,从东城的街道上跑了过来,到了城门跟前,纷纷勒住了战马。 看到城门上的董平等人,女真骑士们愣了一下,显然不相信宋兵敢光天化日之下来夺洛阳城。 一个女真骑士打着战马,似乎是这一队人的将领,他来到城门前,向着城墙上面大声叫喊,不知在说些什么。 “嗖!” 一支羽箭凌空而至,透胸而过,女真将领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登时气绝。 “震天雷!” 射出手里的羽箭,董平一声大喊,城门上,城门口的义军们一起投弹,直奔眼前的女真骑士。 女真骑士们也已经发现了危险,他们搭弓引箭,一边放箭,一边纵马就向着城门洞两边的登城马道上而去,勇猛彪悍之极。 另一部分女真骑士则是羽箭如飞,射向城门洞子里的义军,企图速战速决,解决这些宋兵,然后关闭城门。 城门洞口,几个义军投出手中的震天雷,却是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其它的羽箭则是射在大车上,“邦邦”作响。其他的义军则是赶紧躲在了大车后。 几十颗震天雷凌空而至,覆盖了冲锋前来的女真骑兵。看着脚底下“噗呲”燃烧的震天雷,这些女真骑兵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等震天雷“通通”的爆炸了起来,他们的惨叫声也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马道上碎石乱飞,女真骑士一个个跌下马来,人马都是血肉模糊,战马发出“嗷嗷”的悲鸣,翻滚而下,砸翻了后面侥幸未受伤的马匹,许多女真骑士翻下马来,和战马一起翻滚着向城墙下滚去,马道上已经没有站立的马匹。 张胜见机不可失,带领义军们扑了上去,女真骑士们翻滚着倒了下来,已是头晕脑胀,再加上身着重甲,难以翻身,在对方攻击之下,完全没了还手之力。 义军一顿枪刺刀砍,结果了大多数的女真骑士。其他几个负隅顽抗的,义军们纷纷退了回去,几颗震天雷甩出去,剩余的女真骑士停止了狂呼乱叫,城门边又恢复了平静。 董平站在城门上,焦急的向外看去。看到一队五六百人的骑兵终于蜂拥而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些移开大车,放大军入城!” 董平传下令去,士卒们手忙脚乱地忙乎了起来 李彦仙率着500骑兵,旋风般冲进了城里,他们不做任何停留,打马狂奔,直奔东城的女真大营而去。 “弟兄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家想一辈子当小兵,想不想跟在下拼一把,直取金贼的老窝?” 东城西京总管府的大街上,张宪一边打马,一边对旁边的50名骑兵喊道。 旁边的50名骑兵都是热血沸腾,领头的一个大声回道:“张将军,你说如何办,我们大伙跟着照办就是了!只要能杀番贼,脑袋掉了我们也不怕!” 张宪看了一旁脸色苍白的耶律亘一眼,大声说道:“耶律亘,只要办好了今日之事,你就是我大宋的功臣,到时必将名扬天下!没有人敢小看于你!你若是想逃走,可别怪兄弟们手下无情!” 耶律亘被夹在中间,暗暗叫苦,不过,他也想看看,这些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点头道:“将军放心,在下已经把大军引进了城,这叫覆水难收。小人一定会跟着“赛霸王”大将军,好好做事!” 众人的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塔塔”作响,快要到了总管府的大门,迎面一队200余巡逻的女真军士正赶过来。 “张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耶律亘心里面砰砰直跳,忍不住眼睛看向旁边的宪。 “这有何难,直接撞过去就是!” 张宪看得真切,这都是河东的义胜军汉儿,心里面登时有了主意 众人打马狂奔,不做停顿,直接撞入了这队巡逻的金兵之间。 金兵们猝不及防,接连被撞翻了几十人,剩下的胆战心惊,赶紧避过一旁,眼看着这些女真骑兵呼啸而去。 “狗日的,从不拿咱们当人看!” 这些金兵把倒地的同伙扶了起来,其中不少人都受了伤。他们嘴里骂骂咧咧,领头的往地上狠狠的吐了口痰,带领着部下牢骚满腹的离去。 “将军,前面就是总管府,完颜活女应该就在里面!” 耶律亘指着前面一栋朱门高户的大宅说道。 张宪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朱门大户,门口有三四十个手持利刃,顶盔披甲的女真军士把守,戒备森严。 “准备震天雷,冲进去,灭了这些狗贼!” 张宪脸色微红,直接下达了军令。 泼天的大功就在眼前,只要斩杀了完颜活女,自己这个前军指挥,才能当的名副其实。 门口的女真军士奇怪的看着这些骑在马上的同袍,一个女真军士远远的走了过来,指着张宪等人大声说着什么。 耶律亘点头哈腰说了几句,然后回过头来。 “张将军,我刚问了,完颜活女就在府中。刚才的爆炸声,我说是火药不小心走火,让他们不要担心。” 看到耶律亘和张宪说的是汉话,女真军士指着张宪,大声喝问了起来。 耶律亘正要解释,张宪猛然拔出长枪,一枪刺了出去,女真军士猝不及防,立刻被刺倒在地。 骤起变故,大门口的女真军士都是惊诧地望着这边,还以为发生了龌龊,起了内讧。 “动手!” 就在守卫的金兵懵懵懂懂的的时候,张宪大喝一声,几十个冒着青烟的铁疙瘩被扔了出来,掉在了他们的脚下。 “轰,轰”的炸雷声响起,血肉横飞,惨叫声接连不断,整个总管府大门口笼罩在了一片烟雾当中。 硝烟还未散尽,张宪一打战马,奔腾而上,越过了浓烟,直向总管府里面冲去。后面的骑兵都是抽打马匹,耶律亘被夹在中间,一起尾随张宪而去。 张宪纵马,窜入院内,穿过仪门,只见院子里面豁然开朗,二三十个女真军士手执刀枪,正在慌慌张张地门口跑来,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爆炸声。 “去死!” 张宪纵马而上,右手刺倒一名迎面而来的女真军士,左手长刀横在马上,借着马匹的冲力,接连砍翻了几人。 前面的女真军士躲避不及,被蜂拥而入的50名“同袍”杀了个措手不及,纷纷倒在了院子里面。 “关门!” 张宪一声令下,后面的骑士跳下马来,紧紧关上了大门。 张宪纵马奔入总管府大堂,一名衣衫不整的金将从后堂奔了出来。看到张宪纵马上堂,女真军士将领狂怒,手持狼牙棒,指着张宪,嘴里骂着什么。 耶律亘跟在后面,看到眼前的金将,面露欣喜之色,大声说道:“将军,这就是完颜娄室的儿子完颜活女,千万不能让他走脱!” 张宪大喜,心都有些狂跳。他跳下马匹,对着众人喊道:“留下几人封锁大堂门口,其余人继续追杀总管府里面的金贼,这个金狗留给我了!” 张宪奋起神威,挺枪向着完颜活女刺了过去,完颜活女用力荡开。 “耶律亘,你这叛贼!一会儿我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听到对方说汉话,完颜活女顿时醒悟了过来,眼前并不是他的部下,而是不知如何进来的宋人,显然是内外勾结。 完颜活女怒吼一声,挺着狼牙棒扑了上去,二人战在了一起。 “完颜活女,我大辽千千万万同胞的血债,今日就要你这狗贼来偿还!” 耶律亘一反被义军俘虏时的窝囊,放声大骂了出来,就要挥刀而上。 “耶律亘,你退下就是,看我如何斩了他的狗头!” 张宪挥枪而上,把耶律亘隔在了战圈之外。 另外两个义军身高体壮,雄壮异常,他们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紧紧盯着完颜活女,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004章 夺城 张宪和对方斗了起来,难解难分,心底另外一番盘算。 小种相公就死在此贼手下,若是今日能够手刃此贼,加官进爵不说,必能名扬天下。凭着王松和折月秀在京城的关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种天赐良机,绝不可以放过! “番贼,拿命来!” 张宪收敛了一下心神,专心致志地和完颜活女拼斗起来。 完颜活女一棒砸下,张宪用铁枪隔开,随即一枪刺向完颜活女的咽喉,完颜活女用铁棒横但在面目之前,枪尖刺在铁棒上,发出瘆人的金属碰撞声。 两人枪棒相交,愈打愈烈,屋里的桌椅全都被击得粉碎。斗到后来,二人都是额头冒汗,完颜活女更是气如牛喘。 看见完颜活女正背对着自己,耶律亘提刀上前,“唰唰”两刀。完颜活女避过了一下,却避不过第二刀,左腿狠狠的遭了一下,登时血流如注,整个左小腿都被鲜血染红。 完颜活女勃然大怒,转过头来,嘴里叫骂着,铁棒向耶律亘狠狠砸去。耶律亘抖擞精神,和他斗了起来。耶律亘是生力军,完颜活女力气损耗太大,不敌耶律亘,频频后退。 完颜活女气喘如牛,眼看形势不妙,想要逃出大堂,却被门口的两个宋兵齐齐挡住。 两个义军长枪如飞,疾如闪电,一奔咽喉,一奔小腹,完颜活女大吃一惊,赶紧用棒上挡下拨,隔开二人的兵刃。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两名军士,竟然如此凶猛,也不知哪路宋军,竟然有这样彪悍的部下。 两个义军长枪叠刺,完颜活女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之下,背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支长枪刺进了他的身体。 枪头一阵搅动,完颜活女痛的直叫了出来。 张宪一招得手,第二枪又刺了过去,完颜活女转身勉强避开,身后义军的两支长枪,又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背部。 完颜活女再也忍受不住,狼牙棒“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不等张宪动手,耶律亘挺起了手上的长刀,上前怒吼一声,狠狠一刀劈了下去。 完颜活女斗大的首级飞了出去,在地下滚了几滚,碰到墙上才停了下来。 “许三、谭雄,你二人立了大功,我定在大官人面前保准你二人,为你二人请功!” 张宪眉开眼笑,大声赞道。许三和谭雄也是喜形于色,一起抱拳道:“多谢张将军!” 他二人都是习武经年之人,国仇家恨,今日得杀女真大将,也是大为宽慰。 张宪大喜,捡起完颜活女的首级,上前拍了拍耶律亘的肩膀,原来以为这契丹人只是个懦夫,想不到却有如此好的手段,看来在女真人阵中,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 “耶律兄弟,好身手!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宋人的兄弟,何去何从,你自己做主,在下绝不食言!” “小人多谢将军!” 耶律亘眼中有了泪水,摇头道:“小人愿意跟着王将军,跟着将军你,继续对付女真人。完颜娄室俘获我天祚帝,辱我公主,小人今日杀得他子完颜活女,也算是为我契丹人报仇雪恨了!” 天会二年,也就是两年前,完颜娄室率精兵,在夹山余睹谷追击天祚帝,将其活捉。金太宗嘉其神勇,赏其不世之功,大辽由此灭亡,蜀国公主也成了女真人的玩物。 因而,完颜娄室也就成了许多契丹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罪魁祸首。完颜活女作为他的儿子,死在契丹人的刀下,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历史上,靖康之耻后,宋人的公主被女真皇室瓜分,竟然有人认为那是爱情,实在不知国破家亡之后,被人肆意凌辱的公主们,居然还能义无反顾地爱上施暴方,不知这是不是历史上的另一次误会。 张宪上前,安慰了耶律亘几句,两个义军许三和谭雄也是上前,宽慰于他。 几人正想离开大堂,却听到后堂传来妇人的哭泣声。众人奔至后堂,推开房门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见床上一名年轻女子赤身裸体,手脚都被绑在床头床尾,下体狼藉一片,兀自正在哭泣。床下地上也躺着两名半裸的女子,只是身上乌青一片,血迹斑斑,瞳孔放大,显然已经身亡。 总管府大门被撞的“蓬蓬”作响,军士前来禀报,说是女真军士在外面在撞击大门。 “大军就要进城,慌什么!” 张宪转过头,大声呵斥道:“进来一个杀一个,若是撞破了大门,就赏他们一顿震天雷,好好请他们吃一顿宴席!” 李彦仙和张横二人,旋风一般涌入了东城,刚过街十字,一队千人的女真步卒迎面而来,骑兵们毫不犹豫,迎头就撞了上去。 女真人刚建国时,骑兵非常强悍。而且随着破辽攻宋,骑兵的数量更是相当之多。当时在金国军队中,骑兵与步卒的数量相当。如今洛阳城中有上万女真人,步卒也有一半之数。 女真人口稀少,这些步卒自然并非真正的女真人,乃是由汉人、契丹人、奚人组成,女真人只占一小部分。宋人虽然只有500骑兵,却是势如破竹,只是一番疯狂的冲刺,这些女真步卒就溃不成军了。 眼见这些“女真骑士”凶神恶煞,疯狂砍杀,几个上前查问的女真将领也被对方不问青红皂白,纷纷砍杀当场。 金兵们心惊肉跳,不知道这些“女真骑士”为什么要发疯。他们丢盔弃甲,狂呼乱叫,纷纷向着东城的大教场撒腿逃去。 顿时冲散了里面刚刚出来的3000多女真人步卒,李彦仙等人紧紧跟在身后,左冲右突,就是无法让女真军士聚成一团。 李彦仙借着马力连连撞翻几人,又借力砍下了另外一人的脑袋,鲜血染满了他的全身,如杀神一般。 在这些骑兵的连番冲击之下,女真军士中的汉人义军首先崩溃了。 这些汉人都是从河东投靠了女真人的所谓“义军”,他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哭爹喊娘的向后逃去,许多想要反抗的女真军士也被其裹挟着,一起向西边逃去。 只要逃出了东城校场,也就是西边的宫城里,自己的骑兵就会出来支援自己。 “弟兄们,跟我冲,再坚持一下,大官人的大军就到了!” 李彦仙大声对周围的士卒吼着,又向前面的女真军士冲去。几百铁骑跟在他的后面,狂呼乱叫,更增加了女真军士的恐惧感。 完颜商衣衫不整,从自己的营房里跑了出来,看到校场中人仰马翻的情况,不由得目瞪口呆。如何自己的骑兵,在疯狂追杀自己的步卒,难道是说步卒里面的汉人和契丹人又反叛了吗? 他抓住了一个惊慌失色的逃兵,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逃兵是个汉儿,听不懂完颜商的话,他一下子推开完颜商,转身就跑,生怕被后面的宋人骑兵追上。 完颜商拦住两个女真兵,问两个人是如何回事。这两人也是一头雾水,连连摇头。 “狗日的!” 完颜商大惊失色,追击的不是自己人,只能是宋军了。 完颜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懦弱的宋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骁勇?而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女真军士里,可是有近千人的女真勇士,他们如何也会这样如丧家之犬一般,慌不择路? 李彦仙放眼望去,校场上正在抵抗的金兵,大多数都是女真军士,他们血战不退,也给自己的骑兵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投弹!” 李彦仙怒火中烧,大喊了一声。 数十颗震天雷冒得烟,飞入结阵顽抗的女真步卒大阵,一片血肉横飞,伴随着凄厉的叫声,刚刚集结起来的大阵瞬间土崩瓦解了。 女真步卒们个个面色苍白,回身而退,那些汉儿、契丹士卒更是惊弓之鸟,满较场乱窜。 即便有些女真勇士,也经不起猪队友同伴的冲击,他们被这些同伴裹挟着步步后退,无数的金兵一个一个,倒在了对方骑兵的冲击之下。 更有人群拥挤,互相践踏,无数的金兵被挤翻,随即被踩死在地。较场上人仰马翻,马嘶人喊,混乱至极。 完颜商看的心焦如焚,如果这样退下去,溃败不说,就连西面的骑兵大营也要受到冲击。 完颜商拔出了长刀,劈翻了两个逃跑的汉儿士卒,对身边的将领们大声喊道:“快让他们停下,退到一边,谁要是再逃往骑兵大营,格杀勿论!” 将领们大呼小叫,聚集着一些亲兵,上前对着逃窜的溃兵疯狂砍杀,一时间鲜血迸溅,惨叫声连连,场地上倒下一片。 看到完颜商如此做法,较场上的几百女真军士也是一起,开始对逃跑的汉儿和契丹步卒刀枪相加,砍翻刺伤了不少溃兵。 “直娘贼的,真是不拿咱们兄弟们当人看!” 女真人如此简单残暴、弑杀残忍,反而惹起了溃兵们的暴怒。 “弟兄们,杀了这些狗日的!” 溃兵们怒气冲天,他们也是有刀有枪,立时刀戈相向反,反而把完颜商一伙人围在中间,双方开始拼杀起来。 “你他娘的,老子从河东跟你们到这,饱饭没有吃上几顿,你们却来要我们的老命!弟兄们,给我杀!” 关大山抄起了手里的长刀,隔开了女真军士砍过来的长刀,反手一刀,把那人砍翻。他一声招呼,带领着手下的溃军,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较场上骤起变故,瞬间乱作一团,金兵们互相厮杀起来。 005章 破敌 一直以来,女真人摧城拔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汉儿步卒在金兵中从来都是低人一头,除了负载辎重,搬运粮草,就是亲冒矢石,充当炮灰。 今日女真人如此虐杀,让本就心里不平衡,牢骚满腹的汉儿们,戾气瞬间爆发了出来。 骤起变故,李彦仙也是暗暗心惊,见形势反转,他眉头一皱,唤过了部下,一阵叮嘱。 “义胜军的兄弟们,只要杀了女真人,你们的罪过一笔勾销,还有赏银可拿!” 义军骑兵们一起大喊起来,声音传遍了教场,一阵短暂的停顿之后,金兵们又战成了一团,更加惨烈。 世间最难测的是人心,尤其是在面对,利益相关,生死考验的时候。听到了义军的喊话,校场中的义胜军汉儿首先明白了过来,他们一起刀枪并举,恶狠狠杀向了懵懵懂懂的女真军士。 女真军士仓皇应战。无奈步卒中大多数都是汉儿,女真人的人数本来就少,再加上刚才义军骑兵的一番冲击,女真军士死伤了不少,很快女真步卒就落在了下风。 李彦仙吐了一口气,看来用不了多久,西京城中的女真步卒,就要被首先攻克了。 “李指挥,你看,番子的骑兵!” 忽然,部下指着西较场的方向,大喊了起来。 万马奔腾的声音传来,如敲打在心脏上一般,李彦仙心头一震,抬头看去。 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的女真铁骑从宫城处扑了出来,马上的女真骑士个个持矛举刀,面色狰狞。 教场中正在厮杀的金兵很快停止了打斗,许多人纷纷向着较场四方逃窜而去,较场中间除了一地的伤者和尸体,就是稀稀拉拉,不足百余的女真军士。 女真骑兵万箭齐发,刚才还在和对方厮杀的汉儿们纷纷中箭倒地,侥幸逃走的心惊肉跳,逃入了营房之中。女真骑兵也不追击,直接打马,向着校场中间的宋人骑兵而来。 “退兵!” 李彦仙看女真人势大,最少也有四五千骑,带领士卒,退出了校场。 李彦仙带领士卒,一路向北城门处逃去,女真骑兵在后紧紧追赶。女真骑士箭如雨下,后面的一些义军骑士纷纷落马,很快就被后面追上的女真骑士刺杀。 双方你追我赶,很快来到了北城门前的广场。 李彦仙带人到了城门前,队伍打马转向,挨着城墙,一字摆开,人人举起了手上的盾牌,遮住了身体和马头。 城门紧闭,城门前早已等候的一队队义军士卒上前,他们持枪执盾,在骑兵前面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 女真将领一马当先,感觉情形不对,他挥了挥手,后面的骑士们停了下来,只见城墙之上,身披女真铁甲的剽悍之士一字排开,手持利刃,搭弓张箭,对准了下面黑压压一片的女真人骑兵。当中一名将领十分雄壮,身旁的将领身子纤细,虽然顶盔披甲,似乎却是女子。 洛阳百年皇都,主城道宽度几乎百米,长度更是数里,四五千女真骑兵,从城门口到东什字街口,连一半街道都没有站下来。 “难道这是宋狗,他们到底要做甚?” 女真将领疑惑不已,大声传令下去,让部下张弓搭箭,伺机攻击。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女真将领向后看去,距离自己后方大约五六十米处,一队队宋人士卒拿着盾牌,形成一堵厚墙,堵住了骑士们的后路。 “冲回去!” 不用想,金兵将领也知道中了宋军的埋伏,这就要调转马头,向后退去。 王松站在城楼上,看到女真骑士们的反应,不禁暗暗摇头。 这些女真人,和腐烂不堪的宋军打胜仗打惯了,可以说已经到了狂妄无知的地步,连最起码的侦查巡视都忘了。 这里可不是塞外草原,碧野黄沙,或是燕北平原,可以纵横驰骋,来去如风。这里是中原古都,城中巷战,宋人是祖先。 张横吹响了口里的铜哨,这还是王松在武安县的铁厂做的,每个指挥将领人手一个。随着哨子声响起,街道两旁的房间之中,一个个冒着烟的铁疙瘩被扔了出来,掉在了女真骑兵队伍当中,布满了整个街道。 冒着白烟的铁疙瘩掉在马下,很多女真军士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于人的本能,很多女真骑士意识到了危险,他们把身体藏在马匹上面,希望能躲过一劫。 “轰!轰!” 几百颗震天雷在女真骑士的人群之中爆炸,硝烟弥漫,密集的人群更增加了它的杀伤力。闷雷般的爆炸声不断的响起,血肉横飞,连绵不断的惨叫当中,整条街都是被笼罩在了烟尘里面。 一连三次,近千颗震天雷扔出,洛阳城北街火光四溅,浓烟滚滚。碎石乱飞,地面都被炸的坑洼不平,无数的女真骑士被掀下马来。 “投枪!” 王松冷喝一声,张横口中的哨子声又响起,无数的士卒快速向前,短枪从女真骑兵的前后,遮天蔽日地扔了过来。 一次就是两千条短枪,攻击的还是魂飞魄散,暴露在杀伤场中的女真骑兵,女真骑士死伤惨重,惨状不忍卒视。 “放箭,快放箭!” 女真将领气急败坏,声音颤抖,尖声怒喝了起来。 一些女真骑士凭借本能,把手中的羽箭射了出去,也射倒了一些宋兵,但是大多数的女真骑士,都在这一连串的爆炸下,被炸的魂飞魄散,在宋军随后而来的短枪攻击下,女真骑士的马上,人数又稀疏了一番。 一轮一轮的短枪跟着投出,直到第三支短枪投完,义军才停止了投射。 随着街上的烟雾慢慢散去,从街道两旁的房间里面,以及女真人骑兵的前后方,无数的宋人士卒手持长枪,扑了出来,向着街道中间残余的女真骑兵而去。 宽阔的街道上,满满的都是血污,残肢断体到处都是,女真骑士和战马躺在血泊里面呻吟、悲鸣,许多女真骑士断腿断脚,露出的白骨森森,许多人血肉模糊,他们躺在血泊里面,蠕动嚎叫,场面惨烈至极。 三轮900颗震天雷,再加上三轮六千支短枪的攻击,四五千人的女真骑兵,人数已经剩下了不足千人。从残余的军士煞白的脸色上看去,他们中很多人都已惊慌失措,完全凭着一股血气在支撑。 “蛮夷小族,犯下如此罪孽,真当我中华无人!” 王松目光阴冷,挥挥手下去,更多的义军加入了战圈。 折月秀暗暗心惊。满街的尸体层层叠叠,短兵相接,惨烈异常。 鏖战中,原来的宋军大多数都在单打独斗,而忠义军士卒却是几人一组,长枪叠刺,女真骑士死伤惨重,比倒在宋军兵刃下的,不知要多出多少。 原来对杀进东京城不报希望的她,这时候却浮起一丝念头,莫非这王松真能创造奇迹? “大官人,这一场大战,咱们胜了!” 董平的声音有些颤抖,脸色通红。 “两军相逢勇者胜,何况我军早有预谋。” 王松点点头道:“番子烧杀抢掠,骄横跋扈,今日就正好让他们尝尝,这震天雷的滋味!” 董平重重点头。若是没有震天雷,即便义军如何训练有素,如何凶猛,也抵挡不住对方千军万马的冲击。 战场之中,即便是原来的西军,或是没有参加过实战的新兵,此刻也在忠义军老兵的带领下,奋勇向前。那些新加入进来的平定军的西军,此刻更是血灌瞳仁,奋力砍杀,誓要一雪心中的耻辱。 “大官人,属下幸不辱命!” 张宪上来城墙,单膝跪下,双手奉上完颜活女的首级,身后的耶律亘等人一起跪下。 众人一顿震天雷炸退围攻的金兵,然后从另外一条巷道撤回城墙。 “好一个金枪将张宪!” 王松大喜过望,“腾”地站起身来,上前扶起了他。 “张兄弟,你这个前军统制,当的可谓是名副其实!你立下如此大功,这诱敌之策,又是你一手筹画。来日我一定向朝廷奏明你的战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张宪心花怒放,战功事小,关键是得到了主帅的肯定。想他在宋军之中,无人理睬,一皆军校而已。那知到了忠义军中,前军之主,计谋也被纳用。 “大官人,斩杀完颜活女,耶律亘兄弟,还有许三和谭雄两位兄弟,都是立了大功!” “好!好!好!” 王松满面笑容,上前扶起了三人,大声道:“你三人立下大功,自有重赏!” 耶律亘、许三、谭雄三人都是连声称谢,站起来各自退到一边。 张宪抱拳道:“如今大官人拥有西京,正可以稳坐于此,鼓舞我军士气,吸纳万民来投。也许东京之围,不日可解,将军也可立下万世之功!” “张宪兄弟,此言差矣。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王松摇摇头,苦笑道:“今日一战,咱们斩杀金军甚多,又可获得大批粮食,正要藉此歼灭金军有生力量,才是上上之策。若是困守孤城,一旦金人围攻,便是下一个太原!” 张宪冷汗涔涔而下,再抱拳道:“小人孤陋寡闻,差点贻误战机,使大军陷于险境,望大官人恕罪!” 义军取得大胜,在于女真人狂妄骄横,进行的也是巷战和偷袭。若是独守孤城,一旦洛阳城被围,粮草断绝,只能和太原城一样,不攻自破。若是突围,在女真人的骑兵冲击之下,只怕会全军覆没。 006章 招安 王松向下看去,眼见战斗已经稀疏起来,大局已定,遂对着旁边的张宪道:“张宪兄弟,此次洛阳之战,你立了大功,不但斩首了番将完颜活女,而且还出谋策划,让这些狂妄残暴的番子,自动落入咱们的圈套。本官代替我大宋百姓,多谢你了!” “谢大官人夸奖,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关键是咱们还要解救东京城,没有功夫在这里折腾!” 王松拍了拍张宪的肩膀,沉声道:“经验都是积累的。咱们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兄弟们有了士气,大军补充了辎重粮草,各地义军备受鼓舞,已经是大功于天下了。” 张宪点头,退过在一旁。耶律亘上前道:“将军,这城中还有不少的契丹族人,小人想替大官人奔走一下,把这些人招至大官人麾下,不知大官人以为如何?” “耶律兄弟,如此甚好!” 王松点点头道:“那就让张宪兄弟陪你走一趟,顺便看看其他俘虏。耶律兄弟,等到了东京城,我和折小娘子会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你放心,本官绝对亏待不了你和你的族人!” 张横和董平上前,二人一起抱拳,张横肃然道:“大官人,城中还有不少残敌,小人愿意和董平兄弟前去追杀,请大官人下令!” 王松点点头道:“追杀残敌,也得保护自己。你们和李彦仙同去,看管好粮仓,大军好有补给。” 看到张宪,张横等人离去,王松喜笑颜开,折月秀不由得展开一丝笑颜,轻声道:“王将军,你杀了完颜娄室的儿子,就不怕他报复于你?就不怕金朝皇室放不过你吗?” 王松见她一笑之下,容颜靓丽,明艳不可方物,心神一荡。 “折小娘子,你笑起来可是好看多了,让我想起来那日销魂一吻!” 王松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不过完颜活女只是在下第一个砍杀的目标,下一个不是完颜娄室、完颜宗翰、完颜宗望,最后就是完颜晟这老贼。这些贼子犯下的滔天罪行,在下要让他们一个个血债血偿!” “你又在说疯话!” 折月秀脸色通红,赶紧转过头去。 王松前一句油腔滑调,后一句却是正气凛然,豪气万丈。折月秀本来心中羞恼,后面的话却又让她振奋不已。 她自负聪明,可在王松面前却是一筹莫展,也下不了狠心。难道说,这王松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克星? 城门前街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这一段的厮杀也只持续了约一个时辰,整个战斗也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虽然只有两个时辰,但却是层层叠叠的尸体,一个个血肉模糊;遍地的血污,深的地方足可以淹没脚踝;到处都是卷刀断枪,烟熏火燎的痕迹无处不在,无主的战马满街都是。 “打扫战场,清理伤亡!” 张横回来,连连摇头道:“大官人,城中的百姓几乎被屠戮殆尽,就连孩童也没有几人,留下的只是一些妇人。番子真是豺狼之性,蛇蝎之心,何其残暴呀!” 王松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过去拍了拍张横的肩膀,沉声道:“番子本性就是如此。你我兄弟重任在肩,要勉力前行,共诛番贼啊!” 李彦仙和董平二人满身血迹,并排走上了城楼,神色之间掩抑不住的兴奋之色。 看起来,此次不但战斗成果喜人,经过这一番的生死厮杀,这二人的关系也是改善了许多。 董平抱拳道:“大官人,共歼灭番子骑兵4876人,另外,缴获战马近3000匹,铠甲弓箭刀枪无数。最重要的是,在含仓嘉城还发现了几千石粮食,足够兄弟们吃一两个月的了。” “这段时间好事!” 王松点点头道:“除了能代组的粮食,其余的都分给洛阳城里幸存的百姓!” 洛阳作为西京,储藏的粮食肯定不在少数。现在女真军士刚刚攻下洛阳,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自己捡了个先。 李彦仙也是抱拳道:“大官人,我军共歼灭女真步卒2192人,损失骑兵178人,步卒926人,重伤132人,轻伤234人。共失去战力1436人。” 王松点点头,加起来轻伤的人数,这次损失的人数将近千人,自己的7000子弟兵,头一战就损失了两成。 “这就是实力,我军有火器,而且是偷袭,竟然都损失了近千兄弟。这若是野战的话,恐怕会死伤更多,甚至全军覆没!所以,大家以后要小心谨慎,切不可麻痹大意!” 王松郑重地说完,对董平道:“把阵亡的兄弟名字都记好,以便将来找他们的亲人,把抚恤发给他们。弟兄们的尸体都火化了,把他们的骨灰在北邙山找个地方埋好了。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咱们要建一座大大的忠烈祠,来供奉这些为国牺牲的勇士!” 众人领命而去,汉人讲究入土为安,现在的情况之下,也只有进行火化了。 士卒们就地取材,大锅煮起了分割成块的马肉,撒上调料,浓郁的肉香立刻弥漫了整个大街。 耶律亘带着一大批降兵,兴冲冲赶了过来,脸上的忧郁一扫而光。 “大官人,这里总共有我契丹士卒732人,愿意加入大官人军中,还请大官人收留!” 王松点点头道:“耶律亘,本官可以收留你们。但是军有军规,一旦入了忠义军中,你等要接受军令。你可明白!” “大官人尽管放心就是!” 耶律亘赶紧答应,心里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他当然明白王松的顾虑,战场上万一契丹人倒戈,对方岂不是功败垂成。 张宪上前道:“大官人,有一批汉人降兵也想加入我军队伍,请大官人斟酌。” 王松缓缓走下城楼,城楼前,黑压压一片,跪了一地的汉儿降卒。 看着一张张汉人的面孔,王松不禁心酸,痛惜浮上他的眉头。 “兄弟们,我想知道,作为堂堂中华之人,如何会跟在番子后面,屠杀自己的同胞,你们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降兵们一片沉寂,少顷,一个大汉站了出来,走到王松跟前跪下。 “将军,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上面的人说跟着番子有吃有喝,我等这些粗人又有什么办法。说到底,大家伙只是为了一口饭吃,难道要被饿死!” 王松点点头,问道:“虽说你们是迫于无奈,但你们敢说你们没有杀过宋人吗?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人群中,很多人低下了头去,刚才的大汉却继续说道:“将军,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关大山,从没有杀过一个宋人百姓。今日,请将军给这些兄弟们一个机会,以后我们专杀番子,不信将军走着瞧就是!” 看到王松下不了主意,张宪上前说道:“大官人,以小人之见,这些人还算忠义,他们并没有趁着城中混乱的机会,自行散去,说明他们还有忠义之心,还有些良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请大官人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王松点点头,沉声说道:“好,既然张将军为你们求情,本官就收留你们。以后跟着本官,多杀番子,忠义报国,你们听到了没有?” 关大山喜出望外,忙和众降军一起跪下说道:“小人多谢将军!” 众人得到了三四千幅铁甲,两三千幅皮甲,冬天给义军士卒穿在身上,不但增加了防御功能,而且保暖。 忠义军如今是一穷二白,这些铁甲皮甲,对忠义军的队伍是一个极大的补充!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句话用在番子身上,再也恰当不过。 军医们忙着杀菌消毒,缝制伤口。由于伤药齐全,也使得伤员们的救治得以顺利进行。 “不要动,马上就好!” 一个义军士卒肩膀挨了一刀,伤口颇深。士卒疼痛难忍,刚要叫喊,却发现眼前的人乃是王松。 王松就亲自动手,洗净了伤员的伤口,一针一线的缝好,用干净的绷带仔仔细细地绑好,安慰道:“忍着点,好好休养,过不了一个月,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小人多谢大官人了!” 士卒受宠若惊,红着脸回道。 用过饭以后,张横和董平指挥着军中的伙夫,开始准备干粮和熟肉,便于随身携带。张宪和李彦仙则是在整编队伍。 700多的契丹人,1000多的汉人降兵,反而使的队伍人数超过了8000人。这些人自然要打散加入各营,便于日后指挥。 夜幕降临,校场上,密密麻麻的火把熊熊燃烧,照的有如白昼一般。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八千新老士卒神情穆然,上千名士卒们的尸体被一排排放在泼了桐油的木枝上,排了整整几十排。 王松带着一众军官瞻仰了勇士们的遗容,看到那一个个年轻的面容,许多人都是黯然神伤。整个瞻仰过程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却无人发一句牢骚。 遗容瞻仰完毕,王松端起了一碗酒,大声喊道:“弟兄们,安息吧,喝了这碗酒,咱们一起杀贼!” 他把酒缓缓地撒在了地面上,身后的众人也都是洒酒于地。 众人环列在遗体的四周,王松、张宪、董平、张横、李彦仙几人用火把点燃了柴堆,瞬时间,熊熊大火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士卒们向着勇士的遗体致敬,跟着王松齐声大喊道:“誓杀金贼,誓杀金贼,誓杀金贼!” 怒吼声响起,远远地传了出去,纸灰化蝶,仿佛是一个个士卒的亡灵,闪闪逝去。 007章 不入流 汜水关,也叫虎牢关,北濒黄河,南依嵩岳,东接汜河,西连巩义,是通往关中的要道,素有“锁天中枢,三秦咽喉”之称。 据《汜水县志》记载:“虎牢为东西之绾毂,玉门为南北之咽喉。两崖壁立,一线羊肠,俯侵大河,仰逼重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近之势,所谓一举足而关天下之轻重,为自古有天下者所必争”。许多战事,诸如“三英战吕布”、“温酒斩华雄”、“李世民生擒窦建德”等都发生在虎汜水关。 女真人也是集重兵于此,和洛阳、洛口、郑州互为犄角,对抗从潼关而来的西军援军。 凛冽的寒风吹进汜水关关寨大堂,炭盆里火舌飞舞,正堂大厅上,惨叫声不断响起,一个年约四旬、白衣貂领的女真贵人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正在冷冷地注视着下面被鞭挞的两个女真勇士。 女真贵人看似平静,紧握的拳头上骨节突起,微微颤抖,却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完颜娄室,大金朝大名鼎鼎的勇士,猛安谋克兵制的建立者,灭辽的功臣,西路军的先锋,女真勇士心目中的战神。 儿子完颜活女无头的尸体就摆在大厅,尸体已经僵硬,身上的几处枪伤、刀伤,脖劲处的刀砍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可见儿子死前是如何的痛苦。 本以为洛阳城固若金汤,有上万兵马把守,谁知道一日便告失守,而换回来的,只是千余溃军、儿子无头的尸体。 两个女真勇士终于撑不住,被打的晕死过去,一个士子打扮的汉人挥挥手,军士们赶紧把两个人拖了出去。 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士子在一旁低声劝道:“完颜将军,少将军已经仙逝,早日入土为安还是,还请将军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接下来该如何对付这股宋军,还要请将军从中调度。” 完颜娄室脸色恢复了平静,他摆了摆手,两个女真军士上前,把完颜活女的尸体抬了出去。 完颜娄室点头道:“高通事,本将没有什么大碍。依你看,这些宋人是什么来路,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应对?” 如今女真大军两路夹击,攻克东京城就在眼前,他可不想节外生枝,让这些偷袭的宋军扫了兴头。 高庆裔,这位故辽大臣,如今完颜宗瀚的幕僚,沉吟了一下,上前回道:“将军,若是在下所料不错,这股宋军就是在平定军令我军损失惨重的宋人义军。只不过不知道这些人,如何会到了河南之地,竟然打起了我军的主意?” 娄室军乃是女真大军中的精锐,其中的士卒都是女真部落的勇士,完颜娄室的儿子完颜活女更是勇冠三军。这些宋军竟然大破西京守军,斩杀了完颜活女,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高通事所料不错,正合我意。” 完颜娄室拿起了面前一个未炸的震天雷,看样子已经从丧子的悲伤中恢复了过来。 “从使用的火器上来看,应该是同一伙人。只是这震天雷,咱们和宋军交战过,从未见过其能爆炸伤人。” 完颜娄室摇摇头,放下了手中的震天雷,缓缓道:“高通事,以你之见,这些宋军下一步会如何,我军又如何应付?” 高庆裔见完颜娄室说到“宋军”两字时,脸色难看至极,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动了真怒。确实,这丧子之痛,又怎能说走就走。 “宋人奸诈多变,搞出这些奇技淫巧,不足为奇。” 高庆裔轻声道:“将军,这些宋军能够在平定军歼灭我军5000将士,又能攻破洛阳城,歼灭我军近万人,其部至少也有上万之数,而且不乏骁勇之辈。这些宋军攻破洛阳城,想必会在此处据守。洛阳城城高壁厚,城中粮仓存储甚多。以在下之见,此刻这些宋军或许正在城中休憩吧。” 天寒地冻,到处都是女真大军,这些宋军又都是步卒,他们不负隅顽抗,难道要弃城出击,自取灭亡? 完颜娄室点点头,冷冷道:“本将也是如此所想,一定要屠了这群宋狗,省得他们在背后掣肘。” 高庆裔犹豫道:“将军,要不要等斥候回来禀告,再出兵不迟?” “汜水关距离洛阳城五百里,一来一去,不知要耗费多少时辰!” 完颜娄室摇头道:“兵贵神速,传下军令,让术离带一万步卒赶赴洛阳。明日一早,本将就带一万铁骑西进洛阳城,汜水关的防守就交由各位将军了。” 旁边褚将一起拱手道:“小人等遵从将军将令!” 完颜娄室眼神狰狞,脸色铁青,众将谁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高庆裔也是无奈,也只有作揖告别。 汜水关通往洛阳的一处官道上,董平和李彦仙带人埋伏在官道两边狭窄险峻的山崖之后,向着东面汜水关来的方向打量。 在众人身后的山谷里,雪地上血迹斑斑,横七竖八、层层叠叠的全是金人斥候血肉模糊的尸体,草草看去,也有上百人之多。 官道另外一侧的山谷里,也密密麻麻的全是金人游骑的尸体。若是把官道两边山谷里的尸体加起来,足足有两三百人之多。 袭击了西京城,忠义军中的战马也富裕了起来,不但大军有了两三千骑兵,忠义军中的那些善马之士,也都配上了良驹。 根据王松闭塞关道的念头,李彦仙和董平带领一营的骑兵,在官道上劫杀来往的金人游骑,以达到闭塞金人耳目的效果。 这连续两日以来,众人截杀了两三百的金人游骑,眼看着官道上的女真探子日渐稀疏,离开也已经是刻不容缓。 “李兄弟,这都过去了快一天一夜,也没有看到番子的游骑出没,咱们也该撤了吧?” 董平跺跺发麻的腿脚,向一旁的李彦仙说道。 李彦仙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官道,点了点头。 “董统制,你是一军主将,自然是你说了算!” “那还不是得问问你李兄弟的意思。” 董平一笑,随即转过头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掩藏好所有的尸体,咱们他尼昂的撤!” 嵩山北麓,数千人的忠义军军士藏在山沟里,士衔枚,马摘铃,而且给上了笼头,人马噤声,以免被女真士卒发现。 若是从天空看去,山谷里密密麻麻全是人马,但是藏身于这大山之中,从山脚下看去,自然看不到分毫。 从洛阳出来以后,众人都是昼伏夜行,两日后到达了汜水关。冬日寒冷,气温已经跌至零下,许多士卒的手脚冻得发麻发僵,但是也没有人敢肆意动弹。 也幸亏从西京城收获了许多御寒的衣物,不然众军可就有得苦吃。 看到女真士卒连绵不断的通过山谷,向西而去,张横道:“大官人,要不要搞一下,查这些女真士卒们一个屁滚尿流!” 突袭西京城,大破上万金兵,众军都是情绪高涨,战意浓浓。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根据耶律亘等人的消息,完颜娄室应该驻扎于此。以自己的这些乌合之众,去对付女真最精锐的娄室军,胜算渺茫。 尽管有了战马,但大多数人都是捆在马背上的骑兵,和女真铁骑野战,至少,眼前还没有那个火候。 张宪在一旁说道:“看这些女真军士的阵势,应该是女真人的精锐娄室军,而且不下万人。若是距离近,可以用火器偷袭一下。但从这山上走过去,至少也得一半个时辰,如何偷袭?” 若是让王松知道眼前的就是完颜娄室,他一定会后悔的以头抢地尔。 山上虽然容易藏身,无奈这埋伏的地点也很不好找,女真骑兵来去自由,自己虽然现在也有三四千骑兵,但马上的战力要差女真人一大截,攻击还需是步兵。 “大官人,董平他们回来了!” 王松精神一振,刚回过头,董平和李彦仙二人,就从山谷里走了过来。 “大官人,我等在官道上截杀了200多女真人的探子,从昨日晚间到现在,再没有发现其他探子,所以这才撤了回来。” 二人上前禀报,王松点点头,心里的忧虑放下了大半。 若是让完颜娄室知道西京城已破,自己等人已经离开,调虎离山的目的就达不到,自己这一行人要渡过泗水关,恐怕就难上加难。 “二位兄弟,干得好,下去休息吧!” 王松说完,看了看周围的山林,觉得太静了,连只飞鸟也没有,很容易给女真军士看出破绽,尤其是女真大军里有完颜娄室这样的沙场宿将。 王松在张横的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张横点点头而去。 “连只飞鸟也没有,如此寂静,上面一定有宋人的伏兵!” 果然,完颜娄室看着远处苍苍莽莽的山林,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你们派几个人,上去打探一下,看是不是……” 完颜娄室话音未落,却见军士们指着远处的山梁,纷纷大声鼓噪了起来。 完颜娄室定睛看去,只见白雪皑皑的山道之上,出现了一队百余人的队伍,定睛看去,都是宋人打扮,看样子应是当地的土匪。 土匪们在山梁上叫嚣着,大声辱骂着,做出各种羞辱的姿势,最后竟然全部脱下了裤子,露出一个白花花的大屁股,对着女真大军的队伍左右摇摆,嚣张之极。 王松不由得莞尔。没想到张横带着这些粗悍的兄弟,竟然为国甘于“献身”,实在是令人瞠目。 008章 亡国之人 女真大军气势汹汹,躁动不安,女真骑士们指着山梁上的张横等人,大声喊骂不止。 “将军,宋人真是无耻之极,杀了他们!” “将军,请允许小人带兵上去,铲除了这些低劣的强盗!” 女真军士们都是群情激奋,一个百户长更是面红耳赤,上前大声请令。 周围的其他将领也都是义愤填膺,纷纷上前,七嘴八舌,要带兵上山前去剿匪。 “谁也不许鼓噪!” 完颜娄室一声怒吼,周围的将领纷纷退下,各自低头噤声,再也不敢发出半分声息。 王松看到完颜娄室一声令下,女真大军立即肃然,浑然一体,不由得暗自心惊。完颜娄室军纪森严,军中又都是女真部落中的勇士,绝对是宋人的大敌。 想起儿子完颜活女的惨死,完颜娄室心里一阵抽搐,他看了看山上的“土匪”,微微摇了摇头。 “这些匪徒,一群跳梁小丑,黄河南北不知多少,不足为惧。若是上山剿灭了这些土匪,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另外一名金将上前问道:“将军,咱们要不要通知一下关上的乌里,让他们做好防备?” “到了南朝,你们的胆子都到哪里去了!” 完颜娄室扬起马鞭,指着山梁上的土匪们,傲然道:“就凭这一两百土匪,想去攻打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有几千军士把守的汜水关,难道真的是欺我大金国无人吗!” 众将纷纷点头,皆是哈哈一笑。 “传令下去,大军继续前行,不要耽搁了去洛阳城!” 完颜娄室打马向前而去,一众将领指着山梁上怒骂了几句,都是纷纷跟上。 看着女真大军迤逦而去,王松长出了一口气。他立即传下令去,让士卒们继续蹲守,一个时辰后再行攻击。 张宪看着险峻异常,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汜水关,担忧的问道:“大官人,难道咱们真的要去攻占汜水关吗?” 王松哈哈笑道:“谁说要去攻打汜水关呢?汜水关固若金汤,我可不想我手下的兄弟白白送命。今夜咱们就兵发汝州,先灭了汝州的女真人再说!” “大官人此计甚妙!” 李彦仙兴奋道:“金人太过狂妄,分兵攻掠各地,咱们正好可以各个击破。一来可以歼灭女真人的有生力量,二来可以打通京畿各处的要道,使各地的勤王部伍能进入东京城中,守卫京师,如此一来,女真人围攻汴京就多有不便!” 王松点了点头,尽管他知道历史上诸路宋军或溃或逃,没有多少勤王队伍进入东京,但是他还是希望有奇迹发生,能挽救危在旦夕的东京城。 “女真人如此狂妄,正好可以给我军各个击破的机会。战争的目的,就在于歼灭对方的有生力量,让对方失去战力,这也是咱们作战的目标!” 王松沉声道:“传令下去,让兄弟们补充食物,今夜就兵发汝州,给女真人一个措手不及!” 汝州位于东京城以西约四百里,北靠巍巍嵩山,南依茫茫伏牛山,西临西京洛阳,东边则是一望无垠的黄河平原,汝河自西向东贯穿全境。 深夜时分,天寒地冻,天地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汝州城城门紧闭,城墙上零零星星的火把,巡逻警戒的女真军士,早已躲到城中避寒取乐,城墙上一副冷冷清清的景象。 汝州东城门外,忽然出现了数以千计的忠义军士卒,他们密密麻麻,潜伏到了城门百步之外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盯着汝州城墙。 “传下令去,让弟兄们藏好身子,千万不要让城墙上的番子发现,以免误的大事!” 李彦仙看了看身旁趴在雪堆里,个个脸色苍白的义军兄弟,皱着眉头说道。 这一路大战下来,不少的义军士兵都受伤生病,再加上天气寒冷,更让士兵们的健康是雪上加霜。 “将军放心,别看兄弟们有伤有病,只要一打起仗来,保管都是好汉一个!” 李彦仙微微点点头,眼睛转向了汝州城的城墙,狠声道:“叫弟兄们稍安勿躁,只待时间一到,咱们就立刻攻城,杀了这些狗日的!” 原本是人口稠密的京畿周围,等大军一路前来,村庄都被烧毁,百姓尸体堆积如山,惨状目不忍睹。 众人一路南下,路上碰到了一些从汝州逃难的百姓,知道如今女真大军就驻守在汝州城中,人数估计在五六千人。 李彦仙年少时游历过汝州,知道城里的情形,南门进去就是汝州州衙,而从东门进入,就是大校场,也只有那里才能驻扎大军,也正是在他的建议下,大军才决定从东城发起攻击。 “大官人,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眼看天色不早,李彦仙在一旁轻声说道。 王松点了点头,军令立刻传了下去。 黑暗中,猛然出现了十几个身影,他们如黑暗中的幽灵一般,快速向汝州城的东城门口移去。 女真士卒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汝州城的外廓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不过这也正好方便了忠义军的进攻。 黑影们很快游离到了城门口,领先的张胜把十几个震天雷捆在一起,然后点燃了导火索,迅速和部下向两旁闪开。 一声巨响,两扇巨大的木门被炸得四分五裂,一扇木门支离破碎,直接塌了下去。张胜等人不顾烟雾,迅速地跑向了瓮城城门,在城上的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如法炮制,炸开了第二道木门,整个东城门,向义军敞开了怀抱。 城墙上的金兵反应过来,看到城外蜂拥而来的大批人群,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开始向下射起箭来。 城墙下羽箭呼啸,以耶律亘为首的一众契丹弓箭手骏马奔腾,张弓搭箭,羽箭驰飞,城墙上的金兵一个个被射翻栽倒,一众契丹汉子率先冲入了汝州城中。 耶律亘等人身后,义军们步骑齐发,潮水般地由东城涌入,李彦仙更是一马当先,带领着部下士卒,直奔东门大较场而去。 东城城门楼,以及瓮城城门楼上正在睡梦中的女真军士,纷纷被外面的巨响声震醒。他们手忙脚乱地拿起兵器,冲到了城墙边,向下看去,不由得目瞪口呆。 城门洞开,无数的人马步骑都有,密密麻麻,冲进了城来。 “呜!” 苍茫的号叫声响起,城墙上的女真军士吹响了号角,城头上乱成一片。 “直娘贼的!” 徐虎勃然大怒,指挥着部下,众人一起投弹,几十个冒烟的铁疙瘩被扔了上去。 “轰,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惨叫声也是此起彼伏,烟尘腾起,城墙上的女真军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马上占领城楼,掩护大军入城!” 徐虎大声怒吼,无数的忠义军军士登上了城墙,迅速占领了前后两座城门楼。 耶律亘一马当先,带着一众契丹弓箭手们箭如雨下,校场门口的女真军士纷纷被射倒在地,变成了一个个刺猬。耶律亘和李彦仙带人,源源不断地涌入了大校场中,直奔女真军士的大营而去。 借着军营里的火光,李彦仙看的非常清楚。军营的右侧就是马厩,左侧就是女真士卒的营房,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教场,正是士卒平时用来训练的地方。 只可惜大宋以文制武,武备松弛,这些练习武艺的地方都成了样子,苦的却是千千万万的大宋百姓。 耶律亘指挥着弓箭手们,将教场里面巡逻的守卫纷纷射翻在地,紧跟着,300掷弹兵,上千长枪手,还有千余骑兵,一起涌入了整个教场。 相比之下,军中的盾牌手则是都成了摆设。 教场中的营房之中,开始纷纷亮起了火光,叫喊声和争吵声跟着响起,外面的爆炸声和厮杀声,显然已经惊醒了营里的女真军士。 李彦仙暗暗点头,这些女真军士的素质真是不错,黑夜之中,遭遇突袭,竟然没有发生营啸,这可比腐烂的宋军高出了不止一截。 耶律亘和一众契丹降卒看的是心惊肉跳。震天雷不仅炸的城门四分五裂,所到之处,血肉模糊,挡者辄毁,曾经不可一世的女真勇士们,屁滚尿流,狼狈不堪。 “耶律亘,这还是宋人吗?” 一个契丹汉子看着纵横而去的义军骑兵,眼睛瞪的鸡蛋一样。 “洛阳城的时候,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耶律亘沉下一张脸来,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杀气。 “洛阳城的时候,老子可是杀了完颜活女,开弓没有了回头箭。你们谁要是有二心,早点滚回燕京去,省得害老子在这丢人现眼!” 一众契丹汉子赶紧连连摇头,有人大声道:“耶律亘,你尽管放心,头掉了碗大个疤,兄弟们都听你的就是!” 也有人喊道:“耶律大哥,你如今又是以前的那个契丹勇士了!” “没有什么契丹勇士!” 耶律亘面色铁青,厉声打断了众人的话语。 “都是亡国之人,嘴给我闭紧点!王铁枪是条好汉,我耶律亘服他!以后只有忠义军,只有王铁枪,没有什么契丹勇士,都记住了吗?” 耶律亘话音刚落,人群中马上响起了一阵鼓噪声。 “耶律亘,你放心就是!” “耶律大哥,兄弟们也是真汉子,岂能再投那女真贼子!” 一众契丹汉子都是愤懑不平,个个指天发誓,咆哮嚎叫,耶律亘脸色缓和,打马而上,众人紧紧跟随。 009章 夜袭 黑暗之中,火光摇弋之下,女真军营房门一个个被打开,一队队女真军士纷纷奔出了营房门口,直奔着远处的马厩而去,显然是要夺取战马,上马冲杀。 短短的功夫,营房门口周围已经挤满了焦作不安的女真军士,有些金兵披上了甲,有的还在手忙脚乱,继续穿戴,大营门口,云集起的数以千计的女真军士,而且人数还在不断的扩大。 震天的爆炸声不断传来,塞里从梦中被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人啊,来人!” 他推开身旁两个身无寸缕的宋人女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喊道:“外面有人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不成真的有宋狗来袭?” 亲兵也刚从女子的身上爬下来,他衣衫不整,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他来到房中,惊慌失措地说道:“将军,听这声音,恐怕是有宋人来袭!” 塞里一脚将亲兵踹了个跟头,大声吼道:“赶快去查,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就凭这些宋狗,又能干得了什么!” 亲兵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塞里心烦意乱,再也睡不着,在房间里面不停地踱来踱去。 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床上两个惊慌失措的汉人女子,眼珠一转,大声吼道:“你们两个贱货,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帮本将军披甲!” “放箭!” 机不可失,耶律亘大声怒喝,箭如飞蝗,弓箭手们纷纷射出了手中的羽箭。 “投枪,掷弹!” 张横的声音怒吼着响起,千余长枪手扔出了手中的短枪。 羽箭和短枪不断射出,连绵不绝,震天雷的轰击声接连不断,女真军营前烟柱阵阵,一片一片的女真军士被炸倒,被射翻在地,女真军士的人群马上稀疏起来,瞬间被杀死杀伤了一大片。 “快,全都退回去!” 女真将领们看部下死伤惨重,不得不指挥着军士们,向着营房里面退去。 营房狭小,只容两人同时进出,女真军士人数众多,纷纷卡在了营房门口,营房门口乱成一团。 “兄弟们,射箭!” 眼看女真军士暴露在了营房门口,一个个成了箭靶子,耶律亘哪里肯错过机会,指挥着部下,忙不迭地连续射击。 “炸死这些狗日的!” 董平大声怒喝,掷弹手们一个个奋起余力,手里的震天雷像冰雹一般,纷纷落入了营房前的女真人群。 羽箭短枪连绵不绝,营房门口死尸累累,层层叠叠,女真勇士们死伤惨重,惊喊躲窜,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些女真军士眼看形势危机,舍命跑向另外一侧的马厩,想要骑上战马对抗对方。 耶律亘和部下一边射箭,一般纵马直接撞入了纷纷而去的女真军士人群。他迎头一刀,斩下一个女真军士的半边胳膊,又纵马而上,撞飞了一名女真军士,那人口喷鲜血,萎缩在地,跟来的战马,纷纷从他的身上踏了过去。 耶律亘等义军骑兵一番冲击,冲出来的女真骑士无一幸免,纷纷丧命,后面的女真军士,纷纷退了回去。 留下了无数的尸体以后,终于有一部分女真军士逃回了营房。 火光照耀之下,营房前满地都是女真军士的尸体,残胳膊断腿,伤者躺在血泊里面嚎叫呻吟,人体的内脏器官到处都是,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人数之多,惨状之烈,让人瞠目结舌,惨不忍睹。 回到营房之中,女真军士躲在里面,不断射出羽箭,负隅顽抗。一些义军猝不及防,纷纷被射倒在地。 “放箭!” 耶律亘组织弓箭手还击,压制住对方的弓箭手。一队队的长枪兵和掷弹兵手举盾牌,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疾步接近了营各个营房门口。 掷弹手们点燃导线,借着弓箭手的遮护,把震天雷向着每一间营房里扔去。 “轰,轰”的爆炸声不断响起。黑暗中,碗口大的火圈在营房中不断迸现,营房里浓烟滚滚,紧跟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无数的女真军士从营房门和窗户钻了出来,显然是被对方的震天雷炸的无处躲藏。羽箭呼啸,迎面一阵箭雨,“噗噗”之声不绝,女真军士们一个个栽翻在地。 逃过一劫的女真骑士纷纷向前,却和义军的长枪手迎面撞上,瞬间就是血肉横飞。 “撞上去!” 李彦仙一马当先,带领手下的骑兵从旁冲了上去,加入了战团,一众骑士疯狂砍杀。女真军士受到前后夹击,很快就陷入了困境,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忠义军占了绝大的优势,开始控制了整个战场。 冲溃眼前的女真军士,长枪手们纷纷冲进了各个女真营房,对残余的女真军士发起了进攻。激烈的厮打声又响起。 官衙里面,塞里焦躁不安,跺来跺去,几个女真军士浑身鲜血、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将军,宋人打开了东门,已经占据了整个较场,勇士们损失惨重,已经撑不住了!” 塞里大吃一惊,随后怒喝道:“宋兵懦弱,胆小如鼠,怎会如此强悍?你们赶紧上马,跟谁本将军前去杀贼!” 军士哭丧着脸,说道:“将军,你听听这外面的厮杀声,若是我大金勇士占了上风,如何没有人来向将军禀告?如今之计,将军还是速速离开,宋人马上就到,将军速做决断!” 塞里沉思了一下,两只三角眼一转,对军士道:“杀了里面的宋人女子,马上召集府里的勇士,从北门出去,去找银术可,回头再找宋狗报仇!” 几百女真骑士顶盔披甲,纷纷上了战马,跟随着塞里,冲出了府门,趁着夜黑,纵马出了北城门,向外而去。 黑暗之中,城墙之下,荒野之上,漫天的火把升起,无数的宋兵手持长枪长刀,堵住了塞里等人的道路。 塞里大惊失色,赶紧勒住了战马。后面震天的喊杀声传来,塞里向后看去,只见大批的义军从城门口冲了出来,堵住了自己一行人的后路。 塞里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猛将,他的这数百女真勇士,也都是部落里面数一数二的勇士。即便是这样,黑暗之中,火光照耀之下,面对对方沉默不语,如墙而来的锐卒,这些人心里的惊惧更甚。 自女真大军南下,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造下了多少孽,刀下有多少宋人的亡灵,他们是明明白白。 如今,终于恶有恶报,天日昭昭,宋人的利刃,终于要架上他们的脖子。 塞里缓缓拔出长刀,双腿一夹马腹,挥舞着长刀,向前纵马而去。200多勇士跟在他的后面,手持利刃,狂呼乱叫,想要做殊死一搏,冲出义军的包围圈。 “死不悔改!” 张宪冷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 无数的短枪扔了过来,一连三轮,马上坐着的女真骑士,已经只有数十人。 塞里腿上血流如注,他忍住疼痛,强忍着没有落马。他打马狂奔,心存侥幸,想要搏得一线生机,冲出重围。 十几个冒着火花的铁疙瘩丢了过来,黑暗之中异常刺眼。塞里心里一惊,还来不及躲避,“轰轰”的炸声响起,塞里只感到浑身剧痛,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下。 马上的女真骑士接连二三被炸了下来,摔在马下,马匹嘶鸣,一个个重重摔在地上。义军纷纷上前,长枪叠刺,女真骑士们身上全是血窟窿,血肉模糊。 塞里气喘吁吁,两条腿都被炸断,不过这厮的命倒是挺硬,就是不肯闭上眼睛。 城门外,已无活着的女真军士。张宪纵马而上,一刀砍下塞里首级,用枪高高挑起,大声道:“又杀了一名番将!” 校场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义军分成几路,各自追击仓皇逃窜的余寇。 王松进了知州衙门,看到被杀死的几个一丝不挂的宋人女子,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众人四处搜查,一大堆东西乱七八糟的放在了桌上。王松拨弄了几下,发现其中还有一份朝廷给汝州知州的圣旨。王松心中一动,抓起来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张宪拿着塞里人头进来的时候,王松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终于没有让这恶贼逃脱!” 天色放亮,城中处处青烟袅袅,尸体横七竖八,血污遍地,一片狼藉,战斗终于结束。 张横大喜道:“大官人,此次作战,我军歼灭番子余人,缴获了三千多匹战马,这可是大收获,如今我军已经有战马六七千,铠甲齐备,在整个大宋,也是首屈一指了!” 王松点点头,每攻破一处女真大军占据的要点,战马、兵器和粮食都能得到极大的补充,这也算是以战养战吧。 经过洛阳、汝州之战,自己不仅有了六七千的骑兵,上千的弓箭手,而且最重要的是,部下士卒参加了两次实战,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可谓是一支强军了。 “传令下去,加快打扫战场!” 眼看天色大亮,王松吩咐了下去。 “让弟兄们加紧就食,补充粮草,咱们尽快离开!” 毕竟,义军还处于女真大军的腹地,快速离开,方能保存自身。 如今,王松倒是得到了后世游击战十六字口诀的一些心得。 张宪问道:“大官人,这次我军去哪里呀,是不是应该去东京方向了?” 王松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了莽莽苍苍的伏牛山。 “兄弟,我军连续偷袭西京和汝州,已经彻底惹怒了金军,已是众矢之的。伏牛山山大林密,我军需潜伏几日,然后继续北上,增援汴京!” 按照历史上的记载,现在的汴梁城应该还算安全。自己在京畿周围歼灭了一万多女真主力,对汴梁城的防御,终归有些好处。 以忠义军目前的军力,若是和女真大军野战,肯定是一败涂地,如今只能采取游击战的做法,敌来我遁了。 010章 命运 汝水以南,伏牛山脉东麓,山丘连绵起伏,高山莽莽苍苍,白雪覆盖,一片萧杀之象。 两个身穿皮甲的年轻汉子,手持利刃,在林中小心摸索,感觉到四周无人,两个人才口喷白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国字脸的年轻汉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马肉,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许三哥,想不到跟着大官人,来到这黄河以南,却比河东还要阴冷,兄弟我的手脚都要冻裂了!” 许三点点头道:“谁说不是。你我兄弟二人在河东之时,哪一年冬日,这手脚没有被冻裂。这女真人一来,国恨家仇,你我兄弟也不得不随大官人南下。不过,谭雄兄弟,你已经杀了两个番子,咱们又合力杀了完颜活女,你父母兄嫂的仇也应该报了!” 提到家里人,两个人神情都黯淡了下来,谭雄低声道:“两个如何能够!我要再杀他十个八个,直到把这些番贼杀完为止!” 许三劝道:“好兄弟,你放心,总有那么一天。咱们跟着大官人南下以来,番子尸横遍野,杀死的番子少说也有两万,已经够本了!” “我听李指挥说过,有2万多了!” 谭雄来了精神,点头道:“许三哥,大官人说了,等把番子打退了,咱们的饷银就全部发到手,到时候按军功计算,杀死一个番子10两银子,算起来我已经有30两了!” “银子固然是好,就是不知道,这河东还回不回得去!” 谭雄眼神里有些黯然,脸色冻的通红,却是好似没有感觉。 “我已经是家破人亡,只想跟着大官人杀虏,其它的,我倒不放在心上。” 许三点点头道:“我也盼有朝一日,回到河东,能到父母的坟头上祭拜一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机会?” “一定会的!” 谭雄赶紧安慰道:“大官人英雄盖世,一定会带兄弟们杀回河东!许……” 看旁边的许三不说话,谭雄转过头去,刚说出一个“许”字,其余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原来,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架了两把明晃晃的钢刀。 “好汉,别动手,有话好说!” 许三和谭雄扔掉了手里的钢刀,慢慢站了起来。 许三暗自后悔,他二人谈的入神,却忘记了这是贼人出没之所。带到看到走过来的人时,他和谭雄对望了一眼,都是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汉子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只是身形略有些消瘦。 从他头上的发髻,以及身上的衣物,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出,此人乃是宋人。 年轻汉子看了看许三二人,抓了抓二人的头发,摇摇头道:“都说女真人留的是辫子,头顶是光的,怎么这两个人和咱们一样?” 一个衣衫褴褛,脸蛋通红的年轻瘦汉走了上来,他看了看许三二人,点头道:“大郎,我听人说过,番子里面的汉儿不少,都是留这样的头发。这二人定是番子里面的汉儿!” 一个粗壮的年轻汉子也在后面说道:“大郎,啰嗦什么,依我说,拉到旁边的山沟里,一刀砍了算了,反正抓回去还得吃喝供着,这还干净些!” 许三二人心头着急,头上冷汗冒出。许三赶紧说道:“两位兄弟,切勿动手。我等乃是刚从河东来的忠义军,前几天歼灭了洛阳的番子,昨夜又在汝州城大破番贼,杀了不少的番子,你们打听一下,可不能乱杀好人!” 谭雄也是高声叫道:“几位兄弟,我等乃是忠义军部下,要前去东京城解围,万万不可伤到自己人!” 几个年轻汉子都是一愣,高个的年轻汉子挠了挠头,对旁边的几个人说道:“大郎,昨夜汝州城确实是杀声震天,难道真是这些人干的?” 大郎也是拿不定主意,他思索片刻,挥挥手道:“这些家伙是不是义军,咱们也不知道究竟。咱们不是抓了几个俘虏吗,把这两个带回去一问就行,反正我爹还得询问,咱们把人带回去就行!” 许三和谭雄都是长出了一口气,若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实在是太冤枉了! “大官人,咱们派往南边的两个兄弟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中了番子的埋伏?” 刚过了汝水河不久,张宪就急急忙忙上来,向王松禀道。 现在张宪主管前军,李彦仙控制后军,张横和董平跟随王松,坐镇中军,倒也不用王松操心。 “失踪?” 王松愣了一下。前方正南是邓家桥,七山二水一分田,属于鸟不拉屎的地方,女真大军一般都不会去。 难道说,真是出了什么变故? “去的兄弟是谁,灵光吗?” “派出的乃是许三和谭雄二人,这二人是军中的斥候头领,曾在西京城和小人一起杀了完颜火女,颇有些手段!” “这样……” 王松思索了一下道:“命令大军暂停前进,继续派出探子进行搜索。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军停下没有多久,前方吵吵嚷嚷出现了一队人马,直奔着大军而来。 众军凝神戒备,等来人走得近了,却发现领头的正是许三和谭雄二人。二人身后的一群人粗布缯衣,都是宋人百姓打扮。 为首一中年汉子衣衫褴褛,身材颇为高大,看上去至少也是一米九的样子,汉子肩宽身厚,孔武有力,腰间挂着一幅铁锏,背后的箭囊满满,手持一把大弓,从打扮上看,看似是公人打扮。 董平不由得赞道:“好一条好汉!” 张宪带着几人到了王松面前。领头的高大中年汉子上前,抱拳行礼道:“在下鲁山县捕快牛皋,率领鲁山县一众义军,见过王大官人!” 原来是当地的义军,怪不得衣衫褴褛,形似乞丐。 王松点头道:“牛壮士不必多礼!在下就是河东忠义军的招讨使王松,说起来咱们还是同乡,在下是伊阳人氏。” 牛皋心中大喜,这位招讨使大官人不仅年轻,而且说话和气,又是河南府人氏,这样说起话来就方便得多。他抱拳道:“牛皋多谢大官人!” 牛皋?王松的心里面抽了一下,难道这中年汉子,就是历史上的那个岳家军帐下的抗金大将牛皋? 王松打量了牛皋几眼,看了看他腰间的铁锏,注意到他手上的大弓,没有几百斤力气,怕是使不起来这两样东西。 王松暗暗点了点头。这中年汉子年龄和相貌特征都能对得上,看来十有八九,就是历史上的那个牛皋,只是此时还没有加到岳家军军中。 历史上岳飞帐下,五人最为精悍。张宪和王贵掌握前军和中军,而牛皋、董先和徐庆三人最富勇力,冲军陷阵,每临大敌,这三人往往首当其冲。 至于百人斩杨再兴,此刻却不知还在何方。 “牛大哥,如今国家危难,女真人肆虐,我大宋百姓正在受难!你愿不愿意跟随在下一起,前去东京,讨伐金贼,精忠报国?” 不管是不是那个牛皋,王松都抛出了橄榄枝,看此人骨架奇大,最起码也是一位军中猛士。 牛皋喜出望外,忠义军的威名,他可是听说过。光是破洛阳就歼灭了上万金军,哪里像他这样小打小闹。昨晚他也抓到了几个金军俘虏,才知道汝州城已经被忠义军攻破,没想到现在就碰上了真人。 “大官人,在下愿意投入大官人麾下!驱除金贼,精忠报国!” 牛皋的声音里有一丝狂喜。 一介平民,苦贫四十年,一无财势,二无人脉,要想出人头地,天方夜谭。 没想到今日天上真掉馅饼,直接砸到了自己头上,哪能不让他欣喜若狂,心潮澎湃! 王松思虑了一下,断然道:“牛大哥,我看你勇力过人,你就带领自己的子弟兵,在张宪将军的帐下效力,任前军副统制,你看如何?” 牛皋虽然只是个小县城的弓箭手,可是在官场上混过的,耳濡目染,知道这副统制的职务非同一般,下面可是有五六百人之多。 牛皋单膝跪下,郑重抱拳施礼道:“大官人提拔之恩,末将永世不忘!” 王松把牛皋扶了起来,还没有开口,旁边的年轻大个就问道:“爹,你如今到了大官人的部下,那你是不是当大官了?我这就回去,给我太婆,我娘讲一声,也让她们高兴高兴!”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王松看了看牛皋的儿子,除了略瘦点,同样是相貌堂堂,人高马大。 他点点头道:“你爹真是当官了。等一会和乡亲们带些粮食和银两回去,安顿好家里人,咱们马上要去汴京了!” 牛皋白了儿子一眼,赔笑道:“大官人,这是小人的儿子牛通,别的没有,只有一身蛮力,人却是聪明,还请大官人不要责怪!” “牛大哥,这有什么责怪的!” 王松拍了拍牛皋肩膀道:“若是牛通愿意,就让他跟着本官,在本官中军帐下效力,本官会好好开导开导他!” 牛皋大喜,儿子待在王松身边,不但提拔的快,而且要安全许多。 他赶紧对儿子道:“通儿,还不上前,谢过大官人!” “牛通多谢大官人赏识!” 牛通抱拳肃拜道:“大官人英雄盖世,“赛霸王”之称更是名动天下,小人也是因为大官人痛杀番贼,这才愿意加入大官人帐下。小人一定多杀金贼,以报大官人提拔之恩!” 王松哈哈一笑,这世上哪有傻人,有的只是装疯卖傻的聪明人而已! 012章 文官 牛皋拿起旁边的酒袋,正欲饮酒,看到王松注视着他,不由得有些尴尬,放了下来。 王松拍了拍牛皋的肩膀,语重心长:“牛大哥,你出身草莽,日为生活奔波。仕途无望,难免买醉。从今以后,还是把这酒戒了吧,免得误了大事!” 牛皋眼眶一热,把酒袋远远地扔了出去,大声道:“要你这劳什子作甚,还要费我老牛的钱财!” “好!” 王松大声道:“张宪,去取两副精甲铁盔来,送于牛皋父子。身为我忠义军的将领,如何能没有护身的铠甲!” 牛皋父子一起肃拜道:“多谢大官人!” 大军过了邓家坡,驻扎下来。王松让士卒们分一些粮食、马肉和银两下来,让牛通等人带回去,安顿一下家人。愿意从军的,就跟着牛皋一起,加入前军。不愿意的就在当地潜伏起来,谨防女真人前来祸害。 “大官人,小人佩服!你能斩杀这么多番子,还割下两个番将的首级,真是替我大宋的军民,出了一口恶气!” 众人一起向前,牛皋跟在王松身边,由衷地说道。 “相对于围困东京城的女真人,我忠义军所斩杀的,仅是九牛一毛!” 王松停下的脚步,沉声说道:“女真大军南下有20万之多,咱们才只是歼灭了仅仅2万!我军的力量还很薄弱,金人定对我军恨之入骨。虎视眈眈之下,硬仗还在后面,兄弟们都要谨慎小心啊!” 歼灭一部分女真有生力量,到最后他还得入汴京城。否则一旦汴京城失守,他所做的努力也就付之东流。 “大官人为国,舍生忘死,忠义军兄弟,则是和番子生死拼杀!” 牛皋忧心忡忡,脸上浮起一丝悲愤之色。他指着东面,摇摇头说道:“大官人,你可知道,这东面有数万的朝廷大军,呆在叶县好些时日,竟然没有往北挪动一步!这样的军伍,朝廷养着不知何用!临到危难之时,竟然龟缩不前,见死不救,真是让人气愤之极!” “竟有这般事情!” 王松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牛大哥,你可知是朝廷的哪路人马?主帅是谁?兵马现在驻于何处?” 牛皋气愤的说道:“回大官人,主帅是西部总管王襄,手下有四万多兵马,听说是从西京逃窜到此。小人本想带乡亲们去投奔于他,到东京城勤王,没想到这厮带兵巍然不动,整日里只是观望。这厮就呆在叶县,已经有了十数日。我要不是看在翟兴大哥的份上,早宰了那狗东西!” “翟兴?” 王松心头一震,忙问道:“牛大哥,你说的可是翟兴叔父,他现在也在王襄的帐中?” 王松猛然想起来。当时他和翟亮一起北上河东,翟亮还曾前去拜会了此人,看来翟进兄弟,果然和王襄有些交情。 牛皋点点头道:“回大官人,正是。除了翟兴大哥,还有翟将军、翟小官人,想必他们也是前去催王襄进军。不过有没有用,小人就不得而知了!” 王松“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牛皋道:“牛大哥,你马上头前带路,咱们马上去找这王襄,说什么,也要把这支军队留下!” 牛皋大喜,脱口而出道:“大官人,莫非你真有法子,让这厮前去东京城勤王?” 折月秀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低声在王松耳边说道:“大官人,只可智取,不宜强攻,否则定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在折月秀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冒险!” 折月秀脸色一红,退了下去。 张宪上前,疑惑不解道:“大官人,王襄可是西道总管,你……真有法子,能让他北上?” 王松只是河东招讨使,虽然屡立战功,但到底是武夫一个,草台班子。 这王襄可是煌煌士大夫,二品大员,位高权重。王松又有何办法,能让他为自己所用? 王松看了看众人,朗声道:“各位兄弟不用担心,到时我自有法子,能让这王襄乖乖听令!” 他转向了折月秀,大声道:“折小娘子,王襄一定会听从本官的号令,北上勤王,你说是也不是?” 折月秀明知他是装神弄鬼,此刻也只有顺水推舟,不至于让他失了军心。 “王大官人,此次北上,可是事关重大,你可以便宜行事,官家和东京城的安危,可就全靠你了!” “便宜行事?” 折月秀的话远远传来,众人都是心头一颤。想不到王松真的有恃无恐,看来必然有他的法子。 王松心理暗自赞叹。想不到这折月秀竟然冰雪聪明,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此举不但稳定了军心,也仿佛给自己出了主意。 叶县,属京西北路汝州,境内河流纵横,又以汝河为最大。 夜幕低垂,荒野雪原,已经冰冻的汝河以南,一个个营垒连绵不绝,临河而立。 “总管大人,你千万不能南下啊!如今女真人已经围城,汴梁城危在旦夕!你若是这么一走,汴梁城里面的圣上,还有几十万的百姓,可该如何办啊!” 西道总管王襄的大帐之中,翟兴侃侃而谈,却也口干舌燥,脸上一片焦急之情。 翟兴兄弟相临而坐,在他二人旁边,一群或是官袍、或是铠甲的衣冠禽兽们端然四座,个个面色古井不波,亦然老僧坐定一般,任凭翟氏兄弟苦苦哀求。 “翟兄,你无需多说,本官也是无奈!” 大帐之中,一个四旬左右的清秀文官终于开口。 从白皙的脸庞可以看出,这文官当年应该是个美男子。现在看上去,这美男子的脸上脸色和蔼,言语温和,使人如沐春风,面相犹若圣人一般。 “如今女真人势大,所到之处纷纷残破,城垣不保,你叫本官如何抵挡!如若北上,只能是死路一条,翟兄就不要逼本官了!” 翟兴不死心,肃拜道:“王总管,如若不然,请总管拨出一部分人马,让我兄弟北上勤王,也算是对朝廷有个交代!” 翟进嘶声道:“王总管,若是你肯率军北上,我兄弟和犬子愿为先锋,冲锋陷阵,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翟亮却是暗暗摇了摇头。从一进入大帐,他就知道,这些人已经被女真人打怕了。连洛阳城和河阳那样的天险,能都能被他们抛弃逃窜,又怎会为了解救东京城,穿越女真大军的层层营垒。 “二位兄长,这是朝廷的兵马,并不是在下所能控制,二位兄长难为小弟了!” 果然,正如翟亮所料,王襄依然是面色平静,风采依旧,养气的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再说了,即使在下愿意拨一部分兵马给你二人,那些骄兵悍将又怎会听从你二人的调遣!二位兄长不可逞一时之气,而断送了有用之躯!” 翟亮面上微微一笑,这王襄的做派,果然没出他的所料。 翟进和兄长对望了一下,二人眼中都是无奈之情。事已至此,待在这里也无裨益,还是早早离开,另想他法。 翟进站起身来,肃拜道:“既然总管相公有你的难处,我等也就不再苦苦相逼。明日我兄弟会带兵西退洛阳城,誓要和番贼周旋到底!” “总管大官人不肯北上,凭我兄弟这区区来千乡兵,绝难冲破女真人包围圈,老夫不能把乡邻子弟全都抛在这里!” 翟兴摇头道:“既然如此,我兄弟也只能西去,和女真人在西京之地周旋,王兄请保重!” 王襄微微笑道:“两位兄长,本官已经向朝廷申请了懿旨,封翟兴兄长为河南统制官,翟进兄弟为副统制官。圣旨到达尚有些时日,二位兄长且在军中待些时日,过些日子必有分晓!” 兄弟二人对望一眼,无奈摇了摇头,走出帐去。这是朝廷的圣旨,由不得二人不听从等待。 翟兴走出大帐,看着外面死一般的漆黑,不由得垂头落泪。 “女真数十万大军东西夹击,东京城危如累卵,可怜了大宋朝廷,还有这城中的百万百姓!” 翟进上前,安慰起自己的兄长。 “大哥,你我兄弟势单力薄,有心无力,等接了圣旨,咱们早日离开,兴许还可以护卫皇陵,也算是为官家出了一份力!” “伯父,父亲,咱们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翟亮冷冷哼了一声,厉声道:“番子势大,士大夫无能,番子攻破东京城,恐怕就在旦夕之间。可怜朝廷养士百年,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到头来却是百无一用。真是可笑之极!” 父子三人都是摇头叹息,怏怏不乐,无精打采而去。 翟氏父子走了许久,一旁的京西提刑许高在旁边说道:“总管大官人,翟氏兄弟如此胆大妄为,你如何还在官家面前为他们说话?女真铁骑以一挡百,所向披靡,我等手下这些官兵,如何又能是女真人的对手?” 河北提刑许亢附和道:“小种相公,何其凶猛,夏人在他面前望风而逃,难挡其锋!只是女真人一到,便灰飞烟灭,兵败身死,从此世上再无种家军。我们这些小兵小卒,又能耐女真人其何!” 女真西路完颜宗瀚军南下,自汜水关渡河,驻守洛口的京西提刑许高和河北提刑许亢统兵而逃,东京城的西大门洞开,女真大军长驱直入,京师闻知,不得不闭门清野,很快被女真人团团围困。 如今这二位在大帐之中不知羞耻,振振有词,和同样弃城而逃的王襄,真可以说是臭味相投,恬不知耻。 013章 尽杀 另外一名武将也点头道:“许提刑所言甚是。女真人何其凶残,动辄屠城,妇女无一幸免。如若不是我等早早撤走,恐怕早已做了女真人刀下之鬼!” 王襄微微颔首,前些日子女真大军渡过黄河,直扑洛阳,兵临城下,他弃城而逃,率领手下将士到了这里。 叶县山丘众多,女真人骑兵展开不易,他在这里进退自如,向北可以北上勤王,向南则可以退守江淮,左右处于不败之地。 只是,要是谁让他北上,解救东京城,那却是万万不能。 若是汴京城屹立不倒,各路勤王大军并举,他便第一个扑上前去,作为勤王的王师。 若是汴梁城守不住了,女真人入侵,他便可以从容撤退,直奔江淮、江南。只要有手上这支数万人的大军在,谁也不敢对他说三道四。 “我等前去,总要有人留下来驻守。翟氏兄弟在西京人望颇高,由他们领兵对抗女真人,再也合适不过,朝廷也会记得咱们的功劳。” 王襄款款说道,俊俏的面容依然是春风十里。 “大官人妙计,小人等佩服之极!” 帐中众人纷纷附和,想起一片喝彩之声。 一群软骨头在大帐里面悲天悯地,感物伤怀,然后纷纷赋起诗来,有人还为此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总管大官人,营外有河东招讨使王松王统制求见!” 士卒进来,打断了诸人的诗兴。 “王松?”王襄一愣,旁边的许高却是反应了过来,马上上前禀道:“听军中的斥候禀报,前几日这个王松破了洛阳城,杀死了完颜娄室的儿子完颜活女,完颜娄室屠了整个西京城。原以为他已经被杀战死,想不到他却到了这里。” “小人也知道此人!” 旁边一个武将大声说道:“大约半年前,此人在河东杀熊岭救了小种相公。听说此人一对百十斤重的铁枪,有万夫不当之勇,人送外号“赛霸王”,又叫做王铁枪,端是厉害!” 原来是他! 王襄点点头道:“请这个王松进来!” 王松带了十几个卫士进来,一路到了大帐外。卫士们全被阻挡在外,王松一个人迈步走了进去。 “在下河东招讨使王松,见过王总管,各位相公。” 看到王松并没有单膝跪下,行礼也是挺直了腰杆,王襄不由得脸色一沉。 果然是个粗鲁的武夫,全然不知规矩和礼节。 “王将军,你乃是河东招讨使,不在你的河东好好呆着,跑到这京畿之地,却是为何?难道就不怕朝廷怪罪吗?” 王襄面色冷峻,王松心头一疼,看来今日之事,恐怕没法善了。 “东京城有难,作为大宋臣子,岂能袖手旁观。” 王松不卑不亢,心头的怒意却是从生。 “听说王将军破了洛阳,杀了完颜娄室的儿子完颜活女,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许高在一旁,却突然插话进来。 王松看了一眼帐中的这些软骨头,心中恶心至极。 这些衣冠禽兽,除了在黎民百姓面前耍耍官威,贪污受贿,谈诗赋词,附庸风雅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如今从镇守之地弃民而逃,弃城丢地,居然还能如此心安理得,振振有词,这厚脸皮的无耻劲,真非常人所有。 “不错,下官杀了完颜活女,在洛阳还歼灭了近万番贼。不但如此,昨夜下官还袭击了汝州州城,不但取了完颜赛里的首级,还歼灭了数千番贼,各位上官,可否要一看这二人的首级?” 王松朗声说来,面不改色。 “女真人兵强马壮,铁骑纵横天下。你这厮信口胡言,真是可恶至极!” 也许是王松大杀四方的话语,让王襄颜面扫地,他尖声叫了起来。 “本官倒是要看看,你这厮能搞出什么花样?” 王松暗自叹息,他喊了一声,张宪由军士陪同,把首级带了进来,放在了桌上。 帐中诸人都是目瞪口呆,围着两个首级看个不停。片刻之后,张宪把两个首级带了出去。 过了片刻,王襄才开口问道:“王将军,你斫杀番贼,本官佩服至极!不知王将军找本官,意欲何为啊?” 帐中诸人都是停止了言语,一起看着王松。 王松上前,抱拳道:“在下想请总管和各位上官带领部下,跟在下一起东京勤王。如若总管愿意,在下愿意把这斩杀女真人的功劳,转赠几位上官!” 金人第二次南下,朝廷在京师周围设四总管府,以文官分别负责防务。如今,西道总管王襄先弃洛阳城而遁,北道总管赵野则回避与金军交锋,东道胡直孺作战,被金俘虏,惟有南道张叔夜以三万人援京师。同知院李回与文臣折彦质率十二万大军守河,临阵逃跑,众溃而归。 金人肆虐京畿周围,攻城略地,这些文臣们或逃或溃,可谓是劳苦功高,智勇双全,只是可怜了女真铁骑下受苦受难的大宋百姓。 而这些士大夫们最多是贬官降职,更有甚者毫无惩处,也难怪王襄敢拥兵数万,临阵而逃,逡巡不进。 好一个“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帐中几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王襄才说道:“本官想问一下,王将军有多少部下?” 王松坦然道:“人数不多,只有八千,但俱为精兵强将,即使面对女真人,也丝毫不落下风!” 王襄和许高等人对望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王襄摇摇头,指着王松道:“王将军,你手下是否是精兵强将,在下并不想知道!以你区区八千兵马,就想攻破洛阳城,斩杀完颜活女,斩首近万,你是在欺骗老夫吗?” 王松摇头道:“这么说来,各位上官是不相信在下了。那么说,各位也不会挥兵北上,救援汴京城了!” “王将军,带着你的部下赶紧离开!本官并不想治你个藐视上官之罪!” 许高停止了笑声,冷冷言道。 王襄也是淡淡道:“王将军,本官要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如今围攻汴京城的女真人,粗粗算去,也有十几万之多。本官这四万人马,对于女真人来说,只能是九牛一毛。汴梁城这个热闹,本官是不会凑了,你要前去,悉听尊便。卫士,送客!” “慢着!” 王松阻止了要上前的卫士,盯着王襄道:“如此说来,王总管是一定不会出兵了?” 王襄“啪”的一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王松,你一介草莽武夫,居然在本官面前如此嚣张,真是粗鄙之极!赶紧给本官滚出帐外,否则军法从事!” “王松,你还不快快滚出去!” 大帐里面,人人指责王松,好似王松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王松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既然如此,就让在下送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一程吧!” 王襄和众人都是愕然不解,不知道王松要做些什么。 “动手!” 王松脸色铁青,立在大帐之中,朝着大帐之外,怒喝了一声。 王松话音未落,牛皋抄起双锏,一锏打翻了一个正欲抽刀的卫士,鲜血迸溅而出,卫士惨叫着倒下,牛皋凶神恶煞,又扑向了面色惊恐的另外一个卫士。 王松带来的随从纷纷抽刀,扑向了守在帐外的卫士。 王松揉身而上,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短刀。他闪电般到了最近的许高面前,一刀就刺入了许高的胸膛。 王襄一脚踩翻案几,大声喊道“来人!” 他抽出刀来,一刀劈开了大帐,想要逃出帐去。 一柄长枪毒蛇般刺入王襄咽喉,带着他的尸体直冲入帐中。李彦仙用枪把王襄的尸体甩出,砸翻了一旁的武将。 两个军官提刀扑向王松,一人轮起长刀,向着王松头顶狠狠劈下。另外一人的长刀,则直扑王松的下盘。 王松飞速向前,一肩撞飞了一名军官,随后一刀捅进了另外一名军官的胸膛,随着刀把的转动,那人震天动地的惨叫了起来。王松拔出短刀,直接甩向另外一名还没有爬起来的军官。刀柄直没胸膛,那人捂着胸膛,慢慢瘫了下去。 许亢吓得发呆,李彦仙一枪刺翻了另外一名武将,直奔许亢。 许亢怪叫着向着帐外跑去,迎面撞上牛皋。牛皋把他揪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许亢是个文官,哪经得起牛皋的神力,登时头晕脑胀,牛皋一锏砸下,许亢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众人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战事很快结束,帐中归于平静,牛皋上前抱拳道:“大官人,帐外的卫士已经解决了!” 张宪也上来,大声道:“大官人,帐里面的人也都解决了!” 王松点了点头。以这些勇士,劫杀这些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朦胧之中,几个人影持枪执刀而来,前面的人大声喊道:“何方贼子,敢到大军之中逞强?给我留下来!” 牛皋、李彦仙几人想要上前搏杀,王松却挡住了他们,笑道:“大家伙不要动,是自己人!” 等几人走的近了,王松上前几步,抱拳道:“翟叔父,翟亮兄弟,王松见礼了!” 这些人都是一怔,等走到跟前,仔细一打量,翟兴才惊讶道:“二郎,你如何会在此地?” 翟亮从后面扑了过来,他上前一把抓住王松的胳膊,垂泪道:“二郎,果真是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松心下感动,点头道:“翟小官人,别来无恙?” 看着帐中情形,翟进颤声问道:“二郎,这是为何,你又为何在此?” 王松抱拳道:“两位叔父,汴梁城危在旦夕,事关大宋危亡,咱们坐下详谈!” 014章 夺军 眼看帐中诸将已齐,满满当当三四十人,一个个骄官悍将,嚣张跋扈。 王松从怀里掏出一份黄澄澄的圣旨,站到了大帐的中间,正色道:“众人听旨!” 众人赶紧跪下,就连牛皋也是站在王松一旁,抬头挺胸,毫不怀疑。 李彦仙站在王松的背后,看到圣旨上的内容,额头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王松面色郑重,朗声读道: “制曰:自太祖太宗开国以来,每遇干戈,王师挺身,义军相随。今女真人暴虐,汴京告急。王襄、许亢、许高诸人,身居高位,不思报效朝廷,反而临阵逃脱,此罪当诛!本欲待勤王之后,功过相抵。奈何逡巡不进,百般推脱!此等无父无母,无国无君滑劣之徒,罪该万死,罪不可赦!今着河东招讨使王松格杀王襄、许亢、许高诸人。另河南府义军翟兴、翟进兄弟,素怀忠义、披肝沥胆。特封翟兴为河南招讨使、翟进为河南招讨副使,统领王襄所部,速速北上勤王。诏书到日,莫负朕心,恢复河山,从龙而随。故兹诏书,想宜悉知。靖康元年闰11月23日。” 王松念完诏书,大声喊道:“翟兴兄弟,上前接旨!” 翟兴兄弟三呼万岁,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王松把圣旨递给翟兴道:“翟招讨使,副招讨使,恭喜你们二人了。还望你二人速速带兵,进京勤王!” 翟兴接过诏书,眼睛一瞥,手指一颤,诏书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收起圣旨,和弟弟翟进一起,恭恭敬敬的请王松坐于上位。 王松还没有坐到位置上去,下面三四个军官撞开人群,气势汹汹冲了上来。 带头的络腮胡子军官伸手就往翟兴的手上抓去,嘴里骂骂咧咧道:“直娘贼的什么鸟圣旨,随便就杀掉了王总管,会不会是假的?拿给老子们来瞧一瞧,辨一辨真假!” 翟亮和堂弟翟琮上来,却被其他几个军官分别挡住了身子,动弹不得。 看到王松面露杀气,牛皋“腾,腾”的几步上前,一锏就对当头抢圣旨的络腮胡子军官砸了下去。 络腮胡子军官手底不弱,他的手本已搭到圣旨上,听到风声,缩回手腕,“唰”的拔出长刀,向牛皋扑了上去,嘴里冷哼道:“直娘贼的,想杀人灭口,先过了老子这关!” 听到厮杀声,另外几名挡住翟亮兄弟的军官不由得暗暗吃惊,纷纷拔出长刀,却发现几条长枪毒蛇般刺了过来。 翟兴兄弟、父子四人同时让开,翟兴嘴里假意喊道:“众位兄弟,好好说话,切勿动手!” 斗了几招,觉得牛皋、李彦仙等人的功夫不过如此,而翟氏父子并不上前帮忙,络腮胡子军官冷声道:“弟兄们,杀了这几个狐假虎威的狗贼,或者南下,或是投靠女真人,天下那里容不下咱们兄弟!” 大帐里,集中了三十几个军官,看到同袍和对方展开激战,对方节节后退,二十几个汉子“唰唰”拔出长刀,嘴里叫骂着扑了上来。 只有五六个军官面面相觑,退到一旁,不做声响,看样子并不想趟这混水。 骄兵悍将,作战时畏敌如虎,一溃千里,对付自己人却是如狼似虎,招招都是杀手,真真正正的败类,死有余辜! “无耻鼠辈,一个不留!” 王松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踏步走出了大帐,翟氏父子紧紧跟随。 牛皋、李彦仙、董平几人“唰唰”几招,迅捷无比,逼退三人,在众人还没有围上前,抢先几步,也是闪出了大帐。 络腮胡子放声大笑,对后面的众人道:“弟兄们,跟我冲出去,杀了这些狗官,说不定还可以跟女真人换点赏钱!” 络腮胡子话音未落,十几个冒烟的铁疙瘩从外面滚了进来,众人注意到时,已经来不及。 “轰,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大帐被炸的支离破碎,里面的人血肉模糊,就连那几个想置身事外的军官也未能幸免,整个大帐笼罩在了一片烟雾之中。 牛皋带人冲了上去,死的没死的,全都补上一两下,大帐中的惨叫声逐渐平息了下来。 “弟兄们,本官是朝廷的使者,河东招讨使王松,这位是朝廷新任的河南招讨使、西京总管翟兴,旁边的是招讨副使翟进。王襄等人因为抗旨不尊,已被本官诛杀。” 天色大亮,王松站在营中的一处高地,面对着纠集起来的密密麻麻的军士,张大了嗓门,举起手中黄澄澄的圣旨。 “如今,本官要带兄弟们进京勤王,愿意去的跟着翟总管和本官去,不愿意的自行散去,本官没有盘缠赠与尔等!” 下面的士卒面面相觑,嗡嗡之声响起,王松正想说话,几个军官站了出来,直接向外走去,嘴里嚷嚷道:“送命的事情,谁愿意谁去,弟兄们,咱们走!” 几个军官转身,数十个军官军士一起鼓噪,转身向后离开。 王松目光阴冷,早已经准备就绪的牛皋、张宪、耶律亘等人张弓搭箭,众军惊诧之中,羽箭驰飞,“噗噗”之声不绝,转身离开的军士们一一被射翻在地。 一队骑士纵马奔入大军人群,挥刀怒劈,中箭未死或逃过一劫的个个血肉模糊,被斩杀当场。随即尸体被军士们拖了出来,在大军队列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王松招了招手,李彦仙和牛皋一人拿了一颗脑袋出来,站在了王松身旁。 心惊胆战之下,士卒们的注意力,马上被血肉模糊的人头吸引了过去。 “弟兄们看好了,这两颗人头,一个是女真大将完颜活女的,另外一个是完颜塞里的。完颜活女你们都知道,你们不战而逃,把洛阳城的几万百姓留给了他。完颜活女几乎杀光了整个洛阳城的百姓,你们说起来也是罪魁祸首!” 王松指着完颜活女的脑袋,大声道:“不过,本官破了洛阳城,不但杀了这狗贼,而且还灭了近万番贼。本官为洛阳城的百姓报了仇,他们英灵有知,自会感谢本官和本官的兄弟,而你们,则是会被记恨一辈子!” 王松点点头,牛皋拿着完颜活女的脑袋,走入了士卒人群之中。所到之处,引起一阵围观和惊呼。 牛皋走上高台,王松继续道:“昨夜,本官还破了汝州城,砍下了守将完颜塞里的首级,杀了他的五千精兵,光是战马就得到了三千匹。” 张横吹响了哨子,张宪带着六七千骑兵,两千步卒缓缓地进入了场中。光是那庞大的骑阵,就已经让人望而生畏,场地中又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声音嘈杂,王松不得不又提高了嗓门。 “事情也很简单,番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已经失去了斗志。本官再给你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想立战功、拿银子的站到右边。要离开的,待在原地,待结束以后,自行离开。” “王铁枪,小人愿意追随!小人若是不幸战死,还请将军照顾家人!” 一个士卒在人群中大声喊了起来。 王松点点头,大声道:“攻破洛阳城和汝州城,本官可是得到了足够的银两,杀一个番子10两,一个番子军官20两,像完颜活女这样的番子将军,是500两。谁要是杀了完颜宗瀚、完颜宗望,是一万两银子,整整一万两!” 士卒们的眼中终于有了些活力,也有了些光芒。如果不跟随大军出征,自行散去,天寒地冻,番兵出没,还不知道能活上几天。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愿意追随本将军的,快点做决定,本官还急着去东京解围,没有时间耽搁!” 王松坐下,翟兴低声问道:“贤侄,你这样做,朝廷会不会怪罪下来?你这可是矫诏,要被当罪论斩的!” 翟进思虑道:“贤侄,等进了京师,叔父就上奏,说这王襄等人意图南逃,我等不得已才杀了他们!” 王松心中感动,笑道:“两位叔父放心。如今已经是存亡之秋,只要咱们进了汴梁城,圣上一定会大加赞赏,叔父放心吧!” 翟琮捧着首级,疑惑道:“二郎,这真是完颜活女吗?你真的破了洛阳城?破了女真人的近万精兵?” 翟亮马上变了脸色:“二哥,二郎从来不说假话!逃难的百姓也说了洛阳城被破的事情,你如何还怀疑二郎?” 王松止住了翟亮,对翟琮道:“这确实是完颜活女的首级,到时候要面呈圣上,这种事情焉能有假,那可真就是欺君之罪!” 他指了指骑阵前面的张宪道:“就是这位金枪将,带领50骑兵,就闯入了完颜活女的府宅,砍下了完颜活女的头颅!” 翟亮兄弟看过去,都是暗暗称赞。 王松问道:“翟亮兄弟,我娘现在何处,你有没有她的消息?” 翟亮点头道:“二郎放心,你娘和我家人呆在一起,如今转到了山上。” 王松连声致谢,对翟兴道:“翟叔父,小侄想让翟二叔和翟亮兄弟随我进东京,你和翟琮兄弟带领义军回去,继续收集义军,反抗女真人。咱们里应外合,这样才能游刃有余。一旦全都陷在汴梁城中,于抗金大业也是个打击。” 翟兴点点头道:“贤侄思维缜密,考虑周全,咱们就这么办。你娘那边你不用担心,都有叔父照顾。” 王松抱拳道:“那就多谢叔父了!回去时,你挑上300匹好马,带上300副铁甲,自己骑也好,抗击女真人也罢,总要方便的多!” 翟兴大喜过望,有了300匹战马,再加上300副铁甲,翟家军也能打一些小规模的遭遇战了。 015章 末世 靖康元年11月闰月初,大雪纷飞,狂风肆虐,笼罩了整个汴京城。 与去年金人南下,只有完颜宗望的东路大军围城时,天寒地冻不同的是,如今的冷气,渗透到了东京城每一个人的心房里,上至君王士大夫,下至士卒公人、引车卖浆之流,个个都是又寒又怕,又冷又惧,上天无路,钻地无门。 宋人的血气,早已被酒色财气、营营苟且淘干吸尽,留下的只是懦弱自私,一盘散沙。 如狼似虎、残暴狡诈的女真人东西夹击,层层包围了东京城。河北、河东、京畿各道,王师接连败北,运河阻塞,东京城成了一座孤城。 太原失陷、真定失陷、大名府失陷、滑州失陷、西京失陷、南辅失陷,十多万凶残野蛮的女真大军,团团包围了东京。 这一次,谁都清楚,女真人是奔着大宋的万里江山而来,他们,誓要灭了大宋。 尽管大宋官家下了哀痛诏,但东京周围的战事还是毫无意外,噩耗不断传来。各地的勤王王师一一被阻于京畿外围,只有张叔夜的一万三千大军突破重围,进了京师。 这也是自女真人第二次包围京师,唯一一支成建制进入汴京的勤王之师,张叔夜也因此被管家赐予为延康殿学士、资政殿学士之衔,授予签署枢密院之职,委以指挥事全局之重任。 而那些个拥兵数万的士大夫之流,除了少数力战以全名节,其余不是望风而逃,就是逡巡不进,逗留观望。 大宋朝廷养士百年,谁知道却是一“奥吉雅思牛圈”,污垢遍地,屎尿横流。 归根结底,造成大宋朝廷今日这一困局始作俑者,正是宋太祖赵匡胤,以文制武,血气不张,大漠和草原,从此与宋人无缘。 一旦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灾难便接踵而至,百年积弊积淀下来,终于成了恶疾,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金人兵临城下,大宋官家底气不足,把战、守、和的全权都授给宰相何栗。这位状元书生,又和另外一个士大夫、身为守御史的次相孙傅一样,把希望寄托在神棍无赖郭京的“六甲神兵”身上。 与此同时,大宋朝廷又派出枢密使冯澥到完颜宗翰军中求和,和战双管齐下,自以为双料保险,政令不一,又岂是守城之道。 官家整日惊慌忧愁,皇宫里自然是愁云惨淡万里凝,没有了半分生气。后宫的嫔妃,帝姬们每日都是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 艮岳之中,怒骂声,嘈杂声不断传来,一根根巨木房梁不断从亭台楼阁、舞榭歌台上被军士们扯下。金军封城,运河阻塞,不但城中的粮食肉菜短缺,就连生火取热的柴薪石炭也是奇缺。 不过,军士们毁屋取木,却是为了城头的防御。一场场血战下来,东京城城头的防御器械,也是到了一个临界点。 也不知道君皇帝赵佶看到自己亲自设计、耗尽民心、搜刮民脂民膏建立起来奇山异石,楼台亭阁被如此无情蹂躏,心里作何感想? 如血残阳,夕间晚照,王朝末世,宫阙万间,凄凉萧索。 这平日其乐融融,车水马龙,人欢马嘶,一派繁荣喧嚣景象的汴梁城,竟也失去了往昔的喧哗,完全沉寂了下来。街面冷清,街市萧条,即便是大白天,大多数商铺也是关着门,生怕油滑贱劣之徒趁机敲诈勒索,荼毒其身 坊间更是哀鸿遍野,很多人都是人心惶惶,城中百姓彻夜悲泣,大宋的国运到了尽头。以女真人的贪婪凶残,只怕这次汴梁城要受一次浩劫,自身也难免波及受辱。 汴京城中,街上到处都是匆匆忙忙,各自归家的百姓。商铺大多数已经关门,市井萧条,街上到处都是杂物,一片狼藉。几具冻僵的尸体靠在沿街的屋檐下,无人理睬。 由于城防士卒太少,原来巡防的军士和公人,包括皇城司的禁卫、殿前司的禁军,很多人都被赶上了外城城墙,用于增加防卫。 保康门街南段,靠近宣化门的法云寺里,密密麻麻挤满了无家可归的乞丐,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寺里的壮年和尚大多已经逃亡,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苟延残喘。 幸亏这些外来的游客不仅租下了寺里的几十间客房,提供了大量的粮食,否则,这里面的和尚和乞丐们早就饿死了。 自从这金兵围城以来,城里的粮价一天一个价,从原来的一升米十文钱涨到了二百文,就这还是有价无市。城中缺米,饥寒交迫,冻死饿死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所以说,如今的法云寺,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有吃有喝,还不怕外来的人在这里耍横。 究其原因,提供米粮、住在客房里的这些汉子可不是吃素的主,一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谁也不敢骚扰,更不用说,他们还受到城中官军的照顾。 法云寺东墙角的一间客房内,一群汉子一边烤着火,一边低声在讨论着什么。 客房的门外,两个汉子站的笔直,正在警戒。二人丝毫不顾外面的寒冷,犹如久经训练的军士一般。 “官人,你说大官人把咱们派到这东京城里来,到底有没有用啊?” 一个汉子脸色冻的青白,他把手放在火盆之上,一边烤火一边低声嘟囔着。 另外一个矮壮的汉子也接话道:“邓大官人,董元说的是,咱们来了这汴京城,已经足足是两月有余,整天担惊受怕不说,经常还要被那些公人和军士盘问勒索,搞得咱们跟番子的细作一样。也不知道大官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跟你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在咱们忠义军中,只有一个大官人,没有什么邓大官人!” 邓大官人终于发话了,黝黑的脸上满是严肃之情,他面色严肃,沉声说道:“大官人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这是军令,谁敢不从。你们就不要多嘴了,否则军法处置!” 说话的官人正是邓世雄,旁边坐的都是忠义军的弟兄。 邓世雄也是不明白,王松让他在女真大军南下之前,带领兄弟们,早早潜入东京城,就潜伏在这南城,时刻注意女真人攻城时、宣化门的动静。 一旦女真人破城,王松要他带领部下顶上去,帮助宋军一起守城。 虽然感觉王松的军令令人诧异,邓世雄还是带领部下,在金人围城前,分批进了东京城。 邓世雄把王松的书信给了重病中的种师道,原以为这位老种相公会迟疑推脱,谁知道重病中的老帅二话没说,就让他的侄子种冽下去安排,提供各种方便。 邓世雄等人被安排住进了法云寺中,据说是寺中的方丈和种师道有些交情。种冽还派人送来了铠甲和刀枪兵器,并让巡街的士卒予以照顾。 虽然没过几天,这位老种相公就病逝了,可是邓世雄等人还是顺利的在东京城里呆了下来,这一呆,就是一个多月。 “大哥,你说大官人为什么不让咱们直接去帮着官军守城啊,这样岂不是要方便的多?” 邓虎不安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不时摇头晃脑,似乎在琢磨着王松的话语。 “说你傻你还不信!” 邓五站了起来,面上全是讥讽之色,“咱们去帮着守城,你知道咱们被分到什么地方?即便咱们分到了宣化门,大头巾们下令让咱们撤,你倒是撤不撤?” “邓五说的对,这些大头巾都是人头猪脑,干的净是蠢事!” 另外一个义军将领摇头说道:“宣化门的南壁提举官李擢,这家伙整日在城楼上饮酒喝茶,弹琴作诗,番子把护城河都填平了,这家伙愣是屁都没干!” 邓五恨道:“直娘贼命也是好!听种衙内说,李擢这老小子被贬官了。如今是张学士守宣化门,如此或许会好一些。” “好个屁!” 另外一个将领愤愤接道:“张学士还不是听孙傅和何栗两个废物。做法就能破敌,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如何能当上宰相,看来大宋是真要完了!” 门“哐当”一声被打开,种冽大踏步走了进来,头上、身上都是雪花,屋里的人都是站了起来。 种冽脸色通红,几面就大声道:“邓兄弟,郭京那个神棍果然带人上了宣化门,看样子马上要登坛做法!” “大官人果然料事如神!” 邓世雄既惊且佩,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这些不知兵的书呆子,竟然相信神棍,真是愚蠢之极!” 种冽急道:“邓兄弟,究竟该如何,你倒是拿个主意!” 邓世雄沉声道:“衙内莫急,宣化门破门,番子攻上城墙,已成定局。我带兄弟们先去,你带上西军的兄弟,随后来援。” 他提起了长刀,大声道:“传令下去,在院中集合,去宣化门杀番子!” 种冽告辞而去,随即,寺庙中响起了刺耳的哨声,几个汉子的大吼声也响起:“披挂整齐,院中集合!” 无数的汉子身披铠甲,手执刀枪,从各处房中跑了出来,开始在院中集合。 寺庙里的乞丐和难民都是惊诧的看着这一切,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院中排起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大阵,长枪如林,肃穆整齐,气势森然。 邓世雄看了看眼前的兄弟们,满天飞舞的雪花,心里面暗自嘀咕,也不知道王松的大军,到底到了何处? 016章 国运 东京城皇城禁内,睿思殿中,大宋官家赵桓怒不可遏的把案几上所有的奏折全部推倒了地下,端砚、龙墨、花笺等物也是落了一地。 作为一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还有被他更窝囊倒霉的吗? 担惊受怕不说,还不时受到女真人的凌辱,要自己上降表,对北面而拜,难道说,他赵桓真的是要做阶下之囚吗?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返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赵桓如癫似狂,放声大哭,踉踉跄跄,手上的酒壶举起,对准嘴巴饮了下去。 入口的只是小半,更多的则是打在了他的脸上,胸前,他猛然抡起酒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朕的猛将何在,谁来替朕守这残破不全的江山?” 赵桓的哭声悲凉、高亢,在殿中盘旋,回绕,传出了大殿,门外的禁卫们面面相觑,纷纷低下头去。 猛然,赵桓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疾奔,来到了屏风背面。 屏风之上,山河社稷图的北面,御书四个醒目的大字:河东王松。 大宋朝还有可堪一战的猛士! 赵桓在屏风前,对着这四个字看了半天,才把目光移开。 想起半个月前河东的那封奏折,赵桓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地上的一地狼藉。 “王松,对,就是王松!” 顿了片刻,赵桓赶紧在地上找了起来。 心烦意乱之下,他冲着周围木偶一般的宦官和宫女们喊道:“都站着干什么?赶紧一起找,凡是有王松的奏折,全都给朕找出来!” 周围的宦官们和宫女们赶紧上前,在满地的奏折里寻找起来。 “陛下,找到了,找到了!” 一个宦官大声喊了起来。 “找到了!” 赵桓直起身来,一把抢过宦官手上的奏折,立即展开,仔细看了起来。 周围的宦官和宫女们都是心惊肉跳,生怕皇帝盛怒之下,不知道谁又要被鞭挞受刑。 天子的脸色变得通红,双手微微颤抖,嘴里面读了出来。 “平定军一役,王松斩首女真大军5000余人,女真副都统完颜撒里土阵亡……” “哈哈哈!我大宋有猛将啊!” 大宋官家紧紧攥着奏折,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阵狂笑之下,他恍然若失,嘴里喃喃自语道:“王卿,你现在到底在何方?你到底身在何方?” 他猛然大声怒吼了出来:“王松,你到底身在何方?你救救朕啊,救救朕的大宋江山!” 他声音忽高忽低,大殿内外,到处都是他苍凉的悲愤声,让人心酸。 亡国之音,大宋天子最后的嘶吼,似乎要奋起抗争,却是有心无力,凄凉无比。 “大哥,你还是吃碗饭吧!身子要紧啊!” 大殿的门被打开,一个纤细修长的女子端着一碗粥饭,走了出来。 女子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不施脂粉,清丽脱俗,让人自惭形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赵桓皱起了眉头,刚要大声怒骂,看到进来的人时,无奈地坐回了椅子上。 “大哥,我大宋自有吉兆,大哥放心就是!” 女子的声音轻柔,却是自有一份坚决。 “媛媛,你这么一说,大哥还真有饿了!” 一番发泄之后,赵桓精疲力尽,平静了下来,他接过女子粥碗,一手拿奏折,一手端碗,大口喝了起来。 这个女子是大宋官家的妹妹,赵多福、柔福帝姬,媛媛是她的别称。 见大宋天子毫无仪态,柔福帝姬心中一酸,轻声道:“大哥,有郭天师在宣化门做法,女真人必退,大哥不用担心!” 金人兵临城下,东京城危如累卵,异族侵凌,必是亡国灭种。赵多福嘴上说无事,心中之绝望,其实与赵桓无异。 看到桌子上了的奏折,她不由得心中一动,便拿起看了起来。 “王松,这不是折姐姐上次进京,特意为他邀功的那个人吗?” 赵多福心里惊诧,想不到这王松,竟然颇是有些手段。 “番子如狼似虎,凶残善战,能歼灭如此多的番子,想必是员猛将。” 赵多福话音未落,赵桓已经停止了吃喝,连连点头道:“媛媛说的不错!王松是朕封的河东招讨使,救了种师中不说,还歼灭了这么多番子,张灏和折月秀为他上书奔走。如今也不知道,他的大军到底到了那里?” 赵多福惊道:“歼灭如此多的番子,怎么才是个河东招讨使?那些相公们损兵折将,还不是照样毫发无损。” 赵多福那里明白,士大夫盘根错节,控制朝堂,即便战败,也是非战之罪,人力不及而已,最多贬斥,如此而已。 而王松即便是立下泼天大功,但他一介草民,又非朝廷取士,游离于朝堂之外,赏罚自然是决于士大夫之流了。以士大夫之畏敌如虎,败绩连连,又岂会让王松这棵奇葩得偿所愿,凌驾于众大臣之上。 “当初这河东招讨使,乃是王松救种师中于杀熊岭所得。” 赵桓指着面前的奏折,苦笑道:“这份奏折已经到了月余,乃是退回东京城的平定军将领所奏,该是无误。我本想授王松一个官身,让他出缺河东宣抚使,谁知耿相和几个大臣都有异议,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赵多福心中失望,朝堂大臣公心私用,因私废公,沆瀣一气,大宋朝廷可谓是走到了尽头。 “九哥,他的大军还没有回来吗?” 沉默了片刻,赵多福才开始了话题。 “我这个九弟,康王殿下,出去了旬月,竟然像是消失了一般。” 赵桓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就连耿相去了河北,也是消息全无,相州知州上奏,说耿相已经和康王汇聚在了一处,组建了元帅府,募兵勤王,部下数十万之众,也不知是真是假。” 赵多福暗暗心惊。九哥在河北组建元帅府,却不进京勤王,而是像消失一般,难怪大哥起了疑心。 “大哥,稍安勿躁,事情总有转机。” 赵多福劝慰道,嘴里面喃喃自语。 “愿上天保佑,菩萨保佑,助我大宋度过劫难!” 赵桓点了点头,继续喝粥,突然外面惊雷般的爆炸声接连响起,赵桓手一抖,手里的瓷碗掉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赵桓脸色剧变,一片煞白,他哆哆嗦嗦地问道:“来人,是不是女真人攻城,还是郭天师做法,天兵来援?” 赵多福也是惊疑不定,一颗心七上八下,“砰砰”直跳。 殿门被推开,一个禁军满头汗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嘴里大声喊道:“陛下,宣化门……外,打……起来了!” 兄妹二人都是心头一沉,赵桓颤声问道:“是……郭天师请来……的天兵天将吗?” 时至今日,若不是天兵天将,自己恐怕就要…… 兄妹二人紧盯着军士,生怕他嘴里冒出来一个“不”字。 “陛下,郭天师是个骗子,早跑了,他的人被番子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禁军稳了稳神,摇头道:“南门外来了一队勤王王师,成千上万,步骑都有,一路直冲杀过来,番子根本挡不住!” 赵桓满脸通红,震惊之余,抓住了禁军的胳膊道:“有没有看清,是那一路王师?” 赵桓干瘦的手抓在禁军胳膊上,隐隐作痛,禁军忍住痛道:“陛下,大旗上面写着“河东招讨使”,反面一个大大的“王”字,应该是河东的义军!” “有救了,有救了!” 赵桓满面红光,放开了禁军,大声喊道:“这就对了,是王松来了!王松来了,我大宋有救了!” 柔福帝姬也是声音发抖,她轻声问道:“军士,你可看清楚了,来的确是王松?” “一定是王松,除了他,不会再有他人!” 禁军还未回答,赵桓已经大声喊道:“王松,河东招讨使,我赵桓亲封的勇士,大宋的救星。媛媛,你的闺中好友折小娘子,现在应该就和他在一起!” “陛下英明!” 禁军赶紧在一旁恭维道:“确实,忠义军为首的是一个金枪将和一个巨型大汉,女真虏酋完颜银术可根本挡不住这二人的冲击。义军的中军阵中,是一个年轻将军和一个小娘子,小人看的清楚,绝不会有假!” “军士,你报捷有功,赏金百两,晋为金枪班散都头!” 赵桓更是兴奋,大声道:“快快备马,朕要去城楼上,亲自为王将军助阵!” 禁军大喜,刚要谢恩,赵桓已经跑出了大殿,他急忙赶上,一众禁军军士陪着赵桓离开。 柔福帝姬在后面急道:“大哥,等等我!来人,赶快备马!” 军士们也是欢天喜地,赶紧牵来一匹驽马,簇拥着赵多福,快步离去。 种冽带着部下,直奔宣化门,眼见城门大开,女真人潮水般涌入,不由得悲愤交加,带头奔了上去,舍命拼杀。 忽然,城外震天的雷动声响起,种冽不由得一愣,随即热泪盈眶。 这种声音,他再也熟悉不过,半年前,就是在这爆炸声中,他和父亲得以幸免。 “杀贼!” 种冽和部下军士,一起发出了怒吼。 开封府空荡荡的大牢内,一个年轻汉子疯狂摇着牢门,嘴里大声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去城头杀贼!” 017章 宣化门 宣化门外,此时已经是千军万马,战意正酣。王松到达的时间,正是郭京这个神棍打开宣化门,自己逃窜,女真军士趁攻城的时候。王松可谓是来的及时。 这或许真是上帝的安排! 勤王王师一般是直奔城门,和城墙上里应外合,王松则是直奔女真人的大军而去。 若是直奔宣化门大门,也许金人会在城门口阻击自己,前后夹击,忠义军失了血气。 今天就是要飞扬跋扈,和这些北虏好好的血战一场,让他们知道宋人自有英雄。 就凭几千女真军士也敢进入整个东京城外城,那张叔夜这些人真就是纸糊的了! 况且,还有邓世雄带来的800忠义军兄弟。王松,是相信自己的兄弟的! 女真前军已经攻进了四门大开的宣化门,登上了宣化门的城墙,和张叔夜手下的士卒狠狠的撞在一起。 “父亲,统制姚佑仲战死,四壁兵已经溃散,只剩下何统制等人,还有一股民间义士在奋勇抵抗!” 张伯奋来到父亲面前禀报,刀上的鲜血尤自滴下。 “刘延庆呢,他这个堂堂的四壁防御使,究竟在干什么?” 张叔夜站在宣化门的城墙上,浑身都是鲜血,指挥着不多的部下抵抗。 张伯奋砍翻了一个上前的金兵,大声道:“刘延庆夺门而出,为金人所杀。父亲,只剩咱们的亲兵了,抵挡不住了,咱们赶紧撤回内城吧!” “今日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再言后退者,杀无赦!” 张伯奋拔出长刀,向着密密麻麻登上城墙的女真士卒扑了上去。 一群持枪执刀的黑衣汉子,披着类色不一的铠甲,叫喊着从里面登上了翁城的城墙,顺着翁城两侧的城墙,分成两队奔了过来。他们冲出没有五六十步,就和咆哮而来的女真大军迎面碰上,瞬间便血战在一起。黑衣汉子们人数虽少,看样子有八九百人左右,但人人奋勇登先,不惧伤亡,一下子挡住了女真军士的攻势。 黑衣汉子们列队向前,长枪频出,对面女真军士频频倒地,即使再凶悍的女真勇士,也架不住对方长枪的连刺。 甫一接触,鲜血淋漓,女真勇士竟然不是这些黑衣汉子的对手。 邓世雄疯狂砍杀,直到现在他依然心有余悸,终于是赶上了,女真人要想攻进城去,至少也得丢下千余人的尸体。 看到黑衣汉子们势若疯虎,毫不退缩,张叔夜不禁目瞪口呆,问道:“这些黑衣汉子难道是汴梁城中的百姓,如何会如此骁勇?” 张伯奋朝着不断向前的汉子们大声喊道:“好汉们,你们是汴梁城的百姓吗?” 邓世雄一边拼杀,一边大声喊道:“将军所说不错,我等乃是汴梁城的义兵,过来帮助官兵,一起斩杀番子!” 女真军士长于骑战,短于白刃相接,尤其是碰上忠义军这样久经训练的精锐,他们步步后退,竟然再也攻不进去,留下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双方在城墙上胶着起来。 一个胖大宋兵夹杂在无数的宋军溃兵中,正在顺着城墙由南薰门向西逃窜,忽然听到城外连绵的鼓声、号角声响起,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向外看去。 无边无际,无所畏惧,列阵而来,视死如归,面对着城外义军洪水般扑来,城墙上正在溃逃的宋兵也都站住了脚步,一起向着城外看去。 雪花飞舞,原野之中,旌旗招展,鼓声阵阵,无数的宋军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山呼海啸般涌来。 张叔夜气喘如牛,手里的钢刀越来越重,虽然有甲胄贯身,身上还是挂了几处彩。眼看前面的金兵越来越多,他心急如焚,若是如此下去,只怕外城就会告破。 一支长枪刺了过来,直奔张叔夜的面门。张叔夜躲无可躲,眼睛一闭,轻声叹息了一声。 张伯奋心急如焚,却被眼前的番子缠住,无法脱身。 忽然,斜刺里一柄长枪荡开了金人的长枪,跟着两支长枪急刺,金兵咽喉和腿上各遭了一下,软软倒了下来。 张叔夜睁开眼,一个黝黑的汉子已经上前,大声道:“老将军先歇一阵,这里自有我忠义军的兄弟接管!” 忠义军? 张叔夜点点头,大声道:“这位兄弟,难道你们是王松的部下?” 邓世雄漏了嘴,只好大声道:“忠义军邓世雄,奉王大官人军令,带领800兄弟前来救援!” 张叔夜心头一宽,大声道:“忠义军,果然忠义!兄弟们,咱们和忠义军的兄弟们一起,杀杀这些番子的威风!” “杀虏!杀虏!” 城墙上的宋兵大声呐喊着,奋力向前杀去。 突然,眼前金兵的攻势还了下来,城外鼓角争鸣,震天的爆炸声让张叔夜心里一激灵,还没有等他转头向城外看去,军士们兴奋的声音传来:“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张叔夜看去,无穷无尽的大宋军士如潮水般而来,已经一头撞向了女真人城外的大军。凉的号角声响起,无数的女真番子掉过头,向压来的忠义军士卒而去。 张叔夜定睛看去,这才发现攻城的是女真番子的前军,只有两千人左右,而这一段城门上的宋军,再加上忠义军,足有三四千人。而且,看那忠义军的架势,怕是独自就可以解决眼前的这些金人。 张叔夜老脸一红,大声道:“二郎,命令士卒,一齐放箭,把城门口的番子射翻了,关上城门再说!” 张伯奋大声道:“弟兄们,咱们的援军来了,跟我一起,灭了城门口的番子!” 南薰门上,孙栗转过头,哆哆嗦嗦地对旁边的军官道:“你马上去内城传下军令,叫孙相公调集战车和弓弩,一定要灭了进了宣化门的这一千多番子!” 南薰门西城墙上,城墙上的宋兵停止了逃跑,看着城外的厮杀,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却是无人言语。 稍顷,胖大的宋兵道:“兄弟们,咱们的援军到了,看这架势最少也是四五万。张相公还在前面和番子苦战,番子没有多少人,咱们过去助张相公一臂之力,杀了这些番子,还有战功!若是逃跑,城墙丢了,咱们可是什么好处都拿不到了!” 另外一个宋兵点头道:“班兄弟说的不错!城墙和城门口的番子加起来,也就一千多人,咱们这么多人,一鼓作气,杀死、射死他们。咱们赶紧回去,谁也不会知道咱们逃过!” 话未说完,军官打马从城墙下而过,大声喊道:“兄弟们,赶紧去支援,番子人少,我这就去再喊些救兵!” “回去,只要把番子们赶下城墙,咱们就大功告成了!” 不知谁呐喊了一声,无数的宋兵纷纷举起刀枪,顺着城墙向宣化门咆哮而去,与前来的金兵交战在了一起。 箭如雨下,宣化门城墙上的金兵一个个倒在了床弩和羽箭下,金人想要向南薰门而去,却被赶过来的宋兵们、无数的箭雨压制在了城门楼附近。 孙傅正在内城朱雀门上心神不定地来回踱步,忽然听到宣化门传来的厮杀声,不禁满脸通红,大声道:“莫不是郭天师请的天兵天将来了,咱们有救了!” “相公,女真人登上了城墙,郭天师和他的神兵全死了!” 军士大声道,声音中充满了亢奋之色。 孙傅目瞪口呆,赶紧道:“张学士人在何处?” 军士还没有回话,城墙下已经有军官大声道:“孙相公,赶紧发兵,前去救助宣化门,番子千军只有不到两千人,张学士正在率军作战!” 孙傅探出头,大喊道:“番子有没有后援?” 一个军官大声道:“孙相公,城外的援军已至,正在和番子在宣化门外鏖战。咱们赶紧发兵,堵住宣化门再说!” 孙傅心神大定,这郭京郭天师是他搞出来的玩意,若是因为此事丢了外城,他可就百死莫赎了。 历史上,靖康之耻发生后,这位孙傅同徽钦二帝一同被俘,面对金人的屠刀,他完全不为所动,并留下了铿锵有力的遗言:“吾大宋之臣,且太子傅也,当死从!” 他从容地引颈就戮,彰显了大宋文人最后的气节。 空有一身铁骨,却又亲自葬送了国家,成了历史的悲剧,不知是值得敬仰,还是应该唾弃,真的叫后人无从论断。 两千铁甲军士款款而出,巨大的刀斧令人生畏,铁甲铮然,徐徐向南薰门和宣化门而去。 这就是“步人甲”,大宋禁军步兵最后的骄傲,只是由于历史上外城破了以后,北宋灭亡,这些军士未用,就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朱雀门到南薰门和宣化门大约五里之遥,等铁甲步兵到了城门口以后,却发现城墙已经为宋兵所控制。 宣化门,控制城门的五六百金兵目瞪口呆。城墙还没有控制住,对方的重甲步兵迎面而来。金人将领咬着牙,带领部下迎了上去。 重甲步兵如墙而来,和率先而来的女真骑兵碰撞在一起,一些重甲步兵被撞飞,一些女真骑兵从马上被砸下,一匹匹的战马悲鸣着倒在地上。 一个重甲宋兵被撞的口吐鲜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被赶上的女真勇士一棒砸在了头盔上,半个头都陷了下去。 另一重甲宋兵被撞的向后飞出,砸翻了后面的两个宋兵,三人一起跌撞在地上,被马撞飞的瞬间就丢了性命,另外二人痛苦嚎叫,倒地不起。 018章 国战 你死我活,血肉横飞! 无数的巨斧,长刀砍下,战马一匹匹的哀鸣着倒下,一个个的女真骑兵栽下马来,随即被砸砍的或内脏俱裂,或血肉横飞,惨状目不忍睹。 城墙上,看到忠义军士卒已经稳住了阵脚,张叔夜组织士卒,羽箭轮番向城下和重甲步兵交战的女真番子射去。 箭如雨下,一匹匹战马倒下,双方很快陷入了苦战,先是女真骑兵一个个的被射翻、砍翻在地,余者向后而去。紧跟着金人步兵遭受箭雨,步步后退,退出了两座翁城城门。 金兵在宣化门城门口负隅顽抗一阵,死伤惨重,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对方的箭雨和重甲步兵,全部退了出去。 看到下面的金兵不敌,被逼退出了城门。金人军官赶紧吹响了号角声。 骁勇耐战的女真勇士们,本就人数少,他们如何受的了这样的伤亡!随着忠义军号角声响起,金兵一个个退下城去,在忠义军士卒的追杀下,又留下了一路的尸体。 “传令下去,穷寇勿追,赶紧关闭城门!” 张叔夜阻止了想要追击的忠义军士卒,让人赶紧清理城门口的尸体,把宣化门城门关了起来,不过却没有关上两座翁城的城门。 众人一起登上了城墙,一起向着城南看去。 自从战争一开始,到处都是爆炸声,紧跟着,密密麻麻的宋军就遮天蔽日的扑了过来。 张宪和牛皋,前军作为右翼。李彦仙和翟进父子,后军变为左翼。两翼把王松的中军夹在中间,2000骑兵一马当先,左右各2000骑兵护住两翼,三万步兵围在中间,向着女真军士碾压过去。 张宪、李彦仙等人都是头上冒汗,王松这一上来,这架势就是和对方蛮干,既不顾城门,也完全没有战术,就是硬凿、对穿,这是要和女真人血拼啊! 不过这也点爆了将士卒的热情。这样的两军对垒,血淋淋的对面厮杀,更能激起男儿的肾上腺素。将士们狂喊着“杀虏”,直奔金军的后营而去。 这也是王松的既定原则,一定要把这些狂傲的女真人打痛,让他们知道人不可轻侮的原则,更何况是一个国家。 60米开外,忠义军的掷弹兵就点燃了引信,把一个个冒烟的铁疙瘩,直接甩入了女真大营。徐虎和张胜二人,带领着手下的掷弹兵,分居两翼,一路狂奔,一路狂甩震天雷。 大官人可是交代了,今天每人必须甩出五颗震天雷,不然就是违抗军令。 掷弹兵连续甩出三轮震天雷,自动退回到战阵之中。紧跟着宋兵手里的强弩和弓箭手开始了攻击。随后是短枪投射,一时间,羽箭、短枪遮天蔽日,攻击无休无止,一接触就是你死我活。 双方还未碰面,已经是惨叫者倒下一片。许多女真军士还没有张弓发箭,就已经倒在了宋兵的弓弩之下。 宋兵弓弩的射击距离,要远远高于女真军士手上的弓箭。所以双方甫一攻击,女真军士的伤亡显然要远远大于义军。 震天雷的威力更是让女真军士胆战心惊。若是是受到对方弓弩、刀枪的攻击,女真军士尚能接受。但是一个个铁疙瘩扔过来,直接炸得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让这些自以为强悍无比的女真军士个个心惊肉跳,生怕会落到自己身上。 “轰!轰!” 爆炸声不断响起,女真大营不断腾起烟柱,血肉横飞之中,惨叫声不断响起,每一颗震天雷都能带来两三人的伤亡。只是第一轮震天雷的攻击,就给女真军士造成了至少千人以上的伤亡。 女真弓箭手也开始对掷弹兵进行攻击。一个掷弹兵刚要掷出震天雷,女真军士的弓箭就穿透了他的喉咙。冒烟的震天雷掉在地上,眼看形势危急,一个士卒嚎叫着扑了上去,把自己压在了震天雷上。 “轰”的声音响起,士卒的胸前被炸成了斗大的血窟窿,身体飞了出去。 另外一个掷弹兵被射倒在地,震天雷掉在地下,炸翻了周围的两个士卒。军医赶紧上前,把几人拖了下去。 “我干内娘!” 张胜的眼睛都红了。他一边狂奔,一边点燃震天雷,向着女真军士最密集的地方扔去。什么五颗十颗,此刻他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想把手里的震天雷扔出去,炸死对方。 张宪带着骑兵,扎透了对方的后军左翼步兵阵地,迎面就碰上了对方呼啸而来的骑兵。 双方还有一段距离,都是羽箭齐飞,各自倒下一片。战马迅速冲击起来,然后双方狠狠的撞在一起,又是一批人惨叫、闷哼着从各自的马上掉了下来。 牛皋一锏砸烂一个女真将领的脑袋,和女真军士撞在一起,二人锏棒相交,火花四溅。牛皋反手用左锏砸在了女真军士的腰间。女真军士吐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被狂奔的马匹飞甩了出去。 听到羽箭呼啸之声,张宪一闪,两支羽箭射在胸甲上,“叮当”作响,震的他胸口隐隐作痛。怒气勃发,风一般的打马上去,一枪把一名金将挑了起来,然后用力甩出,砸翻了两名马上的女真军士,随后纵马上去,又将两名女真军士撞飞。 骑兵不再是优势的时候,宋人的弓弩就发挥出了巨大的优势,一万宋兵弓手跟在骑兵的身后,弩箭如飞,遮天蔽日,笼罩了整个女真军士的阵地,也覆盖了女真人的中军。 女真军士奋力射出羽箭,完全不顾漫天飞舞而至的箭矢。义军方阵之中,金属碰击之声络绎不绝,不断有士卒惨叫着倒下。 义军军官们大声呐喊,指挥若定,军士们无所畏惧,舍命拼杀,双方死伤惨重,但忠义军火器犀利,女真军士倒下的更多。 凶残若斯的女真人,手里拿着斑斑血迹的长刀、狼牙棒,人人面露惊异之色。不知何时,懦弱无比、望风而逃、不战而溃的南人,也变得如此强硬,如此嗜血! 他们未读诗书,又怎知中华锦绣文明,英雄豪杰层出不穷,岂是他区区蛮夷小族,可以匹敌。 王松看见女真军士的中翼已经动摇,大声道:“再砸两轮震天雷,用骑兵冲番子中军,把女真军士往两边赶,让他们自乱阵脚。” 董平受命而去。王松看了看左翼,只见一名黑脸宋将跟在左翼李彦仙的后面,连劈带砸,勇猛异常,几个女真骑士纷纷被他砸、挑于马下,非死即伤。 王松不由的“咦”了一声,嘴里赞道:“真是tnd一条好汉,却不知这猛男是谁?” 董先浑身是血,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好在都不太严重。他和翟进、翟亮父子一起,左右冲突,杀死杀伤了十几名女真将领。 女真后军以防守为主,攻城略地,正面硬凿的攻坚战,比起前军和中军都差了一些。虽然几名主将十分勇猛,无奈部下的素质并非一等一的精锐,再加上义军左翼,正是最精锐之师,女真后军勉力支撑,步步后退。 一名女真军士挥舞连枷,把对面的一个义军打得头破血流,重重栽倒在地。随后连枷打在了另一匹战马的马蹄之上。战马一声悲鸣,把马上的义军给颠了下来。 女真军士一连枷打了下去,想要结果义军的性命,那义军却颇为灵活,从地上滚了过来,拿着长刀,砍翻了女真军士的战马。 两人在地上站定,一照面,分外眼红。原来这是一名在洛阳城刚投靠义军的契丹人。国仇家恨,两人恶狠狠地扑上,刀刀见血,拳拳见肉,女真军士的木棒打在了契丹人头顶,契丹人的长刀同时砍在女真军士的脖劲,双方几乎同时栽翻在地。 置身于如此血腥的残酷战场中,耶律亘也不由得心惊胆战。看着自己的同族,一个个的从马上掉下来,瞬间失去了生命。耶律亘不由得悲愤交加,拉开了手里的硬弓,把羽箭一一射了出去。 王松看看金军右翼,在张宪、牛皋二人的冲击下已经松动,而左翼却是相当顽强,似是碰上了女真人的精锐。 他不禁怒道:“张胜,带领掷弹兵,给我砸上三轮,我要亲自出马,解决这些狗贼!” 张胜眉飞色舞,大声道:“大官人稍后,在下这就前去!” 金军左翼,完颜银术可见部下勇士死伤惨重,宋人犹自死战不退,不禁心里焦急,大声道:“大金国的勇士们,这些宋狗坚持不了多久,给我守……” 完颜银术可话音未落,忽然前方爆炸声接连响起,烟柱不断腾空而起,女真军士们惨叫声不绝,整个女真左翼大阵被宋军突进,对方似乎势不可当。 宋军一队骑兵成锋矢箭头,迅猛无比插入了女真左翼,如热刀切油,迅速突破了女真大营的正面。 王松一马当先,牛通和折月秀分列两边,上百铁甲骑士跟在后面,狠狠撞向女真军士人群。王松仗着马力,横冲直撞,打到酣处,他长枪连砸带捅,枪枪致命,犹如杀神附体,女真人纷纷坠马,在他手下,几无一合之将。 看到不远处女真骑士簇拥着的完颜银术可,屠杀宋人的侩子手,王松更是血灌瞳仁,在人群中暴喝一声道:“完颜银术可,休要逃走,我今日就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这些南下侵宋的罪魁祸首,屠杀万千宋人的刽子手,今日就要拿他们的人头,祭奠千千万万的宋人亡灵。 019章 虚幻 “完颜银术可,拿命来!” 王松怒火攻心,狂突向前,连续刺翻了好几个扑过来的女真猛将。眼见对面又是十几个金将扑过来。王松奋起神威,轮圆了铁枪,没有任何招式,只是凭借力量和速度,每一下都直取要害,就连遭了对方几下也是毫不在乎,反正有身上的铁甲保护要害。 他这一番同归于尽的打法,不但刺翻、砸翻了六七个上前的女真猛将,也让其他的女真人犹豫起来,不知是否上前要和对方拼命。 王松把一名金将砸的肝脾皆裂,口吐鲜血,撞翻马下。见完颜银术可距离自己不远,遂打马狂奔,直向完颜银术可而去,嘴里大叫着:“完颜银术可,留下你的狗头!” 小战神,狗屁!惜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今天就让这些残暴不仁的禽兽看一看,宋人也有英雄。 完颜银术可早就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想起平定军,松溪河旁女真人累累的尸体,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宋人的这尊杀神,今天非把此人留下不可,不然真有一天,此人会成为大金国的心腹之患! 完颜银术可打马向前,想要带领部下去狙击王松。却看到宋军的左翼士卒们,嘴里狂呼乱叫着,潮水一般涌过来,自己的左翼防线已经接近崩溃。 主将如此勇猛,部下自然是奋勇当先。何况女真大阵并不是全是骑兵,相当一半的也是步卒,不然如何摧城拔寨。 完颜银术可不得不被部下裹挟着,一起向后狼狈退去。他心里竟然有一丝悲哀,什么时候,大金国的勇士这样被人撵过,尤其还是懦弱不堪的宋人! “陛下,你如何到这来了,这可是危险的很呀!” 赵桓上了城墙,皱眉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又冷冷地扫了孙傅和张叔夜一眼,目光转向了一旁黑衣打扮的邓世雄。 “草民邓世雄,忠义军麾下,拜见陛下!” 邓世雄赶紧单膝跪下。 “从今日起,卿家就不是草民了!” 赵桓点头道:“果然是王松的部下,雄壮异常。卿家都是大宋的功臣,种卿家也是一样!” 一旁的种冽赶紧肃拜道:“微臣多谢陛下!” 众人一起,向城外看去。 原野上,雪花飘飘,千军万马之中,一员铁甲宋将手舞铁枪,纵横捭阖,势若猛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所到之处,女真军士所向披靡,纷纷落下马来。 赵桓不禁目瞪口呆,忘记了责备张叔夜等人,结巴道:“张…学士,你…知道这位将军是谁吗?简直是霸王重生,天神附体!” 张叔夜侥幸逃过一劫,宣化门城门才没有失守,想起来至今还心有余悸。看皇帝问话,他赶紧回道:“陛下,老臣看了很久,此人好像是义军的主将。此人勇猛异常,只怕女真人中也没有这等猛将!” “张学士,此人不单单是主将,而是这支忠义军的主帅!” 孙傅赶紧插话,博取点注意力:“陛下,主将旁边的乃是一女将,应该就是折小娘子,以她的身份,陪伴的人,肯定就是义军的主帅,河东招讨使王松了!” 张叔夜仔细一看,点头道:“还是孙相公观察的仔细,旁边的果然是个女子!想不到这二人却能在万军丛中一起冲锋陷阵,血战疆场,当真是一段佳话啊!” 邓世雄赶紧道:“陛下,铁甲将正是王松王大官人,女将就是折小娘子!” 赵桓点了点头,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这二人倒是一对神仙眷侣!” 赵多福心里一酸,心里暗道:“这样的奇男子,如何自己碰不上!” 她不由得轻轻移开了几步,避开了全神贯注,观看战况的大宋官家和几位大臣。 赵桓看了看城外的护城河周围,尸横遍野,全是头裹红巾,身披红袍的所谓神兵神将,不禁皱眉问道:“张学士,孙…相公,方才宣化门的战况如何?” 张叔夜低眉低眼的说道:“陛下,郭天…骗子的神兵神将全部战死,姚统制死于乱兵之中,四壁守御使刘延庆为女真军士所杀,另外还有统治何庆言、陈克礼,中书舍人高振,这些大臣都阵亡了!” 孙傅是兵部尚书,这郭京也是他所招揽,看到皇帝问话,他恨恨地说道:“陛下,郭京这厮竟是招摇诈骗之徒。老臣糊涂,竟信了他一面之词,若不是城外的忠义军来得正是时候,恐怕是外城早已经破了。请陛下责罚老臣!” 赵桓这会儿心情不错,城外的忠义军似乎已经大占上风。他专心致志地看着城外的大战,摆摆手说道:“卿家二人也是忠心为国,才至于误信奸人,朕又何尝不是如此。总算这忠义军来得正是时候,这是上天佑我大宋,才会派了王松前来!” “陛下所言极是!” 孙傅赶紧道:“这就是上天的旨意,不然王松为何在此刻降临,他怎会安排将士在宣化门护佑。这都是上天佑护大宋,这是我大宋的福分呀!” 赵桓颔首道:“孙相所言极是!这真是天意呀!” 王松喘了口气,抹去枪杆上流水一般的鲜血,用布条缠紧了手腕。看到一股宋军骑兵太过靠前,落入了女真军士的包围之中。为首的黑脸丑汉虽然彪悍勇猛,势不可挡,但无奈金人太多,已经是凶多吉少,眼见不支。 还有这等好汉!王松一抖长枪,带领着部下又凿了进去。 董先刺死一名女真军士,双臂已经有些酸软。自己带领的这一队部下有些太突前,落入了女真骑兵的夹击之中。董先虽然带人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出对方的包围圈。 眼看着部下一个个被砍翻在马下,董先心如刀割,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和面前的女真军士舍命厮杀起来。 突然,女真骑兵猛然乱了起来。董先抬头一看,只见王松带着几十名部下,迅雷一般的从后面扑了上来。 王松所到之处,只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连砸带捅,女真军士纷纷落马,女真人阵脚大乱,他们狂呼乱叫着,纷纷向两边避开。 牛通一刀砍下去,一个金将斗大的头颅飞了起来,上半身的尸体留在马上,半天才轰然倒下。另外一个金将狼牙棒砸了过来,牛通硬刚了上去。刀棒相交,火花四溅,牛通却是半点亏都没吃,反而是那金将,身子一晃。 牛通狂然大怒,奋起神力,劈头带脸,连砍几刀,金将虎口震裂,全是鲜血,再也抵挡不住,想要逃走,却被另外一个宋兵,一枪捅下马来。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牛通也是一条好汉! 王松暗自点了点头,和董先聚集在一处。王松向黑脸丑汉点头道:“果然是条好汉,兄弟叫什么名字?” 董先恭恭敬敬抱拳道:“回禀大官人,小人名叫董先,以前在翟总管手下效力,前些天才和翟总管一起加入的义军,现在和翟总管一起在后军效力!” 王松点点头道:“好兄弟,还有没有力气跟我再冲杀一阵,用金贼的鲜血,洗洗我宋人身上的晦气!” 董先脸上放光,大声回道:“全凭大官人调遣,只要大官人的赏银丰厚,小人还可以再杀个来回!” 王松不由大笑,朗声道:“好!大丈夫功名马上取,你这厮倒是个实诚汉子!好好杀敌,赏银少不了你的!” “好!” 王松一摆铁枪,对周围的士卒大声道:“兄弟们,今日咱们就让女真人看一下,杀我父老,辱我姐妹,会是个怎样的下场!兄弟们跟我一起,杀虏!” “杀虏!” 董先和牛通都是热血澎湃,二人的脸庞都是涨得通红,分别举起了手里的刀枪,大声吼道。 “杀虏!杀虏!” 义军士卒都是血脉喷张,群情激奋,一个个放声狂吼着,跟在王松的身后,向着女真军士密集的深处凿去。 “王将军,你作为一军主帅,却如此冲动好战!一旦有个差池,这样可能会害了整个义军,你知道吗?” 折月秀劈翻了一个女真军士,稚气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嘴里却还不忘气喘吁吁地埋怨王松。 王松一枪将一名金将打得脑浆迸裂,他看了一眼折月秀脸上的汗水,朗声道:“折小娘子,在下自然省得!只是如今士卒们需要的是勇气,而非被保护军中的龟缩之徒!在下就是要给他们这份勇气!” 他说的认真,转眼又露了本性。 他指了指万军酣战的人群,大声笑道:“今日若是我战死疆场,能得你为我流泪,我也是死而无憾了!” 折月秀少女情怀,心里甜蜜,早把她那个所谓的范姓未婚夫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看了看周围无人,这才嘴里嗔道:“你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战场之上,如何净是疯言疯语,好不招人讨厌!” 王松哈哈大笑,纵马向前奔去,众将意气风发,紧紧跟在身后,直奔溃散的女真人背后而去。 王松眼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东京城巍峨连绵的城墙,一个白衣的女子似乎正在看着自己,神情里似乎有什么等待。他不由得心里一怔,勒住了战马,止住了笑声。 当他的眼光再向着城墙上寻找而去的时候,却发现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城墙,杳然不见。 是梦是幻,是迷是雾,白衣女子究竟来过没有,究竟有没有这个白衣女子? 就像一场千年的等待,没有人在乎结果,有的只是等待的心情。 020章 国士 垂拱殿上,赵桓不安地踱来踱去,猛然,他停了下来,满脸焦急之色,大声问道:“张学士,何相,如何王松还没有进宫?” 也难怪他心急如焚。看着王松大军占了上风,已经向南城门缓缓撤来,他才先一步回宫,等待这颗大树的救星到来。 谁知左等右等,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有王松进城的消息。万一女真人的援军前来,两路大军东西夹击,王松部不但占不了便宜,而且连能否安全进城也未可知。 要知道,王松部可是大宋朝廷最后的希望,一旦王松和他的忠义军受到重创,东京城的防御又要面临困境。 孙傅也是冷汗直流,他抹着汗水,摇头道:“陛下,微臣已经让人在南薰门、宣化门等候,一有忠义军进城消息,军士会立刻前来奏报,官家稍安勿躁。” 他铸下大错,以至于宣化门城门洞开,女真人险些破成。若是王松的忠义军不能进城,那么东京城的防御照样是问题。他个人生死荣辱是小,东京城的安危事大。 张叔夜上前肃拜道:“陛下,我等归还之时,女真人已经大败,血流成河,王将军应该会很快带部下入城,陛下再忍耐些!” 张叔夜布置好城墙上的接应,儿子在城头镇守,自己回来疗伤,毕竟岁月不饶人。 赵桓看了一眼满身是伤的张书夜,皱了皱眉头,终于没有说出责备之语。 御史中丞秦桧却上前一步,肃拜道:“陛下,王松只不过一介武夫,前来勤王,也是他臣子本分,忠心使然。陛下不宜如此不安,为一介武夫,颇有不妥。陛下三思。” 秦桧话音未落,旁边的御史胡舜陟也参奏道:“陛下,王松军中粗汉,救援东京城乃是义不容辞之事,陛下厚赏即可,不必如此堂而皇之,在大殿见一武夫,此举有失天子威严,陛下慎之。” 赵桓这时候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他对王松是大宋救星的执念,让他忍受不了旁人对王松的质疑。 若不是王松,东京城告陷,他就是丧家之犬,如何还能堂而皇之地继续做他的九五之尊。 “秦中丞,胡御史,你二人倒是义正言辞。” 赵桓冷冷笑道:“朕让你二人出城,可能杀一个番兵回来给朕瞧瞧?” 秦桧却不言语,面不改色,好似刚才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胡舜陟红了一张脸,愤愤道:“陛下,臣乃是文官,如何能和这些军中粗汉相比。陛下莫要取笑于臣,臣愧不敢当!” “愧不敢当,就闭上你的嘴!” 赵桓脸色变得铁青,冷声道:“将士们在城外和番兵血战,若是听到了你这番话语,有谁还愿意为朝廷效力,有谁还愿意为朕尽忠。难道要靠你这百无一用的酸儒吗?” “陛下如此羞辱臣等,臣不堪此辱,请陛下下旨,让臣告老还乡,臣请辞行!” 胡舜陟毫不退缩,上前大声争辩,众臣子赶紧上前,把他劝阻了下来。 谁都看得出来,大宋官家对王松的宠爱,非同一般。这个时候和皇帝过不去,实在是太不明智。 “不知所谓!” 赵桓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门外的禁军军官进来,单膝跪下禀道:“陛下,刚才军士来报,忠义军王松王将军正在命人打扫战场,说是要把所有的缴获之物都要带入城内,以便将来守城。” 张叔夜跺脚道:“这个王松,真是太莽撞了些!万一女真军士来追,岂不是要铸成大错,有可能一溃千里,功败垂成!” 女真大军南下,包围了东京城,分兵四下劫掠。东京城外一场大战,若是回援的金兵刚好赶上,忠义军处境堪忧。 “陛下勿忧,张学识勿忧!” 孙傅看到皇帝脸色铁青,赶紧道:“战场之上,全在于将领运筹帷幄。王将军既然敢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陛下大可放心。” 大殿中的臣子们都是摇头叹息,随即又窃窃私语起来。 赵桓无奈摇头道:“这个王松真是糊涂,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只要进得城来,库中军器随他所用,真是小家子气。万一出了好歹,这汴梁城由谁来守?” 孙傅又要劝解,又有军士进来禀报,这次却是面有喜色。 “陛下,王将军正在安排部下,收拾战场上阵亡士卒的尸体,说是伤者、重伤者都要带进城来,一个也不能落下!” 女真大军东西两路近二十万围攻汴京城,但大多聚集在京畿周围地区,攻城略地,堵截四处勤王的义师,最远的已经到了荆襄一带。 城下的金军只有六七万人,由完颜银术可统领包围汴京城四面城墙,因此在局部兵力上,忠义军并不占劣势,围追堵截忠义军的金兵,人数和忠义军相差无几。 众人都是一愣,赵桓急道:“王将军收拾士卒的尸体时,女真大军就没有趁机攻击吗?” 军官道:“回陛下,番子进攻了几次,王将军部下又死伤了千人左右,幸亏城头的军士用弓弩终止了番子的攻势,不过番子损失的数量也大致相当。” 众人正在焦急不已,却又有军士跑了进来。 “陛下,忠义军步卒在中间,骑兵在两翼,王将军亲自断后,如今已全部撤入城中,宣化门城门已经关闭,陛下可以放心了!” 殿中的诸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个个脸色轻松了起来。 赵桓长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王松果然大智大勇,国士无双。不行,朕要到宫殿外面去等他,千万不能凉了战场上拼杀的将士之心。” 殿中诸臣都是大吃一惊,宰相何栗赶紧上前禀道:“官家,自古以来,未有降阶之礼,事关朝廷礼制,皇家威严,还请官家慎思!” “若是城破国亡,又哪里有什么皇家威严?” 赵桓摇头道:“王将军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若是没有他,恐怕汴梁城已经被女真大军攻破,朕也成了丧家之犬。王松对东京城有大功,有大恩于朝廷,对东京城的几十万百姓有大恩,王松当得起朕这一礼!” 孙傅看向了秦桧,原以为他会出声阻止,谁知此人却毫无动静,面沉似水,谁也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 “陛下圣明!” 张叔夜也道:“王松于城破之时,将将来到,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恩赐,官家宜珍惜之,老臣也以为王松当得起这降阶之礼。天下这么多王师,也只有王松敢孤兵深入,大杀番贼,蹈死不顾。此人当得起我大宋的英雄,受之无愧!” 赵桓颔首道:“朕这一礼,即是王松立了大功,也是嘉奖他一番忠义之心,众位大臣,就和朕在殿外等候吧!” 赵桓在前,一种大臣在后,大家纷纷出了大殿。 王松带人进得城来,只见陈州内门大街已经被挤得是水泄不通。顺着宣化城门向南百步向前,一辆辆的大车、牛车、骡车,甚至是轿子,纷纷摆满了街道。 几个须发斑白的老人上前来,向王松施礼道:“将军,这些都是小人等自行安排的车辆,来运送阵亡兄弟的尸体,以及受伤的将士。大官人在城外杀退了番贼,救了东京城中的百姓,是我们大家伙的恩人,请受老夫等人一拜!” 王松赶紧下马,扶起了众人,宽言道:“老人家,快快请起!” 他抬起头来,对着四周的百姓大声喊道:“王松多谢各位父老乡亲了!大家伙放心,只要有我忠义军的兄弟们在,番贼就休想踏进这汴梁城中一步!” “好!” 百姓的热烈地喝起彩来,众人一起动手,士卒们的遗体,还有重伤员们都被百姓们抬着放在了车上,一辆辆的向前而去。所经之处,街道两旁都是人山人海,百姓们拿着各种各样的吃食上来,鸡蛋瓜果,烧饼肉干,拼命的往士卒们的怀里塞。 那些平时油腔滑调、冷漠自私的士卒们,此时也是脸色红胀,连声称谢,很多人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作战,一定也要像今天一样,奋勇杀敌,生死不顾。 不经意间,两个烧饼被塞到了耶律亘的怀里,大战已过,他肚子里早已经是饥饿不堪。耶律亘拿起烧饼咬了一口,烧饼竟然有淡淡的清香。他看了看包着烧饼的白手帕,不由得暗自意动。 耶律亘转过头去,一个身着白色轻裘的年轻女子,正在向自己不断挥手。女子笑意盈盈,脸上灿烂的表情让他陶醉。 “小娘子,你的手帕!” “留着吧,算是给你的礼物!” 耶律亘怔怔的抬起手来,对着女子机械的挥了几下,转过头来,神情迷茫。 “多谢老伯,多谢小娘子!” 牛通想要推辞,却是架不住百姓们的热情,他鼻子微微发酸,只能频频表示谢意。 牛皋坐在马上,面色通红,心里面“通通”直跳。 他已穷困潦倒了半辈子,就在两个月前,还只是鲁山县县衙的一名弓手,如今仅仅过半月,却已是高头大马、万民景仰,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就在眼前。 一想起家中粗茶淡饭、省吃俭用的老母和妻子,他就不由自主地一阵心酸。如今雨过天晴,他心头立刻敞亮起来,他再也不用担心,母亲和妻子很快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他不由得有些庆幸。若是没有遇见王松,恐怕他还在伏牛山中,饥一顿饱一顿,默默无闻,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这tnd就是人生啊! 021章 朝惊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张宪铁甲上血迹斑斑,铁枪的枪杆全部变成了红色。他头重脚轻,面红耳燥,心里此刻是轻飘飘、七上八下。 刚才还是浴血奋战,生死未卜,此刻却已经是否极泰来,壮志得酬。 少年不知愁滋味,况且长缨在手,直欲力缚苍龙。马上就要觐见大宋天子,建功立业,封妻萌子,蜀中张家的门户,终于要被他撑起来了! 他看了看前面,面色平淡、古井不波的王松,不由得心里暗自叹息了一下。 说起来王松和他岁数相当,两人的境界却完全不同。千军万马之中,若闲亭散步;富贵荣华面前,全然不见得意之色,马上项羽,马下李太白,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 “乡亲们,你们受苦了!” 王松一边向两边的百姓打招呼,一边放眼望去。朱雀门街、州桥、御街、这繁华似锦、多少人魂牵梦绕的大宋风华。如林的楼台店铺、酒肆茶坊,拱桥流水,醇酒美人,车如流水马如龙,繁华喧嚣,富贵奢华…… 就像两个相约多年的恋人,多年以后才得以在当初约定的地方相见!他不由得在心底里狂喊了一声,汴梁城,我来了! 进了宣德门,宰执下马,一路前行,进了右掖门,东行数步,便到了一座宫殿前。 远远看到站在台阶前,身穿黄袍,群臣簇拥的年轻男子,看样子最多不超过30岁。男子乍一看温文尔雅,但脸上稍突的颧骨,却是显示出了一丝倔强。 “宋钦宗赵桓!” 王松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用问,这位就是北宋历史上的最后一位君王,被父亲推上皇位,风吹雨打、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宋钦宗赵桓了。 远远望去,看到王松等人依然是战甲在身,身上鲜血淋漓,赵桓皱眉道:“如何没有人给王卿家诸人换锦袍玉带,当真是不知禁中礼仪吗?” 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濋上前奏道:“陛下,王松等人没有自东华门进宫,反是从宣德楼进入。宫人们一时赶不及,这才误了换装。” 按照大宋礼法,外臣进殿时,必须换正衫进殿。正如后世参加重大活动,重要人物都须着正装,以示正规和隆重。 监察御史张所冷笑道:“先前听到宣化门破,殿前司的诸将军士均是不知所踪,就连礼部的官员也是躲在自家宅院里面烧香拜佛,谁还管朝廷之事。从王松等人进城,到如今一个时辰,还有许多官员不知所踪。难道番子已经杀进了皇城吗?” 王宗濋和礼部官员都是面色微红,垂头不语。 赵桓沉着脸色道:“皇城司的禁军呢,他们都跑哪里去了?郓王手下有三千之众,这些人难道只知道欺压良善、巧取豪夺吗?” 皇城司由道君皇帝的爱子郓王赵楷统领,这位畏金如虎的宗室亲王,此刻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避难去了。 张叔夜咳嗽了一下道:“陛下,王松马上就到。陛下不可为了此等琐事,让壮士们久等!” 赵桓点点头,看了看王宗濋诸人,不屑地说道:“文不能定国,武不能安邦。一个个胆小如鼠,畏敌如虎,要你们又有何用!时穷节现、蹈死不顾,还不如这些粗鲁的武夫!” 胡舜陟气的面色通红,想要上前顶撞,却被几位老臣阻挡了下来。 一众文武百官都是低头不语,心中都是恨极了王松,却并不显露出来。 王松上前,带领诸将士远远跪下,肃拜行礼道:“末将河东招讨使王松,带领忠义军手下诸军将士,叩见我大宋天子!” 在宋跪拜大礼并不多见,便是面君也不一定要跪下去三拜九叩,只有在隆重的大朝会(每年元旦、冬至才有),三年一次的郊祀大礼上才需要行跪拜礼。常朝参见,行肃拜(作揖)礼即可。至于后世电视上的那种动不动就磕头,那都是蒙元以后的事了。 赵桓上前几步,扶起王松,朗声说道:“王卿家平身。王将军带领忠义军虎狼之士,斩杀女真番贼,救汴梁城于旦夕之间,扬我大宋国威,将军乃是我大宋的栋梁啊!” 尽管不知道这样合不合礼数,王松也知道,皇帝迎出大殿,等候大臣,这本身就是一种自降身份的做法。 王松肃拜道:“陛下,救国救民、匡扶社稷,这本就是做臣子的本分,王松何功之有?圣上还是请退回大殿之中,回归尊位,王松再带众弟兄参拜!” 旁边的诸大臣都是暗自点头。这王松虽然说是一战场武夫,却还懂得礼数上的道理,实在是难得。 张书夜也劝道:“陛下,王将军已经安然到达,陛下可以安心在殿内等候,也好让王将军和忠义军的将士们心安。” 赵桓性格比较柔弱,优柔寡断,见张书夜这样说,无奈道:“这样也好,朕就在大殿之中等候王将军!” “王松带麾下忠义军众将,觐见我大宋天子。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到下面跪了一地的虎狼之士,赵桓此刻才有了一点君王的尊严。 “各位卿家,请起来说话!” 赵桓满面笑容,他迟疑了一下才问道:“王卿家,宣化门外的战况如何?此次你带了多少兵马入京勤王?朕在城门上看义军死伤甚多,朕深为忧戚。” 看来这赵桓倒是个厚道人,不是那些只会卖弄君权和帝王之术的浅薄之主。 王松定定神,回道:“回陛下,臣带了三万八千将士,在宣化门外和女真人大战一场,战死6000多人,重伤近2000人,轻伤无数。臣现在还有三万人左右!” 赵桓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孙傅道:“王将军,你能估计一下女真人的伤情情况吗?” 这个时候,尽量提一些能让皇帝高兴的事,才能让他的罪责更轻一些。 不过,赵桓也不会因为神兵神将的是过度处罚他和孙栗,毕竟,皇帝才是最后的拍板人。 王松点点头,沉思道:“相公,若是下官没有估计错的话,女真士卒的损失上万,应在我军的伤亡以上!” 大殿中起了一阵嗡嗡的惊叹之声。自女真大军南下侵宋以来,这是大宋军队从未有过的大胜。 赵桓却是皱眉道:“王将军虽然大获全胜,可喜可贺。但王将军只有三万多精锐之师,女真人却有二十万左右虎狼之徒,如此看来,汴梁城还是岌岌可危啊。” 下面的大臣们也都是频频摇头,连连叹息,仿佛这灭国之祸已经不可避免。一些胆小的臣子想提议和的事情,但是主和派的唐恪已经失势,耿南仲出使河北,况且今日又是大获全胜,所以闭口不提,并不想惹怒天子。 王松抱拳道:“回圣上,其实不然。女真大军名义上有20万人,其实最多不过十四五万。女真人最少要留四到五万人马,对付陕西的西军,也就只剩下了十万之数。臣在奔赴汴京的途中,顺带歼灭了一万余女真大军,这样说起来,女真人最多也就是八万多人。我军在东京,最起码也有五六万之数,金军又如何攻得进来!” 赵桓面上露出惊愕之色,他点点头问道:“王卿家,到底是何情形,发生了何事,你一一到来。” 王松指着旁边的两个匣子说道:“此次进京,微臣给陛下带了两件礼物。” 王松示意了一下,牛皋打开了一只匣子,王松道:“陛下,此木匣里所装,乃是金将完颜活女的首级。臣破了洛阳城,臣部下的金枪将张宪将军带领50名骑兵兄弟,直接闯入此贼府中,亲自砍下了此贼的人头!” 听到王松的话语,张宪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王松轻轻点点头,牛皋打开了另外一个匣子。 “陛下,这一个匣子,里面装的是完颜赛里的首级,臣前些日子破了汝州城,臣的部下耶律亘割下了此贼的首级,算是微臣给陛下的第二份见面礼。” 耶律亘满脸通红,神色间却有一丝骄傲。 大殿里面都是惊叹声一片,殿里的几个武将上去,围着匣子仔细观看,一个武官点头道:“陛下,没错。此物正是完颜活女狗贼的头颅,臣曾和此人交战过,此贼甚是强悍,却不料被王将军的部下所杀,臣佩服之至!” 另外一个武官也说道:“陛下,此首级就是完颜赛里。此贼乃是女真宗室,外号“盖天大王”,凶残无比。此贼破了汝州城,屠杀了我半数的百姓,实实在在是罪不可赦。在下代汝州城的百姓谢过王将军了!” 赵桓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发红。他走下殿来,看了看匣子里面两个女真将军的人头。点点头道:“王将军,你做得很好。有你在,朕就放心多了!” 直到此刻,他才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简直可以说是如释重负。 他走下殿来,拉着王松,走到张宪等人的面前,朗声道:“王将军,快给朕介绍一下你的这些虎狼之士,朕都有些等不及了!” 看到赵桓对待王松如此亲近,大殿之中,超过一半的文武官员,纷纷转过了头去。 大宋朝廷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什么时候轮到粗鄙武夫登堂入室,在这里沐浴皇恩,扬眉吐气,这置殿中的一众文臣颜面于何地? 煌煌士大夫,皇亲国戚,却要陪一粗鲁军汉在殿中强颜欢笑,真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022章 如此朝臣(上) 君王下殿亲询,王松哪敢怠慢,只好一个一个地,挨着介绍起来。 他指着张宪道:“陛下,这位就是张宪将军,年方弱冠,乃是微臣前军的统制,外号金枪将,神力过人,有万夫不挡之勇。在洛阳城一战中,就是他带领50名大宋勇士,斩下了完颜活女的首级!” 赵桓频频点头,给了张宪胸前一拳。他后面的众人也都是两眼放光。张叔夜感叹道:“真壮士也,怪不得能率50壮士斩杀金贼!” 张宪脸色发红,不由得挺起了胸膛。他想不到王松给他起了一个金枪将的外号。岂不知王松也是根据历史上的传说添油加醋。 看到皇帝等人走到自己面前,牛皋心脏通通直跳。王松指着他说道:“陛下,这位牛皋牛壮士,乃是臣的前军副统制,能手举500斤巨石,射得一手好箭法,可谓是樊哙再生,张翼德再世。牛壮士本是鲁山县一个弓手,半生艰辛,听闻国家有难,毅然带着独子前来投军,战场杀敌最是勇猛,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忠义最是过人!” 赵桓连连点头道:“好,好!果然身高臂长,神力惊人,真是忠义之士啊!” 牛皋身子颤抖,深揖肃拜了下去,颤声道:“谢陛下谬赞!” 一旁的张书夜和何栗赶紧上前,把牛皋扶住。 下来到了董平,张横二人,王松道:“陛下,这位是董平,这位是张横,这二位兄弟乃是臣的左右手,最先跟着微臣,生死不弃,可谓是臣的哼哈二将。千里解救小种相公,平定军对抗数万女真大军,再到破洛阳,克汝州,还有今日的宣化门外大战,这二位兄弟都是身先士卒,生死不顾,真可谓劳苦功高!” 张横、董平二人齐齐上前肃拜,声音微微颤抖道:“微臣见过陛下!” 随着忠义军队伍的扩大,王松手下的猛将能人也越来越多,二人心底本有些牢骚,今日听王松如此一说,暖意涌上心头,芥蒂顿消。 “忠肝义胆,国之长城!” 赵桓连连点头,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连声叹道:“忠义之士,都是忠义之士啊!” 翟兴兄弟看王松在大殿之中侃侃而谈,雄谈阔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还是当初镇子里面的那个傻子吗? 翟亮则是心中失望,泛起一股酸味。若是他当日留下,和王松一起,这大殿中诸人,他也可以垂青于天子了。 折月秀听的是津津有味,她倒是想看看,王松接下来会怎么介绍其他的将领。 “陛下,这位李彦仙李将军,本名李孝忠。自女真军士犯境,舍弃家财,招募3000壮士,从陇西直到京城,千里勤王。后因所言获罪,得罪了李纲相公,不得已投奔臣的麾下。李将军现为臣后军统制,作战最是坚韧,有勇有谋,乃是臣帐下不可多得的帅才!” 李彦仙上前,颤声肃拜道:“陛下,臣往昔狂妄了些,还请陛下恕罪!” 赵桓摇了摇头,正色道:“卿家所言差矣,卿家何罪之有!卿家不但无罪,而且有大功于社稷!李孝忠,果然是忠孝之士!散尽家财,只为忠君保国,这样的忠孝之士,我大宋朝中又有几人!” 孙傅、张叔夜几人一起作揖道:“臣等惭愧!” 秦桧暗暗摇头,连得罪、中伤士大夫的这些个武夫们都能安然无恙,可真是世风日下,士大夫们的颜面何存。 到了耶律亘时,王松道:“陛下,这位乃是耶律亘兄弟,国破家亡后,在女真人帐下效力!因气愤女真人残暴,仰慕我天朝文化,所以弃暗投明,加入了微臣的麾下。现为微臣手下的一名军官!我军在洛阳城大破8000女真军士,若是没有他的内应,恐怕会损失惨重!” 耶律亘上前跪下,流泪低首道:“亡国之民,还望大宋皇帝收留!” “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请陛下,立杀此契丹贼子,以正军威!” 耶律亘话音刚落,大殿上已经有大臣叫了起来。 “陛下,请将此贼投入大理寺大牢,严加拷问,安知此贼不是金人的细作!” “够了!” 王松再也忍不住,厉声呵道:“耶律亘兄弟和张宪兄弟一起,杀了酋将完颜娄室的儿子完颜活女,他的首级就在殿上。这难道还能说他别有用心吗?” 秦桧走了出来,面色平静,语气平稳。 “谁知杀死完颜活女不是女真人的苦肉计?陛下乾纲独断,请立即诛杀此贼,以绝后患!” 王松怒火攻心,但这次他沉住了气。 毕竟,这里是大殿之上,有理不在声高,何苦要去得罪君王。 “这位相公,请你让在下杀死你的儿子,然后在下去女真军中卧底,不知可否?” 王松的话让秦桧脸色一红,他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本官尚无子嗣,如何让你来杀?你这厮真是无理,粗鲁之极!” 王松的一番话,恰好刺中了秦桧的软肋。他堂堂状元出身,身登高位,富贵荣华,人生快意,唯独这无子嗣之事,被王松无意中抖露了出来,不由得让他恼怒至极。 “都给我住嘴!” 王松刚要说话,赵桓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是忠是奸,朕一眼看得出来,无需你们在这大殿之上争论不休!” 赵桓一席话,让大殿之上马上安静了下来,他转过头来,扶起了耶律亘。 “耶律亘,本来我朝也想接天祚帝到天朝居住,永享一世富贵,谁知却被女真人掳去,思之让人心痛。耶律亘,你就在王将军帐下好好效力,也好封妻荫子,得个善终!” 赵桓点点头,这胡子军官确实是膀大腰圆,乃不可多得的勇士。 耶律亘抹泪站起。看向王松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之情。 秦桧心中恨极,脸色难看,却是默不作声。 “陛下可能知道大翟、小翟两位英雄之名。这位就是小翟翟进,也是我大宋的官员,曾被封为京西第一将。翟将军和兄长一起,保护王陵,对付女真人,乃是伊阳的忠义世家。没有他翟氏一族,臣不但去不了河东,更收编不了这么多的溃军散兵,也就没有办法进汴京城勤王了!” 王松看到翟亮略显尴尬的眼神,继续介绍了下去。 “翟小官人和臣二人一起去河东,救了小种相公之后,回乡助翟兴老壮士和族人在外面组织义军抗金,还望圣上予以嘉奖,以慰翟氏一门忠君报国之心!” 赵桓叹息道:“翟氏一门,忠烈千秋,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翟进父子一起肃拜道:“陛下厚爱,翟氏一门名垂千下,必将戮力杀贼,以报君恩!” 看到赵桓过来,邓世雄赶紧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肃拜道:“臣忠义军麾下辎重营统制邓世雄,参见陛下!” 王松赶紧上前道:“陛下,邓世雄、董平、张横三人,乃是河东忠义军的黑白黄三雄之一,绰号“黄面太岁”,河东良家子弟,父母均被番贼所害,本领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 赵桓哈哈笑道:“邓世雄,“黄面太岁”,果然是人如其名,好一个大宋的英雄!” 邓世雄赶紧起来退下,转眼王松就介绍到了折月秀跟前。 他每介绍一个,折月秀都忍不住想笑。真不知道这人脸皮如何这么厚,给别人起了这么多的绰号。 她正忍俊不住时。王松却带着赵桓到了她的身边。看到她似笑非笑的样子,王松不由得愣了一下。 “陛下,这位女中豪杰就不用微臣介绍了,折小娘子软硬兼施,连哄带骗,一路把微臣逼到了太原,又追随臣到了东京城,所立的功业,臣就不赘述了。想必现在整个大殿里面,最开心的就是她了!” 折月秀上前施礼道:“奴家见过陛下!” 赵桓点头道:“折小娘子,你这一身戎马打扮,却似花木兰代父从军,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爹爹泉下有知,也该告慰平生了。你洗漱以后,赶快去见一下媛媛,她可是想念你得很啊!” 他转眼看向了王松,点点头道:“折小娘子一再向朕举荐,说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看来,她才是慧眼识珠,朕是自愧不如啊!” 王松赶紧上前肃拜道:“多谢折小娘子,提携之恩,永不敢忘!” 这时候,他莫名地想起了离开大莘店时,那瞎子的占卜之言,莫非他这一路上,真的要靠女子相助。 “王将军,我只是举荐你于阙前,真正的伯乐,乃是当今天子,你要谢,就谢陛下吧!” “微臣多谢陛下!” 王松心里一惊,赶紧上前肃拜。 赵桓哈哈大笑。这几日来,冰与火,入地到升天的巨大反差体验,让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赵桓坐回了椅子上,心情也不由得为之振奋。这么多精兵强将,极大的增加了他的信心。但是一想起城外的女真人虎狼之师,他还是不由得愁上眉头。 “王将军,你觉得这汴梁城能守住吗?” 停了半晌,赵桓突然问道。 王松轻轻笑了一下,抱拳道:“陛下,即便臣不来汴梁,陛下也能守住汴梁,关键在于陛下的决心。女真人想进入这汴京城中,得看他们有多少血能流,回去又能剩下几人!” 殿中的大臣都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松。 虽然王松带着忠义军打了这一场大战,女真人死伤惨重,但众臣畏金如虎,如何又会相信,忠义军能够击败如狼似虎的女真铁骑! 023章 如此朝臣(下) 看着一众年轻汉子摩拳擦掌,意气风发,张叔夜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颇为感伤。 想当年他也是南征北战,轻轻松松就降服了梁山群盗,这殿中的董平,就曾是他的阶下之囚。 只是后生可畏,董平如今却是在王松帐下,立下如此大功,怎么当初自己,就没有发现这员猛将,王松又如何让他心服口服,看来这用人之道,自己实在是望尘莫及。 忠义军火器犀利,士卒悍不畏死,扪心自问,他张叔夜就没有胆量和女真骑兵在城外野战,光是这一份胆识和勇气,他便是自叹不如。 正如王松所说,忠义军可以在野战中和女真大军对抗,据城而守,自然更不成问题。即便女真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攻克了汴梁城,他们又能剩下几人! 看来,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编练新军,以取代孱弱不堪的禁军,如此一来,东京城才能固若金汤。 “陛下,臣有罪,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松沉思片刻,还是决定趁着赵桓高兴的功夫,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卿家有何话说,直言就是!” 果然,赵桓春风满面,坐回了御椅之上。 “臣忠义军麾下,原有八千人,臣自知势单力薄,所以在军至叶县时……” 王松跪了下来,伏地道:“臣去劝西道总管王襄,还有洛口提刑许高,河北提刑许亢,让他们一起进京勤王,王襄许亢等人不从,臣无奈,只有杀了王襄等人,并其部众,才得以进京勤王。请陛下恕罪!” 翟进大吃一惊,暗道王松年轻鲁莽,不知官场水深。 他和儿子对望了一眼,父子二人一起跪下,翟进磕头道:“陛下,王将军所言正是。臣和家兄力劝王襄等人北上勤王,谁知王襄逡巡不进,逗留观望。王将军苦劝王襄,谁知王襄等人不但断然拒绝,反而要拿王将军下狱。王将军不得已杀之,乃是一片公心,请陛下圣裁!” 翟亮也是大声道:“陛下三思,切不可伤了国之忠臣!” 他父子二人如今和王松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二人也赌王松立下如此大功,赵桓于公于私,也不会怪罪王松。 若是王松被问罪下狱,试问天下之人,有谁还敢前来勤王,又有谁还会舍生取义,报效君王? “一派胡言!” 御史中丞秦桧满脸通红,走了出来,肃拜道:“陛下,王松胆大妄为,格杀朝中大臣,请陛下将其明正典刑,推出去斩首示众,以慰众大臣之心!” 另外一文臣也是戳指怒喝道:“王松,老夫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朝廷重臣痛下杀手,你此举与谋反何异!陛下,请立即诛杀此贼!” 一众大臣都是气势汹汹,仿佛王松是待罪在身的囚犯,要口诛笔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何栗和孙傅对望一眼,都是低下了头去。二人铸下大错,王松乃是救命之恩,但二人乃是文臣之首,自然不能公然与士大夫做对,只能装聋作哑,默不作声。 董平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大声道:“我忠义军兄弟一路厮杀,死伤无数,救了东京城,难道就是让你等这些酸儒诬陷的吗!” 又一句“酸儒”,殿中大臣的反应更加强烈,有人更是大声怒骂道:“董平,你个梁山贼寇,你有何面目,在这大殿上喋喋不休,攻击朝臣,难道不知国法森严吗?” “董平,退下!” 王松跪在地上,回头低声喝了一句,张宪等人赶紧把愤愤不平的董平拉了下去。 王松不由得心中失望。这就是大宋朝廷,一盘散沙,人人公心私用,士大夫寡廉鲜耻,难怪女真大军可以如此轻易,就占了大宋如此多的花花江山。 一众大臣口若悬河,唾液横飞,忠义军麾下将领个个沉默不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宣化门外血战立功的是这些士大夫们,而不是这些身上血迹斑斑的忠义军汉们。 赵桓轻声咳嗽了一下,说出一句话来,殿中的声音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卿家,王襄和许亢等人,到底是何情形,你给朕说说。” 赵桓明知故问,向旁边的张叔夜问道。 刚才非议王松的大臣们,此刻却又沉默了起来。 “回陛下,女真西路完颜宗瀚军南下,西道总管王襄弃洛阳城而逃,驻守洛口的京西提刑许高和河北提刑许亢弃洛口而逃,使得东京城西面门户洞口,女真西路军长驱直入,和女真东路大军一起,围住了东京城。” 张叔夜无奈,硬着头皮,把王襄等人的罪行公布了出来。 “然后又在叶县逡巡不进,持璧上观。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赵桓眼光扫过殿中的大臣,回到了王松身上。 “杀的好!对这种临阵脱逃、无君无父、居心叵测的佞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王松,你起来,朕恕你无罪!” 殿中的大臣们此时再也无人上来犯浑耍泼,个个面色平静,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反观王松部下的董平、张横等人,都是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 王松谢完恩,站了起来,额头汗水直流。 他心里暗自惊叹。想不到朝中积水成渊,而赵桓却是自有一番分寸,驾驭群臣。 “各位卿家,王松杀王襄,并其众,不但无罪,且有大功于朝廷,有大功于朕!” 赵桓点点头,终于说道:“王将军,放心做事就是!你把部下有关人等的功绩都报上来,省院等官要合意一下,计议封爵,诸将朝廷自有封赏!” 王松卸下了心口上的一块石头,众人也都是大喜,拼死累活的,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一众人连忙跪下,山呼万岁,然后徐徐退出了大殿。 王松及部下一众将领出了大殿,众将抬头挺胸,心中舒畅至极。 一众乌纱朱紫宽袍的士大夫文臣远远与王松等人避开,甚至有人冷声喝道:“粗鲁武夫,不堪入目!” 董平、牛皋等人怒目圆瞪,想要上前怒争,却被王松阻止了下来。 另外一些文武大臣,不冷不热,既不与王松等人亲近,也不过分冷落,默默无声,稀稀拉拉离开。 “王将军慢走!” 后面一位大臣却是叫住了王松,王松掉头一看,却是宰相何栗、知枢密院事、兵部尚书孙傅和签署枢密院事、资政殿大学士张叔夜几个老臣。 几人都是脸色微红,张叔夜肃拜道:“王将军,今日若不是你带兵前来,挽狂澜于即倒,老夫可就百死莫赎了!” 孙傅也是深揖一礼。刚才大殿之上,对王松有感激之情的就只有孙傅、何栗、张叔夜三人了。若是城破,三人弄的这个7777神兵的笑话,不仅要贻笑千古,而且众人还都是大宋的罪人。 孙傅肃拜道:“王将军,老夫也知道你部大军刚和女真人大战一场,入城需要休整。但女真人狼子野心,兵锋正盛,你的部下都是百战之卒。还望你能体谅老夫,安排部下,协同城中的军士守城。” 何栗也恳求道:“王将军,女真人刚刚大败,老羞成怒,必会卷土重来,进行报复。还请将军协助守城,确保汴梁城外城的安全!” 王松点点头道:“几位相公不用担心,在下已经吩咐士卒,分四壁防御,东西南北四座城墙,每面城墙增兵4000人,下官会带6000士卒屯兵南城五岳观,直面女真大军,以备缓急!” 几人心中石头放下,一起拱手作揖,施礼道:“将军忠义,我等多谢了!” 孙傅等人离开,牛皋愤愤不平道:“这些大头巾如此猖獗,皇帝如何不治罪于他们!宵小之辈公然咆哮大殿,指鹿为马,他们到底做的是哪门子官?” “大宋百年,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没有了他们搅和,读书人又怎会有今日的地位?” 张宪懒洋洋地说道:“就说这东京城墙,如此固若金汤,也被他们搞的乌烟瘴气,大门洞开,大宋朝廷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眼睛看向巍峨壮观的东京城墙,不由得摇头叹息。 东京城12座城门,除南熏门等四座正门直门两重之外,其余都是瓮城三层,屈曲开门。屈曲开门使得攻城之敌,只能绕曲如瓮中之鳖,难以逃脱墙上军士的俯击。 东京城墙上还有马面,战棚等物,防守强度大大增加,攻城者强度极大。 靖康元年正月,女真大军兵临东京城下,血战连连,也未能攻下城池半分,可见东京城的防御体系,绝对是坚不可摧。 历史上,北宋朝廷不是凭借马面等城防设施的优势,对女真大军进行攻击,而是信任神棍们组成的神棍天团。 宣化门城门大开,还不许守城宋军在墙上观看,结果被女真大军击溃,外城迅速被攻破。 即便如此,大宋朝廷也没有认真组织士卒对内城及皇城实施防御,在得知女真人的目的仅在“割地赔款”后,就投降了,恰恰中了女真人的奸计。 北宋苦心经营多年的防御体系,并未充分发挥其作用,就使东京陷落,直接导致北宋灭亡。 宋室朝廷的懦弱、愚蠢、国策反复无常,女真人的贪婪、滑劣、残暴,双方交相呼应,大宋百六十年的繁荣戛然而止,文明截然中断,苟延残喘,终于是崖山之后。 024章 太上道君 龙德宫,大宋道君皇帝赵佶即位前的端王府,位于皇城以北,和皇城以夹城相连。 时至夜幕时分,天色阴沉,雪花飘飘,寒风凛冽,龙德宫门口的灯笼随风飘舞,朱门紧闭,连个驻守的军士也没有,整个龙德宫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下人丫鬟,处处都透着阴森和荒凉。 城外的厮杀声和百姓的欢呼声不断传来,卧房内,一个鬓发斑白,清瘦憔悴,五旬左右的老者颤颤巍巍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到老者起床,宫人赶紧上前搀扶老者下床,来到椅子上坐下。老者有气无力地问道:“外面到底发生了起来事情?难道说女真人打进来了?” 宫人眉飞色舞地说道:“道君皇帝,不是女真人打进来了!而是咱们的军队打了个大胜仗,歼灭了上万番子,百姓们都在庆祝啊!” 道君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沧然道:“种师中死了,种师道又去了,那还有能打的军士。这些佞臣,大宋都要亡国了,他们如今还敢骗人!” “道君皇帝,这是真的!” 宫人还要说什么,外面却响起了声音,紧接着几个女子走了进来,少女和儿童都有,为首一人正是柔福帝姬赵多福。 “爹爹,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我和圆珠她们带了一些吃食给你,都还热着,你吃一点。” 赵多福看了一眼冷清的房间,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 眼前的此位老者,便是大宋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青楼天子”宋徽宗赵佶,不过他现在已经退位,成为了太上皇,平常则是以道君或者教主自称。 赵佶在女儿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说道:“媛媛,你们如何还没有逃出宫去,还守在这里做甚?女真人若是破了汴梁城,你们都要遭殃的!” 历史上,宋徽宗的21个女儿,结局都是十分悲惨。 靖康之乱时,女真军士大营设在汴梁城外的刘家寺,赵佶有3个女儿送过去,被女真人折磨致死。女真人攻破汴梁,有10个女儿被金将强占,好几位被折磨致死,其他的结局也都不妙。 其他的8个女儿都被送进了浣衣院,也就是女真人的官方妓院,专供达官显贵们享乐的地方。 宋徽宗虽然无能,但为人父母,总是会爱护自己的子女。岂不知现在东京城被团团围住,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希望。 赵多福摇摇头道:“爹爹,不用担心,现在河东的忠义军进了城,女真人是如何也攻破不了东京城的。爹爹不用为我们担心,反而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赵圆珠也道:“是的,爹爹,你不用担心!今天忠义军杀了好几万女真军士,女真人屁滚尿流,死伤惨重,孩儿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们宋人!” “几万女真军士?” 赵佶大惊失色,猛的转过头来,厉声呵道:“圆珠,休要满口胡言,此战可是你亲眼所见?” 赵圆珠被吓了一跳,看见父亲满脸严肃,她赶紧小声说道:“孩儿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媛媛妹妹今日在城墙上和大哥一块,亲眼目睹了整个战况。媛媛,你赶快给爹爹讲讲!” 看到父亲的目光扫向了自己,赵德福不由得摇了摇头。她本是个疏懒的性子,今天已经被后宫的姐妹姨娘,皇后贵妃们缠了一个下午,现在父亲又要问这个事情,让她颇感有些无奈。 “媛媛,你告诉爹爹,女真人死伤几万是不是真的?” 赵佶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红润了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 赵多福点点头,轻声道:“爹爹,确实如此。今日孩儿和大哥,还有一众大臣,在宣化门上亲眼目睹了忠义军和女真人的大战,千军万马冲锋厮杀,实在是酣畅淋漓,扣人心弦!”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媛媛,你要急死爹爹呀!” 赵佶顿足催促道。旁边的几个姐妹也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爹爹,双方大战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忠义军损失了六七千人,女真大军则是死伤上万。忠义军进城之时,还把自己同伴的尸体、重伤员、以及缴获的马匹,铠甲等物带进了城。女真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就是不敢上前。爹爹,就是这个样子!” 赵多福无奈地说道,脑海里却浮起了王松的样子。 “媛媛,你说的是宣化门外的野战?” 赵佶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汴梁城中的禁军是个什么样子,他心知肚明。凭那些样子货,也能和金军野战? 赵佶狐疑不已,摇头道:“我大宋什么时候有了一支和女真人野战的义军,媛媛,你不会是在骗爹爹吧?” “爹爹,我如何会骗你!” 赵多福无奈摇头道:“河东忠义军有六七千的骑兵,而且大量的使用火器,像是震天雷,爆炸起来特别厉害。忠义军的几个将领尤其不凡,都有万夫不当之勇,那个主帅王松更是勇猛无比,女真人望风披靡,难撩其锋!” “真是这样,爹爹!” 赵圆珠兴奋道:“忠义军的首领叫王松,听说只有20岁,乃是河南府人氏,手持一杆几十斤的铁枪,打的女真人是鬼哭狼嚎,屁滚尿流。他手下有几员猛将,什么金枪将、塞樊哙、哼哈二将,都是神力过人,以一抵百,所以才能杀得女真人四处逃窜!” “原来如此,世间竟有如此猛将!” 赵佶点了点头,随后脸色红润了起来。 “若是野战能对付得了女真人,守城自然是没有问题。看来女真军士死伤两三万人,倒是真有可能!” 他是一国君主,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兵事上的常识,并非一窍不通。 赵金姑和赵金铃上来,一起劝道:“爹爹,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赵佶摸了摸两个幼女的脑袋,点头说道:“好的,爹爹吃点东西。你们两个有没有写字,有没有偷着玩啊?” 赵金姑稍微大点,点头道:“爹爹,孩儿一直在写字,今天还背了两首唐诗。后宫的姨娘们都夸孩儿背的好!” 赵佶点点头,感到腹中确实饥饿,大口喝起粥来。 赵多福不由暗自感慨,人人都骂父亲昏庸,性格懦弱,要不是今天这个胜仗,父亲恐怕也没有胃口,还在担惊受怕。 自从女真人围城以来,后宫的妃嫔们都是终日以泪洗面,今天终于恢复了点生气,有了点笑声,这全都是归于那个王松的功劳。 赵佶刚吃了两口,外边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跟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太上皇在吗,柔福帝姬在吗?” 赵多福欢喜地迎了上去,抓住了女子的手,欣喜的说道:“折姐姐,你如何现在才来,我们可是等了你一个午后!” 折月秀上前给赵佶见了礼,这才回道:“恐怕你们等的是我的好消息吧!从午后到黄昏,我一直在城墙上和番子鏖战。刚才用了饭过去找你,知道你来了太上皇这里,所以就跟了过来。” 赵圆珠羡慕的说道:“折小娘子,听说你一路跟着“赛霸王”,从河东杀到洛阳,又杀到了东京,杀的番子尸横遍野,望风而逃。你和那些番子搏杀,番子可怕吗?听说他们平时都吃生肉,喝人血,真的那么可怕吗?” “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女真人也是两只胳膊,一个大脑袋,砍掉了他照样会死。” 折月秀笑道:“我跟在王将军左右,很少上战场搏杀。柔福帝姬今日也看到了,今日在宣化门外和番子厮杀了一场,侥幸杀了几个番兵。其实跟他们搏杀的都是忠义军的将士,他们才了不起!” 仁福帝姬赵香云怯生生地道:“听说王将军手下的士卒,一个个都是三头六臂,能腾云驾雾,这是真的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赵佶也是莞尔。 折月秀道:“仁福帝姬,忠义军大多都是年轻汉子,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样子却是长得不赖,只是经年作战,皮肤粗糙黝黑了些!” 赵佶咳嗽了一声,直到女儿们都不再说话,这才问道:“折小娘子,午后的战况如何,士卒的士气如何?” 喝了碗粥,知道前线的战况不错,赵佶此刻终于平静了下来。 “回禀太上皇!” 折月秀施礼道:“从午后到黄昏,东北西三面城墙上,都是鏖战连连。我军又死伤了六七千人,女真军士死伤过万。现在京城士气高涨,百姓们都自愿帮助士卒守城,王将军已经补充了城墙上的士卒数量。太上皇不用担心!”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赵佶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一扫前面的颓废龙钟之态,又有了几分仙风道骨。 “折小娘子,我想见一下这位王将军,你看可否?” 赵佶殷切的问道。 折月秀面露难色,万一惹起了皇上的不快和猜忌,她点点头道:“太上皇,此话我只能转给王将军,至于他会不会前来,奴家就不能保证了!” 赵佶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折小娘子,这王松真的只是一武夫吗?” 折月秀沉吟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放在了桌子上,说道: “太上皇,这首词乃王松所作,他是怎样之人,你一目了然。” 赵佶定睛看去,眼前一亮,赵多福不由得轻声读了出来。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025章 境遇 腊月初八,腊八粥,南城门内五岳观,雪花飞舞,门口的两棵青松苍翠笔挺,就和门口抬头挺胸、肃穆而立的两个卫士一样,让人肃然起敬。 距离五岳观不远的一处民居,人山人海,挤满了年轻汉子,若是仔细打量,门口墙上“募兵处”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这是“赛霸王”的忠义军吗?” “是王铁枪亲自招兵吗?老子可是冲着王铁枪来的,若是其他的虾兵蟹将,恕不奉陪!” 一众前来应募的年轻汉子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许三“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杯子都被震翻。 “这里是忠义军,是王铁枪的忠义军,谁要是再鼓噪,全部赶出去!” 战场上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汉子,许三这怒目圆瞪,应募的许多汉子马上安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排队,募兵立刻变的井井有条,道路也变的通畅起来。 如今这东京城缺衣少食,冻死饿死的大有人在,能够从军获得吃食,已经是一份美差了。 “许三,今日募到了多少?” 天色已晚,周围一片漆黑寂静,张横走了进来,面上疲态尽显。 “张将军,今日又有两千多人,这几日下来,已经有上万人之多。” 许三摇头道:“不过这些人虽然身子骨不错,但是滑劣之徒不少,训练起来,恐怕难以令人满意。” “滑劣之徒?” 张横冷冷哼了一声道:“到了训练场上,看他们又如何偷懒,使奸耍滑?” 许三犹豫道:“只是大官人训练之法,似乎比河东时更为严苛,这样会不会有逃兵……” 张横沉下脸来,冷笑道:“沉疴当用猛药,否则何以痊愈?那些想要到军中,混得一官半职的,怕是来错了地方!” 一旁的谭雄摇头道:“大官人此举,不知要得罪多少东京城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小人真是为大官人的处境心忧啊!” 张横点点头道:“原以为到了东京城,荣华富贵,封妻荫子,谁知我等追究是草莽武夫,那里进得了这些大臣的法眼,还不如河东时候快活!” 众人都是摇头叹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教场上,一排排士卒整齐肃穆,赤裸着上身,反手背后,目不斜视,正视前方。 而每个士卒的正前方,都站有一名端着铜盆的士卒,铜盆里面,满满的一盆清水,清澈透底,清冽冷幽。 几十个巨大的水缸,就放在士卒们的身后,里面装满了清冽的冷水,上沿一圈一圈的冰碴子依稀可见。 汴梁城的二月,呵气出来都是一股白雾,虽然有阳光,没有塞北的酷冻,却也是寒风入体,彻骨生寒。 一盆盆冷水迎头泼下,军官们大声怒吼道。 “你们忘了澶渊之盟吗?” “侵我国境、杀我百姓,赔款称弟,奇耻大辱,岂能忘记!” 尽管身子已经半边麻木,冷水犹自从头上不断流下,士卒们仍然抬头挺胸目不转睛,齐声怒吼道。 澶渊之盟,宋辽订立和约:辽宋约为兄弟之国,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宋辽以白沟河为边界。 第二盆水又迎头泼下。 “你们忘了太原之战吗?” “官军腐败不堪,强虏破我太原,屠城灭民,此等深仇大恨,我等永远不会忘记!” 太原之战,各路援军各自为战,被完颜宗瀚一一击破。太原城孤立无援,250余日后城破,太原城几乎所有官吏壮烈殉国,金兵屠城报复,太原百姓被屠一空。 第三盆水又迎头泼下。 “你们忘了靖康之耻吗?” “金贼无道,欺我中华无人。中华不自强,不夺回三镇,不恢复故土,我等誓不为人!” 靖康元年,金兵第一次围住汴京,朝廷无奈割让三镇,赔银400万两,金人退去。 三盆冷水泼完,手拿着棉被的士卒们上前,把早已经全身麻木的士卒身子裹住,扶了下去。 “老子是郓王府的赵斌,你们这些贼配军,凭什么让老子训练,老子偏偏不训练,你能把老子怎样?” 一个三十多岁,衣履光鲜的瘦高汉子,在忠义军的一顿棍棒之下,很快就变的乖巧起来。 “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张横皱着眉头,冷声道:“扔出去,腌臜玩意,也敢到这里逞强!” “噗通”一声,赵斌被重重地扔到了门外的雪地上,他使劲爬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踉踉跄跄而去。 “孙富贵,你是孙相公的族侄,在军中任过何职,可曾上过战场?” 张宪看着眼前肥胖的中年男子,脸色白净,慈眉善目,不似军官却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员外。 “将军,小人曾是神武军的指挥使,在刘韐将军麾下效力。河东兵败之后,在下赋闲在家,听闻忠义军招贤纳士,这才前来,想要投效王将军,为国建功。” 孙富贵满面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张宪点了点头,指着门外训练的士卒说道:“孙富贵,你先去看看,能不能通过军中的训练,若是能通过,咱们再你在军中的军职。” “这就不必了吧。” 孙富贵摇头道:“在下是来军中任职的,并不要上阵厮杀。在下以前是指挥使,难道不能给个指挥使的职位?” 他看了看周围,拿出一袋东西,放在桌上,低声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将军笑纳。” 张宪马上板起了脸,他抓起桌上的袋子,扔还给了孙富贵。 “孙指挥使,忠义军只收上阵厮杀的汉子,不收作威作福的官爷,拿着你的东西,快些离开,立走不送!” 看到孙富贵摇头晃脑离开的背影,张宪不由得摇头叹息道:“真以为忠义军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什么样的货色也敢前来,真是岂有此理!” 周围的牛皋等人也是摇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过忠义军此举,只怕会得罪一大批人。 而这笔账,最后都要算到王松身上。 “大官人,这几日以来,已经有七百多训练受不了的被逐出了训练大营。” 房间里,张横摇摇头,似乎颇不能理解。 “咱们在黎城大营,受不了训练的不到三十人,到这才几天,已经有这么多的家伙受不了,真是让人失望至极!” “兄弟,这里可不是黎城。”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怪不得后世戚继光募兵,从不用城市居民,全是乡间百姓。今日这一幕,就是最好的证明。 “河东民风淳朴,民间习武之风浓厚,而这东京城,烟花柳巷、纸醉金迷之地,只有七八百人逐出,这已经是超出我的估算了。” 董平摇头道:“大官人说的是,这些家伙,早些打发早好。这要是呆在军中,到了战场上,还不得临阵脱逃。到那时候,可就是欲哭无泪了!” 张横默声不语。忠义军之强,就在于军纪森严,火器犀利,如今火器不多,士卒的个人素养就更加重要了。 “军士素质低,这些倒不怕,可以训练出来。” 王松指着眼前的一堆书信,无奈道:“怕的是这些。女真人尚在围城,已经有许多请托书信到了这里,连何栗、孙傅两位相公的都有。你们说,这可该如何应对?” 忠义军盛名之下,已经有许多人打起了它的主意,希望可以凭借着它,镀镀金,打通自己上升的渠道。 董平低头道:“大官人,照我说,还不如顺其自然,等打退了金人,咱们兄弟一起再回河东,再也不受这些窝囊气!” 张横垂头不语,牛皋看王松犹豫,走过去一把抓起桌上的书信,全部丢入了火盆之中。 “大官人,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一不小心,被我老牛当柴禾全部给烧了,看他们又能耐你何!” 王松阻挡不及,只有连连苦笑。 李彦仙摇头道:“牛大哥,你以为你烧了这些书信,大官人就一了百了,这些人可都是人精,回头这笔账,可会算在大官人头上!” 牛皋目瞪口呆,王松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牛大哥不必在意,反正我和这些大头巾之间的恩怨,,已经结下了,也不在乎再多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 牛皋懊恼不已,连连摇头,似乎是在责备自己,办错了这件差事。 李彦仙毕竟年纪大些,对官场上的事也颇为熟悉,他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大官人,咱们到了这东京城中,按样子要论功封赏,为何朝中一直没有消息?” 王松心里面一疼,请功论赏的名单他已经递了上去,历次大战的过程也都写得明明白白,奇怪的是已经过了些日子,赵桓那边始终没有风吹草动。 看来,这些大臣们,一个个又在作,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怎样,难道真要闹到大宋朝廷鸡犬不宁,分崩离析? 到底谁动了谁的奶酪,谁又想动谁的奶酪,谁又能动谁的奶酪? 东京城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 “大官人不必多心,小人只是觉得,朝廷如此推诿,大官人该注意些才是。” 李彦仙见王松低头不语,以为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上前解释。 “大官人杀王襄、许亢、许高,这三人都是文臣,在朝中故旧不少,虽说大官人一心为公,可人心叵测,这些人大臣们心里到底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王松深深点了点头。不由得暗暗心烦,他万万没有想到,自进了东京城,反而做起事来,掣肘多于奥援。 026章 新军 雪花不知何时停止,天色终于放晴,军士打扫街道,收集大街小巷冻死的百姓尸体,上面可是下了军令,严禁尸体当街暴晒,以免被老鼠咬啮,引起鼠疫。 东京城,终于恢复了那一丝丝元气。 赵桓带着群臣,一大早就来到教场,想看一下练兵的情形。到了大教场,路过那宽阔的较场大门时,赵桓的小心脏,不由得被营门口两旁的标语给小小震撼了一下。 “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赵桓不由得摇了摇头,想不到这王松,除了带兵,练兵也有一套。 “哗众取宠,不知所谓!” 赵桓身后的次相唐恪冷声哼了一句。 “唐相,莫不是你府中的高峰想入忠义军,却被赶了出来,你才这般痛恨王松?” 唐恪脸色通红,结巴道:“陛下,臣……为人清清……白白,怎会做……出如此有……违国法之事,定是有人诬告,请陛下严查!” “唐相,你一说谎话就结巴,原来确有其事!” 赵桓微微摇了摇头,扫了一眼背后的群臣,正色道:“你们不要以为朕在宫中,就当朕是傻子。你们所干的事情,朕还是略知一二,莫要太放肆那些!” 赵桓大步向前,后面的一众大臣面面相觑,赶紧快步跟上。 “你们忘了澶渊之盟吗?” “你们忘了太原之战吗?” “你们忘了靖康之耻吗?” “金贼无道,欺我中华无人。中华不自强,不夺回三镇,不恢复故土,我等誓不为人!” 赵桓到了教场之上,看到的正是新兵训练时冷水泼身的一幕。 “陛下,王松无视朝廷脸面,辱及先皇,大逆不道,臣请将王松此贼当场格杀,以封天下悠悠之口!” “陛下,王松如此虐待苛刻将士,于律法不容,如此下去,贻害无穷!请陛下恩准,速停此虎狼之法,以正视听!” “陛下,圣者爱民。我朝教化以仁为先、以孝治国、以德服人。王松此行,有违圣人悲天悯人之宗旨,万万不可言传身教。请陛下圣裁!” 面对士大夫们的喋喋不休。赵桓不动声色,只是向前,静静观望。 “谌儿,你觉得下面的这些士卒怎样,比得上原来宫中的禁军吗?” 半晌,赵桓的视线才从教场上移了回来。 听到父亲的问话,赵谌思考了一下,扬起小脸蛋道:“陛下,原来宫中的卫士,一个个人高马大,白白胖胖的,走路都会摔跟头,看样子不能打仗,比下面这些差多了!” 他指着校场里面一个黑瘦的士卒说道: “就比如说这个士卒,别看他又黑又瘦,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下手可狠!刚才跟他练对刺的几个士卒,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这样的士卒才能打仗!”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这些士大夫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当真是让他失望透顶。 李三娃带着护具,接连刺倒了几个上来拼刺的新兵,脸不红,气不喘。 “一个个都没吃饱饭?刺的时候要腰腹用力,步伐要灵活,不要闷着脑子一根筋!” “刺,刺,刺!” 他把刚才的是动作演练了一遍,看着新兵们一遍一遍的操练了起来。 “就你们现在这样子,王大官人一个能干万人,土鸡娃犬而已!” 李三娃摇摇头,在忠义军一年功夫待下来,除了这枪刺上的改进,他也可以咬文嚼字了。 “不过,无知者无畏!练上三个月,上一两次战场,你们就可以和金贼比比高下了!” 刚才还灰头土脸的新兵们,一下子又高兴了起来。想赶上王松,他们可能没有那个信心和勇气,但是只要能对付得了金人,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你,整理好仪态,跟我过去。记住,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否则小心你的狗命!” 李三娃正在给新兵们训话,几个宦官过来,领头的四旬左右,白白胖胖,面上一片倨傲之色。 李三娃心里面一阵腻歪。虽然他只是一个上等兵,但即便是王相公名满天下,见到他也是和颜悦色,从来没说过一句出格的话。 倒是这不知名的宦官,态度恶劣不说,金人肆虐,百姓饥寒交迫、道死于途,没衣没吃,他却是脑满肠肥,锦衣玉食,当真是可恶之极。 “训练时间,在下奉军令训练新兵,没空陪尔等,悉听尊便!” 李三娃冷冷回了一句,鼻子里哼了一声,直接走开,过去继续训练新兵。 “你,岂有此理!” 宦官勃然大怒,手指着李三娃,醒悟到皇帝正在高台上观望,赶紧把手垂了下来。 “去找……他们管……事的!” 宦官气的浑身发抖,嘴唇多多说说:“让他马上抓……这厮去见陛下!” “陛下,你如何来了?恕臣不知之罪!” 听到赵桓去了练兵场,王松匆匆地赶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高台上群官环绕的赵桓。 “王松,你训练的什么军士,连陛下的御旨也敢违抗。真是岂有此理!” 唐恪指着王松的鼻子,怒声呵斥。 “王松,这是朝廷的军队,不是你个人的!一个小小的军士,也敢违抗君令,按例当斩!” “王松,快快斩杀此贼,赶紧向陛下请罪!” 唐恪首先发难,其他的几个大臣也赶紧跟上。 一片嘈杂之后,王松向不动声色的赵桓肃拜道:“陛下,究竟发生何事,让陛下如此动怒?” 肥胖宦官指着王松大声道:“王松,你部下公然顶撞大臣,蔑视皇命,快快将他们拉出来斩首!” 赵桓面色不变,似乎是想看王松如何解决此事。 “陛下,士卒在训练期间,跟上战场一样,除非得到上官的军令,否则不能私自脱离岗位,违令者斩,这乃是军中的军令!” 王松肃拜道:“若是陛下要斩,也要先斩了微臣的头颅,因为这是微臣定下的军令!” 秦桧勃然大怒,指着王松道:“王松,这到底是你的军士,还是朝廷的军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这些军士都不是陛下的臣子!” 唐恪也是怒道:“无知莽夫,如此训练军士,居心叵测,意在何为?还不快快向陛下请罪!” 其他的大臣也七嘴八舌,纷纷指责起王松来。 “住嘴!” 王松脸色铁青,指着训练的教场怒声喝道: “这营里训练的每一个军士,都是陛下对付番贼的虎狼之士。这教场大营,乃是陛下的细柳营。北虏猖獗,正是要靠这些精锐之士报效君王,洒血沙场。难道要靠你们这一群士大夫上阵杀敌?难道说陛下还不如汉之文帝?”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昔日周亚夫治细柳营,驱逐匈奴,扫除内乱,威震天下。如今金人猖獗,正是要靠精兵强将,难道真的让军士成了毫无军纪的棘门军? 丝毫不顾一众大臣的哑口无言、或惊诧而对、或怒目相视,王松继续道:“陛下,国之利刃,须得反复打磨,方能对付强敌。若是都如旧之禁军,那才是陛下之危,朝廷之祸!” “况且……” 他肃拜道:“陛下,臣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待臣问问便知。”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王松,你把吴公公和军士都唤过来,让他们给你说说此事!” 肥肥胖胖的吴公公,还有黑黑瘦瘦的李三娃都被叫到了跟前。 “李三娃,吴公公对你说了什么?” 看到王松出现,李三娃才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 “大官人,吴……公公说有人叫小人过去,小人根本不知道所为何事,自然不能过去,事情就是这样。” 李三娃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小人惹了什么事,你把小的交出去就行!” “王松,你赶紧把他杀了!” 吴公公看到李三娃,脸色铁青,心里的怒气又浮了上来。 小小一个士卒,也敢如此对待皇帝的近臣,简直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陛下,吴公公威胁军士,传话不清,还在这口出狂言。臣请治他的罪责,否则,以后那还有军士心甘情愿为陛下效力!” 王松肃拜道,言语中却是十分坚定。 吴公公目瞪口呆,周围的大臣也都是瞠目结舌,想不到王松竟然如此反戈一击。 是要细柳营还是棘门军?只是短短的一刻,赵桓心里面已经做了决定。 “你个奴婢,朕让你过去,是请军士过来问询练兵情况。你这厮傲慢无礼,懈怠军士,真是死有余辜!” 赵桓挥挥手,两旁的军士上来,把吴公公拉了下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 还没有醒悟过来的吴公公,头颅已经被砍下,变成了刀底游魂。 “把这厮的头颅挂在营门上,杀鸡骇猴!” 赵桓话音未落,旁边的大臣惊魂未定,王松已经跪下,大声喊道: “陛下雄才大略,必成一代雄主!陛下万万岁!” 教场里的上万军士一起单膝跪下,异口同声,大声喊道:“陛下万万岁!陛下万万岁!” 大臣们无奈,也都跪了下去。 士卒声音高亢激昂,声振林樾,四处的飞鸟哗啦啦展翅飞了出去,只剩下巨大的回声响起。 赵桓微微颔首。不知这些如斯雄兵,能否守住金人层层围困下的东京城! 王松背胸皆被汗水打湿。没想到这赵桓倔强也罢,竟然还有如此的帝王之术! 古人诚不可欺! 027章 心忧 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酷寒无比,风雪之中,女真东路大军完颜宗望部抵达东京城下,大军屯驻东京城东北五里的刘家寺中。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日,女真西路大军完颜宗翰大军亦抵达东京城下,屯驻东京城南熏门外之青城。东西两路金兵分置小寨,围闭周密,将东京城围得水泄不通,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围城”。 金人分两路渡河,直抵畿内,西自洛阳,东至南都,南自颖昌,北至大河,皆为金人占据。京师在数千里重围之中,仰视但见雪花飞舞,而路不通中外,断绝四方。 金人四下里攻城拔寨,女真铁骑纵横驰骋,所到之处,当者辄破,不但京畿周围一一沦陷,金人骑兵更是肆虐到了襄阳、邓州等地。 也就是在金人铁骑四下掳掠之时,王松的大军趁其不备,一举击溃完颜银术可部,开进了东京城中。 不管是完颜宗瀚,还是完颜宗望,拟或是完颜希尹,完颜娄室,个个都是暴跳如雷,谁也没有想到,已经城门洞开的东京城,竟然硬生生又被关上了。 南薰门外,青城之中,完颜宗望的方中,炭火熊熊,温暖如春,火堆上面的烤肉发出阵阵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刘相,东京城给王松这么一闹,攻打起来困难重重,这几日来,我大金勇士伤亡甚多,以你之见,却该如何应对?” 完颜宗望割下一块新鲜的烤羊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了起来。 房间之内,金银珠宝、丝绸锦帛、牛羊猪驴、茶叶瓷器,遍地都是,杂乱无章,这都是女真大军四下掳掠所得,宋人百姓,实在是太富。 “殿下不必忧虑。我军包围东京城,已有一月之久,外面的粮食运不进去,东京城坐吃山空,用不了多久,自然会不战而降。” 刘彦宗,这位故辽大臣、如今金朝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院事、完颜宗望的智囊,此刻面色平静,轻捋胡须,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刘相,话虽如此,随着天气转热,各路的宋人援军自然就会前来,到那时我军腹背受敌,形势恐怕会大大的不妙!” 房间温暖如春,完颜宗望一杯美酒下肚,眼神里露出一丝担忧。 他微微点头,两个轻纱罗曼的年轻少女上来,依偎在完颜宗望身边,斟酒切肉,轻纱下雪白的肉体让人血脉喷张。 “那王松有万夫不当之勇,部下忠义军士卒,个个都是能争善战之辈,只怕此次或许像去年一样,无功而返啊!” 刘彦宗眼光在两个年轻女子曼妙的曲线上逗留片刻,这才摇了摇头道:“殿下,我军使者屡次进入东京城中,对于里面的情形是颇为熟悉。据他们所讲,东京城的粮食,绝对支撑不了两个月。殿下就当是外出游猎,在城外安营扎寨即可,到时候东京城自然就是殿下的掌中之物。” 完颜宗望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但愿如此吧。如今两军已成胶着之态,希望宋皇不攻自溃,能率先出城议和吧。” 他搂过一名女子,从轻纱的领口伸进去,上下揉捏,女子脸色通红,疼痛不已,却不敢挣扎,只能任由他上下其手,肆意轻薄,任意妄为。 直到女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完颜宗望才意犹未尽,把手取了出来。 “王松此贼,诡计多端,实乃我大金朝心腹之患,说什么,我也要取了此贼的狗命!” 忠义军如此凶猛,杀完颜活女,灭完颜赛里,击溃完颜银术可,女真数万大军奈何不得,完颜宗望隐隐不安。 若是能让东京城不战而降,他一定要割下王松的人头,为千千万万死去的女真勇士复仇。 刘彦宗看完颜宗望似有所思,眼珠一转,低声道:“殿下,若是强攻受阻,不如假意和宋皇议和,答应他,只要斩下王松的首级,我女真大军就会退去。” 完颜宗望眼珠转了一圈,哈哈大笑道:“刘相,还是你知晓南人,不错,来日让使者进城,好好的诈一下宋皇,看他如何抉择?” 刘彦宗笑道:“殿下无忧,宋皇胆小如鼠,又优柔寡断,一番恩威并施,欺瞒哄诈,不怕他不出城议和,如此东京城必将破矣!” 他在帷幕之中,又如何得知如今早已是时移世易,赵桓早已不是那般易被糊弄。 “刘相,借你吉言!” 完颜宗望心情大好,他站起身来,猛地抱起身旁的另外一个女子,大笑道:“刘相,我先告辞,房中的女子随你挑选,不必客气。” 完颜宗望离开,刘彦宗端起茶杯,茶香清幽,尽得宋人百姓工匠的精心。 若是这大宋的江山尽归大金国,他才能封妻荫子,世代荣华。 几个女子含羞带愧上来,个个都是貌美如花,青春年少,刘彦宗站了起来,挑了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含笑而去。 “何相,现在城中粮食,是否够吃?” 五岳观中,王松夹起一块马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这东京城的名厨知道如何蒸煮马肉,若是军中伙夫,一定索然无味。 “够吃?” 张叔夜摇头道:“王将军有所不知,金人围东京城日久,城中食物贵倍平时,穷民无所得食,冻饿死者藉于道路,百姓苦不堪言。” 何栗接着道:“京城被围半年,至是?米二千、?麦二千四百、羊肉一斤七千、猪肉一斤四千、驴肉亦如之。酱一斤五百、油一斤一千八百。百姓赖官卖柴米,然杯水车薪,饿殍不可胜数。” “焦头烂额呀!” 刘韐哑着嗓子道:“城中粮食本就不足,只能先保皇室,大小官员和守城军士。即便如此,也要量度而出,谁也不知,金贼围城能有多久!” 王松皱眉道:“各位相公,如今外面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城中是不是也缺少薪炭之物?” “正是如此!” 张叔夜摇摇头道:“城中冻死的百姓,每日百人以上。陛下下了圣旨,令毁去官屋,卖薪以济民,不过也无济于事。” “何止官屋,万岁山的屋宇也已被拆毁,作薪取暖。昨日御史台有人柬于陛下,要毁拆高俅、杨戬宅子充薪,我看陛下意动,只怕是不得已为之了!” 刘韐道:“如今为了守城,也只能先保官员和军士,百姓是顾不上了!” 王松不禁暗暗发愁,想不到他进得城来,却要面临缺粮少薪的状况。 想起后世的各种骚操作,王松心里一动,问道:“张相公,城中石炭还剩几何?” 一位官员拿了账簿出来,翻了一下,回道:“王将军,还有70多万斤,省着点用,还能用十天半个月!” “若是能用半个月,在下就能让它用一个月!” 王松站了起来,朗声道:“各位相公,在下有一门家传的手艺,现在城中缺薪,可以勉强一试。” 王松也是没有办法,蜂窝煤,用烂的梗,此时不得不派上用场了。 一内侍打扮的宫人进来,在何栗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王将军,你看能不能拨2000斤马肉出来,老夫这边有些用处?” 王松一愣,下意识开口问道:“何相要如此多的马肉,能否说的明白些?” 何栗满脸尴尬之色,支吾道:“不是老夫,是……茂德……帝姬府上。” “茂德帝姬,2000斤!” 王松脸色变得铁青,旁边的张叔夜等人也是摇头叹息。 这些死马,都是他部下的士卒在进城前,用尸体和鲜血换来的。这位茂德帝姬一开口就是2000斤,完全把这些东西当成了自家东西。 赵宋之家天下,任何臣子、百姓都是可以随意掠夺,众人也觉得理所当然。 宫人看王松沉默不语,板起了脸色。 “王松,不就是2000斤马肉,你一个小小的武夫,难道也想驳茂德帝姬的面子。别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伧啷”一声,王松周围的将士们怒目圆睁,纷纷拔出刀来。 “你一个狗奴才,也敢跟大官人这样说话!若是再胡言乱语半句,小心我砸碎你的狗头!” 牛皋怒不可遏。他们立下了如此泼天大功,连皇帝都礼让三分,从哪里跑出来这么一个腌臜东西,公然对王松指手画脚。 张横用长刀指着内侍,怒喝道:“赶紧给老子滚,不然老子马上砍了你的狗头!” 在这些杀人如麻的军汉面前,内侍被吓的脸色苍白,退后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王松摆摆手,众将退下。他上前,沉声道:“牛通,你拿200斤马肉,给这位宫人,让他告诉茂德帝姬,这200斤马肉,算是我王松孝敬她的。回头去集市上,想法买一匹驴马,补上军中差缺。” 牛通大声道:“走吧!还待在这做甚,没人想看到你!” 内侍拱了下手,跟着牛通快步离开。 “王将军,你这是把茂德帝姬给得罪了。这又是何必呀!” 张叔夜的叹息,却换来王松的一阵冷笑。 “骄纵跋扈,目无法度,毫无廉耻,反正得罪也不是第一回了!” 王松冷冷道:“这些马肉,乃是我忠义军兄弟,用性命从战场上夺回,不是作为她炫耀,赏赐下人或赠人的玩物!” 王松跟着官员向炭厂而去。看着他的背影,刘韐苦笑道:“王松年轻气盛,文韬武略,都是上上之选。只是这脾气……” “这脾气,在朝中肯定很难行走!” 何栗捋须道:“王松一片公心,蹈死不顾,可惜他太过年轻,做事不懂得圆滑,恐怕后路不好走啊!” 这王松如此耿直,不懂得左右逢源,在这东京城中,恐怕会步步掣肘,甚至寸步难行。 028章 小玩意 东华门外的炭场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观看的军士和百姓。 众人都在好奇地观看着,这位王铁枪弄出来的一种叫蜂窝煤的东西。 一个个圆柱形的蜂窝煤摆满了屋子,几十个士卒正在拿着一个圆柱形的铁疙瘩,从一堆伴着黄泥土的煤渣堆上,一踏一踩,一提一放,一个个圆柱形的蜂窝煤就出来了。 蜂窝煤机在铁匠铺用了十几天打成,操作简单方便,灵活的上手即可操作。 “兄弟们,换班做!累了就换一群人手上来,做的不好或者做烂了,重新扔回去,再做就行!” 许三饶有兴趣的忙活过来,忙活过去,眼看着一个圆滚滚,全身都是窟窿的东西出来,倒是觉得颇为好玩。 “王将军,你可有把握,这圆滚滚、湿漉漉的东西最能点燃?” 张叔夜半信半疑,围着蜂窝煤看了半天,也不明白这东西如何用,有什么用。 刘韐也是脸色凝重,正色道:“王将军,你真的有把握?现在城里面都缺石炭,若是咱们这东西点不然,生不起火,那可就麻烦了!” “这叫蜂窝煤,不是什么东西!” 王松手上全是污黑,额头挂满汗水,他哈哈笑道:“两位相公,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大开眼界!” “大哥,如何在河东的时候,也没见你要做这东西?” 张横悄悄道:“东京城里的这些人,一个个鬼精灵,心里面不知道多少弯弯绕。你把这法子教给了他们,一文钱可都收不到!” 王松微微想了一下,轻声道:“现在是为了活命!你没有看到,街上饿死的百姓到处都是,咱们就积点德吧!” 张横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刘韐走了过来,指着蜂窝煤问道:“王将军,你说你造的这东西有什么好,真的比石炭好用吗?” 王松点点头,回道:“刘相公,我这蜂窝煤配上专门用的火炉,首先,可以省两成的石炭,其次就是烧的时候,可以省炭一半。最后就是,只要你按时换蜂窝煤,生一次火,可以用连续几个月、甚至一年。” “这么好用!” 刘韐弯下腰来,仔细打量着炉子,满脸都是不解之色。思考了一会,他直起腰来。 “王将军真是博览群书,知道的物件还不少!这些奇迹淫巧,在下这辈子是无缘了!” “刘相公,你错了!” 王松笑道:“这不叫奇迹淫巧,这叫百姓的智慧!事关民生无小事,百姓有了这火炉,有了这蜂窝煤,可以省去很多功夫,无论是做饭、煮茶、加热,还是省钱,都是大有裨益!” “王将军,你文思敏捷,出口成章,老夫怎能说得过你!” 刘韐也是笑道:“不过你说的不错!昔日诸葛孔明也造木牛流马,你二人倒是有些相比之处。” 王松摇头道:“刘相公,过誉了!若是在下在城头抚琴,能吓走这城外的女真人,那才赶得上诸葛丞相的万一。你我如今,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韐赞叹道:“王将军此话不错!如今东京城内忧外困,中外隔绝,也只有固守待援,死而后已了!” “金贼就是想靠着天气和粮食,把我们困死在城里!” 王松想起了他唯一的特长-火药,不由得心思一动。 他转过头问道:“刘相公,城中可有造“万人敌”的作坊?” 刘韐笑道:“王将军对朝廷还是颇为不知。整个东京城,只有军器监能造“万人敌”。如何,你也想要些万人敌吗?”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在下正有此意,看能不能想些办法,大量杀伤金人,也好使东京城的情形有所转机!” 军器监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堆积如山的物资,让王松不由得愣了半晌。 堆积成山的箭矢、铠甲、硫磺、木碳粉、硝石…… 如此多的物资,不光是王松目瞪口呆,下面的军士也都是个个瞪大了眼睛。不愧是国家储备,朝廷库房,军事物资之多,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这么多的物资,一旦全部组装起来,足可以让女真人喝一壶了。 “兄弟们,动起手来,到时候要给番子们好看!” 刘韐迟疑道:“王将军,即便造出了“万人敌”,又能如何,若是番子围城死守,东京城守不了两个月,到那时又该如何?” 王松点点头道:“事在人为!在下造出一批万人敌,也就是震天雷,总有办法要让番子好好喝上一壶!” 库中各种物资巨大,只要有了震天雷,即便女真大军千军万马,他也敢和金人堂堂正正的野战一场。 赵桓在睿思殿中批阅公文,看到上面消耗的石炭数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王松在做甚?怎么一下子要去了这么多的石炭?难道他不知东京城中薪柴奇缺,朕夏令拆除了万岁山等宫殿,取火保暖吗?真是胆大妄为!” 宦官赶紧上前回道:“陛下,王将军说了,他要用这石炭做什么煤球,只要第一次生火,以后就不用再麻烦了。而且他还说,此种用法,可以节省一半的石炭,事半功倍。” “哦,王松这样说?” 赵桓不由得摇了摇脑袋。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来,他自然不信。可是到了这位解救东京城的爱将,他倒真是有些半信半疑。 “下去再打听,看看王松造出来的新物件到底如何,是不是真如他所说?” 宦官赶快出去,赵桓思索了一下,暗自道,恐怕王松和他部下将领的官职,得好好琢磨一下了。 眼光落到两府中书和枢密院议定的官职奏折上,赵桓不由得摇了摇头。 王松立下如此泼天大功,竟然只是个签书枢密院事,还是张叔夜自动让贤,这让他颇为不满。 其实签书枢密院事已经是位极人臣,乃是从二品。不过赵桓一门心思都在王松身上,其他的人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这些尸位素餐、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为何偏偏要和王松过不去,难道说王松真的挡了他们的升迁之路吗? “陛下,何相和孙相,还有刘韐老将军,张叔夜相公几人,现在门外等候。” 卫士来报,赵桓点了点头道:“唤他们几人进来。” 何栗、孙傅、刘韐、张叔夜四人进了大殿,都是惴惴不安。 刘韐在河东损兵折将,大败而归。何栗三人则是弄了个天兵天将,差点城破国亡,所以人人都是各有心思。 赵桓看四位大臣站在御桌旁,闷不作声,便开口问道:“各位卿家,你们前来找朕,所谓何事啊?” 虽然目光相对,分别互视,然后一起长揖肃拜。 “陛下,老臣几人前来,是想陛下尽快确立王松等人的官职,敕旨分封,以免冷了众人之心,对东京的防御不利!” 何栗话音未落,刘韐也是大声道:“陛下,国家存亡之秋,一定要小心从事,切不可因为朝中众人,而让忠义志士心存委屈。” 赵桓一愣。本以为这四人为自己求情,却没料到他们的话题,都是转移到了王松和忠义军身上,看样子是来问王松等人求情。 “到底发生了何事,卿等何以有此一说?” 赵桓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起来。 “陛下,朝中有许多大臣对王松不满,他们千方百计,想要阻止王松登堂入室,位列朝班。如今忠义军人心浮动,将士们都是牢骚满腹,觉得朝廷对他们不公,长此下去,东京城城墙岌岌可危!” 刘韐言词诚恳,脸上表情绝非做戏。 他这些日子,一直跟王松待在一起,军中的情形,八九不离十,忠义军军中将领们的想法,他也是心知肚明。 若是还再这样拖下去,调研费用满天飞,王松步步被掣肘,难保这些人不闹出事来。 赵桓脸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 “各位卿家,你们所说的朕都明白!” 赵桓站了起来,朗声说道:“王松忠心耿耿,这朕也都知道。忠义军国之长城,朕定会给勇士们一个公道。” 他看了一眼奏折,沉吟了一下说道: “卿家奏请王松为签书枢密院事,何不封他为同知枢密院事,处置北面边事。孙相,你来担任签书枢密院事如何?” 众人目瞪口呆,本来众人提的是从二品,赵桓却要一步到位,直接是正二品,孙傅反而要下调,成了王松的下级。 孙傅抬起头来,看到皇帝正在冷冷地看着自己,额头冷汗直流,赶紧肃拜道: “陛下英明,臣无话可说,臣遵旨!” 赵桓微微一笑,摇头道:“四位卿家如此高洁,前面之事一笔勾销,你我君臣当同心协力,一起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四人心中都是一宽,一起肃拜到。 “多谢陛下!”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四人赶紧告辞,退出了睿思殿。 “何相,想不到陛下如此爱护王松,看来你我是多虑了!” 张叔夜边走边说,脸上充满了兴奋之情。 “我说孙相,王松从一介白丁直接到了正二品的大员,简直是喜从天降,这样忠义军的军心,也该安定下来了。” “只可惜孙相要做王松的下手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孙傅摇摇头,黯然道:“王松担任同知院,实至名归。由他带领士卒们继续守城,东京城必然无恙!” 其他人也是无语。谁让自己的表现太过拙劣,以至于没有了和皇帝叫板的资格。 029章 城防 宋初,三司胄案主管制造兵器,无专官。熙宁六年(1073)废胄案,置军器监,以侍从官判监事。元丰改制。置监、少监、丞、主簿等专官。所属东西作坊,与各州都作院掌造兵器、旗帜、戎帐、什物。 从功能上来说,军器监不仅制造兵器,还有旗帜、旗帜、戎帐、什物,乃是大宗的军用物资制造作坊。 城军器监原有三万余人,但金人两次南下,已经散去大半。大宋基本采用雇佣制,除了官员、工匠,里面的雇工基本都是百姓。要不是缺薪少粮,恐怕监下的百姓早逃了个精光。 军器监监下十大作坊,火药和火器各一个作坊,里面的“万人敌”、蒺藜球、火箭铁壳数不胜数。王松摸了摸壳体,厚薄不一,看来还得甄选一番。 “厚度超过一寸三的,按照以前的做法装上桐油,到时候有用!” 忠义军要打败金人,火器是重中之重,各种各样的方法都要用上。 “大官人,外面有宫人给你送来了一罐热粥,让你趁热喝。” 手下的军士上来,提了一罐热腾腾的米粥上来。 “给我的?” 王松一愣,整个东京城,除了折月秀,其他的女子他也不认识,难道说是她送的? 王松心里一热,拿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 “敢问这位小娘子,这粥是何人所送?” 侍女脸上一红,没有接银子,而是施了一礼,低声道:“王将军,柔福帝姬让奴婢转告,将军身系朝廷安危,东京城百姓生死,一定要谨慎小心,将军保重!” 王松只好收回银子,想起城墙上的那个身影,心中一动。 “小娘子,当日宣化门外大战,你家主人却在何处?” 侍女嫣然一笑,低声道:“王将军与金人在城外大战,万军之中耀武扬威、杀贼如麻,我家主人一一看在眼中。” 王松心里雪亮,抱拳道:“那就请小娘子代我谢谢你家主人!” 侍女离开,一众军官迅速围了上来。 王松摸了摸粥罐,低声道:“邓世雄,让兄弟们拿些碗来,把罐里的粥都分了,趁热喝,人人有份。” 邓世雄嘿嘿笑道:“大哥,这公主亲自送来的粥,我们吃,不太好吧!” 尽管前些年赵佶把公主的名号改成了帝姬,但千百年来的习惯称呼,又岂能这般容易被改变。 王松眼睛一翻,声音提高了几度。 “你们若是不喝,就给我拿过来!” “那能,那能!” 邓世雄赶紧舀起粥来,一边舀一边假装说道:“公主熬的粥,真是不一样,香得很啊!” “别傻了!” 王松笑道:“你也不想想,公主会亲自熬粥吗,还不是下面的人在做!” 他大声道:“你们几个,舀那么多干什么,给我也留一点!” 人多力量大,没有五天的功夫,几万个形态各异的“万人敌”就放在了众人的面前。无一例外,所有的导火索口都采用了蜡封设计。 王松点点头,徐虎抓起一个“万人敌”点燃,远远地扔了出去,足足有二三十米远。 “通”,黑烟腾起,前面的一堵破墙轰然倒塌,周围的墙上全是铁片,有些已经深深的陷入了墙面。 “王将军,你造的“万人敌”为何如此厉害?” 张叔夜、刘韐等人眼睛睁得老大,围着墙面,不可思议地仔细端详。 “这里面有天火!” 王松面色平静,侃侃而道:“造这火药之时,需得沐浴更衣,心诚则灵,才能借助天火。这是上天可怜我大宋,才施天火给我等。时灵时不灵,也许下一次就不会灵验了!” 徐虎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王松诗词武力均是无敌,就连这骗人的本事,也是镇定自若,说的如此义正言辞,冠冕堂皇。 二人频频点头。刘韐道:“原来世上真有神灵襄助!天佑大宋啊!” 张叔夜半信半疑,朝廷用的也是同样的火药配方,却没有如此大的威力,只能是苍天护佑了。 “大官人,火器坊合适的铁壳都用完了。若是再要做的话,就得要木炭或者石炭了。不过,这人都不够用……” 看到王松的眼光扫了过来,张叔夜断然道:“王将军,你只管做就是,木炭我来想办法。” “万人敌”的威力他可是见识过了。有了这些东西,还惧怕什么女真人! “铁壳做成圆弧形,用铁模或沙模浇筑,壳的厚度一寸一到一寸三之间,不能高于也不能低于。直径约为一寸七左右,大点小点都没关系。可以在外壳上做出一条条的经纬线,横六纵八,48块碎片。” 王松把后世手雷的样式画了出来,在上面标明了大概的尺寸。顺便,他把铁模的样式及如何构造也大概讲了一下。 这在后世都是耳熟能详的众知。这些军器监的官员,特别是工匠,那都是大家,随便提一下,他们都能融会贯通。 他也是没有办法,火药震天雷,毕竟要比后世的性能差许多。他只能尽量的减薄一些震天雷的外壳尺寸,以便达到更好的杀伤效果。 军器监的官员和工匠都是目瞪口呆,跟着议论纷纷起来。 军器监的徐少卿深施一礼,颤声道:“王将军真乃天人。此法铸造“壳体”,简单快捷,杀伤力大,在下佩服!” 张叔夜沉声道:“先别得意过早!还是等木材到手再说吧!” 自完颜宗瀚十一月二十四日到东京城,道路隔绝,金人游骑出没,开封已是城中围闭,道路不通,成了一座围城。 刘韐摇头道:“大家各安其事。王将军,咱们去城墙上走走。” 众人出了五岳观,从南熏门登上南城墙,向前而去。 王松看了看城墙上,只见一个个的战棚里,正摆放着一个个蜂窝煤炉子,守城的士兵们正在旁边烤火。 战棚高七尺左右,乃是一个活动的木板屋。这样做,主若是为了提高城墙的高度,可以提供正面的掩护。 王松不由得暗暗皱眉。这么薄弱的木板屋,若是遭到投石机等重物的打击,还不是不堪一击。 众人向城外看去,只见城外五六里外,金兵营帐密密麻麻,无数个小寨此起彼伏,把东京城包了个严严实实。 王松不由得恍然若失。城外金人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想利用天寒和缺粮,让大宋朝廷不战而降。 若是如此厮守下去,即使自己能坚持住,也挡不住皇帝和朝中诸位投降派官员的恐惧之情和投降的迫切之心。 秦、汉、唐之尚武之风,在这些宽袍缓带、坐而论道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 即便有人“投死报君王”,也只不过“以头抢地耳”,与国与家何益!而且骨子里也改变不了他们以文治武、高高在上的倨傲。 城墙外,金人游骑不断出没在雪原上,纵横驰骋,怪叫声不断。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宋人百姓被一条条绳子捆绑着,蹒跚向前。不时有百姓被雪地里的尸体绊倒,立即惹来金兵的一顿怒喝鞭抽。 许多金兵的战马身上,都挂着大小不一的包袱,可见收获颇丰。有的战马脖子上,挂满了数量不等的宋人人头,许多马背上还绑着宋人女子。 众金兵谈笑自如,看也不看城墙上的宋人士兵,当真称得上是旁若无人。 城墙上,许多忠义军的军官都是转过头去,不忍目睹这悲惨的一幕。 “大官人,你就让小弟出去冲杀一阵!这是狗日的番子!” 张横的眼睛血红,似要滴下血来。 “大官人,人生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若是能死在这杀番子的沙场上,小的死也瞑目了!” 董平更是双手握住了刀把,身子微微颤抖。 “大官人,你就下令吧,牛皋愿为前锋!” 牛通上前一步,大声道:“大官人,我父子愿意并为前锋,请你恩准!” 张宪也是沉声道:“听闻那完颜娄室是女真第一勇士,我倒要看看,他的脖子,经不经得起我的铁枪!” 旁边新任的四壁统制官吴革上前,抱拳奋然道:“王将军,老夫部下也有万人,虽不及忠义军之善战,但也都是两河骁勇之士。若是要出城对抗金人,老夫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王松一愣,想不到这吴老将军,倒是个忠义之人。 “吴统制,如此甚好。你把军士交给在下的兄弟,由他们统一训练,以便出城作战时,减少伤亡!” 吴革肃拜道:“王将军,如此甚好!忠义军练兵之法,在下甚是佩服,也是大开眼界。把他们交给王将军,老夫心服口服!” “多谢吴统制!” 王松深施一礼,转过头,沉声道:“众位兄弟,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众将纷纷安静下来,一起看着王松。 张叔夜、刘韐等人都是面面相觑。难怪这忠义军能打胜仗,能打硬仗,光是这一群骁勇善战、誓死如归的将领,整个京城的禁军中,也找不出来一两个。 这些杀气腾腾、桀骜不驯的武夫们,在王松的面前,却是如此恭敬,直若孩童对着大人一般。想不到这王松治军,军纪森严,竟有古之名将风采。 “诸位兄弟,金人如此嚣张跋扈,那是他们还没有遇到我等兄弟!” 王松大声道:“蛮夷小族,也敢登堂入室,欺我中华无人,我就带着兄弟们一起,痛杀金贼,让他们也知道,什么叫血债血偿!” 030章 置死 “什么,王卿家,你要出城与金人决战?” 大殿之上,赵桓面色诧异,他的坐旁,一个崭新的蜂窝煤炉子,上面正烧着一壶热水。 东京城被金人围困,道路隔绝,他整日忧心忡忡。但是放王松出去,和金人城外决战,他可是不敢冒这个险。 城中众军,除了忠义军,以及编练的新军,只剩下三四万人。驻守如此大的东京外城,已是捉襟见肘。再让大军出去冒险,万一全军覆没…… “王卿家,你可有确胜的把握?” “陛下,臣有五成把握。不过,臣会奋力拼杀,争取多杀金人,为陛下分忧!” 看到赵桓犹豫不决,王松继续道: “陛下,若是死守,城中缺粮缺薪,将士们苦不堪言,恐怕很难守城。若是将士哗变,东京城会不攻自破。臣有火器,部下将士精锐,至少可以全身而退。陛下足可以放心!” 听到“哗变”二字,赵桓立马紧张了起来,颤声问道:“王卿家有何要朕做的,尽管开口就是。” 果然吓唬起了作用。 王松道:“陛下,金人骑兵来去如风,要对付金人,必须骑兵和火器相互并用,方能破敌。如今臣已准备好了火器,但是战马匮乏,还请陛下拨下马匹。臣感激之至!” “御前诸军,尚有战马3000余。” 赵桓沉思了一下,继续道:“立刻拟旨,东京城中,自御马以下并拘籍,隐藏者全家并行军法,许人告,赏钱三千贯,在京除执政、侍从、卿监、郎官许留一匹,其余马匹,尽送军前。违者必究,以大逆论处!” 王松大喜,再次肃拜道:“臣多谢陛下!” “王松……” 赵桓迟疑道:“你还有话要说?” 王松点点头,正色道:“陛下,臣若不幸战死,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开城纳降,只要坚持下去,自会有勤王之师到来。金人狼子野心,志在灭我大宋,与之谈和,无异与虎谋皮。望陛下斟酌之!” 赵桓心中感动,点头道:“王松,朕等你凯旋归来!” 王松走出大殿,长长出了口气。 “大官人,情形如何?” 刚到五岳观,一大群将领全从各处赶了过来,团团围住了王松。 “张横、董平,你二人和吴统制一起,编练士卒,千万不能马虎!” 张横和董平二人神色肃然,抱拳告辞,先行散去。 “大官人,完颜宗瀚大营屯驻城东北五里之刘家寺。完颜宗望屯驻城南五里之青城。完颜娄室和完颜希尹各据东西。” 牛皋摇头道:“五里路转身就到,这厮可够大胆的!” 王松脸色铁青,转过头问道:“宣化门外一战,抓了几个汉人俘虏,他们招供了没有?” 牛皋赶紧道:“大官人,已经招了。番子军营驻扎的消息,也都是从那里所得。” 他天不怕地不怕,多年生活艰贫,他心里总有一股戾气,想要发泄。谁知一遇到王松,他立刻变得心境宽阔,戾气消失无踪。 只是,到王松发怒的时候,他就莫名地心里紧张。 王松点点头道:“下去再盘问一下,看还能不能得到金营的其它消息。” 张宪沉声道:“大官人,据俘虏们交代,金人西、东两路大军,抢掠百姓、粮食、金银辎重无数。辎重粮草和大营在一起。若是能烧了鞑子的辎重粮草,这一仗就没有白打!” “烧了粮草又能如何,鞑子还不是能到处抢掠!” 王松脸色狰狞,狠声道:“战争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杀伤对方。这一次,咱们就攻击完颜宗翰的大营。要让女真人血流成河!” 众人都是一惊,董先丑脸一红,犹豫道:“大官人,如此做法,是不是太过冒失?” 翟亮摇头道:“二郎,切不可自视过高,断送了大军。女真铁骑的威力,你我都见识过,还是谨慎一些!” 王松面色不豫,沉声道:“董先,翟小官人,你二人守城就是。其他兄弟,愿意跟我出城者,请站到一边。” 大战之下,他不允许军中有反对的声音出现,不然如何万众一心。 翟亮和董先面色通红。翟亮默不作声,董先却赶紧上前,肃拜道:“小人狂悖,愿听大官人调遣!” 王松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一段历史,了解围城的时间很长。虽然自己解了燃眉之急,但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其他军官一起肃拜道:“谨遵大官人军令!” 翟亮刚要说话,王松却点点头,阻止了他。 “翟小官人,我军一路大军出城,一路大军阻击,另外一路还要护住城池,接应两路大军回城。城头的指挥,就交给你和牛通了!” 翟亮莫名地一阵失落。事已至此,他只能抱拳道:“谨遵大官人军令!” 牛通着急道:“大官人,小人愿意打前锋,请大官人恩准!” 王松白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你要违抗军令吗?” 牛通无奈,只好退下。 “各位兄弟,等吴革的部下编练完毕,咱们就可以殊死一击!这一次……” 王松看了看众将,沉声道:“至少得死一半人。你们怕是不怕?” 众人一起喊道:“不怕!” 牛皋更是怒喝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大官人只管下令,不过这大军前锋的位置,谁也莫想跟我抢!” 王松让牛通守城,明摆着是为他牛家留一条根,他怎能不“殊死一搏报恩情”。 董先刚才犹豫,被王松误认为怯战,这会赶紧站出,厉声道:“牛大哥,咱们兄弟比试一下,看谁的手段高明,谁就是前锋!” 牛皋大怒,走了出来,声若洪钟。 “董黑脸,你只有我儿一般大小,也敢和我争这个位置!来,来,比了再说!” 李彦仙赶紧劝道:“牛大哥,董兄弟,稍安勿躁,听相公安排就是!” 二人都是抱拳行礼,站到一旁。 王松点点头,朗声道:“各位将士,咱们都是生死兄弟,今生来世,不分彼此。这一战,我打头阵,牛皋和董先担任左右军两翼,董平断后,张宪坐镇中军,李彦仙和张横狙击金人援兵。” 众人都是一惊。一军主帅,竟要身先士卒,这实在是刚勇无私。 张宪摇头道:“相公,你是一军主帅,关乎忠义军生死存亡。忠义军可以没有张宪,却不能没有大官人,这前军统领,小人当定了!” 其他众将一起道:“张将军所言甚是,大官人在后,指挥调度即可。” 王松无奈,点头道:“各位兄弟,咱们生死一体。张宪为前军统领,其余不变,本官担任中军主帅,居中调度。” 众将一起肃拜,各自退下。 从五岳观里出来,风雪交加,寒冻彻骨,王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街道上半尺厚的积雪,一踩下去,整个脚踝都被陷没。街道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树皮被剥了个精光。 街道两旁,到处都是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奄奄一息的百姓。王松等人过来,有百姓伸出手来,像是要要些吃食,嘴里却发不出声来。 突然,街角响起了哭喊声,看来有百姓,实在挨不过饥冻,已经先去了。 水柜街上,一家店铺前,围起了层层叠叠衣衫褴褛的百姓,里面传来砍骨头和叫卖的声音,看来是一家肉店。 “不是说城中缺粮吗,怎么还有肉可卖?” 王松暗暗诧异,开口道:“牛通,你去看一下,若是有羊肉,咱们也来上几斤。” 牛通面色涨红,支吾道:“大官人,咱们还是到其它地方,这肉不太干净。” 王松一愣,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众将都是低头,眼光闪烁。 “牛通,快说,这卖的什么肉?” 看到王松脸色板起,牛通赶紧低声道:“大官人,这卖的是……人肉!” 王松一阵恶心,早上吃的东西,差点吐了出来。 “自金人围城,城中粮食匮乏。百姓饿死无数,只能以人肉充饥。贩卖人肉之事,官府虽有榜文,却也禁戢不止。” 牛皋摇头叹息道:“百姓迫于冻馁,有人公然以人肉货卖。街面上,百姓剽掠死人,割尸以啖。这一栋栋房屋里面,不知有多少尸体,也不知有多少人饿死。” 城中的粮食,现在只保皇室、官员和军队,至于老百姓,被选择性的放弃了。 张宪也是摇头道:“前两日天气转晴,城中有逃军诈为金人,纵火劫掠,被抓了千余人。百姓恨之入骨,竟然乱刀分尸,把这千人全做了口中之物,可见这城中百姓,饿成了怎样!” 王松暗自摇头。城中缺柴取暖,赵桓下令把万岁山所有的房屋楼台全部拆毁,拿来取暖。拆毁房屋时,砸死了几十号人,逃跑时互相践踏,又死了上百人。互相殴打,抢夺木材,又死了数百人。 死掉的几百人,瞬间就被人砍去了胳膊、大腿,有的全身的肉都被割光,只剩下了白骨累累。 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自金人围城,物价飞涨,羊肉一斤七贯,米一石两贯,猪肉斤四贯。百姓家无余财,饿死道路者数以万计。百姓所食除猫肉、鼠肉、人肉外,连马革、皮筒、树皮等,更是无不充食。” 徐虎话音未落,李彦仙已接道:“金兵围城一月有余,城中饿死的百姓已有三万。如此下去,等金人退去,城中的百姓,恐怕也所剩无几了!” 王松面色苍白,心里压抑至极。 031章 死士 东京城,宣德门前。 将近两万铁甲铮然的军士站在雪地上,人人肃穆威严,默不作声。 大雪纷飞,寒彻入骨,北风呼啸,风如刀割。雪地上的军士们却依然人人抬头挺胸,面色涨红,眼神隐有激慷之色。 这些人大都面目黝黑,面露风霜之色,这难道便是精锐中的精锐,大宋帝国禁军最后的尊严? “吴统制,这就是你手下的禁军精锐了?” 自从张横、董平结束这批军士数日以来,王松还没有时间前去观看,今日才是第一次相见。 吴革摇摇头,苦笑道:“王将军,这都是今春金兵围城以来,老夫所招的两河精锐之士。这些人虽然不是禁军,但都是死士,忠义无需置言。王将军尽可放心。” 他凑近王松,低声道:“王将军,这里面还有一些牢犯,皆是桀骜不驯,凶强侠暴之徒。如今东京城兵力不足,禁军腐烂不堪,也只有这般了。”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失望。与那些“少爷兵”相比,这些亡命之徒反而实在。 张横在一旁低声道:“大官人,这些人虽然军纪差些,底子却不错。有很多人都是骑射俱佳,比咱们招收的士卒还要好些!” “大官人看清了!” 董平指着前面的军士说道:“这边这7000人,是会骑射的,马上功夫了得!这边的一万人,是步卒。由于太仓促,只练了枪刺术,队列还不过关!” 王松点了点头,走了下去,跨上战马,打马在人群中穿过,所经之处,所有的军士都是昂然挺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 王松仔细打量,这些人许多都是面目狰狞、凶相毕露,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戾气。一行人面上有刀痕、箭痕,许多人脸额上都有刺字,看来里面从军之人,以及作奸犯科之人不少。 王松在一个满脸横肉、脸刺金印的壮汉面前停住马匹,大声道:“汉子,那里人氏,可会武艺,报上名来!” 壮汉心中一惊,面色有些发紧,低声道:“大官人,小人董卫,河北大名府魏县人氏,自幼习武,会骑射。” 王松点点头,大声道:“董卫,你家中还有何人,出城杀金贼,可是心甘情愿?额上刺文,又是为何?” 董卫连连点头道:“回大官人,确是心甘情愿。家中父母均为金贼所杀,再无一人。小人只想杀金贼,为父母报仇,别无他求!至于额头金印……” 他缓了一下,断然道:“小人因醉酒,和旁人争执,打伤了别人,闯下了大祸,不得已到东京城从军。” 熟悉的桥段,倒是和那位打虎英雄颇像。看来这宋朝醉酒,确实是一大弊端。 王松马鞭指着前面另外一个瘦销汉子,大声道:“你这汉子,又是哪里人氏,所犯何事,家中又有何人?” 瘦销汉子面色平静,抱拳道:“大官人,小人刘辉,河东人氏,自小习武,骑射一般,有几分蛮力。其它的你也莫问,带着小人杀鞑子就行。” 王松一愣,笑了起来,大声道:“好汉子!两河之地,民风强悍,多燕赵悲歌之士,果不其然!” 大宋民间习武之风,任何一个朝代也难以比拟,像赵匡胤的太祖长拳,岳飞的岳家拳等。为何这么优秀的基因形成不了杀伤力,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他打马在军士人群中转了几圈,回到队列前面,面对着这一群桀骜不驯之徒,大声道:“兄弟们,我是谁,想必你们也都知道。现在,我要带你们去送死,你们愿意吗?” 人群寂静无声。 王松点点头,又大声道:“兄弟们,有谁愿意退出,现在就站出来还来得及,要是等到下达军令,想退可就退不下去了!” 这一次,人群中终于有人说话了。 “王铁枪,你就直接下军令吧!这里的每一个兄弟,都没打算活着回来!” “赛霸王,我们跟着你杀金贼,心甘情愿!你就直接下军令吧!” “直接下军令吧,王铁枪,怕死不会到这来!” 王松不由得暗自点头。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两河民风彪悍至此,也确实让他想不到。 他心里莫名的泛起了一阵悲哀。国家存亡之际、乱世之秋,竟然要靠一群被国家所抛弃的强盗、游侠来救赎,其中的讽刺意义可真够大! “弟兄们,金贼造下的罪孽,我就不多说了。我和忠义军的兄弟刚从河东过来,沿途尸横遍野,白骨累累,到处都是难民,有的百姓走着走着,就在路上饿死、冻死了!” 王松继续大声道:“你们每个人可能都有家庭,有父母,或许还有妻子。可是,金贼南下,一切都完了。你们每个人,可能都有一肚子的恨!那么,金贼就在城外,这个仇,你们想不想报啊?” “当然想报!” “恨不得抽筋扒皮,破肚拉肠!” 人群之中有人喊了出来,但大多数人仍然是沉默。 “是的,你们想报!” 王松脸色平静,声音贯彻全场。 “你们既想报仇,又怕白白死掉!你们说,你们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这一次,人群中终于起了骚动,前面的一个汉子终于面色激动,大声说了出来。 “哪个狗日的不想为家人报仇!” 他脸色通红,铁塔般的身子有些驼背,话语也是激愤不已。 “东京城中的那些相公们,一个个只会指手画脚,尿都不懂。兄弟们要是跟着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怎么报仇!” 另外一个汉子更是放声大骂道: “赛霸王,你就说南城墙的李相公,金兵天天在那填护城河,他却在城楼上饮酒作乐,鸟事也不干!官家也不管,只是把他发配到了南边,还不是照样做官!” “还有那什么何相公,带着十几万人守黄河,却硬是被两三千的金兵给吓跑了!这他娘的是什么官!” “还有皇帝身边的几个大臣,一个个都是软骨头,胆小如鼠!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当了相公!” 士卒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发泄的差不多了,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王松暗暗摇头叹息。朝廷的这些士大夫、精锐禁军,实在是丢够了宋人的脸面! 大军对阵,竟然是毫无弹道经验、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统兵,不是吓尿了裤子、落荒而逃,就是毫无主见、瞎乱指挥,士兵哪里还有士气。 “兄弟们,你们跟着我王松,有一点紧可以放心!” 王松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士卒队列。 “我会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在战场上,我不会抛弃你们任何一个人!谁要是战死了,家人有我忠义军照料!我王松将来也会建一座忠义祠堂,来祭奠你们!” 桀骜不驯之徒们,人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脸色也慢慢变的通红。 不过,王松下面说的话却是话风一变,面色也变得十分冷峻。 “此次我军出战,最少得死一半人!” 最少得死一半人! 众人人人面色凝重,一起看着王松。 “战死的兄弟,每人家中一百贯钱的抚恤,尸体回归故里。幸存者每人三十贯钱,有罪者罪责全免,无罪者再赏钱二十贯。” 终于,大军之中,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有人大声问道:“王铁枪,你此话当真,不会骗我们吧?” 王松哈哈大笑道:“笑话,我王松和兄弟们一路杀了多少番贼,尸山血海里闯出来,又怎会欺骗尔等!” 他看着眼前的众军,正色道:“此次作战,我王松和你们并肩作战,咱们比试一下,看看谁杀的番贼多!” 众军一起大声喊道:“王铁枪,王铁枪!” 东京城的战马集中一起,除了皇帝的御马,各位大臣所需的二三十匹马,其余的全部聚集在了王松的手中。 一万一千人精骑,三万步卒,总共4万一千人马,蓄势待发。 张宪、牛皋、董先,三人各三千骑兵成锋矢型突进;中间是1000骑兵,1000掷弹兵,1000刀盾手,3000长枪兵由王松调度;董平则是带5000长枪兵随后。 这就是两万一千人的攻击队形。说白了就是9000骑兵的突击。 其后就是李彦仙、张横二人的狙击大军,两万人,各一万人分居两侧,结成步兵大阵,对付左右而来的金人。 至于城墙下的邓世雄,则是带两营5000人,结成大阵,分居城门两侧,掩护大军入城。 “刘家寺距离陈桥门只有五里,完颜宗瀚的前军只有不到四里。陈桥门外地形平坦空阔,四里地,最多十分……片刻就到。金人绝对不会想到,我军完全用骑兵偷袭。” 张宪点点头道: “按照女真人布阵粗疏,营寨间距离大的特点,咱们一定要快速击溃金人前军,驱赶着金兵溃兵冲散营寨。遇到负隅顽抗的,就用“万人敌”炸开!” 王松点点头,脸色阴冷,目光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次,我军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让刘家寺地面上的雪,全部变成红色!要把刘家寺这个地名,从今以后,从地面上抹掉!” 张宪面色涨红,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大官人放心,刘家寺,一定会从地面上消失不见!” 走出房间,王松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煌煌中华,与国无疆。若他洒尽一腔热血,能挽回中华文明延续,拯救万千汉人性命,也就无愧此生了! 032章 贪鄙 东京城东北五里,刘家寺,乃是金人南侵以来汴京城外的大营驻扎之处。金军西路元帅完颜宗翰的帅帐都设在这里。 雪地上,营房犹如草地上的蘑菇一般,密密麻麻、延伸出去数里。营中人叫马嘶,各色旗帜在寒风中凛冽飞舞,烈烈作响,象征着大金国强大的、不可战胜的兵威。 大营中间,被各军营帐团团围起来的刘家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回巡查的女真勇士铁甲贯身,混不怕寒冷的天气,人人龙精虎猛,凶狠强暴,一看就是百战强军。 寺庙中的古槐、古柳都已经被砍伐殆尽,用作取暖之用。石坊、石碑、泥塑,都是身败体裂,散落的碎块到处都是。就连巨大的香楼也被用来装水饮马,寺里到处都是血污,新旧痕迹不一,显然经常杀戮,持续不断。 刘家寺的大雄宝殿,就是完颜宗翰的中军大帐,而寺中的客房,金人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翰和一众将领,就下榻于这里。 自女真铁骑南下以来,所到之处,宋兵望风披靡,非溃即逃,当者辄破,就连大名鼎鼎的西军也都败于女真勇士之手,西军的旗帜种师中,更是被女真军士斩杀于河东井陉。 女真两路大军会猎于东京城下,开始对京畿周围的各路进行扫荡,所到之处,宋兵一击即溃,各路勤王王师纷纷溃逃,战事胜利之极,拿下东京城,也只是旦夕之间。 风向突变。平定军折损了几千女真军士不说,洛阳城又被宋军偷袭,不但完颜活女被杀,万余精兵也是烟消云散。 接着汝州城又被偷袭,这一损失又是四五千人,如此算来,短短不到一个月,已经损失了万余精兵。虽然里面大多数都是汉儿和契丹军士,但还是损失了三四千的女真勇士。 更厉害的打击则在后面,先是在宣化门外损失了上万精兵,然后又在这持续十几日的攻城之中,又损失了一万多人,只是这短短十几日,已经有三万将士倒在了东京城城下。 再加上这些日子,各地的义军风起云涌,不断的攻击小股的女真军士,断断续续已经损失了好几千人。这也迫使女真军士不敢再肆意妄为,四处掳掠,只能紧缩在东京城周围。 而这一切的肇事源头,都是河东这一支叫忠义军的队伍。 女真大军南下,两路大军只有十七八万人,如今已经损失了三万余人,这也使得这些女真将领们意识到,尽管军中有大量的汉儿士卒,但攻城并不是女真人的强项,守城对于宋人来说,实在是要简单的多。 刘家寺大雄宝殿之中,熊熊的火盆火苗摇弋,里面温暖如春。大雄宝殿中供奉的巨大的释迦牟尼佛像已经被毁掉了大半个身子。纵然释迦牟尼佛具足够智慧,能雄镇大千世界,却也挡不住他被金人砸毁殆尽的命运。 在宋代大兴道观,本来就已经寂寥的佛家寺庙,在金兵的一番火烧打砸之下,显得更加的破败不堪。 在这雪花纷飞、冰冷萧索、酷寒难捱的皑皑雪日,伴随着士兵的吼叫声、淫笑声,以及女子的哭泣、尖叫声,声音交织,此起彼伏,有时又低不可闻。 大雄宝殿之中,不时传出一阵阵的怒骂声和皮鞭抽打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大雄宝殿的正中椅子上,完颜宗瀚正坐在上面。面相丑恶,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精光四射,眼珠如毒蛇般转来转去,浑身上下都是戾气。完颜宗瀚的周围,尽是铁甲贯身,锦帽貂领的女真勇士,人人面色狰狞,凶相毕露。 “你这厮,今日攻城不力,折了两千步卒不说,还搭进去了我300多女真勇士,真是该死!” 面对着完颜银术可的怒骂,女真军官一边硬捱着皮鞭的折磨,一边哭诉道: “本以为宋人没有还手之力,小人才让我女真勇士上阵,想要早点拿下城墙。谁知城上丢下上百个“万人敌”,勇士们死伤惨重,请元帅饶命!” 话音未落,完颜银术可的皮鞭又落了下去,他嘴里的怒骂声又响起。 “你这厮真是无用!自南下以来,我大金国勇士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你竟然一战损我三百勇士,连尸体也没抢回来,要你这狗奴才又有何用!” 大殿上血肉横飞,完颜宗瀚脸色冰冷,巍然不动。受刑军官有几滴鲜血飞溅到了完颜希尹的铠甲上,他不由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完颜希尹上前,抓住了完颜银术可的手臂,大声道:“银术可,算了吧,再打就要没命了!” 完颜银术可放下皮鞭,恶狠狠地道:“便宜了这厮!要不是看在这厮一路攻城略地,舍生忘死的份上,我非砍了他的狗头!” 他转过头,对跪在地下的女真军官大声喊道:“还不赶紧滚下去!难道皮鞭还没有挨够,还想在这丢人现眼吗?” 军官屁滚尿流,强忍着疼痛,赶紧奔出门外,逃了下去。 女真人军法严苛,其队伍作战用连坐法:什、伍、百,皆有长,伍长击柝,什长执旗,百长挟鼓,千长则旗帜金鼓皆备。 伍长战死,人四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百长战死,什接长皆斩;负战死之尸以归者,则得其家资之半。凡为将,人自持旆,人视其所向而趋。自主将至步卒,皆自取无从者。 这些女真勇士战败,连同伴的尸体都没有抢回来,可见城上的攻击是如何凶残。 完颜银术可摇头道:“今日攻城我也看到了,宋狗的“万人敌”太过厉害!也不知道这些宋狗,又施加了什么魔法?” 完颜希尹沉思道:“城上的宋军本来不堪一击,自从这忠义军到了后,这些宋军好像又变了个人似的,勇猛果敢,实在是令人难以琢磨!” “银术可,这些日子的攻城,已经有了六七千的伤兵,如此下去,恐怕不是个办法!” 完颜宗翰终于发话,他眉头紧皱,伸手抓起桌上的一块羊肉,放入嘴中,咀嚼有声。 女真人商谈大事,还是和以前适野环坐做一样,画灰而议,自卑者始,议毕即漫灭之,人不闻声,其密如此。 将行军,大会而饮,使人献策,主帅听而择之,其合者即为将,任其事。 如今看起来,女真人行军打仗,颇为民主,浑不似宋人,将中从御,僵化至斯。 刘家寺的大营中,伤兵已经堆满了房间,到处都是伤兵的惨叫声和呻吟声,让人心烦头痛。 “粘罕,没什么担心的。几场大战下来,宋人的火器已经没有多少。只要勇士们再冲几次,城肯定就破。到时进了城,儿郎们想作甚就作甚,让他们乐呵个够!” 完颜银术可端起一碗热茶,放在鼻子边,深深地闻了几下,心满意足地道: “这些宋狗,直娘贼的真会享受!这种好茶,我一年也喝不上几次,这些宋狗倒是随便喝!” “你现在不也是随便喝!” 完颜希尹笑道:“抢来的好茶,再喝几年也喝不完!如今要紧的是,怎样把东京城拿下来。里面的金山银海,美貌小娘子,勇士们可都是盼着呢!” “希尹,咱们付出了几万勇士的性命,还没有攻破外城。东京城里还有内城和皇城,这又要填多少勇士的尸体进去!还是要另觅良策!” 完颜娄室失去了最勇猛的儿子,这时候则是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娄室,莫不如想想办法,连诈带骗,只要能把宋皇骗到手,东京城也就不攻自破。里面的金银财宝、丝绸马匹,还有那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们,还不是任我等索取!” 作为女真文字的发明者,完颜希尹可绝不是等闲之辈。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他是再懂得不过。 事实上,历史上他们就是这样做的,也成功了。赵宋皇室的软弱和投降,金人的威逼利诱、撒泼使刁,终于酿成了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靖康之耻”,也成了汉人心中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疤。 历史上,靖康之耻后,金人退去,东京城周围成了千里瓦砾场,亭台楼阁,宫观寺宇,无不颓毁,疮痍不复。 即便女真人海陵王完颜亮后来定开封为南京,并迁都至此,修缮宫殿,也只是宫阙壮丽,坊间、街市、民间荒残自若,残破不堪。 十一、二世纪,世界上最繁华、最壮丽的城市、集市景观,就如此消失殆尽了。东京城就此衰落,再也没有恢复过往昔的哪怕一点点荣光。 完颜宗翰小眼睛里贪婪之光四射,兴奋道:“希尹说的不错!听说那茂德帝姬赵福金模样好看,全身白的跟刚出生的羊羔似的。这若是能搂在怀里,不知有多快活!” 完颜娄室也是两眼放光,点头道:“赵佶老儿有20多个女儿,模样好的咱们留下,模样一般的就赏给将士们,大家都做做这宋皇的女婿!” 几人哈哈大笑,笑声中说不出的猥琐。 随即,完颜娄室摇了摇头,皱眉道:“若是王松没来,宋皇已经被骗出来了。王松一到,城中多了几万的守城精锐,宋皇怕是很难出来了!” 几个汉人谋士对看一眼,左仆射韩正道:“忠义军骁勇善战,王松功高震主,小人去东京城一趟,从中挑拨,或可渔利!” 完颜希尹大声道:“越快越好!十来万大军住在城外,冰天雪地,勤王的宋兵越来越多,到时就不好收拾!” 033章 苦楚 天空大雪纷飞,院中的松柏重雪压盖,却依然是郁郁葱葱。这萧索酷寒的冬日,大自然的生命力还是如此神奇。 “折姐姐,你跟了王松这么久,你倒是说说,这王松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呀?” “你不是已经送过粥了吗,他长什么样,怎么,你的侍女没有告诉你吗?” 屋内温暖如春,桌上杯盘狼藉,两个年轻女子脸色通红,酒酣耳热背靠在一起,没个正经。 “折姐姐,你又取笑我了!” 赵多福似醉非醉,脸色虽然绯红,眼睛却是清澈。 “那日在龙德宫里,见了那?满江红?,我就心里纳闷,这王松究竟是何人,武能上阵杀敌,文能直抵人心,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倒是折月秀,偷得浮生半日闲,虽然喝的头重脚轻,脸蛋脖子都是红透,头脑却是仍然清醒,尽管她已经是耳热眼花。 “王松乃是人中之龙,这是老种相公的原话。他总是想做大事,男女之情,恐怕你要失望了。” 折月秀仰头说道,醉眼朦胧。 “媛媛,你左右打听,莫不是喜欢上了王松,要不要姐姐帮你传话?” 折月秀虽然看似喝多,憨态可掬,心里却似明镜一般。赵多福暗底里喜欢王松,她心知肚明。 若是她孑然一身,她也许会去和赵多福争一日之长短,她也心里知道,王松对她的情意。 可她已经是有婚约之人,自然不能和王松有任何瓜葛,以免风言风语,坏了折家的名声。 既然如此,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王松和赵多福,也算是所托于人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心里还是隐隐作痛,毕竟,把心上人拱手相让,不是件让人舒心的事情。 “折姐姐,那也太羞人了。说实话,你们呆了那么久,你真的就没有喜欢过王松吗?” 赵多福的话让折月秀脆弱的神经猛然跳了一下,头疼也与之俱来。 怎么能不爱? 自洛阳道上初见,一路生死与共,静阳寨销魂一吻,她已经全身心爱上了这个男子,刻骨铭心的初恋,又怎会无动于衷。 “媛媛,姐姐我已经是婚约在身,再也不能像你一般,谈情说爱了。” 折月秀又是一杯酒下肚,整个人也开始放飞自我。 “明日我就去告诉王松,你对他有意,然后让陛下做主,让你嫁给王松,也省得你春闺寂寞,春梦有痕呀!” 折月秀看似放飞自我,实则头脑清醒,心中痛苦。她知道,自己和王松没有未来,以自己那个家庭,为父守孝一两年,自己就得远嫁四川范家。 那个世家子弟,自己甚至都没有见过,若是自己没有认识王松也就罢了,偏偏让她心中有了所爱,这样的痛苦更深。 “折姐姐,上次我让婢女送粥过去,原来王松在宣化门大战时就对我有印象,你说奇怪不奇怪?” 赵多福说话的时候,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折月秀,发现她却是无动于衷。 “当时我在城墙上,千军万马厮杀之中,他却注意到了我,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赵多福的话,让折月秀心里一“咯噔”,心里莫名地难受了起来。殊不知此时王松只是对赵多福有好感,而非所谓的男女情怀。 “媛媛,你万金之体,容貌出众,心地善良,如果你能和王松在一起,姐姐我也就放心了!” 折月秀声音里面透着无奈,不甘。 “你去找陛下,让他为你做主,天作之合,必为天下人所羡慕!” 折月秀眼中涌出泪水,仰头又是一杯。 可惜那李大家随夫去了山东,不然诗酒趁年华,再叫上王松,纵情高饮,慷慨高歌,岂不是快意人生? 折月秀大口喝酒,很快就醉烂如泥,趴在酒桌上睡了过去。 赵多福起来,安排侍女把折月秀抬上床榻,自己坐在了床边。 “姐姐,你以为我待字闺中,婚约大事便是由我做主,你是大错特错了。” 她虽然脸色通红,但却神智清醒,她看着床上酣然入睡的折月秀,心里却是千回百转。 她虽然贵为公主之尊,却被像动物一样圈养,若是她不抓住眼前的机会,总有一天,她会被当成政治牺牲品,嫁给一个他或许不认识的人。 但以大宋律法和祖制,皇亲国戚,包括皇室宗亲不能参政,除了三哥郓王赵楷,因道君皇帝赵佶的偏爱,掌管皇城司外,其他的则都是太平王爷,或驸马都尉,赋闲在家。 强敌环伺,女真大军兵临城下,以王松在大宋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以王松对大宋朝廷的重要性,只怕她和王松的姻缘,不知要等上多久? 她忍不住黯然神伤,原来自己和折月秀一样,都是有心无力的伤心之人。 夜色深沉,红烛高照,睡着的人片刻安宁,醒着的却是各种心思,愁肠百结。 折月秀走进五岳观的时候,正是雪花飘扬,北方呼啸的时刻,而牛通等人,则是围着一个圆柱形的铁疙瘩,上面放着水壶,周围似乎还烤着蒸饼等物。 “折小娘子,你来尝一个?” 牛通拿起一个蒸饼,笑呵呵地说道。 折月秀摆了摆手,上前观察了起来,嘴里惊异道:“这就是王大官人搞出来的奇怪玩意?” 牛通一边吃着热腾腾的烤饼,一边点头道:“折小娘子,你可不要小看这玩意,只需要生一次火,还要省出一大半的石炭,方便多了。就连官家那里,也是要了几个!” 折月秀摇摇头,也不知道这王松脑袋里到底藏着什么,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他都能造得出来。 “下雪天的,为什么要开着窗户?” 折月秀坐下来烤火,她看看周围,心不在焉,指着一扇打开的窗户问道。 “折小娘子,大官人说了,这蜂窝煤生起火来,有少量毒气,需得开着窗户,不能完全关严实,否则可能中毒,甚至有生命危险。” 耶律亘在一旁道:“听说孙相府上的下人,关紧了窗户睡觉,次日早上起来,就成了一具尸体。” 折月秀惊诧不已。想不到这小小的蜂窝煤炉,里面还有这么多玄机。 “王大官人呢,他在不在这里?” 折月秀看了看房中稀稀拉拉的几个将领,王松肯定是巡城或者练兵去了。 果然,耶律亘接过了话来。 “大官人去了军器监,去查火器的铸造和装药,这几日他天天都在那里。” 折月秀念头一转,轻声问道:“耶律亘,军中是不是又有动作,莫不是王松要出城袭击女真人吧?” 耶律亘大吃一惊,手上的烤饼差点掉到了地上。他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 “折小娘子,此乃军中机密,除了陛下,也只有我几人知道,连那些大臣也未得知,你如何得知?” 折月秀轻轻摇了摇头。女真大军这几日围城并不算紧,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王松却要造如此多的火器,显然要有大动作。 她坐在耶律亘旁边,隐隐闻到他身上的一丝胭脂香气,不由得心中一动。 “耶律兄弟,想不到到东京城没有几日,你已经是佳人有约了。” 折月秀凑到沉默不语的耶律亘耳边,低声说道。 耶律亘这次终于没有忍住,手中的烤饼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他脸上阴晴不定,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并无人注意到他,正想要折月秀替他保密,却发现折月秀已经站了起来。 “我这就去军器监看看,这王松到底在搞什么鬼?” 折月秀嘴里说着,已经跨出了门去,留下了惊魂不定的耶律亘和心事重重的其他将领。 “王松,你总是这样任意妄为,不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恐怕你是不会甘心了!” 王松放下手中的“震天雷”,转过头去,看着黑衣狐裘的折月秀,脸色苍白,目光中带着无限落寞,站在院中。 “月秀,想必你也已经猜到。” 王松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两个黑眼圈,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多日不见,你可是又憔悴了几分。饮酒伤身,我知道你心中苦楚,我也是一般。如今只愿能击溃番贼,护送你顺顺利利出城。” 一声“月秀”,折月秀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痛苦。只是她心中的煎熬,又有谁能知道? 折月秀面色一沉,正色道:“大官人,你要好自为之。若是因为你胆大妄为,东京城失守,我看你如何面对皇帝大臣,还有这城中的万千百姓!” “即便我数万大军全军覆没,也要让金人死伤惨重!” 王松沉声道:“折小娘子,若是我这次不能回来,城中的防务,就要靠城中的几十万东京百姓。人,总是要自救,总不能都要靠我王松一人!” 折月秀低下头,轻声道:“王松,你既已经立下大功,何必又要冒这种风险!金人劫掠后就会退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鸡飞蛋打,来回一场空?” 王松猜不到这女子心里面到底想什么,若即若离,热情与冷漠,清纯与性感,深不可测却又固执蠢笨。 他只有提高了声音,来试探对方的反应。 “金人狼子野心,志在灭宋,乃我中华大敌,你无需多言,在下战意已决!” 折月秀摇了摇头,轻声道:“王松,我就住在这里。大军出城,我也会跟着出城杀敌,你休想撇下我!” 折月秀转身离去,王松呆立原地,怅然若失,良久他嘴里才蹦出一句。 “你这又是何苦?” 034章 寒夜 冷夜无声,冷冻如斯,没有月亮,没有星光,街面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打更的声音传来,天地间一片死寂。 “天寒地冻,小心外出!” 耶律亘从床上轻轻坐了起来,戴上帽子。三更已过,时间差不多,他不能再耽搁了。 他蹑手蹑脚去拿衣服,想要不惊动身旁的女子,却发现对方已经醒了过来。 “官人,你这就要离开吗,不再多待一会?” 耶律亘心一软,几乎要答应,想起军中的军规,摇了摇他帽子下面刚长出青茬的光头,低声道:“军法无情,况且兄弟们都在等着,大官人也在等着。” 他坐在床上,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贴身的衣服,然后下个床,穿起铠甲来。 房间里面的低温,让他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等铠甲全部套在身上,一个棉帽套在头上,他才觉得暖和了些。 桌子上的油灯点起,屋子里面显得暖和了一些。 女子也不敢随便探出身子,即便是盖着好几层被子,外面的低温还是让人心栗。 女子忽然坐起身,快速穿上衣服,又披了一床被子在身上,这才跑过来,抱住了耶律亘。 “这一次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耶律亘轻轻拍了拍女子的后背,沉声道: “外面的柴屋里,我放了30个蜂窝煤,还有一小袋米,足够你用几天的。枕头下有一些银子,是我全部的积蓄,也都留给你了。” 女子心里感动,却摇头道:“那些米薪,你是从哪里弄的?若是从军中得来的,赶紧给送回去,千万不要犯了军规!” 耶律亘放开了女子,把她推回到了床上,看她盖好了被子,这才说道:“你就放心吧!这是军中的兄弟,每个人匀了一个给我。小米是邓世雄大哥带进城的剩余,我求了他半天,你就放心用吧!” “官人,你说咱们还能见面吗?” 女子的声音里面,充满了不舍。 “放心吧!” 耶律亘道:“大官人和我们一起上阵,有他在,我不会有事!不过,若是我真的死了,你就到军中去找大官人,他一定会照顾你的!” 耶律亘迈开步子,正要跨出门去,女子在床上轻声说道:“官人,我知道你是契丹人!不过,我不在乎!你若是能回来,我就求官府改了乐籍,跟着你好好过日子!” 耶律亘鼻头一酸,拉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出了门,走到街上,外面黑蒙蒙一片,地上、房顶上的白雪隐约可见。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大踏步向南而去。 街道上,没有任何的猫、狗叫声,看来被百姓给吃完了。万籁俱寂,东京城就如一座死城一般。 他正在专心走路,忽然一个大汉从另一条巷子走了出来,两个人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各自摔了一跤。 “你这厮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在外面瞎晃甚,想要撞死老子啊!” 对方的当头怒骂,耶律亘心里一愣,没有发火。 对方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 耶律亘赶紧爬起来,上前把那人扶了起来,嘴里道:“董大哥,如何你会在这里,我是耶律亘。” 董平拍了拍身上的雪,听到是耶律亘,赶紧压低声音道:“耶律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找你那位小娘子吧,有没有被旁人发现?” 耶律亘摇摇头,低声道:“董大哥,今天的事情,还请你不要告诉大官人,免得他发脾气!” 董平低声说道:“耶律兄弟,彼此彼此!” 二人一起嘿嘿笑了起来,一起相偕向前走去。 “董平大哥,你总是一个人,嫂嫂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董平摇了摇头,沉声道:“哥哥我当年犯了事,不得已上山落草,后来金人南下,哥哥我跟了大官人,一路南征北战,到了汴梁城中。你嫂嫂在河东老家,带着两个儿子,算起来,大哥儿都已经有十岁了!” 耶律亘点点头,问道:“董大哥,这些年就没有回去?” 董平摇摇头,感叹道:“你嫂嫂看不起哥哥,嫌我上山做了强盗。哥哥如今跟着大官人,若是能打退金人,得个一官半职,回去才体面。” 耶律亘摇摇头道:“你们汉人就是太啰嗦,想的太多。要我说,想了就回去,嫂嫂在家里,肯定天天盼着你了!” 董平叹息道:“耶律兄弟,你说的不错。等咱们打退了番子再说!” 耶律亘心里窃窃不安,犹豫了一下,问道:“董平大哥,你说咱们能打败金人吗?那可是山上的猛兽,凶残的很!” “如何打不过!” 董平站住了脚步,厉声道:“若是跟着旁人,我心里还不相信。跟着大官人,女真人就是一坨烂泥!你就放心吧,咱们绝对会打赢这一场仗!” 耶律亘心里面一宽,稳当了许多。 五岳观正堂,王松椅子上静坐,双目微闭,铁枪靠在墙角,桌上的短刀锃亮。 左首一侧,折月秀一身铁甲,正坐在椅子上,兜鍪断在左手中,凝神静气。 张横、张宪、牛皋、李彦仙、董先等人都是铁甲贯身,坐在椅子上肃然直腰。大战在前,众人心中忐忑,或兴奋异常,却缄默不言。 张叔夜、刘韐、何栗、孙傅、吴革等人都是到了正堂。人人面色沉重,显然对王松的“侵略性打法”不太认可。 赵桓没有来,王松知道他心里的期盼和焦虑。就像后世足球赛到踢点球时,很多人不敢睁开眼睛看,其实不是不想看,只是没有胆量看。 尤其是在大宋岌岌可危,命悬一线的时候,帝国需要一场这样的大胜,来鼓舞百姓的信心,打击金人的士气。 “都到齐了吗?” 王松睁开了眼睛,眼光扫过屋中的众人。 “回禀大官人,全部到齐了!” 王松点点头,目光在大堂里转了一圈,沉声道:“众将听令!” 众人霍地站了起来,肃然而立,就连折月秀也是目光直视,表情穆然。 王松沉声道:“各位兄弟,此战的布置,可否都清楚?” 众人一起大喊道:“清楚!” 王松点点头,继续道:“此战虽已布置完毕,但各位兄弟现在一定要明白,我军今日要对付的,却是金人的东路大军,那就是设在青城的完颜宗望的大营。” 众人都是愕然,各自面面相觑。 张宪不解地问道:“大官人,为何要如此,为何不攻击刘家寺的完颜宗瀚?” 王松摇摇头,冷声道:“金人使者进出东京城,难保消息不被泄露出去。青城就在南熏门外,地势平阔,兄弟们和番子曾在此血战过一场,地形也算熟悉。”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张宪大声道:“大官人放心,我一定割下此贼的狗头,以祭我大宋千千万万无辜百姓的亡灵!” 王松点点头道:“青城本是我朝祭天之地,竟被这些膻腥蛮族,当成了他们寻欢作恶之所。” 牛皋大声道:“大官人只管放心!今夜就让这青城的雪地变红,把这青城,从地面上抹去!” 何栗上前,长长一拜,颤声道:“王将军,这朝廷和东京城的百姓,就交给你了!” 刘韐抚须道:“王将军,战事若是不利,可徐徐而退,老夫自会派人出城迎接!” 王松摇摇头,笑道:“女真人狂妄自大,欺我大宋无人。天寒地冻,无法立栅栏、挖壕沟,战车又多破碎。今日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王松拿起铁枪,插好短刀,众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了正堂。 城门口,南熏门宽阔的大街、原来的迎祥池、五岳观前的大教场,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边,全是手持刀枪、身披铁甲、沉默肃立的士兵。 一排排的骑士、一匹匹的战马,王松点点头,率先上马,众将纷纷跟上。 南熏门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夜幕下,无数的骑士缓缓流出,向前迤逦而去,直到士卒全部出了城门,巨大的城门又缓缓关上。 眼看着东方发白,天色将亮,牛通狠狠道:“兄弟们都去拼杀,我却守在这城墙上,心里真是不甘啊!” 翟亮面色苍白,担忧道:“二郎他们出去了四万精兵,这一场大战关乎大宋命运,我也是后悔莫及,恨不能亲自上阵啊!” 吴革劝慰道:“两位小将军,多说无益,还是准备好城墙之事吧!” 五岳观中,张叔夜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面色各异的大臣们,摇摇头道:“何相公,左右无事,咱们二人对弈一番,也好过在这里劳心等待!” 睿思殿中,冰冷异常,赵桓不断地在殿中走来走去,满脸都是不耐烦之色。 他的案几旁边,柔福帝姬面色苍白,立于几侧。兄妹二人不时会互对一眼,又各自分开。 谁也没有想到,大宋朝廷到了如此地步!谁也没有想到,朝廷的寄托,全在一人身上! 漫漫长夜已经过去,天色麻亮,一夜没睡的二人却都是心情焦躁,无半点睡意。 “媛媛,你说这王松能行吗?” 就像当初他信任7777个神兵神将一般,倔强的皇帝一旦相信某人,必然是全身心的支持和信任。 “大哥放心!” 赵多福宽慰道:“王松雄才大略,大哥静候佳音就是!” 赵桓脸色舒缓了些,点头道:“王松练兵之术,天下罕有!但愿天佑我大宋,击退金人,国泰民安!” 035章 元凶 东京城外城南熏门外五里,乃是大宋朝廷祭坛所在,大宋朝廷的祭天之处。祭坛建于宋初,坛高三层,七十二级,坛面方圆三丈许。祭天时节,皇帝和祭祀官员住在附近的“斋宫”里,号称青城。 只是如今的青城,已经和东京城外城东北东北的刘家寺一样,已经为金人大军所占,成了金人东路元帅完颜宗望的下榻之处。 “苟不先之,恐为后患。” 此乃完颜宗望奏请伐宋时的奏词。伐宋之策,完颜宗望是怂恿的第一人,乃是不折不扣的侵宋始祖和元凶。 第一次侵宋,破郭药师兵四万五千精兵于白河,郭药师降。完颜宗望遂取燕山府,而自郭药师降,益知宋之虚实。 及董才降,益知宋之地里。 第二次侵宋,破宋种师闵军四万人于井陉,取天威军。 而后,克真定,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沿途接连攻克数城,直到了东京城城下。 攻城略地,杀人如麻,建功立业,美人烈酒,岂不是快哉人生! 至于那铁蹄下无辜的亡灵,海内的白骨如山,珍宝上隐隐的鲜血,美人无助的哭泣,与我何干! 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 “人生最大之乐,即在胜敌、逐敌、夺其所有;见其最亲之人以泪洗面;乘其马,纳其妻女也” 若是完颜宗望有幸遇到800年后纵横草原的那名屠夫,一定会有相见恨晚之感。 大批战马缓缓地出了南熏门,在城外集结成阵。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在晦暗不明间缓缓向前而去。 是的,晦暗不明。天色已经隐隐发白,正是黎明前就要破晓的时刻。 虽然只有四五里路,但也要节省战马的体力。等过了一半的路程,才可以继续发力,加快马速。 骑士们小心的避开雪地里面的坑洼和障碍物。尸体遍布于田垄间,早已经变的硬邦邦。大人、小孩、男女老幼,甚至连婴儿都有。百姓的尸体形态各异,雪地上,到处都是新旧不一的血污。 “这些禽兽不如的番子!” 刘辉心里面狠狠地怒骂了一声。刚才他的战马被一个孩童的尸体拌了一下,差点摔倒。小孩穿着宽大的棉袄,小小的头颅上一个深坑,看样子是被重物猛击而死。 有些百姓的尸体,手腕还被绑着,身上血肉模糊,看样子是被战马践踏而死。有些百姓缺胳膊断腿,腹部一片狼藉,看样子尸体已经被野兽给祸害了。 整个城外,已经成了一处屠宰场,只怕阎罗到此,也会黯然心惊。 折月秀看向身旁的王松,发现他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显然在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 “一军之帅,事关万千军士生死,千万不要失态!” 折月秀在一旁轻声劝说,王松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冷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敌袭!” 大军刚走出二里,已经和金人的游骑碰上,原野上羽箭呼啸飞驰,双方不时有骑士掉下马来。 金人的号角声、鼓声很快响起,响彻了整个原野。 耶律亘纵马向前,带领部下羽箭如蝗,遮天蔽日,“呜呜”的号角声刚响起来就中断,女真游骑纷纷被射于马下,余者仓皇向青城方向逃去。 轰隆声不绝,战马开始加速,滚滚的马蹄声震撼着大地,近万匹战马,近万骑士伏在马背上,潮水一般,向着金兵大营狂奔而去。 前面的1500宋军重甲骑士,前中后各一营。骑士们左手的圆盾遮在头上,右手的骑矛、长刀已经在手。 重甲骑士后面是3000轻甲骑士,锋矢阵型,个个持枪执刀,圆盾遮在头上。 在他们后面,是3000骑射手,同样形成锋矢阵型,这些人已经硬弓在手,随时准备搭箭射击。 另外还有500名骑士,人人身上装满了“万人敌”,混在轻重骑兵之间,随时准备攻击金营。 大宋朝廷集国力装备的四万大军,就这样密密麻麻,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女真的南城大营。 没有任何退路,只在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战胜了,也许会逃出生天,若是战败了,则可能会国破家亡。 这是背水一战的孤注一掷,大宋的国运在此一举。 金营中很快亮起了火光,人声嘈杂,乱了起来。 骑士们已经驶进一里地的范围,金营中的情形已经赫然在目。骑士们大声咆哮,马速逐步加快,人人都觉得疾风刮面,人人都是涨红了脸蛋,肾上腺开始飙升,血液开始沸腾。 荒原之上,千军万马,密密麻麻,滚滚而来,有如大江奔腾,势不可挡。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连续响起,在这清晨将亮未亮时分,星星点点,亮光陆续升起,青城的金兵大营终于乱了起来。 金军阵中又响起苍凉的号角声,宋人骑士加快马步,蹄声如雷,近万骑兵如决堤洪水,滚滚奔来。 锣鼓声不绝,号角声惊天动地,完颜宗望猛然惊醒,极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如何外面如此吵杂?” 摆脱身旁两个女子肉体的缠绕,完颜宗望大声喊道:“你们两个赶紧起来,快给本将换衣服!” 到了大宋的土地上,这些女真勇士终日就沉醉在宋人的美酒和美女身上,抢来的东西,总是那样让他们有满足感和征服感。 “元帅,有宋兵偷营,营中已经乱了。小人已经让人去打探了,相信很快就有回复!” 卫士在房门外面回道。 “宋兵偷营?” 完颜宗望没好气地吐了一句:“这些牲口,觉也不要老子好好睡!等破了东京城,有他们好看!出去再探,等灭了这股宋狗,再进来禀报。” 卫士离开,完颜宗望又沉迷在了女人的缠绵当中。 骑兵全速前进,一里路,三四十秒瞬间即到。由于金兵冬日才到了汴梁城,天寒地冻,根本没有办法挖壕沟和栽木桩。再加上宋兵龟缩不出,金兵的营地只是用战车草草围了一下,很多地方只是摆一辆战车,做个样子。 天下无敌,战无不胜的女真大军,又有谁,还敢去骚扰他们! 衣甲尚未披挂整齐的金兵,纷纷涌出了大帐,有的去找战马,有的则是就地结阵,射箭还击。 天空中与箭,呼啸交织成一片箭网,双方尚未碰面,就有不少士卒栽倒在地或倒于马下。 董卫打马向前,羽箭驰飞,有同袍不断栽下马来,前面的战马被同袍的战马绊倒,马上的骑士落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就已经被后面呼啸而来的马匹,踩成了肉泥。 “伏好身子!” 董卫心痛如割,疯狂打着战马,眼前出现几辆战车。他心中一喜,纵马从战车之间的空地而入,进入了金兵营地。 董卫和骑士们只顾纵马向前,借着马势冲锋。铠甲和护具对人和战马都起到了极好的保护作用,也使得他们的突进遭受的损失不大。 战马奔腾向前,如墙急速而进,不断有金兵别撞翻在地,不断地有金兵被刺翻、砍翻在地。董卫和骑士们只是把刀矛架在马背上,借着马匹的冲力,就斩杀了无数惊慌失措的金兵。 金人结寨,都是各个小寨彼此分开,中间有宽道纵横连接,这反倒使得忠义军的突进各个突破,所受到的阻力也要小得多。 大营中,金兵们惊慌一片。这几年大军纵横天下,灭辽伐宋,一路势如破竹,他们作战太过顺利,也太过骄纵,太过大意,根本没有想到,有一日,宋军敢来劫杀数万女真大军的军营。 许多人还没有从掳掠女子的肉体上爬起来,就已经被砍翻、刺翻在地。更多的金兵则是因为反应不及,在骑兵的连环冲击之下,转眼变成了血肉模糊的肉块。 500名骑兵纵马而上,他们纷纷点燃手上的“万人敌”,跟着自己骑兵阵型的身后,向金兵的营房扔去,瞬间,整个金兵青城大营火光冲天,成了一片火海。 一个个营房火光滔天,不断的有浑身着火的金兵哭喊着从营房里奔出来,肉香味和呛人的浓烟味到处都是。 “不对!” 久经沙场的完颜宗望一下子爬了起来,外面传来的巨大的爆炸声和呐喊声,完全不是一场小的战斗。 房门被推开,以刘彦宗为首的一种汉臣们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殿下,宋兵前来偷营,看起来人多势众,如今银中大乱,咱们要不要撤兵,避其锋芒?” 刘彦宗上前,急急忙忙地行了一礼。 “撤兵,不就是不战而逃吗?” 完颜宗望摇了摇头,冷笑道: “宋狗前来偷营,声势搞得这么大,本王自然要趁机把他们歼灭。粘罕定已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咱们两路夹击,这些宋狗只会自取灭亡!” 刘彦宗脸上的惊惶之色稍微少了一些。完颜宗望说的也是,动静闹得这么大哈,完颜宗瀚肯定会前来增援,以宋军的战力,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后怕。 “刘相,你在青城坐镇,本王亲自出去指挥兵马。” 完颜宗望披挂整齐,和卫士一起出了房门,里面剩下一堆惊魂未定的汉臣们,个个都是惊魂未定,忧心忡忡。 火光照耀之下,女真大营乱成一团,女真士卒四处逃窜,奔出房门的完颜宗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原野中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士兵,还是他手下那些征战千里,无所畏惧,嗷嗷叫的大金勇士吗? 036章 鼓声 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完颜宗望的眼睛不觉红了起来。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到处都是痛苦呻吟的伤兵,污血满地,雪地上,到处都是殷红一片。 宋军的骑兵纵横驰骋,所到之处,准备不足的金兵不断被卷于马下,即使有一些女真骑士上前阻击,也因为人数不足,很快被砍杀殆尽。 “查清了吗,这是哪部宋军?” 完颜宗望眼睛血红,面色却颇为平静。 “殿下,对方有火器,士卒悍不畏死,恐怕是王松部下的河东忠义军!” 完颜宗望点了点头,声音大了起来。 “下去叫阿里刮和那野上来,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我女真的铁骑厉害,还是宋狗的忠义军更强!” “徐虎,每到一个营帐,就给我砸一颗“万人敌”。我倒是要看看,烧了女真人的帐篷,他还能住在冰天雪地里!” “放心吧,大官人!” 徐虎打马狂奔,骑士们带的这些“万人敌”,里面装的都是桐油,只有后面的掷弹兵,带的才是货真价实、能爆炸的“震天雷”。 更多的“万人敌”爆炸声响起,一个个女真人的营帐被点燃,整个青城的女真大营成了一片火海。 幸亏这是寒冬腊月,地面都是冰雪,否则在这火势滔天之下,光是这浓烟,就不知要熏死多少人了。 天色渐渐发亮,大营中中火光不绝,处处都是刀光剑影,厮杀之声震天。 “王松,切勿盲进!突得太深,腹背受敌,乃是大忌!” 眼看着宋人大军越突越深,金人的阻击也越来越强,折月秀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月秀,要是今日咱们二人一起战死,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咱们埋在一起?” 王松开玩笑道。 折月秀脸色一红,她看了看周围,发现耶律亘没有跟上来,这才低声说道。 “埋在一起又能怎样,东京城里面,还有个想着你的柔福公主,你舍得吗?” 王松不由得一愣,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了折月秀,随即笑道: “月秀,想不到你还吃醋了,看来你心里有我,我真是欢喜的非常!” “狗嘴吐不出象牙!” 折月秀摇摇头道:“我说的可是真的,赵多福心里头,可是只有你王松。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做你的驸马都尉吧!” 王松砍翻了眼前的一名金兵,眼前豁然开朗,正前方,几排高耸的亭台楼阁赫然在目。 耶律亘跟得上来,他指着房屋前空地上,一名身披金甲的女真将领,大声说道:“大官人,那就是斡离不,也就是女真人的东路大军主帅,完颜宗望!” 王松不由得心中一震,定睛向前看去。 只见千名女真骑士簇拥之下,完颜宗望身披金甲,貂领皮帽,高鼻狼目,面色阴沉不定。 这就是攻宋的始作俑者,完颜阿古打的二儿子。听说这厮在靖康之耻后,因为中暑暴毙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把这厮能斩于东京城下,不知道将来史书又要作何描述。 “徐虎,你和张胜把掷弹手都调上来,今日我要做件大事,成败在此一举!” 耶律亘心头大震,脱口而出道:“大官人,莫非你想杀了完颜宗望?” 王松兴奋不已,颤声道:“今日不杀了次贼,更待何时!” 徐虎调转马头而去。王松对左右道:“传令下去,告诉张宪、牛皋、董仙三人,让他们一定要拖住前面的几股金兵。” 他看着远处的完颜宗望,眼睛里面的寒意更盛。 “今日,老子要名留青史,让这些蛮夷们知道,我大宋绝不可欺!” 折月秀暗暗心惊,眼前的女真大军数万,王松却要行此孤注一掷之举,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过,若是今日能杀了完颜宗望,东京城的防御,大宋朝廷的安危,或许就会转危为安。 反正大不了死在这里,能和王松死在一起,自然是求之不得。若是自己战死了,王松还活着,不知他会不会埋了自己,在自己的坟头伤心落泪。 王松哪里知道折月秀心中所想,看到自己的步卒已经跟了上来,他大声喊道:“结阵厮杀,列阵向前,不可冒进!” 金兵不是土鸡瓦犬,一旦从慌乱中恢复过来,那可是一场苦战。而且士兵单独厮杀,步兵对骑兵,胜算实在不大。 看到身边的骑兵做原地观望,王松怒道:“都看什么,跟我一起冲阵!” 耶律亘打马上前,抱拳道: “大官人身负一军安危,还是坐镇中枢,指挥大阵,至于战前厮杀,就由小人来冲阵吧!” “耶律兄弟,没有什么你先我后,到了战场之上,大伙都是生死兄弟。” 王松大声对耶律亘道:“耶律亘,带500骑士,一定要保护好折小娘子,她若是少了跟毫毛,我唯你是问!” 折月秀脸色微红,打马向前,骑士们跟在她身后,纷纷向前呼啸而去。 王松带领大军,指挥调度,向前方的完颜宗望席卷而去。 “阿里刮、当海,带你二人的猛安攻击宋兵的右翼;那野、忽鲁,带你二人的猛安攻击宋兵的左翼;赛刺、台实截断宋兵后路。” 完颜宗望大声呵斥,冷声道:“雏鹘从正面攻击。无论今天这股宋军是谁,我也要把他们留下来,砍了他们的狗头,回去当尿壶!” 青城外的震天厮杀,刘家寺的完颜宗瀚被惊醒,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希尹,你听着声音,难道是宋军偷袭吗?” 完颜宗瀚披挂整齐,来到了大殿之中,看到完颜希尹和完颜娄室几人正在等候。 “听着厮杀的声音,若是是我所料不错,这一定是王松的忠义军!” 完颜希尹面色凝重,却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定是王松那厮,旁人没有这样的胆量!” 完颜娄室恨声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厮会出城偷袭,真是悔之晚矣!” “没什么晚的!” 完颜宗瀚小眼睛地露出凶光,声音冰冷无比。 “现在就去纠集兵马,前去增援,这次一定要抓了王松,剥了他的人皮,拿他的头颅当酒壶!” 完颜娄室也是狠声道:“我要杀了王松,拿他的脑袋,来祭祀活女的亡灵!” 号角声不断响起,刘家寺的女真大营立刻动了起来,无数金兵蝗虫一样,从帐篷里面跑了出来,开始列阵集结。 “吴兄,刘家寺的金兵也动了,你说王松他们挡得住吗?” 城墙上,看到东北方向满天的亮光,孙傅不由得心里忐忑不安。 “挡住挡不住,这已是一场国战!” 吴革沉声道:“即便王松战败,东京城也要守下去,即便战到只有一人,也要守住这东京城墙!” 孙傅点点头道:“吴兄所言甚是!这也正是在下所想,头可断,血可流,也不能向女真人示弱,更不能不战而降!” 自从忠义军进入城中,一番舍命拼杀,不但鼓舞了城中百姓的士气,就连些有骨气的士大夫,心志也坚定了许多。 “准备应战!” 城墙之上,看到东北的女真大军蠢蠢欲动,牛通指挥着城头上的士卒,开始装好弩枪,准备羽箭。 “都给我听好了,一旦番子进入射程,就给我好好招呼,绝不能让他们轻松通过城下!” 牛通大声怒喝,站在一架床弩前,指挥着弩手们装上弩枪,摆好位置。 他眼光转向了南城,心里始终有些遗憾,不能上阵杀敌。 “结阵!” 城外三里之处,李彦仙面东,张横军面西,两军互相背对,之间一片百米的宽阔地带。 战车和拒马被推了出来,形成最外围的防线,紧跟着后面,则是一排的重甲步卒,后面是刀盾手,再后面则是弓手和掷弹手,几十架床弩放在最后。 “坐下!” 军令下达,前排的重甲步卒全部坐了下来,长矛也斜了起来,形成了一片钢铁丛林,直对着前方。 城墙下,城门两边,结成了两个小的方阵。长枪手和掷弹手严阵以待。城墙上的床弩、神臂弓、弓手们同样是虎视眈眈,盯紧了城外的战场。 李彦仙心中忐忑,面上却是古井不波,王松把狙击完颜宗瀚西路大军的任务交给了他,他自然是压力山大。 “来吧,都来吧,冲击的更猛烈些吧!” 李彦仙看着北面,面色平静,握刀的手上青筋毕露。 牛通往旁边一看,赶紧躬身行礼道:“陛下、柔福帝姬,各位相公,你们如何来了?” 赵桓摇摇头道:“结果如何,总要去面对!我就在这城墙上,为王卿家和众将士擂鼓助威!” 也许是训练场上的那些冷酷、豪言壮语,激起了大宋天子内心里的最后一丝血气,此刻他终于没有躲在宫中,而是来到了城墙之上,直面这血淋淋的战场。 何栗和孙傅等人也一起道:“陛下,臣等附骥,为将士们助威!” 赵桓拿起鼓槌,来到了一架大鼓前,奋力敲了起来。一众大臣尾随,一起敲响了激昂的鼓声。 “咚咚咚!” 城墙上的鼓声响起,苍劲有力,饱含愤懑与心酸,震人心魄。 “皇帝擂鼓了!” “是皇帝在城墙上助威!” 宋军勇气大增,手中刀枪挥舞的更加有力。 看着城外的战场,赵多福流下泪来,嘴里喃喃吟道:“殷殷寰内,绳绳八区,锋镝纵横,化为战场。保佑大宋,保佑忠义军,保佑王松……” 037章 城头 苍凉的号角声在天地间响起,金人的大军终于从东面而来,黑压压一片,就像一股洪流,直奔流了过来。 大约到了忠义军大阵之前一里的地方,金兵队伍停了下来。 完颜宗瀚坐在马上,仔细打量着前面的战况。 完颜宗望大营中一片混战,两军激战正酣。看来完颜宗望部并没有多大的危险。 大营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营垒,大军无法通过冲击,而眼前的宋军大阵已经严阵以待。 完颜宗瀚心里面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宋军实在是自不量力,就凭他们区区一两万人,也敢冲击完颜宗望的大阵,那里可是有五六万的精兵。 他挥挥手,号角声响了起来,无数的汉儿步卒走出阵前,紧盯着金人步卒在前,骑兵在后,密密麻麻,层层而进,排山倒海一般,向着李彦仙的大阵而来。 看到前面千军万马、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许多宋兵都是变了脸色,李彦仙也是面色凝重,不自禁的吸了口冷气。 城墙上的击鼓已经改由士兵接任。看到满山遍野的女真铁骑向宋军阵地而来,鼓手们一个个停了下来,直盯盯地看着城外。 赵桓和一种大臣向城外的战阵看去,看到女真士兵如此铺天盖地,凶神恶煞,人人都是面色煞白,呆若木鸡。 “全体,举盾!先用弓箭,再用“万人敌”,床弩只射女真骑兵!” 看到士兵们脸上仓皇的神色,李彦仙大声怒吼了起来。 “你们所有人都听着,今天最少要死一半人,是不是你自己,听天由命!可是,谁若是敢临阵逃脱,我就马上砍了他的狗头,拿去喂狗!” 果然,士兵们脸上的惧色和仓皇之色一下子去掉了许多。 李彦仙大声怒道:“女真番子也是人,一枪刺下去,身上也是个洞,一刀砍下去,脑袋照样会掉!若是扔出一个“万人敌”,女真番子都得屁滚尿流!” 他指着前面的战场,摇摇头道:“咱们的主帅王大官人,宣化门外,一个人就杀了上百番子。跟着王大官人,你们还怕什么!” 若是都是忠义军的老兵,哪怕是只有一两个月,他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战力,也不会这样说话。现在这里面有不少整编的新兵,必须要鼓舞起他们的士气。 有军官也在队伍里大声喊道:“兄弟们都不用害怕!宣化门外,我也干死过好几个番子,光是发的犒赏,就能娶几房小娘子了!一会跟着我,保管没事,人人都能杀几个番子!” 果然,听到“犒赏”两个字,许多新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些人已经变的蠢蠢欲动。 “张弦?准备?射击!” 眼看对方的步卒已经进入了攻击的范围,旗官手里的红旗重重落下,军官们纷纷怒吼了出来。 弩手们站成一列列,第一排的弩手纷纷弓弩向上,扣动扳机,无数的羽箭离弦而出,破空之声不绝。 射完第一次,第一排的弩手把弓弩递给第二排的弩手,同时接过他手里已经装满弩箭的弓弩,继续射击。 这是一种周而复始、变换阵线,进行射击间隔很短的连续强弩攻击。弩手以三人一组,最后一人负责张弦搭箭,中间一人负责传递,前排一人则由射艺较高的弩手专司射击,以达到最快、最好的射击效果。 军器监中堆积的弓弩成千上万,羽箭更是数不胜数,被王松一股脑,全部翻了出来。即便是和平时期,大宋每年也要造羽箭5000多万支,更不用说这是战时。 若是历史上,宋人再英勇一点,光是凭借着科技方面的进步,也不会让金人得多大便宜,如此的欺负! 归根结底,还是尚武之气和血气上的缺失。 双方都是羽箭驰飞,金人胜在人多,宋人强在射程远,射击迅速。即便有盾牌遮挡,双方仍不断地有士兵栽倒在地,惨叫之声不绝。 眼看着旁边的宋兵脖子被羽箭射穿,栽倒在地,旁边的宋兵扔掉手里的兵器,转头就跑。 还没有跑出两步,一柄铁枪从脖劲直接刺入,奔跑的身形一下子顿住。 李彦仙抽出铁枪,那人脖子鲜血飞溅,尸体缓缓倒在地上。 大阵中,军官们刀劈枪刺,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几十个临阵逃脱的宋兵,就这样一一被格杀在了阵中。 军官们浑身鲜血,站在大阵当中,怒目圆瞪,浑如屠夫一般。 “把这些人的尸体扔出去,好坏也能起些拒马的作用!” 几十具逃兵们的尸体被扔了出去,就摆在据马和战车之前,人人面目可憎,死状可怖,血肉模糊。 看到李彦仙,还有军官们冰冷的眼光扫过来,意志不坚定者赶紧转过头去,握紧了手里的兵器,紧紧注视着前方。 李彦仙暗自侥幸。女真人并没有用骑兵率先冲击,反而让汉军步卒打前阵,这也是他们一贯的做法,用汉人做炮灰。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却失算了。 若是女真骑兵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这里面的新兵4000余人,肯定会一击即溃,到时候如何拦也控制不住,大军只能是溃散了。 反而完颜宗瀚敝帚自珍,这些汉儿步卒在前,大军避免了溃散之危。 李彦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到金人的骑兵已经进入了射程,重新板起了脸面,大声叫道:“床弩手准备!” 赵桓和一众大臣们看的是心惊肉跳。残酷的战场对决,血淋淋如斯,不仅要对付对面如狼似虎的强低,还要处理自身队伍中的这些不安定分子。 没有仁义道德,没有温言婉语,有的只是血淋淋的屠杀、你死我活。 看到宋军战争中有士兵临阵逃窜时,完颜宗瀚、完颜希尹等人都是面露微笑。随后,看到这些逃兵一一被格杀在阵前,他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这定是王松的部下!” 完颜希尹面色铁青,断然道:“粘罕,今日一定要留下此人,否则将来必是我大金国的心腹之患!” 完颜宗瀚点点头,大声道:“命令三军,一起上前,一定要拿下前面的宋军大阵!若有能斩杀王松者,赏万两黄金!” 完颜娄室面色狰狞,恨恨道:“今日我一定要杀了王松,为活女报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完颜宗翰军令下达,阵中的女真骑士纷纷嗷嗷大叫,几个猛安骑兵大阵,铁骑翻滚,向面前的宋军大阵咆哮而去。 “留下一半人继续固守!” 看西面并没有金兵过来,东面而来的完颜宗翰其部又是十分凶悍,漫山遍野。张横知道事态紧急,立即下了军令。 “其余所有军士,全体都有,保持队列,支援左翼!” 一半军士被抽了出来,迅速转移向了左翼李彦仙的大阵。 “射!射!射!” 早已迫不及待的弩手高举起大锤,用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了板机。 扳机落下,巨大的弩箭撕裂空气,呼啸而出,飞向滚滚而来的女真铁骑。 弩箭粗大,直如枪矛,射程可达到一百二三十步。前方呼啸而来的女真骑士,立即有数十人被撞下马去。 女真骑士们摔下马来,后面的许多骑士随即被撞翻,这些人摔倒在地,又拌翻了不少战马,骑士们纷纷从马上被抛了出去。后面的战马滚滚踩过,掉在地上的骑士瞬间成了死尸。 床弩虽然威力巨大,当之无不望风披靡,非死即伤。但是床弩要上绞盘,过程十分麻烦耗时,往往只能发射一两次,对方的骑兵便已到了跟前,所以一般在城上使用。 看到弩手和绞手们茫然不知所措,张横怒喝道:“发什么愣,赶紧上绞车,前面自有兄弟们顶着!” 绞手们如梦初醒,赶紧装上弩箭,手忙脚乱的绞动起绞车来。 万马奔腾,人骑并进,羽箭驰飞,遮天蔽日。百步的距离,汉儿步卒、女真骑士尸横遍野,尸体层层叠叠。 宋人阵中折损的步卒,被纷纷抬了回来,占据了士兵身后的大片空地。 女真骑士凶神恶煞,狂呼乱叫,前仆后继,不断有骑士落于马下,仍挡不住向前的洪流。终于,洪流咆哮向前,不可阻挡,到了拒马和战车跟前。 无数的汉儿步卒向前,手举盾牌,在女真军官的咆哮驱赶之下,无惧死亡,想要搬开面前的战车和拒马,放大队女真骑士向前。 “怎么会是这样?” 孙傅胸口如同遭了一记重击,他脸色苍白,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 吴革摇摇头,低声叹息,新军毕竟是新军,虽然不是乌合之众,但也不是百战强兵。 城墙上,赵桓脸如死灰,恍然若失。文武大臣中,有人低下头来,发出了长长的叹息;有人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似曾熟悉、悲惨的一幕。 完颜宗瀚脸上露出了笑容。在上万女真骑士面前,再加上几万汉儿步卒,眼前的万余宋人步卒,又只能抵挡得住! 击败了眼前这万余宋人步卒,和完颜宗望前后夹击,王松的步骑前军,还不是瓮中之鳖,任由宰割。 刀光剑影,血肉纷飞,苍茫的雪原上,十几万的宋、金将士浴血奋战。一方只是为了掠夺、贪得无厌,另外一方则是为了民族的存亡、文明的延续。 忽然,城墙上的战鼓又响了起来。一个柔弱的女子抡起鼓槌,用尽全力,打了起来。 其他鼓手如梦初醒,纷纷拿起了鼓槌,跟着敲了起来。 鼓声响起,声声入人心肺,那是民族无路可退的怒吼,绝境中最后的反击…… 038章 冲杀 尸体层层叠叠,形态各异,鲜血淋漓,形成涓涓细流,融化冰雪。 一方图存,保留最后一丝元气,另一方则是想毕其功于一役,震慑诸民。 人仰马翻,嘶声震天,喊杀怒骂声不绝,处处都是舍命的砍杀,处处都是血肉横飞。 忠义军骑兵不断向前推进,所受的阻力也越来越大。无数次的冲撞、拼杀,随着体力上的损失,锐气的逐渐丧失,人员的损失也惨重起来。 张宪一马当先,枪杆已经被鲜血染红,他长枪连连刺出,连捅带砸,周围骑士长刀骑矛,随马而进,一路向前,不知杀了多少金兵金将。 两翼的董先和牛皋都是奋力砍杀,二人力大如牛,又有铁甲护体,大开大合,威猛绝伦,和他们对阵的金兵纷纷被二人格杀于马下。 董卫战意正酣,恶狠狠长刀劈下,斩断一名金人的胳膊,随后战马撞翻了一名惊慌失措的汉儿步卒。 一把巨斧凌空飞来,正中董卫的前胸,虽然有铁甲的阻挡,他也是胸口巨痛,吐出一口鲜血,人也在马上摇摇欲坠。 看到对面的女真骑士纵马冲来,他奋起神力,一刀劈下,对面的女真骑士用铁棒一挡,震的他胳膊发麻。随后,那女真勇士重重一击,砸在董卫后背,直凹了下去。 董卫从马上栽下,侧后方的刘辉眼神狰狞,从刺斜里打马而出,骑矛闪电般急刺而出,直入女真骑士战马的脖劲。 鲜血飞溅,战马吃痛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把来不及高兴的女真骑士甩下马去。刘辉催马抢上,直接把落地的女真勇士撞飞了出去。 女真骑士还没有爬起来,后面的一名宋兵借马力钢刀挥出,女真勇士斗大的头颅旋转着落在地上。 “阿里刮!” 后面的女真骑士脸上失色,不自禁齐声呐喊,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千夫长被宋人格杀。 那名格杀了阿里刮的宋兵很快和几名女真骑士碰上,没有几下,便被戳下马来。而刘辉也被女真骑士围在了中心。 一些女真骑士上前,想要抢回他们千夫长阿里刮的尸身,却和蜂拥而来的宋人骑士骤然碰上,苦战在了一起。 满地都是鲜血和尸体,残肢断体到处都是,更有一些重伤者躺在地上,无奈地呻吟、惨叫,眼睛里面全是无奈。 这边是战场的法则。生者尚无法照料周全,更不用说伤者和死者。只有获胜的一方,才能在战场上得到尊严。 刘辉左臂上已经殷红一片,刚才金人的骑矛,已经将他的左臂刺穿。他已经胳膊酸软,只能左抵右挡,勉力支持。 忽然,后面无数战马赶了上来,马上的铁甲骑士一杆铁枪,连刺带砸,速度奇快,生猛无比,前面的几个女真骑士,硬生生被他击毙马下。 “大官人!” 刘辉目瞪口呆之下,才发现铁甲骑士正是王松本人。 左翼,牛皋的骑兵遭到了对方强有力的阻击,双方顿时陷入了苦战。对方骑兵足有五六千人,牛皋的部下只有不到3000人,一个仗着兵精人多,另一方则是装备精良,一腔血勇之气。 不断地,双方都有骑士倒下马去,兵器碰撞的声音、刺入人体的声音、叫骂声、怒吼声,不绝于耳。战场之上血肉横飞,雪雾弥漫,人人都在拼命地搏杀。 宋兵骑士中,再也没有临阵逃脱的懦夫。这里只有血淋淋的厮杀,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只有把对方的肉体消灭,自己才有存活的可能。 右翼大阵,董先人马都成了红色。他手中的铁棒左砸右捅,女真骑士经不起他的神力,要么被砸的口头鲜血,要么就是筋折骨断,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一番冲杀之下,他胯下的战马受伤严重,倒地不起,害得他不得不又从战场上找了一匹战马,接着再干。 随着时间推移,宋军一连冲散了两座营寨,青城就在前面,大队女真骑兵迎面赶到,双方犬牙交错,挤做一团。 张宪的前军也是如此,只比牛皋和董先稍稍多出了二三十步。 女真铁骑呼啸而来,面孔狰狞,凶神恶煞。当头一名女真骑士雄壮异常,胯下战马打得飞快,直奔张宪而来。 近在咫尺,张宪打马而上,缠着布条的右手,把铁枪紧紧握住,枪尖抵在地上,雪地上拉出一条红线,疾驰而去。 双方甫一碰上,战马悲鸣、人声鼎沸,数人落在马下,激烈的搏杀随之开始。 雏鹘当头一棒砸下,张宪用枪尖在铁棒上一拨,铁棒便荡了出去。张宪枪杆随即迎头砸下,雏鹘却用盾牌挡住,铁棒又抡了回来。二人你来我往,战成一团。 董平带着后军步卒已经赶到,刀盾手和长枪兵列阵对付前来的汉儿步卒,500掷弹兵随张胜向前,跟随王松而去。 赛刺和台实带领一部女真骑士,想要绕到宋军身后,却被折月秀带部下骑士死死缠住。 青城前两三百步远,金人的左、右、中三翼,和宋军斗了个旗鼓相当,双方你来我往,偷袭战改成了阵地战,胶着不前。 完颜宗望站在青城前,面色凝重,宋军凶猛异常,竟然可以和他部下的勇士斗个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宋人孱弱,如何会钻出如此多骁勇善战之辈? 这胆小如鼠的宋皇,什么时候,也有胆量站在城墙上,擂鼓助威? 完颜宗望向东看了一眼。完颜宗瀚这么多的精兵强将,如何就突破不了宋兵的战阵? 宋军步兵大阵,无数的汉儿步卒冒着箭雨,赶到了拒马和战车边。他们不惧伤亡,拼命要把拒马和战车移开,腾出路来,以便于骑兵驰骋。 不等汉儿完全让开道路,无数的女真骑兵打马狂奔,撞翻了不少汉儿步卒,顺着拒马和战车之间的宽道,蜂拥而入。 拒马和战车,距离宋人的重甲步兵,20步不到。女真骑兵疯狂涌入,重甲步兵长矛如林,指向前方。 后面的宋兵则是举起了盾牌,弓手冒着箭雨,和对方互射。 刀盾手身后,一排宋兵忽然站了起来,纷纷点燃了手里的铁疙瘩,一起向前方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扔去。 “通!通!” 爆炸声不断响起,拒马和战车周围,烟柱不断腾起,金人的攻势为之一缓。 几个宋兵掷弹手被射翻在地,几颗震天雷爆炸,炸翻了十几个宋兵。一颗震天雷掉在地上,旁边的军官扑了上去,把身体压在了上面。 赵多福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在城墙上跪了下来。 赵桓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眼中似有泪水落下。 一众大臣肃然无声,有人终于开口,却是牛通。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 词未完,他已经放声痛哭了出来。 每一颗震天雷,都能带来至少1~2人的金兵伤亡。一次就是两三百颗震天雷,刚闯进大阵来的金兵,基本上被一扫而光。 “爬起来,继续扔!” 受伤或战死的掷弹兵被拖了下去,没有趴下的掷弹兵,点燃手里的震天雷,继续向前扔去,继续重复前面的动作。 “通!通!通!”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覆盖的范围更广,更多的金人步骑被炸下马来,尸体层层叠叠,血肉纷飞,残肢断体,直如阿鼻地狱。 “没有了战车和拒马,就用番子的尸体来堆!” 李彦仙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给我继续砸,砸上五轮再说!” 李彦仙有些遗憾,东京城缺薪,木柄震天雷没有办法制作,如今剩下的2000多震天雷,还是忠义军剩下的存货。 虽然王松准备了大量的万人敌,不过那都是无柄的圆形构造,一般也只能扔出去30多米。 木柄震天雷的距离,刚好比弓箭稍微远一点。这也使得士兵们有恃无恐,可以放心的攻击对方。 刚才自己还是太大意,把金兵放得太近,以至于炸伤了十几名自己的掷弹兵。 掷弹兵一连炸出五轮,甩出去了上千多颗木柄震天雷,至少造成了三四千人的金兵伤亡。 完颜宗瀚目瞪口呆,脸色凝重,城上的赵桓等人却是冰火两重天,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我大宋,竟然还有这等铁血男儿!苍天佑护,苍天佑护大宋啊!” 震天雷砸的如此紧密,还是有数百女真骑士从烟雾中冲了出来,直接撞上了面前的重甲步兵大阵。 紧凑的重甲步兵大阵长枪如林,和纷纷前来的骑士撞在一起,随着战马的悲鸣声和双方士兵的惨叫声,一个个女真骑士被掀翻在地,无数的长枪轮番刺出,每个骑士身上添了不少血窟窿,纷纷命丧当场。 十几个女真骑士调转马头,想要逃离长枪大阵,却被宋军阵中的弓箭手一一射杀,只留下无主的骏马向两旁无人的地方跑去。 “看什么,给我射!” 张横一声大喝,几十家弩床呼啸作响,近百支离弦长箭,直奔前面的女真骑士人群而去。 弩箭疾射而出,凌空呼啸,又有近百女真骑士被撞飞马下,撞翻周围数人,引起一阵骚乱。 “张弦?准备?射击!” 又一次,旗官手里的红旗重重落下,军官们纷纷怒吼。弩手们弓弩向前,扣动扳机,羽箭离弦而出,和对方射来的羽箭,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箭网。 039章 火器 原野之上,弓如霹雳,弩箭齐发,刀枪并举,鲜血淋漓。 每一刻都有人倒下,每一刻都是生死交替,双方都是杀红了眼,谁也不看,后退一步。 宋军骑兵前阵,随着越来越多的女真骑士加入战阵,宋军已经冲突不动,双方你来我往,后方的女真骑士舍弃了面前冲突不动的大阵,从两翼绕过,想要冲击宋军的身后。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女真骑士显然发现宋军的后军是步卒,想要一击而溃。 只是战场之上,哪能如此如意。战场上尸体层叠,骑兵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掷弹兵,上!” 宋军步卒大阵之中,无数的掷弹兵冒着箭雨,纷纷把手里点燃的“万人敌”,扔了出去。 女真骑士死伤惨重,笼罩在一片烟雾里面,而没有成功扔出去的“万人敌”,也炸死炸伤了宋军上百士兵。 一个掷弹兵手臂被女真勇士的羽箭射穿,“万人敌”落下来,被旁边的军官一脚踢了出去,落到一处,炸伤了旁边的两名宋军。 另外一颗“万人敌”被一名宋兵军官压在胸下,幸运地被雪水浸湿,军官脸上的汗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一名宋兵把几名掷弹兵压在身下,自己却被炸的血肉模糊,一条腿也被炸断,露出深深白骨,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再砸!” 随着军官们的怒吼声响起,无数颗“万人敌”又扔了出去,这一次面对对方弓箭的压力要小一些。 “结阵!” 宋兵高举盾牌,慢慢收拢,保持阵型,伤者死者都被拖了回去,阵型依旧,长枪如林。 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保持大军后军阵地稳定,不被金人击溃,这边是大功一件。 牛皋杀的兴起,一对铁锏上下翻飞,触者无不筋折骨断,非死即伤。随着女真骑士不断涌入,他所面对的压力骤然增大,身旁的骑士一个个倒下马去,更让他是暴跳如雷,不能自已。 狂怒之下,多年苦练打熬,胸中的戾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怒喝声不断,当者披靡,已经陷入了半疯癫状态。 不但他身旁的宋军骑士人人暗暗惊心,就连对面的女真勇士们也是人人面露敬畏之色。这样的勇士,即便是女真部落,也没有几个。 牛皋凭着本能砍杀,战马却踏不出周围10来米的圈子。外围的女真骑士层层叠叠,宋军已经被牢牢的裹在里面。 牛皋一锏砸出,直奔对面的女真勇士。女真勇士架起骑矛,牛皋手中的铁锏被弹回,对面的女真勇士神力惊人,看来也是部落一等一的勇士。 牛皋按吃一惊,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开始和女真将领缠斗起来。 双方都是大开大合。女真将领骑矛做棒使用,连连砸下,牛皋挥舞铁锏奋力抵挡,双方你来我往,斗得旗鼓相当。 牛皋胯下的战马抵挡不住二人的神力,哀鸣一声,双腿跪了下来,似要把牛皋甩出去。 女真将领心中暗喜,挺起手里两丈左右的骑矛,向牛皋疾刺而去。 战马弯腿的一瞬间,牛皋却用尽力气,笨拙地一个打滚,站了起来,一锏砸在了女真将领的一双马腿上。 战马双腿骨折,猝不及防,轰然倒地,马上的女真将领被抛了下来。 旁边的女真骑士们发出一阵惊呼,想要上前营救,却被面前的宋军紧紧缠住。 趁女真将领迷迷糊糊,还没有爬起来,牛皋当头就是一锏。女真将领反应不及,半边脑袋都被砸的塌了下去。 牛皋割下女真将领血肉模糊的人头,来不及喘气,翻身上了旁边一匹无人的战马,把人头挂在了马脖上。 女真骑士们眼珠子通红,齐声叫喊,一起向牛皋身边杀来,看似是要夺回这名女真将领的人头。 牛皋稍稍喘了几口气,挥舞铁锏,冲着女真骑士人群最密的地方扑了上去。 张宪和对面的女真军官鏖战了十几个回合。女真军官皮糙肉厚,又有铁甲护身,加上战斗经验丰富,张宪一时半会,还没有办好把他刺下马去。 前阵骑兵拼命厮杀,后方步卒对抗无数的汉儿步卒、女真骑士,十几万大军,舍生忘死,死伤无数。 难得地,太阳露出了小半张脸,随即又悄悄的隐藏了起来。雪原上,已经被血完全染红,有些地方,一脚踏进去,黏糊糊地脚都拔不起来。 女真人生长于白山黑水苦寒之地,坚忍耐久,令酷而士精。这么小半日战斗下来,宋军已经疲惫不堪,这些女真人仍然是精力充沛、战意昂然。 随着战斗的进行,宋军的伤亡逐渐增大,而金人则是稳住了队形,有反扑之势。 张宪回顾左右,带出来的军士折损三成多,却未能抵达近在咫尺的青城。眼看着身旁的军士一个个力尽而死,而完颜宗望在青城前指挥若定,他却是束手无策。 对面的女真军官也是狡猾如斯。他只是围着张宪缠斗,一有险情,其他的女真骑士就上来,看样子打算消耗张宪,等他筋疲力尽时生而缚之。 “王松,撤军吧!先用火器,然后给我一队骑兵断后,赶紧撤出战场,否则会全军覆没!” 折月秀气喘吁吁,苍白的脸上沾了不少血点,看起来颇让人爱怜。 “今日有近无退!” 王松摇摇头道:“更何况,我怎能让你一人断后!” 折月秀心中凄苦。若是今日能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也是一了百了。 人生,身不由己,其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知! 王松在战场中做救援队长,后来发现作用不大,于是便站下来,用心观察。 “折小娘子,麻烦你带一营军士,支援左翼,牛大哥那边吃紧,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你自己……小心!” 王松沉声道:“李孝春,你带一营军士,支援左翼,告诉董先,让他无论如何,也要缠住对面的女真骑士。” 折月秀无奈,和李孝春各自带领一营军士而去。 看王松的眼光扫过来,张胜大声道:“相公放心,小人准备好了!” 这是原来的500骑士,专门砸“万人敌”而用,如今也只剩下了不到400人。 “上马!” 近400名骑士一起上马,人人一顶圆盾,一半的军士手握刀枪,另外一半则是身上鼓鼓囊囊,挂满了“震天雷”。 王松的马脖上也挂了几颗“震天雷”,他大声喊道:“兄弟们,跟我去杀贼!” 王松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向前,其他军士紧紧跟在身后,成锋矢阵型,向前而去。 刘辉筋疲力尽,奋力砍伤了面前的女真骑士,那人脸上皮开肉绽,大声惨叫,从马上掉了下来。 一柄骑矛当胸刺入,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刘辉经不住对方骑士的神力,一下子被捅下马去。 跟上的一名女真骑士粗长的连枷砸在刘辉的胸部,刘辉遭此重击,五脏俱裂,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没有爬起来。 张宪双目赤红。他用铁甲硬挨了对方的铁棒一下,顺势卸掉了一份力,一枪把对面的女真勇士砸了个脑浆崩裂。 旁边几个女真骑士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张宪会以身作诱饵,冒险攻击。 张宪忍着肋部疼痛,长枪把脑浆崩裂的女真骑士挑了起来,向马上的几名女真骑士扔去。 几名女真骑士反应不一,两个直接用棒矛刺去,另外一个则是试着躲开,还有一个茫然不知所措。 趁女真骑士惊慌瞬间,张宪舌战春雷,怒吼一声,闪电般疾刺,一枪就刺进了那名不知所措的女真骑士的脖子。 张宪拔出铁枪,那人脖子上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射出。 张宪连连猛刺,转眼就是刺了三四枪。对面的女真骑士手忙脚乱,没有几下,又有一人被张宪刺下马去。 两支骑矛分左右刺到,直奔张宪的下三路和马匹。张宪奋力格挡,谁知正面,那名女真军官的铁棒又狠狠砸下。 张宪还没来得及躲闪,女真骑士的铁棒已经被弹开,紧跟着女真骑士脖子上遭了重重一下,鲜血飞溅,栽下马去。 左右两支骑矛狠狠刺到,一人骑矛直接被砸飞,紧跟着一柄铁枪砸在了他的头上,血流满面,女真骑士倒了下去。 张宪如梦初醒,格开另一支骑矛,抡起了枪杆,把那人砸下马去。 张宪定睛看去,王松大开大合,势如猛虎,铁枪上下翻飞,眼前几个女真骑士非死即伤,纷纷落地。 一排骑士上来,挡在了王松身前,和对面的女真骑士缠斗起来。 张宪不由得一愣,王松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这是要干什么? 王松捏碎了“震天雷”弹体上的蜡封,火折子点燃了一颗,向前方狠狠扔去。 “震天雷”落在前方约30多米处的女真骑士人群,凌空爆炸,许多女真骑士惨叫着栽下马去。 “掷弹兵,投弹!” 王松的投弹就是信号。张胜一声大喊,无数个铁疙瘩被点燃,纷纷向着人群密集的女真骑士扔了出去。 这些骑兵掷弹手,都是专门挑出来的神力之士,即便是没有木饼,也都能扔出去三四十米。 无数烟柱腾起,无数女真骑士被炸下马来,也有一些宋军骑士殃及池鱼,这也是无奈,两军混战,误伤在所难免。 只是砸了两轮“震天雷”,前面的女真骑士稀疏了不少,有些地方更是被一扫而空,满地都是人马的尸体,和血肉模糊,正在惨叫的伤兵。 040章 豪赌 “大官人,这……是豪赌!” 张宪脸色发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这是一场豪赌,一场俄罗斯转盘式的豪赌! 自王松到了这大宋以来,所有走过来的一切,都是一场场豪赌! 从他和翟亮二人去杀熊岭,救兄长王青、种师中,这是一场有来无去的豪赌;折月秀把忠义军1000多义兵交到他手中,一场信任似的豪赌;王松矫诏杀死王襄,吞并其军,兵进东京城,又是一场豪赌。 而今天,一场更大的豪赌,他要去飞蛾投火,杀了完颜宗望! “你我只管大军开路,掷弹兵自会跟在你我身后!完颜宗望近在咫尺,杀了他,金人必会退兵,东京城才能保全!” 王松说完,举起了手里的铁枪,大声道:“弟兄们,杀虏!” “杀虏!” 周围的宋军骑士,一起举起手里的刀枪,大声叫了起来。 王松一马当先,冲进了烟雾尚未散尽的金人大阵,铁枪扫翻了两个茫然失措的女真骑士,直向前而去。 张宪和张胜等人紧紧跟上。 “元帅,当海、那野、赛刺三人都已经战死。宋军势不可当,正在向前而来,元帅还是躲避一下。” 完颜宗望大怒道:“我大金国勇士纵横天下,没有一个当逃兵!我才不管这前面的宋军是谁,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留下来!” 完颜宗望拔出刀来,双腿一夹马腹,长刀凌空前指,大声喊道:“勇士们,杀宋狗!” 一大群女真骑士跟在完颜宗望身后,挥舞着兵器,咆哮着向前而来。 “来的好!” 王松大喜,奋起神力,手中铁枪轮番猛砸,毒蛇般频繁刺出,所到之处,惨叫声连连,女真骑士纷纷落马。 他后面的宋军骑士在张宪、张胜的带领下,成锋矢阵型向前猛凿,掷弹手则是像两侧拼命地扔出“震天雷”。 “通!通!” “震天雷”的爆炸声不绝,凡是爆炸波及的地方,总有几个女真骑士跌下马来。随着越来越多的“震天雷”被扔出,整个战场被滚滚的烟柱笼罩,女真骑士一下子被炸懵了。 这边是文明的力量,人力又岂能企及!再凶狠的女真勇士,也是血肉之躯,在钢铁碎片的攻击之下,血肉模糊,残肢断体,惨状目不忍睹。 看到王松等骑士滚滚而来,一众女真骑士护在完颜宗望身前,远处的女真骑士也纷纷赶来,完全不顾“震天雷”的杀伤。 完颜宗望,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二太子,当今金主的亲侄子,女真完颜部落最副盛名之人,东路侵宋大军的主帅,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任何意外。 看到无数的女真骑兵冒了出来,完颜宗望又隐在了女真骑兵身后,王松勃然大怒。 “掷弹兵,再砸两轮!” 王松刺翻眼前的女真骑士,头朝着后面大喊了起来。 近200颗“震天雷”又砸了过去,爆炸声此起彼伏,面前的女真骑士又是所剩无几。 王松打马向前,一路上连刺带砸,转眼就奔出去很远。等到刺翻了面前的几个女真勇士,才发现面前就是青城,楼阁已是赫然在目。 而完颜宗望,正在上百女真骑士的簇拥下,位于房屋前的空地上。 张宪大惊失色,王松这一番突击,已经和自己这些人拉开了距离。 “冲进去!” 张宪集结起骑士,又奋力向前冲去。 王松一路摧枯拉朽,当者纷纷落马,宋军骑士们眼睛血红,嗷嗷狂叫,跟在张宪的身后,挥舞着兵器,舍命向前。 掷弹兵完全不顾自己还有几颗“震天雷”,只是点燃了身上仅有,向着对方人数密集的方向砸去。 数以万计的女真骑士从各处蜂拥而出,想要挡住宋军骑士的突击。宋军“震天雷”疯狂轰炸,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血肉模糊,女真勇士死伤惨重,终于被击溃。 随着“通!通!”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女真骑士们心惊胆战,不得已往两旁退去。 在宋军骑士的舍命攻击之下,前方的女真骑士终于被凿穿,张宪已经看到了前方女真人群中正在厮杀的王松。 完颜宗望仔细打量,见王松万军从中勇猛异常,神力惊人,所到之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无一合之敌,不由得眉头一皱。 “传令下去,有谁能杀了王松,黄金万两,1000个汉人奴隶!” 传令兵传令下去,周围的女真勇士都是嗷嗷直叫,人人奋勇当先,冲着王松杀了过来。 近在咫尺,岂能功败垂成! 王松心中的戾气瞬间得到了爆发。 “死!” 王松一声暴喝,眼神狰狞,双臂使力,铁枪犹如蛟龙出海,毒蛇之闪电之击,刺、砸、捅,路上的女真骑士纷纷落马。 杀到兴处,王松抡起铁枪,前面的一个女真骑士脸被砸的塌下半边,人直接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众女真骑士见王松犹如杀神,锐不可挡,个个心惊胆战,不敢再猛扑上来,不似刚才那样玩命。 两军相逢勇者胜。一旦失去了胆气,便变的畏手畏脚,患得患失起来。 不过,女真骑士中毕竟勇士不少,一个使狼牙棒的女真勇士冲得出来,对着王松,恶狠狠就是当头一棒。 王松用铁枪硬架了几下,双臂隐隐作痛。那名女真勇士也是虎口开裂,渗出血来。 遍地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杀声震天,呛人的硝烟味、鲜血的腥味,刺激着场中每一个战士的口鼻。 女真勇士或许是有鼻疾,浓烈的硝烟味和腥味,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就在他打喷嚏闭眼的一瞬间,王松顺势而上,铁枪刺在了女真勇士的胸口上,把他捅下马去。 几个女真骑士下马,把落地的女真勇士抢了回去。王松却不管不顾,拿起铁枪,当弓箭一样,振臂向二三十不远的完颜宗望射去。 一众女真骑士都是惊呼,眼睛一起看向了完颜宗望。 趁着女真骑士们惊慌失措,王松从腰里拿出一颗木柄震天雷,捏碎蜡封,打开火折子,点燃了震天雷,向着完颜宗望甩了过去。 长枪急射而至,完颜宗望吃了一惊,举刀一挡,格开了长枪,自己手中的长刀也被震飞出去。 还没等他喊“侥幸”,一柄震天雷凌空向他飞了过来。 震天雷在空中爆炸,完颜宗望只觉得全身刺痛,惨叫了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不要!” 女真骑士齐声大叫,向着完颜宗望方向扑去,王松点然了身上最后一颗震天雷,又向着完颜宗望的方向扔了过去。 无数的女真骑士从马上跳下,想要用身体挡住震天雷,使完颜宗望不再受到伤害。 “通” 这一次,震天雷落在地上,然后爆炸,雪花飞舞,马上的旗手被炸的血肉模糊,从马上摔了下来,旗帜也被炸的全是窟窿。 见完颜宗望倒地不起,王松心中狂喜,只是不知完颜宗望是伤是死? 对于带出来的军士,王松心知肚明,人数连金人的一半也没有,士兵大多数还是新兵。这一仗只要打的让女真人害怕,尸骸遍野,目的就达成了。 看到完颜宗望中军的旗帜倒了下去,女真骑士们乱成一团,王松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大声喊道:“完颜宗望死了!” “完颜宗望死了?” 张宪等人都是大吃一惊,随即欣喜若狂,个个放声狂呼,勇气倍增。 耶律亘更是聪明,成败在此一举。他放开了喉咙,用女真话大声喊道: “完颜宗望死了!” “完颜宗望死了?” 听到耶律亘的呐喊,女真骑士们个个抬眼望去。只见青城前,女真骑士乱成一团,连完颜宗望的帅旗也倒了下去,正在向后退去。 “杀虏!” 王松长刀虚空而指,变得生龙活虎的宋军骑士嗷嗷狂叫着向前冲去。 完颜宗望不知是死是活,女真骑士惊惶不已,毫无战意,纷纷向青城后方撤去。 树倒猴孙散,女真骑士开始向后退去,牛皋、董先等人面前的压力骤然减小。众人在后驱赶着,不时扔几个“万人敌”、“震天雷”,完颜宗望的青城大军,彻底乱了起来。 女真人军心已乱,纷纷向后退去。女真骑士和汉儿步卒互相阻难,女真骑士挥刀就砍,挡路的汉儿步卒纷纷被砍翻在地,死伤不计其数。汉儿避开道路,女真骑士纵马当先,率先向南退去。 汉儿步卒跟在后面,被宋军骑士一路追杀,溃不成军,互相踩踏,沿路尸体无数。 宋军步卒大阵,金人在付出两三千女真骑兵、近五千汉儿步卒的伤亡后,步步进逼。李彦仙的步卒大阵损失过半,却还在勉力死撑。 完颜宗瀚眼神冰冷,指着大阵与城墙之间的空隙道:“让李嗣初和耿守忠带着汉儿冲一下,破了宋军大阵的侧翼!” 李嗣初和耿守忠对望一眼,无奈道:“小人遵命!” 大军向前,至少也要排开一两里左右,就这么从右翼绕过去,城墙上的攻击又如何避过! 事到如今,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给我射,如何也不能让金贼突过去!” 看到大队的汉儿步卒蜂拥而来,城墙上的牛通勃然大怒。想要从城墙前突过去,实在是不把城墙上的宋军放在眼底。 况且,城墙下还有邓世雄的步卒大阵。 城墙上城墙下,一时万箭齐发,“万人敌”、蒺藜火球的爆炸声、燃爆声不绝。 汉儿死伤无数,不得已,仓皇退了下去。 041章 侥幸 “完颜宗望死了?” 城墙上的赵桓心惊肉跳,城外的血战让他目眩神迷,而万千士卒发出的巨大喊声,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完颜宗望的大军已经南撤,想来此贼真的是凶多吉少!” 孙傅脸色通红,他握紧了拳头,重重地捶在了城墙上。 “陛下,天佑大宋,天佑大宋啊!” 张叔夜在一旁,摇头晃脑,感慨万千。 “牛通,你说朕杀了完颜宗望,会不会激怒女真人,反而适得其反?” 赵桓忽然转过头来,向旁边的牛通问道。 牛通不由得一愣。大宋天子的话,一时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牛通还没有说话,孙傅就接上了话茬。 “陛下,如今是两军大战,如果咱们战败,那就是国破城亡,只有战胜,打怕了对方,才能确保东京城无忧。” 他看着远处浴血奋战的战场,感慨道: “不管杀没杀了完颜宗望,宋金之间,已经是国仇家恨,金人不会停止侵宋,我宋人也不会屈服于蛮夷小族。这是一场国战,谁也输不起!” 何栗点头道:“陛下,完颜宗望战死,我大宋军民必会大受鼓舞,而女真人则会士气受挫,一抑一扬,于我大宋,实在是大有裨益。”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如今只希望王松他们能够安然进城。东京城缺不了他,大宋缺不了他,朕也缺不了他啊!” 牛通暗暗诧异。这天子东一下西一下,一会强硬,一会又软弱,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从他的语气中得知,王松恐怕是要当大官了。 完颜宗望生死不明,部下女真将领死伤惨重,群龙无首,女真大军迅速向东南退去。 “完颜宗望的大军已退,让董平去帮李彦仙结阵对付完颜宗瀚。这边的战场,咱们这些骑兵兄弟足够!” 王松大声喊道:“牛皋、董先,让弟兄们把这些汉军向北驱赶,让他们去冲完颜宗瀚的大军,张宪随我掩杀完颜宗望军!” 牛皋、董先人,带领着部下骑兵,驱赶着汉军,向着北面而去。 “完颜宗望死了!完颜宗望死了!” 前军的声音传来,董平的步卒大阵、李彦仙的步军步卒大阵,都是发出了震天的喝彩声。本已疲惫不堪的宋军,焕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长枪叠刺,如林挺近,完全不顾伤亡,岌岌可危的阵线,一下子又稳固了起来。 “什么,完颜宗望死了!” 完颜宗瀚正要让汉儿再从城墙下的侧翼冲击一下,却听到了宋军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不由得抬头,向青城的方向看去。 只见大队大队的金兵向南退去,中军的大纛已经倒下,军中更是升起了退兵的旗号。女真骑士只管向南而去,竟然连后面的汉军也无法顾及。 完颜宗瀚惊疑不定,难道说,完颜宗望真的出了意外? 万军丛中,只见宋军的两员猛将带着大队骑士向北冲杀了过来,一人手持粗大乌黑的双锏,一人手持丈许的铁棒,二人连劈带砸,势不可挡,无论前方是汉儿步卒,还是女真骑士,都被一一格杀。 女真步骑的势头,一下子被打压了下去。 完颜希尹频频摇头,叹气道:“宋人之中,也有这等英雄!” 董才急道:“元帅,还是先行撤军,不然大军会被溃兵冲散!” 战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的体力、耐力和信心都开始下滑,胜负难料。即便自己破的对面的宋人步兵大阵,恐怕也要丢下不少的尸体! 自女真大军南下以来,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悍不畏死、战意强盛之辈。若是南人都如此,女真人只怕又得回辽东去了。 “元帅,还是暂且退兵,先探清斡离不的情形再说。如此缠斗下去,即便能灭了城外的这些宋军,我军也必会伤亡惨重。东京城中的宋军更是不计其数,元帅三思而行!” 看着无边无际、向前而来的汉儿溃兵,完颜宗瀚面色铁青,一双小眼睛里面,全是狠毒之色。 终于,理智战胜了情感,完颜宗翰的眼色变得无奈和颓丧,他摆了摆手,轻声道:“希尹,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宋军两路骑士舍弃了南撤的完颜宗望军,开始向北,追杀起数不胜数、北逃的汉儿步卒来。 这些跟着女真人,一路南下,为虎作伥的“汉奸们”,此刻一个个惊惶失措,仓皇而逃,满山遍野。 赵多福松开鼓槌,无力地瘫倒在城墙上。这一通击鼓,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终于站了起来,扶着城墙看着外面的大战场面,睁大了眼睛,向着南面方向看去。 “牛通,你说王松不会有事吧?” 赵多福心焦如焚,面上却还平静。 听到赵多福问话,牛通笑道:“公主,大官人外号“赛霸王”,又有军中的兄弟们保护,一定会安然无恙,你尽可以放心。” 看到牛通似笑非笑的样子,赵多福脸色不由自主红了一下。 “王将军乃是我大宋的功臣,乃是国之长城,千万不能有事!” 牛通嘿嘿一笑,低声道:“公主,你貌若天仙,待字闺中,大官人也是孤身一人,未有婚嫁,若是你二人能在一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是一段佳话。” 赵多福看了看周围,俏脸微红,低声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大官人心里所想,是不是有中意的女子?” 牛通赶紧低声道:“大官人说过,公主国色天香,小人想,他绝不会是无的放矢。以小人看,他对公主或许不是爱到骨子里,但一定有意。” “牛通,你说话倒是直白!” 赵多福低声回道:“那你家大官人和折小娘子是何关系,你可知否?” “以小人看来,知己而已。” 牛通赶紧低声劝解,二人喋喋不休,却是窃窃私语,惹得赵桓都微微摇了摇头。 想不到这牛通和妹妹第一次见面,二人就有说有笑,看来这二人是一路货色。 或者叫近墨者黑。 城楼之上,其他人可不像赵多福公心私用,众人一个个兴高采烈,红光满面,指着城墙下面,七嘴八舌。 赵桓也是满面笑容,春风和熙,竟然和几个大臣摇头晃脑,谈诗赋词起来。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不由得问道:“王松这样一个粗汉,真能做出这样的词来?” 孙傅摇头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陛下,也只有王松这样南征北战的忠义之人,才能做出这样的好词。再说了,这是折小娘子亲眼所见,又岂能作假?” “等王松回了城,朕一定要亲自考考他,看他是不是真的上马提枪冲阵,下马提笔赋词。” 赵桓微微笑道:“满朝文武大臣,也没见谁能作出此等气魄的好词。就是那苏东坡,好似也比不上王松。” 何栗和张叔夜对望一眼,均是暗暗摇头。 以苏轼之词,王松又如何能与之媲美?看来天子这是爱屋及乌了。 “范琼,吴革,你二人各带一队人马出城,接应一下王松,千万不可冒进,以免中了女真人的埋伏!” “此外……” 赵桓犹豫了一下,沉声道:“让王松不要追击,此战我军已经战胜,不可轻率冒进,让他速速整军回城!” 这个时候,赵桓多少显露出了一丝帝王的风采。 范琼和吴革领命而去,赵桓忽然转过头,向旁边的何栗等人问道:“何相,你说这完颜宗望是不是真的死了?” 何栗苦笑了一下,肃拜道:“陛下,老臣实在不知。看来只有等王松回城之后,你亲自问你的爱将了。” 王松带着张宪等人拼命砍杀,无奈汉军人数实在过多,大大延缓了追击速度。而金兵的骑军大阵始终未乱,后军军伍徐徐后退,严阵以待。他也只有放弃了追击。 军士上来,恭恭敬敬,把王松的铁枪双手递上,王松伸手抓了过来。 自己两只手托着,都觉得沉重,王松却能一直单手拿着作战,上下翻飞,几个时辰不累。 果真是战场猛人啊! “弟兄们伤亡如何?” 王松仔细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心里面暗暗惊心,这一战,恐怕伤亡不小。 张宪苦笑道:“大官人,小人也不知道。恐怕真如你所说,至少伤亡过半!” “折小娘子人在何处,如何不见她的人影?” 王松心里莫名的一阵着急,却不能在表面上显露出来。他是一军主帅,自然要一视同仁。 “折小娘子带人包围了青城大营。金人退去,但里面还有些残兵败将,需要清理!” 张胜在一旁说道。 “大官人,就这样放了这些无父无母、禽兽不如的汉奸们,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看到王松停止了对汉儿步卒的追杀,任由这些人逃得满山遍野,李孝春一脸的不甘。 “这些人都是汉人,女真人的“炮灰”而已。杀了他们,于事无济!”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他转过头,正要让张宪等人清点人数,统计伤亡,却发现吴革率领着援军赶了上来。 “王将军,穷寇莫追。陛下让老夫出城接应,让你打扫战场,马上回城!” 吴革轻声道:“陛下已经在城中等候,王将军还是早些班师,莫要让陛下苦等!” 王松点点头,看了看吴革带领的几千步卒,沉声道:“吴统制,让兄弟们打扫战场,粮食还有战马,不管死马活马,都带回去,一点也不能剩下。” 自金人围城以来,这东京城中最缺的,就是粮食。 042章 诛凶 自金人围城,城中饿死冻死的百姓不在少数,树皮草根被吃完,然后以老鼠、猫、人肉为食,惨不忍睹。 如今虽然打了胜仗,若是没有粮食,城中的百姓还不知要饿死多少。这个时候自然是有多少吃的,尽量都带入城中了。 吴革无奈笑了笑,说道:“王将军说的是。若是我等作为后军,一旦金人反击,还不是一冲即散。将军真是神人!” 他转过头,大声道:“兄弟们,打扫战场,只要粮食和战马,死马活马都要,一点也不能丢下!” 吴革带着军士们下去忙活,张宪低声道:“大官人,折小娘子真是高瞻远瞩。知道城中最缺的是粮食,所以先围住了青城。这里面肯定粮食、肉干、包括金银珠宝不少。也许是个大收获!” 城外还有女真大军,众人打扫战场,也不敢收拾的过慢。干战马被一扫而空,许多士兵把从金人身上搜刮的金银财物,偷偷藏在身上,却被吴革厉声阻止了。 “皇帝和大臣们可都在城头看着呢!进城后,全军都要搜身,若是身上有金银珠宝,轻者杖脊,重者杀头,千万别拿自己的身子和人头耍玩!” 众军都是苦了脸,纷纷把藏好的珠宝等物拿了出来。这个时候,谁敢顶风作案,恐怕后果严重。 谁都知道,如今城中的防御,忠义军负责,忠义军的军规森严,要是被抓住,可不是脱层皮那么简单。 “大官人,青城里有数不尽的粮食,金银珠宝,还有大量的宋人百姓!” 董平过来,圆脸上全是笑意。 王松点点头,朗声道:“命令军士们,还有百姓们,把粮食都往东京城里搬,一颗也不要给金兵留下!” 董平欢天喜地而去,王松抬起头来,却看见众军往来之中,折月秀带着军士,压着十几个文官打扮的俘虏,走了过来。 “王将军,这些人都是金人的幕僚和通事,没来得及逃窜,便被我军抓了个正着。你可以审问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折月秀脸色平静,王松却是心里一热,点头道:“折小娘子,多谢你了。你没事就好!” 见周围的目光都扫过来,折月秀脸上一红,却没有言语,独自走开。 “全部都押过来!” 王松打量过去,只见一众汉官面色各异,均是低着头,不发语言。 王松跳下马来,站在这一排人面前仔细打量。 人群中间,几个中年男子气度从容,面色白净,十指修长,隐隐有上人之相。而其余的汉人官吏则大都面色苍白,有人甚至极为不安,瑟瑟发抖。 “你们谁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何人,我便饶了他的性命。” 王松朗声说道,轻轻拿出了背后的铁枪,递给身旁的军士,俯身抓起了一把长刀。 “将军,小人们都是金人军中的通事,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并未伤天害理,还请将军见谅!” 一个三十多岁的白净儒士,面色平静,深深施了一礼。 话音刚落,王松的钢刀已经劈了下去。儒士猝不及防,脖子上鲜血喷溅,惨叫着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在雪地上撒出了一条长线。 王松慢慢地从人群面前走过,许多人都是身子发抖,脸色煞白。 王松来到一中年儒士面前,停下脚步,沉声问道:“你能否告知在下,这些都是何人,姓甚名谁,是何官职?” “贼子,杨天吉这样的谦谦君子,都被你无情杀害!汉人知书达礼,中华礼仪之邦,如何出了你这样一个弑杀的败类!要杀要剐,悉听尊……” 凄厉的叫声响起,中年儒士面色被刀背重重砸中,重重摔倒在雪地里,捂着脸蛋,哀嚎个不停。 “身为汉人,甘为异族驱驰,奴役汉人,屠杀百姓,还有何面目自称谦谦君子,真不知世间有羞耻二字!” 他转过头,冷冷说道:“东京城饿殍遍地,百姓饿死冻死何止十万,徒以人肉进食。等下把他交给东京城的百姓,看看百姓如何对待此贼!” 军士上前,一番拳打脚踢,把中年儒士押到一边。 王松转过身来,走到这一排人的中间正前方,大声吼道:“最后一次,回答者免死!” 人群中,四五个汉人官员一下子跪倒在地,一起磕头,大声喊道:“将军,小人愿说,小人愿说!” 张宪指着其中一年轻汉人,大声道:“你,还不快快道来!” 那人抬起头来,满脸惊慌之色,大声道:“回将军,刚才被将军杀死的是斡离不的参议官杨天吉。被将军拿下的是王汭,也是斡离不的心腹幕僚。” 他指着仍在站立的一位四旬汉官道:“他是南京枢密院主奏吴孝民,为女真人奔走,最是殷切。” “而他旁边的这位……” 那人毫不犹豫大声说了出来:“此人乃是刘彦宗,燕京枢密院的相公、汉军都统,颇得完颜宗望的器重。” “刘彦宗?” 王松不由得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面容清瘦,正气凌然的五旬老者。这边是历史上那位为金人侵宋殚精竭虑,鼓吹灭宋的金朝名臣了。 前有左企弓阻止阿骨准备将燕京交予宋朝的“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中有张通古的“辞宋仕金,凌辱中华”,再有刘彦宗、时立爱的“以坟垅田园亲戚之故,劝金入寇,筹画十策”,再加上契丹降将耶律余暏、萧庆不遗余力的怂恿和鼓吹,金人南下,汉人生灵涂炭。 金人灭辽,东路斡离不(完颜宗望)建枢密院于燕山,以刘彦宗主院事,西路粘罕(完颜宗瀚)建枢密院于云中,以时立爱主院事,虏人呼为东朝廷西朝廷,尽力辅佐金朝君臣,可谓是为金人立下了汗马功劳。 想不到今日却抓住了此贼。 “很好,你今日立了大功,本官便饶你不死!” 王松点点头,那个年轻汉人官员连磕了几个响头,被带到了一边。 “刘彦宗,你说本官会如何对付你啊?” 王松目光阴冷,周围的人都感到了他身上的杀气。 刘彦宗面色苍白,大声道:“王松,如今我等已是你阶下之囚,请你带我等面见大宋皇帝,本官自有话说!” 吴孝民则是脸色煞白,双腿战栗,紧咬着嘴唇,紧盯着王松。 “面见皇帝,你也配!” 王松脸色阴冷,从卫士手中接过了铁枪,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女真夷狄之性,贪婪无厌,人面兽心;再加上你们这些朝秦暮楚、蛇蝎心肠、居心叵测的“汉奸”为谋,我大宋百姓何其悲哉!” 吴革看王松脸色铁青,似要有事发生,赶紧上前劝道:“王将军,此贼可为人质,以催促金人退兵。切不可任意妄为,逞一时之快!” 王松今日已经立夏打工,他可不想王松一时冲动,反而误了大事。 “吴老将军,你还是旁观吧!” 张宪赶紧上前,把吴革拉到一旁。 “吴老将军,此事千万不要阻挡,若没有这些幽云汉人,中华何以有今日之祸,静观其变即可!” 吴革叹息了一声,摇摇头,站到了一边。 “彼众狼狈而失据,我军奋跃以登陴,夷门之火始然,汴河之水皆沸,臣主无捐躯之所,社稷有累卵之危”。刘彦宗,你把金人侵宋说成“天助者顺”,狼子野心,灭我中华之心不死,我岂能容你!” 刘彦宗大吃一惊,不由得后退几步。王松大踏步而上,铁枪如毒蛇般疾刺而出,正中刘彦宗的喉咙。 铁枪透脖而出,把刘彦宗定在雪地上。王松抽回铁枪,刘彦宗脖子上的鲜血急射而出,在雪地上洒出一条雪痕,他的胸膛一片血红,身体跟着慢慢栽下,软软倒在了雪地上。 “娘呀!” 吴孝民吓得一下子跌倒在地。王松上前,铁枪透胸而入,随即用力双臂一甩,吴孝民的尸体远远地甩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雪地上,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起来。 跪下的几名汉人官员一起啄米般磕头,惹来王松的一阵阵怒喝: “我华夏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文明之地,千百年来,英雄豪杰、仁人志士,层出不穷,何止千万!自石敬瑭乞怜外族,恬不知羞,将燕云之地拱手相让,契丹撮尔小国,竟成中华祸患,凡此一百九十年矣。今北虏猖獗,狼子野心,欲灭我中华文明。尔等朝秦暮楚、见风使舵、煽风点火,用我中华百姓之鲜血,染红尔等所披之官衣狼皮,可知尔等高官厚禄之阶、皆是由我大宋百姓之尸骸铺成!” 他双眼通红,大声怒喝,几近咆哮,感情发自肺腑,周围将士个个面色凝重,人人脸有幽愤之色。 折月秀心神荡漾,瞪大了一双眼睛,似乎不认识眼前的男子。 “甘当走狗,无父无母,奴役同族,那里还有礼义廉耻,数典忘祖的衣冠禽兽而已!” 军士人人都是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王松杀起这些故辽汉臣来,性格竟然如此暴烈! “都愣着干什么,剩下的俘虏,全都押回去,交给皇帝发落!” 张宪怕王松忍耐不住,又暴起杀了这些人,赶紧大声对旁边的军士喊道。 无论如何,他们总得弄回去些俘虏,好向皇帝和大臣们交代。 若是这些人全被杀了,别的不说,光是那些黑白不分,指鹿为马的文臣们的口诛笔伐,就够王松喝一壶的了。 043章 破势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啊!” 雪地上,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百姓们,男女老幼都有,满满跪了一地。 “大官人,这就是从青城里救出来的百姓。女真人退的匆忙,百姓才得以保存。” “大家都起来吧。” 王松点点头,沉思了一下,对面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姓说道:“大家每人都尽量多带些粮食,赶紧进城。一会女真人怕就又追来了。” 东京城中缺粮如斯,这些抢到的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哪里够东京城百万的百姓使用。况且城中还缺薪,不知道百姓该如何生火做饭。 百姓们纷纷拜谢,军士安排着百姓离去。 人群散开,几人走了出来,当先一位五旬左右的清瘦老者肃拜道:“在下欧阳珣,乃是奉使割让深州的朝廷使臣。多谢王将军救命之恩。” 张宪在一旁说道:“此人确是朝廷使者。金人攻城时,曾在城下胁迫此人劝降。此人放声恸哭,勉谓城上守卫军民,严防死守,忠义报国,确是个忠义之人!” 王松不敢怠慢,肃拜回了一礼,沉声道:“欧阳公,城外凶险,还请速速进城,在们稍后再叙。” “果然是我大宋国之长城!” 欧阳珣赞了一句,在周围人搀扶之下,踉踉跄跄而去,显然受伤不轻。 看着满地的伤者,在军士的搀扶或担架下,一个个的被转入城去,王松心头沉重。 这一场厮杀,不知又有多少鲜活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张横兄弟,弟兄们的伤亡如何?” “大官人,骑兵只剩下了5300余人,其中还有600多的轻重伤者,老兄弟损失了一半还多。” 张横上来,脸色阴沉,半点也看不出胜利的喜悦。 果然如王松所说,至少伤亡了一半人。 “步卒损失如何?” 王松点点头,低声问道。 在王松的想象中,虽然也有“万人敌”,但骑兵基本上是和对方在硬扛,损失要惨重的多。而步卒因为大量使用“万人敌”,弓箭手又多,应该损失的少一些。 “董平的步卒大阵,刀盾手损失了近700人,相当于打残了。长枪手损失了3200余人,整个损失了4000人。” “至于李彦仙和张横的步卒大阵,损失超过了万人。等于军中41,000人,骑兵损失了近6000人,步卒损失了14,000余人,总的损失超过2万!” 张横沉声说道。此次损失如此之大,最后能全身而退,完全是因为完颜宗望生死不明,宋军才能侥幸惨胜。 “告诉邓世雄他们,弟兄们的尸体要一个不落的给我带回去。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勇士,希望朝廷能记得他们!” 王松拍拍屁股上的沾雪,站了起来。 “希望这一次的牺牲值得!” 若是朝中的那些投降派又出来作祟,在搞个什么屈辱不堪的和议,恐怕今天拼杀的一切,大多数又是无用功。 雪原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死状各异、层层叠叠的尸体。雪白的旷野如今一地狼藉,鲜血把雪地变成了殷红的沼泽地。野狗远远地在战场周围转悠、嚎叫,整个天地一片寂寥。 吴革还在兴奋地让士兵清点着雪地上的金兵尸体。在他看来,无论死伤了多少士兵,远不及这些女真人的尸体实在。 其实就像完颜宗望一样,很多女真骑士的伤者和尸体都被女真人抢走了。汉儿的尸体扔的到处都是,却没有人在乎。 “吴统制,赶紧让兄弟们撤了!” 王松招呼道:“只要粮食和马匹,那些金银财宝能带就带,斩获数字就不要记了,没有多大用处!” 双方的骑兵加起来损失过万,缴获的马匹,让宋军的马匹总数还是一万一千出头,基本上持平。可死马就不同了。 这年头,人肉、猫肉、老鼠肉都能吃,马肉如何能不吃!这阵地上可是有六七千匹的死马,200万斤的肉,足够士兵们消耗10天半个月了。 张宪过来,低声在王松耳边说道:“大官人,折小娘子装了一些金银珠宝,说是大官人你身无余财,犒赏部下,总要有些东西。小人已经让兄弟们藏好,最晚进城,特此告诉大官人一声。” 王松向周围看了一下,已经没有了折月秀的身影。 他恍然若失,点点头问道:“折小娘子已经走了吗?” 张宪点点头道:“折小娘子已经进了城,陛下也一直在催促,让我等赶紧进城,以免节外生枝。” 话音未落,何栗等人已经打马过来,很远地喊道:“王将军,原来你在这里。陛下有旨,请速速进城!” 忠义军进城时,天色已经大亮,御街两侧,站满了百姓,许多人手中端着鸡蛋烧饼等物,人人都是面带敬意,注视着进城的忠义军士卒。 “忠义军万岁!” 百姓们纷纷大喊了起来。 王松抱拳,向着正前方皇城的方向,肃然大声道: “我大宋天子万岁,万万岁!” …… “斡离不,你醒醒,你醒醒!” 东京城城南20余里,新的女真大营,一处毡帐之中,女真将领个个愁云惨淡,完颜宗望满身鲜血,躺在胡榻之上,一动不动。 “粘罕,你就别喊了,稍安勿躁,让医官赶紧看一下斡离不的伤势!” 完颜娄室拉开急躁不安的完颜宗瀚,摆摆手,医官战战兢兢,赶紧上前,检查起完颜宗望的伤势。 “如何,斡离不有没有事?” 面对完颜娄室的盘问,医官摇摇头道:“元帅身上多处受伤,失血过多,而且有些铁片尚在身体之中,恐怕很难恢复过来。小人只有尽力而为!” “你他娘的废物!” 完颜宗瀚一记耳光,打的医官头晕眼花,随即要拔出刀来,完颜娄室赶紧上前拦住。 “粘罕,稍安勿躁,这样无济于事!” 完颜希尹大声道:“赶紧让医官先行救治。斡离不身子骨硬,或许能撑过去!” 医官上前,立即开始动手医治,一众女真将领都是看的触目惊心。完颜宗望身上伤痕累累,光是腿上清理出来的弹片,就有五六片之多。 最关键的是小腹下的两处伤势,真可以说是开膛破肚,医官清理完了伤口,用伤药处理完,包扎完毕,完颜宗望终于醒了过来。 “粘……罕,希尹,你们……如何会……在此处?” 众人见完颜宗望面色惨白,命悬一线,都是暗中垂泪。完颜宗望看到众人的脸色,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斡离不,你只管好生养伤就是,军中其它的事先不要管,自有娄室和希尹他们。” 完颜宗望轻轻闭上了眼睛。完颜宗瀚让医官好生照顾。自己一行人走了出去。 营房门口,几十个完颜宗望的亲兵被打的血肉模糊,脱光了上身,绑在树木上示众,许多人已经被冻死,另外的也是奄奄一息,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什么。 “没用的东西,连主子都护不好,要你们何用!” 完颜宗望的200亲兵,大多数都死在了宋军的“万人敌”之下,剩下来的这几十个,也难逃厄运。 完颜希尹和完颜娄室都是面面相觑,二人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苦楚。 今日一战,损失人数触目惊心,竟然和宣化门外之战颇为相似。6000多女真骑士,一万六七的汉儿步卒,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不是将士们贪生怕死,军中的许多勇士,就连忽鲁、阿里刮、台实这些万夫长、前夫长,也一一断送在宋人的手上,台实更是被割去了头颅。 如今这军中,尚有两三千受伤的勇士,光是女真勇士就近800人。这些人身上的伤口创口之大,失血之多,直让一群女真将领暗暗心惊,真不知这些勇士,有多少人能够存活下来。 还有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军士,这样的伤残,使得他们只能永远的退出战斗,以后就是废人一个,没有半分价值。 听到满营都是痛苦的呻吟声、惨叫声,完颜宗瀚气的五内俱焚,却也无可奈何。 “希尹,你先回归刘家寺大营,免得宋军偷袭。” 完颜宗瀚逐渐冷静了下来,皱眉道:“东京城中有如此多的精锐,为何前面没有半点迹象!宣化门外一战,宋廷的援军已经损失过半,那里有此战力?若是宋军有此等精锐,为何宣化门被攻破时,也不见他们献身!宋军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若是让他知道,这已是宋人的垂死一击,孤注一掷,他绝对会气的七窍生烟。 “斡离不身受重伤,我军士气低落,攻城又不是我军强项。” 完颜娄室面色凝重,摇摇头道:“仅此一战,宋军士气大涨,据城而守,再加上火器犀利,恐怕东京城不易攻破。” 完颜宗瀚心中烦闷,起身离去。女真骑士来去如风,以劫掠为补给,没有辎重后勤之忧,完全是以战养战。 只是在东京城下,连续遭受打击,损兵折将不说,连贵为东路元帅的完颜宗望也不能幸免,让他心里不由得起了一丝不祥之感。 若是宋人偷袭刘家寺…… 完颜宗瀚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一向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的他,心头竟有了一丝寒意。 这一次没有办法消灭王松,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044章 张邦昌 靖康元年,12月25日,汴京城。 整个汴京城周围,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之中。天地苍茫,北风呼啸,汴河、金水河、五丈河,蔡河都已经上冻,汴京城外的大小官道,除了来回驰骋的女真游骑,飞鸟杳绝,人迹全无,天地间一片萧杀景象。 王松站在陈桥门的城墙之上,愁眉紧锁,看着东京城外东北方向的女真大营,任凭雪花落在自己的衣甲之上。 虽然这些日子下来,围攻的金兵,一次一次的被击退,但是部下的伤亡也是极为惨重。虽说这东京城里面征兵并不难,但做事条条规规,左右掣肘,那些士大夫们一个个行军打仗不行,咬文嚼字,鸡蛋里挑骨头倒是样样在行。 来了汴京城才不足一月,御史台就已经有人弹劾他,说他骄兵悍将、蔑视皇族、拥兵自重,要求解除他的兵权,却被皇帝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全都免去了官职。 东京城几近沦陷、水深火热,皇帝本人在主和、主战之间摇摆不定,终于被女真人的凶残贪婪、反复无常,以及王松的两场血淋淋的大胜暂时坚定了信念。 在这亡国破家的紧要关头,谁若是敢添半分乱,阴奉阳违,煽风点火,皇帝一定会雷霆震怒,毫不留情。 “兄弟,冷吗?受得住吗?” 王松向旁边脸蛋冻得通红,手上全是一道一道冻的口子,却始终站得笔直的军士问道。 “禀告将军,只要跟着将军,死都不怕,还怕冷吗?” 军士只有十七八岁,长得颇为英俊,只是身材有些单薄。 王松拍了拍军士的肩膀,点头道:“只要咱们宋人万众一心,这些番子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咱们砍的!” 军士连连点头,大声道:“将军说的是!咱们宋人有千万,一人一口唾沫,也把番子淹死了!小人一定跟着将军,多杀北虏,多立战功!” 城墙上的宋兵,有原来东京城的禁军,有新近从东京城中征召的新兵,还有叶县火并王襄留下来的溃兵,以及王松从河东带过来的忠义军部下,这些往昔的乌合之众,在忠义军军官的调教之下,一个个都成了虎狼之士。 城墙上的宋兵们,都在偷偷的瞄着王松。仿佛只要王松在,眼前的金兵就无所畏惧。 王松离开陈桥门,向着东城墙而去,雪花落在脚下,瞬间就是白茫茫一片。 “大官人,老种相公生前曾上疏请求皇帝临幸京兆府以避女真兵锋。士大夫们认为这是畏惧金人,此计未能成行。太原府沦陷,金人两路大举南下,围攻汴京城,皇帝决心议和,李纲被贬出京城。老种相公悲愤交加,以于前月去世。” 邓世雄上来,低声禀告道。 王松看了看漫天的雪花,微微摇了摇头。天数还是拗不过历史,种师中、种师道两兄弟还是先后离去,西军已经是秋后黄花,不复往日荣光了。 历史上,若是宋钦宗接受种师道的建议,迁都去京兆府长安,凭借西军的力量,陕西的地形,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得个“靖康之耻”的局面。 这些士大夫们,自命清高,一个个建设不足,破坏有余。明明不知兵,非要拿自己的短处去左右朝政,北宋岂有不亡的道理!以王松的看法,这李纲就该被贬斥去官。不过,听说朝中为此人翻案的不少,以赵桓的优柔寡断,恐怕此人回归中枢,也只是时间问题。 大宋啊大宋,果然还是君王与士大夫的天下。 “等过些日子,金人围城的军事已了,咱们也过去祭祀一番。说起来,咱们和老种相公也有一段香火情。只是如今时移事易,再也见不上面了。” 东京城,五岳观中,这里是东京外城的最南端,前面就是南薰门,王松的中军营帐,就驻扎在这里。 屋外寒风凛冽,雪花飞舞,寒意逼人,室内却是蜂窝煤炉火熊熊,温暖如春。 夜已深沉,屋檐下,走廊上,大门口,到处都是标枪一样矗立的铁甲军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回巡逻的军士不绝,把五岳观围了个严严实实。 后院的一处房间,犹自有灯光透出。灯光下,王松正在起草一份关于募兵的奏折。 经过两次血战,再加上无数次的守城战,如今的东京城中,包括忠义军在内,只有六万左右的守城士卒。要想长久的坚守下去,必须要再增加2-3万的预备军队。 这两日女真士卒大肆攻城,士卒已经是死伤累累,他手中的六七千后备军已经派出了一大半,手头只有一千多人可用,绝不是长久之计。 据士卒回报,他们手上的震天雷已经所剩无几,也许再一次的攻城战就会告罄,火药这些材料,可都是一次性的,用完了,就没有补给了。 本来,王松绝不愿在东京城中募兵。东京城中的市民,终日陷在勾当钻营的市井之中,太过油滑,太过奸劣。就像后世戚继光征兵一样,招募的士卒都是底层劳动人民,没有任何的城市居民,所以才有了历史上的戚家军。 东京城太过繁华,声色犬马,歌楼酒肆,终日混迹在这些场所的人,又何来坚定、忠义、牺牲、服从一说?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壮大队伍,积蓄力量,才能解决眼前士卒不足的问题。 至于将来,谁他娘的还顾得上啊! 若是有另外一两支勤王之师突入汴梁城中,这样自己肩上的担子也会轻很多。 “大官人,外面有人求见!” 士卒敲门进来,上前禀报道。 王斌一愣,在这汴梁城中,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熟人,不知这深夜来访的又是何方神圣。他轻轻点了点头道:“带贵客进来,在大堂等候!” 看到王松进来,一个五旬左右、面容清肃,百姓打扮的的宋人男子上前肃拜道:“来的可是王将军,老夫深夜打扰,多有不便,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将军见谅!” 王松看老者气度不凡,显然是常年居于上位,还礼道:“不知阁下深夜到此,到底有何要事,请坐下明言!” 老者坐下道:“老夫是张邦昌,乃是本朝太宰,今日有要事要和王将军商谈,还请王将军切勿见怪!” 王松心头一惊,哑然道:“你就是宰相张邦昌?” 张邦昌看了王松一眼,点点头道:“不错,老夫就是张邦昌,愧居上位,殊无建树,苟延残喘,让将军失笑了!” 王松回了一礼,口里称道:“张相公谦让了,恕在下失礼了!” 张邦昌,靖康之难后,被金国强立为“伪楚”皇帝,历时一月。金撤兵后,张邦昌逊位还政赵构,但迫于叛国时的舆论压力,终被赐死。 张邦昌平时虽并无大恶,但长久以来和宋钦宗赵桓不和,也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靖康年间,女真人兵临城下,宋钦宗赵桓让张邦昌负责与金和议。 赵桓表面上许割地赔款为筹码,但暗里使主战派突袭金营,此举无异于把张邦昌逼进了死路。张邦昌向宋钦宗要割地圣旨,宋钦宗不给,要河北印绶,又不给,可见宋钦宗和张邦昌积怨之深,也根本没有想让张邦昌回来的意思。 二帝北狩,女真人对张邦昌为帝,张邦昌诈病拒绝登基,甚以自裁相对,但金国以屠城相要挟,迫使张邦昌就范。 张邦昌将办公地点设在文德殿,而大宋皇帝的办公地点则为紫辰殿和垂拱殿;他将坐椅西向放置,而皇帝的座位是南向放置;他坚决制止朝廷官员向他跪拜行大礼,与朝廷官员开会聊天时自称为“予”而非“朕”;公文往来时用“手书”而不是“圣旨”。凡此种种,都充分证明了他始终是以大宋朝廷官员的身份自处的。 金国大军准备返回北国,已经身为伪楚“皇帝”的他却身服缟素,率领满朝文武,亲自向身陷金军牢笼的徽宗、钦宗遥拜送行,伤心欲绝,涕泪俱下,完全是为人臣子的礼仪。 宋高宗赵构登基,他马上还政于赵构,可见他并无称帝之心。一无军队,而无朝廷班子,又何以称为天子。 张邦昌被迫称帝。只是女真人阴谋计划下的一个牺牲品,他错就错在生在了这样一个无可选择的年代,处于了一个无可选择的位置。 “不知道张相公乔装打扮,深夜来此,,找在下究竟所为何事?” 王松收起了心底的波澜,轻声问道。 张邦昌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瞒将军,陛下让老夫去金营商谈合议之事,老夫犹豫不决,不知是否前行,所以特来找将军答疑解惑!” 王松大吃一惊,在如此好消息不断的情况下,赵桓如何又想起了和谈。 他思量了一下,抱拳道:“张相公是担心一旦入了金营,在下和女真人厮杀,激怒了女真人,恐怕会殃及池鱼吧!” “王将军所言甚是。” 张邦昌点头道:“老夫知道陛下对老夫甚为不满,但如此这般死法,老夫却是不愿承担这般罪名。难道说陛下一边和谈,一边厮杀,把老夫夹在中间,就能解了汴京之围吗?” 国破家亡的巨大威胁之下,张邦昌竟然丝毫也不顾忌自己这个外人,张口就说起来了这些秘辛之事。 王松丝毫也没有兴趣搅到这些朝廷君臣中间的是非摩擦中去,这样不但于事无补,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张相公只需拖延几日,事情就有好转!” 王松道:“我军和金人已是胶着之势,陛下派张相公去和谈,绝不会用性命之忧。金人退去过后,张相公大可挂印而去。我朝素不杀大臣,但张相公还是尽量不要再去金营,自取其辱了!” 和谈的事情,在王松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皇帝优柔寡断,群臣畏金如虎,总想着和和谈,岂不知女真人贪婪狡诈,一个不慎,大宋就是国破家亡。 若是再中了女真人的奸计,宋钦宗成了宋高宗,那他这个王将军就成了王武穆! 他并不知赵桓秉性如何,若比宋高宗更差,那么卸磨杀驴、自毁长城的事情,他绝对可以做出来。 只是形势日见好转,若是如此媾和,委曲求全,让人实在不甘。 045章 完颜娄室 旭日初升,金光万丈,太阳罕见地升了起来,暖光覆盖了整个汴梁城,东京城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黎明。 五岳观的大校场之中,粮草、铠甲堆积如山,箭矢、弓箭、床弩到处都是,士兵们来来回回,搬运着各种物资。 张叔夜,孙傅等人在此卖力地忙活着,签发着各种手令,一批批的军用物资被运了出去,随后被运上城头,迎接女真人下一次的攻击。 这几日女真大军连续攻城,众人都是忙得团团转,连个囫囵觉也睡不好。 每日里血战连连,城中的死亡与日俱增,训练的新兵源源不断补上城墙,四壁都有五六千的军士把守,人手充足,众人虽有疲惫,但却已经习惯,也没有了恐惧感。 “王将军,你来了。” 看到王松进来,许多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和王松寒暄。若不是这位猛人在城外的两场浴血奋战,只怕汴梁城早已失守了。 “张相公,今日的情况如何,女真人有没有前来进犯?” 王松坐下来,张口问道。 “王将军,今日一早,番子还没有攻城。不过今日天气不错,老夫想他们应该不会错过!” 张叔夜看了看外面的阳光,摇摇头说道。 孙傅过来,陪着笑脸,神色颇为轻松。 “王将军,你有所不知。今日一早,女真人的使者已经到了城中,说是又要和陛下和谈,女真人提议,只要陛下答应割让太原等三镇地方,他们就马上撤兵。还让陛下到金营中去细谈。” 王松心中一惊,赶紧问道:“何相公,陛下答应了没有,是否已经去了金营?” “女真人可笑至极,还想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孙傅摇头道:“女真人狼子野心,反复无常,陛下自然是没有答应。不过我看陛下已经意动,恐怕事情又要起变数。” 张叔夜和刘韐都是愁眉紧皱,张叔夜迟疑道:“王将军,你不是说又要在汴梁城募兵吗,奏折递上去没有?” 王松点头道:“张相公,奏折已经递上去了,就等陛下的批示了。末将刚才在城头转了一圈,发现军中悲观蔓延,甚至可以说是战意全无。他们都担心朝廷和女真人和谈,割地赔款。许多兄弟和女真人有血海深仇,末将怕这样下去,军心不稳,很有可能出现逃兵,甚至不战自溃!” 若是不故弄玄虚,让这些人紧张起来,出面逼逼赵桓,真要是让赵桓搞出出城议和,自毁万里长城的事情,他部下无数将士的鲜血,可就白流了。 屋中几人都是大吃了一惊,张叔夜和刘韐都是站了起来,张叔夜大声道:“王将军,你有没有安抚士卒?搞不好这样会引起哗变,汴梁城的防守会土崩瓦解啊!” 王松摇摇头道:“两位相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说是陛下要和女真人进行和谈,说是要把黄河以北都要割给女真人。忠义军中,大多都是两河之士,一旦割让了黄河以北,这些人都成了亡国之人,哪里还有心思在这儿打仗!” 以军心不稳,军士哗变这些流言蜚语来吓吓皇帝,这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果然,张叔夜立即摇头道:“流言蜚语,胜于精兵10万。看来此事还要陛下亲自出面,方能安抚将士,安心为国效力!” 孙傅脸色煞白,催促道:“各位相公,还在这干什么?赶紧随我一起面圣,请他出面,安抚士卒,稳定军心,否则,东京城休矣!” 大殿之内,赵桓满面怒容,正在接见女真使者,看到刘韐几个人进得殿来,赵桓招了招手,示意众人上前。 “各位卿家,这是金朝的几位使者,朕给你们引荐一下。” 领头的女真使者站了起来,看也不看王松几人。他直接打断了赵桓的话,言语颇为傲慢。 “都是手下败将,有什么可以引荐的!宋皇,若你不早拿个主意,我大军破城之后,必将汴梁城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刘韐等人都是面色发紫,他们和眼前的金将交手几次,却无一获得胜绩,只能是隐忍不发。 “完颜娄室,你儿子完颜活女的首级还在本将这里,你要不要拿回去啊?” 王松从后面站了出来,紧盯着眼前的女真使者。他在汜水关见过完颜娄室,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是印象匪浅。 “王松,原来是你这狗贼!” 完颜娄室这才发现后面的宋将是王松。他双眼变的通红,面容狰狞,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长刀。 旁边的汉人通事赶紧挡住了他,连声劝道:“将军切么动怒,这是在汴梁城中,一切还要忍耐!” 完颜娄室厉声道:“韩相,你让开,我今日非要杀了这个宋狗,为我的儿子报仇!” “你个金狗,好大的胆子!” 王松暴跳如雷,指着完颜娄室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个茹毛饮血,五谷不分的畜生,不在你的山洞里呆着,跑到我中原之地来作甚!你欠下的血海深仇,爷爷还没有找你算账,今日居然还敢在我天朝皇帝面前口出狂言,真是罪不可赦,罪该万死!” 赵桓脸色难看,恼怒异常。 这完颜娄室和谈时就说话难听之极,如今竟然在他面前骂出“宋狗”二字,实实在是无礼之极! 旁边的汉人通事韩正大声说道:“王将军,你辱我金朝使者,就不怕我军破了汴梁城,屠尽汴梁百姓,将这里夷为平地吗?” “堂堂汉人,为蛮族夷狄上下奔走,甘为走狗,你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本将军说话!” 王松脸色铁青,言词慷慨。 “不是想破汴梁城吗,尽管来攻就是,看你们女真人有多少血来流!若是你有机会回到北地,告诉完颜晟老贼,本将军总有一日会率军北上,烧了他的老窝,割了他的狗头!” “你……” 韩正满脸通红,手指着王松,说不出话来。 大殿里的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就连赵桓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王松的话虽然气势澎湃,慷慨激昂,听着让人解恨,可这等于直接撕破了脸皮,下一步的和谈又如何进行。 “宋狗,你敢辱我国主!” 完颜娄室暴跳如雷,不管不顾,拔出了长刀,就向王松扑了过来。 “来的正好,好让你知道我宋人的厉害!” 王松也是拔刀上前,直奔完颜娄室而去。 两个人都是两国的勇士,这一番动手,大殿上的诸臣都是赶紧避开。 两人长刀架在一起,王松正要动手,却听到赵桓大声喝道:“王将军,住手!完颜将军,住手!” 王松无奈,格开完颜娄室的长刀,女真另外两个使者上前,将完颜娄室拉开。 完颜娄室插刀回鞘,冲着赵桓漫不经心地施了一礼,嘴里说道: “一个小小的武将,敢在皇帝面前动刀动枪,完全不把天子放在眼里。昔日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王将军精兵强将,嚣张跋扈,会不会是下一个曹孟德,也未可知!” 王松摇了摇头,完颜娄室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可谓是挑拨离间的高手。 “完颜娄室,除了煽风点火、使奸撒泼、中伤他人,你还能干点什么。今日要不是我大宋皇帝开恩,我必斩你于大殿之上,以壮我大宋国威!” 完颜娄室冷冷回道:“王将军部下都是精锐之士,现在这汴梁城中,你大权在握,手掌满城精兵,即便想做这大宋之主,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说的不对吗?” “完颜娄室,这是我大宋朝堂之事,与你何干?你还是斟酌一下,你的部下如何度过这个冬日吧,荒郊野外,受冻的滋味可不好受!” 刘韐再也忍不住,从旁边站出来说道。 “宋皇,你可要考虑清楚,曹孟德王莽之事,断不可以粗心。” 完颜娄室冷冷哼了一声,带着两位汉人使者,走出了殿去。 赵桓看了王松一眼,王松立刻感觉到了皇帝眼里的不满,他心里一惊,上前肃拜道:“陛下,臣鲁莽了些,请陛下责罚!” 刘韐也赶紧道:“陛下,女真人卑鄙无耻,王将军忠心赤胆,还望陛下切莫中了女真人挑拨离间之计,自毁长城,我大宋万不能起内讧,以免给了女真人可乘之机。” 赵桓抬起眼来,摇头道:“各位卿家,朕又不是三岁孩童,焉能不知道女真人的目的。王将军,以后切莫如此莽撞冲动。须知朝廷大事,都要仔细盘对,切不可任意妄为,而坏了满盘大计!” “陛下英明!” 王松赶紧肃拜道:“微臣糊涂,谢陛下提醒!臣只是激于女真人对陛下无礼,所谓君辱臣死,所以才如此失态,陛下见责!” 赵桓摆了摆手,看了眼殿中诸人,问道:“各位卿家,你们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刘韐道:“陛下,守城的将士们听到陛下要和女真人和谈,割让黄河以北之地,都是忧愤交加,军心涣散,老臣怕如此下去,将士再无守城之心,到时候东京城不攻自破,再想补救,可就来不及了!” 赵桓脸色大变,和谈尚未开始,金使今日刚来,城中已经闹的沸沸扬扬,若是发生了士卒哗变,岂不是没有了和女真人谈判的本钱! 一旦军心不稳,防御形同虚设,女真人趁机攻城,自己…… 046章 敢一战? 赵桓额头冷汗叠出,他站起身来,厉声道:“各位卿家,这却如何是好?” 刘韐作揖道:“陛下,为今之计,只有陛下亲自登城,安抚军士,去其忧虑,否则别无他法,还请陛下三思!” 赵桓心头已乱,他从案几后走了出来,连连道:“刘卿所说极是。马上安排,朕要亲自登城,安抚将士。王将军,你亲自安排将士护朕上城,朕要澄清谣言,切莫寒了将士之心。” 刘韐等人一起肃拜道:“陛下圣明!” 王松放下了心。赵桓登城慰劳兵士,安抚军心,看来在这国难当头的危急时刻,所有人都知道孰轻孰重。 大宋皇帝亲自登城,效果自然是非同凡响,城墙上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是精神一振。皇帝做到之处,人人都是肃然站立,全然不顾冬日城头的寒冷。 看到城头虽有一个个的火盆,将士们依然是鼻脸通红,脸上手上都是冻疮,赵桓不禁心头一酸,大声道:“将士们,朕代表汴梁城的百姓,多谢你们了!” 一个士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道:“陛下,听说你要和女真人议和,割让黄河以北给女真人。小人求求你,千万不要啊!小人生在河东,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陛下就让我等战死在这城墙上!臣不愿当亡国之人啊!” 其他的几十个将士们也“呼啦”一下子跪在地上,一起大喊道:“陛下,求求你,不要割地给女真人啊!” 王松大声怒喝道:“你们这是要作甚,还不快些起来!在陛下面前,休要胡言乱语!陛下接见了女真使者,并没有说要把黄河以北割让给女真人。来人,把这些家伙都拉下去,每人打50军棍!” 军士们上来,赵桓止住了众人,大声道:“将士们,尔等不要相信谣言,这都是女真人的阴谋。朕向将士们发誓,绝不会放弃大宋的一草一木,更不会放弃黄河以北之地。” 王松怒喝道:“陛下已经答应了你们,还不起来,跪着作甚!一个个真是胆大妄为,看本官如何收拾你们!” 众人都是大喜过望,跪在城墙上,山呼万岁,一起站了起来。看到军心可用,赵桓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站在北城墙上,向外看去,只见金营密密麻麻,连绵数十里。女真骑兵在城外来回驰骋,似在监视宋兵的防守情况,有些女真骑士更是靠近了城墙,狂呼乱叫,实在是嚣张之极。 看到赵桓脸色难看,王松向两边大喊了一声,怒喝道:“军士何在?” 十几个宋兵应声上前,王松指着城外的女真骑士道:“你们谁射术最好,把这几个金贼射下来,让他们知道我大宋的厉害,本官重重有赏!” “小人来!” 一个粗汉站了出来,铠甲之上全都是血迹,他走上前来,站在了一架床弩前。装好枪矛,他把床弩调整好,瞄准了城下的女真士卒,一锤砸下了床弩的扳机。 床弩“嘎嘎”作响,长矛疾射而出,带着呼啸声,直奔城前女真骑士而去。 大汉不做停顿,来到旁边的床弩前,稍作瞄准,又是一锤砸下了扳机。 枪矛急射而至,一支枪矛射入一名女真骑士的胸部,把他撞飞了起来,摔在地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另外一支枪矛贯穿了一名女真骑士的肩膀,连带着穿入后面一名女真骑士的胸膛,二人向马后摔出去,半天不见响动。 随后而至的两支枪矛,贯穿了一匹刚要离开的战马的脖子和肚子,直接把战马钉在了地上。战马无力地晃着前蹄悲鸣,马上的女真骑兵侥幸逃过一劫,在地下滚了几圈,手忙脚乱的捡起头盔,戴在头上,撒腿就向后跑去。 其他的女真骑士都是大惊失色,纷纷打马狂奔而去,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之态。 “射的好!这些番贼!” 刘韐大声叫好,重重拍了一下城墙。 赵桓脸色缓了下来,这些女真骑兵如此嚣张,是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射术不错,一次就射翻了三名女真骑兵,不愧是我大宋的勇士!” 孙傅也是点头道。 城墙上观看的宋兵兴高采烈,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大汉满脸欣喜,心中也是得意,但在皇帝面前,终是不敢过于放肆。 王松大声喊道:“大宋威武,圣上万岁!” “大宋威武,圣上万岁!” 城头上的士卒跟着喊了起来,山呼海啸,惊天动地,就连城外的女真人大营,也都被惊动了起来。 赵桓毕竟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听到城头上士卒们的山呼海啸声,心里面也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苍茫的号角声从城外响起,无数的女真军士从军帐里面涌了出来,漫天遍野,遮天蔽日,迅速的在北城外面,布成了几个方阵,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金戈铁马,刀枪如林,旌旗飞舞,骑兵大阵气势汹汹,威势令人窒息。 王松看向赵桓,果然,皇帝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并且带着那么的一丝惶恐和紧张,显然内心有所感触。 十几匹战马从女真人的战阵里面慢慢站了出来,站在了女真人队伍的前面。远远望去,这些人一个个面目丑陋狰狞,身上透露出来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宋皇,我方已经派出使者和宋朝合谈,你们如何今日还在城上射杀我方勇士,难道就不怕报复吗?” 一个读书人打扮的男子打马走了出来,指着墙上,大声喊道。 张叔夜在赵桓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这人是女真人的一名通事,叫高庆裔,乃是故辽国大臣,后又投靠了女真人,为虎作伥,最是阴毒。” 王松上前道:“陛下,让臣来回复!” 赵桓微微点头道:“王将军小心应对,不要刻意激怒对方。” 王松点点头,对着城墙下面大声说道:“高庆裔,你这奸贼,身为辽国老臣,你当辅佐辽帝,为国尽忠,死而后已,如今辽帝所在何处,是在女真人的牢狱之中。你不去辽帝面前端茶送水、痛哭流涕,反而帮着羞辱他的女真人,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你意欲何为?你无君无父,无家无国,反助逆贼,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实在不知世间有羞耻二字!我若是你,宁愿一头撞死,也不会在这万千将士面前丢人!” 城墙上的宋兵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高庆裔面色通红,眼露凶光,想要说话,却找不出言语反击,只能悻悻的回到了前排的几个女真人身后。 一个四旬左右,面目丑恶,小眼睛,大鼻子,貂领金甲的金将打马缓缓出来。他用马鞭指着城墙上说道:“宋皇,你手下的将领如此跋扈,难道你不想和谈了吗?” 赵桓站了出来,对着下面的完颜宗翰说道:“粘罕元帅,和谈是肯定要的。只是你方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朕很难答应,咱们还是各让一步吧!” 完颜宗翰大声道:“赵家小儿,你实在是不知好歹!我大金朝找你和谈,是看得起你,你却在这里推三阻四,实在是岂有此理。限你今日午时,到我军中商谈和议,否则等我女真大军破了汴梁城,到时候鸡犬不留!” 赵桓一时怔住,久久说不出话来,城墙上的宋兵也是寂静一片,城墙下的女真士卒却是挥舞着刀枪,山呼海啸般地喊了起来。 “王将军,此人是金军的左副元帅,完颜宗翰,为人最是凶残奸猾。” 孙傅脸色难看至极,在王松耳边低声说道。 “完颜宗翰,你这狗贼,竟敢当面侮辱我大宋皇帝!我王松誓要割下你的狗头!” 王松义愤填膺,胸中的怒火,如波涛一般滚了出来。 “斡离不死了没有,若是没有,让他出来说话。” 王松中气充沛,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城外的金兵你看我,我看你,口中的喝彩声不再,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完颜宗望是死是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除了军中的高级将领,无人得知。军中留言四起,都说完颜宗望被宋军的火器所伤,奄奄一息。今日从这宋将的口中说了出来,才知道此事或许不假。 完颜宗瀚恼羞成怒,大声喊道:“王松,你这小人,用阴谋诡计,暗器伤人,不是英雄好汉,乃是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卑鄙小人!” 城外的金兵又大声鼓噪了起来。 王松勃然大怒,一场正面的厮杀,却成了阴谋诡计,卑鄙小人,完颜宗瀚这思想,和后世米国的双重标准如出一辙,看来流氓的逻辑永远一样。 “完颜狗贼,你说本将军是卑鄙小人,你敢和我当面一战吗?” 王松大声喊道,城头城外,双方的军士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若是你没有那个狗胆,就和完颜娄室,完颜希尹一起,本将军一人足够!” 历史上,靖康之耻,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二人威吓和骗诈兼用,才使得北宋覆灭。此人一路南下,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更是一片焦土,可以说是祸害宋朝的罪魁祸首。 城墙上的宋兵挥舞着兵器,一起大声喝彩。牛皋等人对着城外,一起齐声大喊道:“金贼,你敢一战吗?” 赵桓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心脏通通而跳,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涔涔而下。 城下的女真骑士马上鼓噪起来,大声怒骂,喋喋不休。 完颜宗翰气得嘴唇哆嗦,小眼睛里面凶光四射。让他和王松对决,他自信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赛霸王”,这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战场厮杀中所得。 047章 摇摆 完颜宗瀚正要说话,旁边的一个女真将领出来,阻止了他。 “王将军,休要呈口舌之利。两国和谈,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忠义军统制就能决定。宋皇,若是午后你还没有出城,到我女真军营和谈,后果自负!” 出来的女真将领劝解了完颜宗翰,打马向前,对着城墙上的王松等人,大声说道。 还想故技重施,把坑蒙拐骗的龌龊手段用在身上,王松顾不了许多,大声喊道: “有种就前来攻城,少说废话,我大宋皇帝绝对不会出城,尔等也没这个资格!” 女真将领面不改色心不跳,淡然冷笑道:“王松,这大宋到底是你做主,还是宋皇说了算,这东京城是不是还姓赵?” 又是这一招挑拨离间,难道除了这个,这些人真没有其他的玩法? “你只不过一区区女真将领,有何资格和我大宋皇帝对话,即便是本官,和你相比,官职上也是绰绰有余!” 城头上的宋军一起大声喊道:“要战就战!要战就战!” 女真将领无奈,摇摇头退了回去。 城外的女真大军大声呐喊,人人面有怒色。 “王将军,刚才说话的是完颜阇母,女真皇室,金主完颜吴乞买的弟弟,想不到却被你骂了回去。” 张叔夜摇了摇头,在一旁低声苦笑道。王松脸色一红,想不到自己无意中露了马脚。 不过这些女真人穿的都是一个样子,貂领白袍,长得也是大同小异,实在分辨不出来。 完颜宗瀚和旁边的女真将领嘀咕了几句,那人走了出来,对着城头又喊了起来。 “宋皇,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到底想不想和谈?” 赵桓轻轻咳嗽了一声,王松赶紧退到了一旁。 赵桓对着王松微微点了点头,他定了定神,对着城下的女真人喊道:“完颜希尹监军,稍安勿躁,朕会回去考虑一下,然后给你方一个回复!” 完颜希尹和完颜宗瀚说了几句,然后冲着城墙上说道:“宋皇,你答应娄室将军的事情,可一定要做到!” 赵桓点头道:“完颜希尹监军,你可以放心,朕答应的事情,一定做到。” 赵桓说完,拂袖离去,刘韐和张叔夜等人面色凝重,纷纷跟在赵桓身后。 孙傅拉了拉王松的袖子,示意他跟上。 “陛下答应了金人什么事情?” 王松心中狐疑,忐忑不安,他追上几步,向并排而行的孙傅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陛下答应了金人,把完颜活女和完颜塞里二人的首级送回去,让他们好生安葬。” 原来是此事。王松一颗心放了下来,只要赵桓不是出城赴女真军营谈判,那就一切都好说。 赵桓回到大殿,在里面走来走去,愁眉紧锁,焦躁不安。 看到王松等人进来,赵桓埋怨道:“王将军,朕是如何对你说的,不要冲动,不要莽撞,你就是不听。如今两军已成水火,这可如何是好,和谈还如何进行下去?” 刘韐作揖道:“陛下,王将军是气不过女真人对陛下的态度,忠君之心,苍天可鉴。刚才在城墙上,若是王将军忍气吞声,我军士气必然大受影响,这就是女真人的目的,不战而曲人之兵,陛下三思。” 王松上前肃拜道:“陛下,臣大胆莽撞,还请陛下责罚。女真人此次前来,不是想和谈割地,而是为了灭我大宋,否则为何两军南下,包围汴梁城达如此之久!女真人狼子野心,凶残奸猾,陛下慎思!” “话虽如此,你也不能激怒对方,逞一时口舌之快,却让和谈陷入困境,此非智者所为,朕却该如何?” 赵桓摇摇头,显然甚为沮丧。 见赵桓心头拿不定主意,对女真人的和谈还抱有幻想。王松继续道:“陛下,你熟读史书,可知曹操的临长江,三国孙权之故事?” “富家翁与牢狱之苦,或有性命之忧。” 赵桓抬起头来,点头道:“王卿家说的对,谁都可以降,朕不能降。臣子降了,还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朕若是一旦受掳,则是灭家灭国,我大宋也就烟消云散。卿等勿忧,事关大宋百年基业,朕自会慎重!” 众人都是大喜,上前肃拜道:“陛下圣明!” 王松心中大叫侥幸。想不到这赵桓,还真的起了出城和谈的念头,也幸亏他本人优柔寡断,才给了自己“逼宫”休正的时间。 如此看来,骑虎难下的女真人,除了撤军,已经是别无选择了。 赵桓脸色舒缓,点头道:“朕可以不答应女真人出城和谈,但和谈还得继续下去,东京城的情形,各位卿家也都知道,朕想让女真人派使节进城详谈,众位卿家意下如何?”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东京城粮食短缺,薪材几无,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如今是能撑一天算一天,反正众人已经认准了,女真人也是骑虎难下,就看谁先撑不住。 过了良久,刘韐才回道:“陛下,三镇乃国之根本,一旦弃守,国基动摇,东京城不保,微臣以为不可!” 张叔夜也是上前道:“臣附议刘将军所言!” 看到刘韐和张叔夜的意见都是一致,赵桓眼睛转向了王松,问道:“王将军,关于和谈,你有什么想法?” 王松心里面踌躇。如今看起来,皇帝和谈的决心不改,恐怕谁都难以劝动,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反正,对狡诈贪婪的女真人,并没有任何仁义可言。 王松上前,正色道:“陛下,以微臣之计,不如割三镇给女真人,待其退去,再做图谋!” 张叔夜大吃一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松,怒道:“王将军,休要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陛下一旦割让了三镇,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陛下又如何自处?” 王松脸色不变,也不言语,就等着赵桓的下文。 果然,赵桓挥了挥袖子,示意张叔夜等人不要再说话,反而接着问道:“王将军,割让三镇重地,非同小可,说说你的想法。” 王松郑重道:“即便陛下不割三镇给女真人,三镇也已是孤城困守,已在女真人的控制之下,能否回归大宋,全在天数。以臣之见,陛下不但可以割让三镇,还可以割让两河之地,只要女真人退兵即可!” 殿中诸人都是大吃一惊,一起抬起头来,看着王松。 刘韐眼神迷惘,眼睛直直盯着王松,似乎不认识王松一样。 张叔夜想要上前,呵斥王松,天子在前,终是不敢放肆,一张老脸气的通红,只是握紧了拳头。 其他的大臣都是怅然若失,个个面色不豫,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群臣的样子,王松都看在眼里,他上前一步,低声道:“请陛下挥退闲杂人等,微臣有话要说!” 人多口杂,这大殿之中,不知有多少人都是带着心思而来,也许早上自己的话刚说了出去,晚上就会传到女真人的耳朵里。 国家存亡之秋,动荡之时,汉奸尤其之多,真可以说是毫无廉耻,数典忘祖,让人齿寒。 赵桓挥了挥衣袖,宦官、卫士、宫女等人都是退出了大殿,只剩下了皇帝和几位贴心大臣。 等诸人都退出了大殿,赵桓才温声道:“王将军有话直说,朕洗耳恭听!” 刘韐、张叔夜一行人也都竖起了耳朵,眼睛看着王松,想要听到他的下文。 王松上前,肃拜低声道:“陛下,如今女真人围城,我大宋守城,双方都是死伤惨重,苦苦支撑,不但我方有苦难言,女真人也是骑虎难下,只要陛下答应女真人和谈的条件,女真人自然会撤兵北去,东京之围自然得解。” 赵桓点点头道:“王将军接着说。” 王松低声道:“陛下可以答应金人的条件,但是私下里,陛下绝不承认和议的条款,须知条约就是用来撕毁的,真正决定和议的,乃是双方的实力,而不是条约!” 条约是用来撕毁的,实力使然。殿中几位大臣都是一惊,瞬间明白了过来。 张叔夜点头道:“道理是如此,只是如此一来,陛下的声誉,还有这天下的民心,岂不是荡然无存?此事还需慎重。” “张学士之言,臣不能苟同!” 王松摇头道:“即便是陛下割让了两河之地,女真人控制得了吗?两河之人,忠义勇劲,河东多义士,河北游侠儿,只待女真人退去,陛下一纸光复诏书,天下必将群情激奋,两河忠义之人必会前仆后继,女真人想占据两河,做他的春秋大梦!” 刘韐点头道:“这倒也是!康王殿下的十几万大军犹在河北,各路勤王义师也都是聚集在汴京城周围,想来陛下答应和谈,女真人必不会拒绝。” 提到康王赵构,赵桓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自从王松带兵进京,如今已经有月余,自始至终,也没见到这位大元帅的一兵一卒。 王松看赵桓面色难看,猜想是为了那名无能之人,摇摇头,继续说道。 “陛下,一旦金人退去,臣愿做马前卒,奔赴河北,河东之地,驱除北虏,光复河山。假以时日,等陛下光复了燕云十六州,勒马燕然,直捣黄龙,成就一代大业,陛下今日的所为就是卧薪尝胆、知耻后勇,而非丧权辱国、苟且偷生,请陛下三思!” 王松的一番话,正好中了赵桓的下怀,他连连点头,起身道:“勒马燕然,直捣黄龙,固所愿也。朕今日就做一回这卖国的昏君,各位卿家来做个凭证!” 众人一起上前,肃拜道:“臣等惭愧!” 王松暗暗吐了一口浊气,心里终于安稳了下来。 048章 心寒 河北大名府,城墙之上,星点灯光,寒冬腊月,气温已经是零下。从城墙上望去,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孤单萧瑟的让人可怕。 城墙之上,杨虎拄着长枪,搓着自己的双手,使劲跺着双脚,好缓解脚上的麻痛。 “杨虎,听说这东京城打了几场血战,番子是死伤惨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旁的李博也是搓着双手,摇摇晃晃,活动身体和双腿,不让他们发僵。 大名府城外,不时可以看到女真游骑呼啸而过,多者上百,少者只有数人,他们纵横驰骋,丝毫不顾城头上的宋兵。 “这些狗日的,也不怕冷,真是跟野兽一般!” 李博嘴里狠狠骂了一句,城上的火光之下,可以看见他手上、脸上都是冻伤,显然天气极为寒冷。 “东京城打的热火朝天,王铁枪的手下也是死伤惨重,城中冻死、饿死十余万人。东京城打的如此惨烈,咱们却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这位康王殿下,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李博的话,让杨虎使劲摇起了脑袋。 “谁知道,大名府城里有十几万大军,怎么也够女真人喝一壶的!这位王爷,可真是没种,父母家人、兄弟姐妹都不管,真是够狠的!” “也够无耻!” 李博不屑地摇摇头,随即低下了声音。 “听说宗泽老将军带着一万人马,和番子打了数场大仗,不过人马太少,始终过不了黄河!” 李博愤然道:“咱们这位康王,手下有十几万人马,窝在这城里,还不如人家宗老将军,真是够不要脸的!从大名府到东京城,水军南下,一日即到,真不知道,这位王爷,是不是爹娘生的?” “脂粉堆里滚出来的浪荡子,那里还有一丝血性!” 杨虎摇头道:“要说最厉害的,还是人家王铁枪,带领着一群乡兵,硬是杀进了东京城,听说还杀了番子的二太子,别提有多威风了!” 李博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如今东京城围的没那么紧,里面的消息也能传得出来,恐怕咱们的这位康王,很快就要进京勤王了。” “就凭他?” 杨虎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要去他早就去了,何必等到今日?依我说,他一是胆小怕死,另一个就是,他也想当皇帝。你也不看看他身边,黄潜善和汪伯彦二人,除了谈诗赋词,就是不劝王爷南下勤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脚步声响起,一个雄大的军官上得城来,几个宋兵抬着几大罐酒跟在后面,军官摆了摆手,示意把带来的酒分下去。 “兄弟们,一个人只能喝两口,暖暖身子!千万不要喝多了,一旦睡着了,番子来袭,到时候可是要丢性命的!” 杨虎忍住不笑,大声道:“孟将军放心,兄弟们绝对误不了事儿!” 女真大军都去了东京城,谁还会在意大名府,又那里有番子攻城,又有什么可守的? 孟将军看了看旁边肃立的李博,点了点头问道:“李博,天气这么冷,还受得了吗?” 李博赶紧点点头,大声道:“孟将军放心,番子并不可怕,杀起番子来,小人手上也有劲!” “答非所问。” 孟将军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几个心里憋屈,老子还不是一样!老子一家老小都在东京城。不过,有王铁枪在那里,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李博上前,低声道:“将军,这么冷的天,你如何上来了?城墙上有弟兄们守着,你就放心吧!给他番子十个胆,他也攻不上来!” 杨虎也是发牢骚道:“番子都去了东京城,谁还惦记这里?将军你难道没有发觉,这些日子,城外的番子少了许多吗?” 孟将军点点头,叹息一声,他拍了拍杨虎的肩膀,沉声道:“兄弟们,辛苦了。不过康王殿下不发兵,咱们也是无可奈何。人家连自己的老子老娘都不管,咱们又能如何?” 他指着大名府城中的一处位置,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自来到河北,如今已经足足有一月有余,马上就是元日,这位王爷一直是兜兜转转,试图避开番子的大军。要不是这些日子围攻大名府的女真人都去了东京城,想来他也不会到这大名府来。” 李博冷笑道:“王铁枪在东京城苦苦支撑,咱们兄弟在这受冻守城,这位王爷,却是美酒佳肴,美人歌舞,实在是逍遥的很呀!” “不可乱说,你狗日的不要命了!” 孟将军赶紧看了看周围,立即沉下了脸来。 “别怪我没有提醒,谁要是因为这个掉了脑袋,可别怨老子!” 孟将军带人离去,李博和杨虎相对无言。上官昏庸至此,也不知道这东京城,到底能不能坚持下去。 大名府城中的班瑞殿,赵构和一众幕僚,部下正呆在大殿正堂,心思各异。 大殿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茶叶的清香和美酒的醇香混在一起,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这里虽然有美酒,却没有佳肴,有美人,却没有歌舞。 不过,相比于城墙上的天寒地冻,冰冷刺骨,尤其是东京城的冻死、饿死不断,这里已经是人间天堂了。 赵构坐在大殿之上,俊朗的面容被火光映射的忽明忽暗,他眉头紧锁,不知在担心些什么。 耿南仲看了一眼相州知州汪伯彦,轻声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殿下,如今何去何从,殿下还需拿个主意。” 这位宋皇的帝师,一出东京城就玩起了失踪,并在赵构去东京城勤王事上三缄其口,也不知在他心目中,到底谁是天子,朝廷和东京城数十万百姓与他个人性命相比,孰重孰轻。 赵构于河北建兵马大元帅府,时任河间府知府的黄潜善为副元帅,其时河间府已经沦陷,这位黄副元帅可谓是恰逢其时。 而另一位副元帅相州知州汪伯彦,亲自迎赵构于黄河北岸,也是早已经预见了东京城必然陷落,此君一再阻止本已畏金如虎的赵构前往东京城,又不愿发兵给宗泽,前去救援东京城,投机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殿中个人心思各异,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汇聚一堂,可谓是群星璀璨,一丘之貉。 “殿下,东京城虽有王松这个武夫,但城内城外早已隔绝,粮食炭薪无从供应,东京城陷落,已经是不可避免。殿下身负皇家重任,切不可鲁莽行事,反被金人所弑!” 黄潜善话音刚落,汪伯彦也是肃拜道:“殿下,黄相公所言甚是,金人势大,殿下不可涉险。古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殿下万金之躯,更宜韬光养晦,千万不可失了分寸。” 东京城一旦陷落,赵构就是这天下之主,他们也就是从龙之臣,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均系于赵构一身,如何能让这奇货可居之人轻易涉险? “诸公所言甚是。” 年轻的赵构终于开口,言词颇为诚恳。 “金人如狼似虎,当者辄破,官军确实不堪一击。本王欲孤身一人前去东京城,解救我大宋天子,父母、兄弟姐妹,解救东京城百万百姓,然此举无异于飞蛾扑火,于大局无益。本王真是心焦如焚,痛不欲生啊!” 他说着说着,泪水簌簌而落,显然悲伤不已,动了情感。 旁边几人眼神一对,各自分开。 赵构指着面前案几上的一份文书,擦了擦眼泪。 “此乃军中一名叫岳飞的将官所上,言辞恳切,情真意切,望本王率部南下东京城勤王。本王也是左右为难,难于取舍。” 黄潜善接过上书,狐疑着打开。 “殿下麾下十余万之众,而勤王之师日集,彼方谓吾素弱,宜乘其怠击之,焉能逡巡不进,逗留观望。黄潜善、汪伯彦辈不能承意恢复,奉车驾勤王,东京之围难解。小人愿殿下亲率大军南渡,则将士作气,东京城无忧,朝廷无忧……” 几人看完,汪伯彦大怒道:“小小一个军中粗汉,也敢越职,中伤大臣,冲撞殿下,非所宜言。” 黄潜善也是红了脸,尖声道:“殿下无忧,下官一定将此人革除军职、军籍,逐出军营,以儆效尤!” 赵构摆了摆手,轻声道:“此事就由黄相公和汪相公去处置,本王不想军中怨声四起,军心不稳,两位要谨慎从事。” 黄潜善和汪伯彦心知肚明,一起上前道:“殿下放心就是!” 这个时候,谁敢和他们二人做对,那就是吃了豹子胆,咎由自取。这种人只是开除出军营,已经是便宜他了。 赵构站了起来,温声道:“各位相公下去,好好整肃军马,防止军士哗变。本王这就要回去,为父母、为官家、为东京城的百姓祈福。” 耿南仲和汪伯彦几人一起肃拜道:“殿下仁孝,臣等知之。” 赵构离去,黄潜善唤过部下,怒声道:“下去彻查这个岳飞,马上逐出军营。军中凡是有怨言者,一律革职查办!” 赵构回到后堂,几个早已等候的眉目含羞的美貌女子便迎了上来,几人一起上前,为赵构宽衣解带。 “殿下劳碌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赵构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衣衫褪尽,一手一个,搂入怀中,径直向榻上而去。 随着女子的娇羞声和喘息声响起,赵构才感觉到一阵彻底的放松。也只有在女人柔软的身体里,他才能逃离现实的恐惧,迷失自己。 049章 坚持 靖康元年,数九寒冬,元日将至。 河北东路,濮州城墙上,濮州知州杨粹中看着城外突如其来的一场恶战,不由得目瞪口呆。 自从金人大军南下,已经一月有余,他都没有看到过宋军援兵的踪迹,那些勤王的王师,仿佛已经消失殆尽,尸骨无存。 “相公,好像是宗老元帅的部下!” 濮州统制官姚端脸色通红,声音颤抖,目光中都是兴奋。也难怪他如此激动,过去了这么久,以为已经是国破家亡,但东京城依然坚挺。 他仔细打量了片刻,欣慰道:“宗老元帅部下应有万人,这一仗该是无虞。” “果然是宗老将军!” 王粹中“啪”地拍了一下城墙,感慨道:“姚统制,你带兄弟们下去准备,随时增援宗老将军,保证一举击溃番贼,迎接宗老将军进城!” “相公,莫若等两军疲惫至极,下官再带人偷袭,否则以城中的几千步卒,无伤大雅,也是左右不了大局。” 王粹中沉思了一下,姚端是西军宿将,对战场的观察,自然是在自己之上。 “姚统制,就依你所言,下去准备吧。” “多谢相公!” 姚端兴奋称诺,下了城墙。 荒野之上,旌旗招展,刀枪并举,羽箭驰飞,万夫竟雄,瞬间就是生死存亡。双方你来我往,鲜血飞溅,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厮杀惨烈至极。 白发苍苍的宗泽立于箭矢如蝗的万军从中,指挥若定,指挥着士卒们左冲右突,前仆后继,誓要把眼前的完颜阇母部凿穿。 在外蹉跎了月余,虽然十余场血战都是获胜,但斩杀的金兵却是数量不多。 东京城依然伫立,两场城外血战悲壮无比,却也给了那些汉儿们无比的勇气。 作为赵构部下,他不齿赵构的龟缩不前,只有拼命募兵,壮大势力,好不容易有了这上万乌合之众,他已经是迫不及待,心焦如焚。 若是晚了,上对不起天子,下愧对黎民百姓,也浪费了王松的一番血战和苦心。 王松一个小小的河东招讨使,却能斩杀数万金兵,杀死完颜宗望,这也让他这位老将踌躇满志。 金兵,并不是不可战胜! “兄弟们,王铁枪是条汉子,难道你们都不是吗?” 前军统制宗颖砍翻眼前的一名金兵,大声呐喊道:“番子没有什么,咱们和他们大小十余战,不也没有败过!王铁枪更是宰了他们的二太子!” 他举起手里的长刀,大喊道:“杀进东京城!” “杀进东京城!” 士兵们爆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声,精神百倍,狂呼乱叫着向前冲杀而去。 宗泽看着宗颖在军阵中拼命厮杀,不由得心里一酸。儿子跟着他,可谓是太委屈了,升官发财没他的份,冲锋陷阵却总在前方。 完颜阇母胆战心惊。宋军如此凶猛,死伤惨重之下犹自不退,个个都像吃了药一般,这样的仗打下去,金国焉有胜算? 女真有多少人,而大宋又有多少人!大宋损失得起,女真人却损失不起! 只是,若是今日战败,宋人就会跨过黄河,东京城的外围失守,围城就真的骑虎难下,没有了意义。 若是坚守,即便能击退宋人,只怕勇士们的鲜血,会融化这冰冻的大河。 大战从从早到晚,随着耶律马五的援军到来,双方你来我往,战况更加残酷血腥。 “父亲,要不要鸣金收兵,让兄弟们休整一下,再行厮杀?” “今日有进无退,城外多呆一日,东京城就会更危险一日。王松能够撑到今日,已经是奇迹了!” 宗泽拔出刀来,指向前方,大声怒道:“兄弟们,随我杀贼!” 看到宗泽中军大旗缓缓向前,宋兵们发一声怒吼,纷纷跟在宗泽身后,向前厮杀而去。 金兵人疲马乏,苦苦支撑,完颜阇母、耶律马五亲自督阵,才稍稍稳住阵势。 忽然,金军后军大阵猛然乱了起来,火光滔天中,一队宋军自身后而来,他们弩箭齐发,战车护住左右,一颗颗“万人敌”在金军大阵中燃起,所到之处,金兵们惊慌失措,瞬间大乱了起来。 “射!” 姚端一声令下,弩箭遮天蔽日,金兵成片栽倒,惨叫声不断,宋军长枪兵跟上,双方短兵相接,一场场血战就此展开。 完颜阇母见势不妙,马上鸣金收兵,号角声不断,金人残军纷纷向南退过了黄河,宋军掩杀一阵,进了濮州城。 宗泽驻军于濮州,同时立即休书一封,令人星夜送往东京城,告知朝廷勤王义师的消息。他同时致书大名府的赵构,催促他早日南下,进兵东京城。 宋军控制了濮州,如一根钉子钉在了金人的退兵要道,战局一下子也被打破了均势,变得格外微妙起来。 太阳升起,霞光万道,又是一个好日子,暖暖的阳光,撒满了整个东京城城头,带给了守城的宋兵们些许温暖。 突然,城墙上战鼓声响起,城外号角声不绝。一队队的宋兵上了城墙,而城下满山遍野的金兵,又开始了攻城。 破空之声而至,无数石块砸向城墙砸,城墙上土石飞溅,不时有宋兵惨叫倒下。 “直娘贼的,还来!” 金人攻势刚完,李大就站了起来,指挥着士卒们,把装好的一架架床弩快速移上了城墙。 绞盘嘎嘎作响,李大怒吼一声“射”,便砸下了绞盘上的扳机。 一支支枪矛疾射而出,无数的金兵被长矛贯穿,几人被穿成了糖葫芦,惨叫着倒下。 破空之声不绝,双方射出的羽箭,遮蔽了整个城头,瞬间就有大量的士卒倒下。 无数的火球飞上城墙,宋兵四处救火。一个宋兵躲避不及,被火球砸个正着,全身燃烧,嚎叫着烧成了焦炭。 不断有滚石、檑木自城头砸下,登墙的金兵举着盾牌,拼命向上爬去。城墙下的金兵羽箭齐发,向着城墙上齐射。 一锅锅金汁从城头浇下,无数金兵像下饺子一样,惨叫着向城下摔去。几十颗“万人敌”被扔了下去,城墙下一片火海,无数金兵变成火人,仓皇逃窜,惨叫连连。 长枪从城头不断刺下,无数金兵摔了下去,无数的金兵又继续跟上。 一片城头被金军攻破,上来的都是女真人百里挑一的勇士,宋军一时被杀的步步后退,女真勇士结起大阵,希望占领这一块城头,接应后面的女真大军上来。 想象中的守城宋兵崩溃,却是没有发生,这些宋兵死伤惨重,却丝毫没有退却,犹自舍身死战。 牛皋和董先看的怒火中烧,二人身先士卒,带着长枪兵就冲了上去。二人都是神力惊人的勇士,他两人连劈带砸,一阵猛冲,女真勇士们死伤惨重,不得已节节后退,宋兵手里的长枪不断刺出,每一次都会带起几朵血花,每一次都有惨叫声响起。 大约小半个时辰,冲上城墙的女真勇士或死或伤,倒了满满的一地,宋兵的死伤员到处都是,鲜血染红了整个城墙,战况之激烈可见一斑。攻上城墙的女真勇士全军覆没,正在攻城的又退了回去。 空气中,到处是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惨叫声和嚎叫声。成千上万人的惨烈厮杀,连太阳都悄悄地躲在了云层之后。 两个时辰以后,金兵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以及痛苦嚎叫的伤兵。 牛皋上前,一锏就打碎了一个金人伤兵的脑袋,随后提起那人的尸体,奋力向城外扔了下去。 城头的其他宋兵也是毫无怜悯之心,只要看到城外地上有动弹的金兵,便是一箭射下去,直到伤者不动而止。 金人南侵,烧杀抢掠,给宋人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忆。东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汉上,北至河朔,方圆几百里,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给宋人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再加上如今是国恨家仇,你死我活的惨烈争斗,消灭对方,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宋兵们开始清理城头,金兵的尸体直接被扔到城外。宋兵伤员简单治疗后,纷纷被搀下城去,一具具宋兵的尸体也被运下城头,等候火化。滚石、檑木、羽箭、弩箭又被搬上城头,迎接下一次的作战。 夜深人静,城头上不断有巡逻的士卒走过,城墙上,东倒西歪,就在火盆旁盖着棉被睡着的士卒不在少数。 连续多日的不间断攻城战,使得汴京城外城城墙上防守的宋兵们筋疲力尽,疲惫不堪,晚上金兵没有进攻,大家伙终于可以好好的歇一下了。 张宪坐在火盆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没睡多久,士卒的刁斗声就把他吵醒。他站了起来,揉了下满是血丝的眼睛,站起来向城外看去。 这几日,金兵疯狂进攻,宋兵们死伤惨重,城中冻死饿死的百姓,已达十余万人,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不知道到底能坚持多久,这汴京城到底还能不能守住? 听说各处的勤王义师正在纷纷靠近东京城,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等多久? 城外火光冲天,却原来是女真人祭祀他们阵亡的将士,漫天的哭喊声不断响起,原来这些杀人如麻的金人,也承受不住战争的残酷。 长夜漫漫,国事艰难,汴京城外,河东河北之地,多少黎民百姓还处在妻离子散,背井离乡的苦难之中。无论怎样,这一战,他都必须坚持下去。 050章 名妓 靖康元年腊月二十八,深夜子时,汴梁城沉浸于一片黑暗之中。大多数的百姓已经入眠,街上冷冷清清,犹如死城一般,寂静的令人害怕。 五岳观中,此时却是灯火通明,王松正在和部下的将士们商谈守城事宜。 时移世易,女真人已经改变了想要一口吞下北宋的战略,反而是想通过战场上的战绩,来获得更大的政治索取。而宋人则是同样的心理,只有军事上的负隅顽抗,才能获取对女真人政治上的筹码。 近日来,风雪不止,加上女真人封锁汴京城,城外粮食运不进来,汴京百姓无以为食,将城中的树皮、猫犬吃尽后,就开始割饿殍为食,以至于疫病流行,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 而唯一能确保吃饱饭的地方,也就是兵营了。为了保证守城的士卒有战力,官府的粮仓只是提供给士卒和官府人员,而不对外出售和赈灾济民。这也逼的汴梁城中的年轻汉子纷纷投军,至少这样不会被饿死! “几位兄弟,大家伙再坚持一下!” 王松站了起来,脸色凝重。 “女真人已是无计可施,只能是穷途匕现,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只要咱们坚持下去,各地的勤王王师到达,女真人就得撤兵,以免后路被断。” 张宪和李彦仙等人都是苦笑,王松无论什么时候,这乐观的心态总是不变。 “大官人,另外有一道姑求见!” 士卒进来禀报道。 道姑? 王松一惊,怎么这个时间会有道姑求见自己,难道说道观缺粮? 王松点点头道:“把人请上来吧!” 道姑走了进来,虽说是宽大的道袍罩身,王松也不由得心里面一动。这道姑走路的仪态很美,身材相当的好,高挑笔直,看这样子身份绝非寻常。 人走近了,借着灯光,王松才看的清清楚楚,这道姑长得极美,30岁上下,眉间一颗小小的黑痣,细眉细眼,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宽大的道袍也掩饰不住她的窈窕身段。温婉灵秀,风情万众,柔媚无双,却自有一股慷慨激昂的神色。 清纯与性感俱在,美貌与智慧并存,一颦一笑,真可以颠倒众生,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 天生丽质难自弃,造化独钟,祸国殃民,直教人百转千般叹。一个女子,到了30多岁的年龄,依然是如此倾国倾城,明艳动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道姑也是抬起头来,打量眼前几个顶盔披甲的军汉。 居中一人国字脸,眉毛粗粗,眼神坚定,高大威猛,身材彪悍之极,完全不同于那些弱不禁风、咬文嚼字的酸腐文人。 这才是慷慨激昂,能与如狼似虎的女真人战场拼杀的燕赵悲士! 尽管此人年纪轻轻,一双眼神却犹如深潭,能看到人的心底,他只是轻轻的一瞥,道姑就感觉到了里面一股看透世间百态的怜悯与凄凉。 不用问,此人必是忠义军的那位王松王招讨使了! 他身边的几位男子,一看就是鏖战沙场的慷慨激昂之士,那铠甲上斑斑的血迹,身上凌然的杀气,就已说明了一切。 “在下就是王松。” 王松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道:“不知这位居士深夜前来,究竟有何要事?” 道姑看了旁边的张宪等人一眼,面有难色,王松点点头,张宪等人告辞而出,屋中的卫士也退了出去,房门被从外面轻轻关上。 “在下东京李师师,见过将军,深夜来访,多有讨扰,还望将军见谅!” 道姑声音轻柔,说不出的酥软。 王松手一颤,茶杯差点掉下,赶紧抓稳,睁大了眼睛。 李师师,汴京名妓,文人雅士、公子王孙竞相争夺的对象。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与宋徽宗、周邦彦的故事更是传为佳话,《水浒传》中和燕青、宋江的纠缠更是为世人津津乐道。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时动帝王;倾家荡产,捐助义军的慷慨激昂飞将军…… 一时间,各种念头在王松脑海里走马灯的轮转,以至于他忘了站起来上前打招呼。 李师师见王松师太,紧盯着自己,面上一红,心里莫由地却有些欣喜。 试问世间女子,有谁不为别人欣赏自己的相貌而自豪? 李师师一声“将军”,才把王松从迷茫中唤醒过来。 “果然是一代佳人,明艳不可方物。” 王松肃拜道:“李大家,恕在下思绪万千,以致失态于前,让李大家见笑了!”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随手拈来的李师师,名动京华,自然在文艺上称得上大家了! 王松亲手斟了一杯茶,请李师师坐下道:“招待不周,李大家请用茶!” “多谢将军。” 李师师有些恍惚,房间里温暖的气氛让她有些错觉,似乎自己又回到了“五陵年少争缠头,血色罗裙翻酒污”的少年时代。只可惜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是徐娘半老、半隐半尘的残花败柳了。 李师师谢过王松,喝了一口热茶,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心中也安静了许多。她原以为,这位汴梁城百姓交口传颂的忠义军的王将军,最起码也是三四十岁的汉子,却不料竟是如此的年青。 才华横溢,却又含而不露;身材笔直,显然是经年习武之人;身后的铁枪最少也有二三十斤,也只有这样的勇士,才能舞动这样的铁枪,才可以和金人一决高下。 王松见她上下打量自己,笑道:“李大家,不知深夜前来,可否有要事?” 眼前的女子倾国倾城,只是眉宇间的那一股风流,便不是人间所有。王松暗自摇头,宋徽宗这老小子,倒是艳福不浅,竟然能和这样的女子共度春宵,当真是牡丹花下死,死也值了。 “将军,奴家之所以来到将军营中,主若是为了见将军一面,将军救了汴梁城几十万百姓,奴家前来,主若是以表奴家感激之心!” 李师师轻声说道。 王松点点头道:“李大家有话直说。在下率部前来,只是应尽的本分。在下身为大宋子民,自应驱除北虏,精忠报国。李大家深夜到此,必有话说,何妨直言。” 李师师点点头道:“将军快人快语,奴家自然是实话实说。奴家想问一下王将军,这汴梁城果真守得住吗?” “如何守不住?” 王松脸上一怔,直言道:“李大家有话直说!” “王将军,在下在汴梁城中有些薄名,番子也知晓此事。万一金贼破城,还请将军救助在下,不至于落入番人手中!” 李师师施了一礼,轻声道。 王松点点头道:“李大家放心,只要在下在,绝不会容忍北虏辱我汴梁城一个姐妹。在下自然也会保护李大家,你可以完全放心!” 历史上,金军攻破汴梁城后,女真人垂涎李师师的美色,千方百计寻找,不惜重金悬赏,最后还是失之交臂。 宋室南渡后,李师师辗转流落在湖广一带。历经离乱,受尽折磨的李师师此时已经是心绪萧索,容颜憔悴。北宋诗人刘子翚用诗记下了李师师的后半生: 辇彀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遇湖湘; 缕衫檀板无颜色,一曲当年动帝王。 “那奴家就多谢将军了!” 李师师一颗心安稳了下来。万一城破,女真人索要自己,有王松的这支军队保护,始终也要安全的多。 况且从直觉上,李师师也觉得眼前的男子能守得住汴梁城。 “久闻李大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在下想填上几首词,请李大家在汴梁城传唱,以振奋我王师士气!” 王松想起了后世米国、棒子国女明星去各自军中劳军,鼓舞士气的做法,当下就提了出来。 李师师脸上一红,到了她这个年龄,尤其是目前这个阶段,自然想销声匿迹,无人问津。但她鬼使神差,竟然答应了下来。 王松摊开笔墨,很快一首满江红就写了下来。 李师师拿过来一看,手一哆嗦,纸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看了下去。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李师师轻声读了起来,声音渐起,到后面已是慷慨激昂。 读完后,李师师施礼道:“王将军志趣高洁,忠心为国,在下佩服之至!” 王松摆摆手,一边写一边说道:“在下还有另外一首,却不知怎样谱曲,还请李大家指正!” 待写完,李师师一看,却原来是一首从军歌: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李师师性格本就激昂,读了今日这两首歌词,也不禁是朗朗上口,不由得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心中热血沸腾。 王松朗声道:“如今女真人包围汴梁城,城中缺粮少食,饿死病死的百姓甚多。还望李大家唱此慷慨激昂之曲,以振士气民心!” 李师师施礼道:“一切以将军马首是瞻!” 051章 封赏 靖康二年正旦,清晨,阳光高照,汴梁城皇城中,一片喜气洋洋。 此时本是所有人举家合庆、共享天伦之乐的日子,紫宸殿中,却正在进行一场有关忠义军的封赏事宜。 王松等人进城,已经有一月有余,可是关于他们的封赏却因为局势的影响,一直悬而未决。近日来汴梁城中局势稳定,女真人一直未能攻进城来,封赏的事宜也得以正常进行。 在大殿中一众文武官员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之下,孙傅摊开了圣旨念道:“河东忠义军统制王松听旨!” 王松首先跪了下去,旁边的张宪、牛皋、李彦仙等人也都赶紧跪下。兵部尚书孙傅打开圣旨,开始读起了诏文: 制曰:女真人犯境,其势汹汹。河东忠义军统制王松,素怀忠义,千里驱驰,不畏死伤,平定军杀敌5000,破洛阳,克汝州,振朝廷之气,灭女真人之威,朕心甚慰,今特颁下玉旨,特封忠义军为神武禁军,为三司管制!王松为同知枢密院事、太子少傅、开府仪同三司、兼河东、河北宣抚使,神武军都统制。诏书到日,莫负朕心,恢复河山,光复故土,君臣相知,万古流芳。故兹诏书,想宜悉知。靖康二年春正月初一日诏示。” 王松三呼万岁,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心中一阵轻松。若是把他留在汴梁城中,做一个闲官,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得下去。 孙傅肃拜道:“王相公,恭喜了!” 王松赶紧肃拜道:“臣多谢圣上厚恩!臣定当再接再厉,驱除女真人,复我河山!” 王松接过递过来的官服印绶,又跪下山呼万岁,这才站了起来。 赵桓点头道:“王松,朕虽然任命你为两河宣抚使,但你也是朝廷重臣、同知枢密院事,你自然得训练新军,整理好京畿周围周围的防务,才能成行。” 王松无奈,肃拜道:“臣多谢陛下信任!臣接旨!” “陛下,王将军虽然功勋显著,勇冠三军,但是陛下把提他为同知院,执掌军权,这实在是太急了些!” 一个绿色官袍的官员站了出来,上前奏道。 果然,有一个人提议,马上有人又站了出来附和。 “陛下,王将军没有功名,乃是草莽出身,骤登高位,对他和朝廷都是不妥,也与祖宗家法不合,还请陛下慎思!” 仅仅一个开府仪同三司,就和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嗣王、郡王、国公等,为文散官的最高官阶,从一品。 太子太傅,从一品,即王松是太子赵谌的武学师傅,即便太子也要对他执弟子之礼。 同知枢密院事,后世的军委副主席,为正二品武官官职,奉旨位在参知政事席上,乃在朝议事,排列席位,仅次於左右相。 仅仅几月之间,王松位极人臣,成了这大殿中的尊者。一介武夫介于士大夫之列,难免会让人视为异类。 王松心里面冷哼了一声。这些人尸位素餐,每天除了摆摆官威,做做样子,于国于家何望!自己只是当了一个同知院,还不是知院,就已经让这些文臣们这样攻击。难怪狄青当年被这些人搞得死去活来,郁郁而终。 赵桓面色不由得一沉。自己作为天子,一国之君,刚刚颁下圣旨,就遭到这么多人的反对,难道要自己把圣旨收回去吗? 只不过他身为一国之君,早已习惯了朝堂上的纷纷争争。赵桓和颜悦色道:“王卿家虽然没有功名,却是饱读圣贤之书,学富五车。卿家都听过他做的?满江红?,可谓是慷慨激昂,豪气冲天,足以看出王卿家的文采风流。” 秦桧又站了出来,肃拜道:“王将军的一首?满江红?自然是千古佳作,但是不是王将军所作,就不得不让微臣揣测一二。除非王将军能当着各位同僚的面赋诗一首,否则王将军难逃鱼目混珠之嫌,也有负陛下所托!” 刘韐怒道:“秦中丞,你是状元及第,要你现在当殿赋诗,你可能做到?你拿这些来为难王将军,这不是在给王将军难堪,给陛下难看吗?” 王松看去,果然宋钦宗赵桓脸上一片铁青,双手微微颤抖,显然是内心已经动怒。 秦桧面不改色,淡然道:“文武双全,总比只有武力的好!?满江红?意境之高,在下自信是做不出来。就请王将军一试吧。” 底下文臣们争论不休,嘈嘈杂杂,赵桓脸上的怒气愈盛。 王松赶紧站了出来,肃拜道:“陛下,臣愿意试一下,也一解各位同僚心中之疑惑。” 文臣们却是不依不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就请王将军以国事为题,来赋一首如何?” 王松看到他满头的白发,心中一动,走过去,在那人的头上,伸手拽了一根白发下来。 那人吃痛,瞪圆双目,怒道:“王将军,你这是作甚,难道你做不出文章,却要来羞辱老夫吗?” 王松道了句“见谅”,然后转过头对着御座上面的赵桓肃拜道:“陛下,微臣就献丑了!” “王松,你这就赋诗?” 赵桓一惊,片刻之间,他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期盼。 王松拿着那根白发,在大殿里慢慢的踱开步子,似乎在想如何付出这一首诗词来。 旁边的文臣们大为不满,一个军中粗汉,还在那儿装模作样,实在是可笑之极! 有人大声喊道:“王将军,若是实在赋不出来,在下可以替你,只是言语一声即可,这里可没有人能鱼目混珠,替你做一曲?满江红?出来!” 时至今日,这些文臣们还不相信这?满江红?乃王松所做。 王松踱了两圈,看看有六七步之多,摇摇头,颇有些伤感,低声道:“可惜老种相公不在,不然他倒是对应此情此景!” 他面色平静,一字一句,朗声吟了起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朗诵完以后,他走过去,把白发塞到了白发老臣手里,对殿中目瞪口呆,犹自揣味的一众大臣肃拜道: “这一首破阵子,在下也送给众位同僚,望诸位士大夫精忠报国,为陛下分忧,为大宋扬威,切莫求田问舍,辜负了天子和朝廷!在下见丑了!” 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赵桓猛拍了一下案几,震得自己手指生痛,大声道:“好一个“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王卿家,你七步成诗,下笔有神,堪比曹子建,称得上一代大家了!” 底下的文臣们纷纷上前,一起施礼作揖道:“王将军天纵奇才,我等钦佩之至!” 那个白发老臣也是连声叫好道:“好、好、好!好一首?破阵子?!王将军的这首?破阵子?还有?满江红?,慷慨激昂,傲方万物,铁血丹心,可堪千古佳作,老夫佩服之极,佩服之极!” 大宋重文抑武,这大殿之上,可是一大群的文臣。这里面很多人,虽然不干事,但是在诗词歌赋上,在整人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方面,那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小。 王松的词一出来,已经是惊世骇俗,意境高殊,但却更加重了这些人的妒嫉之情。 不过,如今王松圣眷正浓,才华横溢,他们挑不出刺来,加上女真人围城,还要依仗王松继续守城,他们自然不会‘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扫皇帝的雅兴,以免惹火上身。 赵桓哈哈大笑,对孙傅道:“孙卿家,接着宣读下面的诏书吧!” 孙傅赶紧把手中的圣旨又张了开来,开始宣读下面的任命。 “神武军诸将领舍身为国,功莫大焉!特封张宪为中卫大夫、神武军褚军副都统制、阆州观察使,李彦仙为武功大夫、神武军中军统制、宁州团练使;牛皋为武德大夫、神武军前军统制、汝州团练使;翟亮为武略大夫、神武军后军统制、河南府团练使;张横为武功大夫、神武军左军统制、河东路观察使;董平为武德大夫、神武军右军统制、河北西路观察使;邓世雄为神武军中军副统制、河北东路防御使;耶律亘为武显大夫、神武军中军副统制,幽州刺史;有功人员各有封赏!诏书到日,莫负朕心,恢复河山,光复故土,君臣相知,万古流芳。故兹诏书,想宜悉知。靖康二年春正月初一日诏示。” 众人都是跪下接旨,许多人忍不住流下泪来。盖因皇恩浩荡,多日的拼杀和隐忍终于有了结果。 众人在宫人的引导下去偏殿,换了衣服。王松腰间束带,头戴幞头,脚登靴履,紫色圆领大袖,腰佩金袋铜符。其他人身批朱色或绿色官袍,腰佩银袋铜符,分别列在王松左右。众人彼此相视,均觉模样大变,好一个个衣冠禽兽,都是哈哈大笑。 众人上得殿来,一起拜谢,祝贺声不断,王松也一一回礼。 赵桓连连点头。他看了王松一会,问道:“王卿,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是出口成章!你今年多大岁数,可有表字?” 王松赶紧肃拜道:“陛下,微臣只是喜欢读书而已,算不得出口成章,微臣今年虽过了20岁,却未曾有表字。” 赵桓点点头道:“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如此甚好,这才是做大事的样子,朕颇不如你!” 他犹豫了一下道:“既然你无表字,朕今日便赐于你,望你不负朕望,再立奇功。” 殿中一片寂静,人人都是驻足观望,想要看看,炙手可热的王松,究竟会是何等的字号。 052章 破虏 殿中的诸位大臣听到皇帝要为王松赐字,心中的羡慕嫉妒恨意更甚,尤其是那些文臣士大夫,一个个更是红了眼睛。 他们纷纷心中暗思,这王松只是20出头,却受到皇帝如此大的恩宠,长此以往,这大殿之上,哪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大宋祖训,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今却道德沦丧,礼乐崩坏,世风日下,武夫当政,大宋何其悲哉! 只是皇帝如今恩宠有加,威权日盛,如此关头,士大夫无一站出,以免触怒了君王,丢了头上那顶乌纱。 赵桓站起来,在大殿中踱了几步,沉吟半晌,朗声说道:“如今女真人围城,汴梁城现在生死一线,朕便赐你个表字破虏,希望你日后多杀番贼,精忠报国。” 王松覆身跪倒,肃拜道:“微臣破虏多谢陛下。微臣一定多杀番贼,为国尽忠!” “陛下万岁,万万岁!” 张宪、牛皋、李彦仙、张横、董平等人也跟着王松身后,一起山呼万岁。众人站起身来,个个扬眉吐气,脸绽菊花。 赵桓看了一干人等,也是高兴,朗声道:“今日是元日,正月初一,众卿就和朕一起,共度佳节,到后苑用膳吧!” 赵桓下去更衣,王松和众人则是在宫人的带领之下,来到后苑的一处阁楼之中,等候皇帝的到来。 众人经过延福宫,远远看到艮岳,里面断垣残壁,狼藉满地,再也不复以往的盛象。 女真大军围城,赵桓下令拆除艮岳里面的石头,用于对付城外的女真人,又因为天寒地冻,里面的梁木都做了柴薪,评价卖给了百姓取暖。 看来这位君王,自有其温情的一面。 王松颇为感伤,摇摇头道:“各位兄弟此处倒是可以修复一下,作为一处名胜古迹,让全天下的宋人前来瞻仰。一来可以增加朝廷赋税,二来可以让世人明白骄奢误国的道理,三来可以欣赏风景,养情益性,可算是一举多得吧!”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来到阁楼没有片刻,赵桓已经到来,众人先后坐下。 宫人依次传上膳品,所上的菜品都是非常的简单,山珍野味没有不说,就连鱼品,肉品也是很少,不过饭菜都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王松心中一酸,想不到这赵桓和赵佶虽为父子,秉性却是完全不同。 “陛下如此简朴,微臣心中有愧。微臣一定早日驱除北虏,让陛下心安!” 席中诸将士都是一起作揖道:“陛下,微臣等一定早日驱除北虏,让陛下心安!” “众位卿家,不必多礼。” 赵桓摆摆手道:“国事艰难,金虏猖獗,城中百姓冻死、病死甚多,朕能与各位卿家一起在这吃顿饱饭,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众位卿家战场厮杀,难得吃顿热饭,今日就随意吧。” 皇帝下旨,各人端起饭碗,开始吃起来,声音比平时小了很多,举止也规矩了许多,拘谨些的吃的更是味同嚼蜡,不知其味。 众人匆忙下肚。赵桓说了几句面子上的话,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战事身上。 随着战事的胶着,汴梁城的窘况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如今前来勤王的各地军兵也已经和金军交上了手,汴梁城中的情况虽然依然严峻,缺衣少食,但情况已经朝着有利的方面发展。 说起来,多亏了忠义军在城中的坚守以及城外的两场血战,金人锐气日渐消磨,城中却是苦尽甘来,苦战成了日常,对金人的恐惧更是消失殆尽。 王松肃拜道:“陛下放心就是,汴梁城固若金汤,番子绝难攻得进来。番子南下,孤兵深入,十几万兵马,山吃海嚼,已经是勉强支撑。若是臣所料不错的话,番子会马上提出和议,陛下不必忧心!” 王松继续道:“陛下,女真人撤去,我军宜后续追击,给予女真人最大的杀伤。女真人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就不会南侵,我朝正可以积蓄力量,将来直捣黄龙,再取燕云。” 赵桓不置可否,对众将道:“诸位卿家,朕再敬各位一杯!” 宴席散尽,众将告辞离去,王松跟着赵桓,向皇城的东北走去。到了其中,王松才大吃一惊,原来皇帝把他引入了艮岳之中。 艮岳分南北两山,两山都向东西伸展,并折而相向环拱,构成众山环列、中间平芜的形势。 北山稍稍偏东,名万岁山,山周十里有余,最高一峰达九十步。峰巅立有介亭,以界分东西二岭。据亭南望,山下风景历历在目,南山列嶂如屏。北望则烟波长岸,弥漫十余里。 介亭两侧另有几座亭子,东曰极目、萧森;西曰麓云、半山。东岭圆混如长鲸,腰径百尺,其东高峰峙立,树巨石曰飞来峰,峰棱如削,飘然有云鹤之姿,高出于城墉之上。 岭下栽梅万株,山根结构萼绿华堂,梅花盛开时绿普承跌,芬芳馥郁,别有一番景象。 艮岳之中,显然刚打扫过,青砖路面干干净净,院中却已破败不堪,原来的风景依稀在目,红梅、白眉处处怒放,形成了一片花的海洋,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走入园中,宫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赵桓不时的问些王松的家事,王松谨慎回答,倒也是君臣相宜。 “想不到卿家还有个兄长,希望天佑人愿,他能够安然无恙!” 赵桓一边安慰道,一边踏雪赏梅。 “卿家知道,朕是被太上皇逼着上位的,平常安逸日子惯了,就知道作诗赋词,哪里懂得这些军国大事。朕自即位以来,夙夜忧叹,战战兢兢。不瞒卿家,女真人南侵时,朕偷偷哭过的日子不少,你不会笑话朕吧?” 赵桓摇了摇头,继续道:“朕自即位以来,诛杀六贼,整顿朝纲,想要一番作为,无奈朕优柔寡断,对政事一窍不通。朝中大臣,和战两派,争执不断。再加上我大宋禁军腐烂,一战即溃,整个朝野乌烟瘴气,汴梁城差点沦陷,朕差点也沦为了女真人的阶下之囚。若不是卿家前来救援,恐怕汴梁城此刻已是一片焦土。” 王松心道,原来赵桓还有这自知之明。 要不是自己率兵前来,来的正是时候,此刻汴梁城早已告破,大宋皇室也成了阶下之囚,宋室南迁,赵构即位,大宋再无北顾之力。 王松道:“陛下不必自责。朝廷今日之局,乃是我大宋百年积弊之故。女真强于大宋者,为兵强将勇,尤以骑兵之精锐冲击弱不堪战之宋兵,故当者必毁,而成其破竹之势!” 他继续道:“故对付女真人,只有以精兵对骑兵,编练新军,至少可以处于不败之势,不至于一击即溃!” 赵桓点点头道:“卿家所言极是。这汴梁城中的新兵,你要好生训练才是。” 君臣二人一路前来,走走停停,忽见二人前方一楼阁。时值冬日,元日佳节,几个人正在阁中站立,中间似有女子声音传来。 赵桓眉头一皱,就要扭头离开,前面有女子大声喊道:“大哥,你也过来了!爹爹在此,你快过来啊!” 赵桓无奈,带着王松走了过去,进了阁楼,肃拜道:“孩儿拜见爹爹!” 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人,外面罩着一件青色棉袍,却不见臃肿,反而显得仙风道骨。 见到赵桓,中年男子点点头道:“官家,你也来了!”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王松,清声道:“如此雄壮之人,想必就是新任的同知院,两河宣抚使王松吧!” 王松上前肃拜道:“微臣拜见太上皇!” 大名鼎鼎的宋徽宗、青楼天子、教主道君皇帝、瘦金体,堪称大艺术家。 历史的评价:“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才华横溢的风流天子,不学无术的无道昏君,若是大宋一普通王爷,以他在艺术上的造诣,一定会千古流芳。可惜他错当了皇帝,不但葬送了自己,还葬送了整个大宋朝,落得个遗臭万年。 旁边的几个女子和宫人听到是王松,纷纷好奇地扭头看了过来。 赵桓道:“王卿,朕给你引荐一下,这一位是茂德帝姬,这一位是柔福帝姬,你过来见一下!” 王松定眼看去,一女子花容月貌,富贵逼人,十分雍容华贵。王松也是暗自赞叹,但却觉得这种美就像牡丹一样,太过俗气,太过富贵,也太落俗套。 另一女子却是细眉细眼,虽然没有那么明艳动人,但一股清雅蕴含其中,直若空谷幽兰,亭亭玉立的荷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都说茂德帝姬是赵佶最宠爱的女儿,也最为美貌,不过在王松看来,脂粉味过重,过度雕琢,就像后世的网红脸一样,乍看明艳动人,仔细则是味同嚼蜡。 反而旁边的这位柔福帝姬白白净净,淡扫蛾眉,清纯娇羞,有一股初恋的感觉,更能打动人心。 而且,王松马上认了出来,眼前的这位柔福帝姬就是城墙上观战的女子,果然让人怦然心动,我见犹怜。 看到二人身上的华贵貂裘,阁楼石桌上精美的酒壶,各式各样的点心,临摹的笔墨纸砚,王松心里暗叹了一声,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外面的人饿死、病死无数,这里依然有美酒佳肴,诗情画意。 看到众人石桌上的东西,赵桓也是面色微变,轻轻扭过头去,不再注视这边。 一面是节俭,一面是声色犬马,一面是爱民,一面是耗尽天下民力,看来这父子二人,果然是大不相同。 053章 咏梅 王松上前施礼道:“微臣见过两位帝姬,微臣多谢柔福帝姬的照顾。” 茂德帝姬赵福金扫了王松一眼,漫不经心还了个礼,然后把眼光转向赵桓。 “大哥,听闻你近日忙于政事,难道连见父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柔福帝姬赵多福则是面色发红,有些娇羞,她还了礼,轻声问道。 “王将军,听说李大家重出江湖,她吟唱的那首从军歌是你所做,是真是假?” 赵桓并没有回茂德帝姬的话,而是把眼光转向了王松。 王松无奈,只得躬身回道:“柔福帝姬,确实是微臣所做。臣一路南来,女真人所过之处,断垣残壁,残破不堪,百姓百不遗一、尸骸累累,官军腐烂不堪、一击即溃,微臣心中有感,所以做了这两首词,还望柔福帝姬指正一二。” 柔福帝姬脸色微红,似乎有些拘谨。 “将军雄才大略,所作?满江红?慷慨激昂,豪放悲壮,奴家佩服的很。至于从军歌,虽然字词平淡,却是朗朗上口,自有一股豪气,将军可否对着园中此景,另作一首词,也让奴家开开眼界!” 赵桓笑道:“媛媛,你还不知,王卿家刚才在殿上当堂七步赋词一首。慷慨激昂,豪气冲天,大哥写给你看!” 宫人赶紧备上纸笔,赵桓一挥而就,朗声道:“也只有战场厮杀的猛士,才能写得出这样慷慨激昂的豪词!” 赵多福仔细看了一下,轻轻拍了一下手掌,脆声道:“七步赋诗,竟然是如此佳作,王将军真乃天人!” 赵佶看了看女儿,平日里只知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对旁人爱理不理,不料却对王松是娇羞满面,显然是动了心。 赵福金眉头微微皱起,似有几分嫌弃之意。 王松和赵多福距离很近,一股少女的幽香淡淡飘来,不禁有几分意动。美人如画,体态婀娜,静若处子,风姿让人心醉。 赵桓见王松看向自己,点点头道:“王卿,既然柔福帝姬让你作词,你就做一首吧,也好让她心服口服。” 王松无奈,肃拜道:“臣遵旨!”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处假山顶上,一支支腊梅在峭壁的雪堆之中,迎风怒放,绚烂缤纷。王松心中一动,对赵多福道:“柔福帝姬,微臣过去一下!” 赵多福脸色发烫,低声道:“将军小心些。” 赵福金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出什么词来?” 赵佶眼睛始终盯着来一首?破阵子?,嘴里轻声说道:“王松之才,天下罕有,你还是稍安勿躁,静候佳作吧。” 王松走到假山旁,然后一路爬上去,积雪深过脚踝,他爬到假山顶,折了一支含苞未放的枝条。 上去容易下来难,到处都是虚洞,王松连跌了两跤,浑身都是冰雪。 他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冰雪,来到赵多福面前,把枝条递给她,然后朗声道:“柔福帝姬,这束梅花送给你,插在瓶中,应该能开些日子!” 赵多福脸色微红,眉角风情无限,她接过了梅枝,欠身施了一礼。 王松沉思了一下,接过宫人递上来的狼毫,挥笔写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王松一首写完,不待墨干,呵了呵笔,直接又开始在另外一张宣纸上写了起来: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王松看了看自己还过得去的字体,轻声笑道:“这两首?卜算子.咏梅?算是微臣送给帝姬的佳节礼物吧。这第二首也预示了我大宋历经坎坷,苦尽甘来。” 前一首乃是南宋陆放翁所做,此词以梅花自况,咏梅的凄苦以泄胸中抑郁,感叹人生的失意坎坷;赞梅的精神又表达了青春无悔的信念以及对自己爱国情操及高洁人格的自许。 后一首则是后世伟人所作,伟人在这里所据陆游咏梅词,反其意而用之,与陆放翁所写大相径庭。陆游写梅花的寂寞高洁,孤芳自赏,引来群花的羡慕与嫉妒。而伟人却是写梅花的美丽、积极、坚贞。二者各有千秋,但后一首更能反映眼下的抗金形势,更能切题。 “妙妙妙!果然是好词!” 果然,一看之下,赵桓已经是眉飞色舞,连连点头道:“好一个“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王卿家不仅是马上英雄,就连马下也是妙笔生花。我朝若是科举取士,定是野有遗贤。王卿家国士无双,可谓是大家!” 王松打蛇随棍,马上道:“臣破虏多谢陛下赞誉!” 赵多福看着眼前的两首词,一颗心“蓬蓬”狂跳,“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难道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赵福金满脸惊愕,目瞪口呆,想不到一介粗鲁武夫,如此才华横溢,竟然出口成章,七步成诗,可谓天下奇才! 赵佶乃是大家,尽管大宋朝在他手里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但此人在诗词歌赋上,却是极有天分。 赵佶仔细看了一下三首词,沉迷不已,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王卿家天资之高,恐怕我朝之苏东坡也颇有不如。王卿家倘若有机会,可以常来龙德宫,和本道君探讨一二。” 王松脸上一阵发红,赶紧谦让道:“禀告太上皇,一待女真人退去,微臣还要去河东河北,编练士卒,行军打仗,收复河山,恐怕是没有时间向太上皇请教了,还请太上皇见谅!” 一听到女真人,赵佶的脸色马上变得苍白。他嘴唇有些发抖,嘴里哆嗦着问道:“王卿家,你说这女真人会破城吗?” 王松摇摇头,看着眼前色变的几位皇族和宫人,朗声道:“太上皇尽可放心,依据目前的局势,女真人很快会提出和议,撤兵北上。太上皇不必担心,赋诗作画,写字修养,只管放宽了心就是!” 听到王松肯定的答复,赵佶脸色红润了一些。他看了看旁边满脸娇羞的柔福帝姬,轻声问道:“王卿家年方几何,可有婚配?” 王松一脸懵逼,不知道赵佶问他这些,到底为何。 他肃拜道:“回禀太上皇,微臣今年21岁,尚未婚配!” 赵桓轻轻咳嗽了一声,赵佶立刻岔开了话题,问道:“王卿家年少英雄,有何志向,可否给本道君说上一二?” 王松思考了一下,郑重道:“回禀太上皇,臣愿辅佐陛下,成就一代明君。恢复燕云,收回大夏,扫平南蛮,漠南漠北尽收于我大宋疆土,勒马燕然,佑我大宋江山一统,万世延绵。” 赵桓脸色通红,心中也是受到了王松话语的感召,千万个念头此起彼伏,情绪不能平息。 赵佶神情落寞,点头道:“王卿家果然是少年英雄,心事当可拿云,豪气冲天,忠心可嘉!官家会重用于你,本道君就提早祝贺你立下战功了!” 王松随赵桓告辞离去,赵多福手里拿着梅枝,看着王松离去的方向,犹自发呆。 赵佶看了一眼女儿,轻轻摇了摇头。 “媛媛,人都已经走远了,再瞧也没有用了!” 赵多福脸色一变,对父亲的话却不理不睬,浑似没有听到一般。 赵福金摇摇头,随即眼睛一转,轻声道:“爹爹,王松一介粗鄙武夫,乃是战场宿将,和媛媛倒是良配。若是能玉成他二人,王松必会为我皇家支柱,唯皇命是从。爹爹以为如何?” 王松沉稳冷静,一表人才。再加上他“学富五车”,几首词做的叹为观止,让她一下子起了其它想法。 她看了看妹妹,假意叹道:“爹爹,若是媛媛不愿意这门婚事,咱们就不要麻烦大哥了。只怕这样的人物,很快就会被汴梁城的其她女子给占去了!” 赵佶却叹口气道:“你想的太天真了些。这王松志趣高远,有气吞山河之志,媛媛嫁给他,还不知他愿不愿意?” 赵福金立刻变了脸色,傲然道:“王松一粗鄙村汉,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大宋皇家的福祉,可不是谁都可以享用的!” 赵佶摇头道:“你呀,你现在还是如此糊涂,为父还以为你长大了!” 他迈步离开,嘴里道:“无意苦争春,俏也不争春,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他的志向已经显露无疑。你以为他像你夫妻一样,整日里只是醉生梦死吗?” 赵福金满脸通红,赶紧紧紧跟上。 一干人等离去,阁楼里只剩下赵多福和侍女流苏。赵多福看着崖上开得正艳的梅花,喃喃自语道:“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他到底是不是在说我啊?” 侍女流苏两眼放光,陶醉道:“王相公如此年少,已经是位极人臣。他人才出众,才华更是不逊于苏夫子,如何会有这样的男子,九天仙女才配得上他!” 赵多福心里黯然,不由得喃喃道:“难道我真配不上他吗?” 流苏赶紧劝慰道:“帝姬,你难道真没看出来,那王松看着你时,眼睛发亮,他定是喜欢上你了!” 赵多福立刻喜上眉梢,她容光焕发,笑意盈盈。 “流苏,还是你看到仔细。你看我今天的衣裳,还有打扮,没有什么不妥吧?” 王松出得宫来,深感疲乏,想不到一趟进宫,竟然跟一场和女真人的血战差不多,让人疲惫至极。 054章 夜色 夜色撩人,李师师尽量避开来往的军士,进入到了五岳观的后院之中,原以为王松身旁肯定是前呼后拥,谁知道那一扇亮灯的房屋里,只有王松一人,在灯下写着什么。 “王相公,奴家过来了。” 王松抬起头来,放下笔,看着门口秀丽的佳人,怯生生的表情,俏生生的身材,心神一荡。 “李大家,你到了。我不是让军士去接你吗,怎么你自己来了?” 稳定了一下心神,王松上前,接过了李师师抱着的被子,女子身上那若隐若现的香气,让他恍然如梦。 明日要到城头慰军,李师师住的地方太远,她又不愿意白日招摇过市,王松便想把她安排在五岳观中,好第二日去城头。 李师师脸色发红,迈进门来,脚步不稳,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假戏真做,她被门槛拌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王松赶紧上前一步,一只胳膊搀住了李师师,那柔软的身子立刻倒入了他的怀中。 尽管穿着棉袍,女子的腰肢纤细,盈盈一握,王松看到面前咫尺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娇羞万状,黑亮的眼睛秋波流转,还有那如云的痒痒的黑发,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女子。 “王相公,你……” 李师师脸色红透,更添了几分娇羞。 原来不是套路,王松暗暗惭愧。不过女子胸前的柔软紧贴着他的胸口,尽管隔着棉袍,也让王松感觉到了它们的丰硕。 管他是不是套路,如此可人的女子,只要她不拒绝,自己又焉能放过! “李师师,要是你愿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王松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找到了那娇嫩的红唇,吻了上去。 李师师嘴被封住,想要挣扎,却迷失在了有些霸道的粗鲁之中。她终于没有挣扎,反而慢慢迎合起眼前的男子来。 “娘子,你这是羊入虎口啊!” 王松终于松开了口,他过去关上了门,轻声笑道,把有些惊诧的李师师一把拦腰抱起,就向里面走去。 “王相公,你这是要……” 李师师羞的满面红透,眉眼间的风情让人心神俱酥。 “这外面的军士,有人看到我进来了,万一传出去……” “娘子,把王字去掉,喊相公就是。” 王松轻轻笑道:“你太小看我忠义军的军规了,这后院如今只有我一人住,谁敢胡说!” 很快,李师师衣衫褪尽,变成了一只雪白的绵羊,那凹凸有致,那含羞带诱,那笔直的长腿,浑圆的翘臀…… 一番征伐,李师师很快瘫成了一堆,看到王松又一次重振雄风,她大惊失色,想要拒绝,却是无力抗拒,又是身不由己地迷失。 “相公,你如此……凶猛,难道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吗?” 又一次败下阵来,浑身汗水淋漓的李师师脸色发红,努力挣扎着问出几句话来。 “娘子,你可说对了,你确实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看到李师师不堪征伐的可怜样,王松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我刚才说过,如果你愿意,你以后就是我王松的女人,孩子他娘。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难为你,自会护你周全。” 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若是愿意跟他,他不介意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照顾她一辈子。 李师师脸色难看,苦笑道:“相公,我比你大这么多,已是徐娘半老,今日能春风一度,奴家已经是感谢上苍了。相公放心就是,奴家不会阻挡你的前程的。” 她话音未落,脸上一红,原来王松的魔手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活动了起来。 “春风一度那够,怎么也是梅花三弄。” 王松轻轻笑道:“若是娘子愿意,我王松愿意照顾你一辈子,谁也不能染指。” 李师师脸红耳热,正动情时,王松却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明日你还要登城给将士们义演,今天我就不折磨你了。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晚咱们再接着折腾。” 躺在男人结实的臂弯里,抚摸着那坚实的胸膛,李师师心里面像做梦一样。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年幼时的故乡,碧绿的田野一望无垠,自由飞翔的燕子双宿双飞,快乐的孩子们无忧无虑放着纸鸢,茅屋前流水潺潺的小溪,空气中到处都是春天的气息…… 醒来时,已经是天色微亮,她满眼是泪,湿透了半边枕头。 再看看身旁,王松已经不在,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起床。也不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的哭泣没有。 正在狐疑间,王松已是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几样热腾腾的食物。 “李大家,若是醒了,我熬了粥,炒了两样小菜,趁热吃,肚子里也暖和些。” 李师师心中一酸,激情过去,留下的,果然是感伤。 早上天还没有亮,城墙上已经一片喧嚣,热热闹闹,像唱戏一般。 从城墙下的战棚里面,徐虎就被部下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不满的一边揉眼睛一边骂道:“你这厮,不知道老子一晚上没睡觉吗?刚睡着就被你吵醒,欠抽了不是!” 部下赶紧说道:“徐统制,你随后再抽小的不迟,先听了李大家的曲子再说!去迟了,可就没有地方了!” “李大家,哪个李大家,是做甚的?” 徐虎仍然是一脑子浆糊。 部下小心赔笑道:“我的统制大官人,还能是哪个李大家,当然是才艺无双,名动京师的李师师李大家了!” “你这厮,如何现在才说?” 徐虎大吃一惊,眼睛一瞪,一下滚了起来,一边穿鞋子一边问道:“你说是李师师来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部下赶紧帮他穿衣服,很快打了一盆洗脸水过来。在徐虎洗脸的时候,在一边说道:“是大官人请了李大家过来,给兄弟们唱几首曲子,鼓舞士气的!” 徐虎在前,几个部下在后,大家手忙脚乱的顺着城墙向前面的人多处跑去。 城门楼处,前来观看的宋军士卒左三层、右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有人说话,人人都是闭上了嘴,都在凝神静志地听着前面的奏唱,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喧嚣。 李师师穿着一件棉袍,脂粉不施,不顾寒冷,调好琴弦,开始轻轻唱了起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琴声激昂,曲子从李师师清脆有力的嘴里吐出来,却更平添了一丝悲壮的色彩。慷慨激昂,铿锵有力,悲壮中带有豪情,忧愤中催人上进。 周围的宋兵完完全全都沉寂了下来,许多人都是心潮澎湃,悲愤不能自已,杀敌之心猛涨。 李师师自己,这时也心绪不平,沉浸在了自己的琴声之中。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豪气干云,碧血青天,可见作词者胸中的丘壑和抱负,只可惜自己和他,只怕是有缘无分罢了。 一曲弹罢,李师师眼中有泪,起来向着人群施了一礼,人群中想起了一片赞叹声,更多的士卒拄着长枪,低下头来,暗自垂泪。围观的士卒,人人面露悲愤之色,似乎心有所触,难以平复。 “各位兄弟,大家恐怕都是深有所触吧。” 王松站了起来,对周围的士卒们说道:“李大家本已经遁入空门,听到番子入侵,这才重入红尘,前来为兄弟们助阵。番子杀害咱们父老,糟蹋咱们姐妹,咱们大伙一定要守好汴梁城,让这些番子也见识见识,咱们大宋也有大好男儿!” 牛皋带头怒喊了起来:“杀虏!” 底下的士卒都是怒眼圆睁,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大声怒吼道:“杀虏!杀虏!杀虏!” “兄弟们都是大宋的忠良,奴家只是弹弹曲子,兄弟们却要和女真人血战!奴家还有一曲,为兄弟们壮一壮英雄胆。” 李师师坐了下来,活动了一下冻的有些僵硬的手指,开始弹起了第二首曲子。 “…………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琴声高亢激昂,下面的士卒不由得跟着唱了起来,一时间,士卒高昂的歌声在城墙上远远的传了出去。 李师师每到一处城头,都会引起士卒的热烈反应,东水门、宣化门、士卒守城的士气高涨,王松等人看在心里,也是暗暗点头。 金营之中,正在和诸将商讨战事的完颜宗翰,听到外面传来的曲声,不由得诧异的问道:“宋军这是在作甚,难道说,宋人的小儿皇帝又上来巡城吗?” 高庆裔仔细听了一下,摇头道:“完颜元帅,好像是宋军在城头唱歌,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好像是这些玩意!” “宋狗真是可恶至极!” 完颜宗翰大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吼道:“等下就攻城,我看这群宋狗到底有什么能耐!” 完颜希尹摇摇头道:“今日恐怕是不行了!宋人士气高涨,我军若是强攻,只会是损兵折将,还是等待几日吧!” “还是赶紧撤兵才是!” 完颜娄室叹口气道:“斡离不伤势严重,恐将不治。若是长此下去,天气转暖,宋人勤王之师四面而来,我军到时就会退守不利啊!” 大帐中众人都是脸色难看,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无功而返。 055章 文明的延续 一众女真将领们面面相觑,眉头紧锁,半晌也没有人说出一句话来,大帐之内,气氛压抑之极。 耗尽倾国之力,最后不得不无功而返,功败垂成,谁也没有料到,会是今日这种局面。 过了半天,完颜宗瀚才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闷。 “娄室,这几日的伤亡情况如何?” “粘罕,你这是明知故问。” 完颜娄室苦笑道:“我的左副元帅,几日里攻城,我军又伤亡了五六千将士,加上病死的,已近万人。如今军中士气低落,若是长久下去,恐怕会军心不稳,还是想法子速战速决!” 完颜银术可暗地里叹息了一声。要是能速战速决,他们这些人还呆在这冰天雪地里作甚。想不到一场伐宋大战,连完颜娄室这样的沙场宿将,也说起了客套话来。 完颜银术可点点头道:“我军强攻数月,还没有突破宋军的外城,却已经付出了两万多人的损失,这些懦弱的宋狗,竟然如此强悍!” 完颜希尹道:“天气变暖,宋人的援兵已经聚集。那个康王也有数万的军队。若是再呆在这里,我军的后路恐怕会被宋兵切断!” 完颜宗瀚的长子完颜设和马年轻气盛,闻言怒道:“我军再冲杀一次,宋狗的防线很快就会垮掉。那茂德帝姬赵福金貌美如花,我一定要把她搂在怀里,好好的玩弄。我大金的勇士到了汴京城,不但一无所获,反而丢了这么多性命在东京城下,传出去岂不丢脸!” 另外一名金将怒喝道:“我就不信宋狗的骨头有这硬!明日再行攻城,抓些宋人的百姓,让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我看宋人会怎样?咱们趁机攻下城池,进了汴京城,大肆搜掠一番,让汴京城里的宋人知道,我大金朝勇士的刀有多利!” “给我闭上你们的狗嘴!” 完颜宗瀚暴怒道:“汴梁城的城墙要是能攻下来,咱们早都进城了,还用得着你们俩在这废话。赶紧给我退下去,否则小心皮鞭伺候!” “粘罕,稍安勿躁!” 完颜娄室摇头道:“谁都知道汴京城中美女如云,金银财宝堆积成山。昨日回来的军士说,在汴梁城头为宋兵奏曲的,乃是汴京城的名妓李师师。若是能够破了汴梁城,此女拿来享用,当然最好不过。只是……” 他看了周围的将领们一眼,继续道:“如今的汴梁城,军民一心,宋皇舍了命要跟咱们死磕到底。即便咱们破了外城,还有内城和皇城,真要这样,不知道咱们还要损失多少勇士,要知道这外面勤王的宋兵,可是有几十万人。” 女真“七十二部落”,人口10余万户,按一户六人计,女真本族人也只有不到百万。若是这一战在汴京城死伤惨重,女真人很难一时恢复元气,辽人反叛等内部不稳定因素,也就很快会冒出苗头,到时候大金国可就岌岌可危了。 完颜希尹皱眉问道:“你们谁知道这王松是什么来头,怎么平白无故会冒出这么一个人来?” 完颜娄室摇头道:“我也在奇怪,我军抓了宋人的俘虏,其中也有忠义军的。盘问了一下,他们都不太清楚,只知道这王松是河南府的人氏,土生土长的村汉,其他的一概不知!” 王松杀了他的儿子,他千方百计打听此人。谁知道几个月过去,竟然是一无所获。 要不是这王松,他们已经攻破了东京城,城中的美女任他们折磨,金银财宝任他们索取,可是如今…… 先不说忠义军的火器厉不厉害,单凭他们视死如归,敢和大金朝的勇士在野战中拼杀,而不落下风,在金人南下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完颜娄室在大帐里面转了几圈,长出了一口气,说出一串话来:“王松,雄才大略,治兵有方,若是此贼不除,必是我大金心腹之患!” 他指了指桌上圆滚滚的两个”震天雷”。 “这是咱们在战场上捡到的没有爆炸的几个”震天雷”,威力确实强大。也让匠人们看过,都说是铁皮里面装的火药。我们把火药倒空,装进咱们自己的火药,竟然都炸不响,根本没有原来的威力!”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这”震天雷”就是王松本人所造。此人不但作战勇敢,而且在奇技淫巧上颇有一番见解。如此聪慧之人,若是再身居高位,将来必成为我大金的头等大敌,心腹之患!” 看着眼前的“震天雷”,完颜娄室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我女真人要征服大宋,这王松就是第一个过不去的坎!若宋人对我大金少了敬畏之心,以我女真人区区百万人口,如何统治这人多地大的宋人之地!” 完颜娄室乃是历史上的名将,对于行军打仗,自然有他的一番造诣。他说出这些话来,下面的女真人将领都陷入了沉思,就连一向桀骜不驯的完颜宗翰,此刻也是坐在椅子上,拧起了眉头。 良久,完颜宗翰才说道:“这几日加紧攻城,然后迅速提出和议,要求宋室杀了王松,这就是我们退兵的条件!” 完颜希尹点头道:“听你们说,这王松确实是英雄了得,若是把他能拉来为我大金效力,咱们虚位以待,给他一个高官,这不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吗!” 完颜宗翰摇摇头道:“以这王松的一贯作为,以及他这些日子在城头所作所为,此人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宋人讲究忠义仁孝,咱们还是不要浪费心思在这上面!” 完颜娄室也是摇头道:“招降王松,绝对没有可能!还是先攻城,提出和议,条件不要太苛刻,但一定要王松的人头!” 完颜宗翰赞赏道:“这是个好法子。告诉大宋朝廷,若是他们不送出王松的人头,咱们军营中的大宋百姓,全都会人头落地。宋人不是讲究忠义节孝,礼义廉耻吗,那就让他们从王松身上做起。” 完颜银术可点头道:“这一招不错!到时候就看宋皇如何选择,是要这王松,还是要和议,要这营中上千宋人的人头!” 帐中各人都是频频点头,觉得这样的计谋不错。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礼义廉耻,什么道德底线,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卑鄙龌龊的招数他们都使得出来,也觉得心安理得。 战争本就是血淋淋的冰冷厮杀,以消灭对方,使对方失去战斗力为宗旨,哪管什么阴谋阳谋,只要有利于己方就行。 一连几日的猛攻,汴梁城的几处城墙岌岌可危,金鼓之声不绝,城头的厮杀更是残忍至极,东京城所有人都是忐忑不安。城中的主和派又是蠢蠢欲动,朝上的争斗,一天天的又激烈了起来。 这一次,赵桓却是坚持不让步。朝堂上那些鼓噪的文臣纷纷被流放、贬斥,提出要用王松人头换和平的几个文臣,全都是下了大理寺大牢,抄家发配。 寒风阵阵,夹着雨雪,覆盖了整个汴京城。虽然天气阴霾,但是却已经没有了往日深入骨髓的冰冷,春天的脚步近了,万物也都开始渐渐回春了。 刘韐、张叔夜两位老臣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王松正在写募兵的奏折,刘韐摇摇头道:“破虏,不用再写了,募兵的事情推后再说。女真人今日派人前来,已经和朝廷正式达成和议了!” 王松手一颤,毛笔在纸上画出了大大的一个涂污。 公元1127年,建康2年3月23日,女真人遣使到汴京城中,宋、金两国签下了正式盟约,女真人退兵北去,史称靖康和议。 和议条件如下: 宋向金称臣,金册宋钦宗赵桓为皇帝。每逢金主生日及元旦,宋均须遣使称贺。 大宋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给金朝。 大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20万两、匹,自靖康二年开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河间府交纳。 对于大宋朝廷来说,这个和议和健康元年金人第一次南下时,双方的和议内容几乎一样。只不过此战过后,宋人抗金的热情高涨,大宋朝廷也获得了百姓的一致称赞。 王松没有想到的是,围绕着他的人头是否应该被献出,还真的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朝议,皇帝一锤定音,贬斥了一大批文臣,维护了自己的爱将。 若是王松的人头被献了出去,汴梁城的防线定会土崩瓦解,以女真人之狡诈善变,贪得无厌,反复无常,肯定会继续加大和谈筹码,甚至破城而入。 这一点上,赵桓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这也是他的底线,谁要是触了他的逆鳞,自然是毫不留情,全部打压。 赵桓的一番铁血镇压,御史台十余名弹劾王松的御史被投入大牢。经此一番风水流转,不管对王松是不是心存芥蒂,无论是主和派、还是主战派,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去冒险,这可是和自己的荣华富贵,甚至是身家性命有关。 而那些仇恨王松的秦桧、郓王赵楷、茂德帝姬赵福金等皇亲国戚,则是统一沉默了起来,至于背后是不是暗磨找牙,伺机报复,就不得可知了。 “真是便宜了这些狗贼!” 女真大军从容退去,王松虽然心有不甘,愤恨不已,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先知先觉和努力,凭借10余万宋人的鲜血和牺牲,避免了北宋灭国的命运,也避免了文化的断层,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已经成功了。 001章 戏子 女真人退兵了! 东京城无虞! 白马津渡口,一队队的女真军士无精打采,纷纷渡过河去,大军迤逦北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滑州城头上,看到无边无际的女真大军渡过河去,宗泽转过头来,对着西南东京城的方向,深深一揖。 “王铁枪,老夫代千千万万的宋人百姓,多谢你了!” 城墙上的宋军士卒,个个相拥而泣,欢呼雀跃,城头上热闹一片。 “老将军,要不要下官带人去追杀一阵,也让这些番子长长记性?” 姚端看着远处缓缓而去的女真大军,眼神里尤自不甘。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没有那个必要。” 宗摇摇头道:“东京城一番连月的血战,我大宋军民已经有了心气,番子要想再侵我大宋,恐怕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那样势如破竹了。” “父亲所言甚是!” 宗颖点头道:“王铁枪带领麾下忠义军,一番血战,击退了金人不说,更是唤起了我大宋百姓的血气。此消彼长,金人再想逞凶,也要看百姓愿不愿意!” 姚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姚统制,有话直说,这里只有同生共死的兄弟,没有寡廉鲜耻的告密之徒!” 宗泽见姚端欲语还迟,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老将军不要生气,下官是心有所忧。” 姚端看了看周围,上前低声道:“怕就怕官家朝令夕改,朝堂上龌龊之徒推波助澜,生生毁了这大好局面。再说了,东京城可还有一位太上皇,年富力强,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变数。” 宗泽微微叹息一声,低下头来,独自下了城墙。 “姚统制,你这又是何必。” 宗颖低声道:“朝堂之事,谁人不知,你这一说出来,恐怕父亲又要心忧了!” 姚端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名府城中,看到无数的女真大军北去,赵构目瞪口呆,旁边的一众士大夫们,也个个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大名府城内,欢呼、痛哭声不绝于耳,大街上、文庙前、个人住宅、店铺买卖、甚至是青楼瓦肆,人人都是叩拜神灵,感谢菩萨保佑。 “王铁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一个老人当街跪下,磕头三下,痛哭流涕,仰天大喊,引起周围百姓的一阵附和。 “番子烧杀抢掠,罪恶滔天,都是王铁枪救了咱们!” “王铁枪立下大功,咱们到庙里给他烧香去,祝他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相比于城中城外百姓的热闹,城墙上的赵构、黄潜善等人则是呆若木鸡,赵构魂不守舍,和几个心腹大臣犹如行尸走肉般下了城墙,回到了大殿之中。 “这王松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做下如此这般事情?” 良久,赵构才脸色苍白,咬牙切齿地问道。 堂堂兵马大元帅,坐拥十余万众,女真大军退去,尚未进入京畿之地,官家又如何能饶得了他。 “这王松王铁枪,乃是河南府的一介粗鄙村汉,不知何时聚集起了这么一支忠义军,狗胆包天,杀了西道总管王襄,并其部众,得以进京勤王。” 黄潜善眉头紧锁,眼神呆滞,回答的也是无精打采。 他本是河间知府,若是官家让他再去河间府,和女真人周旋,夺回失地,他可就活到头了。 汪伯彦相对则要镇定一些。 宋金和议,女真大军退去,朝廷下了谕旨,元帅府解散,他是相州知州,官复原职,想来是他的那位学生在朝中使了力。 “康王勿忧,天下各路兵马,过黄河勤王者,仅宗泽一支,其余民间乌合之众,皆被遣散。我大宋以仁孝治天下,康王殿下回去后,自求斥责,想来必无大碍。” 汪伯彦看了看黄潜善,低声道:“况且,康王殿下、黄相公,耿南仲也在元帅府中,其人乃是帝师,官家即便想要处置你等,也得顾忌耿南仲。否则,必会招人口舌,二位无忧矣。” 赵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点点头道:“如此,多谢汪相公了。” 黄潜善强颜欢笑,低声道:“多谢汪相公了。” 耿南仲是赵桓东宫之师,赵桓若要处置赵构、黄潜善等人,必然躲不开耿南仲,朝局刚刚平息,相信赵桓一定会息事宁人,保持朝堂的平稳。 外面进来一人,在汪伯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轻轻退下。 汪伯彦抬起头来,满面笑容。 “殿下,黄相公,二位勿忧。朝中传出话来,黄潜善黄相公将会去洺州上任,担任知州一职。康王殿下则是要回京城,罚俸半年,三省吾身。” 赵构和黄潜善都是一惊,赵构颤声道:“汪相公,此事当真?” “殿下,八九不离十。” 汪伯彦笑道:“殿下难道没有发觉,耿南仲已经不在大名府了?” 赵构一怔,果然,自从前两日以来,再也没有见过耿南仲的踪迹。 进了东京城,一路上全是欢呼雀跃的百姓,“王铁枪”、“赛霸王”的喊叫声不绝于途,耿南仲恍然如梦,赶紧让自己清醒了下来。 自宋金和议的消息传来,耿南仲第一时间就离开了大名府,自掏腰包,雇了一艘客船,星夜兼程,前往东京城。 要不是官家赵桓是自己的学生,自己又熟悉赵桓的秉性,耿南仲是绝对不敢再回这东京城的。 赵桓优柔寡断,耳根子软,听不得软话,只要自己驽马恋栈,装的像一点,赵桓一定会无计可施。 当然,只是装疯卖傻,痛哭流涕还不行,一定要有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尚书左丞、门下侍郎耿南仲,求见陛下。” 禁军前来禀报,身处睿思殿中的赵桓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鼻子里冷哼一声。 “一去数月,怕早已忘记了我这个君王吧。” 赵桓刚要说不见,旁边的朱皇后站走了出来。 “耿相非旁人,乃是陛下的业师,陛下必须得见,再说了,他一介文臣,垂垂老矣,一不识兵,二无兵权,又能作甚。臣妾先行告退。” 心软一下,却是给了奸佞之徒登堂入室的良机,怎不让人痛心疾首! “罪臣耿南仲,拜见陛下!老臣还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耿南仲进来,蓬头垢面,衣衫破旧,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花白的须发让赵桓心里一酸,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东京城几月的煎熬,确实是恍然如梦,生生死死,不过是覆掌之间。联想起旧日师生间的恩情,赵桓强硬的表情也装不下去,他叹息了一声,摆摆手道: “耿相不必多礼,来人,给耿相看座。” 一切都是熟悉的剧本,耿南仲却是最好的演员,他跪在地上,痛苦之色尽显。 “陛下,老臣到了河北,卧病在床,再加上河北盗匪猖獗,金人游骑遮道也,老臣派出的信使纷纷被杀,老臣有负陛下圣恩,还请陛下责罚。” 他鼻涕眼泪一起掉下,颤颤巍巍地用脏黑的手去擦拭,老态龙钟。 “臣也曾劝康王殿下进京勤王,奈何兵士孱弱,难以调遣,偶能成行,都被金人一冲即溃。老臣也曾催元帅府增兵于宗老将军,陛下,臣有负所托,臣罪该万死啊!” “好了好了,耿相快起来吧。” 看着眼前形如乞丐的耿南仲,赵桓颇是无奈:“既然如此,朕就免了你的罪责,快些就座吧。” “耿相,你和振都是劫后余生啊!” 赵桓看着耿南仲,感叹不已,原来责备、甚至贬斥的念头烟消云散。 “耿相,你有所不知,金人围城时,朕在这汴梁城中,每日里心惊肉跳,度日如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如今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不堪回首啊!” 两人说了几句感慨的话儿,耿南仲立刻,转移了话题。 他再不凸显价值,也许赵桓回去,静夜一思,他就得退位让贤了。 “老臣从河北而来,一路之上,尽是歌功颂德王松之声,其人有大功于我大宋,如天神下凡,让人既惊且叹啊!” 耿南仲的话传入耳中,赵桓面色马上一沉,他耐着性子说道:“王松解东京城于倒悬,击退女真大军,于朝廷有大功,百姓欢呼雀跃,也是人之常情。” 赵桓细小的表情变化,被耿南仲看在眼里,他这个弟子刚直易怒,有时候又有些心胸狭窄,自己又如何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眼前还扳不倒如日中天的王铁枪,他只是想达成自己的目标,留在中枢,让赵桓觉得离不开他。 至于和王松的较量,只要留在政事堂,有的是机会。 “官家,我大宋百年,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如今到了王松这里,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宋之将倾,功勋卓著,以至于从一介草民,登堂入室,成了天子重臣。” 耿南仲忽然话头一转,让赵桓猝不及防。 “可官家想过没有,大宋天下,军民只知有王松,而无君王,老臣见之,深为忧之。” 赵桓眉头一皱,似有所思,他顿了片刻,轻声问道:“以耿相之见,却该如何?” 耿南仲心头一宽。只要皇帝还需要他的建议,他就能凭着余荫,再度发光发热。 “陛下,康王殿下回朝,正在殿门外候旨。” 宫人进来禀报道:“康王跪在殿外,赤着后背,缚有荆棘,说是来负荆请罪。韦贵妃在旁跪下作陪,说是为康王殿下请罪。” 赵桓不由得微微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让康王和韦贵妃进来,朕在殿中等候。” 002章 偷闲 自金人退去,东京城中,每日里请罪求责的丑剧都在上演,无非是为了各人乌纱,求田问舍的俗事。不过,对于王松这位新任的同知枢密院事来说,难得地有清闲的功夫。 大宋朝廷为了加强皇权,特意设参知政事削弱宰相的政治权力,设三司使削弱宰相的财政权,设枢密使削弱军权。枢密使是枢密院的最高长官,原由文官担任,乃是怕武官夺权,但枢密院有调兵之权而无统兵之权,将帅有统兵之权但无调兵之权,使二者相互牵制。 这种机制平时没事,一遇大型战事,往往会延误战机,致使大宋对外战争屡战屡败,但却从无更改。 宋初枢密院下设四房:兵、吏、户、礼。神宗元丰五年增至十房,后又加两房,总计十二房,其中的北面房,掌行河北路、河东路吏卒,北界边防、国信事,这也是如今王松主要直管的范围。 “下官等参见相公!” 枢密院一应合属公吏军将,都军监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 王松点点头,朗声道:“各位请起。” 他虽然已是同知院,但军情紧急,一直未曾上任。直到金人退去,才选了这良辰吉日,前来上任。 唐恪告病,枢密院由王松代掌。各房呈上手本,报上本房人数情况。 “金人退去,尔等切不可懈怠,尤要注意陕西各路、麟府丰河外三州的西界边防。” 王松对下面的承旨、主事郑重交代道。 “相公放心,下官等一定加派人手,催促陕西、河外三州的边防战事!” 尽管不知道王松为什么对陕西和河外三州如此重视,下面的官员还是躬身应诺道。 按照历史记载,西京的金兵会在完颜娄室的带领下,跟着攻略陕西,致使陕西等地糜烂一片。陕西破败不堪,完颜娄室进攻河外三州,折可求降金,大宋最后的养马场也灰飞烟灭。 王松忙了一日,整日忙于文牍,忙累有甚战场。 张宪进来,在王松耳边低声说道:“相公,李大家已经搬回道观了。” 王松点点头。如今战事已毕,李师师再留在五岳观中,树大招风不说,还有可能给李师师招来流言蜚语。 东京城中,谁不认识名动天下,再加上她前些日子抛头露面,已经是轰动全城,还是回到道观里面,不至于惹人闲话。 要知道,这朝堂上,要王松好看的人,不在少数。 “派些兄弟,保护李大家,这东京城的狂蜂浪蝶,可是非同一般。” 王松的话,让张宪哈哈一笑,他低声说道:“可惜了李大家,竟然被那赵佶昏君所糟蹋,真可以说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让人惋惜。” “你这家伙,怎会如此大胆!” 王松吓了一跳,他看了看周围,低声呵斥道:“千万不要出去乱说,否则休怪我军法从事。” 这些家伙,连赵佶的玩笑都敢开,万一传了出去,罪责可是非同一般。 “好好好!小人知错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张宪看王松面色凝重,赶紧上前赔罪。 “不过,大官人,自从金人退去,我忠义军麾下将士,尽被朝廷编入禁军。咱们又都成了孤家寡人,又没有仗可打,这真是让人不舒服。” 余部尽被朝廷接收,忠义军的这些军官,平日里只是负责编练新军,点卯应值,个个都闲散了下来。 “不把他们编入禁军,朝廷怎会心安,谁人又去守这城墙,难道靠原来那些老爷兵?” 嘴里虽然这样说到,王松心里却是百般无奈,两河之地,百姓流离失所,这里却已然是恬然自安,浑然忘记了外面的残酷和战事。 “大官人,话虽如此,小人这心里却总是不安,这没有仗可打,总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张宪摇头道:“番子还在北地作恶,随时都会南下,咱们在汴梁城中悠闲度日,实在是让人不甘!” 王松点点头。呆在这烟花柳巷出没之所,连人都变的懒散,这东京城,真不是久待之地。 “格吱”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李彦仙、牛皋等人却气呼呼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几个人给王松见了礼,就气呼呼的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王松一愣,随即笑道:“你们几个是如何了,今日如何如此颓丧,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大官人,女真人退兵,朝廷却不让咱们追赶,想起来真让人火大!” 牛皋恨恨的说道:“东京城中,百姓病死、饿死甚多,百姓痛哭流涕,生离死别,掩埋家人尸体。而城中的这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一个个都是美酒佳肴,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岂不知,百姓是连吃的都吃不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 王松默然不语。金人还没有退去,赵佶等人已经是美酒佳肴,诗和远方,城中大小官员也是纷纷效尤。 牛皋摇头道:“如今汴梁城中的大小瓦栏瓦肆,烟花柳巷,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旧门重开。除了矾楼,还有任店、仁和店、遇仙楼等处,已经是灯火辉煌,客流如织。国事糜烂如此,这些人竟然还能如此风花雪月,觥筹交错,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王松也是摇头。李师师重出江湖,目的只是为了鼓舞士气,对抗女真人。如今女真人撤去,李师师已隐退,想不到歌楼酒肆的生意更加火爆。后世说的娱乐至死,原来是这种说法呀! “烟花柳巷之地,向来最能消磨英雄气!传令下去,军中的将士出去玩玩可以,但不能在青楼酒肆终日买醉,违令者严惩不贷!” 适当的放松是可以的,但若是放纵自己,那可就成了酒色之徒,筋骨酥软,也就没了上阵杀敌的勇气! 王松看了部下一眼,站起来笑道:“兄弟们出生入死,一直以来,都是和女真人血战。今日咱们就出去,大吃大喝一顿,放松放松,也见识一下这汴梁城的夜景!” “艮岳行云,夷山夕照,金梁晓月,资圣熏风,百岗冬雪,大河春浪,吹台秋雨,开宝晨钟”,此为北宋汴京八景。 随着历史的变迁,因为艮岳等景色的消失,后人对“汴京八景”进行修正,最终变成了:“繁台春色,铁塔行云,金池夜雨,州桥明月,大河涛声,汴水秋声,隋堤烟柳,相国霜钟。” 汴京城虽然有着八景,但是对这些军中粗汉来说,好吃好喝的地方,自然是要比这些风景好的地方强得多。 牛皋喜道:“相公,咱们去哪里吃喝?” 王松笑道:“自然是京城第一楼,矾楼了!不要告诉本官,你们自己偷偷去过哦!” 众人都是轰然应诺,一行人换好衣服,便向这矾楼而去。 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宣和年间,赵佶重建的矾楼,华丽壮观,每到夜晚,灯烛齐明,光华灿烂,使“矾楼灯火“成为汴梁一大盛景。 饮徒千余,轻歌曼舞,弹曲赋词,烛光摇曳,灯品新奇。若是夜幕降临,屋檐上每个瓦垄中都点亮起一盏彩灯,望去果有人间仙境之感。 若凭窗远眺,京城夜景尽收眼底,伴着风流歌舞、诗声笑语,的确是美轮美奂,直若天上人间。 东华门外景明坊,这座宏伟的建筑群由一座中心楼和四面各一座三层的楼相向而立,楼的各层之间都有飞桥相连通。有百步主廊,廊上有数百名歌舞乐伎,表演和侑酒,楼间院子有花木,周围两廊有小阁子。 官私名酒、水陆珍肴兼备,就是深夜也不停业,可同时容纳千名客人宴饮,每日所用白银在六万两以上。 矾楼夜市灯烛映照,如同白昼。汴京城正店七十二、脚店三千家,一流的正店除了矾楼,还有任店、仁和店、遇仙楼、高阳正店、清风楼、八仙楼、潘楼等,总共72家,但矾楼却被人们当推为正店之首,也可以说是京城酒楼之冠。 女真大军围城期间,这里来人稀少,酒徒萧索,生意萧条之极。如今女真人刚一撤去,这里已然是灯火辉煌,宾客云集,烛火照的酒楼犹如白昼一般,这大约就是黑夜赋予人间的魅力。 众人远远望见矾楼的高大建筑,果然是富丽堂皇,雍容华贵,放在后世,这就是服务一条龙的七星级酒店,绝不是一般的寻常百姓家,就可以随随便便光顾的。 看到众人前呼后拥,个个气势非凡,小二赶紧上前,把众人带了进去。 众人穿过大堂,沿着回廊来到一处小阁。王松点上好酒好菜,小二很快上得菜来,众人便放开吃喝起来。 “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矾楼的吃喝可不便宜,不过吃食也甚为精美。众人都是吃的大快朵颐,个个嘴里啧啧称赞。 牛皋一边吃,一边摇头道:“相公,小人在鲁山县待惯了,最多的也就是去酒肆里吃上几碗肉食。过节时,一家人若是能去城中的酒楼吃上一次饭,有三四个菜,就已经是欢喜过望了!想不到这汴京城中,居然有这么好的地方,只不过怕是不便宜吧!” 李彦仙喝了一口果酒,笑道:“刘大哥,这一顿饭下来,少说也得七八十贯,不过你不用担心,有王相公在这里,还怕吃不饱你!” “七八十贯?” 牛皋吃了一惊,他摇了摇头,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老是吃饭,分明是在吃银子啊! 003章 跋扈 酒过三巡,众人耳热眼花,顿时都有了几分醉意。 “番子终于给击退了,相公,兄弟们跟着你,总算是有了盼头。” 牛皋举起酒杯,额头细汗密布,黑脸上泛起红潮。 “大官人,没有你,就没有我牛皋的今日,我多谢你了!” 王松举起酒杯,和牛皋碰了一下,朗声道:“牛大哥,这都是你应得的。你忠义仁厚,作战视死如归,军中兄弟无一不服,早日把大嫂和伯母接来,共享天伦之乐。宅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牛皋眼眶微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横低声道:“大官人,这满朝文武,个个都是心怀鬼胎,做事不怎么行,反而这整人最为拿手。依我说,还不如在河东快活!” 他是草莽出身,生性古板刚直,在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官场之中,始终觉得格格不入,就如一个技术拙劣的摔跤手,在台上总是被人指责和嘲笑,尴尬万分。 董平也是叹气道:“大官人,兄弟我曾受过朝廷招安,这些官员是什么货色,兄弟我是心知肚明。留在朝中,做事得步步小心,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如在河东,你我兄弟自成一体,独力抗金,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众人都是一惊,牛皋赶紧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观察了一下,这才退回座位。 “两位兄弟,隔墙有耳,小心祸从口出!” 牛皋低声怒道:“你二人不要图口舌之快,若是让旁人听了去,相公就要大祸临头,慎言!” 他年纪最大,一番话下来,董平、张横二人虽有不满,却也只能答应。 “两位兄弟,大官人自有想法,不然他也不会让邓黑脸先回太行山,主持大局。” 张宪看董平二人郁郁不乐,低声劝道:“东京城的水浑,咱们要步步小心,不要被大头巾抓住了把柄,让相公难做。” 王松位高权重,身系众人的荣华富贵和前程,也是忠义军将士的后盾,一旦王松被朝廷怀疑或投闲置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忠义军所有将士,都不是好事。 王松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各位兄弟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有些时候身不由己,要学会适应。好在官家对待兄弟们不薄,大家就忍耐些时日吧。” 自来到汴梁城中,皇帝待他不薄,对待他的手下将领,也是有功必赏,赵桓如此待他,他也只能拼死一报君王了。 尽管重生之后,造反、单干的念头曾经出现,可是现在,他却找不出这样的理由。 翟亮点头道:“想我和二郎在大莘店的时候,哪里想过能有今日。如今是高官厚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这里也只有他,敢称呼王松为二郎,乃是因二人相知于微贱,出生入死。而王松又来自后世,没有什么等级观念。 “翟小官人,这一切,都是大伙用命拼来的!” 王松端起酒来,两个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张横遗憾道:“想当初咱们初见时,我和董平还不服气,结果给相公一顿痛揍。最初1500的忠义军兄弟,如今只剩下300来人,伤残的人比全乎的人多,想起来就难受啊!” “谁说不是!” 董平感慨道:“山上的老兄弟只有100多人,剩下的几百人全是伤残,咱们当初这1500人,死伤惨重,基本是残了!” 王松默然,他站起来,端起一碗酒,说道:“这碗酒,咱们就敬死去的兄弟,祝他们一路走好,下辈子再也不要受苦受难!” 众人都站起来,一起把手里的酒洒在地下。 众人重新坐下,王松道:“董平,阵亡兄弟们的抚恤银两,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安排一下,给他们送回去,也算是给家人的一点安慰。张横,你有空回去的时候,多带些好酒好肉,山上奇缺的东西,也让山上的兄弟热闹热闹!” 董平和张横都是赶紧应诺。 王松正要继续说话,外面的嘈杂声响起,声音颇大,像是发生了争吵。王松推开窗户,众人一起向外面看去。 大堂中,一群家丁打扮的人围住一群士卒,几个锦衣华服的衙内站在一旁,正斜眼打量着大堂中发生的一切。 “一群下流的贼配军,也配在这里吃喝,赶紧拿起你们的东西,滚出去,不要弄脏了这里的地方!睁看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你们来的地方吗?” 领头一个锦衣华服,纨绔打扮的年轻男子,气势汹汹地说道。 一个矮壮的家丁上前,走到一个士卒的座位旁,凑上头去,“噗”的一口痰吐在了一盘菜上,嘴里骂骂咧咧道:“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一个士卒涨红了脸,“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凭什么我们不能在这吃饭,我们有银子,又不是白吃白喝,凭什么把我们赶走,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 “凭什么?” 锦衣华服的年轻纨绔收起了折扇,站了出来,指着眼前的士卒说道:“就凭你这肮脏的东西,也敢问为什么!赶快滚出去,也不闻闻你们身上的味道。再不走的话,把你们抓到开封府的大牢里去,让你们知道打板子的厉害!” 刚才向菜里吐痰的家丁献媚道:“驸马,让开封府的人直接把他们抓了就行了,跟他们啰嗦什么,董班头的人就在外边!” 张横看了看,不禁“咦”了一声,随即脸沉了下来。 “好像是徐虎他们,他们怎么跑到这里吃饭来了?” 董平看那些个家丁如此羞辱徐虎等人,怒火中烧,当场就要发作。 “大官人,你下令,小人过去教训这些狗日的!” 张宪摇头道:“董兄弟稍安勿躁,这些家伙看样子是专门挑刺的。看来我忠义军在这汴梁城,是很碍某些人的眼呀!” 王松看着不远处的情景,点点头道:“沉住气,先看看再说。” 领头的士卒也是个杠头,脾气火爆,年轻气盛,人面前下不了台,索性坐下说道:“我就不走,我吃饭付银子,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赶我走!” 看到驸马脸色铁青,吐痰的矮壮家丁拔出刀来,“唰”的一刀,就砍了过去,嘴里骂道:“贼子,敢跟驸马都尉这样说话,你这厮真是活腻了!” 士卒大吃一惊,向后一闪躲开,躲过一劫,肩膀却着了一下。 士卒肩膀上鲜血淋漓,“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肩膀,旁边的士卒上前,扶住了同袍,一起怒目圆睁,注视着眼前的恶人。 “一群贼配军!” 驸马轻摇了一下折扇,嘴里冷哼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还不赶紧滚!” 一个30多岁,容貌俊美,圆领锦袍的士子想要劝解,以免把事情闹大。他站了出来,对着“驸马”低声道:“曹驸马,今日是为散心、欣赏郑行首的歌舞而来,又何必和这些粗人一般见识!” 他转过头,面色冷漠,对士卒们朗声说道:“你等赶紧离开,这位是驸马都尉,乃是皇亲国戚,难道还等他喊来开封府的人,将你等都投入开封府的大狱吗?” 一听到驸马两个字,士卒们都是面面相觑。皇帝的女婿,这些草头兵们,又怎能惹得起?包括领头的士卒,大家一个个站了起来,扶着伤兵向外走去。 驸马却是不依不饶,他看着地上淋漓的鲜血,眉头一皱,指使家丁挡住了士卒的去路,轻蔑的说道:“想离开也可以,把你们身上的银两留下来,再给本驸马瞌几个响头,这件事情就算了!” 大堂中吃饭的众人都是安静了下来,大堂里鸦雀无声,一齐看着中间的士卒。 几个身穿华服的富商,也一起向士卒们埋怨道:“你们这些贼配军,赶紧放下银两,向驸马瞌几个响头,快些滚出去,免得弄脏了这里,扫了大家的雅兴!” 几个无知的痞子也跟着在一旁起哄,一边嬉笑道:“贼配军,赶紧放下银子,磕头吧!不然得罪了驸马,就要被关进开封府的大牢了!” 一个士卒双腿一软,就要跪下,领头的士卒双眼一瞪:“你干什么,你忘了大官人说的话吗,除了天子,跪天跪地跪父母。难道你要违抗军令吗?” 士卒脸色苍白,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士卒们放下了身上的银子,领头的士卒说道:“驸马,银子给你们留下了,请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吧,弟兄们还要去守城,就请驸马放我们一马吧!” 驸马冷笑了一声,点头道:“放过你们也可以,既然你们不愿意跪,那就每个人打自己十巴掌吧。若是再不照办,可别怪本驸马不客气了!” 刚才砍伤士卒的矮壮家丁也大声喊道:“贼军汉,赶紧的,扇自己巴掌,不然驸马可饶不了你们!” 士卒们都是满脸通红。士卒首领咬了一下牙,低声道:“驸马,你说话算数?” “本驸马说话算话!” 驸马趾高气扬,冷笑道:“本驸马也没有心情和你们这些粗人在这纠缠,快些动手,不要耽搁了本驸马的正事!” 驸马身边的英俊士子看了看人群,轻轻摇了摇折扇,神情说不出的潇洒。 “快扇吧!”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周围的很多无知观纷纷起哄了起来。 士卒首领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群,满脸通红,他咬了咬牙,抬起自己的手掌,向自己的脸上狠狠打去。 004章 麻木 巴掌打到中途,却被人一把抓住,死死地按住。 士卒抬头一看,再望后面一看,马上变得马上激动起来,眼圈微红,嘴里喊道:“大官人,你来了!” 王松等人已经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直到看家丁动刀,这才实在忍不住,从阁楼里走了出来。 驸马正在等着看好戏,却无缘无故的被人搅了好局,不由得恼羞成怒,收起折扇,指着王松大声怒喝道:“你这厮,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敢扫本驸马的雅兴,莫非也想尝尝开封府的板子不成?” 王松理也不理他,对着旁边的张宪、牛皋等人说道:“刚才起哄的几个人,你等可都看清楚了,把人都抓进来,少了一个,军法从事!” 看到牛皋持刀恶狠狠地奔来,拿刀的矮壮家丁大吃一惊,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牛皋已经一刀震飞了他手里的兵刃,跟着一脚,把他踹了个狗吃屎,随即被牛皋提了起来,狠狠地摔在王松面前,低声嚎叫了起来。 刚才恶语相向,添油加醋的几个富商正要悄悄离开,王松对士卒下令道:“徐虎,去把这几个家伙抓过来!” 徐虎几人过去,把几个商人拉了过来,按着跪在了地上。 “大官人,饶命啊,小人错了,大官人开恩啊!” 驸马见王松旁若无人地发号施令,把自己的家丁打成重伤,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得勃然大怒。 “你这厮是不是耳朵聋了,竟敢对本驸马无礼,回头把你抓到开封府去,判你个闹市行凶,藐视皇亲国戚之罪!” 怒喝声响起,一群身穿皂衣的衙役分开人群,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为首的公人眼尖,看到满脸铁青的驸马,立即上前恭声行礼。 “曹都尉,你怎么在这,发生了何事?” 围观的人群被公人们推搡,东倒西歪,却是敢怒不敢言,个个面色不豫。 英俊士子想要上前,却是眼珠一转,立定了身子,缄口不言。 “董班头,你来的正好,这些贼配军胆敢把曹二抓起来,当众羞辱本驸马,你快把他们拿下!” 董班头看了看王松等人,把手上的铁链一抖,大声喊道:“大胆狂徒,竟敢羞辱驸马,扣押良民,当街闹事,兄弟们,拿了他们,带回开封府大牢!” 公人们一起上前,就要动手。 狐假虎威,鱼肉百姓,上下沆瀣一气,算什么公门中人,欺压百姓的地痞流氓而已。 董平早已经按耐不住,看到董班头抢先上来,而王松面色铁青,他上前一步,一记老拳,正中董班头的面部。 骨裂声传来,董班头惨叫一声,被董平一拳击中鼻梁,跌倒在地,他满面鲜血,捂着面部嚎叫了起来。 其他的公人一惊,都是停下了脚步。 “这是枢密院的王相公,谁敢造次,我砍了他的狗头!” 牛皋拔出刀来,雄壮的身子像一扇门板,一下子就震慑住了所有的公人。 围观群众的热情更加高涨,人人都是兴高采烈,想要看看,接下来是什么情节。 “带上你们的班头,赶紧滚!” 张宪上前,在一个脸色苍白的公人耳边低声说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枢密院的王铁枪王相公,官军的宠臣。你要是不想淌这趟浑水,赶紧带人离开。” 公人大吃一惊,看了几眼王松,收起刀来,抱拳道:“相公,小人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就此告辞。” 公人挥挥手,旁边的几个人纷纷收起来了利刃,夹着李班头,就向外而去。 李班头嘴里嘟囔着,还要挣扎,有公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班头惊诧地回头看了一眼王松等人,快步离开。 “李贵,董飞,你们就这样走了,快给老子回来!” 驸马大声呐喊,见没有什么效果,气冲冲转过头来,却发现董平提着刀,脸色阴沉,向他走了过来。 驸马脸色煞白,马上向后,躲入了英俊士子的身后。 英俊士子无奈,只有上前劝阻道:“这位好汉,稍安勿躁,不要再为你家相公惹祸了!” 董平冷冷看了驸马片刻,插刀入鞘,退了回去。 驸马见董平好像是装神弄鬼,胆子又大了起来,他露出头来,大声道:“你个狗东西,你来砍老子呀!” 英俊士子看董平转过头来,眼神狰狞,赶紧拉住驸马道:“驸马都尉,咱们还是去郑行首那里,今日之事,就这样算了!” 驸马还没有说话,王松冷冷哼了一声,朗声道:“算了?今日不把事情弄清楚,谁也别想走,否则别怪王某的刀下无情!” 张宪带人把刚才煽风点火的几个痞子抓了过来,和那些富商一样,几句老拳,打的鬼哭狼嚎,鼻青脸肿,全都瘫在了地上。 “你这厮,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场行凶!” 驸马脸色铁青,上前几步,那个士子想要拉住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并没有伸手,反而退了下去。 王松几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把驸马打的在地上转了几圈,脸上马上红肿了起来,然后又是一巴掌,把驸马直接打的坐在了地上,满嘴是血,叫唤了起来。 徐虎和几个士卒被王松唤了过来,站在自己面前,他看着大堂里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鸦雀无声的众人,提高了声音。 “各位看官,这几位兄弟就是几月以来,在汴京城头上和女真人舍命搏杀的忠义军士卒。此人名叫徐虎,一路从河东杀进了汴梁城,在他手下杀死女真军士,不下20余人。他身后的这群弟兄,都是在和女真人浴血奋战的热血汉子!” 他面色铁青,指着围观的众人道: “我想问一下,难道他们和女真军士血战,护卫东京城,换来的就是你们这样的报答吗?畜生尚知道报恩,难道你们真是禽兽不如吗?” 驸马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远远地指着王松,气急败坏,大声说道:“你这厮,狂妄之极,竟敢骂本驸马禽兽不如,本驸马要禀明官家,将你碎尸万段!” 旁边的士子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将驸马紧紧拉住。 王斌脸色铁青,牛皋上前拨开士子,又是一巴掌扇在驸马的脸上,嘴里骂道:“你这狗一样的腌臜玩意,也敢在王相公面前胡言乱语,真是大言不惭,死有余辜!” 相对于王松打驸马时的力气,牛皋的显然要轻了一些。即便是这样,驸马也是又转了几圈,才稳住了身子。 驸马头晕脑胀,他惊愕地捂着脸,看着牛皋和王松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大堂中的人都是寂静无声,王松心里面一阵悲凉,这些为国血战的勇士,竟然没有一丝的尊严。 “果然都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 王松手指着大堂中的众人,咆哮道:“早知道就让女真人破了东京城,灭了你们这群无情无义的畜生!难道我忠义军数万兄弟的鲜血,救的却是你们这样麻木不仁、自私冷血的无情之徒!” 大堂中的众人都是一惊,马上活跃了起来。 “你是王松王铁枪?” “原来是忠义军的汉子,我们还以为是朝廷的那些老爷兵!” 众人七口八舌,一个年轻的太学生大声说道:“忠义军的将士都是好汉,进城的时候,就已经死伤上千。他们都是杀女真人的好汉,在下佩服!” 王松点头道:“各位,不错,在下就是王松!” 人群立时热闹了起来,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喊道:“王相公,你可得为民做主,不是大家不为忠义军兄弟说话,这曹驸马乃是皇亲国戚、城中的恶霸,有谁得罪了他,家破人亡,要吃官司,你可不能怪大伙啊!” 这人一说话,旁边的人也都纷纷点头,有几个人大声说道:“忠义军都是好汉子,小人等甚是佩服!” 曹驸马捂着脸,惊恐地看着王松,想要躲到他身边士子的身后。 士子想要上前和王松说话,王松却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过了头去。 士子心中恨极,紧紧闭上了双唇,再也不说一句话。 王松转过头来,忽然大声喝道:“忠义军士卒听令,全体都有,脱掉上衣!” 徐虎等人全部站起,迅速脱掉了上身的铠甲和衣衫,牛通几个人过去,把那几个富商提了起来。 堂中众人都是睁大了眼睛,一起看去。 每一个士卒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刀伤枪痕无处不在,尤其是徐虎,身上的刀剑伤足足有十几处,每一处都是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王松指着士卒们的伤痕,冷声道:“你们身上有伤痕吗?保护汴京城,你们和女真人厮杀过吗?你们没有,他们有,他们堂堂正正,配不上在这里吃饭吗?这里难道是皇宫禁地,圣上的御膳房不成?” 几个士子分开人群,一起上前,对徐虎等人肃拜道:“大官人说的是,这些都是和女真人血战的勇士!各位兄弟,请受在下等人一拜!” 徐虎等人一起回了一礼,人人脸上都是通红,个个热血沸腾。 “兄弟们,穿衣!” 王松一声令下,徐虎等人迅速穿上了铠甲和衣服,站成一排。 王松走上前去,挨个拍了拍每个士卒的肩膀,嘴里朗声说道: “我忠义军的兄弟,流血牺牲,岂能任这些宵小长辈任意凌辱,我王松第一个不答应!” 徐虎眼中一热,忍不住留下泪来。 英俊士子冷眼旁观,心中暗恨,这武夫蛊惑人心,裹挟军意,倒是一流。 005章 奸臣 观看的人群鸦雀无声,人人看向王松,眼神羡慕而又期待。 王松转过头来,在那些富商和痞子面前缓缓走过。 “本官手下的士卒,如此出生入死,数万人战死在汴京城内外,难道连在这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没有了他们,女真人攻进城来,你们都猪狗不如、尊严全无,难道连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吗?” 他指着外面,脸色铁青,神色激昂。 “你们到汴梁城外去看一下,看看番子所到之处,百姓是什么样子。妇女老幼,皆被杀戮,断壁残垣,皆是焦土。你们欢歌笑语,觥筹交错,全是因为本官的兄弟们奋不顾身,血染疆场。你们的良心,全都让狗吃了!” 王松怒气勃发,厉声道:“徐虎,把刚才侮辱你们的相关人等,全部都押上来,本官今日就要在这里,明正典刑,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堂中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想不到王松在这里要执行军法。 和驸马一起的英俊士子面色苍白,上前怒声道:“王相公,这里是街市,你敢当众杀人,本官要到皇帝那里,参你一本!” 王松面不改色,拔出自己的长刀,递给徐虎道:“徐虎,此贼无故侮辱、砍伤士卒,按律当斩,由你执行!” 徐虎接过长刀,肃拜道:“谨遵相公之命!” 英俊士子气的脸色通红,愤然站到一边。 徐虎来到那名被牛皋按住的家丁身边,咬咬牙,一刀劈了下去。 大堂中人都是瞪大了眼睛,胆小的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这血腥的一幕。 血光崩现,家丁斗大的头颅在地下滚了几圈,在一个肥胖的富绅面前停下。那人吓得大叫一声,裤裆处已湿,紧跟着一股臭味传了出来。 牛皋看着脸色煞白的家丁们,大声道:“你们这些鸟人,都看清楚了,以后碰到我忠义军的将士,说话好听点,否则后果自负!” 李彦仙对家丁富贾们怒喝道:“我等跟着王相公,转战千里,九死一生,难道保护的就是你等这些鼠辈吗?” “宵小长辈,寡廉鲜耻,今日必要给他们一些教训!” 王松冷声道:“相貌堂堂,人模人样,却是腌臜人等,辱我士卒。” 他忽然厉声说道:“士卒神圣,不可侵犯!难道这些浅显的道理,尔等都不懂吗?光天化日之下,羞辱、杀伤士卒,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堂中的众人都是胆战心惊,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王铁枪,又会做出怎样出格的举动。 英俊士子冷哼了一声,什么时候,这些下等的军汉,何时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简直是荒谬绝伦! 王松强词夺理,以后非要他好看。 徐虎等人一个个挺起胸膛,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也只有在王松这里,他们才可以感觉到自己像个人,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英俊士子还想上前驳斥,王松摆摆手,对徐虎道:“徐虎,刚才侮辱你的人,取下他们身上的银子,每人脸上打50巴掌,让他们马上滚蛋!” 曹驸马想要逃离这里,王松冰冷的目光扫过来,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驸马犹如坠入了冰窟一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再也挪不动半点脚步。 “噼啪”的嘴巴声响起,驸马府几个闹事的家丁被打的满脸鲜血,脸上由红变紫,惨不忍睹。那几个痞子和富商也是惨叫声连连,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和轻佻。 “打的好,就是要收拾一下这些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围观的众人个个欢呼雀跃,有人大声喝彩了起来。 打完了这些人,把他们的银子都搜出来,放在桌上。董平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些人,一挥衣袖,厉声呵斥道:“还不快滚!” 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以及大堂中众人的哄笑,那些富商和痞子,丧家之犬一般地逃离了此处,那两个家丁则是捂着脸,躲在了自己主人的身后。 一切恢复平静,王松的目光转了过来,看向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驸马都尉。 “曹驸马,你是今天的罪魁祸首,你说依照军法,本官该如何处置于你!” 王松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徐虎递过来的长刀,缓缓地走上前去。 曹驸马后退几步,藏在了那名士子的身后,哆哆嗦嗦的问道:“王……相公,你到……底要怎样?” 英俊士子在一旁冷笑道:“王相公,大名鼎鼎的同知院、两河宣抚使、神武军都统制王松,你到底意欲何为,难道要当众杀害本朝驸马吗?” 他强作镇定,颤声道:“王相公,在下这个小小的御史中丞,还有这位驸马都尉、左卫将军曹晟,自然是不会放在你的眼里。今日你已出尽了风头,此事就算了吧。” “秦桧,如果你装神弄鬼,祸国殃民,本官的刀下绝不留情!” 王松拿刀的手举向空中,对面的秦桧尖叫一声,赶紧躲到了一旁。 王松又怎会不知,朝中打了几番交道下来,这位御史中丞秦桧,就是历史上的那位千古第一奸相。 身为宋臣,反为女真人上下奔走,胁制天下,岳飞狱死。必欲其君纳币称臣于敌而后快,致燕云不可复,两宫不可返。 尤其是绍兴和议,“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生生把华夏弄成了两个两半,可谓是千古第一大罪人。 一瞬间,王松都有些冲动,想把此贼立斩于刀下,但他还是稳定了情绪。 在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女真人已经撤去,东京城也是无虞,他就不信这种小人还能继续他的神奇,搅乱华夏! “驸马都尉,左卫将军曹晟,好大的架子!秦中丞,莫怪本官无情,辱我将士者,本官必辱之!曹驸马,请你滚出来,本官要让你知道,本官这杀贼的刀到底利是不利!” 王松变了脸色,震怒交加。 宋钦宗之母王皇后,生有一子一女,男的自然就是宋钦宗赵桓,女的就是荣德帝姬赵金奴,丈夫就是眼前这位驸马都尉、左卫将军曹晟了。 不过,王松一点也不担心。从他和宋钦宗赵桓的谈话中,天子对他的这位亲妹妹提都未提,更不用说这位驸马都尉了。 女真人围城时,这些皇亲国戚一个个龟缩在汴梁城的深宅内院中,于国于家无望,女真人撤去,马上出来花天酒地,兴风作浪。 若是今日矾楼的事情传了出去,只会令天子对这些蛀虫更加深恶痛绝。 听到王松的话,周围人都是勃然变色,曹晟也是脸色苍白,生怕王松震怒之下,真杀了自己。 这些人连如茹毛饮血,杀戮暴虐的女真人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什么事情他们干不出来? 他拼命想躲在脸色苍白的秦桧身后,哆哆嗦嗦地说道:“王相公,请你看在官家和太上皇的份上,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 “官家和太上皇的恩情,本官放在心里,却与你无关!” 王松厉声呵斥道:“你上不能为君分忧,下不能安抚黎民百姓,还当街侮辱杀敌报国的军士,朝廷要你何用?” “王相公,还请放过在下,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出,在下愿意赔偿!” 王松沉思了一下,土鸡瓦犬,不过是些外强中干之徒。 “本官可以放过你,你说,今日之事如何了结!” 他本想好好杀一下这驸马都尉的威风,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绣花枕头,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兴趣。 秦桧在曹晟耳边低语了几句,曹晟连连点头,上前作揖道:“王相公,在下愿意补偿银钱500贯,不,1000贯,作为补偿这些兄弟,不知相公以为如何?” 1000贯! 堂中的观客都是一声惊呼。1000贯钱,可是普通百姓几年的收入了。 果然是家大业大的皇亲国戚,如此贫富悬殊,怪不得大宋会如此多灾多难。 王松点了点头,冷声道:“曹驸马,看在官家和太上皇的面子上,本官就不与你计较!速速准备银子,否则休怪本官翻脸!” 曹晟急忙喊过矾楼的掌柜,片刻功夫,20个大银锭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曹晟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相公,纹银已经凑齐,还请相公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 “徐虎,你们拿了银子,在外面等我。” 王松一挥手,徐虎一行人抬头挺胸离开,人群中都是喝彩之声。 “曹驸马,记得找一副好棺材,好好安葬一下你的这位狗腿子!” 曹晟脸色苍白,对旁边的家丁道:“找个席子卷了,扔到城外的乱坟岗去!” 王松正要离开,秦桧却走了出来,冷声说道:“王相公,好大的官威!” 刚才在众人面前惊慌失措,感觉丢脸的秦桧,眼看事情已经结束,这时候再也忍不住,想要讨回些面子。 “秦桧,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做伤天害理,误国误民的事情,本官一定会亲自砍下你的人头,拿去喂了狗吃!” 王松怒声喝道,吓得秦桧又退了回去。王松迈步向外走去,围观的百姓喝彩声不断。 秦桧铁青着脸离开,心中的恨意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出了矾楼,徐虎等人在外等候。王松让他们把搜刮的银子分了,寄给家人 徐虎等人眼圈微红,抱拳离开。 张宪担忧道:“相公,今日之事,得罪了秦桧和驸马。若是传到官家那里,恐对相公不利!” 王松双手一摊,笑道:“大丈夫行走天下,快意恩仇,行的是正道,尊的是国法,谁敢说三道四!” 006章 汴梁春 大雨之后,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鸟儿在天空自由地飞翔,汴梁城中的树木花草都是郁郁葱葱,争奇斗艳,年轻的男女们都是出城踏青,享受自然的美景。 女真人退去,汴梁城中慢慢的热闹起来,随着漕运畅通,南来北往的商贾开始云集,汴梁城的商业也变的兴旺了许多。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对于王松来说,他既没有终日昏睡的时间,也没有春尽登山的闲情逸致,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连续两三月的大战下来,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所受到的压力和挣扎都是到了极限。 女真人退兵而去,他上书赵桓,得到恩准,给部下放了几天大假,让军士们好好休沐几日,放松放松神经。 任是谁,也不可能天天在战场上厮杀,每天面对那些尸体、鲜血和杀戮,再强大的神经,也难免会心里扭曲。 出了皇城南门宣德门,一直向南,直到外城城门南熏门,就是御街。 御街北起高大壮观的宣德楼,经州桥,出朱雀门,直达外城南熏门,长达十余里。御街宽二百多步,两边是御廊,原来允许商贩买卖于其间,从政和年间禁止。御街两旁有砖石堆砌的御沟,里面种着荷花,青翠欲滴。御沟两侧种着桃李梨杏等果树,杂花相间,开满了各色鲜花,望之如绣。 王松不由得摇了摇头,暗道这赵佶当皇帝是真不行,搞园艺园林设计倒是颇有天赋。只是在这民不聊生的动荡季节,那么不合时宜。 牛通摇头晃脑,讥讽而道:“我鲁山县的老家也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只是都是自然而成。这些汴梁城的争奇斗艳、十里荷花,却不知要耗尽多少民脂民膏!” 董平大惊失色,一张圆脸吓的煞白,他看了看周围,低声道:“牛兄弟,小心隔墙有耳,给相公惹上麻烦!” 牛通看了看王松,见他面色平静,轻轻吐了一下舌头,却是安静了下来。 御街上每隔二三百步就设有一个军巡铺,铺中的防隅军士,白天维持御街上的交通秩序,疏导人流车流;夜间保卫官府商宅,防盗、防火及意外事故。 王松心想,这恐怕是历史上最早的巡警制度了。这效果不错,倒是可以考虑加以推广。 看到王松等人过来,所有的军士都是站的笔直,一个个精神抖擞,目不斜视。王松微微点头,招招手,以来回应这些军士们的礼敬。 汴梁城的救世主,大宋的盖世英雄,武力无双的“赛霸王”、“王铁枪”,大殿上七步成诗、吊打一众煌煌士大夫的绝世鬼才,东华门外各大酒楼、瓦舍中说书人口中的宠儿,万千军中男儿的偶像,谁人不敬重三分! 御街西侧便是开封府等重要衙门,而以东则是以大相国寺为中心的热闹地方。王松等人则是沿着御街一路南行,直奔传说中的汴桥而去。若是要一一去游历,汴梁城17厢134坊,那去的地方可就多了。 汴河由西水门横跨内城,东大街、西大街沿着汴河展开。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即便是和几百年后相比,也是一点也不逊色。 “相公,这就是州桥了!” 御街被汴河斩断,一座石桥飞架南北。董平站在御街上,指着汴河上一座制作精美,古色古香的石桥,兴致勃勃地说道。 众人上了州桥,只见桥柱皆是青石为之,石梁石榫楯栏,近桥两岸皆石壁,雕镌海牙、水兽、飞云之状,镌刻精美、构造坚固。 王松站在桥上,桥下汴水奔流,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两岸的店铺酒楼鳞次栉比,人流如织,甚是热闹。 众人站在桥头看去,南边是朱雀门,北边是皇宫宣德楼,中间是天街。 汴河横跨汴梁城,共有13座桥,州桥最为壮观。每当月明之夜,两岸夹歌楼,明月光相射,晴空月正,登桥观月的汴梁百姓,纷至沓来,熙熙攘攘。人们俯瞰河面,银月波泛泛,皎月沉底。故被誉为“州桥明月”,也是汴梁八景之一。 春光明媚,微风拂面,信步由缰,漫步在这近千年的长街,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王松竟然有一种深深地迷茫。 这真的是自己记忆中那个风华妖娆、爱恨交加的时空吗?自己真的属于这个时代吗? 精美绝伦的饮食、华贵富丽的绫罗、如诗如画的酒楼瓦舍、宽袍方巾的士大夫、巧笑倩兮、温柔多情的云鬓少女、风姿绰约的青楼名妓…… 王松忽然想起了河东那些荒芜的田地中横七竖八的百姓尸体,那漳河岸边低矮的窝棚,光着身子、乌漆脏黑的孩童,还有那一块炊饼就能换去初夜的难民女子,他自得悠然的心猛然沉重了起来。 众人一路东行,为的就是出城看一看后世?清明上河图?上展示的那座桥,也就是位于汴京城东城外的一座木桥,也位于汴河之上,繁华无比,唤做虹桥。 虹桥巨大无比,结构精巧,形状也是优美,看来宛如飞虹,故名虹桥。 只不过女真人南下,包围汴梁城,敲诈勒索、连哄带骗没有达到原来的目的,退兵时一把火,把虹桥这座精美的木桥烧成了灰烬,就连两岸的绿柳也是遭殃甚多,以发泄心中的愤怒和奸计未遂。 汴河是北宋朝廷重要的漕运交通枢纽,商业交通要道,人口稠密,商船云集,为汴京城第一热闹繁忙场所。 《宋史?河渠志》记载:“汴河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有此路而进。” 东水门是汴河出汴梁城的一道水门,再向城外七里就是原来的虹桥。河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紧张地卸货。虹桥周围是码头区,繁忙无比。 “相公,你要看的虹桥,已经被番子给烧毁了,现在的那座,是仓促之间修起来的,恐怕你要失望了。” 董平曾经来过东京城,自然充当起了众人的向导。 “无妨,咱们也就是看看这里的民生百态,体验一下东京城的民风民俗。” 王松丝毫没有失望,他本来就是出来散心,信马由缰而已。 虹桥虽然已毁,但短短一个多月,一座简易的新桥又建了起来。桥头依然是遍布各种商摊、饮食摊和杂货摊,商贩们正在兜售货物,招徕生意,桥头司的官员则是来回巡逻,收取税钱。 虹桥所在的位置是汴河两岸的咽喉要道,桥面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由于过往行人多人气旺盛,商贩不失时机的占道经营,有的摆地摊卖杂物,有的卖面食、肉食,看来女真人退去,民众的自我求生能力也是达到了高峰。 官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真人围城三月有余,百姓生活困苦不堪,如今世事艰难,民生凋敝,大家伙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汴河上漕运繁忙,纤夫们正在弓背弯腰,半裸着上身,艰难地拉着纤绳,喊着号子前进。船夫们吃力地把着舵、撑着蒿,一艘艘满载货物的船只划波向前,汴河上舳舻相衔,一片繁忙景象。 太平时,百姓即便生活拮据,日子艰难,总有口饭吃。但番子南下,运河阻塞,烧杀抢掠,百姓生活无以为继,只能是道死于野、生灵涂炭了。 众人站在汴河北岸,进了一家靠官道的茶摊,要了茶,喝了起来。 汴河两岸,风烟俱净,远山如黛,杨柳青青,碧波荡漾,众人远眺,忽见远远地沿着汴河北岸,尘烟飞扬,一群人马飞奔了过来。 官道上人来人往,行人甚多,这一队人马飞奔过来,行人顿时惊慌失措,纷纷躲让,官道上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这一队人马飞奔过来,竟不减速,遇到躲闪不及的百姓,这些人就是马鞭挥出,下手毫不留情。 茶摊上的众人都是义愤填膺,牛通狠狠吐了一口唾液,忿忿道:“这是那里的厮鸟,竟然如此嚣张跋扈,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还能是谁!” 小二不屑地说道:“除了皇亲贵戚,就是大头巾们。咱们百姓,可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走的近了,马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众人这才看清,马上的男女约有一二十人,个个貂领华衣,女靓男俊,高马银鞍,富贵难掩。 马队旁边,三四只张牙露齿的黄犬吐出舌头,凶神恶煞,众人肩上还有几人苍鹰,狰狞威猛。男女绣着金线的飞鱼袋里装着细弓,精巧的箭壶里装满翠羽箭。人人腰挂金刀银剑,富贵雍容,盛气凌人。 这些人周围,还有许多铁甲贯身,持枪执弓的卫士,人人白大长俊,只是有些花拳绣腿之嫌。 领头一人皮肤白皙,剑眉星目,风流倜傥,年纪二十出头,贵气逼人。只是在王松看来,轻浮有余,稳重不足。 另一女子花容月貌,一身武士男装,明艳照人,正是和王松在艮岳有过一面之缘的茂德帝姬赵福金。 “这是皇帝的三弟,郓王赵楷,执掌皇城司。他身旁的是太上皇的宠女赵福金和赵福金的夫婿驸马蔡鞗,还有肃王赵枢,耿南仲的公子耿延禧……” 007章 汴梁误 “好一群俊男靓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真是让人羡慕!” 牛通阴阳怪气,摇头说道:“一边是衣衫褴褛、汗流浃背、衣食没有着落,一边是锦帽貂裘、香汗淋漓、玉盘珍馐难下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老太爷啊,你如何这么不公啊!” 董平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这些碍眼之物。 王松也是暗暗摇头,金人刚退去,百姓还没有从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创伤中恢复,这些贵族们已经是踏春游猎,花天酒地了。 可怜了这些汴河上引劲张望、面露艳羡之色的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犹然是在议论纷纷,。 “相公,咱们回去吧,看着这些玩意心里慌!” 张横看着对面河边停下来歇息的亲王公主们,眉宇间全是怒色。 王松看了看周围,点点头,牛通扔了一贯钱,众人离开了茶摊,向南城方向而去。 赵福金饮了一杯热酒,不经意地扫向汴河南岸,看到王松的背影,不由得一怔,这不是那个武夫吗? “娘子,怎么了,难道有熟人?” 赵福金的驸马蔡鞗,好奇地问着自己的良知。 “是王松那厮,想不到他还忙里偷闲,带了一群粗汉,到城外逍遥。” 听到赵福金的话,旁边那个风流倜傥的年轻男子抬起头来,看到对面岸边的王松一行人,眼神变得狠厉。 “这就是王松,本王还以为他是三头六臂,只不过头长的大而已。” 赵楷的话,引起周围人的一阵哄笑,赵福金笑道:“三哥你虽是当朝状元,可是和这王松比起来,七步成诗,恐怕还是不如吧。” 赵楷红了半边脸,却是忽然一笑。 “我的茂德帝姬,听说这王松可是不止一次驳过你的面子,你也不是拿他毫无办法吗?” 赵福金马上变了颜色,狠声道:“总有一天,我要让王松知道我的厉害!” 蔡鞗摇头道:“也不知道这王松有什么好,媛媛竟然对他念念不忘,听说王松能成为同知院,媛媛也是帮了大忙!” 耿延禧摇头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官家对王松是宠爱有加,说王松是他的福星。你们没看到吗,朝中多少弹劾王松的官员,不是被贬斥,便是被下狱,御史台的那些言官,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 耿延禧是耿南仲的儿子,他说的话来自他的父亲,自然是更加真实。 想到王松炙手可热,嚣张跋扈,众人都是摇头叹息,游玩的兴致也减了几分。 “各位兄弟,汴梁城的战事已了,本官恐怕会带兵出征。你们是愿意和我一起出征,还是愿意留在汴梁城中?” 众人进了城,王松站在宣化门城墙上,心静如水,面色平和,对旁边的一众将领们说道。 他若有所思的沉吟道:“你们不要忘了,本官还有一个两河宣抚使的官职。若是本官所料不错,恐怕咱们兄弟里面,很多人就要跟我出京了!” 牛通惊道:“大官人,你是说咱们要离开东京,奔赴河北或者河东?” 王松点头道:“忠义军大多人会留下守卫京师,少数人会跟我一起前往河东,河北。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大伙好好玩几天,恐怕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踏上征程了!” 这昔日两军厮杀的城墙,刀砍斧凿、烟熏火燎的痕迹还在。血污犹存,只是达官贵人们早已经忘记了战争的痛楚。 张横摇摇头道:“相公,小人还是和你出征杀敌的好。若是呆在这汴梁城中,整日和那些阴酸的地方官吏为伍,我恐怕自己真是会疯掉!” 董平笑道:“张大哥,如今家中老小都在汴梁城中,你可是放心了!就你这孤僻的性子,也就相公和兄弟们能容得下!那些文官,一个个心思九曲十八弯,你待不惯的!” 张宪凑热闹道:“张大哥若是不出征,喝酒都少了很多乐趣,一定不能少了他。有他在,弟兄们才会循规蹈矩,不会乱了军规。” 牛通面无表情地回道:“张宪兄弟,当着相公的面,你这话里话外,把张横大哥和我们都得罪了,看你以后如何治兵?” 王松哈哈大笑,众人也是直拿张宪开玩笑。不过张宪虽然军中严谨,私下里却还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尤其是还有王松这个上官在时,更是放松,露出本性。 “相公,如何官家没有下旨,让你留在京城啊?” 董平不解地问道。 “我虽是同知院,可朝中那些士大夫们,谁会允许一个武人留在朝中!” 王松摇摇头道:“本朝以文治武,我一介武臣,立于煌煌士大夫之列,就如美女之中猛然插入一粗汉,不觉得突兀吗!” 张横黑脸上露出一丝喜意:“咱们兄弟,还是跟着相公,战场厮杀的好。若是整天和那些大头巾、皇亲国戚呆在一起,闷都要闷死!”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东京城?” 董平摇摇头道,显然在东京城颇为憋屈。 众人都是大笑,刚才的不快,一时淡了下去。 众人城外转了一圈,腹中有些饥饿,就往城内而去,行至相国寺桥附近,准备找一处酒楼,告慰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相公,想不想尝尝?” 不知何时,牛通手上已经拿了一大包包子。 王松拿过来一个包子,只见皮薄如纸,色若珍珠,煞是可爱。 王松拿起包子,塞进嘴里,只觉热气润喉,鲜香可口,后味悠长。 王松连连点头,大声道:“牛通,你小子不错,是个吃货,赶紧再整些来!” 牛通大是兴奋,嘴里道:“难得相公喜欢,小人这就去再买!” 他说完,也不顾王松叫他,一头扎进了旁边的一家“玉楼包子”的脚店。 王松和众人一起过去,进了脚店,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要了清茶。 很快包子上来,众人风卷残云,吃得大快朵颐,牛通更是打起了饱嗝。 “你小子也不留点肚子,等一会到了酒楼,看你小子如何办?” 众人出了脚店,王松不由得笑道。 牛通马上哭丧起了脸,皱眉道:“相公,那咱们再转转,等小人饿了再吃!”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放慢脚步,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众人一路前行,忽见前面一处用布幔遮挡的瓦舍前,人山人海,不知有什么趣事发生。 众人来到瓦舍前,王松见牛通掂起脚跟,探头往里张望,不禁觉得好笑,便让张宪付了银子,买了几个上位,几人走了进去。 小厮送上来茶水、瓜果,张宪给了“小费”,小厮才欢天喜地的退下。 看看人差不多了,一声铜锣响起来,一个男子上来,简单介绍了一下,众人才知道,这是“露台争交”,就是摔跤表演赛,在宋朝叫“角抵”,奖品也很简单,就是什么彩缎、米粮、酒之类。 男子下去,表演赛开始,最先上台的是一对年轻的女子,牛通几人个个面红耳赤,其他观看的东京城居民却是波澜不惊,显然司空见惯。 难怪牛通和张宪脸红,这两个女子一红一绿,下身短裤,露出一双雪白的美腿。上身着一件短袖,就似后世的背心,胸前蓬勃发达,露出大块雪白的肌肤。 王松暗暗心惊。这两个女子的打扮,和后世拳击赛场上的举牌女郎相似,甚至更为暴露。 两女子你来我往,动作娴熟,显然是久经训练。斗到酣处,红衣女子抓起绿衣女子的肩膀,要把她摔倒在地。 谁知红衣女子用力过猛,只听“格呲”一声,绿衣女子的短袖被扯出了一条大长口子,露出了胸前的一大片雪白和浑圆的山丘。 台下顿时一片寂静,很快起了鼓噪声,牛通、张宪等人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过了片刻,观众发出了震天的喝彩声,嘻笑声、呼哨声更是此起彼伏。 绿衣女子面红耳赤,双手护胸,匆匆跑下了台,在众人的呵闹声中,遁入了后台,再也没有出来。 王松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这样拙劣的噱头、营销策略,想不到900年前就有了。 紧接着,上来两个男子进行表演。看了一会,董平等人便觉索然无味,众人放下一块碎银,在表演者的千谢万谢中,离开了瓦舍。 看牛通和张宪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王松笑着在二人头上各敲了一下,大声道:“这都是套路,不然谁来观看,你还当真呢!” 二人都是人精,王松一番醍醐灌顶,二人恍然大悟,很快又开始唧唧歪歪起其他事来。 众人出了小甜水巷,来到南门大街,这里人来人往,店铺林立,酒幡招展;奇珍百货,应有尽有,众人也都是走走停停,各自找看自己中意的物品。 不经意间,王松在一处货摊前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开始翻看起上面的物件来。 摊贩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看样子四旬出头。看到王松关注自己的货物,中年汉子却是低下了头,并不主动上前介绍自己的售物和搭讪。 董平圆眼一睁,不满地道:“你这厮,怎地客人上门,反倒不招你待见,你是买东西,还是充大爷啊?” 中年汉子头也不抬,冷冷道:“尊驾爱买不买,爱就请付银两,不买就请离开,恕不远送!” 王松不由得一笑,这汉子年纪不轻,尤自有几分个性,殊是不易。王松开口道:“这位兄弟,你这摊上的水晶所售几何,还有没有存货?” 008章 偶遇 原来这汉子的摊位上,是一堆天然水晶,成色极好,却勾起了王松的另一番念头。 因行军打仗之时,视线受困而耽搁作战良机,王松一直想弄一些望远镜出来,分配给下面的军官,以便于战场上更好的观察敌情,排兵布阵,也减少伤亡。 宋时,望远镜还没有出现,那是明末时西方才出现的产物,一般叫千里镜。而千里镜的制作,则是需要上等的天然水晶,想不到却在这地摊上发现。 年轻汉子看王松气度不凡,言辞又甚是客气,觉得自己也不宜于过分刁难客人,因此撇撇嘴道:“这位大官人,在下家道中落,不得已而为之。尊客若是瞧得上,随便给些散碎银两,在下便是感激不尽了!” 王松一怔,看了看汉子身旁的长剑,此人可能家道中落,倒是有些风骨,他从怀里拿出一些银两来,递给汉子,并问道:“尊驾,你这里还有这种水晶吗?在下想一并购买。” 他今日出门,因为有所想,所以带了许多银子出来,没想到发现了这些有用之物。 汉子接过银子,见有四五十两,知道对方是个实诚人,便也不再怠慢,站起身道:“大官人,在下家里确是还有一些水晶,都是祖传之物。足下给的银两不少,其余的就当在下奉送好了!” 汉子把水晶包好,递给王松,拿起长剑,说了一个“请”字,就在前引路,王松等人尾随而去。 汉子穿街走巷,遇到熟人,纷纷打招呼过来,显然人缘颇佳。 走到一处巷子口,一个五旬左右的妇人急急忙忙的转了出来,看到汉子,脸上一喜,随即大声道:“王伦,你还在这里作甚!你欠了潘楼的酒债,如今潘楼的人正在你家搬砸东西,你浑家正在和他们纠缠,你快看如何办吧!” 汉子一惊,顾不得向王松等人招呼,快速向前而去。王松等人无奈,只得跟在后面。 老妇人说完,见那汉子已经走远,就要紧跟着离开,却被王松等人给拦了下来。 老妇人一愣,见几人气度不凡,忙行礼道:“几位官人,可是有话要说?” 董平晃着大圆脸,上前道:“老婆婆,刚才那汉子为何匆匆离去,是否家里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妇人看着众人,狐疑不定,嘴里喃喃道:“各位官人不是和王大官人一起回来吗,如何他的事情你们却不知情?难道说你们也是他的债主?” 董平大声道:“相公让你回话,你就回话,啰里啰嗦作甚!” 牛通赶紧上前道:“老婆婆休要惊慌,我等刚才买了这位王大官人的水晶物件,还没有付钱给他,所以有此一问,好把银子给他。” “哦!” 老妇人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开口道:“王大官人就住在前面,老身带各位前去。王大官人祖上就是开封府人氏。王大官人单名一个伦字,为人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就是喜欢抱打不平,惹的祸事多了些,人却是个大好人!” 白衣秀士王伦,难道是水浒上被林冲火并的那个? 王松摇了摇头,一个在水泊梁山,一个在东京城中,一个是杜撰,另一个乃是活生生的人,二者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王松猛然想起历史上的一个名人,这王伦,该不会是他吧? 王伦,自正道,南北宋交际有名的外交家。最后一次出使金国,为其羁押杀害。 若是此人,倒是可以结个善缘。 老妇人在前,王松等人在后,向着前方的王伦家而去。 “老婆婆,这位王大官人看起来家境贫寒,否则也不会变卖祖上传下来的物件,你说是不是啊?” 牛通脸上笑呵呵,继续问道。 老妇人点头应诺道:“你这小官人说的不错,王大官人喜欢饮酒,又好游历,手里自然拮据。不过,王大官人的祖上王旦公可是大官,当过朝廷的宰相,只是如今家道中落而已,但你可不能小瞧了他。” 老妇人啰嗦完,站住脚步,指着前面的巷子道:“各位官人,前面就是王大官人的宅院,老身……就不前去了。” 王松暗暗点头,看来真是这位仁兄了。 由于自己的出现,靖康之耻未能发生,这位家道中落的名门子弟,也就没有机会施展纵横之术,成为宋高宗赵构的重臣了。 众人一起立住,向前看去,只见巷口站着几个闲汉,正在不怀好意的看过来。巷子面一座宅院前,人山人海,被围了个结结实实。看样子,全是看戏吃瓜的东京城百姓。 几人对望一眼,心道怪不得老妇人不敢过来,原来是有这些牛鬼蛇神。 前面院子里,不断传来争吵声和打斗声。牛通上前,就要进入巷子,两个身高体重的闲汉一左一右,堵住了去向,手着推推搡搡,一人嘴里骂道:“你这厮没长眼睛吗,赶紧滚开,省得大爷动手!” 不知死活! 牛通冷哼一声,直接上前,拽住了二人臂膀,把二人向后甩了出去。 也幸亏他收力,否则以他的力气,这二人非筋骨断裂,皮开肉绽不可。 两个闲汉身不由己被甩飞了出去,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再也爬不起来,二人灰头土脸,躺在那里,只是蠕动呻吟。 牛通、张宪在前引路,众人进了巷子,来到人群后面。 “番子来了,番子进城了!” 牛通猛然喊了起来。 张宪反应极快,立刻转变了声音,假意哭喊道:“番贼,不要杀我,不要……,啊!” 原来还凝神关注院里热闹的吃瓜百姓纷纷逃窜,他们甚至都不敢看一眼,分辨真假,就逃了个干干净净。鞋子、帽子,甚至是菜、米、瓜子等物撒落的到处都是,紧接着,“啼里邦啷”的关门声不断响起,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众人相对一笑,转眼间,王伦家的门口已经是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狼藉,王松摇摇头,走了进去。 看到王松等人进来,院里几个手持利刃、气势汹汹的闲汉都是一愣,一个矮壮汉子拿着长刀做戒备状态,狐疑地问道:“你等乃是何人,果真是番子?” 王松看去,院子一角,王伦嘴角淌血,给两个闲汉扭住手臂,站在一旁,他的那把宝剑也被另外一个闲汉拿着。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容颜憔悴,衣衫破旧,正在一旁掩面哭泣,应该是王伦的浑家。女子哭哭凄凄,却不敢上前靠近王伦,显然是忌惮这些汉子的凶恶。 王松淡淡看了一眼说话的闲汉,并没有回话。牛通上前大声道:“你这厮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登堂入室行凶,殴打主人,真是岂有此理!” 王伦给拧着手臂,犹自倔强地大声喊道:“这位客人,这并不干你的事情,你赶紧离开,休要惹祸上身!” “大哥,就是这小子伤了我和张虎,你一定要为我们兄弟报仇!” 刚才被牛通甩伤的两个闲汉,一前一后,呲牙咧嘴,进了院里。 “哦!” 矮壮汉子眼中凶光毕露,问道:“你们乃是何人,到此地作甚?” 王伦挣扎着急道:“插翅虎,这几位是买我物件的客人,你休要打什么主意!几位,你们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 “想走,先吃我一刀再说!” 矮壮汉子腾起身子,一刀劈了下来。 众人出来,都没有带长兵器,只有随身携带的短刀。见汉子来势凶猛,牛通抽出短刀,上前一步,隔开了汉子的长刀。 金戈之声响起,二人战在一起。矮壮汉子颇有些手段,仗着刀长,居然和牛通战了个旗鼓相当。 王松在旁边看着,自己居然连一个市井无赖都拿不下,牛通脸涨的通红,短刀霍霍,连番猛刺,迅疾无比。 牛通舍命攻击,汉子一时手忙脚乱,一个不慎,牛通踢飞了汉子的长刀,顺势一刀,划伤了汉子的右臂。 鲜血淋漓,汉子吃痛,向后跳开,左右上前,长刀在前,护住了汉子。 汉子忍着痛,手指放在嘴边,打了个响哨,开口道:“直娘贼有些手段,今日之事,有你没我,你们就别想走了!” 牛通和张宪几人怕有暗箭伤人的事情,纷纷站在王松周围,把他护在中间,并没有离开。 几个汉子找来布条,把的矮壮汉子的胳膊缠好,扶着他在屋檐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几个闲汉从屋里向外搬着东西,花瓶字画,书籍扔的到处都是。 牛通等人怒火攻心,汉子们出出进进,不时向矮壮汉子低声说上几句,完全不把王松等人放在眼里,看来是有恃无恐。 王伦在一旁摇头叹息,看样子,这恐怕又是朝中有人,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 矮壮汉子抬头,轻蔑道:“王正道,你这厮真是个穷酸,家里值钱的物件是一样没有。快说,你的好物件都到那里去了?” 王伦摇摇头,低声道:“家道中落,那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想拿什么你就拿吧。” “你们这些纨绔子弟,当真是无用!” 矮壮汉子说话间,门外响起了嘈杂声和脚步声,紧接着,无数手持刀枪的闲汉从门外跑了进来,很快把院中挤的满满当当,水泄不通,少说也有四五十之数。也幸亏这王伦的祖院够大,否则还真容不下这么多人来。 这些人进来,手持利刃上前,把王松等人团团围住,仿佛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大开杀戒。 王松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这汴梁城的水,不但深,而且浑。 009章 城狐社鼠 闲汉们个个膘肥体壮,身材高大,许多人只穿一件单衣,露出满身的纹身,有些人身上到处都是刀痕伤疤,显然是长期和人喋血街头的恶人。 一个壮硕的三旬汉子走出人群,插翅虎赶紧站起身来,上前道:“二哥,你也来了!” 三旬汉子身高体宽,超出常人一大截,插翅虎站在他面前,就如小孩一般。他一双三角眼在插翅虎胳膊上瞄了一下,问道:“三弟,你如何都挂彩了,看来对方手底下不弱。” 三旬汉子走到王伦身边,“啪啪”两巴掌,王伦的左脸高高隆起,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王伦羞愤异常,大声道:“黄山虎,你休要欺人太甚!我只不过欠你银两,你为何百般羞辱于我!此仇不报,我王伦誓不为人!” “王正道,你欠我上千贯不还,难道我还怕你吗!” 叫黄山虎的壮汉冷冷道:“想报仇是吧,今日我就先断了你这厮的手脚,让你到汴河上当乞丐去。” 王伦浑家双目流泪,悲声道:“黄山虎,你设计害我家相公喝酒,醉后赌钱,以至于欠下纹银千两。你狼心狗肺,禽兽不如呀!” 王伦大声喊道:“黄山虎,也罢,我就把我这祖屋给了你。你先放了这些客人走,我马上写约书,咱们就到官府办理房契交割文书。” 王伦浑家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倒在地上,流泪哭泣。顷刻之间,一无所有,还不知这以后该如何营生。 “王正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黄山虎拍拍王伦的脸,点头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汴河一带,谁敢不卖我们兄弟的面子!要不是有人替你说话,我他娘早就弄死你了!” 士大夫发迹垄亩,贵为公卿,父祖旧庐不可居,而更新其宅者,自村疃而迁于邑,自邑而迁于郡。汴梁城内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熏戚世家,居无隙地。 北宋前期,汴京城一套豪宅少说也要上万两,一户普通住房,也要上千贯;而到了北宋末,京师豪宅的价格更是涨至数十万贯。 即便是经历了女真人围城,但女真人退去,汴京城的房产依然是寸土寸金,像王伦这套汴河沿岸的内城之地,自然是寸土寸金了。 京师居不易,大宋朝廷没有为所有京官提供官邸,所以宋朝官员都买不起京师的房子,当了“租房一族”。 北宋时期的名臣欧阳修,官至“知谏院兼判登闻鼓院”,相当于上议院议长兼国家法院院长,还是只能在开封租房子住。 当过御史中丞的苏辙,也是如此。宋真宗时的枢密副使杨砺,租住在陋巷,去世时,宋真宗前往祭拜,巷子狭窄,连马车都进不了,宋真宗“步至其第,嗟悯久之”。 王松现在居住的官邸,还是宋神宗时,朝廷拨款在皇城右掖门之前修建。这批官邸,只有副国级以上的宰相、参知政事、枢密使等官员才有资格入住。 而部长及以下的官员,像牛皋、张宪等人,都是和家人一起,还是“僦舍而居”,当的是租客,租的是“店宅务”,也就是大宋朝廷的廉租房,每月要付约500文钱的租金,虽然他们的薪俸足够。 宋朝具有比较完备的廉租房制度,即政府长期性、规模化向城市的中下层居民提供廉价的“店宅务”-公租房。宋朝的京城及各州县均设有店宅务,负责政府公屋的租赁、管理与维修。 像牛皋、张宪这些忠义军的将领,住的自然是这种物美价廉的公租房了。 这“黄山虎”轻轻松松,搞坑蒙拐骗就把王伦一套价值万贯、内城繁华地段的宅子弄到个人名下,实在是阴险之极、胆大至极。 而王伦为了让王松等人离开,委曲求全,甘愿割让祖屋,也算得上坦荡君子了。 王松也是愕然,这“黄山虎”究竟有什么来头,如此胆大妄为,若没有官府中人做后盾,说什么他也不信。 黄山虎抬起头来,看了看王松等人,大声道:“各位,你们打算如何了结此事?” 牛通大声道:“你又待如何?我等只是路过,难道还要付你的上门钱不成?” 王松不由得心里喝了声彩,这牛通金句频出,若是在后世,一定是微博达人,粉丝无数。 黄山虎脸色一沉,接过旁边闲汉们递过来的长刀,就要上前。 想他汴京城有名的混混,平日里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兄弟多、银子多、朋友多,杀的人也多,谁人不卖他几分面子。想不到今日几个外来的陌生人,不但伤了插翅虎,还扫了他的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插翅虎知道牛通的厉害,怕黄山虎势单力薄,忙对左右招呼道:“都他娘的看个鸟,给我上,宰了这些直娘贼的,回头少不了赏钱!” 众闲汉一拥而上,直奔王松等人。 若是有兵器在手,不要说眼前这些家伙,就是番子的铁骑,牛通等人也不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大家长于阵战,短于贴身缠斗。而且出门游玩,未带制式武器,都是短刀,又未披甲,功夫上便大大的打了折扣,和这些擅长近身搏斗的痞子们互相缠斗在了一起。 王松不经意向周围看去,却发现一些公人打扮的汉子站在王伦门外,但却并不进来。 果然是官匪勾结,先由闲汉们出面,恐吓欺诈,再由公人们收尾,恩威并施,既正大光明,又无懈可击。 想不到女真人刚刚撤去,汴梁城中的治安情况已经是如此腐败不堪。 王松看去,牛通等人在对方的轮番攻击之下,已经是险象环生。王松不得已,拔出刀来,加入了战团。 他这一加入,形势立刻为之一变。王松在人群中上下游走,所到之处,刀光霍霍,闲汉们纷纷中刀,一个个惨叫着跌出战圈,地上到处都是斑驳的鲜血。 黄山虎见势不妙,提着长刀,直奔王松而去。 二人你来我往,迅捷无比,门外公人看的眼花缭乱,一时忘了劝阻。 “啊!”的一声,黄山虎大叫了一声,退后一步,肩上已经多了一个窟窿,长刀再也提不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公人们大惊失色,纷纷飞步奔进门来,为首的公人大声喊道:“直娘贼的,全都给老子住手!” 王松收回短刀,巍然不动。牛通一拳砸翻了插翅虎,和其余的人一起过来,站在了王松周围。 几个闲汉手忙脚乱的给黄山虎包扎,几人上前扶起了插翅虎,受伤的闲汉纷纷嚎啕大哭了起来,嘴里纷纷喊道:“官爷,强人作恶,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看到公人们进来,王伦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低下了头,闭起了嘴巴,看样子似曾相识。 王松心里怒极,这些公人,恶毒不说,肯定和这些闲汉有瓜葛。 领头的公人三十出头,黝黑干瘦,长相阴鸷。他先关切地看了看黄山虎的伤势,见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公人阴狠的眼光扫过王松等人,大声道:“愣着干什么,全部都给我抓回去!” 牛通大声道:“你这厮如何黑白不分!明明是这些闲汉私闯民宅、为非作歹,你不抓恶人,却要把我等这些过路的客人抓走,看来你比恶人还恶呀!” 公人脸色铁青,阴鸷的目光如炬,他点点头道:“你这厮牙尖嘴利,看起来倒像是女真人的细作。先把你抓回去,拷问一番,看你还逞不逞强!” 牛通刚要上前,公人后退一步,大声喊道:“你要杀官谋反吗?你看看墙上,看是你快,还是我的弩箭快?” 众人向墙上看去,只见上面站满了身穿公服的衙门中人,个个张弓搭弩,虎视眈眈,对准了王松等人。 王伦这时又不安静了,他大声道:“李国虎,这些都是买我物件的客人,和你们没有关系,也不是什么女真细作,你赶紧放他们走!” 李国虎变了颜色,指着王伦道:“王正道,你几次伤人,纵横京洛,要不是我叔父交待不要为难于你,你早已经身陷囹圄,或被流放也未可知。你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就不要替古人分忧了!” 王伦却是不惧,大声道:“我伤的都是欺压良善的无耻之徒,不需要你父子的假惺惺!我的宅子给了你们,你放了这些客人走,不要再生祸端!” 李国虎冷笑道:“愚顽透顶,不知死活,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主吗?” 他把手中的铁链扔在地上,对着王松等人道:“各位,自己拷上吧,别让大爷我亲自我动手!” 牛通等人怒气勃发,想要上前拼命,却被王松拦了下来。 公人们锁好了王松等人,把众人身上的银子全部放在一堆。李国虎上来,点点头道:“想不到这几个家伙倒是富裕!” 他走到几人跟前,就是一巴掌,打在牛通脸上,嘴里恶狠狠骂道:“所有人里面,就你这厮最嚣张!等下到了大牢里,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插翅虎拔出刀来,要过来结果了牛通,李国虎拦阻道:“三弟,稍安勿躁,等会让这小子好好的尝尝牢里的滋味!” 牛通点点头道:“好小子!这一巴掌,老子是记住了,到时候别怪老子下手狠!” 李国虎嘿嘿冷笑道:“就怕你小子没有到时候。统统带走,押回大牢里去!” 010章 大牢 开封府大牢大院,深夜中寂静如死地,正方形的大院之中,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照着晦暗不明的地面,幽若冥罗阴殿。 大院内,持枪执刀的公人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来回巡逻的流动哨不定时出没,戒备之森严,恐怕是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牢房内,王松向外打量着牢房外面虎视眈眈的架势,也不由得摇头苦笑。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堂堂的枢密院相公,只是因为一趟逛街扫货,就被关进了牢房之中。这要是被好事的吃瓜群众知道,还不被笑掉大牙。 牢房外面这些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狱卒,在他看来,全都是花架子,自己手下几名长枪手,就可以轻易解决这院中的所有牛鬼蛇神。 突然,院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跟着几名狱卒走了进来,他们在院中停下,王松看的清楚,为首的狱卒正是白日的那个李国虎。 李国虎招了招手,院中执守的一个狱卒过来,李国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又塞了一些东西在狱卒的怀中。狱卒点点头,挥了挥手,院中的狱卒前脚接后脚,纷纷离开了院子。 李国虎说了几句,他带来的几个狱卒分开,站在了院中。李国虎向牢房这边看了看,扬长而去。 王松看的清楚,怒火攻心。这开封府的大牢,如今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看来,今夜必有事情发生。 “求求你们,快来人呀,快放我出去吧,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总有一天,老天爷会收了你们的!” 犯人的哭喊声、怒骂声在空荡荡的大牢里不断响起,却唤不来狱卒们的任何反应。 “你们就省省吧!” 靠在一处牢房墙角的汉子懒洋洋地说道:“进来的,不倾家荡产,也得脱层皮!还是省省力气,找人送钱进来吧!” 大宋开封府掌管汴梁城及属县的治安司法狱讼事务,同时还受理各级官员的案件。因而开封府设有五所牢狱,以关押犯人和证人等。其中一所设在开封府衙署内西南角,由司录司直接管理,俗称”府司西狱”,就是王松等人被关押的地方。 这“西狱”只是临时关押犯罪嫌疑人人和证人、以便提审的地方,相当于后世的拘留所,嫌犯在这里关押的最长期限也不能超过40天。 只是如今国事衰败、吏治松弛,许多的规法就成了摆设。 突然,隔壁牢房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开始争吵起来。 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从牢顶的天窗可以看到天空中的星斗,幽暗的牢房中,随着争吵声传出,怒骂声、厮打声也从牢房中跟着出现传出。 “嘭”地一声,牛通撞在了桌子上,跟着几个牢犯扑上来,两个各自按住了牛通的一只肩膀,几人紧紧抱住了牛通的腿脚。 一个牢犯高高跃起,手中一柄短刀向着牛通胸部狠狠扎下,竟然是要制牛通于死地。 旁边一脚蹬出,手持短刀的汉子被人拦腰一脚踹飞,撞到了牢房的墙上,半晌没有起来。跟着,按住牛通肩膀的一个牢犯闷哼一声,面部被重重击中,轰然摔在地下,腾起一地土灰。 牛通差点中招,老羞成怒,他一拳砸的另外一个缠住他手臂的牢犯口吐鲜血,跟着奋起神力,甩飞了箍住他右腿的两个牢犯,直起身来,拳打脚踢,把另外两个惊慌失措的汉子也打翻在地。 剧烈的打斗声、撞击声,一下子惊醒了牢房中几乎所有的牢犯,众人纷纷向着发生打斗的牢房看去。 “这位兄弟,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就交代在这儿了!” 牛通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理了理衣衫:“这些狗日的夯货,居然敢下死手!” 众人一被关进来,便被隔离到了各个牢房,牛通则是被单独关了起来,看来李国虎等人咽不下这口气,想要除之而后快。 “这样的事情他们干多了,凡是他们看不惯的,基本上都被害死了!” 汉子抱拳道:“这直娘贼的世道,是越来越没有天理了!” “这位兄弟,你是如何进来的?” 牛通松了松手脚问道。 “酒后伤人,我自己把自己送进来的!” 汉子理了理自己的发髻,颇为年轻,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 “东京城的酒,就是比江西的酒香,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酒后误事。” 北宋的酒政主要有三种形式:酒的专卖、曲的专卖和税酒。即对不同的地方,实行三种不同的政策:三京地区实行酒曲专卖;州城内则实行酒的专卖;县以下的地方或实行纳税,或实行酒的专卖。这种区别对待的政策,是考虑到地方的特点,有利于国家获取更大的酒利,但也增加了饮酒的普及。 历史上许多北宋的名人,都有醉酒的记录,如岳飞、吴阶、韩世忠等,岳飞还因醉酒被母亲和宋高宗训斥,可见北宋酒业的繁荣,而人们也常常会因喝酒误事。 “姓杨的,你掺合了这件事,休想从这出去!” 牢犯们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聚集在一起,领头的牢犯捂着胸口,手指着汉子厉声呵道。 “你别说,我还真不想从这出去!” 杨姓汉子面对着十几个牢犯,丝毫不惧。 “老子本来是来汴梁城投军的,谁知却到了这里!老子今天收拾了你们这群腌臜玩意,上山落草去!” 牛通脸色通红,指着牢犯暴喝道:“就是你这厮,差点要了爷爷的性命!爷爷在千军万马之中,都不曾退缩,难道会怕了你这鼠辈!今日爷爷先要了你的小命再说!” 牛通大喝一声,扑了上去。众牢犯也是叫喊着一拥而上。汉子无奈,跟着加入了战团。 王松睁开眼来,同牢房的几个犯人赶紧低下头去。王松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又移了开来。 想要对自己动手,今夜他就要给这些魑魅魍魉们,一点点教训。 王松被关押在牛通隔壁牢房。起先听到厮打声,见牛通遇险,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待见安然无恙,这才安静下来。 隔壁牢房中,双方你来我往,很快就分出来了胜负,牢犯们纷纷被打翻在地,倒地呻吟。 牛通上前一步,踏住了牢犯头领的胸膛,提着短刀道:“我牛通跟着相公,宣化门外,千军万马之中,杀的番子丢盔弃甲,却差点死在你这腌臜玩意的手上!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噗”的一下,短刀刺入了牢犯的大腿,他凄厉地大叫起来。 牛通轻轻一搅尖刀,牢犯痛苦嚎叫,难受之极。 “直娘贼,快说,是谁让你们这些蠢货对付我的?” 牛通又是一刀,刺入了牢犯的另一条大腿。牛通还没有搅动,牢犯已经大喊了起来:“是李国虎!” 牢犯的叫声凄厉高亢,牢房中的其他犯人,包括王松,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杨姓汉子摇摇头道:“果然是李国虎这厮!直娘贼的,真把开封府当成自己家开的了!” 犯人们有人大声道:“还有什么他不敢干的!这厮趁着番子围城,强取豪夺,明抢暗杀,夺了汴河两岸十几处的宅子,无恶不作。在下就是被李国虎、黄山虎这些厮陷害,倾家荡产才留得一条贱命。可惜,祖上留下来的铺子却没了!” 有人说话,犯人们胆也大了起来,另一个犯人愤愤道:“我那酒楼往日里生意红火,谁知被黄山虎瞧上了,三番五次的上门闹事。我去衙门报案,公人们理都不理。有一日,李国虎带人封了酒楼,说我私通番子。我贾某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番子长什么样,怎么可能是女真细作!” 旁边有人冷笑道:“番子谁没见过,不过是不是细作,就不知道了!你贾善人财大气粗,仗着背后有王府尹,非要和潘楼、和李国虎斗,人家潘楼、李国虎背后是郓王,你的王府尹倒了台,你自然斗不过人家,就认命吧!” 王府尹就是开封府府尹王时雍,因为女真人围城时表现违忤圣意,已经被贬斥去了山东之地。 被对方的话语戳中了痛处,贾善人一下子颓废了下来,再也不言语。 另外一个犯人插嘴道:“李国虎和山东来的黄山虎、插翅虎二人是结义兄弟,三人狼狈为奸,号称“三虎”。李国虎的老爹只不过是郓王府中的一个门子,却能让自己的儿子来开封府任职,这天下果然是权贵们的天下,老百姓还如何活呀!” “就该让番子进城,收了这些天杀的!” 贾善人又插了一句话,惹来一阵怒视。他赶紧低下了头,喃喃道:“说错了话,还请不要见责!” 牛通放开牢犯,那人惨叫着在地上蠕动,却没有人敢上去救助。 牛通看不过,吼道:“还不把你们老大扶下去包扎一下,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厮,都是在江湖上如何混的,一点义气也没有!” 看到牢犯被众人扶下去,牛通和杨姓汉子坐回墙边。杨姓汉子凑近问道:“兄弟,你真和番子在宣化门外动过手?” 牛通点头道:“这还有假!你救了我一命,等我出去,带你去见一下王相公。还不知兄弟你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汉子大喜,抱拳道:“在下杨再兴,江西人氏。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牛通抱拳回礼道:“在下牛通,乃是王相公军中将士。” 杨再兴肃拜道:“果然是忠义军中的好汉,兄弟荣幸之至!” 011章 杀人夜 夜色深沉,一灯如豆,王伦坐在屋中,无精打采,对着桌面发呆,浑家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收拾着衣物。 房屋已经交割,闲汉们也已经散的无影无踪,无人再监视他们,反正这已经不是他们夫妻的宅子了。 王伦看了看桌上的宝剑,伸手拿起来,站起身来,向前几步,把宝剑从窗户扔了出去。 “要你这劳什子作甚,于国于家何望!” 王伦颓然地冒出一句话,又坐会了凳子上,双眼流下泪来。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岁月凋零,壮志蹉跎,于家于国于无望,山河破碎,自己徒当了观客。 “蓬蓬蓬”,一连串的敲门声响起,跟着有人在外面大声喊道:“有人在家吗?” 王伦和浑家对望一眼,王伦起身,出去打开了屋门。 “你这厮,是不是耳聋,如何这么大半天才开门,让我等的好久!” 一个四旬左右、人高马大的壮汉踏进院中,伸手推开了王伦,直向屋内奔去。 王伦不由得一愣,难道这又是李国虎的同类。 顶盔披甲的壮汉进屋很快转了一圈,出来以后到了王伦的面前,大声问道:“你这厮,快告诉我,王相公现在何处?” “王相公?” 王伦吃了一惊,他打量着顶盔披甲、性烈如火的壮汉,狐疑道:“敢问这位将军,是在找在下吗?” “不找你找谁!” 壮汉四下打量了一下,见不可能藏人,便继续问道:“你这汉子,我家相公呢,赶快把人交出来!” 到了晚上,不但王松没有回来,就连牛通、张宪等人也是杳无音讯。这些人可都是军中高级将领,整日都在军中,怎么会一下全没了踪影。 即便旁人不归,牛通也会回来,家中的老母,可是每日要见了孙子才会安睡。 女真人虽然退去,城中治安却是十分不好,王松在汴梁城四处树敌,想他死的牛鬼蛇神大有人在,万一…… 牛皋心惊胆战,马上纠集军士,在汴梁城翻箱倒柜,闹的鸡犬不宁,一番折腾之下,这才在汴河南大街处打听到了王松等人的消息。 王伦一头雾水,摇头道:“这位将军,你所找的到底是谁,认识在下吗?” 牛皋刚要发怒,门外众人簇拥着,又进来一个身穿紫袍、腰系金鱼袋的老者。老者制止住了壮汉,沉声道:“这位官人,白日到你这买水晶物件的年轻人,你可记得?” 王伦祖上是官宦世家,见老者紫袍金鱼袋,至少也是四品以上的重臣,顿时不敢小觑,他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老丈说的可是位二十出头的大官人,身材高大,带了四个随从,出手阔绰的那位?” 牛皋赶紧道:“是是是!你这汉子,他们现在何处,你可知否?” 王伦黯然道:“各位,说来都是在下的不是。大官人和随从都被开封府的衙役抓走了,如今很有可能在开封府大牢之内。” 王伦把来龙去脉大概讲了一下,牛皋顿时变了颜色。 “张学士,若是内外勾结,蛇鼠一窝,恐怕相公等人会有性命之忧!上面还讲究个脸面,遮遮掩掩,底下却是赤裸裸的杀戮,毫无人性。这牢狱,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丑恶阴暗之地,咱们得快点去,否则大事不妙!” 他曾经当过鲁山县的弓手,知道牢狱里面的龌龊和肮脏,直觉感到不妙,王松和牛通要是死在了开封府的大牢,那事可就大了。 张叔夜皱眉道:“牛将军,开封府尹一职空缺,李大人尚未到任。深夜前去,恐怕无人受理,还会落人口实!” 他看了看王伦,沉声道:“一切因你而起,自然也是因你而去。你马上写上状纸,牛将军带人前去,无论如何,也要把王相公从牢里安安全全地带出来!” 看王伦迷迷瞪瞪的样子,牛皋大声怒道:“王相公,就是王松,王铁枪,忠义军的王……” 王伦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将军是说,白日……买水晶的,是名闻天下的忠义军的王松……王相公?” 牛皋牛眼一瞪,心里有些骄傲,大声道:“不是他是谁!赶紧写状纸,前去喊冤,顺便把你的宅子也要回来!” 黑夜中,王松看似昏昏欲睡,忽然睁开眼睛,几个正欲上前动手的狱犯不由得脚下一停,定在了原地,唯独手上的利刃在黑暗中幽幽发光。 “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是李国虎吧。” 王松摇摇头,低声道:“果然是其毒如虎,国之蛀虫,真真正正是死不足惜!” “知道了你还问!” 一个狱犯在黑暗中低声言道:“兄弟,到了阎王爷那里,记得找害你的人,不干我们兄弟的事情!” 王松轻轻一笑,低声道:“我劝你不要动手,这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你玩不起。” “玩得起玩不起,动过刀子才知道!” 对方语气低沉,也十分镇定,显然是刀头舔血的狠角色。 “噗”的一声,火折子忽然亮起,跟着落到了一旁的稻草上,对面的牢犯们纷纷一惊,王松已经一个翻滚,来到了刚才说话的牢犯面前,抓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掰。 “咔嚓”一声,那人还来不及惨叫,手上的短刀已被王松夺过,跟着“噗呲”一声,短刀狠狠插进了那人心窝。 王松推倒那人,缓缓站了起来,手上的短刀鲜血滴下,燃烧的稻草下,牢中忽暗忽明,照在他的脸上,狰狞可怕。 “谁还不怕死,都可以上来!” 他兔起鹘落,杀了首恶,其他的牢犯手持利刃,却是不敢上前。 “哗啦啦”,铁链声响起,外面的铁门被打开,一群公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摇弋的火把照的整个牢房都明亮起来。几个狱犯赶紧藏起了利刃,退回了各自的位置。 大批的官员和军士走了进来,房门一个个被打开,军士们大声呐喊,挨个牢房查看。 “王相公,你在那里?” “王相公,你没事吧?” 牢中犯人都是诧异,向牢房外看去。只见大群的衙役和军士簇拥之下,几个官员大踏步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乃是身穿官袍的开封府少尹李深。 紧跟着是一众开封府官员,毕恭毕敬跟在一个紫袍官员的周围,后面则是一群顶盔披甲、持刀执枪的虎狼之士,他们环伺在几个威风凛凛的武将左右,面色焦急,不停地向牢房中张望。 “各位辛苦了,我在这里。” 王松应了声,慢慢向外走去,一旁的火焰已经熄灭,几个牢犯则是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张叔夜走到牢房门口,肃拜道:“王相公,让你受苦了!” 开封府少尹战战兢兢,上前颤声道:“相公,下官开封府少尹李深,不知王相公有此一劫,还望相公原宥!” 牢里的狱犯互相看望,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王相公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多高官在他面前唯唯诺诺,说话也不敢大声。 王松点点头道:“李少尹,你若是再晚来一步,本官恐怕就要命丧黄泉了!” 他把刀递给一旁的牛皋,指着牢中的几个狱犯道:“这几个人刚欲行刺本官,被本官杀了一个,李少尹派人一搜便知。” “刺杀朝廷重臣,真是狗胆包天!” 李深勃然变色,大喊一声,后面的军士一拥而上。 几个狱犯赶紧跪在地上,被军士拳打脚踢,纷纷倒地惨叫,身上的利刃也被随即搜了出来。 李深惊出一身冷汗,大声喊道:“速速清查各个牢房,把里面的不法之徒都揪出来!” 牛皋怒声道:“还愣着作甚,给我一个个牢房搜,把牛通他们也找出来!” 惨叫声、怒喝声不断响起,一个个身藏利刃,包藏祸心的狱犯被捆绑起来,足足有三十多人。 李深气急败坏,尖声道:“今日是谁当值,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何没有人看守?这么多利刃,都是谁,是怎么运进牢房里来的?” 一个狱卒战战兢兢上前,跪地说道:“回相公,今日晚间是王彪当值,不知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小人也找不到他!” 李深面色通红,尖声吼道:“马上派人去找,到他常去的那些酒肆瓦子里去查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给我揪回来!” 枢密院的相公,天子的重臣,差点丧命在开封府大牢,他这个开封府少尹,难辞其咎。若是王松真的丧命在了这里,他头上这顶辛辛苦苦得到的乌纱帽,可就要被打掉了。 王松摇摇头,对李深道:“李少尹,本官的事情随后再说,这些受冤百姓的冤情,还请你还他们一个公道。本官和部下在牢中呆了半日,可是知道了不少事情。如若还有欺瞒,本官一定会在圣上面前,为他们亲自鸣冤!” 李深满头大汗,连连点头道:“相公放心,下官明日,不,下官现在就办!” 王松点点头道:“反正天色不早,本官就和张学士在开封府后衙暂歇片刻,等待李少尹升堂审案了!” 李深肃拜道:“一切全凭相公调遣!” 他转过头来,大声道:“左右都听着,凡是身藏利刃者,不明身份者,全部押到大堂,本官要升堂审案!” 王松点了点头,沉声道:“牛将军,你带领兄弟们,助李相公一把,免得有漏网之鱼。” 牛皋大声听令,李深暗暗叫苦,今天这茬,是难糊弄过去了。看来这位年轻的相公,绝非他面上那般人畜无害。 012章 遗贤 恍若救星降临,牢房中的许多犯人一起跪下,都是磕头拜道:“王相公,冤枉啊,小人有冤要诉啊!” 贾善人也是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王相公,各位上官,小人冤枉呀!” 那些个被扣押打翻的牢犯,则个个都是面色苍白,浑身抖个不停。 张叔夜苦笑了一下,王松这又是拿他当虎皮了。不过这开封府大牢如此混乱不堪,如此腐败不堪,足可以让人触目惊心,是该好好治理治理了。 今日若不是他来的及时,恐怕王松等人真会出事,到时候,圣上还不把整个汴梁城翻个底朝天! 牛通拍了拍呆若木鸡的杨再兴的肩膀,笑道:“杨兄弟,看见了吧,刚才那位就是王相公。等一下,兄弟我为你正式引见一下。” 杨再兴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然是英雄豪杰,孤身犯险,光是这胆量,就让人佩服!” 看到儿子安然无恙,牛皋才长出了一口气,在儿子的指引下,牛通和王松牢房中的牢犯全部被牛皋带人单独看押。 “李相公,今日你要是敢徇私舞弊,想蒙混过关,这些人我老牛会全部带走,带到陛下面前,到时候,可不要说我老牛不给面子。” 李深脸色煞白,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汉,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牛将军放心就是。有王相公和张学士在这,下官一定会将此案审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牛皋点点头走开,李深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湿透。 “你就是杨再兴?” 看着眼前面孔还有些稚嫩的年轻汉子,王松不由得一愣,这难道就是历史上那位“百人斩”,战死小商河的绝世猛男吗?他如何给跑到汴京城来了? “小人正是杨再兴,江西人氏,小人见过相公。” 杨再兴面色恭恭敬敬,犹如后世的“脑残粉”去见自己的偶像一般。人人都说这位传奇中的王相公为“赛霸王”,如今一见面,光是这一副骨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已经是让人心生敬畏。 “杨兄弟,你如何会来京城,又为何在这开封府的牢狱中出现?” 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杨再兴此时应该还在江西,而不是出现在汴京城中。 “番子围困东京城,王相公力挽狂澜,保住了我大宋朝廷,东京城百万百姓。在下在途中听闻此事,便来汴梁城投军,谁想却因一场醉酒,陷在了这里!” 回答着王松的问题,杨再兴的脸微微发红,显然也为自己在大牢的出现颇为尴尬。 “金人南下,神州激荡,生灵涂炭,河东、河北之地已是战火连天,赤地千里,百姓苦不堪言,尸横于野。番子虽然退去,但肯定不会甘心,定会卷土重来。杨兄弟年轻有为,何不投在本官麾下,保家卫国,杀敌立功,也落得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既然来了,管他是不是历史上的哪位猛人,必须留下! 王松一番拳拳之意,一介草根的杨再兴也是怦然心动。他千里迢迢,本是投忠义军而来,如今王松出面招募,自然是求之不得。 “小人多谢相公提携!” 杨再兴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 “杨兄弟,军中讲究的是令行禁止,你既然酒醉伤人,就由我罚金担保,出去后须得戒了此习,不可再犯!” 王松正色说道,也为偶然发现这样的猛将而感到欣慰。 杨再兴脸色一红,肃拜道:“一切都遵从相公安排!” 王松刚在开封府衙后堂的案几后坐定,王伦就在军士的指引下,从外面进来。 “王伦不知是王相公,多有怠慢,请相公恕罪!” 王伦战战兢兢的进来,一揖到底。 “正道兄,我们又见面了!” 王松从案几后走了出来,扶起了王伦,笑道:“正道兄年过四旬,落魄江湖,初心不改,风骨尤佳,本官也是佩服的很呀!” 王伦心里一颤,不由得双目一红,抬起头来。 他豪侠仗义,自命不凡,嫉恶如仇,向往春秋纵横之术,苏秦、张仪、鲁仲连都是他倾慕的高人。 谁知家道中落,四十多年,落拓江湖,尝尽人间酸楚,依然是颠沛流离,半生蹉跎。如今被王松一语道破心中事,不禁呆了起来。 王松的一番话,自然是来自后世对王伦的认知。历史上王伦成了南宋初的外交官,几次出使金国都是有勇有谋,最好拒绝金国的高官厚禄,面南而死。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王松扶起了王伦,正色道: “王伦兄才高八斗,怀才不遇,却能冰心玉壶,不似杜牧之眠花宿柳,自甘沉沦,确是令人肃然起敬!” 王伦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再次一揖到底,哽咽道:“相公深知王伦,真乃在下的知音,惭愧至极!” “正道兄,你的祖业勿忧,本官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归还于你。” 二人分开坐下,王松见王伦惴惴不安,便在一旁劝道。 “相公费心了!” 王伦摇头道:“那些个劳什子玩意,要他作甚!求田问舍,倒是让相公笑话了。” “果然还是那个急公好义的王正道” 王松沉思了一下,抬头道:“正道兄,过些日子,本官恐怕就要率大军前去收复两河旧地,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在本官手下效力,参赞筹划,暂且主管机宜文字,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伦脸色巨变,一颗心通通直跳,他再次一揖到底,颤声道:“小人多谢相公成全!” “正道兄,坐下说话,从今以后就是自家兄弟,千万不要客气。” 王松摆摆手,让王伦坐下,下人端上了茶来。 “正道兄,今日你遇到的地痞流氓,还有着开封府的公人,好像是蛇鼠一窝。他们都有什么来头,可否一一到来。” 王伦点了点头,正色道:“相公有所不知,今日到我家中的二人,一个绰号黄山虎,矮的那个叫插翅虎,他们二人和后来赶到的开封府公人李国虎,号称东京三虎,平日里抢男霸女,无恶不作,直到番子围城,才稍微安静了些。” 王松笑道:“想必他们盯上正道兄,也是看上了正道兄的祖宅,以坑蒙拐骗之法,胁迫正道兄,是也不是?” 王伦脸上一红,点头道:“相公所言不错,要不是在下嗜酒如命,也不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牛通在一旁说道:“王兄,这几人如此胆大妄为,后面一定有人为他们撑腰吧?” 王伦点头道:“兄弟说的不错。这三人背后的大人物,可是相当不得了,那是当今的皇亲国戚,郓王赵楷。此人执掌皇城司,位高权重,又极得太上皇的宠爱,谁也奈何不了。这三人就是仗着他的权势,狐假虎威,呼风唤雨,乃是东京城的一大祸害!” 王松重重点了点头,看来这汴梁城中,果然是官匪勾结,上下勾结,只是苦的是东京城的黎明百姓。 “金人南下,第二次包围汴梁城,时值酷冬,风雪不止,金人隔断汴河漕运,汴京百姓无以为食,饿殍满城,尸体道塞于途,百姓苦不堪言!” 王伦面色凝重,神情黯然。 “此种情形之下,汴梁城中的治安情况大大恶劣了起来,掳掠械斗、欺男霸女,不知道有多少人凭空失踪,也不知有多少人杳无音讯,汴梁城活生生一副自然界的物竞天择。而李国虎这些人,依然兴风作浪,抢粮夺薪,不知干下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事!” “那官府就没有人管一管吗?” 牛通的话,惹来王伦的摇头苦笑。 “郓王赵楷,太上皇的爱子,谁人敢碰!女真人退去,城内外终于恢复王化之下。但物资短缺,商家囤积居奇,导致粮米价格飙升,百姓苦不堪言。这其中就有不少这郓王的功劳。” “王兄所言甚是!相公,小人得知,郓王囤积了不少粮食,控制汴梁城的米价,汴梁城中,谁若是忤逆郓王的意思,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掉!” 牛通显然在牢中掌握了一些东西,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 “相公,潘楼背后的主家就是郓王赵楷,为了扩大自己的经营,他指挥下面的人,让黄山虎、插翅虎这些亡命之徒大打出手,李国虎则是为其上下遮掩,大事才由郓王赵楷的下人出面,可以说是人多势众,组织严密,老奸巨猾,难缠的很!” 作为在民间底层混迹的“草根”,牛通倒是对李国虎,黄山虎这些人的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 王松摇了摇头,想不到这郓王赵楷,居然还有这样的一种背景。 听说此人曾偷偷参加了科举考试,由于他文采非凡,竟一路披靡,进入了殿试。在殿试中发挥更是出色,夺得了头名状元。 果然是“学霸”级的人物,脑子好,搞经济更厉害,放在后世,绝对可以上“红色通缉令”了。 这种黑白通吃的嘴脸却是让人恶心。作为大宋宗室,差点亡国灭种,居然不思进取,安抚百姓,金人甫一退去,囤积居奇,巧取豪夺,双管齐下,榨取民脂民膏,百姓动则身死名灭,流离失所,只能逆来顺受,任其盘剥。 老话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何况是灭霸级的存在。 013章 鹰犬 皇城司是宋朝禁军官司,旧名武德司,位于东京左承天门内,为宋代特务机构,性质类似明代锦衣卫。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一般为大臣担任,而非亲王。 郓王身为大宋宗室,还执掌皇城司,不隶台察,不受三衙辖制,直属皇帝统领,真可谓是权势滔天。 黄山虎、插翅虎等人都是山东来的闲汉,平常就靠打打杀杀、敲诈勒索过日子。自从搭上了李国虎,实力就大了起来,胆子也大了起来。日积月累之下,如今恐怕是汴梁城数一数二的黑帮了! 天色亮起,开封府人声鼎沸,罪犯们络绎不绝地被抓进来,开封府牢房一时人满为患。 昨晚一番铁木水火之下,这些犯人们什么都吐了出来,刺杀事情是开封府公人王彪安排的,凶器也是王彪提供给他们的。 尤其让人震惊的是,被审讯参与刺杀的犯人,大多数都是在外逃窜的惯犯,开封府一直未能将其抓捕入狱,昨晚却神秘的被王彪“安排”进了牢房,来执行这一次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这些家伙,胆子不小,把王相公都能弄到牢里来,当场截杀,活该倒霉!” 李深摇了摇头,心头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 “王彪这小子还没回来,敢把凶器弄到牢房里去,指使犯人,差点害了王相公,这次可有他好看的了!” 一旁的开封府官员为了撇清关系,个个也是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这下可好了,这些家伙自投罗网,也省了咱们抓捕,咱们还得感谢王相公!” 李深咳嗽了一声,厉声道:“大家都看到了,案子已经明了,若是不能抓到王彪,咱们谁头上的乌纱也保不住。王相公和张学士,可是等着参到官家那里。” 他眼神变的狰狞,让下面的官员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谁要是敢出幺蛾子,老子先摘了他的乌纱!” 众人一起肃拜道:“都听相公指派!” 王彪从潘楼里面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想起昨晚的那两个美娇娘,他心里不由得又热了起来。 若不是要去当值,谁愿意从这温柔乡里爬起来。看来以后还要悠着点整,否则自己这身子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刚没走出几步,迎面几个公人奔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把他围了起来。 “周大,你这厮拦着路要作甚,还不他娘的给我赶紧让开!” 看到面前是衙门里的周大,自己平常都不搭理的焉货,王彪的火一下子冒了起来。 周大进了一步,手放在刀把上,嘴里大声道:“王彪,你的事犯了,赶紧给我回去一趟,否则别怪弟兄们不客气!” 其他几个公人也是虎视眈眈,蓄势以待,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 王彪不由得一愣,不明白周大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刚一迷糊,腿上一痛,给后面的两个公人踹翻在地,铁链直接套在了脖子上,随即给捆了起来。 “别!别!平日里兄弟们交情不错,能不能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彪一边说,一边思量着,难道是说昨晚的事情出了问题? “告诉你也无妨!” 周大冰冷的脸上浮起一丝戏谑的神色,他拍了拍周大的肩膀,摇头道:“知道昨晚你们要杀的是谁吗?” 王彪脸色巨变,心里“咯噔”了一声,果然是昨晚的事情出了漏子。 “兄弟你说的甚话,怎么哥哥我听不明白。” 王彪的话,惹来周大的一声嗤笑。 “装糊涂,那我就告诉你,你们昨夜要杀的,是官家跟前的红人,枢密院的同知王松王相公!” 周大看着呆若木鸡、满头大汗的王彪,心里面一阵酸爽,讥笑道:“幸亏你这厮运气好,王相公安然无恙,否则,你现在已经死了八回了,家也该被抄了!” “我说兄弟们,咱们平日里也不错,能不能放兄弟我一条生路?” 王彪丝毫不顾昔日同僚们的推搡,大声哀求道。 “啪!” 周大反手就是一巴掌,冷冷道:“王彪,你内外勾结,意图谋害朝廷重臣,大逆不道,罪不可赦!有话自己去和王相公说去。你若是再多说一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周大怒气勃发,他指着王彪的鼻子,喝骂道:“你这厮,平时里跟在李国虎后面,见了我们兄弟,打打骂骂,趾高气昂,现在落了难,想弟兄们替你背锅,你还是省省吧!” 王彪脸色煞白,一下子没有了精神,垂头丧气,任由众衙役推着,跌跌撞撞向前。 周大等人没走出几步,一群黑衣短打的汉子持刀执枪从后面追了上来,为首的大声喊道:“停下,快停下,赶紧把人留下!” 听到后面有人呐喊,周大和公人们一起站住了脚步,向后看去。 王彪也是转过头来,待看清楚后面的来人,大喜道:“赵大哥,快来救我!” 看清楚气喘吁吁,带着一群人赶上前来的黑瘦汉子,周大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握紧了手里的刀把。 赵贵,郓王赵楷的侍从头子,混迹汴梁城内外的“名人”,凡是和东京城周围黑道上有关的事情,基本上都和他有关。 宣和初年,赵贵还只是汴梁城外虹桥码头上的一个靠力气吃饭的闲汉,整日里忙忙碌碌,为一口饭食流汗奔波。 照这样下去,赵贵一辈子也只是个码头上的苦力,并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 一日,赵楷和一些东京城的浪荡子弟去汴京城外的虹桥游玩,偶见正在被闲汉们联手欺负的赵贵。赵贵年轻气盛,手底下功夫不错,一个人把几个闲汉打得屁滚尿流。赵楷见他手上功夫不错,心生怜悯之心,把他带回了府中,改名赵贵。 从此,赵贵摇身一变,成了赵楷的府中侍从,又成了皇城司的一名禁卫。由于他胆大心细、八面玲珑,又敢拼命,渐渐成了赵楷的心腹。 靠着郓王这棵大树,赵贵招募了一大群汴梁城的闲汉,包括黄山虎、插翅虎等人,势力也慢慢的大了起来。 随着他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高,汴梁城的许多江湖人物,都纷纷投靠在了他的部下,而赵贵也隐隐成了汴梁城黑道之首,风头一时无两。 由于做事勤快,从不出漏子,赵楷对赵贵也是越来越信任,许多大事要事,他不方便出面的事,都让赵贵去做。 世间的所有事情,归结起来,无非是“利益”二字。而到了赵楷这里,更是狠绝,而所用到的手段,比如坑蒙拐骗、敲诈恐吓、威逼利诱等等,这是由赵贵和手下的人去解决。 就像此次王伦的宅子一样,因为赵楷手下的酒楼想要扩张,周围的几栋房子就需要被拆除。若是正常购买的话,可能要花很多银子。现在由赵贵手下的黄山虎、插翅虎,以及官府的李国虎这些人出马,立马就手到擒来。 还是那句话,所有的手段,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利益。 北宋末年,吏治腐败,开封府衙门对刀赵楷的所有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愿意去得罪这些皇亲国戚。再加上靖康年间,时局不稳,金人南下,开封府的府尹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就更没有人去管这些事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贵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做事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就像昨日王松和黄山虎等人冲突的事情,本来芝麻大点小事,宅子的事情也已经办妥,又何必和王松等人起冲突? 即便是把王松等人关到牢里,教训一下,过几天放了就完了,何苦还要安排刺客,穷凶极恶,以至于痛下杀手! 说白了就是目无律法,太过暴虐,太过目中无人,总觉着自己老子天下第一,不知天高地厚,善恶有报。 赵贵昨晚也在潘楼,早上还在梦中,下面的人就上来告诉他,开封府的公人们抓了王彪,看样子来者不善。 王彪的事情是他一手安排,当时以为抓的只是几个外来的无名之辈,赵贵也没有放在心上,摆摆手就下达了处死的指令,由李国虎和王彪等人安排执行。 听到开封府的公人来抓人,赵贵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那几个陌生人的身份绝不简单,不然里面如何没有传出消息。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说什么也要把王彪保住了再说,否则开封府一旦追究起来,顺藤摸瓜,就会查到他的头上。 追到他头上也不可怕,关键是不能扯出背后的郓王赵楷。 “这不是周大兄弟吗,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把自己的兄弟真关进去吗?” 赵贵有些气喘吁吁,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他的身子也已经甚是富态。 周大几人把王彪护在了中间。周大握紧了刀把,沉声道:“赵大哥,王彪犯了事情,我们兄弟要带他回家门问话,还请赵大哥不要阻拦。” “问个屁话!” 赵贵旁边的瘦脸汉子气喘吁吁,显然累的够呛。 “直娘贼的赶紧放人,然后全部滚蛋,否则让你这厮知道咱们兄弟的厉害!” “王彪涉嫌雇凶杀人,谋害当朝高官,死罪难免!你们非要一意孤行,对抗官府吗?” 周大大声喊道,“唰”地拔出了腰间的钢刀。 看到周大亮出了兵器,其他的公人也都是亮出了兵器,把王彪紧紧的护在圈里面。 “周大,你这又是何必,非要伤了和气!弟兄们,把王彪兄弟抢回来,出了事我担着!” 014章 除恶 赵贵暗暗叫苦,看来那几人真是身份不寻常。为今之计,只有把王彪杀人灭口,或抢回来藏起来了。 众人很快斗在一起,战斗进行的非常激烈。王彪一看有机可乘,便脱离了战圈,向一侧的小巷跑去。 周大暗暗叫苦,想要前去追击,却被赵贵带人死死地缠住,脱不开身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彪离开。 周大心头火起,舍命攻击,谁料对方人多,反而身上遭了两刀,血流如注。 眼看王彪消失在拐角处,周围人越来越多,赵贵指挥着手下退出战团,刀指着周大道:“周大,不要以为今天的事就这样完了,回头再找你算账!” 周大脸色涨红,还要向前,却被其他的公人拦了下来。 赵贵一挥手,带着众人向王彪逃跑的方向追去。 周大不顾自己的伤口,大声道:“弟兄们,赶紧追上去!” 公人们却是不动,一人唯唯诺诺道:“班头,咱们就别追了吧,万一赵贵这些人发起疯来,弟兄们都有家有室,得罪不起啊!” 周大瞪大了眼睛,厉声道:“咱们要不追过去,万一王彪被灭口,咱们怎么向少尹大人交代?他身上套了刑具,跑不了多快,追还来得及!” 周大变了颜色,冲了出去,其他的几个公人对看了一眼,不得已跟在了身后,向前而去。 王彪跑出没有多远,早已经是气喘吁吁,腿脚酸软。身上的铁链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前方街面上过来一队军士,个个顶盔披甲,持枪执矛,马上的军官浓眉大眼,脸色黝黑,颇为彪悍。 看到坐在地上的王彪,马上的军官大声道:“你们几个过去一下,看看地上坐的是何人,在此作甚?” 王彪暗暗叫苦,想要逃开,却是没有力气,只能任凭军士上前,把他抓了过去。 军士禀告道:“徐指挥,此人身穿公服,应是公门中人,却又身带镣铐铁链,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正在此时,赵贵带人追了上来。看到这一伙人都带着兵刃,军士们马上亮出兵刃,对准了前方的赵贵等人。 “各位兄弟,不要误会,自己人,自己人!” 赵贵赶紧上前道:“这位将军,在下乃是郓王府的赵贵、皇城司的亲事官。这位公人乃是在下的好兄弟。我们几人昨日赌钱玩耍,便把他锁了起来。谁知耍的过火了些,我兄弟气愤不过,自己跑了出来。还请将军明察!” 王彪也赶紧道:“将军,我兄弟说的没错!在下乃是开封府的公人,街上的邻居都认识,还请将军明察。” “皇城司的亲事官?” 马上的军官点了点头,沉声道:“那就快些带你家兄弟回去,赶快把这些铁链什么的都去掉,免得扰民!” 几人赶紧答应,军士们刚要离开,前面跑过来一群公人,为首的公人捂着肩膀,大声喊道:“将军,快快抓住身带铁链的公人,那是开封府要抓的犯人!” 马上的军官脸色一变,马上调转马头,奔上前来。其他的军士纷纷伸出长枪,把赵贵、王彪一伙人围在了中间。 周大出现,赵贵脸色一变,示意了一下,两个家丁上前,紧紧箍住了王彪。一个家丁手持短刀,向着王彪的胸部连刺了几下。 家丁们放开王彪,王彪胸前已经是一片殷红,他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军官大怒,这些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面前当街杀人! 军官大声吆喝,命令士卒们向前,把赵贵等人全部打翻在地,捆了起来。 赵贵被捆了起来,嘴里面还不依不饶的说道:“将军,他们几个人起了争执,互相大打出手,在下在一旁劝解,你怎么把在下也抓起来了?在下是皇城司的官员,其他几个都是皇城司的禁卫,你不能抓捕本官,本官要去圣上面前告你!” 军官怒火冲天,指着赵贵大声说道:“你这厮,闭上你的臭嘴!什么黄城司黑城司,若是再多说一句,本将马上砍了你的狗头!” 秀才碰上兵,有理说不清!这是些生瓜蛋,对东京城的浑水一无所知。多说无益,赵贵摇摇头,闭上了嘴巴。 周大上前,看到王彪已经没了声息,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上前抱拳道:“在下开封府公人周江,拜见将军!” 军官点点头道:“在下忠义军徐虎。敢问这位兄弟,到底是何情况,这些人居然敢当街杀人?” 自从金人围城,汴梁城中百姓死伤无数,百业凋敝,往日的锦绣繁华不再。直到金人退去,漕运畅通,汴京城才慢慢的缓了过来,也慢慢的热闹了起来。 旭日初升,汴梁城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热闹之中。 令百姓惊讶的是,满街的公人、军士,正在疯狂地满街抓人,不时可以看到有闲汉惊惶失措地满街奔跑,一个个都被扑倒在地,抓了起来。 浚仪桥街,百姓清清楚楚地看到,许多臭名昭著、恶贯满盈的地痞混混,一个个被公人和军士们押着,垂头丧气,一问才知,这些家伙要被压往开封府的衙门。 黄山虎五花大绑被押进大堂,看到旁边椅子上不怒自威的年轻人,不由得心里打了个寒战,这次恐怕是真的要糟了。 他转过头去,发现自己的把兄弟插翅虎,被捆得像粽子一样,丢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气势。 “李少尹,黄山虎也被抓住了!这小子手上有五六条人命案,这一次是跑不脱了!” 周大在一旁禀告道,兴高采烈。 李深点了点头,转过头,对旁边的王松道:“相公,赵贵,黄山虎,插翅虎,还有城外的刘氏双虎,牛行街的甄二,这些人都已经被捉拿归案,你看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李少尹有劳了。” 王松点点头道:“不知道李国虎被抓了没有,此人可是本案的关键!” 李深脸上一丝为难之色,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周大上前道:“禀告相公,李少尹,听下面的人说,李国虎被公人们追查,逃进了郓王府中。弟兄们前去要人,却被郓王府的人轰了出来。弟兄们没有办法,只能在郓王府外守着!” 王松点了点头。自古以来,法不及皇亲国戚,只有人治,没有法治。李国虎的老爹只不过是郓王府的一个门子,郓王就敢如此护短,可见并不把开封府放在眼里。 只可惜,他遇上了自己。 王松沉声道:“牛将军,带领兵士包围郓王府,给他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不交出李国虎,军士马上进府抓人。” 牛皋满脸兴奋之色,抱拳而去。 牛通上去,在黄山虎面前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低声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你打了爷爷一巴掌,爷爷也不和你计较,你就等着上黄泉路吧!” 这些恶人,平时对待百姓如狼似虎,要打要杀。一旦同样的惩罚施加于他们身上,马上会变的胆小如鼠,丑态百出。 汴梁城中,那些平时一个个不可一世的黑道人物,或黑白通吃的纷纷卷入了这一场审讯之中。 “陆雄,贾亮,你二人可知罪吗?” 李深端坐在府衙大堂上,深呼吸了一下,开始了盘问。 黄山虎、插翅虎二人面如死灰,一起瘫倒在了大堂之上。 审讯展开,一桩桩黑幕被爆了出来,一个个逃亡在外的亡命之徒纷纷落网,整个汴梁城的城狐社鼠们,均是叫苦不迭,惶惶不安。 但事有例外,凡是牵扯到了赵贵的罪行,全部都被一刀斩断,黄山虎、插翅虎知道罪责难逃,干脆把罪责顶在自己身上,一了百了,家里人或许还有个照应。 牛皋垂头丧气地回来,说是李国虎畏罪自杀,现在尸体就放在衙门的停尸房里。 如此一来,指正赵贵的线索全部断了。即便官府从街上抓来的百姓,也不承认赵贵带人和官府的公人械斗,把周大气的够呛。 郓王府的谘议参军赵石学进了大堂,此人来到堂上,只对王松,张叔夜二人拱了一下手。然后指名道姓,要开封府把关押的赵贵放回去。 李深一脸无奈,眼光只是看着堂中的王松。 见王松脸色铁青,牛通立即上前,一巴掌便把赵石学整个左脸打肿了起来。 “你这老狗,见了两位相公也不参拜,到了开封府大堂更是倨傲跋扈。要知道,即便是朝中大员到此,也是谦卑有加!你又算什么东西,居然如此嚣张!” 赵石学有苦说不出来。他一个亲王府的谘议参军,掌亲王府的顾问谏议之事,乃是正五品上的官职,却被一个粗鄙武夫当众羞辱,实在是有辱斯文。 张叔夜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厮,到了开封府大堂都如此跋扈,见了当朝相公视若无物,见了百姓那还得了,真是岂有此理!” 堂上的公人,包括李深,都是心里酸爽。 这赵石学仗着是郓王府的幕僚,狐假虎威,飞扬跋扈,从来不把开封府的众人放在眼里。今日牛通一番操作,各人心里别提多过瘾了。 “李少尹,藐视上官,咆哮公堂,该当何罪!” 王松转过头来,端起了手边的茶来。 “相公,依律杖挞二十!”李深肃拜道。 “李少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不依律制裁,又何以服众?” 张叔夜面无表情,古井不波。 “相公,李少尹,饶命啊,小人知错了!” 赵石学跪倒在地上,频频磕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015章 杀鸡尔 “拉出去,别在这扰乱公堂,制造噪音,玷污了本官的耳朵!” 王松摇摇头,摆了摆手。公人们一起上前,把赵石学拉了出去,惨叫声跟着响起。 “相公,其他人都已经招供,但都与赵贵无关。赵贵没有亲自动手,也死不认罪,只能判其他刺死王彪的几个赵府家丁有罪。如今李国虎、王彪都已经丧命,没有证人,无法将赵贵定罪。时辰一到,衙门就不得不放人。” 李深无奈,王松也是一样。即便这赵贵招罪,又能怎样,还能把郓王赵楷就地正法?那可是皇帝的亲弟弟,这也不是后世的法制社会,没有舆论监督,没有发达的传播网络,一旦证据确凿,便会产生巨大的舆论压力,令当权者不得不作出牺牲。 可惜这千年前的人治社会,即便证据确凿,罪大恶极,也只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而非律法。 不过这赵贵,能让这么多亡命之徒统统闭上嘴巴,实在是有其独到之处。这样的恶人,必定会继续作恶,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 王松主意已定,直起身来,对李深道:“李少尹,依律做事,天地无私。至于赵贵,本官去和他谈一下。” 李深一惊,这位年轻的相公,不知又要搞出什么新花样? 牢房中,赵贵身上的枷锁铁链都被解开,扔在一边。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对旁边的周大道:“周班头,是不是该放在下出去了,在下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 赵贵走到周大身旁,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两个女儿出落的不错,出去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她们!” 赵贵哈哈大笑,周大脸色涨红,大声喊道:“直娘贼的,老子杀了你这畜生!” 旁边的公人们赶紧上前,把周大死死抱住。 “咯吱”一声,牢房被打开,门口的公人大声道:“全部都出去,只留下赵贵一个,王相公有话要问!” 周大要出去,军士却是让他留下,在牢房门外执守,其余公人避开。 牢房里只剩下了赵贵一人,他背着手,在牢房里慢慢踱着步,悠然自得,心情看起来相当的放松。 王松在牢房门口看了片刻,和牛通走了进来,牛通关起门来,手下的军士在外面把守。 看到王松二人进来,赵贵面色不变,眼睛在二人身上逗留了片刻,便转向一旁。 王松观察着赵贵,见此人气度从容,波澜不惊,不由得心里暗叹,这样憨厚、甚至有些木纳的面孔下,却藏着一颗如此狠毒、暴虐、丧心病狂的心灵。 之前的审讯中,虽然线索到了赵贵这里,已是烟消云散,被他手下的这些人担了下来。可从这些人的审讯中,至少发现了数百起的凶案,受害的百姓何止上百。 光是在逼良为娼、强取豪夺这些案子上的受害者,就有几百人之多,有七十多人不明不白地人间蒸发。而最后利益的所得者,都是郓王赵楷下面的产业。 就如郓王名下城郊的粮行,前不久因为囤积居奇,大赚了一笔。而相邻其不远的张氏粮行,因为不肯涨价,一家老小全部被人活活烧死。 从闲汉们的审讯中,指使的人就是黄山虎等人。通过最后的受益人,不难得出结论,赵贵就是幕后主使,虽然黄山虎并没有把他供出来。 “赵贵,你觉得你还能出去吗?” 王松迅速拿定了主意,不再犹豫。 “你就是王相公吧!在下并没有什么罪责,律法森严,开封府自然会给在下一个公道。” 赵贵肃拜道,满面笑容:“况且,在下是皇城司的亲事官,过一会,大理寺自然有人过来要人!” 王松点点头道:“赵贵,你做了那么多坏事,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赵贵依然是满面春风,他轻轻摇头道:“相公这样说来,在下是要出去了。一个成功的人,众人只看到他的成功,而不是他用了什么手段。在下堂堂正正,心底无私,自然不怕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了!” 牛通大声怒道:“你做了那么多坏事,犹自振振有词,真可以心安吗?” “心安?” 赵贵轻轻笑道:“这位兄弟还是太年轻了!人处于世,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又有何道义可言?在下刚才说过,成功是目的,没人注意手段,等你再混上几年,就会慢慢明白了!” 牛通气的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王松正色道:“赵贵,你真不怕本官杀了你吗?” 赵贵笑道:“相公为何要这么做,完全没有意义。在下虽是个微末小人,却也是皇城司的官员。相公已经是万民景仰,位极人臣,又何必为小人自污了名声,惹起朝廷士大夫们的非议!” 王松摇摇头,悠悠道:“赵贵,你太自以为是了!” 赵贵一怔,不知道王松是什么意思。 王松语气平静,像是回忆起了许多事情,轻声道:“本官以前,做过很多错事,没有好好赡养母亲,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妹子,辜负了教我武功的一位老人的厚望,也导致了几十个孩子的不幸……” 他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愕然的赵贵,继续道:“所以,本官曾发过誓,不会允许自己再做错事,不允许世间有恶事发生,否则就是对不起自己。本官现在还对付不了赵楷,但你以为,本官会对付不了你这样一个小角色吗?” 看到王松眼中的精芒闪动,赵贵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他环顾四周,不自禁地退了几步。 “王相公,你意欲何为?” “赵贵,你心智坚韧,做事周密,但是用错了地方。本官刚才已经给了你机会,你却毫无悔意,反而大谈什么厚黑之道,真是冥顽不灵,罪不可赦!既然律法上对付不了你,本官就用自己的方法处决了你,相信皇帝也不会为了你一个措大,而来责怪本官!” “王松,你到底要作甚,你是本朝相公,你可不能胡来!” 赵贵已经完全失态,大声咆哮了出来。 牛通上前,狠狠一刀背,打在赵贵的脸上,赵贵惨叫一声,半边脸肿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从容。 “本官当朝相公,想要杀你,如杀鸡而已,不知你是从何处来的这般自信!” 王松摇摇头,冷哼了一声,向外走去,赵贵脸如死灰,伏地大声嚎叫:“王松,王相公,你不能走!” 军士打开牢房,王松走了出去。周大心知肚明,跟在王松身后,一起向外走去。 几个军士进去,里面传来赵贵的咆哮声:“王松,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你不能……啊,你们要干什……” 牢房里忽然沉寂了下来,随即牢房被打开,军士惊慌失措的大喊道:“快来人,赵贵疯了,居然敢刺杀王相公!” 公人们跑了过来,只见军士扶着牛通走了出来。牛通一边呻吟一边道:“赵贵这厮,谈的好好的,忽然抢刀要杀相公,要不是我反应快,推了一把相公,相公就险了!不过,我还是遭了一下,哎呦……” 周大故意大吃一惊,只见牛通胳膊上都是鲜血。周大赶紧连连致歉,让军士赶紧扶牛通下去歇。 王松脸色铁青,大声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本官和番子大战无数,也未像今日这般担惊受怕!要不是牛通,本官早已经命丧黄泉,真是岂有此理!” 周大赶紧道:“相公放心,现在没事了!相公暂且出去消歇,压压惊,容小人查看一下现场,好向少尹禀告。” 王松一边踏步离开,一边怒道:“禀告什么,本官的军士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官一定不会和郓王府善罢甘休!” 周大进入了牢房,只见赵贵躺在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手上拿着一把钢刀,上面还有血迹。 看到赵贵血肉模糊,已经毙命,周大不由得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通知仵作验尸,禀告少尹大人,赵贵丧心病狂,意图行刺王相公,已经被军士击毙。” 他踌躇了一下道:“赵贵暴起,差点伤了王相公,我是亲眼目睹,可惜劝阻不及,殊为可惜!” 旁边的公人点点头,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轻声细语的议论起来。 几日后,开封府贴出告示,对王松被关入牢狱,险些被刺杀一案作出判决: 涉案的黄山虎、插翅虎等人,以及牢中行驶刺杀的24人被判处死刑,143人各被抓捕入狱,刑期不等。 由涉案的黄山虎、插翅虎等人的供词,以及冤屈的百姓诉状,又抓获了刘氏双虎、甄二等45个穷凶极恶、罪行累累的死刑犯,279人的涉案从犯。整个汴梁城的地下势力基本被一扫而空。 26套城中各处的宅子,也被退回给了百姓。315名妇女被解救,600余百姓得到了补偿,无数的非法赌档、瓦舍被封…… 无数的百姓跪在开封府门前,感谢官府为他们主持公道。开封府少尹李深深感荣耀的同时,也是惴惴不安,恐怕这一次,已经得罪了郓王。 各方势力胶着,皇帝知道了王松遇刺的事情,龙颜大怒,勒令严查,从严办案。 涉事的128名皇城司禁卫军官,被关押进了大理寺大牢。在皇帝的亲自施压下,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部会审,涉事的128名皇城司禁卫军官被下狱、流放、斩首,皇城司的人数减少了700人,也开始接受御史台的纠察和弹劾。 郓王府安静了下来,汴梁城的治安也大为改观,渐渐好了起来。 由始至终,郓王赵楷都没有出面,只不过他和王松的积怨,已是昭然若揭。 016章 太学(一) 东京城南,沿御街向南,过了龙津桥往南,御街以东便是太学和国子监。太学紧邻武学街,和国子监、辟雍相邻,乃是一处文人雅士集结之地。 “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这便是历朝历代办太学的目的。 宋徽宗赵佶时,兴建辟雍作为外学,太学,包括辟雍,共招生三千八百人,同时废除科举,人材皆由学校选拔,太学达到极盛,一时风头无两。 宋开国之初,朝廷之最高官学,仅国子监一所,招收者为七品以上的中下级官僚阶层子弟。只是,学生挂名国子监,却很少上学。因此,每逢解试期,国子监召集四方学子前来应试,优者选送。此时监内人满为患。迨考试终结,即云消烟散,热闹一时,寂寞永久。有教育之名,无教育之实。 自庆历四年,朝廷以国子监以东的锡庆院为太学始,期间范仲淹锐意改革,大教育家胡瑷教学于太学,到宋徽宗执政末年,太学已经有3800人,外舍生三千人,内舍生六百人,上舍生二百人。 由于太学生,尤其是外舍生人数众多,于是又兴建了辟雍,专为容纳人数庞大的外舍生而修建,“外舍”之名实至名归。 自王安石变法,太学便开始实行“三舍法”,太学被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类,上舍中成绩优异者,可直接选拔为官。 凡新生需先入外舍习读,经公试、私试合格,参考平日行艺,升补内舍。 内舍生两年考试一次,考试成绩和当年公、私试分数校定皆达优等,为上等上舍生,即释褐授官;一优一平为中等上舍生,准予免礼部试;两平或一优一否为下等上舍生,准予免解试。 上舍生不再参加公试。私试每月一次,由学官出题自考学生;公试每年一次,由朝廷降敕差官主持,可以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官场。 王松自己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这些太学生以茶会的名义邀请,去太学共探诗词,针砭时弊,探求富国强兵之道。 “无官御史台”,这可是太学的别称,可以看出这些太学生、将来的士大夫,是如何的热血沸腾,铁骨铮铮。 不过,这也是极少数人,大多数的太学生,将来也不过是官场上的浊流,时代的匆匆过客而已。 王松最后决定去,是因为他在邀请者的名单上发现了“陈东”二字。 以他军史爱好者的身份,不算烂的历史知识,这位叫陈东的太学生,在两宋之交,可谓是鼎鼎有名。 “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结怨于辽、金,创开边隙。宜诛六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这是40岁的太学生陈东在靖康元年向朝廷的上书,以致“六贼”被诛。 “一进一退,在纲为甚轻,朝廷为甚重。陛下不信臣言,请遍问诸国人,必皆曰纲可用,邦彦等可斥也。用舍之际,可不审诸!” 紧接着,陈东组织太学生请愿,最终朝廷召回李纲,组织抗金,金人退去。 “靖康之耻”后,赵构即位登基,起用李纲为宰相,又召陈东到朝廷。 赵构畏金如虎,罢免李纲,任黄潜善、汪伯彦为相,准备南迁。陈东上书请求留下李纲,罢免黄潜善、汪伯彦,请求赵构亲征,迎回二帝,放弃南迁。 平民欧阳澈上书建议改革政治,抵抗金人,斥责黄潜善等人。赵构为一己私利,将陈东与欧阳澈一起斩杀于市。 41岁的年龄,依然还是太学生,可见这位陈东兄如何的洒脱不羁,刚正不阿。 说他愤世嫉俗,是“愤青”,却与他一心为国,忧国忧民的行为不符,更与他太学生的身份不符。 赵佶时已取消科举,太学生即已是官员。以陈东可以号召这么多太学生,他应该是即将入仕的上舍生。既然如此,他就不是所谓的“愤青”,而是大智大勇、履历丰富的“爱国者”了。 历史上,赵构杀死陈东死后,太学生依然与闻时政、参与朝政,但却始终于朝廷的风向保持一致。一旦朝廷和士大夫们不满,马上噤若寒蝉、鸦雀无声,这和陈东生前没有多大区别。 太学生,依然要从政,是朝廷的官员,自然要望风使舵,顺应朝廷,不会像陈东这样忤逆皇权,洁身自好。 这赵构也是丧心病狂,权欲熏心。大宋祖训,“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这厮为了苟一己之私,却开了历史先河。 经过国子监时,王松特地停下脚步,仔细留意了一下。果然和历史上所记载的一样:“学舍虽存,殊为湫隘,生徒至寡,仅至陵夷!” 相比于旁边人头攒动、学子盈门的太学,这是贵族官学,已经完全沦落了。 “相公,你带小人来这种地方,是不是选错人了?依小人说,你应该带李孝忠来,他书读的多,还会拽几句诗词。小人到这,是有点对牛弹琴。而且,这衣裳穿在身上,实在是有些别扭。” 走进这文人的学堂,牛皋显然颇有些不自在。相对于以前的短褐布衣、戎装铁甲,头上的逍遥巾,宽博的对襟长衫,让他颇有些“沐猴而冠”之感。 进了门口左右几棵巨槐的“锡庆院”的大门,进了中门,来来往往的都是教谕和太学生。二人一边往里面走,牛皋一边在身后悄声说道。 “对牛弹琴?” 王松哑然失笑。他摇摇头,低声道: “牛大哥,不要看轻自己!谈诗作词,自命风流,你不是这些读书人的对手。但要说到行军作战,保家卫国,谁也不能比你牛大哥头抬得更高!” 王松拍了拍牛皋的肩膀,笑道:“如今东京城刚刚解禁,粮食、肉类、瓜果蔬菜未能惠及军中。而这太学,就是朝廷优先照顾的地方。一会儿你只管吃喝,其他不论!” 牛皋摇摇头,哭着脸道:“就怕细嚼慢咽,吃的难受!” “你等乃是何人,到这太学中来,所谓何事?” 尽管经过了门口卫士的盘查,到了里面,依然有学正上来查问。 牛皋瞪大了眼珠子,刚要发怒王松却是施了一礼,肃拜道:“在下枢密院王松,前来会友,还请不要见怪!” “枢密院王松?” 学正先是一愣,随即慌忙回礼道:“原来是王相公,在下失礼了!” 王松道了声“不敢”,问了陈东的学宫,告辞而去。 虽然已经是春暖花开,但或许是休沐日,一路上,并没有碰到多少太学生,倒也落得个清闲。 穿过竹林茂盛的悠长夹道,来到一所朱门敞窗的学宫门前,早已经有几个太学生在门前等候。而在众人的身边,还有一位青春年少的女子,亭亭玉立,从打扮上看,应该是官妓。 “学舍宴集必点一妓,乃是各斋集正自出帖子,用斋印明书仰北子某人到何处,祗直本斋宴集。” 历史记载如此,这些学子搞聚会,竟然要妓相陪,可见北宋时期学风的萎靡。 王松不由得脸色一沉,鼻孔里面微微地冷哼了一声。 “见过王相公!”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诸位士子,能否告知在下,这位姑娘乃是何人,难道是诸位的亲戚故友不成?” 四旬左右,黑瘦的陈东脸色一红,刚要上前解释,那女子却上前,施了一礼,轻声道:“王相公不必多疑,在下花想容,乃是在籍的官妓。今日乃是慕王相公大名而来,非是有其它念想!” 另外一个和陈东年龄差不多的中年士子眼睛一瞪,大声道:“王相公休要小看了我等!我等邀王相公前来,只是谈古论今,探究形势,并没有王相公想的那等龌龊!” 陈东也是正色道:“相公,在下陈东,国家危亡之际,缤繁乱世之秋,我等只是想邀王相公来,谈一下抗金之情形,并无宴饮之想,相公明鉴!” 王松脸上一红,回了一礼,肃拜道:“花娘子有礼,各位有礼,王松惭愧!” “还望王相公原宥,在下刚才过于无礼,还请相公莫要见怪!” 朱梦说马上变了颜色,向王松陪起礼来。 一杯清茶,还有一些瓜果,看来果如王松所说,朝廷最先照顾的还是这些太学生、未来的官员。 至于东京城的士兵,虽然他们战场上流血牺牲,力保东京城不失,却永远排在朝廷照顾照顾榜单的最后面。 “相公东京城外两场血战,番贼胆寒,胡酋授首,惊天动地,思之让人怒发冲冠,热血沸腾,不能自已。在下代东京城的百姓,多谢相公了!” 陈东一揖到底,其他人也都是面容肃穆,一起施礼。 “诸位,这两场大胜,也可以说是惨胜,也是险胜,非是我王松一己之力,而是千千万万士卒们的功劳!咱们以茶代酒,敬那些战死的军中将士一杯!” 众人一起举起杯来,轻轻把茶洒在地下。 “说到两场大胜,其实都是侥幸至极!” 众人坐下,王松摇摇头,苦笑道:“在进东京城前,在下只有8000人马,骑兵更是聊胜于无。在下矫诏,杀了逡巡不进的西部总管王襄,吞并其众,三军用命,这才起了东京城城破之危,说起来真是千钧一发,惊险之极!” 众人都是摇头叹息,均想若是当时王松没有如此大胆,恐怕东京城已破,自己也成了亡国之人了。 017章 太学(二) 几杯酒下肚,房中之人都是忠义之士,气氛也便慢慢的热闹了起来。 只有牛皋坐卧不安,王松在侧,他要保护主官的安全,也不敢放怀痛饮。 朱梦说摇头道:“杀得好,像王襄这等官员,满朝都是!尚禽色之乐,坐而论道,多无用之物!上无良机,下乏贤臣,如何不败!” 王松暗暗钦佩。这朱梦说倒是是条直爽汉子,怪不得和陈东一样,年方四旬,还只是个太学生。 “王相公,那就第二战,又是如何惊险万分,王相公不会是唱的空城计吧?” 花想容的一番话,让王松点了点头,暗叹此女子的聪慧。 “花小娘子说的不错!” 王松沉声道:“我军四万余人,集结于城外,孤注一掷,偷袭完颜宗望之东路大军。若是金人趁此机会攻城,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抬起头,看着众人,正色道: “我军四万余人,一半都是民间召集的死士,鸡鸣狗盗之徒皆有,且仅仅训练了不到半月。我军与完颜宗望大军在城外大战,完颜宗瀚军前来救援。若不是完颜宗望受了重伤,也许我军就一败涂地,尸横遍野,想起来都让人后怕!” 花想容却是摇了摇头道:“王相公,女真人骄纵,绝对不会来攻城,王相公应早料到这点!仗义每多屠狗辈,我军虽损失了两万余人,但女真人的损失也只多不少。王相公逼退女真大军,不知救了东京城多少百姓,奴家钦佩之至!” 王松微微颔首,想不到这个女子颇有见识,和李师师一样,性情刚烈,颇有女中豪杰之味道。 也不知道历史上,靖康之变时,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奇女子? “宇文叔通说的好,女真凶强暴虐,狡诈蛮横,不可以以理服,不可以言说诱。以百年怠惰之兵,当新锐难抗之敌;以寡谋安逸之将,角逐于血肉之林,中国之祸,未有宁期。如今看来,字字真言,道君皇帝,糊涂啊!” 陈东话音未落,另外一个太学生接道:“辽天祚之亡,赵良嗣以为纳之必失信于金,必启外侮。倘若是二人之计得行,我朝不立道君皇帝,不立张觉,金虽强,何以伐宋哉!现在想来,字字珠玑,道君皇帝真是糊涂啊!” 王松大惊失色,敢攻击太上皇,这位仁兄才是大大的“愤青”! 还没有等他出声劝解,花想容却接着说道: “君嬉臣弄,庙宇失策,以文制武,主帅非人,焉有不败之理!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有不亡者,道君皇帝甚矣!” 赵佶初期,想要趁辽之危,侥幸恢复燕云故地。奈何力弱难敌,又以货币赂金,来谋存新得之地,继而又不果,又寄希望于联合旧辽故臣,以牵制之,满盘皆输。 王松不由得连连点头。国破家亡,乱世之秋,奋不顾身者,果然多了起来。 陈东眼光转向了王松,问道:“王相公,你与金人数场大战,大多都能稳操胜券。以你所见,我朝能否击败金人,宋金之优劣又如何?” 屋中其他的人也都看向了王松,想要从他口中得出答案。 “金人之所以优于宋者,兵强将勇尔。以金人之精锐骑兵,冲击宋人之孱弱步卒,当者无不破之,这边是当今的现状。” 王松正色道:“若是军士不怕死,文官不爱钱,即便金人兵强马壮于我大宋百倍,又岂能撼动我天朝分毫!国之衰亡,皆在于人心!” “王相公所言甚是!” 陈东摇摇头道:“满朝皆是营营苟且、趋利避义之辈。文臣武将,私心自用,若都如李相公,国事何以至此!” 王松暗自摇头,你的李相公忠义尚可,但说到治国爱民,行军打仗,那是大大的外行了。 河东数十万大军解救太原,能被女真人一一击破,前后数次大战在,作为两河宣抚使的李纲未能有任何建树,虽说将在御中,但堂堂的两河宣抚使,坐看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实在是说不下去。 而宋军一触即溃,就连西军也是鲜有胜绩,士卒之惰战,尚武之气之缺乏,历朝历代,实属罕见。 王松继续道:“金人虽然退去,但等到秋日天气转凉,必会又大举南侵。为今之计,只有招募军士,编练新军,才能和金人继续抗衡!” 花想容不由得一惊,问道:“相公,难道说我大宋就没有百战之士了吗?” 王松摇摇头道:“金人从河东、河北南下,两河边军已经被打散;种师中、种师道皆已过世,姚古贬斥,西军精锐损失过半,其余还要镇守西夏横山前线;金人两次围攻东京城,京畿禁军或战死,或溃逃,目前已无人可用。” “至于折家军,三万余人,还要同时面对西夏和金人的两面夹击,不要说解救京城,恐怕自身已经难保!” 东京城里,名义上现在士兵还有六七万人,但大都是乌合之众,只有万人左右的所谓精锐。其余的还要甄选,进行整编训练,参加几场血战,才能算是真正的禁军士兵。 众人都是低头不语。一场场大战下来,逼退女真人,东京城不破,没想到却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王松劝道:“各位也不必忧心,如今金人退去,我朝政可以大练新军,秋冬就有小成,和金人可以抗衡。如此坚持不懈,或三五年,金人必败!” 众人都是振奋,一起抬起头来,陈东笑道:“咱们放着身边有这样一位抗金名将,却去杞人忧天,是不是太蠢笨了些!” 王松大笑道:“有你们这些忠肝义胆之人,才是天下百姓的福气,来,大家一起干了此杯!” “喝酒!” 众人一起举杯,碰在一起,都是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气氛也变得更加热烈。 牛皋听的乏味,迷迷糊糊,低头打起盹来,听到众人的大笑声,他也赶紧睁开了眼睛,跟着举起酒杯,大喊起来。 “喝酒,喝酒!” 众人看他懵懵懂懂的样子,都是忍俊不住,一起端起酒杯,开怀痛饮。 花想容轻声笑道:“牛将军这样一个征战沙场的好汉,让他到这里谈诗赋词,指点江山,确实是太难为了些。” 陈东也笑道:“牛将军是朱亥、樊哙那样的壮士,战场上纵横杀敌,乃是万民敬仰的英雄,咱们敬他一杯!” 牛皋赶紧举起酒杯,和众人一饮而尽。 城东放下酒杯,眉头又皱了起来,又开始了他的“愤青”表演。 “王相公,你在军中,可能不知这朝中的风向。你就说这些太学生,大多数只是为了求官,什么黎民苍生,国家民族,在他们眼里不明一文。可惜满朝文武,皆是如此,人人爱财,酒色迷人,那还有上阵杀敌的勇士,忧国忧民的士大夫?” 王松点点头,这位仁兄说话太过大胆,只是刚才这几句话,就得罪了满朝文物,包括这太学生。 王松正色道:“陈兄所言甚是,但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隔墙有耳。权利越大,责任越大,不深蹲高位,怎能为更多的百姓做事,陈兄还是要保重自身,不可逞一时口舌之利,而误了大事!” 陈东面色一红,想要说话反驳,找不出理由来。 花想容点头道:“王相公所言甚是,咱们都要保全自己,方能有所作为,抗击番贼!” 众人连连称是,七嘴八舌之时,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一大群太学生走了进来。 领头的一人三旬上下,面容清瘦,气势非同一般。 陈东、朱梦说、花想容,包括房间里面的几个太学生都站了起来,一起肃拜道:“见过吕学谕。” 学谕“掌以所授经传谕诸生”,乃是太学生的授课教师,知识之渊博,自然不言而喻。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以他今日的地位,寻常的人物,还真当不起他起身回礼。 吕学谕见王松如此托大,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冷声说道:“陈东,你们几人,不好好读书治学,却在这里和闲杂人等闭门论道、妄言朝政。你们把太学当成了什么地方?” 陈东眼睛一瞪,朗声道:“吕学谕,你休得胡言乱语。这位乃是同知院王松王相公,这位是花想容花大家。我等邀王相公和花大家前来,也只是关心国事,探究一二,又哪里来的妄言朝政!” 吕学谕冷冷哼了一声,简单行了一礼:“下官太学学谕吕祉,见过相公!” 话音刚落,不等王松说话,他就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嘴里面说道:“谈经论道,在下倒是也想听听。” 王松心里“咯噔”一下,感情这厮是专门来挑刺的。 宋朝太学教师的年龄最低要求应该是在三十岁以上,这吕祉看上去也就30出头,看来也是留校任教、或入仕从教的高人了。 只不过,这嘴也如何会这么刁钻!这么没有礼貌,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就变成了是席中之人。 其他的太学生可不似吕学谕这般无理。王松乃是同知院,天天和皇帝打交道,由不得他们这些还没有进入仕途的毛头小子置椽。 “见过王相公!” 太学生一个个上来行礼,然后站到一边。 王松点点头,朗声道:“大家既然来了,就都坐下吧。” 太学生们纷纷行完礼,站在了吕学谕身后,目光一起看向了王松。 朱梦说颇为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这吕学谕不请自来,只怕不是为了到此露露面而已,想起此人的出身和履历,只怕是来者不善。 朱梦说眼睛看向了王松,只希望这位相公不要来个勃然大怒,流血五步。 018章 太学(三) “王相公,这些都是律学的学生,主要学习断案和律令,案例和法条并重。也是吕学谕所教的学生。” 朱梦说说完坐下。这些律学生于是一个个的自我介绍起来。 “好,大家都是饱学之士,将来都是朝廷栋梁,须得安抚百姓,勘察冤狱,扬地方正气。” 王松话说完,太学生们一起肃拜道:“多谢相公指点!” “王相公,听闻你在殿上七步成诗,震惊天子和群臣。可否今日当堂赋诗一首,让我等后学也能一饱耳福,成为太学一大乐事?” “王相公,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字字珠玑,学生佩服。若是我朝多几个王相公此般的英雄,何惧北虏!” “王相公,何妨作词一首,也让我等见识一下王相公的大才!” 王松摆摆手,一种太学生都是安静下来。 “赋诗作词,花前月下,这是小才。抵御外侮,浴血疆场,不惧死伤,保家卫国,如梁溪先生,如我死伤的上万军士,这才是大才。各位都是国之栋梁,在此国家存亡、外虏入侵之际,更应修身养性,将来出仕,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听到王松的话语,许多太学生都是频频点头。王松也是心里安慰。只要这些人将来能多花一份心思在百姓身上,也算是一份功德了。 “王相公,你所言在下不敢苟同!” 吕祉在一旁说道:“金人蛮夷小族,只知劫掠,劫掠余而自遁之。张侍御史掌纠弹百官朝会失仪之事,李纲专权,凌驾于君王之上,张侍御史弹劾之,有无不可。食君俸禄,沙场征战,为君王分忧解难,这本就是军士份内之事,又如何能称得上大才!我朝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乃是祖训,又岂能让武人当政,与国法背道而驰!” 花想容在王松耳边轻声说道:“王相公,张侍御史就是张浚,他弹劾李纲专权,以致朝廷主和派得势,这吕祉便是其拥戴者。张浚此人虽大义分明,但轻锐好名,志大才疏,相公知之。” 张浚、吕祉,这二人联系起来,王松一下子猛然想起,这吕祉不就是淮西兵变的搅局者吗? 历史上,绍兴七年,南宋江淮统制官郦琼发动叛乱,杀死监军官吕祉等人,带领全军四万余人,并裹胁百姓十余万投降金人傀儡伪齐刘豫,史称“淮西兵变”。 兵变使得南宋对金人和伪齐的军事前沿江淮重地,处于防卫空虚的状态,成为南宋对金人战略相持变守的一个转折点。南宋失去了一次极为宝贵的收复失地的绝佳机会。 究其原因,时任右相兼都督的重臣张浚志大才疏、刚愎自用,用人不当,最终导致了兵变事件的发生。 而用人不当的这个“人”,就是王松眼前的这位吕祉,日后张浚的亲信,淮西兵变的始作俑者。 刘光世罢官,张浚命其部下王德为淮西军都统制,郦琼为副,吕祉为淮西军统制。郦琼、王德互不服气,张浚不得已,将王德召回建康,命吕祉监军郦琼。 吕祉不但未能好好安抚郦琼,反而建议朝廷惩治郦琼。但弹劾郦琼的密信败露,郦琼杀了吕祉,投奔了伪齐刘豫。 南宋五大军区成了四个,张浚辞相,主和派又占了上风,吕祉可谓是愚蠢至极。 更为重要的是,此君身为朝廷官员,从中挑唆左相赵鼎和右相张浚的关系,即至成隙,最终赵鼎辞相,而张浚亦孤掌难鸣,并无任何功绩。 私心一起,无事可成。张浚轻锐好名,挥金如土,视官爵如等闲。好功名富贵者,无不趋其门。在朝显官,皆其门人,悉自诡为君子,稍有指其非者,则为小人。 好一群不作不死的大宋贤臣啊! 杜充、张浚、耿南仲、秦桧,还有这个吕祉,这些两宋之际的士大夫们,一个个在历史舞台上,生动活泼地演示着,如何成功地作死,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若是不知道历史上这些事,王松也许会一笑而过,并不会理会一个腐儒的只言片语。但知道对方是吕祉时,王松还是决定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吕学谕,请问你,我军与金人大战,将士们浴血疆场之时,你又在何处,做些何事?” 吕祉脸上一红,不耐烦地皱眉道:“王相公,你问这些事情何意,本官居于何处,又与你何干?” 陈东冷笑道:“我等在城墙上和番子血战,吕学谕躲在学舍里面,整日里吃斋念佛,是与不是?” 吕祉冷冷哼了一声,却是抬起头来,看着王松,似乎在等王松的回复。 外强中干,道貌岸然,无耻之尤。 王松眼神冰冷,徐徐道:“吕学谕,若是只为掳掠,金人为何围困东京城达旬月之久?若是只为了掳掠,为何京畿周围,方圆千里,生灵涂炭,皆为焦土?我朝以文制武,士民毫无血气,尚武之气全无,满朝皆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们这些士大夫,丝毫不懂军旅之事,却要掌握万军之生死,岂不谬哉!” 他指着旁边的牛皋,朗声道:“这是我忠义军的前军统制牛皋。就是他,割下了无数女真勇士的首级!难道说战场杀敌,排兵布阵,他还不如你吕夫子吗?他腰间的铁锏,你拿得起吗?” 吕祉面色铁青,冷冷道:“一介武夫,也在这里登堂入室,在下读圣贤书、安抚教化百姓,又怎能和这些粗鲁军汉相比?岂不谬哉!” “安抚百姓,使得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自己脑满肠肥,金玉满堂,妻妾成群;读圣贤书,金人南下时,或降或逃,摇尾乞怜,毫无气节;手掌雄兵,不战自溃,把治下百姓交给番贼,水深火热,苦不堪言,这就是你这饱读诗书之辈的能耐吗?” 房间里面,回荡着王松怒不可遏的声音: “若没有这数万军士的牺牲,你吕夫子焉能坐在这里?谁都是爹娘所生,没有什么理所当然。我大宋正是有了这些无畏者的殊死一击,才有今日短暂之安宁。要不然,你吕夫子已经是金人的阶下之囚了!” 一众太学生都是面色苍白,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的枢密院相公,会如此大发雷霆。而他发起威来,让人心惊肉跳,寒意顿生。 陈东,朱梦说几人却是暗自叫好。这吕祉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竟然来触王松的霉头。难道他真的不知道,王松能七步成诗,文采斐然吗? 吕祉脸色煞白,晒然道:“王相公,祖宗之法,收复藩镇,才有了近两百年的安宁。王相公你百般狡辩,莫非想复后唐武夫乱政乎?” 宋真宗朝澶渊之盟后,士大夫在朝堂中的地位持续上升,在军事体系内也是“以文驭武”,枢密院以文臣领之,地方官军开始以文官支配武将。到宋仁宗朝,尤其是与西夏大规模交战后,“以文驭武”全面贯彻,枢密院由文臣主宰,边防前线统军也已文官为首。 文臣为各地经略安抚使兼都部署,指挥和统率当地驻军。而以武将为副职,承担部将的角色。原本作为中央统军机构的三衙,沦为负责京师卫戍的机关,出征或镇守军事要地,也不再以三衙将帅负责统军。 这吕祉句句戳心,听起来为国为民,正气凛然,实则是阴险毒辣,欲致人于死地。 “吕夫子,你真是满嘴胡言乱语,愚蠢至极!” 动不动就给人戴帽子,王松心中对这人是憎恶之极,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能治国,武可安疆。太祖收藩镇之权,彼善此弊,不然何以金人南下,势如破竹,有今日靖康围城、几近亡国之祸。如今之计,可稍兴藩镇之举,于两河糜烂之地,专付以权,择人善用。夫将者,国之辅也,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你左一句一个藩镇之祸,右一句一个武夫乱政,实在是迂腐至极,无知至斯!” 陈东摇头道:“吕学谕,王相公为朝廷立下大功,解东京城之围,此盖世之功,青史留名。你何以有如此言语?还是慎言吧!” 朱梦说当过地方官员,对吕祉更是不屑一顾,皱眉道:“吕学谕,若不是王相公和他麾下的将士,只怕你已是金人的阶下之囚,洗马筑墙,剃发易服,而不是在这里冷言冷语,诋毁国之长城!” 吕祉恼羞成怒,脸色阴冷,拂袖而起,尖声道:“武夫专权,国必不安!王松,即便你是枢密院的相公,也休想触犯国法,拥兵自重。你在河东的私军,不是另有所图,也是对朝廷不忠!武夫当政,国有大难!我吕祉一定会上书参你!” “本官先是河东招讨使,如今是两河宣抚使,部下将士在河东抗金,如何就成了私军!” 王松大怒,站起来,指着吕祉鼻子,大声怒骂道:“你这居心叵测的小人,除了坐而论道,指鹿为马,煽风点火,你还会些什么!速速离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自取其辱!” 花想容也是正色道:“吕大官人,今日是我等约王相公前来,品茗论经。你不请自到,在这里大放厥词,难道是要羞辱我等吗?” 一众太学生都是默不作声。谁也没有想到,还没有见到王松赋诗,却先来了一场唇枪舌剑,而且如此激烈。 这位当朝相公,果然是厮杀汉出身,一举一动,无不草莽味十足,刚烈勇猛,和朝中那些风度翩翩的相公们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019章 太学(四) 吕祉冷哼一声,大声道:“在下一心为公,心胸坦荡,绝无半点私心。倒是你们,勾结朝臣,迎合武夫,非议朝廷,真是其心可诛!” 王松再也忍耐不住,大喝道:“你这无事生非,自以为是的蠢货,若再不离开,修怪本官手下无情!” “你……” 吕祉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王……松,你身为本朝相公,竟然口出污言秽语,礼仪何在,成何体统?” “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满口喷粪,还不容本官说几句脏话!” 王松摇摇头,厉声道:“你这等造谣生事、祸乱朝廷的奸臣,若是天下太平时,也自罢了。如今金人肆虐,风雨飘摇,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你却还在这里煽风点火,中伤大臣,是谁给你的狗胆,快滚!” “你这厮,也配跟我家相公说话!” 牛皋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吕祉,“伧啷”一声拔出刀来,怒喝道:“你这厮还不快滚,休怪我老牛刀下无情!” 吕祉面色苍白,拂袖转身离去。他带来的一众太学生也是栗然心惊,纷纷道辞,出门而去。 “吕祉这厮,和张浚要好,又和故西道总管、河南知府王襄莫逆之交。王相公杀了王襄,夺其兵权,吕祉自然是恨相公入骨了!” “原来如此!” 王松恍然大悟,摇头苦笑道:“各位,看来在下是犯了众怒啊!” 靖康元年,朝廷为加强京师的防御能力,采纳士大夫的建议,在开封四周建四道都总管府,以统领军队拱卫京师。以知大名府赵野为北道都总管,知河南府王襄为西道都总管,知邓州张叔夜为南道都总管,知应天府胡直孺为东道都总管。 四总管府,金人南下,北道总管赵野则回避与金军交锋,东道胡直孺被金俘虏,南道总管张叔夜以三万人援京师。 而西道总管王襄弃城而遁,逃至叶县,被王松矫诏格杀,夺其众入卫东京城。 这王襄有不少亲朋好友,尤其是东京城的士大夫之流。看起来,自己杀了王襄,在这一群士大夫之中,引起的仇恨不会少。 陈东摇摇头道:“相公倒也不必在乎!文人统兵,以文治武,此种流弊,一目了然。金人围城时,朱兄曾带领乡友,登上城墙杀敌,各种感悟,自是甚多!” “和相公立下的大功比起来,在下所做不值一提。相公是黑虎掏心,在下只是隔靴搔痒,比不得,比不得!” 朱梦说连连摆手,颇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在下上城杀敌时,可是把这些朝廷大臣的嘴脸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不无讥讽地说道:“去岁冬日,金军两路大军围攻开封,先攻东面不能得逞,乃改攻南壁。金军日夜运薪土填护城河,南壁守御提举李擢竟置若罔闻,于城楼上休憩,坐卧处如晏阁宾馆,日与僚佐饮酒烹茶,或弹琴讌笑,或日醒醉。致使壕不数日而填成。守御使孙傅等大臣皆知而不问,将士莫不扼腕。” 牛皋听了个十之八九,大怒道:“这等狗官,朝廷是如何处置?” “处置?只是贬官而已!” 朱梦说摇摇头,遗憾道: “陛下登城发现后,虽将李擢这厮贬官,但为时已晚。不久,金军便猛攻南壁之宣化门,何栗、孙傅用郭京“神兵”,城门大开。若不是王相公挥兵杀到,只怕东京城已经陷落了。” 花想容道:“李擢是李大家的族人,曾是礼部尚书。金人退去,李擢知平江府,也是一方大员。百无一用是书生,用在李擢身上,可谓是一针见血!” 李大家就是李清照,王松想不到,李清照竟然和李擢同族。 屋中都是慷慨激昂之人,陈东和朱梦说等人虽是读书人出身,却也并不反对花想容之说。 金人围城,朝廷对京师兵力进行分配,委任文臣为城垣四壁提举官,分别负责一面之城防要务。东壁提举官孙觌,西壁提举官为安扶,南壁提举官为李擢,北壁提举官为邵溥,每壁三万人,差部将、小使臣等七百员。 东壁提举官孙觌,历史上为人依违无操,早年附汪伯彦、黄潜善,诋李纲,后复阿谀万俟卨,谤毁岳飞,斯文败类,毫无节操。 西壁提举官安扶无传。南壁提举官李擢百无一用,壁上旁观,丢尽了宋人的脸面,自不用说。北壁提举官为邵溥时任户部侍郎,倒是个好官,但在守城上却无任何建树。 大宋朝廷无论是四道总管还是四壁提举官,皆是文臣。孙傅为京师都提举,殿帅王宗濋为都统制。同知院李回守河,临阵逃跑,众溃而归。陕西制置使钱盖率十万之众抵达颍昌,无故逗留。江淮路发运使翁彦国统东南数万兵丁,徘徊泗上。陕西宣抚使范致虚统兵十万,委任僧人宗印统率大军,一溃即散。 “文臣不知兵,血气全无,殊为可怕。” 朱梦说侃侃而谈,言语中不胜唏嘘。 “女真人攻城,何栗、孙傅两位相公拿不出任何防御之法,竟求助于“神灵”,将城防要责赋予一装神弄鬼的神棍,实在是荒谬绝伦,令人扼腕叹息啊!” 王松点点头,看来这几位都是少有的明白人,爱国志士。只是朝廷积重难返,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努力,能否有所作为。 “各位也不要太过悲观,如今战端已开,别无他法。只有万众一心,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金之责,皆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只有牺牲到底,抗金到底,惟有牺牲之决心,才能直捣黄龙,博得最后之胜利!” “好一个“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若是如此,何惧北虏!” 陈东在案几上狠狠捶了一下,兴奋不已。 “北虏谓我中国之人,下愚而上诈。一旦南侵,结果必为屈服。朝廷大臣大都谓战则亡国,和可偏安,徐图恢复,其实都是屁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北虏欲壑难填,狼子野心,乱我中华、灭我中华之心不死,王相公此言善矣。唯有死战,方可救国!” “听闻朝廷要王相公专承练兵之责,如此一来,朝廷幸甚,百姓幸甚!”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如今之计,在下也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朝廷和百姓!” 花想容嫣然一笑,轻声道:“王相公,如今苍蝇已经飞离,屋中都是忠肝义胆之人,可否赋诗一首,以勉慰各位胸中豪情?” 终于还是扯到了诗词上。王松无奈,摇摇头,沉思了一下,上前来到桌几旁,提笔写到: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王松出来时,偌大的整个太学中寂静一片,人人都似缩回了房中,路上竟无一人。 “相公,咱们在前面舍生忘死,感情在这些大头巾的眼里,屁都不是?” 牛皋摇摇头道,跟王松呆得久了,他也学得文绉绉起来。 “大宋百年以文治武,要改变这些士大夫的看法,简直比登天还难!” 花想容和王松一起离开,她和这些士大夫,太学生经常打交道,对于这些士大夫是什么货色,自然是比谁都心里敞亮。 王松点点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大宋读书人地位之高,历朝未有,想要打破常规,等于要改变人的思想观念,谈何容易。 “汉唐雄风,国家文武兼备,武备更是高于文风,以至于有“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文如李太白、高适之流,也想投身疆场,建功立业。可惜到了本朝,攘外必先安内,自废武功,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王松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幸好东京城没有陷落,国祚尤在,只要咱们厉兵秣马,卧薪尝胆,编练新军,总有一日,能唤起百姓的血气,即便这些大头巾,也会被我等改变。” 牛皋摇摇头道:“相公,希望如此,不过以小人看来,本朝的这些士大夫,是病入膏肓,难以改变了!” 王松苦笑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人一路前行,直到走到了太学大门口,才发现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白衣飘飘的太学生。 “这些人要作甚,难道是要和相公你在诗词上一论高下吗?” 牛皋看到大门口如此多的太学生在此等候,不由得心里有些吃惊。 “相公,看样子,这些人好像是在等候相公,却不知又有何事?” 花想容也是摇头,这些太学生如此大的阵仗,除了面见天子时,好像她还没有见到过。 “恭迎王相公莅临太学!” 整天的声音响起,让王松吃了一惊。 这些太学生在门口等候,到底是在送客,还是迎客? “王某见过各位!” 王松肃拜,一揖到底。 “王相公来到我太学之中,匆匆片刻,便要离去,这其实我太学待客之道。” 当先一名官员迎上前来,肃拜道:“还请相公重新入内,在我太学之中登坛讲学,留下墨宝,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王松无奈,只有苦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看来在下只能献丑于各位之前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硬着头皮,重新登堂入室,和这些太学生们来一次亲密接触。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可以给这些人提前打点预防针,不至于将来误国误民。 花想容告辞离去,牛皋却是苦了一张脸,刚才只是十来个人,他已经是如坐针毡,如今面对上千派学生,他岂不是更是难受的要死。 看来这一趟,真是上了王松的当了。 020章 帝姬 “小人见过柔福帝姬!” “王相公,你已经不是什么小人,乃是我大宋朝廷的重臣了。” 赵多福轻声说道,一张白净的脸素面朝天,手臂露出的肌肤晶莹剔透,细长的脖劲上挂着的纤细的金坠,凭空增添了几分贵气。 才几日不见王松,她已经是辗转反侧,憔悴至斯。为了见王松一面,她不惜抛头露面,无惧流言蜚语,请王松来艮岳饮酒赋诗,可谓是煞费苦心。 幸好是艮岳在皇宫外边,沿着金水河就能出入。春尽夏来,少女的心也开始变得炙热起来。 听得王松要应约前来,她赶紧精心打扮,只不过打扮来打扮去,最后还是最简单的那一套衣服,脂粉不施,天然去雕饰。 她也无可奈何,自己就是这样的性子,懒散而又淡然。 看到王松脸上的那一丝欣赏之色时,她不由得脸色微红,心里面也变得欣喜起来。 王松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喜欢这样天然的少女。这样美丽的少女,高贵而又洁白如玉,在这初夏的有些燥热的空气中,让他有些自惭形秽,却又有些想入非非。 想想他后世,先天不足,愤世嫉俗,又有几个女子真正地喜欢过他,浊世之中,人人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现实与无奈之中,他又到底喜欢过那一个女子? 即便是那些年追过的女孩,在现实中打滚,刀枪刺身,伤痕累累,谁又能保持当年的纯真!最后还不是岁月流逝,眉目间都是风尘。 现如今,元气满满,苦尽甘来,所有曾经失去的身体和信心,又都一起跑了回来。 “瑟瑟……夏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这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以至于经常让他觉得恍如梦中。就像眼前的赵多福,天仙一般的皇室贵胄,却看上了他这样一个曾经狼狈不堪、没有光明的草根! 是农奴翻身把歌唱? 不,此刻的欢愉,应该是: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日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初夏时分,天气已经有些燥热,不过这艮岳之中,却是温度适宜,尚未拆除的亭台楼阁、奇石异花,让这一片园林,成了一处游玩胜处。 王松也在这短暂的欢欢然,欣欣然中,徜徉于其中,阳光与少女,美酒与盛景,人生最值得留恋的片刻,只怕莫过于此。 远处的一处楼阁中,丝竹管弦之乐传来,隐隐夹杂着欢歌笑语,更有人大声赋诗,引起阵阵喧哗喝彩之声。王松的美梦被打断,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也从天堂回到了现实。 自金人觊觎东京城,退去之后,废池乔木,也有了几分生气。只是,伴随而来的,却是文恬武嬉、醉生梦死、纸醉金迷、花间斜照的恬然自安。 不知到了秋高气爽,落木萧萧,草枯马肥,金人大军铁骑纵横之时,这些人还是不是如此的怡然自得,志得意满? 那些断壁残垣,荒芜的田地里,无人理睬的残骸,两河之地,遍地水深火热、嗷嗷待哺的百姓,他们此刻,又是怎样的一番煎熬。 “王相公,若非我身份特殊,出城不便,咱们去金明池上,赏一赏这“金池夜雨”,也不枉你来这东京城一遭。” 注意到王松的眉头稍稍皱起,赵多福赶紧低声说道:“艮岳之中,难免人多耳杂,扰了王相公的雅兴,还望相公见谅!” “柔福帝姬过谦了!” 王松摇摇头道:“金人刚刚退去,这些贵人们已经是舞榭歌台,欢歌笑语了。帝姬可能有所不知,金明池已经被金人损坏。帝姬想要再看金明池的佳景,恐怕是不易了!” 历史上,靖康年间,随着东京被金人攻陷,金明池亦“毁于金兵”,池内建筑被破坏殆尽。北宋亡后,池已无人经营,加之金代常常“汴水断流”而失去水源,逐渐干涸,且为金元时代黄河泥沙多次淤积。明代后期,池已淤平,难觅其踪。 如今,东京城虽然没有被攻破,金明池却依然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垂杨蘸水,烟草铺堤”,被金人一把火烧的面目全非,水中的荷花也只是寥寥可数。 “王相公,看你愁眉不展,是否还在为国事担心?” 赵多福多愁善感,对心上人的一举一动也颇为敏感。 “公主,臣去年从河东一路过来,百姓被番子杀死,冻死、饿死,尸横遍野,无人收尸,都成了野狗和秃鹫的美食。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一块烧饼,就能换取一名女子的贞洁,一口粮食,就能引起数人的厮杀争夺。” 王松面色凝重,眉目间都是忧色。 “相比之下,东京城已经是天堂了。” 赵多福脸上一红,心里暗自不快,这王松,怎么会说这样的事情。 她抬起头来,却发现王松泱泱不乐,颇为伤感,不由得又有些感动。 这王松,还真的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 “王相公,大宋有你这样的勇士,番子们以后就不能这样嚣张了。百姓的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多福的劝慰,让王松微微有些失望。这些皇室贵胄,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对待底层百姓,也实在是太冷漠了些。 “王相公,你请就坐!” 赵多福轻轻说道,把王松引入楼阁中的桌旁坐下。 虽然心中对赵多福有些看法,但女子的一颦一笑,天然真诚,让他很快就又再次迷失。 “你最近还好吗?” 半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一句话来。 两人都笑了起来,也都变得释然,轻松。 “王相公,近些日子,你都在忙些什么?” 赵多福明知故问,王松却得正正经经地回答下去。 “回公主,下官除了每日练兵之外,也没什么大事。平日里就和兄弟们一起喝茶饮酒,也算是一件乐事吧!” “捐躯国难,血染沙场,你和你的兄弟们都是大英雄,我敬你一杯,也敬这些为国尽忠的勇士们一杯!” “下官带兄弟们谢谢公主了!” 第一杯酒被洒在了地上,第二杯酒二人一饮而尽。 “公主整日待在宫中,都做些甚事?” 诸如初恋的男女一般,二人的对白都是那么言不由衷,淡而无味。 “还能做甚,还不是茶饭不思,整天想着王相公你呀!” 旁边的婢女流苏插嘴道。 赵多福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狠狠地瞪了旁边侍立的婢女一眼。 婢女吐了一下舌头,眼睛向上,站直了身子又一动不动。 婢女虽然身材瘦高,但脸上却一副稚嫩,温柔秀美,年龄并不大,将来也是个美人坯子。 “公主其实不要总是待在宫中,应该出去散散心,多欣赏一下这夏日的美景,人也会变得开心的多!” 王松又中规中矩地加了一句。 “我若是去你军中或枢密院做客,不妨碍你吧?” 赵多福轻声说道,眼睛却瞟着王松。 “军中人多嘴杂,又都是一群粗鲁汉子。公主去了,怕是会感觉不舒服!” 王松点点头道:“公主若是想去枢密院,早点通知一下下官,下官一定扫塌相迎。” “多谢王相公了!” 赵多福点了点头,忽然轻声道:“王相公和矾楼的花小娘子很熟吗?” 王松一怔,想起了太学中的那次聚会。 这花想容确实是一个奇女子。琴棋书画不说,关键是此女子颇有血性,王松对她也是敬佩不已,礼让三分。 太学那次聚会后,几人又一起吃过饭,游历过几次,两人处的也很是愉快,不过却并无男女之间的私情。 “花小娘子慷慨激昂,色艺俱佳,乃是一位奇女子。下官对她钦佩不已,算得上有几分知己之遇。如何,帝姬也知道这位奇女子?” 赵多福心里一酸,嘴里却轻松说道:“我也是听人说起,说这位花小娘子想要脱除乐籍,开封府那边有人使坏,最后是王相公出的面,才让她心想事成?” 花想容是在籍的官妓。她要脱籍,开封府的官员却百般阻挠,花想容无奈之下,才找到王松。 “确有此事!” 王松点点头道:“堂堂开封府的官员,竟然对一名官妓行如此龌龊之举,而百官却觉得理所当然,实在是匪夷所思。以在下看来,我大宋民风萎靡,与这青楼之风不无关联。” 赵多福见他神色自若,眼神坚定,心里面一宽。想来他和那个花姓女子,并没有什么情感上的纠葛。 “流苏,流苏,你这是如何了?” 赵多福旁边的婢女流苏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松,满脸都是倾慕之色。赵多福的几声轻呼,才把她从迷惘中唤醒了过来。 赵多福敲了敲流苏的脑门,轻声道:“还不快去斟茶上来?” 流苏脸上一红,赶紧走开。王松心里暗暗点头。这赵多福性子柔和,没有骄纵之气,让他莫名地心里又亲近了几分。 “王相公,家信已经寄回家了吗?” 赵多福低声道:“若是有什么难处,还请王相公不要隐瞒,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公主召下官前来,有什么要事吗?” 王松正色肃拜道。这里是宫中禁地,他可不想旁人有什么流言蜚语。 “你这人!” 赵多福轻轻摇摇头道:“难道说,没有什么事情,你就不能来看看我吗?” 王松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语。 021章 放肆 “瞧你那拘谨的样子!” 赵多福盯着王松,低声道:“宣化门外,你两次冲锋陷阵,英雄不可一世,为何到了我跟前,却变得如此中规中矩。难道说,我真的有那么不讨人喜吗?” 赵多福脸色苍白,秀眉微蹙,楚楚可怜,别有一番少女的清纯。 “王松向帝姬赔罪了!” 王松上前几步,轻轻笑道:“帝姬空谷幽兰,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仙子。水中伊人,王松有倾慕之心,却怕让人误会王松有攀龙附凤之嫌。让帝姬见笑了!” 赵多福的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只要对方的心中有她,她也就解开心结了。 “王相公,你见过李师师,听说她才是人间仙子,是也不是?” 赵多福的话,让王松心中不由得一惊,看来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不过金兵退去之后,李师师回了道观,他也因为诸事繁忙,一直未能前去拜访。看来,他得注意自己的行踪了。 “王相公,说要怪我多嘴,城中有人传言,说你和李师师暧昧不清,竟然告到了太上皇那里。幸亏太上皇没有执政,否则必然对你不利。” 赵多福看王松面色不豫,以为王松生气,赶紧解释到,生怕他误会。 “李师师李大家生性豪迈,确实和臣很能谈得来。她这样的民间奇女子,经历非凡,自然是流言蜚语众多。臣和她只是合得来,却并无私情,这些闲言碎语,不理也罢。” 王松心里打鼓,面色却是平静无比,和所有出轨的男女一样,不到最后一刻,打死也不会承认。 不过说到李师师,他倒是想起来,很久都已经没去看他了。 见王松面不改色,赵多福心里暗暗惭愧,这样无端的去怀疑王松,会不会让他心里看轻了自己。 “王相公,上次做的两首?卜算子?,我还没有谢过你。今日就算是了。” 赵多福盈盈一笑,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向陛下说过,让他留你在东京城中多些时间,一来可以编练新军,二来也可以过来一起饮茶赋诗。外面砍砍杀杀的,我不喜欢。你不会怪我吧?” 王松心里暗暗叫苦。这东京城暗流涌动,他在朝中树敌无数,只想到两河去,编练新军,对付金人,没想到却被赵多福给拦了下来。 王松摇了摇头,苦笑道:“帝姬,就算在下想埋怨,也不会在此时说出来。不过,东京城只是一时平安,外面山河破碎,百姓苦不堪言,金人随时可能再度南下。在下,还是要再度出征的。” 赵多福神情黯然,低头说道:“王相公,我知道你始终要出去领兵作战,可是,你能在京城多呆一天,我就能多看到你一日,心里也就知足了。” 王松心中感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帝姬,你这是何苦!” 赵多福抓住了王松的手,脸色微红,轻声问道:“王松,你真的喜欢我吗?” 王松微微点点头,握住了赵多福的手。 “帝姬,我喜欢你!” 赵多福站起身来,在王松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身子靠了过来,头搭在了王松的肩膀上。 “那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待在东京城,陪着我,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赵多福身上的香气传了过来,头上的青丝让王松的脖子有些痒痒,他轻轻转过身去,搂住了赵多福的腰肢。 触手柔软无比,王松稍一用力,赵多福的整个身子便贴到了他的怀里。王松立刻找到了娇嫩欲滴的红唇,封了上去。 赵多福回吻着王松,伸出双手,轻轻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一番热吻之下,王松情动,他站起身来,正要把气喘吁吁的赵多福抱入旁边假山之后,就地正法,却看到流苏端茶过来。 流苏走到跟前之时,才发现帝姬和王松抱在一起,顿时脸红了半边。 赵多福赶紧脱离王松的怀抱,迅速整理好了身上的衣服,坐回自己的凳子。 王松也是轻声咳嗽了一下,回到凳子上坐好。 流苏红着脸,捧了茶上来,王松接过,一饮而尽。 赵多福和王松各自偷看对方一眼,眼光赶紧分开。 “相公,听闻你七步成诗。你可不可以送奴婢一首诗,留下你的墨宝,好让我也回家去,向我爹娘炫耀炫耀!” 侍女流苏看见情景尴尬,赶紧红着脸上前说道,满脸的花痴味。 “哦!” 王松看了看流苏,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写一首诗,送给你这个小孩。” 这流苏聪明伶俐,又是柔美温婉,让他心里莫名的喜欢。 “王相公,奴婢已经13岁了,不是小孩了!” 流苏是话,惹来王松和赵多福的一阵轻笑。13岁不是孩子,什么年纪才是孩子? 王松一挥而就,流苏喜不自胜地接过,嘴里面轻轻念了出来: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赵多福轻轻拍掌,笑了出来。流苏满脸通红,却是满意地看着手中的“杰作”。 王松有些入迷,微笑的少女,飞扬的青春,总是让人心情舒畅。在他的生命中,并没有谈过这样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只是,若是眼前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间女子,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激情澎湃吗? 看来,人的感情,往往也带着功利性,见异思迁,此话诚然不假。 艮岳中,另外一处楼台亭阁之中,则是另外一番欢快的景象。 美酒佳人,管弦舞乐,酒香、乐声,在夏日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九哥,你才思敏捷,再做一首如何?” 郓王赵楷脸色通红,举起酒杯,向面前的赵构说道。 “三哥,我已经江郎才尽,得安静一会,三哥见谅!” 赵构喝的并没有多少,皇帝对他不冷不热,他也不敢过于放浪形骸。 这艮岳之中,可是有不少皇家之人,若是他有任何劣迹,被传到了皇帝耳中小,也许他就要被贬斥蛮荒之地了。 “不是说王松要被贬出京城吗,如何如今一直还待在京城?” 茂德帝姬赵金福问道:“三哥,你掌控着皇城司,就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吗?” “三姐,稍安勿躁!” 赵楷笑道:“若不是官军腐烂,王松早已经被赶出东京城了。官家也是没有办法,偌大一个京畿道,只有两三万人,手下没有兵将可有,不知道王松练兵,找谁啊!” “这厮,看着都心烦!” 赵金福恨恨道:“真巴不得他赶紧滚出京城,再也不要回来!” 王松连翻折她的面子,以她骄纵跋扈的性格,自然是要睚眦必报。 赵金福眼珠一转,对着满脸通红的赵楷,轻声笑道: “三哥,以前出门的时候,总有赵贵在你身前,做事勤快,嘴又甜,如今你身边的这些下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果然,提到了赵贵,赵楷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整个人也变的激动了起来。 “王松这狗贼,明明是他杀了赵贵,偏偏还指鹿为马,说是赵贵偷袭于他。王松一身的武艺,身边有那么多的军士保护,谁能伤得了他!官家也是糊涂,偏偏相信这样一个粗鲁武夫,实在是让人愤愤不平!” 他猛然拍了一下桌子,眼神狰狞。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王松这厮,出出我这胸中的恶气!” “三哥,要杀王松还不容易,你皇城司下面两千多人,整个东京城都归你管,你开开口,下面为你办事的人不知多少,何必如此烦恼?” 赵构也是脸色通红,他倒好一杯酒,一饮而尽,显然心中也不痛快。 “九哥,这你就不知道了!” 赵楷摇头道:“杀了王松容易,可是官家肯定会把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他本来就对我多有不满,要不是朝堂刚刚稳定下来,他可能早已经对我动手了!” 赵构心里面暗笑,他怎么不明白,杀掉王松的后果。看来想让自己这个三哥上当,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很不容易。 自从回到京城,虽然皇帝对他并没有兴师问罪,但他也被皇帝冷落,不知道皇帝问罪那一刀,何时会狠狠砍下。 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赵金福秀眉微蹙,对旁边的婢女道:“曼枝,你过去看一下是谁在吵闹?” 赵楷也是怒道:“喝个酒都喝不痛快,真是扫兴!” 赵构微笑道:“三哥,你是心里面不畅快,不要迁怒他人了。我想,还是那个王松,希望有朝一日,能把此贼赶出朝堂,那样大家心里就都舒服了!” 婢女出去,很快回来,在赵金福的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王松也在此处?” 听到赵金福的话语,赵楷一下子站了起来,恨声道:“听闻王松七步成诗,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浪得虚名!” 赵构在旁边一个身材窈窕的宫女身上转了几圈,随口道:“三哥,那就不要等了,过去看看吧!” 众人一起,站起身来,向着王松所在的地方而去。 “王松,我现在才发现,你胆子不小,刚才你抱着我,好生放肆,是不是要做坏事?” 赵多福低声问道,双腮菲红。 “帝姬,如果不是流苏过来,你就已经是女人了。” 王松低声说道,赵多福眉目生情,狠狠地掐了一下王松。 王松一痛,低声笑道:“帝姬,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侍女流苏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赵多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是吃了蜜蜂屎一样,别提多甜了。 王松和赵多福正在打情骂俏,他眼睛向旁边一瞄,一行人自远处走了过来。 022章 皇家 走近了,他才看得清楚,衣衫华丽的年轻男女,一大堆宫人前后簇拥,赵多福的姐姐、茂德帝姬赵福金也赫然在列。 为首的两个年轻男子长得颇为英俊,前面一人丰神俊朗,皮肤白皙,嘴唇略薄。后面一人却是身材笔直,眼色明亮深沉,只是年岁稍轻一些。 二人都是锦衣圆领,腰悬玉带,头戴垂脚襆头,脚蹬深色靴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世勋子弟,前面的还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看到实在避不过去,赵多福只有站起身来,上前施了一礼,轻声道:“见过三哥,九哥。见过姐姐。” 茂德帝姬赵福金看到王松,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 年龄大一点的英俊男子看到王松,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媛媛,想不到你也在这里!你身边的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相公了。” 话说的虽然客气,但眼睛里面的寒光和恨意却是掩饰不住。 “王相公,这位是我三哥,郓王赵楷。这是我九哥,康王赵构。两位兄长,这位是新任的同知院王松王相公。” 王松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郓王赵楷,那是在东京城外虹桥边,远远看见的游猎公子。 赵多福话音刚落,康王赵构已经迎了上来,肃拜道:“王相公名闻天下,挽狂澜于既倒,解东京城之危,在下钦佩之至!” 郓王赵楷冷冷地哼了一声,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节。 王松丝毫无视赵楷,眼睛直盯着眼前的康王赵构,好像傻了一样。 “博学强记,读书日诵千余言,挽弓至一石五斗。” “喜亲骑射,以两囊各贮斛米,两臂举之,行数百步,人皆骇服。” “康王目光如炬,好色如父,侍婢多死者。” “赵构之畏女真也,窜身而不耻,屈膝而无惭,直不可谓有生人之气矣。” “畏女真如虎,卑躬屈膝,包庇腐败,重用奸佞。杀岳飞以媚金人。纳币称臣于敌,燕云不可复,两宫不可返,父兄不得救!” “高宗朝有恢复之将无恢复之君,孝宗朝有恢复之君无恢复之将。” 王松紧紧盯着眼前的赵构。到底是什么原因,他非要自毁长城,杀岳飞、张宪? 去军营时奋不顾身,登基后却一味求和,畏金如虎,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究竟为何? 说白了,长于宫阙妇人之中,锦衣玉食、声色犬马,温室中的花朵,凭着一时血气出使,到真正见到了金人的滚滚铁骑,血勇早已消失,留下的只有深至骨髓的惧怕。 “王相公,王相公,你如何了?” 流苏大声喊道,才把王松从冥想中唤醒了过来。 王松收回了心绪,深施一礼,肃拜道:“下官王松,见过两位殿下、茂德帝姬。” 赵楷拿过流苏手中的纸张,看了一下,嘴里淡淡说道:“这应该是王相公的墨宝了。歌声振林樾,倒是颇有点意思!” 赵构笑道:“三哥文思敏捷,有状元之才,今日左右无事,不妨与王相公切磋一下,也好领悟领悟,令金人闻风丧胆的英雄人物的文采风流。” 赵多福恨赵楷几人打破了自己的二人世界,也想见见王松立时赋诗的情景,轻声道:“王相公,莫若就以春去夏来,惜春为题,你二人各做一首,你们看可否?” 王松摇头道:“郓王才高八斗,下官如何敢在殿下面前献丑,还是算了吧。” 和赵楷斗诗词,不会有任何意思,更不会对当前的朝局有一丝益处,反而只会令二人之间的隔阂和龌龊越来越深。 旁边的赵多福、流苏等人都是面露失望之色。王松连忙上前致歉。 茂德帝姬赵福金见王松一再推脱,心中疑云顿起。难道说这王松后面有人指点,盘查之下,原形毕露? “王松,谈诗赋词,只是为了消遣而乐,你又何必太过认真!” 赵福金道:“难道你让我等一直在这等下去,直到你做出词来再走?” 她一心想让王松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却显然忘记了,王松曾在她面前连赋两首好词,而且是当场赋词。 蠢人,总是忘教训忘得太快。 赵构更是笑意盈盈,点头道:“三姐说的是!遣词造句,乃为交流切磋,愉悦心情。王相公当堂七步赋诗,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流苏看着王松,眼神中满是哀求的神色。在孩童崇拜的注视之下,王松不由得起了好胜之心。 “如此,在下就献丑了。郓王先请。” 赵楷有些心虚,王松七步成诗,朝中传的沸沸扬扬,他是知道的,而“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还有“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这样的佳句,他自认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赵楷看了一眼王松,见王松面色平静,嘴角有一丝笑意,似乎成竹在胸。不由得想起以前的宿怨来,一时怒火攻心,发作了出来。 “王松,本王就与你比比!” 宫人赶紧备好笔墨,赵楷假意转了几圈,来到桌旁,提笔写了下去。 “雨过残红湿未飞,疏篱一带透斜晖。游蜂酿蜜窃春归。 金屋无人风竹乱,衣篝尽日水沉微。一春须有忆人时。” “好,好一首?浣溪沙?!” 赵构大声道:“三哥果然是状元及第,文思敏捷,真乃佳作也!” 其他的宫人、官员也都是齐声叫好。 赵楷得意洋洋,能让苦大仇深、风头正盛的王松吃瘪,这胜利的快感,可是真够爽的。 这首词是他前几天做出来的。反正也没有人在场,就当是今日临场的战利品了。 王松也是暗暗吃惊。想不到这赵楷还真的有些才华,不愧是赵佶的儿子,当朝科考的状元。 赵多福心中有些后悔,不该怂恿王松和赵楷斗诗。如今弄的骑虎难下,于王松的名声多有不好。 “王松,你军中不是还有很多军务吗,还不快些散去,免得陛下找你!” 赵多福轻轻说道,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流苏。流苏虽然心里遗憾,却还是赶紧上前,向王松道:“王相公,军务繁忙,奴婢送你出去。” “你个贱婢,躲到一边去!” 旁边有宫人低声怒斥道:“主子们的事,你一个下人在这儿掺和什么!” 长期待在宫中这种暗流涌动、勾心斗角的地方,这些宫人个个都是人精,溜须拍马,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此刻正是向主子献媚的良机,怎能轻易错过。 “流苏,给我准备笔墨。” 王松沉声说道,眼神冷冷地看了一旁狗仗人势、气势汹汹的宦官们。 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王松片刻就已经想好了文章,不知又是怎样的佳作。 赵多福眉头马上舒展了开来,不知道这位心上人,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摧枯拉朽,辣手摧菊花,真是可怜了自己的三哥。 “三哥、九哥,王松可是七步成诗,从无差品,你们就等着哭吧。” 赵多福低声说道,赵构和赵楷的眉头,果然紧锁了起来。 流苏欢天喜地的向前,准备好毛笔,开始研起墨来。 王松朝她轻轻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上前拿起笔来,缓缓写了下去。 “靖康二年丁未,同友赵多福、流苏置茶艮岳小山亭,为赋。” 王松抖擞精神,起笔写了下去。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这一首辛弃疾的?摸鱼儿?,春意阑珊,美人迟暮,深情无处倾诉,哀怨之极。 果然,赵楷几人上前看了,都是哑口无言,半晌失声,就连赵金福,也因为自己的情感,而心有戚戚起来。 赵多福则是目眩神迷,心中的爱意更盛。也只有他这样的奇男子,才能写出这样“肝肠似火,色貌如花”的千古绝句来。 “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赵金福嘴里面轻轻念着,一串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赵楷和赵构失魂落魄,叹息声中轻轻离开。看来,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还是有一份最原始的感情存在。 王松等也是悄悄离开,走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 半晌,待赵金福泪眼婆娑,抬起头来,才发现亭子里的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自己和身旁的下人。 “王相公,你一定要把刚才那首词送给我,上面可说了我们三人是友,友必有之!” 杨柳飘飘的曲径上,流苏在王松的身后哀求道。赵多福在一旁则是笑而不语。 “我刚刚不是已经写了,你回头过去拿不就是了?” 王松笑道,心中也充满了惆怅的味道。 流苏摇摇头,轻声道:“王相公,你的词都把茂德帝姬给看哭了,她怎会留下?你一定要给我重新写一幅!” 王松被纠缠不过,只能点头道:“你回头来枢密院,我写了给你!” 王松离去,赵多福依然在夕阳里的宫门柳前痴痴看望。 “闲愁最苦,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帝姬,怎咱们该回去了!” 流苏回来,看到赵多福痴痴呆呆的样子,嗔道:“别看了,嘴都亲肿了,也不知道下个月,会不会生出孩子来?” 赵多福脸色立刻变的通红,扑向了侍女。 “你这小骚祸,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023章 省亲 伊水旁的官道上,大莘店北五里,阳光炽热,一众河南府大小官员,站在官道旁的凉棚里,正在引劲向北看去。 河南府知府欧阳珣、河南府同知李回、河南府西京城统制翟进、伊阳县令徐秉为及大小官员、翟兴、翟琮父子作陪,一行人都是满头汗水,在此焦急地等候。 此时正是夏至时节,炙热无比,即便是站在凉棚下,众人也是汗流浃背。 “欧阳相公,李相公,翟统制,你看这天热的,真是辛苦你等了。” 伊阳县令徐秉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赶紧让旁边的随从上前扇扇子。 “无妨,无妨。” 欧阳珣笑呵呵道:“说起来,若不是当日王相公夜袭完颜宗望大营,救出了老夫,老夫早已为金人刀下之鬼。今日还能代天牧守一方,全是拜王相公的恩赐。等等又何妨!” 当日他作为金兵的人质,在开封城外金人的青城大营被王松所救。回朝后由于是主战大臣,便被下放到了河南府,成了一地的父母官。 旁边的翟进轻声笑道:“相公,你若是老了,我兄弟岂不是也是成了老人?” 随着金兵退去,他兄弟二人的招讨使,招讨副使也被除去。如今翟进成了西京城的兵马统制官,翟兴则是辞官不就,居于乡里。 欧阳询笑道:“今日回乡探亲的,好像还有令郎。大翟、小翟,果然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一个大莘店,出了多少英雄人物啊!” 翟进心花怒放,连连谦让道:“愚男拙笨,侥幸之至,侥幸之至啊。” 众人说着笑,身上的热意也散去了许多。 王松骑在一匹黑马上,在一众护卫的环绕之下,打望着原野上的景色。金兵大肆烧杀抢掠,沿途所见,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烧黑的破墙,枯树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地到处都是,田野中,新修的坟地星星点点,无处不在。 本该是丰收的季节,无边的麦浪,一望无尽的绿色,如今却是良田荒芜,坟冢累累。 翟亮也是频频摇头道:“可怜我河南府百姓,竟然要遭如此祸害,这天杀的番贼!” 王松也是叹息道:“番贼的血债,总有一天要他们偿还!” 王松等人的身后,则是以杨再兴为首的100亲兵护卫。本来他并不想这样,无奈四方盗贼峰起,路上不太平,也就只好这样。 还有他身后这一串长车,上面载的可都是粮食,万一被抢了去,可不是功亏一篑。 “杨兄弟,你也不回家一趟看看?” 王松收拾了一下心情,向身后的杨再兴说道。 “等咱们回到东京城,我给你准个假期,你回去看一下,若是家里人愿意,就接来东京城,你觉得如何?” “小人谢谢相公了!” 杨再兴摇头道:“小人独自一人,家中父母双亡,回去也没什么亲友。还不如跟着相公,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倒也自在。” 王松摇了摇头。少年不知愁滋味,这些家伙,等打上几年仗,一个个就归心似箭了。 “相公,你在衣锦还乡,回去了,你娘还不知道多高兴!” 杨再兴说完,突然指着远处,惊讶地说道。 “相公,你看路边如何有这么多人,好像是在等人。” 王松定睛一看,愣了一下,打马向前而去。 他还没有下马,早有一群人围了上来,有人更是牵住了他的马匹。 “下关河南知府欧阳珣,同知李回,伊阳县令徐秉为,见过王相公。” 王松早已跳下马来,上前回礼道:“欧阳兄,李公,徐公,两位叔父,你们如何都来了?” 翟亮也是上前和众人见礼,最后才和父亲和伯父相见。 杨再兴等人则是远远地警戒开来,以防王松有任何不测。 王松在东京城大杀四方,乡间早已是人人皆知。此番看到真人回来,众人都感觉王松大变了一个样子。 “王相公,当日你在东京城外救了下官,下官再次谢过了!” 王松赶紧上前,扶住了欧阳珣的胳膊,朗声道:“欧阳兄客气了!反倒是你在东京城下大义凛然,痛骂金贼,过瘾的很。兄弟,我也是仰望的很啊!” 欧阳珣哈哈大笑,心里莫名地爽快。王松这一番话,可算是给足了他面子。文人吗,不就是图个清名吗? “李相公,我可是听说过你李中丞,刚正不阿,铮铮铁骨,要不然也不会像欧阳兄一样,被下放到这河南府来!” 王松上前,拍着李回的手,朗声说道。 李回身上的酷热早已散去,肃拜道:“李回惭愧,不及相公“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惭愧,惭愧!” 伊阳县令徐秉为上来,也是肃拜道:“下官伊阳令徐秉为,见过王相公!” 王松微微一笑,手指着自己拉的几十车粮食,朗声道:“徐相公,你来的正是时候。伊河水灾,再加上金兵荼毒,灾民遍野。我推了陛下的赏赐,要了这几十车粮食。烦你安排一下,赈济乡民。在下多谢了!” 徐秉为肃拜道:“相公高义,下官这就亲自去办!” 这么多上官在此,正是表现的机会。何况王松带了这么多粮食来,顺水推舟,正解决了他粮食不足的问题。 “徐县令,那就多费心了!” 欧阳珣施了一礼,徐秉为赶紧回礼,杨再兴呼喊起粮车,和徐秉为告辞而去。 旁边的众人都是大声喝彩。国破民乏的关口,众人的心气也都莫名的统一。看到王嵩如此为国为民,一众人也都是钦佩不已。 翟亮略感尴尬,轻轻退到了人群之后。 “贤侄,你和完颜宗翰这些贼子当面厮杀,大大涨了我宋人的志气!听说你还重伤了完颜宗望,听说在回燕京的途中,此贼已经阵亡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王松刚才的一声“叔父”,让翟兴兄弟二人心中,都是乐开了花。 “叔父,管他是死是活,即便是还活着,下一次再灭了他就是!” 王松看人群之后的翟亮脸色尴尬,忙拉着他上前道:“若说前线杀敌的,都是翟亮兄弟他们。东京城一番大战,死了好几万兄弟。金人血债累累,咱们将来一定会报!” 他这一番话下去,众人都是频频点头,翟亮的脸色也是好了许多。 “诸位,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家中早已备好了酒席。若是再不回去,家里人该等急了!” 众人哈哈大笑,或是上马,或是上了轿子,一起向大莘店而去。 大莘店,王松家中,张红布彩,门前挂起了两个斗大的红灯笼。许多人在王家里面进来进出,一片热闹景象。 院子里原来种蔬菜的地方早已经被铲平,就连兵器架子也被摆到了角落里。院中靠着四个墙角搭起了凉棚,摆了几十张桌子,椅子配全。 “王家大嫂,你现在已经是二品的诰命郡夫人了。以后咱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呢。到底是王家大嫂,还是定国夫人?” 身穿一身吉服的王徐氏,此刻也站在门前,笑语盈盈。 “什么定国夫人,还是叫做王家大嫂!” 王徐氏摇摇头笑道,她看了看日头,嘴里面疑惑道。 “这也该回来了!” 王青从屋子里面出来,看到母亲在门前翘首张望,不由得笑道:“娘,你就放心吧,河南府的父母官都在等候,你的宝贝儿子很快就要到了!” “做大哥的,就知道耍嘴皮子,也不知道帮帮你的亲弟弟!” 王徐氏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大儿子,轻声道:“松儿在东京城的这些日子,娘是心惊肉跳,夜里常做噩梦!你做大哥的,不在他身边帮他,跑回来作甚!” 果然是百姓爱幺儿,皇帝疼长子。 当初让弟弟去杀熊岭找自己,种师中兵败后,自己九死一生逃了出来。等到金兵退去,自己第一时间回来照看老娘,却被埋怨没去照顾弟弟。 王松如今乃是皇帝的宠臣,身边甲士成百上千,谁又能动得了他分毫。 看来母亲心中,还是以为弟弟是那个浑浑噩噩的傻小子。 王青无奈地说道:“娘,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进去张罗,省得一会儿慢待了客人,让你和你的松儿没有面子!” 门前人来人往,一顶轿子从东边而来,远远地落下,一个人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大嫂,恭喜你了!” 张云天上前,对着王徐氏施了一礼。 “张家兄弟,你这人如何还扭扭捏捏的,非要让人上门亲自去请!” 王徐氏埋怨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孩子们的事,也不能影响咱们两家的交情。你要不来,大家不是要戳我王家人的脊梁骨骂吗?” 张云天惭愧道:“我对不起王大哥。好在松儿有了出息,我这心中也颇是安慰,算是痛快了。” 妻子回娘家,遭遇劫匪,惨遭杀害。他女儿张秀秀和王松的婚事取消,本来要入赘的浪荡子,骗了他一笔钱逃之夭夭。剩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女儿,待在房间里面暗自垂泪,不敢见人。 如今王松位及人臣,声名远播,张家悔婚的事情,沸沸扬扬,人人皆知。他张家从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成了左邻右舍口中的大笑柄。 二人见面都是感慨万千。王徐氏正要把张云天礼让进去,远处一匹骏马绝尘而来,马上的翟二兴高采烈地喊道。 “婶婶,快些准备,二郎回来了!” 024章 家事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轻轻地打马向前,看着路旁百姓惊羡的目光,王松这才理解了楚霸王话里的深意。 就如后世一样,开着宝马、奔驰回去的志得意满、春风满面。而那些含辛茹苦、“碌碌无为”的“失败者们”,要么回去连个泡都不冒,随即离开,要么干脆躲在异乡,一人咀嚼节日的荒凉。 街道旁,再也没有那些喊着“大傻子回来了”的儿童,早已被他们的父母严厉警告过。所有的乡亲,都向王松频频挥手,脸上笑意盈盈。 高官厚禄,位极人臣,解救东京城的英雄,皇帝坐前的红人。 王松也是频频挥手,笑脸相对。这些大多数他都不熟悉的人,毕竟是他的乡亲。 “王相公,有空在家里吃饭!” “王相公,我是大头,咱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回头到家里来坐坐!” “王相公,我家二郎也想从军,你回头带上他!” 王松礼貌地回礼,对于这些相邻所提的问题和要求,都是不置可否。 翟兴等人跟在他的身后,也都是笑容满面,向乡亲们打着招呼。只有翟亮,在人群中低下头去,心中颇为失落。 翟进看了一眼儿子,轻轻摇了摇头。儿子也算个出尖的人物,就是心胸有些不够开阔。况且他目前的地位和王松一比,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亮儿,提起精神来!” 翟兴却是板起了面孔。从见到侄儿,他就觉得有些哪里不对。 “人家王松的战功,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若不是在叶县碰上了王松,恐怕你这个一军统制也当不上!” 翟兴的低声训斥,让翟亮面色又阴沉了许多。翟进赶紧道:“大哥,亮儿只是心情不好,没别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我翟氏一门,全都是英雄好汉,没有一个孬种!” 翟兴低声道:“何况乃是同乡,更应该同心协力,守望相助。若是沉浸在自己那一点事情里面,如何也是个窝囊废!” 他转过头,对一旁的儿子说道“琮儿,你陪二哥回去,让他好好想想。” 翟琮拉了拉翟亮的马缰绳,二人悄悄离开。 王松已经听到了翟兴的话语,也是轻轻摇了摇头。翟亮人品不错,只是好胜心太强,胸怀有些不够广阔。 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 快到屋前,王松赶快下马,向前几步。 他的母亲王徐氏正在门前等候,脸上全是期盼的表情。 “娘,我回来了。你还好吧?” 儿子的话语让王徐氏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娘什么都好,就是盼着你回来!” 王徐氏定了定心神,脸上的笑意浮了起来。 “二哥,你回来了!” 王青从屋里出来,上前兴奋地拉住了弟弟的胳膊。 “大哥,你也回来了,这就好,这就好!” 王松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点头微笑。 “二……王相公,恭喜你啊!” 张云天上来,面色有些尴尬。 “张叔父,好久不见!” 王松微微笑道:“叔父,家中一切可好,如何没见婶婶同来?” 王青赶紧拉了一下弟弟的胳膊。张云天却是摇头苦笑道:“你婶婶出了点儿事,不能来了。叔父恭贺你官运亨通,在东京城大杀金人,为我百姓出了口恶气!” 王松轻轻点点头,随即说道。 “娘,张叔父,大哥,我给你们引荐一下。” 王松一一介绍,等介绍完,众人一起,走进了院子。 王松进去,先给父亲上香,张云天,翟兴兄弟尾随。祭奠完毕,众人这才出来和欧阳珣等人一起,在正堂的桌上坐下。 张云天想要出去,却给王松拦了下来,只好坐在了屋中,而其余的亲友邻居则只能坐在了院中。 “王相公,你在京城编练新军,可是把番贼堵在了黄河以北,没有糜烂过河南地方。咱们一起,敬王相公一杯。” 欧阳珣提议,众人一起举杯,王松也不推辞,一饮而尽,堂中众人都是叫好。 “诸位,金人虽然撤去,可是一到秋冬季节,必会再度南下。” 王松沉声道:“在下在京城编建了六七万新军,但向北推进,恢复两河失地,却是步履维艰。夏日季节如此,若是到了酷寒之日,女真骑兵席卷而来,恐怕又是一场大战。各位还是要未雨绸缪,不可懈怠!” 屋中之人都是沉默起来。王松是枢密院的同知,主管北地事宜,他说出来的军情,自然人人都不会怀疑。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诸公也不需要太过消沉!” 翟兴沉声道:“只要他金人敢来作恶,咱们就和他好好的斗一斗,不要以为我大宋无人!” “翟叔父说的没错!” 王松点头道:“金人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又岂怕他蛮夷小族!” 众人都是喝起彩来,开始吃喝,也热闹了起来。 外面的百姓知道里面坐的都是高官,也并不进来打扰。王松出去劝了一圈酒,回来时脸也红了几分。 “王家嫂子,你可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王家大嫂,你可是有福,将来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搬到东京城去了!” 王徐氏在后堂和一般女眷吃饭,脸上乐得跟开了花一样。听到儿子在外面高谈阔论,也不由得欣慰万分。 几个女眷叽叽喳喳,叹息张家没有这个福分,也不知道谁家的女子,才能配上王松。 酒宴食材都是翟兴等人安排,自然也不会寒酸。众人喝酒助兴,大快朵颐,到了酣处,有人要王松赋诗,以增酒兴。 王徐氏也张起了耳朵,想看看儿子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出口成章,七步成诗。 王松稍微沉吟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王青却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 “二哥,快准备一下迎接,柔福帝姬到了!”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王松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道:“她如何来了?” 赵多福走进王家大门的时候,众人都是在两边站立,她一路走来,几个卫士和侍女跟在身旁。众人都为她的风姿所倾倒,愿你寂静无声,有人已经跪了下去。 “臣王松,见过柔福帝姬!” “臣欧阳珣等见过柔福帝姬!” 赵多福点头还礼,上前一步,拉住了王徐氏的衣袖,轻声道:“这位就是王相公的母亲、定国夫人吧。你教子有方,为国为民,请受奴家一拜。” 王徐氏一下子慌了手脚。堂堂的大宋帝姬向她施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松代家母谢过帝姬!” 赵多福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卫士们排了一大堆东西上来。 “这是奴家的一点心意,还望定国夫人笑纳!” 王徐氏这时候才缓过神来,赶紧回道。 “多谢柔福帝姬!” 王松不由得一阵头痛,不知道赵多福到这来,究竟所谓何事。而且带了这么重的礼物,锦帛丝绸,金银玉器,比自己带回家来的东西还多,还要贵重的多。 肯定是自己刚一出京,这赵多福就跟在了后面。什么祭陵,全都是扯淡。 眼见着满院子的人都看着他们,王松只好开口道: “柔福帝姬里面请,咱们坐下说话。” 赵多福看了一眼王松,进去坐下,刚才热闹的酒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王徐氏无奈,也只好在她身旁坐下。 “不知帝姬如何到了此地,可是出来游玩?” 欧阳珣还蒙在鼓里,除了王松,他官职最高,只有他上前说话了。 “奴家前来告慰祖宗陵墓,想起王相公家在附近,就过来,也见识一下忠臣故里。” 赵多福轻声道:“各位不必客气,尽管饮酒用饭就是。” 她举起了酒杯,清声道:“王相公,各位,奴家敬你们一杯!” 众人一起举杯,王松无奈,也是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两三杯酒下去,酒席上众人也渐渐放开。 宋朝并没有十分严格的等级制度,平民见了皇帝也不需要下跪,更不用说这些帝姬了。 张云天暗暗诧异。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柔福帝姬是看上王松了,要不然也不会亲自跑到王松的家里来,也只有处于热恋中的少男少女,才会做出这些事情。 王松现在已经是二品大员,若是再娶了这柔福帝姬,可就是皇亲国戚了。 想起他在家里不敢见人的女儿,他不由得心里面一酸。这狗日的就是命啊! 王松心里也是无奈,想不到回到这大宋,竟然有如此的艳遇。大宋的风气也开放,还没结婚,女生都跑到男的家里来了。 这要是来个未婚先孕的事情,还不得马上成婚,否则,孩子到哪里去找爹? 赵多福端起酒杯,对王松轻声道:“王相公,你就和我一起,敬敬院里的乡亲吧。” 王松无奈,端起酒杯,跟在赵多福后面,一起走到了院子里面。 看到赵多福出来,院子里面的一众村民们,纷纷站了起来。 陈瞎子也被众人扶着,颤颤巍巍,端起了酒杯。 “各位乡亲,我敬大家一杯!” 赵多福雍容华贵,落落大方,一饮而尽。院中的百姓都慌忙举起酒杯,跟着她,把酒倒向了口中。 025章 怅惘 陈瞎子喝完酒,摇摇头,叹息道。 “当时王家二郎出门时,我就给他算过命,他这一生少不了贵人相助,而且都是女子,想不到这样快就应验了,而且是皇亲国戚!” 同桌的翟黑牛一下子来了兴趣,马上凑到了陈瞎子身旁。 “冯叔,你给我也算一下,看我有没有这个艳遇?” 旁边的人马上起哄道:“黑牛,你已经娶了老婆,难道你不怕你们家那母夜叉,晚上找你的麻烦?” 众人哈哈大笑,翟黑牛红了脸,端起酒杯,一仰脖子灌下。 翟二摇摇头,叹息道:“要是当日我和二郎去了河东,恐怕这宰相家的小娘子,也会看上我吧?” 看他垂头丧气,马上有邻居笑道:“翟二哥,凭你和二郎的交情,随便当个大小官员,应该是不成问题吧?” 翟二更加沮丧,独自吃起酒菜来,再也不理旁人。 另外一名乡人撇着嘴说道:“二郎说了,让翟二哥在家里好好呆着,照顾爹娘,没说带他出去的事。” 众人都是摇头叹息,仿佛认为以翟二和王松的交情,怎么也是个一官半职,到头来还是平民百姓。 “翟二,怪不得你不到里面去坐,原来是小人之心。” 陈瞎子颤颤巍巍地说道:“二郎是为了你好,东京城那是你这种粗汉待的地方,那枢密院也不是二郎开的。” 翟二睁大了眼睛,不耐烦地说道。 “陈瞎子,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不知道我这心里头不舒服吗?” 陈瞎子摇了摇头,低头自顾吃起酒菜来。 王松跟着赵多福,门里门外敬了一圈酒,终于折腾完了,回到了房中。 “刚才说到何处,好像是要王相公赋诗,如何把这茬给忘了!” 欧阳珣性格豪放,中枢地方上都呆过,这样的酒局不知见过百千。一想起王松赋诗,马上兴趣盎然。 赵多福也是轻声笑道:“想不到还可以听到王相公当场赋诗,当真是有趣的很啊!” 王松所出,必为佳品。其他人也都是睁大了眼睛,一起看着王松。 王松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赵多福,只有站起了身来,对着周围人施了一礼。 “如此,在下只有献丑了。” 欧阳珣已经要过了笔墨,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录写。 以文治武的宋朝,士大夫风气就是如此。弹琴赋诗,再唤几个歌妓,朝云暮雨,血气全部溶在了酒色里,还有几人能有铮铮铁骨,抗击金人! 今日就用一首悲壮之诗,来唤起人们心目中的抗争之意吧。 “三万里河东入海, 五千仞月上摩天。 移民泪尽胡尘里, 南望王师又一年。” 欧阳询写完,不由得掷笔叹息。翟兴等人也是眉头紧锁,摇头不语。 两河沦陷之地,燕云百年失地,一族统治下的汉人百姓,过的又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赵多福和她的侍女流苏一样,陶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的小星星一闪一闪,心里已经完全沉迷。 王徐氏也是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自己庄重肃穆的儿子,仿佛不认识一样。 她这个蠢笨的二儿子,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吟诗了? “柔福帝姬,你到这里来,怕不是顺道这么简单吧?” 镇子旁郁郁葱葱的一大片竹林里,亭台楼阁几座,游鱼细石,池水清澈,树木葱茏掩映,环境清幽。 赵多福和王松在里面游玩,卫士们把住了各个进出口。 “我大热天的跑到这里来,自然是想见你一面了。” 蜜恋中的少女,果然是热情似火,即便王松心事重重,心里也是一阵荡漾。 “如今已是夏日,过不了多久,夏去秋来,最多也是到冬日,恐怕你就要领兵出征,咱们相处的日子不多,我更加舍不得你。” 赵多福轻轻说道,眼神迷离。 王松心头一热,上前抓住了赵多福的双手。 “帝姬,你如此待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赵多福轻声说道,却伴随着一丝无奈。 “我不能把你留在东京城,否则就没有人能去抗击金人,我舍不得你走,却又不得不让你离开,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王松心头惆怅,一旦成婚,他就是驸马都尉,不要说他和军中的兄弟,恐怕就是皇帝本人,也不会同意。 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刻,他和赵多福的婚事,不会为众人允许。 “我会永远记得帝姬你的。” 热恋中的男女,情话绵绵,不知不觉二人就紧紧抱在一起,跟着脑袋交织在了一起。 王松上下其手,赵多福很快软成了一堆泥,任由王松攀峰入谷,正在她衣衫半解,气喘吁吁之时,不远处响起了侍女流苏低沉的叫喊声。 “帝姬,可千万别做傻事,误了大事!” 王松正要脱掉衣衫,霸王上弓,把媚眼如丝,白花花一片的赵多福变成自己的女人,外面流苏的叫声传来,赵多福起身推开了他,自己低头穿起衣衫来。 王松无奈,想不到第二次还是未能得手,看来他和赵多福,果真是磨难多多。 赵多福看了看他身上,脸色通红,扭扭捏捏,低声道:“王松,咱们两个还没有成婚,还不能那样。你要是实在……,要不我……帮你……?” “啊!” 王松大吃一惊,没有想到,这大宋民风竟然如此开放和凶猛。 无法言语的快感传来,王松脑海里一片空白,很快他就神游天外,瞬间迷失了自己。 激情过罢,二人的身份又亲呢了一层,说话也变得有些随便起来。 “王松,你知道吗,金兵退去以后,折月秀就回府州去了,说是要顺路拜祭自己的父亲,然后回府州准备婚事。” 赵多福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王松的表情。 王松轻轻点点头,这些日子,他已经试着忘记折月秀,赵多福这么一提,折月秀的影子马上在眼前活灵活现了出来。 尤其是静阳寨拂晓前那苦涩的一吻,让他刻骨铭心,追思难忘。 “你们两个姐妹情深,她还好吧,一定告诉了你不少秘密吧?” 王松面色平静,神色间的一丝黯然,被赵多福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二人在一起时,除了偶尔出去游玩,就是在房中饮酒。” 赵多福心中一酸,看起来,王松还是没有忘记折月秀。 “你不知道,折姐姐心情不好,经常喝的酩酊大醉,我虽然喝的也不少,但我的酒量可比她强多了!” 王松心里一惊,折月秀外表文静,性子却是极为刚强,能喝的酩酊大醉,内心的苦楚可想而知。 “王松,你如今这心里,还有折月秀吗?” 赵多福轻声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她虽然性格软弱,可是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她却并不想退缩。 “人的命运,都是上天注定,若是我没有去河东,没有遇上她,她也许会安安静静,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王松正色道:“我和折月秀,有缘无分。如今,也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嫁个好人家,如此而已。” 赵多福轻轻应了一声。王松坦诚相告,她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一些。 “王松,你和李师师之间,是不是确有些瓜葛?” 赵多福刨根问底,就似恋爱中的少女一样,要把男友的情史一一弄个明白。 怎么又换到了这个话题上? 王松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刚要回答,赵多福却先开了口。 “王松,不管你以前和李师师有没有瓜葛,从今以后,你都要和她断绝来往。你我二人要是成婚,李师师和太上皇又有那种关系,我会很难做人的。你答应我好吗?” 赵多福的轻声细语,让王松不由得心里一软。 王松点点头道:“都依你,不会让你难堪。” 赵多福立刻变的笑容满面,挽住了王松的胳膊,轻声道:“王松,你真好。” 王松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咱们还是分开些,不要被乡亲们看到。” 看着王松和赵多福笑语嫣然,相伴而行,杨再兴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王松圣劵正浓,位高权重,又有帝姬的宠爱,可谓是达到了人生的顶峰。 岂不知朝堂上明争暗斗,人人都是居心叵测,王松武夫得权,不知道有多少人,欲置王松于死地,他却尤自枉然不知。 朝中这些大臣是什么货色,君王又是何等心计,杨再兴是一清二楚,王松之所以能有如此恩宠,还不是他如今有用。 若是金人势弱,或是王松功高盖主,稍有藩镇之嫌,必定会被不留情地格杀。 如今之计,还是早些离开东京城,逃离东京城这个政治漩涡,方为上策。 镇外的一处高坡上,树枝掩映下,一身红衣的赵若澜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王松和赵多福依偎在一起,幸福甜蜜的样子,不由得黯然神伤。 知道王松在东京城大破金兵,她不辞辛苦,兴冲冲地从河东到了东京城,又从东京城到了河南府,千辛万苦之下,看到的却是王松和赵多福相偎相依,甜蜜无比。 看来,自己在王松心中,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忆。 她看了一会,忍住眼泪,调转马头,轻轻打马,向着西面的天际而去。 侍女小红急忙催马赶上,大声问道:“三十六娘,咱们从西京赶到东京,又从东京城赶到河南府,你就这样走了,不见见你的王相公?” 赵若澜猛地勒住马匹,瞪眼道:“这一次来河南府,你谁也不能告诉,知道了没有?” 小红吃了一惊,也是停下马来,连连点头道:“三十六娘,你就放心吧,我绝不会对任何人说!” 赵若澜打马离去,小红吐了吐舌头,赶紧跟上。 镇口陈瞎子的唱声远远传来,苍凉无比,却是王松的新词,已经传到了河南府之地。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026章 君臣 秋雨霏霏中,王松抹了一把脸上的细雨,施施然走进了皇城。 自此靖康元年带兵进入这东京城以来,他进入皇城的次数数不胜数,但在朝后去睿思殿,却还是第一次。 一般这样小范围的私下朝议,都是在皇帝和最亲近的大臣之间进行。虽然王松解救遍京城,算是立下了大功,个人也是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但是,这样的谈话,赵桓和他从未有过。 也许在这位大宋官家的眼里,他的老师耿南仲,或身边的宦官高问等,都比王松这位曾经挽救东京城的武臣,所要亲近的多。 那一次回乡省亲,赵多福来家做客,他第二日送走了这位大宋的帝姬,他二人的流言蜚语又是满天飞了起来,就连翟二也调侃他要成为宋室的驸马。 他的母亲王徐氏倒是颇为喜欢赵多福,大概是因为赵多福心底善良,人也温婉,并没有皇亲国戚的骄纵跋扈之气。 临走时,他并没有让兄长王青和翟二随自己一起,也没有让母亲随自己去东京城居住。朝堂上暗流涌动,许多文臣武将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住在乡下,处于权力漩涡之外,反而要安全的多。 宦官高问在前面带路,一路上持戈值守的禁军络绎不绝,人人看到王松,都是停下来行礼。在这东京城的军士心中,恐怕王松的声望,要比皇帝大得多。 就连那经过的宫女们,看到经过的人是王松时,都是上前问好,个个都是娇脸发红,春心荡漾。 这位朝堂上新涌起来的权贵,年少多金,相貌堂堂,位高权重,乃是妥妥的钻石王老五一枚。再加上他文采之盛,文武双全,大宋无人可分庭抗礼,自然成了这些春心萌动少女心中的黑马王子。 “高兄弟,官家近日可是心情不好?” 看着身前的高问亦步亦趋,恭恭敬敬,王松轻声问道。 王松这位当朝重臣的问话,高问也是不敢怠慢,赶紧回到。 “回王相公,近日两河、陕西的战事颇为不利,官军节节败退,官家心烦意乱。还有,有些大臣趁机提出南迁。相公你得小心应对。” 王松点了点头,抬头一看,睿思殿就在前边。 睿思殿是大宋官家赵桓看书的偏殿,他的父亲道君皇帝赵佶就曾昼日不居寝殿,以睿思殿为讲礼进膳之所,而在睿思殿后的宣和殿中就寝燕息。 王松跟着高问来到睿思殿门外,却是停了下来。高问指了指里面,王松轻轻点了点头。 殿里发出赵佶的厉喝声,还有杯盏摔地的声音,看来赵桓是动了真气。 王松暗暗叹息。不用问,肯定是金兵南下,朝廷在各地的战事不利,而且是节节败退了。 大宋朝廷的积弊,以文制武,无识兵之人。靠着一群自以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读书人,焉有不败之理! 王松不由得响起宋朝历史上的几位名将来,岳飞,刘锜,还有王彦等人,却不知这些人现在何方。 尤其是岳飞,自一年前他和自己在河东分别后,就一直没有此君的消息。 至于刘锜,一门都是高官,他这样的世家子弟,肯定要比岳飞上位的早。 “官家,王相公在门外候旨。” 听到房间里面暂时没有了声音,高问上前,轻声在门外说道。 “叫他在门外待着!” 赵桓威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他练出来的好军!河东战败、河北战败、陕西战败、山东战败,没有一路是好消息!” 没有一路是好消息! 看来大宋朝廷的败绩,是既成事实了。 王松进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在外面呆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这使得他心里莫名地有些腻歪。来自后世物欲横流、尔虞我诈的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了。 问题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赵桓这样做,无非是一种明摆着的暗示,你王松只是我赵宋的臣子,叫你怎样就怎样。 他讨厌这样的一种心术。 在后世,他就是顾影自怜的一颗屎坑里的臭石头,活的一直很自我。现在,他已经谦让了许多,却还是会遇到这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罢了,罢了,这就是帝王的专利了,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调整了一下心态,王松上前,向御桌后的赵桓肃拜道:“臣王松,拜见陛下。” 赵桓旁边三五步之外,一张镂空花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这便是帝王之师,耿南仲了。 自己出生入死,几万大军兄弟命丧黄泉,挽狂澜于既倒,却依然抵不过几年的读书师生情。就像现在这样,同为朝廷重臣,这位耿相公就有椅子,而自己只能站着。 而且这位耿相,对自己只是稍微点了点头,屁股都未曾挪动一下。 尽管自己“做”了几首“惊世骇俗”好词,尽管自己战功累累,但在皇帝和这些士大夫的眼里,自己仍然是一介武夫。 以文制武,已经存在于这些人的宿命之论,刻骨铭心,谁也不敢移除! 为这样的君王孝忠,和这样的大臣们共事,能改变这个积弱不振的王朝吗? 王松脸上露出来的迷惘和若有所思,让赵桓不由得一愣。原以为王松会是惴惴不安、诚惶诚恐的他,心里倒是泛起了嘀咕。 近来,朝廷诸位大臣把前方战事不利的怨气,全都推到了王松身上,说王松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强启战端,这场宋金之间的战事,已经消遁无形了。 更有甚者,让为王松不应该呆在中枢,而应该去宣抚地方,同时应该限制他的兵力和权力。 要问其此般原因,便是“唐之藩镇,五代之武夫”,若非收藩镇之权,大宋何来一百七十年代的安宁! 王松此刻表现出来的不满和不屑,让赵桓微微心惊,自己对这位肱骨之臣,是不是太苛刻了? 赵桓心乱如麻,摆摆手道:“王松,免礼吧,朕今日有事要说。” 王松抬起头来站到一边。他大概也知道今日要谈些什么事情,一是建州军乱的事情,另外一个就是南迁。 建州军乱,金人包围东京城,朝廷调建州兵往守滑州,结果不堪一击,为金所败。金人退去,建州兵回福建,由于福建路转运使未按时发给卸甲钱,于是建州军校张员等倡乱,福建转运副使毛奎,判官曾伃均被杀。 另外一个就是宋军各路在与金人的战事中节节败退,值此情形下,赵桓又起了南迁的念头。 王松也是无奈。编练出来的新军,在自己部下时都是龙精虎猛,一派出去,便成了扶不起的阿斗,胜少败多。而自己部下的将领,一旦到了其它军中,不是被压制就是掣肘,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看来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尤其是那些士大夫之流,更是视自己为王公敌。 “陛下要问的是建州兵乱吧?” 王松肃拜道:“枢密院已经奏明陛下,签枢密院事曹辅,御营司都统制范琼等人已经领兵出征,相信很快就有捷报传来,陛下无需担忧。” 以朝廷编练之新军,对待地方上一伙乌合之众,战败的风险几乎没有。赵桓如此暴躁,一定还有其它的事情。 果然,赵桓脸色缓和了一下,对王松道:“王松,坐下吧,朕还有些事情,要与你相商。” 旁边的耿南仲,听到赵桓让王松坐下,眉宇间隐露不悦之色。 王松心里冷哼了一声。尸位素餐之辈,于国于家无望,只知道嫉贤妒能,争权夺势,排除异己,心眼如此之小,何以称得上煌煌士大夫。 “士”为蹈死不顾,轻名利,重社稷,爱百姓,护苍生。而不是如此手无缚鸡之力,只顾党同伐异,谈诗赋词,酒色年华下的寡廉鲜耻之徒。 “士”乃习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们知荣辱、健体魄、知军政之事,志趣高洁,以黎民苍生、国家兴亡为己任,那里顾得上求田问舍,争权夺利。 可惜,宋之士大夫,那里还有一丝“士”的风采!“士”的精神,在他们身上已经消亡,他们充其量,也只是官僚而已。 “陛下有何要事,只管吩咐下来,微臣照做就是。” 王松坐下,轻轻向耿南仲点了点头。 耿南仲颔首示意,眉宇间的不满之色荡然无存,看起来养气的功夫不错。 “王松,人人都说你练兵独步天下,如何派出去的军士依然是节节败退,不堪一击?” 赵桓皱眉道:“难道说,这大宋的军士离了你王松就水土不服?如此一来,这每次出征,莫非都要你亲自坐镇,这些家伙才能俯首帖耳,甘愿效命?” 旁边的耿南仲嘴角微微一动,眼神中微露讥讽之色。 “金人之所以强者,兵强将勇也。又兼其之骑兵精锐,冲击孱弱不堪之我军,焉有不胜乎!” 王松淡然地看了一眼耿南仲,继续道:“我军要战胜金人,一在将士训练有素,严守军令;二在士卒轻生赴死,捐躯国难。但要做到这轻生赴死四个字,则在于上下一心,将领身先士卒。” 他沉声道:“金人大军南下,每遇大战,其元帅监军亲临阵督战,矢石交集,指挥若定,上下一心矣。其亲冒锋镝,进不避难,将士视之,孰敢爱死乎。我军诸帅,才能不及中人。每当出兵,必身居数百里外,谓之持重。或督召军旅,易置将校,仅以一介之士持虚文谕之,谓之调发。制敌决胜委之偏裨,是以智者解体,愚者丧师。幸一小捷,则露布飞驰,增加俘级以为己功,敛怨将士。纵或亲临,亦必先遁。不即覆亡,已为天幸,何能振起耶?” 王松掷地有声,就连赵桓都沉默不语,低头沉思了起来。 027章 心安 耿南仲面色微红,王松这一番话语,可谓是矛头直指统兵的将领帅臣。大宋以文制武,帅臣都是士大夫,武将只能为辅。王松如此直白,是在质疑大宋以文制武的祖宗之法了。 “王相公,太祖收藩镇之权,我大宋有百七十年之安靖,此法可谓善矣。王相公如此说法,是在质疑我大宋百年国策了。” 耿南仲冷然道:“唐末藩镇武夫之祸,犹在目前。王相公,新军之败绩连连,足以看出你练兵弊端太多。其中咎由,一辩自知,就不要在陛下面前振振有词了。” 王松火冒三丈。天下之患,莫大于士大夫无耻! 历史上,靖康之耻,崖山之变,乃是汉人胸口碎不去的巨石,挥之不去的噩梦。 靖康之耻后,“后妃等入宫,赐沐有顷,宣郑、朱二后归第。已,易胡服出,妇女近千人赐禁近,犹肉袒。” 金人归北,举国欢腾。郑、朱二皇后、宗室女子换金人服饰,数千汉族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身无寸缕,被完颜吴乞买赐给金人将士为性奴。汉人之奇耻大辱,刻骨铭心,谁能忘矣! 崖山之后,汉人沦为末等公民,其中北方汉人为三等,南方汉人为四等。北方汉人几被屠杀殆尽,南方死伤无数,华夏陆沉,日月无光。 女真人以百万征服人口亿万之北宋,蒙人以百万屠戮六千万之南宋,除了皇帝昏庸无道,士大夫之寡廉鲜耻,毫无节操,才是大宋沦陷的根本。 享乐至上,酸腐无能,党同伐异。他们也许忠君,但绝不会爱国;他们大多无能,但绝不会放权;对于武将,无情打压,一提到对外战争,个个保守抵制。输赢,他们也是没有钱财进账,反而因为是大地主,要承担相应的税赋钱粮。 这位耿南仲,大宋朝廷的宰相、帝王之师,仗打败了,把责任推到练兵者的身上,指挥者置身事外。此人之寡廉鲜耻,当真代表了历史上两宋之交士大夫的卑劣形象。 “敢问耿相公,你有何法,可以富国强兵,收复失地?” 王松沉声道:“当日若不是耿相规劝陛下,阻止各路忠义志士勤王,东京城又岂会危在旦夕,无人来救。你若是有办法击退金人,大可以提出来,在下洗耳恭听!” 耿南仲老脸再无挂不住,尖声道:“围城之时,老夫已经不是宰辅,为何要受这阻止勤王之咎?王松你红口白牙,不要妄加猜测,诋毁大臣!” “耿相虽避宰相之位,却掌握宰相之权,其罪不在议和,而在于阻止勤王。” 王松毫不避讳,冷声问道:“靖康元年,李纲主战,耿相偏偏主和,诸般作战准备,半途而废;李邈上御敌之策,陛下主战,耿相主和,不了了之。太学生陈东等伏阙上书,耿相指为李纲所使,建议严惩,陛下否之。金人兵临东京城下,众臣多主战,耿相却立意割地求和。大臣们反对割地,请四道总管率军勤王,耿相却发檄阻止。耿相一味求和,嫉贤妒能,惹得金人肆虐,非社稷之臣,又何德何能高居相位?” “你……” 耿南仲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手指着王松,脸色发红。 “王松,你真敢如此诋毁老夫!” 王松毫不退让,也是站了起来,怒声道:“身居宰辅,不能居中调度,抗击番贼,安抚百姓,却弄权主和,排除异己,使得金人兵临城下,大宋几乎亡国灭种,你有何面目在此中伤大臣,诋毁有功之士,真是恬不知耻,其心可诛!” “好了,好了!王卿家,你就不要再争辩了!” 看到王松也严肃了起来,赵桓也是一下慌了手脚,刚才还要耍那么一点小聪明,给王松下马威的念头,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现在,还真的离不开王松。 而且王松的很多话,也说到了他心里。这些大头巾们,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其寡廉鲜耻,的确是让人不齿。 “王松,如今金人气势汹汹,朕意欲南迁,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桓的话,让王松心里暗叹了一声。大宋的这些君主们,早已经不如他们的祖先。他曾以为赵桓能够倔强、能够血气一些,看来还是让他失望了。 若是君王都这般,他又如何去光复燕云,挽回汉人应有的尊严? 像似知道王松心里所想的一样,赵桓脸色微红,解释道:“朕想南迁,也是形势所迫,卿家不要胡思乱想,朕要恢复两河的决心没变。” 耿南仲心里冷哼,官家和道君皇帝比起来,无论是处理政务的经验和履历上,还是对付群臣的手腕和厚黑程度,实在相差的太远。 “陛下,朝廷南迁,不知耿相和各位参政大臣有何建议和良策?” 王松把皮球踢给了赵桓和耿南仲。 “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主议不可,一派力议南迁。朕也是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取舍。” 赵桓接过了话题,他看着王松,温言道:“朝中大臣,文臣以耿相和唐恪为首,武臣则是以你马首是瞻。只要你和耿相表明态度,大臣们自不会有异议。” 王松心中明白,金人兵临城下,大宋几近亡国,朝中的大臣,包括皇帝,早已经是人心思变,南迁的意向成了主流。 从内心深处,王松对这个历史上无数人扼腕痛心的朝代,有一份几乎是执念的情感,他想要文明继续,把历史拉上正轨,而不是凭空夭折。 “陛下,如今我军虽然战事不利,但仍占据陕西大部,河北半地,太行山义军结寨百余抗金。我军与金人之战局犬牙交错,远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为何却要南迁?” 王松缓声道:“朝廷若是南迁,两河百姓必将大失所望,两河抗金的大业恐怕会戛然而止。两河乃国之根本,若是失守,金人铁骑大举南下,到时候中原糜烂,祸及江淮,朝廷又如何取舍和应对。难道又要丢掉中原和两淮之地吗?” 赵桓紧紧闭上了嘴巴,垂头默不作声。 若是真的南迁,恐怕只能撤回长江以南了。要知道他赵氏的祖宗陵寝可都是在黄河南岸,紧邻河东,难道真把祖宗的陵寝也不要了,直下江南吗? “王相公,若是金人南下,祸乱江淮,到时候运河阻塞,漕运不通,京畿之地不成了无源之水,朝廷只能坐以待毙。” 沉默不语的耿南仲,这时候又发话了,瞄准的还是漕运这一根本。 自宋以降,为免五代藩镇之祸,“夺权,制钱谷,收精兵”,驻重兵于京师,东京城及京畿周围百万之众,粮食供给全来自于东南。东京城水陆交通便利,借助于运河及诸河,漕运大行其道。 宋太宗太平兴国六年(981),漕运四百万石粮。至道(995~997)初年,汴河运米五百八十万石。真宗景德(1004~1007)时,每年运送六百万石。大中祥符(1008~1016)初,增至七百万石。到北宋中叶,岁漕米至八百万。 由东南运往北方的粮食等物,除了供给东京城的数十万驻军,还要运往河北、河东及陕西三路,以满足边防之需。 江淮漕粮运往两河、陕西三路,以河北最多,常数为近百万斛,有时多达二百万斛,转输的主要渠道就是汴河。 靖康元年,金人两路大军南下围困东京城,从而导致漕运不通,各地物资无法正常运送至京师。粮价飞涨,物资匮乏,东京城饿死、冻死数十万人。漕路的堵塞,直接导致了东京城几乎成了一座死城。 耿南仲旧事重提,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至少王松现在明白,这老小子已经是打算溜了。而作为赵桓的老师,他的一举一动,正在影响着赵桓的决心,也影响着大宋王朝的命运。 “陛下,朝廷所需供给,皆仰于东南,臣也知之。但陕西诸州菽粟经此沿流入汴,运至京师,也可解燃眉之急。” 王松诚挚地说道:“往日朝廷需要供给百万京师禁军,如今则是十余万即可。臣愿驻守京畿各道,力抗金人,确保漕运之畅通。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再提南迁之事。” 他挂了枢密院的差事,却被困在了东京城中,他不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大臣们的处心积虑。眼看着他没有了兵权,不知是皇帝还是大臣们,又想着把他踢出京城去,自谋生路,省得他占据中枢,搅扰试听。 “王卿,今日就这般,你先退下,我和耿相再商议一下。” 看到王松独自离开的背影,宫中的侍者都是面面相觑,暗暗摇头。 王松,你为国为民,一片至诚。可是这君王优柔寡断,这些臣子无耻之尤,朝堂中枢,又岂有雄才大略,忠肝义胆之人! 王松离开皇宫的时候,心里犹自七上八下。赵桓对迁都模棱两可,不置可否。耿南仲则是脸色阴沉,显然他二人之间的龌龊已经埋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身为天子和宰辅大臣,不能保社稷苍生,任由山河沦陷,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被金人奴役杀戮。这样的朝廷,真的值得自己追随孝忠吗? 内修文学,外耀武威,封狼居胥,马踏燕然,功如丘山,名传后世。 只是,刚才睿思殿里的一番谈话,让王松已经深深地怀疑,靠这样的君臣,真的能“犯我强悍者,虽远必诛”吗? 一阵冷风吹来,王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天色已晚,街上几乎已经没有几个行人,这时候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曾经幻想过的大宋皇室,大宋朝廷,也许并不是他的选择。他已经虚度浪费了另一个生命,难道他又要违背自己的初心,再一次碌碌无为,随波逐流? 这样的话,他的重生,又还有什么意义? 028章 布衣 京城百物贵,居大不易。 欧阳澈从客店的窗户向外看去,天空中飘着无数的雪花,铺天盖地般地下着,整个外面都是一片白茫茫,街道上、房屋上、树上,都是覆盖上了一层白色。万物萧索,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行走在雪上面,留下一长串的脚印。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欧阳澈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面也不由得一阵悲凉。 到了东京城半年多,欧阳澈对东京城的人情冷暖,可谓到了骨子里。 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处处潜悲欣。日日里想寻求终南捷径、一展胸中报负的他,到头来还是一无所得,落了个盘缠用尽,囊中羞涩。 也有深居高位、皇亲国戚者欣赏他的才识,征他为时刻幕僚。但他嫉恶如仇,直言不讳,慷慨尚气,忧国悯时,和这些花天酒地、人格低下、享乐主义至上的王公大臣们格格不入,最后也只能洁身自好,退避三舍了。 “我欧阳澈为何要来京城啊?” 是啊,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来到东京城? 他本是抚州崇仁人,一介布衣,年方三旬,却性尚气节,以国事为己任,其忧国悯时之心,皆出自本性,常惹来左邻右舍之讥笑。 靖康元年,金兵大举攻宋,宋兵节节败退。他出于爱国之心,向朝廷上“安边御敌十策”,州官扣下不给转呈。他又针对朝廷弊政,提出保邦御敌,罢免奸臣等十件大事将上书钦宗,却一直没有回应。 适逢金兵围攻汴京,王松统兵大破金人,救大宋朝廷于危卵之下。金人退去,他感慨颇深,遂决定只身北上,以求进身之阶,卖命于大宋皇家。 他一路走走停停,查访民间疾苦,花了有四个三月之久,来到东京城,就是为了救国救民,一展胸中抱负。但如今,却成了现在的样子。 带来的盘缠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若是再一无所成,只有待冬去春来,辗转回乡了。 如今正是冬日,金人暑去冬来,宋金双方交战正酣,金人已经打到了黄河两岸,宋人虽然落于下风,但却也能勉强抵住。 只是黄河以南,盗贼峰起,运河阻塞,局势糜烂不堪,宋人对时局都是忧心忡忡。 欧阳澈摇了摇头。听闻王松练兵天下无双,如何离开了他,两河的大宋禁军就变得如此弱不禁风,丝毫看不到反击的迹象。 想起这半年多来,自己所看到的朝中大臣们的浊流奔腾,欧阳澈不禁叹息,再出众的英雄,进了东京城这口瘴气环绕、深不可测的酱缸,能洁身自好,才是怪事。 自己之所以格格不入,完全是因为自己本就是个不识好歹的怪物。水至清而无鱼,不过东京城这潭水,也太浊了些。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散作尘,只有香如故。” 欧阳澈嘴里轻轻念了起来,喃喃道:“王松,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怎样的报负?” 境遇浮沉雨打之下,他也曾经想过去投靠王松,只是依赖王松虽然官居同知院事,却是个武将。自己只是一届寒门文人,若是前去投靠,恐怕会引起朝廷士大夫们的非议。 二是,大宋以文治武,文武之间地位悬殊,他还有那么一点点读书人的骄傲。前去投靠王松这个武将,势必会让他在读书人和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最后,王松也不是一方的节度使或是宣抚大使,可以私辟幕府,征集幕僚,如此他倒可以前去投奔。 想起前几日,在大相国寺碰到的陈东一行人,欧阳澈倒是有些开怀。本来只是萍水相逢,一番交谈之下,二人却是相逢恨晚,颇有知己之感。 听那陈东的口气,倒是对王松推崇备至,不但军事上钦佩之至,诗词上更是推他是大宋第一大家,评价远在苏东坡之上。这也让欧阳澈颇为惊讶。 陈东升为太学院的太学生,当过地方官员,深谙民间疾苦,为人更是不惧权贵,一身铮铮铁骨,他如此推崇王松,也使得欧阳澈对王松,格外高看了一眼。 陈东也对他提过,要把他推荐给王松或是大宋官家,只是这几日,一直没有陈东的消息,看来自己得亲自前去太学院寻找陈东,告辞归乡了。 他并不想去麻烦陈东,在京城能碰上这么一位谈得来的知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此人是个高风亮节的志士,若是事情有进展,他应该早已经前来,通知自己了。 自己又何必让他难做呢。 “欧阳贤弟,可是在屋中?” 欧阳澈裹紧棉衣,正要拉开门出去,外面已经响起了陈东的声音。 欧阳澈拉开房门,向下一看,陈东正在一楼的院子中间向上张望。 二人来到屋中坐下,欧阳澈赶紧烫起一壶热茶,招呼这位名满京师的志士坐下。 “欧阳贤弟,这几日让你久等了,实在是有些琐事,走脱不开,还望贤弟见谅。” 陈东喝了一口热茶,驱了驱身上的寒气,看着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欧阳澈,神色歉然。 他比欧阳澈大了整整11岁,唤他一声“贤弟”,乃是理所当然。 “陈兄,究竟有何要事,让贤兄你这位明晚金成德大才如此奔波,想必不是件小事。” 欧阳澈起身,给陈东重新斟上茶,自己拿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 这位仁兄,为人洒脱不拘,也从不忧惧贫寒低贱,宣和年间,蔡京、王黼当权,旁人不敢指责这二人的罪行,他却是无所畏惧。更是在宣和七年,上书请诛蔡京等奸臣,此人之风骨,可见一斑。 “朝廷奸臣当道,竖子横行,尽是朝秦暮楚,庸劣不堪之辈。王相公志虑忠纯,忧国忧民,用兵、练兵独步天下,更是挽救我大宋朝廷于倾覆。如今,朝堂之上沸沸扬扬,朝廷众臣上上下下,皆是欲使王相公离开中枢而快之。” 陈东愤然道:“王相公立下如此大功,比之当年狄青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肱骨重臣,竟然会被朝臣孤立,可谓悲乎。愚兄为此召集太学院诸士子,欲联名上奏官家,远小人,近君子,为王相公请命。谁知却应者寥寥,人人都是敝帚自珍。想来让人沮丧之极。” 陈东的话,惹来欧阳澈的一阵冷笑,神色间也浮起一丝讥讽之意。 “陈兄可知今日之朝局,正是官家所需?” 欧阳澈的一句话,让陈东怔了一下,随即端起茶杯,默默思索起来。 “王相公统兵之能,天下皆知。东京城外几场大战,番贼死伤数万,完颜宗望几乎当场丧命,金人迫不得已,撤军北上。王相公一入中枢,朝廷便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去藩镇之祸,天下自安矣。” 欧阳澈眼神悠悠,神态间似已洞察一切。 “王相公声名显赫,士大夫必会压制,此乃祖宗以文制武之法,已入士大夫之骨,绝难根治。官家对武人防范之心,和历代君王无异。是以朝堂之上,王相公独木难支,处处掣肘,这根子,还是在官家身上。” 窗外雪花下得更紧,寒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来,让室中变得更加阴冷。两人却仿佛没有知觉,各自沉思默语。 朝廷皇权大收,对于武将的防范,在制度上已经趋于完美。即便地方上出现了类似于唐朝藩镇的经略安抚使司,无一例外都是以文制武,文臣统领武将。 以文制武,文臣统兵,外行指导内行,赵宋一朝几乎没有出现过藩镇之祸,但其弊端也是昭然若揭,即对外战争一塌糊涂,鲜有胜绩。 “欧阳贤弟,这么说,想要打赢这场战事,王相公就得亲自出马,统兵出征。这么说来,王相公出京,不见得是件坏事?” 欧阳澈摇了摇头,轻声道:“自太祖“陈桥兵变”,至今一百七十余年矣。以文制武,文臣统兵,其中利弊,一眼便知。朝廷想打赢这场国战,仅靠这些士大夫之流,恐怕并不容易。” 他换了一副口气,郑重地说道。 “王相公在中枢,虽然不能做事,但也没有性命之忧。一旦王相公领兵出征,文臣掣肘,或许可以打些胜仗,但王相公的结局,一定不会太妙。” 陈东心里面一沉,面色也沉重了许多。 即便王松带兵出征,监军或使臣一定是文臣。只要王松有任何军事做大的迹象,各种各样的掣肘,如粮草供应、后勤补给、增援后备,恐怕会不期而至。 “我等士子,蹈义而死。所求者国泰民安,外抗番贼,内抚黎民。是为百姓之安危、为汉人安危之“大义”肝脑涂地,而绝不是为赵宋皇室之寥寥几人,为寡廉鲜耻的士大夫之流摇旗呐喊,上下奔走。” 欧阳澈慷慨激昂,又恢复了他的书生意气,壮志豪情。 “士大夫之义,乃是对官家对朝廷之“忠”,所图者,不过高官厚禄,头上乌纱而已。而对百姓,则是弃如敝履,非义也。既然你认为王松天纵奇才,志趣高远,就不如做些事情,促成他出京带兵,这对千千万万的汉人百姓,善莫大焉。” “好一个“蹈义而死”,愚兄佩服!” 陈东站了起来,一揖到底,肃拜道:“贤弟大才,愚兄会克日为官家引荐。贤弟稍安勿躁就是。” 他直起身子,从腰里拿出一袋钱来,放在了桌上。 “王相公不在朝中,不能为你引荐。不过,愚兄从他府中为你讨得些许银两,助你度过眼前的难关。” 欧阳澈拜谢道:“多谢兄长了!” 陈东正色道:“蹈义而死。愚兄多谢你这位“义”弟了!” 029章 议程 秋去冬来,万物萧索,东京城周围,也是白茫茫一片,尽为白雪覆盖。 皇城垂拱殿中,大宋官家赵桓面沉似水,端坐在宝座之上,眉头紧锁,愁意难消。 炉中炭火熊熊,却也驱不走殿中诸位臣子身上的寒意。 女真人卷土重来,两河和陕西、山东之地,又一次陷入战火涂炭。 金人三路大举入侵:一路由左副元帅完颜宗瀚攻略河东;另外一路由右副元帅完颜宗弼率兵自沧州渡河,攻略河北、山东;陕西路则由陕西诸路都统完颜娄室与副都统完颜撒离喝自岢岚州渡河,攻取陕西。” 尚书左丞、门下侍郎耿南仲大声念道:“陛下,金人肆虐两河、山东、陕西各地,如之奈何,还请陛下明示!” 赵桓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金人侵我大宋,三镇之地,太原、河间,包括真定府都被金人攻克,唯有中山犹存。朕已决议,遣师往两河之地,厉兵秣马,对抗金人,不知众卿家意下如何?” 两河中原屏障,民风强悍,只有保住两河,中原才有遮护。 宗泽看了一眼王松,上奏道:“陛下,金人狼子野心,灭我大宋之心不死。陛下可遣要员,于陕西、河北募兵各数万人,京东、京西各募二万人,专派大臣节制。且令于京东西,河北东路、永兴军、江淮荆湖等路均设置帅府以抗金。如此不出三年,金人必退!” 宗泽因为在金兵围东京城时,自河北率兵屡犯苦战,遂还汴京,得到赵桓的赞许,如今暂代签枢密院事一职,和王松算是上下级的同事关系。 王松也随即上前肃拜道:“陛下,宗相公所言甚是,臣附议!” 赵桓满意地点了点头。两河和陕西之地不至于溃烂,多亏了王松练兵。要不是朝廷源源不断的从东京派出编练的新军,恐怕很多重镇如大名府、中山府、甚至河东、河北南部都已经被金人攻陷了。 最起码,编练出来的新军,没有让金人再越过黄河,又来一个兵临城下。 王松话音刚落,已经有官员在殿中高声奏道:“陛下,王松、宗泽,包藏祸心,臣请诛之!” 王松吃了一惊,向旁边看去,却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奸臣秦桧。 王松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升起,但君王在前,他不能僭越在前,训斥小人。 “秦中丞,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赵桓不满地道:“王松,宗泽一心为公,又从何谈得起包藏祸心?” 秦桧面不改色心不跳,正色道:“太祖收藩镇之权,有宋170年之太平。王松、宗泽欲募兵节制,此乃藩镇之祸也。二人居心叵测,请陛下诛杀之!” “陛下,秦桧所言,狗屁不通,居心叵测,妄为臣子,陛下若是杀了臣子,这普天之下,最高兴的,莫过于金人。” “王松,你一介相公,怎么口出污言秽语,真是粗鲁至极!” 王松一番话语,让秦桧面色巨变,马上难看了起来。 “对君子自然是谦恭有礼,对奸佞当然是要痛加鞭斥了!” 王松面色平静,上前奏道:“陛下,秦中丞忠心赤胆,为国为民。臣请陛下派秦中丞到两河前线,带领军士与金人周旋。” 秦桧冷冷道:“王松,本官乃御史言官,怎能征战沙场?你如此公心私用,莫非想陷本官与军士于危地乎,陷朝廷于危难乎?” 秦桧状元及第,思维之敏捷,祸水东引之能力,自然是非同一般。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是纸上谈兵,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巧言令色,指鹿为马了!” 王松冷笑道:“不懂装懂,动不动就妄言诛杀大臣,其心恶毒如此,你难道是金人的细作!若都是寡廉鲜耻的无知之辈充斥朝堂,枉杀大臣,天子成了罪魁祸首,我大宋能征善战的将领都是死于非命,又如何能战胜骄横暴虐的女真铁骑,难道靠你这口蜜腹剑,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吗?” “你……” 秦桧手指着王松,气得浑身发抖。 “不知兵的酸儒,闭上你的臭嘴,不要在这里丢人!” 王松断然打断了秦桧的话语,肃拜道:“陛下,宗老相公乃是忠义志士,又岂是朝中居心叵测的小人可比。金人围城时,宗老相公在外与金人大小数十战,一心为了朝廷和陛下。他胜多输少,乃是无可置疑的事实。秦中丞中伤大臣,包藏祸心,竟然用枉杀大臣,与金人细作何异,其心当诛!” 赵桓看了一眼气的脸色通红的秦桧,沉声道:“大敌当前,秦中丞就不要捕风捉影,在莫须有的事情上赘言了!” 皇帝发话,秦桧虽然气愤至极,赶紧喏了一声,悻悻退下。 张叔夜暗自发笑。王松七步成诗,这秦桧非要和他去杠,岂不是自取其辱,贻笑大方! 朝堂之上的众臣都看得清楚,王松数次大破金人,在大宋官家心中,如今已经是泰山压顶,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无论是谁,也不愿意此时去触皇帝的霉头。 耿南仲轻声咳嗽了一声,唐恪心知肚明,他上前一步,朗声奏道: “陛下,金人以河北、河东各郡县职员多缺,应开贡举士以安新民。乃令南北各以所习课业取宋辽文士,分南北榜,号称“南北选”。若是如此下去,民不知有国,士不知有朝廷,还望陛下如宗相公所言,派遣要员,前往北地,抚民募兵,宣抚教化,伺机恢复。” 赵桓点点头,温言道:“少宰可有推荐人选?” 唐恪肃拜道:“臣推荐同知院王松。他本就是两河、陕西宣抚使,由他出任,乃是最佳人选。” 赵桓“哦”了一声,再没有言语。 殿中大臣心里清楚,秦桧与唐恪一明一暗,摆明了要把王松从朝堂上踢出去。两河宣抚使,无兵无将,有宣抚之权,却无调兵之符,去了就是代罪羔羊。 御史台的士大夫们本来是弹劾诸臣,如今却和门省下的士大夫们沆瀣一气,共同对付王松这样一个武臣,大宋士大夫的尊严,已经是荡然无存。 张叔夜咳嗽了一声,站出来道:“陛下,东京城国家之都,也要人守。莫不如让王相公守东京城,保社稷安全,慰万民之望,也是一桩益事。” 赵桓点点头。他如今还真的离不开王松,募兵、练兵,即便是和众大臣唇枪舌剑,那一样都缺不了他。 就像刚才那样,秦桧贵为状元,也让王松怼的哑口无言。 不过,两河、陕西的烂摊子,总得有人去收拾。 赵桓犹豫不决,阳光飘向了耿南仲。 “耿相,你意下如何?” 王松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候,赵桓问耿南仲的意思,让他莫名地一颗心沉了下去。 果然,耿南仲肃拜上前,开始了他的表演。 “陛下,以老臣之见,可以留下王相公麾下的几个将领守东京城及京畿道。另任王相公宣抚两河、陕西,募兵练兵,以抗金人。满朝文武大臣,除了王相公,又有谁可以对抗金人,光复旧土。请陛下允之!” 王松心里叹息。耿南仲此举,不但把自己踢出了朝廷中枢,而且还削弱了自己身边的武将势力,真可谓是一箭双雕,看起来为国为民,公心使然,实则是暗藏杀机,掣肘王松,置他于险地。 赵桓点了点头,沉声道:“破虏,北上抗金,你自己有何见解?你若是不愿前往,朕绝不勉强!” 果…果然,赵桓还是对自己的东宫帝师信任有加,王松被踢出朝廷,已经是板上钉钉。 王松暗暗摇头。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再不离京北上,恐怕就是太不识趣了。 纵然赵桓真心实意,朝堂上的这些煌煌士大夫们,又有几人愿意他留下?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外面才是做事的地方。 “陛下,两河人口千万,国之根本,两河民众忠勇好义,如今两河抗金如火如荼,正需要有肱骨大臣主持大局。两河稳,中原才能无忧,东京城才能无忧。” 王松上前一步,肃拜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臣破虏,愿意北上抗金,宣抚两河,驱除番贼,以报君王!” 赵桓频频点头,笑容满面,朗声道:“破虏,国之干臣,满朝文武,无一能及。有卿家去两河,朕这颗心,终于能放下了!” 宗泽暗暗摇头,偌大一个朝廷,竟然容不下一个战功赫赫的武夫,实在是耸人听闻。若是金人听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朝中的一群文臣,听到君王称赞王松,心里各是咬牙切齿,恨意难平。 秦桧怒火中烧,脸色铁青,走出来肃拜道:“陛下,东京城及京畿之地,官军孱弱不堪,禁军所剩无几。如今这京畿驻兵,万万不可减弱,只能增强。陛下明鉴!”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确实如此,王卿家,下去后,你要继续编练新军,不可懈怠。” 无耻之尤的匹夫!误国误民,难怪会成为千古第一奸相! 王松怒火中烧,这秦桧如此处心积虑,摆明了是不让王松带大量军士出京,难道他真以为王松会和往日宣抚两河的李纲一样,功败垂成,铩羽而归? “陛下放心就是,臣定不辱使命!” 王松上前肃拜道:“陛下放心就是,臣此番北上,只要千人即可!” 众大臣都是一惊,这王松,难道真的有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底气? 030章 北上 “参见相公!” 众将上前肃拜,铁甲铮然,人人面带喜色。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东京城窝了一年,这些沙场征战的汉子,看起来都是急不可耐。 “各位兄弟,咱们这就要出兵了!” 王松看了一下眼前的众人,大声道:“兄弟们,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众将一起大喊道,杨再兴和王伦也是兴奋不已,大丈夫纵横天下,建功立业,又岂能不踌躇满志,胸胆开张。 “兄弟们已经知道了,咱们就要出征了,这次是两河之地,兼顾陕西,下来可能会是一场场血战,你们怕是不怕?” “相公,这东京城里,已经把人憋坏了,早就盼着出去了!” “相公,你去那里,兄弟们就去那里!” “誓死追随相公!” 众将欢呼雀跃,王松点了点头,士气可用,这是这支出征队伍的根本。 这些日子,欢送他的酒宴接连不断,有同僚,有天子,有太学生,有各行各业,人人都对王松等人的出现报以信心,也让王松振奋有余,又有一些担心。 将军百战声名裂,他又不是神,不可能总是不败,万一那一天兵败,不知道迎接他的,到底又是什么。 “兄弟们,出征!” 上千骑兵牵着战马,出了军营,走在街道的青石板上,“沓沓”作响, “王相公来了,王相公要出征了!” 不知是谁在百姓中喊了起来,整个街道两边乱成了一团。街道两旁很快挤满了百姓,他们挥舞着手臂,捧着鸡蛋、水果等物,向路过的将士们的身上塞去。 执行警戒的公人们如临大敌,拼命维护着秩序,不让百姓们跑上街来。 “保重啊,将士们!” “王相公,多杀番贼呀!” “兄弟们,一路走好啊!” 百姓们纷纷向被挥手致意,许多百姓跪在了街道两旁,一起磕起头来。 “乡亲们,都起来吧!” 王松一边向前走,一边大声喊道:“乡亲们放心,我们一定多杀番贼,不会让乡亲们失望!” “王相公万岁!” “忠义军万岁!”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了起来,一呼百应,所有的百姓跟着一起喊了出来。 王松大惊失色,这要是让天子看到,还不知有什么想法,要是让那些士大夫们瞧见,又不知会整出怎样的流言蜚语? “大宋天子万岁!” “大宋百姓万岁!” 王松大喊出来,上千将士一起呐喊,异口同声,百姓们跟着大喊了起来,声音高亢激昂,远远地传了出去。 临街的一处茶楼上,秦桧看着水泄不通,万人空巷的欢送场面,面色阴沉。 “区区一介武夫,竟然如此登堂入室,裹挟民意,真是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这又有何惊奇!” 一旁的康王赵构微微笑道:“王松两次城外大战,挽救东京城于危难之中,上至官家,以及肱骨大臣,下至城中百姓,人人无不感恩戴德。如今这东京城中,只怕是官家,也没有如此的声望!” 虽然面上春风化雨,赵构心里却是无一丝感激之情,若不是王松,他又何以落到今日如此尴尬的局面? 赵楷起身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满街依依送别的场面,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 “武夫当政,国家之难。咱们就祝王松一路走好,多杀番贼,再也不要回到这东京城吧。” 秦桧轻声笑道:“若是如此,只怕咱们的柔福帝姬,就要肝肠寸断了。” 赵楷冷声道:“身为大宋皇室,竟然和一军中粗汉勾勾搭搭,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若是王松有了变故,她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果然是蛇鼠一窝,赵构回到京城,几个居心叵测者很快结出了同盟,而他们所要对付的人,就是王松。 赵楷是因为在城中横行霸道的事情,被王松不期而遇,从而结下的梁子。而赵构和秦桧,则是因为历史上的名声,成了王松的天敌。 赵构微微摇头,苦笑道:“只怕事情非你我所愿。大哥对王松青睐有加,媛媛又对王松一往情深,只怕王松再立些战功,就要成为皇亲国戚了。” 赵构的话语,让众人都是心中失望,众人沉默不语,喝了几口闷酒,各自郁郁散去。 “大官人,李大家已经先行出城,去了黎城,在那里等候。” 董平上来,低声说道:“大官人放心,此事由小人亲手经办,无人知晓,大官人放心就是。” “兄弟,多谢你了,一路护送好李大家,不能出任何事情!” 王松也是无奈。几番枕边厮磨,大军南下,李师师要求随他出行,寄寓山中,他也是没有办法,只有安排李师师先行离开。 “大官人,不是我多嘴,你如今是位高权重,天下景仰,如今又和帝姬有了这层关系,当断自断,至于李大家,还是少接触为好,以免落人话柄,误了大事。” 李师师虽然风华绝代,毕竟与赵多福父亲赵佶有过交往。若是王松和赵多福成了姻缘,叫赵多福和李师师如何相处。 “兄弟,事情那有如此简单!” 王松苦笑道:“此事需要保密,不可让其他人知道。再说了,男女之事,岂能说断就断,此事我自会斟酌去办。” 出了北城门,沿途禁军把手严密,警戒森严,王松赶紧向前,跟随宦官而去。 “破虏,此次北上,路途艰险,你要小心谨慎,万不可率意行事!你我君臣相知,定要收复河山,开拓疆土,做一对万古表率的贤君直臣!” 酸枣门外,五丈河边,含芳园中,亭阁深处,赵桓拉着王松的手道。 王松心中感动,肃拜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谨慎小心,锐意进取,必不负今日陛下所托!” 明知道此区危险重重,王松还是对赵桓的怨意少了一层。最起码在这个时刻,大宋天子并没有选择南迁,而是真心抗金。 侍卫拿过一个长木盒,赵桓递给王松道:“破虏,这是大夏铸造的一把利刃,朕甚是喜爱。今日送于你,希望你杀敌立功,精忠报国,保大宋一世太平!” “微臣必不负陛下今日之重托!” 王松接过盒子,深施一礼。 “王相公,此去两河,凶险重重,你可要保重啊!” “王相公,国事艰难,你我戮力为之,多多保重!” 刘韐、张叔夜等人上前道别,王松一一恭谢。 赵桓道:“朕和诸位卿家先离开一会,你先在此稍候,有人和你有话要说!” 赵桓等人离去,王松等了片刻,正在有些焦急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王相公,等急了吧,奴家来迟了!” 王松转过头,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从花枝处走了出来。 少女一袭白衣,眉目如画,脂粉不施,春风十里,珠帘不如,王松的心里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帝姬,你如何来了,微臣惶恐不尽。” 赵多福看了王松一眼,又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人一多,你就狗胆全无,难道你真忘了你对我做过的那些羞人事吗?” 王松打量了一下周围,上前低声道:“总有一天,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牛皋看着王松和赵多福打情骂俏,不由得摇头道:“少年人最是麻烦,死缠烂打,恨不得黏在一起!待成了浑家,又最怕死缠烂打,恨不得无牵无挂,真是令人头疼!” 张宪摇头道:“相公凭两首?卜算子?,就打开了柔福帝姬的心门。就是不知道折小娘子现在如何,会不会暗自伤心呀?” 张横瞪眼道:“折小娘子已有婚配,相公也另有所爱,如此最好,二人都有归宿,再无瓜葛!” 牛皋摇头道:“贫贱相知,相濡以沫,我倒是想看看,两个年轻人能厮缠多久!” “柔福帝姬,在下此去,前途叵测,还请帝姬保重!” 王松看着女子白净天真的面庞,心里不舍,不忍离去。 “只愿将军心中有奴家,奴家此生也就无憾了!” 赵多福脸色微红,含羞低语。 “奴家知道将军心中有折家妹妹,奴家不和折妹妹争,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陪伴在将军身边,共度余生!” 赵多福脸色通红,语气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王松一贯潇洒不羁,这时却是进退失据。 半晌他才苦笑道:“柔福帝姬,当日宣化门外,千军万马厮杀当中,在下一眼就爱上了赵小娘子。折小娘子已有婚约,在下只能祝福于她。至于你,若是王松能够平安回到东京城,必给你一个交代!” 赵多福心花怒放,上前抓住了王松的双手。王松抚摸女子的脸庞,只觉炙热无比,犹如火烫,显然是真情流露,不能自已。 “王松,我今日就是告诉你,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休想抛开我,除非你对我无情。” “娘子放心,在下终有一天,要和你琴瑟和鸣,永不相负!” 赵多福依偎在王松怀中,只想永远如此,千载不变。 王松打马向前,回头望去,汴梁城外,五丈河边,柳枝飞舞处,赵桓等人还在向他挥手,赵多福依旧是白衣飘飘,久久不愿离去。 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 王松眼眶一热,打马狂奔,众人跟在身后,直向前方的大军追去。 001章 戊申之春(上) 大河之上,帆船无数,大河南岸,无数简易的窝棚随处可见,饿死、冻死无数之后,黄河南岸的难民终于迎来了温暖的春天。 董福从窝棚里爬出来,裹紧了身上的破袄,春寒料峭,早上还是异常清冷,他来到河边,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开始肆意地放起水来。 朝廷的军队还算争气,番子终于没有打过黄河,春暖花开,自己才得找个营生,总不能一直在这渡口的军营周围混打。 洛阳城不错,听说官府已经在募民春耕,还管口粮,怎么着,也比这渡口混吃等死强。 远处隆隆的马蹄声传来,董福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远处烟尘腾起,旌旗飞舞中,无数铁骑滚滚向渡口而来。 “官军?” 董福大吃一惊,匆忙系上裤子,矮下身来,打量着远处烟尘而来的方向。 等大队骑兵近了些,董福才看得清楚,旌旗飞舞之下,上面的“王”字赫然在目。 不用问,这是王铁枪部下的忠义军了。 “乡亲们,快来看呀,王相公要渡河北伐了!” 窝棚中,大大小小,蓬头垢面的难民们纷纷钻了出来,一起簇拥着,向官道上奔去。 “董平,你说咱们北上,宣抚两河、陕西,这第一步,该去那里呀?” 众军簇拥之下,王松立马于黄河南岸,伊然有飞鸟出笼之快感,面对奔涌咆哮的大河,饮马黄河的豪情充满胸中。 朝中那些个士大夫,个个居心叵测,想把他这个武夫逐出中枢,岂不知在他看来,领兵在外,反而是蛟龙出海,爽快的多。 “大官人,去哪不去哪,全在大官人乾坤独断,反正这两河之地,都是糜烂不堪。” 听到王松的问话,董平也是大声笑道: “不过我军两千骑兵,驽马居多,当务之急,是要募兵,以小人之见,黎城大营乃是首选。” “王伦兄,以你之见,若要募兵,却该如何?” 王伦看了一旁一身白衣,坐在马上似有所思的王伦,继续问道。 “董平兄弟所言甚是。不过,相对于河东,河北之地抗金义师甚多,大名府、相州等大城尚未陷落,且河北人口众多,河北募兵,也是势在必行。” “王伦兄所见,与我不谋而合。” 王松点了点头。若论起自己如今的帐下,参赞军政要务上,王伦可算是第一人选。只是他始终觉得,王伦在政务上,似乎比在军事上更为热忱。 果然,似乎是要证明他的论证似的,王伦又接着说道。 “大军出动,民以食为天,无论何时何地,粮草辎重都是根本,因此,军务上要摧枯拉朽,政务上也要宣抚教化,双管齐下,才是王道。” “那么这河北之地,却该如何部署?” 于低头赞叹之余,王松继续问道。 “河北之地,大名府虽为北地屏障,军事重镇,但周围金人众多,也是被荼毒甚深。以小人之见,莫若选一靠近太行山之地募兵,并派人通告太行山各山寨,如此大事可成。” 像是给王松鼓气似地,王伦笑道。 “相公无需担心,只要相公出面募兵,“王铁枪”三个字,就是募兵成功的保证。” 周围的众将都是哈哈笑了起来,人人都是踌躇满志,都觉得募兵抗敌乃是理所当然。 放眼大河两岸,天下各路,风头最盛的,莫过于这位王相公了。 横空出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给了苦苦挣扎中的大宋百姓以希望,没有谁,比王松更有募兵的号召力了。 以王松练兵之能,以大宋之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练成一支新兵,岂不是囊中取物,易如反掌。 此刻,众人的心情的欢乐的,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泽州是河东的门户,要进河东,得先破了泽州。泽州,晋州的硝土,隆德府的炭铁,还有永兴军的解盐,忠义军要募兵,钱粮虽有朝廷调拨,但抚恤赏赐终须要有私库才能。” 炭铁可以制造兵器铠甲,日用家常,只要顺运河销往两淮,或西运到陕西、蜀地,便是白花花的银子。 更有那解盐,更是百姓日常所需,若得解盐,又岂能为饷银所苦恼。 王浩然频频点头,这些历史上的精英,他们游历四方,见多识广,自然能够意识到饷银的重要性。 盐铁赋税,有了这些银子,不但军需的铠甲兵器火器无虞,或许还可以上缴朝廷,下抚百姓,改善民生。 朝廷虽然提供饷银,但忠义军大量的火器、铠甲兵器,都得自己打造。一幅铠甲一般也得三四十两银子,一万副就得三四十万两,靠朝廷拨给的饷银,杯水车薪。 还有赏赐抚恤,火器铸造,所需银两不知凡几,归根结底,还得靠忠义军自己才行。 而要安抚百姓,稳定地方,则是要屯田营田,说白了,得百姓安心种地,吃饱了肚子才行。 “各位兄弟,这打仗,打的就是一个“钱”字,一个“势”字,有了钱,赏罚分明,将士们才会用命,打的胜仗多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就是势,有钱有势,就能打败番子,恢复两河!” 张横慷慨激昂,意气风发,让王松不由得一乐,原来这就是“有钱有势”词语的由来。 不过“赏罚分明”四个字,加上“军令如山”,倒是一支铁军的根本。 “相公,你说要是练好了兵,咱们先打河东还是河北?” 董平的话,立刻惹来周围将领们一阵热烈的响应。 “当然是三镇了,明摆着番子烧杀抢掠,三镇都不成样子了!” “完颜宗瀚的西路大军最为残暴,依我说,就该先灭了他们!” “还是先恢复了河北,河北人多地多,先多救些人再说!” 众人的叽叽喳喳听在王松耳中,他只是微微一笑,军心可用,预示着好的兆头。 “等兵练成了,这第一战,就得把太原打下来,我大宋军民,在那流的血太多!” 提到太原,众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靖康元年初,援救太原诸军互不协调,添油战术,被完颜宗瀚西路军各个击破,丧师数万,太原城遂为孤城。 靖康元年九月,金军集兵攻太原城,张孝纯、副都总管王禀率军坚守,多次击退金军进攻,外无救兵,内无粮草,太原城终被金军攻破。王禀父子殉难,张孝纯被俘,太原城终为金军攻破,太原城百姓被屠戮殆尽。 往事并不如烟,太原战事,也仅仅过去才一年多,忠义军中,大多数都为河东子弟,这一战自然是刻骨铭心。 “大官人说的是,这第一战,便是要攻克太原!” “对,对,对!攻克太原,为死去的兄弟们和百姓报仇!” “为太原城死的人报仇雪恨!” 骑士们都是大声喊了起来,人人都是面色通红,义愤填膺。 突然之间,一匹战马似乎支撑不住身上骑士的压力,悲鸣着倒了下来,众人先是一惊,随即又是哈哈大笑。 王伦摇了摇头,听起来两千骑兵,这中间不知有多少瘦骨嶙峋,骨瘦毛长的,真可以赶得上“驴”了。 王松看了看左右,大声道:“兄弟们,都别埋怨了,和两河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们比起来,咱们已经是神仙了!” “要马自己去抢,太原城里多的是,上万匹都有,别在这像个女人似的抱怨!” 王松冷声哼了一句,东京城中那些个蠢货,以为在马匹上搞些手脚就可以颠倒众生,洗洗睡吧! 渡口上的驻军将领恭恭敬敬上来,说是渡口边船只已经准备好,恭送大军过河。众军鱼贯上船,王松站在船头向后看去。 军士们和难民们在窝棚和渡口周围的荒地上站立一片,一起大声挥手呐喊。 “王相公,一定要大杀番贼啊!” “王相公,保重啊!” “忠义军,把番子赶出河东!” 天井关,亦曰雄定关。为河东、河南边境雄关,雄踞于河东道泽州晋城境内,太行山脉的最南部,是河南府通往河东道的关隘,史称“太行八径之一“。 天井关为南北要冲,驰太行之险峻,入天井之高关,从河南府北上,沿丹水,过万善镇,过太行陉,便是天井关。 王松等人一路北上,自进入太行陉,沿途均被羊肠古道所包围。 本来天井关南还有一座星轺镇,和天井关一样,从春秋战国至今,干戈迭起,硝烟不散,为兵家必争之地。 靖康元年十月,金兵南下时,女真宗室完颜撒剌答攻克天井关,星轺镇也为金人所毁,就连星轺镇以南的横望隘、小口隘、碗子城等险寨也是处处残败,所以如今只剩下了天井关一处险处。 王松一路过来,心下不禁暗叹,如此峰峦叠嶂,沟壑纵横,形势雄峻的雄关,金人到底是如何攻破的,宋军的窝囊熊包可见一斑。 而金人南下时,或撤走时,又将这些雄关付之一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心理,这些残暴而愚蠢的家伙,只知道掳掠财物,只有破坏而没有建设! 春风十里,绿满山川,湛蓝的天空燕子飞过,空气中到处都是温暖的气息,王松不由得心里有些惘然。 上次南下时,身边有折月秀一路陪伴,征途也不觉得枯燥。如今自己率军北上,身旁都是一群糙汉爷们,旅途当然要无趣的多。 他不知道折月秀到底如何,是否已经回到了府谷,准备自己的婚事。 既然如此,自己为何总是放不下她,到如今,折月秀的一颦一笑都仿佛是在身前,让他心烦意乱。 002章 戊申之春(下) 崎岖的山道上,春泥沾鞋,一对四五十人的宋军溃兵,志得意满,正在兴高采烈的向前而行。 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但溃兵们每个人的精气神还挺足,尤其是后面的溃兵,肩膀上还扛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女子。溃兵们一边走,一边满脸猥琐在两个女子的身上摸索。 “过了前面的太行陉,我们兄弟就会到黄河边了。过了黄河,就是京畿附近,进了东京城,那就是我们兄弟的天下了。到时候,我带兄弟们好好的吃喝玩乐。” 带头的瘦高个男子流里流气,不像个军士,倒像是个花花公子。 “衙内,回了东京城以后,我们兄弟可就全靠衙内了!” 旁边的溃兵满脸赔笑,点头哈腰,向瘦高个男子奉承道。 另一个溃兵一边嚼着肉,一边埋怨道:“河东这鬼地方,我真是受够了!这几个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些穷鬼们,什么都没有,真是够扫兴的!” 衙内冷冷道:“这些个村姑愚妇,一个个粗鲁不堪,却还都是烈女,颇有些味道。那些个刁民,不给他们来点狠的,还不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 一溃兵点头道:“就是,就是!不杀几个,真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痛快!” 突然,山道上旁,冒出来许多头戴兜鍪,铁甲贯身的兵士,这些人张弓搭箭,利刃在手,把溃兵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山道上,董先气道:“相公,满朝文武,除了寥寥几人,都不知死到哪儿去了。我看他们是巴不得相公出京!” “有官家亲自相送,你还不满足?” 王松笑道:“是不是那东京城的青楼歌妓,把你的心给绕乱了!” 牛通嬉笑道:“相公,你说的是耶律亘。他娶了一个东京女子,过不了一半年,就该有后了!” “你这厮,嘴巴一点也不牢靠!” 耶律亘瞪了一眼牛通,悄悄看了一眼王松,发现他面无异色,这才安下心来。 他和李姓女子成婚,解除乐籍,也是靠的王松。妻子已有五月的身孕,等他出征回来时,孩子就该出世了。 “耶律兄弟!” 王松回头道:“等孩子出生了,就姓耶律,也表明你耶律家有后。到时候把你燕地的亲戚好友都接到东京城来,大家好好热闹一番!” 耶律亘大喜过望,抱拳道:“小人就多谢相公了!” “都是自家兄弟,这么见外作甚!” 王松摆了摆手,继续向前。 张横低声说道:“耶律兄弟,相公待你不薄,连你在东京城的宅子,也是他自己掏的银子。做人忠义在先,你可千万不要做对不起相公的事情!” 耶律亘肃然,支起身子低声道:“哥哥只管放心,耶律亘若有三心二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相公,碰到一伙溃兵,这些人刚刚洗劫过一个村庄,杀了不少百姓,还有女人被糟蹋了。杀死几人,其余的都抓住了,等候发落!” 牛皋过来禀告,打断了王松的冥想。 “溃兵?” 王松一怔,不由问道:“这些溃兵是何人帐下,怎会在这里出现?” “回禀相公,小人已经审过了,这些人都是天井关各寨的守军。” 牛皋回道:“金人南下,控制了黄河沿岸,这些人被隔离在了河东。如今金人大部撤离,这些人便南下想要回到汴京城。” 也难怪他对王松如此恭恭敬敬。他的老母和妻子都被接进了东京城中,在王松的斡旋和帮助之下,一家人在东京终于有了一所宅院。 东京城居不易,单单那一栋宅院,便是他从来想都不敢想,更不用说他一个五品的武将了。 他忘不了老娘和妻子搬进宅院,泪撒当场的那一刻。王松让他出人头地,一家锦衣玉食,他自然要立下战功,以报大恩。 知遇之恩、兄弟之谊,也不由得他不对王松感恩戴德,甘为奴役。 王松点点头道:“把这些人押到受害的村庄里去,交给村民们发落。” 牛皋迟疑道:“相公,这些人没有投敌。里面有东京城相公们的子弟,有一个自称是李纲的本家侄子,相公你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王松沉下脸道:“牛将军,执行军令就是!” “小人遵令!” 牛皋心惊胆战,赶紧离开。 旁边的王伦迟疑道:“相公,李相公乃是朝廷的清流魁首,要不要对他的后人网开一面,以后大家也好相见。” “古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王松摇摇头道:“王伦兄,若是本官放走了这些畜生,又有何面目面对受害的百姓!” “忠义军进入河东河北,不但是驱逐金人,而且要恢复民生,兴繁百业。若是没有百姓的支持,后方不稳,不但粮草补给难以畅通,恐怕我军会陷入孤立无援的险境。” 王松用马鞭指着苍苍莽莽的北方道:“打仗,决不能孤军深入,要靠的是稳固的后方。民心所向,乃是根本,谁也不能破坏!以往官军屡屡败北,就在于他们只是孤军作战,而不是军民一心。焉能不败!” 王伦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相公深谋远虑,思虑周全,小人佩服!” 王松看了看周围的将士,沉声道:“各位兄弟,碰到这些戕害百姓的恶贼,不用说他是李纲的堂侄,他就是李纲的亲儿子,李纲是他亲爹,本官也定斩不饶!你们大家也都要引以为戒,切不可欺压良善,残害百姓,坏了军规!” 旁边一众将领一起在马上肃拜道:“谨遵相公教诲!” 牛皋押着一众溃兵,向前面的村庄而去。溃兵们一个个哭爹喊娘,被绑在马后,踉踉跄跄的向前。 瘦高个男子一边被拖着向前,一边哀求道:“这位将军,麻烦你高抬贵手,放了在下。等小人回了东京城,一定在叔父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保你青云直上,高官厚禄,你看如何?” 看到牛皋铁青着脸不说话,只管打马向前,瘦高个不由得哭了起来。 他猛地跪了下来,哀求道:“将军,求求你了,放小人一条生路吧!小人好不容易从金人手里逃生,小人不想死啊!” 牛皋“啪”的一鞭抽了过去,惨叫声响起,瘦高个的脸上多了一道鞭痕。 牛皋大骂道:“直娘贼,你不想死,那些百姓就该死?再说一句,老子抽死你这厮!” 牛皋打马到了村口,还没有进村,从村间的小道上,一群村民手持刀枪棍棒,从村子里冲了出来,气势汹汹,看起来最少也有几十人之多。 为首的一个年轻汉子看到牛皋等人,上前大声道:“马上的黑汉,是不是你们这些狗贼,杀了村里的乡亲?快快交出杀人行凶的军士,否则,我等和你们拼了!” “和你们拼了!” 后面的百姓虽然怯于牛皋等人的声威,不敢上前,却也没有人退缩。 牛皋大声道:“叽叽喳喳个作甚,全部都给我住口!” 他人高马大,声若惊雷,犹如门神一般,村民都是一惊,停下来不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棍棒,一起看着牛皋。 “各位乡亲莫怕,我等乃是河东忠义军,是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王相公的部下。” 见过来的村民静了下来,牛皋才指着捆绑着的溃兵们道:“这些个鸟人都是从前线跑回来的溃兵,根本就不是我忠义军的士卒。我家王相公让我把这些禽兽送给你们发落,你们明白了没有?” 村民们本来也是有些心虚,毕竟要和军队行凶的话,就得和他们作战。 现在听到他们和这些行凶作恶的溃兵不是一路,纷纷大喜,上来拜道:“多谢将军为小人们主持公道!” 领头的一个年轻人上来,抱拳道:“敢问将军刚才所说的忠义军,是否是杀死金人无数,杀了几名金人大将,致金贼完颜宗望伤死、解救东京城的王松王相公的部下?” 牛皋心里一阵舒坦,“将军”的称号更是让他恍然若失,胸膛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到,几番大战下来,忠义军已经是名扬天下,弄不好,他也可以青史留名了。 “原来你也知道忠义军的事情。不错,我们就是忠义军,王相公就在前面!” 牛皋大声对着前面的村民们说道: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些禽兽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自己处置!” 村口涌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男女老幼都有。牛皋摆摆手,士卒把脸色苍白的溃兵们推了出去,交给了村民们。 河东民风彪悍,练武者甚多。百姓怒骂着上前,刀枪棍棒齐举,溃兵们惨叫连连,渐渐没有了声息。 村民们一起向牛皋致谢,牛皋摆摆手道:“乡亲们都受苦了,这都是我们忠义军该做的。大伙都回去吧!” 村民散去,带头的几个年轻汉子却是留了下来,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你们这几个汉子,如何还不肯散去?” 见几个年轻汉子并没有散去,牛皋不由得奇道:“若是没事,本将军可要回去向相公复命了。” 带头的年轻汉子浓眉大目,英气勃勃,他抱拳道:“敢问将军,贵军是否要北上,是否要夺取天井关?” 牛皋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道:“你这汉子,姓甚名谁,你如何知道我们要去夺取天井关,难道你有什么办法?” 年轻汉子抱拳道:“小人李进,乃是晋州人氏,“忠义社”乡兵。小人有一计可助将军夺此险关,直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牛皋大喜道:“如此甚好,你这就随我前去,面见王相公!” 有了这些当地百姓的襄助,夺取险关,或许真如这汉子所说,唾手可得! 003章 夺关 作为天井关的驻守长官,宋贵这些天来一直为逃兵的事情发愁。自从金兵退去以后,作为降将的宋贵就成了天井关的驻守官,带领原来的手下2000降兵在此驻守。 宋贵也想过投降宋朝,可他就是担心大宋朝廷会不会饶了自己。大宋一路被金人打到了汴京,围城三月,几乎亡国,不就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国之“勇士”们非溃即逃的杰作吗。 以他们这样“惊世骇俗”的表现,朝廷会接纳他们这些罪魁祸首吗? 自从金兵北上撤走,这寨里的人心思都活了起来。天井关地处河东河南交界,跨过黄河就是西京洛阳。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思乡心切,士卒纷纷暗自逃离,如今他的部下只剩千人左右,如何不让他心焦。 正在苦思冥想中,宋大敲门进来,兴奋的大声说道:“衙内,有村民投军来了,大约有两三百人之多!” 宋大是他的家人,现在军中担任他的亲兵一职。听到宋大如此说,宋贵也是心里一动,站起来道:“走,出去看看!” 听着有百姓来投军,寨墙上站满了前来观看的士卒。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能前来投军的,多半是活不下去的穷人。至于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自然早已经过河南下,另谋生计去了。 看到这下面二三百衣衫褴褛、跟乞丐一般的落魄汉子,墙上的这些金兵纷纷嘲笑和戏弄吵闹起来。 “瞧这些穷鬼,一个个跟乞丐似的,这那里是来当兵啊,这是来混吃骗喝罢了!” “你瞧那谁穿的,那衣服怕有三个月没洗吧!搞不好是哪里的乞丐,肯定是在外头活不下去了,想到咱们这找口吃食!” 寨墙上各种挖苦的声音传入耳内,墙外的人都是恍若未闻,一个个只是低着头,闷不做声。 “直娘贼的,金人南下时,不好好抵抗,反而投了金人。等一会,只要进了寨门,我一定要让这些畜生们尝尝震天雷的厉害!” 徐虎朝着关墙上的“宋”兵们满脸赔笑,转过头来,脸上却都是狠厉之色。 作为忠义军的军官,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战场上的事情。天井关,回牛岭,这些个险关一一失陷的原因,他都明白是如何回事。 寨墙上这些前面领着朝廷的俸禄,后面就转身投入金人怀抱的无耻之徒,实实在在让他火冒三丈,不能自已。 “徐兄弟,等一会儿你说如何办,兄弟们都跟着你!” 旁边的李进紧张而又兴奋,作为偷袭计划的始作俑者,他心中是忐忑不安。 乔装打扮的200人里面,有五六十人是他带领的各村乡兵,其余的都是忠义军掷弹营的士卒。 第一次带领忠义军作战,李进心里也是有些忐忑,尽管这样的战斗经历过不少,可因为是在忠义军,在王松面前,他不想丢了面子。 这些忠义军的精锐之士,他可是算见识了。一个个彪悍勇猛不说,而且都是不怕死的主,让他也是心折不已。 徐虎点点头,对李进低声道:“李兄弟,传话下去,让弟兄们都稳住,等进了寨门,一切看我的指令行事!” 原本徐虎想直接把大门炸开,冲进去一番狂轰乱炸。到了关墙前才发现,这门又高又厚不说,门前还有壕沟,保险起见,还是等进了寨子,才更有把握一些。 寨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十几个吊儿郎当的士卒走出寨门,沿着长陡的斜坡走了下来,为首的正是宋大。 到了众人面前,宋大在人群中开始转悠,徐虎、李进等人一个个点头哈腰,低声赔笑,这也是宋大颇有顾盼自雄之感,挺胸昂头,觉得比往日威风了许多。 这些人身上发出的酸腐之气,让宋大不由自主捂起了鼻子,他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和其他部下一起,走出了人群。 宋大挥了挥手,寨门大开,宋大带着众人走过长长的陡坡,经过寨门,进入了关里。 进了寨门,寨门里校场上观看的士卒纷纷让出条道来,嬉皮笑脸的看着这群走进来的邋遢鬼,丝毫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个冒着白烟的铁疙瘩扔了出来,掉在了人堆里面。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一股股黑烟跟着腾起,笼罩了城门口的一大块地方。 惨叫声传来,城墙上的士卒们反应过来,他们手忙脚乱,纷纷拿起手中的兵器,向城墙下冲来。 震天雷凌空飞舞,一个个冒着烟的铁疙瘩,接二连三的扔到了金兵们的脚下。 一个震天雷掉在了宋大的脚下,“呲呲”燃烧,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人便腾空而起,身体变得血肉模糊。 “什么声音?” 外面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大堂里的宋贵心惊肉跳,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寨门口,惨叫声此起彼伏,黑烟滚滚,士卒们惊慌失措,匪兵如狼似虎,面色狰狞。 寨门大开,寨墙上烟柱腾腾,听到士卒们惨烈的哭喊声,对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宋贵心里瞬间浮起了一个念头。 这天井关,已经完了! “李进、张胜,你们各带一个人上去,马上占领寨墙,遇到反抗的就格杀勿论!其余的守住大门,等候大军到来!” 徐虎掷出手里的震天雷,看着它淹没了前面的几个寨兵,然后对身旁的李进和张胜吩咐道。 张胜和李进各带一队人马,捡起地上的刀枪,迅速的向两侧的关墙上爬去。 关里剧烈的爆炸声传来,牛皋一声令下,士卒们打马狂奔,风卷残云的从山坳里面转出来,向着前方的关门冲去。 张胜和李进冲上寨墙,却发现上面已经没有多少寨兵。在墙上到处都是尸体和伤者,幸存者也都跪在地上,双手举着自己的刀枪,脸上全是惊恐之状。 张胜不屑地哼了一声。就靠这些怂包软蛋,大宋朝廷如何能守住这样的雄关? 忽然,关后门打开,几十个人坐在马上,身后上百个军士拥着,撒腿向着关外逃去。 忠义军军士都是目瞪口呆,自己的队伍刚冲进来,还没有进行什么激烈的搏斗,对方就逃了。 难怪金人南下时一路势如破竹,雄关险隘都不在话下,原来都是这些狗屎一样的东西在把守,朝廷和百姓,也实在是所托非人了。 众人都是步兵,没有办法进行追击,只有等后面的骑兵上来,才能进行追击。 “把俘虏们全部聚集起来,押在一块,伤兵不用管。这些没卵子的家伙,真是让人扫兴!” 徐虎有气无力的招呼着士卒们。如此快速地结束战斗,身上连汗都没出,让他真是始料未及。 “徐统制,你说今天这战斗,咱们兄弟有赏银吗?” 一名士卒怯生生地问道。 “就这你也好意思问!” 徐虎瞪了他一眼,厉声呵斥道:“有个屁赏银,就这些窝囊废,连震天雷都是浪费,你也好意思!下次多杀几个女真番子,要多少银子,有多少银子!” 士卒红着脸退下,徐虎让人把寨门前清理干净。 没有片刻工夫,牛皋带领骑兵大军冲了进来,听到徐虎的说明,立即带领一部分骑兵从后门冲了出去。 宋贵带着十几个心腹,在上百名士卒的簇拥之下,从后门向泽州方向而去。宋贵的心中惶恐之极,生怕被后方的宋兵赶上,打马一路狂奔向前。 突然,无数的滚石檑木从两边的山坡上翻滚而下,砸翻了前面的一些士卒,也把山道给堵了起来。 宋贵赶紧勒住战马,向前看去,只见两边的山坡上,树林中,无数手持利刃的宋人乡兵冲了出来。 “是狗日的忠义人兵,快快迎敌!” 宋贵大吃了一惊,此刻也没有办法,只能殊死一搏了。 看着下面惊慌失措的逃兵,梁兴挥舞着手里的长枪,大喊道:“杀贼!” 带领着狂喊乱叫的部下向山道上杀去。 牛皋带领骑兵向前,在山道上一路狂追,到了一处山谷,却见前面正在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打斗,逃兵们正在和一群宋人乡兵们进行着你死我活的白刃战。 这百人都是宋贵的亲兵,战斗力自然非同一般,围攻的乡兵一个一个的倒下。牛皋见乡兵们死伤惨重,带着部下骑兵加入了战斗。 看到牛皋天神一般的杀过来,宋贵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牛皋一锏砸下,宋贵用力一挡,胳膊一阵酸痛,刀就飞了出去。 宋贵打马就跑,梁兴一声怒喝,长枪轮圆了砸在马的前蹄上,宋贵的战马一声哀鸣,重重的栽倒在地。宋贵反应不及,人也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宋贵从草地上爬起来,还没有从眩晕中恢复过来,梁兴已经快步赶到,狠狠一枪砸下,宋贵咽喉中枪,一命呜呼。 宋贵殒命,其余的逃兵更是惊慌失措,在骑兵们、乡兵们的追击之下,一个个都被砍翻刺倒在地。 看着战场上的形势已经明朗,梁兴走了过来,向牛皋肃拜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可是朝廷的军队?” 牛皋点头大声道:“不错,这位兄弟,我等乃是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帐下,你们可是当地的乡兵?” 梁兴心里一惊,赶紧上前抱拳道:“小人梁兴,晋州百姓,本地忠义社乡兵的首领。久闻王相公大名,还请将军为小人等引荐……” 004章 心变 泽州,历史悠久,史称“河东屏翰”、“三晋门户”、“太行首冲”、“东洛藩垣”、“河朔咽喉、两淮腹眼”。《泽州府志》更形象的记载为“泽界在晋南,压太行,形胜名天下”。 泽州,由于其险要的地理位置,在军事上一直长期备受重视。泽州地处河东道、河南府之接壤之要冲,为河东道南下中原的门户,所以,一直保持着地方性的政治经济文化活动中心地位。从春秋战国到明清时期,干戈迭起,硝烟不散,为兵家必争之地。 自靖康元年,金兵南下以来,河东道遭金人荼毒最甚。靖康二年,泽州知州高世由投降金人,也使得完颜宗翰率兵渡过黄河,兵临汴州城下。 谁知天不遂恶贼愿,王松横空出世,大破金人,金人围攻汴京不成,眼看各路宋军勤王而至,担心后路被抄,便与宋室签下合约,宋朝割让太原、中山、河间等三镇,金人才撤兵而去。 金人撤走,泽州由于是河朔咽喉,地势险要,金人就留下高世由在此驻守,随他一起的,还有李植的4000义胜军。 自从投靠金人以来,高世由就没有一天心安过。卖国求荣、贪生怕死、认贼作父,恐怕他这一辈子没有办法洗白,真是要“名留青史”了。 原以为金人能灭了大宋,最起码也是分江而治,他这个泽洲父母官也能够做得更长久一些,到了暮年,体体面面地退休,归隐田林。 谁知道金人围城,兵败垂成,不得已撤去,却把他扔在了对抗宋兵的阵地前沿。 从那以后,高世由就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终日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昨夜听了几个小曲,赋了半首小令,喝了一顿小酒,醉里乾坤大,他好不容易睡了一顿安稳觉。 “相公,大事不好了,宋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高世由正做着荣华富贵、妻妾满堂的美梦,突然被屋外的叫喊声惊醒。 下人嘴里大声叫喊着,推开房门,闯了进来。 他惊慌失措的看着床上的高世由,眼睛在高世由小妾雪白的胸膛上流连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色眯眯的眼光,低声说道:“相公,小人叫了您多次,看您都没反应,所以这才闯了进来。现在宋兵已经兵临城下,请你赶紧拿个主意。” 高世由心里面一惊,随即皱着眉头,骂道:“高二,你这厮,一点规矩也没有,赶紧出去,在院中等候!” 高二低着头退了出去,临出门时还不忘瞄了一眼小妾那扫过来的水汪汪的桃花眼。 高世由眉头紧锁,他快速穿上了衣服,出了房间,在高二的带领下,直奔知州衙门大堂而去。 来到知州衙门大堂,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将领,看到高世由进来,众人都是一起见礼。 满脸横肉的义胜军留守李植,首先开口:。 “高知州,如今宋军大兵压境,你还有心思夜夜笙歌,眠花宿柳,真是艳福不浅啊!” 一进来就遭人白眼,高世由立即皱起了眉头。 “李将军,你听好了,本官才是完颜元帅任命的泽州知州。你这样放肆,到底还有没有点规矩?” 李植拱了拱手,漫不经心道:“高知州,休怪在下无礼,形势紧急,宋军兵临城下,请知州坐堂议事!” 高世由强作镇定,开口道:“刘将军,各位,宋军如今到了何地,来的是何路人马,宋军兵力如何?你等快快报于本官!” 一名军官拱手道“高知州,宋军已经兵临城下,看起来有两三千人,不过全部都是骑兵,没有步兵,应该都是宋朝的精锐!” “两三千人,骑兵!” 高世由心里面暗自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看样子,这些宋兵应该是路过的,谁会拿着两三千骑兵攻城,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泽州城门紧闭,城墙上的义胜军士卒,看着城外杀气腾腾、整齐肃穆的忠义军士卒。 众人上了城墙,看着下面铁甲贯身的虎狼之师,不由得都是哑口无声。 李植也是目瞪口呆,冷汗直流。他以前可是和宋兵没少打交道,宋兵是个什么德行,他是再也熟悉不过。那些个老爷兵,一个个不但胆小如鼠,而且都是经常不训练的主儿,走路都怕出力,更不用说打仗了。 就拿去年的河东之战,这些人竟然嫌吃的是陈米,一个个就舍险关而去,导致回牛岭天险不攻自破,随后金兵一路南下,攻下威胜军,直至渡过黄河。 只是现在城下这两千宋军,军列肃穆整齐,人人顶盔披甲,挎弓执刀,箭囊满满,个个抬头挺胸,腰杆笔直,远远望去,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高世由面色煞白,不由得倒退了几步,一股寒意在心里升起。这些人是如何渡过天井关的天险的? 王松在士卒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士卒点点头,拍马走了出来,一路前行,来到城门附近。 “上面义胜军的兄弟们听着,我等乃是王松王相公的忠义军,我等要北上讨伐金人,请你们弃暗投明。” 士卒扯开了嗓子,对着城头上大声喊道: “你们同是汉人,为何要做金虏的帮凶,残害汉人百姓?还不开城纳降,高举义旗,王相公既往不咎,保你们一场荣华富贵!” 城头上的义胜军将士都是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一个顶盔披甲的年轻汉子走到城墙边,对着士卒喊道:“你这厮,少在这花言巧语!宋人以前是如何对我们兄弟的,大家心知肚明,你再不走开,休怪我箭下无情!” “时移世易,今非往昔!” 士卒大声喊道:“各位兄弟,话已带到,后面大军到达,即刻攻城,到时玉石俱焚,顷刻间便是粉身碎骨,兄弟们千万不要后悔!” 士卒说完,打马返身离开,奔入本方战阵。 王松传下令去,大军掉头,阵型不乱,缓缓退后,开始安营扎寨。 义胜军士卒在城头看得清楚,都是脸上变色,心中各自惴惴不安。 泽州城西街,一座偌大的宅院内,几个持枪执刀的汉子在院内转悠。院门紧闭,门口两个手持钢刀的男子不时的从门缝向外观望,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大街上,不断的有巡逻的卫士,一队队地走过。自从宋军兵临城下,城中的戒严,猛然变得严肃了许多。 大院里的正堂,门窗紧闭,门外照样站着两个手持钢刀的汉子,抬头挺胸,一看就是军伍之人。 房间里面坐立着十几个汉子。中间高大威猛的汉子叫平家声,来自河东朔州,在家中排行老二,因年龄稍长,忠厚仁义,因此众人都叫他平二哥。 “平二哥,今日的情形你也是看到了,忠义军虎狼之势,李植肯定抵挡不住,我们兄弟,难道真要给他和高老贼陪葬?” 房中,十几个义胜军军官正聚集在平二周围,低声谈着众人共同关心的话题。 这些人原都是北地归正的汉儿,受宋兵的欺辱那是常事,心里有怨恨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要说跟着金人一起杀宋人百姓,许多人还是心中不忍,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山前七州、山后九州的幽云汉儿们,有郭药师、耿守忠之类的朝三暮四、功于心计之徒,也有心向宋室、正本清源的忠义之人,但更多的则是摇摆其中,身不由己的基层军汉,比如眼前的平二等人。 平二哥看了看诸人,轻声道:“诸位弟兄,不管我们如何记恨宋兵,百姓并没有瞧不起我等兄弟。若只是投降金人也就罢了,跟着他们杀宋人百姓,二哥我这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 平二哥豪迈勇强,急公好义,异于常人,在军官中的地位殊然,众人无不推服。 听平二哥如此说,众人都是点头称是,纷纷开始吐槽起来。 “平二哥说的是!” 一虬髯军官愤愤道:“依我说,这金人真不是个东西!汾州城的赵山,咱们经常去喝酒的酒楼老板,平时对咱们兄弟不薄,经常给咱们赊欠酒钱。上次我去汾州,你猜如何着,赵山被金人杀了,两个女儿都叫金人糟蹋了,你说惨不惨!” 众人都是摇头叹息,有人自嘲道:“咱们兄弟助纣为虐,是没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汉人了。认贼作父、数典忘祖、如今可是没有退路了,将来能不能进祖坟,也是难说!” “这又能如何?” 一高瘦汉子摊开双手,大声道:“想当日,宋军常日里奚落、辱骂咱们,不拿咱们当人看。就说前年,这些鸟人,无端无故的要杀尽河东汉儿,不反能成吗!” “非是无端无故!” 平二摇摇头道:“若不是耿守忠、郭药师、李嗣初、董才这些人开门揖盗,带领女真人南下,宋人怎会怪到你我的头上!” “平二哥说的不错” 一个四旬左右的瘦高军官站了起来,愤愤道:“听说这些人现在都被赐了完颜姓,高官厚禄,享尽了荣华富贵。可是咱们这些弟兄呢,还不是照样做牛做马,看别人的脸色!” 他站了起来,继续滔滔不绝。 “这两年来,大小几十战,那一战不是咱们汉儿冲在前面!兄弟们再看看,原来军中的老弟兄,现在还剩下几个,再打下去,就全得死光了!” 汉儿朝秦暮楚,宋人恨之入骨,女真人弃如敝履。战场之上,亲冒矢石,充当炮灰,行军之中,挖壕立寨,转运粮草,脏活累活,均是汉人。 005章 投诚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屋中顿时没有声音。 过了片刻,一年轻军官愤愤道:“二哥,要不咱们兄弟去太行山中落草,我是再也不想当番子的孙子了,每次看到那些浑身臭烘烘的禽兽,我这心里就憋屈!” 若是宋军没有前来攻城,他们也许会得过且过。如今宋军兵临城下,而且又是大名鼎鼎的忠义军,众人心思各异,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另外一人也道:“不干了!如今忠义军就在城外,咱们兄弟不如去投忠义军。我听说这忠义军的两个将领张横和董平都是原来落草为寇的匪盗。王松能接受这些人,肯定不会嫌弃咱们兄弟!” “刘虎兄弟说的极是!忠义军可是杀了好几万金人!” 虬髯军汉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完颜活女、完颜塞里都是死在了他们手中。还有那完颜宗望,平日里高高在上,假仁假义,看都不看咱们兄弟们,结果还不是被王松给炸死。跟着他们,咱们兄弟也一样能打胜仗!” 若是换了旁人,这些军官也许没有这么大的兴趣。可是来的是王松,他在两河的风头,可是远远盖过了骁勇善战,攻城略地的一众女真猛将。 军中只服强者。完颜娄室、完颜活女父子勇冠三军,完颜活女更是西路军先锋,锐不可当,死在他手下的宋朝大臣、勇将不计其数,可是他,却是死在了王松的手上,而宋军,只用了50人而已,就摘下了他的脑袋。 还有完颜宗望,攻宋的始作俑者、大金国的二太子、最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的皇室贵胄、照样死在了王松的手里。 “声音都小些,十里八乡都听到了!” 军官们群情激奋,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平二赶紧让众人小声一点。 看到众人都平静下来,平二才缓缓道:“即便你我弟兄要投靠忠义军,总得有份投名状不是。就这样空着手去,恐怕日后在忠义军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 “平二哥,兄弟们都听你的!” 下面的军官一起喊到,群情激昂虬髯大汉站了起来,走到平二的身边,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一串话语。 平二眼光变得狰狞,他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一拳,狠声道:“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左右都是个死,为了兄弟们的身家性命,咱们就平了这知州衙门!” 众人都是肃然起立,一起抱拳道:“全凭二哥军令!” 众将纷纷离去,刘虎、刘豹正要离开,却被平二留了下来。 “二哥,还有何事?” 刘虎一头雾水,不知道平二叫他兄弟二人留下,所为何事。 平二看了刘虎兄弟片刻,直到他们心里发毛,这才示意他坐下。 平二的两个心腹出去,在门外站定,门也被轻轻关上。 “刘虎,刘豹,你兄弟二人是军中少有的悍将,武艺过人,也没有什么恶行。二哥叫你们二人,是有要事相托。” 刘虎兄弟一起抱拳,朗声道:“二哥有话直说,我兄弟二人以二哥马首是瞻!” “单单一个投名状,还不足以让宋军接纳我等!” 平二让刘虎二人坐下,低声道:“你我兄弟之中,作恶多端之人不少,许多人都是民愤极大,你说,这要是投了宋军,这些兄弟按耐不住,闯出了祸端……” 刘虎心知肚明,压低嗓音,低声道:“兄弟明白,平二哥直说就是。” 他兄弟二人虽然跟着金人攻城拔寨,但自问并无恶贯满盈之事,平二找他兄弟出手,估计也是看准了这点。 果然,平二在刘虎兄弟耳边说了一通,二人频频点头,几人商量半晌,这才各自散去。 泽州南城,知州衙门门口,戒备森严,五步一岗,三步一哨,持枪执刀的铁甲之士来回巡察,路人远远的避开,生怕被牵连进去。由于泽州知州高世由举城而降,城中的百姓幸运地躲过了一次屠城。街道上虽然比原来萧条了许多,却也是人来人往,不是那么凄凉。 衙门口,军士正在值守,忽见从东街什字方向,西街城隍庙方向,各过来一队人马,都有二三百众,直奔知州衙门。 走到跟前,军士才看得清楚,这些人都是营中的义胜军士卒。 “各位兄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里可是知州衙门,高知州和李将军正在里面商讨对策,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正在议事,如此甚好!” 平二见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这位兄弟,麻烦你进去通告,就说兄弟们有要事禀告。” “大胆,巡抚衙门,岂能容你等乱闯!” 军士大声怒喝道:“若不再退下,休怪老子手里的刀不长眼睛!” 军士说完,手已经搭在了刀把上。 “兄弟,只是一点小事,何须动怒!” 平二快速上前一步,手摁在了军士搭在刀把的手上。 刘虎恶狠狠扑了上来,当头就是一刀,军士来不及躲避,半边胳膊已被砍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弟兄们,杀进去,一个不留!” 平二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大声呐喊道:“弟兄们,杀了李值,杀了高世由,拿贪官们的脑袋去见忠义军!” 平二大声喊着,军士们气势汹汹,直奔衙门大堂,迎面几个武将从大堂奔了出来,正好碰上杀红了眼的平二等人。 “平二,你这厮想要作甚,还不赶紧带人退去?” “平二,先带着手下人回去,有事咱们后面再谈。” 平二脸色狰狞,一言不发,大步二上,刀上的鲜血滴滴落下,在地上形成一条血线。 纳投名状,已是你死我活,即便旧日有些交情,此刻也是顾不得了。 其他军士挥舞着长刀,直接向二人砍去。 李植走出衙门大堂,看到外面的情景,他心里一惊,反身就向后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造反了!快来人啦!” “弟兄们,杀进去,抓住李植和高世由,千万不能让这二人跑了!” 平二挥舞着长刀,急不可耐。 “天呀,杀人了!” 官员们如丧家之犬一般,大声乱叫着四散逃开。军士们跟在逃跑的官员后面,向各处追去。 衙门里的喊杀声惊天动地,附近街上的行人纷纷溜之大吉,连带着整个街道都安静了下来。 百姓们都是躲进了家中,门窗紧紧关闭。有的人甚至手持刀枪棍棒等物,胆战心惊地等候着有可能到来的骚乱。 有些人心里面更是暗暗揣测,难道说,是宋人的军队又打回来了吗? 门外,震天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进来,让本就惶惶不安,正在更衣,准备上堂的高世由,“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怎会如此惊慌?” 冲进房间的高二惊慌失措,丝毫不理会主子的怒喝,大声道:“相……公,赶紧逃吧,叛军杀进来了!” 高世由脸色煞白,全身发抖,嘴里喃喃道:“这可该如何是好?” 高二一阵鄙夷。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大头巾们,一遇到事情上门,连素日街头吵闹的大脚婆娘们都不如。 “相公,官员们都已经被叛军杀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听到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高二急得直跺脚。 “高二,你说的对,咱们一定要逃,一定要逃!” 高世由慌乱了片刻,终于镇定了下来。 “高二,你马上回去收拾,快些在这里等我。前面有卫士们顶着,应该可以挡一阵!” 高二应了一声,慌慌张张跑了出去。高世由匆匆到了后堂,手忙脚乱的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他不顾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妾,匆匆就要跨出房门,却被人堵在了门口,向后退了回来。 “高二,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提着刀干嘛,还不快跟本官一起逃走?” 高世由脸色煞白,步步后退,他已经感觉到了不祥。 “高二,只要你保住本官,逃了出去,本官外面的万贯家产、百顷良田,定会分你一半!” “相公,以后如何,小人不得而知!” 手提长刀,面色狰狞的高二堵在房门口,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小人只知道,现在杀了你,拿了你的首级,小人一定有一条活路!” 高二脸色铁青,手里举起的长刀,对着高世由直劈了下去小妾紧紧捂住了嘴,头转向了一边。 高二连砍几刀,喘息了几声,才停了下来。 他擦了擦脸上的鲜血,上前弯下腰去,用力割下了高世由的人头,朝着地下狠狠唾了一口,低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老子给你做牛做马十多年,四十大几,还光棍一条!今天你就做做好事,成全老子吧!” “二哥,你可……别杀我啊!” 小妾瘫在一旁,花容失色,身子一直在发抖。 “放心吧,二哥如何会杀了你,爱你都来不及呢!” 高二微微一笑,外面的喊杀声震天,已经迫在眼前。他低声对小妾道:“赶紧换了衣服,躲起来,等二哥安排好一切,自然会过来找你!” 高二上前,扶起小妾,捡起地上的包袱,在小妾的屁股上摸了一下。 “赶紧藏起来,把包袱藏好,免得他人得了先手!” “二哥,你可一定要来找我!” 小妾楚楚可怜,频频回头,逃去了房间里面。 高二抓起地上高世由的头颅,仔细看了一下,擦干脸上的血迹。 “兄弟们,杀了高世由!” 刘虎一马当先,带着兄弟们向前杀去。众人解决了路上的一些卫士,很快进了院子里,高世由的房间就在面前。 006章 人心 外面厮杀声已到,高二提起高世由的人头,大踏步冲出了房门,高声喊道:“各位兄弟,这是高贼的人头,高世由这恶贼,已经被我杀了!” 刘虎大喜,接过高二手里的人头,仔细辨认了一下,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大声喊道:“各位兄弟,高世由这恶贼死了!” 军士们都是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群情激昂,嗷嗷直叫。 高二松了一口气。他也举起了手里带血的长刀,跟随着军士们,一起喊了起来。 穷途末路,四面楚歌,只能慌不择路,能跑哪里,就到哪里。 李植带着十几个手下,好不容易跑到了后墙边,却已经没有了去路。 “各位兄弟,我李值平时待你们不薄,请你们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我一条生路!” 李值眼光扫过凶神恶煞的军士们,这些人面目狰狞,兵刃上的鲜血犹自滴下。只怕今日,他是在劫难逃了。 “弟兄们,没有了李值的人头,宋人凭什么接纳咱们?到时候只能是死路一条!” 平二满脸狰狞,大声怒道:“你们要放了李值,谁放过你们的家人?是死是活,你们自己选择!” “杀了他!杀了他!” 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军官们,率先扑了上去,后面的追兵们一拥而上,把李值等人围在了中间。 李值一众人大骂不已,他们只好拔出兵器,和追兵们舍命搏杀了起来。 “平二,你这是要带弟兄们走上绝路啊!” 李植背倚着墙壁,一边还击,一边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天杀的贱胚,非要去投靠宋狗,被他们辱骂、瞧不起,真是该死啊!” 士卒们置若罔闻,长枪不断刺出,又快又狠。李植等人杀伤了几名士卒,但却架不住对方的人多,渐渐的一个个倒了下去。 场中只剩下了李植一人。他跟士卒们缠斗了几下,再也支撑不住,腿上挨了一记长枪,惨叫着倒了下去。 刘虎从后面闪出,满脸狰狞,他快步上前,挥起手里的长刀,狠狠劈了下去。 李植血肉模糊,很快便一动不动。刘虎上前,在血泊里面,一刀就砍下了李植的脑袋,随后拎起了血淋淋的首级。 “平二哥,各位兄弟,李贼和高世由的首级都已经砍下,他们的心腹也已经杀了个干净!” 平二点点头道:“刘虎,带上兄弟们,咱们去见忠义军!” 众人兴高采烈向前,走了几步,平二突然停了下来,大喊了一声。 “动手!” 众军官懵懵懂懂之中,刘虎兄弟为首的几十个军士,已经举起刀枪来,向身旁刚刚拼杀过的军官们砍去。 猝不及防之下,十几名军官纷纷被砍翻刺翻在地,他们大声喊叫着,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兄弟们稍安勿躁,这些兄弟虽是我等同胞,但罪行累累,恶贯满盈,只有杀了他们,宋人才能相信咱们的投诚!” 平二看着面色惊恐的一众将领,大声呐喊,试着让惶惶不安的部下安定下来。 “二哥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些兄弟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家人却能得以保全,二哥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刘虎大声怒喝道:“谁要是不听二哥的话,倒在地下的就是下场!” 军官们都是人精,瞬间反应过来,有人大声喊道:“二哥这都是为了兄弟们,我们都听二哥的!” “一切都听二哥的!” 其他军官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平二点了点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这军心,终于是安稳下来了。 知州衙门外面,已经堆积了成百的士卒,众人只是听到衙门的发生叛乱,却不知到底情形如何,是谁叛乱。 “格吱”声响起,知州衙门的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平二带着一群军士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提着几十颗血淋淋的脑袋。 “平二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军官在前问道:“你手里拿的人头又是谁的,究竟发生何事,你快告诉兄弟们!” “兄弟们,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平二看着大门口黑压压的人群,扬起手,等众人的声音小了下来,他才继续说道:“兄弟们,大家伙也都看到了,宋人大军兵临城下,带头的将领是王松,想必大家都知道,他可是杀了完颜活女、完颜宗望的猛将。” 衙门前的军士们已经大概心中清楚。平二今天的这份作为,显然是要开城投诚了。 “泽州城是没法守住的。李植和高世由这些狗贼,想让兄弟们跟他们一起死,弟兄们当然不同意。说起来,大家都是汉人,没有理由跟在金人后面屠杀大宋百姓!我们兄弟杀了这些个狗贼,带领兄弟们一起去投忠义军,弟兄们以为如何?” “你们都看清楚了,这是高世由和李植的首级!” 平二话音刚落,刘虎就提起手里血淋淋的两个首级,恶狠狠地说道:“愿意的跟着我们一起投靠忠义军,不愿意的速速散去,谁也别想拦着谁。谁若是敢起坏心思,休怪我们兄弟手里的刀子无情!” 谭牛也是怒吼道:“为了大伙,二哥,可是连自己的兄弟都杀了,就是因为他们罪行累累。你们谁要是有三心二意,休怪我谭牛翻脸不认人!” 衙门前的士卒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何去何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一个军官站了出来,大声道:“兄弟们,反了就反了。咱们都是堂堂的汉人,即便宋人对不起咱们,咱们也不能跟在金人的后面,去屠杀大宋的百姓。咱们一切都听平二哥的,大伙说怎么样?” 有人带头,士卒们纷纷吵嚷了起来。 “平二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就听平二哥的!” “咱们去投忠义军,若是他们再欺负咱们,咱们就反了娘的,去太行山落草,跟在金人后面,早晚也得战死!” 也有人大声喊道:“平二哥,大家都跟着你了,你可一定要为兄弟们谋条活路!” 众军鼓噪起来,大声呐喊,平二挥挥手,众军纷纷安静了下来。 “兄弟们,咱们投奔忠义军,在下一定为弟兄们谋个前程!” 平二大声喊道:“忠义军中有不少契丹人。王松连契丹人都容得下,总不会容不下咱们这些同根同族吧!” 众人都是频频点头,平二道:“兄弟们,先维持住城中的秩序,保护好州库,免得忠义军进城时,无粮无钱!” 数千铁骑迤逦涌入泽州城,看着投诚军士们捧着的两颗斗大的头颅,王松都有些恍惚,河东重镇泽州城,就这样被拿下了。 “刘虎兄弟,好雄壮的汉子!” 王松点点头,赞叹道:“头前带路,咱们衙门叙话。” 刘虎自恃悍勇,平日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一看到眼前的王松,光是那两条粗壮的铁枪,已经让他胆战心惊。 “相公,请!” 刘虎慌忙上马,作为向导,引导大军前去。 街道上依然在戒严,没有一个百姓,家家户户都是紧闭门门窗。看来大家对进城的宋军,并没有什么归属感。这年头,比土匪还恶的官军,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即便是躲在家中,求神拜佛,也不能消除众人心中的不安。谁也不知道,自己家要面临的,是如何样的一个命运。 站在知州衙门门前,身后跟着一群自己的心腹将领,平二目不转睛地看着街道,直到王松等人的坐骑,映入了他的眼帘。 “王相公,小人平家声,带手下一众兄弟,恭迎王相公入城!” 看到王松已经距离不远,平二几个箭步上前,单膝跪下,抱拳行礼。 “恭迎王相公入城!” 平二身后的一众军官也一起跪下,大声说道。 平二之所以忐忑不安,皆是因为他们原来是大宋朝廷的义胜军。金人来了,他们却开门揖盗,致使得河东局势一泻千里,完颜宗瀚轻松南下,渡过黄河,包围了东京城。 王松从马上下来,走到了平二眼前,双手虚扶,大声道:“平二兄弟,各位兄弟,大家都起来吧!” “相公,小人和兄弟们叛而复降,均是身不由己,还望相公见谅!” “形势使然,倒也怪不得你们!” 王松摇摇头,沉声道:“诸位兄弟,你们杀了李值和高世由这些奸贼,带领大军进城,所有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大家全部都起来,站起来说话。” “谢相公!” 众人都是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没想到王松却话风一变,还批评起这些汉子来。 “你们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其实最对不起的,反而是你们自己!” 王松朗声道:“你们都是汉人,乃是我堂堂炎黄子孙,华夏后裔,乃是这世界上最高贵的民族。看看你们现在,都弄成了什么样子?跟在女真人后面,宁可被凌辱驱驰,奴役本族,不作反抗,真是羞辱之极。你们还有何面目抬起头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 一众投降的军官,有人不禁心里叽咕起来。难道说这王相公真的要卸磨杀驴,对他们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投诚,你们就都是我忠义军的兄弟,在我忠义军军中,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们。在整个大宋,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们!” 王松又变了一副颜色,大声道:“你们都是真英雄,好汉子,千万别让这些蛮夷小族,再骑在你们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众人都是心中舒坦又惭愧,一起大声道:“谨遵相公教诲!” 王松深深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北伐的第一步,竟然是如此的顺利。 007章 义士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五月,大宋官家赵桓采纳同知院王松之策,令两河、陕西、山东诸路、府、州、军巡社均以“忠义”为名号,编为甲、队、部、社、都社,各置甲长、队长、部长、社长、都社正及副都社正,以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统领之。 王松也随即以两河、陕西宣抚使之名义,告知凡有能组织民众抗金保乡破敌者,即授以节钺为使臣,地方财赋,官员任用,均可便宜行事。 河北两路,原河北招抚司都统制王彦据守太行山抗金,军士均面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称为“八字军”,势力非同小可。 两河忠义民兵首领傅选、孟德、焦文通等,也是依托山水之间,以太行山为基地,游离与两河之间,与金人抗衡。 河东路,原有解州安邑邵兴率众抗金,在解州神稷山结寨,后来兵败,已经退入了陕西。 另外一个,就是“忠义社”头领梁兴、赵云等人组织下的抗金武装“忠义人兵”,部下良莠不齐,但势力极大,有数万人之多。 知州衙门大堂中,王松正在接见几个年轻的乡民头领,梁兴、赵云、李进。 看到下面那张兴奋通红的俏脸,王松也是感慨万千,上前轻声道:“赵家妹子,好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赵若澜长身玉立,比起两年前,已经完全长成。 她上来,肃拜哽咽道:“王大哥,许久不见,小妹…想念兄长之极!” 她虽然控制着自己,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好!好!好!” 王松也是感动,这女子,慷慨激昂的抗志士,也是忠义之人。 “还不给大哥介绍一下,眼前的这几位兄弟?” 一个二十多岁、粗衣短衫的精壮汉子走上前来,肃拜道:“相公,小人“忠义社”梁兴,晋城周村人氏,世代务农。小人见过相公!” 他指着旁边一位年纪相当,同样是粗布衣裳、稍微有些瘦销的汉子道:“相公,这是小人的兄弟,也是忠义社的头领赵云。他和李进兄弟一样,都是在下的左膀右臂。” 赵云上前一步,肃拜道:“小人见过相公。” “原来是梁小哥,赵云兄弟,失敬失敬!” 王松笑容满面道:“前面听李进兄弟说过你们二人,想不到这么快见面,真是荣幸之至!” 这三人都是穷苦子弟出身,都是历史上的抗金名士,只不过对梁兴的笔墨更多一些,评价也更高一些。 王松说的“荣幸之至”,当真乃是肺腑之言。 北宋末年,金军攻破太原府后,梁兴、赵云、李进等人组织义军在两河抗击金军。他们曾先后克复河北路的怀州和河东路的泽州府、隆德府、平阳府等要地。 梁兴等人以太行山为根据地,组织“忠义保社”,四出游击,攻击金军。八、九年间,梁兴等人所率抗金义军,同敌军大小战斗几百次,光杀死对方头目即有三百多人。 忠义保社成了北地百姓抗金的核心和台柱,声威远播,两河民众都亲切地称呼梁兴为“梁小哥”。 梁兴出身贫寒,父亲梁建和母亲乔氏都是平民。他们训诲儿子以身许国,却被金兵抓获残害。 赵云也有类似的遭遇,金军逮捕了他的父亲赵福和母亲张氏,并以平阳府路副总管的官封,对赵云进行胁降。赵云纹丝不为所动,于是父亲赵福遇害,母亲张氏被囚禁。 绍兴四年,赵云乘金人和伪齐联军攻打两淮的机会,突破封锁,投奔岳飞。岳飞后来派他带领人马北上,渡黄河,破垣曲县,方得以救出其母张氏。 梁兴的忠义保社日益壮大,达到数千人。他们屡破金人,金人畏之如虎。金人大将耶律马五率领精骑与梁兴的队伍鏖战。梁兴以哀师抗骄兵,大败敌军,杀死耶律马五和万夫长耿光禄。这个建炎三、四年间西路渡江金军的酋领,屠洪州的罪魁,被牛皋活捉过的败将,终于恶贯满盈,一命呜呼。 女真人惊慌万分,连忙调遣大军,进行围剿。势单力薄,梁兴率百余名勇锐的骑兵,突过大河,取道襄阳府,抵达鄂州,投奔在岳飞帐下,继续抗金。 念头里闪过这些猛男历史上的各种事迹,王松正色道:“几位兄弟忠义为国,无惧生死,本官代两河千千万万的宋人,谢过各位兄弟了!” 几人如今还都是淳朴的乡下汉子,并不是后世纵横天下,统率万众的一方诸侯,见王松一揖到底,都不由得赶紧回礼。 “相公厚爱,小人等诚惶诚恐。谢过相公了!” 几人互相回礼,惹来旁边赵若澜的一声娇嗔。 “大哥,梁大哥,你们几个若是一直谢来谢去,恐怕就要到天黑了,人家肚子可是受不了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今日新朋旧友汇于一堂,在下真是高兴之极!” 王松大声笑道:“我这就安排下去,备下酒宴,咱们就在这边吃边说!” 众人都是欣然,抗金大业,光靠他们,势单力薄,难有作为,有了这位当朝相公坐镇,等于有了主心骨,再也不用瞎蒙乱打了。 这些汉子都是忠义志士,又是民间乡兵组织,王松要在两河招兵买马,募兵招卒,离不开这些汉子的宣扬和奔走。 “各位兄弟一心为国,本官也不会亏待各位,稍后就会上奏陛下,许各位以官职,以便有名有份,通力抗金!” “多谢相公!” 梁兴等人都是大喜过望,躬身一揖。 虽说众人立志抗金,对于官位并没有特别大的期望,但是当机会来临时,每个人还都是面色泛红,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众人起身,正要弯腰行礼,王松已经扶起了他们的胳膊,正色道: “各位兄弟都是这泽州人氏,应该知道这泽州的地理位置尤其重要。泽州城不战而降,接收的都是河东的义胜军。义胜军反复无常,兄弟我实在不放心。” 他看了看众人,接着说道:“城中的义胜军,我会带走一半,剩下的编练成军,士卒约在数千之数。” 梁兴几人一起看着王松,看他说了下去。 “我想请梁兴兄弟,担任泽州的统制官,赵云、李进兄弟分别担任绛州和隆德府的统制官。此事在本官自会向朝廷禀报,谅官家也不会阻挠!” 三人一起离开凳子,单膝跪地,抱拳道:“小人等多谢相公!” 梁兴跪地,抱拳大声道:“相公,我等谢相公提拔之恩,日后我等一定唯相公马首是瞻,报效朝廷,共杀金贼!” 王松哈哈大笑,点头道:“各位兄弟,都起来吧。以后大家都是生死相依,就不要那么拘束了!” 酒菜上来,几人一起坐定,赵若澜问道:“大哥,你给三位大哥都封了官,如何唯独没有我的份,这不公道!” 王松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做到?” 赵若澜轻声道:“我想在大哥的忠义军中,担任一营的主将,不知可否?” 王松眼光扫过院中的土地,上面还有斑斑的血迹,并没有被打扫干净。 他眉头一皱,好像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朗声道:“还真是有一件事,你能做,而且还非得你做!” 其他几个人都是睁大的眼睛。赵云不解地问道:“相公,这军中有什么职位,可以让女子担任?” 王松点点头道:“军医和医护兵!” 关于军医的记载出现在周代,吕尚在《六韬》曾提到:“方士三人,立百药,以治金疮,以痊万病”,看起来,到了汉代,军中医院已经成型。 唐时军中则出现类似于专职医护的机构,即每营都设有“检校病儿官”,每日巡查伤病员情况,以便安排医疗和后送。 而北宋时期,军医进一步发展,已有地方军用医院。军中的医生都由太医同派遣,京师部队则有太医局的医学生和医官治疗。 冷兵器时代,士兵所受外伤主要来自弓箭和刀枪,而军医经常用来消毒的就是烈酒。军医处理的箭伤,包括起箭头、止血消毒、防感染甚至截肢等外科手术都可以做。 只是军队中虽有军医,但无论是军中的重视程度还是职业程度,都是远远不够。 而最重要的手术后、康复过程中的养护,这一非常重要的环节,往往被大人物们,将领们人为地忽略了。 毕竟,在大宋,士兵的地位极其低下,又有谁为了这样一群粗鲁的军汉,而去设身处地,以心比心。 而从古到今,直到近现代,才出现了专业的医护队伍,不得不说是中国军队发展史上的一大遗憾。 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在里面要找出一些郎中,或成百上千的女子作为军中的医护人员,还不是轻而易举。 “大军即将北上,赵家妹子可以和大军一起出发。” 王松沉声道:“到了黎城大营,咱们先在难民中,招收几百人的郎中和年轻女子,培……先让他们学学,把军医院建起来。此事事关千万军中兄弟的生死,就有劳赵家妹子了。” 赵若澜两眼放光,笑容满面,更是娇艳欲滴,连连抱拳道:“大哥放心,小妹一定竭尽全力,不让大哥失望!” 再次重逢,王松已是万人之上,两人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即便她家人想阻挡,也没有任何理由。 这都是她个人臆想。两年前一见,她对王松已是少女情怀,如今在王松帐下效力,长厢厮守,自然是喜出望外。 008章 命运 丘陵起伏,山高峻岭,林涛阵阵;大河汹涌,漳河分流自北向南,连绵的山地忽然被河流中断,刀削斧劈般的绝壁高达千米,层层排列的悬崖从谷底直达山巅,气势雄伟壮观。 这便是河东路隆德府府治上党县。这里地处河东道南部,北临威胜军,南接泽州,西面晋州,东处太行山脉。 靖康元年冬,金兵西路军渡过黄河,兵临汴京城下,围城三个多月后,最终撤去。金人留下完颜银术可镇守太原,完颜娄室攻略陕西,而处于河东道南部的隆德府等地,既没有金兵,也没有宋兵,成了一块真空地带。 只是金人所过之处,断桓残壁,居所皆破,隆德府知府衙门烧毁殆尽,而距离知府衙门不远处的上党县县衙,却因为简陋破败,而被保存了下来。 隆德府上党县县衙大堂,如今却被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占据,而土匪的数万喽罗们,已经占领了隆德府的周围几县,就连壶关要塞也给控制了起来。 县衙的大堂中间,一个四旬左右的匪首端坐其中,七八个土匪则是东倒西歪,坐卧在两旁的椅子上。 “大哥,想不到我等兄弟有一天也能坐在这县衙大堂之上,兵强马壮,号令一方,实在是尽兴的很啊!” 一个土匪大声喊道,手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显然酒足饭饱之余,颇为惬意。 另一个瘦高个土匪把手里的食物扔入嘴中,拍了拍手,一边儿咀嚼一边说道:“大哥,终日呆在山上,连顿饱饭都混不上,今天终于开了荤,还有娇滴滴的小娘子,真他娘地爽快!” 大哥四旬左右,面容清瘦,三缕长须,宽衣长袖,风度翩翩,不似土匪,倒像是个读书人。他端坐在坐椅子上,志得意满,听到弟兄们的议论,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出声。 一个土匪则是大声道:“大哥,河东一地贫瘠,加上金人破坏,咱们这好几万人,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不如就投靠金人,不但有官做,也有粮草,大伙说是不是!” “这有何难,天下之大,咱们兄弟哪里去不得!” 大哥终于发话,他拍了一下腰间的钢刀,放声大笑,和儒雅的外样截然不同。 “听说那东京城里都是美女,山一样的金银,只有一两万窝囊士卒把守。咱们兄弟七八万人,杀到东京城去,把姓赵的小儿赶走,后宫佳丽全归我有,我也当几天鸟皇帝,尝尝天下美人的味道!” 大哥如此豪气,下面的土匪也都哈哈大笑,放浪形骸,纷纷乱叫起来。 大哥继续道:“各位兄弟,咱们现在有吃有喝有女人,这若是搁以前,守着几亩破田,风吹日晒,吃都吃不饱。还是这抢来得容易呀!” 土匪们轰然大笑,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快朵颐,外面把守的喽啰不禁向里面频繁张望。 “大哥,若是朝廷招安咱们兄弟,你说说,咱们是个什么打算?” 听到兄弟们的疑惑,大哥冷声道:“若是那朝廷的大头巾们,肯给我磕三个响头,有大把的银子,再送我些宫中的美女,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大哥说的是,也不知道宫里那些女人,白白嫩嫩的,是个什么味道!” “大哥所言甚是,合我的胃口!” 土匪们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污言秽语,看来都是花丛中的老手。 有人大声附和道:“朝廷的规矩太多,大头巾们没几个好人。听说那李纲还有几分骨气,还不是被大头巾们给整走了!依我说,东京城那皇宫里面,就没有一个好人!” “你这厮,难道你是好人?” 旁边一人笑道:“大头巾虽说没有几个好货,但那东京城的王松,可不是等闲之辈。好几个金国皇帝的儿子,都被他整死了。此人倒是有些手段!” “有个屁手段!” 大哥冷冷道:“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撞上的,还什么赛霸王,王铁枪,狗屁!若是让他碰上了我,一定让他好看!” 众土匪一起起哄道:“大哥的手段,自然是高的。若是有机会,也让那王松见识见识!” 旁边有匪盗大声道:“不如叫抓到的那几个小娘子上来,给兄弟们喝酒助兴。兄弟们说,好不好啊?” “好!” 众强人都是眉飞色舞,大声叫好,几个匪首下去,很快就推推搡搡,带了一堆女子进来。 众人早已经是急不可耐,一人一个,便抱着女子们喝酒、调笑起来。 大哥腿上各坐一个轻纱女子,皮肤白皙,容貌出众,一看就是大人家的闺秀。 若不是战火四起,颠沛流离,盗匪们做梦也碰不上这样的女子。 而如今,女子们一个个含羞带愧,恭维、敷衍着眼前这些粗鲁不堪的男子们。有些女子红了眼眶,也只能把泪水悄悄擦去。 那些烈性的年轻女子,早已经在蹂躏之后,要么被杀,要么被丢在了军中,任人淫辱,下场惨不忍睹。 “端起酒杯,给大爷喂酒!” 大哥声音冷冷传来,两个女子花容惨淡,强笑着端起酒杯,给大哥喂起酒来。 几杯酒下肚,眼花耳热,大哥早已是火烧火燎,他向周围看去,一些兄弟已经急不可待,就在当堂进入了正题,做起了那禽兽不如的苟且之事。 大哥哈哈大笑,再也按捺不住,左右搂着两个女子,快速向后堂走去。 上党县南城门外,距离城门口约百米,一个粗长的拒马摆在路中间,两边各有十来个喽啰把守,对进城的百姓进行盘查和搜刮。 “他娘的,这一天忙活下来,才弄了几十文钱,你说晦气不晦气!” 一身粗布衣裳穿在身上,发髻用土色的布条扎起,脚上一双破旧的靴子,还不知道是从哪捡来的。年轻的汉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此时一脸的不快,手里的长枪枪杆断了半截,可能跟靴子一样,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捡来的。 “二愣,你也不要埋怨了。你也看得出,这里的百姓已经被金兵祸害的不成样子,身上哪还有什么油水可刮!那有钱的早都跑到河南边去了,留下的跟咱们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穷酸!” 旁边的一个年轻汉子,看见同伴心情不快,便出言安慰道。 “三哥,你说咱们跟着王善,饥一顿饱一顿,要死不活的,到底图个甚?” 二愣的话语里面,充满着浓浓的不满之意。 “以前还觉得这厮不错,挺仗义的。谁知道这厮越来越不像样子!他虽然没有投靠金人,但是坏事可没少干。他周围的那几个鸟人,烧杀抢掠,糟蹋妇女,没一个好东西!”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三哥裹紧了自己单薄的衣裳,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叹口气道:“现在咱们一个村里出来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不是死在金兵的刀下,就是病死、饿死,咱们就是想离开,也得有个地方去啊!” 三哥的话语里面,则是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这河东之地已经残破不堪,虽然金人没有前来,可是宋人在这里也没有守军,更没有官府,他们就是想种地,也不得安生啊! 北边的金人,可是随时会南下,不跟着这些土匪,又有什么地方可去啊! 他不无讥讽地说道:“就算咱们要除暴安良,杀了王善,又能逃到哪儿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二楞摇摇头道:“王善手上功夫可不弱,不在三哥你之下。再加上他周围的一群虾兵蟹将,在他们手上,咱们讨不了好。” “你知道就行了!” 三哥道:“以后就别再想着搞点甚了。现在这年头,河东这地界,哪还有几个有钱的主!” 二楞讪讪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鸟人!一个个都活成了什么样子,还整天像狗一样,被人欺负也不敢吭声。都说宋人懦弱,就靠这些鸟人,如何能敌过番子?” “话也不能这样说!” 三哥摇摇头道:“那王松训练出来的军士,还不是照样龙精虎猛!要不是他训练的军士,恐怕这河东,早已是番子的天下了!” “听说王松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赛霸王”,也不知是真是假?” 二楞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兴冲冲说道:“咱们若是能在王松手下当差,那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只是不知这王松,到底在什么地方?” “自然是在东京城了!” 三哥笑道:“要想投靠王松,咱们就得离开这儿。没有盘缠,没有吃的,不好弄啊……” 他叹了一口气,眼神悠悠,若有所思。 “王松也是一介草民,风云造化,时势造英雄,如今位极人臣,权势滔天。你我兄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机遇?这就是命啊!” 二楞摇了摇头,三哥一身本事,也是当地有名的好汉,谁知却是时运不济,一直未能有所作为。 番兵南下,烧杀抢掠,前来屠了村,侥幸生存的纷纷逃走。番兵撤走后,大多数人又跑了回去,继续苟延残喘,活一天算一天。 剩下家破人亡的,就像二愣和三哥一样,不甘寂寞,不得已,加入了河东大盗王善的队伍当中。 谁知道这王善军纪涣散,四处剽掠,那有半分做大事的样子,大失众人所望,众人想要离开,却又不知去那里,依附何人。 眼见得他人高楼起,宾朋满座,富贵荣华唾手可得,也难怪心比天高的三哥在此长吁短叹,牢骚满腹。 009章 一念地狱 靖康年间,金兵南下,河东大乱,无家可归的难民漫山遍野,原本只是对梁山上的一个小毛贼的王善,趁机大肆招兵买马,扩张实力,两年下来,拥众四五万人,成了河东第一大寇。 春暖花开,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山上粮草断绝,呆不下去了,王善就带着队伍下山四处掳掠,辗转度日。 河东南部,金人兵力不足,许多地方没有实际控制,王善趁机上下其手,所到之处,难民纷纷追随,这也使得他实力大增,甚至动了南下占领汴京城的打算。 队伍大了,人员素质良莠不齐,各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也都做得出来,王善自身不正,也渐渐迷失在了本心。 打家劫舍,任意妄为,快意恩仇,不怕天不怕地,这样的日子,别提有多舒坦。 “三哥,等找到好的去处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另谋出路!” 二楞嘴里面说着,眼睛望着远处的大山出神。 一大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姓,从官道上走了过来,丝毫没有引起二人的兴趣。 “赶快过,赶快……” 二愣不耐烦地搬开拒马,嘴里嚷道,话还没有说完,就给卡在了脖子里面。 他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架上了一把冰凉的刀刃。 二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生怕对方手上的手一动,自己就做了刀下之鬼。 “哎,睁开眼吧,说你呢,你们是王善的部下吧?” 二愣睁开眼,一个年轻汉子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他道:“城里城外怎么样驻兵,快些说来!” 打听完毕,徐虎吹了声哨子,三哥等人向后看去,只见无数顶盔披甲的虎狼之士打马前来,足足有千人之多。 三哥看着马上的骑士,大惊失色道:“你们是女真人?” “番子,手下败将而已!” 徐虎脸上都是傲色:“这战马和铠甲,都是咱们杀死番子后抢过来的。这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都留在东京城了!” 三哥大喜,作揖道:“各位将军,小人愿意带路!” 牛皋上来,徐虎禀报道:“将军,一切准备妥当,就等你发号施令!” 牛皋点点头,大声道:“兄弟们,相公还在等着我们攻下隆德府,咱们可千万不要让他看走眼啊!” 徐虎大声道:“将军放心,只是一群毛贼而已,将军放心就是!” 三哥看着牛皋的那张大弓,还有那粗重的铁锏,不由得暗暗心惊。他自以为有些本事,今日一见,才知天外有天。 手下的将领已是如此,真不知道那王松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上千匹战马奔腾向前,惊天动地,片刻之间,前方破烂的城墙已是赫然在目。 见千军万马的骑士奔驰而来,城门口的喽啰们一下子就傻了眼。 醒悟过来,这些人转身就跑,竟然无人去管城门是否关闭。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疾若流星,插入一名马上匪徒的背部,血光迸溅,那人惨叫一声,一下子从马上摔了下来,溅起一片尘土,再也没有动弹。 土匪们惊慌失措,迅速向城里跑去,有些人一边撒腿跑,一边大声喊道:“快跑啊,金兵来了!” 牛皋哭笑不得,反手就给了叫喊的土匪一箭,谁知那匪徒刚好摔倒,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那人迅速爬了起来,继续大声叫喊着,钻入了城中的一处小巷。 “狗贼跑的倒快!” 牛皋摇摇头,自嘲道。在东京城呆了一年,连腿内侧的肉都长了出来,骑马时,磨得人生疼。 看来不光是马上的功夫丢下了,手上的箭术也是大大退步了! 一队土匪持刀执枪、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距离老远,看到了前面凶神恶煞、呼啸而来的骑兵们。 牛皋正要指挥冲杀,土匪们掉头就跑,让骑士们目瞪口呆,骑兵们横冲直撞,连砸带砍之下,土匪很快崩溃了。 “不要管这些喽啰,抓住王善才是正事!” 牛皋带着骑士们,沿着官道,只是横冲直撞。毕竟这些土匪里面,作恶的人为少数,大多数的人都是懵懂无知的百姓,尽量减少他们的伤亡,诛其首恶或招降即可。 “牛大哥,咱们兵分两路,你去县衙抓王善,我带人去大校场,掀了他们的老巢!” “张横兄弟小心!” 牛皋大声喊道:“兄弟们,咱们去县衙!” 张横一马当先,带着骑士们一路疯狂向前而去,街道上的土匪纷纷躲避,四处乱窜。铁骑纵横,尘土飞扬,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众人旋风一般就冲进了城外的土匪大营。 “兄弟们,不要反抗,这是朝廷的忠义军!” 三哥跟在张横后面,大声喊道:“王善已死,王善已死,弟兄们千万不要反抗!” 本来已经心惊肉跳、惶惶不安的土匪们,听到来的是忠义军,个个跪倒在地,双手举起自己的兵器,以示投降。 一大队持枪执刀的土匪,却是气势汹汹、不管不顾,向着大营口的骑士们而来。 “弟兄们,别相信他们的鬼话!” 领头的土匪高大威猛,手里一柄重刀,他大声嚷道:“当家的怎么会死呢,这些鸟人一定在骗人。弟兄们,跟我一起上,杀了这群乱军!” 三哥一个蹬里藏身,从地上捡起一支长矛,风驰电掣般的冲了过去,人已经翻身坐在了马上。 高大悍匪还没有举起刀来,三哥的长矛已经透胸而入,硬生生把他推倒在地,激起一片烟尘。 一左一右,又有两个悍匪带领着一堆喽啰,纷纷扑了上来,脸上全是狰狞之色。 一队骑士上前,羽箭齐飞,土匪们纷纷被射翻在地,骑士们纵马上前,长刀挥舞,惨叫声此起彼伏,让人心惊。 “饶命啊!” 其他土匪见状,纷纷跪在地上,使劲磕起头来。 “土鸡娃犬,不知死活!” 张横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本以为是一场血战。如今看起来,全都是乌合之众,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而已。 山呼海啸的厮杀声到处都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大哥,大事不好了,女真人杀进城来了!” 喽啰惊惶不已地跑了进来,满眼都是不堪入目的画面。 “什么?” 王善大吃一惊,差点萎靡不振。他快速的从两个女子的身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起衣服,大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何会如此惊慌?” “大哥,女真人的骑兵杀进来了,足有几千人之多。弟兄们挡也挡不住,大哥,快拿个主意吧!” 喽啰哭丧着脸说完,王善大声吼叫道:“别他娘哭哭啼啼的,赶紧让其他的头领们起来,一起到大堂议事!” “大哥,听说女真人杀进城了,是也不是?” 一个个纵欲完毕,或并未完毕的禽兽们,纷纷来到了大堂,围住了王善,满脸都是惊慌之色。 “直娘贼的,都他娘慌什么!” 王善气打不到一处来,怒骂道:“你们这些厮货,平日里除了玩女人,还有他娘的什么屁用!一道大事临头,一个个就成了软脚蟹,真他娘没用!” 他提起长刀,大声道:“走,都跟我出去看看!” 王善等人走出了县衙,只见大街上土匪们鬼哭狼嚎,四处逃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而在逃散的土匪后面,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传来,烟尘滚滚,一队顶盔披甲的女真骑兵,瞬间映入了王善等人的视野。 惊恐的叫声随之传来:“快逃呀,金人杀进来了!” “大哥,降了吧,最起码兄弟们还能保条性命!” 王善等人个个都是面色苍白,有的人已经浑身发抖起来。 高头大马,锃亮的铠甲头盔,凶神恶煞,完完全全一副女真铁骑的打扮。 “大哥,真的是女真人,到底如何办,你赶紧拿个主意!” 二当家在旁问道,脸上的神色焦灼不安。 “大哥,干脆投降金人算了,不但有饷粮,弟兄们还能捞个官做做!” 另一个土匪大声喊道,惹起旁边人的大声附和。 “三哥说的不错!大哥,投了金人,最起码兄弟们还有个出路!” 女真人迫在眉睫,旁边的人鼓噪道。这个时候,什么的礼义廉耻,忠义道德都一股脑地抛在了脑后。 活下去,才是最真实的! 眼看前方的女真骑兵越来越近,王善咬咬牙,做出了他一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兄弟们,跟我一起跪下,迎接金人!” 王善大喊了一声,旁边的土匪全部安静了下来。 牛皋带领着骑士们一路向前,远远看到县衙前跪了一堆人,个个举着手里的兵器。 “我等愿意归降大金朝!” 王善大声喊道:“将军手下留情,我等愿意加入大金朝麾下,为将军马首是瞻,冲锋陷阵,万望将军收留!” 牛皋正要勒马停下,听到王善的言语,怒火攻心,大声吼道:“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王善听到对方忽然说出汉话,心头不由得一愣。眼见对方纵马而来,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滚。 他堪堪躲过一刀,还没有爬起身来,一个骑士纵马上前,一枪就扎进了他的心窝。 土匪们仓皇失措之下,骑士们纷纷上前,枪捅棒砸,狂砍猛剁,土匪们很快就停止了惨叫。 “本来还想饶你一命,没想到却如此不堪!” 看到一个个被解救的无辜女子出来,牛皋脸色铁青,摇头道:“投靠异族,奴役本族,淫辱妇女,天理不容!” 张横带着士卒冲出城外,一番冲击之后,土匪大营溃不成军,整个战事告一段落,算起来连一个时辰都没有。 010章 根本 “老伯,依你看,今年的收成怎样?” 官道旁的田垄上,青青的麦苗已经有半人高,王松和农人一起,在田间拔着杂草。 后世下乡时,他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只不过如今的心态,已是完全不同。 “怎敢劳烦你大官人!” 老汉应该是一家之主,脸上的皱纹藏着几十年的沧桑。他指着一片片荒芜的良田叹息道:“要不是番子南下,麦田糟蹋的多,今年恐怕会有个好收成。现在看来,能吃饱已经不错了!” 王松点点头,金人南下,马踏火烧,有一半以上的良田都遭到了糟蹋,民以食为天,老百姓今年可能是要受苦了。 “老伯,你就不怕金兵南下,到时候会毁了你的庄稼,伤害你的家人!” 牛通在一旁问道。 老头苦笑道:“大官人,这又有什么办法,人总得吃饭!再说,像我们这些穷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啊!要盘缠没有盘缠,拖家携口的,搞不好会死在路上。老汉在这生活了一辈子,死也要死在这里,也算是叶落归根吧!” 王松站起身,看着远处重重叠叠的绿色,有一些百姓混迹其中,正在田间劳作,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金人南下,做到之处残破不堪,不但生产、经济遭到极大破坏,连带着人口也大规模减少。要知道,人口才是一个地方兴旺发展的根本!没有了人,一切都是枉然。 地方安靖,是军事上胜利的保证,若是一路前去,赤地千里,不但耳目闭塞,也会加大粮草辎重运输的困难。 “董将军,相公在朝堂上难以立足,在这朝堂之下,可得有一支强军啊!” 田地的另外一处,王伦和董平等人聚在一起,看似打量土地,实则是心思各异。 “王兄,你这是何意?” 董平有些懵懂,还不完全理解王伦话里面的意思。 “朝廷腐败,士大夫之流把持朝政,相公在朝中树敌太多,若是没有一支强军,不但相公寸步难行,恐怕你们这些武将,也是会受到牵连。” 王伦摇摇头,眼神悠悠,似有所思。 “要靠朝廷这些人抗击番贼,实在是太高估了他们。这抗金的大业,还是在忠义军身上,在相公身上。” 王伦的话,却是让董平不由得低头不语,思量起来。 王松和忠义军在朝中遭遇到的冷遇,他是了然于心,即便忠义军如何舍生忘死,也不过是朝中那些士大夫们口中不堪入流的粗鲁军汉,即便是贵如王松,一旦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最好还不是驸马都尉,混吃等死,了此残生。 朝中的文武大臣如耿南仲、唐恪、秦桧等人,大多都以王松为眼中钉,若是这些人群起而攻之,王松盛名之下,功高盖主,又会有怎样的结局,他都有些不寒而栗。 王松一倒,树倒猢狲散,他们这些粗鲁武人,朝中又无根基,难免被打回原形,晚景凄凉,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要想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就得…… 若是忠义军变成了王家军…… 别的他不敢说,他们一手编练出来的新军,绝对是唯王松马首是瞻。 王松是他们唯一的支柱,王松若是倒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可万万损失不起。 “王兄所言甚是!我们这些兄弟,一定会帮王相公,早日练好新军,收复失地,不让朝廷那些奸臣得逞!” 王伦点了点头,心中欣慰不已。他哪里知道董平心中所想,此刻已经起了变化。 若要立于不败之地,非得控制新军。 董平脸上阴晴不定,这一刻,他恨不得马上奔赴黎城大营,竖起义旗,招兵买马,共谋天下。 他自知自己没有这样的雄才大略,只要能帮助王松练成新军,问鼎天下,做个从龙之臣,那已经是光宗耀祖了。 “王兄,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董平看王伦面色凝重,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心情。 “我忠义军连克泽州,隆德府,将其纳于朝廷治下,金人得知,必来兴兵报复。” 王伦吐了一口气,忧心忡忡。 “如今正是春耕时分,我军要营田屯田,才能让地方稳固,百姓心安,所以接下来,我就要在隆德府打一场大仗,让金人措手不及,然后借着天热,两军形成对峙局面,这春耕才能进行下去,也才会有所收获。” 董平不由得暗自赞叹。原来他还以为这王伦只不过是个舞文弄墨之徒,如今看来,还是王松的眼光独到。 “王兄放心,兄弟我就在这隆德府编练新军,再让邓世雄送些火器上来。王兄尽可放心,绝对不会误了你的春耕!” 只要牛皋和张横作战顺利,收编了这一支土匪,就在这募兵,以王松和忠义军的名声,还不是要招多少就有多少。 最关键的就是,这一支队伍一定得姓王,而不是“赵”。 看到王伦和董平走了过来,王松不由得笑道:“王兄,看你和董平在一起说了大半天,不会又是春耕的事情吧?” 王伦点点头道:“相公,正是如此。如今春耕刚刚开始,我军又收复了泽州等地,只要一纸告示,就可以告诸百姓,安排春耕了。” 王松点点头,看了看董平,思索片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董平,我军接连收复了泽州和隆德府,金人一定会前来报复。你就在隆德府坐镇,编练新军,我让牛皋父子率骑兵辅佐于你,你看如何?” 董平大喜道:“相公尽管放心,小人一定不会误了相公的大事!” 果然正如王伦所料,王松把练兵之权给了他,正可以大行其道。 “你派人去和邓世雄说一下,把新军需要的火器报给他,到时候金人来犯时,也好有所应付!另外把这城墙也修修,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 据城而守,王松倒不担心。即便是这些新兵,也够金人喝一壶的。 “一切都听相公的,小人随后就去办理此事。” 董平应声之后,在一旁故意气鼓鼓地说道。 “相公,咱们这次出京,只带了2000兄弟,一半以上都是劣马,朝中的大臣们心怀不轨,陛下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一些。咱们要对付的番兵可是10万以上,陛下这不是把咱们往火坑里扔吗!” 出京的时候,神武军,也就是原来的忠义军留下了两万多兵马在京城,而王松带出来的只有2000军士,而且还是新旧掺半。不但如此,张宪、翟亮、李彦仙三人还被留了下来,统领神武军,守卫皇城和东京城。 “官家也是不易,咱们就将就些吧。” 果然,王松的回答让董平心中一沉,也更坚定了他练兵的决心。 “相公,就怕这河东之地过于贫瘠,士兵难以招募,即便招募到足够的士卒,也没有足够的粮食供给!” 一路北上,沿途赤地千里,杳无人烟,董先眉头间全是忧色。 “董先兄弟,这你就说错了!” 王松摇摇头道:“河东、河北之地,民众有几百万之多,盗匪更是多如牛毛。就比如这河东大盗王善,他手下就有近十万兵马,筛选一下,如何也应该有两三万之数!” 董平也在一旁接上了话题。 “还有河北,太行山上的英雄应该不少,这都是咱们拉拢的对象,如何也得有个几万之数,兵源应该是不缺。至于你所说的粮食,相公已经让王伦兄营田屯田,再说还有朝廷的供给,你不必担心!” “如此甚好,只是……” 董先还是忧心忡忡,他皱眉道:“士卒最好还是良家子,若是招募这些土匪,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王松摇摇头,苦笑道:“靖康以前,这太行山、吕梁山,以及这太岳山,王屋山,山上都有土匪,但是大多都是百人。哪像现在,动辄都是上万,仅仅一两年功夫,这些土匪从哪里来,还不是平民百姓,所以这募兵的素质,兄弟们可以不必担心!” 听到王松头头是道,众人也都是放下心来。 董先道:“也不知道牛统制和张统制二人,现在在隆德府怎样,不知道他们到底收编了王善的队伍没有?” 王松上马,朗声道:“以1000精锐骑兵,对付数万乌合之众,相信是手到擒来。一旦收编成功,下面可就有你董平和张横忙的了。数万士卒,这练兵可是个大事,你二人可千万马虎不得!” 董平心知肚明,点头道:“相公放心,我等一定不辱使命!” 王松点头道:“河东就由你二人负责练兵,牛将军负责治军。张横驻扎在黎城,董平驻扎于隆德府,一切事宜,都要商量着办,若实在解决不了,就到河北找我。没有本官的军令,不可擅自出战。但若是金人来袭,一定要给其痛击!” 董平疑惑地问道:“相公要去河北,到底所为何事?” 王松笑道:“你不要忘记了,本官是两河、陕西宣抚使,除了河东路,还有河北两路。那里的形势更加复杂,本官是重任在肩啊!” 自己这个宣抚使,名义上为河东,河北、陕西三地的军事统帅,但谁会在乎。 别人手里的兵马,他总不能强夺过来。若是宣抚前面能加上“处置”二字,那才是真真正正手握军权的封疆大吏。 就像他的前任李纲,名义上是两河宣抚使,根本无人理会,这些军镇服从的只是朝廷的调令,而不是书生之言。 归根结底,还得有自己的队伍才行。 011章 故地 黎城地处太行山西部南段,四面环山,中间低凹,山多川少,地形复杂,高山和丘陵纵横。又有漳河和涉水南北贯穿,女真人的骑兵难以展开。而附近的金兵又多是汉儿步兵,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会来自讨没趣了。 女真人暑去冬来,如今正是招兵买马的好时节。若是不能在天气转凉之前积蓄力量,也许只能上太行山上打游击了。 他如今需要的就是时间。只有时间换空间,编练新军,铸造铠甲火器,他才有机会和资本对抗金人。 黎城县中,几乎是化为一场灰烬,许多地方,直接是一片废墟,里面的骸骨随处可见,可见县中荼毒之深。 原来的黎城县衙,已经是断壁残垣,焦黑的断墙和木梁,满满的烟火尘埃,呛人口鼻。 黎城县城,是真的不复存在了。 “邓世雄回来后,给我重建黎城县城,要比原来更大,更高。” 眼看着城中无法居住,只能是先修建起黎城大营来,毕竟,安营扎寨可比修城来的简单的多。 靖康二年,女真人被阻挡于东京城下,死伤惨重,无奈北撤时,恼羞成怒的完颜宗瀚令部下大肆破坏,不仅黎城县城被付之一炬,就连王松当初作为练兵场的黎城大营,也殃及池鱼,被夷为平地。 随处可见的尸骸,各种各样的杂物,就连当初修筑的“厕所”,也是残垣断壁,腥臭难闻。黎城大营的教场上,看着一地的狼藉,破坏殆尽的栅栏,鼻中尽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之气,让人直欲作呕。 这些番兵,所到之处,残破不堪,连这么一个废弃的大校场都不放过,实实在在是建设毫无,破坏有余。 “张横,安排下去,让弟兄们把黎城大营收拾干净。咱们要重整旗鼓,招兵买马,再和金人大战一番!” “相公,身旁的兄弟们没有几个,还要照顾你的安全,这人数不够啊!” 张横低声笑道:“相公,你从东京城拿了那么多银两,不如多招些难民,让他们有活干,也能挣点银子,有口吃的。” 王松看了看四野游荡的难民,一年前自己从这离开,前往东京勤王的时候,这里人山人海。现在短短的一年时间,这里已经是人迹稀少,破败不堪。 “你说的也是,能救一个百姓算一个。” 王松点点头道:“这件事你去张罗吧,当心别吓着百姓。” 这人命贱如草的世道,能活下来的,都不容易。 谁没有几把心酸泪,没有几个人不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无数的良家百姓落草为寇,无数的两河子弟死伤累累。 无论你是富商巨贾、豪强上户,还是引车卖浆的平头百姓;无论你生活贫贱还是富裕,家徒四壁还是朱门大院,只要金人一来,用不了片刻,就是一无所有,甚至家破人亡,连哭也找不到地方。 “王相公,你可回来了!” 一群难民过来,看到马上端坐的王松,一起围了过来,跪在地上,当头的老者白发苍苍,老泪纵横,连连磕头,嘴里大声道:“相公,你可不能再丢下小人等不管啊!” 王松赶紧翻身下马,上前扶起了老者,朗声道:“老丈,在下身不由己,让乡亲们受苦了。” 张横、杨再兴等卫士也纷纷下马,招呼后面的百姓起来。 “相公,你可不知,自从忠义军离开以后,乡亲们是如何活的呀!” 老头站了起来,又掉起了眼泪,哽咽道:“金虏烧杀抢掠,乡亲们死伤惨重,很多人都被杀死、淹死在了漳水河中,整个河面上都是尸体,血流成河,真是作孽啊!” 王松心头黯然,沉声问道:“老丈,那其余的百姓呢,不会都被金人给屠杀殆尽了吧?” “这倒没有!” 老者摇摇头道:“很多乡亲知道金虏要来,早早逃入了山中。有些人饿死病死,剩下来的,连一半人也没有了!” 杨再兴恨恨道:“早知如此,相公就该带着我等北上,先灭了这些狗日的禽兽再说!” “皇命难为,有得必有失!” 董先道:“若不是相公在京城练兵,恐怕这两河之地,早已经是女真人的天下!怪就怪大宋的禁军,烂泥扶不上墙。朝廷靠着这些人,又焉能不败!” “大家伙都不用担心了!” 王松大声道:“这次我们回来,就不会再走了。以后乡亲们就好好生活,种田卖梨,各安天命。只要大家都出把力气,一定饿不着你们。” “相公已经说了,大伙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张横道:“回去以后,告诉乡亲们,以后大家有什么难处,就来找忠义军,找我们,我等定会帮衬大家。” “柱子,快去山上,告诉乡亲们,王相公来了,让他们快来帮忙。快去!” 一众难民都是欢欣鼓舞,有人更是嚎啕大哭,更多人则是落下泪来。 “各位将军,你们的老部下在山上募兵,说是你要来,大伙还不信,这下可好了,你真来了!” 百姓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个个精神了起来。 在张横、杨再兴等人的纷纷劝慰下,百姓们欢天喜地地跟着王松等人,卖力地地干起事来。 “张横,你马上派人,从陕西和河北调集粮食,从今日起,所有黎城县周围的乡亲,不能饿死一人!” 王松对着周围的百姓,大声喊道:“乡亲们,军中会马上安排春耕,乡亲们要出人出力,这样才不会被饿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横赶紧应声,下去安排。这是扩大忠义军,尤其是王松名声的好时机,他自然是乐意至极。 周围的百姓都是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跪了下来,磕起头来,王松赶紧上前,一一扶起。 “乡亲们,还是先把这地方打扫完,忠义军从今以后,就驻扎在这了!” 百姓们欢天喜地,杨再兴暗暗点头,王松爱民如子,尽得民心,比起朝廷那些士大夫,可实在是天上地下。 尘土飞扬,王松也拿起一只扫把,跟着加入了打扫的队伍。张横、杨再兴等人无奈,摇摇头也跟着加入。 “王相公,你忠义无双,天下罕有,小人愿意跟着你身边,甘为马前卒,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杨再兴单膝跪下,王松赶紧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邓世雄这肆,咱们在这烈日底下打扫大营,这厮却不知道钻到哪里去纳凉了!” 张横看着王松尽得军民之心,心里高兴,他一边扫地,一边假意埋怨道:“等一会儿见了这厮,我一定让他请我喝口好酒!” 杨再兴拿出一块布条,把口鼻封上,皱着眉头,把散落一地的骸骨推到一堆,摇头道:“听相公说,邓大哥去了河北,明日才能回来。老张你想骗他的酒喝,恐怕今天是不行了!” 张横笑了笑,向周围看了一下,笑道:“邓黑脸的酒喝不上,李三兄弟的,今日想来是没有问题。”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远处烟尘四起,一堆人马打马而来,为首的果然是那个管理火器生产的独手李三。 “小人李三,见过大官人!” “见过大官人!” 李三和一众旧部下一起上前,向王松行礼。他们在数天前,已经得到了忠义军出征两河的消息,也一直在这里等候。 王松点点头,上前扶起了众人,大声道:“兄弟们,别来无恙啊!” “大官人,一年多不见,兄弟们可是想念的很呀!” 李三躬身笑道:“山上有粮有肉,三千多兄弟都是吃喝不愁,就是想念大官人和各位兄弟!” “弟兄们,大家辛苦了!” 王松正色道:“本官打算新建黎城县城,会更大更好,等黎城县城修好了,弟兄们就再也不用住在山上了,全都住下来,这黎城县城,就是给我忠义军的兄弟们修建的。大家说,好不好?” “好!” 众人都是大喜,一起肃拜道:“多谢大官人!” 经年辛苦,刀头舔血,终于有了片刻安宁,住在山上,终究不如县城里舒服。 王松也是笑道:“河东有你们,河北有林大佑,咱们兄弟才有根本,弟兄们的兵器铠甲火器,全在你们身上,我要谢谢兄弟们了。”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忠义军纵横天下,并不太依靠大宋朝廷,而是自己实实在在的积累。可笑朝中那些士大夫之流,还以为忠义军离了他们寸步难行,却不知忠义军才是他们的保护神。 可以说,没有了忠义军,他们早已经是女真人的阶下之囚了。 杨再兴不由得心里一惊,想不到王松在两河,还有如此的势力。 “大官人,兄弟们已经在百姓中募兵,所募新军已经有近万之数,只能大官人一到,咱们就开始编练。” 王松点了点头,张横、董平早已经把军令传到了两河旧部,有了这些老部下,他可以放心去河北了。 “我会在黎城呆上几日,等这里安排妥当,我会去河北募兵。河北如今义军峰起,正好可以募集众人,与番子决一死战!” 李三点点头道:“大官人要去河北募兵,想来金人必会讨扰。大名府留守杜充嫉贤妒能,残暴不仁,必会阻难。大官人可从黎城顺漳河而下,在相州驻扎,招兵买马。” 相州处于太行山东麓,有洹水、漳水阻隔,相州城高池厚,乃是募兵的好地方,也不用担心金人来攻。 李三等人常年在太行山谋生,地理上熟稔于胸,有了这些人出谋划策,王松又可以省心不少。 012章 昏聩 烈日当空,远处一群百余人的溃军,跟树上晒焉的树叶一样,失魂落魄、无精打采地沿着官道走了过来。 郑平走在队伍的前排,蓬头垢面,发髻散乱,跟鸡窝似的一样,身上的战袄早已经破烂不堪,头盔早不知何时丢于何方,只有手里的刀枪还没有丢下。 连日的奔波劳苦,昼伏夜行,躲过了一连串金人的围追堵截,好不容易逃到了漳河岸边。他准备沿着漳河东进,看能不能找到宋军的队伍。 月余的缺水少粮,连番苦战,他和手下的兄弟们已经是饥渴难耐,虚弱不堪。 想众人从东京城出发时,雄兵上万,豪情万丈,誓要痛杀金贼,光复河山。谁知短短的不到半年,靖康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这些狗日的大头巾!” 烈日下,郑平看了一眼当空的骄阳,嘴里狠狠地怒骂了一句。 要不是这些上官昏庸无能,胆小怕死,他和他的手下弟兄尤其能到如此境地!如今他们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全都是带这些昏官所致。 “弟兄们,加把劲!” 郑平鼓起力气,嘶哑着嗓子,向后面像打霜的茄子一样的溃兵们大声喊去。 “前面就是白马驿,看能不能在那找点吃的。大伙都跟上了,千万别落下了!”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兄弟,走着走着就死了。许多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伤口,若是得不到适当的治疗,不知道还有多少兄弟能够留下? 前面的军士兴冲冲地奔了回来,大声道:“郑指挥,前面就是黎城县,有一群人正在城外打扫什么,看样子若是要在那里住下。这些人只有十几个带刀枪的,剩下的都是普通百姓。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十几匹战马!” “战马?” 郑平不由得精神一顿,双眼放出光来,大声道:“赶快头前带路!” 众人鼓起勇气,向前向前赶去,走了大约百步,黎城大营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看到前方有一群百姓模样的人在打扫地方,旁边还隐隐有一些战马,好似还有几个军士在内。 几个带头的溃军一愣,随即一起过来,为首的溃军军官脸蛋晒得通红,满头大汗,指着正在打扫的众人大声说道:“哎,你们,快去找点水来!” 他对身边的另外一个军官喊道:“去,牵匹马杀了,再看有没有粮食,别祸害这些百姓!” 说完,他便朝旁边的树下而去,显然是想自在树底下乘凉。 杨在兴、张横等人都是怒目而视,杨再兴想要上马去拿兵器,却被王松挡了下来。 “你们是哪里的兵马,如何会在此地出现?” 张横上前几步,挡住了溃军军官,大声道:“身为官军,不好好保护百姓,该当何罪!” 军官勃然大怒,挥手去推张横,嘴里大声吼道:“老子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你这厮若是再胡言乱语,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张横抓住军官的胳膊,猛的一甩,军官身体虚弱,一时不防,被摔倒在地,头身都是灰尘和树叶等物。 军官恼羞成怒,猛地拔出刀来,站起身子,来到了张横面前,却没有举起手中的刀来。 他看着襆头圆袍、怒目圆睁的张横半天,神情由愤怒变得迷茫、惊奇,手里的钢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张统制,你如何会在此地?” 军官睁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不可置疑地向旁边看去。 “不但我在这,王相公也在这里!” 张横满面怒意问道:“你认得我,看样子是编练的新军。你如何会在这里?” 其他的溃军也都是茫然不已,不知发生了是什么事情。 猛然,溃军中有几人“噗通”跪了下来,大声喊道:“王相公在此,王相公在此!” 大喊声惊动了所有的溃军,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一起跪在了王松的周围。 “相公,可见到你老人家了!” “相公,小的莫不是在做梦吧!” “相公,你来了就好了,小的们再也不怕金人了!” 溃军军官也是跪了下去,头贴在地面上,久久不敢出声。 王松挥挥手,周围的十几名骑士们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这个时候,他也隐约有些印象。这些人都是他在京城时训练的新军,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弟兄们,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王松走了过来,在不敢露面的溃军军官面前站住,朗声说道:“抬起头来!” 军官满脸通红,抬起头来,抱拳道:“小人郑平,见过相公!” “郑……平,果然是你!” 王松一下子记起了眼前的军官,果然是他在东京城时招募的新军。 “郑平,你到底从何而来,如何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王松惊喝道:“我记得你出京时,已经是一营指挥,部下足足500人,如何只有眼前的区区不到百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东京城中,他训练了数万新军,派往陕西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如今只剩下了这区区百人,难道说,陕西的新军损失殆尽,都成了一场泡影? 要知道,这可是据城而守,并不是野战,怎么会输的如此干净利落,连条裤衩也没有剩下。 “回相公,小人所部随大军出征,屯军蒲城,想要光复河中府,夺回解盐重地,以解西北将士饷银之苦。” 郑平哽咽道:“完颜娄室攻略陕西,两军激战数日,都是死伤惨重。谁知范相公撤军出逃,金人趁机猛攻,兄弟们死伤惨重。先逃走的前军烧毁河桥,兄弟们走投无路,只能跳河逃生,被金兵杀死、溺死无数。” 郑平满眼都是泪花,继续道:“我和弟兄们死战不退,幸好天降大雨,又是黑夜,我等才侥幸逃生。” 王松怒火中烧,大声道:“是那个范相公,如此昏庸无能,如何能统帅三军?” 旁边众将都是怒火冲天,一起盯紧了郑平。 “是陕西五路经略使范致虚,他让了一个不知名的僧人赵宗印统领大军,结果被番子一击即溃。这次又是他弃城而逃,相公编练的五千新军,只剩下了小人身后的这百人。” 郑平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大声道:“相公,弟兄们死的惨啊!”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王松大声骂了起来,怒火中烧。 自己训练的几万精兵,就在这些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痴呆蠢猪手里,损失殆尽了。 完颜娄室,王松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拿下此人的项上人头,以慰千千万万被杀的将士。 周围的众人也都是义愤填膺,个个大声痛斥那些带兵的蠢货。 “王相公,以小人说,这些个昏官,就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惜大宋朝廷就是这般,这些蠢货如何作死,最多也是贬官,只可惜苦了千千万万无辜死难的军士和百姓!” 杨再兴摇头叹息,话语里不无讥讽之意。 “这些个蠢货,不作词唱曲,跑去指挥万军,实在是荒谬至极啊!” 张横看了看王松,见他不动声色,不由得想起临行前董平的话来,可谓是一针见血。 王松,终究还是心软了些,君臣情意,与赵多福的男女私情…… 两河、陕西宣抚使,天大地大,招兵买马,借朝廷之力,壮大自己,建功立业,问鼎天下,还在犹豫些什么? 醒醒吧,位高权重,功高盖主,众矢之的,张横叹了口气,自己都是心急。 “起来吧,哭哭啼啼的,还是我王松手下的兵吗!” 王松对着跪在地上的军士,大声怒喝道:“都把眼泪给我咽回去!番子如何对付你们的,以后要百倍地给我打回去!” “你等犯了军规,下不为例,否则定斩不饶!” 王松正色道:“若是不能给我好好杀敌,忠义军的军法,必会毫不留情!” 郑平等人单膝跪地,肃拜道:“多谢相公成全!” “你总算还是有些仁义之心!” 王松摇了摇头,沉声道:“把眼泪都收起来。好好的活着,给东京城的新军也留点种子!” “同样的士兵,如何交到了这些人手上,竟然会是如此的不同?” 杨再兴摇头道:“相公辛辛苦苦训练的数万新军,到如今,也不知能剩下几人?” 张横点头道:“两河之地,所有派出的新军,都是出自我忠义军军官训练之下。相公若是一声令下,两河恐怕都要翻天!” 要说如今两河最有影响力的人是谁,恐怕也只有王松了。所有军中的劲旅,无论是军士还是基层军官,皆是出自王松的训练之下,可以说是桃李遍天下。 只是可惜了明珠暗投。大多数的朝廷官员,不但用兵神作频出,而且往往非溃即逃。在这些人的手中,新军又能发挥出其几成的威力,犹未可知。 “相公,朝廷西北用兵,皆为解盐之利。” 董先凑了上来,低声道:“士卒作战,无非钱粮二字。两河有盐、炭、铁之利,河北平原广袤,屯田、营田皆可,河东南部也是种植之地,相公可以好好盘算一下。” 解盐,王松不由得低头沉思。这自古以来,盐利之大,关乎国本。而庶务之本,乃为银钱。 忠义军虽然可以从朝廷得到粮饷,但若是有了解盐作为支撑,想起来恐怕要有利的多。 果然是历史上证明过的名人,一眼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王松点点头道:“董兄弟所言甚是,此事容我琢磨一番。” 013章 末技 宋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赵光义灭掉了以晋阳为都的北汉政权,由于憎恨晋阳军民对宋军的顽强抵抗及恐惧晋阳“龙城”的美誉,遂下令火烧晋阳城,又引汾、晋之水夷晋阳城为废墟,一座历经千年的古城遭到了彻底的破坏。 三年之后,由于国防需要,新的太原城在距古晋阳城北四十余里的唐明镇重新崛起,只不过新太原城城小墙矮,又没有可以巷战的十字街,终于一百四十余年后,也就是在靖康元年,坚守八月之余后,被金人攻破,饥饿中幸存的太原百姓,也几乎被金人屠杀一空。 自靖康二年从东京城退兵,从而担任太原留守,算起来,完颜银术可在太原城,已经呆了有一年有余。 说实话,完颜银术可一点也不喜欢太原城,这里的空气中,始终都充满了烟尘味和死尸味。 闲暇时,他会来到西城墙上,面对滔滔而去的汾水,感古叹今,颓然发呆。 他已经五十五岁,常年的征伐已经让他伤痕累累,就像这次征伐陕西,领兵的是完颜娄室,比他年轻七八岁,新一代女真勇士心目中的偶像,而他完颜银术可,却好似被人遗忘了。 既然已经占据了河东,为何偃旗息鼓,却在陕西和河北攻城略地,难道东京城下铩羽而归后,大金国已经变的保守,开始固步自封,只想占领黄河以北? 向南望去,那是晋阳城的废墟,靖康元年围困太原城时,自己曾率部驻扎于此。若不是赵二那无能之辈小肚鸡肠,将千年“龙城”晋阳城焚为平地,金兵有可能攻破这座兵精粮足的千古雄关吗?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完颜银术可微微摇了摇头,胆怯的宋人,自己打败了自己。 不过,一想起东京城下,那个于万军从中横枪跃马,势若杀神的汉子时,完颜银术可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完颜银术可,留下你的首级!” 当日两军对战,王松怒目而视的情景,又一次映入他的脑海。 也正是因为在宣化门外被击退,他成了千万女真勇士心目中的罪人,以至于河北陕西宋金大战,他只能作壁上观。 “连完颜撒离喝那厮都能领兵讨伐,攻略一方,自己却没有了用武之地!” 完颜银术可莫名地一阵苦笑,若是手头兵强马壮,他都想带兵南下,直逼东京城。 “只要攻下了东京城,俘虏了宋皇,看谁还敢轻视他完颜银术可!” 仿佛是要印证他所想的一样,亲兵急匆匆上了城墙,单膝跪地,说出来的话,让他胸中的鲜血瞬时沸腾了起来。 “副都统制,王松兵临河北,连取泽州、隆德府,如今囤积于隆德府,雄兵数万,虎视眈眈……” 亲兵话未说完,完颜银术可已经站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王松兵临河东,攻城略地,可谓是冤家路窄,他自然要一雪前耻,取王松项上人头,震惊世人。 数万雄兵,王松又岂会据城而守,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想来,恐怕只是宋军的某部,打着王松的旗号,招摇撞骗,吓唬人而已。 “下令全军,做好守城准备。” 完颜银术可迟疑了一下,继续道:“速去查清,这隆德府的守军,到底是何人?” 城中虽然有数万人马,但却只能野战,不能攻城。若是要攻城拔寨,就要汇集河东的汉儿,但是…… 如今陕西河北都在犬牙交错,混战连连,自己这里若是出了乱子,一旦有个闪失,只怕会影响整个大局。 一旁的金人将领上来,迟疑道:“副都统,王松部下忠义军都是精锐,咱们要不要给粘罕禀报此事,听听他的看法,然后再做打算?” 毕竟,金人西路军的统帅,乃是完颜宗瀚,向他禀报,也是按规矩做事,不会有人多事。 “如此也罢,先去再行打探,看到底是那一路人马,然后再向粘罕禀报。” 军士下去,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完颜银术可突然问道。 “你们都说说,若是王松带兵数万,坐镇隆德府,以咱们太原城的兵马,和王松谁胜谁负?” “这……” 周围的将领都是一惊,面面相觑之后,终于有人回道。 “王松练兵,独步天下,宋人无人能敌。若是野战,数万大军对决,我大金国的勇士必会不落下风。但若是据城而守,我军强攻,恐怕胜算不大。” 宣化门外两场大战,王松所部火器犀利,士卒精锐,悍不畏死,即便是女真精锐,也是不能摧其锋芒。 如今王松亲自统兵来攻,众将都是心头忐忑,惶惶不安。 完颜银术可心里一阵悲凉,想不到王松的一番横冲直撞,竟然让桀骜不驯、纵横疆场的女真勇士,个个萌生了退意。 “邓世雄,本官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如何,咱们的水泥到底造出来了没有?” 在东京城中时,王松就把这个土水泥的事情交代给了邓世雄,由他一手操办。 在王松三大嫡系中,董平和张横都是绿林出身,只有这邓世雄乃是良家子弟,他手下的兄弟也都是地方乡民,这样的事情交给他,是再合适不过。 “相公,土水泥已经造出来了,小人这就带你过去!” 邓世雄刚从河北回来,神情中有一丝兴奋。 一座新建的土窑就矗立在黎城的东城旁。一群窑工正在满头大汗的忙碌着,为首的正是邓世雄的同乡邓五。 别看邓五年纪不大,却是个心灵手巧之人。邓世雄把土水泥的大概配方给了他,他天天试验,经常通宵达旦,花了月余功夫,愣是给他弄出来了水泥这东西。 土窑此时正在生产,正在煅烧着石灰石和粘土碾成的粉末,煅烧后和冶炼硫磺剩下的矿渣混合,再用水排带动的石碾磨细,就是造出来的土水泥。 王松看了看地下的土水泥场地,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上前拿脚踩了踩,问道:“邓世雄兄弟,这水泥试过了吗,是否好用?” 一旁的邓五看到邓世雄望着他,赶紧上来回道:“相公放心,小人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坚硬得很,铁锤都砸不烂!” 一排排沿着漳河的工棚里面,满地堆着的都是石灰石和粘土。五六个巨大的磨盘上,水排曲柄正在拉着石碾碾压着生石灰。水泥铺成的地面上,十几个汗流浃背的汉子,正在用筛网过滤着粘土。而矿渣正在被汉子们,一担一担的用竹筐挑了过来,磨细之后用布袋进行包装。 邓五钦佩地对王松道:“相公,你真是让小的开了眼!在拌料中加入石膏粉,可以延缓这种水泥的变硬时间,让它变硬的时间变长,非常利于控制,大人若是干着泥水匠活,小人这些人都要找不着活路呀!” 邓世雄赶紧白了邓五一样,嘴里埋怨道:“五哥,相公面前,休要胡言乱语!” “邓五,本官哪有这些本事!” 王松哈哈大笑,自己不小心成了建筑工人。他言道:“邓五,你很不错,这么快就搞出来了咱们的土水泥,可算是立了大功!本官有功必赏,回头到账上支取100贯钱,作为你的奖赏!” 邓世雄看王松没有生气,心里面大喜过望,赶紧对喜出望外的邓五说道:“五哥,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相公!” 邓五以前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子弟,虽然参加了几次战斗,得到的银钱也只不过二十来贯。这一下子得到50贯钱,可算是天降奇财了。 尽管已经经历过生死,邓五还是心花怒放,他赶紧参拜道:“小人多谢相公赏赐!” 王松摇摇头道:“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们跟着本官,抛头颅、洒热血,本官就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邓五胸中一热,颤声道:“相公大恩,小人没齿难忘,小人一定为相公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邓世雄也拜道:“小人替邓五谢过相公了!” 王松沉声道:“两位兄弟,这水泥配方乃是国之利器,留在咱们大宋也就罢了,若是此物流到金国,西夏,或是西辽去,敌军拿这筑了城,咱们到时候还如何收复失地,攻城时,我大宋可能就要多死很多的将士!所以你们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大意啊!” 见王松说的郑重,二人都是肃拜了下去,邓世雄肃然道:“相公放心,小人就是丢了性命,也不会把这秘密泄露出去!” 邓五也是颤声道:“相公放心,小人绝不会让金人这些蛮族得到土水泥的配方。他们若是想要,就从小的尸体上踩过去!” “两位兄弟,本官绝对相信你们!” 王松说道:“邓五,这水泥作坊由你主持,一定要谨慎,严防金贼的细作!” 水泥配方固定,又能带动山上数百个残疾兄弟们的就业,也能解决部分百姓的吃饭问题。 土水泥虽然没有真正的硅酸盐水泥强度那么好,但却要比同时代的其它建筑材料强。再加上土水泥生产简单快速,原料随地随处都有,可以大规模使用。 王松沉默了片刻,朗声道:“隆德府直面金人,你们安排一些人过去,就在隆德府城内建起水泥窑,先把城墙修好,以免金人来犯。” 即便女真人真要来攻,调集兵马粮草,至少也得半月以上,到时候隆德府城墙修葺妥当,最起码可以大大杀伤对方。 只有打败金人,才能保证春耕,未来才有希望。 014章 国制 “外面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吵杂?” 东京城浚议桥街的一处深宅,树影婆娑的秋千院落,一个三十多岁,眉目传情的妇人,正躺在摇椅上,懒洋洋地向旁边的侍女问道。 “回娘子,听说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近日在河东打了几场胜仗,城中百姓欢呼雀跃,到处庆贺,是以这般喧嚣。”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般热闹。” 女子微微皱眉,想不到这个武夫,刚一入河东,便干下了如此多的事情。 “有没有看到相公,他还在房中吗?” “回娘子,相公回来以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看来相公是真的生气了。 她眼光扫过侍女高耸的胸部,红彤彤的脸庞,突然坐了起来,指着她脖子,大声吼了起来。 “你这金链子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从相公那里讨来的,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了奸情?” 侍女大吃一惊,赶紧跪下,争辩了起来。 “娘子,这是我那夫家给我的定情之物,十日后我就要过门,绝不是和相公有奸情,娘子一查便知!” 女子看了侍女半晌,这才重新躺了下去,嘴里面哼道。 “起来吧,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勾搭相公,我要你生不如死。” 侍女站了起来,抹去额上的汗珠,心惊胆战,站到一旁。 自从中午用完膳食,回到书房的秦桧,就再也没有迈出过书房半步。他坐在书桌后方,想要写几个字出来,以遣心中苦闷,但努力了几次,却都写不下去,地上的纸团扔成了一堆。 门外的下人,个个都是胆战心惊,忐忑不安,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来,以免被这位当朝的相公责罚,甚至是鞭斥抽打。 泽州、隆德府接连恢复,河东大盗王善部被收编,东京城百姓的欢呼声中,唯有那些皇亲国戚,以及以耿南仲、秦桧为首的一众文臣集体失声。 百姓有多欢欣鼓舞,这些个国家大臣们就有多咬牙切齿,这武夫的每一次战功,对众高官们来说,都是一场煎熬。 朝堂上,可喜可贺,眉开眼笑,附和君王,回到府中,便再也不用忍辱负重,说任何一句违心话,只想酒入愁肠,好好的发泄一番。 秦桧坐下,一杯美酒灌入口中,让他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这个武夫,一再羞辱自己,早已是自己眼中钉,一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打入十八层地狱,好不容易把他弄出了朝堂,偏离了中枢,谁知道他又立下了如此的战功。 他再这般攻城略地,只会圣意隆厚,自己想杀了他,又谈何容易? 每日里和官家谈论政事,秦桧对当朝天子的秉性可谓是心知肚明。他如今对王松是宠幸日进,也许下一步,封王封侯,也是水到渠成。 这武夫,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秦桧又是一杯酒倒下,眉头却皱得更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武夫得逞,得想些法子才成。 正在苦思冥想之际,门“格吱”一声,那个眉目传情的女子走了进来。 秦桧的思路被门的响声打断,他不由得皱着眉,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女子,神色变得立刻缓和了下来。 “娘子,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眉目如画的女子,就是秦桧的妻子王氏,乃是名门之后,夫妻二人成婚多年,但却没有子嗣,只有收养秦桧的侄儿作为嗣子。 不过,这也并不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王氏饱读诗书,精明能干,秦桧得妻子相助,获益良多。 “相公愁眉不展,是在为王松之事心中不平吧?” 秦桧苦笑了一下,妻子总是能猜出自己心中那些个弯弯绕绕。 “这武夫屡次羞辱我于大庭广众之下,此仇我怎会忘掉!此次,这厮又立了大功,官家圣心甚悦,这武夫的路子,是越走越宽了!” “越走越宽,不见得吧。” 王氏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王松北伐,粮草辎重,兵器铠甲,无不是朝廷拨发。王松本事那么大,看他是不是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氏慢慢坐了下来,轻声细语,就说出了她的想法。在她看来,谁让自己的相公不爽,她就要谁付出代价。 “钱粮辎重补给,能扣就扣,能省就省,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国事艰难,所有地方都要银子,凭什么这巨额之数,都要解运到这两河去?” 秦桧眼睛一亮,轻轻拍了一下桌子。 “娘子真是秀外慧中,巾帼不让须眉。” 湖广江南的旱灾,各地盗匪猖獗,民变频频,处处都是焦头烂额,百姓嗷嗷待哺,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又怎能只顾两河之地! 秦桧眉头扬了一下,忽然抬起头来。 “只是我乃御史台长官,纠察百僚,举劾案章,这辎重粮饷,不在我之权责之列,还需有人居中而坐,从长计议。” 王氏轻声一笑,悠悠道:“此事不用相公出面,恐怕早已有人按耐不住了。” 秦桧先是一愣,随即也是笑了起来。 “看来,这朝中想要王松身败名裂的,可不止我秦桧一人。” 理理紫色的官袍,轻轻咳嗽一声,君王的声音从大殿里传来,宦官赶紧前头引路,帝王之师的耿南仲,施施然走了进去。 “耿相,你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天子的性质不错,正在奋笔疾书,耿南仲走的近了,才看清是王松的?破阵子?。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果然是天纵奇才,文韬武略,金人闻风丧胆,可喜可贺啊!” 说话的时候,耿南仲一直注意着君王的表情,无论多么细小的动作,他都能仔细捕捉。 从君王脸上的笑容来看,似乎是为河东的战事高兴,不然也不会有纸上的?破阵子?一事。 “陛下,老臣得知河东捷报,王相公接连收复泽州、隆德府,又歼灭河东大盗王善,想来两河失地,必会早日收复。老臣祝贺陛下,恭喜陛下!” “同喜啊,同喜!” 赵桓满面笑容,放下了手上的毛笔。 “王松不负朕望,短短月余,便有数万之兵,恢复一州一府,只待新军编练完毕,便可北上,恢复三镇,朕心甚慰啊!” 耿南仲心里一沉,看来这君王的心里,已经是又站在了王松一边。 好不容易把王松踢出了中枢,去担任这吃力不讨好的两河宣抚使,和女真人正面交锋,没有得到其损兵折将、步履维艰的战报,反而短短月余,恢复一府一州,拥兵数万。 这厮,如何就干出了这般大的事情! “王相公兵强马壮,金人难以挡其兵锋,可喜可贺。臣从宫外进来,沿路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感恩戴德,人人皆言王相公为国为民,于大宋有再造之功。更有许多百姓为他建立生祠,日夜磕拜。王相公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赵桓微微一怔,笑容瞬间黯淡了下来。 旁边的宦官看到耿南仲眼睛里面的精光,不由得心惊肉跳,这耿南仲如此说法,看似对王松赞誉有加,实在是包藏祸心。 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是提醒君王,王松功高盖主,不可大意。 而这看似平淡无奇,浅显易懂的嫁祸于人,赵桓偏偏就能安然入局。 赵宋王朝一百七十年的“防藩镇于未然”,已经是根深蒂固,深植于心。 “耿相,你说王松出京时,朕也未曾派监军随行,如今参政是不是可以议一下,派出监军,协调诸军?” 耿南仲心中暗喜,面色却是平静。君王此举,已经表明了对王松的忌惮。 他和王松政见不同,水火不容,党同伐异,若是不能遏制王松,终有一日,他会被王松所噬,政治上的博弈,你死我活,毫无节操和退路。 耿南仲一击得逞,绝不心慈手软,这时候趁热打铁,才能让王松左右难行,规规矩矩。 “陛下,王相公统兵御敌,国之栋梁。然藩镇之祸,不可死灰复燃,否则大宋永无宁日,祸及社稷。除了监军之外,还要限制王松在两河募兵,不可使其坐大,终成祸害。” “这……” 赵桓微微一怔,眉头一皱。 王松出京时,只有两千之数,超过一半的战马都是皇室和官员不要的劣驹。他让王松宣抚两河,但募兵的人数并未规定。 形势发展的太快,如今看来,无论是两河还是陕西,这募兵之事,得有规制和章法,以免如耿南仲所说,尾大不掉,成了国之藩镇,难以节制。 “那么,以耿相所见,这两河募兵,当以何策?” 赵桓犹豫了一下,眼光扫向了自己的恩师。 “金人有十余万之众,那么王松练兵当在十万之数,十万……” 赵桓虽然未曾带兵,但十万之众,足可以灭国裂疆。 “金人虽有十余万之众,但固守燕云,每次出征,也不过六七万之数。” 耿南仲见已经成功引起了赵桓的猜忌,语气也变得狠厉了起来。 “王松募兵,不能超过六万之数,河东、河北皆为三万,辅以监军,方能自始至终,大军控制在朝廷手中。” “如若不然……” 耿南仲已经不需要再说下去,赵桓已经抬起头来,从他的表情上看,似乎已经了然于心。 “就依耿相所言。” 赵桓沉声说道:“王松所奏官员一一按奏允封。告知王松,朝廷自会派出肱骨重臣,协其组建新军,勾通有无。” 耿南仲一揖到底,肃声道:“陛下圣明!” 015章 兵势 “稳住!” “稳住!” 城墙上,董平在一个个面色凝重或苍白的练兵身后走过,大喊声也不断从他的口中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而其他的忠义军将领,如李孝春、徐虎之流,也都是大声怒吼。队伍中的老兵,也都是鼓舞士气,安定军心。 “机灵点,不要随便露头,免得被番子射中!” “番子登城墙,就像训练的时候一样,往前猛刺就行!” “瞧你那怂样,番子也是人,一枪一个血窟窿,老子不知道杀了多少!” “一个震天雷下去,最少能炸死两个,你们怕个球!” 军官们的现身说教,以及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这些练兵们的士气,要知道,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只不过是一月多的新兵。 站在垛墙后,徐三和所有的新兵一样,手握长枪,注视着城外凶神恶煞般呼啸而来的金兵,额头细汗涔涔。 他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昏惨惨的一轮白日,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枪杆。 今日,就是扬眉吐气之时,说什么,也要多杀些番子,败了够本,胜了飞黄腾达。 “准备!” “刺!” 城墙上,数百名新兵一起站起,同时举起手里的长枪,从垛口处刺了下去。 羽箭呼啸,如蝗而至,射在盾牌和城墙上,“邦邦”作响,无数的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 城头无数攀爬的金兵如下饺子般坠落,无数的金兵不惧死伤,又咆哮着向上爬来。 巨大的砲车“吱吱”作响,无数的石块飞向城头,砸在垛墙和土袋上,也砸翻了不少新兵。 “射!” 城头的羽箭、弩枪如蝗,三四百步的范围,无数金兵被射翻在地,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几架砲车被弩枪直接射垮,把周围的许多金兵压在了下面。 “刺!” 军官许三的怒吼声还未开始,二愣手里的长枪就刺了出去,一个金兵肋下中枪,血光迸溅,从梯子上掉了下去。 二愣看得清楚,那人乃是个实实在在的汉人,并不是什么女真汉子。 就在二愣一愣神的功夫,旁边的一名新兵面部中箭,闷哼了一声,栽倒在地,后面的医兵赶紧把他抬了下去。 “都是些没卵子的河东义胜军,怕个鸟!” 许三铁甲贯身,指挥着城墙上的新兵们,眼看着又一批金兵上来攻城,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连续几日的猛攻,城墙上的金汁羽箭、擂木滚石,已经到了极限,但掷弹兵却是一直未上用场,用上面的话说,那就是不到紧要关头,绝不用火器。 许三刚要指挥新兵们迎敌,看到人群中独臂的士卒,不由得一愣。 “二哥,你怎么上来了?” 哥哥是跟随修城墙的邓世雄等人,前来修砌城墙,没想到他一转眼却给上了城墙。 “我还有一只胳膊,这些个狗日的,我还不放在眼里!你赶紧干你的事情!” 许三无可奈何,只有稳定了心神,对着城墙外蜂拥而来的金兵,大喊了起来。 “准备!” 看到金兵人群中无数的女真士卒,董平暗暗吸了口气,这些狗日的,终于忍受不住,要亲自出马了。 “传令下去,让掷弹兵上!” 他一声令下,无数的掷弹兵上了城墙,清一色的身强力壮,多数都是老兵。 “投弹!” 眼看着无数金兵云集城墙周围,董平声音微微颤抖,旗官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 金兵阵中,完颜银术可看到城头宋军的令旗挥舞,莫名地一阵心惊肉跳。 “通!通!” 一颗颗震天雷在城墙前的金兵人群中此起彼伏地炸响,一时间,整个北城墙前硝烟弥漫,浓烟滚滚,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呕,城墙前马嘶人叫,那震天的惨叫声,让城墙上的新军个个目瞪口呆,心惊胆战。 整个城墙前,已经是一片末世的修罗场,震天雷每一次的爆炸,总有一些金兵被波及,碎铁片凌空飞舞,肆意收割金兵姓名,那些被震天雷杀伤的金兵个个惨不忍睹,不是血肉模糊,就是断胳膊断腿,白骨森森,无数伤员躺在血泊里,发出震天的凄厉哭声。 仅仅是两轮震天雷的狂轰乱炸,城墙前的金兵就崩溃了,他们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连自己受伤的同胞,以及同袍的尸体也不管,显然已经丧失了战斗下去的勇气。 “下城墙追击,掷弹兵随后!” 命令迅速下达,丝毫不带迟滞,虽然只训练了一个月,但是这些新兵已经被军纪熟稔于心,他们在军官们的带领之下,纷纷下了城墙,挥舞着刀枪,向前呐喊着冲杀而去。 跑得慢的金兵,还有那些有伤在身的,一群群被赶上,随即被一个个刺翻在地,就像狂潮席卷着残枝败叶,滚滚向前。 那些个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之下,如墙而进,无论是落单的,还是成建制的,在他们的进攻之下,很快就会被刺倒,转眼就是血肉模糊。即使是那些军中的勇士,一旦被追上,支撑不了几个回合,就被这些长枪直接刺翻。 遇到奔腾而来的成队骑兵,宋军的掷弹手一拥而上,几十个震天雷扔过去,瞬间便是烟消云散,再也没有抵抗之敌。 其中有一群大约六七百人的金兵,被一百多人的宋军在后追击,随着宋军不断向前追赶,这些金兵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只有区区几十人逃脱。 在宋军的连续冲击之下,他们很快就冲出了百米开外,这百米许的路程之上,层层叠叠,全是金兵的尸体,不只是河东的汉儿,女真勇士也是大有人在。 “王松练兵,竟有如此之能!” 完颜银术可端坐在战马之上,脸色铁青。这些士卒一看就是训练数月的新兵,战场上却能如此凶猛,就像吃了药一样,让他心里面又冷又怕。 要是让他知道这些新兵只训练了一月,恐怕他要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宋军仿佛也知道自己的短处,他们在距离城墙两百步左右站住,再也不向前追杀,反而缓缓集结,然后踏着正步,向后退去。 金兵们面面相觑,却无人上前追赶,向前就是对方弩床和神臂弓的射击范围,而自己的砲车,又在刚才的一轮对射之中,人车损失惨重,毫无战力。 “好!” 董平在城墙上狠狠的拍了一掌,手腕隐隐生痛。 这些新兵,经过这数日的血战,已经可以基本成型了。 城墙上的军官和新兵们都是欢呼雀跃,对面的金兵大营却是寂静无声。 “邓大官人,你说咱们能守住这城墙吗?” 站在破破烂烂的城墙之上,看着这高不到四米,宽不到三米,墙体皆是黄土夯成的隆德府城墙,邓五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周长不到二十里的小城,想要扛住女真人的千军万马,难度似乎大了点。 “怎么会守不住?” 邓世雄一瞪眼睛,目光里面全是不屑。 “这么多天了,番子不也没有得逞!山上的老弟兄全都调来了,还有这么多震天雷,要是再守不住,脸都没地方搁!”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了头来,怒声道:“给你这厮说过多少次了,忠义军中只能有一个大官人,那就是相公。你这厮再乱叫,看我不抽你!” 邓五赶紧连连道歉,眼睛转到城门内一辆辆拉着石头的大车,苦笑道:“这水泥窑楼是建了起来,可是这物件总是缺三少四,再加上这番子围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齐全?” 原材料都好说,关键是现在两军交战,金兵包围住了城墙,没有办法开展生产,城墙的加固只有停了下来。 邓世雄断然道:“事在人为,能修多少就是多少,老子就不信了,没有这城墙,老子手里的震天雷,难道就成了摆设!” 隆德府,忠义军集三千老兵,两万余新军,全部驻扎于此,每日里除了修补城墙,就是应付女真人的来攻。 半个月左右的工程下来,老兵剩了两千,新兵损失了五六千。 梁兴等人的忠义社部众也被编练成军,壮者登记入伍,老弱者散归田里,忙于春耕。 这些入伍的新军,大多只接受了一个月的训练,队列行走,负重越野,枪刺骑射,投弹爆破,每日的训练不曾停歇,再经过这数十日的血战,已经基本成型。 可是这粮食和火器,这些日子下来,损耗太大,已经坚持不了几天。 突然,城墙上起了巨大的欢呼之声,所有的将士全都站了起来,一起大声欢呼。 邓世雄和邓五对视一眼,都是站了起来,向着众军欢呼的方向看去。 众军狂呼乱叫之下,董平、牛皋等人在旁环侧,王松居中,满面笑容,正在向城墙上的军士挥手。 王松所道之处,瞬间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众军士人人面色通红,一起大声呐喊。 “王相公!王相公!” 董平难掩心头激动。王松这一来,即便是金国皇帝到此,恐怕也攻不下这低矮的隆德府城了。 金兵大营之中,完颜银术可正在纠集将士,研究攻城之法,听到远处城墙上山呼海啸,和部下一起出来,向城头观望。 听到城墙上宋军震天的呐喊声,在看到城头上,人山人海之中,那个登高望远,让人咬牙切齿的身影,完颜银术可微微叹了口气。 兵“势”如此,已经是坚不可摧,难以强求。 况且夏日将至,粮草不济,军中伤亡又过大,看来只有潜伏爪牙,忍辱负重,他日再来了。 016章 蛰伏 河北西路、相州汤阴永和乡孝悌里,一间宽大的农家宅院里,时值清晨,阳光明媚,春风和曦。一个六旬左右,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在院中的石凳上,一边缝补衣服,一边教一个七八岁的儿童写字。 院中的墙上、大门、包括地面,都有烟熏火燎的踪迹,显然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事。 “云哥儿,这个字写错了,是这样写的。” 老妇人写完,看着孙儿,眼神里都是慈爱之色。 “太婆,云哥儿知道了!” 儿童低下头,又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看着孙儿狗刨一样的字体,老妇人摇了摇头,和儿子比起来,大孙子的字可是实在差的太多了! “这天杀的番子!” 外面又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伴随着哀乐传来。老妇人不由得摇了摇头,嘴里叹息了一声。 自从金人南下以来,这河北之地就成了宋金两军拉锯交战之地,每日都有死伤的军士被送回乡,南下之人络绎不绝,村村有新坟,处处是哭声。 自去岁冬日以来,女真番子在围攻汴梁城时,对汴梁城外围的地区、尤其是黄河沿岸,进行了疯狂的掳掠。 由于大宋宗室康王赵构在相州建立元帅府,女真番子闻风而来。 赵构仓皇逃走大名府,金人包围了相州,本地的几大豪族:鹤壁田家、南平李家、平罗兰家等所筑坞堡相继陷落或投降。 相州通判赵不试苦守相州城,相州城得以保全。但周围诸县,包括汤阴县也是纷纷沦陷。金人在当地构筑营寨,百姓苦不堪言,生活拮据,日渐窘迫。 幸亏了朝廷源源不断地从东京城派兵增援,才使得河北之地,宋人与女真人形成了对垒之势。由于天气炎热,金人退去,宋军乘机恢复了不少沦陷之地。 门“葛吱”一声被推开了,两个年轻汉子走了进来,看到老妇人坐在院里,两人一起喊了声“娘”,一起走了过来。 儿童放下毛笔,欣喜地跑了上去,口里叫着:“爹爹,六叔!” 年轻一点的汉子掏出一小包蜜饯,递给了儿童,年龄大的摸摸儿童的头,几人一起走到了石凳边。 年长一点的汉子把一包东西放在石凳上,轻声道:“娘,这是我和六郎给你买的糕点。” “五郎,六郎,如何就买了这么一点米回来?” 看到儿子手里的口袋只有那么一点东西,老妇人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年轻一点的汉子道:“娘,县里很多粮店都关了门,剩下的几家门口,到处都是买米的人,每个人只能买两升,而且每升米已经涨到400文了!这些家伙可真够黑心的!” 老妇人一愣:“400文,怎么这么高!不是说女真番子退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排队买米?” 六郎摇头道:“娘你有所不知,女真大军虽然退了,可整个河北到处都是战火连天。女真人气势汹汹,不甘心没有攻下汴梁城,卷土重来,朝廷步步后退。你想,这个时候,米价能便宜吗?” 由于王松的关系,靖康之耻没有发生,女真人在黄河两岸并没有留下任何兵力,而是全部撤到了大名府以北,和宋朝大名府留守司的人马形成对峙。 暑去冬来,女真人大肆进攻两河、陕西,经过近半年的血战,占据了两河大部,并开始怀柔、拉拢分化汉人,以期达到根本上的统治。 五郎道:“我和六郎一人买了两升米,路过陈师傅家的时候,给他送了一些,所以就剩了这点。家里银子还有一些,明日我再到县城去买!” 老夫人点点头道:“你师傅上有父母,下面还有几个孩子,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好。救济些是应该的!” 五郎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沉声道:“娘,金兵现在虽然退了,但大名府,洺州,河北到处都在打仗!路上到处都是向南逃窜的百姓,病死、饿死的人,沿途到处都是,真是惨不忍睹。” 老妇人摇了摇头,叹道:“真是造孽啊!这些金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真是苦啊!” 这时候,屋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老妇人赶紧对儿子道:“五郎,赶紧去看一下雷哥儿,记住,千万不要和你浑家吵架。你长年不着家,她也不容易!” 五郎站起身来,迈步来到屋前,房门“葛吱”一声打开,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婴儿从屋里出来。 妇人脸泛桃花,白里透红,充满了少妇的韵味。 看到五郎,女子板着脸道:“官人,你现在才回来,雷哥儿一直在闹,我实在哄不好他!” 五郎接过婴儿,对妇人道:“娘子,辛苦你了!你先去歇息一下,回头煮饭给娘和六郎他们吃。” 妇人冷冷地应了一声,返身进屋去了。五郎抱着幼儿在院子里转圈,过了一会,孩子不哭了,嘎嘎的笑了起来。 妇人从屋里出来,对五郎道:“官人,你陪我出去走走,我闷的慌!” 五郎皱眉道:“娘子,外面现在兵荒马乱的,你就别出去了!再者,田里的尸体都还没有收拾完,小心染上了瘟病。日头高了,你赶紧煮饭吧,免得雷哥儿和云哥儿饿了!” 妇人摆摆手道:“官人,罢了!既然你不陪我,我就一个人出去走走。” 说完,女子瞧也不瞧旁边的老妇人和六郎等人一眼,过去拉开大门,一个人独自走了出去。 五郎皱了皱眉头,大声喊道:“娘子,你可要早点回来,雷哥儿还要吃饭!” 老妇人摆摆手道:“五郎,别喊了!把雷哥儿给我!你和六郎歇会。等一会娘来做饭!” 五郎把儿子递了过去,对母亲说道:“娘,孩儿和六郎去做饭,你先歇着。” “五哥,要不是你前年冬日拿回来一大包银子,恐怕嫂嫂早就离家了!” 六郎气愤地道:“自从你这次辞军回来,嫂嫂的脸色就一直不对。归根结底,谁让咱们岳家败落了呢!” “官家召各路大军挥师进京勤王,康王、黄潜善、汪伯彦等人在外围逗留,迟迟不敢进军。” 五郎沉下脸说道:“幸亏忠义军进京勤王,否则汴京城告破,还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军中寡廉鲜耻、贪生怕死之辈太多,我投这样的军队有何用处!” “你也要收收自己的坏脾气,现在算起来,一年之内,你已经两次被革军了!” 老妇人正色道:“先前你指责人家康王逡巡不进,被革除军职、军籍,逐出军营。后你入大名府入军,人家杜充是北京留守,是你的上官,你却不尊号令,非要出城迎敌,指责杜充怯战。你想想,他能饶过你吗!” “母亲不知,杜充实乃国贼!” 五郎道:“杜充与金人勾勾搭搭,还欲挖掘黄河,以阻金人南下。此贼朝秦暮楚,心如蛇蝎,必是国之大贼!” “挖掘黄河?” 老妇人大吃一惊,赶紧道:“这可是作孽啊!挡不挡得住金人不说,百姓必会遭殃。五郎,你可得想法阻止此事!” 五郎苦笑道:“娘啊,孩儿我一无官职,二无部众,如何能管得了此事?” 六郎也道:“家里的事情都管不过来,怎么去管外事?” “六郎,别嬉皮笑脸的,男儿就应该精忠报国,这样的话以后少说!” 老妇人转过头来,皱了皱眉头道:“你嫂嫂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也不容易!如今这世道,天下动荡,人人都是惶恐不安,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才是,别让旁人笑话!” 六郎看母亲沉下脸来,赶紧答应道。 “既然外面的事情管不了,就先管好自己家的事吧。” 老妇人哄着孩子,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五郎和六郎两兄弟去厨间做饭,那个儿童云哥儿则是拿起院中的长枪,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妇人出得门来,沿街没有碰到几个熟人,很多人家里都在办丧事,哭喊声一片,妇人心烦意乱。 不知不觉日头已高,街上空荡荡的,妇人也颇觉无奈,就要转头回去。 忽然前方马蹄声响起,只见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正朝村子里面走了过来。 妇人正想转头回家,马上的骑士已经到了面前,有一人张口问道:“请问这位娘子,这里可是永和乡孝悌里?” 妇人迎头看去,只见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圆领长袍,头上发髻用簪子扎起,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牙齿雪白,笑容亲切,正是刚才问话的年轻人。 年轻人旁边的几个骑士铁甲贯身,年轻肃穆,身材笔直,黝黑健壮,显然都是军伍之人。 妇人脸色一红,稽首道:“这位小官人,此处正是永和乡孝悌里。不知小官人所找何人,妾身或许认识?” 马上的年轻人下来,施了一礼道:“在下有一好友,住在这孝悌里,姓岳名飞,字鹏举,不知娘子可否认得?” 妇人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下,点点头道:“大官人问的正是,妾身就是岳飞的浑家,不知大官人找我家相公,所为何事?” 马上的另外几个年轻骑士,看到上官下来,赶紧一起下马,站在旁边。 听到面前的妇人就是岳飞的浑家,年轻人上前作揖道:“嫂嫂在上,请受王松一拜!在下乃是岳飞兄弟的旧友,一路从东京城过来,特地寻找岳飞兄弟的!” 妇人一看年轻人气度不凡,马上的饰物雍容华贵,不像是普通人。赶紧还礼道:“我家官人就在家中,那就请王兄弟跟着,妾身在前面带路就是。” 王松回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嫂嫂了!” 017章 岳飞(1) 旁边的董先看找到了岳飞,吐了一口气道:“相公,终于找到了!” 一旁的牛通也大声道:“相公,咱们一路从东京出来,连河东也不停,一路就到了河北,就为找这么个人,值得吗?” 王松瞪了一眼牛通,厉声道:“在嫂嫂面前,休得胡言乱语,否则军法伺候!” “无碍,无碍!” 妇人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是吃了一惊。 她虽是小户人家出身,可读过书,识得字,知道只有高官才称得上相公这个官位。想不到这年轻人20出头,就已经是东京城的显贵,心里不由得“蓬蓬”跳了起来。 王松也是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妇人。这妇人和红楼梦上的王熙凤描述倒很吻合,身段苗条、体态风骚、脸泛桃花,可以说长得是十分的俊俏,算是一大美女,倒也配的上年轻的岳飞。 不过看起来,这女子好像不是历史上所说的李氏,那么就应该是岳飞的第一任妻子了。 在自己的努力下,靖康之耻侥幸没有发生,那么就是说,岳飞的另外一段姻缘可能因为自己,就要化为泡影了。 历史上,岳飞16岁时与刘氏成婚,生云、雷二子。岳飞从军抗金,让刘氏照顾母亲,她却“两经更嫁”。刘氏后嫁与韩世忠军中一押队,韩世忠让岳飞来取刘氏,岳飞只“差人送钱五百贯”而已。 岳飞功成名就时,这刘氏也不叨扰岳飞一求富贵,显然也是个倔强之人。否则以她岳云、岳雷母亲的身份,上来叨扰,岳飞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王松不由的摇了摇头。一旦历史改变,牵扯的可不是岳飞一家,乃是数以千万计人的命运,不过,这可怪不了他了,也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众人一路向前,引起许多村民的围观,妇人瞬间矜持了许多,脸色平静,十分的得体。 众人走到了岳飞的宅院前,妇人上前推开房门,大声喊道:“官人,有客来访?” 院中正在练武的儿童,看到母亲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上来问道:“娘,这都是什么人?” 王松看着儿童沉稳坚毅,手里的长枪颇有些份量,赞赏的点了点头。 按年纪推算,这儿童恐怕就是岳飞的长子岳云了。 这位历史上著名的少年将军,武艺高强,勇猛绝伦,乃是岳家军8000背嵬军的主将。因为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被称为“赢官人”。 只可惜命运作祟,时运不济,碰上了赵构、秦桧这对狗奸臣,在23岁时,和父亲岳飞,还有大将张宪,一起被屈辱的南宋朝廷处死,可谓是千古奇冤。 “云哥儿,莫要莽撞,这位大官人乃是你父亲的好友,从东京而来,还不上前见礼!” 妇人在一旁催促道。 岳云上前躬身道:“岳云见过大官人!” 听到院中有人讲话,岳飞从厨间里面走了出来,脸上两坨乌黑,手上也是沾满面粉。 看到院中的几人,岳飞不由得迟疑道:“敢问几位从何而来,来找岳某有何要事?” 看到岳飞脸上的黑污,刘氏脸上一红,赶紧打了一盆清水过来,让岳飞洗了脸手再说。 王松哈哈一笑,朗声道:“岳飞兄弟,自平定军一别数月,你我兄弟与金人大战数场,你不会连小弟都不认识了吧!” 岳飞大吃一惊,仔细一瞧,可不正是王松。 岳飞赶紧上前,肃拜道:“原来是王相公。相公在上,请受岳飞一拜!” 王松在汴京城击退金兵,致使完颜宗望伤死,这事已经是天下皆知。就连跟他一起从军的张宪,现在已经是神武军的副都统制,而他直到现在,还是只有虚衔的乡民一个。 “起来吧,自家兄弟,不用行大礼!” 王松对旁边的杨再兴和牛通说道:“把马上的东西拿下来,这也是我给岳兄弟的见面礼物,还请岳兄弟不要推辞!” 二人把丝绸、米肉等物取下,岳翻和刘氏都是眉开眼笑,赶紧接过。 这是什么世道,漕运艰难,丝绸、米肉都是巨贵稀罕之物,即便是对方官员,也不一定能经常享用。 岳飞看到礼品过于贵重,少属也是上百贯钱,忙推辞道:“相公,礼物太过贵重,岳飞怕是承受不起!” 刘氏摸着花花绿绿,柔软细腻的丝绸,爱不释手,心花怒放。 见到岳飞如此说话,刘氏赶紧在一旁说道:“官人,这都是王相公的一片心意。他千里迢迢从东京城而来,你就不要推辞了,免得显得生分!” “却是是太过生分了!” 王松哈哈笑道:“岳兄,莫非你不把在下当成兄弟?再说了,这些都是给老夫人和嫂嫂的,自然和你无关!这次本官前来,是找你有事的!” 听到院中有陌生人的声音,岳母抱着孩子从里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几人。 王松一见,立刻迎了上去,肃拜道:“老夫人,在下这厢有礼了!” “娘,我给你引荐一下。” 岳飞赶紧上前,给母亲介绍道:“这位是朝廷的同知枢密院事,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王相公。前年孩儿就是跟着王相公,从平定军突围的。说起来,王相公对孩儿有救命之恩!” 岳母抱着孩子躬身道:“原来是大破金人,力保汴梁城,名动天下的王相公,老身有礼了!王相公救国家于危难时刻,舍生忘死,老身佩服!” “老夫人过誉了!” 王松赶紧谦让道:“在下此次前来,是想请岳飞兄弟出山,共抗金人,还请老夫人准许,放他前行。” 岳翻兴致勃勃地从家里拿了几把椅子出来,几个人在院中坐下。 王松道:“官家让本官担任这两河、陕西宣抚使,募兵抗敌,目的就是为了恢复河东、河北两地。无奈本官手下兵微将寡,所以才想起请岳兄弟出山,跟我一起招募军士,编练新军,光复河山,不知道岳兄弟意下如何?” 刘氏默然不语,从心底里来说,她不想丈夫出去四处征战。 可她也知道,这对丈夫来说是一个机会,以王松这么高的官位,草创之初,肯定不会给丈夫一个闲职。 岳飞抬起头,看了看母亲,眼中似有恳求之色。 姚氏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她点点头道:“五郎,既然王相公请你出山,你就跟他去吧,也带上六郎,家里不用担心!” “老夫人和嫂嫂不用担心。” 王松看了看诸人脸色,朗声道:“岳飞兄弟跟本官报国杀敌,本官会把你们几人送到东京城去,本官在东京有一套闲宅,位于街市热闹处。你们大可以住在那里,也免得岳飞兄弟担心!” 刘氏心花怒放,若是能去东京城那繁华之地,而且住的是大宅子,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心急如焚,看了看岳飞和岳母,却发现二人都是不动声色。 刘氏不由的心里着急,催促道:“相公,你赶紧拿个主意,不要负了王相公的一番好意!” 岳飞和母亲对望了一眼,岳母摇头道:“多谢王相公的美意!只是我儿带着士卒在前面拼杀,老身却躲进了东京城中,这种事情,老身实难做到!” 刘氏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她把脸转到一边,闷着头再也不吭声。 “既然老夫人不愿意去东京城,那么本官就在相州城中,为你们置一所宅子。” 王松看了看诸人的脸色,点头道:“你们搬到城中,岳兄弟也好安心的跟着本官作战。老夫人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两位年幼的孙儿想想!” “王相公太客气了!” 岳母看了看刘氏期盼的目光,点了点头道:“那一切就全听王相公的了!” 岳飞感激地看了王松一眼,纳头就拜道:“相公上次平定军的救命之恩,小人还没有相报,这一次又承相公这么大的恩情。小人感激不尽,以后一定唯相公马首是瞻,奋勇杀敌,尽忠报国!” 刘氏也是喜上眉梢,放下心来。 虽说不能去东京城,但能住在相州城中,市井繁华、生活便利,和这孝悌里的偏街陋巷一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嫂嫂,那就麻烦你照顾老夫人和两位侄儿了!” 王松抱拳对刘氏道:“若是天遂人愿,本官一定亲奏陛下,许你一个官身诰命,也给云哥儿他兄弟二人一个前程!” 刘氏心头蓬蓬乱跳,脸色发红,赶紧还礼道:“那就多谢王相公了!” 人人尽知,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才能称诰,六品至九品的称敕。 王松这样说,丈夫的官职是低不了了。想不到她和乡邻日常聊天时谈到的这些笑话,有一天也会落到自己身上。 岳飞问道:“相公,不知道你接下来作何打算,带了多少队伍出京?” “本官这次出京,只带了2000骑兵。其中1000骑兵留在了河东,另外1000骑兵带到了河北。另外就是黄崖寨和黎城县的几百兄弟。” 王松哈哈笑道:“咱们下一步的目的就是募兵、练兵。陛下给我的乃是募兵三万,练兵自有本官手下的军官。你的职责就是总管大局,一定要确保练出来的是一支精兵,能打硬仗的精兵,这样才好光复河山。” “相公,如此重担,小人恐怕难以……” 岳飞不由得脸色通红,心跳加速。 一见面,王松就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力,千军万马的主帅,这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难道说,真的是祖宗保佑,心想事成? 018章 岳飞(2) “岳兄弟不必过谦,只管去做就是!” 王松沉吟道:“如今河间府、中山府都是孤城,其周围州县皆是残破。太原府、真定府均被金人占据,洺州和大名府是河北重地,乃为东京城的中间缓冲地带。大名府目标太大,咱们就驻守在相州,具体事情由你和董先二人经办。本官自会让东京方面送来相应的粮草辎重,你们放心做事,有什么问题,只管找本官就是!” 岳飞和董先都是站直了身子,抱拳道:“一切全凭相公安排!” 岳翻着急的在旁边道:“五哥,那我到底作甚,还请相公今日给个明话!” 王松笑道:“这就由你兄长自己安排了!总之小心做事,别给咱们忠义军脸上抹黑就行!” 岳飞抱拳道:“相公,小人还有几个兄弟,都是武艺出众,为人忠诚。还有小人的师傅陈广,也是个武艺高强之人。小人想把他们收入军中,让他们一起为相公效力,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很好,忠臣猛将,多多益善!” 王松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如今百废待兴,均是草创阶段,本官任命你为河北忠义军都统制,全面负责一切事宜。你的官身、任命,本官随后会上报朝廷!” 他转过头,正色对董先道: “董先,从今日起,你就是河北忠义军副都统制兼中军统制。岳统制若有不懂的地方,你要尽力辅佐。一是负责练兵,二是负责和东京方面的联系,确保粮草辎重的供应没有问题。” “相公尽管放心就是,小人一定辅佐岳统制,做好分内之事!” 董先看王松面色凝重,赶紧抱拳答应下来。 看王松和岳飞的关系,乃是老交情,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挑战岳飞的权威。忠义军中,军纪森严,他可不想被军法从事。 而且,王松一向慧眼识珠。这岳飞若是没有两把刷子,王松也不会委他重任。 岳飞大喜,肃拜道:“相公知遇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岳飞家人都是面露愉悦之色,岳翻更是上前肃拜道:“草民岳翻,拜见岳大将军!” 岳母正色道:“六郎,在王相公面前,不可无礼!” 岳母虽然教训儿子,言语中却是带了几分欣喜。 她尽管已经年过六旬,但也是不由自主的心头一热。儿子平步青云,身居高位,成了一军主帅,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是老怀宽慰,脸色也变的舒展开来。 刘氏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以前在她眼中榆木疙瘩一般、倔强古板、难有作为的窝囊废,竟然一下子飞黄腾达,被推上了如此高的官位! 难道说,自己一直看低了自己的男人? “军情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 王松点点头道:“河东那边,牛皋兄弟已经收编了两万多的兵马,正在加紧训练。河北这边也要加紧!过了夏日,先打上几仗,迅速成型。金人暑去东来,将来都是大战!” 他看着董先,沉声道:“如今天气已热,金人不会南下,一定要抓住这段时间好好练兵,千万不能错过时机!” 岳飞不由得问道:“相公何不从各路、州调兵,然后训练成军!” “岳兄弟想法虽好,却是太难太耗时。一则河北之地已经糜烂,盗贼四起,难民道塞于途,这些人易于收编,也解决了河北当地的治安问题。” 王松苦笑道:“本官虽是同知院、两河宣抚使,有责任安抚百姓。但却没有权限抽调兵士。若是强行征召,引起各路、州互相推诿,驻防混乱,那就得不偿失。” 地方上的军士腐烂不堪,编练的新军所剩无几,与其费时费力,看人脸色,还不如大量的从民间招募军士。 王松看了看岳飞,想考一下这位历史上的名将,也让董先心悦诚服,便言道: “岳兄弟,练兵治军,你有何见解,何不让本官开开眼界?” 伯乐在前,这是要面考了。 “相公面前,何谈练兵!” 岳飞沉吟了一下道:“相公,小人认为,用兵者无它,仁、信、智、勇、严五事,不可不用也。有功者重赏,无功者重罚,行令严者是也。” “岳兄弟,这里都是自己人,尽可以畅所欲言!” 王松点点头道,院中的诸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相公,你和王相公谈话,妾身去煮些茶来。” 刘氏乐呵呵地去了。 岳翻悄悄说道:“五哥,嫂嫂今日可是春风得意,不会再为难你了!” “相公面前,不许胡闹!” 岳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所谓仁,不仅要爱兵如子,还要少杀戮,施仁政;信就是要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智则是在战场上灵活机变,不可拘泥;勇则是舍生忘死,勇于杀敌;至于严,乃是最重要者,军纪森严,严而不酷,此乃成强军必备。” 王松暗自称赞,果然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的岳家军创始人,一开口就是军队纪律,看来是受其害太深。 “岳兄弟身经数战,勇冠三军,你认为战场上面对金人,该如何应对?” “相公,小人认为,战场上,勇不足恃也,因为金人作战勇猛,极其坚忍。而我军耐力不足,后劲乏力,只有谋略在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松话音未落,岳飞已经接了上来。 他这时脑子已经活了起来,朗声道:“所以,用兵在先定谋。谋者,胜负之机也。故为将之道,不患其无勇,而患其无谋。” “制军,军纪最为重要。有功必赏,有功必罚,待千万人如同一人,军令如山,雷厉风行!” 岳飞声音大了起来,慷慨激昂,神采飞扬。 “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可测知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王松点点头道:“战场上,讲究的是随机应变,审时度势。将帅立威,令行禁止,军令如山!而对待百姓,只要做到“秋毫无犯”四个字,这河北之地就很容易待下去。只有通过最严格的训练,具备最严的军队纪律,有百姓的支持,才能成为一支真正战无不胜的强军!” 岳飞大喜,一一到地道:“相公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岳飞佩服!” 王松却摇摇头道:“但有一点,我却与岳兄弟不同。” 岳飞抱拳道:“还请相公明示!” “仁是对善者而为,却不是女真番子,也不包括西夏。首先,两国相争,唯利益尔,岂有互相谦让之理?你可见女真人南下时,夏人侵入宋时,对我宋人任义过?两国之间,只有赤裸裸的丛林法则,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仁,只是国家强盛下的产物,而不是妇人之仁。” 岳飞涨红了脸,想要说,却是止住了话。 “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对付他们的,就是刀枪。” 王松摇摇头道:“女真夷狄,不谙中华文化,只知一味掳掠,杀人如麻,形同禽兽。对付这些畜生,只能是最大限度的杀伤对方,使其失去战斗力,这才是最快最正确的办法,这也是战争的最终目的。” “相公高谈阔论,小人佩服” 岳飞抱拳道:“相公,小人还是认为应该博爱众人,以应天道。若是一味杀戮,反而有违天和。” 杨再兴不满,大声道:“岳兄弟,你这就是妇人之仁!我只知道,山上的狼,他遇见了你,可不会口下留情!女真番子南下,比狼还狠,比畜生更无人道。你若是和他们讲任义,小心遭了他们的道!” 牛通也是摇头道:“岳兄,这外面的情形你也是看到了。女真番子所到之处,老弱皆遭杀害,妇女多被掳掠,男子沦为奴隶。赤地千里、尸横遍野,百姓们饥寒交迫,流离失所。女真番子可曾对我宋人仁慈过?” 王松点头道:“对敌人最大的仁慈,就是对己方最大的残忍!你们听说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 《农夫和蛇》出自《伊索寓言》,而《伊索寓言》是一部寓言故事集。它是古希腊、古罗马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经后人汇集,统归在伊索名下,岳飞这些人自然没有听过。 “一个冬日,农夫在回家的路边发现了一条冻僵了的蛇。他把蛇放在怀里。蛇苏醒以后,就咬了农夫一口。农夫临死前说:“我救了一条可怜的蛇,如何会是这种报应啊!” 王松看了看听得入神的众人,沉声道: “中山狼的故事大家一定读过。做人一定要分清善恶。扶危济贫、助人为乐,乃是做人的本分,但要看把援助之手伸向何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这些恶人,即使仁至义尽,他们的禽兽本性也不会改变,反过来受害的,还是大宋的百姓!” “河北、河东,东京、中原之左右屏障,如今我军处于草创阶段,河东、河北募兵、训练已经是势在必行。众位兄弟,时不我待,各人勉励吧!” 众人都是亢然应诺,各自都是兴奋不已。 岳飞欣然道:“相公,河北元帅府解散以后,很多义军都纷纷散去。如今河北各地都是独自为战。相公再举抗金大旗,河北义军必会纷纷响应。小人愿意和手下兄弟一起,前去招募。” 王松正要说话,岳家的大门“咯吱”一下被推开了,几个人先后走了进来。 领先的男子三四十岁,一边走一边问道:“五郎,我们几人看村外有不少骑兵,也不知道是不是金人的骑兵,过来和你商量一下,看要怎生对付。” 019章 顾虑 岳飞大喜,上前拉住了几个人,来到王松的面前,抱拳道:“相公,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好友,个个武艺高强,忠肝义胆。这位是王贵,这位是徐庆,上次相公在平定军见过。这位是在下的恩师陈广,小人和王贵、徐庆等人的枪术就是他所教的。陈广师傅乃是相州有名的枪手,不是等闲之辈!” 他随即郑重地介绍道:“陈师傅,两位兄弟,这位是王松王相公,同知院事,两河宣抚使,保卫汴京城,大破金人的就是他!” 听到岳飞介绍,几人不敢怠慢,一起上前肃拜道:“小人陈广、王贵、徐庆,见过王相公。” 众贤聚集,王松也是心情舒畅,笑容满面,他朗声道:“各位英雄,本官欲和你等一起建功立业,共抗金人,不知尔等意下如何?”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是笑容满面,一起肃拜道:“全凭相公调遣!” 岳飞等人把王松一直送出了村口,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告辞而去。 等王松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面,岳飞旁边的众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过来向岳飞等人祝贺。刘氏和岳翻的嘴太快,岳飞当官的事情,早已是家喻户晓。 岳飞一一回礼,好不容易,村人才个个散去。 “这王松果然是勇力过人,只怕上了战场,五郎也不是他的对手!” 陈广叹息道:“想不到天下还有此等人物!光是他那一对铁枪,最少也有二三十斤,怪不得他能杀了完颜宗望!” “两年前,我二人在河东一起杀敌,徐庆,王贵等人也在场。王相公一杆铁枪,杀的女真人心惊胆战,纷纷退回了河对岸!” 岳飞摇头道:“光是王相公的神力,我已经望尘莫及,就更不要说对付金人了!” 徐庆,王贵等人也想起了当日的血战,纷纷都是点头称是,惊叹于王松的勇力。 “五哥,你这次可谓是功成名就,想不到这王松竟然是你的旧人,你二人还有一段善缘!” 旁边的徐庆脸上绽开了花,兴高采烈地说道。 “五郎,这王松是不是另有所图?” 陈广犹豫道:“按理说,他和你只是萍水相逢,相遇也已是两年之前,你只是一军中小卒,他为何对你如此礼贤下士,莫非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王松是官家跟前的红人,坊间盛传帝姬也会下嫁于他。但他毕竟是武夫出身,朝堂上的那些士大夫们,不一定能容得下他!” 王贵思索道:“五哥,朝堂上的事情,咱们这些人,一辈子也参透不了!或许王松真的是慧眼识珠,或许他另有所图,只是拿五哥出来当挡箭牌。其中缘由,也只有边走边看了!” “陈师傅,你们这样背后议论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岳翻脸上的笑容还没有退去,这时候正色道:“王相公对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对五哥,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两年前,王相公还只是小小的一河东招讨使,就对五哥已经推心置腹。难道说他为了五哥这样一介军汉,要从两年前开始布局,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王贵,陈广等人脸上都是一红。 “况且咱们只是乡下的一群村汉,王相公凭什么给咱们官做,还不是看在五哥的脸面上。” 岳翻继续道:“你们也不要不服,人家王相公靠的是杀死杀伤几万的女真人,就是给你们千军万马,你们谁有这个本事?” 岳翻还要喋喋不休下去,却被自家兄长拦住了。 “好了,都不要争下去了!” 岳飞沉声道:“王相公已经说过,趁金人此时退兵北上,要加紧募兵,练兵。你们都回去,安顿一下家人。王相公做事雷厉风行,千万可懈怠不得!” 他正色道:“从今日起,我等就是军中之人,自当以忠义军的军令为先。谁若是出了岔子,莫怪我翻脸不认人,军中自有军法!” 众人一起噤然肃拜,纷纷告辞离去。 “飞儿,你只管和翻儿放心而去,家中之事,自有娘照顾!” 院子里面,岳母对两个儿子殷勤嘱咐到。 “娘,你就别担心了,相公他们就在河北作战,况且他是一军主将,自有下面的人冲锋陷阵,你就不要担心了!” 岳母心里面一阵叹息,自己的相公是个什么秉性,一点也不了解。若是作战时,他肯躲在后面,做母亲的反而不担心了。 心里面虽然这样想,岳母嘴里面却说道:“娘的话你可以不听,你混家的话,总该听几句吧。家里面还有两个小的,你可不要作战时光往前冲,下面自有做事的人!” 岳飞嘴里答应到,心里却不以为然。 刘氏喜滋滋地迎上门去,和前来道谢的一群村中妇女在院中一处热聊了起来,反而把岳母和岳飞冷落在了一处。 “娘,你觉得王相公这人如何?” 沉默了一会儿,岳飞才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王相公此人……” 岳母沉思了一下道:“此人目光清澈,面相沉稳,应是赤诚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 岳飞不由问道。 “朝堂之上,尽是些尸位素餐、寡廉鲜耻之辈,要不然国事也不会如此艰难!” 岳母看了看院中正在热聊的一群女子,低声道:“王相公令金人损失惨重,可见他文韬武略,一片赤诚之心。怕就怕这王相公受不了朝中诸般的掣肘,到时候……” 岳飞点了点头,母亲虽然没有说出来,他却是心里明白。 一旦王松被逼出了朝廷,到时候他又该何去何从? “孩儿明白!不过,如今也顾不了这么多!” 岳飞点头道:“金人肆虐,百姓受苦。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况且,如今诸事都没有发生,王相公还是朝廷重臣,孩儿自当追随其后,精忠报国。” “相公,我去王家嫂子那喝茶了,顺便商量一下搬家的事情!” 刘氏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脆声道:“过一会儿我才回来,你们自己吃饭吧!” 岳飞和母亲对望一眼,均是摇头苦笑。 穷苦人家吃顿饺子过年,也是不容易啊。 “相公,这岳飞,真有这么大的本事,用得着你三顾茅庐,亲自登门拜访?” 董先摇摇头,显然有些不明白。 “这事以后你就明白了!” 王松笑道:“岳飞是大才,只有上天才能赐予。我这么一说,你明白了吧!” 董先摇摇头道:“这小人倒是没看出来!不过我却看出来了一点,此人性格极为倔强,一旦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王松哈哈一笑。岳飞若是不倔强,也不符合他历史上屡次对抗上官,一怒之下,弃官归隐,连赵构面子都不买的莽夫行为了。 只可惜贤臣碰上了“明”君,以至于他不得不壮志未酬,含冤而死,毫无价值。 为这样一个民族英雄,自己亲自登门拜访,礼贤于门,王松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旁边的牛通等人则是牢骚满腹。 “相公,你胸怀坦荡,礼贤下士,小人自然是佩服之极!” 牛通却是摇头说道:“只是我观他身旁几人的言行,除了那岳翻人还正派,其他的王贵、陈广,还有徐庆,都是市井之人,斤斤计较之辈。小人恐怕这些人不会和相公一条心,将来是个祸患!” “相公,牛通说的不错!” 杨再兴也是接道:“大丈夫急功好义,坦坦荡荡。这几个人,除了那徐庆还豪爽些,其他几个看着,一点也不爽快,说话扭扭捏捏,察言观色,都是写墙头草,不易相与之徒!” 王松点点头,心里面沉思。谁说武艺高强之辈都是肌肉发达,头脑欠缺,这牛通和杨再兴一眼就看出来了其中的奥妙,谁敢说他们都是粗人。 “几位兄弟说的对,不过,这件事就交给岳飞去处理吧!” 王松点点头道:“董先和牛通,还有张胜留在河北忠义军中,给我看好了这支队伍!董先,你持我的名帖,到相州拜见知州和通判,告诉他们,我们要在相州招兵买马,让他们提供方便。” 在天气转凉之前,他必须要训练起一支队伍,人数自然是越多越好。 “相公放心,我等一定会尽力而为!” 牛通摇摇头道:“不过,相公今日上门,表现的太过急促了一番,搞得我等好像要求岳飞担当这重位。岳飞极有主见,相公如此做,反而可能过犹不及!” 王松不以为然,摇头道:“我就不信,我倾心以待,他岳鹏举来日还能有负于我?” “相公,那要看什么事!” 杨再兴却是同意牛通的说法。 “知人知面难知心,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谓志不同,不相为谋,若是相公和岳飞是殊途,那就如何样也走不到一起去。最后只能是割袍断义,分道扬镳!” “你们几个家伙,都给我住口!” 王松恼羞成怒,大声道:“董先和牛通,马上带人去相州;杨再兴先到固镇打探消息,我随后就来。你们还不快快前去,难道还等着挨鞭子!” “兄弟们,赶紧跑!” 杨再兴怪叫一声,董先和牛通等人纷纷打马,落荒而去。 王松微微一笑,却是随即皱起了眉头。 难道说他今日表现的太过谦逊,一上来就不应该给岳飞高官? 想到历史上在12道金牌的催促之下,岳飞放弃北伐,入狱被杀,王松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总会来,随它去吧! 020章 河北 相州,隶属于河北东路,州治安阳,西倚太行山,与山西接壤;东连河北东路的大名府,乃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北邻煤、铁重地磁州、邯郸,向南越过黄河就是东京。 安阳乃历史名城,华夏文明的中心之一,先后有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等六朝在此建都,故安阳素有“七朝古都“之称。 安阳城北面,洹水东流入内黄至范阳口入卫河,全长约300多里。洹水入卫河后向北流去,最后汇入海河。 李虎拄着长枪,懒洋洋地站在北城墙上,百无聊赖的向前看着,心里却提不起一点精神。 自金人南下,相州城涌进了成千上万的难民,女真番子的游骑四下剽掠,女真大军更是围攻相州城长达两月之久。 如今金人退去,城中的难民虽然散去了一些,但依然是道塞于途,熙熙攘攘。大家都是故土难离,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愿意抛家弃舍,走上流亡的道路。 城门口,层层叠叠的难民正在城外的贴榜处围观,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李虎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几日,不止是城外,城里到处也是这种募兵的告示,说是两河宣抚司要收复失地,要募一批将士,身体强健者皆可前往应征,武艺高强者更是优先录取。但每月饷银只有500文,战功全凭女真人的首级计取。 500文,连吃都不够,脑子坏了的才会去! 李虎心里冷哼了一声,除非是5贯钱,否则他绝对不会去。 不过,宣抚司的王相公他却是颇为佩服。此人一杆几十斤的铁枪,敢和女真番子明枪明刀的干,而且杀了不少的女真番子,得了一个“赛霸王”的称号,也让李虎这个汉人感觉脸上有光。 只不过李虎有些遗憾,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豪杰,不知何时能够一饱眼福。 忽然,一队人马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不由自主的睁大眼睛,向前看去。 只见一队队顶盔披甲的骑兵漫山遍野,跃过了洹水,如一条黑线般,正在向安阳城的北门口蔓延了过来。 这队骑兵队列整齐,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向前行着,军纪森严,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女真人的骑兵?” 李虎大吃一惊,刚想敲响手里的刁斗,动作却停了起来。 只见沿途的不少百姓,不管是难民,还是本地乡亲,都是纷纷跪下,向经过的骑士磕头欢呼。有人甚至连连磕头,痛哭不止,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 前面的骑士下了马,扶起了百姓,一番交谈之后,众骑士才上了马,继续前来。 李虎不由得心里好奇,什么时候,大宋也有了这样彪悍的骑兵? 走得近了,李虎才看得清楚,这是一对千人左右的骑兵。而那迎风招展的大旗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忠义军”三个大字,正面则是大大的一个“宋”字。 不用问,这就是大宋朝廷的精锐,大宋同知枢密院事、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部下的忠义军了。 忠义军如今在大宋河东、河北以及京畿周围各路,都是威名远扬。不说别的,就凭其敢和金人野战,正面死磕,就不是任何一支大宋军队能抗衡。 从一支杂牌义军,能升格为神武军这样的禁军、大宋官家的御前部队,就足以说明其的精锐情况。 等到对方走到城门前,李虎便感到一阵杀意扑面而来。不愧是朝廷的精锐,这种气势,只有那些在死人堆里爬过的百战之士,才有这样的气势。 莫名的,李虎心里祈祷了起来,幸亏这不是女真番子的队伍,否则,百姓可就糟了! “原来是王相公的麾下,怪不得如此雄壮!” “人家现在是天子的卫队,堂堂的神武军,马军和步卒都有,端的不得了!” “钟义军都来了,终于有金人的好看了,咱们也能过几天舒坦日子了!” 城墙上的军士也是表情复杂。刚开始,许多人都是脸色煞白,腿肚子打哆嗦。后来脸色却变得红润,一个个兴致勃勃,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相州知州汪伯彦和通判赵不试心情复杂地在城门前等候,周围的难民、包括百姓,都被远远的赶开,以免打扫了知州大人的雅兴。 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已经派人前来照会,自己的军队会在相州驻扎,而自己的帅府也会暂时设在相州城里。 本来北京大名府是宣抚司不二的驻扎处,不知道这位相公如何所想,偏偏选择了这里。 看到马上下来的年青人,汪伯彦和赵不试脸上都是一片惊讶之色,想不到这位两河宣抚使相公竟然如此年轻。 “王相公,下官相州知州汪伯彦、通判赵不试拜见相公!” 二人上前,对着王松作了揖。 “有劳二位相公了!” 王松肃拜回礼道:“北京大名府被金人围困,本官不得已,现将大军暂时驻扎在相州城外,还请两位相公妥善安排!” 汪伯彦和赵不试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位相公的人马不进城扰民,一切都好说。 汪伯彦回道:“相公放心,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安排驻扎。” 若是一般的武将,汪伯彦和赵不试两个文臣绝对不会如此恭敬。偏偏眼前这位武将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文采出众,才华横溢。 其曾在大殿之上七步成诗,而且所作都是令人拍案叫绝的佳作,总可以流传千古,传育后人。 就如汪伯彦本人,对王松的那首?卜算子.咏梅?就是赞叹不绝,其中那两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更是说到了他的这个心窝里,让他日夜揣摩,百般玩味。 至于赵不试这位宗子,王松力保京城不失,乃是维护了赵氏的社稷和血脉,他自然是感激不尽。 更何况,听说柔福帝姬钟情于此人,二人已经如胶似漆,相当于已经是半个皇家人,他自然要殷勤款待。 王松对赵不试不是很了解,不清楚此人在历史上的名声。但对汪伯彦,他却是颇有了解。此人不仅是大奸臣秦桧的老师,更和黄潜善一起,乃是赵构手下两个最有名的奸臣。 历史上,靖康之难时,汪伯彦因为在黄河边迎接赵构,而得以重用。赵构登基,汪伯彦还被任命为宰相,可谓红极一时。 汪伯彦与黄潜善在相位时不思战守之计,只知专权自恃。并主谋南迁扬州,乃是有名的投降派人士。 只不过现在,历史发生了转折,靖康之难没有发生,赵构的河北大元帅府也随即被取消,赵构本人回京复命。大宋皇帝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亲弟弟手握重兵,虎视眈眈。 以赵构在黄河边逡巡不进,畏敌如虎的表现,虽然赵桓并没有对他怎样,但绝不会就此轻易饶了他。 赵构不能当历史上的宋高宗,汪伯彦自然也就失去了从龙升迁、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不过此人倒是才华横溢,当年在家读书时,就被祁门知县王本看中,特筑“英才馆”请其当塾师。王本把他的亲侄儿秦桧从建康接到祁门,师从汪伯彦。秦桧在“英才馆”读书时,就有异人预言:祁山小邑,一书院有二宰相在焉。不知道在这个时空,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 河北大元帅府被取消,各部兵马固守河北各地,其余勤王的两万兵马归于老将宗泽之下,正在南京应天府、滑州各地驻防,固守东京的南门屏障。 女真人围住开封,宗泽虽然未能杀进城去,但却和女真人大小十几战,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因此金人退去,老将也得到了应天府知府的头衔。 现在,东京城的防御,以李彦仙、张宪为首的两万神武军为主力,正在训练的两万新兵为辅,再加上东京原来的一万多幸存精锐,这些军士构成了东京城的防御力量。 西京,则是以翟进兄弟的部下为主力,西京则是宗泽为主力。至于两河之地,就只能是各州、各路,各自为战了。 河东已经沦陷,河北也已失去半壁,但金人只有十几万兵力,经过一年源源不断的拼杀,宋人虽然损失惨重,但金人若想分兵而攻,实力已是捉襟见肘。 “王相公,现在官家一切可好?” 几个人在堂中坐下,吓人斟茶上来,通判赵不试开口问道。 “两河、山东、陕西,诸地糜烂,官家每日里都是愁眉不展,日渐消瘦。” 王松说的倒是真话。赵桓本来就优柔寡断,谨小慎微。这么大的一场战事,输多胜少,不由得他整日里惴惴不安。 “我等作为臣子,不能分君忧,上报天子,下抚黎民,实在是惭愧之至!” 汪伯彦在黄河边迎赵构,本想投机取巧,其货可居。谁知东京城安然无恙,金人退去。他整日里惶惶不安,谁知朝廷却没有任何的旨意下来。 也不知皇帝让他守在这河北糜烂之地,算不算得上对他的一种惩罚? “王相公此言差矣!” 汪伯彦摇头道:“王相公在东京城大破金人,杀死金人无数,更致使胡酋完颜宗望伤重而亡,乃是我大宋的肱骨之臣。王相公不必过谦!” 王松点点头,这汪伯彦谈吐清雅,井井有条,若是能把心使用到治国安邦上,绝对可以成为一代名臣。 只可惜这些人个个公心私用,聪明用到了邪道上,便成了奸臣了。 “朝廷让王相公募兵多少,可有定数?” “陕西、河东、河北三地,每地3万,两河不能超过7万。” 王松正色道:“军士招募,还望两位相公多多关照!” 当晚知州衙门设下酒宴,款待王松一行。王松见席间众将官依然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不由得暗自叹息。 城外到处都是难民,田间的骸骨无人收拾。金人刚刚退去,官将们已经是马放南山,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景象。 难怪他训练了数万精兵,放人两河,却听不到个声响。有这些人在上面,再精锐的战士也是扯淡! 021章 募兵 靠近洹河边的一大块平地,地势开阔,荒滩地蔓延数里,周围一马平川,算得上是一个练兵的好地方。 宣抚司的募兵令已经传了出去,各地也接到了宣抚司的公文,愿意到相州投奔王松的来者不拒,只若是心存抗金之念的忠义志士,即便是豪侠巨盗也是照单全收。 刚开始没有多少人,随后断断续续,接着到达的人山呼海啸,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义士,蜂拥而向相州安阳的大营而来。 随着消息传开,很快就应者云集,络绎不绝。 看着营门前熙熙攘攘的人山人海,王贵心虚地问道:“五……岳统制,如此下去,恐怕人数很快会突破五万之数,到时人数会不会太多了些?” 岳飞摇摇头道:“看起来怕是有五万人,但还要经过甄选,五万人最多也就是三万,这也是宣抚司的要求。王相公已经设下了入伍考核的标准,咱们只要照办就是了。” 一排排破旧不一的方桌前,一队队的年轻汉子依次排队向前,接受桌后军官们的登记和初步检查。一些想要插队的刺头,在维护秩序的士卒们的拳打脚踢、棍棒相加下,顺顺溜溜地排好了队伍,再也不敢造次。 谁也不敢飞扬跋扈!只要看一看那些马上挂着硬弓,手持利刃,虎视眈眈地盯着队伍的军汉们,光是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刺头们一个个就安静了下来。 “小人会射箭骑马,以前是真定府的边军。小人想问一下,忠义军的饷钱多少,家眷可否随从?” 一个衣衫破烂,身高腿长的军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通过考核的为列兵,每个月500文。当兵一年以后为上等兵,每个月700文。想要缴获,得砍金人的脑袋,一个女真骑兵五两,步兵一两。家眷一律安排在相州城内。” 张胜冷冷地说道。 “500文,这么低!” 军汉大声喊了起来:“本官在真定府的时候,每个月有两贯钱!500文,实在是太少了点!再说了,金人的脑袋就那么好砍,你们这不是克扣我们的饷银吗?” 张胜眼睛瞪了起来,他“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大声道:“想参加就参加,不参加的滚蛋!后面有的是人!瞧你这样子,肯定是金人一来,撒腿就跑的怂货!实话告诉你,我们忠义军的将士,全凭金人的脑袋升官发财!” 他指了指外面骑着战马的宋兵,继续道:“看到没有,那些战马、铠甲都是金人的,全是我们兄弟们从金人手里抢回来的!金人也是两个胳膊,一个脑袋,砍掉了也会死,有什么可怕的!” 他看了看军汉,不耐烦地道:“有没有种,若是是怂包,赶紧闪开,不要浪费本官的时间,后面的人还多着!” 军官红着脸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拿着木牌,沉着脸走到一边。 一个满脸狰狞、面上全是风霜之色的汉子走了上来,身背长弓、箭篓,汉子后面一群人几乎都是同样的打扮。 “这里是王松王相公的队伍吗?” 汉子低声问道,眼光不自然地看着周围。 “你到底是来走亲戚的还是来当兵的?” 朱天怒道:“这里自然是王相公的忠义军!若是不想从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当着旁人!” 汉子抱拳道:“只若是王相公的队伍就行,在下前来从军,谢过了!” “名字,年龄,哪里人,家里几口人,有没有手艺,可读过书,会写字?” 朱天问道。 “赵元龙,二十六岁,临漳人,当地猎户,父母双亡,没读过书,不过小人会骑马射箭,也懂一些手上功夫。小人身后的弟兄都是如此!” 赵元龙道,不自觉地说话有些虚。 朱天看了看赵元龙这些人身上的兵器和装束打扮,冷声道:“盗匪就是盗匪,冒充什么猎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若是愿意杀金人的,都是英雄好汉!” 他递过来一块木牌,大声道:“先在那边站着,等一会儿参加比试。” 赵元龙脸红了半边,心里却是安静了半边。他拿着张胜递过来的木牌,对着身后的汉子们点点头,然后站到了一边。 看到远处相州城那高高的城墙,还有那城外营地旌旗招展的军营,赵邦杰和马扩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赶到了。 “小人赵邦杰、马扩,率手下五马山三千兄弟,前来投奔王相公。小人等见过王相公!” 大营营帐中,赵邦杰和马扩对着王松深施一礼,抬起头来,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年轻俊杰! “马扩?” 王松不由得一愣,不由得仔细看了眼前这位身高腿长,双目炯炯有神,彬彬有礼,30左右的儒雅男子。 停了一下,他才开口问道:“足下可是原登州兵马钤辖马政马令公之子,签订“海上之盟”的马扩?” “回相公,家父正是马政,多谢相公惦记!” 马扩心中一喜,忙肃拜道:““海上之盟”,以致我大宋有灭国之危,不提也罢。” 王松点点头道:“果然是忠臣之后,二位壮士请坐,咱们慢慢叙说。” 凡是熟知宋史的,大概都知道宋金之间的“海上之盟”,也大概都知道马政马扩父子这两个人。 马扩为原大宋登州防御使马政之子。宣和末年,马扩随父马政奔走宋金之间,促成宋金“海上之盟”,随即灭辽。金人南下侵宋,马扩一生力主抗金,可谓是矢志不移的民族英雄。 马扩也在打量着这位年轻的神奇人物。半年前,他带领义军抗金,在真定府被金人俘虏,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见好友赵邦杰在五马山聚众抗金,便投奔了他,共举义旗,一起抗击金人。 “河北各地官兵甚多,你二人为何要来参加本官的队伍?要知道,投奔其他的部伍,所得的官职可能更高,尤其是你马扩,本来就已是朝廷重臣,如此委曲求全,你二人不后悔吗?” 王松让二人坐下,开口问道。 是呀,为何二人一路南下几百里,风尘仆仆,要参加王松的队伍? 二人痛恨金人之残暴,却也看不起很多的官军做派。这些人对老百姓如狼似虎,面对金人却是畏如虎狼,有些甚至投降金人,没有任何礼义廉耻,二人众人是为之齿冷,更不用说投靠了。 赵邦杰人高马大,威风凛凛,果是燕赵悲歌之士。他站起回道:“回相公,我二人愿意追随相公,自是因为相公的部下能打硬仗,能和金人决死沙场!我二人追随相公,誓要杀光金贼,光复河山!” “好!” 王松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指着赵邦杰道:“若是天下都是赵兄这等慷慨忠义之士,何愁金人不灭!” 王松想了一下,迅速有了主意,他对着二人道:“马兄长于谋划,以前做过童太尉的赞画,如今也是一样,担任宣抚司的赞画参议官。赵兄的部伍经过遴选以后,老弱者耕田,强健者作为河北忠义军的后军,赵兄就为后军统制。你们二人意下如何?” 二人大喜,一起上前参拜道:“小人谢过相公!” 022章 竟雄 相州州城外,城西三里的大校场上,此时旭日初升,万道霞光照耀着整个校场,士卒的选拔考核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大门口,两个巨大高挺的箭楼分列营地大门两侧,两个巨大的布条从箭楼顶端各自垂下,左边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右边是“十万男儿十万军”。 布条从上而下,白布红字,十分醒目,从营地外远处就可以一览无余,震人心弦。 据说无数到了营门前,尚在犹豫的汉子,见了这副对联以后,都义无反顾的走进了营地的大门。 “王二,谁是王二,你如何不吭声,该你了!” 考官大声地叫道道。 王二弯下腰,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声大叫,那百斤的石杠铃,停在了离地一米处,却如何也没有被举起来。 张胜上下打量了王二一眼,冷冷地道:“王二,气力不够,没有通过,可以参加辎重营的考核。下一个,赵元龙。” 王二摇摇头,站到一旁,不过,他还可以参加辎重营,有些气力差的,就没有这个福分了。 先进了辅兵营,练上一阵子,自然可以进入战兵营。 赵元龙走入场内,绑了一下腰带,直接选了150斤的杠铃。他连续举了十几下,面不红,气不喘,站到了一边。 张胜点了点头,在他的“力气”一栏注明了一下,写了一个“上”字。 赵元龙过去,拿了弓,试了试力度,然后挑了一把八斗弓,跨上了战马。 他已经观察了考试半天,规则他已经是完全熟悉。赵元龙一打马匹,向前疾驰而去,待出了60步的白线,赵元龙拉开硬弓,应声而发,正中第一个靶子的中心。不待第一箭到靶,次仁又射出第二箭,一连射出10箭,中靶9箭,场中一片喝彩之声。 待考完骑射,又是步射,次仁用一石一斗弓,一连射出10箭,全部中靶,场中又是惊呼不断。 岳飞点点头,这赵元龙臂力过人,弓马娴熟,显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北宋武举,平等科一等为步射一石一斗弓,马射八斗弓。考生达到弓步射一石,马射七斗就可以通过。骑射时,各满,不破体,及使马精熟即可。 即便是绝伦科的武状元,也只是弓步射二石,马射九斗弓,六十步,弓射十箭九中,马射十箭八中为优。 这赵元龙臂力惊人,箭术可谓是万中挑一,已经超越了武状元的标准,只能说是天赋过人了! 再到下一个赵元虎出场时,也是出类拔萃,和弟弟赵元龙在伯仲之间。 “岳都统制,相公有令,让你下去给这些新兵们表演一下射术!” 看到赵元龙,赵元虎兄弟俩脸上的得意之情,王松点点头,命令军士下去,对岳飞叮嘱道。 说实在话,王松也想见识一下岳飞的箭术。史书上说岳飞天生神力,不满20岁时就能挽弓三百宋斤,开腰弩八石,“时人奇之”。 到了这个年代,他自然是想好好地见识一下。 岳飞知道王松是让他威震群雄,以便他在军中立威,更好的统领这支队伍,便抱拳道:“岳飞遵命!” 众人一看岳飞要出马,都是兴高采烈。赵元虎兄弟俩也是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岳飞,想要看看他的手段。 等岳飞一出场,众人看到他的两把硬弓,都大声喊了起来。赵氏兄弟目光落在大弓上面,也是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那把骑射的硬弓,至少也有一石五斗,就更不用说那把步射的大弓了! 赵氏兄弟都是睁大了眼睛,世上真有如此的神力之士! 岳飞一打马匹,战马狂奔而去,已经过了60步的白线很远,超出了100步,他张弓在手,铁箭应弦而发,一连射出10箭,中靶10箭,场中一片排山倒海的暴喝之声。 等他下了马,又是连射四箭,木屑纷飞,箭箭透靶而出。紧接着他又射出连珠箭,到了最后一箭,他怒睁圆目,铁箭呼啸而出,最后一个木靶被钝箭震得四分五裂,完全散了架,不成样子。 场中诸人都是欢声雷动,兴奋不已。岳飞来到王松面前,肃拜道:“多谢相公成全!” “岳兄弟,果然是好手段!” 王松笑笑,正想命令考核继续进行,下面新兵人群中有人大声道:“王相公,听闻你在汴京城外杀死杀伤金人无数,人送外号“赛霸王”。今日能不能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武艺,也让我等心服口服?” 这人发出此言,其他人也都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一起大声喊道:“相公,相公,相公!” 听到这此起彼伏,山呼海啸的呐喊声,王松也是起了兴致,他从椅子上站起,脱掉外袍,走到了高台边,大声道: “兄弟们,给你们个机会,看能不能击倒本官?只要你们任何一个人击倒本官,你们就可以拿到10两银子的奖赏。使用兵器太凶险,咱们就比比拳脚,你们觉得如何?” 听到王松发话,高台下面的新兵们群情汹涌,所有人都是跃跃欲试,但是大家都是互相推搡着,却没有人敢上来。 “如何了?” 看到没人上来,王松脸色一变,摇摇头,冷笑道:“难道我泱泱中华,真的就没有了勇士?难道你们整天就知道窝里斗,一遇大战就成了缩头乌龟?难怪你们低头被金人欺负,原来你们是没有了汉人的血气!” 王松话音刚落,立即惹怒了下面人群的许多汉子,马上有七八个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个个嘴里喊道:“相公休要瞧不起我等!我等马上和你来比!” 看到有人应战,下面的人群马上发出震天动地的喊声:“比试!比试!比试!” 王松点点头,指着面前的几个汉子,对下面的新兵们朗声道:“各位兄弟,看见没有,这才是有血性的真汉子!若是大伙都是不怕死,区区金人,何足为惧!” 十几个汉子都是面有喜色,有些得意洋洋,纷纷回头向台下的新兵们作揖回礼,获得了更大的欢呼声。 “众人上台比试!” 随着士兵的声音传来,一众汉子依次上了高台,在高台一侧站定。 “比试规则,一方击倒一方为胜。” 裁判的军士大声喊道,眼神里面已经有些不屑。 “谁先出来比试,你们是不是要商量一下?” 众人叽叽咕咕,正在商议之时,王松却放话过来道:“各位兄弟,你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大伙一起上吧!也免得说本官欺负你们!” 众人一愣,随即都是脸红耳赤,面面相觑。 台下的新兵们都跟着叫嚷起来,气氛一时达到了高潮。 高台上,一个矮子大声道:“相公武艺高强,咱们大伙还是一起上,不然就是对相公不敬!” 其他的人明知王松这使的是激将法,不过矮子说的也有道理,王松名震天下,名声可是从乱军从中杀出来的。 “相公,得罪了!” 赵元龙抱拳,向王松施了一礼。 “好汉子,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王松也是向众人抱抱拳,在高台的中央站定了身子。 众人一起上来,个个面色凝重,把王松围在了中间。 下面的新兵们都是凝神屏气,把高台团团围住,一个个紧盯着台上的情形。 众人团团站定,却是缓缓转圈,并不急着出拳,看样子是要寻找破绽,一拥而上。 王松看得出来,这一群人里面,除了赵元龙兄弟俩,刚才说话的矮子、一个瘦子、一个络腮胡子,这五人身手不错外,其余几个汉子都只是空有一身力气,但却不是搏斗的好手。 无论是那个力大如牛的壮汉,还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大个子,其余的这八九个人看上去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其实都是纸老虎,不堪一击。 王松站在中间,气定神闲,缓缓移动双脚,汉子们则是把王松围在中间,蓄势待发。其中三个人心急如火,首当其冲,直接扑了上去。 王松闪电出腿,扑上来的第一个汉子还没有触到王松,便被踢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高台上,发出一声闷哼,再也直不起身来。 王松头部微侧,快速躲过一个壮汉砸过来的拳头,随即抬腿,轻轻一记抬膝,击中壮汉小腹,壮汉立即瘫了下来,跌倒在台上,再也爬不起来。 壮汉倒下,跟他一起扑过来的高个却是不停顿,拳头直扑李好义面部,想要把王松击倒在地。王松轻轻避开,搂住那人,一个背摔,那人面色通红,躺在台上,嘴里“哎呦呦”叫出声来。 杨再兴目瞪口呆,不由自主的大声喊道:“相公威武!” 马扩瞠目结舌,结巴着说道:“王相……公怎……么还有……这种手段?” 牛通连连比划了几下,也是摇头不已,嘴里埋怨道:“相公都是不仗义!这么多手段,也从来不见他传授给兄弟们几招!” 一转眼倒下三人,台下的士卒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场面热闹之极。 这时,又有四人凶神恶煞,从四面扑到。 一个瘦子的拳头迎面而来,王松低身回旋,一下子把他拦腰抱住,一个抱摔,把瘦子摔倒在地。他一个翻滚,顺势爬了起来,一记炮锤,一个门户大开的汉子胸前中拳,直接飞了出去。 王松不做停顿,右腿一记横腿扫出,从左首上面的瘦长汉子来不及反应,就被扫翻在地上。王松随即上前,腰腹用力,用腰腹的力量,把一个来不及躲避的矮壮汉子给撞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摔出了一丈开外。 023章 卑劣 岳飞见王松出手快捷无比,招招都是夺命招式,许多技击都是瞬间反应,身体各部都可以使用,也不由得冷汗连连,这才是拳术的精华! 台下观看的众人都是眼花缭乱,目眩神迷,一时忘记了呐喊。 王贵、董先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有七人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五人身形一缓,上冲的势头停顿了下来。 地下的人呻吟叫痛,额头冒汗,却是没有大碍。王松收力自然,不然,以他现在的这副身体,这些人最起码也要躺个三五个月才能起床。 王松站直身子,伸直了胳膊,张开了双手,向台下的士兵们展开了笑容。 “好样的,王相公!” 下面的新兵们狂呼乱叫了起来。 台上剩余的五个汉子,都是面色凝重,显然谁也没有想到,王松竟有如此的手段。五人中的一个消瘦汉子,对其他人道:“各位兄弟,王相公武功太强,咱们必须一拥而上,才有机会。赵氏兄弟,你们攻正面,我们三人攻背面。” 赵氏兄弟面色凝重,都是点点头。五人分开,又把王松围在了中间。 王松看这几人,各个底盘扎实,那个最开始说话的矮子举手投足,更是灵敏无比,显然不易对付。想不到此人扮猪吃老虎,竟然是个高手。 岳飞也是眉头紧锁,他在下面大声喊道:“相公小心,这几人都是高手!” 话音未落,赵氏兄弟揉身而上,十指如钩,双手已经各自一边,分别搭上了王松的肩膀,用的竟然是草原上的摔跤术。 看来这二人也知道,王松反应实在太快,招数实在怪异,想要凭着自己的力气,缠住王松,好让后面的三人借此偷袭。 王松看这兄弟俩出手,虎虎生风,显然力气不小,不敢怠慢,力贯双臂,甩开二人。赵氏兄弟揉身再上,三人顿时缠在了一起。 后面三人连环攻击,上下盘连番攻击。王松在众人群中,腾挪闪避,迅捷无比,还能趁机进攻。 王松在地上打了个滚,揉身而上,一计炮锤,那名壮汉措手不及,直接被击飞了出去。王松这一击实在过重,壮汉头撞在地上,一时晕了过去。 王松腾身而上,顺势搭住赵元龙抓过来的双臂,肩膀用力,赵元龙被撞飞了出去,滚了几圈,爬不起来。 赵元虎的拳头击来,王松已经避不开,他用肩部硬扛了一下,肩膀有些疼痛,却并不碍事。 这时,那瘦子却是上前一弯腰,趁势用双手钳住了王松的腰部,大声对后面的矮子喊道:“动手!” 王松本来要痛下杀手。可这是比试,他若是把人打残或者打死了,又何以服众。 台上独自剩下的矮子一记直拳,直奔王松后背而来,王松无奈,只有硬受了一下。 “咯”的一声,响起了金属碰击刺耳的声音。王松只感到背部一痛,竟似有利刃刺在了自己的背上。 矮子怒骂了一声,又是一拳,直奔王松咽喉部位而来,阳光照射下,他的手上隐然有蓝芒闪烁。 赵元虎和矮子、瘦子是对面,看到刺向王松的利刃,不由得大声喊道:“相公,小心!” 刚才的疼痛,以及金戈刺耳声,王松已经有所察觉,从赵元虎惊慌的眼神里,王松也知道后面会有事发生。 王松往侧面一闪,一用力,把赵元虎肥大的身子直接甩了出去,以免他被对方的利刃刺中。 他随即一头撞在了钳住他腰的瘦子的面部,也刚刚避开了矮子刺过来的刀锋。 骨头破裂之声响起,瘦子惨叫了一声,面目鲜血淋漓,不由自主的手上松了一下。 王松一拧身,暴喝一声,挣脱了瘦子的双手,随即一肘,打在了瘦子的下颚。 惨叫声再度响起,瘦子向后跌了出去,捂着下颚低声嚎叫起来。 矮子怒喝连连,蹂身而上,直扑王松,刀刀直奔他的要害。 岳飞等人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人上前,首先把瘦子和那个被击倒的壮汉控制了起来。 紧接着下面的士卒们上前,把其他比武的人全部控制了起来,就连赵元龙兄弟也是不能幸免。 赵元龙兄弟都是大声道:“冤枉,冤枉,小人们不是凶手!” 高台下观看的人都是气愤不已,纷纷手指着场内的矮子,破口大骂,说他为了求胜,竟然行此偷袭的卑劣之举! 王松步步后退,闪避刺向他咽喉的短刀。斗了几招,他这才注意到矮子刀上的名堂。 刀上的腥臭味道,蓝色的光芒,他立刻判断出了刀有剧毒,对方显然是取他性命而来。 王松惊怒交加,恶从胆边生,他上前步步紧逼,拳脚毫不留情。一个扫堂腿扫翻了矮子,反手一肘砸在矮子的脖劲处,矮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干你娘的!” 王松怒火中烧,正要上前把矮子从地上翻过來,盘问一番。 矮子却使劲在地上打了个滚,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嘴里哇哇大骂着,又舍命扑向王松。 “女真人!” 王松怒火中烧,心里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和女真人几次大战,对方说话的语言,他已经判断了出来。 王松下手毫不留情,招招直取矮子要害。矮子步步后腿,王松抓住机会,一腿踢飞了矮子手里的短刀,随即一腿,把矮子踹飞了出去,跌落在高台之下。 矮子口吐鲜血,他晃晃悠悠,挣扎着站了起来,抓起自己掉在台下的有毒短刀,“噗呲”一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矮子的身体栽倒在地上,岳飞等人上前一探鼻息,矮子瞳孔放大,脸色发青,已经是魂游天外了。 王松点点头,牛通赶紧上前,王松对他低声道:“把人埋了吧,尽量不要声张!” 牛通见王松没有发火,赶紧点点头,召集部下过来,把矮子的尸身抬了下去。 “各位兄弟,不要惊慌!” 王松站起身,对周围观看的士卒们道:“这位弟兄为了10两银子的奖赏,不择手段!偷袭失败又抹不开面子自尽,这又是何苦!如今这位兄弟命丧黄泉,本官把这位兄弟好好安葬了,也算是个补偿吧!”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人人都是欢呼,赞赏王松宽宏大量,英雄仁义。 王松带头走出了校场,进了营房。岳飞带人进来。王松让牛通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相公,不是小人兄弟要害你,相公饶命啊,小人冤枉啊!” 看到王松进来,被捆绑着的赵元龙兄弟,以及一等其他人,一起开口叫了起来。 王松点点头道:“马武,除了瘦子和那个壮汉,其他人都放了,不干他们的事情!” 赵元龙、赵元虎兄弟的绳索被解掉,二人松了松手脚,上前一起单膝跪下,恭恭敬敬地道:“相公,你武功盖世,小人们没法和你比!小人兄弟愿意以后跟随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刚才王松把他甩飞出去的时候,赵元虎可是跌了好几个跟头,现在还是头晕眼花。他这才知道王松天生神力,比试的时候是让着他,并没有用上全力。 “很好,赵氏双雄,本官知道你兄弟二人。” 王松点头道:“你们兄弟都是太行山中的绿林好汉,算没做过什么过份的事情!入军以后,你们兄弟就好好跟着本官,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将来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你们兄弟放心,只要好好的杀金贼,本官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二人头上冷汗涔涔,随即都是欣喜不已,赶紧抱拳应诺,喜滋滋地退下。 二人以前打家劫舍,敲诈勒索,干过不少坏事。所幸二人还有底线,没有天怒人怨。如今王松破格重用二人,也是因其武艺高强,又有报国之心。 二人得此重用,全然洗白,自然是拨云见日,喜出望外。 “相公,以后你要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 岳飞在一旁恨恨说道。 “想不到金人如此卑鄙无耻,竟然派人前来刺杀相公!待属下审过其余这二贼,必有收获!” “我已经让马武他们去查了,不过,估计查不出什么!” 王松摇摇头道:“把军中都清查一遍,那些不会说汉话的新兵,估计就是金人派来的细作。从今以后,你们大伙也得更加小心些,免得中了金人的奸计,误了大事!” “相公,树大招风,金人恨你入骨,一定还会派人前来追杀,你一定要慎之又慎!” 马扩道:“从今日之事看来,金人的细作恐怕已经潜伏在了新军之中。若是不及早出去,始终会是个隐患。相公的身边也要加强防范,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王松撩起衣服,露出里面的软甲,衣服上面已经有一个刀刺破洞。 他心有余悸地道:“要不是本官今日披了软甲,恐怕已经是命丧黄泉了!金人这次杀不了本官,下次可就没有机会了!” 马扩奇道:“相公,在下没有记错的话,这件软甲是柔福帝姬所有,想不到竟然到了相公身上,可见是天佑大宋!” “马宣赞所说不错!” 王松点头道:“这件软甲确实是柔福帝姬所赠!今后,大家都要小心从事。今日之事,本官誓要在战场上百倍奉还!” 王松侃侃而谈,倒不觉得什么。身边的众人都是羡慕嫉妒恨。 相公年少多金,又有皇家做后盾,实在是让人羡慕不已啊! 王松生性豪爽、心地坦荡,而又没有什么架子。一种人跟着他,也是心里面舒服。只要有战功,飞黄腾达,高官厚禄,封妻荫子绝不在话下。 就像那牛皋、张宪、李彦仙等人,县衙的弓箭手,军中的小卒,逃窜的盐贩,如今都是功成名就,高官厚禄。 024章 上天的恩赐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天地接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微风习习,原野中昆虫鸣叫之声不绝,守卫的军士持枪执刀,来回巡逻,刁斗之声,偶尔响起。 军营之中,斗室一间,灯火如豆,坐在桌边的马扩眼睛盯着桌上摇曳的灯火,犹自出神。 十年前,政和八年(1118年),朝廷考取武举,马扩弓马娴熟,以武举擢用,衔命出疆,自己被宋徽宗赵佶派往女真,形成“海上之盟”,辽国覆灭。 出使金朝时,因为自己善于骑射,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阿骨送貂裘、锦袍、犀带等七件,自己也被唤作:也力麻立,意为善射之人也。 后来赵良嗣与自己代表宋朝与女真人完成交割燕京,燕云十六州交割完毕后,自己也被加官为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乃是五品的中级武官职位。这种提拔在宋朝武臣中颇为少见,但却让他如履薄冰。 这也是他一生中最为风光的时候,踌躇满志,雄心勃勃,身负国家命运,鞠躬尽瘁,自己已近不惑之年,若能善始善终,必能名流青史。 让他如履薄冰、心头始终不能放下的,也一直存在的那片巨大阴影,便是能征善战,暴虐嗜杀的女真人。 君恬臣嬉,暮气沉沉的大宋朝廷,又如何能抵得住携百胜之威的新锐们的雷霆一击。 宣和末年,女真人终于挥兵南下,朝野失据,山河沦陷,外强中干的大宋帝国轰然倒下,破国只在瞬息之间。 此后自己的厄运沓至而来,先是被同僚诬为女真人细作,啷当入狱。女真人南下,乘着一片混乱逃出,在西山和尚洞继续抗金。不久女真人攻击,自己战败被俘,又被女真人软禁。 到靖康二年,终于再次逃出,上了五马山山寨,和好友赵邦杰一起,聚集义军继续抗金。 原以为女真人东西两路大军南下,大宋朝廷危如累卵,必定万劫不复。谁知王松横空出世,挽狂澜于既倒,侵宋的罪魁祸首之一完颜宗望也是兵退伤死,意志消沉的他不由得精神一振。 想他一路走来,海上之盟,割交燕山,殚精竭虑,战战兢兢,无一不是以朝廷为重。谁知道出来却使得女真人大举南下,大宋有了灭国之危。 若不是有了王松,他此前种种努力,百般牺牲,不但化为流水,自己反而成了女真人灭宋的帮凶。 幸好王松力挽狂澜,退敌于东京城下,也有了今日片刻之安宁。 马扩不由得暗暗庆幸,又暗暗震惊。这王松,简直就是大宋的福星,却又是天生的杀星。要不然,谁能如此凶猛,将暴虐弑杀,“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如此大规模的杀伤! 这人,一定是上天恩赐下来的! 不然,为何数十万大宋边军一触即溃,即便是战力最强的西军也不能幸免,王松何德何能,能挽狂澜于既倒? 一定是上天的旨意,派王松下来拯救大宋的! 庆幸之余,马扩又为王松担心起来。 满朝文武大臣,要么好大喜功,邀幸于上,一举一行,纯为一己功利,要么胆小如鼠,公心私用,畏敌如虎,怕女真人怕到了骨子里面。 有了王松这样的一个武臣,那些紫袍鱼袋的煌煌士大夫们,能容得下他这样一个异类吗? 他们连自己这样一个五品武将都容不下,何况王松这样的二品大员了! 岁月飘零,自己年已不惑,那些雄途壮志,穷途潦倒,也都一一过去。自己虽然是王松名义上的幕僚,但他究竟会对自己如何,仍未可知。 如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若是要自己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他却是绝不能忍受。大不了拂袖而去,隐居山水,终老泉林。 马扩饮下一杯酒,嘴里全是苦涩之感。 固镇以西依托太行山余脉,东邻武安县县城;南接磁山,有鼓山、天井寨山;西倚河东涉县,青阳山、万寿山、青崖寨为界;北有摩天岭、皇母山为界,再加上南依洺水,大军难以展开,易守难攻。 和河东的小铁坊不同,河北的铁坊要大得多,炼炉都是新修,偌大无比。 女真人在河北攻城略地,河北百姓大量南逃,太行山侧的诸多铁坊和铁矿,已经落入了见缝插针的忠义军手中。 厚重的大门,高耸的围墙水泥制造,足有10米以上,上面来回巡逻的卫士虎视眈眈,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就是当初王松买下的第一家铁坊。如今距离铁坊不远,还有两家更大、产量更多的铁坊,正在生产当中。和第一家铁坊一样,其余两家也是高墙厚壁,雄峻异常。 三家铁坊成品字形排布,彼此互为依靠,旁人倒是难以攻得进来。 铁坊里面的道路,全部已经改成了水泥路面。铁坊里面人来人往,比原来不知热闹了多少。 铁矿、炭矿堆积如山,铁坊的上空被滚滚的浓烟所笼罩。炼炉火光四溅,即使隔着很远,也让人感到一阵阵的炙热。工匠们来回穿梭,大声吆喝,完全不顾房间里面的炎热。 女真人如狼似虎,铁骑纵横,若是没有良好的铠甲、兵器,恐怕很难与其抗衡。 现在忠义军也就是凭借震天雷,勉强与女真人抗衡。如若没有,伤亡之惨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通红的铁水从铁炉里流出来,进入一个个模具,或者形成铁锭,再拿去打造刀枪铠甲、民用铁器等。 “相公,这如此大量的铁器生产,花费几何啊?” 库房里面,看到如此多的兵器铠甲,马扩不由得惊诧地问道。 “铁矿石和炭矿都是以朝廷的名义官方征用,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王松微微点头道:“河北糜烂不堪,大多数富人南逃,这矿山都成了无主之地,咱们正好拿过来用。唯一要头痛的,就是这些做工百姓的薪酬,每月都要上万贯钱,确实是不堪重负!” 这些铁坊里面,工匠、雇工、矿工等人,所有的人背后都是一家子人,给他一个人吃饭,就有可能就活一群人。王松也是尽可能招更多的人,让这些人都有一口饭吃。 “在东京城的时候,本官就联系过一些富商巨贾,一旦河北的铁器制造出来,便由他们拿去贩卖。此事早已开始,大体上可以做到出入平稳,没挣到银子,但却养活了一大群百姓。本官也是颇为欣慰啊!” 马扩点点头。如今漕运艰难,这些铁器,如锅碗瓢盆、菜刀、耕具等,价格定然不错,算得上是一门进财的法子。 只是他心里奇怪,这铁坊到底是算朝廷的,还是王松本人的。 这里所有的人见了王松都恭恭敬敬,但是明显都没有官衣在身。若是他猜的不错,这应该是王松的私人产业了。 “通,通!”的声音传来,旁人听不清楚,王松却知道,这应该是在试震天雷了。 “相公,你来了!” 看到王松出现,正在投弹场观看弹体破裂情况的林天佑,赶紧跑了过来。 从王松带兵入京,到现在宣抚两河,足有一年多的功夫。林天佑却一直在两河忙碌,负责冶铁和兵器等的生产。 一年多不见,林天佑显然消瘦了不少,脸上的胡子却也让他成熟稳重了许多。 “天佑,这一年多的功夫,你辛苦了!” 王松拍了拍林天佑的肩膀,由衷地道:“现在铁坊的境况如何,兄弟们都还好吧?” 一个简单的拍肩膀的动作,却让他的心起波澜。人人都说忠义军虽军纪森严,军士却乐于效死。今日一见,有这样的上官,难怪有如此志勇的士卒了。 “有劳相公挂念了!” 林天佑眼框一红,赶紧控制住情绪,笑道:“弟兄们都好着呢,只是挂念相公和各位兄弟。” 见王松点点头,林天佑才继续道:“趁着天热,女真人退去,兄弟们把这围墙给建了起来。冬日女真人攻打过几次,小人们坚守不出,女真人没了法子,只好退去。” 王松惊道:“张横、邓世雄这厮,去岁他们不是屡次到河北之地吗,如何不见他们上报此事?” “相公,想是张横他们不愿意打扰相公!” 马扩上前道:“反正左右无事,相公又是公务繁忙,不但要募兵、练兵,还要对付朝中的士大夫之流。在下想,他们也是因为如此,而不愿意劳烦相公。” 王松暗自庆幸。果然是一人计短,众人拾柴火焰高。有这么多人左右帮衬,他才能如此游刃有余,安心处理事情。 “通!通!” 又是两声爆炸声响起,木板片片破裂,铮铮有声,一些弹片锋利无比,深深地嵌入了旁边用来测试的树干之中。 马扩随王松上前观看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他摸着树干上的弹片,颤声道:“相公,这就是你所造的万人敌,杀死完颜宗望的就是此物?” “不错,就是凭了此物,我忠义军兄弟,才能抵抗女真人的万千铁骑。” 王松点点头,笑道:“马宣赞,你觉得此物如何?” “确实是令人胆战心惊!” 马扩呆了半晌,这才沉声道:“相公,此乃国之利器,定要加强防护,不至于此物流入北虏之手。否则,对我中国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王松点点头道:“马兄所言甚是,本官一定注意就是!” 马扩见王松嘴上答应,表情却轻松异常,怕他重视不够,便继续道: “相公还是小心为上,万一让朝中那些士大夫们知道了你私设铁坊之事,特别是此事相关震天雷的生产,传出去恐怕会是祸端!” 至少在他眼里看来,抗金大业如今全寄托在王松一人身上,马扩可不想他有任何闪失。 若要一劳永逸地除去北患,华夏靖平,纵观大宋朝廷,也只有王松这样的天授之选攻城拔寨,直捣黄龙。 除此,别无他人。 025章 祖宗之法 宋朝士大夫,许多人个人情操上冰清玉洁,无可挑剔,但其最大的问题就是公心私用,以及在“以文制武”的大棒下,对武人的肆意打压。 连狄青这样的国之重臣,国家靖平之时,都能被文臣们肆意攻击,最后郁郁而死。 连岳飞这样的中流砥柱、国之长城,两国交战之时,都能于一句“莫须有”而杀之,这些士大夫的节操们又在何处,直是碎了一地! 当然,这也是大宋朝廷赋予他们的胆量和勇气,让他们可以对职位、重要性远在其上的武将们,肆意凌辱,百般构陷。 也难怪女真人能大杀四方,有了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搅屎棍子,宋人如何不败! 马扩也是想保护王松,毕竟他这样不世出的武将,锋芒太露,立功太大,许多文臣武将,很可能已经把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必欲先除之而后快。 “朝中士大夫,在下还不放在心上!” 王松摇摇头道:“马宣赞,如今国破飘零,个人荣辱,早已不放在心上。只盼得能尽除胡虏,复我中华故地即可。这便是在下的志愿。至于京城,在下出来时,就没打算过再要回去!” 事实上他的心里也是如此。他已经幸运地有了再一次的生命,只想竭尽全力的做下去,挽救中华文明,为中国之人做一些事情。至于自身,最好能战死在疆场上,马革裹尸,也不枉他重生一场。 “相公高风亮节,在下佩服。” 马扩心惊肉跳,忙劝道:“只是相公有没有想过,一旦相公疆场遭遇不测,或遭贬斥下野,这抗金的重担又有谁来接任?” 王松不由得有些惊诧,不知道马扩如此说法,到底有何用意? 难道说这朝野之中,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可用之材? 历史上岳飞,刘锜等人都是武功盖世,杀的女真人丢盔弃甲。况且现在换了天子,已经不是赵构、秦桧之流,靖康之耻也没有发生。难道说,马扩对大宋朝廷也不看好吗? “马宣赞,难道你对官家和朝中众臣都没有信心?” 面对王松的质疑,马扩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信心,这个词用的好!” 他肃拜一下,沉声道:“相公,在下八年前泛海赴金,与女真人形成海上之盟。五年前灭辽,两年前女真人大举南侵。可以说,在下对大宋朝堂之危,早已有所查之。” 看王松听得仔细,他便一字一句,说了下去。 “当年在下使金,促成“海上之盟“。张觉投宋时,在下便与赵良嗣力阻道君皇帝不可接纳,反遭贬官呵斥。新君登位,其间的主谋大臣如童贯、王黻等人,先是被流放,继而全部被杀,就连多次与在下奉使金国的赵良嗣也难逃诛杀之命,决策的乃是道君皇帝,与臣子何干,朝廷何其暴也!” 赵良嗣一介外人,心仰中华文明,为赵宋上下奔走,最后竟落得个贬斥被杀,家人流放的结局。不管他有没有飞黄腾达的念头,大宋朝廷的战败完全是军政腐败、咎由自取,却把所有的罪过压在一个积极为恢复燕云奔走的外臣,赵宋朝廷之无耻懦弱,可见一斑。 而罪魁祸首,首当赵佶。此君之昏庸无能,骄奢淫逸,可谓是开历史之先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王松点点头道:“赵良嗣乃是有功之臣,朝廷确实待其不公。我稍后会安排人手,去查一下他的后人流放之地,让地方上照顾一下。” “相公,万万不可如此!” 马扩立即阻止道:“相公如此做法,肯定很快会传到朝廷,若是这事让官家知道,恐怕会为相公带来灭顶之灾!” 处死赵良嗣,是赵桓在一般士大夫们力谏下,亲自下的诏书。王松要照顾赵良嗣的后人,明目张胆地和整个朝廷做对,实为不智。 大宋朝廷纳张觉时,赵良嗣就当堂争之:“国家新与金国盟,如此必失其欢,后不可悔。”无人听说,宋徽宗不听赵良嗣的劝阻,贬斥赵良嗣,接纳张觉,遂有金祸。 “马宣赞不必劝阻,此事我自会小心。” 王松点点头道:“赵良嗣只是大宋朝策失败的替罪羊,乃是千古奇冤。他的后人,本官义之使然,自要照顾,马宣赞无需再劝。” 赵良嗣被当作替罪羊处死、其子孙流放海内时,不知道他内心是如何的悲怆。要用一句话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恐怕只能是“所托非人”了。 马扩摇摇头,苦笑道:“相公和在下一样,都是倔强之人。也不知道天底下,有谁和你我二人为友?” 马扩说出这句话时,心里面却轻松了起来。如此看来,这王松果然是忠义之人,高风亮节,倒是颇有些让他意外和敬佩。 “微斯人,吾谁与归?” 王松哈哈大笑道:“礼义廉耻,岂因祸福避趋!想不到你我二人倒是同道中人,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算是有缘了!” 有这样一个历史上的名士辅佐自己,他也是得知我幸,而没有失之我痛了。 毕竟他身边战将不少,但幕僚确实缺乏,这马扩正好是一个此般大才。 “相公所言甚是!” 马扩也是笑道:“在下也觉得,与相公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只是……” 他缓了一下,继续说道:“相公想要收复失地,或者部分失地,也许尚可。相公若是要想恢复烟云,直捣黄龙,恐怕就只能是黄粱一梦了。” 王松不由得一愣,开口道:“马宣赞,这又是为何?朝廷不是一直以不能恢复燕云为恨吗,难道当今朝廷,官家,不愿意燕云被收回吗?” 燕云十州,以燕京为中心的山前七州是河北平原的一部分,拿不到山前七州,河北两路无险可守。 山后九州以大同为中心,一来是重要的产马地,另一方面那可以提供战略缓冲空间,对山前七州形成支持。 骑兵所需的马匹,在中国有两个地方大规模出产。一是所谓蓟北之野的东北一带,即今热察一带。一是甘凉河套的西北一带。这两个地方,东北被辽拿去,西北被西夏控制,这也造成了宋朝军事天然的缺陷。 可以说,燕云十六州形势险峻,易守难攻,乃是大宋的北部屏障。没有了燕云十六州,导致中原直接暴露在北方少数民族的铁蹄下,对中原王朝的衰变乃至灭亡有着重大影响。 夺回燕云十六州,一直是大宋王朝做梦都想拿回的事情。难道说,他们真的就不想夺回来吗? “相公真是至纯之人!” 马扩摇摇头,正色道:“如今国事艰难,女真人肆虐。相公想要打败女真人,需得集几万、甚至十万之上之众,方能正面一搏。或许在灭国之危下,朝廷会允许你带领大军,对女真人作战。” 王松点头道:“马宣赞继续说下去。” “一旦宋、金形成对峙之势,当头的威胁除去,相公可知,朝廷会如何对付你这样手握大军、形似藩镇的一军主帅吗?” 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十一月,宋与金于书面达成《绍兴和议》,两国以淮水-大散关为界。宋割让从前被岳飞收复的唐州、邓州以及商州、秦州的大半,每年向金进贡银廿五万两,绢廿五万匹。 “绍兴和议”后仅仅一月后,十二月末除夕夜(1142年1月27日),赵构和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岳飞与其子岳云、部将张宪于临安。“绍兴和议”立刻实现,宋徽宗的灵柩和赵构生母韦氏被送回南宋。 宋高宗以向金国纳贡称臣为代价,换回了东南半壁江山的统治权。 但“绍兴和议”的签订,却是建立在抗金战场上捷报频传,金兵节节败退之时。 为了向金国表示议和的“诚意”,赵构解除了岳飞、韩世忠、张俊三大帅的兵权,撤消了对金作战的专门机构。派使者到金求和,在使者叩头哀求下,金国以“必杀岳飞”为条件,答应和议。 女真人获知岳飞已死,连连摆酒庆贺。接着,金便册封高宗为宋国皇帝。 作为一个后来人,王松知道靖康之耻和赵构南逃后,赵宋皇室各种龌龊卑劣的表现。尤其是宋高宗赵构,畏金如虎,自毁长城,天怒人怨,后人皆知。 可这马扩没有后知后觉,全凭着自己对朝堂上的认识,其人可谓睿智如斯。 “祖宗之法!” 二人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相互看了一眼,均是哈哈大笑起来。 大宋的祖宗之法,以文治武,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一旦眼前的危机除去,便是如何“杯酒释兵权”,卸磨杀驴,苟安自处了。 此时,王松对赵桓还有一点小小的希望。希望他能和其他的君王不一样,最起码和他的父亲道君皇帝赵佶不一样,能有些血气。 “如马宣赞这般说法,在下要到底何去何从,还请指教。” 王松神色凝重,盯着马扩,面色十分严肃。 马扩看了看周围,王松挥了挥手,一众人都退了出去。 “相公若是要恢复燕云,一定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马扩低声道:“相公练兵,独步天下,赵宋孱弱,不可尽寄托于其身。有些事情,还需要自己乾纲独断,否则,大业中途而废,受苦的还是万千宋人百姓!” “乾纲独断!” 王松紧紧盯着眼前的马扩,心头一阵茫然。 026章 未来 “去去去,一边玩去,别在路上挡着,若是碰着了,我可赔不起!” 周四推着一车粗壮的木材,对着水泥路面上正在玩耍的孩子,大声地呵斥道。 也难怪他心烦气躁。车上拉的都是粗重的东西,万一碰着了,这责任又该谁负? 不过他再发火也没有用。铁坊里面的雇工、再加上山上的矿工、还有他这样卖力气的人物,如何也得上千人。 上千人,就是上千个家庭,就有上千个孩子。如今这战乱频繁,难民满山遍野,吃喝都成问题,谁还会去特别管教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 上学堂,学四书五经,打扮的整整齐齐,那是太平年间的事。现在父母们都忙于生计,只想着赶紧填饱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哪里还顾得他们的学习,就像这放羊一样地养着吧,只要别出大事就行。 这也使得铁坊的周围,草市的渡口,洺水河边,到处都是衣衫破烂,疯狂玩耍的五六岁到十二三岁的孩子。他们并不知道生命的艰辛,照样是下水摸鱼龟,上树掏鸟蛋,甚至是打架斗殴。 只不过进入到5月份,渡口上只剩下了忙活生计的百姓,再也见不到这群满山遍野、肆意玩耍的孩子。有适龄孩子的百姓心知肚明,孩子们不是凭空失踪了,而是全部被关到“学堂”里去了。 做活做的久了的百姓,都知道这铁坊是大有来头。而随着王松频频进入,百姓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铁坊的主人就是王松王相公。 自然地,他们的孩子上的新学堂就是王相公所办了。 王相公的大名,民间自然是家喻户晓。除了他“赛霸王”出众的武力,还有他在皇城大殿上七步成诗,以两首咏梅词夺得柔福帝姬青睐的传奇了。 在这样的学堂里上学,还管中午一顿饭,有王相公这样的文曲星不时来指导,百姓心里面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了。 而学堂里面苛刻的管理制度,不管是孩子的父母,还是那些没有孩子的百姓,都觉得是理所当然。若要问他们,“玉不琢不成器”,“梅花香自苦寒来”,“铁杵磨成针”,这样的道理,他们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唯独学校里面,男女同收的制度让他们有些嘀咕。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王相公却一视同仁。 不过北宋,还没有后世南宋朱熹理学后的禁锢那么厉害,对女子的约束相对要少一些。再加上身处乱世,吃饱为第一原则,其他的自然也顾不上了。 学校里面实行的是完全的军事化管理,每七天只有一天歇。半天文化课学习,目前学的仍然是四书五经等儒学科目。至于半天的身体锻炼,则完全脱胎于军中的训练,只不过强度要小很多,女子的强度也远远不如男子。 校舍就建在铁坊里面,只是临时腾出来的一些原来的住房,用简易的木板围墙围了起来。反正铁坊依山而立,空间大的是。 学生的宿舍专门为那些孤儿而设,虽然有些简陋,但也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并且还配上了厕所和澡堂。 学堂里的文化课教师则是从难民中聘请而来,金兵南下,许多人都是家破人亡,难民中藏龙卧虎,有文化的大儒都不在少数,找出几十个合格的教师,自然是绰绰有余。 身体锻炼课,也就是体育课,则都是军中的军官进行训练。军姿练习、跑步越野、枪刺术、骑马射箭等等,都是纳入了体育课的范畴。 “你忘了澶渊之盟吗?” “你忘了靖康之耻吗?” “你忘了太原之战吗?” 往往伴随着少年们稚嫩的声音传来: “女真人蛮夷小族,欺负我中华无人!此等奇耻大辱,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和徐秉田一起,来到这河北铁坊的张老爹张国问,如今就在这新学堂里面任教。 徐秉田因为曾经是“大广冶”的匠工,手艺不凡,进了铁坊,颇得上面的欣赏,二人这半路父子便也都有了生活来源。 张国问以前是当地有名的儒士,铁坊里面招任课的教师,张国问左右无事,便去应募了这国文教师一职。 和这些单纯的孩子们日复一日的待下来,张国问心也有了寄托,家破人亡的悲痛,也被渐渐藏在了心里,一门心思地扑在了孩童们的教育上。 王松的学问,他是极佩服的。可是,每日里看到那些幼小的孩子在操场上挥汗如雨,舞刀弄枪,接受体罚,他就莫名的一阵心痛。 “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兵者,国之大事也;兵者,诡道也;兵者,文武也;兵者,礼义忠信也”。 一切都没有错,只有富国强兵,才能对付如狼似虎的女真人。只是让如此幼小的孩子,接受这种身体和心灵上的磨练,是否太过残酷了些? 而且孩子们上课时,一个个正襟危坐,个个抬头挺胸,身体挺的笔直,给那些铁坊周围驻守的卫士一模一样。 “邓小虎,你喜欢学堂里的这种训练吗?” 课余时间,张国问忍不住问自己的学生。 “不喜欢!” 邓小虎的回答倒是铿锵有力,干净利落。 张国问摇了摇头,刚想离去,却听到邓小虎用稚嫩的声音继续说道:“张老师,将来我要做中华的大将军,金戈铁马,直捣黄龙,封狼居胥,恢复我们汉人的荣光。这些受的苦是值得的!” 张国问眼眶一热,赶紧回过头去,转身离去。 除了这国文课,体育课,学堂最近还加了历史、数学、地理以及物理这些学科。 本来王松也想加入化学,只是这化学乃是一门实验的科学,他又没有仪器和药品,若是纸上谈兵,根本提不起学生们的兴趣,也只好作罢。 “中华,立世间不知凡几。大约3000年前,生活在黄河流域的部落联盟首领黄帝,种植五谷,驯养牲畜,促使部落联盟逐步强大。黄帝率领部落打败黄河上游的炎帝部落和南方的蚩尤部落。后来炎帝部落和黄帝部落结成联盟,在黄河流域长期生活、繁衍,构成了华夏民族的主干成分。黄帝被尊奉为华夏族的祖先。我中华子孙被称为炎黄子孙,这也就是我中华的历史。” 王彦,这位历史上的抗金英雄,第一次拿起书本,向下面的孩童们,朗朗读起了手中的历史课篇。 “自黄帝以后,后有尧、舜、禹。自夏、商、周开始,到始皇帝统一海内,结束春秋战国,完成华夏一统,中华自此进入君主统治时代……”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话要说?” 王彦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还没有上完一节课,他已经是汗流浃背。 “我中华前有秦皇汉武,后有隋文帝唐太宗,武功之圣,西北蛮族落荒而逃。为何到了我朝,夺不下燕云十六州不说,反而被金、辽、夏这些西北小族打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王先生,你说这是为何?” “自强金陵暴,中华荡覆,狼狈失据。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王彦苦笑道:“官军孱弱,血气全无。所以要驱除胡虏,恢复河山,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就要恢复汉人的血气,要流血、要牺牲。” “王先生,百姓们都说大宋挡不住女真人,都是因为皇帝昏庸,大臣们无能,官军都是胆小鬼,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站了起来,大声问道。 王彦脸上已经骇然失色,这孩子倒是什么都敢说。这万一若是被朝中的大臣听到了,不但他王彦,恐怕连王松也要被殃及池鱼。 “这个吗……” 王彦咳嗽了几声,板起了脸,大声说道:“你们都有家人或者亲戚好友被女真人残害,你们是不是要学好本事,将来才能好好的对付女真人。你们说,是也不是?” “是!” 孩子们的声音,这一次整齐了许多。 下课的铃声响起,王彦飞一般的赶紧撤出了教室。这一堂课下来,他才明白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这些孩子,胆可真是够大的!” 他感慨地摇了摇头,心里却不由得生起了一丝希望。若是有千千万万这样的大宋后代,谁还会怕这些蛮夷小族! 而在另外一间教室,岳飞的数学课却讲的是津津有味。 “各位同学,前几节课我们讲了算法的乘法口诀,今天我们来算一下比例问题。” 岳飞站在讲台上,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道: “粟米之法:粟率五十,粝米三十,粺米二十七,糳米二十四,这是说:谷子五斗去皮可得糙米三斗,又可舂得九折米二斗七升,或八拆米二斗四升。” 他丝毫不顾落在身上的石膏粉笔末,继续问道:“今天的题目就是:今有粟米一斗,欲为粝米,问得几何?最先算出来的同学,并且知道是什么方法运算,就可以提前下课了。” 教室里面静悄悄的,学生们都开始安安静静的计算起来。 岳飞满意地看着下面的学生,仿佛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上学堂的情景。 “先生,我已经算出来了,方法是以所有数乘所求率为实,以所有率为法,实如法而一。答案是……” 就在岳飞神游天地之时,下面已经有聪明的学生率先喊了起来。 岳飞一惊,心头闪过王松的那句话,难道说,这些孩子,真的是大宋的未来? 027章 军制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细雨绵绵,地上的野草一片水嫩的碧绿,洺河水滚滚地向南流去,江上的几叶小舟,舟上独钓的渔夫,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寂寥。 不自觉地,这一首宋代诗人翁卷的“乡村四月”,从站在山坡上的王松的口里冒了出来。 “相公做的好诗!” 马扩从一边儿山坡上走了上来,嘴里面笑道:“想不到相公除了慷慨激昂的军中感悟,还有这乡村田园的佳作。只是这句“才了蚕桑又插田”,似乎所说的乃是江南的景象。难道说,相公原来在江南待过?” 可不就是江南的景象吗! 宋室南迁以后,北方的一切已经化为云烟,即便是绿遍山野,也不过是春满旧山河,忠义之人独自流泪罢了。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只怕那时候,在女真人的统治之下,北地的百姓,早已经逆来顺受,麻木不仁了。 “马宣赞,若是我等不努力为之,女真人铁骑下的大宋百姓,就得受苦了。我等也只能是翘首北望,春满旧山河了。” 自从那日两人交心之后,这感情上就更加亲近无比。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了20岁,这却是亦师亦友,忘年之交。 “相公,如今女真人已经占据了太原,真定府、河间府,北地重镇,只剩下了一个中山府和大名府。要不是相公编练的新军,源源不断地送上前线,恐怕北地的重镇,已经被女真人全部占据。相公,现在想要恢复起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连马扩私下里也觉得惊诧,自己如此执拗、孤傲、倔强的一个性格,如何会对王松推心置腹,毫无保留,难道说,二人真的是臭味相投? “国事艰难,只有努力去做了!” 王松沉声道:“马宣赞,趁着暑热,要练好新兵,厉兵秣马,做好大战前的准备。到时候,如何也要让女真人脱层皮下来!” 他现在募兵练兵,就是以时间换空间,趁着暑热之下,女真人的骑兵无法顾及,快快的训练一支强军出来。 若是这个夏天,火器上再有所突破,火炮加上震天雷,如何也够女真人喝一壶的了。 “相公,本朝军制,厢、军、营、都4级。厢辖10军,军辖5营,营辖5都。每都100人。” 马扩皱着眉头道:“相公却一军辖六营3,000人,中军更是达到了5,000之数。如此做法,却是为何?此举还恐引起朝臣攻击,相公需小心些!” 王松不以为然地笑道:“一军六营,多出来的一营为火器之选。至于中军,乃是最精锐之师,对抗女真人之主力,自然要其数千万,以慑蛮夷了!” 后世的岳家军,军力达12军十余万人,光亲军背嵬军就有军力万人,8,000人的精锐骑兵,又有谁说过军制不合。 “以往,以女真人的强悍,我军与之对阵,最多只能勉胜。胜之难以追击,扩大战果,败之则是一溃千里,师败名裂。” 王松摇摇头道:“其实,作战之胜败,完全在于军士之素质。而军士之素质,则在于培养军人之服从感、荣誉感和牺牲精神。” 王松知道后世军校的作用,从心底里面来说,他也想建立一支这样经过军事培训的军官军队,但他也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现在是不可能! 封建统治下的国家军队,又如何能和后世职业化的军队相比,其中的精髓就在于职业和不职业,有没有服从和牺牲精神。 “一营火器兵?” 马扩不由得一惊,脱口而出道:“相公说说的,恐怕就是那些震天雷士卒吧?一营500人,这可是不小的数字!” 杨再兴脸色发青,摇头道:“这震天雷的威力,可是非同小可!也只有这样的火器,才能对付女真人的千万铁骑。” 看到王松点了点头,马扩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营500掷弹兵,这样算下来,光是河北忠义军,就有掷弹兵3,000之数,可以单独成立一军了! 这样一来,军中弓箭手的比例大大降低,倒是丰富了忠义军的作战方式。 比起羽箭,这震天雷造成的伤害实在吓人,惨不忍睹,血肉横飞,无论是人是马,一旦波及,非死即伤。 掷弹兵虽然厉害,但也是步兵军队,一旦和女真人的铁骑碰上,也只能眼看着对方避开,而不能有所追及。 无论如何,一直强大的骑兵队伍都是不可或缺。 “等咱们的另外一种火器打造出来,就有女真人好受的了!” 王松面色凝重,憧憬道:“一旦咱们有了火炮,天下之大,我忠义军哪里不能去,又哪里不敢去!” “相公莫非还是有其他想法?” 马扩怔了怔,不由得心里暗自嘀咕,难道说王松还有其它惊世骇俗的想法。不过他刚才又说过,战场上的决定因素是人,而不是兵器。 这王松脑子里面整天在想些什么,旁人真的是无法意料。 “马宣赞所料不错!” 王松点头道:“要想大规模的杀伤机动性极强的女真骑兵,只有大规模的使用火器。也只有火器的大规模杀伤性,才能让女真人害怕,恐惧!” 王松脸上的神情兴奋了起来。他此刻可以想象到万炮齐发、女真骑兵死伤惨重的情景。文明必然能战胜野蛮! “其实不管相公练多好的兵,一但相公没有了掌兵之权,这些编练的新军也就成了摆设,泯然众人矣。” 杨再兴却是摇摇头,当头泼了王松一头冷水。 “去岁,由相公手下军官训练的新兵超过了五万之数,如今能回来的估计连一万都没有!一旦相公回京或是南调,这胜负……” 王松黯然点了点头。 就拿陕西来说,增援同州的5,000新军,最后仅仅剩下了两三百人。而奔赴河北中山府的另外6,000新军,则是被屠戮一空,全部死在了滹沱河两岸。 只有派到大名府、京兆府的守城新军,因为没有遭遇大规模的野战,才侥幸地存活了一些。 “朝廷所托非人,这些文官,吟诗作词或许可以,说到行军打仗,那就是贻笑大方了!” 马扩苦笑道:“相公练兵、领兵当世无双,却恐怕会非长久之计。一旦相公回朝或者退隐,恐怕军中就会重蹈覆辙,节节败退,灭国之祸,恐怕不远矣!” 王松劝道:“马宣赞,或许你现在还在心里面大发牢骚。朝廷经过女真人的几次围城后,再对比新旧禁军,恐怕会让我等放心,掌控新军,也未可知。” 靖康元年的北宋军队,由于承平已久,享乐主义盛行,士卒百年不修刀戈,其战斗力极为低下,表现出来的各种作死,也是让当朝天子好好地寒了一次心。 这些所谓的士卒,干着自己的军职,有时候还要干一些其他的营生,来挣钱养家或者牟利,到底是商人还是士兵! 这样的士卒,不会打仗,没有经历过铁与血的锤炼,又怎能经得起女真人狂风暴雨般的摧残! 他在东京城编练新军无数。赵桓可是看在眼里。派到各地的新军,也比原来的禁军不知强了多少。他相信,经历过女真人两次围城、备受煎熬的大宋天子,一定知道国有强兵的道理。 再说了,他如今尺功未立,太原、真定、河间沦陷于女真人之手,中山、大名府岌岌可危,女真人随时大兵压境…… 他就不信,在这样的乌云盖顶、国事艰难之下,赵桓会掣肘于他。除非他的这个大宋天子,真的想当女真人的阶下囚了。 他阻止了马扩的跃跃欲试,轻声道:“如今国事艰难,咱们得万众一心,不能让朝中的士大夫之流左右官家,马宣赞以为如何?” 北宋的这些统兵军官们,以文御武,文不知兵,外行领导内行,大多数人还自以为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光是那7777条神棍的守门做法事件,已经是名垂青史,足可以笑傲千百年来的群雄诸贤了。 这些人收受贿赂,多于为民请命;求田问舍,多过忙于政事;眠花宿柳,吟诗作词,赛过排兵布阵,沙场练兵。 更有激烈者,党争不断,勾心斗角,这就是他们平常忙活的事情。至于说到行军打仗,对峙疆场,一塌糊涂! 文官忙于党争、贪污腐败,武官腐朽无能,军队腐朽,排除异己。即便他们不惧死亡,还有些个人情操和民族气节,但也完全凭着血勇之气,而非治国安邦的才能。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松这样训练士卒的目的。训练出一支精兵,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完全不同的军队,才能有效的和女真人抗衡。 而所有的一切,就是从眼下这一步一步的新兵训练开始。 “或许是在下杞人忧天了!” 马扩摇了摇头,冷声道:“官军对相公殷殷嘱托,相公对朝廷还是深信不疑。只愿相公一直圣眷浓厚,领兵北伐,也让天下百姓心安。” 王松心情复杂,花无百日红,世间之事,能长久不衰者,何其难矣! 028章 新军 “很多兄弟在问我,怎样才能得到晋升,得到更多的银子?现在我就回答你们一下。” 偌大的教场上,一队队的士卒正在进行队列的操练项目,朱天带着自己负责的500人,在教场的西北角进行训练。 朱天瞪大了一双眼睛,大声道:“训练合格的新兵,为中等,训练表现优异的士卒,为上等。至于想获得更高的报酬,那就看你们杀了多少女真人,立的军功大小了。一个金兵五两,低级的女真人军官十两,你若是能砍下金国皇帝,或者西夏皇帝的脑袋,那你自然可以得到万两黄金!”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达尔文法则大行其道,宋人的儒道已经太不合时宜!只有培养出如狼似虎的士卒,才能对付北方的游牧、渔猎民族! 若是在士卒当中,没有竞争机制,没有激励机制,那么整个军制就是一潭死水。历史还是照旧,华夏依然是走向深渊。 士卒分为两个等级,新兵训练三个月后,也就是列兵,肩上加一道黄色的长条肩章,每个月500文钱;往上是中等兵,参加新兵一年以后自动升为上等兵,肩上加两道黄色的长条肩章,每个月是一贯钱。 再上面就是军官,倒没有任何肩章,主若是怕月贯钱从5两开始,到200两不等。 “大哥,你说咱们这样整天傻傻的就练队列,走步,有什么意思啊?” 营房里面,赵元龙一边收拾自己的床铺,一边对着旁边的大哥埋怨着。 “二哥,话不能这么说,王相公对我们兄弟不错,我们兄弟自然要报答于他!” 赵元虎也是一边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一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军官们卖力教,咱们就练嘛!反正也不见得军官们有多轻松!你没看见吗,岳统制都亲自上阵了!好好练,绝对不会错的!” “大哥,只是这训练的也太苦了,天气那么热,傻乎乎的站在太阳底下,太难受了!要不咱们回山上去吧,反正到哪还不都是一样,都是杀女真人!” 赵元龙看了看自己没有一块儿完整皮肤的臂膀,愤愤地说道。 “二哥,休要胡言乱语!” 赵元虎一下子变了脸色,他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你忘了我们父母是如何死的吗?爹娘生前一直希望咱们赵家能东山再起,希望咱们兄弟能光宗耀祖,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却在这里说胡话,是不是失心疯了,这样的话,以后休要再提!” 看到大哥变了脸色,赵元龙赶紧道:“大哥,我也就是在这发发牢骚,到外面自然不敢说!王相公对咱们兄弟也不错。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练,绝不搞事情!” 赵元虎点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赵氏一门,就剩下了你我兄弟二人。这出人头地,光大门楣的事情,就靠咱们兄弟俩了!二哥,机会难得,来了就得紧紧抓住,千万不能犯浑了!” 赵元龙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大哥放心,我记得了!我一定约束好下面的兄弟,让他们安生训练,谁也不能造次!” 赵元龙嘴上发牢骚,但是他还真不敢去外面胡咧咧,这军营里面的纪律可严了! 再说了,每天只是训练,吃喝管够,每个月还有银子,就凭他们兄弟俩的功夫,自然都可以轻松的完成。军姿队列虽然枯燥,但是每个人都在练,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凭什么埋怨! 用了大约七八天的功夫,大多数新兵就已经学会了队列,分清楚了左右,这也大大的出乎了军官们的意料! 北宋的文化程度普及高,士卒们容易接受和理解新鲜的东西,练习起来也是一样。 算起来,营地里面,训练还不是最难受的!难受的是,营地里对卫生的要求接近苛刻,营房每日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说,被子还要接的整整齐齐。另外就是,每天洗澡是士卒们的必修课,若是谁没有遵守,就要受到重罚。 保持卫生的清洁,是世界上花钱最少的防止疾病与瘟疫的办法。宋朝并不是后世药房抗生素满世界的年代,没有良好的医疗环境和药物。一旦因卫生问题爆发了瘟疫,那绝对是灾难。 好好训练就有奖赏,训练好了才有机会拿更多的银子,杀敌才能拿到更大的奖赏。在这里,关系、门路不顶用,众人一律平等,只有实力、汗水和泪水决定一切! 你可以离去,不过离去了永远也不要想回来!这里没有懦夫和仁慈,只有强者和铁血! 军队,首在纪律和服从,忠义军更是有自己特有的军规:遵守纪律、服从命令、不怕牺牲。这些命令在平时的训练中被反复强调,在士兵中达到了耳熟能详的地步。 “注意呼气,吸气,脚步均匀,大家伙加劲。”张胜背着80斤的负重,一边跑一边在边上喊着。 半个月过去,士卒的队列训练已经完成。现在进行的是每天二十里80斤负重长跑。军官们个个身挂百斤以上,汗流浃背,极大地缓解了新兵们的怨言。 为了对抗女真骑兵,宋人的甲胄步兵,作战负重是60斤左右,训练负重则在80斤左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至于平时训练的拼次术,自然就是王松一贯以来所教的“三防一刺”刺枪术。而弓箭的练习,则是由岳飞、赵氏兄弟担任教官,对士卒们进行训练。 岳飞和赵氏兄弟都是箭术大师,队伍中的弓箭手都是由他们几人训练。 长刀的使用,则是以军中常用的劈砍术传授。岳飞的师傅陈广是枪术大师,在刀上面也有很高的造诣,他本人又和辽兵做过战。在他的琢磨下,列出了一种基本的劈砍术,作为军中的练习方式。 宋朝缺马,为了以步制骑军人的铠甲登峰至极,而宋人的劲弩又逼得对手也不断加强铠甲的装备,重甲的普遍使用让横刀这一类比较轻的兵器毫无用武之地,宋人只能用扑刀、眉尖刀之类的长柄刀以加强砍劈力。 扑刀通长一尺九寸五分,刃长一尺四寸。上广下狭,木柄缠革。由于刀长柄长,适宜双手握刀,加强砍劈力,用来对付女真骑兵十分合适。 由于女真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和机动能力,使得重甲宋兵无所适从。女真骑兵非常灵活,一次冲锋或交战即使失败,但也败不至乱。他们退出战斗,重整队列,再次冲锋。即使是宋军兵力占优的一些大战,双方仍要激战几十回合,才能分出胜。而宋军只要一次溃败,就会一泻千里。 震天雷或许不足以对付女真人的铁骑,特别是对方人马都披重甲的拐子马和铁浮屠,但若是有了后世的火炮,哪怕是最简单的滑膛炮,也是大有裨益。 火器对抗骑兵,文明对付落后,这也是王松现在一直所努力的方向。 每天天刚亮,刺耳的哨子声响起,营房里面顿时乱作一团。士卒们手忙脚乱的穿戴整齐,快速吃完饭,然后迅速到教场集结。 士卒们首先要经历20里地的负重长跑。长跑回来后,就是极其枯燥乏味的队列训练。晚上又是20里地的长跑。回来以后还必须洗澡,方才能入睡。 一天的训练下来,即便是队伍里面那些最强壮的刺头们,也是没有精力再生事了。他们一训练回来就马上呼呼大睡过去,叫也叫不醒,直如死猪一般。 赵元龙每天训练最苦,怨言最少,带动了队伍里其他年轻人的训练热情。在第一个月的训练结束后,赵元龙和另外十几名士卒分别被列为了当月的“训练标兵”,每人都正式升为了上等兵,而且得到了5两银子的奖励。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每日一早,无论是霞光初升,细雨菲菲,还是漂泊大雨,校场大营上,一队队的士卒就开始在教官的带领下晨跑,他们嘴里唱的,就是这首王松版的?满江红?。歌词精美,声音雄壮,慷慨激昂,也迅速的获得了士卒的喜爱。 跟在跑步的队伍中,岳飞和王贵等人也是唱着。岳飞自然想不到,这是王松剽窃了自己的作品。 训练如此枯燥、残酷,自然也有人受不了,脱下衣服,离开队伍。岳飞对此也是毫不在意,现在离开,总比到时候在战场上逃跑强。 好在每天都有新兵加入,所以队伍的人数并没有减少,反而略有增加。 “所以的军士,一炷香时间换衣服,一炷香后全部到校场集合,迟到者军规处置!” 刺耳的哨子声在外面响起,随即传来教官们的呐喊声,让新兵们心惊肉跳。 没有一炷香,大多数的新兵,就已经全部站到了校场上,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布满了整个校场。 “…….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教官们点完名,带着新兵们,身先士卒,负重40斤,人人嘴里唱着军歌,向着二十里外的山坡跑去。 沿途的百姓,无论是何等身份,都是站到路旁,看着这些生龙活虎的汉子们挥汗如雨,人人带有敬意。 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王师就会北上,给那些狂妄暴虐的番子好看。 029章 私访 两河宣抚司创立,使得王松不再像从前一样,兵器铠甲、粮草辎重、甚至油盐酱醋这些琐事都要自己操心。 他只要统筹协调,练好新军,各种物资就如流水一般地从后方汴京城运过来。 他现在所要关心的,除了银钱,就是火器了。 在东京城的时候,他留下了火药的佩方,不过比?武经总要?上的稍好一些,能炸而已。其中的颗粒化也做了保留,并没有传于诸人。 倒不是他敝帚自珍,实在是东京城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个不慎,这火药佩方若是流传了出去,他可就是中华民族的罪人。 从东京城发来的兵器中,依然没有震天雷。听说发生了几次事故,伤了些人,震天雷便停了下来。看来朝廷的那些工匠也是认为震天雷威力一般,做起来麻烦,还是归向了长弓硬弩。 但是,现在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又不得不使用火器,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士兵没有此等利器。而为此,他宁可背上骂名,惹来猜忌,却也是义无反顾。 毕竟,他心底无私,大不了功成名就之后,他退隐田园,拙居于泉林之下。 但是,一旦火器在军中使用,这可就是无偿奉献,所用的银两都得自己从腰包里掏。 一场大的战役下来,最少也是数万颗震天雷,也就是十万贯钱左右。若是战争持续数月,则最起码也是二三十万贯钱财。 一年就是二三十万贯钱,这么大一笔银子,他又到那里弄去。 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再加上铁坊、矿工、木材厂、山上原来的数千兄弟,这些人的支出加起来,直让他焦头烂额,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他又不能裁减雇工人数。这些人,每一个人,身后都是一家子人,一个人没了饭吃,饿死的就是一家人。 而且,为了吸引壮丁们入伍,他还不得不四处救济,赈民匮乏,以使之成为仁义之师。 四处的粥场,免费的汤药供给、棺木安葬,无处不在的衣物施舍,每一步,都是实实在在的银钱支撑。 他把所有的饷银都支了出去,两袖清风,以至于他出去时,常常要杨再兴等人请客吃饭,可以说是颇为尴尬了。 再加上朝廷赏赐的绫罗绸缎都被他赏给了部下,经常一身粗衣,军士们戏称他是“粗衣相公”。 不过,他倒是赢得了军士的广泛爱戴。别人的相公当的志得意满,烈火烹油,花团锦簇,出入随从侍女数人,煌煌然不可一世。 他却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常常是身无常物,囊中羞涩。 古来圣贤皆寂寞,何况我辈孤且直,大宋朝贿赂公行,难有为官不富者,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蝎子尾巴,独一份了。 固镇以西,洺水河渡口,热闹的草市上,王松几人在一处简陋的茶摊上坐下来,几碗热茶,几个肉饼,就已经是不少银钱。 草市自东晋便已存在,多形成于水陆交汇之所。自唐朝中期以后,乡村经济发展,民间需求旺盛,草市也便无处不在,更加兴盛起来。到了唐末五代时期,战乱频繁,江淮富户和城市居民,到草市建草屋居住避难的不少,使有些草市更渐繁盛。 到宋朝,草市已发展成商业中心,沿江河两岸,商铺林立,连绵数里。对于这类草市,宋朝朝廷并不把它作为乡村的一部分,而是把它们作为城市的一部分加以管理。 只不过,女真人南下,地方官府早已失去了对草市的控制力,王松也乐得其成。这世道,这年头,能活着就不容易,官府既然不能保护百姓,就更不要在这些税赋上做文章,为难百姓了。 况且,这草市距离王松的铁坊,只有不到十里,若是有事情,铁坊的卫士也会第一时间赶到,进行处理。 更不用说,这固镇渡口周围,可是有不少乔装打扮的忠义军士卒,专门对付潜在的威胁。当然,主因是来自女真人。 “相公,今天你又没有带钱,再这样下去,小人们都要被你吃穷了。” 杨再兴看王松摸向腰间时的一脸无奈,摇摇头苦着脸说到。 “杨将军,今天这顿我请!” 马扩笑着说道:“只是几个肉饼,已经让大名鼎鼎的王相公不堪重负,说出去实在让人好笑!” 王松坐了下来,也是摇摇头道:“看你马宣赞这食量,就知道你依然能上马杀敌,纵横沙场。至于王伦公,那就是细嚼慢咽,养生有方了。” 马扩,王伦都是宣抚司下的幕僚,杨再兴则是相当于他的私人保镖,亲军头领。众人都是豪爽汉子,一年或几月的相处下来,早已经是打成了一片。 听到王松说话,马扩摇摇头道:“相公,王伦兄手上功夫可是不弱。若不是岁月蹉跎,壮志未酬,王伦兄也不至于逸兴萧索,混迹于市井之中,一事无成。” 王伦心服口服地拜谢道:“还得多谢相公给在下机会。” 他这次从河东到河北,自然是禀报屯田营田之事。 王松摆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日后大伙都有大用,到时候就是我要仰仗大家了!” 历史上,这王伦也是靖康后发迹,对大宋忠心一片,下场却是不好,最后被女真人杀死。 时移世易,他现在跟着自己,不说荣华富贵,最起码做的事情有益,也逃脱了一场杀身大祸。 “主人家,你这生意一向可好啊?” 茶主人四十岁左右,面容憨厚,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看样子是个实诚人。妻子慈眉善目,性格腼腆,在一边揉着面团,烤着肉饼,默不做声。 “托客官的福,生意马马虎虎,够一家三口人吃喝。” 听到王松的问话,茶摊主恭恭敬敬地回到。眼前这几个人显然身份不菲,不然也不会有一群卫士环绕左右。 “女真人不时南下,你就不怕吗?” “如何会不怕!” 面对王松的追问,茶主人苦笑道:“若是有法子,也不会留在此地。村里的年轻汉子,大多都去投了军。听说王相公杀了不少的金贼。老天爷保佑,他能挡的住女真人。” 王伦和马扩对视一眼,都是一笑。看来忠义军在两河,已经是家喻户晓了。 王松也是心下安慰。只要百姓有了抗金的决心,这场仗就不会输。 中华泱泱大国,若是对付不了一蛮夷小族,也真是旷世奇闻了。 突然,集市上乱成一团,几个身穿公服的汉子灰头土脸,仓皇沿着街道跑了过来。沿途几个摊位上的东西被他们纷纷撞翻,惹来摊贩们的一阵怒骂。 几个公人的后面,十几个青壮汉子拿着棍棒短刀等物,气势汹汹追赶而来,个个都是怒容满面。 逃窜的公人逃了一段,见后面的人没有追上来,这才停了下来,纷纷摘下头上的襆头,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到了王松等人的茶摊上,饮水解渴。 “这些狗日的,下手可真狠!” 一个公人捂着肩膀,呲牙咧嘴道:“大哥,这收不到税钱,怕是没法向镇监和知县相公交代!” “收拾不了这些鸟人,就到家里去,把这些狗贼的父母妻儿抓了,扔到大牢里去,看他狗日的还猖狂不!” 叫大哥的公人三十多岁,脸色阴沉,低声道:“黄镇监马上就到,咱们在这等候一会,等一会能抓的全都抓了!” 王伦和马扩都是目瞪口呆。为了一点税钱,这些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真可谓是坏道了骨子里面。 几名公人喝完茶,每人拿了几个肉饼,就要到另外一处去。看样子,他们丝毫没有付钱的打算。 “几位客官,你们的茶钱还没付!” 茶摊的主人赶紧上前,挡住了几名公人的去路。 “茶钱?” 领头的公人凶神恶煞,一把揪住了茶摊摊主的衣领,大声道:“你这厮,你茶摊的税钱交了没有?要不要跟我们去一趟县衙,看看你这厮还有多少钱没交?” 另一个公人也气呼呼地道:“以前女真人没来时,你们不都是乖乖交税钱。如何这女真人一来,你们也不交税钱了,是谁给你们的狗胆!” 茶主人苦声道:“几位都头,女真人没来,草市热闹,钱来的容易。如今这一天才卖出多少东西,再说了,你们几位算算,一斤粮食400文,你们几位连吃带拿的,得有五六贯钱,小的这是亏本的买卖啊!” “再说的话,把你这厮关到大牢里去,看你还老不老实!” 听到公人的话语,茶主人的浑家赶紧上前,劝道:“几位兄弟,这肉饼就算孝敬你们的,请高抬贵手吧!” 几名公人放下茶主人,刚要离开,却听到旁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冷哼。 “欺压良善,狐假虎威,谁给你们的狗胆?” 领头的公人刚要发怒,却见几个持枪执刀的汉子围了上来,堵住了几人出去的道路。 “大胆,我等乃是公门之人,依律收取税钱。” 领头的公人大声恐吓道:“尔等光天化日之下,手持刀枪,意欲如何,还不快快退下!” “装腔作势,色厉内荏!” 马扩冷冷道:“你是那里的税吏,可有身份文牒,是奉了谁的公令,又依的那一条律法,朝廷可有明确的公文?” 他语气冰冷,气势凌人,草市上的百姓看他如此“胆大妄为”,纷纷围了上来,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王松暗暗摇头,这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不过他也想看看,这些个奸猾胥吏,能搞出什么花样。 030章 官吏 宋朝的商业税,分为过税(货物流通税)和住税(货物交易税)两大类,“行者卖货谓之过税,每千钱算二十,居者市鬻谓之住税,每千钱算三十”,税率分别为2%和3%。但通商地分的盐、茶等禁榷物资的税率另有规定。 以这茶摊主的营业额,最多卖个三四十贯,即便按太平时节,也只是一贯左右。何况这是战乱时分,百业萧条,百姓流离失所,这买卖自然是惨淡了许多。 强敌入侵时,非溃即逃,女真人退去,却依然是税赋不减。即便是灾荒之年,朝廷也会减免税赋,何况是战时。 不知这些官吏,那里来的狗胆,这个时节,还不忘搜刮民脂民膏,当真是贪婪无度,欲壑难平。 看马扩义正词严,显然非一般人等,那几名公人也是面面相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你这汉子,口气倒是大得很!” 围观人群鸡飞狗跳,纷纷让开,一个跨刀的粗壮汉子,在一众公人凑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他看着马扩,昂起头来。 汉子身高腿长,像一座铁塔,上身着皮甲,下身绿色纨裤,胳膊上的纹身直到手上,满脸横肉,眼冒凶光,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本官黄新,固镇的“镇监官”,除了征收本镇的商税以外,还兼管火禁、盗匪缉拿、地方治安等事务。你等这些腌臜玩意,光天化日之下,持刀执枪,威吓官差,是谁给你们的狗胆!” 几个公人大喜过望,一起上前肃拜道:“参见黄镇监。” 王松鼻子里轻轻冷哼了一声。这家伙一看就是劫匪路霸般的不法之徒,也不知道,是如何当上这镇监的? “大哥”公人指着马扩,大声道:“黄镇监,就是此人阻挡兄弟们办事。这茶摊主人,不肯交税钱,兄弟们拿了几个肉饼,却被这厮拦住。” 黄新看了看脸色煞白的茶主人,冷声道:“李二,我看你的茶摊是不想摆了。要不要我把你的摊子收没了,自己睡到大牢里去?” 茶摊主人李二赶紧道:“黄镇监,都是个误会,还请黄镇监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闭上你的狗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黄新喝退了李二,看了看马扩诸人,对“大哥”摆摆手道:“张勇,你带弟兄们去,把闹事的刁民全抓起来。若是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黄新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在他的冷眼下,周围的百姓都是推后了几步,几个闲汉点头哈腰,陪笑道:“有你黄镇监在,谁敢造次!” 黄新微微点了点头,转过了头来,他踱步走到了王松几人的桌边,看了看王松几人,猛然一下,伸手掀翻了桌子。 “一群无知村夫,也敢在这耍横,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黄新掀翻桌子,几人都是猝不及防,杨再兴怒火中烧,想要发难,却被王松拦住。 王松脸色难看至极,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脾气,想看看这位黄镇监,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谁他酿的要是不交税,休怪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 黄新看了看眼前的杨再兴等人,板起脸道:“老子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赶紧给老子离开本镇,不准在这里逗留,否则休怪老子不留情面!” “慢着!” 看着张勇带着黄镇监就要离开,马扩却是走了出来。 “要想离开,先把这里的肉饼、茶钱付了,否则,休想挪动半步!” 草市上的百姓远远避开,并不敢靠近,显然是惧怕公人们的淫威。 “你狗日的真是狗胆包天!今天不教训你一下,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黄新停住了脚步,面色铁青,愠怒不已。 “兄弟们,把这些人都给我带回去。老子要好好查一查,这些人里面,到底有没有女真人的细作!” 公人们纷纷上前,亮出钢刀铁链,就要抓捕杨再兴,马扩等人。 护卫的便装军士纷纷上前,亮出兵器,挡在了马扩身前,和公人们对峙起来。 军士们虽然精悍,可是公人们有备而来,人数要多得多,对军士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一个公人挤开人群走了进来,在黄新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黄新点了点头。 人群纷纷让开,一大群宋军压着一群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百姓走了过来。看样子,这些人正是刚才赶走张勇几人的草市摊贩。 “宋将军,多谢了!” 黄新向一个骑在马上、顶盔披甲、面目阴鸷的宋军军官连连道谢。 他转过头来,指着王松几人,对着张勇等人道:“去把茶摊上的几个人抓起来,先关入大牢再说。” “黄镇监,这几个只是吃饭的客人,并不是什么女真细作,你要查清楚啊!” 茶摊主人李二颇为忠厚,眼看事情弄大,不想王松等人惹上这不必要的无妄之灾。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李二的脸上,已经狠狠地挨了一下。 “你这厮,若是再啰嗦,把你也扔到大牢里去!” 张勇恶狠狠转过身来,对旁边的公人们挥手道:“弟兄们,跟我一起上,抓了这群女真探子,回去重重有赏!” 杨再兴从一旁站了出来,手里的长枪连续摆动,几名当先的公人率先跌了出去。 张勇跌了个头晕眼花,晃晃悠悠爬了起来,想要重新扑上前去,看到杨再兴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再也不敢上去。 几个公人跟在张勇身后,都是脸露惊惶之色,再也不敢上去。 “大胆刁民,竟敢如此狂妄!” 黄新勃然大怒,拔出刀来,冲着杨再兴,恶狠狠当头劈下。 这黄新颇有几分手段,再加上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竟然和杨再兴斗了几个回合。 杨再兴暗暗焦躁,王松在旁,自己却被一个胥吏缠住,实在是丢人之极。 他奋起神力,一枪砸下,黄新横刀一架,经不住杨再兴的重击,“蹬蹬”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杨再兴正要上前,羽箭从四周飞来,杨再兴击飞羽箭,只好退了回来。 “宋将军,兄弟我多谢你了!” 黄新喘了口气,来到宋军军官面前,肃拜道:“这些女真细作穷凶极恶,都是硬手,还请宋将军出手相助。” 原来是宋将军见势不妙,让部下宋兵们射箭,为黄新解了围。 面孔阴鸷的宋将军点点头,朝宋兵们挥挥手,一大群宋兵围了上来,十几名弓手张弓搭箭,对准了杨再兴等人。 杨再兴面色平静,不动声色,站在王松身前,周围的几个卫士护在他周围,牢牢遮住了王松和马扩、王伦三人。 宋将军面色阴沉,骑在马上,抽出羽箭,张弓搭箭,瞄准了杨再兴。 突然,马扩站起身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弓箭,他羽箭连珠射出,几名弓手纷纷中箭,嚎叫着倒了下去。 宋将军眉头一扬,手中的羽箭破空而出,直奔杨再兴而来。 马扩的第二轮羽箭接踵而至,第一支羽箭与宋将军的迎头相撞,把宋将军的羽箭撞飞了出去。紧接着,马扩的第二支羽箭急射而至,宋将军大吃一惊,赶紧躲闪,肩膀上早着了一下。 宋将军还没来得及惊呼呐喊,马扩的第三支羽箭已经透喉而入,把宋将军从马上射了下去。 周围所有的人都是目瞪口呆。黄新呆了半晌,这才放声嚎叫了起来。 “杀人呢!女真细作杀人呢!” 周围的宋兵都是大吃一惊,一起涌了上来,长枪如林,对准了前面的杨再兴和马扩等人。 黄新声色俱厉,指着前面的杨再兴、马扩,大声叫喊道:“把他们都抓起来,碎尸万段,一个不留!” “够了!” 王松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阴沉着脸色,从后面站了起来。 “相公,前面危险,你还是不要上去!” 王松拍了拍上前劝阻的王伦肩膀,踏步走了出去。 “欺压良善,对待百姓如狼似虎。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罔顾百姓性命。果然是猪狗不如,枉披了一身官皮!” 王松脸色铁青。女真人暴虐,异族入侵之际,这些魑魅魍魉,依然在这里兴风作浪,做这些天怒人怨的勾当。 “杨再兴,上前将这狗贼拿下!” 王松指着黄新,大声怒喝道:“所有人等,谁若是敢妄动,军法从事!” “你们还不赶紧上,抓了眼前这些女真探子!” 看到杨再兴就要越过人群,上前捉拿自己,黄新脸色惨白,大声对旁边的军士们喊道。 军士们面面相觑,手里拿着长枪,却是谁也不敢上前。眼前这一群人气势不凡,显然不是一般人等。 宋兵们的另外一个军官鼓起勇气走了上来,让军士们把受伤的弓手们扶了下去。 黄新赶紧来到了他的身旁,大声道:“张都头,女真细作嚣张跋扈,你带人上去,抓了他们!” 张都头面露难色,他的上官已经被对方射死,从对方的言语看,显然非一般人物。而且,对方几人武技高强,即便是自己这所有军士一起,只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这种地方上税赋的事情,官军来插手,已经超出了职权范围,若是被宣扬出去,恐怕会越描越黑。 他看了看上官的尸体,咬咬牙,正要指挥军士们上去把宋将军的尸体搬回来,他可不想做这黄新蠢货的垫背。 王松的眼光扫了过来,凌厉的目光,看得张都头一阵心惊肉跳。 031章 现实 “你是何人,是何官阶,你们又是那里的军士,速速报上名来!” 王松万军从中杀出来的胆气,又是身居上位,身上的那股气势,令张都头不由得心头一惊。 他久历官场,阅人无数,这位仁兄杀了人,还如此气势凛然,让他是暗暗心惊。 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听说此人就在不远处的相州募兵练军,年轻有为,莫非眼前此人就是…… 他恭恭敬敬上前,肃拜道:“大官人,在下张遇,乃是磁州的驻军都头。这位被射死的宋强宋指挥,乃是在下的上官。今日之事,在下和兄弟们都是奉宋指挥军命行事,其中缘由,在下根本不知。还请大官人明鉴。”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比那宋强活的久些。 “大官人,你可知道眼前乃是何人?” 王伦站了出来,大声道:“这位乃是大宋同知院王松王相公,如今是两河、陕西宣抚使,圣上的重臣。你等还不上前参见!” 幸亏转的快,果然是此人,名动天下的王铁枪,神话般的大宋英雄! 张遇赶紧上前,肃拜道:“小人张遇,见过王相公!” 他身后的军士个个面面相觑,一时都愣在了原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参拜王相公!” 张遇的声音响起,其他的军士们赶紧放开了捆绑的百姓们,一个个上前赶紧肃拜道:“小人参见王相公!” “拜见王相公!” 百姓跪了一地,只留下黄新目瞪口呆,旁边的几个公人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惶惶然不知所措。 王松的大名,实在太过响亮,在两河无人不晓。众人都没想到,今日能够见到真人,无不是惊慌失措。 “乡亲们,都起来吧!” 王松大声喊道:“本官只是路过,却没想到碰上了此事,本官一定会妥善处理,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多谢相公了!” 百姓们纷纷大声喝彩,王松眼光却是扫向了张遇。 “张遇,身为官军,理应爱护百姓,维护治安,而不是跟随庸官酷吏,戕害百姓。念你是身不由己,下不为例,否则休怪本官手下无情。” “小人谨遵相公教诲!” 张遇暗暗吐了一口气,赶紧应了一声,站到一边。 “张都头,放了百姓,带领你的部下站到一边。此事本官自会诘问磁州衙门。” 张遇赶紧下令士卒们放了百姓,在一旁站定。 被捆绑的百姓们一起上前跪下,大声道:“小人们参见王相公!” “杨再兴,还等什么!” 王松脸色一变,杨再兴立即持枪上前,直奔黄新几人。刚才一番缠斗,并没能解决黄新。 除了黄新,其他几名公人都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见杨再兴过来,他们一起跪在了地上,一起使劲磕起头来。 “王相公,饶命啊!” 黄新无奈,舞刀和杨再兴斗在一起,边斗边大声喊道:“王相公,能不能放在下一条生路,在下感激不尽,以后一定会幡然悔悟,重新做人!” 听到黄新的话,旁边人群中有百姓大声道:“王相公,好好查一下黄新,他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坏事做尽,你可不能饶了他呀!” 又有人大声哭喊道:“王相公,黄新恶贯满盈,他害死了小人的兄长,王相公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王松脸色铁青,大声道:“黄新,你要是真犯下了这些恶行,本官饶你不得!” 黄新心惊肉跳,在杨再兴的攻击之下,连连后退,嘴里开始大骂起来。 “你们这些刁民、泥腿子,来呀,来找老子报仇啊,躲在后面算什么好汉,快上来啊,你们这些怂包软蛋!” 人群中窜出五六个百姓,个个都是怒目圆睁,人人手持棍棒,就要上前。 “直娘贼的,话说的太多,真是聒噪!” 杨再兴持枪猛刺,黄新躲闪不及,腿上遭了一下,黄新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杨再兴正要一枪结果黄新的性命,王松却是大声喊了起来。 “杨再兴,把他押过来!” 杨再兴把黄新拖了过来,黄新强撑着,站了起来。 “黄新,百姓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是坏事做尽,恶贯满盈?” 王松问向黄新,黄新却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 杨再兴一枪杆砸在黄新的腿弯处,冷声道:“你这厮,动不动就诬陷旁人为女真细作,蛇蝎心肠。相公在此,还不速速跪下,回答相公的问话!” 黄新腿骨生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强忍着痛,想要站起来,却被杨再兴从背后紧紧按住。 “狗日的,给我老实点!” 杨再兴给了黄新几拳,打的黄新嗷嗷直叫,黄新却是丝毫不吭声。 旁边的几个百姓一起上前,指着黄新,有人大声说道:“相公,黄新糟蹋了在下的妹子,我妹子因此上吊自尽。相公,请你下令,杀了这狗贼!” 黄新哈哈大笑,大声道:“林和仁,你这个窝囊废,自己的妹子被糟蹋了,都不敢报仇,还要别人帮你出头,你不如碰死了算了!” 他看着一旁的另外一个百姓,冷笑道:“何三,你说你爹是被我家的奴仆打死的,你有人证物证吗,若是没有,就不要瞎叫唤!” “你这蛇蝎心肠的贼子!” 周围的几个百姓都是红了眼,但却没有人敢上来,人都在看着王松,想看他怎样处置黄新。 “死不悔改,一会有你好受的!” 王松摇了摇头,对旁边的杨再兴道:“去审一下黄新其他的同伙,看看他们怎么说。” 一旁的张勇看杨再兴要走过来,慌忙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声求饶道:“相公饶命,将军饶命啊!” “你等是否有朝廷的公文,还是你等自作主张,想中饱私囊,还不从实招来?” 杨再兴厉声呵斥道:“若是胡言乱语,小心你的狗头!” 张勇哆哆嗦嗦道:“回相公,各位将军,女真人南下,黄镇监没了银两来源,想要下来收些税钱,弄些银子花花,并无朝廷的公文……” 黄新跪在一旁,大声阻止道:“张勇,你这厮,你咬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十足的蠢货,蠢货……哎呦……” 杨再兴恨他出声恐吓,又一枪杆打在面部。黄新哀嚎一声,吐出几颗牙齿,捂着嘴巴,满地打滚起来。 张勇心惊肉跳,赶紧继续道:“固镇民风强悍,黄镇监就叫了他的连襟宋强,带领一营军士过来,准备对付暴…百姓。” “真是丧尽天良,罪不可赦!” 王松怒不可遏,对周围的百姓们大声道:“乡亲们,你们受苦了!此事本官一定会追查到底!” 这个黄新,身为朝廷官员,公然强行征收税赋,不惜激起民变,对待百姓就如猪狗,不杀之,何以服众! “杨再兴,杀了此贼,向百姓谢罪!” 王松的话说,让周围所有的人都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王相公,王相公!” 杨再兴早已经急不可耐,上前一枪,就扎透了黄新的心窝。 他一用力,长枪一搅,顺势又拔了回来。 马扩和王伦都是阻挡不及,两个人面面相觑额,只能无奈苦笑。王松今日杀恶吏聩将此举,便会受到言官们的口诛笔伐。 “张遇,张勇,你们各自把宋强、黄新的尸身带回去。” 王松冷冷道:“回去后,实话实说。谁若是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让百姓受苦,休怪本官手下不留情!” 马扩上前道:“相公,小人马上写一道奏折,连同近日之事,一起呈给圣上,相公以为如何?” 王松无奈,点点头道:“就以马宣赞的意思。” 宋军和公人诸人各自离去,百姓们一起拜倒,满满一地,各自大声道:“多谢相公!”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对杨再兴道:“纠集军士,马上动身,咱们去会会这磁州知州。” 磁州知州衙门,磁州知州正在府中饮酒作词,排遣心中的寂寞和彷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知州大人摇头晃脑,左手酒杯,右手狼毫,挥笔泼墨,脑袋随笔尖摆动,逸兴遄飞。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公人慌慌张张进来,上前禀报,惊醒了知州相公的美梦。 “相公,王相公他们占了大堂,正在查看账簿卷宗,牢中的犯人也被放了出来,都在院子里面……” “慌慌张张,没有一点规矩!” 知州相公扔掉了手里的毛笔,直起腰来。 “你刚说什么,王相公,哪一个王相公,他们在干什么?” “王松王相公,两河宣抚使,王铁枪!” 军士的话,让知州大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身子发抖,和刚才的镇定判若两人。 “黄新没有回来吗,宋强干什么去了?” “黄镇监和宋指挥都被王相公杀了,尸体就放在院子里面!” 知州在屋子里了几圈,面色却是反而缓和了下来。 “王松来了也好,省得整日里呆在这磁州担惊受怕。咱们这就前去,见见王松。” 别人为了保命,都是自污其身,他虽然昏聩无能,但也没到锒铛入狱的地步。 换句话说,朝廷大不了将他贬斥,发配到其他地方继续做官。可他若是继续待在磁州这宋金两军交战的前沿,保不了那一天,就会成为金人的刀下之鬼。 可以说,王松来的正是时候。 靖康三年初夏,河北西路,磁州知州因为昏聩怠政,防御不力,纵容下属,任意妄为,民愤极大,而被朝廷下旨,贬去岭南为官。 032章 困惑 天气转热,金人早已经北去避暑,对于身在两河的王松来说,他却宁愿这时间过得慢一些,好让他能够尽快训练好足够的精兵。 河东,忠义军好不容易巩固了隆德府以南,王伦可以放心地营田屯田。至于河北,宋金大抵以洺水为界对峙,但在洺水以北,还有无数的宋军困守孤城,负隅顽抗。 暑热,大量金兵退去,王松也奉朝廷旨意,指挥着部下为数不多的老兵,辅以几千新兵,攻城拔寨,源源不断的向河北的三十多座孤城增兵送粮,鼓舞士气。 谁都知道,到了深秋、冬日,金兵就会再度南下,宋金又会是一场场大战。 “相公,这洺水以北,基本上都给打废了!” 岳飞皱着眉头,指着桌上的地图说道。 他带着士兵们送完粮食,刚从北地回来,沿途所见,良田荒芜,尸骸遍野,千里无人烟,触目惊心。 “谁说不是,运河边、太行山上都是匪盗,许多人明知道打不过官军,还要上来抢粮,看来全是饿疯了!” 徐庆在一旁大声说道。 王松点了点头。田地荒芜,没有人去耕种,粮食自然短缺。金人南下,带给汉人的,除了战争的伤痛,还要面对最基本的生活问题。 “岳兄弟,下次碰上这些土匪,就给一些粮食,让他们设法回到河北南部,不要一味杀戮。” 王松思索片刻,陈声道:“本官自会向朝廷上奏,让他们多运些粮食过来。” “王相公,前几日朝廷的粮草运到,那些个相公们说的,可是和你不一样。” 王贵看了看王松,轻声道:“张相公说了,粮草要省着点用,遇到匪盗,格杀勿论。你说,我们该听谁的?” 王松不由得一愣,抬起头来,看着王贵。 按理说,王贵是他的军中下属,虽然他并没有调兵之权,需要上奏朝廷才可,怎么王贵敢这样和他说话? 岳飞脸色通红,大声喝道:“王贵,你这厮如何说话,还不赶紧向相公赔礼?” 王贵看王松脸色铁青,一时慌了手脚,赶紧上前拜道:“小人言语鲁莽,顶撞了相公,还请相公责罚!” 王松摆摆手,迅速平息了下来。 “军中,自然是按军令来,至于那些个相公们,若是有人愿意跟随,本官并不阻拦。” 屋中众将一起跪拜,纷纷抱拳道:“全凭相公军令就是!” 王松点了点头,温声道:“兄弟们都起来,本官有话说!” 王松看了看岳飞,笑道:“本官已经上奏过朝廷,河北忠义军立即成军,如今圣旨已到,各位兄弟都安心听旨吧。” 众人都是一怔,随即眼神都热烈了起来,个个站直了身子。 只有王贵、徐庆几人略显平静,有那么一丝宠辱不惊的意思。 王松不由得暗暗诧异,不过见众人都已经安静了下来,一起看着自己,只好抬起头来,看着下面的众人。 “各位兄弟,你们就不用再担心了!” 王松清清嗓子,对着下面的诸人道:“如今河北募兵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下面就是练兵了。上任之前,陛下允许我,将佐官属,许自辟置。河北忠义军的任命今日也就正式定下。” 众人各自心中忐忑,一起退到一边,站成两排,各自抬头挺胸,穆然肃立。 王松看了看下面的众人,对一旁的马扩点了点头。 马扩上前,大声说道: “大宋两河、陕西宣抚司任命岳飞为河北忠义军都统制,总领一切军务。” “末将尊令!” 岳飞诚惶诚恐,赶紧上前单膝跪下谢恩。 虽然王松说过让他担任一军总管,但那时无人无粮。今日终于一步登天,身登高位,他的一颗心也安静了下来。 王松郑重地道:“岳统制,河北忠义军三万将士的性命,本官就交给你了!你要尽心尽力,恪尽职守,报效国家,不负本官对你的信任和重托!” 岳飞声音微颤,肃拜道:“小人多谢相公的恩典!小人日后必定多立战功,精忠报国,不负朝廷,不负相公殷盼看重之情!” 马扩看了看堂中诸人,继续道:“宣抚司任命如下: 董先为副都统制兼中军统制,领军5000人; 岳翻为辎重营统制,领军5000人; 徐庆为前军统制,领军3,000人; 王贵为右军统制,领军3,000人; 牛通为左军统制,领军3,000人; 赵邦杰为后军统制,领军3,000人; 郭广为踏百军统制,领军3,000人; 张胜为游奕军统制,总领骑兵,领军1000人; 董强为炮营统制,总领炮兵,领军1000人。” 众将一起上前,诉拜道:“谨遵相公军令!” 马扩继续道:“炮兵来我军新兵种,炮兵等训练以后,再行补全。除了炮营1000人尚未就绪,宣抚司留3,000人,暂时归岳飞节制。各军共三万人。各人各司其职,不得有误,否则军法伺候,严惩不贷!” 众人肃然听令,岳飞更是心潮难平。河北忠义军7军二营,3军1营的主将都是他从孝悌里带出来的乡人。 王松如此信任他,他只有舍死报恩了。 张胜更是心脏“蓬蓬”直跳。他以前只不过是掷弹营的营统制,领军500人。现在却直接成了骑兵总领,一军主将。 虽然他是张横的同宗,但王松提拔他显然不是因为这个。 张胜哆哆嗦嗦抱拳道:“小人……多……谢相公!” “张胜,当日宣化门外一战,你奋勇当先,带领掷弹营炸的金人是血肉横飞,可谓壮哉!以后带领更多的兄弟,务必要更加谨慎,更加勇猛!” 王松点头道:“骑兵虽然只有1000人,但却是3000人的编制。至于骑兵和战马从哪里来,这就是你的事情了。好好干,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本官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兄弟的!” 张胜热泪盈眶,不由自主地单膝跪拜道:“相公,小人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负相公所望!” 董强是董平的堂弟,稳健踏实,都是杀熊岭的老兄弟。 看见王松眼光看过来,他赶紧上前抱拳、单膝跪拜道:“小人一切谨遵相公号令!” “众位兄弟,在我忠义军军中,各位皆是本官的生死兄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杀敌立功、报效国家。” 王松点点头,让二人站起来,朗声对大战中的诸将道:“各位的荣华富贵,就交于本官之手。这军中诸事,就要仰仗诸位了。” 王松肃拜一礼,众将都是肃然回礼道:“相公放心,属下等绝不负相公!” 众人纷纷离开,王松看着岳飞等人离去的身影,不由得若有所思。 “相公,这张浚一来,风向立变。看来这朝中的水,很深啊!” 马扩轻轻摇摇头,留下王松一人在屋中沉思。 岳飞、王贵、徐庆等人回到住处,刚一进门,张浚已经是笑容满面,迎了上来。 “各位将军,恭喜了!” 岳飞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位处置使大人,竟然亲自到军营来慰问自己几人。 “张相公,你怎么来了,恕罪,请坐。” 张浚笑道:“各位兄弟,本官如今是河北处置使,掌观察、处理、军务决断之权,咱们同朝为官,本官前来看看兄弟们,有何不可?” 几人分头坐下,张浚自然坐在了上首。 “各位将军,陛下将这河北忠义军交给各位,还望各位精忠报国,誓杀番贼,不负皇恩!” 张浚轻声说道,脸上笑意盈盈。 “临行前,陛下,还有耿相公交代,一定要编练好新军,厉兵秣马,以应对将来之战事,各位将军可是清楚?” 岳飞脸色一红,抱拳道:“张相公放心就是!我等一定要练好新军,不负陛下和朝廷的厚望!” 王贵也抱拳行礼,大声道:“张相公,你把心放到肚子里面,我等一定会练好士兵,痛杀金贼,为陛下和朝廷分忧!” 岳翻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暗自冷笑,上面还有王松,什么时候轮到这张浚发号施令? 军中讲究的是令行禁止。若是像现在这样,王松一句,张浚另外一句,这忠义军还有何战力? 张浚这样做,一定是别有用心。 果然,张浚压低了声音,面色严肃了起来。 “无论是河东忠义军,还是河北忠义军,都是朝廷的队伍,不是某个人,或某些人所有,各位兄弟,你们可要睁大了眼睛,不要让奸人得逞!” 徐庆和王贵几人都是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徐庆轻轻摇头道:“张相公,王松是陛下的近臣,听说和柔福帝姬也是有些瓜葛。王松该不会包藏祸心,什么忠义军据为己有吧?” 他口中左一个王松,右一个王松,完全没有任何的敬意,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 “王松兵强马壮,朝廷是该小心才是!” 王贵在一旁赶紧附和到。 “徐庆,王贵,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岳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脸色铁青,低声呵斥二人道:“王相公屡次救陛下和朝廷于危难,他又怎么可能包藏祸心!赶紧退下,否则军法从事!” 徐庆和王贵都是红了一张脸,却不敢反驳岳飞,纷纷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岳都统,王松是不是奸臣,此事日后便知!” 张浚却是打破了沉默,他也是站了起来,冷笑道:“如今重要的是,忠义军不能姓王,必须是朝廷的军队。若有人违背这宗旨,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岳飞脸色巨变,难看至极,坐回了椅子里边。 033章 琐事 河北西路,磁州。 固镇向西大约十里,一处渡口上,船来船往,木材、粮食、矿石、一船船东西在这里停下,然后又载着铁坊生产的铁锭、刀枪铠甲等物离开。 这里是为铁坊专门修建的渡口,岸边的台阶,通往铁坊的路面都是水泥制成。岸边不但有虎视眈眈、持枪执刀的兵士们把守,而且河面上也有乘船的军士们来回巡逻。 铁坊的高墙距离洺水只有百步之远,河堤旁的官道和高墙之间,绿草如茵,杨柳青青,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铁坊渡口虽然没有其它水陆交汇的草市兴旺,但吃喝饮用的商铺一样不少,都是铁坊里的匠工、军中士卒的家属所开,也算是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和谋生问题。 草创之初,铁坊的许多买卖订单都来自民间和不知名的各路势力,结寨而立的坞壁、纵横太行山上的各路绿林草莽、地方上的豪强大户、甚至是各地的官府和官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铁坊目前最重要的是生存。反正这些刀枪剑戟即便铁坊不卖给那些晦暗不明的各路势力,他们也会想方设法、从其它途径购入。 这样,还不如顺势而为,毕竟,铁坊的兵器质量会好一些,价格也好一些。 不过,冷兵器卖归卖,一牵扯到火器,铁坊则是三缄其口,极力否认,也不会售出。 这可是国之利器,没有王松的允许,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售卖火器出去。 河北两路,河流纵横,洺水、漳水、黄河、运河、滹沱河、清河等等,在河北平原上纵横交错,也造成了沃野千里的种植圣地。 河流纵横,自然是船只和渡口无处不在。相比陆上的官道运输,河流运输更加省力和快捷有效。 远处两艘船只划水而来,到了铁坊渡头停下,守候在河边的车汉们纷纷迎上。 很快地,船上的东西被卸了下来,装到了雇工的车上,一群从船上下来的铁甲卫士汗湿征衣,护在车旁,向铁坊里面迤逦而去。 “几位兄弟,过来喝口茶。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杨再兴坐在一处茶摊上,向着赶路的军汉们喊道。 领头的军汉转头看了过来,猛然发现杨再兴旁边的王松,大吃了一惊,赶紧叫停队伍,快步跑了过来。 “小人赵虎,乃是柔福帝姬身旁的卫士。奉柔福帝姬之命,特运六万两纹银和五百石粮食过来。帝姬交代过,这些物品要亲自送到相公的手里。如今终于找到相公,小人也好回去复命了。” 王松不由得心里一热。 他和赵多福,二人之间虽然有一些攀龙附凤,各自迁就的成分在,但从感情上来说,还是真挚的。 想不到他为了自己的事情,竟然亲自花费,如此周折。 王松交代了一下,王伦带着一队卫士前去,跟随着车夫们运送银粮而去。 “赵虎兄弟,弟兄们都辛苦了。” 王松点点头道:“柔福帝姬一向可好,如今军中百废待兴,缺的就是银子和粮食,这可真是帮了本官的大忙呢!” 赵虎恭恭敬敬地回道:“柔福帝姬一切都好,只是挂念相公,银子和粮食都是柔福帝姬在京城所募。另外这里有书信一封,柔福帝姬让小人亲自交给相公。” 王松接过赵虎递过来的书信,放入怀中,沉声道:“赵虎兄弟,你先和弟兄们在固镇用饭歇,看过书信之后,我会回信一封,你回去时带给柔福帝姬。” 他当然不会留这些人在铁坊住宿。一来这里环境艰辛,吃喝不便;二来固镇繁华已久,吃喝住玩都是现成。 最重要的是,铁坊的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杨再兴带着赵虎等人离去。马扩羡慕地笑道:“果然是夫唱妇随。柔福帝姬知道相公草创之初,缺钱少粮,这才派人送来了如此多的辎重粮草,这可是夫唱妇随啊!” 幸亏王松有了和柔福帝姬的这层关系,这也使得他在宣抚使的位子上,相对的能坐的稳一些。 不过,朝廷的士大夫们中,可是不乏居心叵测、无事生非的寡廉鲜耻之徒。若是王松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出现,他们一定会穷追猛打,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安。 “杯水车薪而已,只能应付眼前的窘境,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王松摇摇头,苦笑道:“归根结底,还是要有源源不断的货殖之利或盐铁茶之利,不然也只能是坐吃山空,不能长久。想起来,实在是让人揪心啊!” 盐铁茶酒之利,乃归于朝廷及地方官府。不过,宋代之富,未藏于国、民,而藏于官僚士大夫、豪强大户手中,不然也就不会有王安石变法了。 土地不设兼并,逃税、匿税,财富日积月累,富者穷奢极欲,贫者无立锥之地。宋廷若不能规范税赋,抑制兼并,富国强兵只能是黄粱一梦。 就比如这酒税,大宋酒业是朝廷专卖,酒之利润全归朝廷。而宋朝酒的利润率达60%,可见其高。 再比如这茶税,同样是专卖制度,利润率虽没有酒水高,但也达35%左右,再加上茶价本身就高,利润之高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实验就更不用说了。30%的利润率,朝廷财政三四成的比例,更是各项专卖之首。 只不过,这一切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朝廷的专卖和税赋,和他一个两河宣抚使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能造出一些划时代的红利产品,也许能解决目前财政捉襟见肘的窘境。 “相公,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若是要解决这银钱之忧,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看到王松愁容满面,正在凝神思考,旁边的马扩却是轻声说道。 王松一愣,不由得抬头看去。 历史上只说这马扩勇力过人,颇有胆气,在外交途径上颇有建树,并没有说过他还知晓这理财规划。看来自己把古人看得简单了些。 “马宣赞,莫非你真有良策,能解决这银钱之忧?” 王松看了看周围,继续低声说道:“马宣赞,在下可不是要的三五百两,或者几千两,在下要的是多多益善,最少也得有几十万两银子之多。” “要多少有多少!” 马扩也是目光炯炯,低声道:“只要掌握了铸币,还怕缺钱,岂不是笑话!两河所用之钱,皆为铁钱。相公如今有铁坊,有工匠,万事俱备,自然可以享用这铸钱之利。如此以来,相公还担心缺钱吗?”” 王松如遭雷击,直盯盯地看着马扩。 “相公,两河忠义军从募兵到练兵,人人都是冲着相公之名而来,倘若是换了朝廷,恐怕是……” 以大宋官军的一贯“坑爹”百姓,若是由朝廷的那些官员出面,募兵绝不会有如此规模,至少那些两河的各路义军,就绝不会轻易附从。 “义士们冲着王相公而来,王相公就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马扩摇头苦笑道:“朝廷却不能任由相公一介武夫做大,这便是为何朝廷让张浚担任这河北处置使的原因,掣肘于侧,形似监军。” 王松点点头。以文治武,文臣掣肘武将,大宋朝廷近两百年来一直如此,又岂会因为他王松一人而改了祖宗之法。 大名鼎鼎的杨家将杨业杨无敌,不就是在监军王侁的左右为难下,兵败身死。 张浚打着河北处置使的牌子,以朝廷的名义号令诸将,公然在河北忠义军中拉拢将领,他已经有所耳闻,没想到,今日却被马扩开口说了出来。 “我朝读书人势大,张浚作为文臣,又是朝廷大员,王贵、徐庆,甚至是岳飞这些个军中将领,原来都是乡民或地方上的闲汉,自然对张浚是既敬且畏,而相公这个提拔他们的武将,却被这些人选择性地忽略了。” 选择性地忽略了。 王松心头黯然。难道说,连流芳千古的岳武穆,也是这样的忠君忠于朝廷,而选择疏远他这个伯乐? “马宣赞,如你所说,我忠义军岂不是成了藏污纳垢之地?本官在军中,又如何发号施令,挥师北上,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话?” 连日来的操劳,又耳听目见这张俊在军中的所作所为,马扩这么点透,不由得让王松有些逸兴萧索,甚至心灰意冷起来。 他如此鞠躬尽瘁,几次都是置自己于死地,才换来了大宋朝廷的一朝安稳。如今被挤出了朝堂不说,刚刚做起来点事业,又被在旁掣肘,这难道就是朝廷和君王对他的信任? “相公无需担忧,如今也不是没有办法!” 马扩摇了摇头,王松还是太过耿直,太过善良,不知这朝堂暗流丛生,世态炎凉,人情险恶。 “相公,马上从军中调集一批老部下,担任王贵、徐庆、陈光等人的副将,架空其人,然后借故贬斥,掌控全军!” “万万不可!” 王松摇头道:“忠义军的老兄弟,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让他们统率大军,战力低不说,恐怕会引起朝廷的猜忌。” 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有说出来。岳飞作为主帅,他觉得理所当然,即便岳飞不听从自己,他也不会觉得遗憾。 马扩暗暗叹息。他早已料到了这种结果。王松是个什么样的人,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是了然于胸。 他只是实在不明白,王松为何对岳飞及王贵等人如此容忍? 难道说,这二人………… 生死有命,既然王松不愿意改变河北忠义军的现状,他也只有勉力而为了。 034章 超越时代 巨大的高大二十多米的水车带动下,依靠着齿轮的转动,曲臂被高高的带起,曲臂顶端的锤头高高落下,锻打着放在垫铁上的铁块或铁条,铁匠们熟练地翻着铁块铁条,等他们被锻打成型,再被铁匠们拿去敲打,制作出需要的兵器或铠甲零件。 相比于以前清一色三四十岁以上的中年汉子或白发老者,许多年轻的铁匠也加入了进来,尽管许多人都是学徒,但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铁坊新的技术人才。 通红的铁水顺着槽道流下,沿着浇筑口进入一个个模具里面,这便是弹壳的铸造了。 至于弹柄的制作,导火索的生产,以及火药生产,都是在不同的车间进行。 组装车间是最复杂,也是人最多的一个部门,人员都是忠义军的老兵家属,这自然是为了保密起见。组装车间里通常都是一片繁忙,几十个安装员总是在聚精会神地进行组装。按照铁坊目前的产量,每天大概可以生产出一千多颗震天雷,这已经是目前的极限了。 从靖康元年到靖康三年,将近两年的时间的一再完善,震天雷的生产和技术已经趋于稳定,平时库存的数量也基本在2-3万颗左右。 王松宣抚两河,震天雷开始大规模生产。到如今,已经有超过500人的队伍专门负责震天雷的生产和组装,和羽箭、铠甲的生产一样,都是最费人力的几种战场利器。 沙范铸壳、磨平、抛光、弹柄制作、组装等等,一项项都是要求十分严格。 “弹壳装药时,先检测弹壳厚度是否均匀,厚度是否过厚。用纸漏斗把火药装入弹壳,用木棒把药捣实。记住,一定要小心,一定要仔细!” 林天佑拿起一个弹壳,一边做着示范,一边耐心地向各人做着讲解。 负责组装的女子占了大多数,都是些心灵手巧之人。在这些细活上,女子的确是比男子要表现好的多。 火器车间里严禁烟火,每个人进去都要搜身,而且组装时,也有严格的检查制度,出事故的几率基本为零。 “不要以为这只是个临时干的事情,干的好了,以后一辈子就是铁坊的人,跟官府的相公们一样,一辈子不愁吃喝。” 林天佑大声道:“王相公可是说了,大伙只要好好干,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大伙过上好日子。大伙可都要听明白了!” 林天佑刚刚指导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歇一下,已经有工匠急匆匆地过来,告诉他,改良后的火炮可以试炮了。 现在虽然只是最简单原始的一根铜管,但多试几次,就是滑膛火炮,也许过不了多久,更厉害的后膛炮,甚至火枪,都可以建造出来。 王松想要的火炮,重量在300斤左右,小炮不到百斤,易于携带,适于野战,霰弹、实心弹都能发射,无论是对付好战的女真人,还是来去如风的西夏铁骑,再也合适不过。 王松不是军火专家,即便是后世,他也不会造火炮,即便是明清时候最简单的滑膛炮也不行。 但是王松知道原理,滑膛火炮的基本结构再也浅显不过。一根前细后粗的直管子,后端封闭,留个火门即可,没有任何高科技的东西在里面。其基本部分身管、药室、炮尾等,都可以去仿造。 对于简易火炮来说,高科技的东西是火药,王松已成功研制,后世他以此为生,也因踩过界而丧生。 滑膛炮结构简单,王松经过几天的验算,得出了几种轻型火炮的重量。但具体的设计尺寸,包括火炮的粗细、炮口大小、炮管厚度、药室大小,则是要通过测试得来。 初步来讲,王松决定还是从最简单的小炮造起。 知道了炮的大约长度,铜的比重也很容易由水的比重比较得出,一旦确定了火炮的口径,火炮的尺寸就很容易计算出来了。 铜的熔点只有1083度,远比铁的熔点低。相比铁模制造出的铁炮,青铜火炮质量更好,不容易炸膛,也要容易铸造的多。 河北铜矿不少,铜的供应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冶炼时,加入一成左右的铅,就可以用来铸青铜炮。 铸炮用的精铁若是硬度不够,易于白口化,铁炮膛承受不了颗粒化火药的膛压,很容易造成炸膛的事故。青铜延展性好,而且加工方便。青铜炮可以达到千发以上的寿命,而铸铁炮大约只有青铜炮的一半左右。 后世明末时,北方冶铁使用煤炭,广东使用木炭,这使得广东生铁中的硫含量远低于北方生铁。含硫多,意味着生铁变脆,品质下降。因此广东铸造的火炮质量,远远高于北方铸造的火炮质量。 只是用铜铸炮,想想都觉得心痛,那可是用铜钱铸炮啊,实在是让人觉得奢侈。 几个月前,他已经把火炮的大概图形画了出来,给了林天佑,让他从最简单的小炮研制开始。 武安县位于漳河以北,已经处在了宋人和女真人交战的前线,铁坊的位置靠近太行山区,地形复杂,山丘众多,大部队作战难以展开,所以战火还尚未波及。 只是河北战乱频繁,大量的百姓,潮水一般的涌向了两河之间的太行山区。 “李孝春,林天佑,在铁坊就地募兵,人数若是太多,整编以后送往相州,交于岳统制即可。” 虱子多了不怕咬,多吸纳一个人,也许就可以救助一个家庭。实在不行,死马当活马医,另行想法解决。 铜水从炼炉中流出,就像一条小溪,缓缓地流入一个模具之中,形成了一个简单的管状物,这就是最简单的火炮炮身。 冷却下来,然后在炮身上钻出炮门,再经过抛光打磨等一系列程序,使炮内壁光滑,检测炮身是否有缺陷,有开裂、渗水现象。 当第一门小炮铸造出来,被工匠们高高兴兴地推到跟前的时候,王松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吐了出来。 这造型丑不说,不知道是谁还在炮管的最前方,铸了一个精致小巧的虎头在上面,看起来虎虎生威,这到底是战场的利器还是私人订制的工艺品? 为了试炮的隐秘性,王松特意选了一处隐蔽的山林,士卒们把树林隔离,以确保没有外人进入。 “大伙都退的远远的,千万不要被火炮震伤了耳朵!” 林天佑按照王松的安排,叮嘱着众人退后,捂住耳朵。 小炮固定完毕,装好了火药,一百粒铁丸也装了进去,王松不顾众人劝阻,上前亲自点燃了导火索。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这火炮的威力如何,能不能改变时代? 随着一声巨响,小炮一弹,炮口一股浓烟生起。 光一听那炮弹射出的声音,王松心里就不由得一凉。 等他过去一看,只见前方100米处两公分厚的木板上,一些铅丸纷纷陷了进去,还有一些掉在地上,并没有任何铅丸穿透木板! “换实心弹!” 看到王松脸上的表情,林天佑心里一慌,赶紧大声喊道。 这次是林天佑自己点燃的导火线,铁球呼啸而出,打的百米外的木板“蓬蓬”作响,木板没有断,铁球被反弹回来,掉在了地上。 其他人都高兴的叫了起来,显然并不知道火炮的真实威力。 王松哈哈大笑道:“大家都做的不错,起码这火炮能发射出炮弹,说明咱们干的不错!” 虽然100米的木板都没能击穿,作用大打折扣,连弓弩都不如,但火炮是实实在在的研究出来了,只是射击的距离和威力没有那么大而已! 王松沉吟道:“天佑,再加二两引药!” 林天佑加大了引药的数量,重新装填好铁球,点燃了加长的导火索后,远远的跑开。 “蓬”的爆炸声响起,大家跑过去再看,百米的木板还是没有打断,只是有了一点点裂痕。 众人又试了几次,感觉已经到了炸药的极限用量,百米的距离,木板仍然没有开裂,看来是火炮本身的原因了。 王松来到炮旁,看了看火炮。炮身发烫,长度都没有变,肯定是药室太短,还有就是口径太粗、炮身太薄,铁球太重。 “大家也别丧气,这门火炮不行,还要融了重新铸造,把药室增大一倍,口径缩小一半寸,然后再试!” 看着一众无精打采的部下,王松摇摇头道。 “天佑,千万不要灰心!” 王松沉吟了一下,叮嘱林天佑道:“天佑,若是我所料不错,再弄个两三次,大概就可以了。可以多几种改造方法,同时铸炮。若是有火炮能射到300到400步左右,能击穿两寸的木板,基本上就算成功了!” 炮弹的发射,最完美的状况是在火药完全燃烧的瞬间,刚好将炮弹推至管口,这样射程最远,威力最大。 所以为了使火炮发挥最大的威力,必须要一遍一遍的测试,注意炮弹的大小和火药的用量,最终才能计算出绝佳的弹药比。 而这一遍一遍的测试,才是通往科学的必经之路。 林天佑点头道:“相公所言甚是。下一次小人会多试几种火炮,在药室和口径上做一下改动,相信不会让相公失望!” 王松点点头。每一次科学的进步,都是无数次血与泪的尝试和积累。自己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依然是要遭遇种种挫折。 果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故人诚不我欺. 035章 斥责 靖康三年夏,河北西路,相州城外,练兵大营。 “张相公,军中的粮草饷银,还得多亏你们,本官代表河北忠义军的将士们,在这里多谢了。” 王松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都是朝廷供应军中的粮草,与你这些士大夫何干。处处拿捏,好像军中和自己是祈求他们一样。 “王相公言重了。” 张浚拱手道,面色平静,不露声色。 “这都是下官职责所在,相公不必言谢。” 王松向着下面坐着的另外一名黑脸文官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些士大夫,自从来到这河北之地,除了给他添堵,好像再也没有什么正事。 “王相公,下官想知道,何时能够挥兵北伐?要知到了秋冬,金人南下,再要恢复这河北失地,恐就难上加难。” 黑脸文官却是不甘寂寞,率先打开了话题。 王松一张脸马上沉了下来。 新兵训练只有月余,若是此刻出征,天气炎热不说,以乌合之众对付金人百战骑兵,焉有不败之理。 “新兵训练刚刚开始,此刻若是仓皇出兵,以女真人之精锐,我军难求一胜。” 王松耐心解释道,勉强按下心中的焦躁和不满。 “况且,本官已经挥兵北上,失陷的许多城池也是得到了增援。至于那些金人众兵囤积之地,恐怕本官起河北忠义军全军,也未知胜败。” 北地三镇,包括真定府,金人大军云集,以他手下这些新兵,如今出击,除非他疯了。 “王相公兵精将广,区区蛮夷,又何必放在心上。” 黑脸官员冷冷道:“汴京城外,王相公以四万乌合之众,对抗十几万女真精锐,尚且不落下风,为何到了今日,三万兵甲齐备之新兵,对抗金人几万之众,却无法抗衡,这不是让人诧异吗?” 张浚也是冷冷道:“只怕是王相公要明哲保身,再也没有当日之决死之心,这也是难怪。不过,陛下于东京城望穿秋水,只盼看到王师收复失地,如今看来,不知何年何月啊?” 王松心里的愤怒,一下子到了顶点。 怪不得金人南下,大宋官军输的丢掉了内裤,有这些狂妄自大的无知鼠辈主持大局,大宋何其幸哉! “二位若是想效许翰逼种师中之故事,就找错人了。本官稍后会上奏天子,看如今挥军北上是朝廷的旨意,还是你们二人的意思。” 王松说完,看着眼前二人,却发现这两位文臣都是风淡云轻,丝毫不为自己的话语所动。 王松心中暗怒。看来赵桓在以帝师耿南仲为首的朝臣洗脑下,也已经是利令智昏,开始有了冒进的念头。 军士进来禀报,随后马扩满头大汗,走了进来。 “你说什么,洺州知州王麟推说城中无粮,无法赈灾?” 王松瞪大了眼睛,心中刚压下的怒火,一下子又冲了上来。 “回相公,不但如此,那王麟还下令逃难百姓不准滞留城中,否则便按细作处理。下官出来的时候,城头上挂了不少百姓的人头,显然不是女真人。” 来自西北的马扩也是豪侠任义之辈,对这样的不平之事显然也是义愤填膺。 王松愤然拍了一下案几,怒喝道:“这昏官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敢残杀我大宋治下百姓,是谁给他的狗胆!” “王相公,王知州是不是滥杀无辜,也不是你手下这位马宣赞一言为定。据下官所知,王知州一向都是谦谦君子,勤政爱民,并非穷凶极恶之人。王相公还是谨慎些才是。” 坐在左首椅子上的河北处置使张浚,此时却是轻轻说出一串话来,让王松一阵错愕。 跟着,张浚身旁的另外一个黑脸文官也是冷笑道: “马宣赞,你去洺州勘察,似乎也是仓促,所见所闻,也只是你一面之词,有没有携私报复,是不是居心叵测,尚未可知。你数次陷身于番人,自己已是不清不楚,就不要攻击官员,贻笑大方了。” 马扩面色涨红,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因为抗金,几次兵败被俘,金人因为认识他,知道他是数次出使女真的宋臣,这才没有杀他。他费尽千辛万苦逃出,没想到却成了这些人栽赃陷害的借口。 “马宣赞平生肝胆,因陛下和大宋而热,他一心为了朝廷,几次差点死在抗金的战场之上。本官相信他是无辜的,是我大宋的英雄。” 王松说完,轻轻冷哼了一声。 这些个士大夫,果然是人面兽心,竟然连抗金的斗士都可以随意侮辱、践踏,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 一个人心中,对天地没有了敬畏之心,眼里只有利益,必定是数典忘祖,寡廉鲜耻。 马扩眼睛看向王松,目露感激之色。 黑脸官员冷笑了一声,看向王松,拱了拱手。 “王相公,听闻你在固镇产业无数,铁坊、石炭、也听闻你在磁州大开杀戒,擅杀官员,皆是因为触及到了你的利益,是与不是?” 黑脸官员脸上都是讥讽之色,言语也是尖刻至极。 “王相公名下的产业,皆是我大宋朝廷所有,王相公据为己有,难道说不是假公济私,蒙蔽朝廷,欺瞒天子吗?” 黑脸官员话音刚落,张浚也是跟着摇头道:“王相公军中所需火器,皆是来自自家作坊,外人难窥其貌。王相公不但对百姓和军士隐瞒,故弄玄虚,说什么采自天火,还对陛下和朝廷三缄其口,敝帚自珍,恐怕是难圆其说吧。” 王松不由得心中一沉。这些军中的机密,只有少数军中老人和高级军官才知道,想不到人多口杂,还是出了漏了。 张浚这些人能够知道此事,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调查,看来朝中这些人,已经对自己是心怀不轨。 “二位相公,你们打听的倒是仔细。可是我大宋朝廷,又有几人没有产业,又有谁不是锦衣玉食,妻妾成群?” 王松冷笑了一声,既然撕破了脸皮,那么自己也绝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河北的产业,都是本官两年前所购,何来假公济私一说?至于火器,两年来,本官一直改进,方使其威力大增,即便如此,也还有两成的震天雷不能炸响。朝廷不也试过生产火器,最后不得已放弃。本官名义下的产业,所造兵器铠甲火器,均是无偿供给军中,你如今要参本官何事,是呕心沥血,发展火器,还是慷慨解囊,大公无私?” 他看着张浚和黑脸官员,冷声说道:“黄新和宋强二人,身为大宋朝廷官员和官军,任意杀戮百姓,横征暴敛,这才是假公济私,恶贯满盈,本官杀之,天日昭昭。怎么,难道二位和黄新、宋强有旧,也要假公济私,蒙蔽圣聪吗?” “你……一派胡言!” 张浚红了一张脸,差点拍案而起。 “一派胡言?” 王松冷笑了一声,黑下脸来,厉声道:“你二人在军中四处拉帮将士,煽风点火,造谣生事,难道以为本官好欺负不成?若是再不收敛,即便天子不怪罪于你等,也休怪本官手下不留情分!” 黑脸官员见王松脸色铁青,不由得额头汗水密布,张浚却是怒火中烧,“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王松,你快些动手,杀了本官,否则本官和你不死不休!” 黑脸官员赶紧上前,拉住张浚的胳膊,连声道:“张相公,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马扩也是快步上前,劝道:“相公,不可冲动,误了北伐大事!” 他转过头来,上前向张浚肃拜了一下。 “几位相公,下官在城中打听,王麟此人身为洺州知州,对我大宋子民残忍好杀,对女真人却是畏之如虎,几次三番想要逃走。这或许不足以为信,是非曲直,还是等事实来说话吧。” 张浚冷冷看了一眼王松,黑着脸站起,肃拜了一下,拂袖而去,黑脸官员紧紧跟上。 虽然张浚是皇上任命的河北处置使,但他也不会能任意妄为,毕竟王松的官阶摆在那,而且事关北伐大计,他要是惹怒了王松,恐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河北人口数百万,民风强悍,习武之气浓厚,但练军能形成今日之规模,王松起的影响,绝对是居功至伟。但这并不意味着,王松可以把这支军队握在手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宋朝廷历时一百七十年,以文制武,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避其藩镇之祸,他们这些士大夫,更不能让王松,开了这个先例。 看到二人离去,王松这才收回了目光,他坐会位置,郁闷难当。 “相公,或许你心中失望憋屈,但这就是现实,以文制武,此法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更改了。” 王松长长出了口气。河北忠义军还未成型,文臣们已经是虎视眈眈,就连君王也是暗起猜疑,如此下去,河北忠义军,又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将来的征战? 或许,自己可以放权给岳飞,只是心里面,总觉得有些不甘。 “马宣赞,张浚等人的话语,不要放在心上,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王松最信得过的朋友,你尽可放心就是!” 王松沉声说道,语气诚恳。 马扩心头一热,流下泪来。 “马扩多谢相公!” “好了好了,你我马革裹尸之人,都不要做这儿女之状。” 王松微微笑道,活跃了一下气氛,岔开了话题。 “马宣赞,你再说一下,那洺州城的事情到底怎样?” 不管处境怎样,事关地方稳定,百姓生死,他自然要全力以赴。 036章 心难安 见到话题又折了回来,马扩也是提起来精神,说了下去。 “相公,正如下官刚才所言,洺州知州王麟暴虐弑杀,残害百姓,却又胆小如鼠,从不敢出城抗击金人。” 马扩继续道:“试问有这样的上官,城池如何得守,百姓如何保全。相公宜早作打算,不然洺州城早晚要出乱子!”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他实在想不起来,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位暴虐弑杀的知州相公。不过,根据马扩对此人的描述,只怕又是一个寡廉鲜耻之徒。 穷困无依的百姓他都会杀害,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的事情? “马宣赞,邯郸和武安县的情况如何样?” 王松继续问道,示意马扩坐下。 这两处距离固镇最近,再加上邯郸富庶之地,也是让他更为担心。 马扩松了口气,点头道:“邯郸和武安两县,倒是都很配合。两县颇为富裕,也有些余粮。接到相公的指令,两县都说会马上照办。下官告诉他们,相公会在这两日前去盘查,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松点点头,问道:“马宣赞,以你之计,这洺州知州,本官该如何处置?” 他虽然是两河、陕西宣抚使,但却没有实权去处置一位权高位重的知州。幸亏他还挂着同知院的头衔,如今也只能挂着羊头卖狗肉,从军事方面想想办法了。 “相公,如今之计,必须尽快更换这狗官,另派他将镇守洺州城池。” 马扩躬身道:“否则一旦女真人卷土重来,洺州城丢失,只怕会在旦夕之间,还望相公早日定夺!” “马宣赞,照你这么说来,咱们是不得不会会这洺州知州了。” 王松沉声道:“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咱们就先去看看武安、邯郸城的难民,还有城防情况。然后就去洺州城,会会这狗官,杀一杀他的威风!” 武安是富裕之地,邯郸和洺州都是军事重地,两地难民甚多,自然若是一一盘查,免得地方官员口是心非,百般推诿,只做表面工作。 “相公,这些朝廷大臣,习惯于指鹿为马,视军国大事如儿戏,相公万不可放在心上。” 马扩沉声道:“我大宋言者无罪,这些人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做好事情,殊非易事,相公还是要向前看,否则只会庸人自扰。” 王松点头称是。不过这些人如此嚣张,朝中的那些大佬们一定功不可没,没有他们在后推波助澜,张浚这些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马宣赞,刚才那黑脸文官是谁,是张俊的僚属吗?” 现在回想起来,说了半天话,自己还不知道那黑脸文官是谁。 “相公,此人叫万俟卨,如今是枢密院编修官,说起来,他还是相公的下属。” 王松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想不到他离开了京城,枢密院人事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这位万俟卨,听起来如此熟悉。仔细想了一下,他才恍然大悟,这万俟卨,不就是历史上秦桧的鹰犬吗! 这贼子为秦桧上下奔走,构陷岳飞,其铸像和秦桧夫妇、张俊三人一起,千年以来,一直跪在岳飞墓前。 总有一个人,要杀了这狗贼。 王松微微冷哼一声,想起了一事,不由得张口问了下去。 “张浚和这位枢密院编修官,他们在军中招摇过市,上下其手,为何没有一人向我禀报此事?” “这个……,下官实在不知。” 马扩脸上一红,眼神闪烁,神色颇不自然。 王浩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从离开东京城,仿佛变了天一般,军中的许多事务,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之外,他自然自己并没有对不起许多军官,但是似乎并不是所有人,对他都是死心塌地。 他还是小看了千百年来这种皇权对于民众的影响和控制。 看到马扩的样子,王松不由得脱口而出。 “马宣赞,你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相公,自入了东京城,马武去了殿前司,他本就是东京城的溃军,不得已投靠的相公。至于杨志,则是跟随种冽去了陕西,回归西军。” 马扩无奈,只好道出了实情。 “这二人离开,几次大战下来,军中宪兵也是损失殆尽,相公整日里忙着募兵练兵,铁坊火器,没有心思管这些事情。下官虽然叮嘱了河东忠义军的兄弟,但是这河北,统制官乃是岳飞,下官不敢把手伸的太长,免得相公难堪……” 王松不由得一惊,难道说,除了河北忠义军,朝廷也已经开始触手河东忠义军? 他一介武夫,拥兵数万,果然让朝中大臣,包括君王都是坐卧不安,这到底是自己的不幸,还是大宋的悲哀? 他一时有些心灰意冷,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东京城不破,大宋朝廷化险为夷,难道说只是一场闹剧? 他心头黯然,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该怎样怎样吧。” 马扩站起身来告辞,嘴里试探道:“相公,那明日洺州之行,要不要……” “事关万千百姓生死,洺州城之行,还是照旧。” 王松本想一推了之,终究放不下那些无辜的百姓,下不了狠心。 看到马扩出来,杨再兴上前,低声问道:“马宣赞,看起来相公兴致不高,是不是起了什么变故?” 马扩摇摇头,苦笑道:“金人未灭,内忧外患,放在你身上,你能心安理得?” 杨再兴怔了一下,随即低声怒道:“马宣赞,你说句话,小人马上去杀了这些大头巾,了了相公的烦恼。来一个,咱们杀一个,来十个,咱们就杀他五对。这忠义军要是没有了相公,还叫什么忠义军,干脆叫猪头军算了!大不了咱们另立门户,好好的……” 他话语里面,掩饰不住的悲哀,马扩大惊失色,看了看周围,赶紧阻止了杨再兴,不让他再说下去。 “杨兄弟,你疯了,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马扩变了颜色,低声吼道:“相公如今已经是掣肘在侧,你要这样一来,相公今后恐怕会步履维艰,军权旁落,到那时候,你我都是忠义军的罪人!” 杨再兴脸色铁青,蹲在了地上,生起闷气来。 “马宣赞,不瞒你说,这大宋朝廷我是看的透透的,只要不亡国灭种,朝廷这些人,包括官家,没有一个人把这江山和百姓放在心上。除了王相公,没有一个人能挑起这重担!” 他“腾”地站起身来,低声道:“马宣赞,你说心里话,咱们就不能拥着王相公,另为朝廷,不比跟着这乌烟瘴气的朝廷强?” “你呀!” 确定到周围无人,马扩才摇摇头,低声叹息道:“杨兄弟,你怎么总是说实话呀!朝堂之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又那有那般复杂!” 杨再兴冷冷道:“只要王相公大旗一举,以相公之能,练兵之法,麾下数万精锐,完全可以和鸟朝廷分庭抗礼。我就不信,这两河的好汉,谁不跟随,谁又敢不服!” 马扩大惊失色,连声劝道:“杨兄弟,此话千万不可乱说,以免落人口实,对相公不利!” “反了倒更好!” 杨再兴继续滔滔不绝,脸上兴奋之色尽显。 “马宣赞,你以为只有我心里这样?” 杨再兴手指着西面的方向,低声道:“那董平、张横、牛皋、邓世雄,还有那些河东忠义军的将士,许多人都是心有不甘。相公和朝廷走的越近,弟兄们心里就越不安。相公要是这样窝窝囊囊,不出两年,忠义军就该散了!” “你……” 马扩面色铁青,却是说不出话来。 “相公不知为何,把这河北忠义军,交给一个不知所谓的岳飞,致使自己被处处掣肘。再看那些徐庆、王贵、陈广等人,不过是市井之徒,毫无忠义可言。相公如此睿智之人,却行此昏招,马宣赞你为何不劝劝?” 杨再兴连连摇头,似乎颇为惋惜。 马扩也是摇头叹息。王松对岳飞等人仁至义尽,却不知为何?难道说,这岳飞真的有经天纬地之能,让王松看重? “咱们这位相公,为人一片赤诚,却不知人心险恶,更是不为自己着想,长此下去,日后必有大难。到了那时,还需要你们这些兄弟帮他。” 马扩摇头离开,杨再兴连声叹息,王松在营中听的清楚,也是愤懑填胸。 他在灯前打开赵多福的来信,少女的柔情蜜意让他胸中一暖,京城中的诸般消息也是尽入目中。 不出意外,李纲再返中枢,担任开封府府尹。朝堂上诸臣以耿南仲为首,主和派喧嚣一时,有这位清流主战大臣,最起码可以掣肘耿南仲之流,这也是朝堂平衡之术。 太上皇赵佶获得了较大的活动空间,看来随着赵桓皇位的巩固,赵佶心腹的铲除,赵桓已经不把自己的父皇,作为自己的政敌对象。 王松不由得掩卷沉思。赵佶之翻云覆雨,统御群臣,政治手腕上,可是比自己的儿子强了不少。而赵佶能够日益自得,恐怕这朝中,已经有人给赵桓扇足了耳边风。 也不知对赵桓来说,赵佶重新出山,是福是祸,不过,王松还是从赵多福的信中,嗅出了那么一丝不详的味道。 内有朝堂不稳,暗流涌动,外有女真人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再加上各种琐事,诸般掣肘,王松不由得头痛欲裂。 这大宋天下,真的是危机四伏,让人好生不安。 037章 洺州 洺州因处于洺水河之北而得名,隋末唐初,义军夏王窦建德、刘黑闼都曾相继建都于此。洺州城护城河广阔,地势低洼,周围三面环水,易守难攻,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旭日初升,霞光万道,新的一日又开始,洺州城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晨熹之中。 相州与磁州一水之隔,王松等人一路走来,沿途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乞讨者比比皆是,不时可见有难民倒毙于途,家人哭声震天。一行人都是黯然不语,打马前行。 洺州城西门外,进出城的百姓络绎不绝,商人、士卒、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三教九流,都集中在城门外,等待士卒的盘查,然后徐徐进城出城。 几个进城的商贩,也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赶着十几辆大车,上面装满了粮食,显然是某个或者几个粮行的人,欲押着粮食入城,大赚一笔。 自从宋金交战以来,城内的粮价就高居不下,如今每升米到了400文的价格,城中的米铺粮店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 如今这路上不太平,走货之人都是带着许多庄丁护院,保护走货的安全,以防被盗贼或者难民“光顾”。 洺州城中的“徐家粮店”,乃是洺州城乃至磁州、赵州、大名府一带有名的巨贾,家族庞大。 族长徐北为是地方县令出身,徐北为的儿子徐天寿又是洺州知州衙门的主薄,乃是知州王麟的坐上红人,徐家在洺州乃是左右逢源,黑白两道通吃、跺跺脚州城颤三颤的豪门大族,人人躲让三分。 “寿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洺州城中,南街的徐府大宅,徐北为不安地在厅堂中踱來踱去,脸上愁眉紧缩,坐卧不安。 虽然说是饱读诗书,也当过大宋朝的官员,但从徐北为内心里来说,他还是一个商人,也只是一个商人。 商人逐利,不管是太平盛世,还是时局动荡,什么礼义廉耻,忠君爱国,全是扯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徐北为都是从自己,为自己家族的利益出发。 虽然大宋朝廷保住了东京城,但是整个两河之地已经糜烂一片。宋人守不住这两河北地,徐北为是深信不疑的。女真人铁骑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大批人马就在洺州城外驻扎,徐北为的心思早就活了起来。 女真人的使者一进城,徐北为就主动屈膝投诚。在他看来,洺州城这3000多老弱病残的虾兵蟹将,怎能挡得住女真人虎狼一般的常胜之师。 洺州知州王麟,早已投敌心切,徐天寿稍一点拨,王麟心知肚明,二人一拍即合,决定迎接女真人,次日进城。 女真大军势不可当,又何必为大宋朝廷牺牲自己的生命,良禽择木而栖,个人的生死和荣华富贵,比得过世间万物,良心和民族在利益面前,不足一提。 “父亲稍安勿躁,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会出什么变故!” 徐天寿信誓旦旦。外有强援,内有知州大人坐镇,又有何惧。 洺州知州衙门大堂上,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大小文武官员,洺州知州王麟端坐其上,面色苍白,心中尤自忐忑不安。 “各位同僚,本官召众位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 王麟看了一眼周围,稳了稳心神,朗声说道:“如今虽是天热,但女真人来势汹汹,锐不可当,誓要攻取洺州,我等该做如何打算啊?” 洺州守御副使张华冷冷一瞥,抱拳道:“知州相公,外敌来犯,我等自当是杀敌报国,浴血疆场了!难不成你要像外界传言的一样,投靠女真人,卖了祖宗?” 王麟看了一眼守御使韩一,冷声问道:“韩将军的意思呢?” “王知州的意下如何,不妨直接说出来,让下官等人也琢磨琢磨。” 韩一面色平静,冷冷道:“王相公,有人说你要投靠女真人,而且女真人派的使者已经入城,却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王麟不由得心里一惊,面色凝重起来。他心里暗自狐疑,难道说,这位洺州城的守将发生了什么。 不过,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麟假意叹道:“韩将军,本官也是担忧治下的黎民百姓,一旦女真人破城,他们就会被屠戮殆尽,到时候生灵涂炭,俱为土灰,本官是实实在在不忍心啊!” 他长吁短叹,面上一片忧国忧民之色,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这位相公,真的是忠义之人。 韩一心中鄙夷至极,竖子不过是一戏子而已。 韩一面色不变,沉声道:“王知州有什么打算,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讨一二!” 王麟轻轻拍了拍手,两个顶盔披甲的女真人从后走了出来,站在了王麟身边。 众人都是一惊,看这装束,这二人都是女真人的打扮,想不到这王麟,是真的要投敌叛国了。 王麟志得意满,昂首道:“诸位同僚,这两位是金朝的使者,只要我等愿意献城,他们便不伤害城中的百姓,而且各位还可以各司原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王麟说完话,坐在了座位上。 一个女真使者大喊了几句,很快,从门外和后堂各跑进来一队手持刀枪的士卒,把大堂上的各个官员都围了起来。 众人都是惊慌失措,看着面前的刀枪,不知所措。 张华厉声呵斥道:“王知州,你到底要作甚,莫不是你真的要投敌叛国,背主求荣?”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王麟点点头,冷冷道:“张将军,你说的不错!本官今日就要献城给大金朝,给大家谋个前程。谁若是不识相,就别怪本官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 旁边一个文官站出来说道:“各位将军,保命要紧!实不相瞒,现在金兵已经到了城外,各位就是想要组织士卒反抗,也已经来不及了!” 大堂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无人说话,事情太过突然,众人心中都是惊疑不定。 半晌,张华才“仓啷”一声拔出刀来,怒声喝道:“王麟,你这老狗,居然勾结女真人,投敌叛国,实在是罪无可赦,无耻之极,本官现在就来拿你的狗命!” 旁边一个武将也是拔出刀来,大声道:“各位,死则死耳,若是众位今日投靠了女真人,必将遭人唾骂,遗臭万年!咱们跟着张将军一起杀出去,杀退女真人,保护洺州城,保护洺州百姓!” 王麟面色铁青,用力拍了一下案几,恼羞成怒地大吼道:“真是冥顽不灵,死有余辜!” 他大声喊了起来。 “动手!” 洺州城西城门口,几十辆装着粮食的大车,正在随着人群缓缓前进,向着城门口靠近。 “相公,前几日下官来的时候,也没见洺州城有这么多的人!” 马扩看着城门口的人群,疑惑道:“不知洺州城今日有何用事,难道是真的没粮食了?” 王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打量了人群一会,心中不由得暗暗心惊。 他指了指前面的粮食和人群,低声说道:“马宣赞,你说这么热的天,还有这么多人戴着帽子,这是哪家粮行,规矩可真是挺严的!” 马扩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前方的粮队,那些家丁护院们一个个彪悍强壮,抬头挺胸,面上都是风霜之色。 “相公,事情有些不妙!” 他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凝重了起来。 “这些人,恐怕都是塞北之人!” 马扩轻轻在王松耳边说道:“相公,这些人身形彪悍,举手投足,应该是军中之人,露出发髻的是北地汉人。大热天还戴着帽子的,是女真人!” 他久在北地奔走,出使过金朝和辽国,其人相貌做派,一目了然。 “若是戴帽子的是女真人,那么这就是内外勾结。” 王松脸色凝重,低声道:“这些人应该只是前军,附近必定藏有后备之师,以做策应,好夺取城池。” 以城门口这点金兵,想要夺取洺州城,几乎不可能,除非有千军万马。洺州最少也有数千兵马,据城而守,女真人只能出动大军。 不过,有这么多汉人充当内奸,倒是出了王松的意料。这些家伙无父无母,待会他定要让这些败类好看。 马扩摇头道:“这些北地汉儿,契丹至,则顺契丹,夏国至,则顺夏国,女真人至,则顺女真人。想不到我泱泱中华之民,竟也做了女真人侵宋的先锋!” 幽云汉人在生活习俗上颇似胡人,宋人和大宋朝廷又轻视于其,导致其对自身汉人身份缺乏认知。女真人两次南下时,以郭药师、李嗣初、耿守忠为首的燕云汉儿纷纷而降,做为女真人南下的急先锋,危害可谓大矣! 王松点了点头,幽云汉人投金的原因,一是出于其见风使舵的处世态度;二则是大宋与金朝联合灭辽,毁掉了幽云汉人在政治上的成果,使其怨恨宋朝;三是大宋朝廷在对待幽云汉人的作法上犯下很多错误,导致幽云汉人失望之余纷纷倒向金朝。 马植(赵良嗣)投靠大宋,忠心耿耿,却被大宋文官们弹劾而死;张觉投靠大宋,女真人威逼,宋人竟然杀死张觉,把他的首级献给了女真人,从而大失北地汉儿之心。 大宋朝廷如此反复无常,丑态百出,这赵佶,把治理国家当儿戏,肆意妄为,终于导致了“靖康之耻”。 想到这位昏聩无能的太上皇竟然处境宽松起来,王松暗暗摇头,真为赵桓担心。一旦真有变故发生,以赵桓的政治智慧,恐怕抵不过自己的老爹。 “马宣赞,杨再兴,咱们上前去看看。” 好久没有上阵厮杀,王松竟然莫名地一阵兴奋。 038章 夺城 看了看城门口纷杂的人群,相对于王松的闲庭信步,杨再兴却是有些焦躁。强敌环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万一王松安全出了问题,他可真的是负担不起。 他看了看远处,急声道:“相公,若是小人所料不错,这些女真人就在三里外的树林里,人数最少也是数千。要不要小人带人去冲杀一阵,相公尽管离开就是!” “杨兄弟,事关洺州城的安危,我怎能离去!再说了,本官也没有把部下兄弟抛弃的习惯。” 王松看了看远处的山林,轻轻摇了摇头,谁又能知道,他这位女真人的天敌,会来这洺州城私访。 他低声笑道:“杨兄弟,洺州两面环水,山丘纵横,若是有大规模的骑兵,目标太大,恐怕无法藏匿。想要步卒攻陷洺州,那就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王松在杨再兴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杨再兴脸上一喜,随即拍马离开。 “一群穷鬼,他酿的炸不出一点油水!还想进城,赶紧给老子滚!” 城门前,守门的士卒们一边骂着,一边用枪杆抽打,把一群想进城的难民赶离城门口。 乱世之中,这些无权无势的难民,谁都可以蹂躏、羞辱,无论是趾高气扬的高官达人,还是奸猾贪婪的军吏。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王相公宣抚两河,他可是在告示上说了,要各方的官府开仓赈民,安抚百姓,你们怎么会不让百姓进城,反而驱打百姓,难道不怕王相公责罚吗?” 难民中似乎有读书之人,熟悉近日官府的公文告示,虽然不敢过来,却也是振振有词。 “王相公说开仓赈民,你们去找王相公呀,跑到这里作甚?” 领头的军士丝毫不惧城门口的百姓,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泥腿子,赶紧给老子滚开,省得老子看了碍眼。要进城,想都别想,要是被老子抓住了,打断你们的狗腿!” 军士骂骂咧咧,回过头来,看到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上官,马上变的恭恭敬敬,点头哈腰。 “赵统制,天这么热,你怎么来了,快些坐,小人这就给你上茶。” 赵统制三十多岁,肤色白皙,仿佛带些病态。他微微皱皱眉头,轻声道: “刘放,不要耽搁,赶紧安排人进城。” 刘放赶紧答应,下去安排。 “兄弟,小人乃是城中“徐家粮店”的管家,还请高抬贵手,放兄弟们进城。” 粮车终于到了城门口,当先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向着刘放等人点头哈腰。 “徐大管家,原来是你!” 刘放也是笑呵呵上前,和中年男子寒暄了起来,他看了看车上拉的粮食,一共有几十辆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刘放刚要上前盘查,手里已经多了两锭银子,刘放打量了一下,原来是白花花的两个十辆纹银。 “好说,好说,徐员外积德行善,谁人不知,兄弟们,放行!” 刘放挥了挥手,军士们赶紧移开锯马,让开道路,管家徐大指挥着车辆,就要向前。 经过赵统制身边,徐大使了个眼色,赵统制轻轻点了点头。 赵统制站在城门口,不动声色,军士们站到两边,让开一条道来。徐大挥挥手,压着粮车,向城门洞口而去。 徐大和刘放、赵统制的各色面孔,进出城的百姓都没有注意,王松却是看的清楚。作为守城的主官,赵统制没有收取银两,反而是刘放这个小卒得了贿赂,这其中肯定有事。 是人是鬼,很快就会露出原形。 眼看马车就要进入洞门口,大车两旁的汉子们蠢蠢欲动,突然,后面十几匹快马飞速而来,瞬间赶到了粮车的前面,迅速停了下来,堵住了城门口。 粮车两旁的汉子们都是一惊,纷纷把手放在了粮车上,一旦对方有所察觉,便要大打出手,武力夺城。 “大胆,你们这些刁民想干什么,想要造反吗?” 赵统制从旁边绕了过来,拔出刀来,指着马上的骑士们,大声怒喝道。 马上的骑士们却不管不顾,指着粮车大声骂道:“直娘贼的,老子等了半天了,为何让他们先进,老子不服!” 王松见杨再兴气势汹汹,装模作样,倒是像模像样,不由得有些好笑。这演技放在后世,只能是来演肌肉男了。 骑士们吵吵嚷嚷,围着家丁们指指点点,甚至有骑士拿出长枪,直接挑飞了几个家丁的帽子,有几人露出了秃顶和辫子,明显不是汉人发髻。 守城的士卒们都是大吃一惊,纷纷抽出刀来,大声叫喊着,守在了城门口。 “动手!” 徐大怒喝了一声,他身后的金兵们看到已经暴露,纷纷摘掉帽子,从车底下抽出刀枪,呐喊着向着城门口冲去。 周围的难民和乞丐们赶紧躲到一旁,许多进出城的百姓四处奔逃,鬼哭狼嚎。 “还不快快应战!” 看到守门的军士们懵懵懂懂,杨再兴怒吼了起来,守门的士卒们如梦初醒,赶紧操起刀枪,跟在十几个骑士身后,和扑过来的金兵,就在城门口激战了起来。 “兄弟们,击溃这些金贼!” 王松摘下铁枪,猛打马臀,马匹一声嘶吼,“刺溜”一下,率先奔了出去。 后面几十个骑士也都纷纷抽出兵刃,紧紧跟在王松身后,风卷残云般的向前面乔装打扮的金兵们卷去。 难民们和百姓纷纷四散而逃,留下了城门口一个偌大的空地。王松和马扩分别从粮车两边,冲向了粮队的女真人队伍,率先撞翻、砍翻了后面的七八个金兵,迅速向城门口而去。 无数金兵挥舞刀枪,向城门口冲去。谁都知道,只要占了城门,放后面的大军入城,里应外合,便能占了洺州城。 “娘呀!” 刘放心惊肉跳,刚要逃走,徐大摸刀在手,恶狠狠一下,把刘放的半只胳膊砍了下来。 “杀进城去,大军随后就到!” 徐大浑身鲜血,脸色狰狞,挥舞着长刀,和前面的一个骑士战在了一起。 杨再兴一马当先,连刺带砸,金兵望风披靡,当者无不筋断骨折。城门口的守军本来要逃,却发现这些骑士如狼似虎,金人竟然抵挡不住,便鼓起勇气,纷纷加入了战团。 王松和马扩从后面一路砍杀了过来,勇不可挡。女真人都是步卒,抵挡不住,纷纷被砍翻、撞翻在地。 金兵们本想趁着在城门洞子里动手,利用大车隔断交通,接应后面的队伍进城。谁知还没有进城就被对方发觉,全被堵在了城门口外。这些宋人全都是成队骑兵,一个个凶猛无比,只是一次的对冲,就把女真人的队伍,冲了个七零八散。 李孝春暴喝一声,借助马的冲刺,一刀砍翻了一个冲过来的金兵。鲜血飞溅,那人惨叫着倒了下去。 一个金兵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长枪就刺进了他的咽喉。跟着他的身子,被长枪挑了起来,甩了出去,砸翻了另外一名金兵。 杨再兴带着属下的士卒,风卷残云般冲入了金兵人群中,众人左冲右杀,连劈带砸,长刀长枪一次次挥出,都有惨叫声响起。众人来回冲了两次,想要偷袭的金兵瞬间就死伤惨重,被杀散了。 眼看城门口的宋兵和金兵陷入了苦战,杨再兴和骑士们纷纷从马上跳了下来,挥舞着刀枪,加入了城门口的战团。 一个金兵手持巨斧,向着杨再兴迎头砍来,杨再兴揉身一滚,已经奔到了金兵的面前,手中长刀当头劈下,那人胸口血如泉涌,惨叫着倒了下去。 戳翻一个矮壮的金兵,看到那个“徐家粮店”的管家徐大正在大声招呼,杨再兴捡起地上的一支长枪,用力掷出,长枪贯穿伙计的前胸,徐大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被钉在了旁边的城墙上。 骑士们直奔金兵人群而去,他们持枪成排,连连叠刺,步步向前,金兵不断后退,惨叫声不断,许多金兵竟然不是对方宋军一合之敌。宋军持枪每一次刺出,都是血光迸现,惨叫声伴随而起。只是短短的功夫,倒在长枪下的金兵,便有三四十人之多。 王松坐在马背上,看着部下如墙而进,对方金兵毫无招架之力,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有百战雄狮的味道。 杨再兴连劈带砍,杀神一般,在金兵人群中纵横捭阖,如虎入羊群,金兵非死即伤,血肉模糊,几无一合之将。 城门口的金兵迅速被杀的死伤惨重,溃不成军。城墙上的宋军士卒都是目瞪口呆,看着城外的大战。 骑士们重新骑上战马,集结成阵型,开始对残余的金兵进行冲击。 这些金兵都是步兵,没有铁甲,又没有战马,缺少了反复冲击的能力,杀伤力大大下降。而且金兵最怕短刃战,对方又是骑兵,反复冲突,几员主将更是凶猛如斯,直若血手屠夫一般。 宋军舍命阻挡,金兵攻不到城门前,伤亡惨重,瞬间就在城门外丢下了六七十条尸体和伤者,血污遍地。 马扩带着一队骑士冲了过来,对着守城的士卒们大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进去,准备关城门!” 士卒们还在懵懂不知,赵统制挥舞着长刀,冲了过来,大喊道:“你这厮,想要干什么,莫不是想要造反不成?” 马扩又急又气,指着树林的方向,大声喊道:“你们看,树林那边是什么!” 这些个蠢货,直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是金人前来偷袭! 039章 败类 士卒们转过头去,不禁都是打了个寒战。 远处三里外的树林,密密麻麻的金兵人山人海,如潮水一般,正在挥舞着利刃,向城墙冲了过来,他们狂呼大吼,凶神恶煞,不知有多少。 赵统制大喜过望,援兵就要过来,可千万不能被这些汉子破坏了好事。 此时,城头上突然起了嘈杂声,一队宋军冲上了城墙,见人就杀,和城墙上的宋兵厮杀在一起。 王松心中一震,内奸终于登城了。 赵统制大喜,挥手就是一刀,向马扩劈头砍去,口里大骂着:“兄弟们,别相信这厮的话,先杀了这厮,他就是女真人的细作!” 别看他外表瘦瘦弱弱,却是力气惊人,马扩横刀一挡,竟然退了两步。马扩抖擞精神,上前和赵统制战在一起。 王松打马狂奔,几名骑士在后紧紧跟随,几人穿过城门洞子,打马便从马道直奔城墙上而去。 瞬间上了城墙,王松大声喊道:“全都住手,退到一旁,准备守城!” 许多宋兵懵懵懂懂,退到一旁,却有数十人大喊着上前,嘴里大喊道:“杀了这女真细作!” 王松见这些人凶神恶煞,人人臂上扎有红布,心里明白,他抽出铁枪,纵马而上。 徐天寿迎头赶上,王松铁枪狠狠砸下,引起一阵风声。徐天寿大吃一惊,硬着头皮横刀一架,他虎口巨震,再也把持不住,钢刀脱手而飞。 几匹骏马在城墙上横冲直撞,徐天寿躲闪不及,被其中一匹战马直接撞飞,落在城墙一角,身体顿时萎缩了起来。 骑士们一个对冲,没有损失一人,便把冲上来的叛军们冲了个澡七零八落。旁边的守城军士赶紧上前,截住徐天寿等人,拼杀了起来。 看到城墙上的宋军已经稳住阵脚,叛军越来越少,王松带领骑士们,顺着城墙马道,冲下了城墙。 “卖国求荣,死不足惜!” 看到马扩还在和赵统制缠斗,王松手中铁枪,做标枪投射而出。 铁枪破空飞来,“噗”地扎入了精疲力竭的赵统制背部,把他重重地掀翻在地,腾起一地灰尘。 “我等乃是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的手下,马上准备关城门!” 马扩大声喊道,言语中充满了愤怒之情。 “王相公在此,谁敢违抗军令,格杀勿论!” 听到王松在此,宋军们半信半疑,不由自主纷纷退入了城门,把近在咫尺,追赶而来的金兵挡在了城门之外。 守门的将士们上来,当先一名军官抱拳肃然道:“敢问,哪一位是王松王相公?” 王松放回铁枪,微微点了点头。 “本官就是王松,闲话少说,女真大军顷刻即到,赶紧组织军士应战,有话随后再说!” 知州衙门大堂,王麟指着大堂外面喊道:“诸位同僚,你们听到了没有,这是金兵进城的声音!你们再反抗也没有用,还是跟着本官一起迎接女真人进城吧!” 张华“唰”的一下抽出刀来,怒喝道:“王麟,我先杀了你这个奸贼!” “不知死活的蠢汉!” 王麟一拂衣袖,对着下面的士卒冷声道:“真是粗鄙武夫,军士们,动手!” 卫士们上前,把张华等人团团围住,利刃在手,就要动手。 两个女真人在一旁冷笑旁观,似是在看笑话一般。 王麟大声催促道:“犹豫作甚,还不动手!” 卫士们依然是驻足而立,不动声色,似乎没有听到王麟的话一般。 韩一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张华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沉下脸来,大声喝道:“动手!一个不留!” 王麟和两个女真人都是措不及防,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几个卫士已经饿狼般扑了上去。 大堂里惨叫声响起,王麟的几个亲信,包括两个女真人,很快就在军士们的围攻之下,倒在了血泊里面。 “你这狗官,真是愚不可及!真以为你可以操控一切吗!” 韩一上前,踢了王麟的尸体两脚,转过身对张华道:“张华,马上去西城门,看看那里的防备情况。秦风,马上带人包围徐家粮行各产业,徐府人一个也不能走脱,违者就地正法!” “小人遵令!” “小人遵令!” 张华、秦风带人出门而去,大堂上只剩下了韩一一行将领。 “韩统制,洺州城矮少粮,咱们得速速向朝廷求救,以免朝廷起了疑心,以为我等乃是叛逆!” “朝廷有个屁用,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直接向大名府留守杜充求救,或许有用。” 韩一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 “先固守些日子,天太热,金人自然退去,咱们再向朝廷增援粮草。至于王麟之事,我稍后自会向朝廷解释。” 徐府大门轰然被撞开,军士们疯狂涌入,院里喊杀声四起,尸体和鲜血满地。 正在大堂等候的徐北为脸色苍白,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员外,徐衙内被杀,官军进了宅院,发疯了一样,见人就杀,兄弟们都挡不住了,你快拿个主意呀!” “住嘴!” 徐北为猛然睁开了眼睛,双眼血红,他站了起来,瞬间下了决心。 儿子都死了,谁给他养老送终,还有什么舍不了的! “弟兄们,今日有去无回,跟狗日的官军拼了!” 徐北为拍了一下桌子,打量了身边聚集的庄客和佃户一眼,大声叫了起来。 “跟官军拼了!” 庄丁们大声喊叫,在徐北为带领下冲出大堂,与赶来的官军正好碰上,双方顷刻之间,便是一场恶战。 过了一会,厮杀声安静了下来,满院的尸体横七竖八,徐北为躺在血泊之中,身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狗日的,死性不改!” 秦风看了看垂死的徐北为,冷冷道:“给我搜,院里的东西,粮食,金银细软,吃的喝的,一点也不要留下!” 张华带兵直奔城门口,正好碰见了城楼上,正在指挥士卒守城的王松等人。 城外的金兵看城门已经关上,吊桥已经升起,也只有停住了脚步,众人望着城墙恨恨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他们捕捉原野上四处逃窜的宋人百姓,羽箭呼啸,无数的百姓纷纷中箭,一一被射杀,惨叫声不断响起。 城墙上的宋军一片沉默,个个脸色煞白,杨再兴等人在城墙上则是看的捶胸顿足,悲愤交加,但随行二三十人,又怎么可以对抗大军。 “金人的罪行,你们都要记住,总有一天,要把这些都给我还回去!” 王松大声喊道,杨再兴等人都是眼眶发红,点头称是。 “这位兄弟,本官王松。看起来城中已经有了准备,不过,似乎有所疏漏,下次还要再仔细些。” 王松点了点头,原来这城中已经有了对应之策。只看这城楼上瞬间出现的大量宋兵,便知即便没有自己,女真人恐怕也很难杀进城来。 不过,刚才的那一队内奸,若是能牵扯城头宋军,恐怕今日又是一场恶战。 “卑职张华,乃是洺州防御副使,参见枢密相公。” 张华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军中汉子,向来是只服强者。王松面对女真人,大杀四方,不仅杀死杀伤了几万女真人,更是保住了汴梁城,迫使女真人退兵,致完颜宗望伤死。光是这一点,张华这些军中悍将都是钦佩不已。 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谁知赵统制却被收买。赵统制勇冠三军,却死在了王松的手下,若不是王松适逢其会,恐怕这西城门已经失守了。 “相公,徐家父子被杀,徐家所有通敌人员,已经被下官控制。” 听到军士禀报,张华恭恭敬敬上前,肃拜道。 “兄弟们辛苦了!” 王松点点头道:“马上查抄徐府,一旦女真人退去,就施粥放赈。等本官大军一到,必定要让这些金贼们尝尝厉害!” “相公,徐府和徐家粮店已经被查封,明日便可以开仓赈民,相公勿忧。” 眼光转向城墙下一角瑟瑟发抖的难民们,王松轻轻摇了摇头,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进了知州衙门,韩一等一关文武官员立即迎了上来,众人一起肃拜, 王松对韩一等人所作所为赞叹不已。毕竟,“时穷节乃现”,舍生取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至于杀王麟之事,王松让他们不用担心,一切自有他在奏折中给皇帝说明。 徐家查抄,大量的存粮尤其珍贵。韩一命人把王麟和徐家父子等人的人头挂在城头,以儆效尤。 当天夜里,韩一在知州衙门摆下酒宴,为王松等人接风洗尘。本地乡绅慕名而来,都想见见这位年轻的传奇英雄。 王松也是来者不拒,鼓励大家同仇敌忾,不畏强敌,也算是极大的鼓舞了洺州城士民的士气。 随后,王松观看了洺州城的武备,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训练松弛。王松让韩一暂任洺州军政主官,开仓放粮,赈灾难民,然后从难民中择其雄壮者,招募训练,所需粮草辎重,他自会上奏朝廷,从后方调集。 “韩兄和张兄只管守好城池,若是有难,本官自会前来救援。咱们内修外张,女真人必会败退!” 离开时,王松郑重言道。这洺州如今是宋金交战的前线,自然要小心谨慎。 “相公尽管放心就是,下官等必会竭尽全力,保全洺州百姓,不负相公厚望!” 韩一、张华等人也是恭恭敬敬,依依不舍,目送王松等人离去。 040章 议政 垂拱殿外,热气腾腾,不时有宫女和宦者中暑昏倒,而被拖了出去,那些年轻健壮的执守禁军,尽管汗流浃背,衣襟湿透,也只能是强打精神,穆然肃立。 垂拱殿内,耿南仲、李纲、秦桧、唐恪等一般大臣面色平静,古井不波,而在班臣列前,一个黑脸文臣手持奏折,慷慨激昂,正是疾风劲草,震人心魄。 “……禁绝火器之术,私募军士,任人唯亲,嚣张跋扈,枉杀大臣,使两河之民,只知其军,不闻朝廷,只闻其名,难知君王,此乃武夫当政,藩镇割据之举重现,陛下宜追王松之罪责,更换主帅,下狱勘审,以慰天下百姓之心。” 万俟卨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个个都是面色凝重,开封府府尹李纲、帝师耿南仲、次相唐恪,御史中丞秦桧、另一位参政宇文虚中,河北处置使张浚,人人都是肃然而立,不发一言。 自王松进入中枢以来,关于他的弹劾就没有停止过,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他才巡边宣抚半年不到,想要他锒铛入狱的奏章已经不断。 无论是指鹿为马,还是颠倒黑白,听起来义正言辞,为国为民,慷慨激昂,却是字字诛心,能积毁销骨,混淆视听。 大宋不因言获罪,言官可以畅所欲言,编织罗网,任意构陷大臣,毫无节操,卑劣肮脏,令人不寒而栗。 万俟卨奏完,站回原位,大义凛然,忠君爱国、忧国忧民之色溢于言表。 高位上的赵桓眼光扫过大殿中的群臣,希望有那么一两个人站出来,挽回一丝尴尬场面,却换来的是集体的沉默。 整个文官集团,包括张叔夜、刘韐等人,在这一刻,都是站在了一起,人人都是要杀一杀王松的威风。 手握数万大军,军中将领尽出其手,若是随其坐大,朝廷如此自处,君王如何心安? 看到赵桓眼光扫来,张叔夜硬着头皮上前奏道:“陛下,王相公或许忠心使然,但久居高位之上,部下数万精锐,若不设监军限之,恐有藩镇之祸。陛下圣裁!” 不管王松如何对大宋立下奇功,归根结底,他是大宋的臣子,就得遵从朝廷的法令,以文臣监军,不致其有藩镇之忧。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王松今日的处境,也和他分权节制的想法有关。 王松练兵统兵之能,可以说冠绝天下,对王松,从其内心,他是又爱又有一丝担忧,他既想着王松能恢复中华,杀敌报国,又怕他会野心勃勃,吞了这万里河山。 冰火两重天,王松对于大宋的意义,赵桓心知肚明,满朝行尸走肉,尸位素餐之人,文恬武嬉,说到收复失地,光复河山,又有谁能比得上王松? 目光看着殿下古波不惊,如老僧坐定的耿南仲,赵桓心里没有来地一阵腻歪。 虽然耿南仲是帝师,可是和王松相处久了,赵桓也喜欢起了爽快的做事方式或许像王松说的一样,这些个煌煌士大夫,他们究竟又为朝廷做了什么? 人人皆言王松可杀,人人都说藩镇之祸,但杀了王松或许容易,但北地的抗金重任,又能去靠谁? 难道是这些满朝朱紫贵的读书人? 杀了王松,军心必然不稳,无人抵抗女真大军,朝廷只能南迁。难道说,自己要和金人划江而治,行南北中华之举? 直娘贼的,天子难道就不能骂个粗口! 王松有产业,无可厚非,既然说枉杀大臣,那王麟勾结金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又有何冤情可讲。 “耿相,王松此事,你作何看法?” 扫了一眼桌上王松的奏折,眼神却是转向自己的老师,说起来,他能依靠的,好像只有眼前这位文臣之首。 “陛下,王松虽有功于朝廷,立下泼天大功,朝廷也待他不薄。但王松桀骜不驯,飞扬跋扈,确实也是做了许多悖逆之事。管仲助齐桓公尊王攘夷,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其中利弊,陛下自知。” 大殿之上,听到耿南仲的陈词,不止李纲、宇文虚中这样的清流,就连张叔夜、刘韐这样的半隐退之臣,都不由得是暗暗心惊。 管仲“尊王攘夷”,助齐桓公成就霸业,被誉为“圣人之师”,名扬千古。耿南仲若只是以管仲比喻王松救国之功,也就罢了,偏偏后面加上一句“挟天子以令诸侯”,其中得失,君王自然只能记得王松功高盖主,而不是扶大厦之将倾。 果然,听到耿南仲之语,御座上的赵桓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刚才的镇定自若荡然无存,眉头开始紧皱。 按理说,大宋官家经历过的惊险,无过于女真人的数次侵凌,这些个大难他都经历过,又怎会在王松一事上如此反复无常,甚至用前倨后恭来说,也不为过。 女真人兵临城下,东京城濒临告破,大宋朝廷不保,朝廷视王松国之长城,朝廷脊梁,如今女真人刚刚退去,王松宣抚两河不到半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举已经频频现于朝堂。 御史台和谏院负责纠察官邪,肃正纲纪,监督朝政运转,关注朝野舆论,在几乎所有朝议中,都和各省院官员针锋相对,势如水火,唯独到了王松这里,双方党同伐异,难得地保持了一致。 “陛下,此事还需慎重才是。” 尽管几番沉浮,几度离开中枢,但事关国家大事,朝廷重臣,社稷安稳,李纲不由得不走了出来。 不管王松如何嚣张跋扈,如何公心私用,又如何拥兵自重,这不过是一面之词,也是大宋朝廷的内政,怎么可以推波助澜,公然抵制,这不是亲者仇,痛者快的事情吗? 万一把王松逼反了,大宋的这一番烂摊子,又有谁收拾?又有谁能收拾? 难道靠这以公废私、睚眦必报的耿南仲吗? 这些人如此处心积虑,一半是士大夫心理作祟,另一半只不过因为和王松的私怨,这又让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国家到了如此地步,尚且如此相互倾轧,若是起了大乱,谁能扛起这重责? “陛下,两河百废待兴,强敌环侧,王松练兵未成,而百般挑剔,只恐难服众军。况且王松虽然跋扈,但其本草莽出身,未知礼节,或是有违朝廷律法,然其人对陛下一片赤诚,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若是一味打压,恐适得其反。” 宇文虚中也是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陛下,国家积弱,多事之秋,不宜对大臣横加指责,百般掣肘,否则何以对抗女真?王松身负重任,并无大错,陛下宜加以抚慰,令其一心一意,为国讨贼,如此君臣互敬,方可使边患得除,国泰民安。” “好一个边患得除,国泰民安!” 秦桧终于站了出来,脸上的怒容,让他显得正气凛然,满殿大臣都是奸佞,只有他是正人君子。 “宇文相公,在下请问,以你之言,王松跋扈,朝廷还得折节抚之,试问如此处置,到底谁是君王,谁是臣子?如此做法,朝廷颜面何在,君王颜面何在?” 秦桧振振有词,嘴炮频频,惊世骇俗,字字诛心,直欲置王松于死地。。 “王松拥兵自重,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患,宇文相公莫非忘了本朝太祖如何得位,难道想让这藩镇之祸重演乎?” 宇文虚中惊诧未定,万俟卨已经接上了秦桧的话题。 “陛下,秦中丞所言甚是,臣附议!” 张浚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耿南仲,也肃拜道:“陛下,秦中丞此言善矣,臣附议!” “臣附议!” 大殿之上,许多见风使舵之辈纷纷开口,许多人声音洪亮,生怕引不起参政们的注意,许多人则是言不由衷,只想早些回朝,于那惬意宅院,吃一杯美酒,饮些冰品,除去这里外的炎热。 看到赵桓期盼的目光扫过来,耿南仲终于走了出来,说出来的话,却让赵桓心里凉了半截。 “陛下,诸位大臣所言,皆为江山社稷,藩镇之祸,实非幸事,太祖、太宗收藩镇之祸,大宋得以有百七十年平安,攘外必先安内,割据之祸,不可于本朝重演,陛下三思。” 耿南仲的话,让大殿中的诸位大臣们,又一次附议声一片,赵桓厌恶地转过头去,视线偏向一边。 王松到底是管仲还是曹孟德,不需要你耿南仲一次次推波助澜,事态愈演愈烈,于朝廷百害而无一利,却遂了你耿南仲的愿。 你耿南仲到底是为了朝廷安危,还是一己私利,昭然若揭。如此裹挟众意,使得君王进退失据,陷于两难。 “如何安抚地方,告诫王松,还请陛下圣裁。” 李纲和宇文虚中对望一眼,眼中都是无奈。牵扯到了藩镇之祸,祖宗之法,谁也不敢雷池一步,他二人分别肃拜了一下,分别退到一旁。 “两河之地,大半陷于金人之手,还待恢复。” 赵桓心中失望至极,微微沉吟了一下,沉声说道: “让王松加紧编练新军,在天气转凉,金人南下前,定要给其点颜色看看。至于忠义军,朕稍后会派肱骨大臣前去两河,督抚诸军。” 他看了看诸位大臣,冰冷的目光定在了耿南仲身上,让这位志得意满的帝师不寒而栗,刚刚的得意之心,立刻沉了下去。 “此时正是练兵之际,谁也不敢掣肘王松,如有阳奉阴违者,国法不容!” 赵桓拂袖离去,耿南仲脸色煞白,呆若木鸡。自以为机关算尽,却不过是小聪明,反引起了君王的不满,成了满朝的笑柄。 041章 定策 一场不期而遇的连绵暴雨,笼罩了整个山野,也驱走了多日来的酷热。 河面上没有一丝热意,两岸莽莽的群山,猛浪若奔的河水,一阵风刮过,雨雾苍茫,斗大的雨珠纷纷跳入船舱,打湿了船中间的桌子和板凳等物。 这里正是磁州漳河的一段,经验丰富的船工们全神贯注的驾着船,不敢有半分懈怠。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王松身着蓑笠,站在船舷边上,望着汹涌翻腾的浊浪,嘴里默默读着这首夏雨诗词,不由得心中若有所思。 苏东坡在望湖楼醉书,国难当头,女真人肆虐,自己却是没有这样的心境了。 船舷上的卫士们则是一个个持枪执刀,如临大敌。卫士们纷纷面带警惕之色,打量着河岸边的一草一木,谨防有女真人或歹人作祟。 “马宣赞,本官为陛下统治水土,调民安居,使得其所。只是如今这河东、河北之地,大部都遭女真人荼毒,地方上糜烂不堪,盗贼横行、难民泛滥。盗贼扰民,义军黑白不明,女真大军随时可能南侵,百姓不能安居乐业,百业凋敝,实在是令人头疼!” 离开了洺州城,韩一等人为了王松的安全起见,还是把他送过了洺水,回归相州。 呆了几日,王松心中郁闷,心中记挂河东部下,便顺着漳河逆流而上,直去河东。 漳河这里山丘纵横,河流交错,磁州又是宋兵重镇,女真人的势力一时还伸不进来。 听到王松的话语,马扩沉吟了一下,说道:“相公,对祸害百姓之徒,自当剿抚并用,除其首恶,接纳残部。至于义军,自然是安抚、训练,分化瓦之,最后使之成为国之利刃,何乐而不为!” “至于治理地方,相公还是等朝廷调拨,以免落下擅权的口实。” 他郑重地说道:“虽然恢复的是沦陷区,相公也只有举荐之权,万万不可肆意妄为,私自任用官员,雷池一步!” 马扩是肺腑之言,他要尽力辅佐这位年轻人,不能让他出什么岔子,波及其身,误了抗金大业。 如今女真人势大,随时可能挥兵南下,王松却已经在谈恢复以后的事情,虽是自信,果敢和魄力非常人可拟,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谁也不能触朝廷的逆鳞。 朝廷虽然下旨令两河官员不得对王松掣肘,但那不过是应急之策,王松也收到了赵多福的书信,让他谨言慎行,不可自讨苦吃。 “以马宣赞所见,恢复之战,我军第一步的选择是那里?” 听到王松的问话,王伦和杨再兴对望了一眼,马扩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相公,以下官之见,我军新创,莫若从女真人势力薄弱的州县布局,一边练兵,一边恢复,蚕食鲸吞,既可以练新军,也可以徐徐恢复,不知相公以为如何?” “马宣赞,只怕女真人不会给我等时间!” 王伦摇摇头。他虽然在军事上不如马扩那般通透,但却也有自己的长处。 “女真人以剽掠为生,即便立了国,本质上还是没变。” 杨再兴沉声道:“一旦天气转凉,女真人自会大举南侵。按照女真人一贯的打法,坚城大邑,首当其冲。一旦这些大臣皆遭残破,我军又何去何从,又到哪里去练兵?要么坚守,要么攻城略地,何去何从,就由相公决断了!” 他特意加了一句,“若能一举恢复三镇中任意一城,两河必民心大震,女真人也会步履维艰,相公可以斟酌一二。” “杨兄弟,你真是智勇双全,我小看你了!” 王松有些震惊,想不到杨再兴这肌肉男,也有此般见识。 “还不是耳濡目染,跟相公学的!相公,如今这满朝文武,都是些碌碌无为之辈,你还得……” 杨再兴不好意思地回到,刚要说些心里话,却被马扩眼神组织。 马扩接上杨再兴的话,继续道:“我军都是新练之军,从未上过战场,一旦战败,那就是一溃千里。相公的奏折即便到了官家那里,恐怕也不会得到赞许!” “马宣赞和我所想一致!” 王松沉声道:“本官意下是先恢复太原,河东、陕西连在一处,不知你等意下如何?” 麟、府、丰三州位于陕西最北端,是宋、辽、西夏三国的交界地,“黄河带其南,长城绕其北,地据上游,势若建瓴,实秦晋之咽喉,关陕之险要也”,是宋夏对峙中宋朝河东路的重要障蔽。此外,这里还出产良马,是大宋朝廷罕有的战马产地。 王松想先恢复太原,把河东和陕西一起连起来,不能让陕西,尤其是河外三州,独自面对女真人和西夏的攻击。 “太原……” 马扩大吃一惊,显然为王松这个大胆的计划震惊不已。 河东一路,忠义军仅仅占了最南端的泽州和隆德府,这两地山地起伏,易守难攻,天气又太热,女真人一时无法顾及。 但是前往太原,中间隔着辽州、威胜军、汾州;而泽州和隆德府的西边,还有河中府和同州被女真人占据。 再加上女真宿将完颜银可术坐镇太原城,手下精兵强将,谁敢这个时候捋虎须。 王松现在竟然想抛开众多环顾在侧的金兵,直接攻击太原城,实在太过大胆和冒险。 马扩思虑了一会儿,点点头道: “相公,太原陷金之后,府州等边塞重镇孤悬于北边,苦撑待变。麟州、府州、晋宁军陷入金、夏围攻之中。相公恢复太原,让河东陕西连成一片,府州的折可求和晋宁军的徐徽言,这才能负隅顽抗,不至于孤军作战。下官佩服!” 马扩毕竟是将门之后,对目前的抗金形势还是看得非常透彻。 目前,女真人的西路军完颜宗翰坐镇云中,女真人大将完颜娄室对陕西虎视眈眈,欲占之而后快。若不能从速北上,支援晋北,恐怕麟州,府州,包括晋宁军很快就会失陷。 历史上折可求降金,乃是在北宋灭亡后。其时,他在府州抗金达两年之久,所部兵将十丧七八,矢尽力竭。 女真人对府州进行全面围攻,其子折彦文又为女真人所掠,并承诺让折可求继续知府州,许封以关中地。无可奈何之下,折可求才降金。 大宋以倾国兵力,尚不能抵挡女真骑兵的铁蹄,试问折可求两三万疲惫之师,如何可能抵抗得住金夏两国的围攻! 宋朝之败局,也不是单单依靠一个折可求能够扭转的。 折可求降金后没几年,也被女真人鸩杀,折家军也从此烟消云散,淹没在了历史的大河之中。 杨再兴赞道:“相公高瞻远瞩,小人佩服!折可求苦苦支撑,只要给他一丝希望,他就能坚守下去。有了忠义军和晋宁军掣肘,女真人也不敢肆无忌惮地攻占河外三州。” “相公,小下官还是有些担心。” 马扩忧心忡忡,眉头皱成了一团道:“相公把河北军事,都交给了岳统制,也不知是福是祸。若是能派张横兄弟、或是董平兄弟前去统领河北忠义军,相公一定能省去不少麻烦。” 王松心中隐隐有些不悦,但却没有说出来。他并不是一言堂的暴君,听不进任何的忠言逆耳。况且这马扩所说,一心为公,并没有任何私人情感作祟。 只是马扩在耳边不时提醒,让他心里有了一层忧虑。也许真如马扩所说,相对于河东忠义军,自己对河北忠义军的控制,实在是不如何有效。 岳飞天之骄子,历史上证明过的名将。但是若是让他在朝廷和自己之间选择,他的选择也许并不会如自己意。 而且,这样忠君的臣子,自己在忠义军中的威望,一定会被岳飞在军中以君威所代替。 “马宣赞,你说的也许不错。” 王松点点头,苦笑道:“等河东的战事一了,我便亲自接手河北忠义军,你觉得如何?” 马扩心中一宽,肃拜道:“在下此举,也是为了相公。军中之令,只能听于相公一人,而不能是岳统制或朝廷官员,否则,忠义军迟早会分崩离析。” “那倒不见得。”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 “即便岳统制夺了河北忠义军之权,他难道就不会受制于朝廷?” 马扩无奈,肃拜道:“看来在下的功夫没有白费。相公已经知道了“祖宗之法”的厉害。只是那时候,忠义军已经面目全非了。”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言语中的芥蒂也在这笑声当中一扫而光。 “相公,想要恢复太原城,后方就得万无一失。若是左右都要掣肘,恐怕大军也不会安心。” 前去太原城,中间隔着辽州、威胜军、汾州;河中府和同州在西边掣肘,可以说是险阻重重。 但是,王松想要恢复太原城,却有他的理由。 相比河北,河东虽然贫瘠,但西有吕梁山脉,南有中条山,东是太行山脉,地势高耸,对河北、河南均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 河北平原一马平川,若是再丢掉河东,东京城就处在女真人的窥视之下。 河东女真人虽多,但各地驻守的大多是义胜军汉儿,而只有太原,才是金兵的精锐所在。只要打垮了完颜银术可的精锐,太原府以南的金兵自会不战而退。 “马宣赞,若是我均以雷霆之势攻下太原城,河东的各路金军一定会撤往太原以北。到时候晋宁军和太原形成一线,河外三州也能相安无事。这个险值得冒! 王松正色道,眼神却有了一丝迷惘。 打下了太原,朝廷会不会让他统领大军,犹未可知。 042章 垦殖 一大碗滚烫的热茶下肚,汗珠子从额头上纷纷落入地上寸许厚的尘土,瞬间被尘土湮没。 站在官道一侧几棵大树下茶棚中的王伦,放下茶碗,拿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心里的烦躁却是去了大半。 抬头看去,尽是一望无垠的一片谷浪,随风起伏,蔚为壮观,无数军士和农人在田间地头观看,三五成群,议论纷纷。如今,马上就要到了收获的季节,人人心里都是充满了期盼和喜悦。 王伦发河东忠义军新军及家属三万多人,合隆德府、泽州等地百姓十余万人,广开屯田,奏为河东营田副使,营田屯田数十万亩,其中军屯三十多万亩,如今,终于是否极泰来,眼看就要有了回报。 黎城大营周围,往昔的荒蒿遍地,如今已经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官道上军士来回巡逻走动,要冲之地更是设起了关卡,以防金人来袭,兴风作浪。 有董平在隆德府前方坐镇,数万大军,操练日夜娴熟,使得以汉儿为主力的金兵,只能龟缩在隆德府以北,不敢放肆南侵。 “店家,收好钱。” 喝的差不多,眼看炎热又下去了几分,王伦放下钱币,起身就要离去,趁着天色尚早,他还想多看几处种植处的庄稼。 “王副使,要不要再歇歇,这日头可是毒辣,别伤了身子。你可知道,这河东的百姓,可是离不开你啊!” 茶摊主人接过了钱,他看了看外面的骄阳,不由得开口劝道,生怕天气炎热,使得这位百姓的父母官有个好歹。 自从河东春耕以来,这位王相公手下的副使组织军士,招募流民,分配种子、耕具,开荒屯田,兢兢业业,忙前忙后,奔走于河东南部,眼看着荒田成了良田,野草变成了庄稼,地面靖平,百姓们无不是欢欣鼓舞,打心眼里感激这位“王二相公”。 “刘二兄弟,天色不早了,还得去看看东山那一片地。若是收成不好,乡亲们可能吃不上饭,王相公也会责罚。” 王伦跨上马,打马离开,周围的百姓都是眼中带有敬意,这年头,这样一心为民、两袖清风的好官员,可是实在太稀罕了。 王伦打马向前,眼光扫过两旁无边无际的良田,也是心潮起伏。 上任伊始,所有的土地重新丈量,划分片区,全部的土地归官府管理,即便是那些有主之地也不例外。开垦土地,一为军队屯田,二是招募百姓垦荒,无论是军队还是百姓,开垦土地所需要的种子、耕具、耕牛,都是官府统一提供,军队屯田,自然全部归河东忠义军所有,百姓种植的则是百姓和官府收成各占一半,百姓只要出劳力即可,但吃喝自付。 至于那些招募种地,而不愿意的流民或军中家属,则是可以自由选择,或者种地自己经营,或者拿着薪金,成为官府雇佣的“产业工人”,吃喝不愁。 这便是大国家主义下的种植模式,形似后世的生产建设兵团,在这个特殊时期,也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种植模式。 任何时候,人总要活下去才行。 “等地方上安静下来,把土地可以分配给百姓们,自由种植,人人吃饱肚子。” 王松以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王伦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如今这庄稼丰收,忠义军粮草充足,正可以大举北伐,恢复失地。到时候,他肩上的胆子可就更大了。 前面不远处,一座占地数亩的庄园赫然在目,高耸的水泥墙,粗重的铁栅栏门,门口两侧的凉亭下,站的笔直的士兵持枪而立,神情肃穆。大门的左右两侧,“河东忠义军农垦司第一司”,“河东忠义军农垦司总署”,十几个红字清晰可见。 从名字上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军队屯田营田所在的办公之地。 高耸的,可以驻守的围墙告诉人们,如今正是战时,铁门则是表示,无论谁来进攻,里面的农垦战士都不惧怕。 据墙而守,火器犀利,也难怪这农垦司里面,尽管大多数都是新兵,但却是没有丝毫畏惧。 看到王伦一行人过来,两个哨兵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随之小铁门打开,农垦司第一司的司长安大富笑呵呵地把王伦迎了进去。 “王公,你来的正是时候,相公刚从河北过来,正在房中。” 王伦不由得一怔,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安大富在此亲自执勤,大门口以及沿途巡逻的赳赳武士如临大敌,果然是王松到了河东。 想不到王松第一站,就到了农垦司,如此看来,王松这时候到河东,恐怕是要安排秋收,动员北上了。 “安兄弟,这天热,你的伤没有事吧?” 王伦看安大富走路一跛一跛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王公,多谢你问候,小人这伤不碍事,就是走路不方便。眼看着兄弟们忙上忙下,小人却帮不上忙,这心里实在是难受。” 王伦的一句“安兄弟”,让安大富受宠若惊,这王伦可曾是四世三公之门,对自己这般称呼,可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他是在隆德府守城时作战受伤,不得不退居二线,由于他做事有度,谨慎周全,又是军中的中级军官,所以才得到了这农垦司司长的位子。 “安兄弟,不要妄自菲薄,自己看不起自己。咱们种好了粮食,兄弟们上阵杀敌才有力气。” 王伦赶紧劝道,生怕这位原来战场上的猛将自暴自弃。这些人个个直脾气,若是换个不对付的,不知道多少麻烦。 “王公,听很多兄弟说,秋收之后,队伍就要北上,收复失地。不能跟着王相公一起,不能杀这些狗日的番贼,小人心里一想起就难受……” 安大富的声音有些急促,王伦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看来这些身子残疾的汉子,还是血气方刚,斗志昂扬。 “安兄弟,上战场,你就不要想了。要是想多杀些番贼,就安排好下面的种地,多给咱们忠义军提供粮草,多养活些百姓,就多些人从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伦进了农垦司新建的二层木楼,看到走廊里戒备森严,一个个虎狼之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由得心里暗暗激动起来。 “相公,农垦司总计垦荒三十二万亩,一司垦荒七万三千多亩,加起来,到了秋收,怎么也有二十多万石的粮食,再加上营田,三十万石粮食绰绰有余,足够大军冬季北伐了。” 张横和邓世雄介绍的津津有味,王松也是频频点头,河北带来的郁闷登时驱散了不少。 只有到了河东,他才觉得自己回到了家里,一切都是游刃有余,事情也都在掌控之中。 难道说,真的是一张白纸好作画,河北那些个难以打碎的瓶瓶罐罐,反倒成了自己一展抱负的累赘? “两位兄弟,地方上的官员,有没有掣肘?” 马扩看了看王松的脸色,开口问道。 到了河东,他才发现王松掌握的一切太过骇人,数万精锐之师尽在掌握,火器犀利,部下精兵强将个个心怀鬼胎,怪不得朝中大臣对王松百般猜忌,如此兵强马壮,君王自然惴惴不安。 只是,到底是权利宝座,还是国家百姓,孰轻孰重,自在人心了。 “相公,地方上的官员,每日里只是躲在城中,打击盗贼,安抚百姓,对抗金人,这些都是兄弟们做,大体上井水不犯河水,就是这个样子。” 董平说道,神态颇为不屑。 说来也是,朝廷派下来的地方官员到了河东,春耕已经结束,平日里打击匪盗,维护地方,官府也没有这个能力。百姓有了麻烦,基本上都去找以马扩为首的农垦司的官员,而不是地方官府,也使得河东忠义军上上下下习以为常,把自己当成了河东的主人。 朝廷没有派大员到河东,也是河东的抗金形势所迫。相对于河北,河东基本都已经沦陷,而且地方贫瘠,忠义军强敌环侧,即便朝廷来了使臣,没有谁敢当面掣肘,以免误了河东的抗金大业。 “相公,河东交给岳飞,恐怕所托非人,董先虽然作战勇猛,但却不是个心思缜密之人,牛通、张胜、董强等人也是一样。” 董平见王松眉头紧皱,看了看马扩,心中猜出来了几分。 “相公顾及情意,却不知人心叵测,河北之事,我等兄弟也早有耳闻,不行就反了他狗日的,看谁还敢掣肘!” 董平话音刚落,马扩已经变了颜色,他快速来到门口,看了看外边,随即闭上了房门。 “董平兄弟,不可狂言,小心隔墙有耳!” “怕个鸟,知道了又如何,正好可以反了他……” “董平,不可放肆!” 王松变色道:“官家对咱们兄弟有恩,未曾有负你我,大丈夫恩怨分明,本官岂能做这不忠不义之事。此话休要再提!” 董平还要说话,张横和邓世雄上前,把他拉到了一旁。 “董平,你先回隆德府,安排好秋收,大军克日北上,恢复太原迫在眉睫,万万不可懈怠,你明白吗?” 王松正色道,董平虽然心里别扭,也是不敢多话,赶紧告辞而去。 “铛铛”的声音传来,王松不由得一愣。 “相公,这是将士们晚上的文化课学习时间,这可是你规定的军规,无人不服。” 看到王松一脸懵逼的样子,刚进门的王伦微微笑道。 043章 新兵 “用力,刺!” 黎城县外的大校场上,瓢泼大雨下,随着军官们的此起彼伏的怒喝声,一个个新兵们赤裸着上身,手中的长枪齐齐刺出,直奔前面的人型草垛。 而在校场的另外一处,随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整齐的脚步声,一队队新兵们背着负重物,正在军官的号子声里绕圈跑着,500人的团体就像一个方块,在暴雨中显得格外的整齐和引人注目。 “叮叮当当”,激烈的长枪搏击总是吸引人心,不断有军士跌倒,不断有新人补上。格斗的士卒们拿着包了棉布的长枪,彼此激烈角逐,中枪的士卒轻则鼻青脸肿,重则骨伤筋折,若是中了要害,马上就会退出,接受军医疗治。 拼刺的过程非常残酷,不时的有士卒受伤退出,败者垂头丧气,胜者则要面对更加激烈的角逐。 那些军中的宠儿,尤其是那些骑兵,别看平时一个个趾高气扬,训练场上,则是灰头土脸,挥汗如雨,谁也不敢吭声。 “快点跑,你们这些蠢货!就凭你们这样,能对付得了女真人吗,还不是被对方像狗一样的赶得到处都跑!” 刀疤脸蒋虎的声音在校场上怒吼着。 “99,100,101……”,另外一大片泥地上,一大群赤裸着上身的士卒正在练着俯卧撑,士卒们的脸上、身上全部都是污泥和污水,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喊苦喊累。 “你们丢不丢人,打架都能输给二营!我教出来的士卒,一个个都要凶猛好斗,打赢是唯一的要求!今天你们打输了,每个人加罚200个俯卧撑!” 郑平回到了忠义军中,好似又恢复了原来的龙精虎猛。他训斥完士卒们,回过头,看到眼前的王松和马扩等人,赶紧肃拜道:“相公,你终于回来了!” 王松点点头道:“弟兄们辛苦了!” 马扩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上的一切,相比于河北忠义军,河东忠义军这样的练兵方法,许多他都是第一次看到。 河北忠义军的训练,他只看了个皮毛。如今目睹这些龙精虎猛,彪悍无比的河东将士,他不禁疑惑不解,这难道真的是只训练了几个月的新兵吗? 暴雨中训练,大宋朝还有这样的军队吗? 河北忠义军也是王松一手创立,可是军中中高层将领的更换,产生的弊端显而易见。张浚、万俟卨、甚至是王贵、徐庆,他们以为调换了将领就可以控制河北忠义军,得到的却是将无斗志,兵威减半。 甚至是岳飞亲自出马,训练、编练,河北忠义军,总是查了一点什么东西。 原来马扩还没有觉得,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河东忠义军多的,就是身上的那股杀气! 这才是王松的嫡系! 这一个个沉默不语的勇士,一旦爆发出怒吼,必将会惊天动地,震骇世人! 军姿队列、拼刺、负重越野、掷弹,在这支队伍中,强调的是纪律和服从,提倡的是奉献和牺牲。 看到校场里进来一堆人,守门的卫士也不敢阻挡,刀疤脸蒋虎让部下的士卒继续做俯卧撑,自己迎了上去。 等到了这一堆人面前,看到前面微笑着的年轻人时,原来还想教训一下对方的蒋虎,马上变了脸色,恭恭敬敬地上前说道:“大官人,你回来了!” “蒋虎兄弟,下雨天,小心身上的老伤!” 王松关切地道:“实在不行,就让别的兄弟代一下,千万不要闹下病根!” 这些原来忠义军的老弟兄,浑头全尾的,已经剩下没有多少了,许多人都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创伤在身。 “多谢相公挂念,小人没事!” 蒋虎赶紧嘻笑道,脸上的刀疤狰狞,让人既可笑又有几分惧意:“早已经让郎中看过了,没有大碍。如今住在黎城县中,吃住都是方便。兄弟们只要跟着你大官人,心里头都乐呵。” 对于这些老兄弟的表现,王松也是颇为满意。除了他一月300贯钱、100石粮食的薪酬,基本上都照顾了这些兄弟的老小不说,额外的赏赐,也不是个小数目。 “蒋虎,我看很多兄弟不在,是不是都是去了隆德府?” 王松转身看了一下,营中的许多教官都是新面孔,看来军中的新鲜血液又增加不少。 “相公说的是!” 蒋虎赶紧道:“相公有所不知,黎城大营只有一万人出头,隆德府却是有三万余人,还要对付番子,军中的许多老兄弟都去了那里,留下的不到三成。” 王松点点头,心中也是振奋,没有想到,只有半年多,又是数万雄兵。 “蒋虎,训练上,没出什么事情吧?” “他们敢?” 王松的话,惹来蒋虎的一声高喝,感觉到自己失了态,蒋虎又嘿嘿笑道。 “一天练下来,这些家伙个个累的像狗一样,那还有精力惹事?晚上,咱们时不时来个夜间演习,他们哭都来不及,谁敢放肆!忠义军军规森严,没有人敢违抗军令,再加上吃饭是个难事,进了军中的汉子,很少有人愿意离开。”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来来往往,军营中的年轻汉子们来来往往,涛生涛灭,但大江奔流,不可阻挡,这也是万物发展的基本准则。 董平倒是干得不错,不用王松操心,隆德府募兵练兵三万余人,清一色的精兵强将。 仿佛是要应征王松所想的一样,蒋虎在旁边接着说道。 “相公尽管放心,咱们河东练的兵,绝对会超过河北!” 王松看了看蒋虎脸上自信的表情,哈哈笑了起来。 军人,自有他们的一份骄傲。 “蒋虎,兵练的好,兄弟们都有功劳,但这文化课学习也不能落下,这可是要考查的。” “相公尽管放心,这是军中训练的日常,谁也不敢落下!” 蒋虎陪着笑脸说道,心里却是暗自的发慌,自己平日里学习吊儿郎当,看样子是得回去加把劲了。 “王伦公,营田屯田,你是居功至伟,辛苦你了!” 营房之中,看着眼前又黑又瘦,面容憔悴的王伦,王松感慨万千。 “相公,下官总算是不辱使命!” 王伦心头升起一股热浪,所有的付出和辛苦,都感觉有了回报。 “很好,王伦公,一定要安排好秋收,秋收之后,大军就要北上收复太原,军中能够吃上新粮,这可多亏了王伦兄你啊!” 王松心中颇为满意。这些个精兵强将,果然是不负盛名。 “等秋收完毕,我会向朝廷奏请你的功绩,你就耐心等候吧!” 听到王松的话,王伦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当不当官的下官倒不稀罕,只望跟着相公能够扶危济困,安抚百姓,踏踏实实做些事情,这也就足够了!” “说的好!” 王松和一众人坐下,大声赞道: “乱世之秋,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咱们都要好好的为百姓做些事,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他看了看旁边的邓世雄和张横,问道: “河东粮食丰收,你们两个怎么哭丧着脸,难道这不应该值得高兴吗?” “相公,粮食虽然是丰收,但咱们要花大价钱买盐,军中和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 邓世雄上前抱怨,言语里很是无奈。 “相公,自从这解盐被金人占了以后,河东一直就缺盐。军中倒是无碍,只有靠朝廷的供给,可是这地方上的百姓,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没盐怎么能行!” 王松怔了怔,随即继续问道:“百姓吃不上盐,身上就没有了力气,种不了地,难道就没法子解决?” 河东县被金人占据,连接陕西,河东解池的解盐也没法供给隆德府和泽州等地。忠义军新军已经编练完毕,倒是可以出兵攻占河东县了。 “相公,河东以往用的都是解盐,淮盐即便运到了这里,路途遥远,价格翻了数番,百姓哪里都买得起!” 张横话音刚落,邓世雄又接着说道: “前些日子,兄弟们抓了不少私盐贩子,不过都是些穷苦百姓,就给放了。他们的土盐价钱倒是比市面上便宜许多,百姓们也愿意买。” “市面上,如今这土盐价钱是多少?” “回向公,如今是三百文,私盐贩子是八十文,便宜了一半还多!” “三百文,这老百姓怎么吃得起!” 王松不由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这土盐的价钱也涨到了如此地步。 “谁说不是!” 王伦摇头道:“下官问过百姓,金人没有南下之前,这河东的解盐价只有十几二十文,土盐更是几文钱,如今却翻了数十倍之多,百姓即便有了粮食,也是没盐可吃!” 河东解盐名闻天下,大宋财政收入,多赖解盐支撑,尤其对西北边防军需开支,尤为意义重大。解州两盐池所产之盐最为精好,年产量在九千万斤以上,占大宋朝廷税赋的三成左右。大宋朝廷对解盐的生产、管理极为重视,朝廷专设“制置解盐司”,地方专设“制置解盐使”,盐场还设有盐官及办事官吏,同时还从盐丁中选人充当场吏等头目。 除了解盐,河东的并州、石州、河中府等地还生产由熬煮卤土而成的“土盐”,虽然质量不好,却是胜在便宜,民间穷苦百姓多食之。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的土盐,价钱已经到了80文,而且相比官盐的价格,又不知便宜了多少。 “如此说来,这解盐是大大的碍了咱们的道了!” 王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是该想些法子了。 044章 百姓 解州神稷山,山峰险峻,满山青竹翠松,郁郁葱葱。这里处于陕西路永兴军路最南端,和河东路绛州相连。再往南就是中条山,中条山再以南,黄河水浩浩荡荡,由西向东,直奔东京汴梁而去,然后向东注入大海。 这里沟壑纵横,成片成片的田野沿着山脚向河岸阶梯延展,一望无际,耕作和灌溉条件比较优越,自古以来就是山西的粮仓。 神稷山有一座邵家庄,依山傍水,与世隔绝,青山叠翠,山道蜿蜒,村庄笼罩在一片绿荫里面。 此时在庄子里面的一处宅院里面,一些精壮的汉子,舞枪弄棒,赤裸着上身,“叮叮当当”正在院中进行着对打,发泄着身上无限的精力。 靖康元年和次年,金兵两次南下,尤其是第二次,渡过黄河,包围了东京城。最后虽然无功而返,但所到之处,断垣残壁,村落尽毁,百姓都被杀戮,人民饱受蹂躏。 河东及黄河两岸作为女真人西路军的必经之处,再加上解州盐池的重要性,女真人大肆掳掠,宋人百姓纷纷外逃,良田荒芜,一片焦土,处处都是荒凉凋敝之象。 女真人虽占领了解州盐池,但宋军虎视眈眈,再加上邵家庄因身处深山,世外桃源,兵戈四起,却幸运的躲过一劫。 村中人读耕练武,生活虽不富裕,但却依靠大山,种田打猎,自给自足,也算是其乐融融,安居乐业。 场中势均力敌的形势,猛然变得激烈了起来。以一敌二的汉子棍棒突然变得迅猛了起来,棒棒直刺对面两个汉子的咽喉和面门要害。 两个汉子手忙脚乱,疲于招架。高个汉子一个不慎,被一棒刺在肩上,向后跌了出去。剩下另外一个汉子,更是独力难支,勉力支撑了几招,被对方一棒扫到小腿上,跌倒在了场中。 一旁的汉子们纷纷站起身来,发出了喝彩之声。一个汉子递了擦脸布上来,获胜的汉子擦了擦脸和身子,穿上了衣服。 “你们几个要加紧练习,尤其是底盘,一定要扎实,否则很容易给对方可趁之机!” 获胜的高大汉子脸上汗水直流,大声说道。 “大哥,你现在的身手越来越好了!怎咱们整个邵家庄,甚至整个乌岭山,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对手!” 旁边的汉子对获胜的汉子恭维道。 大哥摇了摇头,粗粗的眉毛拧成一块,一张国字脸上全是无奈之情。 他不屑的说道:“邵平,神稷山才多大个地方,练的再好又能如何样,还不都是花架子!即便是朝廷的官军,女真人的骑兵冲过来,还不都是土鸡瓦犬一般!” 大哥姓邵名兴,三十出头,旁边的是他堂弟邵平,邵平家乃是邵家庄有名的大户,前些年才从河南府迁来,因为家境富裕,乐善好施,在邵家庄的名声很好,颇受邻居庄民的爱戴。 邵平也是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听说女真人渡过黄河,直扑洛阳,洛阳城的大官直接带着士卒就跑了。可怜城中的百姓,被女真人杀的死伤过半,城中的女子都被女真人糟蹋了,你们说惨不惨!” 旁边一个汉子却兴致勃勃的说道:“大家可能有所不知,大宋的官军虽然差劲,但河东忠义军王相公手下的军士就非常厉害,前年从河东到汴京,忠义军可是杀死杀伤了不少女真人,洛阳就是他们攻破的,杀了七八千的女真人!” “洛阳城的不算个事!” 有人蹲在石碾上,大声说道:“东京城那几场才算厉害!杀死了几万金兵,连那个金国的皇太子也是不能幸免!那个王相公,可是了不得,手上的铁枪都有几十斤重!” “邵五说的没错!” 一个憨头憨脑的汉子也凑了上来,兴奋道:“听说王相公有万夫不挡之勇,一杆铁枪杀得番子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女真人送他一个外号“赛霸王”,可见他是如何的勇猛!咱们若是跟着他,就再好不过了!邵大官人,你说是不是?” 邵兴点点头道:“我也听说过此人,确是勇猛异常,大大的英雄!只是大伯不让我下山从军,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这有何难!” 他的堂弟邵平,也就是刚才给他递帕子擦汗的汉子,在一边说道:“大哥,杨进大哥不是给了你书信,让你去找他吗,难道我爹也不同意?” 邵兴白了堂弟一样,摇摇头说道:“要不是书信到了大伯手里,也许我早就从军了。大伯要我发下毒誓,不要和杨进大哥来往,你说让我如何是好!” 邵平赶紧点点头道:“杨进做了山匪,我爹怕辱没了邵门祖宗。大哥你文武双全,邵氏光宗耀祖,都寄托在你身上,我爹自然是不想你自甘堕落了!” 两人口中的哥哥,乃是河南府的同乡杨进,外号“没角牛”,如今在山中落草,手下有万人之众。杨进知道邵兴人才出众,所以想让他出来,和自己干一番事业。 邵兴急公好义,再加上功夫高强,书又读得多,村里的年轻汉子都是唯他马首是瞻。文武双全,却不能报效国家,战场杀敌,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一个年轻后生不屑地说道:“邵大官人,邵平,邵大伯就是太固执了。如今这世道,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只要手里有兵有刀枪,朝廷就一定会重用你!只要能杀女真人的,都是好汉子。咱们待在这山里,女真人迟早会打上门来。” “虎子说的不错。” 邵兴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山外的事情发展得太快,大家伙练得一身的功夫,却只能在这干耗着,想起来就让人心不甘!” 邵兴的脸色稍微缓了缓,邵平才继续说道:“如今的世道乱的很,其实我爹已经心动了,就是怕咱们惹出事来!其实杨家在河南府,咱们在河东,已经多年不见往来。杨进哥哥想让你从军,也是看准了你一身本事,想让你建功立业而已。” 邵兴无奈摇摇头,拍了拍邵平的肩膀,沉声道:“等大伯回来后,我再给他说说,看能不能早点出去,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哪能呆在这深山里,一直埋没下去!” 不过,呆在这神稷山里,总是要稳当上许多,这山外面,可都是金人的天下,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还是安安稳稳才是。 “邵平,解县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想起山外的情形,邵兴不由得心里一动。 “大哥,别提了。解县如今被金人占了,盐池也是如此,城中最少有几千金人,守城的番将叫什么完颜守忠,听说是汉人,原来是义胜军的什么将军,也不知怎么叫了女真人的名字?”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认贼作父的狗贼,贪生怕死,贪图荣华富贵而已。” 邵兴恨恨地说道,同时心里面凉了半截。原以为可以带领乡里数百的汉子去解州打个秋风,杀些金人,弄些食盐,如今也只能做罢了。 “邵五,你不是刚从隆德府回来吗,说说那里的见闻,也让大家听个新鲜。” 邵平大声向着蹲在石碾上的汉子说道,想提起大家的兴趣。 “得了,二哥!” 邵五从使脸上跳了下来,吐掉了嘴里的半截细草杆。 “大官人,二哥,兄弟我刚从隆德府回来,你们可不知道,那隆德府真是个好地方,到处都是庄稼,看样子马上就要收成。官道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士,关卡处处都是。我和虎子几个担了几担土盐过去,那守城的牛将军很是客气,照价付了盐钱,人真是不错!” 果然,邵兴一下子起了兴趣,他赶紧问道: “这么说,这忠义军真是厉害,连番子也不敢前去讨扰?” “还敢讨扰,隆德府的城墙上可是挂了不少番子的脑袋,全都是梳着辫子的北虏,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邵五也是兴奋了起来,他看着院中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继续兴高采烈地说道。 “我问过了,几个月前,忠义军和番兵们大战了数场,番贼是死伤惨重,自己退兵的。我到了那大营,那么热的日头底下,大营里面,成天上万的汉子在训练,喊杀声震天,真是吓人。你们猜猜,里面有多少人?”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嘴里面大声嚷道:“三万人,是三万多人。听说黎城县那边还有一所大营,加起来有五万人,你说厉不厉害!” 院子里的汉子都是连连点头称是,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邵兴心潮起伏,不由得有些焦急,开始在院子里躲起不来。 “不行,等大伯回来,我要向他告辞,前去投军王相公,量他也不会阻拦。” 邵兴忽然停下了脚步,思索着向众人说道。 “大官人,带上我们一起去,这样呆着总不是个事!” “大官人,咱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旁边的年轻人顿时活跃了起来,纷纷大声说道。 “也好,大家回去,先和家里人说说,愿意去的,晚上大家一起,在我家里聚聚,你们说怎样?” “大官人说的是!” 院子里响起一片喝彩声,年轻汉子们纷纷告辞而去,只留下了邵平和绍兴兄弟二人。 邵平看了看日头,疑惑道:“秀秀跟我爹出去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邵兴道:“再等一下,若是还不见大伯他们回来,你就去接一下,这年头,可不太平。” 045章 官军 午后申时,日光西斜,山间小道,正在走着一家四口。 时值暮夏,山外虽然热浪翻滚,山间却是天气凉爽,山道两旁郁郁葱葱,一家四口走在山道上,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林秀娘跟在公公婆婆身后,背着女儿向前而行,一身朴素的衣衫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女儿趴在她的背上,已经睡着了。 金兵盘踞,解城县又恢复了王治,但是再也恢复不了以前的景象。流民四起,溃兵更是到处行凶作恶,抢劫杀人,行凶作恶屡见不鲜,形若乱世。 一队四五十人左右的山匪,隐身藏在山道旁的树林里面,向着山道上走过来的林秀娘等人打量。 这些人都是大宋官军的打扮,只是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看到山道上有百姓过来,有人赶紧下去向头领禀报。 张国忠躺在山坳深处,眯着眼睛在养神。自灵丘不战而溃以后,他们一伙人在吕梁山里躲了三个多月,直到天热,女真人退兵的消息传来,他们才一路往河南府而来,一路连抢带夺,靠四处掳掠度日,反倒使众人的日子过得不错。 “都头,山道上过来几个人,有个小娘子长得不错,你要不过去看看?” 禀报的军士低声说道。 “小娘子?” 张国忠一下坐了起来。三月不知肉味,看见母猪也是仙女,何况还是美女! “头前带路!” 张国忠抓起锈迹斑斑的长刀,跟在士卒后面,来到藏身的地点,向着山道上看去。 带头的是两个老人,看样子是夫妻。后面一个年轻的女子,背着一个婴儿。温暖的阳光下,女子轻声唱着山歌,身材婀娜,巧笑倩兮,美得让人直目。 张国忠不自觉的吞了一下口水,嘴角的哈喇子却是掉了下来! 眼看林秀娘等人就要过去,张国忠这才反应过来,口哨声响起,一众溃兵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把山道上的林秀娘祖孙四人一起围在了中间。 祖孙几人都是慌乱不已,邵父护在妻子和儿媳孙女身前,看到这些溃兵的打扮,心里不由得一沉。 匪过如书,兵过如篦,若是土匪也就算了,大不了抢些银子,这些个溃兵,那可是坏事做绝。 “早跟你说过走大道,非要走着近道,这不遇上事了!” 邵母站在丈夫身后,轻声埋怨道。 若是他老两口也就算了,后面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让这些贼人碰上了,哪能有好果子吃。 “老婆子,你就别埋怨了,一会见机行事。” 邵父心中暗暗叫苦,低声叮嘱了妻子一下,随即上前抱拳道。 “各位兄弟,还请给个方便,老汉身上有些银子,各位只管拿去,还请不要伤害家人就是。” 张国忠分开众人走了上来,仔细打量着林秀娘,一双眼睛里想要放出光来。 看到张国忠一双贼眼在林秀娘身上不停转悠,邵父顿时心中不安。 邵父掏出身上的银两,递上道:“壮士,请你放了我祖孙四人,若是银两不够,在下家中还有一些,请壮士不要为难在下的家人!” “拿来吧你!” 一个溃兵上前一把抓过银子,然后退到一边,伸手放进了怀里。 “他尼昂的,真是个尤物!” 张国忠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秀娘,女人窈窕的身段,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若是能和这样的女人春风一度,真是死也愿意了。 林秀娘缩着脖子,藏在公公婆婆的身后,女儿趴在妈妈的背上,也是缩着头,不敢看外面的这群强人。 “动手!” 几个溃兵上前,拉开邵父邵母,溃兵把林秀娘和幼女分开,张国忠上前,把林秀娘扛在肩上,就往山道旁的树林里而去。 邵父义愤填膺,趁其不备,打翻一名溃兵,夺过那人的钢刀,砍翻了一人,和其余的溃兵们战在一起,回头对老伴喊道:“赶紧带囡囡走,回去找大郎和二郎!” 杨母抱着孙女,往林中夺路而逃。溃兵们惊怒交加,一些人围住了邵父,一些人围追邵母而去。 张国忠则是不顾背后的厮杀,也不顾林秀娘的打骂,一路直往树林里而去。 邵父年事已高,虽然又砍翻了两个溃兵,却被对方一人一枪刺在小腹,随后几名溃兵上前,刀枪并举,邵父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个溃兵上前,在邵父的尸体上踢了几脚,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带领着一众匪人,在一旁的路边歇息。 林秀娘的哭喊声和挣扎声,张国忠的狂笑声随之而来。众溃兵嘻嘻而笑,显然已经是司空见惯。 邵母抱着孙女逃走,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跑到了邵家庄的路口,却被后面追赶的溃兵很快赶上,围成了一团。 “老虔婆,还真能跑!” 溃兵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们恼羞成怒之下,一起上前,把邵母砍翻在地,只有孙女紧紧地护在胸口。 “一个不留!” 溃兵们紧跟着上前,一枪扎透了儿童,刚刚响起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杀进村去,顺便抢他尼昂的一笔!” 溃兵们狂性大发,挥舞着刀枪,叫喊着向村子里面而来。 邵家庄的庄人看得清楚,马上飞奔回去,很快撞开了邵家的大门。 “大郎、二郎,不好了,土匪进村了,你娘还有囡囡被土匪杀了!” 庄人一进门,就大声喊道。 邵平,邵兴都是大吃一惊,各自抄起院里的长枪,跟在庄人身后,一起向村口奔去。 邵平心急如焚,到了村口时,身后已有四五十人,迎面几十个土匪手持利刃恶狠狠向前而来,沿途血迹斑斑,已经倒下了十几具乡亲们的尸体。 “灭了这群狗日的!” 邵兴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挺枪就迎了上去。 溃兵们本以为可以掳掠一番,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好勇斗狠,上来提枪就刺,气势汹汹,土匪们瞬间就倒下了十余人。 邵平一边拼命砍杀,一边大声怒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毛贼,我爹娘如何样了?” 数十个乡人挥舞着刀枪,纷纷奔了过来,有人大声说道:“二郎,就是这几个狗日的杀了你娘和囡囡!” “直娘贼的!” 邵平心如刀割,“唰唰”几枪,全是拼命的打法,前面的两个溃兵猝不及防,胸口分别中了一枪,被刺翻在地。 一个溃兵从旁边恶狠狠一刀砍下,却被旁边的邵兴一枪隔开,邵兴顺势一枪,把那名溃兵砸翻在地。 “二郎,赶紧过去,看看婶婶和囡囡怎样?” 邵兴大声喊道,又是一枪,把另外一个溃兵刺翻在了地上。 村里的年轻人也纷纷赶了上来,众人一起围住了十余个溃兵,紧紧缠斗在一起。 邵平奔到路口,见母亲和女儿倒在血泊之中,赶紧上前,女儿被长枪扎透,已经身亡,母亲也是奄奄一息。 邵平肝肠寸断,上前抱起母亲,大声喊道:“娘,你醒醒,你快醒醒!” 邵母气若游丝,手指指着山道的方向,随即手缓缓落下,已经气绝。 邵兴带人杀死了其余的十几个溃兵,押着三个俘虏赶了过来。 “婶婶!囡囡!” 邵兴手中的长枪,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二郎,我们已经问过了,这些家伙都是朝廷的溃兵,他们杀了伯母和囡囡。大伯也是凶多吉少。嫂嫂可能……” 邵平从地上起来,捡起地上的长枪,一枪刺入了一名溃兵的胸膛,跟着拔出长枪,又刺翻了另外两个溃兵。 邵兴大声道:“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救我大伯?” 邵五立即大声道:“大伙一起去!” 一名老者说道:“救人要紧,你们一起去,这里的事,就由我们处理。” 邵兴在前,四五十个邵家庄的年轻汉子跟在邵兴身后,一路奔山道那边而去。 邵平看了看母亲和女儿的尸体,一咬牙,提起枪跟随着众人而去。 众人来到山道上,远远看到地上有几具尸体,一群溃兵正在路边的树荫下歇息,嬉笑打闹。 看到邵兴等人前来,溃兵们都是一愣,纷纷站了起来。 邵兴看的真切,地上的尸体,有一具正是伯父的。他血涌上头,大喝一声,挺枪向溃兵们冲去。 溃兵们都是一惊,想不到这此人一上来就要拼命,赶紧持枪执刀迎了上去。 邵家庄的汉子们也冲了上来,双方互相纠缠在一起,很快就是血战连连。 这些溃兵们平时欺压百姓还行,一遇到这些龙精虎猛,经年打熬力气的年轻汉子,没有几合就倒下几人。 其他人支撑不住,撒腿就跑,邵家庄的汉子们勇气大增,杀的溃兵们惨叫连连,纷纷向山林中逃去。 张国忠心满意足地穿好衣服,拿起水囊,正想喝口水,忽听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提起刀就冲了出去。 林秀娘默默穿好衣服,看到地上的绳子,上前拿了起来,走到了一棵低矮的老树下,把绳子搭了上去。 张国忠提刀上前,正好碰到追赶过来的邵平,二人直接就斗在了一起。 邵平“噗噗”刺出几枪,枪枪夺命,张国忠一个不慎,左肩被刺透,瘫倒在地。 邵平长枪顶住张国忠的喉咙,大声道:“我娘子到那里去了,快说!” 张国忠左肩疼痛之极,哈哈笑道:“原来那女子是你的浑家,那身子又白又软,嫩的能掐出……” 张国忠话未说完,邵平已是长枪向前,刺穿了张国忠的咽喉。 忽然,邵五的声音传来,“二郎,嫂嫂的尸身找到了!” 邵平奔了过去,只见树林中间,妻子平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 邵兴远远看见,暗自叹息,眼睛不由得一红,热泪夺眶而出。 046章 投门 太行山东麓,邢州沙河,曾经热闹喧嚣的西山镇,如今已经是空无一人,除了半人高郁郁葱葱的野草,散落在其中不时可见的骸骨,一地狼藉,无人理睬。 曾经靠着煤铁铜矿富甲一方的太行山东麓,人迹罕至,冷冷清清,无一例外地陷入了萧条。 官道上自然是酷热难消,但走在这山道上,反而没有那么炎热。一行上千人的队伍,步骑都有,人人衣甲破烂,蓬头垢面,有气无力地向前而行。 “张翼,到哪里了?” “都统,已经到了武安县境内了。” 听到部将的称呼,王彦苦笑着摇了摇头,言语中有几分唏嘘。 “以后不要称呼什么都统了,败军之将,就这么点人,就直呼其名吧。” “那怎么行,都统,咱们“八字军”几千弟兄,只服你,没有你可是不行。再说了,咱们虽然战败,可也杀了不少番贼,朝廷不会拿咱们怎样!” 王彦点了点头,眼神中似有所思。 自靖康元年起兵勤王,随后投在河北招抚使张所帐下。东京城被王松解围,各路勤王义师散去,他独自创立“八字军”,人人脸刻“赤心报国、誓杀金贼”,率部在太行山继续对抗金人。 金人势大,几场硬仗下来,八字军损失惨重,不得不向南撤退,暂避金人锋芒,以图后举。 “都统,太行山十几个寨子的义军,孟德、焦文通他们,咱们都可以前去,为什么要南下?” 和王彦并肩作战了两年,张翼知道王彦的志向,只想多杀金人,让其没有精力南下侵宋,既然如此,为何不与太行山的其他义军联合,而是非要向南。 王彦为抗金散尽家财,大小几十场血战,九死一生,自然不是为了升官发财,高官厚禄。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让张翼有些茫然。 “张翼,抗金固然要紧,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王彦看了看有气无力,缓缓前行的残兵败将,皱了皱眉头,悠悠说道: “咱们和金人大小数十战,自己死伤惨重,金人死伤的大多数都是汉儿,都是皮毛,如此下去,还没有和女真大军对决,我军就已经死伤殆尽了。” “八字军”虽然作战勇猛,但却没有建制,乃是义军而已,没有饷银,没有补给,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时间久了,即便众人如何斗志坚定,一心杀贼,难免会元气大伤,分崩离析。 “都统所言甚是,那么咱们此番南下,都统一定是有所打算。都统不妨说来听听,也让弟兄们合计合计。” 张翼恍然大悟,原来将军率军南下,是有了打算,却不知到底是什么。 王彦把目光从将士们行走的身上收回,看着身旁的部将,笑道。 “让弟兄们停一下,我有话要说。” 听到休息的军令,“八字军”的将士们纷纷停了下来,在山道上坐了下来,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主帅。 王彦不由得有些心酸。这些忠肝义胆,不畏生死的英雄好汉,跟着自己,缺衣少穿,死伤无数,可真是受苦了。 “各位兄弟,咱们起兵对抗番贼,无数兄弟战死沙场,金人势大,我不能让兄弟们全都死在战场上。如今咱们南下,是为了去投靠朝廷大军,再杀金贼,你们都愿意吗?” 山道上的将士们沉默了半晌,有人才喊了出来。 “将军,朝廷的那些官军,弟兄们都信不过。咱们南下,休整一下也好,回头继续北上,你再带领着兄弟们继续杀贼!” “就是,就是!我们兄弟都和番贼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些官军个个都是窝囊废,不能跟着他们!” “将军,咱们自己竖旗,一定能招到不少兄弟!” 将士们的呐喊声传来,嘈嘈杂杂,张翼立即瞪起了眼睛。 “将军的军令你们都不听,你们难道要造反吗?” 王彦摆摆手,阻止了怒目而视的张翼,继续大声说道: “兄弟们,你们听我说完咱们要去投靠的人是谁,你们肯定就不会反对了!” 将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王彦要说些什么,聪明的马上反应了过来,有人跟着大声说道。 “将军,你不是要带着我们,去投靠王松王相公吧?” 山道上立时安静的下来,许多将士都是站了起来,一起看着王彦,眼中似要放出光来。 张翼也是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大声问道:“都……统,莫非你真要带兄弟们,前去投靠王相公?” 王彦重重点了点头,满面笑容,对着张翼说道:“天下除了王松王相公,还有谁值得我“八字军”的兄弟去投靠?” 张翼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弟兄们,相公要带咱们前去投靠王松王相公,你们说好不好?” 张翼脸色通红,大声喊了起来。 “好!” “八字军”的将士们都是站了起来,个个大声喊道。 忠义军名动天下,王松更是两河宣抚使,无人不知,如今王松正在两河招兵买马,前去投靠,正是相得益彰。 看着将士们欢欣鼓舞,军心大振,王彦也是心里宽慰,将士们终于有了主心骨,也可以再杀番贼,一举两得。 而且,相信自己在王松帐下,一定会受到重用,恢复失地,建功立业。 “都统,前面探查的兄弟回来了。” 刚喝了几口水,斥候回来禀报,说是碰到了忠义军的哨探,也查到了忠义军的消息,王彦不由得精神一振。 “将军,王松王相公在河北和河东都在募兵,河北忠义军就在相州,河东忠义军则是在黎城和隆德府,两军都有三万之数。” 斥候身边跟了几人,为首一人面色黝黑,身手矫健,谈吐得体,王彦也是暗自赞叹。 众人都是吸了口凉气,两河就是六七万雄兵,看来朝廷是要有一番大作为了。 “隆德府?” 王彦愣了一下。隆德府是自己家乡,想不到这么快,已经被忠义军恢复了。 “这位兄弟,你是何职位,王相公身在何处?” 王彦思索片刻,终于问了出来。 “河北忠义军都统制为岳飞,河东尚未成军。王相公不在河北,而是去了河东。” 王三也是犹豫了一下,坦然说道。 “武安县固镇的铁坊,乃是王相公的产业,也向军中提供兵器。小人是铁坊的守卫,正好被将军的斥候碰上,所以知无不言。” 王彦点了点头,原来却是这一回事。 “小人头前带路,将军可以在固镇休息片刻,补充一下粮草,或去相州,或去河东找王相公,将军自便。” 河东尚未成军,或去河东找王相公…… 王彦不由得心头一动,看来这忠义军中,也是故事颇多。 “都统,咱们是前去相州,还是再去河东?” 大军继续前行,张翼在一旁轻声问道。 “自然是去河东了,而且是非王松不投。” 王彦低声回道:“河东尚未成军,王相公又在河东,咱们不去河东,心也不诚。” 张翼点了点头,心头明白了几分。 邵家庄村西,多了十几个隆起的坟丘。邵平、邵兴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响头,拿起身旁的包袱和枪棒,依依不舍离开。 “番贼入侵,河东民不聊生,咱们投了忠义军,痛杀番贼,报仇雪恨!” 邵兴一众人一路东行,沿途尽是断垣残壁,良田荒芜,尸骸不时可见,直到进了隆德府,情况便大为改观,百姓正在田间忙着秋收,官道上巡逻的忠义军步骑不时而过。 “怎会有这么多的庄稼?” 看着连绵起伏的稻田,邵兴等人都是目瞪口呆。 “知易行难,如此多的屯田,不知要付出多少艰辛,投入多少人力物力!” 邵兴一番感慨,引来旁边人的点头称是。 众人都是农家汉子出身,知道这农作有多辛苦,能在金兵环侧之下,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垦殖,组织之人的胆魄和自信,绝非常人能及。 “你们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看到邵兴等人持枪执刀,一队骑士停了下来上前询问。 “这位小哥,我等都是解州人氏,听说忠义军在隆德府驻兵,我等兄弟都是前来投军。” “原来是前来投军。” 听到是前来投军的义士,骑士脸上的神色一下子缓了下来。 “顺着官道前去,前方二十里,自有忠义军驻扎,说明缘由,自有人带你等前去隆德府。” 骑士耐心指路,众人都是精神一振,邵兴递上一串银钱,马上的骑士却立刻翻脸。 “忠义军军规,凡接受贿赂者,定斩不饶,你是要我的脑袋落地吗?念你是初犯,下次万万不可,否则军规处置!” 骑士打马离开,邵兴不由得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暗暗摇头叹息。 这忠义军军规如此之严,难怪能够对抗金人! 他也是经年练武之人,身手不错,谁知见了这些军士,众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莫名地让他心里发慌。 众人正在前行,官道上烟尘滚滚,一大队人马疾驰而来,等到走的近了,邵兴才发现,马上顶盔披甲,牛高马大的汉子颇为熟悉。 “大哥,小弟邵兴啊!” 邵兴大声喊道,马上的汉子勒住战马,转过头来,正是邵兴的大哥“没角牛”杨进。 “兄弟,你怎么到了此处,这是要去哪里?” 杨进也是喜不自胜,在马上大声喊道。 邵兴兴高采烈道:“大哥,我等前来投军!” 杨进哈哈大笑道:“殊途同归,你就跟大哥一起前去隆德府,面见董平将军!” 047章 战船 沿着漳河西去,行至涉水和漳水交汇处时,正是太行山东麓,山林莽莽苍苍,两岸芳草萋萋,大河奔流,却是一大型的废弃渡口。 “马宣赞,这好像是一个专事伐木的军镇,怎么好像废弃了?” 顺着王松所指方向看去,河岸边大片的废弃草棚,一地狼藉,大堆大堆砍伐下来的树木,树叶杂草,满地都是。 上百个汉子正在岸边忙活,有些人把扎好的木排,放入水中,一连有几十个木排,铺满了整个河面。 众人纷纷拿起竹篙,划开水面,缓缓向着王松手指的方向而去,等到了跟前的渡口,船只停到了河边。 河边向里,在木材的后面大约百步左右,一座高约四米多,方圆五里左右土墙围起的小城赫然在目。 由于隔得太远,众人看不到军镇北门的字样。不过,众人也看得清楚,在土墙里面,零零散散的有好几几排房屋,看起来最少也有两三百间。同南门外一样,墙里面有两三个足球场的空地上,也堆满了砍伐下来的木材,另外还有十几艘半成品的船只,堆积在哪里,看样子即将完工。 王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朝廷真是财大气粗,这么大的一个渡口,看样子是个专门的军镇,他一个堂堂的两河宣抚使、同知院,竟然也是毫不知情。 看这规模,若是用来制作军中的盾牌、战车,甚至战船,一点也不为过。白白放在这,实在是有些浪费。 “几位官人,实不相瞒,此处是朝廷设置的“磻阳务”,有监管和工匠民夫600人,平常热闹的很。每年2月至10月间,这些人从后面的林虑山上砍伐树木,经漳河水运送到河北各地。” “老哥,那现在怎么稀稀拉拉的,里面并没有几个人?” 王松一声“老哥”,船夫的脸上乐开了花。他摇摇头道:“官人有所不知。自从女真人南下,这“磻阳务”里,朝廷的官员都跑了。剩下的工匠和民夫,没了事做,就卖木材,有时也卖船只,凭此来勉强糊口。没有事做,没有人管,都躲在房间里面赌钱为乐,所以看起来冷清的很,实则有三四千人。” “老哥,这“磻阳务”里除了向河北提供木材,还造船吗?” 王松指着看到的半成品船只,继续问道。 “造,如何不造!” 船夫道:“相公,这里面造船,不过都是中小船只和客船。若是大的战船和漕船,听说还得是从南边买进,那里的船只很多都能下海,便宜而且耐用。” 王松和周围几人对视一眼,马扩道:“船家,你把船靠岸一下,我们家相公要去这“磻阳务”看一下。你放心,船钱少不了你的!” “就怕各位官人不肯乘小人的船只!” 船夫乐呵呵地,缓缓把船停在了岸边。 “相公,这可是有不少的木材啊!” 杨再兴左右打量了一下,惊讶道:“这么多的木材,不知要造多少东西!战车、拒马、盾牌、枪杆,还有冶铁等等。相公,平常铁坊里的木材好像都是买来的,这下可是省钱了,你晚上也能睡好觉了!” 王松哈哈大笑,想不到杨再兴这样一个莽撞的汉子,除了行军打仗,脑子里面竟然也有货值之利。不过,相对于木材,他更看重的是那些半成品的船只。 看到朝廷的官员到来,“磻阳务”的工匠民夫们跪了一地。 “小人等不知相公们到来,有失远迎,还望相公们恕罪!” “好了,各位都起来吧,咱们长话短说!” 马扩大声道:“这位是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从今日起,“磻阳务”正式复工,饷银和禄米都会照常发给,前面的也都会补上,大家不要担心。” 众人大喜,一起向王松等人肃拜。前面的一个中年络腮汉子道:“小人们多谢相公!”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你们当中,有多少造船的工匠?” 络腮胡子肃拜道:“禀相公,“磻阳务”原有船匠六十余人,如今还有三十多人。小人杨范,是“磻阳务”的造船工匠。若是相公要造船,小人定当效犬马之劳!” 王松喜道:“如此甚好!本官再从难民里选一批木匠,都归你管制,打造战车、云梯、拒马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攻打太原城,这样的攻城器械,都必须要跟上。 按理说,这“磻阳务”归于河北治下,应该是相州的管辖范围,这相州知州汪伯彦,相州通判赵不试,他们究竟整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难道说,金人南下,皇权不下乡,这些个达官贵人,天天躲在城中,吃喝玩乐,心里能安然自得? “磻阳务”的营房之中,王松趴在桌上,一边思考,一边写画,没有半个时辰,一种外形活似蜈蚣,两侧有成排桨橹的船只跃然纸上。 “……长18.6米,宽3.1米,安设木桨40支,再架上几门火炮……” 王松放下笔,满意地看着纸上的船只。 “相公,这是什么船?你真的要造船吗?” “这叫“快蟹船”,先造上一两百艘,以后有大用。” 河东虽然暂时用不上战船,但是河北有黄河和运河,还有江南、江淮,将来都需要水师。虽说海船都是由南方建造,但内江内河,还是为中小船只控制。 而且,这“磻阳务”,恰就处于河北之地,只不过地段偏僻罢了。 朝廷建都开封,所需的漕粮供给,皆是仰望东南,但是整个北方,除了开封京畿之地,却没有造船的船厂,战船全都是由南方供给,可以说是一大遗憾。 “三代以下,国用之资莫大于漕运,漕运之器莫大于舟楫!” 历史上有明一代,临清卫河,淮安清江二船厂每年修造船只达数千艘,国势强盛,而宋朝却集中于东南,国势颓败,军力不振显而易见。 巨大的仓房之内,干燥锯好的木料堆积如山,不用来造船造车,匪夷所思。 想起历史上这些国资,就那么白白便宜了金人,王松就不由得一阵叹息。子孙无能,偌大一个家业,白白糟蹋殆尽,可谓是禽兽不如。 “这“磻阳务”,也只是现在能用,将来要开拓疆土,发展海上贸易,只有南方的船厂,或者……” 或者怎样,当然是在北方建一座新船厂,不过,这好像不是自己职权范围的事情了。 一旦恢复北地,功成身退,也许自己就会和赵多福完婚。一旦尚了公主,自己的政治生涯也会结束,混吃等死,再想去远征海外,开疆扩土,恐怕只会是海市蜃楼了。 “相公,你这“快蟹船”虽然不错,但以小人之见,莫如造些舢板小船,再造些车船,脚力代替臂力,两侧分别设置4个轮桨,每轮有8个桨片,十分轻捷,可以日行数百里……” 杨范经常造船,也是大家,他虽然没有名言“快蟹船”不可造,王松也是明白了过来。 “快蟹船”虽然快速,体长多载,但是底部过于尖细,船只难以建造不说,也难以适应内河水浅、岔港纵横的特点。 “杨范,舢板和车船都可以建造,先各建百艘,至于“快蟹船”,可以把底部改平一些,你看如何?” 刚才开了黄腔,王松心中有些忐忑,不过车船和舢板太小,需要载重大些的战船,上面几十门火炮,到了江河之上,摧枯拉朽,势不可当。 “这倒不是不可以,小人琢磨一下,会给相公一个回复。” 杨范思索了片刻,继续道: “相公的主意不错,江船不同于海船,须要依靠人力来推动,这“快蟹船”便是如此,只需改一下船底构造即可。至于相公说的什么“火炮”,可以在船舷边和船身留出位置,人力摇桨可以改为车轮脚力,也可以不改,不碍大事。” 他似乎也为这位上官的雄心壮志所感染,跟着说道。 “相公,其实这造船并不难,难的是好船工和水手。要想有水军,得从运河上、黄河上找人,得加以训练。这都是河北漕运那些个将军们说的,小人也只知道个皮毛。” “杨范,既然如此,这“快蟹船”得改造,就交给你了,舢板和车船的建造,也是刻不容缓。好好做,赏钱少不了你的!” 王松哈哈笑了起来,想来河北大名府漕运衙署招纳官军一贯如此。不过杨范这样说,倒是提醒了王松,这水师,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从长计议。 杨范欣然领命,王松思虑片刻,对一旁的马扩继续交待道: “马宣赞,马上安排人手接管“磻阳务”,回去以后,让邓世雄从河北召集一批水手或船工,就在运河上操练。等咱们收复了河北,就建一所大船厂,正式成立水师。” 河北大名府渡口众多,可以就此建造船厂,河北依靠太行山,木料齐全,正是战船所需。 听说广东和福建之地盛产铁梨木,坚硬如铁,造海船乃是上上之选,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弄些这铁梨木造中小海船,纵横于江河之上,绝对是当者辄破,无坚不摧。 未雨绸缪,恢复了河东,接下来就是河北,河北运河和黄河直通燕京之地,大军北上,借助水力,再也合适不过。 北伐太原在即,对王松来说,最重要的是尽快补足军中的战车、盾牌、包括弩车等物,除了火器,神臂弓和床弩也是不可或缺。 “相公,若是要造船,这可又是一大笔银子,恐怕不恢复解盐,是万万不行了!” 马扩摇摇头苦笑道。王松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但若是没有额外的收入,河东忠义军的财政,很快就要捉襟见肘了。 “你说的没错!” 王松哈哈笑道:“水师、战船,都是刻不容缓。缺的银子,自然要想办法。解盐,就是这出路所在。” 解盐利大,造船造车、饷银赏赐,莫不来自盐利。夺回解盐,已是势在必行。 048章 搭架子 “相公,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没角牛”杨进兄弟,带领手下五千多兄弟前来投军,很是有些本事。” 隆德府知府衙门大堂,群贤毕集,牛皋毕恭毕敬,逐一向王松介绍堂中新加入的将领。 ““没角牛”杨进?” 王松一愣,不由得多看了眼前国字脸,人高马大的雄壮汉子一眼。 好像历史上出现过此人,而且翟进好像就死在了此人的手下,想不到他现在竟然投到了自己的部下。 杨进毕恭毕敬的弯下腰,一揖到底,肃拜道:“小人对相公倾慕之极,如今能投到相公门下,也算是小人的荣幸!” 王松点点头,上前扶起杨进道:“杨兄弟相貌堂堂,英武过人,以后一定要奋勇杀敌,多立战功,本官绝不会亏待于你!” 杨进心中一宽,看来这位相公平易近人,真不在乎自己的绿林出身。他壮着胆子说道:“相公,小人有一同乡兄弟,姓邵名兴,乃是解州人氏,武艺高强,又中过举人,只是他和堂弟邵平日前做下一事,还望相公能原宥恕罪于他!” “哦,这又是为何?” 王松一愣,牛皋上前,把邵平、邵兴等人杀溃兵,为父母妻儿报仇的事情说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杀的好!” 王松大怒道:“这些官军,真是猪狗不如!和女真人交战,胆小如鼠,畏敌如虎,是一战即溃;对付百姓却是如狼似虎,屠戮如猪狗,毫无人性!这样的狗贼,见一个杀一个,决不能手软,何况为人子人父乎!” 他看了看周围,大声道:“邵兴、邵平可在?马上唤他们上来!” 邵兴、邵平进来,赶紧单膝跪下行礼,王松见邵兴高大魁梧,肌肉男一个,还是学霸出身,邵平也是精壮汉子一个,便点头道:“遭遇溃军之祸犹能心存忠义,果然是有情有义的忠孝汉子!邵门果然是卧虎藏龙,英雄辈出,你们邵兴、邵平兄弟二人都是!” 杨进心里一喜,邵兴、邵平赶紧肃拜道:“小人等多谢相公宽宏大量!” 王松沉声道:“邵兴、邵平兄弟,你们的遭遇本官已经听说!你们做的很对,父母妻儿至亲之仇,不共戴天!不过,本官希望你们不要记恨朝廷,这些溃兵也代表不了朝廷,罪魁祸首都是侵犯国土、生灵涂炭,让百姓流离失所的女真人!” 邵兴兄弟心服口服,赶紧肃拜道:“多谢相公教诲!” 王松沉思了一下道:“本官看你二人相貌堂堂,听说邵兴你武艺高强,又满腹经纶,就任命你为前军斥候营的都头一职,邵平为副都头。希望你兄弟多立战功,精忠报国,光宗耀祖,将来可以好好告慰你们父母妻儿至亲的在天之灵!” 邵兴、邵平都是热泪盈眶,泪水簌簌落下,一起跪拜道:“相公知遇之恩,小人等没齿难忘!” 杨进也上前拜道:“小人多谢相公!” 王松并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这位邵兴,历史上真有此人,乃是南宋抗金义军领袖,解州安邑人,人呼邵大伯。 靖康之耻后,南宋初年,邵兴率众抗金,在解州神稷山结寨,屡败金兵。女真人执其弟邵翼,迫使他投降,他严词以拒,击败金军。李彦仙守陕州,曾投其麾下。陕州失陷,突围南下,改名邵隆,后任商州知州。保卫陕西商州十年。宋金议和后,邵隆常愤愤不平,后调任金州知州。常派兵化装出境袭击金兵,为秦桧所恨,被毒死。 不过,历史改变,王松解了东京城之危,邵兴的人生轨迹也便得以改变。 邵兴、邵平退出,杨进也站到一旁。 牛皋继续介绍诸人,他指着旁边一位抱拳肃立的儒雅男子道:“相公,这一位乃是王彦兄弟,延州绥德人,原来在河北招抚使张所帐下效力,金兵围攻东京后退去,王彦兄弟便带手下的几千“八字军”弟兄过来投奔相公,现担任一营的统制。” “八字军”,王彦? 王松心里面又是一惊,难道这位王彦真是历史上那位太行山创立八字军,坚毅刚烈、尽忠报国,最后却壮志难酬,令人唏嘘的民族英雄? 结合此人的籍贯、经历,此人应该是历史上那位威震女真人的王彦无疑。看来河东忠义军也是人才济济。 “相公,王彦兄弟先是到了河北武安,听说相公来了河东,一路追随到此,誓要投在相公帐下。” 牛皋说完,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王彦身上。 “相公有所不知,相公在东京城几场血战,番子是望风披靡,下官钦佩之至,只愿做相公马前卒,为国讨贼,还望相公收留!” 王彦脸色有些尴尬,他本在河北,河北军中的风言风语如今也有所耳闻,河北忠义军已经成军,没有他的位置,况且他也不屑于在其他人帐下效力,尤其是一个不知名的岳飞。 “好,好!” 王松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道:“营统制,500人,职位实在是太低了!王彦兄弟,你和杨进兄弟都有大用,不要妄自菲薄,放心训练,不要让兄弟们失望,回头本官自有重用!” 王彦大喜,上前肃拜道:“下官多谢相公厚爱!” 他虽然曾在河北招抚使张所帐下,担任都统制一职,手下也有将士五六千人,但却都是乌合之众,如今能在当朝同知院,两河宣抚使手下任职,也是只生不降,由不得他心中不欣慰。 杨进也是喜上眉梢,大声道:“小人多谢相公厚爱!” 他只是一山中草莽,能得到王松折节重用,和大名鼎鼎的王彦并列,自然是求之不得。 王松心里面不由得有些高兴。这些人不是英雄就是好汉,都是统领过千军万马,勇力智慧过人之徒,关键在于如何使用,让他们死心塌地,为国效力。 待看到后面的将领,王松不由得一怔,那将领却一步上前,单膝跪下,嘴里兴奋道:“小人张宪拜见相公!” 看王松发愣,牛皋赶紧在一旁介绍道:“相公,张宪将军这次护送粮草过来,陛下命他在粮草到达后,留下来在相公帐下听令,伺机北上直取太原城。” 马扩和王松对望一眼,都是明白了几分。看来赵桓也不愿意在这北伐的紧要关头,让王松分心,此次派张宪前来,便是为了宽慰王松等人。 “相公,小人在东京城,可是想念相公的很!” 张宪上前跪拜,言语中不胜唏嘘,王松把他扶起。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行此大礼,如今兄弟们都在一起,北上夺取太原,易如反掌!” 王松哈哈大笑,心里头很是高兴。众人也都上前,围着张宪,纷纷寒暄起来。 “这位翟二兄弟则说他是相公你的老相识,千里投军,前来找相公的。” 牛皋并未见过翟二,并不知道他是王松的旧人,是以等王松和其他人见完,这上前引见。 一个矮壮的汉子赶紧上前,有些忐忑不安地说道:“小…人翟二拜见二郎……相公。” 王松又是哈哈一笑,对着翟二道:“翟二哥,你怎么也客套起来了。家乡一别,你我兄弟终于重逢了!” 翟二惶恐道:“相公恕罪,翟二不敢!” 王松收起了笑容,摇头道:“翟二哥,若是在军中,你可能是我下属,但平日里大家伙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里所有的人都一样。你不必客气。你可知道我娘和我家大郎情况如何?” 翟二抱拳道:“二……相公放心,老夫人听说你打了胜仗,高兴的天天乐呵呵的。大郎现在天天陪在老夫人,朝廷又拨了饷米过去,平日里还有翟员外照顾,家里你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王松点点头,这翟兴兄弟还是有心,有情有义,算是对自己有心了。 “翟二哥,你此次前来,叔父和婶婶都愿意吗?” 王松不知道翟二到此,到底是想和他一起冲锋陷阵,还是只是来叙叙旧,过来看看他。 “相公,小人愿意在军中效力,为国杀贼,还望相公不要推辞!” 翟二心中忐忑,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个安定分子,这次来军中,自然也是想施展心中报复,出人头地。 “好,好,好!” 王松沉吟了一下,转过头道:“翟二哥,你先跟邓世雄一起,熟悉熟悉军中的粮草辎重,担任后营粮草官一职,回头随大军北上,转运粮草,供应器械,保证大军粮道畅通,你看如何?” 翟二心中感动,一军的粮草官,多高的职位,由不得他一个乡间的闲汉敢挑三拣四。 “小人就多谢相公了!” “翟二哥,你能来,我真是高兴,真是高兴!” 王松微微一笑,拍了拍翟二的肩膀,心中也颇是欣慰。 他转过头,拍了拍张宪的肩膀,问道:“张宪兄弟,东京不好呆吧,想躲在后方逍遥,没那么容易!这收复太原,光复燕云的大业,如何能少了你张宪兄弟这员悍将!” 北上收复失地,虽然身边众将云集,但是有一位熟悉的部下将领统率,实在是再好不过。 张宪肃拜道:“相公离开东京,小人也是万分想念!东京不是小人这等粗人呆的地方,如今终于能重归相公麾下,金戈铁马,小人必当奋勇杀敌,以报相公!” 军中好友,大部分都去了两河,留下他在东京城度日如年,闷闷不乐,也没几个朋友,自然是向往两河的金戈铁马了。 王松点头称是,如今河东、河北两道,左张宪、右岳飞,终于都有了可靠的将领了。 尽管,那河北忠义军,似乎已经要脱离自己的控制。 “众位兄弟,今日,咱们要畅怀痛饮,一醉方休!” 049章 二士 王松任枢密院同知院,奉旨位在参知政事席上,是在朝议事,排列席位,仅次于左右相。 而他又是两河、陕西宣抚使,兼营田大使。按照宣抚司的规制,参谋、参议各一员,主管机宜文字一员,书写机宜文字一员,干办公事六员,准备差使八员,点检医药饮食二员。 但是,现在的宣抚司中,除了马扩和王伦,再无其他人。马扩乃是赞画参议,王伦主管机宜文字,其实二人都是身兼数职。 宣抚司的空缺,王松一个粗汉,一时也无法顾及。虽然他也向朝廷借调官员,自己也在民间募贤,但人手一直还是没有到位。好在马扩和王伦都精明强干,一时倒也凑合着用。 现在,诸将基本归位,面对着空荡荡的宣抚司,王松才静下心来,仔细地思考起来。 河东还要营田、屯田,他还计划着要拿下解州,控制解盐。这些事情,他都要让王伦去做。 从垦植一事上可以看出,王伦精明强干,做事谨慎周全,民政上有他辅助,真是可以说捡漏补缺。 可是王伦一旦离开,他就只剩下马扩这个军中的参赞独苗了。 “相公,现在朝廷并没有明确的旨意,要收回太原、河间等三镇。相公若是一意孤行,恐怕朝廷会怪罪下来,到时候相公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马扩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如今军中群情激奋,将士们想要北伐的呼声不绝。这个时候,千万可不能招来朝廷的猜忌。 “以下官愚见,相公最好再向陛下亲自修书一封,奏请北伐,若是下官所料不错,陛下一定会给相公密旨。相公如此做法,师出有名,也以免落人口实!” 果然是参透世事的老狐狸,对大宋朝堂的政治局势一目了然。赵桓自然不会正式下旨,宣告北伐。这样一旦败绩,也可以把责任直接推在臣子的身上。 若是胜了,说话的口气自然要强硬一些,那当然是皆大欢喜。 王松点点头道:“此事就有劳马宣赞了。” 他正要继续说话,外面的军士进来,说是有两个文士,说是他的旧识,从东京城前来找他。 王松一愣,眼光不由看向了马扩。 “一定是陈东和那个欧阳先生不请自到了!” 马扩笑道:“相公难道忘了,你一见下官,就让下官去找这两个人,辟为宣抚司的官员。其中一人是东京城太学的陈东,另外一人是欧阳澈,该是全都找到了!” 王松恍然大悟,拍着额头,大声道:“赶快把二位先生迎进来!” 欧阳澈和陈东,这二位在两宋之交的历史上是大大有名。这也是王松要把二人招进宣府司的原因。 历史上,靖康二年五月,东京城失守,靖康之耻后,赵构即位于南京应天府,是为宋高宗。欧阳澈徒步到达南京,伏阙上书,力言李纲不能罢相,黄潜善、汪伯彦、张浚等主和派不可重用,并请御驾亲征,以迎二帝。言辞激切,遭佞臣黄潜善等诬指为“语涉宫禁”。赵构震怒,将欧阳澈与陈东一起斩首,年仅31岁。 王松因为熟知这一段历史,便起了爱才之意,想给这欧阳澈和陈东一慰胸中抱负的机会。 陈东和欧阳澈一起进来,见到王松,二人赶紧肃拜道:“小人等拜见王相公!” 故友相逢,陈东心动不已。另一位三旬左右的男子相貌清瘦,却留着几缕长须,脸色苍白,眼神中却有几分坚韧。 “陈兄,东京城一别,在下可是想念陈兄的很!” 王松哈哈大笑道:“这一位欧阳先生,你我虽未谋面,但在下对先生却是神交已久,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啊!” 欧阳澈赶紧回礼道:“小人对相公也是钦佩之致,今日一见,荣幸之至,惶恐之至啊!” “马宣赞,王伦公,你们都上前认识一下!” 王松哈哈大笑,朗声道:“二位先生请就坐,军中简陋,只有粗茶几杯,二位就将就吧!” 马扩和王伦上前,几人都相继寒暄,都是各自惊讶。 “欧阳兄,在下派了军士前去寻找,如何会如此顺利?” 马扩疑惑道:“欧阳兄,方才你说自己是江西人,如何你和陈兄同时到达?” 欧阳澈摇头道:“靖康二年,也就是去岁年初,在下狂妄,向朝廷上安边御敌之策,州官扣下不给转呈。在下又对朝廷弊政,上书陛下,也是杳无音信。北虏退去,在下到了东京城,想上书朝廷,谁知一直没有机会,在东京城谪居了半年之久。后来偶遇陈兄,在他的引荐下,才面见了天子,进了太学。” 他向王松肃拜道:“多谢相公向朝廷举荐,也多谢相公当日所赠银两,若非如此,在下又岂能到相公麾下,一旦胸中抱负!” 马扩点头道:“欧阳兄智虑忠纯,急公好义,虽处江湖之远,却忧庙堂之失,在下惭愧!” 王松微微点头。这欧阳澈确实是豪爽的慷慨激昂之士,光是这一份坚韧,就非常人所能及了。 “相公,圣上还钦点了两名御医,可能随后就到,这二人负责点检医药饮食,其他的事情则是不会干预。” “陈兄且请坐下!” 王松点点头道:“难得圣上还惦记军中这些琐事。” 陈东和欧阳澈都是惴惴不安。陈东虽然以前和王松经常来往,但那时候他还不是王松的部下。时移世易,如今要作为下属,自然要摆正姿态。 “两位都不必客气,能和在下共事的,毕竟都是一身正气,臭味相投!” 王松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思了一下道:“二位在我宣府司,暂且担任干办公事一职,等北伐结束,本官再向朝廷奏情,论功行赏,二位先生以为如何?” 二人大喜,一起站起身来,肃拜道:“全凭相公调遣!” 欧阳澈更是朗声道:“小人跟随相公,只想驱除北虏,复我故土,功名富贵都是身外事,绝不会让相公为难!” 王松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点头道:“果然都是家国天下的志士,本官没有看错人!” 这二人现在在自己的麾下,恐怕不会在发生历史上被赵构所害的事情了。而宣抚司有了这二人的奔走,自己也能轻松一些了。 “相公练兵之法,实在是冠绝天下,小人佩服之极!” 欧阳澈由衷地说道:“刚才进来时,看到相公训练的新军,果然是军纪森严,彪悍威猛,只有此虎狼之师,才能对抗女真人!” “欧阳兄有所不知,你所见到的新军,除了那一千骑兵,其他的都是入伍半年,还要经过实战才行!” 王松摇头道,但神情间却是颇有些傲气。半年已经足够,三个月也敢与强军交锋。 几个人喝茶聊天,慢慢地熟络了起来。说起来,这里面也只有欧阳澈一个新人,其余的都是王松的老熟人,说话也就渐渐地放开了。 众人针砭时弊,谈古论今,慢慢的谈到了当前的国事上来。士大夫的无能,武将的庸陋,官军的腐烂不堪。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为群分。这些人所谈都是国事民情,却没有青楼诗词,瓦肆勾当,果然是一群“臭味相投”之徒。 “完颜宗翰率兵攻太原城,童贯此贼弃城还京,独留王总管与张孝纯守城。王总管统领宣抚司兵,与张知府率全城军民死力护城,宗翰攻太原二百五十余日不破,金贼死伤惨重。王总管扬名天下,可谓壮哉乎!” 陈东说到这里时,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十分凝重。 “太原城破,王总管拔刀自刎,随王总管苦战的太原军民,或自刎,或互刺,全都自尽于阵前,无一偷生。完颜宗翰恼羞成怒,拍马践踏王总管尸身,并令金兵将王总管剁成肉泥,其手段之残暴,令人发指。” 马扩摇摇头道:“太原城破之后,太原三十余名当地官吏壮烈殉国,金兵屠城报复,在饥饿中幸存的太原百姓几乎被屠杀一空。百姓尸积如山,海内白骨累累。女真人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 “北地烽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朝堂依然夜夜笙歌。” 陈东肃然道:“小人等投身宣府司,在相公挥下效力,自是望光复河山、收复旧地、驱逐北虏。” “不只是收复失地,驱除北虏!” 王松摇摇头道:“自石敬瑭献燕云十六州给契丹,我中原北地便失去了障碍。北地游牧民族轮番南下,烧杀掳掠,我汉人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王松话未说完,欧阳澈已经接上道:“相公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乎?” 王松冷然道:“也不止是燕云十六州,封狼居胥,马踏燕然。皑皑雪山、千里草原,这才是我汉儿铁骑纵横之地;北海南洋,碧波万里,凡是我中华文化传谕之地,皆为汉土。本官一定不负各位重托,让这些蛮族知道我堂堂中华,不但有中华文明,也有赳赳武夫!”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欧阳澈更是轻轻唱了起来。 “批铁甲兮,挎长刀。 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 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 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歌声虽然不大,却是激人心魄,王松也是心中肃然。 这是2000多年前,东汉帝国的军歌,如今听起来,也依然是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东汉帝国的士兵们就是唱着这首歌,出塞3000里,重创北雄楼,吓得单于连夜逃遁。 过了一会儿,陈东才幽幽说道:“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我汉唐雄风。” 王松眼神坚定,低声回道:“少则三五年,多则不到十年,各位一定能看到我中华之崛起!” 050章 根本 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烈日当空,夏日炎炎,王松却没有这样的时间和逸兴去纳凉。朝中的公文轮番砸来,要求立即北伐的措辞愈来愈烈,由此可见,朝中大臣对君王的压力可谓到了极限。 王松却是置之不理,接到林天佑的报信,他又从河东赶向了河北,风尘仆仆,不辞辛劳。 之所以河东大军没有顷刻北上,而是盘桓至今,便是等待河北的消息。 他已受朝堂猜忌颇深,收复太原,他输不起,也没有机会让他挥霍。一旦兵败,他也许会被百般掣肘,甚至失掉领兵之权,这恢复的大业,又有谁可以擎起大旗? 关于北伐,他谁也不信,即便是名垂千古的岳武穆! 河边的柳树一动不动,叶子都打起了卷,像病了一般。田野里一片碧绿,犹有农人戴着笠帽,穿梭其间。几个钓鱼的老者躲在古柳下面,却是悠然自得。 脚踩在路面上,脚板都可以感到水泥地传上来的炙热。空气中,到处都是翻滚的热浪。幸亏按照王松的要求,水泥路边栽满了树木,再加上水泥路面没有多少尘土,这也让夏日行走在上面的人们,不是那么心烦意乱。 在黎城呆了一月有余,时间已经进入八月,天气也已经没有那么炎热。队伍的训练已经基本结束,各军也都已经整编完毕,进入了熟悉阶段,都在等待着出兵的命令。 河东路由女真人西路军统帅完颜宗翰坐镇云中府,所谓的“小战神”完颜银术可坐镇太原,还有另外一个响当当的“战神”完颜娄室,再加上完颜习室,以及完颜蒲家奴、完颜斡鲁等虎狼将领,可以说,河东西路军集结了女真人最精锐的虎狼之师,若是击垮了西路军,那么宋人对金人的劣势完全就反转过来了。 所以,王松不能败,否则就是顷刻之间,灰飞烟灭,抗金大业,功败垂成。 “……北地三镇,国之屏障,卿率本部虎狼之师,厉兵秣马,殚精竭虑,光复旧地,以雪国耻,君臣一心,名留青史……” 王松接到了赵桓的秘旨,让他小心谨慎,务必一击成功,其迫切之情寓以言旨。皇帝的倔强和心虚,让王松不由得感同身受。作为锦绣堆里长大的君王,赵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张宪、牛皋等人心里纳闷,出兵的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不然一旦天气转凉,女真人随时都有可能抢先率部南侵。 如果一再耽搁下去,军中的浮躁不安难以抑制,士气必然大受打击。 这位年轻的相公似乎惴惴不安,一直在等待什么。这不由得让他们想起了历史上,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荆轲没有等来挚友,在燕太子丹的催促下,只能仓促西去,最后落了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众人尽管心里嘀咕,惴惴不安,也是不敢催促,要知道,就连京师的奏折,王松也是置之不理,跟何况自己这些手下将士的规劝。 直到王松带领一众将领,马不停蹄地赶向了河北,众人这才知道,王松是另有隐情。 铁坊大门口,林天佑等人已经在等候。看到王松出现,林天佑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 “相公,小人不辱使命!” 林天佑话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大声道:“相公,火炮已经能打300步以外,木板块块开裂,直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小人等为相公贺!” 王松心中一震,不由自主上前,抓住了林天佑的胳膊,大声道:“林兄弟,做得好!头前带路,本官要一看究竟!” 张宪和牛皋对望一眼,各自长出了一口气,原来相公等的就是新出的火器。 院子里面,放着几十门小炮,造型古朴,已经没有了上面的虎头艺术品,但却是炮口幽幽,令人不寒而栗。 王松仔细瞧了几眼,点了点头,这应该和后世的小炮十分接近了。 “相公,此炮就是你要的火炮了!” 胡师傅在一旁介绍道:“相公,此炮炮身重36斤,炮身长两尺。装填火药八两,可发射五钱重的铁弹100枚,灵巧轻便,方便携带。” 牛皋上前,单手拎起来了一门小炮,嘿嘿笑道:“这小炮倒可以做兵器用用。” “牛大哥,这东西,可比兵器厉害多了!” 林天佑陪着笑脸道:“这可是军中的大杀器,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王松朝着半信半疑的牛皋点点头,然后转过了头去,问道:“林兄弟,两位师傅,你们都试过炮了吗?”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林天佑上前道:“回禀相公,火炮全部已经试过了,都是发射了上百次之多,现在就等相公过来看看结果,才敢正式制造。” 火炮生产非常严谨,事关士卒生死,战局成败,所以火炮在战场上不能发生任何质量问题。尤其是面对凶神恶煞、来去如风的女真骑兵,更不能出半点差错。 铁炮的寿命在600-700发炮弹左右,铜炮则是千发。试炮时,每天不但要进行百发左右的发射,发射后,还要进行冷水浸泡。连续七八日,十几日的试射,没有问题才算过关。 王松这些都是从后世得来的方法,林天佑等人也是严格按照他的检测方法进行检测。众人都知道这事非同小可,所以一点也不敢马虎。 试炮的场地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忠义军的士兵们随处可见。 林天佑道:“相公,小人最近试了几次,小炮的射击范围都在300步左右。小人马上给相公演示一下。” 宋时的一步,相当于后世的两步,基本上在1米2左右,300步就是360米,相对于刚开始的100米射程,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林天佑亲自上前,带着几个士卒开始装填弹药,调整角度为平角,等一切准备完毕,林天佑随即点燃了火炮。 林天佑一连试射了六七次,直射的有效距离大概在200步左右,45度的距离最远,射程达到了320步左右。火炮炮身没有发热和任何的异样。 靶子上,铁弹把一块块寸许厚的木板打的支离破碎,从200步到300多步都有,破木板散落在地上,到处都是,有些木板已经完全破碎,没有了样子。 牛皋面如土色,这炮若是打到了人身上那还了得,怕不被砸成了肉饼! 他不由得张口结舌,这才相信了林大佑刚才的话语。 “林兄弟,你这哪里是火炮,简直是杀人的利器,夺命的魔鬼,骑兵若是遇上了,那还不得死伤惨重,尸横遍野。若是再加上震天雷,这……足以改变战场形势,实乃国之利器啊!” 不错,真真正正的国之利器! 王松重重点了点头,长长出了一口气,别看这只是小炮,月球一小步,人类一大步,有了这小炮,各色的大炮造起来,就容易多了。 “天佑,各位,你们造出了火炮,用到了战场上,会让咱们少死很多兄弟,功莫大焉,本官代忠义军的万千兄弟,多谢你们了!” 何止是少死许多将士,直面女真人最精锐的西路军,没有火器在手,王松始终心里不踏实。 “相公折煞小人了!” 林天佑赶紧谦让道,身后的工匠们跪倒了一地。 “要不是相公制成了火药,又给了小人们图样,小人们如何会造出火炮!相公给了小人这么长时间,小人们总算完成了,实在是有愧相公!” 林天佑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面却是欣喜异常。 “大家伙都起来吧,火炮造成,一干人等都有封赏,大伙儿就等着领银子吧!” 工匠们欢呼雀跃,不过,王松下面的话,却让他们的喜悦一下停在了半空。 “除了弹药的生产,还有火炮铸造,要在一个月内造这样的火炮300门,炮弹要能打三四百次以上。河东军马上就要出征,马虎不得!”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道: “河东火炮造好好,另外再造300门百门,供应给河北忠义军。” 林天佑和胡师傅等人面面相觑,都是面有难色。 牛皋暗暗摇头,王松还是下不了狠心,要知道,这些火炮可是无偿献给两河之军,王松如此做法,也不知是福是祸。 林天佑支吾道:“相公,炮弹倒是造了不少,但如今短期内要几百门火炮,恐怕时间上赶不上。” 王松点头道:“用泥范铸炮当然不行,咱们用其他的方法。” 林天佑不由一愣,挠头道:“相公,不用泥范造炮,难道还能用铁范铸炮吗?” 铁坊里所有的铁器生产,不是沙范就是铁范,林天佑生产炮样用的是泥范,想当然以为要用泥范铸炮。 胡师傅摸了一下脑袋,紧接着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声道:“不用泥范,用铁范,铁范铜炮,铁范铁炮,小人如何没有想到啊!” 铁模制造火炮,周期短,还可重复利用,生产的大炮尺寸一致,减少了蜂窝等缺陷,炮弹还可以规模化生产,更利于部队的大规模生产! 但铁模铸炮的缺点也非常明显,那就是铁模铸炮的铁炮产品白口化非常严重。由于冷却速度太快,虽然铁质比较光滑,但是生成的几乎都是白口铁,导致脆性增大,火炮的性能下降。 而为了增加炮膛的抗拉强度,只能用数量来堆砌质量,也就是增加壁厚来解决,但炮声重量增加,也引来了运转不变等野战上的难题。 而王松需要的,就是可以野战的火炮,而不是据城而守的大铁疙瘩。 051章 心安 虽然铁坊铸炮已经使用了热风技术,使得铁液的温度较高,可以有效促进石墨化,形成优质的灰口铸铁,相比白口化很高的铁液,也已经提高了不少,也可以铸造气泡,但是为了安全起见,王松还是决定制造铜炮。 事关战局安危,万千将士生死,战场上丝毫马虎不得,出不得一点事故,为了防止炸膛和其它意外事故,对于王松来说,现在最好是青铜铸炮。 河北、河南之地富饶,铜的供应不会有什么问题,冶炼时,铜里面加入一成左右的铅,就可以用来铸炮。 铸炮用的精铁硬度不够,易于白口化,铁炮膛承受不了颗粒化火药的膛压,很容易造成炸膛的事故。青铜延展性好,而且加工方便。青铜炮可以达到千发以上的寿命,而铸铁炮大约只有青铜炮的一半左右。 铜的熔点只有不到1100度,和金差不多,远比铁的熔点要低,青铜火炮不但质量更好,相对也要容易铸造的多。 胡师傅也是兴奋地道:“相公,若是用铁范铸炮,一个月应该足够。相公祖上莫非是打铁出身,不然如何懂得这其中的奥妙?” “本官只是偶有心得罢了!” 王松微汗道:“从今以后,你们几个铸炮的老师傅和铁坊的学徒,都会编入军中,归于军队管制!造炮乃是军国大事,可不能让女真人得了技术。战事结束后,你们何去何从,本官就不强求了!” 胡师傅和李师傅都是肃然作揖,胡师傅道:“相公放心,小老儿虽然不才,也懂得忠君报国的道理,绝不会作出数典忘祖,背叛祖宗的事情!” 李师傅也是道:“相公为国为民,老夫钦佩之至!老夫必会记得相公的教诲!” 王松点头道:“有功必赏,铸炮成功,天佑和两位师傅出力最多,每人赏50贯钱,工坊的其他人赏钱10贯。” 胡师傅几人都是喜笑颜开,一起肃拜道:“小人多谢相公!” 工匠散去,马扩上前,低声说道: “相公,真要给河北忠义军提供300门火炮?” “大丈夫光明磊落,岂能因私废公?” 王松点点头,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马宣赞,命令岳统制,全军前移,驻守洺州和大名府前沿,伺机和女真人作战。” 马扩苦笑道:“相公,若是岳统制不遵军令,又该如何?” 王松也是苦笑着摇摇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决定下达即可,让董先等人恪守军令,不得与岳统制有隙!” 马扩点点头,又追问了一句。 “相公,难道你不去河北忠义军大营吗?” “去了又能如何,徒增烦恼而已。” 王松摆了摆手,皱眉道:“河东忠义军北伐,此事已经是迫在眉睫,本官不想再分心,此事你告知岳统制即可,随后火速回河东,大军动员,已经是刻不容缓!” 王松抬起头,对林天佑道:“林天佑,炮手训练的事情,准备的如何?” “相公尽管放心,从半月前已经开始了,现在由李孝春兄弟负责!” 王松点点头。训练只是锻炼娴熟而已,这些军中的老人,从来不需要自己操心。 “加紧训练,到时候有大用!” 军国利器,迈步从头越,现在就等着第一批青铜小炮出生了。 有了这些军中利器,定然要给凶残暴虐的番子们一记当头猛击。 “相公,北伐恢复太原,中间隔着这么多州县,若要一一恢复,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到了冬日,城外野战,非我军强处。” 黎城大营的一处营房之中,欧阳澈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近日军中士气高昂,将士们纷纷为北上恢复太原的消息雀跃不已。作为王松宣抚司的幕僚,欧阳澈却是显然另有担忧。 “欧阳兄,不用一一恢复,周边州县,一概置之不理,大军直接北上,直奔太原即可,此为“蛙跳战术”,或为“斩首战术”!” 王松斩钉截铁说道,引起营房之中众人的一阵惊叹。 王松此举,模仿的是历史上米军占领太平洋上被倭寇占领下岛屿的“跳岛战术”。 跳岛战术,不采行逐一收复各岛的战法,而是收复一个岛屿后,跳过下一个岛屿,而攻占下下一个岛屿,特别是跳过防守比较坚强顽抗的倭寇岛屿,透过跳岛占领,以海空封锁的方式来孤立倭寇占领的岛屿,迫使其最后不得不屈服,如此大幅提升收复的进度与成效。 也就是依靠这个“跳岛战术”,米军使倭寇建立起来的防御链变得支离破碎,首尾不能相顾,白白耗费了大量人员和战争物资。也就是这个“跳岛战术”,让米军能在菲律宾失陷两年之后重回旧地。 不过和后世米军作战不同的是,忠义军要进攻的是女真大军云集,也是河东最精锐的完颜银术可部,而对周围金人控制下的地方驻军,直接忽略跳过。 米军凭借的是它强大的海空军力量,王松凭借的则是自身,他要打一场快速的、划时代的“闪电战”。 说实在话,王松觉得用“斩首行动”来比喻此次行动更好一些。太原城是河东路的头颅,而金兵盘踞的各地,则是躯干和四肢。 说什么,也要把这颗“首级”给砍断落地! “相公,此举实在太过冒险!” 马扩还是犹豫不决。女真人的实力摆在那里,而且到时候要进行的是野战和攻城战,以忠义军的新兵,对负责女真人的百胜雄兵,他心里实在是没有一点把握。 “完颜银术可乃是沙场悍将,驻守太原城的,也是他的麾下精锐。下官只怕还没等我等攻城,在野战中就一战而溃了!” “马宣赞,你总是爱讲大实话!” 王松哈哈大笑,开了一句玩笑话,随即正色说道:“本官就是要和完颜银术可真刀实枪的干一次,让他也知道我大宋男儿的厉害,不要以为我中华无人!” 他脸色凝重,正色说道:“太原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王禀和张孝纯带领太原百姓守了整整200多日,虽战败被屠城,却彰显我大宋男儿之血性。如若能及早恢复太原,对我大宋民众,对大宋朝堂,都是莫大的一种鼓舞!” 赵桓来信,字里行间,纷纷都是对恢复太原的迫切之情。可见天子根基未稳,想要凭着这一套大胜,恢复朝野对大宋皇室和朝廷的信心。 “相公说的对,要打就打女真人的精锐!” 欧阳澈胸口一热,大声说道:“忠义军想要成为强军,就得和强敌过招。若是能攻克太原,我大宋臣民莫不欢欣鼓舞,抗金斗志昂扬。太原一旦被恢复,河东诸地的金兵也会土崩瓦解,此乃妙招!” 马扩心头一震,脸色涨红了半边。 自己或许是和女真人作战,败的太多,已经失去了必胜的勇气和血气。 “相公若是真的要攻克太原城,末若在短时间内,以雷霆之势一击得手。” 马克终于不再反对,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以下官所知,河东女真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各地的反金势力也是风起云涌。相公从河北再调一路精锐,屯于威胜军,卡在太原以南咽喉,如此进退也不会失据,也无后顾掣肘之忧!” 马扩倒是时时想借助任何一点时机,把河北忠义军的一部分兵马调过来,壮大河东忠义军的队伍。 在他看来,王松这样放权给岳飞,也没有派张横或者董平任何一人前去监军,仅凭董先和牛通几人,力量实在是太过薄弱了些。 “不用从河北调集人马!” 王松摇摇头道:“梁兴、赵云的部下现在都驻扎在泽州和隆德府,对付区区一些汉儿的散兵游勇,他们已经足够了。” 眼看规劝没有什么效果,马扩提出了最后的一点疑虑。 “相公想要攻克太原城,凭的又是什么?若是不能快速破城,在城外形成胶着之势,女真人的援军赶来,大军被前后夹击,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女真人破辽,耶律余暏、耶律马五、萧特谋、刘彦宗、时立爱、耿守忠,这一般大辽故臣为女真人积极奔走,亡我大宋之心不死。有了辽地汉儿为其驱驰,女真人无论是守城,还是攻城,都已是尽得其中奥妙。” 他疑惑地抬起头来,睁大了一双眼睛问道:“除非相公有什么特别破城的方法,否则,北伐太原城,就只能是一句笑话!” “相公,太原城有几万金兵,不太容易对付!” 陈东也沉声说道:“女真人围了东京城,围了月余也是无法破城,这才有了相公的雷霆一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相公可要知道,朝中的奸臣,对相公可是虎视眈眈,千万马虎不得!” “各位,你们所言甚是!” 王松点点头,郑重道:“不要说太原城,就是东京城,或比东京城坚固数倍的城池,本官也能让他顷刻间城墙倒塌。你们信是不信?” 欧阳澈和马扩等人都是面面相觑,半晌不说话,显然被王松的话语所震惊。 许久,陈东这才开口问道:“相公所言,难道是真?” 他就在太学之中,知道朝中的形势,王松得罪的奸邪之人太多,一旦北伐失败,那就是灭顶之灾。 王松正色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句句实言,天地可证!” 众人都是眼睛直直地看着王松,心头如遭雷击。王松壮志踌躇,众人也都是心里信了几分。 052章 盐利 中条山,位于永兴军解州南部,黄河以东、南,黄河和涑水河之间,紧挨河东路绛州。居太行山及华山之间,山势狭长,故名中条。 中条山屏蔽着大宋西京洛阳、潼关和中原大地,拱卫着京兆府和西北,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中条山奇峰霞举,孤峰标出,罩络群泉之表,翠柏荫峰,清泉灌顶,乃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风景圣地。 紧挨着中条山以南,就是大宋的产盐重地-解州盐池。解州盐利收入,居宋廷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二十多,解洲池盐年产量九千多万斤,占也要占整个大宋盐产量的百分之三十。 因此,解盐盐池和盐政,实是北宋财政经济工作中的重要一环。别的不说,陕西对西夏的近百年用兵,所有供需,均出在解盐收入上面。 解盐利大,行销区域,除河东路外,远达后世的河南、陕西、安徽、湖北、宁夏、甘肃、山东、四川等八省。 靖康元年冬日,女真人南下,大宋官军溃不成军,整个黄河以东,中条山以北,包括整个河东路,都已经成了女真人的天下。 解州盐池的盐丁原来有六万多人,随着金兵南下,占领了这里,大多数人逃走,剩下的只有不到一万左右。但由于女真人控制的范围极其有限,目前只有河东和河北北部,而宋人的盐贩又不敢过来贩盐,所以产盐量也算勉强赶得上。 “早知道这些窝囊玩意如此不堪一击,咱们兄弟就不来了!现在可好,困在这破山里面,整日里混吃等死,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中条山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重重叠叠堆放满了装粮食的麻袋。几个宋人打扮的汉子正聚在一起,汉子们身边,上百条宋人男子,或躺或坐,百无聊赖的在山洞里面说着话。 “方兄弟,你也不要着急!” 听到自己兄弟发牢骚,方脸大眼的络腮汉子坐直了身子,沉声道:“番子早已从汴梁城里退兵,官军肯定会恢复河东,用不了多久,咱们兄弟就可以回去了!” “李员外,你家大业大,也只有你才沉得住气,咱们这些兄弟可不是!” 方五气鼓鼓的,却是一脸的无奈:“若是官军不来,兄弟们只有在这耗着了。兄弟们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着粮食换了盐,回去换钱用呢!” 旁边的一个汉子上来插话道:“是呀,员外。以前运了粮食来,可以找解盐司的官员,领了钞劵,然后去盐池换盐。现在女真人控制了盐池,咱们可如何办,难道要用粮食到女真人手里去换盐吗?” 宋朝对解盐十分重视。朝廷专设“制置解盐司”,“制置解盐使”。盐场还设有盐官和具体办事的官吏,节级、场吏等头目,可以说建制十分完整。 宋朝的钞盐制度,是将官营、官运改由商人交钱领钞券,凭钞券到解池贩盐,自行销售。另外一种方法是商人负责往边疆运送粮草,运到之后,解盐司发放盐贴,商人凭借盐贴(钞劵),运送解盐到各地销售。 这样一来,商人也可以从解盐销售中分利,朝廷也可以减轻粮草运送压力,也可以控制解盐的销售获取利润。光每年朝廷节省的运输费用就达上百万贯。 就像李员外这些商贩,运了粮食到河东各军地,得了官府凭证,再到解盐司拿了钞劵,到盐池运回四川贩卖。 谁知路途艰难,等这些人到了,官军已经一溃千里,而女真人虽然从汴梁城退兵,却控制了几乎整个陕西和解盐产地。这些人从四川而来,道路隔绝,只有找地方藏了起来,择机而动。 若是把这粮食再运回去,路途艰难不说,这样回去,如何面对家里人。 “大家不要再埋怨了!” 方五看李员外面色不豫,赶紧大声道:“咱们运气不错,有些商家走到半路就被女真人杀了,这又找谁说理去!咱们现在躲在山里,性命无忧,粮食还在,大伙儿就不要再怨天尤人了!” “要不咱们去试试!” 有人大声说道:“听说有很多北地的盐商前来贩盐,咱们不如乔装打扮,冒充他们,兴许能拿粮食换的盐来。” 他这一说,下面的人纷纷附和。 “不要命了,你就去试试!” 方五冷哼道:“北地过来的盐贩,手上都有女真人官府的盐引和钞劵,你有什么,难道要去拿大宋官府的钞劵去换女真人手里的盐巴,嫌命长了你可以尽管去!” 中条山上也有不少解州逃难的百姓,众人对山下的情形也略知一二。有些本地百姓离开了,有些也不得不留下。留下了或许有口饭吃,逃走了、或许就只能是饿死病死。 “关键是这女真人查的很严,咱们也不敢转悠。” 另外一名老者说道:“其实说也有很多私盐分子前去贩盐。咱们也去试试,也许能冒充过去。” “我再说一遍,谁想去自己去,别连累别人!” 方五瞪起了一双牛眼,厉声呵斥道:“也不瞧瞧你们的口音,一口川话,能瞒得了谁!镇守解州的乃是番贼耿守忠,杀我汉人如麻,不怕死的尽管去!” 李员外叹息道:“耿守忠这狗贼,原为我大宋义胜军头领,金贼侵宋,此人弃关而降,甘为鹰犬,上下奔走,不知杀我汉民无数。如今知解州,见百姓有依旧犊鼻者,亦责以汉服,斩之。生灵无辜被害不可胜数。遇上此等恶贼,大家伙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众人都是默然不语。女真人暴虐,残忍嗜杀,一旦出去,落个尸首无存,那就得不偿失了。 另外一个老者也言道:“等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就知道外面的情形了。也许朝廷的官军已经打回来了!王松和他手下的忠义军,可不是吃素的!” 果然,一提到王松,一提到忠义军,山洞里的人群马上活跃了起来。 方五羡慕地说道:“听说这位王松将军,人称“赛霸王”,武艺高强,神力惊人!汴梁城几番大战,杀的女真番子是丢盔解甲,屁滚尿流,听说他一个人杀的女真猛将就有上百人之多,想起来真是叫人羡慕得很!” 李员外也是神往道:“听说这王松以前只是个中户,脑子还有点问题,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还被退了婚。谁知道忽然还了魂,人见杀人,佛挡杀佛,仿佛武曲星下凡,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一个中年汉子大声道:“女真番子南下,拿着饷银的朝廷官军是一触即溃,反倒是这些没名没姓的忠义军军士,杀的女真番子屁滚尿流,死伤惨重,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些富贵老爷兵,就不用再提了!” 李员外摇摇头道:“这些家伙,骑兵骑不上马,步卒拿不起枪,除了喝花酒、逛瓦舍,什么屁本事都没有,连乡兵都不如。真是有什么样的朝廷,就有什么样的军队!” “李员外说的是!” 有人大声说道:“2000人让人家17人杀的是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也不知道他们这差是如何当的!就是2000头猪,瞎跑乱撞,也把女真人的骑兵给撞翻了。这些无用的蠢货,真是恬不知耻,丢人现眼!” 众人正谈得热烈,山洞口被拨开,两个汉子弯腰走了进来。 “石家兄弟,你们可回来了!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给大伙说说。” 李员外站了起来,沉声问道。 石大恭恭敬敬地道:“员外,黄河以南没有问题,咱们南去无妨,北面仍然是女真番子的天下。不过,听难民们说,忠义军又打回来了!” 众人都是惊喜交加,李员外哈哈大笑,方五赶紧问道:“忠义军打回来了,消息可靠吗?” “五哥尽管放心,全都是真的!” 石二点头道:“我们一路小心打探,碰到了一些私盐贩子,还有从泽州过来的难民,说是泽州半年前就已经被忠义军占领了,不过解州还有几千女真人的大军。忠义军过不过来解州,就不知道了!” 众人不由得气为之一夺,纷纷无精打采的,又坐回了原处。 李员外摇头道:“女真番子只知掳掠,不知盐利之大,关乎国之根本,只留几千人驻守!忠义军不会这么没有见识。你们两个歇一下,养足精神,回头再去打探,一定会有忠义军的消息!” 他们哪里知道,忠义军攻克了泽州和隆德府,在河东的地面上,已有千军万马,树大招风。若不是天气炎热,恐怕早已经和女真人兵戎相见了。 经过这半年的练兵,忠义军已经是兵强马壮,马上就要挥师北上,和女真番子的铁骑去抗衡。 “员外说的是!千里迢迢的,咱们总不能把粮食又运回去!” 方五点点头,对旁边的众人大声道:“兄弟们,到时候忠义军到了这里,咱们换了盐,也好早点归去。员外,你说咱们要不要去联系一下忠义军,让他们来此地,赶走这里的女真人?” 李员外点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左右在这里也是闲着!方五,你身手好,带些弟兄,向泽州那边去,搞不好会碰上忠义军的将士。” 方五抱拳道:“员外说的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把这粮食,再千里迢迢的再运回四川去。 053章 解盐 黄帝杀蚩尤于中冀,蚩尤肢体身首异处,蚩尤血入池化为卤水,则解之盐池也。因其尸解,故名为解。这也是解州源头的一种解释。 俗话说“物依地聚,地依人灵”。解州乃是蚩尤、风后、李冰、关羽、柳宗元等历史上名人出生的地方,自然可以称得上“人杰地灵”了。 清晨,一轮朝阳从河面上升起,驱散了河上的薄雾,两岸的景色豁然映入了眼底。群山莽莽苍苍,两岸青草如茵,柳枝随风飘摆,鸟鸣之声不绝,大自然馈赠人类的实在太多。 涑水河沿岸,密密麻麻停满了舟船,河水清澈平静,缓缓由东北向西南流去,从河中府注入黄河。 涑水河南岸,就是解州盐运码头,销往黄河以南的解盐,都是在此装运,然后顺黄河而下,一路向南而去。至于去陕西和四川的,则是要在河中府,渡过黄河西去。 由于女真人南下,解盐向南和黄河以东的通道戛然而止,只剩下河东和河北两地的北地地区,因此,所有的盐贩也是从北地而来。 几艘船只顺流而下,在涑水河南岸边缓缓停了下来。两个圆领方巾,身穿白衫的儒生,在一大群手持利刃的青壮汉子的簇拥下,登上了南岸边的土地。 一看到这些人的打扮和超过百人的阵势,守候在岸边的运丁们就明白,这是北地来的豪客,财大气粗,和女真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这几日的吃喝,可都全赖在这些人的身上了。 “这位尊客,可是从北地运盐来的客人吧。小人家伙什齐全,手下这些兄弟们,一个个力气大,手脚勤快,要的酬劳也少,绝对耽搁不了你的事情!” “客人,小人手下兄弟多,地面上熟,手脚干净,都是老实巴交的汉子,价钱也低,要不你考虑则个?” 运丁们口若悬河,一个个上来,围在两个圆袍方巾的年轻汉子前面,一边陪着两人走,一边介绍道。 这些聚集在南岸边的运丁,都是河东各地的宋人难民,各自都有自己的独轮车、甚至牛车,绳索,毡布等物,只待北地的盐贩一到,就上前拉客。拉到业务的欢天喜地,空手而归的骂骂咧咧,开始等待下一批客人。 “相公,这……” 王伦看着眼前的一堆人,满眼都是惊愕之色。 若不是上来的一众人说的都是汉话,他还以为自己到了塞外异族之地。 “毁我文明,异我衣冠,奴我百姓,居心叵测,禽兽不如!” 王松怒火中烧,身子微微发抖。 眼前的一众汉子嘴里说的是汉话,头上却梳着女真人一样的辫子,身上也尽是女真人的打扮。 “兄弟,你们怎是这种打扮?” 王松拉住了一名年轻汉子问道。 “女真人下令禁穿汉服,剃发结辫,若是谁不愿意,就抓去砍头。客官你要到了城墙下,就可以看见,那密密麻麻的都是宋人的人头!” 年轻汉子看着王松,眼里全是疑惑之色。大约他心里也在疑惑,如何这些北地的盐贩,留的却是汉人的发髻。 人群中,一个40多岁的中年汉子,肤色黝黑,骨骼奇大,背有些驼,满脸都是风霜之色,他也在使劲介绍着,只是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比哭强不了多少。 王松看着中年汉子那谦卑木纳的强颜欢笑,心里面莫名的一痛。底层中年人的心酸,在眼前这个汉子的身上又一览无遗地显露了出来。 经历过风一般的少年时代,还没有仔细体味年青滋味已经是成家立业。雄心壮志在油盐酱醋中消失殆尽,棱角被世事渐渐磨平,血气慢慢消失在了风中。 虽然还偶尔会心血来潮,但不得不低下了还有一丝倔强的头颅,负重前行,不再抱怨,不再心动。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一觉醒来,两眼泪水,或为亲人的逝去,或为蹉跎岁月、一事无成的懊悔,或为生活压力的无力…… 王松止住了口若悬河的各路说客,对中年人道:“这位老哥,就你吧!带上你的兄弟,跟我一起走吧!” 中年汉子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张开了手掌,伸出三个指头道:“客人,你还没有说价钱。小人这里是每人一天300文,20来个人,若是你觉得不合适,你看着给就是!” 王松摇摇头道:“价钱倒是不多,只是这盐池、解州的地头上你熟悉吗?若是知道的多,地头上熟悉的话,就是老哥你了。” 中年汉子满脸开花,一边招呼自己的兄弟,一边笑道:“客人,小人是土生土长的解州人,以前就是这盐池的盐丁,客人你想知道些什么,只管问就是!” 也难得他如此欣喜。现在粮米紧张,一斤米大约是40文,是宣和年间的2~3倍。这来回运一趟盐,一般都是两天功夫,可以赚到400-600文,买十几斤米,够家里人吃5-6天的了。 王松点头道:“老哥贵姓?你知道这解州盐池现在的情况吗?你说你以前是盐丁,女真人南下时,没有祸害你们吗?这解州的女真人,对你们这些宋人百姓还好吗?” 中年汉子先是一怔,随即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然后转过头来,狐疑地盯着王松,嘴里说不出话来。 王松笑道:“我们兄弟只是贩盐,不问官府的事情,就是担心官府的这些人太黑,把我们兄弟给黑了,血本无归。” 中年汉子恍然大悟,他看了看王松头上的宋人发髻,嘿嘿笑道:“那小人就放心了!不瞒客人,小人姓张,家中排行老二,旁人都叫小人张二就是。” 王松点头道:“张二哥,女真人南下,你如何留了下来,就不怕女真人杀了你吗?” 一句“张二哥”,让张二脸上马上展开了笑容。 “大官人,你有所不知。” 他搓着手道:“小人世世代代都是盐丁,除了制盐什么也不会,又能到那里去?女真人南下,小人一家躲入了中条山中,逃过一劫。” 他摇摇头,伤感地说道: “这解州盐池原来有盐丁五万多人,再加上各级官吏,运丁,足足有六万人之多。女真人南下,大部分人都去了陕西境内或南逃了,剩下的就在小人这些无处可去的本地人了。一家老小都要吃饭,解州盐池招募盐丁、运丁,听说是番人,有工钱,小人们就过来了。” 王松一愣,问道:“张二哥,你说镇守解州的是汉人,不是女真人?” 旁边一个汉子插口道:“客人,不错,不但解州城的都是番人,盐池上的也是。女真人南下,把盐池的盐全部运走,留下了这三千多番人镇守。这些番人真是狠,砍了好多官军的脑袋,就挂在城墙上。他们招募盐丁,也是想弄些银子,毕竟女真人给的银子太少!” 河东的义胜军虽然大多数都投靠了女真人,但待遇上的不平等是显而易见的。汉军在金军中地位最为低贱,平时都是充当苦力,一旦发生攻城战,汉军则是要冲冒矢石,枉做炮灰。 “这么说,这解州的番军很凶了,那你们如何还在这儿找活路,不怕他们杀了你们吗?” 王伦在一旁问道:“还有,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真人让你们剃发易服,你们都愿意吗?” 随行的一个年轻的运丁胆子大些,又见王松等人也是宋人发髻,脱口而出道:“客官,没有人愿意,可是这解州的女真大官完颜守忠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谁若是穿汉人的衣服,不剃发,马上脑袋就得搬家,谁敢不从!” “完颜守忠?” 王松一愣,没想到这些金兵汉儿的首领,居然是一位女真人。 王伦在一旁说道:“大官人,这耿守忠、李嗣本原来是朝廷在河东的义胜军头领,宣和末年,女真人南下侵宋,这二人和董才开门揖盗,投靠了完颜宗翰,成为侵宋的急先锋。金主完颜吴乞买赐予这三人完颜姓氏。所以,完颜守忠就是耿守忠!” 王松恍然大悟,不由得大声怒喝道:“原来是这狗贼,我非杀之!” 宣和末年,大宋朝廷于河东别创一军,分河北郭药师“常胜军”权势,如云朔之人,以五万为率,屯于州县要径处,号为义胜军,令李嗣本耿守忠为帅。 “义胜军”,招募者皆是幽云汉人,勇悍可用,数量约十万余人,因为待遇优厚,遭到了河东宋军的妒忌。 两军摩擦不断,宋军当面以“番人”辱骂幽云汉人,视其为“非我族类”。这些义胜军汉儿也是满腹牢骚,其心益贰。 完颜宗瀚南下,无论是河东的义胜军,还是河北的常胜军,都是看准了宋军的懦弱无能和腐败不堪,纷纷归降。 这耿守忠更是女真人的急先锋,女真人一路烧杀抢掠、攻城略地,他都是积极奔走,甘为鹰犬,也获得了完颜宗翰的青睐。 王松挥兵西进,自然是看准了解盐的盐利。行军打仗、庶政民生,那一项不要银子,而解盐巨大的收入就是王松想控制这一产盐要地的根本。 而解盐的管理官员,必须精明强干,精力充沛,王伦各方面的才华都不错,正是管理解盐的不二人选。 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并不想让朝廷委派新的官员。现在正是忠义军成长的关键时期,这些士大夫大多数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这些人在,他对自己的后勤很不放心。即便他们要来,也要过一段时间再说。 本来部下们都建议大军出动,直接兵临解州,攻城拔寨。王松还是建议以突袭为主,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因为解盐的重要性,王松力排众议,不惜以身犯险,带领200部下作为先头部队,大军则是随后而行。 有千军万马在侧,又有杨再兴这样的猛将在旁,他自然是无需担心。 054章 轻取 “那耿……完颜守忠可在城中?” 王松脸色铁青,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度。 “完颜守忠上月刚刚去了太原城,听说是有军命在身。” 年轻运丁摇摇头,回道:“若是他还在这里,不知道又要砍多少颗人头!” 杨再兴在一旁低声恨恨道:“这厮真是好运气!若是他在此地,小人一定为相公砍了他的项上人头!” 王松点点头。这耿守忠去太原,恐怕是和南下侵宋有关。看来自己也得未雨绸缪了。 “大官人,解州城现在的番军头领叫张怀,虽然对官军狠,却不如何欺负咱们普通百姓。就是碰上没留辫子的百姓,也不如何难为!” 张二在一旁接上了话,继续道:“听说他原来的上官牛清,原来是绛州的义胜军将官,被朝廷的官员给杀了,张怀才不得不投了女真人。” 王松目瞪口呆,这些士大夫,脑子真够可以的。以文抑武不说,打仗还喜欢指手画脚,外行指导内行,多么离谱的事情,这些人都能干得出来。 在这些士大夫眼中,只有大宋朝廷的利益,没有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因为大宋朝廷的利益,关乎到自己团体的利益。 历史上岳飞的冤案,不就是岳飞拥兵太重,破坏了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以文抑武的基本国策。 就是司马光、寇准、欧阳修、韩琦、苏东坡、再到北宋末的秦桧等人,哪一个不是拥有良田千亩的大地主! 范仲淹庆历新政,其中几条:限制恩荫制度;慎重录用官员;严格实行科举制度,由于士大夫、大商人、大地主等既得利益集团的阻碍和反对,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宣告失败。 王安石变法,基本的一条就是打击土地兼并,所以遭到以司马光、苏轼等士大夫为首的大地主的联合攻击,不仅变法上功败垂成,而且被冠上了千古骂名。 “犬儒”,一瞬间,王松的脑海里冒出这两个词语来。 “客人,张二哥说的确实如此!” 另外一个汉子道:“女真人南下,河东的义胜军如李嗣本、耿守忠等纷纷投靠女真人。绛州通判徐昌言怕牛清投靠女真人,深夜发兵。牛清喝醉了酒被杀,他手下的四千义胜军都被杀死,一个不留。当时的情况那叫一个惨,简直是血流成河啊!” 张二点头道:“朝廷杀了牛清,其它州县也开始杀义胜军,有时候连番人百姓也杀。番人纷纷出逃,义胜军也全部转向女真人。可以说,这徐昌言杀了牛清这些人,狗屁作用都没起,反而逼反了许多汉儿!” 王伦摇头叹道:“怪不得汉儿要反!像徐昌言这样的人,汴梁城,包括整个大宋,比比皆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二不解的看着这些人,看样子这些盐贩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是有些汉人的良心。 “相公,你位居上官,自然知道这行军打仗、安抚难民,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钱”字。” 看到张二等人已经走到了后面,招呼他的同伙快行,王伦在王松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军士需要银子养家,百姓需要粮食,营田、屯田需要耕牛、种子、农具等物。如此看来,这解州是得好好谋划一下了。” 听到王伦的耳语,王松点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用兵作战,后勤补给的充足与否,关乎战争成败。河东一地,土地荒芜,千里赤地,还得恢复民生,招募流民,营田垦荒,增加军队收入,补充粮草,百姓也有饭吃,也减轻了朝廷负担。” “等解州拿下来之后,这营田、解盐的事情,你就先担起来!这可是咱们忠义军能否壮大的根本!” 王松郑重地说道。 在宋朝,雇佣百姓耕垦官府荒田,谓之营田;用用军人耕垦官府荒田,谓之屯田。 “如今马上就是秋耕时分,你要设法召募百姓,从黄河以南购买耕牛、种子、农具等物,耕种营田,总之,要让百姓吃饱饭,还有剩余。” 王伦点点头,低声道:“女真人南下,百姓多为杀戮。下官一路所见,百姓尸体到处都是,无人收拾。良田荒芜,断壁残垣,廖无人烟。女真人烧杀抢掠,百姓痛不欲生,苦不堪言!无论是大军出行,还是百姓的生计,都是需要大量的银钱和粮食作为支撑。相公放心,这解盐和营田的事情,就交给下官吧!” 现在他倒是不用担心银子,因为所有的部下都归入了朝廷的禁军行列,由朝廷颁发饷银和粮草。 但他下来招兵买马,这需要的银两就海了去了,由不得他不头痛。 解盐若是能完全恢复,每年至少也是七八千万斤的产量,最少得钱也是百万贯以上,足够他养10万大军了。 若是再屯田有成,粮食能够得到保证,这抗金的大业就有了几分保障。 自唐朝以来,解盐就是国之命脉。到了宋朝更甚,国家财政所需的2~3成皆来自于解盐。特别是西北边防军需,都要仰仗解盐之利。为此,宋朝还专门成立了陕西路解盐制置司,专门处理解盐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女真人肆虐,宋廷早已经是顾之不及了。 “到时大军北上,本官会给你留下一支人马,归在你麾下调遣,顺便也保护你的安全。” 听到王松的话语,王伦心里面一热,肃拜道“多谢相公爱护!” 众人走了一个多时辰,东池的盐滩马上映入了眼帘。 众人经过东池,只见方圆超过百里,白茫茫一片。东池边的盐滩上,密密麻麻,无数衣衫褴褛的盐丁正在滩边浇晒制盐,制好的盐就在盐场堆上,随后就会装袋堆放,发往各地。 但是也明显可以看出,沿滩边许多畦地上一片狼藉,废物破品到处都是,没有盐丁,煞是让人觉得可惜。 看王松看的仔细,张二介绍道:“大官人,这解盐原来是靠天日曝晒成盐,苦味大,也被称为苦盐。后来,百姓发现了新办法,也就是垦畦浇晒法。盐丁们垦地为畦,将卤水灌入畦内,利用风吹日晒成盐,盐白的就如白矾一般。虽然不如西夏盐州、夏州生产的青盐,但也是苦味去除,相差不大了。” 王伦看着汗流如下、辛苦劳作的盐丁们,感叹道:“民生多艰,百姓辛苦劳作,只是为了一口饭吃!与之相比,我辈幸甚,幸甚啊!” 王松点点头,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一粒盐,一滴汗。柳宗元的故乡,也能造出这么好的盐,还如此大地影响大宋的国政。 “你让兄弟们现在盐滩边等候,你和我们去解州城,见了张将官,交了银子,拿了官府的盐贴。咱们在城里吃个饭,就可以出来装盐了。” 王松点点头,王伦拿出一包钱来,递给他道:“这是一半的定钱,你数数,先分给弟兄们,一会有你一大份!” 张二欢天喜地,安排兄弟们分了钱,在盐滩等候,自己则是带着王松等人向解州城而去。 这样来回跑,白天肯定是运不到河边的,最起码也是要到黑夜。算起来,兄弟们两天的工钱妥妥当当的了。 王松哪里想到张二心里的小九九。这个时候,他反而佩服起古人的脚力来。 从涑水河边,到这解州城,少说也有四五十里路,全靠脚板,得两三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半天以上。这些人却是悠然自得,就连王伦也不觉得累乏。 想起东京城中的那些禁军,拿点干粮、背着被褥,都要雇人,吃个旧粮,埋怨不已,以至于弃关而逃。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优越感,敢去辱骂义胜军的汉儿。 难怪义胜军要反叛,被比自己差的人整天压在头上,狐假虎威,肆意凌辱,谁的心情也不会好受。 还有那些个士大夫们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毫无军事常识,却嫉贤妒能,却指挥着千军万马,岂不谬哉! 王松在一栋栋房屋前停下,这些都是贮存解盐的仓房,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仓房里面,重重叠叠的全是装盐的麻袋,不知有多少。 来到一堆盐包前,抓起一把白花花的食盐,仔细打量,果然是晶莹洁白,几乎没有杂质,真是上好的解盐。 以为王松等人是前来买盐的特商,巡逻的军士也并没有上前查问。这些解盐,在客商的眼中是白花花的银子,在他们眼中屁都不是,满地白花花的都是。 “王伦兄,你说这白花花的是什么啊?” “相公,这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吗。” 王松和王伦两人哈哈大笑,旁边的张二只是挠头,疑惑不解。 对于王松来说,恢复了解盐,盐利巨大,军中的饷银和赏赐可就有了着落,单靠朝廷的拨款,那只是杯水车薪。 众人大约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远远的看到了解州北城门,城门口熙熙攘攘,许多人正排着队等待进城。 此处距离城门还有一里左右,王松等人却停了下来,在旁边的茶摊坐下,开始慢悠慢悠的喝起茶来。 张二看盐贩主家不忙,自己当然乐得清闲。叫王松等人的招呼下,也一起喝起茶来。 而王松等人身旁的上百汉子,只留下几个跟在王松身边,其他的则是照常向从门口而去。 055章 兴业 守城的金兵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奇怪,如何今日进城的人这么多,而且大多数都是前来贩盐的盐贩,看来这解盐真是个好东西。 “你这厮,腰里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三四个?” 一个金兵拦住了一个高大汉子,指着他腰间圆滚滚的一个个木柄铁疙瘩问到。 “怎么,你想知道吗?” 徐虎从腰间把震天雷拿了下来,捏碎了上面的蜡封,打开了火折子,点燃了上面的引线。 守城门口的几名金兵都是一惊,一起向后退了几步,惊叫道:“你是什么人,到底要作甚?” 城门口的百姓一看到前面的情况,赶紧躲到了一边。这年头,打打杀杀的事情实在太多,百姓也已经具备了基本的防护本能。 “作甚?” 徐虎抬手扔出了震天雷,嘴里大声笑道:“老子让你们尝尝震天雷的滋味!” 徐虎一动手,无数的震天雷跟着甩了出来,雨点般地扔到了城门口和城门楼上,覆盖了城门口的一片。 “通!通!” 上百颗震天雷几乎同时爆炸,城门口弥漫在一片硝烟和尘雾之中,紧跟着,滚滚的烟柱腾空而起。 无数的金兵倒在了血泊中,无数不明所以的金兵四散而逃,却被更多扔过来的震天雷包裹在了中间。 不等硝烟散去,无数隐藏在人群中的劲装汉子纷纷拔出利刃,很快冲入了硝烟弥漫的城门洞里面,他们动作迅速,一部分控制了城门洞子,一部分向着城墙上而去。 解州虽然是产盐之地,但城墙却是和其他州县的城墙一样,都是低矮无比。汉子们很快就进了解州城,登上了城墙,控制了城门口一带。 “客人,城门口那里好像是打起来了,咱们还是赶紧快些离开!” 张二脸色通红,睁大了眼睛,显然十分害怕。这些人这么一闹,很有可能他今天的生意就要泡汤,一家人的吃喝,又要没了着落。 敢打解州城的,除了大宋官军,就是土匪,不管是哪一方,他都不在乎,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够吃饱肚子。 “张二哥,稍安勿躁,也不用担心,你的工钱,少不了的!” 王伦并不起身,摇摇头道:“张二哥,还是放心喝茶,咱们恐怕是走不成了!” 张二心头一颤,莫名地稳当了下来。 他回头望去,只见后面的官道上地动山摇,无数的铁甲骑兵打马狂奔,直向城门口而去,声势甚是骇人。 而在骑兵身后不远处,长枪如林,旌旗招展,无数的宋人士卒序列整齐,方阵规整,布满了整个原野。宋兵们个个龙精虎猛,彪悍无比,向前步伐一致的跑步而来。 张二目瞪口呆,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什么时候,朝廷也有了如此雄壮威武的官军,刚才过去的那些凶神恶煞的铁甲骑士,不会是女真番子吧? 官道上及官道两旁的百姓、商贩们,个个挤成一团,个个蹲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谁也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到底是何方神圣。骑兵们旋风般地冲进了城门,向城中而去。大批的步兵跟在骑兵身后,也跟着进了城门。 解州城墙上的汉儿守兵们,在剧烈的爆炸声中烟消云散,逃的是干干净净。眼看着一队一队的宋兵上了城墙,严阵以待,瞬间就占满了整个城墙。 几个铁甲铮然的骑士下了马,来到茶摊前,丝毫不顾脸色通红的张二,一起抱拳,单膝肃拜行礼。 “相公,大军已经占领了东西各池,骑兵和前军已经进了解州城。接下来如何,还请相公明示!” “土鸡瓦犬,不足一提!”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原以为打下这解州城,要费一番周折,谁知道如此轻松。 “许三,传令下去,马上占领解州城,抵抗者格杀勿论,随即贴出安民告示,维持城中治安!” 相公? 张二目瞪口呆,过一会才醒悟过来,频频作揖,嘴里道:“原来大官人你是朝廷的官员,小人失礼了,请相公恕罪!” 王松摆摆手,让张二坐下,张二死活也不肯,王松无奈,也只有让他站着。 两个百姓打扮的汉子远远地从官道上跑了过来,均是面露兴奋之色,却被军士们拦在外面。 一个汉子大声喊道:“里面可是忠义军的将军?小人们是四川的盐商,想见将军一面!” 王松摆摆手,两个汉子进来,一起施礼,年长的一个精壮汉子抱拳道:“小人乃是四川的盐商方五,见过各位将军。” 王伦开口道:“这位是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王相公,你们有什么话,尽可以对他说。” 这时,城中传来几起爆炸声,但却很快平息了下来,看来城中的拼杀并不是很激烈。 王松点点头道:“方五兄弟,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本官一定尽力而为!” 方五赶紧上前,说了自己一伙人的事情。 “方五兄弟,回去告诉众位乡亲,放心把粮食运来,不用再去河北之地。兑换还是按以前的惯例,也就是盐贴上所写。为了补偿你等的损失,本官额外再加两成解盐给你。” 王松继续道:“解盐已经恢复,本官会派重兵在此驻守,保证盐池的安全。以后,你们以前如何办,以后也一样,有粮食就行,都可以换盐。有任何事情,找这位制置解盐司的制置解盐使王大使就可。” 方五二人告辞而去,王松笑道:“王兄,你虽为营田副使,但具体的事情,都是你做。现在,你又担任了解盐使,可谓是位高权重,小弟的军饷军粮,以后可都是要靠你了!” 王伦肃拜道:“相公放心,下官一定鞠躬尽瘁,不让相公失望!” 就在这些,前方北城门,马蹄声响起,烟尘滚滚,无数骑士凑拥着一群人打马而来。 到了茶摊前二十余步,骑士们停了下来,几个身穿女真人铠甲的骑士,在一众忠义军士卒的跟随下,来到了茶摊前。几个女真人将领一起跪了下去,为首的金将抱拳道:“罪人张怀,解州守将,见过王相公!” “都起来吧,你对待百姓不错,也无过失和杀戮,是去是留,自己决定!” 王松站了起来,走出茶摊,沉吟了一下道:“你可知道,完颜守忠去了何处,可会回来?” “相公解救汴梁城,挽宋室于将倾,小人们佩服之极。小人愿意跟随相公,好好为百姓做些事情!” 张怀笑眯眯的,满脸的人畜无害,倒是符合他一贯的做人和做事方法。 “完颜守忠去了太原城,完颜银术可准备大兵南下,侵我大宋,耿守忠乃是汉儿前军。以小人之见,他可能不会回来,而是随金兵大军一起。” “完颜宗瀚呢,还有完颜娄室,他们难道不会挥兵南下吗?” 王松语气有些急促,他悉心准备,未雨绸缪,就是为了迎接和完颜宗瀚、完颜娄室的大战。 张怀抬起头来,思虑了片刻,这才迟疑道。 “相公,小人的好友前几日从北地来信,说是完颜娄室正在攻略陕西,好像已经攻到了京兆府。而完颜宗瀚正在云中纠集大军,听说要去对付河外三州的折可求部,务求一击得手。” 王松不由得心头茫然,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宽慰,如今看起来,完颜银术可要挥军南下侵宋,而完颜娄室和完颜宗瀚却并没有跟随。 完颜娄室和完颜宗瀚并没有南下,他面对的压力陡然减小,不过这也让他略有些失望,不能战场正面交锋,怎么也让他不甘。 完颜娄室攻略陕西,完颜宗瀚准备攻取河外三州,这么大的军情,为什么京师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相公,完颜银术可正要挥兵南下,唯有相公的河东忠义军,才可以和女真大军抗衡。相公,事不宜迟,看来咱们得克日北上,不让番子祸害河东南部!” 王伦上来,在一旁低声说道。 王松点了点头,若不是这次进攻解州,还不知道女真人有如此多的动向,这次可以算是歪打正着了。 他抬起头来,却看到了面前瞠目结舌的张二,王松笑道:“张二哥,耽搁了你的活计,叫上你的兄弟,每人领上两贯钱,算是本官的补偿!” 张二双膝跪地,磕头颤声道:“小人代兄弟们多谢王相公!” 王松摇摇头道:“都起来吧,以后还是干你的老本行,这解盐,马上会恢复起来,到时候还得仰仗你们这些老人。” 张二欢天喜地离开。不一会,旷野里跪满了盐丁,人人都是磕头称颂,朝廷终于恢复解盐,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了着落。 “相公,小人们已经交了银子,还能拿到盐吗?” 一个盐贩生怕自己的银子打了水漂,拿不到食盐,大着胆子问道。 “只要是有解州官衙的官引,便是算数,大家不用惊慌。另外,本官会派兵护送各位出境,不收任何银两!” 王松大声喊道,引起盐贩们的一阵欢呼,方五留下来的四川商家也是喜出望外。 “回去告诉要贩盐的商贾,只要是堂堂正正前来贩盐,本官全都会以礼相待,不会坐地起价,更不会坑蒙拐骗,本官的名声便是担保!” 人群的反应更加炙热烈,王松的名声天下皆知,商贾牟利,自然更加喜欢这样有声望的朝廷大员坐镇。 王松也想要打造名声,解盐一旦恢复,还得靠这些商贾的行销网络卖于四方,他可不想错过这样的宣传机会。 另外,谍报这些事情,还是要早早布局,谋定而动,不然就是睁眼瞎,白白错过了战机。 就像这次一样,若不是张怀禀报,他至今还不知道,完颜娄室和完颜宗瀚两支大军的动向,实在是汗颜之极。 事不宜迟,安排好解州的事情,他又要马上回归隆德府和黎城大营,动员军士,克日北伐,直取太原。 秋日萧杀,正是征伐时刻,一场场大战不可避免,就要一触即发。 056章 家事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坐在茅屋前的木凳上,对着一盏清茶,李师师看着远处那壁立千仞的奇峰怪石,郁郁葱葱的莽莽林海,心里却不由得冒出这首?卜算子.咏梅?来。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不知道那个潇洒磊落的奇男子,有着怎样的情操,心里面到底想要着什么样的女子。 金兵退去,汴京城恢复平静,李师师却没有留下来,她也没有南下,而是随着王松的忠义军一起,来到了巍巍太行山,在黄崖寨选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结庐而居,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苔痕上阶绿,高山还有流水作陪,燕雀还有天空为伴,但自己却是孤芳自赏,难道就这样孤独终老,白首于山涧之下吗? 只是自己如今已是徐娘半老,即便是那个男子能接纳自己,自己又是否能被外界所接受? 光凭自己和太上皇赵佶的那一段交往,自己就已经和这个男子没有了可能,除非二人能隐居田园,这可能吗? 想起王松和赵多福的传闻,她又不由得心烦意乱,这二人才是门当户对,神仙眷侣,自己一个过气的官妓,又到这里凑什么热闹,横插一杠子? 想到这里,李师师不由得有些迷惘,自己究竟来这太行山,所为何事,为谁而来,是否值得? 她莫名的心里浮起一股豪气,凭她李师师一身才艺,到哪里混不了一口饭吃,更何况她多年的积蓄。 听说大军要北上,和女真人要进行一番大战,争夺北地的控制权,她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又悬了起来。 将军百战身名裂,瓦罐不离井上破,一场场大战下来,王松难免身败名裂。更重要的是,万一遭遇不测,那岂不是…… 纷乱纠结,李师师心头莫名地一阵烦躁,不由得向山坡上看去。 突然,有马蹄声远远传来,紧跟着,一个身影从山道上冒了出来。来人下马笑道:“李大家,在下这厢有礼了!” 李师师顿时眉开眼笑,整个人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她站起来,施了一礼,按下心里的波澜,轻声道:“想不到王相公还记得奴家,奴家受宠若惊了!” 早已看到了远处衣裙飘飘的女子,王松心中也是一喜,有若见到亲人一般。他上前把马拴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上前几步,作揖道:“李大家一向可好,在下不日就要出征,特来和李大家饯别,顺便看看李大家需要什么,在下好让兄弟们去办。” 李师师心下失望,没想到王松这么快就要出征了。她摇头道:“相公不用担心,林天佑兄弟一直都照顾的很好,妾身也不缺欠东西。相公费心了!” 王松坐下,李师师煎了一杯茶出来,王松谢过,一饮而尽。 李师师看了一眼王松,问道:“相公要北上,是要攻击太原府还是中山、真定府?” 王松看了一眼道袍下身材窈窕的女子,不禁暗暗为女子的风姿所迷醉,他定了定心神道:“不瞒李大家,在下先去了解州,恢复了解盐。现在大军北上,我欲先恢复太原,把河东和陕西、河外三州连成一片,再两路并举,恢复代州、真定府、河间府等地。待时机成熟,光复燕云。” 李师师又斟了一杯茶,递过来给王松,低声道:“奴家就祝相公旗开得胜,为国建功了!相公一切小心,奴家等着相公回来!” 王松心里面又是一荡,李师师递过来茶的一双柔荑雪白修长,他不禁握住了那双玉手,触手冰凉无比,让王松心里面一阵爱怜。 李师师面色微红,想把手抽出来。王松一怔,赶紧接住了茶杯。李师师轻声道:“相公稍坐,奴家去准备些饭菜。” 李师师进了房间,兀自脸上发烫。她已经三十六七,早已经到了“商人妇”的年纪,若是是20年前,她也许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交给王松。 只是现在……,自己已经是残花败柳,如何能奢望上天给自己一份情感! 为什么自己年轻时候,没有碰到这样一位真正的男子,而是和赵佶、周邦彦这样的浪荡子混在一起,耗尽了大好青春。 初时以为这些人潇洒不群、多才多艺,经历了女真人入侵才知道,这些人全都是绣花枕头、胆小如鼠的无骨之徒。自己孤身一人,半生蹉跎,飘零江湖,命运何其悲也…… 两行清泪,顺着李诗诗的脸颊留了下来,她呆呆的站在窗前,默然不语。 王松刚刚跨进门槛,想要说一两句道歉的话,却看到李师师在那里流泪。 王松心头一愣,不知道为何,自己居然惹得这位风华绝代、命途多舛的女子流下泪来。 王松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上前轻轻抱住了李师师,柔声道:“让你受苦了!” 谁知道,李师师却挣脱了他,脸上恢复了一丝冰冷。 “我本就是苦命人,又怎能和那柔福帝姬相比,人家是堂堂的大宋公主,年轻貌美,和你王相公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你又何苦来纠缠我这残花败柳!” 王松不由得一愣,心里也有几分不安。他和李师师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他也是不能给对方一个答复。 红粉知己、情人、小三……,好像什么也谈不上,要说是男女朋友,那么,他是不是能娶了对方,成就一段笑闻拟或是佳话? 他若是和李师师在一起,又如何面对赵多福和赵佶,面对天下人,李师师又如何与这些人相处? “李大家,确实是在下的不是。” 王松心里头有些歉然,低声道:“李大家随在下来到河北,在下视你为禁脔,旁人不能触及,却从未考虑过李大家的心情,在下惭愧之至。” 李师师脸色通红,“禁脔”一词,倒是让她颇有些心安,至少,王松待她一向不错,并不是心血来潮,始乱终弃。 “你,不会真的和赵多福成婚吧?” 话一出口,李师师的脸就红了半边,仿佛要掩盖刚才的错误是的,她更是慌不择言。 “你此番前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绝对不会等你!” 王松万万没有想到,风华绝代的佳人,即便是已经三十多岁,但恋爱起来,依然是楚楚动人,惹人爱恋。 “师师,我一介武夫,不值得你这样,也不配你这样。” 王松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也是相当的无奈。 “师师,若是能脱下战袍,和你共度余生,也是人间美事。但这世间的事情,又岂能总如人愿?我若和你一起,便辜负了其他女子,若是和其他人一起,又会惹你伤心。总之,我不想任何人因为我王松,而痛苦难受。” “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李师师脸色忽变,愤愤道:“权利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即便你有一日成了九五之尊,其中的寂寞和苦痛,又岂是你所能忍受!” “你这样,是在羞辱我了!” 王松转过身道:“我带兵北上,乃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你若是这样看我,我只有先行告辞了。” 王松转身就要离去,李师师反身抱住了王松,失声痛哭了起来,多年的苦闷一下子得到了释放。 夏日时分,两人都是身着一件薄衣。女子的身体在王松的怀中摩擦,搞得精力充沛的他斗志昂扬,丹田的一团热气也升了起来。 李师师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王松看到眼前女子的泪面,惹人心疼,女子的红唇粉嫩欲滴,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李师师手臂环绕住他的脖子。 三月不知肉味,王松再也忍耐不住,他紧紧地抱住了李师师,找到了粉嫩的红唇,封了上去。 李师师全身发烫,王松抱起了她,向着房间里面走去。李师师又羞又怕,看了看大开的房门,挣开了王松,气喘吁吁地说道:“相公,这大白天的,记得关门!” 王松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娘子,这样才刺激!” 王松上下其手,李师师双腮通红,媚眼如丝,气喘吁吁。王松暗叹此女蜂腰长腿,身材凹凸有致,真乃世间尤物! 很快二人的衣裳扔的满地都是,在王松侵入的那一刻,李师师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王松,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了王松的背部,嘴巴咬在了王松的肩膀之上。 不知梅开几度,折腾了半天,直到午时过后,两人才停了下来。再看李师师时,香汗淋漓,早已经瘫成了一堆软泥。 王松轻声道:“娘子,怎么这么久了,你一直也没有身子?” 二人做这夫妻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是不知为何,李师师一直未曾坏上,王松还以为自己出了问题。 李师师也是摇头道:“奴家多年未曾服药,没有身孕,也是心中疑惑。” 她是官妓,自然不用服那些断子绝孙的汤药,自从认识赵佶以后,更是无人敢沾其身。但多年下来,却从未有孕。 王松的话,却让她浮起了一丝希望,若是真能有个孩子,此生也无憾了。 王松的手指在李师师的身子上游走,轻声道:“娘子,那就让我给你种上吧。” “那你还不快点……” 李师师满面娇羞,环手抱住了王松。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在屋中抵死缠绵,以至于王松下山的时候,腰力受损,脚步颇有些轻浮。 离去时,李师师在茅屋前频频挥手,白衣飘飘,王松竟是不忍离去。 057章 北上 见识过强大,方才有敬畏之心。 进入了河东忠义军军中,邵兴才知道,自己原以为有些出众的武艺,在军中没有了半点优势。 忠义军军规森严,人人都是视军法、军规为根本,作战讲究的是团体,个人的武技如何凶猛,到了大军之中,只能是海水中一滴,连个浪花都翻不起。 忠义军前军,乃是军中的精锐,而前军斥候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但人人深藏绝技,个个也是脑筋灵活,不乏奇人异士。身处在这样一个团体当中,邵兴自然是如履薄冰。 只是看一看下面人的脸色,他就知道,不服他者,大有人在。就说他的两个副手许三和谭雄,个个都是勇猛彪悍,武技过人,身边都有一大群支持者。 这时候他反倒暗自庆幸起来,要不是他学富五车,文化课考核技高一筹,不在话下,这个都头的位置,不一定他能坐上。 到了军中这些日子,他也知道,斥候营虽然很危险,但也是最能出人头地的地方。只要他好好做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统帅一军,纵横天下。 近日军中北伐的传言喧嚣至上,军士们都是心烦意乱,惴惴不安,就连邵兴等人,也是感觉到那种大战来临,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各色的铠甲发了下去,标枪、火器、战车、羽箭、盾牌,各种物资潮水般的发往各军,营外的火炮声和震天雷的爆炸声不断,显然是军中在训练使用火器。 听说隆德府那边,已经建立起了巨大的辎重粮草仓房,军中的许多物资都运到了那里,作为周转之用,这不是为了北伐大战,又能是什么? 前军斥候营,包括各军斥候营的数百斥候,基本上都被派了出去,打探军情,收集消息。 营中各军的将领每日里都是忙着训练各军,检查装备,每个人心里都像窝着一团火,就连平时说话的声音也是大了几分。 军中的饮食,更是比平日里好了几分,新鲜的蔬菜,各色肉类都是寻常不过,军士们吃饱喝足之后,便是各军的将领发布战前动员,每日里都是如此。 “弟兄们,马上就要和番子打仗了,你们怕是不怕?” 李孝春面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大声喊道。 “不怕!不怕!不怕!” 下面想起了军士们雷鸣般的吼声。 “屁话,你们肯定有些人害怕,是不是?” 李孝春马上翻了脸,眉头皱了起来。 果然,下面是一阵寂静。 “怕是正常的,怕也没有用,你要是怕了,番子就杀你杀的更猛,有时候就像杀狗一般!” 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的年轻面孔,李孝春声音陡然变大了起来。 “不要忘了是谁让你们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也不要忘了,是谁杀了你们的家人,烧毁了你们的房子,要做人做狗,摸摸自己的良心!” “要做人,不做狗!” “要做人!” 零星的喊声响起,跟着士兵们纷纷怒喊了起来,巨大的声音震耳欲聋。 “说的好,要做人,不做狗!” 李孝春等士兵们的怒喊声停了下来,继续大声喊了下去。 “你们要记住,到了忠义军中,想做狗都难!到了战场上,谁要是临阵逃脱,不用番子动手,老子先送他一程!” 李孝春冰冷的目光在士兵们的脸上扫过,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杀番贼,报血仇!” 底下的士兵一起跟着李孝春喊了起来。 “杀番贼,报血仇!” “杀番贼,报血仇!” 较场一侧,看着士兵们歇斯底里的怒喊,听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欧阳澈和陈东两人都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欧阳兄,军心可用啊!” 半天,陈东才冒出一句话来。 “早就听说河东忠义军精锐之师,纵横天下,如今观之,虽古之孙吴,亦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陈东摇头晃脑,神情激昂,颇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之感。 “如此强军,在下也是心旌摇曳,不能自已。难怪朝廷中的那些尸位素餐之辈百般刁难,如此强军,谁能心安!” 欧阳澈心里面一惊,转过头来,诧异道:“陈兄的意思,朝廷会插手河东忠义军?” “欧阳兄,王相公练兵之法,冠绝天下,当年以残兵乌合之众,尚敢与女真大军一较高下,何况今日兵强马壮!” 二人相识多日,志同道合,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是以陈东说话,也是毫无保留。 “欧阳兄不在朝堂,不知这朝中尽是公心私用之无能之辈,节制藩镇,勾心斗角,这些人再也熟悉不过。王相公无论是胜是败,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插手河东军中,恐怕你我也要受到牵连。” “陈兄,在下倒不怕什么牵连。” 欧阳彻嘴角轻轻一撇,脸上浮起一丝傲色。 “如你所说,忠义军兵强马壮,军纪森严,善于火器,此次北伐,应是胜算极高。我就不信,到时王相公立了大功,官家还会过河拆桥,治他的罪不成?若真是如此,我欧阳澈第一个到朝堂喊冤!” 陈东不由得一阵苦笑。欧阳澈太过刚直,意气用事,却不知朝堂之上,居心叵测之人比比皆是,哪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如此雄兵,只要打上一两次大仗,便可无敌天下,即便官家有心偏袒王松,可那满朝的文武大臣,如耿南仲、秦桧之流,那一个是省油的灯。 “欧阳兄,你可知道,值此北伐之际,王相公为何不从河北忠义军调集一兵一卒?” “这却是为何,还请兄长告知?” 欧阳澈微微一愣,陈东的话,让他想起了军中的谣言。 “王相公草创河北忠义军,便如河东忠义军一般,谁知朝廷又安置了河北处置使张浚,以及副使万俟卨之流。这些人在军中上下其手,使得军中将领个个心怀鬼胎。王相公失望至极,这才……” 欧阳澈心里一“咯噔”,果然有人掣肘,见不得王松执掌两河如此雄兵,怪不得王松在军中,从来不谈河北忠义军之事。 也不知这样,对河北忠义军来说,对朝廷来说,是福是祸。 “众位兄弟,宣抚司下河东忠义军今日成军,各位都坐下听宣,本官已经奏明朝廷和陛下,今日便正式册封。” 中军大堂中,王松大声喊道。下面的一众将领一起肃然而立,抬起头看着王松。 屋中众人,此刻都是心潮起伏,心中充满期待。大军出征前,各军的主将虽然已经带兵了许久,但却从没有正式的任命。 马扩上前,大声念道:“河东忠义军任命如下。马扩为宣抚司参谋官,陈东为宣抚司参议官,欧阳澈为书写机宜文字,王伦为营田副使、解盐制置使,王大节为公办干事……” “多谢官家,多谢相公!” 一众幕僚一起上前,肃拜参见。 “兹任张宪为河东忠义军统制,总领一切军务,众将皆归节制。” “末将领命,多谢相公!” 张宪脸色严肃,躬身领命,退在一边。 他在东京度日如年,郁郁寡欢,上有文臣节制,下有同僚之间勾心斗角,现在终于又可以征战沙场,心情莫名舒畅起来。 马扩继续大声说道:“任命张横为宣抚司副都统制兼河东忠义军中军统制,所辖5000人;董平为宣抚司副都统制兼河东忠义军踏百军统制,所辖3,000人。” 董平和张横一起上前,肃拜道:“末将领命,多谢相公!”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马扩继续大声念道: “杨进为前军统制,所辖3000人; 牛皋为右军统制,所辖3,000人; 王彦为左军统制,所辖3,000人; 耶律亘为后军统制,所辖3,000人; 徐虎为游奕军骑兵统制,所辖1,000人; 李孝春为炮营统制,所辖1000人; 翟二为辎重营统制,所辖5000人; 另有杨再兴为宣抚司亲军统制,所辖3,000人。全军共三万人。三千人留守黎城大营,另有新军五千镇守隆德府,巩固后方,皆归邓世雄率领,联络京城,招兵买马,安抚百姓,镇抚四方。各人各司其职,不得有误,否则军法伺候,严惩不贷!” 众人肃然听令,各自单膝跪地道:“多谢相公厚爱!” 王松点点头,眼光转向了翟二,看他诚惶诚恐,不禁笑道:“翟二哥,你胆大心细,又重情重义,不用拘谨,只要做好本分,恪守军中军规,便是大功一件!” 翟二心中一热,单膝下跪,大声道:“小人愿意追随相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松哈哈大笑,示意翟二起来,朗声道:“大家都是生死兄弟,只要一心杀敌,精忠报国即可,没那么多讲究!” 他转过头,朗声道:“众位兄弟,在我河东忠义军军中,各位皆是本官的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各位兄弟放心,只要兄弟们多立战功,各位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包在本官身上。这军中诸事,就要仰仗诸位兄弟了。” 王松肃拜一礼,众将都是回礼道:“属下绝不负相公!” 董平抱拳郑重道:“相公放心,我等皆是相公马前卒,唯相公马首是瞻,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负于相公!” 牛皋也大声喊道:“相公,董兄弟说的对,河东忠义军不是河北,一切都是相公说了算,谁要不服,我老牛就容不下他!” 王松微微动容,叹息道:“在下多谢兄弟们了!” 058章 北伐 北宋靖康三年九月初十日,天气晴朗,气候宜人,漳河岸边,大校场上,营地里面,旌旗招展。 暴雨终于停了下来,一轮火红的太阳钻出了厚厚的云层,把周围的黑云染成一片金黄,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黎城大营外,聚集了无数的百姓,男女老幼,密密麻麻,沿着北去的驿道两旁展开,人人手里、怀里、篮子里放着鸡蛋、水果、烧饼等物。 沿着驿道边,摆了一溜高低形状各异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碗、杯,一些妇人正在忙着向碗里添着水酒。 “快些,快些,将士们就要出来了!” 几个老者焦急地催道,他们脸色憔悴,显然昨夜并没有睡好。 黎城大营中,各营刚吃过饭,正是辰时,忽然营地里响起了密集的擂鼓声,刺耳的哨声,同时军官们的怒吼声不断响起:“全体都有,较场集合!” 忠义军尤重纪律,军法严苛,哨声响起以后,全军必须披挂整齐到达教场,按营连排列一致,整齐划一,而迟到或未到者,无论军官士卒,皆是军法从事! 士卒一队队来回穿梭,迅速在大校场中集结,营地里面一番火热朝天的景象。 很快,所有的士卒都在大教场里面排列整齐,顶盔披甲,持戈以待。 徐虎骑在马上,站在第一排,此刻也是心潮澎湃,面色微红。一阵风吹过,将士们的披风被风吹起,远远看去,阵容鼎盛,蔚为壮观。 所有的新兵,心潮起伏,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是个个在外围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胸膛。 耶律亘骑在马上,胸中思绪万千,作为此次后军的统制,终于可以千军万马,战场厮杀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耶律亘不由得轻轻吟起这首相公在汴京城所做的?破阵子?来。 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燕云十六州,那样,自己就可以扬眉吐气,衣锦还乡。 王松早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校场大营正堂静坐,张宪、牛皋、马扩分列两边。 哨声响起,王松猛然站了起来,大踏步走了出来。 看到王松站起,牛皋赶紧在前带路,其他几人跟在身后,起身往外走去。 校场里,响起了连绵不绝、动人心魄的擂鼓声,中间伴随着军官们此起彼伏的怒吼声:“全体集结,快!快!快!” 士卒们披挂整齐,拿上兵器,一个个有条不紊地出了营房,如奔涌的洪流,直向校场而去。 高台上插满了各色的旗子,一个斗大的“王”字大旗居于正中,大旗随风摆动,煞是威武! 中军军官将杨志点卯,宪兵司统制马武带领宪兵队数百骑士,众人都是高头大马,铁甲贯身,紧紧护卫在王松身旁。 所有士卒在大营校场云集,千军万马,竟无一兵一卒迟到。场中庄严肃穆,长枪如林,士卒整齐有序,鸦雀无声。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盾牌如山,铁甲寒光闪闪,欧阳澈、陈东等一众幕僚端坐在马上,个个胸中波澜万丈。 眼前士卒雄壮威武,精悍之极,漫山遍野,密密麻麻,方阵犹如刀砍斧削,整肃之极,数万将士,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精锐中的精锐,古之虎贲,也是远远不及。 “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虎贲之士剑,然则虎贲,士也,天子有虎贲,习武训也;诸侯有旅贲,御灾害也……” 马扩看着眼前的雄壮阵容,想起数次屈辱的溃师败绩、纳币割地,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大宋有此等精锐,攘外荡夷,善矣。” 全军三万人马,密密麻麻,刀枪耀目,旗帜遮天蔽日之下,站满了整个教场。 铁甲白旗,刀枪如林,置身于校场上,每一个士卒的心中都充满了豪情,每一个人都是热血沸腾。 王松走的是精兵路线,士卒全部都是严苛训练的强壮之士,和原来入伍前相比,人人脱胎换骨,“黑又硬”一片一片。 许二楞站在前排,手执长枪,顶盔披甲。鼓点密集,千军万马之下,他难耐心中激动,心脏“蓬蓬”直跳,直欲破膛而出,两人手握枪身,都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较场之中,无数的忠义军将士都和许二楞一样,人人热血沸腾,心情不能自已。一些感性些的已是眼眶泛红,那些素来淡定的幕僚和军官们,如王彦、陈东等人,个个也是脸红脖子粗,挺直了胸脯。 李孝春骑在马上,想到又可以跨上战马,驰骋疆场,心里不由的又一次沸腾起来。 忽然,潮水般的呼啸声音从远处传来:“忠义军威武,相公威武!” 李孝春再也忍不住,热血涨红了他的脸,他来不及多想,举起手里雪亮的马刀,跟着身旁的骑士们一起怒吼道:“忠义军威武,相公威武!” 欢呼声中,王松披着一身铁甲,外罩红色披风,骑着一匹骏马,缓缓而来。张宪、马扩、牛皋等人骑着马分列跟在后边,身后一队铁甲勇士紧紧跟随。 王松坐在马上,脸色平静,频频向两旁的将士招手,所过之处,士兵们情绪高昂,一起放声大喊,场面震撼至极。 王松在高台前停下,下马上了高台,张宪、马扩等文臣武将跟在身后,一起站在了王松身边。 王松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挥挥手,鼓声停了下来。 满场士兵立刻肃静无声,几万人竟然没有一丝杂音传出。 王松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支忠义军新军是练成了。现在,就是检验他们的实际作战能力了。 牛皋上前一步,高声怒喝道:“开始点卯,人数是否齐全?” 士卒个人从头开始,从班到都,从都到营,再从营到军,人数一个个报了上来,各级军官一个个逐级上报给牛皋,牛皋汇报人数给张宪。 “相公,河东忠义军,全部军士三万人,一个不少,全部到齐。” 张宪单膝跪下,大声报道。 “张统制辛苦了!” 王松点点头。张宪站了起来,在一旁站定。 王松站了起来,走到了高台边,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将士们,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就要出征了,你们怕吗?” “不怕!不怕!不怕!” 较场上,雷鸣般的怒吼声响起。 “是谁摧毁了你们的家园,谁杀害你们的父老乡亲,谁糟蹋了你们的妻女姐妹?” “是番贼!是番贼!是番贼!” 异口同声,怒吼声又接着想起。 “朋友来了有美酒,强盗来了有什么?” “有刀枪!有刀枪!有刀枪!” 许二楞跟着士兵们一起,大声怒吼了起来。 “你们要记住,忠义军中,你们的银子、娘子、宅子,全都是番贼的脑袋换来的!” 王松大声喊了起来。 “你们想要立功,就得多砍番贼的脑袋,砍的越多,银子越多,官就越大,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士兵们都是脸色通红,眼神狰狞,一起大喊道:“杀番贼,杀番贼!” 王松举起了铁枪,大声吼道:“杀番贼!” 底下的士卒也都举起了兵刃,大声喊了起来:“杀番贼!杀番贼!杀番贼!” 紧接着,王松带头唱起了?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下面的士卒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几万人同时吟唱,许多人都是眼含热泪,或泪流满面,全身颤抖!众人的热情全部已经被点燃,热血沸腾。 唱完之后,全场的士卒挥舞着刀枪,一起大声怒吼道:“杀虏!杀虏!杀虏!”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耶律亘的心不由得抖了一下,紧接着潮水般的呼啸声一阵阵响起:“大宋威武,相公威武!” 王松的怒吼声再度响起,高亢激昂:“兄弟们,今年这个元日,你们打算在哪里过呀?” 士卒们山呼海啸的声音接着响起:“太原!太原!太原!” 王松举起手里的铁枪,大声喊道:“出发!” 先是徐虎的游奕军率先奔了出去,然后是杨进的前军,牛皋的右军和王彦的左军分列左右,把张宪的中军和宣抚司人马,李孝春的辎重营护在中间,耶律亘的踏百军和董平的后军随后。 三万人的大军,钢铁洪流滚滚而出,出了黎城大营,直向北面而去。 官道上,无数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百姓食箪浆壶,引劲而望,密密麻麻,站满了官道两边。 等忠义军的士兵们经过,将士们怀里都是多了不少吃用的东西。 杨进从桌上端起一杯酒,仰头惯了下去,一抹嘴,大声喊道:“走整齐了,别在乡亲们面前丢脸!” 看到王松等人的战马过来,百姓全部跪下,漫山遍野,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在路边,各自捧着一碗水酒,带头的老者大声喊道:“小人等恭送王相公,祝忠义军战场大捷,痛杀金贼!” 王松和马扩、陈东等人下马,各自接过老者们的酒,一饮而尽。王松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放心,王松此去,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乡亲的厚望!” 几个老者托着一顶红色的披风,一个老者上前道:“相公,这是乡亲们连夜为相公缝制的一顶披风,上有“国之长城”四字,为相公挡风去寒,还请相公收下!” 王松上前接过披风,迎风抖开,众军都是扭头看去,只见披风之上,“国之长城”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好不醒目。 059章 行军 荒原之上,刘五舍命奔跑,只是因为年老力衰,跑了几十米,便已经是气喘吁吁,眼冒金星。 稍稍稳住脚步,喘息了几口,刚要向前再逃,他胸口一疼,“嗖”的一声,一支利箭透胸而出,把他射翻在地。 原野上的一切景象都倾斜了过来,视线中的树木、田垄都变得模糊,原野上的风轻轻吹过,几十年的艰难心酸在心头掠过…… 就这样死了吗?刘五滴下两行浊泪,意识变的模糊,慢慢闭上了眼睛。 “萨谋鲁,你拿一个糟老汉出什么气,等咱们大军南下,给你找些年轻的宋人汉子,那样才有玩头!” 卫士把羽箭捡了回来,萨谋鲁坐在马上接过,放进了雕刻着鸟兽的箭壶,这才转过了头来。 “天气已经转凉,不知道银术可在磨蹭些什么?打猎的靶子都难找,真是扫兴得很!” 这是盘陀关外的一处原野,原来本是百姓的良田,一场场战争下来,良田荒芜,野草丛生,成了狗兔的乐园。 盘陀古镇是南往太原的咽喉要道,东依九龙山,昌源河自南向北,从盘陀古镇西贯流而过。西边有卧龙山八宝山,卧虎山和笔架山,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 完颜宗翰的西路军西下围攻汴京之时,便是在这里大破姚古的西军,然后随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向了东京城下。 因为地势险要,完颜银术可派猛将萨谋鲁和熟悉地形、风土人情的李嗣本在此率大军执守,镇守太原以南的门户。 “听说前方出现了军情,所以大军才拖延了些时日,想必大军很快就要南下,到时候有你乐的!” 李嗣本注视着荒野上被射杀的十几具尸体,看着金兵们把尸体忙着拉走,擦着擦箭头上的斑斑血迹,今日为了助兴,他也射杀了两个。 听到李嗣本的话,萨谋鲁微微点了点头,眼神狰狞。 “直娘贼的宋人,怎么杀也杀不干净!到时候南下时,非要杀他个血流成河不可!” 看到二人如此暴虐弑杀,不拿宋人的性命当回事,一旁的通事林风心里寒了半截。 果然是茹毛饮血的蛮夷,只知道杀伐取乐,视人命如草芥,不谙中华文明,可怜了他们刀下的那些无辜亡魂。 “到底军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萨谋鲁狐疑道:“怎么这南下的日子给推迟了现在?我还打算着,攻破隆德府,好好的乐一下!” 王松在隆德府练兵,完颜银术可率大军讨伐,功败垂成,不得已而退兵。军中的悍将如萨谋鲁之流纷纷怒火难填,视为奇耻大辱。 本来众将期待秋高气爽,南下侵宋,第一站便是屠了隆德府城,以雪这城下无功之耻,谁知南下之事一拖再拖,直到现在才有了消息。 “完颜宗瀚元帅意图挥兵占取河外三州,占领陕西,孤立河东河北,所以才有了大军南下拖延一事。” 作为熟悉河东地形,对金人心思了如指掌的义胜军主将,李嗣本可不是萨谋鲁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完颜宗瀚的作战意图,早已经被他看了个明明白白。 “元帅意欲一股气攻下河外三州,灭了折可求的折家军,否则背后总是有人掣肘牵制,总是不让人舒服。这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是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林风听到明白,李嗣本作为河东坐地虎,把粘罕的作战意图能看透,那么宋朝的那些个天底下最聪明的一群读书人,怎么会无动于衷,任由折可求自生自灭? “怪不得粘罕频频从河东调兵遣将,原来是为了折可求那老王八!” 萨谋鲁恍然大悟,随即却皱起了眉头。 “李嗣本,精兵强将都调去了河外三州,难道就这样便宜了王松?” “不是便宜了谁,而是眼前的事实就是这样!” 李嗣本神色变的凝重起来。 靖康元年,东京城外数场大战,女真大军损兵折将,死伤惨重,还搭上了一个二太子完颜宗望。自靖康元年至今,宋金交战大小百余场,宋兵损失了十余万二十万之多,金人也是死伤数万,金人可谓大胜。 只是宋人几千万,女真人只有百万,宋人折损的起,女真勇士却是人丁稀少,难以补给。 “将军稍安勿躁,这不是要马上南下了呢,马上就有你战场厮杀的机会!” 萨谋鲁哈哈大笑,眼睛血红,眼神中又有了几许狰狞。 “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了!” 林风心中一寒。南下直接面对的就是王松的河东忠义军精锐,这一番碰撞,也不知道是吉是凶。 几匹快马由南而来,激起一路灰尘。马上的骑士打马狂奔,额头汗水密布,也顾不得擦去,脸上的焦急显而易见。 “狗日的惊慌失措的,到底有何要事?” 萨谋鲁纵马上了官道,大声怒喝道。 骑士们纷纷下马,单膝跪地,当先一人抱拳行礼,急声道:“将军,宋军北上了,是王松的河东忠义军!” 萨谋鲁心头一惊,扬起的马鞭停在了空中。 漫山遍野,旌旗飞舞,刀枪如林,行走的滚滚铁流迤逦数里,遮天蔽地,不见尽头。 大军过了隆德府,补给粮草,随即一路北上,过了威胜军,到了盘陀古镇不远,大军才驻扎了下来。 盘陀乃是重镇,已经被金人占据,堵住了大军北上的道路。大概金人也没有想到,宋人竟然敢攻上门来,这岂不是找死。 大军一路北上,所到之处皆是残缺,被烧毁的断壁残垣随处可见,一些村落里面青烟袅袅,显然刚被祸害不久。 大军出行,偶然会碰上一些出来找食的宋人百姓。看到朝廷大军前来,百姓纷纷都是嚎啕痛哭,诉说不幸,大骂金人的残暴。 大军所到之处,小股金兵纷纷望风而逃,大军也不追赶,只是向北而去,毫不停留。那些山间躲避兵祸的百姓,先是惊慌躲避,随即安下心来,纷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忠义军将士们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找到金人,厮杀一阵,方解心中怒气。 大军安营扎寨,皆是按照平常训练时一般操作,按部就班。壕沟、栅栏、鹿角、茅房、明暗哨,一个不少。 除了东京城外那次矫诏杀人,喧宾夺军,这还是王松第一次率领如此规模的大军出征,心头自然也是踌躇满志。 在军中跟大营时还是一般,王松并没有显示自己突出的特权,依然是和其他将领一起,在空地上一起围着吃饭。 一视同仁,同甘共苦,没有任何特权,忠义军军中,吃睡都是这般。但是涉及到军纪方面,那是制度森严,一丝不苟,谁也不能僭越。 马扩、欧阳澈等人都是第一次随王松出征。看到如此吃法,都不由得暗暗心惊。王松如此做法,尽得士兵之心。 “耶律兄弟,孩子应该出生了吧?” 王松喝了一口热水,看着对面吃相拘谨的耶律亘,轻声问道。 自从到了这忠义军中,耶律亘十分重视自己的言行,加上他剃了辫子,如今已经梳起了发髻,一举一动都与汉人无异。 “回相公,愚男上个月刚刚出生,我耶律家算是有后了。多谢相公,让小的一家在东京城有居住之所。” 耶律亘虽然说话谨慎小心,但脸上却是隐藏不住的喜色。 “愚男?” 耶律亘的回答,让王松一愣,想不到这耶律亘,竟然也变得繁文缛节起来。 “耶律兄弟,通知家里了吗,给孩子的名字起了吗?” “回相公,小人的父母和兄弟已经去了东京城,照顾小人妻子。” 耶律亘赶紧道:“多亏了忠义社的兄弟,小人的父母和兄弟才能安然到达东京城。犬子的名字还没起,还请相公赐名。” “是这样。” 王松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希望你的孩子将来能前途无量,本官就送他一个亮字,你看如何?” “耶律亮!” 众人都是齐声叫好,耶律亘心头大喜,赶紧谢过王松。 “杨兄弟,听说你父母都在河南府,家中一切可好?” 听到王松的话语,杨进苦笑道:“相公,不瞒你说,自从小人酒醉伤人,逃匿后上山落了草,跟家中就断了来往。小人打听过,父母妻子都在,一切安好。谢相公关爱!” “浪子回头金不换,英雄多出于草莽!” 王松微微点头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大丈夫不论出身,只要为国为民,便是大英雄了。” 杨进心中佩服,赶紧说道:“相公所说甚是,小人佩服之至!” “相公,恐怕北伐之后,你就要和柔福帝姬成婚了吧。” 张宪微笑道:“小人在这里先恭贺你了!” 欧阳澈大声道:“以相公的才华,恐怕天上的七仙女也愿意嫁给他。柔福帝姬对相公一片心意,相公不知道心里还愿不愿意呢?” 王松哈哈大笑,摇头道:“欧阳兄深知我心,深知我心啊!柔福帝姬是何身份,我自然是倾慕之极!说到婚嫁之事,还要看家母的意思。也不急在一时!” 众人见王松豁达,毫不避嫌,也都放声大笑。陈东不禁莞尔,只有马扩微微皱起了眉头。 “翟二兄弟不错,大军出行,还带了这么多菜品,真是不容易!” 牛皋在一旁说道,显然有感而发。 看到王松过来,翟二赶紧上前见礼。 “翟二哥,你做的不错!” 王松点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可是管着数万将士的肚子,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相公放心,小人知道了。” 翟二赶紧应道。琐碎之事都由军中将领去做,他只是居中协调。众人知道他是王松发小,个个也都对他客气。 众人只是在吃饭时间,可以放浪形骸一些。一旦归营,便都是肃然成行,无人喧哗,军纪森严,可见一斑。 060章 前奏 谷峪口,南河从这里注入昌源河,河边地势高耸,形成了一个千余人的堡垒。堡垒里有百余女真骑士,以及千余投靠金人的义胜军把守,也算得上是一处防守的险地。 距离谷峪口约两里的鱼儿岭,地势险峻,山高林密,风景绝佳,乃是夏秋之际游玩的好地方。只是乱世之下,百姓哪有心情游山玩水,山里除了难民,什么都没有。 一行二三十人的宋人骑兵探子,此时正爬在山岭之上,隐身于树林之中,仔细观察着东面谷峪口金人的一举一动。 一个圆脸大眼的宋军探子脸上挂满了汗水,趴在草丛中,却是一动不动。他仔细观察了一会,才轻声说道:“大哥,这几日,金人寨子里边来了不少援兵,恐怕有千人之多。真要攻打起来,恐怕会有些麻烦!” 邵兴点了点头。他趴在草丛里,轻声道:“邵平,你在这里观望,我得回去禀报一下这里的情形!” 斥候是军中的耳目,一旦耳目不灵,大军受挫或是战败,他们这些斥候就是百死莫赎。 邵兴转过头来,正要吩咐相关事宜,猛然握紧了腰间的长刀,低声喝道:“什么人,赶紧出来,休要装神弄鬼!” “簌簌”的声音响起,众人周围的草丛中,无数手持刀枪的汉子站了起来。这些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行若乞丐,却留着宋人的发髻,看样子像是地方上的义兵。 邵兴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各位兄弟,在下是河东忠义军前军斥候邵兴,此行只是借道而已,还请兄弟们行个方便!” 一个身材魁梧,褐衣虬结,发髻用木簪插着的圆脸汉子手提一把朴刀,分开人群走了上来。他看着邵兴几人,半信半疑。 “你这厮倒不像是个坏人,你真的是王相公的部下?” “我看他像是番子的细作,杀了算了!” “各位兄弟,不要莽撞,千真万确!” 邵兴赶紧大声道:“此次北上的忠义军主帅,正是王松王相公。王相公在河东、河北招募义兵,从来不看出身,只招募忠义爱国之人。各位与其在绿林中艰难度日,不如带部下投在王相公帐下,也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何乐而不为?” 邵兴如今在河东忠义军前军统制杨进的斥候营供职,担任斥候营一都的都头。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对于邵兴来说,生逢乱世,建功立业的最好方式就是沙场争锋,功名马上取,而不是白首穷经,埋没于案牍之间。 他和堂弟邵平家破人亡,一腔怒火自然是算在了金人头上。若是没有金人南下侵宋,他一家人安心做他们的上户百姓,丰衣足食,自然也就没有性命之忧。 听到邵兴的话,领头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圆脸汉子问道:“这位兄弟,你们真是王松王相公的手下,河东的忠义军不是在黎城和威胜军吗,怎么到了盘陀关?” 另外一个长脸汉子狐疑道:“如你所说,王相公带兵北上,岂不是要夺回太原城吗?” “正是如此!各位兄弟,半年前,王相公已经组织起了河北、河东两支忠义军大军。王相公是两河、陕西宣抚使,奉命北上讨伐金人,大营就是在盘陀以南!” 邵兴抱拳道:“如若各位愿意归顺王相公,兄弟我邵兴愿意带各位前去,面见王相公。” “谢天谢地,王相公终于来了!” 圆脸汉子脸露惊喜之色,眼中含泪,他用衣襟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这才抬起头来。 “邵兄弟,冒犯了。在下孟德,这是在下的兄弟焦文通。我二人一直在太行山中结寨聚义,反抗金人。金人势大,弟兄们死伤惨重,不得已才南下。” 另外的长脸汉子也是流下泪来,他转过头去,大声喊道:“兄弟们,王相公来了,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衣衫褴褛的汉子们拥作一团,欢呼雀跃,兵器扔了一地,有人痛哭流涕起来。 绍兴也是心中感动。这些汉子们,困于敌地,宁可玉碎,也不投敌,乃是真正的忠义志士。和那些反复无常,寡廉鲜耻的义胜军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邵兄弟,稍后还烦你引荐一下。” 焦文通和孟德一起上前,一起抱拳行礼。 邵兴大喜,抱拳回礼: “两位兄弟,王相公豪爽仁义,又正得当今陛下看重。二位兄弟愿意前去,在下自然愿意为你们引见,咱们一起北伐,共同讨贼,岂不快哉!” “如此甚好,多谢邵兄弟!” 二人都是大喜,焦文通欣喜道:“邵兄弟,你可知“八字军”的王彦公是否在忠义军中?” “王彦公如今是河东忠义军的左军统制,二位兄弟前去,正好可以和王彦公相见。” “想不到传言竟然是真!” 焦文通抱拳道:“待我兄弟二人取了谷峪口,也算纳个投名状给王相公!” 邵兴不禁奇道:“谷峪口易守难攻,二位兄弟真有办法?” 孟德和焦文通对视一眼,焦文通笑道:“成与不成,总要一试才会知道!” 听到乡民说鱼儿岭有百余宋人的探子正在潜藏,萧弼再也忍耐不住,带起寨里的百名骑兵,200多步卒,跟在报信的乡民身后,打马向鱼儿岭而去。 宋人的花花江山真是舒服,即便是河东贫瘠之地,也是美女如云,真是够他们乐的。 他可不想只去抓几个细作,四下里烧杀抢掠一番,再也惬意不过。 大军就要南下,完颜银术可在太原纠集人马,征集粮草,气势汹汹。完颜娄室、完颜撒里喝等人准备攻略陕西,南面的美女、金银财宝更是堆积如山,也不知道便宜了那些王八! 想到这,萧弼气愤难平,扬手就是一鞭,抽在带路的汉子背上,大声道:“快点,你个蠢狗!” 汉子眉宇间怒气一闪而过,点头赔笑道:“将军息怒,马上就到!” 众人在官道上奔走片刻,带路的汉子止住了脚步,指着前面道:“将军快看,那些宋人细作就在那里!” 萧弼驻马看去,果然前方人影憧憧。他心中大喜,传令下去,一行人加速向前,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只见南河岸边的山谷谷口坐了一大堆人,正在歇息聊天。 看到远处的骑兵奔来,宋军探子们惊慌失措,纷纷站起身来,疯狂逃窜,向山谷里撒腿而去。 懦弱愚蠢的宋人! 萧弼脸上泛起一丝残忍的冷笑,他摘下弯弓,打马向谷里追去。一众骑士跟在他的身后,也都是狂呼乱叫,个个挥舞着兵刃,向前奔涌而来。 萧弼搭弓在手,羽箭上弦,和众骑兵向前射去。逃跑的宋人猝不及防,后面有六七个人被羽箭射中,哀嚎着一一栽倒在了地上,没死的很快就被金兵持续的弓箭射杀。 树林之中,看着逃跑不及的兄弟们一个个被射杀,焦文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这一面。 众人还是低估了女真骑兵的冲击力,一朝不慎,就要付出几十人的性命。 萧弼搭弓正要再射,猛见前面的宋兵逃进了前面的树林,而此处峡谷窄长,显然不是个好的作战场所,反倒是个埋伏攻击的好地方。 萧弼勒马停下,忽听后面传来巨大的山石滚动声,他回头看去,只见巨大的石头从两旁的陡坡上滚落下来,砸死砸伤了十几个金兵。滚下的石头和檑木一起,很快就堆积起一人多高,完全堵住了众人来时的道路。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知道中了埋伏,正要向前,前方的山道也被翻滚而下的巨石和檑木堵住,几个金兵措手不及,很快惨叫着,被埋在了石木之下,大队的金人则是被堵在了这一段山谷里。 紧接着,无数的滚石从山坡上滚下,虽然砸死砸伤的金兵没有多少,但却造成了金兵的极大恐慌。 滚石投放完毕,山道两旁的树林里,站起了无数的汉子,许多人都是长箭在手,听到一声令下,羽箭便遮天蔽日的射了下来。 “兄弟们,杀呀!” 孟德大喊一声,和焦文通率先向前,跟着无数的义军从树林间奔出,手持刀枪,呐喊着向山道上残余的金人杀去。 “刚才带路的宋人呢?” 萧弼向两边的骑士们怒吼道。 “没有看到,肯定是已经躲起来了!” 萧弼大吃一惊,肯定是遭了埋伏。这些宋人,真是狡猾! 萧弼心中惊慌,放眼看去,只见义军之中,领头的几名汉子尤其勇猛。其中一人张弓搭箭,一边奔跑,一边羽箭连续射出,金人骑士们纷纷中箭倒地,有人疼痛不已,大声哀嚎起来。 “都不要惊慌,全部弃马,跟我一起杀出去!” 道路阻塞,知道坐在马上就是靶子,萧弼跳下马来,指挥着惊慌失措的骑士们向一处豁口逃去。 领头的汉子羽箭已经射完,他抛弃了手中的大弓,接过旁边部下递过来的一柄朴刀,只向萧弼奔来,嘴里面大声喊道: “狗贼,忠义军邵兴在此,留下命来!” 杨进的前军到达谷峪口的时候,也许是觉得挡不住前面宋军的攻击,里面的数百金军已经撤往了盘陀,只留下一座空寨。 寨子里面一片狼藉,宋人百姓的尸体血肉模糊,到处都是,金军撤离之时,或许嫌这些人碍手、或出于泄愤,所以痛下杀手。 “这些狗贼,等破了盘陀,定要让他们知道老子的刀利!” 杨进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金人的残暴,实在是禽兽不如,罄竹难书。 061章 序幕 “相公,盘陀关就交给末将,仅凭我右军三千将士,不出一日,就能拿下盘陀关!” 一场场硬仗打下来,牛皋对来去如风的女真骑兵早已经无所畏惧,凭他的言语,也能知道,他想立下头功,为大军的北伐趟平大道。 “牛将军,盘陀关可是有六七千守军,易守难攻,你打算如何攻破?” 王松也为部下的踊跃请战而振奋,不由得站住了身子。 “小人愿意身先士卒,趁着夜色攻城,先用震天雷炸一番,然后登城血战,保证能够攻下!” 王松摇了摇头道:“盘陀关地势太高,要是硬攻,即便能够拿下,恐怕你的右军也会元气大伤。万一番子趁势放出骑兵,一番冲击之下,战局很难预料。” 牛皋还要争辩,旁边的马扩轻轻摇了摇头,牛皋只好抱拳退下。 “从谷峪口的番兵俘虏口中得知,盘陀关七千驻兵,骑兵两千,以步卒对骑兵,若是硬碰硬,恐怕得不偿失,此战乃北伐第一场硬仗,必须旗开得胜,最好是中秋献捷,以彰士民同仇共忾之气。” 王松沉声道,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焦虑。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无非是担心河外三州有变,完颜娄室和完颜宗瀚都是一时人雄,府州虽然一时半会难以攻克,但河外三州孤悬已久,折可求到底能坚持多久,难以预料。 马扩不由得暗暗心惊。中秋献捷,王松肯定指的不是盘陀,而是太原。即便太原能够攻克,不知要死伤多少军中健儿,这样的大捷又有何意义? 他能感受得出王松身上的压力,可他想以军功报效君王,夺回主动,却无异于与虎谋皮,异想天开。 无论是胜是败,王松的处境只会更加凶险,除非他和赵多福成婚,放手交出军权,政治生涯从此结束,后半生醉生梦死,做一个富贵闲人。 大宋,把一个国之长城逼的心浮气躁,手足无措,这样的朝廷,于大宋军民来说,到底算做什么? “相公,大军出行,最忌心浮气躁,相公其实不用这么仓促,金人围攻太原两百多日,相公只要能在元日前攻克太原,献捷朝廷,已是善极!” 仿佛也是对王松的心浮气躁有所同感,欧阳澈站了出来,上前劝道。 本来大军北伐,口号也是元日前拿下太原城,如今忽然变得这么迫切,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你们都以为本官太过急躁,却不知本官是有感而发。” 王松摇头道:“完颜宗瀚在云中纠集大军,意在一举歼灭折可求部,攻陷河外三州。本官若是不早日攻下太原城,北上河外三州,恐怕我大宋最后的西北重镇就要沦陷,这也是本官急躁的原因!” 众人恍然大悟,河外三州孤悬已久,道路消息阻断,若不是攻克了解州,得知完颜宗瀚在云中集结大军,众人还都蒙在鼓里。 “下官惭愧,未能参透大局,还望相公见谅!” “下官鼠目寸光,相公责罚就是!” 众人纷纷上前,一起肃拜,人人都是面有愧色。 “相公,话虽如此,府州天险之地,折家军国之虎贲,当年李元昊十万大军尚不能破,想来没有旬月,完颜宗瀚休想攻下府州。” 马扩上前宽慰。作为幕僚之首,他未能参透全局,颇为尴尬。 府州州城倚山,险固异常,东南水门,崖壁峭绝,下临黄河,不说固若金汤,也是易守难攻之地。 何况有折家军这样的西军精锐驻守,坚持几个月,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王松稍稍宽心。心急也没有用,如今也只能希望折可求能多坚持一会,大军攻克太原,打通北上的要道,才能前去增援。 “小人焦文通、孟德,拜见王相公!” 焦文通、孟德二人由王彦带着过来,到了跟前,二人一起单膝跪地,向站在面前的王松行礼。 “都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不必多礼!” 王松上前一步,扶起了二人。 “二位兄弟破寨有功,忠肝义胆,本官欢迎之极!” 初战告捷,而且就有忠义之士来投,可谓是旗开得胜了。 “相公屯兵于荒野之上,各军间隙极大,一旦女真骑兵来攻,大军结阵不及,恐一冲即溃,相公慎之!” “孟德兄弟,你过虑了!” 牛皋摇摇头,大声道:“不要说眼前盘陀关这些虾兵蟹将,即便是太原城的完颜银术可,我忠义军也不放在话下!若是惧怕番子,我军也就不会挥兵北上,直奔太原了!” 张宪也是点头道:“盘陀虽然地势险要,守兵有几千女真骑兵,但我忠义军还不放在眼里。再说了,这第一战,也正好练练兵,挫挫军中的骄气!” 孟德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肃拜道:“相公,将不可因怒而兴兵,若是相公允可,小人愿意带领属下弟兄趁夜攻城,充当先锋。” 杨进不满道:“攻城拔寨,也该有个先来后到,我前军为忠义军精锐,愿意立此头功!” “难道我左(右)军不如你前军?” 牛皋和王彦一起大声喝道,人人都想立这首功。 杨进无可奈何,只好闷声道:“两位哥哥年岁长些,兄弟我就让了这次!” 军中人人争先,马扩,陈东等一众幕僚都是摇头暗笑。忠义军中,人人都是沙场宿将,更兼士卒悍不畏死,可有金人喝一壶的。 “孟德兄弟,你的意思是说选择夜攻,这样金人会容易对付得多,是吗?” 王松摆摆手,让孟德继续说下去。这汉子做事谨慎有度,可见不是一般的庸夫俗子。 他依稀有些记忆,孟德、焦文通都是青史留名的抗金义士,一直盘踞在太行山抗金,想不到却归于了自己麾下。 “相公,恕在下直言,我军长于守城,而拙于野战。金人骑兵犀利,一旦冲起来,势不可挡。” 孟德抱拳道:“若是与金人正面厮杀,我军恐怕不是对手。若是趁着夜色强攻,反而金人发挥不出野战的优势,于我军大有裨益,请相公三思!” 谷峪口诱敌之计,部下折损了不少兄弟,让他对女真骑兵平添了些惧怕。河东忠义军基本都是步卒,谨慎些毫不为过。 “孟德所言甚是!” 焦文通也是上前肃拜道:“女真骑兵冲击起来太过可怕,纵然有数万大军,也是当者辄破。若能趁着夜色强攻,女真骑兵无用武之地,此战胜算极大!” 金军的主力是女真骑兵,步卒是女真人和契丹人。步兵只担任运输、掘壕等辅助工作,固守时用以守城,全部都是山前山后的汉儿。 女真骑兵惯于披挂好几十斤的重甲作战,兜鍪很坚固,只露双目。他们擅长连续作战,若是一次冲锋、一个回合的交锋失败,则败不至乱;他们可暂时退出战斗,重整队形,再次发起冲锋,叫做“更进迭退”。 女真骑兵的负荷很重,却能连续进行几十个以至上百个回合的交锋,足见其坚韧的战斗力。他们长于弓矢远射,却短于白刃近战。女真骑兵之剽悍,胜过了原先的辽和西夏,这正是孟德等人担心的地方。 “孟德兄弟,你说的是原来朝廷的“富贵兵”,非是本官训练出来的兄弟。” 王松哈哈大笑,随机正色道:“野战,对我忠义军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明日,本官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军的战力!” 若是女真人的数万大军,他可能会考虑偷袭。只是小小的一个盘陀,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也正好拿此,来检验检验忠义军的成色。 “小人等遵命!” 孟德和焦文通相对一眼,各自退了下去。 王松如此自信,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们一进营也都看到,忠义军军纪森严,士卒训练有素,只是是不是样子货,就不得而知了。 王松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身边将领,神色肃然。 “各位兄弟,明日咱们就让番子看一下,到底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众将纷纷肃拜道:“谨遵相公军命!” 盘陀寨墙高耸,最少也有三丈有余,寨子建在高坡之上,士卒想要破寨,只能是仰攻,伤亡巨大不可避免。 寨墙上,一众金兵将领都是脸色凝重,寨墙上的金兵手持刀枪,如临大敌,羽箭、热油、檑木滚石堆的到处都是,弓箭手张弓搭箭,人人都是面色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萨谋鲁和李嗣本再也不复往日的骄狂和坦然,他们大声呵斥,安排着墙上的士卒们守城,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看着寨墙外旌旗飞舞,军容肃穆,漫山遍野的钢铁洪流,林风不由得呆了半晌,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将军,宋兵来者不善,恐是一场恶战。只能据城而守,不可与之正面交峰!” “林通事,却该如何?却该如何?” 李嗣本脸色煞白,像丢了魂一般,额头汗水密密麻麻,不知到底是天热,还是心里紧张。 “若是一般宋兵,我军或许可以击溃对面之敌。但王松的忠义军,连女真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咱们这些……” 林凤心里鄙夷,李嗣本投靠女真人,杀了如此多的宋人,现在想左右逢源,恐怕宋人不会轻易答应。 也难怪李嗣本心虚紧张,宋军阵势盛气凌人,军容肃整,如何看去,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何况,他们的统率可是王松,宋人的站神。 “轰!轰!” 两声雷鸣般的炮声响起,惊的萨谋鲁和李嗣本差点掉下墙去。 忠义军大营之中,几十名骏马缓缓而来,马上骑士有顶盔披甲的武将,也有儒士打扮的文官,众人簇拥之下,中间一人手提铁枪,不怒自威。 “王……松!” “王铁枪!” 关墙之上,萨谋鲁和李嗣本都是面色凝重,差点同时叫出声来。王松亲自领兵出征,非同小可。 忠义军将士们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从城墙上看下去,刀枪如林,军士们整齐划一,千军万马,直如一人一般,让人顿生寒意。 “快快前去太原城,向银术可禀报。就说宋人精锐来攻,最少也有三万之敌,让他速速派兵增援!” 李嗣本声音颤抖,心中惊惧至极。 062章 首战 太原城,河东之根本,大宋北地三镇之首,女真大军南下侵宋的桥头堡,此刻沉浸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城墙上的炭火盆熊熊燃烧,金兵在城头上来回巡弋。借着摇弋的火光,可以看到城墙上面挂满了人头,晦暗不明中,阴森可怖。城墙上到处都是烟熏火燎、刀砍斧劈的痕迹。 护城河在靖康元年金人攻打太原时就已经填平,依然还可以看出当初围城时所挖壕沟的痕迹。金人占领太原城以后,也没有对护城河进行疏通,这样反利于女真铁骑纵横驰骋。 太原城中一片死寂,原来几乎被烧为白地的城中建筑,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随处可见残垣断壁,街上和城墙上一样,灯火通明。河东的各地女真大军相继在太原城集结,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尽是巡逻的军士,太原城人满为患。 突然,黑夜中响起了“啪啪”的敲门声,随即太原留守完颜银术可府上的灯火纷纷亮了起来。 “你是说有数万人的宋兵北上,现在围住了盘陀关,是也不是?” 完颜银术可坐在正堂的椅子上,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近些年来,完颜银术可攻城拔寨,几乎是战无不胜,但自在东京城下遭遇忠义军,破城不得悻悻而归,后面的仗就越来越难打。完颜宗瀚坐镇云中,他成了太原留守,勉强控制了整个河东。 当然,除了河东南部、被忠义军控制的几个州县。 如今完颜娄室的西路军就要攻略陕西,河东大军要南下侵宋,晚上正在几个宋人女子的身上折腾,却没想到被扫了雅兴。 听到信使的禀告,完颜银术可一脸惊愕,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出兵伐宋,对方却主动找上了门来。 “回禀副都统,宋兵约千余骑兵,三万多步兵,于今日傍晚时分,围住了盘陀关,所以李统制才派小的前来求援!” 信使惶惶不安地说道,脸上都是惶恐之色。 “宋兵来袭,据城而守就是,到我这里要求救援,实在是窝囊之极,要你们还有个屁用!” 完颜银术可鼻子里哼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屑的道:“盘陀关易守难攻,让李嗣本守好城池即可,没有十天半个月,宋兵根本攻不下来。” 他在太原城召集军马,正准备大举南侵。太原城里的辎重粮草堆积如山,各路兵马集结,已经有了三四万之众。 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时候,宋军竟然打上了门来,来的可真是时候。 “副都统,还是请早些发兵,王松亲自统兵,事关重大,还望都统体谅才是!” “也好,你回去告诉萨谋鲁和李统制,让他们守好城堡就是。明日一早,本官再派五千将士过去!” 说完,完颜银术可已经站了起来,退入了后堂。 信使还想上前,讲明情况,副将沙古质伸出手来,挡住了信使,翻着怪眼嘲讽道:“宋兵只有几万人,难道李嗣本和他手下的六千人都是饭桶。再说了,关里还有萨谋鲁的两千骑兵,交战之际,只要纵马一冲,宋兵会不战自溃!李嗣本饭桶一个,还有脸要什么救兵,还不滚出去!” 心腹们把求援的信使赶出了完颜银术可的府邸。信使无奈,只有返回去复命。 天气晴朗,蔚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几朵白云悠悠,俯瞰大地。昌源河滚滚南去,涛声阵阵,仿佛无意见证这人间的厮杀。 这盘陀之地,上党通往太原的咽喉要地,自古皆为战场,方圆百里都是杀戮之地。如今这里再一次,成了宋军争夺的焦点。 靖康二年,姚古四万大军,畏惧怯战,在这里被金人一击即溃,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如今宋人又打了回来,却不知这一次,究竟鹿死谁手。 沿着昌源河边向东,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步卒方阵向前而去。整齐的踏步声震人心魄,旌旗招展之下前军、左军、右军依次排开向前,游奕军骑兵分居左右掠阵。 中军和宣抚司由王松亲自坐镇,张宪指挥。 王松的中军大帐搭在一出高坡上,向前五六里就是盘陀关,官道两旁的酸枣树被砍的没留下几颗,很多已经枯萎死亡。田野里齐腰高的野草,不知何时大部分都被烧荒过,剩下的左一堆,右一堆,早已干枯。一片灰烬其间,随处可见骸骨,也不知道是被烧以后,还是以前就是这个样子。 王松不由方法疯狂烤鱼,得摇了摇头。金人侵宋,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良田荒芜,尸骸遍野,饿死病死的不计其数,这一笔血债迟早要找这些禽兽来偿还。 等到了距离盘陀关三里,随着号角声响起,大队停了下来,迅速结阵,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战阵迅速形成 “架炮!” 李孝春大声催促,炮手们迅速把炮放在地下,挥起榔头,“邦邦”钉好,迅速排成了三排。 “检查火炮,装填弹药!” 李孝春的声音再度响起,炮手们手忙脚乱装填了起来。 刘伟第一次实战,手有些颤抖,不小心引药撒了炮身和一地。 “小心点!” 李孝春瞪眼道:“平时训练的不错,一上战场就露馅,赶紧收拾!” 刘伟点点头称是,重新装好引药,装上铅丸,又用两斤的铁丸压住铅丸。 一切无误,刘伟才站起来,规规矩矩站在了火炮一旁,和其他炮手形成直线。 寨墙之上,看到宋军列阵如此靠近,连战车遮护都没有,萨谋鲁不由得大喜。 “李嗣本,你在关上掠阵,我带骑兵冲击一下。一旦宋狗支撑不住,你再带领部下出击。” 李嗣本脸色苍白,点头道:“祝将军旗开得胜,将军一切小心!” 寨门大开,无数的战马呼啸而出,骑士们个个铁甲贯身,面目狰狞,手持丈许的骑矛。这些重甲骑士后面,轻甲骑士搭弓引箭,蓄势待发。 女真骑士纵马缓行,如墙而进,人马都有护具,铁甲铮然,骑矛粗长,个个都是孔武有力,气势凌人,忠义军的士卒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力扑面而来,让人呼吸困难。 在这些重甲骑兵后面,无数身穿轻甲的女真骑士已经在徐徐张弓搭箭,跃跃欲试。有些骑士面露兴奋之色,显然以为接下来的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屠杀。 李孝春站在炮兵阵地当中,眼睛紧盯着马头攒动,狰狞丑陋的女真骑兵,面色阴沉似水。 女真骑士们一直打马,开始加速,狂风暴雨般向宋军的阵地上扑来。 王松站在一个小山坡上,向前看去,女真骑兵马术娴熟,训练有素,也不由得暗赞了一下,军中这样的骑士可不多见,这些家伙天生是马背上的战士。 只不过女真人骄横惯了,区区两三千人,就敢冲击自己的三万大军,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自信? 千军万马呼啸而来,烟尘腾起,铁骑纵横,大地颤抖,前方的宋兵脸上都变了颜色,许多人呼吸变得粗重急促。 半年前,他们还只是乡间拿着锄头的农民、店铺里搬货运货的伙计、河上操划船只的船工、学堂里舞文弄墨的教书先生,如今他们却是冲锋在先、喋血沙场的战士,面对着对方穷凶极恶、战无不胜的女真骑兵。 前军大阵,几个宋兵脸色苍白,双腿发抖,再也忍受不住,扔下长枪,返身就逃。另外一些宋兵瑟瑟发抖,尖叫着向后跑去。刚才还规规整整的方阵,瞬间出现了许多空缺。 带头逃跑的宋兵刚跑出几步,杨进纵马而至,一刀就劈掉了那人的半边胳膊,鲜血飞溅,宋兵倒地,撕心裂肺的嚎叫了起来。 几十个老兵奔出,刀枪并举,血刃纷纷,逃兵们纷纷被砍翻、刺翻在地,惨叫声不绝于耳,很快没有了声息。 杨进提着血淋淋的长刀,怒喝道:“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逃兵的尸体被拖了出去,其余的士兵马上跟着补上,方阵又恢复了完整。 “临阵脱逃者,死!” 军官们跟着怒吼,观看的新兵们心惊胆战,迅速转过头去,正对前方,再也不敢回头张望。 萨谋鲁看见宋兵人群中的逃兵被迅速处死,死尸堆起了一座小山,有百十人之多,不由得心中一震,宋人军纪如此之严,恐怕不易对付。 看到金兵已经纵马下了寨门的斜坡,张宪手中旗帜一挥,士卒们迅速转身向后跑去。 萨谋鲁看到宋兵向后撤去,不禁大喜,果然是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杀宋狗!” 他拔出刀来,大声狂喊着,向前而去。 金人骑兵还是老战法,每五十人为一队,前二十人全装重甲,持长骑枪,有的近乎两丈,都是军中的百夫长,千夫长。后三十人轻重操弓矢,许多人的马上都有骑铠。 杨进面色凝重,这是金人的正规骑兵,怪不得两三千人,就敢冲自己的前军大阵。 前排宋兵撤到了火炮阵地后,宋兵立即集结列阵,整个火炮阵地都让了出来。 看到宋兵的火炮阵地,萨谋鲁不由得一愣,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快速冲过、冲散宋军大阵,才能获得先机。 杨进手心冒汗。这些小炮若是挡不住对方的雷霆一击,只怕自己的前军就要溃散了。 “掷弹兵,准备攻击!” 无奈之举,一旦炮兵挡不住,也只能掷弹兵接战了。 高坡上,王松举起了手上的千里镜,他身旁的马扩、杨再兴等人也都是屏息静气,众人一起,向着前沿阵地看去。 063章 炮战 欧阳澈脸色通红,头上汗水直流,他也顾不得擦拭,急道:“相公,女真骑兵来势汹汹,还是让我方的骑兵先行狙击一阵,再让弓箭手和掷弹兵接战。” “相公,要不小人带兵去冲杀一阵?” 杨再兴也是脸色铁青,不自觉把长枪抓在了手里。 “欧阳兄稍安勿躁!” 王松朝杨再兴挥了挥手,面色平静,正色道:“若是连眼前这两三千女真骑兵都无能为力,忠义军又何谈恢复太原!” 陈东也轻声道:“欧阳兄,你我都是宣抚司公干,不可惊慌失措,乱了军心。” 欧阳澈心中惭愧,不再言语,睁大了眼睛,仔细向前看去。 女真骑兵滚滚而来,瞬间已经进入了火炮的射击范围,李孝春再也按捺不住,手中的红旗重重挥下,大声怒吼了起来。 “第一排,开炮!” 军令下达,炮手们把火把纷纷摁在了火门上,然后蹲下身子,捂住了耳朵。 “蓬!蓬!” 50门火炮炮身抖动,一股白色的烟墙顿时升起。炮口淡红的火光并发,无数霰弹脱膛而出,呼啸着向疾奔而来的女真马队而去。 50门火炮,覆盖了面前200多米的范围。“噗噗”的铁弹入体声不绝于耳,血舞迸现,渗人的惨叫声接连响起,前排的女真骑士大片栽下马去,连带着绊翻了后面的不少骑士。 “第二排,开炮!” 第一轮的炮手装填弹药,第二轮的炮手又当然了火门上的引线。 “蓬!蓬!” 第二排、第三排的炮击又接踵而至,后面的距离越来越近,杀伤力也越来越大,不计其数的女真骑士从马上栽下,许多人和马都被打的血肉模糊,摔在地上,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一个女真骑士被打的浑身血箭直喷,栽入荒野中的一簇枯草丛中,拼命嚎叫,挣扎着向前爬去,枯草上都是血迹。后面的骑士跟着奔涌上来,风卷残云般地从他的身上踩过。 300步的距离,战马得跑30妙,对方的火炮足够发射3次。三轮下来,前方的战马已经是稀稀拉拉,女真骑兵至少损失了半数以上。 阵地上到处都是马匹的悲鸣声,受伤骑士凄厉震天的惨叫声,不但前排的重甲骑士基本被一扫而空,就连后面的许多轻甲弓箭手也是多有波及。 几轮火炮发射完,火炮阵地上硝烟弥漫,炮手们拔起火炮,返身就向后跑去。 萨谋鲁心痛如割。女真勇士们死伤惨重,尤其是许多军中的猛士,连招手回击的机会都没有,便倒在了对方疾风骤雨般的火炮射击之下。 好不容易冲过了对方的火炮射击范围,看到对方炮手向后跑去,萨谋鲁眼睛变的血红,挥起手中两丈长的骑矛,大声吼道:“勇士们,随我上,杀光这群宋狗!” 残余的千许女真骑兵,一个个放声狂喊着,打马猛冲向前。铁骑滚滚,地动山摇,声势浩大,许多女真骑士是已经搭箭在弓,瞄准了前面的宋兵。 “放!” 军官的怒吼响起,专管发射的弩手们高举起一柄柄大锤,猛力锤击扳机,凄厉的破空之声响起,200架床弩一齐发射,400支巨大的弩枪破空而出,呼啸着飞向迎面而来的女真骑兵。 双弓床弩的射程是120-135步,基本上可以达到火炮的一半距离,可以作为火炮和一般的弓箭之中有效的补充。 王松身为朝廷的两河宣抚使,其部自然装备了许多的床弩大弓,作为远程兵器使用。 400支弩箭疾射而至,无数的轻甲骑士被撞翻马下,前进中的女真骑士,又一次变得稀释起来。 弩枪如凿,碰上不死也是重伤。有些女真骑士直接被穿成了糖葫芦;有些重甲金兵直接被射的口吐鲜血,震坏了内脏;有些重甲金兵被凿穿身体,栽下马去;被弩箭射上的马匹,一匹匹悲鸣着倒在了地上,将后面的马匹和骑士绊倒在地。跌落的骑士被摔的七晕八素,还没等爬起来,就被后面的战马狠狠地踩过。 这就是文明与野蛮的对比优势,当文明被适当地利用,野蛮就一败涂地,永无翻身的可能。 弩床和火炮的双重打击,女真骑士们死伤过半之下,心惊胆战,眼见同伴的惨烈死状,许多弓手都是傻了眼睛,一时忘记了射击。 “杀宋狗!” 萨谋鲁大声怒喝,话音未落,无数身高臂长的宋兵冲出大阵,人人长臂狂甩,一个个冒着白烟的铁疙瘩落在了女真骑士的战群中。 女真骑士们都是心头一紧,一些人懵懂不知,另外一些人则是下意识地身子贴紧了马背。 “轰隆!” 几百枚手榴弹接连爆炸,整个前沿阵地笼罩在滚滚的浓烟之中。残肢断体不断腾空而起,到处都是红色的血雾,马匹的悲鸣声,女真骑士的惨叫声…… 不但是寨墙上的金人目瞪口呆,就连观看的宋军士卒也是心惊胆战。这火炮、手榴弹,若是打在了自己身上,只怕自己也会是血肉模糊,尸骨无存。 “这就是咱们的“掷弹兵”?” 陈东目瞪口呆,傻傻的呆了半晌,这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这是我忠义军自己的士卒,犀利无比,犀利无比啊!” 杨再兴脸色变得平和,陈东的话让他颇有同感。 “直娘贼的真是可怕!相公,这火器,千万可不能传了出去!” “杨兄弟说的不错!” 马扩点点头,轻声道:“如此军国利器,岂能被外人所窃。相公自有分寸,各位可以放心就是!” 这火器生产的各个阶段,在忠义军中都是绝密,只有王松和林天佑几个心腹掌握。即便女真人掌握了火炮和手榴弹壳体的制造,至关重要的火药部分,他们也得不到。 一阵炸雷声响起,萨谋鲁从马上摔了下来,马匹压在他的腿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萨谋鲁痛得差点晕了过去。 掷弹兵跟着上前,甩出第二轮手榴弹,“轰!轰!”的爆炸声又是连串响起,血肉横飞、烟柱滚滚,整个女真骑兵陷入了慌乱之中。几十匹战马惊慌失措,载着主人直奔宋兵阵地而去。宋兵长枪叠刺,一个个女真骑士被刺下马来,身上血窟窿无数。 残余的女真骑兵此刻已经是勇气尽失,人人魂飞魄散,谁经得起这样残酷的火器反复攻击和摧残! 冲过去的女真骑士无一幸存,其余的残兵败将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调转马头,向后奔逃,想要逃入寨内。 “弓箭手,射!” “床弩,射!” 遮天蔽日的羽箭和弓弩密密麻麻呼啸而至,逃跑的女真骑兵栽下马去一大片,剩下的不足百骑魂飞魄散,只顾打马狂奔,直冲回了寨内。 “忠义军万胜!忠义军万胜!” 看到女真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宋军阵中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张宪微微摇头。一点点小胜,也是如此高兴,相公带着自己这些人,在东京城两次血战,情形不知比这艰险多少倍,也没有如此喜形于色。 看来这新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欧阳澈长出了一口气,走到王松面前,肃拜道:“相公运筹帷幄,决战沙场,战无不胜。相公练兵之强,更是天下无双,下官心服口服!” 陈东也是点头道:“相公天纵奇才,火器犀利,冠绝古今。更难得的是,相公治军练兵,乃是百年未见的智者。我大宋有相公,幸甚至哉!” 杨再兴却是恨恨道:“只可惜我军骑兵太少,否则火器遮掩,骑兵顺势追击,便可破了此寨!” 忠义军只有千余骑兵,即便是王松的宣抚司,骑兵也不过二百之数。骑兵在忠义军中,属于珍稀宝贵动物,自然不会在攻城战中使用。 王松微微点点头。今日这一战,新兵们上的第一堂课,算是成功了。 “告诉杨进,前军记得一功。” 王松朗声说道:“命令前军,马上打扫战场,先劝降,如若不成,前军、左军齐上,开始攻寨!” 杨进带领部下上前打扫战场,遇到没死的金人伤者全部补上一两枪,结束了这些人的痛苦。 萨谋鲁一只小腿被马压断,一只右手被炸的血肉模糊,白骨森森,惨状不忍卒视。 被押到杨进面前时,萨谋鲁强忍着伤痛,大声骂道:“你这宋狗,要杀要剐,快给老子一个痛快!” 杨进脸色通红,上前就是一刀,萨谋鲁斗大的脑袋飞了出去,鲜血喷射出来,撒了杨进一身。 “你这杂碎,杀我百姓,奴我同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竟然还敢如此嚣张,当真不知死活!” 杨进狠狠的往地上唾了一口,对士卒道:“拿着这厮的狗头,一会向相公领赏,估计能换个百十贯钱!” 忠义军的骑士们轮番打马而上,一个个血淋淋的女真骑士人头被仍在了关墙前的空地上,很快聚成了一座小山。 杨进挑着萨谋鲁的人头,在关墙前打马而行,嘴里大声喊道: “关墙上的人都听好了,王相公有令,要么开门投降,要么自行散去,否则大军攻城,顷刻之间,玉石俱焚,这厮的人头就是下场!” 他双臂一抖,用力地把萨谋鲁的人头甩了出去,斗大的人头滚到了关门前,这才停下。 关墙上的金兵们个个脸色煞白。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如此的对待宋军,不可一世,暴虐弑杀,如今时移世易,对方成了扬威耀武的那一个。 064章 各人心思 火炮轮番发射,寨墙上的金兵死伤累累,仗着寨墙的死角掩护,负隅顽抗。 躲在关墙一角的李嗣本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个不停,纵横驰骋的女真骑兵都不是宋军的对手,更不用说寨里的汉儿了。 怪就怪自己坏事做绝,没有任何后路。如今想起来,后悔莫及。 “李统制,宋军势大,火器犀利,弟兄们肯定是守不住!” 林风大声喊道:“莫若退回太原城,再作打算!” 林风话音未落,脸上已经“啪”的一下,挨了一马鞭。 “你这厮,若是再胡言乱语,老子马上砍了你的狗头!” 李嗣本面色狰狞,眼睛血红,狂吼道:“回太原城,你是不是嫌老子死的不够快!” 丢了盘陀关,回到太原城,不死也得脱层皮,还不如拼一把,等到太原城的援兵到达,也许能获得片刻生机。 几门火炮打来,李嗣本旁边的几个金兵被打的满脸开花,惨叫着倒了下去。宋军火炮凶猛,金兵们脑袋藏在寨墙之后,许久头都不敢抬起来。 李嗣本砍翻了两个仓皇逃窜的金兵,怒声道:“兄弟们,好好杀宋狗。谁若是敢临阵脱逃,别怪老子心狠!” 看着蜂拥攀爬的宋军,林风眼珠一转,提刀上前,一刀劈翻了李嗣本,李嗣本的几个卫士一愣,上前围住了林风。 “要死要活,自己选择!” 林风不推开扑上来的几人,上前割下了李嗣本的人头,大声道:“弟兄们,李嗣本想要咱们给他陪葬,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已经有金兵大声喊了起来。 城墙上的金兵面面相觑,纷纷大声喊道:“降了,降了!” 城墙上竖起了降旗,寨门缓缓打开,忠义军诸军缓缓进入,王松不由得一呆。 雄峻的盘陀关,就这样给夺下了。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 看着跪拜在地的林风等一众降将,王松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林通事,你身为汉人,甘为异族驱驰,屠杀自己同袍,糟蹋自己姐妹,无父无母,数典忘祖,不觉得羞愧吗?” “相公,小人只是个小小的通事,一不掌兵,二不为将,在女真人手下无足轻重。如今天兵降临,林风心慕中华文明,情愿归顺,还请相公看在同根同族的份上,格外开恩!” 林风单膝跪下,言词恳切,眼中似有泪光。 耶律亘知道王松爱才,也上前道:“相公,这位林兄弟所言不错。他通晓女真话、契丹话、高丽话,乃是博学多才之士,望相公不计前嫌,给他一条生路。” 王松点了点头道:“林通事,难得你有这份忠义和学识,以后就跟在本官身边,担任宣抚司公干一职,只要戮力做事,本官绝不会亏待于你。” “相公,小人一定肝脑涂地,以报相公!” 林风身子微微颤抖,再次肃拜道。 “相公,寨内尚存银钱上万,战马一千多匹,粮食5000多石,足够大军半月的口粮。” 王松笑笑,摇摇头道:“林兄弟,恐怕现在只够10天左右的口粮了!” 孟德、焦文通归顺的义军,盘陀关的金兵归顺,忠义军大军共有36,000人,每月消耗的粮食约为200万斤,也就是1万6千石,5,000石自然只够十天之用了。 虽然现在有后方的粮草供应,但是能够自给自足一部分,自然是最好不过。 “把李嗣本和萨谋鲁那些番贼的脑袋都搜集到南墙外的官道旁,堆成“京观”,也让周围的番贼都瞧瞧,若是助纣为虐,敢与我天朝为敌,这些狗贼的脑袋就是先例!” 林风等一众降将都是心中一震,王松做事如此狠厉,他们这些人,是没有办法再回去了。 两千女真勇士的脑袋堆在路旁,他们这些汉儿回去,岂不是自觉与天下。 既然木已成舟,何不忠心事新主,反而能赢得柳暗花明。 “相公,以小人之见,我军虽是精悍,但胜难大胜,败则一溃千里,究其根本,还在于骑兵的不足。” 王松一愣,难到这林风新入伙,就要和焦文通、孟德一样,纳下投名状? “林风,你所言甚是,本官也是为骑兵不足,战马缺乏而日夜难眠。你有什么谋划,尽管说来就是,若能奏效,本官定有重赏!” 林风点头称是,肃拜道:“下官对太原城金人的驻兵颇为熟悉,骑兵大营和马厩所在,更是了如指掌。只要相公攻下了太原城,骑兵的麻烦自然不再,到时候小人愿意做马前卒,为相公分忧!” 众将散去,各谋其事,王松回到盘陀关的大堂之中,却见马扩,张宪等人都是脸色凝重,完全没有大胜的喜悦。 再看看大堂之中,清一色的河东忠义军老人,即便是陈东、欧阳澈、杨进、王彦等文士武将,也都不在屋中。 “各位兄弟,这是为何,入夜聚集在此,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胜不足喜,北上太原,才是大事!” 马扩上前一步,沉声问道,眉宇间一片愁死人不偿命的焦虑。 “下官想问相公,拿下太原城,你可有十成的把握?” 大账中的众人,目光一起盯在了王松的身上,让他很有些不自在。 “这……” 王松沉吟了一下,太原城有三四万女真人的精兵强将,人数和自己不相上下,精锐尤胜之。众人前来追问,恐怕也是担心忠义军不能战胜对方,受挫于太原城下。 “要说十成的把握,肯定没有!” 王松心里有些不快。这些人这样,实在是罔顾军规,触了他的逆鳞。 “但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可以拿下太原城。怎么,你们连军令都想违抗吗?” 王松的勃然大怒,引起堂中一般心腹的惶恐不安,牛皋、翟二和杨再兴等人都是脸色苍白,赶紧低下头去,但马扩、张横、董平、包括张宪等,却是神色坦然。 “相公有没有想过,一旦在太原城下形成对峙,旷日持久,女真人的援军从北而来,相公能撑的住吗?” 马扩不依不饶,面不改色,依然是侃侃而谈,显然是有备而来。 “一旦相公兵败,朝中大臣的攻拮自会如潮而至,相公贬官去职,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董平也是走了出来,大声道:“太原城有三四万女真精锐,即便攻下又能如何,我军还不是伤亡惨重。到时候女真大军来援,残兵败将,相公又能坚持几日?” 王松大怒道:“马扩、董平,你二人莫非要抗命吗?收复太原城,乃是朝廷的旨意,是我河东忠义军的职责,也是大宋百姓的期盼,你二人若是不愿意,可以不去,我忠义军也不缺你二人!” 董平、马扩都是红了脸,拜倒在地,头磕在地上,颤声道:“下官狂悖,请相公责罚!” 张横看王松怒容满面,赶紧上前劝道: “相公,马宣赞和董平只是担忧大军败绩,相公还是不要怪罪于他们。” “都是自家兄弟,跪下作甚,还不起来,丢人现眼!” 王松大声喝道,心头的怒气降了几分,有时候他太过随和,让这些兄弟们都没有了畏惧,也没有了上下尊卑。 毕竟,他不仅是王松自己,还是大宋朝廷的官员,一军的主帅。 马扩和董平赶紧站了起来,低着头,再也不敢吭声。 张宪始终心中有些疑惑,以三万之众,对付数量相当的金兵,对方若是据城而守,王松又要付出何等伤亡,能不能攻下太原城,尚未可知。 最理想的状况是太原金兵倾巢而出,双方一场野战,忠义军大获全胜,一举攻克太原城。但是以忠义军目前缺少骑兵的现状,似乎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相公,董平说的是,即便咱们夺下了太原城,恐怕也是两败俱伤,到时候金人援军到来,如何坚守,也是个……” “破了太原城,招兵买马,再说了,河北忠义军也可以来河东增援,又何惧之有!” 王松断然打断了张宪的话语,摇头道: “先是野战,一定要打痛女真人。若是女真人据城而守,本官会在三日之内破城,到时候或招兵买马,或从河北调兵,女真援军又能奈我何!” 众人都是一愣,野战他们倒是不怕,但是三日内破城,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即使相公可以破城,要想从河北调兵,恐怕不太容易。” “这又是为何?我忠义军为了大宋朝廷,不惧伤亡,出生入死,攻下了太原城,难道调兵增援,还有人掣肘吗?” “为了大宋江山,为了荣华富贵,掣肘之事,甚至公心私用,在所难免!” 张宪冷不防插话了进来。 “这又是为何?” 王松不由得一怔。张宪一贯谨言慎语,看来他也是在担心什么。 “胜了功高盖主,满朝猜忌,狄武襄就是前车之鉴;败了则是贬官隐退,甚至身败名裂,抗金大业戛然而止,神州大地沦为腥膻。上至君王,下到满朝朱紫,只顾高官厚禄,个人得失。相公手握重兵,已经是犯了大忌。” 张宪说完,马扩也接了上来。 “以文制武,攘外必先安内,相公于国有大功,却凌驾于士大夫之上,掣肘之事,落井下石,指鹿为马,相公前行之路,艰险重重,相公要慎之又慎……” 牛皋年龄大些,思虑周全,他大着胆子上前,抱拳道:“相公,不如先扫荡太原周围州县,再向朝廷请旨,调河北忠义军入河东,徐徐图之……” 065章 心焦 “咣当!” 茶盏摔在地上,碎为破片,堂中诸人都是栗然心惊。 堂外的军士也都是胆战心惊,谁也不知道,平日里礼贤下士、为人和善的王相公,为何如此的大动肝火? “进退失据,军心不稳,你们都要作甚?” 多日来积压在心中的戾气,猛然迸发了出来,王松怒不可遏,脸色变得铁青。 军中都是这样三心二意,各怀心思,还怎么攻下太原?诸将如此,底下的军心又如何能用? 想不到他引以为傲的河东忠义军,竟然也是一盘散沙,人人只顾一己之利,他们难道不知道,女真人铁蹄下的百姓如何水深火热吗? “你们谁不愿意北上,可以就此退出,本官绝不勉强!” 王松变了颜色,语气也变得冰冷。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本官带着军中兄弟,北伐足矣!你们何去何从,恕本官不送!” 屋中众人一起跪倒在地,人人脸色巨变,口中喊声接连不断响起。 “小人狂妄,相公恕罪!” “相公息怒,小人知道错了!” 王松怒火攻心,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失态了。 或许是压力山大,他需要的是军中上下一心,而不是如此一盘散沙。无论他个人前途如何,也要大杀番贼,还大宋一个海内靖平,百姓安居乐业。 “起来吧,你们都是朝廷命官,无须如此大礼。本官也承受不起!” 王松的话,让大堂中刚直起半截的腿,又跪了回去,人人都是大汗淋漓,心头狂颤。 “相公恕罪!” “相公息怒!” 看到一众部下惶恐不安的样子,王松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下。再不给他们点颜色,没大没小,该上房揭瓦了。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心思,谁要是在攻下太原前使绊子,三心二意,别怪我不顾兄弟情面!” 众人都是伏地,一起大声道:“谨遵相公军命!” 众人出了大堂,人人都是面色凝重,张宪看了一眼众人,又看了看周围,郑重叮嘱道: “各位兄弟,今夜之事,务必保密,要是泄漏了出去,乱了军心,可别怪军法无情!” 张横低声道:“各位都是过命的兄弟,千万不要逞口舌之快,误了军事!” 众人一起称是,牛皋摇摇头道:“从未见过相公发这么大的火!看来咱们是太过头了!以后大家都收敛一下,不要让相公分心!” 众人点头称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惹得王松不快。不过众人心倒是宽,王松宽宏大量,想来并不会怪罪众人。 “各位兄弟,难道你们以为在下是故意为之吗?” 马扩苦笑道:“收复太原,无论是胜是败,相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在下也只是想提醒相公,未雨绸缪,早做准备,朝堂上的大臣品性如何,大家应该都是心知肚明。” 众人点头称是,都是心头愤懑。王松对大宋朝廷有再造之功,可谓是功高盖主,但他锋芒太露,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王松凌驾于群臣之上,早已是耿南仲等人的眼中钉。 更何况,王松和这些文臣龌龊不断,和皇亲国戚者格格不入,欲他死者,亲王公主、文臣武将大有人在。 更何况他如今手握重兵,连官家也对他猜忌几分,处境之尴尬凶险,令人堪忧。 “王相公和耿南仲、唐恪等人积怨太深,官家优柔寡断,耳根子软,国政朝令夕改,朝堂之权柄,尽入耿南仲、秦桧之手!” 牛皋幽幽叹道:“朝廷这些重臣秉性如何,官家心知肚明。不过,相公手握数万雄兵,官家自然是大为忌惮,文臣牵制武将,朝堂尽在其手,这才是官家的本意吧。” 众人都是大惊,王松挂念着赵桓的知遇之恩,想要光复旧土,建功立业以报君王,但君王考虑的,首先是赵宋屁股下的宝座,然后才是江山。 “恨不能杀尽朝中奸臣!” 董平恨恨道:“我大宋天下,就是毁在了这些狗贼手中!官家如此昏庸,看不清好人坏人,早晚要自讨苦吃!” “几位兄弟慎言!军中人多口杂,极易走漏风声,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到,授人以柄,相公又要被口诛笔伐!” 马扩赶紧出口阻止,语重心长。 “各位兄弟回去,还是要鼓舞士气,先拿下太原城。至于朝廷如何应对,咱们拭目以待。” 众人各自摇头而去,马扩也是心头沉重。 王松真的能如他所说的一样,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太原城吗? “没大没小,不收拾一下,还不翻了天!” 众人退去,房中只留下王松一人,他悠悠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众人言词也许激烈了些,但却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 他们如今和他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是不是公心私用,没有任何人希望他倒势。 “难哪!” 一想到朝堂上的风云变幻,诡谲多变,王松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不过,他对大宋朝廷忠心耿耿,挽狂澜于既倒,劳苦功高,却是被如此掣肘,将来如何被针对,难以想象。 为这样的朝廷效死,到底能不能恢复旧土,抗金大业会不会戛然而止,他会不会像历史上的岳武穆一样,成为千古奇冤? 想起岳武穆,王松不由得暗叹,自己若是把河北忠义军交给了张横或者董平,局面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 他可以放权下野,不问政事,只是想到朝中那些宽袍大袖的士大夫,他心里就不由得为之一沉,甚至怒火中烧。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治国安邦之能没有,勾心斗角,指鹿为马的本事却是天下无敌,若是寡心清誉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占据高位,构陷大臣,呼风唤雨,不可一世,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百无一用是书生,用在靖康年间这些寡廉鲜耻的士大夫身上,再也恰当不过。 “王公,王相公此人,一言难尽!” 王彦军中,王彦、焦文通、孟德等人齐聚一堂,众人都是各怀心事,可以说是惴惴不安。 看着门外来回巡逻的军士,焦文通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贤弟,你为何有如此一说?” 王彦不由得一怔,不知道焦文通话里是什么意思。 几人当年在太行山结寨,聚集义兵抗金,那是有过命的交情,所以说话也是毫不避讳。 “以河东忠义军三万之众,对付同等数量、据城而守的女真精锐,即便是破城,恐怕也是伤亡殆尽。在小弟看来,王相公实在是太过狂傲,恐怕会损兵折将,难逃一败!” 孟德低头不语。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王松以同等之数,竟然要拿下太原,不能不让他心存疑虑。 “自王相公起兵以来,大小数十战,无一败绩,可谓是用兵如神,尤其是宣化门外两场血战,更是惊心动魄,让人瞠目结舌,叹服不已。” 王彦淡然一笑,言语中不无神往。 “扪心自问,你我兄弟在太行山经年,所杀之番贼,可能达到王相公之百一,恐怕不见得。” 他阻止了二人的急于分辨,继续道: “忠义军火器犀利,士卒轻生赴死,军纪森严,王相公练兵,可谓是独步天下,我大宋难再找出第二人。难道说,看到王相公带了三万之数,二位兄弟就要退出忠义军吗?” 焦文通和孟德都是红了脸,焦文通神情激愤,拍桌站了起来。 “王公,你这是太小看我兄弟二人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兄弟抗金数年,死都不怕,还怕跟着王相公去拼命!” 孟德也是瞪大了眼睛,厉声道: “王兄,我兄弟并不是怀疑王相公的人品,只是想知道,王相公是不是真能打下太原城。说实话,我兄弟二人,早已经憋坏了,就等着和太原城的番子大战一场。王兄不要小瞧了我等!” 王彦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把焦文通按肩坐下。 “二位兄弟既然问心无愧,就不要疑神疑鬼,而是心无旁骛,帮着王相公,一鼓作气,攻下太原城。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王相公既然信心满满,自有他的打算。二位兄弟,稍安勿躁,用心做事即可。” 孟德点点头,王松之能,不但是练兵之法,领兵之能,沙场之雄,更在于他熟悉火器,洞晓奇技淫巧,而这些异能,往往成了他在战场上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利器和法宝。 也许,王松真有什么办法,能够一举攻克太原城。 二人出了房屋,看见不远处的较场上灯火通明,杨进正在郑重交待军中的斥候,要他们小心行事,仔细巡逻,不要误了军中的大事。 看到那些精锐汉子们一个个跨上战马,持枪执刀,箭囊满满,龙精虎猛,绝尘而去,焦文通和孟德都是呆了半晌。 “想不到军中最活跃的,倒是咱们这些山贼草寇。这些斥候都是北去,恐怕是要安排太原城周围的探查了。” 孟德自嘲的话,引来焦文通的一阵附和。想到即将来临的大战,二人都是面色发红,心头狂跳。 “前去太原,已经是一片坦途。大战一触即发,我一定要多杀几个番贼,踏进太原城,告慰那些死去的军士和百姓。让他们知道,太原城,我们又夺回来了!” 较场上马嘶人喊,闹腾了半天,才安静了下来,原来明日一大早,前军就要北上。 看到杨进营中一派忙碌,王彦不由得一笑。两军共同动身,这小子却捷足先登,竟然拔了头筹。 066章 猛士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天地间的一切慢慢清晰明朗了起来,河流、山川、树木又一一印在眼帘。 大军出行,前军先行,无数的探子已经抢先撒了出去。斥候们一路查探,很快就过了清源,距离太原不到百里。一路之上,到处都是金人的游骑,不时就会碰上,经历一番遭遇战。 金人弓马娴熟,忠义军斥候都是武艺高强的豪侠之士,双方一场场血战下来,各有伤亡,死伤无数,也由此可见金人探子的战力不容小觑。 庙前山的一座山坳里,邵兴等人打马而进,众人向北看去,一马平川,地形地貌,河流沟壑,村落镇甸,一览无遗。 朝阳冉冉升起,鸟儿在树林间清脆的歌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众人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众人正在前行,先行的杜方满脸惊慌,一边打马狂奔,一边挥手大喊。 “快走,女真人的骑兵到了!”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邵兴向着远处看去,惊雷般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只见前方烟尘滚滚,无数金人的铁骑依稀可见,正在由南向北从龙而来。 女真骑兵显然已经发现了前面的宋军斥候,他们四散分开,铁蹄阵阵,烟尘滚滚,从几个方向打马围了过来。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纷纷调转马头,邵平面色难看,大声喊道:“大哥,女真骑兵最少也有两三千人,由北向南,应该是去盘陀!” 邵兴看了看远处的矮山,瞬间下了决定,他大声喝道:“二郎,赶紧回去报信,我带弟兄们上山,把番子们引过来!” 邵平还待说话,邵兴怒道:“军情似火,你想要违抗军令吗!” 邵平打马狂奔而去,邵兴马鞭抽了几下坐骑,大声道:“上山!” 女真游骑大多是一人双马,甚至是一人三马,邵兴几人都是单人单骑,若是一味逃窜,马力匮乏,恐怕很快就会被赶上。 荒野之上,烟尘滚滚,马蹄如飞,邵兴等人在前,女真游骑在后,一起向庙前山狂奔而去。 “邵都头,说什么,也不能让女真人痛痛快快地通过庙前山!” 黝黑精瘦的何中望一边打马狂奔,一边大声喊道。 他全家都死在了金人的手上,做梦都想着和金人玩命,今天终于有了机会,自然是不肯认怂。 “邵都头,咱们从东边登山,先阻击这些番子一阵,好让邵平有机会逃脱!” 许三脸色通红,目光狰狞。 女真人向来残忍凶暴,禽兽不如,他父母,包括半个村的乡亲都死在女真人手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手。 众人打马狂奔,到了庙前山的东麓,眼看马匹无用,众人纷纷弃马,快速向山上攀援而去。 “许峰、李大海,还有包恩山几个人到哪儿去了?怎么没有跟上来?” 爬到半山腰的邵兴左右不经意扫了几眼,发现斥候少了十几人,不由得心焦如焚。前军的斥候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可容不得他有半点浪费。 邵兴话音未落,山下忽然响起“通通”的爆炸声,绝尘而来的女真骑兵人仰马翻,栽倒一片。 “番子追的太快,许峰他们是担心咱们被追上,自己留下来了!” 邵兴不由得眼眶一热,差点流下泪来。 许三面色痛苦,哽咽道:“好兄弟!” “赶紧找好地方,准备跟番子血战一场!” 邵兴控制住情绪,藏在一块山体后,摸出了腰间的震天雷等物,放在面前的地上,跟着拿出自己的大弓,搭箭上弦。 许峰、李大海等人都和女真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惜这些劫后余生的好汉,恐怕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震天雷的爆炸声越来越弱,紧跟着羽箭呼啸,随即残酷的肉搏战展开,很快,山底下又恢复了平静。 山坡上的忠义军斥候,个个都是眼含热泪。牺牲的十几名兄弟为他们争取了时间,能够攀爬隐身下来,不至于被女真骑兵围在山脚下,一举歼灭。 “通”的一声巨响,金兵被炸翻几人,随即许峰从一块隐蔽处跃出,狠狠一刀,把面前的女真骑士砍翻在地。 几只骑矛刺入,许峰被刺翻在地,紧跟着身子也被挑了起来,扔在了一旁的地上,溅起一地的灰尘。 “驾!” 几匹战马奔腾而上,从许峰的尸体上踩了几个来回,尸体很快就面目全非,成了一堆肉泥。 “狗日的番贼!” 邵兴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到了山前,金兵们纷纷下马,开始向山上爬去。 “弟兄们,稳住!” 攀爬的金兵越来越近,金兵的骑兵大阵也已经到了山脚下,眼看就要沿着东山脚下,继续向南而去。 邵兴拉紧了弓弦,“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疾射而出,却是射向了山道上的女真骑兵。 骑兵大阵前排,一个满身甲胄的金兵咽喉处中箭,从马上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阵的尘埃。 骑兵大阵一阵骚动,女真骑兵纷纷勒住了战马,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几十支羽箭紧接着呼啸而来,又有十几名女真骑士栽倒在马下。 “盾牌!” 女真将领一声大喝,马上的骑士们纷纷举起了圆盾,护住了头部。 金兵主将也是行伍出身,征战多年,瞬间就判断出了偷袭的人数。他一声令下,又有几百名骑士纷纷下马,手持利刃,向着山上攀爬而去。 而女真人的骑兵大阵,则是继续沿着山道向前而去。 “动静弄大些!” 眼见形势危急,邵兴一声令下,众人手中的震天雷,一起向着山坡上和山道上扔去。 爆炸声此起彼伏,正在攀爬的金兵和马上的骑士们死伤惨重,骑兵大阵一下子乱了起来。 邵兴带领斥候们,借着地势之利,震天雷和弓弩互用,向山下攻击,金人羽箭驰飞,不断向上射来。山坡上羽箭齐飞,到处都是浓烟滚滚,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下。 “灭了这些宋狗!” 眼看丢掉了数十条女真勇士的性命,金人主将大怒,命令金兵们疏散开来,纷纷下马,向着山上攻去。 山坡上烟尘滚滚,震天雷的爆炸声、羽箭的破空声此起彼伏。随着爆炸声越来越稀少,无数的金兵慢慢爬上了山坡,和邵兴等人贴身肉搏起来。 邵兴身边的斥候只有50人,刚才在金人羽箭的攻击之下,已经死伤了十余人。 大量的金人涌上山坡,双方开始近身白刃战。 金人主将沙古质在山坡下面大喊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从他面上的怒容来看,显然是命令手下,将山坡上的宋军悉数歼灭。 也由不得沙古质不生气,粗粗看去,他的部下也伤亡了百人之多。这都是大金国数一数二的勇士,没想到却死在了这山坡上的几十个宋军手里。 看着十几个伤兵血肉模糊,鬼哭狼嚎的惨状,沙古质火冒三丈,他拳打脚踢,大声催促着手下的勇士赶紧进攻,尽快解决这些宋人。 女真骑兵虽然怯于贴身白刃战,但性格却是极为坚忍。山坡上的厮杀声和呼喊声此起彼伏,不断的有宋兵和金兵惨叫着倒下,邵兴的队伍人数很快少了起来。 邵兴身上伤痕累累,他和几个武艺高强的手下,背部紧紧抵在一起,相互奥援,和周围的金人进行搏斗。 几人都是浑身是血,精疲力竭。邵兴劈翻了眼前的女真勇士,胳膊已经软的抬不起来。一个金兵上来一棒砸下,邵兴手中的刀飞了出去,人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金人一棒砸下,想要结果邵兴的性命,何中望从一旁飞扑过来,撞翻了金人。二人在地上搅坐一团,何中望紧紧抱住金人,从山坡上径直滚了下去,掉入了下面二三十米深的沟底。 “直娘贼的,都上来吧,老子已经杀够了!” 许三怒火攻心,反手一刀,一颗巨大的金人脑袋飞了起来,鲜血洒在了山坡上,染红了草地,脑袋也顺着斜坡“咕噜噜”的滚了下去,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沙古质看着山坡上的血战,目瞪口呆。宋兵们武艺高强,训练有素,和自己的勇士们斗在一起,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一名宋兵一杆长枪逼住了两名金兵,另外一名金兵趁机从后面狠狠一刀,劈在了他的背上。宋兵一声惨叫,回过头来,长枪直接捅破了那名金兵的喉咙。后面的两名金兵骑矛刺出,刺进了宋兵的后背,两支长矛一挑,宋兵就被扔下了山坡,惨叫声跟着响起。 一个金兵手舞巨斧,向一名筋疲力尽的宋兵头上砍去,宋兵毫不躲避,用尽力气,长枪急刺过来。宋兵的长枪刺破了金兵的咽喉,自己肩膀上也遭了一下,骨头的破碎声传来,宋兵的半只臂膀被砍了下来,几个金兵上来,手里的枪矛狠狠刺了下去。 一个中箭的宋兵奄奄一息,挣扎着点燃了震天雷,扑上来的两名金兵躲避不及,被炸飞了出去。宋兵胸口血肉模糊,内脏都流了出来。 金人人数众多,占据上风。宋兵斗志顽强,战力强悍,乃是女真大军历次南下以来,从未遇到过的猛士。 沙古质后背发凉,若宋军都是这样的勇士,女真大军南下,怎能占到便宜? 随着山坡上的宋兵一个个的倒下,剩下的宋兵已经是寥寥无几。两个受伤的宋兵背靠着背,被一群金兵围在当中。这两名宋兵颇为强悍,武艺高强,长刀霍霍,金兵很难攻得进去。 邵兴站起身来,长吐了一口气。 闹了这么大动静,搏斗了这么长时间,邵平应该已经逃出生天。 067章 战阵 谭雄持刀挥退了面前的金人,和许三一起,与邵兴站成一排,三人对着重重叠叠包围上来的金兵,挺起了利刃,一起挺起了胸膛。 沙场竞雄,马革裹尸的勇士,在暴虐凶残的侵略者面前,怎能屈下膝盖,低下头颅! 邵兴把手上的鲜血在衣上擦了擦,摸出腰间最后的一颗震天雷,拿在手中,捏碎了蜡封,擦亮了火折子,大声喊道:“直娘贼的,来呀,都上来啊!” 金兵围成了一个大圆圈,但是却没有人上来,看来不但顾忌这些人的武力,也是忌惮手震天雷的威力。 邵兴看了看周围,除了自己三人,以及另外两个和金兵对峙的斥候,其余的兄弟,应该都已经丧命了。 邵兴眼睛血红,大声道:“兄弟们,今日我等丧命于此,你们害怕吗?” 许三紧握手里的朴刀,大声道:“邵都头,今日我已经杀了三个番贼,还没有杀到十人,我不甘心啊!” 谭雄环视着周围的金人,轻声道:“死了就死了,我一会最少还要杀两个金狗,却也抵……偿不了死去亲人的性命!” 想起惨死的亲人,谭雄眼泪不由得掉了下来。在他心里,早已经把他未嫁过来的准大嫂,也当成了一家人。 邵兴点点头道:“好兄弟,你也杀了三名金狗,咱们兄弟黄泉路上相见吧!” 三人长吸了一口气,各自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准备最后的决战。 忽然,苍凉的号角声响起,金兵们纷纷撤离了山坡,向着山道上而去,只是片刻工夫,山坡上已是空无一人。 邵兴心里一激灵,顾不得疲劳,疾奔几步,登上高坡,向着南面看去。 尘土飞扬,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大队宋军浩浩荡荡,迤逦向北而来。 邵兴眼眶一热,随即捶胸顿足道:“将军为何如此糊涂,不整兵列阵,等待后军,怎么反倒追了过来?” “将军还记得我等兄弟!” 许三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呻吟着说道: “邵都头稍安勿躁。军规森严,杨统制绝不敢违抗军令,想必是相公的大军跟上来了。” 谭雄劫后余生,惊魂未定,他看着满山遍野的宋军,仔细打量后,连连点头。 “来的不仅是前军,左军和游奕军的骑兵也到了。这下子,可是够番贼喝一壶的了!” 邵兴看了看周围横七竖八、死状各异的斥候们的尸身,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50精锐斥候,几乎全军覆没,看来又得重建了。 “邵都头,你们还在吗?” 山坡下,猛然传来虚弱的叫喊声。 几个人先是一惊,许三随即大声喊了起来。 “是何中望,想不到他还活着!” 几个人相互搀扶,来到了山沟,果然,何中望躺在一名金兵的尸体上,有气无力。 “何中望,你没有事吧?” 许三满眼泪花,上前问道。 “没事,你狗日的摔断一条腿试试!” 何中望瞪起了眼睛,要不是金兵掉在下面,做了垫子,他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好好好,只要你没事,我的腿断了都行!” 几个人喜出望外,把何中望扶起来,众人一起来到开阔出,向着两军对峙的战场望去。 庙前山的东面旷野上,两个巨大的方阵缓缓而来。在两个方阵的侧翼,各有一队骑兵缓缓而行,旌旗飘扬中,可以看到有前军、左军和游奕军的三面旗帜。 随着钢铁森林一步步前进,骑兵大阵前的女真骑士,面色逐渐变的凝重起来。 宋军如墙而进,长枪如林,铁甲和兵刃上寒光闪闪,士卒之精锐,前所未见。 等到了女真骑兵大阵三里,宋兵停了下来,瞬间布成一个长方形的战阵,长方形的前排两翼,向两边各伸出了几米,像一个粗笔的“t”型。 “t”字队形的外围很快筑起了一道拒马线。每一个拒马都是由三根两端装枪头的七尺长枪做成,形似一个“人”字,枪尖朝外,中间用铁轴穿起来。所有的步兵在拒马线里面,而“t”字这两个耳朵后面各有500骑兵,为步兵掠阵。 在据马组成的长方形条框里面,最前排是坐在地上的长枪兵,左右军各500人,共1000人。这些人身披重甲,将手中雪亮的枪尖指向正前方,在没有军令下达前,不得起身。 在长枪兵身后是半跪着的弓手,左右军各600人,共12,00人。弓手也分为强弓手和次强弓手,各为一半,分别在70步和50步时射击。 弓手中夹杂着500的掷弹兵,一个个虎视眈眈,紧盯着前方的金军。 再后则是宋军的大杀器,也就是床弩,同样是各500人,共1000人,每军40架床弩,共80架床弩。 床弩后面是每军500人的备用军,在备用军的后面,则是同样500身披重甲的长枪兵,以防止金兵从背后偷袭。 这是宋军用来对付骑兵的“叠阵”,只不过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弓手,所以只能算是一个变通的“叠阵”。 苍凉的号角声不断响起,女真骑兵大阵缓缓而进,在距离宋兵方阵不到两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秋日下,原野上,千军万马对峙,一片萧杀的气象。鼓角争鸣,金戈铁马的战场,总是让人肾上腺素猛增。 “多杀几个金人,就多立些军功。谁要是敢临阵脱逃,下场自知!” 大阵中的不坚定分子,都是打了个寒战,谷峪口一战,逃兵们血淋淋的场面,尤自历历在目。 杨进骑着战马,在大阵中缓缓而行。 “谷峪口一战,老子已经是颜面无光。谁若是再临阵逃脱,可别怪老子的刀利!” 牛铃般的眼睛在士兵们的身上扫过,所有的人都是挺直了腰杆,挺起了胸膛。 “兄弟们,番子有什么可怕,脑袋砍掉了,照样会死!” 王彦打马在方阵中间走动,面色凝重,步兵对骑兵,让他莫名压力巨增。 “作战时,遵照将官们的指挥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即便战死了,相公也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谁说是临阵逃脱,不但自己要掉脑袋,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王彦说完,眼光扫过那些大镇中的军官,看到他们一个个气定神闲,心里灯时稳当了下来。 沙古质轻轻打着战马出了战阵,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宋军。 靖康元年的东京围城之战,他率领着战无不胜的女真勇士,一直打到了黄河以南,宋人的国都,所到之处,望风披靡,犹如虎入羊圈,宋人孱弱,不堪一击。 东京城外两场血淋淋的大战,他都是参与其中。两场血战,宋军军纪之森严,士卒之无畏,让他是刻骨三分。 尤其是那王松,一杆铁枪,万军丛中悍勇如斯,差点使女真太子完颜宗望当场陨命。 “忠义军,我大金之劲敌,王松,我大金之“心腹之患”!” 看到眼前的宋兵,沙古质心里不由得冒出来这句话来。 今日碰到的宋兵,肃穆整齐,面对女真铁骑,竟然敢野战,难道说,这真是王松的队伍? 昨日后半夜,接到溃兵的禀报,说是盘陀关已经被宋兵攻下,完颜撒谋鲁的骑兵全军覆没,他不由得半信半疑。 看到宋兵的阵势,沙古质心里边明白了七八分,心里也寒了五六分,这一定是王松的忠义军到了! “让游骑上前试探,看看这些宋狗的路数。” “将军,这有必要吗?” 副将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一鞭。 “废话太多,你想违抗军令吗?” 沙古质瞪起了一双牛眼,副将胆战心惊,赶紧领命而去。 金人的游骑在外围不停骚扰,却被掠阵的宋骑远远赶开,双方羽箭飞驰,各自死伤增多。金人游骑如何也渗透不进去,眼看对方的掷弹兵又跟了上来,金人游骑无奈,只好退了回去。 “一群废物,连宋狗的侧翼都冲不进去,要你们还有个屁用!” 沙古质恨恨地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副将,眼睛又看向了正面的宋军大阵。 “将军,对面的宋军大约为5000人,骑兵1000人。宋军秩序井然,士卒们黝黑强壮,看起来有些样子!” 士卒上前禀报,面色堪忧。沙古质点点头,对旁边的金将说道:“莫离,带你的部下冲一下,探探宋狗的虚实!” 莫离大声应了,傲然道:“这些懦弱的宋狗,就会摆花架子。我大金朝的勇士,野战从来都没有输给过别人。今日就让这些宋狗看看,他女真爷爷的刀利不利!” 莫离是军中有名的勇士,千户长,看到他志得意满,骄色满面,沙古质眉头紧锁,厉声道:“莫离,不要大意,小心上了宋狗的奸计!” 莫离领令而去,很快1000将士集结完毕,在大阵前依次摆开。300披挂厚重札甲、头戴重铁兜鍪的重甲兵在前,700轻甲弓箭兵,全部披挂整齐,翻身上马,一个个气势汹汹,蠢蠢欲动。 女真骑兵接战时,每遇敌必有游骑数人,跃马而出,先观察对方阵型之虚实,或者向对方左右前后结队而驰击之,百步之内,弓矢齐发,中者常多。胜则整队而缓追,败则复聚而不散,其分合出入,应变若神,人自为战,则胜。也就是将冲击型铠甲装骑兵与弓骑兵混编。 女真骑兵更在乎骑兵弓箭手的射击威力而不是射程,弓力只有五斗,箭极长,锋利胜过刀剑。这是因为宋军甲胄一般较厚,而抵近射击穿甲效果更好。 068章 步骑大战 “装箭!” 双弓床弩旁边,十余个宋兵把两张弓分别置于粗大的弩背前端和后部,士卒们合力绞动绞车,把弩弦张开,扣在机牙上,装箭的弩手安好扁凿形的粗长弩箭,瞄准了前方的金人阵地。 一支支羽箭被弓箭手们插在面前的地上,大弓执手,准备随时射击。 两里的阵前距离,骑兵瞬间即到,进了百步范围,女真骑兵分成两部,想要从左右两翼,攻击宋军的肋部。 金兵分兵一刹那,忠义军中,一个个专管发射的大力士们,高举起一柄柄大锤,用尽全身力气锤击扳机,巨大的弩箭破空而出,呼啸着飞向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 双弓床弩射程130步,之所以要等女真骑兵进了百步,自然是要增大弩箭的杀伤力。 80加床弩,160支弩箭疾射而出,阵前200多米的方圆,数以百计的重甲金兵被打下马来,惨叫声响起一片。 有些金兵被击飞了出去,撞翻了后面的同袍;有的被透胸而入,直接就栽到了马下;还有一些弩箭穿透马体,马匹哀鸣栽翻在地,又绊倒了后面的战马,马上的骑士,重重摔倒在地上,很快被后面的战马踩成了肉泥。 重甲金兵受阻,女真骑兵快速向两边闪开,避开了中间的死亡禁区,向着宋兵的两翼冲去。 相对于金兵的非50步不射,宋兵的步卒在对方战马距离五六十步时,便纷纷拉动了强弓。300强弓手依次轮番发射,100支羽箭射出,又有六七十女真骑士身上腾出血雾,栽倒一片。 羽箭接连不断,循环而至,箭射如雨,这边是忠义军的“轮流射击术”。 女真骑兵坚忍耐战,他们不惧伤亡,一个个催着战马,从两翼直奔宋兵阵地而来。 宋兵从中相背而立,等女真骑兵进了50步范围,弓手们拉开弓箭,依然采用“轮流射击术”,向奔驰而来的女真骑兵射去。这一次,不但上千名弓手全部发箭,就连马上的千名骑兵也是箭如雨下,铺天盖地,直奔女真骑士们射来。 双方都已进入了对方的射击范围,金兵的重矢也是疾飞而至,向着宋兵阵地上对射。 羽箭遮天蔽日,“噗噗”之声不绝,宋兵大阵中立即倒下一片,上百人中箭,惨叫声和哭喊声顿时响起。 箭矢驰飞,女真骑兵紧凑的两个长队,立刻变得稀稀拉拉,无数的骑士都被射倒于马下。后面的女真骑士打着战马,不顾死伤,搭弓射箭,直向前冲来。 女真骑士的重箭杀伤力十足,穿甲能力很强,他们疾驰着射出羽箭,转眼又有上百名宋军倒在了他们箭下,非死即伤,鲜血飞溅,一些宋军弓手立刻乱了起来。 重甲长枪手因为有重甲护身,死伤很少,弓箭手都是皮甲贯身,但凡遭到对方的重箭,立时就是皮开肉绽,死伤一片。 一名宋兵弓手胸部中箭,直接扎透了皮甲,透胸而入,人随即摔倒在地,再也透不过气来。另外一名弓手被凿破喉咙,血流如喷,哀号着倒了下去。 徐虎想要带游奕军的士卒过去,对面的一千女真骑兵虎视眈眈,另外一部千人骑士向前疾奔冲来,显然想趁着宋兵两翼胶着,突袭宋兵正面。 徐虎只有耐住了性子,派出200骑兵,杀向两翼的金兵身后,其余的800骑兵则是在两边,遮住了步兵前沿阵地。 徐虎也是没有办法,忠义军的骑兵太少,难以形成致命的冲击力。盘陀关虽然获得了上千匹战马,但那只能称作马上的步兵,必须要经过一段时期的训练,才能成为真正的骑兵。 “通!通!” 爆炸之声响起,硝烟弥漫,两翼的女真骑士一个个落下马来,宋军的掷弹兵不失时机,扔出了震天雷。 一个女真骑士侥幸避开了震天雷的狂轰滥炸,周边的同袍却寥寥无几。他眼睛通红,纵马冲进了宋军的大阵。 幸存的六七十名女真骑士胆战心惊,他们从浓烟中穿出,犹如恶鬼一般,手中的短斧、铁棒、短枪等物纷纷甩了过来。 一个弓手被一把短斧劈着额头,深深陷了进去,他摔倒在地下,血流满面,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另外一个重甲宋兵被铁棒砸在头上,闷哼了一声晕倒,是死是活也未可知。 一个重甲女真骑士纵马而上,撞翻了前面的据马,砸翻了面前惊慌失措的三个重甲宋兵,却被两旁的长枪从林,刺中了战马的腹部。 战马悲鸣,轰然倒地,把身着重甲的女真骑士狠狠甩了出去,落入了宋军的重甲步兵当中,砸翻了两个宋兵,却被周围蜂拥而上的宋兵长枪,捅成了肉泥。 另外一个女真骑士撞在了拒马上,马腹插在据马的枪尖上,“嗷嗷”悲鸣,肠子和内脏都流了出来。女真骑士被宋兵从马上捅下,长枪一顿猛刺,转眼就成了一具血窟窿遍身的尸体。 宋军大阵两翼,十几个拒马被撞开撞翻,女真骑士们几乎都是孤兵作战,陷入了宋军战阵里面,虽然也杀死杀伤了对方的不少士卒,却是一个个的被长枪捅下马来,无一幸存。 一个重甲金兵颇为凶悍,连连刺翻了两名宋兵。徐三血灌瞳仁,恶从胆边生。他避过对方的兵刃,狠狠一杆,打在了对方的马蹄上,马匹腿部骨折,哀鸣着把金兵摔了下来。 金兵矮壮灵活,他迅速从地上滚了起来,手中的武器竟然没有掉落。看到徐三扑了上来,他也拿起巨斧,和徐三斗在了一起。 徐三自小习武,神力惊人,乃是乡里有名的好汉,碰到这名凶猛强悍的金兵,刚好是势均力敌。 金兵毕竟战了一段时间,气里上有些亏损。徐三的长枪,枪枪不离他的要害,金兵手上动作一慢,徐三长枪疾如闪电,“噗呲”一声,就贯穿了金兵喉咙。 徐三拧了一下枪杆,金兵痛苦难当,却叫不出声来,缓缓的跪在了地上。徐三抽出长枪,金兵睁大了眼睛,缓缓载倒在地。 他可能也没有想到,平时他屠宋人如猪狗一般,今日竟然栽到了懦弱的宋人手下! 正面进攻的女真骑士,已经突进了宋人阵地前的百步范围,马上的骑士已经是搭弓在弦,随时准备射击。 破空之声络绎不绝,一支支弩箭急射而至,呼啸着直奔女真重甲骑兵,显然这是宋兵的床弩兵,进行的第二次发射。 眼看着上百名重甲勇骑倒下马来,沙古质心痛如割,白山黑水中走出的无坚不摧的勇士,竟然被宋人弩箭如此射杀,实在是让他忍无可忍。 床弩的伤力太大,无论是否有防御,手上有无盾牌和重甲,只要被射中,无一例外非死即伤,女真骑兵一片片载下,绊倒了后面无数的女真骑兵。 看到战阵中间的弓手们有些慌乱,王彦勃然大怒,一刀砍翻了一个惊慌失措、意欲逃窜的弓手,大声喊道:“全体都有,稳住!” 阵地里面的军官们也都是大声怒喝道:“稳住!” 王彦脸色铁青,扬手一鞭,打在了一个士卒的脸上,咆哮了起来:“全体都有,搭弓!” 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军官们手提长刀,站在大阵之中,目光阴狠,紧盯着大阵中的士卒们,谁敢脱离阵地,马上就是血肉横飞。 “狗日的怕甚,要死也是老子先死!” 王彦一改往日的儒雅,恶狠狠脱口而出。 “连前军都比不上,直娘贼的还有脸害怕!谁要是和前军一样,来个临阵脱逃,老子让他比死还难受!” 他大喊了一声:“全给老子稳住!” “全给老子稳住!” 军官们一起大声喊了起来,纷纷站到了队伍前列。 将领们顾盼自如,士卒们勉强定下心来,纷纷拔起地上的羽箭,搭在弦上,对准了天空。 王彦看到士卒们全都鼓起了勇气,心里的怒火也就安静了下来。 新兵一接战便是大战,大战而不溃散,忠义军练兵之法,可谓是天下无双。 六七十步的距离,双方的羽箭都是遮天蔽日、源源不断。金人骑兵又是倒下一片,队伍立刻稀疏了起来。 金兵羽箭势大力沉,杀伤力极大,宋兵阵地前部的重甲步兵,他们身后的弓手们,都是纷纷中箭,两三百人纷纷倒地,鲜血飞溅,场面血腥之极。 无人临阵脱逃,宋军都是红了眼睛,血战,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大的勇气。 双方羽箭齐飞,都是死伤惨重,等金人的第二个千人骑队到达宋军大阵前,只剩下了不足半数的骑兵。 “通!通!” 没等金兵挑开拒马,无数颗冒烟的手榴弹扔了出来,落入了金兵骑群之中,爆炸声不绝,滚滚浓烟升起,数以百计的金兵被笼罩其中,整天的惨叫声又不断响起,宋兵的阵地前,堆起了一座人马尸体的小山。 两翼的金兵被肃清,剩下一二十骑远远跑开。正面的金兵只剩下了两百来人,这两百来人颇为强悍,他们绕开正面成堆的人马尸体,向两翼的宋军大阵而来。 身高臂长的掷弹兵再次站起,手中冒烟的震天雷一个个狂甩了出去,纷纷落入了奔腾而来的女真骑阵之中,前沿阵地前的女真骑兵,瞬间被滚滚的浓烟所笼罩。 马嘶人叫,硝烟弥漫,烟尘滚滚,一个个女真骑士被炸落马下,王彦额头冷汗涔涔而出。 如此残暴的攻击,即便是女真最精锐的娄室军,恐怕也是难以抗衡。 069章 心忧 突然,金兵阵营中响起了号角声,无数女真骑兵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退去。 “还呆着干什么,放箭!” “投弹!” 王彦和杨进不约而同,下了攻击的命令。 羽箭齐飞,震天雷爆炸声不绝,仓皇而退的女真骑士栽倒下了一大片,只剩下稀稀拉拉三四百人,心惊胆战退回了本方大阵。 退去的阵地上,人马尸体成堆,重伤未死者拼命嚎叫呻吟,在血污里蠕动。 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征人骨啊! 看着前面未曾接阵的千余女真骑士,王彦和杨进都是心急如焚,却是无能为力。 “直娘贼的,老子若是再多点骑兵,还不杀这些狗日的个屁股尿流!” 王彦急得直跺脚,不自禁地爆了粗口。 前军损失了一队斥候,大战又损失了百十号骑兵,这会谁也不敢冒险,让其余的骑兵出击,看着退去的金人骑兵,摇头叹息。 这便是金人骑兵机动性强的优点,胜则整队而缓追,败则复聚而不散,其分合出入,应变若神,人自为战,则胜。 沙古质眼睛充血,恶狠狠看着前方肃穆齐整的宋兵阵地,他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而不是眼前惨烈的事实。 骑兵打步兵,旗鼓相当,似乎己方死伤更多一些,带这些残兵败将回去,自己该如何向完颜银术可交代。 这些损失的骑士,都是女真部落里的勇士,损失了如此多的勇士,没有五六年的光景,是恢复不过来的。 这一仗如此惨烈,可谓是损失惨重! “将军,折损1499人,剩余1501人,轻伤无数。” 士卒在一旁低声说道,小心翼翼。 沙古质点了点头,如此巨大的伤亡,部落里又增加了许多孤儿寡妇。 宋兵整起了队伍,移开了拒马,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如墙而来。 女真骑士们都是一愣,宋军这是要逼他们决战啊。 “将军,宋狗欺人太甚!” 莫离眼睛发红,愤愤道:“请您下令,让小的再冲杀一阵,灭灭宋狗的威风!” 莫离心中憋屈万分。千人的骑兵,最后只剩下了不到百人,无功而返,可谓是奇耻大辱。 “稍安勿躁,看看再说!” 沙古质见宋军长枪如林,肃穆整齐,乃是不折不扣的一支强军,不由得眉头紧锁,忧愁暗生。 眼看宋军大阵越来越近,宋军骑士虎视眈眈,沙古质看了看阵前地面上嗷嗷惨叫的金兵伤员,无奈地挥了挥手。 “撤兵!” 金人的号角声响起,残余的千余金人骑兵如释负重,纷纷调转马头,向北撤去,渐渐消失在了烟尘里面。 杨进和王彦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和不甘。今日伤亡了这么多士卒,竟然还让对方的残兵败将逍遥而去,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 “打扫战场,救护伤者,统计结果,马上向后面的宣抚司何忠军禀明战况!” 二人相对苦笑,今日一战,各自都是伤亡惨重,不知如何向王松交代。 看到女真大军撤去,战阵中发出阵阵的欢呼喝彩声。新兵们欣喜若狂,一个个相拥而庆,自己的步兵竟然打败了金人的骑兵。 “都瞎叫唤个甚,赶快清理战场,战马都给牵回来,没见大军少骑兵吗!” 杨进大声呼道:“没死的金兵补上两枪,不要活口,割下首级,算是前军、左军和游奕军所有兄弟们的斩获!” 士卒们轰然称诺,下去打扫战场,战场上无主的战马,也被众人一起牵了回来。 邵兴、许三、谭雄,三人搀扶着幸存的何中望,踉踉跄跄从山坡上下来,看到杨进,邵兴哽咽道:“杨统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进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几人道:“邵都头,伤亡如何,不会只剩下你们几个了吧?” “杨统制,弟兄们阵亡45人,轻伤一人,有战力的,就剩下我们三人和邵平了!” 邵兴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杨进点点头道:“邵都头,我知道。要不是你让邵平前来禀告情况,前军还在歇息之中,女真骑兵一旦突至,我军恐会一败涂地。你们几个做得很好,本将自会为你等请功!” 几人都是肃拜道:“多谢杨统制!” 王彦也是安慰道:“诸位兄弟,要不是邵平送来消息,我前军、左军恐怕会被金人各个击破,后果不堪设想。” 杨进叹息道:“王兄,我今日率军前来,伤亡了这么多兄弟,你说相公会不会怪罪于你我?” 王彦摇摇头道:“杨兄弟,相公若是怪罪下来,咱们一起承担!不过,相公宽厚仁德,绝不会因此怪罪我二人!” 大战时,前军、左军争风吃醋,非要一较长短,无非是战场竟雄。可到了私底下,众人都是胸怀坦荡之人,谁也不会看对方的笑话。 二人在没有火炮的野战中,能够对清一色的女真骑兵形成杀伤,王彦心中坦然,只有杨进草莽出身,凡事都想做到尽善尽美,好让王松青眼有加。 伤亡和缴获的结果很快就统计出来:总共斩首金兵1393级,连同山坡上的106级,总共1499级;铁甲600副,皮甲1200多副,总共将近2000副;缴获战马1373匹,硬弓、刀枪、盾牌无数。 忠义军损失也是十分惨重,阵亡886人,重伤341人,其中一半人可能无法生存下来,轻伤无数。前军、左军伤亡大体相当,都在五百人左右。 堆积如山的死马,让将领们都是暗叫可惜。士卒们把死马全部解体,就在阵地上生火做饭,大锅煮起马肉来。 损失千人,还有一队精锐斥候,王松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 若不是火炮数量有限,没有跟上,恐怕金人的三千骑兵,还要折损许多。 他站起身来,沉重地道:“想不到和金人的第一次野战,就损失了千余兄弟,金贼欠我宋人的血债,又多了一笔。” 他看了看下面的邵兴、许三等五人,点头道:“邵兴,斥候营忠勇可嘉,乃是我忠义军全军楷模。特升邵兴为前军斥候营指挥,许三、谭雄、邵平、何中望为斥候营各都都头。战死的兄弟从全军抽取精锐,迅速补充!” 邵兴等人一起单膝下跪,大声道:“多谢相公栽培!” “斥候营战死的兄弟全部火化,骨灰先送回盘陀,再送回黎城。” 王松继续道:“将来本官要在这河东建一座忠烈祠,以祭祀这些为国捐躯的勇士们,把他们的英勇事迹,世世代代流传下去,祭祀奉养,让后世的人们永远记住他们。” 帐中诸人都是肃然起立,一起肃拜道:“相公仁义,乃我将士之福!” 宋朝崇文抑武,武人终生难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今日王松这一番话,帐中诸人都是心中一暖,敬意油然而生。 众人坐下,王松继续道:“王彦和杨进兄弟的左军和前军,今日立了大功!二位兄弟不但杀敌立功,而且没有放弃斥候营的兄弟,值得全军效仿。二位兄弟的战功,宣抚司暂且记下。待本官禀明陛下,二位兄弟和麾下将士必有嘉奖!” 二人大喜,一起上前肃拜。 旁边众人却有人心存疑虑。王松在时,他们这些武人可以扬眉吐气,但是王松一旦势微,他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朝中大臣作壁冷观,武人沙场浴血,到头来若是贬官去职,流的血泪,只不过是成了别人加官进爵的台阶。 所以,无论是为了个人,还是为了抗金大业,拟或是为了天下百姓, “相公,为今之计,应该立即出兵,直逼太原,星野攻城,不让完颜银术可有喘息之机,也打完颜宗瀚一个措手不及。” 马扩上来,看着王松,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王松转过头去,却没有理会马扩。 “二位兄弟,今日一战,你们打败金人,主要还是有赖于将士们上下一心,新兵们才没有一战而溃,反而变成了经历生死的老兵,你二人功莫大焉!” 马扩赶紧上前道:“相公已经同意,从归义军和义胜军中各抽出500精兵,补齐你二人军中所缺,死伤的将士一律火化,和斥候营死难的兄弟们一起,入忠烈祠祭祀。” “多谢相公!” 王彦和杨进一起上前,谢过犒赏和增兵。 攻陷盘陀关,辎重营和董平的后军共五千余人留下,在此驻扎,隔断南北交通,保证粮草供应。其余各军三万余人则是继续北上,直奔太原府。 如今军中重新调配,数量补齐,王彦和杨进自然是喜出望外。 王松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归义军和义胜军七千兄弟,拨出一千给前军和左军补充差额外,其余六千人组成选锋军和胜捷军,各军三千,统制分由孟德和焦文通担任。” 众人哄然称诺,孟德和焦文通都是喜出望外,二人赶紧上前,跪拜谢过。 王松面色凝重,言语铿锵有力。 “太原城驻兵不下三万,攻下它,我军还得死伤过万,这就是战争的代价!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咱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必将会青史留名,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众人一起肃拜道:“多谢相公教诲!” 王松看着马扩,点头道:“自家兄弟,弄的跟外人似的,多不自在。还是像以前一样,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样才是忠肝义胆、刚正不阿的马宣赞!” 马扩眼眶含泪,肃拜道:“多谢相公谬赞!” 070章 太原 太原城,大宋河东路的首府,城池高大,坚固异常,易守难攻,乃是大宋抗击北部游猎民族的重要军事要塞和屏障。 东际常山,西控党项,南尽晋、绛,北控云、朔,当太行之险地,有盐铁之饶。太原城东、北、西三面环山,区域狭窄,城西毗邻汾河不到两里,经过北宋百年的修缮和巩固,作为北宋河东路的首府,城防坚固异常。 靖康元年,金军南下侵宋,太原城北面的石岭三关,是云中通往太原的必经之地,石岭关地势险峻,岭横东西,路纵南北,扼守太原通往忻、代、云、朔之要道,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太原城的北大门。 女真大军兵临关下,守关的义胜军首领耿守忠见金军势大,开门揖盗,太原以北的最后一道屏障,片刻便落入金人之手。 金人大军围城,太原城孤立无援,在坚守了250余天后,粮断绝援,终被攻破。太原知府张孝纯被俘,河东路副总管王禀苦战不支,自杀殉国。 完颜宗翰老羞成怒,拍马践踏王禀的尸身,并命令士卒将其剁成肉泥,其手段之残暴,令人发指。 金兵围城时,王松3000余忠义军就在不远的平定军,只是他势单力薄,即使前去救援,也只是飞蛾投火,杯水车薪,起不了丝毫作用,于国于己无益。 这座北宋时由潘美修筑的太原古城,周长仅十里,南北为云路街至后小河,东西是桥头街抵水西门,汾水从城西缓缓流过,算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相比于前朝,宋朝太原城的规模要小了许多,但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丝毫没有降低,也没有其它城池可以替代他的地位。也正是这个原故,太原城建有羊马墙、护城河、瓮城、吊桥、马面等城防设施。 马面、即马面墙,每六十步立一座(宋制,一步约为一米五,也就是每隔九十米多一点有一座马面)。墙体凸出于城墙外大约两丈(宋制五尺为一步,两步为一丈,一丈约三米),宽窄随地形变化没有一定标准,从马面墙两边可以看到城墙脚下。马面墙上都建有敌楼,突出城墙,正是为了与正城组成交叉火力,对来犯之敌予以痛击。 羊马墙建在城墙外面,护城河的里面,距城墙三丈远的河岸上。高八尺,墙脚厚五尺,墙顶厚度为三尺。墙上每隔一段距离留一个孔眼,作为瞭望孔。当敌军兵临城下时,就派出小股部队进驻羊马墙内作为伏兵。 金兵攻打太原城时,城墙脚下的羊马墙大多已经遭到破坏,就连护城河也被填平,这也为王松的大军进攻太原城,扫出除了一定的障碍。 和所有传统的城墙一样,太原城四座城门外也修有瓮城。瓮城与主城城墙一样高,瓮城的城门与主城的城门呈九十度直角,从左或者从右面拐弯转角出入。太原城都是半月型瓮城,想从城门攻进去,十分艰难。 太原城虽然坚固,城高为三丈三,也就是十米左右,但是城墙是夯土,并没有包砖,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方便了攻城方进攻。 大军从盘陀关一路北上,不到两日,已经到达了太原城外。一路上,双方的游骑在太原城南诸县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各处地方的金军都被一一击退或击溃,双方都是死伤不少。 此时已经过了最热的时节,忠义军士卒不至于过分劳累,虽是日行五六十里,却也是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惫之像。 相比起平日里训练,每日早晚各25里的越野负重,这样一日才六七十里的行军,完全在士卒的负荷之中。 大军所过城镇,残垣断壁,良田荒芜,蓬蒿满地,野狗成群,游荡于野,死人骸骨随处可见,一片末世景象。 盘陀关以南,还可以见到不少的百姓。过了盘陀关向北,众军再也没有见过几个百姓,不用问,基本上已被女真大军屠戮殆尽了。 众军都是心情沉重,偶尔遇到饥肠辘辘、幸存下来的宋人百姓,众人都会喜出望外,奉上水食,让其一路向盘陀关而去。 耶律亘目不忍睹,打马上前,抱拳道:“相公,小人代我千万追随女真的契丹人,向相公赔罪了!” “耶律兄弟,要赔罪,就多杀些番贼,这些禽兽才是罪魁祸首。” 王松勒住战马,扬起马鞭,指着远处遥遥在望的太原城。 “耶律兄弟,你要知道,大宋朝廷虽然对大辽有亏,可攻城略地的却都是金人,宋人并未杀害辽人一民。来日平定辽地,我大宋必不会伤害任何契丹百姓,会和汉人一视同仁。” “有相公这句话,小人就知足了。” 耶律亘抱拳行礼,打马走开。 欧阳澈上前,轻声道:“相公,大战在即,我忠义军中有几千契丹将士,也不知是福是祸?” 陈东也低声道:“相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太原之战关乎国运,相公还是要谨慎从事!” 和耶律亘一起归降的契丹部众,再加上东京城下的降兵,除去几次大战消耗的,如今加起来,还有四千余人。除了拱卫东京城及京畿周围,其余的两千余人都在王松的忠义军中,基本都是骑兵。 感受到欧阳澈和陈东的“良苦用心”,王松微微笑道:“契丹人也罢,山前山后汉儿也罢,归根结底,要靠自己的实力说话。” “若我大宋没有这成千上万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师,即便是说的天花乱坠,富贵加身,恐怕这些契丹汉子也不会心甘情愿,沙场效死!” 他指着前面的数万大军,豪言道:“如若攻陷太原城,大杀番贼,恐怕投靠的契丹健儿和汉儿会更多。难不成都要把他们都杀掉,以求心安?若是如此,我大宋官军所到之处,必是处处抵抗。此非大国所为,实为不智!” 军中千余契丹骑士一起异口同声大声喊道:“相公仁义!相公仁义!” 王松心中宽慰,微微点头,契丹骑士们瞬间又归于平静。 忠义军军中,契丹人和汉人士卒待遇一样,而军中全无歧视和人种之见,契丹将士置身其中,自然是深有所触。 欧阳澈和陈东一起在马上肃拜道:“相公深谋远虑,我等自愧不如!” 忠义军大军在太原城城南开远门外十里驻扎了下来,而杨进的前军距离城墙只有不到五里之遥。 这样一座隔断河东南北交通的军事重镇和要塞,由于太原城破时屠城,如今城中没有一个太原百姓,成了完完全全的一座军镇。 完颜宗翰派了金人的小战神完颜银术可坐镇太原,手下不但有两万多女真精兵,而且有耿守忠部下的一万多河东义胜军。整整三万余大军驻守,可谓是兵强马壮,气势汹汹。 完颜银术可面色凝重,在一堆金军将领的簇拥下,站在南门的城楼上,向下看去。 只见整个太原城以南,密密麻麻的都是宋军的营帐。这些营帐,一个个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外围不断设立了拒马、木栏、壕沟还有土墙。3000多骑兵则在外围游弋。 宋兵阵容严整,士卒训练有素,看起来绝不是善于之辈。 那些个宋军骑士一个个纵马在城外高声叫骂,扬威耀武,其中许多人都是契丹汉子,用的也是契丹话,城上的女真勇士个个听的明白,人人都是义愤填膺,面带怒色。 完颜银可术可却是面色不变,继续打量对面的宋军大营。 看起来,宋军的正面最为薄弱,只有一层据马保护,可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宋兵的诱敌之计? 若是其他宋兵,完颜银术可或许早已带着女真大军冲出城去,大肆冲杀一番。有鉴于盘陀关的失败,以及沙古质1500余骑兵的野战伤亡,完颜银术可眉头紧锁,难得地没有出城与宋军野战。 若是野战,自是可以发挥女真骑兵的优势,但是伤亡肯定会不小。若是据城而守,有汉儿步卒们在前面顶着,只待宋军死伤惨重,骑兵蜂拥而出……. 完颜银术可继续往宋营中看去,眼睛看到一处,不由得心头一震,手上的马鞭差点掉在地上。 旌旗飘扬处,几杆大旗迎风展开,上面的“忠义军”,“王”字清晰可见。 “王松,果然是王松的忠义军来了!” 完颜银术可怅然若失,嘴里喃喃自语,原来还想派女真骑兵偷袭一下的念头,一下子全部消失无踪。 “银术可,这些宋狗真是嚣张,竟然把前军推的这么近,真是岂有此理!” 猛将杯鲁大怒道:“银术可,你下军令吧,我带人下去冲杀一顿,非要砍些宋狗的人头回来!” “将军,宋狗欺人太甚,竟然敢在城外叫战!你下令,小人现在就去灭了这些狗贼!” 城楼上的金兵将领们,一个个都是眼珠通红,实在恨不得下去厮杀一番。 宋兵如此嚣张跋扈,城外辱骂不说,竟然把前军推进到了距离城墙如此近的距离,完全不把纵横天下的女真勇士看在眼里。 特别是对方那些骑兵胯下的战马,他们一眼都可以看出,那是他们死去同袍的座骑,如今却成了宋军炫耀的资本。 更有甚者,在宋军前军的空地上,两名宋兵抬出一张小桌,摆上酒壶饮品,然后两个宋军将领走了上来,在凳子上坐下,竟然开始小酌起来,完全不理睬城墙上观看的一众金兵将领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 071章 对峙 “这些宋狗,真是可恶至极!” 一众女真将领面红耳赤,沙古质也红了眼,大声道:“副统制,请你下令,让我去冲杀一阵,灭灭这些宋狗的威风!” “都聒噪个甚,王松此贼老奸巨猾,他就盼着你们沉不住气,铸下大错!” 完颜银术可摇了摇头,脸上神色不变。 “王松大军兵临城下,肯定要攻城。你们都不要急躁,中了他的阴谋诡计,损失的可是大金国的勇士!” “管他是谁,宋狗又有什么可怕的!” 女真勇士接连吃鳖,这些杀人如麻,桀骜不驯的金将们,早已经失去了理智。 杯鲁勃然大怒道:“我女真骑士铁骑冲击之下,这些宋狗还不是一触即溃,做鸟兽散。银术可,你速下军令,让我带军冲杀一阵,出出胸中的这口恶气!” “杯鲁,还有你们,都给老子闭嘴!” 完颜银术可怒声喝道:“对面的宋人主帅是王松,忠义军的王松,你们是他的对手吗?” 听到“王松”两个字,城墙上嘈杂不止的女真将领,瞬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自东京城下铩羽而归之后,金人南侵的步伐就变得艰涩了许多。宋军战力之强,让大金人国的精锐吃了不少苦头。 而这一切,都是拜王松训练的新军所赐。眼看宋人的花花江山登高望远,就是吃不到嘴里面,这些以掠夺为生、残忍嗜杀的武夫们,如何不心急如焚。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王松亲自统领大军,竟然一直杀到了太原城下,在太原城外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实在是欺人太甚。 什么时候,大金国的勇士们,受过这样的凌辱? 这王松,简直就是金人的噩梦! “王松这狗贼,我大金国勇士死伤惨重,我真恨不得割了他的人头!” 杯鲁接着沙古质的话,咬牙切齿道:“王松是我大金国的心腹大患,到时宋军攻城时,定要把此贼留在太原城下!” 一直没有发话的汉儿将领,如今被大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赐名的完颜守忠,也是皱起了眉头。 “王松这狗贼,仅仅半年时间,竟然搞起了这么一支大军,还有如此厉害的火器。这狗贼究竟是人是鬼,怎会有如此多的奇迹淫巧?” 他现在有些庆幸。若不是他离开了解州,估计已经身首异处了。 “先回去,召集各军将领,大厅议事。” 完颜银术可沉声道:“太原城有如此多的辎重粮草,一定要注意防护,免得让宋狗钻了空子。” “谨遵军命!” 众金将一起抱拳,领命而去。 完颜银术可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宋军大营,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刚要率大军出征,谁知王松却挥军北上,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正如杯鲁所说,王松就是大金朝的心腹大患,必要除之而后快。 看到城墙上的金人纷纷下了城墙而去,王松不由得摇头,收回了千里镜。 “想不到这些金人竟然沉得住气!”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很是不甘。 大营之中,火炮、床弩、神臂弓已经布置就绪,掷弹兵、弓箭手也已是虎视眈眈,谁知完颜银术可并不上当,浪费了他这一番苦心。 “张宪,你打算如何攻城?” “相公,若是我军人多将广,粮草充足,完全可以围城打援。只是眼下我军虽有3万之众,却只有十天的口粮。恐怕要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林风刚刚投效王松,也是点头道:“相公,如今金人正要攻略陕西,无暇分兵,如若我军不能及时攻陷太原城,恐怕河外三州,还有晋宁军都会危在旦夕。到时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联手,恐怕我军也不易取胜。” “攻略陕西?” 王松手指一颤,茶杯差点掉了下来。完颜宗翰在云中集结大军,不知是否已经出兵。 他捏紧茶杯,转头问道:“如此说来,金人马上就要攻略陕西,由谁领军,难道又是完颜娄室?” 林风钦佩地说道:“回禀相公,确实是完颜娄室。他和完颜拔离速二人,已经于八月初进军陕西。金人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如今恐怕延安府都岌岌可危了。难道相公还不知道实情?” “实是不可理喻!” 王松按下心中的震惊,摇摇头道:“金人攻略陕西这么大的事情,本相公竟然如今才知道。朝廷的军报为什么没有到这里,难道这些大臣们都是行尸走肉,完全不干正事?” 由于历史的走向发生了小小的变化,完颜娄室攻略陕西,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多时间,却没有一锤定音,攻下陕西。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事情,若不是对方投效的通事说出来,王松这个堂堂的同知院竟然不知情,实在是可笑之极。 难道说,他刚一离开了朝堂,后方已经有人开始对他掣肘。 若真是如此,这些人如此猖獗,如此重要的军报却不及时转达于他,他们究竟做何想法,到底要做甚? 还有朝中的张叔夜、刘韐这些人,为什么没有任何音信给他,看来这些人保密的功夫,真是做到了家。 而且,柔福帝姬前面的书信里面,也没有任何陕西风吹草动的消息,难道说,官家也被蒙蔽其中? 难道说自己在东京城真的飞扬跋扈,已经惹起了众怒,众人都要置他于死地? 怪不得说朝堂上水深似海,自己还是把古人看得简单了些,把人心看得实在太简单了些。 张宪肃拜道:“相公,下官押送粮草来河东的时候,听到金人在边界集结军马,准备攻略陕西。下官以为是流言蜚语,怕影响军心,并没有放在心上。想不到此事当真。请相公责罚。” “张宪,这和你不相干。” 王松摇头道:“或许是军事上的变化发展的太快,朝廷还来不及发塘报给我。如今看来,大军得加紧攻城,一刻也是耽搁不得。” “恐怕朝中有人作祟。” 马扩摇摇头道:“如此重要的军情,却不让相公知道,看来有人故意为之。若不是我军行军密不外宣,恐怕金人已经几路夹击,陷我军于困境了。” “恐怕是官家不想让本官分心!” 王松瞬间明白了过来,他低下头来思索,眉头皱成一团。 “相公,我军在盘陀和庙前山歼灭金军精锐骑兵三千余人,完颜银术可会据城困守,消耗我军。” 马扩道:“老贼沙场宿将,太原城守兵三万余人,粮草充足,没有数万将士的死伤,恐怕难以夺城。若是完颜宗翰从云中再派救兵而来,恐怕形势会更加糟糕!” 大帐中诸人都是面色沉重,显然没有想到,忠义军面临的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相公,要不下官去河北一趟,调岳统制的河北军入河东,先解决了太原之威再说!” 马扩面色凝重。若是调河北忠义军过来,胜算就要大得多。 “马宣赞,你小看了我河东忠义军!” 王松断然微微摇头。大军调动,一来一去,耽搁太久,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自己谋划。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白天攻城,众军要做好血战的准备。” 此次忠义军精锐皆出,即便女真骑兵来上五六万人,王松也毫不畏惧,他正想好好检验一下诸军的成色。 王松面色凝重,声音洪亮,慷慨陈词。 “各位兄弟,我军大多都是新兵,还有几千新加入的兄弟,和凶残的金人作战,军官们要一马当先,带好士卒,绝不能再出现临阵脱逃之事。全军听从调遣,服从军令,绝不可任意枉为,否则军法从事,严惩不贷!” 众人都是肃然大声道:“谨遵相公军令!” “即便金人举国精锐都来,又有何惧!” 王松傲然道:“本官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宋有的是慷慨悲歌的勇士。蛮夷小族,也敢欺我中华无人。来日就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的刀利!” 众将都是血气上涌,个个大声叫道:“相公神勇!” 众人脸红脖子粗地离开,帐内只剩下了王松和一众幕僚。 “马宣赞,不是本官说你,刚才在众将面前,你不该提调河北忠义军过来的消息!” 王松正色道:“三军用命,锐气当先。这样会打消一众将士攻城破敌的决心。实乃不智!” 沙场决战,万夫争雄,凭的就是一股血勇之气和牺牲精神。马扩虽然是出自好意,就难免让众将心中嘀咕,有了依靠,自身的勇气自然要大打折扣。 马扩面红耳赤,赶紧上前,惭愧道:“下官愚钝,险些误了大事,还请相公责罚!”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有什么责罚。” 王松摆摆手道:“将从中御。你或许还不知道,陛下旨意,让我伺机推进,以确保河北不被金人糜烂。你说,如此这般,我还能调河北忠义军进河东吗?” 陈东、欧阳澈几人都是一惊,陈东叹道:“朝中奸佞横行,以六万草创之新军,对付女真人数十万百战精兵,竟然还要徐徐推进,官家是不是太急躁了些!” 马扩沉声道:“如此看来,朝中是有人巴不得相公身败名裂,他们好割地求和,彰显其功,邀宠于殿前。看来相公在朝堂之上,已是岌岌可危啊!” 王松轻轻点点头。马扩说的没错,武夫掌权,朝中真是有人,想要他的好看。 若是真的如此,这些人居心叵测,禽兽不如。为了他们和王松的私人恩怨,这些人竟然通过操纵朝意,置王松和大军于险境。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王松心中苦涩,不由得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072章 疲战 烟熏火燎,残破不堪的太原城头上,宋人百姓和将士的头颅挂满了城墙。城墙根下,到处都是姿态各异的尸首和白骨,腥膻难闻,恶臭阵阵,远远望去,犹如阿鼻地狱一般。 即便金人统治了河东达两年之久,血腥的杀戮也从未停止。 城墙上,持枪执刀的金兵人头攒动,凝神以待,铁甲之士布满了各面城墙。擂木滚石、羽箭桐油,各种守城物资堆积如山,城头上一片萧杀景象。 太原城城门紧闭,城中的号角声不断响起,城墙上驻守的金兵都是紧张了起来,太原城也跟着热闹了起来。守城的金兵如临大敌,虎视眈眈,静待城外的宋军攻城。 早就听说忠义军骁勇善战,火器更是犀利异常,东京城几场血战,女真大军死伤万千,全都是拜宋军的火器所致。 忠义军今日前来攻城,光看其肃穆的军容,已经是让人望而生畏,一番血雨腥风,只怕难免。 墙上的金兵们,尤其是那些义胜军汉儿,无数人心中咒骂,大战一触即发,自己这些个苦命人,又要充当炮灰了。 转运粮草、修城挖壕、掩埋尸体、攻城拔寨,以及……充当炮灰。 那些女真骑兵大战则养精蓄锐,择时而出,抢劫金银财宝、女人这些战利品则是一马当先,好处占尽,理所当然。 眼看这一场城防大战,死伤上万,也不知道他们这些汉儿步卒们,又能全须全尾,剩下几人。 直到天黑了下来,对面的宋军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城墙上的金兵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太原城内,却是一番不慌不乱的景象,顶盔披甲,手持刀枪的金兵们不慌不忙地沿街巡查,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似乎盘陀关前方的两次小小的失利,根本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狂傲的金人大军,还沉浸在他们的大金铁骑梦里面,幻想着他们总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屠宋兵如猪狗一般。宋人百姓是两只羊,宋人女子只是他们发泄的奴隶,宋人的金银任他们索取,粮食任他们掳掠…… 太原府知府衙门,昔日威严肃穆的景象杳然无踪,烟熏火燎的痕迹犹在,衙门周围的断垣残壁,瓦砾一地,更是让知府衙门显得更加破落。 铁甲铮然、气势汹汹的女真勇士在知州衙门前来回巡逻,虎视眈眈,也不知这没有几个百姓的太原城,有什么值得他们警戒和紧张的。 自靖康元年金兵占领这里以来,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两年的时间里,太原城没有任何的修缮和改造,残垣断壁依旧,占领者完全是一幅抢了主人,住了主人,翻箱倒柜打砸抢之后,随时闪人的流氓思维和做派。 城中的破败自不必言说,那些断壁残垣,一片瓦砾之间,黄白之物遍地,野草丛生,不时可以看到老鼠臭虫出没,阵阵臭气熏天,城市的衰落,让人触目惊心。 知府衙门大堂,完颜银术可和一群部下将领正在商讨对策。此时,或许是说到了王松,或许是宋军带来的压力所致,在座诸人的脸色,可不像部下士卒那么轻松。 过了半晌,杯鲁才打破了沉寂,他皱着眉头道:“忠义军这么多人,事先也没有一点风声。难道说,王松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练得这样多的一支大军?” “直娘贼的真憋屈!” 沙古质愤愤道:“宋狗如此嚣张,兵临城下,来势汹汹。我们却畏手畏脚,长此下去,士卒的士气就散了。要我看,不如痛痛快快决战一场,狠狠惩罚一下这些宋狗!” 其他的金将也都是义愤填膺,他们一个个大声呐喊,唾液乱飞,纷纷闹着要去和宋兵拼命。 “沙古质,你这厮带着三千勇士,回来了只有一千多人,快一半人丢给了宋狗,你还有脸回来!” 杯鲁看着沙古质,冷冷地说道,脸上的神情极为不屑。 完颜银术可所部,沙古质立功不多,却颇为完颜银术可器重,听说后面还可能被升为统领。自己虽然屡立战功,却一直未能再进一步,始终徘徊在一个副将的位置上,再也升不上去。 “银术可,请你给我五千兵马,我愿立军令状,一定会将城外的宋兵杀个片甲不留!” “直娘贼的,你敢羞辱老子!” 沙古质气得脸色涨红,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仓啷”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大声道:“杯鲁,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在这里叫唤,是不是想试试老子的刀利不利!” “你这狗日的小人,谁怕谁!” 杯鲁怒火攻心,也“唰”地一声拔出了自己的长刀。 “谁不试试谁是王八!别人怕你,我杯鲁却不鸟你,快快快,出去拼个你死我活!” 屋中的众将赶紧上前,把二人分开。 “都给我住嘴!” 完颜银术可“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闹什么闹,都给我坐下来,好好商议,怎么对付城外的宋狗!” 杯鲁和沙古质相对瞪了一眼,都是插刀回鞘,坐了回去。 “副统制,王松部下都是虎狼之师,野战恐怕伤亡惨重,还是据城而守,方能大杀宋军。” 耿守忠忧心忡忡道:“王松如今是宋人的枢密院同知院兼两河、陕西宣抚使。此人在河东、河北招兵买马,训练士卒,闹的很大。我方曾派人试图追杀此人,却无功而返。若是杀了此人,忠义军必会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对于耿守忠这样寡廉鲜耻的朝秦暮楚之辈,他所期盼的是女真人入主中原,格杀王松,才能洗去他身上背负的卖国求荣之名。自投金以来,他上下奔走,甘当鹰犬,为灭宋尽心尽力,真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劳苦功高。 只有女真入主中原,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才能心安理得。若是有王松这样的鹰派主事,以大宋之国力,宋人之英雄辈出,以王松之能,忠义军之精锐,他岂能安然。 旁边的一个汉将也是频频点头,很是赞赏耿守忠的“高见”。他也不想想,以王松今日的地位,岂会亲自登城血战,身先士卒。 “耿将军说的不错,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王松,忠义军作鸟兽散不说,宋人的东京城也是唾手可得。没了王松,谁还能抵挡我大金国的万千铁骑!” “耿将军、李将军,你二人说的在理!” 完颜银术可赞赏道:“这个王松,屡坏我军大事,部下又都是虎狼之师,锐不可挡。王松真是我朝的心腹大患,需要尽早除去!” 大堂里的将领都是兴奋了起来。忠义军军纪森严,士卒轻生赴死,当者辄破的女真骑兵都拿他们没办法。有王松这个心腹大患,宋人就不会垮掉,而只要除掉了王松,大功告成,宋人的花花江山就唾手可得。 汉人一盘散沙,但是一旦冒出来一个天神般的英雄人物,汉人就会变的坚若磐石,坚不可摧。 王松声名鹊起,同时也是大宋百姓膜拜的英雄,他把一盘散沙的汉人凝聚了起来,把懦弱的汉人变成了视死如归的赳赳武夫,可谓宋人的万里长城。 “副都统,王松在朝中树敌无数,他之所以宣抚两河,也是受宋廷文臣所迫,双方早已是你死我活,势成水火。若是王松在太原城下遭受重创,兵败而退,以宋朝士大夫们睚眦必报的秉性,还有御史台那些个大头巾,王松还有活路吗?” 耿守忠在宋朝军中呆过数年,这些个文官武将什么德行,他是再也熟悉不过。 汉人一盘散沙,最擅长的就是窝里斗,对付他们,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借刀杀人。 王松看似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不可一世,但他在朝中早已是水深火热,要他死的人何止一两个。只要王松在太原吃的败仗,即使他不会被格杀下狱,想要领兵,那却是万万不能了。 “耿将军,还是你了解宋人。” 完颜银术可哈哈笑道:“要不是宋皇和朝廷上的一般书呆子如此无能,我大经国也不会兵临东京城下,要不是出来个王松……” 完颜银术可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面遗憾不已,要不是这王松横空出世,这大宋朝廷已经灭了。 “宋军虽然火器厉害,但士卒并不强悍。庙前山一战,对方还是有士卒临阵脱逃,可见士卒实战不够。” 见无人言语,沙古质脸色通红站了出来。 “要是旗鼓相当,宋兵就会土崩瓦解,我军据城而守,凭城墙杀伤宋兵,拖延下去,宋军粮草不济,自然要撤,我军骑兵追击,宋军必会一泻千里!” 完颜银可术点头道:“沙古质的话不错。太原府城墙高大,粮草充足,足可以坚持半年之多,宋军想要攻克太原城,最少也得数月,抛下五万具以上的尸体才可!” 他看了一下心有不甘的众将,皱眉道:“沙古质负责南城墙;杯鲁驻扎东城;耿守忠守住西城;习矢要保护好北城,本将坐镇知府衙门,中枢调动,各人各司其职,不可消极懈怠,违者军法从事!” 众金将一起站了起来,一起答道:“谨遵副都统军令!” 女真人军令严苛,即便众人心中有不满,也不敢再胡咧咧,只能听令而去。 夜间,忠义军大营里鼓角争鸣,城头上的金兵紧张不已,忠义军却没有进攻,这样的喧闹,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凌晨,才得以消停。 接下来几日又是如此,忠义军敲锣擂鼓,声势浩大,几次出兵,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不知疲倦。好几次到了城墙附近,却又退了回去。 金兵疲惫不堪,完颜银术可不置可否,他传令下去,让金兵做好各面城墙的防守,同时把太原城的战况,向云中的西路元帅完颜宗翰禀报。 073章 破城 夜幕下,刁斗声不断响起,城墙上火把通明,照的城墙上下如白昼一般。金兵来回巡逻,紧盯着城下宋军的一举一动。 夜色笼罩之下,宋军大营沉浸在一片黑暗中,静悄悄,毫无动静,城上的金兵也都松懈了下来,随着夜色加深,天地无声,倦意顿生。 城头上灯火通明,照的这么亮,宋军想要偷袭,尽在眼底。 宋军大营前军营地,巨大的帐篷里,工兵们满头大汗,正在热火朝天地挖掘地道,不辞辛劳。 太原城周围一片平坦,由于临近汾河的缘故,地基十分松软,只是由于渗水的缘故,工兵们不得不挖出一条河流,通往低洼处。这也是他们行动缓慢的原因之一,否则,这个时候,已经挖到了太原城底下。工兵们300个人分成两组,150人负责东面,150人负责西面,两条地道同时向前,以免一条被金兵发现,另外一条也可以继续挖掘。 工兵们小心翼翼向前挖掘,一边挖一边打桩固定,为了不被发现,每天夜里,只能挖200米左右的距离。 女真大军当初进攻太原城时,填平了护城河,也使得工兵们的挖掘十分顺利,几个晚上下来,两条地道就挖到了城墙的不远处。 火药爆破破城,在这个时代绝无仅有,而在忠义军这里,也是首开了先例。 宋太宗赵光义当年在重建太原城时,为了钉死太原的龙脉,把太原城的街道建成了“t”字形,而不是纵横交错的“井”字形。城中左右两边是巨大的驻军教场,根本没有进行巷战的可能。 太原城周长只有十里,从南到北,长度只有不到三里,却驻进了3万兵马,骑兵完全无法展开。一旦进行城战,骑兵除了撤离,别无它法。 否则在黑暗中,就全成了对方攻击的靶子。 借助于忠义军频繁骚扰城墙时闹出的动静,工兵们小心翼翼,轮流挖掘,终于在三日后的傍晚时分,两边的地道终同时挖到了南城墙下。 一包包的炸药包被运到了地道里面,在城墙底下完完整整的垒了起来。 炸药包叠放好,做好了密闭措施,几根导火索被从地道里面,拉了出来,一直伸到了地道的出口。 等所有人都已经撤出了地道,工兵们才一个个退出了帐篷,等待军中下达最后的命令。 黑暗之中,忠义军将士都是穿戴整齐,持戈以待,在营房中等静候。 “所有军士,集结待命!” 随着军官们的怒吼声,所有的忠义军士兵都出了大营,迅速在旷野上集结。 看到对面的宋军又在集结,城墙上的金兵摇摇头,无可奈何又站上了城头。 新一轮的骚扰就要开始了。 大帐中,马扩不安地踱來踱去,如坐针毡。 “相公,火药真能把城墙炸倒吗?” 陈东眉头紧皱,不安地紧握着拳头,身子微微发抖。 欧阳澈毕竟年轻些,沉不住气。 “相公派兵频繁骚扰,此乃疲兵之计。只是这火药能把城墙炸倒,下官倒是闻所未闻。相公能否释疑?” 林风坐在一侧,眼睛也是瞟向王松,显然也想知道其中的答案。 “诸公稍安勿躁,稍后便知!” 王松微微笑了一下,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张宪。 “张统制,都安排好了吗?” 张宪肃拜道:“相公放心,东面是牛皋和王彦两军,西面是中军,由下官和张横兄弟带领。东西两面各布置了50门火炮,5300掷弹兵。第二批进城的是孟德和焦文通的选锋军和胜捷军,配置50门火炮,负责东面。杨进的左军和耶律亘军负责西面。” 虽然对火药炸塌城墙半信半疑,但王松军令下达,他也只会坚决执行。 “此战将是我忠义军成军以来,前所未有的一场恶战,千万不能马虎!” 王松正色道:“本官和宣抚司的兄弟,还有辎重营、游奕军的兄弟殿后,一旦战事不利,素来禀告,本官马上率兵增援!” 张宪肃然道:“相公只管放心就是,小人绝不会让相公失望!” “太原城地方狭小,一定要频繁使用火器,把能用的都用上!” 王松叮嘱道:“厮杀时,带上林兄弟,遇到义胜军,能招降就招降。一定要在金兵反应过来之前,包围大校场,夺取东城马厩,对金兵则务必大量杀伤!” 林风感激涕零,肃拜道:“在下多谢相公对北地汉儿的怜悯之心。” “相公,小人愿意担当前军先锋,求相公恩准!” 杨再兴早已经蠢蠢欲动,林风话音刚落,他就站了出来。 “也好,你就跟在张宪身边,充当先锋,多砍几个金将的脑袋回来!” 杨在兴大喜,抱拳道:“小人多谢相公!” 王松看了看帐中众人惊诧的目光,点点头道:“开始吧!” 张宪抱拳告辞,和诸将出了大帐。 “各军都准备妥当了吗?” 看了看旷野中集结的忠义军大阵,张宪强制压下心中的不安,对迎上来的杨进、牛皋、王彦等人问道。 “全部准备妥当,就等将军军令!” 张横上前禀报道。 “让全军做好准备!” 张宪深深地吐了口气,对等候在一旁的工兵们道:“开始吧!” 两个工兵头领领命而去。前面的士卒纷纷移开了大阵前面的拒马,众军面前,已经是空旷一片。 “命令全军出动!” 随着张宪的军令下达,军士们快速向前移动,在火把的照耀下,旷野中形成了一条移动的红线,直向太原城的南墙而去。 到了城墙前约一里处,军令传下,大军停了下来,很快形成了几个方阵。 城墙上的金兵看到宋军准备攻城,却又停了下来,个个都是摇头。 这些家伙,又要开始装神弄鬼了。 沙古质满眼都是血丝,他站在城墙上,恶狠狠盯着对面宋军的阵地。宋人就是狡猾,他们的疲兵之计,实在是让人讨厌之极。 “来攻城呀,看老子怎样杀尽这些宋狗!” 沙古质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转身向着城门楼而去。一想到房间里两个宋人少女火辣的身体,沙古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张横兄弟,你说这能成吗?” 眼前的城墙威严高耸,如何可能被火药炸倒,牛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牛大哥,小弟不知。不过震天雷能炸,这火药应该也能炸吧!” 杨再兴满脸兴奋之色,大声道:“两位哥哥,你们就放心吧,这城墙准会塌,不信你们……” 他话音未落,突然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跟着脚底下的地面剧烈的晃动起来,站也站不稳,好似发生了地动一般。 众人心里面一惊,都是勒住了战马,睁大了眼睛,向城墙上看去。 地动山摇完毕,只见不远处的两段城墙突然摇晃起来,紧跟着淹没在了烟尘中。整个城墙好像开裂了一样,炸飞到空中的土石块雨点一般的掉了下来,就似冰雹一般。 尘埃落定,城墙塌了下来,形成了一个长长的缓坡,豁口竟然有十几米之宽。借着城头上残余的火光,城里的房屋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无数颗人头在空中飞舞着,落到了众人的面前,那是城墙上悬挂的宋人人头。火药的一番猛烈冲击之下,这些人头,全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沙古质还没有走几步,脚下一阵地动天摇,还未摔倒,一股巨大的冲力自脚下猛窜,直接把他抛向了空中。 “杀贼!” 杨再兴再也按耐不住,一马当先,率先奔了出去。 “杀贼!” 无数虎狼之士眼睛血红,挥舞着刀枪,嗷嗷叫着向前狂奔而去,犹如饿虎饥狼一般。 士兵们咆哮而去,势不可当,王松却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上万之众,就那么两个十来米的豁口,一起向前涌去,到了城墙前,还不是乱成一团。 乱糟糟的士兵们很快不自觉地集结成型,接着变成了锋矢阵型,忠义军残酷的训练,人人不自觉有了服从和纪律意识。 巨大的城墙倒塌,王松旁边的将官幕僚先是瞠目结舌,随即冷汗迭出。 “相公,此乃上天的旨意啊!” 良久,马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欧阳澈面对着坍塌的城墙,一下子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嘴里喃喃自语道:“天佑大宋,天佑大宋!” 他猛地转过身来,对着王松磕起头来,泪眼道:“小人代太原死去的将士们和百姓们,谢过相公了!” 周围的许多文官,一起跪在了地上,朝着太原城,一起磕起头来。 陈东擦了擦眼泪,和马扩一起上前,把欧阳澈扶了起来。欧阳澈泪水簌簌而下,也不知是悲,还是喜。 “欧阳公,各位,都起来吧。如今言成败,还言之过早!” 王松对地上的一众僚属大声道:“大军破城,还要经过一番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相公此言差矣!” 欧阳澈用衣袖擦了泪水,断然道:“以有备攻无备,以锐气之士对猖狂之徒,以正对邪,焉有不胜之理!” 王松摇摇头苦笑,这城里面,可是有三万多的穷凶极恶之徒,他还要率领部下将士,一番血战,来杀杀番子的锐气。 南门城墙残余的几段,上面幸存的金兵们目瞪口呆,有人被炸的耳朵失聪,惊骇不知所措,幸存的都成了惊弓之鸟,看到外面无数涌来的忠义军,心里面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常年被金人做炮灰,炮灰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反正都是炮灰,存在的价值感当然太低,趁着天黑,正好可以夜遁,谁愿意投身这尸山血海。 一里的距离,瞬间即到。城墙上稀稀拉拉的射下几十支羽箭,却不知黑夜里射向了何方。更多幸存的金兵,第一时间逃离了城墙,留下黑夜中的一片死寂。 徐三满头都是汗水,紧紧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和他们周围的忠义军将士一样,跟着军官们的身后,快速跨过了豁口,跨进了脱离大宋朝廷两年多的太原城。 074章 鏖战(1) 河东中秋季节,千里萧然,一片死寂,太原城的秋夜,苍茫幽深,凄冷入骨。 作为大金朝的宗室子弟,靖康元年侵宋的西路先锋,年过半百的完颜银术可所到之处攻城略地,战无不胜,也因此获得了金朝“小战神”的称号。 若是一般人,年过半百,体力早已不如从前,雄心壮志也会随着岁月凋零而减退。 可是对于完颜银术可来说,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老,只有在战争的杀戮中和女子的身体上面,才让他觉得自己有存在的价值。 南朝肥沃的土地、迷人的美女、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遍地的奴隶,又如何能让人停下步来! 这两天军务繁忙,一直安排诸般军务,没有好好歇一下,完颜银术可依然是精力充沛,在几个抢回来的宋人女子身上发完了自己的兽欲后,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轰隆隆”,天崩地裂的巨响声响起,让沉睡中的完颜银术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晴天霹雳,好像打雷了一般,紧接着外面巨大的嘈杂声传来,有人在房外大声喊道:“副都统,出大事了!” 完颜银术可心里面一沉,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时候,他才觉得腰膝酸软,看来岁月无情,不服老不行。 他一脚把床边的宋人女子踹下床去,披上衣服下床,大声朝外面吼道:“鬼哭狼嚎什么,是不是宋兵攻城了?” 金兵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惊惶不安。 “都统,大事不好了!南门城墙被宋军施妖法弄塌了两处,宋军已经控制了南城墙,攻进了城里,和大军交战了起来!” 完颜银术可目瞪口呆,犹如遭受了雷击一般呆了半天。在金兵的大声呐喊下,他才如梦初醒,伸手拉开了房门。 “其他城墙怎么样,沙古质、杯鲁,他们都在哪里?” 金兵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回道: “宋兵毁了南面的两段城墙,从豁口处进了城,控制了东城的马厩,正在校场上和我军交战。沙古质将军被炸阵亡,杯鲁和习矢已经带人前去迎敌,宋兵的火器和震天雷非常厉害,我军伤亡惨重……” 完颜银术可心急如焚,他迅速穿好了衣服,拉开房门,一大众亲兵早已经披挂整齐,在院子里面等候。 看到完颜银术可出来,大家都翻身上马,一起向着左右校场的方向而去。 许三经过豁口时,豁口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金兵的尸体和伤者,许多金兵口鼻里流出血来,显然都是在炸城墙时被震死震伤。宋兵们纷纷上行,向受伤的金兵补上一枪,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宋兵们顺着豁口,纷纷爬上了南城墙,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弓箭手在后,迅速的向东西两侧的城墙攻去。 不断的有金兵登上城墙,向密密麻麻扑过来的宋兵们迎上去,双方羽箭齐飞,打在盾牌和地面上“邦邦”作响。双方不断的有士卒倒下,很快前军就碰在了一起,马上陷入了肉搏战中。 张宪的中军进入城中,一路直奔西边的教场。队伍前行了大约两三百步,只见校场的大门四开,一队队金人骑兵在火光照耀之下,持刀弄枪,搭弓射箭,正在向着自己的队伍冲来。 呐喊声、惨叫声接连响起,瞬间已经有百名士卒倒在了金兵的箭下。张宪怒火中烧,大声喊道:“弓箭手还击,掷弹手上!” 涌出校场的金兵虽然凶猛,可是毕竟数量有限,大队的金兵还留在校场内部,有些手忙脚乱的边整理铠甲边跑出营房,有些匆匆纷纷上马,向着校场的南门这边赶来,准备和宋兵进行厮杀。 无数的羽箭飞了过去,紧接着“轰轰”的爆炸声响起,较场口的金兵直接倒下一大片。送兵的弓箭手们和掷弹手们一边射击,一边向前。 双方不时有人倒下,金兵由于堆积在较场门口,很快纷纷就被射了下来,门口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金兵藏在小山后,向外射击。 突然,校场的墙上出现了很多金兵,个个手持硬弓,向宋兵前排的士卒射来,“噗噗”之声不绝,宋兵瞬间又倒下了一大片,许多人惨叫起来。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双方尚未正面交锋,已经各有几百士卒倒下,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哭喊声。 张宪抽出刀来,砍翻了几个仓皇向后逃来的宋兵。这些也不一定是逃兵,也可能只是想找到躲避之处,只是用错了地方。 不断的有军士被藏在墙后的金兵射翻在地,张宪大声怒喝道:“炮手在那里,给老子轰墙上的金兵,掷弹手上前,炸死这群狗日的!” 炮手们硬着头皮上来,其实弓箭手的射程根本够不着他们,只是炮手们习惯了躲在大军后面,反而在勇气上有所欠失。 “你们狗日的还是忠义军的士兵吗?” 张宪几鞭子下去,打的几个炮手人人脸上都是伤痕。他指着士兵的尸体大声怒吼道:“这都是你们的同胞兄弟,他们都死了,你们还有脸躲在后面!再有躲避退缩者,军法处置!” 炮手们面红耳赤,个个站直了身子,再也不躲避前面射过来的羽箭。他们手忙脚乱地装好弹药,瞄准了墙上的金兵,狠狠的把火把摁在了火门上。 “蓬!蓬!” 火炮的发射声不断响起,铁丸呼啸而出,如狂风暴雨一般,墙上的金兵几乎被一扫而光,许多金兵的身体被打的飞了出去,很多人脸上、身上都是血窟窿,惨状不忍卒视。 趁着墙上金兵人退缩的机会,掷弹兵纷纷上前,来到墙边附近,把点燃的震天雷一个个的扔了进去。 “通!通!” 震天雷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墙后面隐藏的金兵们一个个血肉模糊,惨叫声连连,残肢断体被炸的到处都是,内脏等物到处散落。 随着掷弹兵的又一轮震天雷覆盖,距离墙内三四十米的范围内,被一片黑烟所笼罩,成百上千的金兵倒在了血泊里面。 围墙上,很多地方已经被炸塌,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校场里面成千上万的金军,步兵骑兵都有,正在源源不断的向前赶来。 人还未来,这些人手中的弓箭已经射出,密密麻麻,织成了一层箭网。 “赶紧卧倒!” 张宪心急如焚,让士卒赶紧后退,有些士卒躲避不及,又倒在了金人的箭下。 看到宋兵后退,金兵大喜过往,纵马向前狂奔,金人骑士瞬间就赶到了校场的围墙跟前,他们打马加速,眼看就要破墙而出。 “开炮!” 眼看情况危急,炮兵军官果断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50门火炮一齐开火,覆盖了正面两三百米的距离。马上的金兵像被重物撞击了一下,一个个从马上飞了出去,金兵的骑兵前阵空了一片。 “掷弹兵上前!” 子弹兵又一次上前,无数的震天雷又甩了出去。 打了两轮炮以后,炮兵们的动作开始熟练了起来,开始有条不紊的装填起弹药,等到校场的金兵进入200多布的距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发射。 借着炮火的掩护,掷弹兵们和弓手们弯腰向前,躲在了破墙后面,开始对教场里的金兵进行射击和轰炸。 看到金兵死伤惨重,不敢上来,张宪大手一挥,弓箭手、掷弹兵开路,中军很快就攻入了金兵的西较场。 炮手们则是把火炮架在了教场的破墙上,对着人群密集的金兵进行炮轰,直到敌我双方的士卒纠缠在一起,炮击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场文明与野蛮的对抗,也是一场勇气与士气的较量。当双方进入了白刃战,战场的残酷性,才完完全全的体现了出来。 牛皋和王彦二人率领士卒进了东城,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马厩,里面马头攒动,牛皋的心不由得抖了一下。 一直以来,忠义军没有骑兵上的优势,就在于战马太过稀少,这次碰上了,岂能错过。 “前营和右营上前,结阵护住马厩!其它各营,马上攻占较场!” 大军继续向前,还没有到达东较场,一股数千人的金人步兵就赶了过来,双方迅速撞击在一起,惊心动魄的肉搏战随即开始。 “怎么狗日的全是汉人!” 牛皋砸飞了眼前的几个金兵,却不由得怒火中烧。按照相公的说法,这些人全是自己的同袍。 他看了看后面,大声喊道:“林风,上去招呼一下,全部都是汉儿,让他们投降,不然的话,我老牛可要大开杀戒了!” 林风纵马上前,对着蜂拥而来的汉儿们大声喊道:“义胜军的兄弟们,我是林风。王相公有令,汉人不杀汉人。如今城池已破,赶紧投靠宋军,杀死金人,重重有赏!” 林凤大声喊了几遍,周围的几个宋兵跟他一起呐喊。义胜军士卒听得清楚,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不似刚才拼杀时那么激烈。 耿守忠看到士卒心动,大声吼道:“兄弟们,别听这贼子的话!宋人是如何对待咱们兄弟的,克扣饷银,辱骂,赶紧给本官上,杀了这些宋狗!” 义胜军的士卒给耿守忠一鼓噪,纷纷又和宋兵斗了起来。 耶律亘跟了上来,大声道:“兄弟们,我耶律亘是契丹人,王相公照样看得起我,收留了我。你们还怕什么,赶紧投降吧,免得再做金人的殉葬品!” 耿守忠恼羞成怒,大声怒喝道:“兄弟们,给我射死这些狗日的!” 黑暗中,无数羽箭直奔林风和耶律亘而来,林风等人竖起盾牌,羽箭射在盾牌上,“邦邦”做响,但仍有几十名宋军被迎头射下马去。 075章 鏖战(2) “跟这些狗日的浪费什么话。掷弹兵,投弹!” 牛皋怒火中烧,大声呐喊,马上的骑士,人人竖起了盾牌。 火光摇弋之下,一大队掷弹兵上前,一轮震天雷扔过去,烟柱滚滚,耿守忠手下的弓箭手被笼罩在了烟雾中。 “畏威不畏德,一群寡廉鲜耻的畜生!” 牛皋脸色铁青,这些个墙头草,事到临头,还想见风使舵,只是找错了主人。 林风见情况紧急,大声喊道:“兄弟们,这是宋人和金人的决斗,你们还不退一下,难道真想找死吗!” 耿守忠满脸乌黑,从烟雾中冲了出来,大声喊道:“他娘的,谁若是敢后退,休怪老子手里的钢刀无情!” 耿守忠大声怒喝,义胜军的士卒却是心惊肉跳,纷纷停下了厮杀,领头的几个军官更是喝退了众人,看似要退出战场,作壁上观。 谁都看得出来,再战下去,早晚是一堆冰冷的尸体,便宜了城外的野狗。 耿守忠大声催促,砍翻了周围的几个退兵,这些汉儿们反而个个挺起刀枪,向后急速退去,把耿守忠和一众亲兵暴露在了战场当中。 “狗日的,你们想哗变吗?” 耿守忠大声怒骂,眼神里面掩饰不住的惊慌。他周围的亲兵聚成一团,把耿守忠护在了中间。 忠义军如墙而进,义胜军汉儿们不做抵挡,步步后退,忠义军很快进攻入了教场之中。 震天的马蹄声响起,无数的女真骑兵凶神恶煞般自黑暗中打马冲出,瞬间就冲破了义胜军的后军。骑士们丝毫不顾同袍之情,数以百计的义胜军士卒被他们撞翻,马匹在士卒们身上踩过。女真骑兵很快冲出了人群,张弓搭箭,羽箭驰飞,直冲前面的忠义军士卒而来。 “不要停,继续扔,炸死这些狗日的!” 一片士卒被对方射翻,牛皋勃然大怒,金女真骑兵的残暴,让他不由得怒火攻心。 “蓬!蓬!” 掷弹手们汹涌上前,轮圆了手臂,无数冒烟的震天雷被扔了过去。 急速向前的女真骑兵就像割韭菜一样,一片片栽下马来,瞬间已经死伤了数百人之多。 到处都是血肉模糊,人人都是脸色狰狞,此刻战场之上只有咆哮的野兽,没有了人性。 “炸的好!炸死这些狗日的!” 这一次无数的怒吼声,从义胜军汉儿的队伍中传了出来。 后面的女真骑兵不顾伤亡,纷纷打马向前而来,显然是要加快马速,冲散宋兵的队伍。他们丝毫不顾前面的义胜军汉儿,纵马横冲直撞,视这些人都如鸡鸭猪羊一般。 林风怒吼道:“义胜军的兄弟们,你们还忍吗? 耿守忠则是大声喊道:“兄弟们,杀过去,冲散宋军的大阵!” 牛皋看林风在阵中大吼大叫,恨不得把他一把扯回来。这些汉儿当狗当惯了,骨头已经软了,一时很难爬起来。 羽箭破空而至,牛皋上前,用盾牌遮住了林风,羽箭射在盾牌之上,“邦邦”作响。 “林兄弟,退回去,否则军法处置!” “牛将军,在下尽力了!” 林风黯然摇了摇头,用盾牌护住了自己的身体。这些个狗日的,不当人,非要一辈子当狗,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直娘贼的,兄弟们,灭了这些狗日的!” 牛皋下令炮击,对面的义胜军纷纷向两侧跑去,剩下了中间大片的空地,把纵横而来的女真骑兵全部暴露了出来。 “炸死这些狗日的!” 义胜军阵中,这一次却有很多人喊了出来。 黑夜中,300步的距离,炮兵只能发射两到三次。女真骑兵冲到六七十步距离的时候,“蓬蓬”的炮声又响了起来。 狂暴的雨点般的炮击,一瞬间就造成了两三百女真骑兵的伤亡。后面的女真骑士许多人都是伏在马上,打马向前而来。 一个女真骑兵马匹被打中,自己从马上掉了下来,头盔也不知掉到哪里。他刚爬了起来,旁边一把钢刀狠狠砍下,正中他的脖颈,鲜血喷溅而出。 “狗日的,真拿老子当狗!” 看到女真骑士惨叫着倒了下去,旁边的汉儿收回了血淋淋的钢刀,退回了大阵之中。 等进了50步的距离,双方的羽箭都是密密麻麻的射出,双方不断的射击,羽箭破空之声络绎不绝,不断的有士兵倒下,不断的有惨叫声响起。 “再打一次!” 好不容易到了对方步阵三十步的距离,华夏军第三次的火炮又响起,这一次距离更近,威力更大,无数的金兵被打飞了出去,或是重重地栽在马下,或是撞翻了后面的金兵,绊倒后面的战马。 紧接着,又是数以百计冒着白烟的铁疙瘩扔了出来,覆盖了阵前五六十米的距离,无数的黑烟在惨叫的人群里面升起。 一个掷弹兵点燃的震天雷还没有扔出,就被对方的弓箭手射穿了喉咙,震天雷掉在了地下,炸飞了周围的好几个宋兵。 “稳住!” 牛皋大声嘶吼,站在队伍的前排。金人的弓箭矢不断的射过来,周围的士卒用盾牌牢牢挡住了他的身体。 “怪不得相公说,这些番子都是穷凶之极恶之徒,果然都是些不要命的禽兽!” 牛皋嘴里正在嘀咕,正面的女真骑兵冲了上来,只不过因为路上死伤累累的伤兵和尸体,骑兵的速度冲不起来,很快就和前排的宋军重甲步兵碰撞在一起。 一个金兵骑在马上,手舞长刀,向着一名重甲宋兵砍去。宋兵却是不管不顾,手中的长枪闪电般刺出,直奔金兵的小腹。 长刀势大力沉,砍在宋兵的肩膀上,金属碰击之声铛铛作响,宋兵胳膊一弯,显然胳膊受了重伤,但几乎是在同时,他的长枪刺入了马上金兵的小腹,那人脸露痛苦之色,鲜血从嘴中不断涌出。 一个金兵铁棒狠狠砸下,砸翻了一名重甲宋兵,随即上去一棒,把他的头砸得粉碎,头盔都凹陷了下去。 等他一抬头,三柄长枪,三个方向,向他齐刺了过来。 金兵手中铁棒向前方刺向他咽喉的宋兵砸去,只要宋兵一躲开,他就可以纵马前行,躲过后面二人的长枪。 谁知宋兵毫不避让,金兵的铁棒砸在了宋兵的头上,宋兵的长枪也刺破了金兵的半边脸面。 宋兵头骨破碎,倒了下去。金兵震天般嚎叫,开两柄一左一右的长枪,直刺入他的两肋,把他从马上挑了下来。 金兵大口喷血,想要站起来。又是一柄长枪从他后劲刺入,穿透了脖子。 双方的白刃战,鲜血纷纷,一个又一个的忠义军勇士倒在了地上,一个一个的金人骑兵栽下马来。 士卒们的惨烈战况,看得牛皋心痛如歌。他大声怒吼,指挥着重甲步兵,层层向前推进。 后面的火炮又不间断的响起,威力大了很多,原来是孟德和焦文通率领部下赶了上来,后面的50门火炮也运了上来。 100门火炮连续不间断的攻击,再加上震天雷的攻击,每一次都有几十个的女真勇士栽下马来,连续的狂轰滥炸,数以千人的女真骑士血肉模糊,死伤累累,尸体布满了整个街面。 女真人坚忍,即使遭受了如此大的伤亡,没有撤退的军令,金兵依然是顽强血战,丝毫不退。 校场之中,此起彼伏的是双方士卒的怒喝声,惨叫声,刀枪的碰撞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双方杀的是难解难分,血流成河。 较场狭小,女真骑兵又遭受火炮和震天雷的双面打击,根本冲不起来。随着重甲步兵的层层推进,伴随着震天雷的不断响起,马上的女真骑士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掉下马来。 “狗日的,还在这里看!” 林风打马上前,对外作壁上观的义胜军大声怒喊道:“金人扛不住了,你们待在这里,到底想怎样。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不要错过了机会!” 见金人死伤累累,宋军火器如此凶猛,持续不断,几个领头的军官对望一眼,纷纷抽出刀来,当先一人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女真人不拿咱们兄弟当人,咱们和他们拼了!” 有人带头,士卒们也都挥舞着兵器,大声喊了起来:“杀番贼,杀番贼!” 众人一起跟在军官们的身后,向着混乱中的女真骑士冲了上去。 耿守忠砍翻了一个冲上来的义胜军士卒,大喊道!“快住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你们难道都想掉脑袋吗!” 耿守忠怒火中烧,执刀又向另外一个溃兵砍去,却被那名溃兵躲过,直接拿着长刀,和耿守忠对怒视起来。 “你狗日的想要造反吗?” 耿守忠脸色铁青,他想要上前,对方恶狠狠的眼神却让他犹豫不决。 “你们几个,上去杀了他!” 耿守忠大声喊道,他的两个亲兵眼神一对,一人猛然挥刀,狠狠砍下,耿守忠下意识地一闪,肩膀遭了一下,顿时鲜血迸溅。 “啊,造反啦!” 耿守忠大喊一声,再也不敢恋战,捂着肩膀,狂奔而去,几名心腹在后面紧紧跟随。 耿守忠逃离,义胜军群龙无首,那些作壁上观的军士们迟疑片刻,纷纷狂呼乱叫,跟在反正的军士身后,向着金人骑兵们攻去。 这些个乱世中的可怜虫,墙头草,唯利是图,见风使舵,他们没有是非观念,没有善恶对错,眼看着局势不妙,果断地抛弃了自己的旧主人,开始投入新欢的怀抱。 这六七千义胜军临阵倒戈,他们一加入战团,金人马上压力山大,死亡了开始迅速增加,他们再也抵抗不住宋军的攻势,开始大阵动摇,步步后退。 “直娘贼的,果然撑不住了!” 曾几何时,都是女真大军这般杀戮宋军,如今时移世易,宋军终于硬了起来。 牛皋看形势大好,命令炮兵们和掷弹兵们集中轰击,金兵在轰炸之下仓皇后退,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死伤无数。 076章 争雄(1) 夜色迷茫,已经过了四更,月亮也悄悄藏进了层云之后,仿佛不愿意看到人世间,这血淋淋的数万人舍命拼杀。 金兵再坚忍,毕竟也是肉体做的。忠义军训练严酷,纪律和服从深入军心。双方五六万人的残酷厮杀,斗得旗鼓相当,难舍难分。 “轰轰”的火炮声不断响起,“通通”的爆炸声不绝,有火炮和震天雷的支持,再强悍的女真勇士,在它们的覆盖之下,个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伤兵们在血污里挣扎蠕动,惨叫声此起彼伏,却无人在乎。 随着炮火的持续攻击,金军死伤惨重,终于承受不住,除了一部分陷入白刃战中,其余则是向后退去。 王彦和耶律亘率军跟了上来。他们从西校场的西门而入,一起加入了张宪的中军战团。 掷弹兵瞄准了金兵人群密集的地方,乱甩震天雷,金兵冲破对方的震天雷火网,已经是损失惨重,再和对方的士卒厮杀时,往往是以寡敌众,人数上陷入劣势。 金兵凭着悍勇,忠义军则是纪律和训练,双方都是杀出来了血性,不断的有人惨叫着倒下,后面的又接着跟上,继续你死我活。 杨再兴一路冲杀,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浑身浴血,已成了一座杀神。 这也许是他从军以来,杀得最爽快的一次了。 他带着200骑士,成锋矢阵型狂突猛进,无数金兵金将纷纷落马。他一马当先,连捅带砸,几个铁甲兜鍪的金将被他一一格杀。看着浑身鲜血,势不可当的杨再兴打马而来,一枪将一个金将挑起,抖臂扔了出去,许多金兵撒腿就跑,嘴里大声喊了起来。 ““赛霸王”来了!王松来了!” 金兵的喊声让杨再兴一愣,不由得莞尔。原来这些金兵,把他认成了王松。 ““赛霸王”在此,完颜银术可,快快出来送死!” 杨再兴大声怒吼道,带着身旁的骑士,一路向前而去。 完颜银术可站在一处高处,看着校场里面的惨斗,黑暗中不断腾起的烟雾,不由得心惊肉跳。 自从这王松出现以后,宋人变得如此舍生忘死,骁勇善战,火器变得如此犀利。 金人在上京,已经在模仿制造宋军的震天雷,但炸裂的效果一直不好。如今,震天雷还没有模仿好,对方却已经有了更为强大的火炮。 不知什么时候起,校场周围的火把多了起来,西校场之上,千军万马的厮杀,尽在眼中。完颜银术可向前看去,只听到前方马蹄声阵阵,宋人的大军潮水般涌进了西校场,他们如墙而进,途中金兵纷纷倒地,形势令人堪忧。 “都统,东校场大势不妙,义胜军叛了,他们和宋人一起,正在追杀我方的将士,我军的伤亡过了五千,再战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呀!” 杯鲁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过来参拜,就连头盔,也不知为何丢掉。 “五千人,你还有脸回来!” 完颜银术可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 “只不过一个多时辰,怎么会死伤数千人,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女真勇士!” “宋军火器十分凶猛,他们又占领了马厩,一半的勇士没有了战马,再加上义胜军倒戈,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些狗日的汉狗,真是靠不住。早知道当初就把他们都杀了,现在都是祸害!” 完颜银术可心如刀割,挥起的马鞭停在了空中。 殊不知,若是没有这些义胜军,大宋的各个险关,就凭他女真骑兵,恐怕难以逾越。 王松出现,忠义军将士都是士气大振,个个都是奋勇当先。金兵由于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也是奋力死战。双方的争斗愈来愈惨烈,每一刻,都有人倒下,每一次碰撞,都是血肉横飞,生命在这一刻变得就如草芥一般,没有任何人怜惜。 看到自己训练的士卒,一个个倒下,王松心如刀绞。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看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若是真有李将军,那么还会有靖康之耻吗? “兄弟们,杀番贼!” 张宪挥枪狂呼,宋军山呼海啸,层层压了过来。 一瞬间,完颜银术可心中千万个念头闪过,到底要不要撤离?若是撤出了太原,他可就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架上,以他55岁的年龄,恐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勇士们,跟我一起上前,杀退这群宋狗!” 顾不得责罚杯鲁,已过半百高龄的完颜银术可,“伧啷”一声拔出了长刀,呐喊声中,他一马当先,向前冲了出去。 杯鲁眼睛血红,双腿一夹马腹,紧紧跟随。 心惊胆战的金兵们鼓起勇气,跟在主帅的身后,奋起余勇前去。 不断地有烟柱腾起,不断地火炮搂头盖脸打来,再勇猛的女真骑士,一看到对方的震天雷冒烟飞来,一听到对方的火炮声响起,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 残肢断腿,血肉模糊,那惨状谁也受不了,谁都受不了。 主帅完颜银术可不计生死,一马当先,他们这些小卒又能如何。若是能将宋人逼出城外,一番骑兵冲击,或许还有转败为胜的可能。 说什么,也要把这些宋人赶出城去。 “弓箭手,下马,列阵!” 完颜银术可怒火中烧。这些个部落骑士,打顺风仗打惯了,这么拥挤不堪的校场,竟然不知道下马躲避射击,骑在马上,射击的威力大大减弱不说,还成了对方肆意攻击的靶子。 女真骑士们全部下马,结起了大阵,张弓搭箭,瞄准了前方。 “射!” 完颜银术可一声怒吼,女真骑士们一起把手里的羽箭射了出去。 羽箭呼啸而来,前排的许多忠义军军士猝不及防,纷纷倒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又是一轮羽箭驰飞,人群中,又有上百忠义军士兵惨叫连连,前排的列阵,一下子变得稀疏起来。 “火炮,连人带马,直娘贼的全给老子轰开!” 张宪急的青筋暴起,喉咙已经嘶哑。 火炮一门门架了起来,炮手们很快装填完弹药。 火光照耀下,看到宋军手忙脚乱在装填火炮,完颜银术可暗叫不好,他还没来得及下令躲避,对方的阵地上,“蓬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卧倒……” 完颜银术可话音未落,只感觉到周围空气一紧,旁边几步的几个金兵满身血窟窿,向后直飞了出去。 金兵弓箭阵前的诸多战马,许多被打的死去活来,一些受伤的战马扭头就跑,惊怒了许多周围的战马,战马四散奔逃,撞翻了无数金兵。 “不要管,射!” 完颜银术可挣脱士卒们的掩护,大声道:“只管射,不要停!” 金兵硬着头皮,张弓搭箭,向宋军大阵射击,完全不顾自身的伤亡。 双方你来我往,不断有军士倒下,不断有人补上去。忠义军凭着火炮和震天雷,金兵则是弓马娴熟,射术精准。 不过,弓箭和火炮的射程可不能相比,人力总抵不过火器之力,一番舍命射杀之下,双方都是死伤惨重,女真骑兵死伤更甚。 宋军的火炮越打越近,金军的伤亡越来越大,杯鲁再也忍受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银术可,求求你,撤兵吧!儿郎们的伤亡太大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有些部落要绝户了!” 完颜银术可正在犹豫,耿守忠带着一队人马,捂着肩膀,飞奔了过来。 “副统制,东校场的兄弟们已经撑不住了,小人拼杀逃了出来。” 耿守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喊道:“副统制,赶紧退兵吧!否则敌军两面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耿守忠,要不是你的部下临阵反水,怎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杯鲁指着耿守忠,气势汹汹地道:“这一次丢了太原城,你就是罪魁祸首!” “放你娘的狗屁!” 耿守忠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戳指大声怒骂道:“要不是你部下的蠢货用骑兵驱赶我的士卒,踩死踩伤无数,他们如何会阵前倒戈!你这腌臜东西,你赔老子的大军!” 杯鲁怒气勃发,拔刀相向,厉声呵斥道:“你个汉狗,来看看是你的刀利,还是老子的刀快!” “你以为老子怕了你!” 耿守忠也红着眼,抽出了腰刀。 经此一战,他部下的精锐损失殆尽,只剩下了两三千人,可以说是元气大伤,要想再组织起这样一只大军,谈何容易。 “够了,都把嘴闭上!” 完颜银术可头盔上,衣甲上都是灰土,漠然不语。今日一战,恐怕他是要身败名裂了。 他乃战场枭雄,做事狠决果断,绝非常人能比。 “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后军阻击,前军上马,撤出北门。” 他看了看杯鲁,沉声道:“杯鲁,你带人去,烧了粮草,不能给宋狗留下一颗粮食!” 杯鲁迟疑道:“那可是上万石的粮草,还有那么多战马……” 完颜银术可沉声呵斥道:“还不快去!” 杯鲁再也不敢多话,点起一队人马,匆匆离去。 完颜银术可军令下达,女真骑士纷纷上马,调转马头,快速向北门撤去。 看到金兵纷纷后退,败局已定,王松摘下铁枪,对着张宪说道:“张宪兄弟,有没有兴致和本官一起,再冲杀金人一回?” 张宪一惊,随即抱拳应道:“在下愿为相公前驱,一起斩杀金人!” 面对无心恋战的败军,千军万马拥护之下,相信王松也伤不了分毫。 王松哈哈大笑,游奕军上千人骑兵跟在二人身后,从侧面向金兵直撞冲去。 完颜银术可鸣金收兵,但人马众多,一时加速不起来。宋军在后舍命攻击,火炮、震天雷连番攻击,沿途又丢下了无数女真骑士的尸体。 完颜银术可殿后,命令军士拼命掩杀,女真骑士不断跌倒,沿路血迹斑斑,尸骸累累,完颜银术可心硬如铁,毫不变色。 077章 争雄(2) 一队宋军骑兵铁甲贯身,长刀雪亮,他们耀武扬威,从侧翼纵马狂奔而出,很快就撞入了金兵的战群,引起一阵骚乱。 这些宋人军骑士横冲直撞,凶猛异常,带头的两员宋将狂暴异常,二人所到之处,金兵望风披靡,一个个栽下马来,无一幸免。 “相公,相公!” 看到主将出马,宋兵士气大振,紧紧跟来,放声大呼,个个都是亡命砍杀。 “原来是王松这贼子!” 火光之下,完颜银术可看得清楚,不由得恨声连连。王松和张宪纵横驰骋,气势汹汹,直冲着自己的中军大旗而来。 王松铁枪高举,打马加速,大声喊道:“完颜银术可,有种不要走,留下你的狗命!” 王松打马向前,游奕军的骑兵跟在身后,直向着完颜银术可所部而去。 见王松部宋军如此嚣张,左军统制蒲鲁虎暴跳如雷,目露凶光,他大声对完颜银术可道:“都统先走,我去抵挡一阵宋狗!” 完颜银术可来不及阻挡,蒲鲁虎已经打马而去,他部下的虎狼之士狂呼乱叫,个个挥舞着兵刃,直奔宋军而去。 王松砸翻一名金兵,抬起头来,只见一片女真骑兵纵横而来,他们凶狠异常,长刀不时挥起,不断有宋兵被砍翻、撞翻在地。 “冲上去!” 王松不由得怒火中烧,拍马冲了上去。 双方甫一碰面,就是你死我活,骑士们人仰马翻,倒下马去一片,惨叫声响成一片。 蒲鲁虎一刀砍下,宋将用枪身直接挡开,随后铁枪狠狠砸了下来。 蒲鲁虎手腕发麻,眼看对方的铁枪砸来,重若千钧,他勉力一挡,手中的长刀被磕飞了出去,铁枪又是砸来,蒲鲁虎避开铁枪,对方的枪杆却狠狠砸在马背上,战马悲鸣着倒了下去。 蒲鲁虎从地上刚爬起来,后面一名雄壮异常的宋军骑士拍马赶到,手中门栓般的铁锏迎头砸下,蒲鲁虎头骨塌陷,轰然倒地。 王松冲入了金兵群中,连砸带刺,所到之处,几无一合之将。 后军统制撒卢胆战心惊,不由得问道:“为首的宋将是谁,如此厉害?那个使锏黑大汉又是谁,神力如此惊人?” “还能是谁,此人就是王松!” 完颜银术可冷声说道,面上的神色不变,对惊慌溃退的金兵无动于衷。 “王松身旁的黑大汉叫牛皋,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有那金枪将张宪,都是宋人中出名的勇士!” 撒卢冷汗直流,连连点头道:“原来是王松这狗贼,果然是英雄了得!” 杯鲁带着一队人马,打马向北城角的府库而去。一路上,碰到的尽是仓皇逃窜的金兵。偶尔碰上了一群冒进的宋军,双方一场恶战,各丢下了七八十具尸体。等他杀退对方,到了北街口时,身边只剩下了十几人。 驻守辎重库房的本是义胜军士兵,这时候却是门前空无一人,库房大门大开,到处都是乱扔的兵器等杂物。 杯鲁顺势用长枪顶开了大门,纵马而入,正碰上几十个身上挂满了包袱的义胜军军士出来出来,看样子是要携财逃窜。 “一群墙头草,全杀了,一个不留!” 杯鲁怒火中烧,带领骑兵们上前,将几十个惊慌失措的汉儿刺杀当场。十几人纵马,一起进了后院。 “你们几个守住中门,塞不跟我找些桐油,准备去放火。” 杯鲁交代完毕,下了马,去院中寻找燃烧之物。 “兀那金贼,你们不束手就擒,还在此作甚!” 杯鲁等人带了桐油出来,却见门前院中几十匹战马,上面坐满了雄壮的宋人骑兵。而在这些宋军马前,七八具尸体东倒西歪,看来自己的部下,已经遭到了不测。 “宋狗,老子和你们拼了!” 杯鲁抽出长刀,几人直奔杨再兴等人而去。 杨再兴纵马而上,狠狠一枪,力劈华山,杯鲁手中长刀被砸飞,人也“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杨再兴和骑士们打马而进,刀枪并举,杯鲁几人惨叫声连连,再也没有站起来。 “我带人守住辎重库房,你马上通知张将军或相公,让他们派兵前来。” 杨再兴让人关起了辎重库房的外大门,带人固守。他上前推开库房大门,里面堆积如山的物资让他目瞪口呆。 粮食堆积成山,一眼望不到头,身处高耸的堆垛之中,杨再兴觉得自己渺小之极,金兵南下侵宋、掠夺自宋人的辎重粮草,不经意又回到了宋人手中。 王松被女真大军阻挡,停滞不前,很快陷入了拼杀之中,眼见着女真大军缓缓撤出了北门。王松心中失望,却是无可奈何。 完颜银术可退出了北门,见败局已定,死伤无数,不由得落下泪来。 “副统制,杯鲁将军还没有回来,要不要等一下?” 完颜银术可目光阴冷,打马向前,竟然一眼也不后视。 “你这厮,不想要你的狗头了?” 撒卢低声呵斥道:“杯鲁还没有回来,粮仓也不见动静,定是凶多吉少。还不快快传令,难道你想违抗军令吗?” 军士额头冷汗直流,连连点头,赶紧打马追去。 天色微亮,女真大军全部退出了城外,忠义军火炮跟上轰击,女真大军不作停留,向着北面迤逦而去。 张宪带着骑兵,想要杀出城去,却被王松阻止了。以忠义军如今的骑兵,战不能大胜,败则损失惨重,一切都是实力使然。 军令下达,忠义军控制了四座城门和两个爆炸下来的豁口,架起了火炮,以防止金人反扑。 城外一片寂静,城里的金兵困兽犹斗,厮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数千人的金兵未能突围出去,遭到了宋军优势兵力的绞杀,国仇家恨之下,鲜有生还的可能。 箭矢横飞,爆炸声阵阵,大街小巷金兵死伤累累,尸体纵横。金兵哪能想到,他们曾经猪狗一般的屠杀宋人,如今报应却到了他们身上。 战斗范围不停缩小,最初是全城,后来是城墙一处,慢慢地成了几处宅院,处处血肉横飞,处处鲜血淋漓。 忠义军退出了战斗,半路起义的义胜军接管了战场,这些士卒知道这是所谓的投名状,却也是无可奈何。 六七千义胜军士卒围着数百困兽犹斗的金兵,在院落中展开了激烈的厮杀。直到日头老高,城中的战斗才平息了下来。 各军都开始救治伤员,追查缴获,处理城中的尸体。到了午时,城中各处冒起了炊烟,饭菜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太原城。 城墙上、城墙跟、东西两座教场上,虽然金兵的尸体都被移出城去,城中的整个地面依然是血迹斑斑,到处都是刀砍火烧的痕迹,受伤的士卒堆满了半个校场,由此可见战斗的惨烈。 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收集起来的战马就超过了万匹。府库之中,粮食更是堆积如山。其他收获的刀枪剑戟,铠甲、长弓硬弩更是无数,太原城中的军事物资,真是多的让人瞠目结舌。 金人南下未成,所有囤积的物资,倒是便宜了破城而入的忠义军。 从金兵身上剥下来的铠甲就有上万幅,尸体则是全部拉到城外埋了起来。 看到各军报上来的伤亡人数,张宪的手不由的抖了两下。一场偷袭夜战,伤亡了如此多的军士! 想来唯一能安慰人的,就是金兵的伤亡人数和缴获了。 “真不知该如何向相公交代!” 张宪摇摇头,来到了太原知府衙门,王松的宣抚司就驻扎在这里。 等他进去,却被士卒告知,王松到校场上去了。 张宪来到教场上,却发现王松身着一件白衣,赵若澜跟在旁边,身前身后,正在校场上忙碌。 堂堂的宣抚使相公,正在忙上忙下的在伤员人群里面忙活。 “你看,上夹板时,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太紧了血液不流畅,太松了,起不到固定的作用。” 王松仔细的给两名伤员包装完毕,然后又给一名伤员腿上夹上夹板。手把手地教着赵若澜等人。 张宪上前,把满头是汗的王松叫道了一旁。 “相公,我军阵亡9342人,重伤2249人,轻伤无数。” 王松点了点头。宋军有火炮和震天雷,还是夜袭,居然有上万人的重大伤亡。女真人的战力非同一般。 也许这次战斗唯一的收获,就是忠义军变成了一支真正的铁军。 “金人的伤亡和缴获呢?” 王松指指身旁的空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相公,收获颇丰啊!” 张宪挨着王松坐了下来,打开册子。 “收集的尸体11769人,俘获2359人;缴获战马10739匹,铠甲超过万副,箭矢30多万只,另有粮食20多万石,火药上千桶,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金人准备南下侵宋,各地运来的物资聚集于此,堆积如山。完颜银术可想不到忠义军攻城如此迅速,一夜破城,辎重粮草自然就成了忠义军的囊中之物。 王松点点头道:“把女真人的首级砍下,用石灰硝上,进京献俘。” “相公,昨夜一场大战,义胜军死伤2000余人,还有4000左右,如今正在东边校场修整。义胜军战力颇强,实力不容小觑!” 王松点了点头,汉儿步卒原是无主游魂,如今可以说是回归本尊了。 夜晚时分,密密麻麻的火把把西教场照的如白昼一般,除了四周守城的将士,所有的宋兵、包括伤的宋兵,都在此集结,这是要参加阵亡士卒的遗体火化,以及遗体告别仪式。 偌大的校场上,近万名阵亡宋兵的尸体,摆满了半个校场,摆列的整整齐齐,放在了木堆上。两万左右的士卒中,压抑不住的哭泣声不断、人人神色凄然。 遗容瞻仰仪式完毕,王斌面色凝重,端起了一碗酒,大声喊了起来: “弟兄们,安息吧,你们都是大宋的英雄!喝了这碗酒,我带你们回家!” 酒缓缓撒在了地面上,火把扔到了柴堆上,火焰冲天而起,直刺夜空。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 较场中,悲怆激昂的歌声响起,众军都是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078章 宏图 雁门关,天下九塞之首,依山傍险,高踞险山。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北通塞外高原,南接中原腹地,自古以来,为中原汉族北出和草原游牧民族南下之咽喉要津,战时为军防成守之关卡,平日为商家营输之必经,行人往来之通衢。 五代十国,自石敬瑭向辽人割让燕云十六州,契丹人的铁骑就越过了长城,中原地区无险可守,河东仅存雁门关一处险要。雁门关以南是宋朝的代州,以北就便是辽人辖地。雁门关也是辽宋对峙的最前沿,地势险要,为国之屏障。 雁门关东城门外,乃是“战国七雄”之一,赵国的名将李牧祠所在,祠前立碑,无论是百姓还是军中,常常有人祭祀,常年香火不绝。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大败林胡、楼烦,建立云中、雁门、代郡之地。李牧奉命常驻雁门,防备匈奴。赵军悍勇,“大破匈奴十余万骑”,其后十余年,匈奴不敢南下寇赵。百姓感恩李牧抗击异族,保家卫国,在雁门关建“靖边寺”,以纪念其戍边保民的战功。 自靖康元年金人南下,占据太原,太原以北的雁门关便纳入了女真人的控制范围,靖边寺自然也是无人祭祀,香火断绝。 靖康三年八月,中秋将近,秋风习习,天地寂寥,原野上一片萧杀之像。 时值清晨,雁门关东西两城门洞开,无数铁甲骑士穿过城门,滚滚向南,无边的骑阵后面,则是一望无际的步卒大阵,骑士人人龙精虎猛,箭囊满满,满面风尘之色,步卒队列整齐,个个高大强壮,凶神恶煞,占据了整个山道。 旌旗飞舞,刀枪如林,万千铁骑,浩浩荡荡,马蹄声惊动天地,铁甲寒光闪耀,号角吹动,在群山万壑回响,天地间,鸟兽为之惊惶。 千军万马,铺天盖地,精兵强将,人人志得意满,如此虎贲之士,当可以席卷天下。 靖边寺前的高坡上,一众女真骑士簇拥之中,女真人的一代枭雄完颜宗瀚高坐马上,女真人的战神完颜娄室,军中悍将完颜撒离喝以及步卒统制官完颜才分列左右。高高飘扬的中军大纛上,大大的“帅”字分外引人注目。 铁甲贯身的完颜宗瀚神色凝重,和三年前侵宋相比,完颜宗瀚苍老了一些,但眉宇间的戾气更甚。 “娄室,从苛岚军直到河外三州,大军西进,可要速战速决,灭了晋宁军,早日挥师河东,围攻王松。” 谈到王松时,完颜宗瀚的脸色红了起来。东京城几场血战,他可谓是丢尽了脸面,也被引为平生的奇耻大辱。 “粘罕,你放心就是。此次有女真最精锐的勇士们随行,拿下折可求,当不在话下。” 完颜娄室倒是志得意满。他麾下众军,尤以他一手训练的“娄室军”最为彪悍,其中的将士,都是女真部落的勇士,自征战以来,未曾一败。 若不是当时娄室军大部在云中休整,以待西夏,东京城很有可能已经破了。 “大军西进之后,撒离喝率军南下,早日攻克京兆府,破了那位始皇帝的故乡,到时候京兆府夷为平地,最好能挖出这位始皇帝的坟墓,想起来都觉得兴奋!” 秦始皇统一六国,派遣大将蒙恬率兵三十万,从雁门出塞,悉收河南之地,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抱怨,中原王朝的霸气震古烁今。 金人要打碎宋人的骄傲,让宋人臣服。汉人时有英雄,不会束手就擒,甘为屠戮,摧毁他们的信心支柱,才是王道。 “粘罕,王松挥兵太原,咱们为何不挥兵南下,和银术可一起,先灭了王松再说?” 完颜撒离喝注视着向南而去的千军万马,眉头紧锁,始终有些忧心忡忡。 在他看来,女真人的最大祸患就是王松。区区一个折可求,似乎没有这么重要。 “王松兵强马壮,现在还不是除去他的时候。大军南下,万一吓退了王松,让他遁入了城中,或是太行山中,岂不是功亏一篑。” 完颜宗瀚目光阴冷,眼里的精芒让人不寒而栗。 “太原城有三万多精锐,王松想要攻下太原城,没有几个月,万万不能。” 靖康元年,完颜宗瀚率女真西路大军,耗时两百五十多天,才攻下了只有几千宋军驻守的太原城。王松要想攻下三万精兵驻守的太原城,不花上几个月,甚至半年,丢下几万具尸体,无异于痴人说梦。 “粘罕说的不错!” 完颜娄室点头道:“先让银术可和王松在太原城对峙,到宋军伤亡惨重,难以为继之时,我军从陕西侧翼杀出,阻挡住宋军归路,那时,宋军被前后夹击,大败在所难免。这次,一定要杀了王松!” 完颜撒离喝微微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的忧虑缓和了许多。 “但愿不要死那么多的女真勇士!” 完颜撒离喝的话,让旁边的汉军统制官完颜才暗暗发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想要攻下河外三州,又要灭了王松的部下精锐,没有五六万金兵的尸体做垫子,想都别想。 折家军兵强马壮,据城而守,金兵要攻克府州,不知要死伤多少。 至于忠义军,众所周知,王松的部下赴死如归,再加上火器犀利,一场场血战在所难免。 完颜宗瀚的谋略倒是让他叹服。女真大军隔绝了太原以北,完颜娄室挥军南下,从陕西渡河东进,王松措手不及,看来战败是在所难免。 王松! 女真大军攻略陕西,全都是为王松准备的。 自靖康元年东京城折戟而归,女真大军所述的耻辱,全部都来自于王松,来自他一手训练的忠义军。 只要灭了王松,整个大宋的花花江山,还不是任凭女真人索取,任由女真勇士的铁骑践踏。 “粘罕,话虽如此,折可求麾下数万大军,据城而守,府州又是险峻异常。要想速战速决,恐怕不太容易!” 完颜撒离喝思虑片刻,又冒出一句忧心忡忡的话来。 “撒离喝,不要瞻前顾后。只要隔绝南北交通,能攻就攻,不能攻就派兵驻守,防止其通风报信。大军继续南下,灭了晋宁军,渡过黄河,从王松背后插入。” 完颜宗瀚冷笑了一声,继续道: “撒离喝,兵贵神速,只要能和银术可一起灭了王松,河东便会尽归我大金国所有,灭宋便如囊中之物,折可求更是不在话下。到时候,我在云中等你们的捷报!” “王松,你这狗贼,这一次我非砍下你的狗头,为活女报仇!” 想起惨死的儿子,完颜娄室的眼睛红的起来,眼神也变得狰狞。 “粘罕,你放心就是,在云中等我的捷报就是!” 完颜娄室正要打马下山,忽见南边的官道之上,一队女真骑士打马前来,个个满头大汗,神色惊惶。 完颜娄室和完颜撒离喝对望了一眼,都是心中狐疑。看这队骑士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将士。 骑士们打马向前,到了完颜宗瀚马前的土坡下,这才勒住了马匹,纷纷下马。 “元帅,大事不好,王松所部攻破了太原城,我军退守忻州,这是副都统银术可的公文!” 骑士们冲上坡来,纷纷单膝跪下,领头一人,手中的公文高高举起。 “什么?” 所有的人都是愣了一下,完颜宗瀚马鞭一指,厉声呵斥道: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骑士惶恐不已,颤声回道: “回……元帅,王……松连夜攻破了太原城,我军……退守忻州。” 完颜宗瀚如遭雷劈,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 旁边的众将也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固若金汤的太原城,怎么可能被王松一夜攻破? 完颜娄室打马上前,劈手夺过了公文,看了起来。 “折损将士一万五千人,战马损失上万匹,大将沙古质、杯鲁、蒲鲁虎战死……” 完颜娄室脸色煞白,手指微微颤抖,待了片刻,大声怒吼道:“你这厮,是不是谎报军情?太原城有三万多精兵,粮草充足,怎么会被宋军一夜破城?” 完颜宗瀚脸色难看,众人一起,盯住了报信的骑士。 “回都统,宋军不知施展了什么妖法,弄塌了太原城的城墙,趁着夜色破城而入,我军猝不及防,这才……” 马上诸将,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粘罕,要不要大军停止攻略陕西,挥兵南下,直奔太原?” 完颜撒离喝打破了沉默。宋军攻破了太原城,从陕西南下,背后夹击,还有没有必要。 完颜宗瀚人中之雄,他沉默了片刻,断然摇了摇头。 “大军继续西进,攻略陕西。一旦改换行程,军心不稳,到时士气全无,怎么和宋军决战?” 完颜娄室也是无奈,点点头道:“宋军占据太原城,肯定不会轻易撒手。大军攻略陕西,趁机南下,到时把宋军围在太原城,围点打援,就如靖康元年一样。” 完颜娄室的话,让马上的众将纷纷点头不已。太原城已经失守,王松必会亲自驻守,到时趁着天寒地冻,围了太原城,隔断交通,宋军没有骑兵,王松必然插翅难逃。 “娄室所言极是。太原城失守之事,千万不能在军中蔓延,泄漏军令者,定斩不饶!” 完颜宗瀚厉声喝道,众将都是心头栗然。 “告诉银术可,让他坐镇忻州,守住石岭关。待我军攻略陕西,挺近河东以后,再南北夹击,围攻太原。” 完颜才心中一惊。完颜宗瀚如此安排,到时围攻太原城,他的部下汉儿,不是又要死伤殆尽? 完颜才,终究不过是汉人董才而已。 079章 门户 太原城中,正是清晨时分,朝阳万丈,秋风送爽,蓝天白云,倒是让人十分惬意。 城墙上、大街小巷,尽是忠义军军士肃穆威严、笔挺如枪的身影,他们的脸上,都有一层骄傲之色。经过一场场的血战,尤其是刚刚过去的太原一战,这些半生不熟的新兵击退了强悍的女真勇士,终于成了合格的战兵。 女真大军退去,并没有杀个“回马枪”之类,王松的担心完全多余。女真骑兵死伤惨重,汉儿几乎全军覆没,完颜银术可没有信心,也不敢再孤注一掷。 “相公,此刻不宜挥军北上,石岭关尚在女真人手中。要想后路无虞,攻破石岭三关,已是必然。” 林风看王松低头思索,一直看着舆图,赶紧上前劝解。 王松点了点头,手指敲了敲桌上的舆图,眉头紧皱。 “陕北沟壑纵横,贫瘠偏避,金人连年侵扰,这舆图背后,百姓生活如何,何等流离失所,想起来让人寝食难安!” 鉴于历史上折可求降金,王松对河外三州一直都是格外上心。若是完颜娄室大军西进,不知道折可求能坚守多久? “相公仁义,下官等惭愧之至!” 陈东和欧阳澈站了起来,都是肃拜了一礼。 王松尽管有武夫掌兵之嫌,但他为国为民,仁心仁义,一片赤诚,比起朝中诸臣,高下立见。 “相公,以小人之见,还是静待时日,以观其变。” 马扩上前道:“我军攻破了太原城,完颜娄室是否会挥兵西进,乃是未知之数。若是他率大军南下,围攻太原城,北上河外三州,似乎并无意义。” 王松低头不语。北上援助折可求,势在必行,他可不敢冒险,丢了大宋的这块桥头堡。 不过,正如马扩所言,如今太原城告破,完颜娄室是否会挥军南下,还需要静观其变。 “相公,太原城一战,我军损失惨重,除了修补城墙,还需要招兵买马,以御番人。莫不如让董平率军北上,否则一旦金人大军围攻,以太原残城,伤兵无数,恐怕力不从心。” 马扩话音刚落,张横也在一旁附和道。 “马宣赞言之有理。如今我军已攻取太原,盘陀没有必要囤居大军。让董平北上,太原城的城墙也可确保无虞!” 王松点了点头。如今太原已成众矢之的,大战在所难免,董平前来,正好可以弥补军中损失。 金人在太原烧杀抢掠,百姓几乎被屠戮殆尽,想要征兵,恐怕要等难民回归,需要时日。 “可惜金人隔断了太原以北,否则只要派出斥侯,便可知女真大军动向。如今两眼一抹黑,只能等候女真人的动静了!” 杨再兴摇头晃脑,连连叹息。看来太原成了一场血战,让他有些蠢蠢欲动了。 “若是我军骑兵充足,破城当日,便可直接北上,杀退女真人,占了石岭三关!” 杨再兴话刚说完,斥候已经由堂外急匆匆进来。 “相公,金人退守忻州,以石岭三关为屏据守,周围的村落都被他们屠戮,百姓死伤累累,达数千人之多……” 邵兴禀告完毕,大堂里静了片刻,牛皋大声叫了起来。 “相公,这些番贼,禽兽不如,小人愿意率军前去,攻夺石岭三关,若是不能夺关,甘受军法处置!” “相公,小人愿意领兵前去,痛杀番贼!” 大堂中的将领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站了起来,上前请命。 王松怒气勃发,“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若不杀尽这些番贼,焉能对得起千千万万的百姓亡魂,又岂能消我心头之恨!” 王松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肆意夺取宋人百姓的性命?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不杀不足以告慰苍生。 “牛皋,杨进,立刻整兵北进,攻取石岭三关。带上所有的骑兵、火炮,配全震天雷,夺下三关,给我在关北竖起“京观”。我倒要看看,谁还以后敢如此屠戮我大宋百姓!” 太原,山围三面,河阻一方,地势险固,有若秦蜀。古设雄关三道,以御外患侵扰。所谓“太原三关”,即天门关、石岭关和赤塘关。这三关之中,天门关地势最险峻,石岭关地处最重要。 大宋宣和末年,完颜宗瀚南下侵宋,镇守石岭关的义胜军将领耿守忠率领汉儿开门揖盗,从而导致了太原城门户大开,最终在靖康元年失守,大宋失去了北国屏障。 石岭关东靠小五台,西连官帽山。岭横东西,路纵南北,历为太原通往忻、代、云、朔州之要道。关洞门细窄阴暗,引道坡陡弯疾,山势峻险,关隘雄壮。 正值正午时分,石岭关上下,被一片浓烟和喊杀声所笼罩。宋军攻破了太原城以后,没过几日,竟然又挥兵北指,意欲夺回石岭三关。 石岭关虽然没有雁门关那样固若金汤,但也是高山之上,险峻异常。双方军士接战,金兵依山而守,居高临下,忠义军则是凭借着火器犀利,人人奋勇争先。 “轰!轰!” 火炮声不断响起,关墙上的金兵被打得抬不起头来。忠义军的掷弹兵高举盾牌,在山坡上攀援而上,很快就到了关墙底下。 一颗颗冒烟的震天雷被扔上了关墙,爆炸声此起彼伏,上面的金兵死伤惨重。 五六个巨大的炸药包叠在一起,堆在了巨大的木门前,宋军点燃了导火索,纷纷闪开。 巨大的爆炸声让天地动摇,木门被炸得四分五裂。忠义军士卒一边狂甩着震天雷,一边顺着关洞闯入了关内。 关墙上,金兵们死伤惨重,血肉模糊者比比皆是,一些金兵再也承受不住爆炸所带来的恐怖杀伤力,撒腿就往两边的山上跑去。 “回来!你们这些狗贼养的墙头草!” 女真军官们高声怒骂,他们不惧伤亡,犹自在舍命据守。 “冲啊!” 李三娃左手举盾,右手拿着长枪,在火炮的掩护之下,踩着同胞的尸体,奋力向上爬去。 无数颗冒烟的震天雷甩出,关墙上负隅顽抗的金兵们被一扫而空,李三娃瞬间就到了寨墙底下。 “搭梯!” 梯子刚刚竖起,李三娃就站了上去。关洞就那么大,大军不可能拥挤而入。寨墙之下,随时都可能丧命,谁也不愿意在这久呆。 他刚迈上了几步,眼睛余光却瞥到身旁的另外一家梯子上,已经有同伴飞快地窜到了梯子的尽头。 徐三刚刚登上寨墙,一柄长枪已经刺了出来。他拧腰一闪,拽住了金兵的长枪,顺势用力翻上了关墙。 他长枪急刺,刺翻金兵,纵身向前,又刺倒了一名满身鲜血,要抛滚石的金兵。 越来越多的忠义军士兵跳上了关墙,一场近身搏杀迅速展开。 宋军的长枪手如墙而进,金兵们频频后退,纷纷被绊倒在地,宋兵们快步上前,长枪连刺,金兵们全身血窟窿无数,惨叫声接连响起,关墙上瞬间就是满地的尸体。 徐三舍命拼杀,原来还想立功的念头,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沙场之中,生死都在瞬间。一旦短兵相接,所有的杂念都销声匿迹,脑子里面只剩下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杀死对方。 “直娘贼的,这守关的金兵如何这么凶猛!” 杨进看着城墙上的激烈拼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些番贼,今日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牛皋一摆手中的铁锏,带领着部下,加入了战团。 幸亏守关的很多汉儿逃之夭夭,否则忠义军可能真占不了便宜。 “邵兴,你在后面掠阵,我带人上去冲杀一阵!” 牛皋身先士卒,杨进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观。他提起长刀,带领一群军士,大踏步冲了出去。 杨进登上关墙,迎面就是一女真巨汉。刚刚砍翻了两名宋兵,看到对面一高壮汉子登上墙来,女真巨汉迎头就是一刀。 杨进横刀一架,不由得胳膊一麻,女真汉子也是后退了一步。二人神力惊人,旗鼓相当,各自又扑了上去,战在一起。 撒卢和杨进拼杀了十来招,气力上已经有所不继。太原城,他可是见识过王松的神勇。如今来了一员宋将,竟然也有如此的力量。 眼看着后面邵兴等壮汉又赶了上来,人群中的牛皋高大威猛,似乎正是太原城砸死蒲鲁虎之人,撒卢心惊肉跳,荡开杨进的长刀,撒腿就向关墙下退去。 “将军,不要追了,控制关隘要紧!” 杨进砍翻了一名挡路的金兵,还要追赶,却被赶上来的邵兴阻止了。 “今日要大开杀戒,为死去的百姓讨个公道!” 杨进白了邵兴一眼,大声喊道:“把炮都架上来,掷弹手上来,给我炸死这些狗日的!” “兄弟们,上马结阵,随我杀贼!” 牛皋看着潮水般向关外撤去的金兵,带领着骑兵,向着溃兵们追去。 骑兵们一路追杀,火炮声和震天雷的爆炸声在原野上蔓延,金兵死伤无数,留下了满地的尸体。那些当场投降的金兵也未能幸免,个个都成为了宋军的刀下亡魂。 日头西落前,宋军的旗帜高高插在了关墙上,全军的所有士兵全部登上了石岭关的关墙。 士兵们挥舞刀枪,一片狂呼乱叫,久久不能平息。 靖康三年八月,太原府周围州县,基本都处在了忠义军的控制之下。太原北部的门户,石岭三关,也尽被宋军占据。 石岭关北墙下,竖起了一座巨大的“京观”,几千金兵的首级被堆成了金字塔的形状,面朝北方,远远望去,让人胆战心惊,恶寒不已。 080章 战俘 太原城,东校场,虽然过去了些日子,但烟熏火燎的痕迹还在,坍塌破败的房屋,满地的血污,无不印证着,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血战。 较场当中,铁甲贯身、持枪执刀的宋军军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成队的军事士,不断在较场上巡逻经过。太原长一场大战,金人的两千多俘虏全部被关押在这里,由宋军的胜捷军和选锋军将士轮流看守,以防止这些金人闹事。 猛然,关押俘虏的门前发出了一连串的怒骂声,紧跟着,无数的饭碗从牢房中扔了出来,其中几个碗砸在送饭宋兵的身上,让他们衣衫湿了一大片。 几名身上挂着不少粥粒的宋兵拖着饭桶,从牢房里鼻青脸肿地跑了出来。 正在巡逻的孟德见状大怒,指着牢房里的女真俘虏大声道:“你们这些狗贼,别不知好歹,惹怒了王相公,有你们这些狗贼好受的!” 又有几个饭碗扔了出来,饭碗摔成了碎片,白花花的米粥满地都是。 一个操着生硬汉话的金兵大声喊道:“宋狗,你听好了,爷爷们才不吃这猪一样的稀粥,快给爷爷准备好酒好肉,否则爷爷和你们这些宋狗没完!” “快去给爷爷准备好酒好肉!” “懦弱的宋狗,快滚!” 牢房中的金兵一起鼓噪起来,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气势汹汹。 孟德面色涨红,手指着牢房中的金兵,冷笑道:“直娘贼,真是寻死,总有一天,有你们后悔的!” 带头的金兵双手猛拍了一下牢房的栅栏,眼露凶光,用女真话恶狠狠地骂道:“来呀!杀了爷爷呀!不敢吧,你这些胆小如鼠的宋狗!” 很快,这些人的狂妄本性露了出来,“宋狗”的话语都是脱口而出。 士卒小声翻译,孟德脸色铁青,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牢房里发出震天的喝彩声,金兵们一个个得意洋洋,仿佛在庆祝战场上的胜利一般,混没有半分俘虏的样子。 “什么,俘虏绝食?” 听到孟德的禀告,马扩一脸的惊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相公,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马扩话音未落,欧阳澈已经怒喝道:“相公,不如直接杀了这些贼子,关着还浪费粮食!” “此非上策,还需仔细斟酌!” 陈东摇头道:“相公此次征讨太原,已经有人在背后掣肘。莫若献俘于朝廷,震惊中外,也能得到官家的赞许。” 看王松面色不佳,陈东只好小心翼翼继续说道:“是杀是留,还请相公三思而行。” “朝廷诸臣畏金如虎,倘若朝廷将这些俘虏归还金人,我等又如何自处。难道说,我忠义军近万兄弟的性命,就全白白丢了吗!” 马扩摇摇头道:“就请相公下令,将这些贼子都杀了,一来震慑番贼,二来为我大宋千千万万死难的百姓报仇雪恨!” “砍了他们的头,也太便宜了他们!” 王松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 “忠义军三万大军,人吃马嚼,粮食可要节省着用。河东有那么多难民,嗷嗷待哺,不知饿死多少,都是谁造的孽!既然他们不肯吃饭,那就饿着吧,不要糟蹋粮食!” 王松面色阴冷,他扫了一眼孟德,目光变的阴冷。 “孟德兄弟,粮食是给人吃的。以后遇到此类事件,有敢侮辱我忠义军军士者,杀无赦!” “孟德,还不快去!” 马扩微微摇摇头,孟德心领神会,抱拳告辞,轻轻退了出去。 陈东摇头苦笑道:“相公,逞一时之快,恐怕会引起朝廷不满,相公太过意气用事,此非智者所为。” “陈公不必多言!我王松问心无愧,一心都是为了大宋,此心可对日月!” 王松断然道:“女真人蛮夷之族,畏威不怀德,只有以暴制暴,才能确保我大宋国事无忧。古往今来,都是以强凌弱,未闻可以以德服众。今日的惩戒只是开始,尸山血海,要看谁的刀利才是!” 欧阳澈轻声道:“相公,金人俘虏可是有两千多人,相公难道真的要饿死他们?” “咎由自取,是他们不肯吃的,怨不得本官!” “相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欧阳澈在一旁道:“相公这一招妙的很,就让这些番贼自生自灭,这也算相公对他们的恩赐。这些番子,杀我宋人,烧杀抢掠,残暴不仁,手上沾满了我宋人百姓的鲜血,绝不能放虎归山!” 王松点点头,欧阳澈出身草莽,快意恩仇,和陈东这朝堂之臣,瞻前顾后,确实是大不一样。 王松心里想起一事,忽然抬起头问道:“邓五这小子去了那里?这城墙还指望着他来修呢!” 太原之战,邓五随军前来,就是准备破城后的重建。而之所以叫邓五过来,自然是要用土水泥了。 “邓五兄弟已经到了半月,当时我军和女真大军对垒,他只能呆在军中干着急。今日一早,他就出城忙活去了!” 张横笑呵呵地说道。忠义军军威日盛,王松如日中天,他自然是喜不自禁。 太原城周围,到处都是制造土水泥用的生石灰和粘土,城南的永利监附近,烧制土盐和炼铁留下的矿渣堆积如山,无边无际,正是造水泥修城墙的好材料。 至于废弃的石灰窑,只要休憩一下即可使用。太原这样的军事重镇,各种设施当然不会少,宋兵三万大军,轮流上下岗,城墙自然很快就能建好。 虽然时间紧缺,王松还是想把太原城重新修造一番,毕竟,太原城的地理太过重要,国之屏障,岂能是如今小小的一座土城! 先查缺补漏,恢复炸塌的部分,或新建一座城门即可,然后在整个太原城的周围,放大一圈,重建一座新城。 新建的城池,最少也是周长二三十里,至于原来的围墙,可以作为内城。 而土水泥坚固耐用,方便迅速,筑城再好不过。 “小人拜见相公!” 林天佑进来,满脸笑容,对王松施礼道:“相公,小人押解150门小炮和相应的炮弹、弹药过来,以为能赶得上大军使用,没想到我军已经攻破太原城了!” 150门虎蹲炮,再加上原来的150门,共300门火炮,太原城即便没有城墙,也可以固若金汤了。 王松哈哈大笑道:“林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本官可以下令马上建城了。” 林天佑欣喜道:“相公,能用上就好。遵照相公的军令,小人研究了几种火炮,有100斤的,也有200-300斤的,目前正在试炮,小人还有些地方混沌,还请相公解惑。” “天佑,做的不错!” 王松点点头,满意地说道:“正好,今晚给你接风,咱们两个人顺便探讨一下。” 林天佑惶恐道:“相公,小人不敢,请相公指正就是。” 王松点点头,对马扩道:“马宣赞,林兄弟,你二人把战况合计一下,斟酌一下言辞,写一封报捷文书,本官要给官家捷报。” 马扩上来,肃拜道:“相公,小人等私下做了一事,还望相公见谅!” 这堂中都是王松的老人,马扩也是毫不避讳。 王松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道:“马宣赞,都是自家兄弟,莫非你有难言之隐?” 马扩拿出一份文书,放在王松桌上,沉声道:“相公一看便知。” 王松向周围看了看,大堂之中,只剩下了张横、董平、张宪几人,就连林风、王彦等人也不在堂内。 王松拿起桌子上的文书,看了起来,愈看愈是惊心。 良久,他才放下了文书,摇摇头,苦笑道:“马宣赞,各位兄弟,你们真是用心良苦,想必你们已经商量好了,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张宪单膝跪下,惶恐道:“相公,这是小人等商议过的,还望相公不要责怪!” 张横沉声道:“相公,这几日大军操练,小人会安排在城外进行。天佑兄弟回去的时候亲自押送,绝不会出半点差漏。相公大可以放心!” 王松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了文书,仔细打量起上面的明细。 10万石粮食,3000多匹战马,30多万辆金银,这些兄弟们也真够大胆,直接就给中饱私囊了。 “相公不必犹豫,也不必自责,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等公心一片,天日昭昭!” 马扩沉声道:“相公想过没有,此次攻克太原,光是阵亡将士的抚恤,还有立功将士的犒赏,就达百万贯之多。这么多银两,朝廷又能拿出几何,最后还不是我忠义军要出这笔银子。一旦封装入库,白纸黑字,咱们可就黔驴技穷了。” 王松沉默不语,马扩说的没错。士兵犒赏的银两,大约10万贯足够,可是这高达万人的伤亡抚恤,按照他一贯的抚恤标准,就得百万贯。即便马扩等人替他拿走了30万,每个士兵也只能得到30贯钱。 粮食和马匹,王松倒没觉得什么。这些东西,黎城大营和铁坊都是紧缺。 至于其他的刀枪铠甲之类,他倒是看不上眼。这些东西自己也能造,并不是急需之物。 “相公,朝廷暗流涌动,你又手握数万雄兵,武夫当政,已经是朝议沸腾,群势汹汹。” 马扩诚恳地说道:“我等如此做法,绝非为了个人,而是为了抗金大业。相公做事,一片至诚,从来不知给自己留条后路。小人们如此做,也是为了相公。还请相公慎思。” 王松点点头。前世他只是个简单倔强的宅男,哪里懂得人世间有如此多的龌龊、阴险和勾心斗角。 若是没有马扩这些人在身旁,恐怕他前面的路会很难走。 他微微一笑,朗声道:“各位兄弟,大家都坐下来,咱们来个坐而论道。” 081章 亡人 听到女儿的呻吟声,魏二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虽然是白天,但因为饿得慌,他是昏昏欲睡。 “花花,你怎么了,快告诉爹爹!” “爹,我浑身没有力气,好饿啊!” 魏二看着蓬头垢面的女儿饿得脱了形的脸蛋,泪水簌簌掉了下来。 “花花,你等着,爹这就给你去找吃的!” “好的,爹爹,你要小心。” 女儿虽然只有五岁,却是聪明伶俐。 魏二抹了抹眼泪,摸了摸女儿的头,幸好没有头热,才稍稍放下心来。 穿着那件衣不遮体的破烂棉衣,摸了摸腰里锈迹斑斑的短刀,他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而去。 他记的清楚,山脚下有一处庄园,被几十个土匪占据,那里面应该有吃的。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弄到吃的,即便不要了这条性命,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饿死。 匍匐在草丛中,向山下的庄园看去,魏二不由的大吃一惊。 从山坡上,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院子里面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一队顶盔披甲的军士正在清理现场。 “难道是番子杀来了?” 魏二眉头紧皱,一时忘记了饥饿。 一群年轻女子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痛哭流涕,纷纷跪倒在了为首的军士面前。那军士很是客气,把前面的女子扶了起来,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后面的女子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魏二心中疑惑,没见过番子对年轻女子这样的,即便是宋军,也没有几个好货。 魏二不由的摇了摇头,不知这些军士是何方神圣。 他正在狐疑不定,只见几匹骏马由山道上奔驰而来,马上的骑士个个矫健异常,他们背后的旗子随风猎猎作响,上面都大的“宋”字清晰可见。 “果然是官军,想不到他们都到了这里!” 魏二赶紧藏好身子。一旦被对方发现,有可能就身首异处。 “山上的百姓都听好了,忠义军收复太原城,凡是大宋子民,皆可回到太原城,城外正在施粥!” “王相公率军攻克太原,城中正在施粥,凡我大宋子民,回归太原城,都有饭吃!” 军士们一路大声呐喊,魏二听的清清楚楚,他还正在犹豫,身旁无数的人影已经钻了出去,直奔山道。 “王相公,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 “忠义军,可算把你们盼到了!” 无数的难民跪在山道上,密密麻麻,无数人痛哭流涕,磕头不止。 “乡亲们,放心前去太原,各处驿道关卡,都有我忠义军将士驻守,乡亲们不用担心!” 魏二心头狂跳,快速站起身来,向女儿所在的地方跑去。 太原城,经历靖康元年的那次破城巷战之后,再加上忠义军进城时火药的巨大破坏,城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随处可见瓦砾遍地,黄白之物随处可见,城中一片破败和腐臭。 更有甚者,一些人迹罕至的偏街陋巷,或是臭水沟中,白骨累累,臭气熏天,苍蝇臭虫遍地,连脚都踏不进去。 “让士兵们先把城里面打扫了,这样的地方如何能住人!” 王松转了几条大街,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这样恶劣的环境,也不知道完颜银术可这些家伙是如何住下来的? 难道他们天生异禀,就不怕这疾病传染? “先把这些破墙都推倒,清理瓦砾等物。等城墙修完了,再把这城内的街道、房屋都重新修,实在是太破了!” 街道两侧的各处残垣断壁上,都是画有一个大大的“x”号,表明这些破墙都要被推平,重新建造。而实际上,历经战火的太原城,也许除了衙门的建筑,其它的民居都要重新修筑。 幸好城中的下水道系统还算健全,这也使得后面太原城的重建工作要轻松一些。 不错,是重建,就像后世自然灾难过后,所进行的重建一样。修筑房屋、道路、排水沟,还有那破损的城墙。 “陈公,你好好规划一下,东西南北,道路宽敞,房屋整齐。公共厕所、公……林园、绿化树木……” 王松按着后世城市的样子想了一下,医疗卫生、学校教育、商铺住宅等等,至于可能的工厂或者作坊,则是一律建在城外。 他又加上了一句:“首先是道路、公共厕所和学堂,要想太原城干净,就得有免费的公共厕所。孩子们更不能荒废,一定要进学堂!” 太原城恢复,意味着大量的百姓会从山区和偏远地区进入太原,没有一座固若金汤的雄城,如何能够容纳。 “马宣赞,派出去张贴告示,传告百姓的将士,都已经回来了吗?” 太原新城要建,必须要有大量的劳力。金人占领下的太原城,城中居民早已经屠戮殆尽,各地的百姓纷纷逃窜进了山中,现在太原城收复,安抚百姓,让百姓回城,也是迫在眉睫。 毕竟,不可能只靠忠义军的将士们修城,毕竟还要驻守,保证太原城的治安,以防女真大军讨扰。 “相公放心,军士们都是派了出去,告示也贴遍了太原周围州县,如今已经有大批的百姓回来了。” 王松重重点了点头。乱世之中,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太原城有米可赈,再加上是忠义军治下,百姓自然会做出抉择。 果然,等到了西城门口,已经有成千上万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在城外聚集,男女老幼都有。 若是不细看,百姓们和乞丐没有任何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手里没有拿要饭碗。 “苏灿,你丐帮弟子几千万,你让朕如何放心!” “丐帮弟子的人数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由你决定的。若是你真的英明神武,可以使国泰民安,鬼才愿意当乞丐呢!” 不经意间,后世的电影台词映入了王松的脑海。 金人南侵,大宋受难的百姓何止千万。光是两河,已是千万之数,若是再加上陕西、山东、河南、淮北之地,怎么也有两三千万人之多。 若是皇帝和朝廷大臣真能使国泰民安,大宋如何能成为这个样子,任人宰割,肆意凌辱。 雪崩来临,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王松不由得有些迷茫。难道说他是如今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无根之萍,镜中花,水中月,根本没有成事的可能? “相公,你如何了,难道是身体不适?” 马扩见王松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若有所思而已。” 王松摇了摇头,迈步出了城门。 看到王松前呼后拥出来,百姓赶紧让过一边。 “马上施粥赈民!” 王松又皱起了眉头。今日一趟巡查,所有的事情都是让人窝火。 “以后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民生多艰,不要寒了百姓的心!” 陈东和欧阳澈脸上都是一红,一起肃拜道:“谨遵相公教诲,下官等这就去办。” 这几日,前来投靠的义军络绎不绝,他二人一直忙着收编军伍,却是忽略了难民之事。 军士出去,对难民中一番喊话,引来一阵欢呼。 “真是河东忠义军,那刚才的那位将军,一定是王相公吧!” 几个领头的粗衣老汉向着人群大声招呼道:“大伙,咱们一起跪下,谢过王相公。” 百姓一起跪下,磕头不止,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王松无奈,上前扶起了前面的几个老人,大声道:“乡亲们,本官就是王松,忠义军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王相公,你怎么才来啊!” “王相公,活菩萨呀!” 百姓们哭倒一片,旁边的将士都是眼眶微红,也有人流下泪来。 “相公,小的城中还有宅在,到时能不能把宅子还给小人?” 人群中,忽然有百姓问了起来。 马扩摇摇头道:“乡亲们,太原城已经被金人毁于一片废墟。你若是有地契,到时候官府重建了房子,自己可以去领一套。” 那人兴奋不已,又要跪地磕头,却被王松拦住了。 “像你们这样流浪四处的百姓,无论还有多少,都要劝他们回来,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太原城破,女真人屠城,能剩下的,肯定都是女真人围城前逃出去的。这两年,可是遭了罪了。 “相公,河东的百姓,山上逃亡的成千上万,但太原城中的百姓,恐怕已经没有几户了。” 那人神情黯然,沉声道:“小人以前还有间铺子,金人围城前逃了出去,在外面流浪了两年,身上早已分文未有,父母也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相公,贾老三已经算是好的了!” 旁边一人接道:“哪些没有逃出去的百姓,都在太原城抗敌时,被番子屠了城,没留一个活口。这真是造孽啊!” 王松也是心头黯然。太原城抵抗了两百多日,没有粮食,没有援军,却写下了华夏史上最惨烈的一页。 “乡亲们放心,忠义军既然来了,就一直会待下去,直到把番子全部赶出河东!” 王松大声道:“乡亲们也要好好活着。要相信,大家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马扩也是大声道:“乡亲们,太原城要重建,大家伙都来帮忙,有饭吃,还有工钱拿,大家说好不好?” “王相公真是菩萨心肠!王相公万岁!” 喜出望外的难民们跪了下来,一起拜道。 “陈公,太原城的民政,你和欧阳公一起,先抓起来。” 王松沉声道:“我的要求也很简单,从今日起,太原城不能饿死一人,不能冻死一人,你二人能否做到?” 陈东二人一起拜道:“相公仁义,我二人必鞠躬尽瘁,不让相公失望!” 王松微微点头。雄关漫道,如今要从头做起了。 082章 滞留 宪州城南,汾河西岸,河堤之下,草丛茂密之处,十几个短衣劲装的年轻汉子俯下身子,正在向河面上张望。 一艘船只由南向北划水而来,船上几十名金兵满头大汗,衣甲不整,人人都是疲惫不堪,有气无力。 眼看远处的宪州城遥遥在目,金兵终于放松了下来。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呼啸而至,船头的一名金兵喉咙被射穿,直挺挺向后倒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溅一片浪花。 草丛中的十几个汉子一起站了起来,一边向岸边奔跑,一边羽箭齐发。船头的金兵纷纷栽倒,划船的也被射翻,无人掌舵的船只打着旋,顺流漂了二三十米,停靠在了西岸边。 汉子们飞快向前,来到船边,张弓搭箭,刀枪一起,对准了船上剩余的两三名金兵。 “别杀我们,饶命啊!” 幸存的金兵胆战心惊,一起跪了下来,磕头求起饶来。 “你们是义胜军?” 领头的汉子走上前来,怒喝道:“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忠义军破了太原城,我们几个连夜逃出,找了一搜船只……” 汉子们都是一愣,领头的年轻汉子大吃一惊,上前一步,钢刀架在了一名金兵的脖子上。 “你说的可是真话,王相公真的率军攻克了太原?” “千真万确!宋军弄塌了太原城墙,连夜破城,银术可率骑兵退出北门,我们这些汉军是从西门逃脱……” “折虎,你说怎么办?” 顿了片刻,旁边一名汉子向领头的汉子问道。 折虎眉头一皱,手起刀落,砍翻了眼前的金兵。其他汉子刀枪并举,剩下的几个金兵,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咱们先回岢岚州找主母和折小娘子,然后再去府州,向折相公禀报此事。” 众人翻过河梁,来到草木深处,跨上战马,纷纷打马向北而去,一路兼程来到了岢岚水畔。 到了渡口前,本打算渡河的众人,看着河对岸甲光闪耀、无边无际、向西从龙而去的女真大军,个个都是傻了眼。 号角声此起彼伏,各色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骑士志得意满,如墙而进,金兵步骑大阵一个接着一个,声势浩大,遮天蔽日,布满了整个河对岸。 看他们的去向,是直奔岢岚州,那么下一步,肯定就是河外三州了。 “折虎,这可怎么办?” 十几个汉子躲在隐蔽处,个个面如土色,人人都是胆战心惊。这么多的金兵,足可以进行一场灭国之战了。 “番子肯定不是进攻西夏,只能是对付折家军了。” 折虎也是心神不定,他稍稍一沉吟,便做了决定。 以折家军的实力,对付如此多的女真大军,似乎不太容易。如今只有去找王松求援,折家军似乎才可以躲过一劫。 而且,以折月秀和王松的交情,他一定会前来救援。 “你们几个一路向西,避开女真大军,直奔府州。女真大军前来,折小娘子和主母肯定也会撤去府州。” 他沉声说道:“我去太原找王相公,让他发兵救援。如今也只有王相公,能够救折家军了。” 一个汉子摇头道:“王相公有统兵之权,但大军调动,要有朝廷的旨意,也不知道是能不能够赶上?” 有人叹息道:“要是折小娘子和王相公在一起就好了,王相公一定会率兵救援。” 折虎也是无奈,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看朝廷愿不愿意派军北上了。 太原城墙之上,王松翘首北望,山峦起伏,尽在眼底。 马扩道:“相公,大军收复了石岭关,下一步我军将作何打算?” 太原一战,完颜银术可部下损失过半,死伤惨重,不得已退回了沂州。忠义军四处扫荡,各地的义军也纷纷响应,周围州县的金兵本就势弱,或败或降或逃,太原以南,很快就归于了忠义军的控制之下。 太原以南已经平定,自然是向北、或向两侧的陕西和河北进发。 “派出去的斥侯回来了吗?” “探子得回来的消息,金人沿忻州、宪州、岚州一带布下重兵,探子们见山势陡峭,难以逾越,便都纷纷退了回来。” 王松点了点头。斥候都是军中的精锐,当然会审时度势,不会莽撞送了性命。 不过,完颜娄室的大军动向未知,一直让他心头不安。 马扩使了个眼色,林风上前道:“相公,以小人之计,我军应该攻下平定军和井陉,恢复河东、河北的连接,然后徐徐图之。” 王松点了点头,河东、河北连成一片,忠义军两路大军汇聚,实力不容小觑,即便是女真人大兵压境,忠义军也完全可以应付。 张宪皱眉道:“相公,若是金人攻略陕西,女真人的战神完颜娄室在关中攻城略地,恐怕河外三州不保,陕西也会被金人糜烂。相公还是陕西宣抚使,若是能西进陕西,大破完颜娄室。我大宋幸甚!” 完颜娄室,战神,王松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攻击的是腐朽不堪的北宋纸糊军,也有无耻之徒竟然封其为“战神”! 华夏英雄辈出,强如秦之白起者才有此不成文的称呼。汉初之韩信,汉武之卫青、霍去病,南宋之岳飞,这些人那一个不比完颜娄室强上百倍,却也没有“战神”之称呼,不知此人的绰号又是从何而来。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王松冷冷哼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马扩和张宪二人说的都是有理,无论是西上还是东进,都是沦陷区的国土,只是有看轻重缓急而已。 “中山府那边,现在情形如何,有没有军报传来?” 王松想起来历史上中山府的陷落,好像就在靖康年间,不由得忧上心头。 “禀告相公,中山府苦苦支撑,但粮路断绝,恐怕大事不妙。” 马扩回道:“自靖康二年,朝廷源源不断派出援兵,中山府得以不至陷落。如今金人东路大军围攻中山府,时间一长,恐怕难以持久!” “下一道军令给岳飞,让他伺机增援中山府!” 王松不由得有些不安。河北忠义军到底是何情形,如何一直没有军报传过来? “相公,将在中御,恐怕岳统制也不能幸免,你还是上一道奏折,奏于圣上。” 陈东摇头道:“朝廷让岳统制缓缓北上,徐徐图之,岳统制又怎会听从相公的将领。如今也只能寄托于太原惨败,金人惊骇,自然退兵。毕竟,河北并没有全部归于金人治下,兴师围攻一个无钱无粮的中山府,劳师乏粮,并非明智之事。” 王松一时语塞。大军才刚训练出来,河北忠义军已经不归他调遣,那他这个两河、陕西宣抚使,又有何用? “相公无需烦恼,这正是我朝之困。” 马扩沉声道:“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即便经历了东京城被困,朝堂依然是媾和声一片。相公手握六七万大军,难道朝廷就不怕武夫弄权吗?” “马宣赞所言不错!” 陈东赞和道:“相公能亲善一军,纵横沙场,已是实属罕见。自宣和年间以来,朝廷历次出兵,哪一次没有文臣掣肘,哪一次不是文臣和宦官统兵。相公报捷的文书到了朝廷,恐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他为官一方,又久在东京城,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其中利弊自然也是通透。 王松战功显赫,朝中恐已是群情汹汹,时刻等待着给这位相公套上枷锁、掣肘于他了。 大宋朝廷,虽免去了破国之灾,但朝堂上依然是暗流涌动,各种势力明争暗斗,朝事混乱不休。 官家赵桓、太上皇赵佶、甚至郓王赵楷,康王赵构,各自都有一批拥护者。尤其是赵桓和赵佶,赵佶虽然君嬉臣弄,把大宋整的一塌糊涂,身旁却有一大批追随者。 而赵桓,优柔寡断,性格多变猜疑,和他执掌权柄多年的父亲比起来,政治上要稚嫩许多。 朝中士大夫,多寡廉鲜耻之徒,这些人政事、军事上一塌糊涂,但见风使舵、煽风点火、勾心斗角,却是无人能敌。 一旦这些宵小之徒四处奔走,祸乱朝政,大宋之忧,令人扼腕叹息。 欧阳澈皱眉道:“如今梁溪先生在朝,希望他可以一改朝堂之颓状。相公的日子也好过些。” “梁溪先生国之栋梁,志虑忠纯,有他在朝,也能压压那些主和派的声音。” 陈东也点头道:“无论相公兵指何方,都要上奏朝廷,以免有心之人从中作祟,误了相公抗金大计。” 王松带兵离开京城不久,李纲已经回到朝堂,任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尹,左右朝政。 大宋国朝之制,垂拱殿受朝,先宰臣升殿奏事,次枢密使,次三司,次开封府,次审刑院,次臣,以次升殿。由此可见开封府尹的权势。 陈东和欧阳澈二人,都是李纲的拥护者,尤其是陈东,和李纲过从甚密,对其尊崇有加。 “两位先生,你们不要忘了,李纲也是文臣,而且是清流之首。” 马扩摇头道:“无论是主和派还是主战派,士大夫治国的想法不可更改。李纲若是真有能耐,也不至于担任两河宣抚使、解救太原时,各路大军灰飞烟灭。” 王松心里一乐。朝廷重臣,清流之首的李纲,生性高傲的马扩也看不上眼。 陈东和欧阳澈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马扩是王松的心腹,王松对朝中士大夫的轻视,从他的言语之间,二人也能感受得到。 二人是王松的幕僚,自然不能时刻跟着主帅过不去。举朝望去,除了王松,谁能抗击金人,如斯奏效。 正如马扩所说,李纲除了对君王一片忠心,在行军打仗上,显然也是个外行。 王松眉头紧皱。太原大捷,只是个开头,大军却不得不滞留,否则,朝廷就要左顾而言其他了。 083章 杀俘 “给爷爷拿饭来!” “宋狗,你们是要饿死爷爷吗” 一清早,东较场的牢房中,震天的怒骂声又响了起来。 “连碗水也不给,你们是要渴死老子啊!” 牢房外巡逻的军士冷冷扫了一眼咆哮喧嚣的牢房的,转身走开。 军中已经下了军令,伙食不再供给牢房,这些个士兵倒好,连水也断了。 一大队宋军持枪执刀,怒气冲冲进了东较场,直奔牢房。 “邵都头,你们这是何意?” 牢房门口的军士上前问话,脖子上立刻被架上了一把刚刀。 “兄弟,弟兄们只想找番子报仇,得罪了!” 邵兴摆摆手,徐三从后面上来,从军士腰上取下钥匙,打开了大门,他身后的众人纷纷蜂拥而入,进入了牢房院落。 看到众人进去,惨叫声传来,军士才抹了一把冷汗,快速离去。 “相公,有一群军官,大约百人,闯入俘虏营中,正在大肆屠杀俘虏,孟德将军不知如何处理,派小人前来,请相公定夺。” 军士惊惶失措跑了进来,跪下禀告,惹的大堂中的众人都是一惊。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松大吃一惊,随即怒火中烧,拍案而起。 这些骄兵悍将,竟敢违抗军令,实在是让他恼火至极。 “先下去吧,在堂外等候军令!” 马扩挥挥手,士卒告退出去。 “相公,要不要过去看看,免得这些家伙把事情闹大!” 马扩言语里有一丝迟疑,他轻声问道:“军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司空见惯。一场场恶战下来,士兵心中的暴虐之气,如何也得舒缓一下。” “真是岂有此理!” 王松怒声喝道:“头前带路!” 东校场,俘虏营房,一片狼藉,尸体横七竖八,血污遍地,惨不忍睹。 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上千具俘虏尸体重重叠叠,血污满地,残肢断体,姿势各异,直如阿鼻地狱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杀的好!才2000多人,太少了!” 欧阳澈恨恨地说道:“若不是这些狗贼,我大宋百姓怎会尸骸遍野,白骨累累。一群该死的畜牲!” 他来自民间,性烈如火,慷慨激昂,深知百姓的疾苦。一路北上,到处都是难民,遍地都是触目惊心,叫他如何不对这些异族侵略者恨之入骨,义愤填膺。 “相公,这些狗贼,杀了就杀了,就不要难为这些弟兄们了!” 陈东深施一礼,惶恐道:“相公,求求你法外开恩,即便要他们死,也让他们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自己人的刀下!” 校场中间,杀俘的宋兵们被控制了起来,个个五花大绑,低着脑袋,黑压压一片,布满了整个校场。 王松围着尸体堆转了几圈,低头不语,俘虏本来已是自生自灭,如今却出了这样一档事情,真可以称得上是节外生枝。 太原血战,一番厮杀下来,宋兵损失了万人,这些杀俘军士的亲朋好友,折损的肯定不在少数。 俘虏嚣张跋扈,残暴不仁,宋兵年轻气盛,恨意未消,杀俘也就在所难免。 张宪气得浑身发抖,上前就是几耳光,嘴里大骂道:“邵兴,徐三,你们几个蠢货,到底要干什么?” 耶律亘也直跺脚,大声呵斥道:“违抗军令,不知道军法无情吗!” 邵兴跪在王松面前,眼泪簌簌而下。 “相公,庙前山,50名兄弟只剩下了5人。昨日一战,小人的同乡又战死7人,邵家庄的兄弟已是死伤过半。这番贼如此嚣张,小人心里难受啊!” 谭雄挺直了脖子,大声喊道:“相公,小人一家皆为番子所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今番贼就在这里,小人要为父母报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耶律平,他们有灭家之仇,你又为了什么?” 耶律亘上前,一鞭抽在了一名契丹军官的身上,眼光却瞟向了王松那边。 “你好不容易当上了一营指挥,在东京城安了家,你为何要跟着瞎掺和?” “统制有所不知。” 耶律平面色平静,缓缓说道:“小人未过门的妻子,便是被女真人蹂躏。如此奇耻大辱,我耶律平又怎能忍受!” 他膝行向前,到了王松跟前,大声道:“相公,小人犯了军规,甘心受死!” “相公,自番子进入大宋境内,烧杀抢掠,屠我宋人如猪狗,残暴不仁,令人发指,为何不杀了他们,小人不服啊!” 邵兴泪流满面,大声道:“小人犯了军规,只求一死!可是,小人……心中憋屈啊!” 说完后面一句话,他忍不住哭出声来。 “相公,若是放了这些畜生,小的们不心甘啊!” 另外一个捆绑着的宋兵挣扎着大声道:“相公,就请饶了小人,小人愿意战死在沙场上,多杀几个番贼!” “相公,让小的们战死在沙场上吧!” 捆着的宋兵纷纷跪了下来,大声叫喊起来。 “你们啊,实在是太让本官失望了!” 王松盯着邵兴和一众杀俘的军官,摇摇头,叹气道:“本官已经写好了奏折,会在官家面前为你等请功,看来你们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张宪和杨进大吃一惊,以为王松要痛下杀手,杨进忙上前求情道:“请相公开恩!” 旁边的将领也一起拜道:“请相公开恩!” 王松叹口气道:“大家都起来吧!” 众将退到一旁,心里都是忐忑不安。 “既然诸位将领求情,本官就给你们一个个机会,每人五十军棍,下不为例!” 众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捆绑的宋军一起跪拜,大声喊道:“多谢相公开恩!” “你们都是我忠义军的将士,应该知道,军中历来是令行禁止,军令如山!” 王松板起了脸,大声道:“若是人人都不守军规,忠义军岂不成了乌合之众,如何杀敌报国。念是初犯,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众军汗流浃背,一起再拜道:“谢相公不杀之恩!” 忽然,一阵阵剧烈的咆哮声从远处传来,较场上的众人都是转过头去。 一伙二三百人的俘虏,正在士兵们的押解下,从较场大门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的同袍尸体,俘虏们神情变得激动,开始怒吼了起来。 “相公,这是剩余的俘虏,都是军官,当时担心他们鼓动俘虏闹事,所以单独关押。” 孟德上前肃拜道:“要不是兄弟们劝阻,这些俘虏恐怕被杀光了!” “番子的军官?” 王松点了点头,视线转了过去。 俘虏们虽然被捆绑着,却个个怒不可遏,嘴里大声骂着什么,人人蠢蠢欲动。 “叫他们闭嘴!” 看王松皱起了眉头,张宪对着看押着俘虏的军士大声喝道。 军士们用枪杆、刀背一阵猛砸痛击,俘虏们个个鼻青脸肿,嘴角都是鲜血,却仍是怒目圆睁,嘴里不知说着什么。 “耶律亘,他们在说什么?” 王松唤过来耶律亘,厌恶地指了指俘虏。 “相公,他们说,杀俘虏不是真汉子,他们要和相公你对决。” 耶律亘上来,小心翼翼地翻译完。 “耶律亘,你告诉他们。” 王松厉声道:“他们只是一群戕杀百姓、糟蹋妇女、无恶不作的畜生,想和我交手,他们还不配!” 耶律亘对着一种俘虏,大声喊道,却惹来这些人更加声嘶力竭的咆哮。 “相公,他们说你是胆小鬼,不敢和他们比试!” 耶律亘话音未落,牛皋已经怒不可遏,上前道:“相公,就让小人上去,和他们比试一下,杀杀这群狗贼的威风!” 马扩劝道:“牛将军,人怎能和畜生计较,不可因此而动怒!” “喋喋不休,看起来他们还是不服?” 王松的目光变得阴冷了起来。 “畏威不怀德!全部押到较场中,当众处决!” 俘虏们被军士们连踹带打,推搡着向教场中间而去。 “想和相公比试,你们也配!” “到了阴曹地府,别忘了向宋人的亡魂请罪!” “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在这些俘虏身后,却传来军士们震天的欢呼声。 知府衙门大堂,王松看了看桌上的名册,摇摇头问道:“马宣赞,如何报捷文书还没有发出?” 太原之战,已经结束了五六天,一份报洁文书还没有传上去,他不知道马扩这些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相公,这是下官和陈兄、欧阳兄几人的主意!” 马扩笑道:“相公,太原府周围刚刚靖平,太原以北的金人又虎视眈眈,咱们自然要谨慎些!。” “人多嘴杂,还是早早报上,免得惹起朝廷的猜忌!” 王松摇摇头道:“歼敌数字,按一万八千人如实上禀,报捷文书上面,要把番子和义胜军分开。” 他看了一下堂下诸将,继续道:“捷报上,孟德、焦文通、林风几位兄弟,把他们的功劳也写上去,请官家恩准。” 林风、孟德、焦文通三人都是感激,一起肃拜道:“多谢相公恩典!” 马扩试探着问道:“相公,那些杀俘的将士如何办,他们的功劳要不要写上去?” “都是嫉恶如仇的热血汉子,就给他们一次机会。” 王松点头道:“这些军官都是志勇之士,家破人亡才投靠本官,该惩罚的也罚了,还是要给他们机会,年轻汉子们,谁不会偶然犯错,只要在大非大事面前,有做人的底线。” 杨进等一众将领都是喜道:“相公英明!” 陈东暗暗摇头,王松一番恩威并施,将士之心全收,军中威信无人能敌,朝廷想要号令诸军,官家的圣旨,恐怕也不及王松的军令了。 084章 血脉 一片黄叶从树上落下,在空中打了几个卷,落到了半黄半绿的草地上,然后被风吹起,一路翻滚,落入了汾水之中,一路翻滚着随波逐流而去。 人生的命运也是一样,身不由己,随遇而安,尤其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或沉或浮,殊难预料。 时近中秋,正午时分的阳光依然炙热,翻过了山坡,抹去满脸的汗水,望着天际处隐约的城墙,衣衫破烂,蓬头垢面,形似乞丐的刘兴平,热泪瞬间迷糊了视线。 他跪了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头,失声痛哭了起来。 太原城,大宋河东路路治。 刘兴平一边磕头,一边嘴里断断续续说道:“太……原,我回……来了!爹、娘……我……回来了!” 魂牵梦绕的故乡,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终于,三年后,他又回来了。 金兵南下,父母被杀,侥幸逃得性命的他仓皇南下,先逃入河南,然后顺运河而下,一路跑到了淮南。 这几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赶过船,当过苦力,干过店小二,也被裹挟着当了几天土匪,当乞丐更是家常便饭。 看人脸色,受尽凌辱,多少次离死亡只是一步之余,有时候他真想死了算了,何必留在这人间受苦,但命运就是这般神奇,就要中秋合家团圆之时,太原城收复了。 他已经记不起听到太原收复以后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整日里他都是恍恍惚惚,当听到有北上的货船时,他立即结清了工钱,渡船北上。 一路花光了盘缠,山穷水尽之时,终于看到了太原。 终于要回家了! 看着官道旁痛哭流涕、捶胸不止的刘兴平,官道旁凉棚下的茶摊掌柜吕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宁为太平犬,莫做流离人! 一碗滚烫的热茶下肚,掏出身上仅有的几个铜钱,拿起两个烧饼,还没有走多远,刘兴平就被大树上贴的告示给吸引住了。 “……凡原太原城居民,无偿参与筑城者,除提供口粮外,新城修城以后,每人可凭原地契得新居一间。其他百姓参与筑城者,提供口粮工钱,新城建成后,有优先购买……” 刘兴平心里面不由得一颤,摸了摸衣服里面的地契,幸好还在。 “从今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刘兴平心中一股窃喜,随即又疑惑起来。这新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是啊,新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乃眷太原,本维藩镇,盖以山川险固,城垒高深,致奸臣子,违天拒命,因其悖逆,诖误军民。今既荡平,议须更改,当令众庶,永保安宁,其太原旧城并从毁废,乃改为平晋县,别于榆次县创立并州。” 宋太宗赵光义攻克固若金汤的太原城,恼羞成怒之下,火烧水灌,毁掉了千年古城,致使金人南下,轻易取之。 一朝帝王,九五至尊,只想强干弱枝,压抑民族血性,竟然连一座城池都容不下,其自信和包容,实在让人咂舌。 不可能如唐时的“一水中分”,难免被有心之人捕风捉影,不可能如旧城那般狭小,“不足十里”,也不会如唐城四十余里,二十多道城门那么夸张。 一切都要因地制宜,既然旧城破败不堪,一座新城不可避免。旧城在汾水以东,新城则在汾水以西。没有四十余里,却有足足三十里有余。 新城街市,有排污管,下水道,道路,厕所,绿化带等等,但最重要的,则是先修好城墙和城门。 毕竟,旧城城墙很快就能补好,可以做为临时办公场所,但新城却要尽可能地在霜冻之前建成,尤其是城墙和城门。 当然,还有城中的民居。百姓归来,总不能全都露宿野外。 刘兴平来到汾河以西的工地上,才发现这里人山人海,往来穿梭,热闹非凡,成了一片人的海洋。 工地上堆满了水泥、砖头、石头等物。用来施工的铁锹、挖掘的铁镐、水桶等堆积如山。旁边的官道上,各种牛车马车,人力车,独轮车,正在把各种建城的物资,流水一样地运来。 由于工期的要求,工程量的加大,人力的匮乏,就连城中的忠义军士卒,每人也要出工半天,以加快新城的建设速度。 新城经过半个多月的勘察,准备,终于如愿以偿开工。 结合地形,新城东西各十里、南北两面延伸五里,形成一个周长三十里的外城。南北西三面,各开一座城门,只有东面邻水一方开有两座。 作为大宋抗击北部游牧民族的重要军事要塞和屏障,太原城必须得固若金汤,有如长安城一样雄壮坚固,乃是中华文明的所在和体现。 也正因为如此,太原城旧有的护城河、瓮城、吊桥、马面等城防设施,新城也是应有尽有,但羊马墙给拆去了。 大宋已经进入了火器时代,放开羊马墙,正是基于自身的自信和文明的变迁,去掉羊马墙,在城外建立交易街市即可。 刘兴平到了工地上,顾不得休息,就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很是卖力。 那官府的告示上不是说了吗,新城建成以后,也有原住民一间宅子。自己终于可以有个新家了。 “你是新来的,上面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工头过来,看到一张陌生面孔,不由得挠了挠脑袋。 “这位兄弟,我是刚新来的,不知道要先作甚,就先干些事再说。” 刘兴平赶紧停下回道,趁机喘了口气。说实话,他以前从没干过这样的粗活,这几年逃亡,倒是锻炼了不少。 “我说呢!” 工头恍然大悟,随即笑道:“你这年轻汉子倒是实诚。等做完了工,吃了饭,我带你去住的地方,虽然简陋了点,总比野外强。” 刘兴平连忙点头道:“那就多谢你了!” 工头看了看刘兴平,见他虽然个头还行,但太过瘦弱,便对一旁的几个工匠交代,让他们多帮刘兴平一下。 过去打水的功夫,看到一个年轻汉子正在指导苦力们搅拌筑城的泥沙等物,刘兴平赶紧凑了上去。 “沙子和土水泥搅拌好了,加水要合适,不要像黄河决堤,也不能搅都搅不动,要像这样。” 马五亲自做了师范,直到汉子们操作无误,这才摇摇头离开。 每天都有很多新人加入,许多人都是新手,有时他还要亲自上阵,答疑解惑,手把手教导。 眼看着新城一天一个模样,他心里自然十分欣慰。为了建这座新城,他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军爷,我是太原人,新城修好后,真的能拿到一间新宅子吗?” 刘兴平的话,让刚才兴致不错的马五很是不高兴,他立刻板起脸来,神色不满。 “你这厮,本来你们的宅子都已经给番子毁了,要不是王相公率着兄弟们打回来,你能回得了太原城吗?” 马五不高兴地说道:“王相公给你们建房子,不收你们钱,你是不是应该感恩。朝廷你们信不过,难道王相公信不过吗?” 刘兴平没有得到好脸色,心里却乐开了花。看样子,官府不会说谎,王相公那样大的官,怎么会欺骗他一个小老百姓。 “军爷息怒,我信我信。王相公是活菩萨,咱们宋人的大英雄,我怎会不信。” 刘兴平满脸赔笑道:“官爷,麻烦你告诉小人一下,到那里签字,我这地契该怎么办?” “这还不错!” 刘兴平的态度让马五满意,他点点头,脸色柔和,指着几张桌子后的办事官员道:“看见没有,那几位是专管民事的官员,过去找他们办就是,不收你的钱,只要签字画押就行。” 刘兴平道了谢,刚要离开,却被马五叫住。 “以后不要叫我们什么官爷,军爷,叫军哥就行,这是军中的规矩,讲究个人人平等,这是相公教的,要记住了!” 刘兴平赶紧答应,转过头又微微摇头。这忠义军,果然是规矩不少,不过让人听着心里暖和。 登记的官员十分和善,他们仔细核查了刘兴平的地契,让他签字画押。刘兴平登记完,拿到了一张收据,上面盖有官府的官印,登记的官员郑重交待道。 “刘兄弟,这是收据,拿好了,到时候凭这个拿新宅子,千万不要弄丢了,否则非常麻烦!” 刘兴平收好收据,千谢万谢,随工地的工头离开。官员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偌大一个太原城,有地契的,这是第178个,想起来让人伤感啊。” 另外一个官员也是叹息道:“番子围城两百多日,城破之后,城中百姓拼死杀敌,损失殆尽。百姓逃命,自然要带上紧要之物。这178人,都是太原城百姓,留下的血脉啊!” 晚饭是咸菜和白花花的米饭,刘兴平吃饱了肚子,跟着工头一行人,向南走了大约两三里,看到几个废弃的村落,他们在其中一个村子停了下来,原来这就是他要暂时居住的地方。 “也别嫌弃,这狗日的乱世,由不得咱们挑三拣四,能活着就成。” 工头也是满腹的伤感,他指着几间破屋,递过来一包破旧的棉褥。 “有时间自己收拾一下。这是给你的铺盖,将就一下,过些日子再换。” 工头离开,刘兴平推开破旧的木门,看看四壁萧然的简陋,心里反而升起了一丝希望。 仔仔细细打扫完房间,他又去河边打了水回来,洗干净了变形的铜盆和粗碗,连桌上残破的铜镜也是没有拉下。 躺在床上,直到夜色深沉,听着窗外的昆虫声,透过破窗是满天的星斗,他仍然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终于,他可以放心地安稳下来了。 085章 京城 时值金秋,秋风习习,落叶堆积,整个汴梁城却是一片繁荣热闹景象。 秋月高悬,此时正是中秋之夜,华灯初上,汴梁城里的诸多酒楼瓦舍都是酒客盈门,贩夫走卒、文人骚客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热闹异常。 酒楼瓦舍门前的彩楼,都是经过重新结彩装饰,楼顶上彩绘的旗杆上面,写着“醉仙”两字的酒旗随风招展。 此时此刻,正是生意最好、顾客最多的时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多的是盈门的贵客。 至于留在家里的东京市民们,则会喝着新买的佳酿,吃着月饼,石榴、梨子、板栗、葡萄、橘子等物,品着肥美的螃蟹,一起赏月或者出去游玩。富贵人家会在自家搭建的亭台楼榭上面赏月,平民百姓则会在外购买吃物,在家中赏月聊天。而皇宫里面更是热闹,会演奏音乐舞蹈,悠扬婉转的乐声远远传来,在开封城中飘扬。 金兵甫一退去,汴京城便又开始了灯红酒绿,诗酒年华的骄奢。战争的创伤很快就被健忘的人们给遗之脑后了。 不但被遗之脑后,简直是变本加厉、喜笑颜开、纵歌放舞,唯恐去之不及,因为前方传来了捷报,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率领手下虎狼之士,不仅光复了河东大片故土,而且恢复太原府了! 消息传来,整个汴梁城上下都是群情振奋,欢声笑语。百姓纵歌放酒,士子流涕醉诗,更有许多良家子、游侠儿、热血志士,打起包袱,背上朴刀,跨上长剑,远赴河东,想要投在王松帐下,建功立业,勒马燕然,封狼居胥。 而对于东京城中的百姓来说,自宣和末年以来,长达两年多、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大街小巷,处处都是欢声一片,孩童们通宵玩耍,欢乐沉醉的夜晚。京城热闹喧嚣,所有人都沉醉在欢乐的海洋中。青年男女平常接触机会少,这一夜则是出门赏月,人约黄昏后,月亮成了爱侣们的月老。 许多男女老少都在家中焚香拜月,默默许愿,保佑王相公长命百岁,保国安民,再破胡虏。 大宋皇城福宁宫内,此时也是灯火辉煌,欢声笑语。虽然皇帝为了简约,没有轻歌曼舞,美人环侧,莺莺燕燕,却也有美酒佳肴,新鲜瓜果,更兼国事有为,心宽情舒,人人都多了几分坦然。 一年前的女真铁骑纵横、兵临城下、濒临破国,到现在的千骑万众、纵马北上、收复太原城,幸福来的太快、太让人目不暇接,让汴梁城中的人们,上至天子、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饮车卖浆的普通百姓,都是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的极端感受。 不但是太原城被收复,河东自太原以南,也已经恢复于王化之下。 河北的形势也没有糜烂不堪。正是时候让河北忠义军挥军北上,直逼真定府和井陉关,两河连成一体,指日可待。 更有刚刚递来的报捷文书,王松率军已经收复了石岭三关,太原北面的大门已经关上。 好消息纷至沓来,自然令人神清气爽,大宋官家每日里红光满面,皇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们犯了小错,皇帝也是视而不见。 福宁宫深处的一处楼阁中,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桌子上摆着月饼、瓜果、美酒等物。赵桓一家四口围桌而坐,两个宫女在一旁陪伴。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 赵桓看着天边的明月,不由得兴致勃勃,放声笑道:“大军威震河东,恢复太原,王破奴是首功。其军虎狼之师,势不可挡,乃是我大宋的万里长城,朕心甚慰啊!” 看见丈夫高兴,皇后朱涟也喜道: “官家,河东大部归于王化之下,都是王松的功劳。官家要善待于他,他必会感激涕零,报效朝廷,我大宋善矣。不过……” 她沉吟了一下道:“论功行赏,无可厚非,就要看王松灭了多少番子,这才是根本。” “皇后说的是,女真铁骑数十万,若只是杀伤数百,实是不足为喜。王松向来坦然,忠义军兵强马壮,上万番贼,不会有假。” 话虽如此,赵桓的眉宇间,隐隐露出一丝担忧。 大臣的奏报,他也都看在眼里。两河每月供给的钱粮,已经是天文数字。虽说和原来的冗军、弱军比起来,粮饷上已经少了很多,但国家给养,耗费巨大,若是劳师无功,仅仅得个破城,而没有杀伤,岂不是让人大失所望。 且八万之众,又都是精锐之士,掌握在王松一介武夫的手中,若他要敝帚自珍,思之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王松要取而代之,这也并非异想天开。 东京城中的两万多神武军,也曾经是王松的部下。若是王松挥师北下、再来一个陈桥之变,内外勾结,他又该如何应对? 一面是外敌千军万马,气势汹汹,灭宋之心不死,一面是大将手握重兵,足可以号令天下,取而代之。作为大宋天子,他又该如何抉择? 自毁长城的事,他做不出来,尤其是当下。相对于如狼似虎的外地,他宁可成就王松。 两人成婚多年,丈夫的性格,朱皇后又如何不知道。丈夫除了优柔寡断,有些多疑之外,性格上其实还是挺宽厚。 朱皇后低声道:“王松一夜攻克太原城,其统兵之能,天下无双。等报捷车辆到时,论功行赏,封他个异姓王也无妨。” “皇后所言甚是,朕相信王松,他不会做出欺君罔上之事!” 赵桓点头道:“当日,他在奏折中提到,他要做卫青、霍去病,辅佐朕成为一代明君,可见其心。再者,媛媛和他郎才女貌,还是尽早让他俩成婚,以免夜长梦多,生出许多事端!” 王松虽然手握重兵,赵桓也不会、也不敢在此时干出自毁万里长城的事情。一旦王松出事,河东忠义军必会作鸟兽散,到时金人南下,那就是灭国之灾了。 只是朝中之事,并不能事事遂心。两河之地,光是王松的八万大军所要的钱粮,就已经让朝中的文武大臣们满腹牢骚,更不用说公主下嫁王松。 人人都有私心,却不知大宋风雨飘摇,国事艰难。 赵桓叹息了一声。从心底里来说,他还是信任王松的。去岁女真人围城时,自己欲哭无泪、手足无措的情形,如今还历历在目。 朝中的这些大臣、清流们却是抓住了与武臣统兵、祖制不和,王松没有功名这两条,不停地攻击于他,让他心烦意乱。 甚至王松杀了西道总管王襄、假冒圣旨进兵勤王的事情也被人抖了出来,闹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官家,多想无益,还是等报捷的账册和车辆到了再说。” 朱皇后轻声道:“我朝自建国以来,重文抑武,强干弱枝,虽有百万之众,金人南下,却是一触即溃。王松虽说收复了太原,但到底杀伤多少,所获几许,等献捷的车辆到了才知!” 王松虽然收复了太原,但到底战况如何,赵桓心中也没有数。女真铁骑纵横天下,乃是赵桓心中除不去的梦魇。王松只有大杀金人,赵桓才可以封住朝中大臣们的悠悠之口。 朝中的这些所谓清流、士大夫,他们反对也不是王松本人,而是王松所代表的武将体系。自大宋开国以来就是武臣不掌兵,以文抑武,以免重蹈唐末五代武夫当政的覆辙,这一国策,如何能在王松的身上破掉。 夫妻二人,又没有旁人在场,自然是无话不谈。朱皇后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又加上经常会接触政事,自然是有几分见地。 听到父母议论王松,一旁的皇太子赵谌也加了进来,他扬起了一张小脸,大声道:“王相公武艺高强,收复故土,对爹爹才是忠心耿耿。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一个个尸位素餐,只知道饮酒赋诗,不干正事。番子南下的时候不是主张逃跑,就是全不知兵。他们说王相公的不是,大多只是妒忌他,他们才是奸臣!” 赵桓一愣,不由得摸着儿子的头笑道:“那么赵小英雄,你将来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君王啊?” 赵谌涨红了脸道:“孩儿将来要做一个始皇帝那样的君王,征讨四方,平定天下,建不世之功勋!” 赵桓和皇后对看一眼,不由得点了点头。赵桓道:“为父送你到军中去历练,不知你愿不愿意?” 赵谌兴奋的问道:“孩儿当然愿意,若是忠义军,那就太好了!” “你倒是自己有了主意!” 赵桓笑道:“赵谌听旨,朕现在要册封你为两河宣抚副使,在王松帐下听令,你可愿意?” 赵谌兴奋的大声道:“赵谌接旨,多谢陛下!” 赵谌兴高采烈地离开,朱皇后担忧道:“官家,你我只有这一个孩儿,让他追随大军出征,是不是太草莽了些?” 两人还有一女,但赵谌作为大宋皇室的皇位继承人,要到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去,做母亲的始终是有些担心。 赵桓摇头道:“谌儿天资聪慧,但整日待在宫中,不知兵甲为何物。王松雄才大略,谌儿跟着他,正是时机。先让他在神武军中待些时日,历练一下,再去太原,也算给王松一个缓冲之机。” “官家真是煞费苦心。望王松能不负官家的厚望,好好教导谌儿。” 朱皇后心知肚明,思索道:“官家可直接下旨,任命监军,令河北忠义军挥军北上,解民倒悬。总不能河东捷报频传,河北一无所获吧!” 夫妻二人相对一笑,个种意思,尽在不言之中。 朝廷直接下旨,任命辅臣,可以把河北忠义军控制在朝廷手中。 皇太子亲临太原,辅助王松,百姓究竟是信服王松,还是心向大宋皇室,尚未可知。一番双管齐下,王松即便有怨言,也是无可奈何。 除非,他要竖旗造反,君临天下。赵桓相信,王松不会,也不敢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086章 拉拢 河北,相州城外,忠义军大营,入夜时分,除了刁斗之声“邦邦”作响,万籁俱寂。 “徐统制,有人给你递来书信。” 徐庆正在和王贵等人说话,亲兵进来禀报,呈上书信。 徐庆和王贵对望了一眼,都是心中狐疑。徐庆接过书信,挥了挥手,亲兵退了下去。 “徐庆,是谁的信?” “我也不知道,看了就是。” 徐庆打开书信,看了一下信中的内容,脸色不由得一变。 “徐庆,到底是谁的信,怎么神神秘秘的?” 陈广也凑了上来。 “是张相公的信,他已被朝廷任命为河北忠义军监军,人已经到了相州。” “张浚?他写信给你,到底有何要事?” 王贵不由得心里一惊,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信不但是写给我的,也是写给你二人,你们看过便知道。” 王贵接过书信,打开念了起来: “明日午时,相州知州衙门一叙……。张相公监军河北忠义军,怎么不先来军中反而去了相州城?” 王贵放下了书信,几人都是各怀心事,在灯下琢磨起来。 进了相州衙门,来到后院,看到正在花园之中饮酒赋诗的知州汪伯彦和通判赵不试,徐庆三人赶紧上前行礼。 “各位将军,请随军士到院房之中,张相公早已在此等候。” 看到徐庆三人的身影消失,赵不试摇摇头道:“真不知道张浚作何打算,拉拢这些泥腿子有个屁用。以我看来,不如直接撤换掉岳飞等人,张浚直接领兵,岂不快哉?” 大宋皇室,果然是见解独到。金兵两次南下,文臣统兵非溃即逃,东京城几乎不保,不知这位大宋宗室,何以对文臣统兵有如此大的信心? 你永远也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以文制武,果然是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赵通判,王松攻克太原,恢复石岭关,金兵再要南下,恐怕要借道陕西,其人之能,真可以是震古烁今。不过武夫掌兵,藩镇之祸不远。赵通判你身为大宋宗室,理应向皇帝进言,以免让王松坐大,后患无穷。” 汪伯彦精明之至,也许唯一看错的就是王松横空出世,救了摇摇欲坠的宋室。若不是如此,也许他早已是从龙之臣,执宰天下了。 不过他倒也是佩服。王松之能,独步天下,尤其是?卜算子.梅?中那一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更是深合他心。 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王松,文武殊途,再加上拥戴赵构的龌龊,二人之间,已是不能调和。 听到汪伯彦的话语,赵不试摇头道:“汪相公有所不知,皇宫里传来的消息,柔福帝姬很快就会下嫁王松。依在下看来,王松功名富贵皆有,岂会专权,汪知州切勿担心。” 汪伯彦一愣,嘴里不由道:“这王松好大的福气。帝姬下嫁,官家宠幸,重兵在手,可以称得上我大宋第一人矣!” 赵不试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愤然道:“若王松有不臣之心,本官绝不会束手就擒,一定会与他死磕到底!” 汪伯彦笑道:“赵通判,对于这武夫,朝廷已是猜忌在心。比如眼前这张浚监军河北忠义军。或许不出半年,河北忠义军就能重归朝廷,成为我朝虎贲。” 赵不拭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官家已经忘了此事,忘得祖宗之法。如今看来,朝廷是早有预谋,官家做得好呀!” 他转过头来,低声笑道:“汪相公,你对军中之事颇为熟悉,看来做了不少事情啊。” 汪伯彦摇头道:“也不尽是,朝廷每次来官员视察军中,都是对岳飞等人百般拉拢,耳提面命,其中苦口婆心之言,谆谆教导之举,在下在一旁看得清楚。是以有此一言。” 赵不拭恍然大悟,点头道:“食君俸禄,自然要忠君爱国。张浚今日之举看,忠义军中那些王松的亲信,此刻怕是如鲠在喉,难熬的狠呀!” 汪伯彦鼻子里哼了一声,鄙夷道:“话说回来,王松的才华无可挑剔。“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当日王松就是用这一首词,打动了柔福帝姬。就不知道王松黯然南归之时,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赵不拭冷笑道:“到时候王松无权无势,柔福帝姬会不会嫁给他,尚未可知。到时候要是个鸡飞蛋打,只怕他笑不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旁值守的军士看着喜笑颜开的二人,都是鄙夷地扭过头去。 这二人如此兴高采烈,不知道那位忠贞之士,又要遭殃了。 徐庆三人进了房间,张浚满面笑容,站了起来。 “三位将军请坐。” “张相公请上座。” 一番客套之下,张浚当仁不让坐了上席,徐庆、王贵、陈广三人分开坐下。 满朝朱紫贵,皆是读书人。在张浚这科举取士的士大夫面前,徐庆三人都是自惭形秽,拘谨不安。 “张相公,怎么没见岳统来?” “河北忠义军有众位将军在,本官也就放心了。” 注意到徐庆等人的窘态,张浚微微一笑,化解了众人的尴尬。 “军中之事,本官会和岳都统私下详谈。岳都统对朝廷一片忠心,陛下和众位大臣都是心知肚明。各位将军,你们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徐庆三人眼光相对,都是点了点头。 他们出来面见张浚,并没有对岳飞说明,心里始终忐忑不安。如今听到张俊这么一说,各自才放下心来。 “说起来,往日里还多亏张相公的教诲,我们几个多谢相公了。” 张浚做事还算周到,满腹经纶不说,行军打仗也是颇有见底。其人并没有一般士大夫的繁文缛节,也让三人莫名地亲近。 张浚微微点头。这三人虽为市井之人,但脑袋灵活,懂得变通,又有一身武艺,他正好借此可以控制河北忠义军。 至于岳飞,半年多的交道打下来,他已是非常了解。岳飞对大宋朝廷忠心耿耿,倒不用他担心。 这三人对岳飞倒是忠心耿耿。不过日久见人心,大难临头,这些人还是不是如此忠义,就尚未可知了。 “本官当日任河北处置使时,在中立军中呆了些时日,知道几位都是军中悍将,士卒信服,岳统制也是信任有加。朝廷那边,本官会为各位将军美言。此次出征,建功立业,就全靠各位将军了。” 眼光扫过三人,看他们都是面色发红,张浚声音忽然重了起来。 “听说王相公夺了太原城,杀的番子落花流水。希望各位将军多立战功,早日恢复河北。咱们也和王相公比比,看看谁为朝廷建的功勋更大,谁更能称得上国之长城!” 张浚的话,徐庆三人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个个都是面红耳赤,心头狂跳。 这位张相公如此说,是真的打算把河东河北两支忠义军分开吗? 这到底是朝廷的旨意,还是这位张相公故意为之? “张相公,我等兄弟对朝廷,对官家忠心耿耿,此心可比日月。只要朝廷一声令下,我等兄弟自会奋勇当先,以报君恩!” 徐庆三人一起站了起来,抱拳行礼,言词慷慨激昂。 “好,果然都是国之长城。我敬三位将军一杯!” 张浚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首先举起了酒杯。徐庆几人都是端起酒杯,各自一饮而尽。 “本官临行前,陛下殷殷叮嘱,让在下抚慰众军,言道,即便这河北忠义军没有了王相公,也会运转自如,各位将军可能做到?” 徐庆几人面面相觑,额头汗水细流。 “张相公放心就是,我等必会遵照朝廷旨意,以岳统制军令为先,不让朝廷和张相公忧心!” 三人一起站了起来,再次郑重发誓,人人面色凝重。 “都是好汉子,大家坐下说话。” 张浚摆摆手,让三人坐下,摇摇头叹息道。 “若是军中都如三位将军这般忠心,本官也就高枕无忧了。” 就在徐庆三人心中狐疑不定之时,张浚放下酒杯,轻声问道: “本官欲宴请董先和牛通几位王松的旧部,让他们心甘情愿,以岳统制军令为先。你们说说,有没有这个必要?” 徐庆和王贵一惊,陈广却不由得生出一丝妒忌。 他自问自己和董先武艺不相上下,董先是个大老粗,自己好坏读过私塾,博览兵书。 这样的一个老粗,却凌驾于自己之上,担任河北军的副都统制,实在让他心有不甘。 “张相公,董先和牛通起于微末,对王松忠心耿耿,乃是他的门下鹰犬。张相公想要收服二人,恐怕会事与愿违。至于张胜,此人油滑,难知其心。赵邦杰倒是可以一用,请张相公斟酌。” 张浚心里鄙夷。你三人也不是起于微末,若不是王松,现在还在乡下种地,哪里还有忠义之说。 不过他此时要依赖众人,这些话自然不会说出。 “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张浚微微一笑,脸色又变得冰冷。 “河北忠义军只有董先这一个副都统,难负盛名。本官会向朝廷上奏,增设副都统一个,到时功名马上取,本官一定记得各位!” 三人心里都是怦怦乱跳,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加官进爵只是寸步之间,机会难得,不抓住的,都是傻子! 几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官妓进来,在众人左右坐下,莺歌燕语,席间也变的有趣起来。 酒菜流水般地端了上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飞禽走兽,游鱼细虾,新鲜果蔬,美酒扑鼻…… 美女作陪,香风扑鼻,美酒佳肴,众人大快朵颐,不由得个个意动。 醒掌杀人柄,醉卧美人膝,高官厚禄,醇酒美人,钟鸣鼎食,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087章 人心 “……而今新军编练已毕,番贼肆虐,宜克日率兵北上,驱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宣朝廷之教化,现汉官之威仪。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站在大营中,看完手里的圣旨,岳飞脸色凝重,半天没有言语。 没有王松的军令,却是朝廷一道进兵北上的圣旨,而且还由监军亲临送达。岳飞一阵叹息,朝廷对王松猜忌日深,自己和王松也愈加疏远了。 “岳统制,擂鼓聚将,到大营议事吧。” 旁边的监军张浚,不动声色。 自从这位朝廷的监军、张浚张相公莅临,河北忠义军大营就热闹了起来,更有许多军中将领自行靠近,这位张相公抚慰众将,似乎比自己这个一军主帅,还要殷勤的多。 也许这位张相公唯一的好处,就是其人还算清廉,并没有趁机中饱私囊,反而拒绝了将领们送上的金银之物。 张相公口中丝毫不提王松,口口声声都是朝廷和君王,摆明了要和王松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河北忠义军毕竟是王松所创,张浚上下奔走,拉拢宽抚,军中将领个个心思各异,军中上下,人心浮动。 “朝廷传下圣旨,朝廷军令我等挥兵北上,抗击番贼。各营整顿军马,克日北上,不得有误。” 中军大营之中,岳飞坐在正座之上,张浚端坐一侧,目光炯炯,注视着下面的各位将领。 “末将愿为先锋,痛杀番贼!” 徐庆首先站了起来,朝廷下令,岳飞主帅,他自然是责无旁贷。 王贵也是大声道:“都统,在下愿为前军,率部先行,都统下令就是。” 岳飞满意地点了点头,上阵要和番子对垒,这二位兄弟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岳都统,番子势大,野战之中,难摧其锋,不若固城自守,否则一旦丧师败绩,恐怕很难向朝廷交代。” 看到岳飞眼光扫了过来,陈广上前,却是劝道。 他们虽然由王松举荐,也是朝廷的武官,但他们却是岳飞部下的军官,受的也是岳飞的差遣。他们心甘情愿跟着岳飞,却不是王松,即便王松给了他们一切。 “我军都是新军,又皆为步卒,又何以抵挡来去如风之番贼铁骑?莫不如据城而守,等一半年之后,待士卒精练,马军齐整,那时再出战,方为上策。” 赵邦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在他看来,拿编列之新军步卒,对抗女真之纵横骑兵,无异于羊入虎群,焉有活路。 “当日忠义军疲惫之众,就敢与金人大军在东京城外鏖战。如今士卒皆是训练半年有余,有了火炮,辎重齐全,反而在此萎缩不前,如何向朝廷交代?” 张浚大声说道,眼睛看着赵邦杰,甚是不屑。 王松率领乌合之众的新军,一夜攻克太原城。现在让河北忠义军北上,却有人推三阻四,难道河北忠义军离了王松,真就不灵了? “河东忠义军能攻克太原城,那是王相公亲自统兵。咱们这些人,有谁可以和王相公媲美,怕是连提鞋都不配吧!” 董先冷声说道,眉头紧锁。王松带兵恢复了太原城,他却在这里畏手畏脚,别提多窝囊了。 “难道除了王松,我大宋就没人了吗?” 张浚面色铁青,不满地厉声喝道。 这些骄兵悍将,当真是眼里只有王松,没有君王,岂不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大宋的天下,并非王松的独立王国。 大军出征在即,他可不想军中有任何波动。但要根除王松的势力,恐怕还要些时日。 “董先,你们不要忘了,这里是岳统制说了算,而不是王松。这是朝廷的忠义军,不是王松的。你们最好眼珠子睁亮些!” 徐庆马上走了出来,冷声道:“张相公说的不错。河北忠义军是朝廷的,只听朝廷的旨意,和王松没有任何瓜葛!” 张浚已经说的明白,河北忠义军归岳飞调遣,以河北忠义军之精锐,建功立业,荣华富贵不在话下。若是归于王松麾下,功劳自然要大大减半。 牛通怒不可遏,“腾”地站了起来,大声怒喝道:“徐庆,你这不忠不义的狗贼,你忘了是谁把你一个市井的闲汉提拔到如此高位吗?王相公是两河宣抚使,忠义军是他一手所创,河北忠义军难道是你创立的吗?” 市井之徒,忠义果然无从谈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丈夫处世,如何能朝秦暮楚,信义全无,那岂不是跟畜牲一般。 “王相公虽是两河宣抚使,忠义军也是他一手所创,可这是朝廷的忠义军,钱粮供给,皆是来自于朝廷。” 王贵走上前来,站到了徐庆身旁,慢悠悠说道,言语中讥讽的味道更足。 “牛通,莫非你认为,这忠义军是王相公的而非朝廷的?岳统制是朝廷的臣子,不是王松的附庸。王相公只不过是两河宣抚使,并没有调兵之权。岳统制挥兵北上,乃是朝廷的圣旨,何用王松的军令!” 牛通、董先等人对看一眼,又看了看大厅中的诸将,心里面不由得凉了半截。 谁知道王相公离开数月,河北忠义军已经成了现在这种样子。若是王相公盘问起来,他几人又如何作答? “大军尚未开拔,你等就吵吵嚷嚷,若是被军中将士看到,岂不心寒?” 岳飞摆摆手,沉着脸道:“你们暂且安静片刻,这是朝廷的旨意,你们难道要抗旨吗?” 赵邦杰也赶紧上前劝道:“各位兄弟,就不要吵了,都消消气,岳都统自有主意。” 牛通摇头道:“赵大哥,想不到你如今也是做起了和事佬,你当年在五马山抗击番贼的血气,都到哪里去了?” 赵邦杰笑道:“牛兄弟,你我只不过是一介武夫,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以后你就知道了。” “众将不得喧哗!出兵是朝廷的旨意,旨在恢复旧土,个人的私怨先放过一旁。” 听到岳飞的话,徐庆、王贵、陈广等人都是坐到了一边,看也不看牛通等人。 岳飞垂下眉来,看着旁边的张浚。 “张相公,你看咱们何日出兵?” 张浚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出兵日期,岳统制决定就是,不过越快越好。” 他看了看大堂之中各怀心思的众将,声音猛然高了起来。 “大军出动,军令如山,若是有人违抗军令,定斩不饶!” 若是王松的这些旧部惹是生非,他绝对不会手软,正好借机一一除去。 “岳都统,大军尚未出行,在下愿和牛通、张胜二人,带本部兵马去河东,投靠王相公,对抗金人,还请岳都统准允。” 张浚眼睛抬了起来,看着抱拳而立的董先,眼神变得凌厉。 “董先,你这是要抗命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张浚暴跳如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指着董先,厉声喝道。: “岳统制,这厮违抗军令,把他打入大牢,上报朝廷!” 王贵也站了起来,开始在一旁煽风点火。 “五哥,把这厮关入大牢,以儆效尤!” “谁敢动老董试试?” 牛通和张胜上前,站在了董先旁边,怒目注视着张浚几人。 “各位兄弟,如何又吵起来了?” 赵邦杰赶紧上前,把王贵和徐庆二人拉开,嘴里面不停说道。 “只是军务上的事情,又不是杀人放火,抄家灭族,何必搞得如此紧张?” 他上前抱拳道:“张相公,岳都统,若是尚未开战,我忠义军就起了内讧,后面的战事还如何应对?如今番子在外烧杀抢掠,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咱们还是速速发兵,救百姓于水火,免得官家怪罪下来,谁也承担不起。” 岳飞看着张浚,张浚轻轻点了点头,坐了下来,脸色却是极为阴沉。 事关国家大事,他也不敢太过计较,若是激怒了这些军中悍将,来个军中哗变,他也无法向朝廷交代。 “河北忠义军中,没有什么五哥,只有岳都统。” 岳飞眼神冰冷,脸色铁青,怒声喝道。 “番子暴虐弑杀,残害百姓,生灵涂炭。忠义军为民解悬,要马上出征,若有迁延懈怠者,军法从事!” 徐庆和王贵还要上前争论,却被陈广拉住,几人一起出了军营。 “张胜,你马上派斥候去洺州刺探消息。近日番子围攻洺州甚急,千万不能让他们得了先手!” 张浚告辞而去,其他人也都悻悻出了大营。 岳飞独自坐在大堂之上,眉头紧皱。大军还未成行,军中已经是拉帮结派,貌合神离。 女真人只是暂且退去,军中已经是暗流涌动,波澜从生。 大宋国之根本,乃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些两腿泥的土包子,轮刀舞枪的粗汉子们登堂入室,岂不是焚琴煮鹤,贻笑大方。 王松如此,自己何尝不是? 京城传来消息,太子就要接任两河忠义军的都统制、宣抚副使一职,张叔夜也会出任两河陕西宣抚判官,柔福帝姬更是要下嫁王松。如此看来,王松功名富贵皆有,下野却已成定局。 兔死狐悲,他岳飞早晚要重蹈王松的后辙,王松还有公主福荫,他岳飞一介草民,又该何去何从? 大宋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此乃祖宗之法,据此立国一百七十余年。武夫当政,藩镇之祸不远,这是朝中的共识,什么人也不能例外。 只是这些朝中大臣,平日里纸醉金迷,寡廉鲜耻,内心更是龌龊无比,全是算计人的玩意。 外有强敌虎视眈眈,肚子里则是你争我斗、腐朽不堪,大宋的前路又在何方? 088章 出兵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大阵前排,骑兵从中,打马缓缓向前的的赵元龙,嘴里也唱着军歌,心中的慷慨激昂,自然非同一般。 寒光闪闪的铁甲,如林的长枪,旌旗招展,铁骑如墙而进,车如流水马如龙,远远望去,长队蜿蜒,不知多少。 忠义军将士面色凝重,口里唱着军歌,沿着官道,一路迤逦向北而行。 官道两边,百姓们手里拿着碗盆,里面盛着蒸饼、鸡蛋、水果等物,塞到沿途忠义军士卒的手里,士卒们的队伍顿时有些混乱起来。 “快快快,弄快点,将士们就要过来了,把烧饼准备好,人一到就要揭开!” 官道的一边,张掌柜一边安排着家丁揭起蒸笼,一屉一屉的放在几装桌子上,一边看着就要过来的士卒。 “张掌柜,怎么没见你对朝廷的官军这么上心,人家可是朝廷正宗的禁军!” 对面的祝员外调侃道,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石榴、苹果,还有葡萄等水果,最少也要值上几十贯钱。 张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屑的说道:“就那些“衙内兵”,番子一来,撒腿就跑,还想吃我的烧饼,做梦去吧。人家忠义军,军纪严明,实打实打番子,这东西给他们,我老汉心里舒服。” 他大声对着周围喊道:“一个丢了河东,一个收复了太原,大半个河东。乡亲们,你们说,这是谁的功劳啊!” “忠义军!” 周围的百姓一起哄笑着,大声喊了起来。 “是忠义军!” 祝员外点头道:“自从忠义军驻扎在这里,周围的土匪盗贼都被他们给收拾了,城里的兵痞也消停了。王相公带兵收复了太原,看来河北也差不多了!” “老祝,你说的不错!” 张掌柜哈哈笑道:“王相公是活菩萨,看他手下的兵就知道了。怪不得你老祝这个吝啬鬼,也拿出了这么多的水果,恐怕自己都不舍得吃吧!” 祝员外给说中了心里事,脸上微微一红,尴尬地道:“张掌柜有所不知。番子们个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经过城下,老夫我是吓的半死。河北道可被他们糟蹋的不轻。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谁知王相公在东京大杀番贼,河北才获得了这片刻安宁。说起来,都要谢谢王相公啊。” “不杀光这些番子,他们随时会南下,屠杀我们宋人。王相公的手下要北上,我老汉自然是义不容辞了。” 众人都是纷纷点头,想起番子南下时,城外被蹂躏的那个惨状,人人心有余悸,张掌柜也是深有同感。 “祝老这话说的不错!” 旁边一个满头大汗,正在煮着满锅糖水的老人点头道:“老夫的几门亲戚,逃的逃,死的死,全都是番子造的孽。这些畜生,连小孩和老人都不放过,真是该杀!” 旁边的人纷纷点头,都是心有戚戚,一人抬头望去,猛然大声道:“快些准备,将士们要过来了!” 忠义军前军刚到跟前,百姓们抓起准备好的东西,往他们的手里和怀里塞去。 看到队伍有些混乱,徐庆就要派人维持,岳飞摇头止住了他。 “将士们得了百姓的东西,就知道为谁而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顺其自然吧!”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男孩,把手里的鸡蛋塞到赵云龙的怀里,颤颤巍巍说道: “小官人,上了战场,多杀番贼,还死去的乡亲们一个公道。” 赵云龙两眼发热,一颗在泥潭里滚过的冰冷的心,也不由得热了起来。 他握住了老人粗糙枯干的手,连声道:“太婆放心,我一定多杀金贼,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老人流泪道:“婆婆一家都给番子杀了,就剩下一个孙子相依为命。婆婆替死去的儿孙们谢谢你了。” 赵元龙忍住眼泪,向老人挥挥手,赶紧上了马,向前赶去,生怕泪水溢出,失态于众人面前。 “哎,这位小娘子,你的手绢丢了,快点接住!” 牛通大声喊道,叫住了一个转身想要离开的年轻女子。 十五六岁,身材纤细,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女,满面通红地接过牛通递过来的手绢,扭头跑开。 “牛通,你是不是傻啊,人家小娘子看上你了,想给当定情物,你如何能当面拒绝人家,让人家下不了台。” 董先在一旁摇头,心里暗自瞧不起,这厮就是个傻子。 这牛通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一张国字脸,威风凛凛,确能吸引一些女子。 牛通摇头道:“老董,这是去和女真人拼命,九死一生,万一回不来,岂不是耽搁了人家?” 旁边的众人都是一怔,徐庆脸上露出一丝讥笑,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岳飞点头道:“牛兄弟,你定会平安无事。等战胜归来,你亲到人家小娘子家里提亲,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苦心。” 董先看了看牛通,心里暗道,这牛通外表看着粗悍,内心却细的像女子一般。 几个低级将领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着牛通调侃。 “用不着大惊小怪,想跟我的小娘子多的是!” 牛通摇摇头,回头向后看了一眼,打马随众人向前而去。 董先哈哈一笑,随即眉头却沉了下来。近日来军中谣言纷纷,说是王相公要激流勇退,卸甲归田,这让他心中,没由来地一阵烦躁。 没了王松,这忠义军还能叫忠义军吗? 看到岳飞打马走进来,董先摆摆手,阻止了他的欲言又止。 “岳统制放心就是!大军出行,我一定恪守军令,用心杀敌,绝不会让岳统制分心!” “岳统制,此乃国事,我兄弟晓得轻重。战场杀敌,奋勇当先,我等兄弟不会输于旁人!” 牛通也在马上大声说道,面色凝重。 岳飞放下心来。这一群忠义汉子,相信他们不会掣肘,误了恢复大业。 “岳统制,我等兄弟从军,本来就是为了痛杀番子,不需要旁人担心!” 张胜冷冷说道,言辞直刺人心。 “王相公保东京,恢复太原,立下如此泼天大功,却被朝廷如此对待,公道自在人心。岳统制该扪心自问,王相公待你不薄,你可也如此赤心待他?” 岳飞马上做了一揖,面色平静。 “王相公之恩,岳飞铭记在心。是非曲直,日后自有公论。” 听到董先等人的言语,张浚微微点了点头。这些汉子忠义犹自,也让他一颗心给安了下来。 “岳都统,河北忠义军虎狼之师,精锐如斯,本官在这里先祝你旗开得胜了。” 张浚心中轻松,对着岳飞轻轻作了一揖。 “张相公,此话还为时过早。军士是否精锐,还要等战场厮杀过了,才做定论。” 岳飞眉宇间忧心忡忡。河北忠义军中的中低级军官人数本来就少,一些老兵还因为行为粗鲁或大字不识被降职或免职,说起来,他也有些过于较真。 他也听说,在徐庆、王贵、陈广三人军中,很多王松带来的忠义军老军官牵连过甚,或降或免,尤其过之。打仗靠的是老兵的经验,这么一大群菜鸟上阵,面对的是身经百战、凶神恶煞的女真人,他心里还真有些惴惴不安。 作为一军统制的陈广,打马徐徐而行,冲着道旁百姓频频抱拳行礼,心中感慨万千。 区区一介武师,吃百家饭,尝尽人间冷暖,时常为生计发愁,吃了上顿没下顿,靠着徒弟们的周济才能度过窘况。 一夜之间,他已是千军万马的将军,朝廷六品的武官,这一切,就像是黄粱一梦,却是真真实实。 他的一家老小,和岳飞、王贵等人一样,全都搬进了相州城中。后院安稳,他自然可以放心的上阵杀敌了。 “陈师傅,陈师傅,真的是你吗?” 人群中有几个年轻汉子不停的地随军向前移动,几人向着陈广不停招手,一边兴奋的地喊着,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许伟,许中,你们几个怎么在这?” 陈广愣了一下,随即认了出来,都是自己教的徒弟,在马上兴奋地叫道。 “陈师傅,我们几个刚从外地回来。你们这是要去和番子作战吗,能不能带上我们几个?” 许伟满头是汗,混在人群中,兴奋地问道。 “恐怕是不行了。” 陈广摇头道:“你们可去相州城外的忠义军大营,登记在籍,好生训练,自然会被送上前线。” 军队迤逦向前,路途两边都是送行的百姓,百姓哭声连连,都是告诉士卒们奋勇杀敌,为宋人报仇雪恨,告慰亡灵。 民生疾苦,嗷嗷待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众军忐忑之心,不由得变的沉重起来。 张浚坐在马背上,内心波荡不已,面上却纹丝不动。河北忠义军如此得民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松专美于前。 岳飞心头黯然。山河破碎,百姓受苦,只有奋勇杀敌,以靖国难了。 看到岳飞、张浚等人的中军过来,百姓呼啦一下,跪满了道路和田野,丝毫不顾地上的泥泞和脏水。 “忠义军万岁,王相公万胜!” “王相公万岁啊!” “王相公活菩萨呀!” 岳飞面色尴尬,不由自主看向了旁边的张浚。 董先和牛通相对一眼,都是满面笑容。谁对百姓好,百姓心里自然亲近。 刚想下马抚慰百姓的张浚立刻直住了身子,他坐在马上,满面铁青之色。 两河之地,果然是只知忠义军不知朝廷,只知王相公而不知君王。 如此下去,这还得了! 089章 轻率 洺水以南十里,一处密林之中,寂静无声,数百条汉子伏于其中,向着山坡下张望,纹丝不动。 汉子们个个顶盔披甲,兵刃雪亮,箭囊满满,人人都是精壮剽悍,浑身戾气,一看就是百战雄兵。 在他们前方的草地上血迹斑斑,几十名宋军斥候的尸体血肉模糊,横七竖八,显然已经遭了毒手,无一活口。 在众人身后的树林中,一匹匹战马拴在树上,棉花塞了耳朵,上了嚼头,轻轻打着响鼻。 这一处山坡正处于官道旁,地势高耸,正是伏击的好地方。 看到宋军迤逦而来,人数数千,刀枪如林,汉子们额头都是汗水,有人轻轻摘下了头盔,秃发结辫,竟然是女真人。 “乌里木,要不就算了,宋军数量可是几千。” “咱们三百多人,只要一冲,这些宋狗还不惊慌逃窜!” 乌里木喝了一口奶酒,沉下脸来,眼光转向了那些宋军斥候的尸体。 “这些个宋狗,害得咱们白白损失了50多名勇士!叫勇士们准备,杀他们个屁滚尿流,好向真珠大王回去请功!” 旁边的女真勇士也是激动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宋军竟敢送上门来,这就是找死! “灭了这群宋狗!” 三百女真勇士,冲击两三千宋军步卒,还不是手到擒来。早两年,十七个女真勇士就能冲的两千宋军鬼哭狼嚎,这些个窝囊废,又有什么可怕的。 十几匹宋军骑士纵马而来,胡乱扔出几颗震天雷,炸断了几棵细树,见没有异样,这才嬉笑着离去。 “这些狗日的宋军,一会有你们好受的!” 乌里木眼神狰狞,在他旁边不远处,被炸翻的几个骑士都是血肉模糊,白骨森森,骑士们强忍着痛,不敢出声。 视线中的宋军向前而进,尽管步伐整齐,但在乌里木看来,都是些花架子,也没有任何防备。 宋军行军到了山坡下,乌里木转过头去,看到跃跃欲试、凝神以待的部下,轻轻点了点头。 “上马,不要吹号角,省得惊动了这些狗贼!” 乌里木一声令下,所有的女真勇士都上了战马。乌里木举起长刀,三百骑士如潮从树林中奔出,直奔宋军的侧翼。 在河北呆了几年,这些女真人也学会了汉人的谋略,那些硬碰硬的莽撞行径、硬汉作风,早已是大幅减弱。 “哪里来的马蹄声?” 徐庆不由得一愣,他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向着树林的方向看去。 刚才他让斥候们前去探查,还扔了震天雷试探,顺便练练投掷,不是没有异状吗? 目光所及,无数女真骑士纵马而来,迅疾如箭,马蹄声隆隆,手中的利刃在日光下闪耀。 “列阵,列阵,傻站着作甚!弓箭手准备,给我射!” 徐庆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暴跳如雷,大声喊了起来。 宋军乱成一团,长枪手匆忙排起了长阵,枪尖如簇,对准了滚滚而来的女真骑兵。 “你这蠢货,这样长枪兵不就成了靶子!刀盾手上前,掷弹兵上,弓箭手随后!” 王福气的火冒三丈,嘴里大骂起了徐庆,他催马向前,向着慌乱不已的军士们大声喊了起来。 两个主将发话,宋军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却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 “还愣着作甚,赶紧列阵!” 王福大声呐喊,脸上都是焦急之色,士卒们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列起阵来。 “直娘贼的,统制,王福竟然敢骂你,我把他捆来任你发落!” 亲兵愤愤不平,想要上前为徐庆讨回公道。 “啪”的一下,新兵挨了一马鞭,脸上顿时多了一条血痕。 “你狗日的刚才是怎么探查的,这么多的番子你都没发觉!你是要全军覆没吗?番子已经上来了,赶紧给老子应战!” 徐庆怒骂一声,打马向前,亲兵忍着疼痛,赶紧跟上。 羽箭破空之声不绝,宋军的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发箭,女真骑士的羽箭已经呼啸而来,前排的宋军长枪手惨叫着倒下一片。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射穿了王福的右肩,把他从马上撞了下去。 几十颗震天雷甩了出去,几十匹战马悲鸣着倒地,马上的骑士栽倒一片。宋军因为准备仓促,陷入混乱,许多制弹兵弓箭手还没来得及投弹射击,女真骑阵已经狠狠地撞入了宋军的侧翼。 一瞬间人仰马翻,无数宋军被撞翻砍翻刺翻在地,许多军士直接被马匹踩死,地面上瞬间就铺满了一具具尸体,地上全是鲜血和呻吟惨叫的伤者兵。 乌里木铁甲护身,战马也有护具,宋军慌乱中射出的羽箭,射在他身上绵软无力,纷纷落于马下。他纵马横冲直撞,码速慢下时,挥刀猛劈,等他撞出宋军的大阵时,人马已经被鲜血染红。 这些个宋军,果然是不堪一击。 “再去冲一阵,不能让宋狗缓过劲来!” 先冲出来的女真骑士纷纷调转马头,集结成形,又向宋军的大阵冲去。 突然的袭击,让未经大战的宋兵瞬间慌作了一团,许多人胆战心惊,勇气全无,许多宋兵纷纷向四处乱窜,也有许多宋兵奋起抵抗,但却不成阵型,在对方骑兵的疯狂砍杀之下,一个个倒地不起。 乱军丛中,竟然有十几个宋军跪地求饶,涕泪纵横,徐庆气的七窍生烟,却是无可奈何。 “给老子顶住!” 徐庆怒火中烧,带领身旁仅有的十几个骑兵,迎着女真骑兵的左翼,迎头冲了上去。 “结阵,掷弹兵站在后面,弓箭手随后,刀盾手到前面来!” 王福捂着肩膀站了起来,他忍着疼痛,大声呐喊,军官们也都是放声怒吼,周围的宋军纷纷向他们靠拢,很快集结成阵,长枪外指,犹如刺猬一般。 “刀盾手护阵,掷弹兵准备!”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污,慌乱的宋军被对方像鸡狗一样宰杀,到处都是惨叫声。 王福看的血灌双目,什么时候,忠义军被人像鸡一样的斩杀! 王松不在,什么都变了味。 乌里木带领女真骑士,把慌乱不已的宋军,向着刚刚集结起来的圆阵逼去,想要冲散对方的圆阵,一击得杀。 “让他们到两边去,否则震天雷伺候!” 王福也看穿了金兵的用心,大声怒吼了起来。 “到两边去,否则格杀勿论!” 圆阵中的军官们大声呐喊,溃退的宋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向两边跑去,圆阵不但没有被冲散,反而大了起来。 这也是他们长期训练的结果,服从和遵守军令早已深入人心。 “射死这些狗日的!” 乌里木大怒,一时的错误抉择,反而让很多的宋军逃脱了性命,骑兵们给暴露了出来。 “投弹!” 几乎在女真骑兵张弓搭箭的同时,王福也大声怒吼,下达了投弹的命令。 无数个冒烟的铁疙瘩划着抛物线飞了出去,落入了向前奔腾而来的女真骑阵当中。 “通通”的爆炸声不绝,无数颗烟柱腾起,急速向前的女真骑兵一片片栽下马去,周围惊慌失措的宋兵也遭了无妄之灾。 两个掷弹兵被对方的弓箭手射中,两颗“滋滋”冒烟的震天雷落到了地上,一个被情急之下的军官踢飞了出去,另外一个军官嚎叫着扑了上去,用身子压住了另外一颗震天雷。 踢飞出去的震天雷在草地上滚落后停下,炸翻了一名惊慌逃窜的宋兵。另外一颗震天雷爆炸,扑在上面的军官被炸得血肉模糊,不成了人形。 “看什么看,继续投弹,炸死这些番子!” 王福眼中忍不住涌出泪水。被炸死的军官是他的堂弟王涛,转战两河千里,想不到却死在了这里。 心惊肉跳的掷弹兵们鼓起勇气,无数颗震天雷又是扔出。 徐庆杀退了眼前的两名女真骑兵,刚好目睹到战阵中的惨烈一幕。心惊肉跳之余,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王福兄弟都是王松住下的老兵,王福原来是前军的副统制,被他冷落。今日一场恶战,老兵终于体现出了他们的价值。 只是可惜了王涛,这些战场上的老兵,死一个少一个,没有办法弥补了。 女真骑兵们被笼罩在了震天雷的烟雾之中,硝烟弥漫之下,乌里木不由得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可以冲溃宋军,形势也是一片大好,谁也没有想到,宋军竟然如此凶悍,硬生生把战局给板了回来。 眼看着宋军集结成阵,长枪轮番刺出,一个个女真勇士倒下马来,乌里木心头刚刚升起的一点喜悦,瞬间便烟消云散。 放眼望去,原野之上残余的女真骑士,不过五六十人,再这样拼下去,只能是白白丢了性命。 “撤!” 乌里木再也不敢停留,调转马头向南而去。其他的女真骑士纷纷跟在马后,一起打马离去,完全不顾散落的十几名同胞。 “噗噗”之声不绝,最后一个女真骑士被刺下马来,全身都是血窟窿,身子不停抽搐,奄奄一息。 将士们无精打采地打扫战场,收集尸体,虽然斩杀了两百多女真骑兵,但人人都无胜利的喜悦。 满地血肉模糊的尸体,轻重伤员不知凡几,宋军损失的人数,远远超过对方。 王福跪在堂弟的尸体前,失声痛哭。 “王副统制,节哀顺变!” 徐庆上来,沉声说道,言语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跋扈。 今日一战,损失了近千军士,不知该如何向岳飞交代。 “徐庆,你狗日的处处针对军中的老弟兄,换一些蠢货指挥,你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吗?” “跟你这样的腌臜货,王涛兄弟真是白死了!” “不等斥候回来就私自进军,要是在王相公麾下,你的狗头早被砍了!” “你们都给我闭嘴!有对自家兄弟落井下石的吗?” 王福站了起来,脸上泪痕犹现。 “徐统制,你还是去安抚一下兄弟们吧。此时此刻,军心可不能散。” 090章 兽行 断壁残垣,白骨累累,恶臭熏天,残骸比比皆是,幼儿尸骨也是屡见不鲜。即便斥候们曾呼啸山林,心硬如铁,桀骜不驯,见到如此惨状也是暗自心惊。 “这些天杀的番子,真是禽兽不如!” 赵元虎骑在马上,气愤填膺。此时已经到了洺州地界,距离两军交战的前沿也不过一日的路程。 “二郎,不要发牢骚,斥候被杀,前军吃了败仗,岳都统大发雷霆,咱们要小心巡查才是。” “大哥放心,我等一定仔细盘查!” 二人纵马向前,斥候赵大自远处打马奔来,风尘仆仆。 “赵大,前方情形如何?” “都头,前方六十里是临洺镇,已经被番子给占了,守军五千人左右,两千女真骑兵,其他都是番人。” 赵元龙皱起了眉头,历声道:“军中不许提什么“番人”,都是汉人。军规你是懂得,千万不要再犯,否则军法无情!” 赵大脸色通红,连连称是。 番人就是北地的汉人,宋人恨其朝秦暮楚和工于心计,故称之。 “以金人夷狄之性,贪婪无厌;又有番人狡狯以为之谋,必且张大声势,过有邀求,以窥中国”,开封府尹李纲对北地汉人的憎恶之情,溢于言表。 历史上,金人不断攻宋,和故辽汉臣刘彦宗、时立爱等的挑唆有莫大关系。宋人恨其朝三暮四,擅长骑墙,终宋一朝,对北地汉人始存猜忌和歧视之心。 但在忠义军军中,则是严令不得歧视北地汉人,违者严惩,是以赵元龙有如此一说。 “游奕军和前军加起来五千人,和番子旗鼓相当。若是交战,必须得先除掉女真骑兵。” 赵元龙沉声道:“徐统制要立功自赎,陈统制与他休戚与共,若是我所料不错,今夜必是一场恶战!” 赵大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大哥,徐统制作战过于轻率,他难道不等大军前来,就要和番子决战吗?” 赵元龙眼神悠悠,缓缓说道:“吃一堑长一智,近千兄弟战死,他也应该清醒清醒了!” 他转过头来,面对着斥候们,厉声了起来:“回去禀报陈统制和徐统制,其他人趁黑摸进临洺镇,今晚和番子决一死战!” 子夜时分,临洺镇的金兵大营灯火通明,栅栏壕沟,不时有持枪执刀的金兵在大营中巡查。 一处营帐中,男人的狂笑声、呻吟声,女子的哭喊声尖叫声不绝,在漆黑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 完颜设也马,真珠大王,大金国左路元帅完颜宗瀚的嫡长子,此时正在宋人女子身上发泄着他的兽欲。 靖康元年,金人东西两路大军南下,围困东京城,本想着可以破城,完颜设也马可以得到大宋最美貌的帝姬赵金福、谁知王松横空出世,女真人功败垂成。 历史上靖康之耻,金人灭了北宋以后,宋徽宗赵佶的女儿们被金人瓜分一空。完颜宗瀚霸占了顺德帝姬赵缨络,完颜宗瀚的大儿子完颜设也马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妻茂德帝姬赵金福,而完颜宗瀚的二儿子宝山大王完颜斜保则是抢得了惠福帝姬赵珠珠,父子三人成了连襟。 时移世易,靖康之耻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完颜设也马的郁闷可想而知。 民间的宋人女子性格刚烈,这半个月来不堪受辱、被完颜设也马折磨杀死的就不下七八人。得不到大宋最漂亮的公主,他也只有把一肚子邪火发泄在这些可怜的掳掠女子身上。 “你们几个过来,给老子喂酒喂肉!” 完颜设也马一边摧残着胯下哭泣的少女,一边羞辱着营帐中那些羞惧不已、几乎赤身裸体的宋人女子。 宋人女子们惊恐万分,大概知道这凶残的番子军官是什么意思,都是赶紧站起身来,端到完颜设也马身边。 有些女子脸上泪水直流,却是不敢发出声来,怕会惹怒了帐中的这个人面禽兽,落个头身两分的悲惨结果。 营帐里,绫罗绸缎胡乱堆放着,金银玉器到处都是,就连地上铺的,也是不知从那里得来的华丽珍贵的西域地毯。营帐的一角,几个宋人女子衣衫不整地躺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终于折腾完了,伴随着一声低吼,完颜设也马满意地从宋人少女的身上爬起来,光着身子靠在了柔软的锦被上,心里一阵莫名的惬意。 还是宋人会享受,如此舒服柔软的被褥,那是白山黑水间那些臭烘烘的兽皮能比得了的!如此洁白细腻的美女,又岂是那些皮肤粗糙、性格蛮烈的女真女子所能媲美。 卫士们断上了一盘肉食,一壶美酒,完颜设也马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先惬意地饮完杯中美酒,然后拿起短刀,割起盘里的肉食,“啪叽啪叽”的吃了起来。 帐中衣衫不整的宋人女子们,眼睛紧紧盯着完颜设也马面前的熟肉,完全忘了害羞。有人肚子里面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有些人则是使劲地吞咽着口里的唾液,压抑着自己的饥饿。 完颜设也马一边吃喝,一边冷冷地看着伏在案几前的宋人女子。他每吃完一块骨头的肉,就把带有少许肉的骨头扔在帐中的地上。 宋人女子们马上推搡着奔了过去,开始疯抢地上的骨头,就像狗抢食一般。 看到抢到骨头的女子被几个同伴压在身下,犹自疯狂地啃着着骨头上的残汁余肉,完颜设也马大声狂笑了起来。 宋人女子虽美,却跟那些无用的宋兵一样,没有一点骨头。这样懦弱的宋人,怎配拥有这大宋的花花世界! 完颜设也马不断地把骨头扔下去,中间夹一两块肉,看着下面的宋人女子狗一般的抢来抢去,嘴里发出阵阵戏谑的笑声。 看到旁边几个已经奄奄一息,再也爬不动的宋人女子,完颜设也马唤进来几名卫士,摆摆手,卫士们把女子们拖了出去。 不用问,这些宋人女子很快就会成为林野间野狗、鹰鹫的美食了。 金兵大营外,夜色之中,宋军斥候潜伏观望,小心翼翼。 对于赵元龙来说,临洺镇并不陌生。他这一帮兄弟,以前全是打家劫舍、啸聚山林的盗匪,昼伏夜出、剪径偷袭,再也合适不过。众人摸黑而进,一路上解决了驻扎在镇西的一队女真游骑,到了大营西侧。 盗匪到官军,由黑变白,赵元龙不由得摇了摇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之事,变幻无常。 “大哥,查清了,骑兵大营就在大营西边。” “你们几个,回去向陈统制禀报,大军应该已经跟上来了。” 众人刚要起身,前面火光照耀,十几个金兵顺着西营大门,向外走了过来。 众人赶紧伏下身子,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赵元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向着金兵营门口望去。 十来个金兵抬着几个不省人事的宋人女子,嘴里骂骂咧咧,鱼贯出了营门,金兵们打着火把,径直向赵元龙等人藏身之处而来。 赵元龙冷汗直流,这要是暴露了行踪,惊动了营里的番子,不知要多死多少弟兄。 他紧紧握住了短刀,万一情形不妙,只有铤而走险,暴起一击了。 黑暗中,几个金兵骂骂咧咧走来。他们磕磕绊绊,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了赵云龙一行人跟前。 赵元龙握紧了手里的钢刀,呼吸也是小心翼翼。 忽然,打火把的金兵脚下一拌,一下子摔倒在地,手里的火把也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熄灭。 火把熄掉,周围陷入一片黑暗,摔倒的金兵也开始哎哟叫了起来。 “李二,你他娘的在干什么,打个火把都能摔着!” 后面抬人的一个金兵不耐烦地骂道。 “朱大头,你狗日的说话客气点,你以为老子愿意摔一跤!” 李二胳膊摔的生痛,火气随即上来,毫不示弱。 赵元龙把头朝下,屏住呼吸。 一个金兵摸索着上来,嘴里道:“李二,身上带火折子没有?” “没有,谁知道他娘的会摔一跤。” 领头的金兵道:“好了,好了,尸体就扔这。可惜了,老子还没有过把瘾,就给设也马整死了。” 一个金兵淫笑道:“老王,要不然你就在这整一下,弟兄们给你看着?” 老王没好气地回道:“黑灯瞎火的,谁有这兴致。等打下了洺州城,里面的小娘子多的是,还不够你爽!” 叫朱大头的金兵道:“弟兄们,尸体扔远点,不然真珠大王一发疯,弟兄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金兵们抬着尸体,双臂用力,把几个宋人女子的尸体扔了出去。 “通通”,女子的尸体落在了赵元龙等人的身上。众人紧紧闭住嘴巴,盼着金兵赶紧离开。 一个女子感觉到身子下面有人,魂飞魄散,挣扎着喊道:“救命!” 赵元龙握紧了短刀,只等金人过来,就要痛下杀手。 听到女子嘶哑的喊叫声,几个金兵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李二,要不你把那小娘子背回去,养起来算了。反正你也是光棍一条。” “我可不敢,要是让设也马知道了,我还要不要脑袋。你们还是省省吧。” “别管这些鸟事了,赶紧回去。这黑灯瞎火的,赶紧回去睡觉!” 老王道:“先撒泡尿再说,不然半夜起来,那滋味可不好受。” 几个金兵都道:“就是,就是,撒完了好去睡觉。” 几个金兵一起掏出家伙,滔滔不绝起来,等放完了水,这才嘴里哼着下流曲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大营而去。 看到老王一群人进了大营,赵元虎这才一抖身上的尿液,恨声道:“这些狗日的番子,喝了什么东西,喷的这么远!” 赵大抹了把头上的尿液,憎恶道:“大哥,破营之后,这几个家伙一定要交给我处置!” 091章 恶战 “进营!” 大军跟上,黑夜中人影无数,赵元龙轻声下了命令。 一个个木梯在壕沟被搭起,宋军士卒们蹑手蹑脚过了壕沟,开始挖起栅栏来,以便大军突入。 女真人强于野战,战术强于进攻而少于防守。像这围寨的栅栏和壕沟,也是马马虎虎,扎的并不深。 这也和临洺镇的地形有关,靠近洺水,属于低洼地。工兵们十字镐挖下去,全是泥水,栅栏竖起来也是摇摇摆摆。可能是金兵临时驻扎,省得麻烦,栅栏也是极为简易。 一队巡逻的金兵经过,见栅栏边有人影晃动,领头的金兵大声喊了起来。 “动手!” 事情败露,赵元龙猛然站起,张弓搭箭,“嗖”地一声射了出去。 士卒们一起箭如雨下,巡逻的金兵惨叫着纷纷倒地,幸存者立刻敲起了刁斗,刺耳的金戈声响彻了黑夜。 宋兵一起用力,大片摇摇欲坠的栅栏被瞬间推翻,巨大的豁口立时腾现,无数宋兵越过壕沟,涌进了大营。 刺耳的刁斗声响起,惊动了整个金兵大营,无数被惊醒的金兵涌出了帐篷。 “射!” 军官们大声怒喝,弓箭手们张弓搭箭,无数羽箭呼啸而至,数以百计的金兵刚钻出营房,就被纷纷射翻。 “投弹!” 掷弹兵一拥而上,无数的震天雷被扔入了帐篷之中。 “通!通!” 无数的烟柱腾起,无数的帐篷被炸塌炸垮,惨叫声此起彼伏,西大营笼罩在了烟尘之中。 无数的长枪兵涌入,见人就刺,急速向前,大片的金兵惊惶倒地,处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外面发生了何事,是不是南人来偷营?” 震天的喊叫声传来,完颜设也马不由得一愣,他放下了手中切肉的短刀,停止了吃喝。 帐中的宋人女子则是面色惊恐,全部抱作一团,缩在营帐一角,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将军,南人偷营,势不可当,像是……” 金兵话音未落,惊雷般的巨响此起彼伏,前来偷营的宋军,似乎动物凶猛。 “慌个甚,宋狗又算得了什么!” 完颜设也马披挂整齐,拿起长刀,迈步出了营帐。 “走,去看看这群懦弱的宋狗!” 整个骑兵营地火光冲天,无数的宋兵蝗虫一般涌了进来,到处乱刺,到处乱扔,直如无人之境一般。 “通通”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营帐一个个地倒塌,西大营陷入了一片火红之中。无数女真勇士惊慌逃窜,如丧家之犬,惶惶不知所措。 “宋狗的震天雷,怎么这么厉害?” 看着西大营鸡飞狗跳,金兵们狼奔豕突,完颜设也马不由得汗流浃背,目瞪口呆。 冒着白烟的震天雷由西向东,直落入各处营帐,爆炸声中,一个个营帐四分五裂,金兵鬼哭狼嚎,四处逃窜,营中一片狼藉。 “大王,这怕是宋王松的忠义军,只有他们,才有如此多的震天雷。” 随行的乌里木见多识广,刚刚偷袭了徐庆的前军,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这支宋军。 “原来是王松的忠义军到了!咱们的斥候,定是遭了毒手!” 完颜设也马吃了一惊,忽然增大了眼睛,向前方向凝神看去。 忽然,晦暗不明的西大营中,号角声响起,一支聚集起了三四百人的女真骑阵黑暗中奔出,向着宋军横冲直撞而去。 女真骑兵人甲、马具俱全,骑术精湛,一番奔将起来,长弓频发,刀光霍霍,不断的有宋军被射翻、撞翻在地,宋军直有土崩瓦解之势。 “投弹!射箭!结阵!” 看到女真骑兵纵横而来,宋军惊慌而逃,溃不成军,甲营指挥使方大洪不由得怒气勃发,大声喊了起来。 任由这些蠢货指挥,他不被气死才怪。一个个傻不愣登,没有纪律和战阵,任由对方碾压,真不知是怎么当上军官的。 几十个老兵轮圆了胳膊,把一个个点燃了的震天雷,纷纷甩了出去,后面的掷弹兵赶紧跟上,纷纷效仿。 方大洪上前,一把抢过了目瞪口呆的旗官手中的令旗,高高举起。 “长枪兵,结阵!” 一阵天崩地裂之声,女真骑兵一片片被炸下马来,冲击为之一缓,宋军羽箭齐发,金兵死伤无数,马上的骑士瞬间稀疏了起来。 “结阵而进,刺!” 方大洪大声怒吼,军官们身先士卒,长枪兵们结阵向前,马上的女真骑士一个个被刺下马去。 “杀虏!” 宋军长枪兵大声呐喊,步点整齐,一路向前,如墙而进,势不可当。 “杀宋狗!” 没有了战马,领头的金兵军官红了眼,挥舞着长刀,当先冲了出去。无数的金兵跟在他身后,咆哮着向前。 双方撞在一起,瞬间倒下一片,到处都是残肢断腿,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嚎哭惨叫的伤者。 金兵耐力持久,极为坚忍,忠义军士卒训练严酷,军纪森严,双方你来我往,刀刀都是毫不留情,枪枪都有鲜血溅出。 眼看着同袍不时哀嚎着倒下,赵元龙不由得暗自心惊。 金兵凶猛,死战不退,都是白水黑山中出来的生番。同样恶战不退的宋兵们,则是脸色铁青,沉默寡言,只是把手里的长枪刺出收回,又跟着刺出。 半年前,这些宋兵还只是乡间的农夫,山间的猎户,而如今,他们都成了沉默冷静的杀手。 若是军中没有方大洪这样的中低层军官们冲锋陷阵,鼓舞斗志,宋军恐怕已经崩溃了。 “不要慌,三人一组,刀盾手辅阵!” 方大洪大声呐喊,暗暗抹了一把汗水。比起第一场的败仗,宋军显然已经成熟了许多。 随着战斗的深入,遭受到震天雷和羽箭重创的金兵们,愈来愈心惊,却始终脱离不了战场。 “赵都头,前方的战况如何?” 赵元龙回头一看,原来是陈广赶了上来。 “陈统制,女真骑兵已被全歼,弟兄们伤亡很大。” 陈广长出了一口气,骑兵是金兵的主力,灭了女真骑兵,金兵就会元气大伤,这场恶战,已经是不分伯仲了。 “护住西大营,不能让里面的战马散失!” 西大营里有几千匹战马,河北忠义军的第一批骑兵,可就靠它们了。 赵云龙暗暗摇头。这位陈统制只顾战马,不顾士卒生死,实在是有些让人寒心。 战场之中,宋兵的弓箭手轮番射箭,掷弹兵狂轰滥炸,长枪兵在弓箭手和掷弹兵的掩护之下,长驱直入,金兵死伤累累,不得不撤出了西大营。 完颜设也马目瞪口呆。看似要大胜的节奏,胜利却归于了对方。 看着鱼贯而来的宋兵,完颜设也马缓缓拔出刀来,大声喊着:“杀宋狗,把西大营夺回来,为勇士们报仇!” 东大营的金兵们面色狰狞,狂呼乱叫,他们手持利刃,铁甲铮然,显然训练有素。 宋军方方正正,沉默而行,仿佛黑夜中的幽灵一般,沉寂的让人可怕。 五六十步的距离,双方还未接触,已经是羽箭呼啸,遮天蔽日,“嗖嗖”之声不绝,双方阵地中,栽倒之人络绎不绝。 短短的一轮羽箭攻互击,双方已经各自有了数百士卒的伤亡。 双方终于接触,惨叫声和刀枪入体的声音接连响起,残酷的白刃战就此展开。 完颜设也马暗暗吃惊,宋兵竟死战不退,自金人南下以来,这可是极其稀少的事情。 “刺!” 伴随着宋军军官们的怒吼声,长枪兵手里的长枪不时刺出。一旦阵中有人阵亡或者受伤倒下,后面的宋兵就马上补上,保持队列完整。宋军大阵之中,不少宋军军官身先士卒,彪悍难缠,难怪宋兵如此凶悍。 金兵军纪残酷,没有军令,无人敢退。但是和宋军这样冷血的杀人机器作战,金兵们人人心寒,下一次死伤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更为讨厌的是,往往在金兵某部占了上风的时候,对方的震天雷就会突然出现,造成的杀伤让金兵人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被炸到的金兵,个个都是血肉模糊,肢体不全,甚至内脏破裂,肚破肠流,直让人心惊肉跳,生怕这爆炸下一次会落到自己身上。 眼看着西大营全军覆没,完颜设也马目光凶狠,让人不寒而栗。 “宋狗也就是两三千人,今天要屠光了他们,为死去的勇士报仇!” 他大声喝道:“传下令去,令各营将士全力攻击,有后退者,斩!” 完颜设也马军令下达,金兵硬着头皮上前。,宋军战线为之一紧,厮斗又变得惨烈起来。 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是死伤惨重,不死不休,谁也不愿提前退出。 鼓角争鸣,惊心动魄。一个个的女真千户长、百户长们,血淋淋被抬下阵来,哀嚎声、呻吟声不断响起,东营的伤兵,已经是人满为患。 “疼死我了,他娘的,你就给老子一刀吧,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的腿,我的腿去那里了!我还要去杀更多的宋狗,要更多的宋人美女!” “快去找宋人的药师,我的眼一定能治好,我不想成为瞎子啊!” 女真勇士个个血肉模糊,缺胳膊少腿,非死即残,可见战况之激烈。 “怎么……这些懦弱的宋人,如此强硬,他们真的不怕死吗!” “这些宋狗如此精锐,宋皇的御林军恐怕也不过如此!” “杀了他们,否则这些宋狗就是是我大金国的心腹之患!” 观战的金兵军官个个红了双眼,歇斯里底。 完颜设也马心如刀割,这样的大宋精锐,真是大金国的心腹之患。 “乌里木,你带人上去冲一下,我就不信这些宋狗这么难缠!” “萧连合,你带人冲一下宋军侧翼,一定要冲散这些宋狗。给我多抓几个俘虏,我要割下他们的狗头当尿壶。” 将领们领命而去,完颜设也马狠狠吐了一口唾液。这些宋兵,别看现在嚣张、一会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后悔被他们的老娘生出来。 乌里木长刀霍霍,砍翻了一名宋兵,持刀迫退两名长枪兵,大声喊道:“勇士们,跟我上去,屠光了这群宋狗!” 宋兵防线吃紧,却是丝毫不乱,他们结阵向前,长枪如林,挥枪急刺,整齐划一,女真勇士竟然抢不进去。 完颜设也马看金兵陷入苦战,形势不容乐观,一打战马,大声喊道:“勇士们,杀光眼前这些宋狗,回头重重有赏!” 092章 穷途 众人正要向前,忽然无数的金兵从侧翼退了回来,慌乱不已,却是刚刚出击的汉儿。 “跑回来做甚,不想要脑袋了吗?” 完颜设也马怒火中烧,大声呵斥了起来。 “大王,宋军追上来了!” 汉儿们个个脸有惧色,舍命狂奔,完全不理完颜设河也马的怒斥和咆哮。 黑暗中火光迸现,羽箭破空声不断传来,无数的宋兵钻出了夜幕,逃跑的汉儿们,一个个倒在了对方的刀枪羽箭之下。 骑士簇拥之下,一名铁甲贯身的宋将骑着高头大马,手持一杆铁棒,连刺带砸,勇猛异常,金兵们纷纷被他们的战马撞翻,避不及的金兵给他们纷纷砸翻在地,哀嚎声一片。 “真珠大王,刚出北营,迎面碰上无数宋军,萧将军阵亡,弟兄们死伤惨重!” 火光照耀下,完颜设也马见一个个金兵被砍翻刺倒在地,金兵四散而逃,抱头鼠窜,居然不敢返身抵抗。 完颜设也马怒火中烧。这些汉儿真是一群窝囊废,丢尽了大金国的脸面。 他挥刀砍翻了两个慌不择路的逃兵,大声吼道:“再有逃跑者,杀无赦!大家跟我一起,杀退宋狗!” 战场杀敌,全在令行禁止,军纪森严。女真军法严苛,完颜设也马拼命,汉儿也是无奈,众人嗷嗷叫着,跟着扑了上来。 一名女真骑士纵马舞棒,向着徐庆而来。战马经过之处,一棒把一个宋兵打得头破血流,宋兵哀嚎着,尸体重重栽倒在地。 女真骑士继续向前,迎面三个宋兵而至,齐齐刺出长枪。女真骑士纵马闪过,顺势撞翻了一个宋兵。宋兵长枪刺中马脖,马匹栽倒在地,把他从马上掀了下来。 女真骑士头昏脑涨,刚爬起来,一把长枪闪电刺出,穿透了他的脖劲,宋兵长枪抽出,骑士劲上的鲜血做喷泉状射出,人也栽倒在地上。 一个金兵的长刀砍在了宋兵的肩劲处,宋兵的长枪也同时扎进了金兵的咽喉,二人都是怒目而视,同时大喊一声,一起栽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一个粗长的金兵一刀砍在了一个宋兵的背上,深可及骨。那宋兵转过头来,满眼都是血丝,上去撞翻了金兵。倒地纠缠中,金兵砍了宋兵几刀,却听“轰”的一声震天雷巨响,二人同时被炸成了稀巴烂。 残酷无情,血腥无比,随着战事胶着,金兵们心惊胆战,惧意从生,士气也变得越来越低落。 这些金兵,并不是女真生番,而是从附的北地汉儿。对于他们来说,骑墙是手段,活着才是目的,眼看着同伴纷纷被砍翻、刺死在地,残酷血腥之极,许多人心惊胆战,开始向后逃去。 女真人都扛不住,自己这些炮灰瞎起什么哄,难道非要把命都留在这洺河岸边? 徐庆一马当先,杀红了眼睛。今天要是拿不下这些金兵,即便岳飞在,他恐怕也要被解除军权了。 眼看着宋军长枪阵咄咄逼人,金兵一一被刺死在阵前,完颜设和马打马向东,大声喊道:“勇士们,向北撤,咱们在鸡泽县汇合!” 金兵们早已忍受不了巨大的伤亡,一直在苦苦支撑,听到撤退的军令,自然是如释重负,纷纷撤离了战场,向北而去。 “追击!” 宋军士气大振,羽箭驰飞,震天雷爆炸声不绝,金兵们毫无斗志,一个个的被射翻炸翻在地,为数不多的女真骑兵跟着完颜设和马,一路仓皇逃去。 主将逃匿,对方两面夹击,战场上形势大变,优势兵力的宋兵开始围攻金兵。金兵们一番苦战之下,死伤惨重。 “设也马跑了,他把咱们给丢下了!” 不知谁大声呐喊了起来,本来就苦苦支撑的金兵,瞬间就土崩瓦解,他们惊慌失措,潮水一般退去,不少金兵在逃跑的过程中,死于了互相践踏之下。 火把照耀之下,几名金将目标明显,成了宋兵围剿的重点对象,一个个被刺下马来,身上都是血窟窿无数。 “兄弟们,把金贼赶到南边去,用番贼的鲜血,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杀虏!” 宋军挥舞着刀枪,跟在一众军官的身后,嚎叫着向前。 “投降了,投降了,别杀我们,我们也是汉人!” “汉人不杀汉人,放了我们吧!” 看着情形不对,许多金兵跪下来,举起手里的刀枪,向宋兵求饶。 “猪狗不如的东西,岂能饶你!” 金兵们的求饶,并没有得到对方的怜悯,无数的长枪刺进他们的体内,长刀霍霍,直砍向这些人的脖劲。 金兵们早已斗志全无,他们一个个被刺死砍翻,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原野里激荡。 一对宋兵冲进了金人的伤兵战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女真伤兵,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宋兵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置眼前的这些番子伤兵。 “嗖”的一下,一支羽箭从金人的伤兵堆中射出,一名宋兵被射中面门,惨叫着倒在地上。 “狗日的番贼,杀光他们!” 愤怒的宋兵们再也控制不住,一拥而上。 刀光霍霍,长枪叠刺,鲜血迸溅,惨叫声,怒骂声不断响起。 当最后一名宋兵身上染红了鲜血,走出伤兵堆的时候,整个场地上寂静无声。 穷途末路,丧家之犬。 黑夜之中,完颜设和马脸如死灰,满心悲愤,慌不择路,舍命打马而逃。一众女真骑士跟在他身后,紧紧跟随。众人奔出了数十里之外,眼见原野茫茫,黑暗中空无一人,这才停了下来。 “真珠大王,我军现在只剩骑士268人,汉儿283人,总数551人。” “宋狗真是奸猾,只敢偷袭,从来也不敢堂堂正正决战,真是卑鄙下流,无耻之极!” “汉儿真是无用,打不了硬仗,竟然敢临阵脱逃!” 女真骑士们议论纷纷,个个义愤填膺。 黑夜之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却是一个女真将领脸上挨了一马鞭,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若是谁再嚷嚷,小心军法无情。” 完颜设和马指着东北方向,冷声说道:“过了刘家桥,和邢州的宝山大王合兵一处,回头再找宋狗算账。” 众人再也不敢鼓噪,纷纷跟在完颜设和马左右,直向东北方向而去。 刘家桥南北贯通,乃是南北要道。完颜设和马等人还没到桥边,夜色中火光大作,弓弦之声不绝,前排的女真骑士纷纷栽下马来。 完颜设和马大吃一惊,赶紧勒住了马匹。众人惊魂未定,只见桥头全是顶盔披甲的宋兵,最少也有五六百之数。 重甲步兵之后,宋兵弓箭手个个张弓搭箭,只等一声令下,就要进行攻击。 王贵骑在马上,上百宋人骑兵环绕左右,在桥上严阵以待。 完颜设也马毫不犹豫,调转马头,向后而去,王贵带领骑士们,不紧不慢,徐徐跟上。 金兵一路向南溃退,逃出大约几十里地,黑暗中不知多少人绊倒在地,做了宋兵的枪下游魂,到达洺河边的时候,只剩下了数百人。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找渡船,一会宋兵就追上来了!” 乌里木大声拳打脚踢,金兵纷纷散开。 “乌里木,你也带人撤出来了!” 黑暗中响起了完颜设也马的声音。 “真珠大王,真的是你!” 乌里木一阵劫后余生的惊喜。 “乌里木,天马上就亮,赶紧找船,否则宋狗赶到,可就不容易走脱了。” “真珠大王,你……受伤了。这一段没有船只,你先歇息一下,小人这就前去寻找。” “你们这些软骨头,都躺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去找船,难道在这里等死?” 完颜设也马左臂受伤,他挥起马鞭,没好气地向一群精疲力尽、躺在地上喘息未定的汉儿们抽去。 汉儿们纷纷跳了起来,他们对视一眼,抽出刀来,聚成一团,把完颜设也马几人围在了中间。 “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吗?” 完颜设也马怒火中烧,伸手就是一马鞭,却被眼前的汉儿用刀隔开。 洺水上一层轻雾,岸边好几百的汉儿,他们手持利刃,虎视眈眈。 完颜设也马几人被围在中间,围观的金兵们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完颜狗贼,平日里你作威作福,今日兄弟们要拿你的人头,来换兄弟们的性命,你觉得如何?” 为首的汉儿脸色扭曲,眼神狰狞,手里的兵刃雪亮。 “投降了宋狗,他们能饶了你们?你这蠢货!” 完颜设也马一步步向后退去,从汉儿们残忍的眼神中,他已经预见大事不妙。 “兄弟们又不是番子,只要有了你完颜设也马的首级,宋人相比不会为难我等。跟着你,今日难免一死。你说,兄弟们该如何抉择啊?” 汉儿们脸色阴冷,眼珠子通红,像发现了金银宝藏一样,向着完颜设和马几人逼了上来。 “你们这些蠢货,快住手!” 完颜设和马脸色煞白,大声怒骂。 “少废话,杀了完颜狗贼,投宋军!” 为首的汉儿大声呐喊,金兵们喊叫着扑了上来,把躲闪不及的完颜设也马砍翻在地,后面的金兵长枪叠刺,完颜设也马在地上翻滚蠕动,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很快就血肉模糊,没有了声息。 “直娘贼的在干什么?” 乌里木拨开人群,冲了进来。看到地上完颜设也马的尸体,悲痛交加。 他刚转过身来,无数的刀枪已经砍刺了过来,他咆哮怒喊着,在血泊里翻滚,很快没了声息。 为首的汉儿上前,割下了完颜设也马的和乌里木的人头,大声道:“兄弟们,看还有没有番子,若是有的话,全部杀了!” 徐庆冲到河边,只见跪了满满一地的金兵。几个领头的金兵手里捧着几颗人头,跪拜道:“将军,我等都是汉人,今日杀了金人的真珠大王完颜设也马,还有上百番子的人头,请将军饶我们兄弟一命!” 后面的数百金兵也是异口同声,齐声喊道:“我等愿弃暗投明,还请将军收留!” 093章 手腕 日上三竿,临洺镇原来的金兵营地里,此刻炊烟袅袅,宋军的伙夫们正在准备饭食。 一夜的激战,众军早已是饥肠辘辘。死伤的马匹正好被分割成了马肉,供将士们享用。 大营已经被打扫干净,尸体全部被运了出去,只是还能从大量的血污和人马肉沫之中,看出昨日夜间战况的惨烈。 大营之中,徐庆、陈广二人正在听士卒们禀报伤亡和缴获情况。 “踏百军战死523人,重伤276人,轻伤无数;前军战死273人,重伤246人,轻伤无数。两军总计战死800人,重伤522人。金兵方面,大约数了一下,杀死番子1862人,汉儿1735人,俘虏汉儿235人,投诚的汉儿423人。金兵总计战死3597人,俘虏投诚658人,逃脱大约七八百人左右。” 陈广和徐庆师徒二人对望了一眼,眼睛里面都是射出一丝欣喜之色。 此战的根本,就在于先打掉了女真人的骑兵,掷弹兵可以说是居功至伟。一旦是步兵的肉搏战,金人显然不是对手。 虽然有800人的阵亡,还可能有两三百左右的重伤士卒死去,但是这样大的战果,却是没有意料到。 况且,还有金人主将、真珠大王完颜设也马的首级。 和这些比起来,缴获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总算可以向岳都统交差了。” 徐庆长长出了口气。歼敌如许,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不过,这两场大战下来,他的前军已经是损失过半,急需补充了。 “缴获情况如何?” 徐庆迫不及待的问道。他的队伍里有很多会骑马的士卒,但是却没有战马。 “将军,缴获女真人战马2312匹,硬弓1200多把,次硬弓1300多把,箭矢十多万支。另外铁甲2000多幅,皮甲2000多幅,刀枪剑戟无数。粮草不是很多,大约过大军3日之用。” “想不到王贵昨夜帮了大忙,否则完颜设也马这厮就走脱了,五哥可饶不了我。” 想起昨夜的战事,徐庆直觉有些侥幸。 “看来鹏举早已经安排好了大网,就等着完颜设也马往里钻。没想到这厮竟然向南逃窜,幸好没有逃脱。” 陈广摇摇头。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谁也无法掌握其中变化。 “陈师傅,马上写文书吧,也好让五哥高兴高兴!” 徐庆在一旁催促道,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陈广点点头,沉声对徐庆说道:“徐庆,你现在是前军统制,鹏举是河北忠义军都统,在军营中,还是要以官职相称,免得落别人口实,别坏了军中的规矩。” 徐庆肃然道:“多谢陈统制。” 陈广点了点头,轻声道:“马上写好文书,同时告诸全军,此战乃是岳都统指挥若定,将士们奋勇杀敌,朝廷和张相公随后会犒赏将士,论功行赏。” 徐庆心知肚明,抱拳道:“统制放心,末将立刻去办。” 营地的一角,上百衣衫褴褛的宋人女子聚在一块,直到宋兵们供上饮食,女子们才放开手脚,忘形吃喝起来。 伙夫们看着女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都是不禁摇了摇头。这些宋人女子们被抓入军营,其遭受的蹂躏可想而知。 战事完毕,士卒们清理营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女子被蹂躏的或饿的快要断气,番子对待他们,完全像畜生一般。 “大家都不要着急,慢点吃,吃完了送你们回家。” 伙夫李三娃在一旁温声劝道。 听到李三娃的言语,许多女子纷纷停止了吃喝,许多人放声痛哭起来。 “大家都得救了,能回家了,应该高兴才是。就别想那些伤心的事了!” 徐庆过来,大声劝慰道。 女子们纷纷跪了一地,一边磕头一边哭喊道:“军爷,家都被番子毁了,哪里还有家啊!” “一家老小都给番子杀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啊?” 相对于那些放声痛哭,以头抢地尔的妇人们,更多的女子则是默默流泪,显然受的祸害够深。 金兵所到之处,无不残破,往往都是屠戮宋人,甚少留下活口。这些女子,毁了清白不说,十有八九都成了无家可归之人,天下虽大,她们这些柔弱女子,又能到何处去。 “都是些可怜人啊!” 徐庆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河北经年战乱,百姓十不存一。宁为太平犬,莫为流离人,百姓苦矣。 他不由得怒气勃发,狠狠道:“有朝一日,我忠义军定要直捣黄龙,灭了这金国的老巢!” “说的倒是轻巧,谈何容易,先管好你自己吧。” 陈广摇头道:“番子可不是纸糊的,今日只是偷袭,已经死了这么多兄弟。若是正面对垒,番子骑兵尤在,忠义军不知还要死伤多少?” 他军中也是排斥老兵,不过幸运的是,此次战事是忠义军偷袭金兵,而不是金兵偷袭忠义军。一主动,一被动,高下立判。 陈广看着不远处的一大堆俘虏和投诚金兵,皱着眉头道:“徐庆,这些人该怎么处置,你想好没有?” 徐庆点头道:“听说王松一贯都是甄别处理,挑出罪大恶极,为虎作伥者,其他精壮者编入军中,弱者遣散。咱们不妨也照用这个法子。” “王松不过是收买人心,做法却是老套。” 陈广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张相公在此,要做好此事张相公最恨番人,你知道怎么做了。” 徐庆指着营地里的女子,悄声道:“营里的这些女子,让她们上前甄别,许以重金,自然是再简单不过。” 陈广点点头,低声回道:“俘虏无用,多些首级,也可以报上战功。这些人头,全都归你。” 徐庆心中一热,赶紧道:“多谢师傅。” 赵元龙疑惑不解地走进大营,不知道陈广找他,所为何事。 看到赵元龙进来,陈广点点头,温声道:“赵元龙,昨夜我军偷袭金营,你和部下的兄弟表现不错,本将会在岳都统面前为你们请功,提你为甲营的指挥使,你弟弟赵元虎接替你的都头一职,你是否满意?” 赵元龙面露喜色,抱拳道:“小人多谢陈统制对我兄弟的栽培!” 陈广轻声道:“我军身居两军交战前沿,你和众兄弟要小心刺探,探知金兵的详细,你知道了吗?” 赵云龙抱拳道:“小人一定尽心尽力,不负陈公。” 赵元龙离开,张浚和徐庆从帐后而出,陈广赶紧站起身来,抱拳道:“相公,五营之中,已有四营都是新晋之人。” 张浚微微点了点头,温声道:“陈统制,做的好。徐庆,你不必担心,本官保你官职无忧。” 徐庆一颗心放下,赶紧致谢。 张浚正欲离开,忽然转过头来,轻声道:“听闻河东忠义军军纪森严,亲疏不顾。以后做事还是要依令而行,不比那河东忠义军差。” 徐庆和陈广都是汗如雨下,赶紧上前抱拳道:“多谢相公教诲!” 赵云龙出了大营,若有所思,外面的赵云虎,赵大等人赶紧迎了上来。 “大哥,陈统制找你何事,是不是升官了?” 赵元虎在一旁赶紧问道。他兄弟这次都是战功卓著,升官恐怕不在话下。 赵元龙点了点头,边走边道:“陈公说要提我为一营指挥使,二哥接替我原来的位置,其他的兄弟各有赏赐。” “大哥,恭喜你了!” 赵元虎兴奋地说道。他兄弟二人都是绿林之人,如今都被提拔,看来以后的日子,可要好过多了。 赵元龙看了看周围,摇摇头低声道:“此次提拔,对你我兄弟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众人都是一愣,赵元虎也是疑惑不解,开口问道:“大哥,这升官是好事,如何又是祸害,你倒是说说。” 赵云龙苦笑了一下,见周围无人,这才继续低声说道。 “甲营的指挥使方大洪,乃是忠义军的老人,屡立战功,跟着王相公杀进过东京城。如今我担任了甲营的指挥使,方指挥使又去那里?” 众人都是默然,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提升,竟也牵扯到军中的勾心斗角。 “大哥,这却该如何?” 赵元虎摇头道:“忠义军是王相公一手所创,方指挥使除了脾气暴躁些,作战勇猛,人也是慷慨仁义。陈统制这样做,会不会是另有苦衷?” 赵元龙苦笑道:“这些个明争暗斗,勾心斗角,我也是看不透。兄弟们也不要多想,只要记得不偏不倚,不要得罪人就是。” 赵大低声道:“大哥说得对!管他谁是谁非,咱们兄弟只要好好杀贼就行!” 赵元龙暗自揣摩,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王松在忠义军中,在整个大宋百姓心里,都是声名俱佳。只要王松不倒,谁也左右不了忠义军,陈广等人这些小动作,都是多余。 众人都是摇头叹息,拥着赵云龙向前而去。 “那是在作甚?怎么会聚集那么多俘虏和女子?” 赵元龙忽然停下,指着远处的空地说道。 众人抬头看去,才发现营地一角,至少数百金兵跪倒在地,人人被紧紧捆绑,身后都有一名手持长刀的宋兵。 俘虏们面前,一个威严的宋兵军官正在大声说着什么,军官旁边衣衫褴褛的宋人女子们神情悲痛,哭泣不已。 赵元虎解释道:“大哥有所不知,这些金兵都是甄别出来的害群之马。这些人杀了不少宋人,还糟蹋了不少宋人女子,所以徐统制要拿他们开刀,给这些女子和死去的百姓一个交代。” 赵大在一旁恨恨的说道:“这些番人,跟在女真鞑子的后面,没少干坏事。今日真是恶有恶报,大快人心!” 赵元龙瞠目结舌:“这俘虏怕是被杀完了吧!记住,军没有番人一说。军令难违,听清楚了?” “大哥,清楚了。杀了这些禽兽,是为民除害,否则以后跟他们同在军中,心里堵得慌。” 赵大马上改了口,对着远处的“禽兽”们狠狠的唾了一口,跟着赵元龙和赵元虎等人走开。 “尔等身为汉人,认贼作父,数典忘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日本官送尔等上路,记住了,下辈子别做畜生,记得做人!” 军官一番正气凛然、慷慨陈词之后,厉声喝道:“动手!” “饶命啊,我们可是杀了番子投诚的!” “宋狗,你们卸磨杀驴,六亲不认,我们并没有做坏事!” “我们可是汉人啊!我们什么都没做呀!” “你们这些宋狗,就等着被女真人屠族吧!你们这些宋……” 哀求声、怒骂声、辩解声、哭喊声,各种声音随着刀枪入体的声音,瞬时都安静了下来。 地上,那些面目狰狞、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肉模糊,猩红的鲜血顺着人体流下,渗灌着地上枯黄的野草地…… 094章 捷报 东京城,深秋的午后,阳光还有几分炙热,黄叶不停地从树上落下,堆积满地,淡蓝的天空,不断的有大雁飞过,秋意浓郁。 牛母坐在院子里,面前的小桌上一壶热茶,眯着眼,享受着午后日光的热情。 年过六旬,当然不似年轻人那般怕热,反而觉得通体安泰。午后一杯热茶,再看着淡蓝的天空,享受着一份宁静,自然是难得的一份惬意。 只是这东京城的喧嚣和车水马龙,牛母是不太喜欢的。习惯了乡村的宁静和故土难离,却因为战火的蔓延,儿孙的苦劝,不得已,搬到了这东京城中。 话说回来,要是在以前,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在大宋寸土寸金的东京城有一座宅子,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不但是有了宅子,儿子和孙子都当上了朝廷有品的武将,而且还颇得上官的器重。世代农耕的牛氏一门,终于也是改换门庭,光宗耀祖了。 可惜相公死的早,否则,一辈子弯腰驼背、在田地里忙活的他,还不得半夜都能笑醒。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而且声音很大,人数众多,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让这僻静小巷,也能如此喧嚣?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儿媳妇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篮子里的菜都掉到了地上,满脸却都是喜色。 “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做事这么莽撞。还不把门关起来!” 牛母沉下来脸。都40多岁的人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娘,相公打……胜仗了!” 儿媳妇结结巴巴、欣喜地说道。 牛母一下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老人心里挂念的就是儿子和孙子,儿媳妇这么一说,肯定是有儿子和孙子的消息了。 “是……有家信了吗?有没有你家相公和我孙子的消息?” 牛母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 “只有相公的家信,是跟押解番子首级进京的车辆一起到达的。” 儿媳妇喜滋滋地说道:“太原城已经光复了,相公跟着王相公立了大功,现在报捷的军士和车辆刚进了西水门,看起来阵势大得很啊呢!” 老人捧着书信,颤声道:“媳妇,你上过几天学堂,快给我念念!” 牛皋媳妇接过书信,手指微颤,喜不自禁地读了起来。 “河东大捷,河东大捷,汴梁城的百姓都听好了,河东大捷,两河、陕西宣抚使王相公率部攻克太原城,恢复太原府全境。此次共斩北虏首级一万四千一百一十六级,汉军四千三百六十八级,缴获粮草、战马无数……” 几十辆大车前,邓世雄一马当先,一路徐徐缓行,放声大喊,招致了沿街无数百姓热烈的目光。 半个多月,一路舟车劳顿,终于到达了京城。 “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街上这么多人?” 正在大堂招呼客人的周子牛,看到许多正在吃饭的客人,纷纷结账,跑出了店去,心里面疑惑不解,慌忙拉住了一名正要出门的客人。 “你还不知道,太原城恢复了,王相公派人进京献捷了!” 客人奔出门去,周子牛站在店中,呆若木鸡,恍然若失。 忽然,他解下了腰间的围裙,扔掉了手上的抹布,快速地跑了出去,连掌柜的招呼也置若罔闻。 一车车硝过的人头拉了过来,一队队彪悍的骑士左右护卫,足足有几十辆大车。车旁的骑士大声喊着,神态威严。 “河东大捷,王相公率忠义军恢复太原,杀敌无数!” 骑士大声呐喊,御街两边的百姓已经是人山人海,人人狂呼乱叫,有人相拥而庆,有人泪流满面,哭出声来。 周子牛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紧跟着使劲磕起头来。 “老天爷啊,爹呀,娘呀,我终于又能回去了!” 周子牛眼泪簌簌掉下来,嘴里面大声叫道:“天佑王相公,天佑大宋啊!” 百姓之中,亡亲破家的河东百姓不少,人群中,许多的百姓都和周子牛一样,跪了下来,以头抢地,个个都是热泪盈眶。 “陛下,太原大捷,太原大捷呀!” 皇城垂拱殿内,正在上朝的赵桓和诸位大臣,一起被递上来的捷文惊得目瞪口呆。 “王卿家不负朕望,不负朕望!” 赵桓双手颤抖,脸色通红,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多日里担惊受怕,今日终于有了善果。 一万多番子的脑袋,足可以告慰太庙了。 “陛下,王松妄言欺骗陛下,还请陛下治王松之罪!” 御史中丞秦桧站了出来,肃拜道:“陛下,我朝官军与金人大战不下数百次,从未有过杀敌千人的大捷。王松冒充军功,请陛下治他欺君罔上之罪。” 旁边的唐恪也是上前道:“臣附议秦中丞。” 赵桓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陛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开封府尹李纲上前,冷冷看了一眼秦桧。当年宣化门外两场大战,杀敌没有上千吗,只是没有首级而已。 “运送首级的车辆就在宣德门外,陛下让人一看便知。”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河东忠义军统制耶律亘的家人就在京中,蕃驿院的官员,让他们来辨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番子,一辩自明。” 宣德门外,耶律过和王成站在一辆装满首级的大车房,仔细查看这一个个首级。 他们一个个仔细查看,特别是耶律过,儿子在忠义军中当值,他当然是不能不特别小心。 王成则是蕃驿院的通事,经常出入女真,和女真人贸易交道,对女真人颇为熟悉,由他来查验真假,自然是十分恰当。 二人一车车的验查,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已经是骇惊无比,额头上全是汗水。 赵桓倒是沉得住气,等了有半个时辰,却是脸色平静,心中波澜不惊。 若是真有假的,早就应该查出来了。 王松这小子,的确没有辜负他的厚望。 秦桧不耐烦地上前,呵斥道:“这么久了,如何如此啰嗦,到底是不是假的?” “相公,全都是真的!” 尽管心里充满鄙夷,耶律过还是恭恭敬敬回道。 “秦中丞,小人查看的仔细,确实都是真的!” 秦桧摆摆手,不耐烦道:“瞧仔细了,别把假的看成真的!” 他来到耿南仲、唐恪几人身边,一番低声细语,耿南仲、唐恪脸上都露出失望之情。 耶律过和王成终于检验完毕,一起上前肃拜,王成道:“回禀陛下,番子一万四千一百一十六颗首级,全部都是真的!” 耶律过也是躬身道:“陛下,王通事所言不错,臣全部验过,无一是假,全是番子的首级!” “好!” 赵桓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大声道:“就在这宣德门前堆成京观,示众七日,然后到太庙献祭。” 监察御史胡舜陟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赵桓心中不喜,皱眉道:“胡卿家有何要事,只管奏来!” “陛下,王松虽有功于社稷,但臣还是要参他!” 胡舜陟正色道:“陛下,臣参枢密院副使、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其有三罪,一是假传圣旨,杀害西部总管王襄;二是在东京当街杀人,勒索金银,有伤皇家体面;三是破坏朝廷体制,枢密院掌握调兵权,但却没有掌兵权。王松一人掌握朝廷八万精锐之士,势成藩镇。望陛下早做决断,以免大错铸成,贻害无穷!” 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朝廷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同品级武官见到文官要行礼,各地钱粮都由文官掌握且直接监督武将。如今出了王松这样一个异类,自然成了文臣们口诛笔伐的的对象。 王松救汴京城之前,这些人一个个如丧家之犬,唯恐自己小命不保,自己的金银、妻妾成了金人的战利品。如今,王松救下了汴京城,离京北上,一个人撑起两河的战局,好不容易恢复了太原城,这些人就个个冒了出来,吹毛求疵,捕风捉影,直欲置王松于死地。 张叔夜也是一般,他已经忘记了王松力挽狂澜时的战功,他要维持的是大宋皇家的统制、大宋士大夫的利益。 吏部侍郞李若水站了出来,大声道:“启奏陛下,臣有话要说!” 赵桓点点头道:“李卿家,有说只管说来!” 李若水转向胡舜陟,冷声道:“本官想问问胡御史,若是不是王相公假传圣旨,杀了西部总管王襄,夺了他手里的兵权,你还能站在这里吗?那时汴梁城早已经被金兵攻破,陛下也成了阶下之囚。也许你胡御史和完颜吴乞买或是完颜宗翰的交情好,能让你做个马童。难道这也是王相公的罪过吗?” 旁边有人轻声笑出,赵桓也是忍俊不住,憋住了嘴巴。 胡舜陟脸色通红,大声道:“李侍郎,你休要胡言乱语,污蔑本官!” 李若水手指着胡舜陟,冷冷道:“胡舜陟,你身为御史,可有公心?王襄置陛下于汴京城不顾,在叶县逡巡不进,实乃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你为一个祸国殃民,置天子于不顾的十恶不赦之徒叫屈,诬陷解救天子,解救大宋国运的朝廷重臣,到底是何用心?” 李若水言辞铿锵有力,胡舜陟一时语塞,拂袖站在了一边,不再言语。 旁边的御史中丞秦桧咳嗽了一声,上前奏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作为御史台的最高职官,眼看部下不支,秦桧不得不站了出来。对于御史台的人来说,若是每次上朝,不弹劾、指责几个大臣,那他们这些御史又有何用,即便是诬告、诬陷,又有何妨。 赵桓拂袖而起,冷声道:“有事随后再说,别让东京城的百姓寒心,也别让天下的百姓看笑话!” 秦桧面红耳赤,不得已退下,心中恨极。 下面群臣心思各异,一起上前拜道:“臣等遵旨!” 095章 府州 戒备森严的府州州衙,满脸风霜之色的卫士们持戈肃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顶盔披甲的虎狼之士来回巡逻,衙门内外数百人,却是寂静无声,折家军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自青楼天子赵佶执政的宣和末年,毗邻西夏、女真,以府州为中心的河外三州,府州、麟州、丰州,就从未消停过,攻伐杀戮不断,丰州更是在靖康元年,便已落入了西夏人之手。 河外三州直面西夏,死于宋夏八十余年战争的折家子弟,更是不知多少,天平山半坡的累累坟冢,便是折家军血洒疆场的见证。 折家军战功卓著,伤亡自然也大,军中将士,鲜有能活过四旬。如今折家的家主、府州知州折可求的亲生弟弟,也就是折月秀的父亲,河东第二将折可存,就是在三十岁时,葬身疆场。 而作为折家军的掌权者,折家一家之主,折可求此时却是愁容满面,坐于高堂之上,不发一言。 折家居河外三州数百年不倒,乃是后面有一个强悍的中原王朝支撑。如今,宋室孱弱,折家却要面对夏金两国夹击,内忧外患,强敌环侧,让他如何心安。 女真西路大军倾巢而来,他们渡过黄河,兵临城下,隔绝交通,岢岚州、保德军均已沦陷。番子烧杀抢掠,城外大军数万虎视眈眈,折家军只能凭城据守,无可奈何。 折家军虽然强悍,但毕竟是步卒居多,面对数万纵横天下的女真铁骑,没有获胜的半点把握。 加急文书一封封发往京城,也不知到底任何,朝廷收到了没有? “叔父,女真西路大军倾巢而出,隔断南北,显然要一鼓作气拿下府州。” 折延质在堂下说道,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女真大军囤积城外,达数万人之多。更有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向南而去,隔绝官道,其孤注一掷之态显露无疑。 “朝廷那些个文臣,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靠朝廷的援兵,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靠咱们自己!” “番子要破府州,先扔下三万万的尸体再说。当年西夏李元昊率十万大军来攻,不也是无功而返!” “就是,要想攻进府州,先从我老王的尸体上踩过去!” 几个年轻的将领毫不畏惧,个个慷慨激昂,面色涨红。 “说的轻巧,女真人达十余万之多,摆明了要攻略陕西,吞掉我河外三州。如今交通阻塞,派出去的探子无一回来,困守孤城,只能是坐以待毙,还得另谋出路!” “女真铁骑纵横天下,以一当十,折家军就三四万人,如何能与金人抗衡,不如杀出重围,渡过黄河向东,挺近太行山,也稳妥些。” “不如与晋宁军汇合,向吕梁山退却,进入了山中,女真人也奈何不了咱们。” “咳咳!” 折可求轻轻咳嗽了两声,大堂中立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折可求御军甚严,众将谁也不敢以身试法。 “祖宗之地,百年基业,陵墓所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弃!” 折可求扫了一眼堂下的军中将领,平日冷峻自信的脸上,也挂起一丝犹豫。 若是孤城难守,难道真的要满城死绝,以全名节? “也不知道刘光世这厮,能不能挡住番子的围攻?” 有将领低声说道,却引来堂中众将的一阵哄笑。 “刘光世这花花太岁,要不是他父兄的余荫,早已经被砍头了!” “这厮镇守延安府,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只怕番子还没有到,这厮已经是逃之夭夭了吧!” “种家子弟跟着他,可算是倒霉到家了!” 将领们的哄笑,让折可求也不由得莞尔。刘光世,这位有名的“逃跑将军”,此刻只怕已经逃遁了吧。 自种师道,种师中两位老相公相继辞世,种家军已经是名存实亡,难现往日辉煌了。 西军,终究还是折家军为尊,无论是种家、杨家、还是姚家,都不过是匆匆过客。 不过,一想到眼前的困境,心里刚刚泛起的一丝骄傲,立刻又是烟消云散。 不知道这次,折家能不能逃过一劫? 正在愁云惨淡,低头沉思,军士带着几个年轻汉子从堂外慌慌张张进来,汉子们纷纷上前跪下。 “相公,我等在岚州道遇番子大军,折虎南下太原,向王相公求援。我等费尽周折,才回到府州!” 堂中众将都是一怔,折可求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颤声问道: “说清楚了,那个王相公,折虎为何去太原,那不是番子的天下吗?” 折延质也是脸色巨变,站起身来,眼睛直盯着报信的汉子们。 “相公,我等袭击了一队金兵,得知太原城已经被王松王相公攻陷,路上碰到番子大军西进,折虎去了太原城向王相公求援,我等返回报信。” 折可求详加盘问,折五一一道来。 “折五,做的好,做的好,回头重重有赏!” 汉子话音刚落,折可求猛拍了一下椅背,哈哈大笑,大踏步走了下来。 “天不灭我折家,天不灭我大宋!” 折可求面色红润,喜上眉梢,刚才的郁闷荡然无存。 折彦质也是惊喜异常,对旁边的亲兵道:“杨虎,传下军令,让兄弟们好好守城,奋勇杀敌。告诉他们,王相公会率部来援,谁也不要担心!” 堂中众将都是发笑。折可求虽是一军之主,但自己的这位侄子却要年长许多,文武双全,慷慨仁义,在军中的威望素著。他直接发了军令,折可求狂喜之下,也不为忤。 杨虎兴奋而去。大堂中众将都是眉开眼笑,似乎城外的女真大军已不在话下。 “父亲,王相公一夜破了太原城,兵精将猛,果然是名不虚传。折虎见到王相公,府州城无忧矣!” 折彦颜大声说道,引起堂中众将的一阵附和。 “王相公忠义名闻天下,必定会来救援,府州有救了!” “忠义军兵强马壮,太原都能一夜攻克,咱们内外夹击,番子这次要麻烦了!” 折可求摆摆手,等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大声道:“折虎已经向王相公求援,各位兄弟还要守好四壁,以防番子偷袭。派人到麟州通知杨知州,再到晋宁军通知徐统制,让他们固守待援,不可懈怠!” 众将离去,屋中只剩下了折可求和折彦质叔侄。二人分开坐下,都是长出了一口气。 “折虎这家伙不错,可是立了一大功,回来我要好好赏他!” 折可求笑呵呵说道,面色恢复了平静,不怒自威,身上又有了一军主帅的威严和从容。 “叔父所言不错。以王松之能,忠义军之威,再加上其恨番子入侵入骨,断然不会拒绝折虎的求援!” 王松带忠义军一路走来,金兵人头滚滚,尸横遍野,功劳皆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对付异族侵略毫不手软,以他嫉恶如仇的性格,忠义无双的名气,王松率部来援,折彦质可谓是信心满满。 “彦质,你倒是对王松信心满满。莫非你二人在京师也有交情?” 自己这个侄子性烈如火,金兵围困东京城,他可是在东京城领兵抗敌,和王松有什么交集,也未可知。 “侄儿只是负责内城一壁,和王松倒是没有什么交情。种家军的种冽和他交情莫逆,两人曾共同杀敌。王松做事决绝,勇猛果敢,大破金人,也不奇怪,侄儿未能随其杀敌,甚是遗憾。” 也许是想起了东京城的几场血战,折彦质言语中唏嘘不已。不过,以他高傲到自大的性格,他也不会主动去王松门前,折节而交。 折可求眼神中露出一丝失望。看来折家和王松,还是搭不上任何关系,王松能否来援救府州,他心中又有了几分狐疑。 “这么说来,王松是否前来援救府州,只能是出于公心了。叔父我心中,还是颇有些不安啊。” 折可求叹了口气。王松又不是自己的亲家、晋宁军安抚使徐徽言,府州有难,他一定会来救援。 终究是外人,不能推心推置腹,仅凭个人节操,始终心里没底。 “叔父不必忧虑,于公于私,王松也会前来救援。” 折彦质哈哈一笑,直接勾起了折可求的好奇心。 “彦质,这又是为何?” “王相公和月秀,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 折可求大吃一惊。他久在边塞,对于京城的事情知之甚少。下面的子侄知道一些,却因为折月秀有婚约,折可求严厉,一直未曾告诉他真情。 听了侄子的一番话语,折可求坐直身子,沉思了半晌。 “王松与月秀两情相悦,若是没有柔福帝姬,叔父也不会反对,退了范家的婚约就是。” 折可求脸上先是无奈之色,好似十分为难。顿了片刻,他抬起头时,很快又变了颜色,眼神也变的坚定。 “若是王松愿意娶月秀,叔父也不会拒绝,只要王松帮着折家解围,叔父成全了他二人就是。” 折彦质暗暗诧异。叔父这一番翻云覆雨,不怕得罪皇家,这是要下一盘大棋啊! “叔父,话虽如此,可是四川范家那边?” “一个破落户而已,还真以为是他范家当年宰执朝政的时候!事关月秀的终身大事,自然要慎重一些。” 折可求雄谈阔论,折彦质目瞪口呆,这位小叔能当上折家家主,果然是名至实归。 “王松若是成了皇亲国戚,军权全无,只能混吃等死,朝中那些文臣,又岂能让他如意,结局如何,一目了然。” 折可求毕竟是身居高位,大宋的风风雨雨,看了个明明白白,说起话来也是一针见血,毫不留颜面。 “等王松大军来援,老夫要和他说说,认了他这门姻亲!” 折月秀端着饭菜,从曲廊过来,还未进屋,就听到了折可求的话语,心头不由得一荡。 难道说,自己婚约的难题,就这样轻而易举,毫不费力被解开。 那个魂牵梦绕的男子,真的要率军来援了,折月秀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 096章 梦里长安 公元880年,唐末农民领袖黄巢兵进长安,于含元殿即皇帝位,国号“大齐”,建元金统,大赦天下。 中和元年(881年)正月,唐僖宗诏令勤王义师赴长安讨伐齐军,四月,沙陀族李克用率部将黄巢赶出长安,在城中大肆劫掠,关中大乱,勤王之师烧杀抢掠,黄巢又趁势反攻夺下长安。因迁怒于长安百姓,黄巢大开杀戒,屠杀居民无数,谓之“洗城”。 唐军势大,黄巢离开长安时,一把大火,焚烧长安城中的宫阙省寺、居第略尽,以至于长安城数月后荆棘满城,狐兔纵横,残垣断壁,满地瓦砾。 公元904年,仅仅黄巢起义十余年之后,朱温建立后梁,为阻止唐臣重建京城,他下令拆除了整个长安城。所有的宫殿、官府建筑皆被拆毁,居民也被驱逐。长安城被破坏殆尽,千年帝都,遂为废丘。 即便宫殿全无,宫殿尽为废墟,但高大的城墙,以及宽阔的护城河还在,经过大宋建国以来近两百年的休养生息,长安城也恢复了一些昔日的风采。 身居京兆府衙门,高堂上正襟危坐的京兆府知府范致虚,双目无神,对着桌上的一堆公文发呆。 靖康元年,范致虚以陕西宣抚使将兵十余万东进勤王,却被女真悍将完颜娄室率女真铁骑三千击溃,死伤无数。范致虚逃入潼关。金兵围东京城散去,朝廷以范致虚为京兆府知府,镇守长安。 “悔不该信了赵宗印那秃驴!” 范致虚嘴里嘟囔道,乌纱下两鬓的白发,无不昭示着,这位曾统兵数十万的文臣,已经年过花甲了。 东京城有孙傅、何栗的“7777神甲兵”可以解围,京兆府有范致虚委数十万大军兵权于一介僧人赵宗印,大宋的这些士大夫,滑天下之大稽,造古今之笑柄,对金人攻宋,可谓是劳苦功高。 大堂中的这位京兆府相公,如今可谓是忧心忡忡,坐卧不安。只要一提到女真骑兵,往往是双手颤抖,头昏眼花。 女真大军攻略陕西,一路突飞猛进,仅仅半月之余,陕西西北部已是尽入敌手,女真大将完颜撒离喝率军围困长安城,京兆府岌岌可危。 派出求援的军士无一回报,不知加急公文是否送出。金人游骑四处出没,只怕官道早已隔绝,飞鸟也难以逾越。 这个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埋怨起王松来。身为两河兼陕西宣抚使,怎么没有看到王松的大军挺进陕西? 若是京兆府丢了,他这个地方父母官,又何去何从,他又如何向君王交代,能不能留得性命? “王松,你到底在哪里呀?你收复了太原城,为何不兵进陕西,杀尽番贼?” 心烦意乱之下,范致虚站了起来,走出了大堂,外面清爽的天气,不由得让他精神一振。 目光扫向那些曾经的汉唐宫阙,刀砍斧凿的痕迹犹在,琼楼玉宇已成了残垣断壁,范致虚又莫名地伤感了起来。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王朝更迭,沧海桑田,皇图霸业,不过是沧海一粟……” 岁月又曾善待过谁,只怕老夫这颗白头,要留在这长安城了! “走,到城墙上去看看。” 看到堂堂的知府相公上来,城墙上的将士一起行礼。范致虚摆摆手,来到城墙边,向外看去。 目光触及城外密密麻麻的金兵营包,看着那些骄横的女真骑士纵马如飞,范致虚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脸色变得煞白,身子不由自主发抖起来。 当年他统帅十万大军,也不是女真三千铁骑之敌,如今城外女真大军数万精锐,步骑皆有,这残破不堪的长安城,又怎能守住! 这些金兵那里是人,这分明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啊! “折可求那里有没有军情传来?” “相公,查探军情的斥候到了绥德军,就全被挡了回来。不要说府州麟州,便是晋宁军,也是无从知晓。” 范致虚心头又凉了半截。折可求怕是靠不住了。 “刘光世有没有消息,他不是鄜延路马步军总管吗,他到底在何处?” 范致虚嘴唇发紫,脸上血色全无。 “相公,刘光世镇守延安府,想必也是自身难保……” 京兆府统制官王倚在一旁迟疑道。 这位衙内卑鄙无能,贪财好色,御军姑息,军纪松弛,靠他来救京兆府,能守住自己的延安府就不错了。 “这厮就是个花花太岁,冲锋陷阵不行,跑路倒是无人能及。相公指望他来救援,恐怕是选错人了。” 旁边的另外一个文官也是摇头叹道。 “难道我等真要困死在这长安城?” 范致虚吐了口气,强按下心头的恐惧。 “看来这一仗是在劫难逃,老夫恐怕要埋骨在这汉唐故城了。” 王倚心里鄙夷,上前道:“相公,若是没有援军,长安城断难驻守。番子势大,不可与之争锋,相公伺机突围而去,末将愿意留下来,与番子决一死战。” 范致虚看着城外的金兵大营,脸色阴晴不定,强自吐出一口气来。 “王统制,番贼势大,老夫能战死在这城墙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王倚附和道:“可惜王相公不在,否则,以王相公之能,忠义军之悍勇,这些番贼还不是如土鸡瓦犬。只可惜我王倚临死前,也见不上这位王相公一面,真是不甘啊!” “王统制说的是!” 谈到王松,范致虚脸上恢复了些神色,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王松之能,天下皆知,女真人畏之如虎,可谓是杀神一般。若是王松能来,长安城就有救了,老夫也就有救了!” 濒临绝境之时,人人皆是想念王松,可一旦王松失去了作用,又是人人喊杀,人性之丑陋和复杂,可见一斑。 “相公可曾派人前去向王相公求援?” “早早已经派去,忠义军有大军驻守解州和隆德府,老夫派了两路军士,不知有没有把信送到忠义军中?” 王倚看着城墙上面色各异的将士,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相公不妨告知守城的将士,就说已告知河东忠义军,援军七日必到,让他们坚守。” 听了王倚的话语,范致虚却是摇了摇头。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被悲观和失望所笼罩。 “老夫怎能欺骗守城将士,万一到时援军不至,老夫岂不是成了信口雌黄的小人。” 王倚暗暗叹息。这位老相公,读书是不是读傻了,这个时候,还在考虑这些子虚乌有的名节,京兆府让这位相公镇守,能守得住才怪! 苍凉的号角声从城外传来,却是女真大军要攻城了。 “相公,番子要攻城了,你还是回衙门坐镇,这里交给末将就行!” 城外千军万马奔涌而来,金兵狰狞的面目尽收眼底,范致虚脸色苍白,城墙上的军士也都面色凝重,许多人面有惧色,人人都是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两个卫士一左一右,架着面色煞白、腿脚发软的范致虚,向着城下而去。 “兄弟们,准备应战!” 王倚拔出刀来,大声喊了起来。 “弟兄们,咱们已经向王松王相公求助,只要坚持三日,河东忠义军就会前来增援,千万要守住!” 城墙上的宋军都是精神一振,人人鼓起了勇气,心里也有了一丝希望。 王松屡屡大破金人,忠义军之精锐,早已经是天下皆知。凭借护城河和城墙,守上三天,应该是不成问题。 厮杀惨烈,城头处处都是尸体和伤者,金兵攀援登城,宋军奋勇杀敌,双方你来我往,城头上血肉横飞,鲜血飞溅,杀的难分难解,恶战不休。 王倚带着一队亲兵,城墙上那里有险情,他就带人扑向那里,攻城的金兵下饺子般不断从城头落下,金兵死伤惨重,攻势慢慢缓了下来。 王倚心头稳了一些,看着城头占据优势的宋军,暗暗点头。女真骑兵固然强悍,步卒却不过如此。 一个小小的太原城,女真大军数万,完颜宗瀚亲自坐镇,区区几千宋军,万余乡兵,都守了两百多日,更不用说相比之下坚固无比的长安城了。 看来,即便没有援军,长安城也能守上一两个月,除非粮草断绝。 忽然,城外的女真大军大营喧闹了起来,无数女真骑士集结成阵,打马向东城墙蜂拥而去。 王倚不由得心中疑惑。东城墙也有数千宋军把守,难道女真人要用骑兵攻城? 正在王倚狐疑之时,军士满头大汗,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王荣,你不在北城墙守城,跑到南城来作甚?” 王倚心里一惊,立刻沉下脸来。 “将军,范致虚这老儿,他命军士打开东城,自己先逃了。番子骑兵顺势进城,弟兄们已经顶不住了!” 王倚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脚,摔倒在地。 “将军,快下令吧,来不及了!” 军士们焦急的目光扫来,王倚静了静神,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传令下去,从西城门撤出长安城!” 城外的女真骑阵,中军大纛之下,完颜撒离喝缓缓拔出刀来,凌空虚指着眼前的长安城,面色冷酷,眼神狰狞。 “勇士们,杀进城去,弛禁三日!” 万千铁骑纵横而出,女真骑士挥舞着利刃,个个狂呼乱叫,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风卷残云般向着长安城的东城门而去。 渭水之上,王倚带着手下几百的残兵败将,痛苦地看着远处黑烟滚滚的长安城,哭喊声和厮杀声似乎在耳边盘旋…… 靖康三年九月,女真大军围城,京兆府知府范致虚弃城而逃,于逃亡途中为乱军所杀。女真大军趁势攻破长安城,烧杀抢掠,离开时纵火焚城,千年古城经历又一次浩劫,顿成瓦砾。 097章 朝议 “臣等贺陛下河东、河北之捷!” 大宋皇城,垂拱殿中,一众文武大臣的颂扬声响起。 尚书左丞、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耿南仲,资政殿大学士、开封府尹李纲,少宰兼中书侍郎唐恪,知枢密院事、兵部尚书孙傅,资政殿学士、枢密签事张叔夜,枢密院使、兵部侍郎吕好问,御史中丞秦桧等人都是赫然在列。 至于原来的太宰兼门下侍郎张邦昌,少宰兼中书侍郎何樐,吏部尚书王时雍,开封府尹徐秉哲等人,全都已经被驱逐出京,贬斥各地去了。 即便是枢密使、兵部侍郎孙傅,此时也已经是不招帝王待见,谁让他搞出来个什么7777神棍呢。反正王松统兵,他也只是个摆设。 而历史上的康王,即后来的宋高宗赵构,现在已是泯然众人矣。当日河北拥兵数十万,逡巡不进,早已被打入了赵桓的黑名单。 而他历史上的党羽、原河间知府黄潜善早已被贬为洺州知州,另一个心腹汪伯彦依然担任相州知州,却早非往日风光。 赵桓也是狠毒,直把这两个朝秦暮楚之徒安排在糜烂已久的河北前线,饮酒赋词也不得安生,折磨的意味是足够,但他难道真不怕这二人反水? 反正有了王松,又何必在乎这庸劣二人组。 赵桓微微点头,对着下面的一众大臣温声道:“各位卿家,今日朝堂之议,事关太原之战赏罚。耿卿家,你们有决议了吗?” 陕西一片糜烂,使得河东、河北的捷报,显得成分不足。不过金人攻陷长安,又收兵北去,让他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李纲上前肃拜道:“陛下,鄜延路马步军总管刘光世拥兵自重,不战而逃;知京兆府范致虚临阵脱逃,致使长安城失守,城中居民被金人屠戮殆尽。陛下宜降旨,对二人追责查办,以告慰天下臣民。” 唐恪立刻上前,朗声奏道:“陛下,鄜延路马步军总管刘光世自知不敌,退城避战,此为无奈之举,实乃韬光养晦之计。知京兆府范致虚虽弃城而走,但其已年过花甲,且殁于乱军之中。我朝以仁义治国,以臣愚见,此事不宜追究。” 士大夫同气连枝,范致虚和朝中许多文臣交好,兔死狐悲,治其罪责,为其叫屈之人自然不少。 “陛下,这二人弃城而逃,城中百姓惨遭屠戮,难道这也能置身事外?这又怎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百姓亡灵?” 宇文虚中义愤填膺,立刻站了出来。 “刘总管欲携全城百姓撤离,但百姓眷恋家园,使得金兵破城,遭此祸难。京兆府乃是统制官王倚作战不力,与范知府关系不大。宇文相公如此夸大其词,莫非与刘总管和范知府有隙?” 万俟卨立刻站了出来。他与范致虚有旧,自然要为老熟人说话。 “万俟卨,范致虚和刘光世触犯律法,你为他们说话,莫不是蛇鼠一窝,公心私用吗?” “宇文虚中,你满嘴胡言乱语,指鹿为马,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好了,各人稍安勿躁,陛下早有定论。” 耿南仲站了出来,阻止了殿中的针锋相对。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温声道:“刘光世退城避战,确是有情可原罚其俸禄半年,让其面壁思过,好为朝廷继续效力。至于范致虚,其人已逝,贬为庶民,尸骨由家人安葬,不得牵连家人。” “陛下圣明!” 群臣一起肃拜,人人按下了心中的不满。 赵桓抬起头,看着殿中乌压压的一片,继续道: “各位卿家,今日朝堂之议,事关太原之战赏罚。王松立下大功,朕欲封王松为北王,你们觉得如何?” 殿中一片哗然,这次,群臣心中都是反对,无论浊流还是清流。 “陛下,王松已是手握重兵,再封为北王,直如藩镇,朝廷何以自处,陛下何以自处,万万不能!” 李纲首当其冲,立即站了出来,言辞恳切,正义凛然。 看赵桓的目光扫了过来,耿南仲硬着头皮上前奏道:“陛下,攻克太原,同知院王松立下大功,但仍未就其功绩达成决议。至于封王,大臣们都是颇有异议。” 赵桓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眉头也皱了起来。 朝会前,他已经和耿南仲、唐恪等大臣商议过,欲迁王松为枢密使,封为北王。谁知今日一上朝,全部变了味道。 “王松立下如此大功,难道当不得封王吗?” 赵桓沉声道:“昔日童贯一介宦官,损兵折将,尚得封王,王松收复太原,立下泼天大功,反而不得封王,却是为何?” “童贯封王,乃是因有神宗遗诏“能复燕山者,虽异姓亦可封王”。” 秦桧上前奏道:“陛下,王相公虽然有功于社稷,但他矫诏,擅杀大臣,又当众杀死曹都尉家人,更兼他拥兵八万,部下强兵猛将无数,与祖宗之法不合。臣等以为王松只宜犒赏,不宜加官封王。” 果然是老辣,秦桧一番话,马上转移了众人对王松功劳的专注,而转移到矫诏擅杀大臣、白楼杀人和拥兵过重的问题上来。 看到赵桓冰冷的目光转过来,驸马都尉曹晟心里打了个寒噤,哆哆嗦嗦地站出来道:“陛下,都是臣教导无方,不关王相公的事情。臣是心甘情愿,与王相公无关!” 李纲赶紧上前奏道:“陛下,两河宣抚使王松拥兵八万,还请陛下派文武要员,前往忠义军军中节制,以免养虎为患,流害无穷,这样会害了朝廷,也害了王松,请陛下圣裁!” 耿南仲和唐恪,这两个大宋官家的亲信,也一并上前道:“陛下请三思。” 耿南仲更是肃拜道:“陛下,王松手握重兵,与祖宗理法不符。陛下宜另派大臣,前往河东、河北,收集军权,节制诸军,此乃国事,陛下圣裁!” 赵桓沉思了一下道:“皇太子赵谌接旨。” 殿中众大臣都是一愣,赵谌脸色通红,上前肃拜道:“臣赵谌接旨!” 赵桓拿起诏书道:“皇太子赵谌,朕特封你为忠义军都统制、兼两河、陕西宣抚副使,在王松帐下听令。凡事都要和王松、张叔夜商议,不可专权,自作主张,你清楚吗?” 赵谌肃拜道:“臣赵谌领旨谢恩。” 赵桓点了点头,轻声道:“河北忠义军,已派了张浚监军,此事就不必提了。” 殿中诸人都是一愣,瞬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不仅高瞻远瞩,而且思维也是缜密了许多。 大宋出兵作战时,常于诸将中选拔一人为都统制总管诸军,系临时派遣,并非官名,兵罢即省。 现在皇帝派10岁的皇太子任此官职,一是借太子年幼,安王松的心,二是在军中树立皇太子的威信。 至于河北忠义军,王松并非亲自统兵,朝廷已经派出大臣督战,王松的影响,已经是微乎其微。 张叔夜目光扫过耿南仲和唐恪二人,看到二人古井不波的脸,皇帝肯定已和这二位详加讨论过,大殿上只是做做样子。 作为皇帝的宠臣,这二人可是简在帝心,皇帝对二人的信任非同一般,信任度也非他人可比。 张叔夜上前奏道:“陛下,臣愿和太子一起前往忠义军军中,请陛下恩准。” 赵桓点头道:“张学士不畏艰险,其志可嘉。朕就任命你为两河、陕西宣抚判官,严明赏罚、体恤军兵、维持忠义军及地方各军秩序、调发与管理粮草、武器、战马等军需资料。另外,朕与你奏辟、举荐官员,对两河官员进行督察和奖惩之权,协助王松和太子,开垦农桑、招纳流民、兴修水利,代天巡狩,卿家都明白了吗?” 张叔夜躬身道:“多谢陛下。臣必定鞠躬尽瘁,披肝沥胆,不负陛下厚望!” 大殿中的大臣们都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张叔夜担任宣抚判官之事沸沸扬扬,但却始终没有定文。今日终于从皇帝口中得以确认,掣肘王松,势在必然。 赵桓眉头一皱,沉声道:“如今金人西进陕西各路,摧城拔寨,势如破竹。朕特封赵谌为宣抚副使,张叔夜为监军,在王松帐下听令,同仇敌忾,对抗金人。” “至于王松的犒赏……” 赵桓沉声道:“有功无赏,难服众意。封王松为晋国公,其兄王青为东头供奉官、阁门袛侯,其母王徐氏为定国夫人。” 众大臣心里面一宽。皇帝只用一些不值钱的虚名,就解决了王松军功这个大麻烦。 看到耿南仲眼神一瞥,唐恪上前奏道:“陛下,河东道自太原府以南,都处于王化之下。宣抚教化,恢复各业,还请陛下慎思!” 赵桓点点头道:“王松上书,言太原府国之重镇,需派赤胆忠心之干才知太原府,不知诸臣可有合适的人选?” 太原府刚刚收复,周围都是金兵环伺,凶险之地,前任太原知府张孝纯至今为金人阶下囚,生死未卜,朝廷的这些文人士子们,自然是应者寥寥。 耿南仲硬着头皮上前奏道:“陛下,太原国之重镇,强敌环侧,需派干才前往,还请陛下圣裁!” 赵桓不由得脸色寒了半边,都说时穷节乃现,殿中乌压压望去,冠盖满堂,却没有几个视死如归、忠心为国之人。 李若水上前道:“启奏陛下,臣愿往太原府,招抚流民,劝科农桑,恢复王化,请陛下恩准。” 赵桓大喜道:“还是李卿家忠勇!卿家才年过三旬,尚还年轻,就多为国家做些事情,多为朝廷和朕分忧吧!” “至于隆德府,就派张所前去。” 赵桓看了看殿中诸臣,冷声道:“各位卿家,如今西路金人正在攻略陕西,局势糜烂不堪。东路金人很有可能再次挥兵南下,犯我河北、京东各路。各位也要像王松一样,时存忧国爱民之心,勤于政事,为君分忧。” 殿中诸人一起道:“谨遵陛下教诲!” 耿南仲心里暗暗心惊。他否决朝廷封王,看来已经触了皇帝的逆鳞,龙颜盛怒之下,官家恐怕已经对自己有了看法。 而且,他已经和王松誓不两立,王松一旦得势,他恐怕是在劫难逃,也只有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098章 不甘 滚滚汾河水向南而去,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潋滟,河面上几帆舟楫,打鱼与游玩之人相得益彰,各自陶然而乐。 这要是放在一个月前,想也不敢想的画面。 站在旧城墙之上,看着万千虎狼之士,翘首北望万里河山,王松不由得心底一阵肃然。 封狼居胥,马踏燕然,他要在这个时代,做下秦皇汉武都不曾有的伟业。 “相公,你说咱们非得建这新城吗?把原来的破城墙补上不就行了吗?” 张宪看着城外热火朝天的工地,心里有些疑惑不解。 “太原北控大漠,南向中原,国之屏障,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太原城经过反复摧残,破烂不堪,已经失去了驻防的价值。” 王松的脸上泛出了笑意,自信地道: “本官就是要让这些蛮夷知道,我大宋国势强盛,要长久在此驻扎,这里会作为大宋向北扩张,恢复燕云的桥头堡,让他们寝食难安。” 耶律亘忧心忡忡道:“相公建造太原城,若是被朝中据心叵测之人利用,恐怕对相公不利。” “此一时,彼一时。” 王松摇头道:“谣言止于智者。本官一心为公,日月可鉴,若是谁在本官背后掣肘,坏了本官光复山河的大计,总有秋后算账的一天。” 林风羡慕道:“相公,新城街市,排污管,下水道,道路,还有这厕所等物,都是颇为新奇。整个街市整齐划一,让小人看着,都有了移居于此的念头。” 王松哈哈笑了起来。 “如今只是城墙和简陋民居,等明年开春,就可以建造城内大部。到时定是购者云集,居大不易。” 新城市的设计和规划,王松在有司官员设计的基础上,借鉴了后世的城市规划。厕所藏污纳垢,街道有人行道和绿化带。地下有排水管道,保证城市排污,不被淹没。至于公园、学堂、商业中心,自然也是后世智慧的结晶。 马扩轻声道:“相公做这些事情,还是先上一道奏折,禀明朝廷,也显得光明正大。否则,朝中别有用心之人定会趁机兴风作浪,相公慎之。” 王松点头道:“此事就麻烦马宣赞了。本官心底无私,也不怕他们无中生有。” 牛皋大声道:“我等以相公马首是瞻,若是有人无中生有,造谣生事,相公一声令下,牛皋势必砍下他的狗头!” 王松拍了拍牛皋的肩膀,沉声道:“现在天气转凉,咱们必须抓紧进度,争取在冰冻之前建好城墙,免得错过了时节!” 马扩在一旁道:“若是番子趁机来攻城,此事却该如何?” 牛皋眼睛一瞪,大声道:“马宣赞,如今不比以前。太原城一战,缴获了战马无数,我军已有骑兵近万人。番子若是战败想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他也得先过了石岭三关才是,咱们可不是耿守忠,开门揖盗!” 张宪朗声道:“番子想要再占领太原城,除非丢下十余万人马,否则休想南下一步!” 王松点点头,董平来援,太原城现有大军五万余人,火炮五六百门,女真人要想讨得便宜,恐是难上加难。 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到处都是衣衫褴褛,却又热情洋溢的百姓。金人退去,忠义军告示天下,太原府的百姓络绎不绝归来,毕竟故土情深。 无论是太原城中,还是工地,处处都是军事管制,没了很多自由,乱世当中,总是利多于弊。 太原旧城只能驻扎大军,工地旁的大小村落,破屋全部都被加固修缮,作为百姓们的临时栖身之所。 百姓缺衣少穿,没有口粮,干修城墙的事情,不但有米粮,衣物补给,而且还有额外的酬劳,百姓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水泥厂就建在西山脚下,紧邻工地,几千虎视眈眈的军士保护不说,而且架起了几十门小炮,戒备森严,那阵势看着都吓人。 宽阔平坛的官道上,一辆辆装满水泥的大车,或是被百姓们拉着,或是用牛马做畜力,整齐有序的向城墙各处而去。 汾水河边,百姓们打起一桶桶水,用扁担挑起,向着各处堆积如山的水泥袋子、沙子堆处而去,在那里混合,然后用来筑墙。 在墙体的周围,已经搭起了高矮不一的架子,泥水匠们在架子上,把拌好的水泥倒入竹条编成的钢筋中,然后用木板在外围固定,放置几天后才算成功。 王松喜欢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这预示着蓬勃的生命,无限的希望。在这乱世之中,能满怀希望地活下去,就是对生活最好的诠释。 自从开始筑墙以来,他每一天都会来这里,四处转转,在邓世雄那里坐一会儿,喝上几口热茶,也算一件乐事。 他也想挥兵北上,但一是士卒伤亡惨重,需要休整,另一方面金人元气未伤,自己这几万大军,一旦孤军深入,人吃马嚼,粮草补给也是个问题。 他想着在新城外进行一场围点打援,设下诱饵,吸引女真人前来,大量歼灭对方。谁知女真大军偃旗息鼓,没有了任何声息。 人群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身处其中,王松不由得大声问道:“邓世雄,你说要多久,这四面的城墙才能够全部完成?” 邓世雄也是大声回道:“相公,按照现在的情形,恐怕得两个月。若是百姓单独干,可能得三个月左右。” 王松点点头。三个月建成即可,百姓至少有活干,有饭吃。身处乱世,每个人都有一部血泪史,生活对他们太不容易。 给他们活计,让他们能吃饱穿暖,对生活充满信心,这样才能挺过眼下的困难,开始将来新的生活。 攻陷太原城,他获得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制钱更是堆积如山。如今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正好通过建城使得百姓人人有活干,正好可以解决百姓的一时之忧。 这种搞大规模基础建设,保证百姓的就业,刺激经济的发展,在后世也是屡见不鲜。反正他现在手里有这么多钱币,粮草不缺,何不用它们来做些好事,做些为国为民的正事。 “都什么时候了,相公还有心思建新城,难道他真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营房之中,董平脸色难看,独自喝着闷酒。旁边的徐虎、李孝春,一群中高级军官,也是端着酒碗,心事重重。 “好好的北上,无端停了下来,摆明了是要掣肘相公,给他套上枷锁。也不知官家怎么想的?” 张横也是摇头,拿起一碗酒,自己饮了起来。 “咱们在前面流血流汗,那些奸臣们在后面花天酒地,还使着阴招中伤咱们,还干个屁呀!” 邓世雄也是黑起了一张脸。这些日子下来,他整日里忙得昏头转向,今天董平来了,才有机会轻松一下。 “李兄弟从京城传话过来,说是朝廷准备派皇太子和大臣北上,坐镇太原。太原城有相公坐镇,皇太子跑来作甚,难道相公还不如一个小毛孩吗?” “董平、张横,你们都少喝一些。军中严禁饮酒,要是给相公发现了,肯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张宪和牛皋进来,看到这几人心情不佳,喝着闷酒,赶紧上前劝道。 “怕什么怕,不就是喝点酒吗,至于那么大惊小怪!” 话虽然说的蛮横,酒坛子还是给拿了下去,封了起来。 “张宪,你说说,要不是咱们兄弟舍生忘死,忠义军几万兄弟的尸体,东京城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大宋岂有今日的光景?” 张横愤懑不平,脸色铁青。 “李彦仙从京中传来消息,朝中大臣个个都想免了相公,换士大夫来统兵。先不说相公被免了去哪里,这忠义军要是到了这些大头巾手中,给他们糟蹋完,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张宪点了点头,挥挥手,徐虎赶紧拿起酒坛,给张宪和牛皋各自倒了一碗。 “不瞒各位兄弟,我也听到了传言。王相公回京成婚,忠义军归皇太子和文臣统辖。耿南仲、唐恪,还有秦桧这些人,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咱们以后的路难走了!” “那些狗官算什么东西,平日里嚣张跋扈,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咱们兄弟。忠义君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样子,要是在他们手里毁于一旦,我是真舍不得!” 牛皋的叹息,让周围的人都是心头发冷,怒不可遏。 “要是王相公做皇帝就好了。” 旁边独自闷头饮酒的李孝春,嘴里面悠悠叹了一句。 看到众人的目光看过来,李孝春不由得站了起来,低声支吾道。 “小人是信口胡说,众位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李孝春说的对,王相公当了皇帝,天下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忠义军才有前途,众位兄弟也有了奔头!” “我看李孝春说的不错!如今相公大军在握,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再也不用看那些奸臣的嘴脸了!” “说得好,咱们现在就去找相公,给他来个黄袍加身,你们说,干不干?” 众将议论纷纷,群情激昂,张宪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众位兄弟,王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都清楚,你们觉得,他会接受咱们的规劝吗?” 房中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半天,没有人说一句话。 “官家对王相公不薄,王相公是个赤诚之人,他绝不会负了官家,除非朝廷对他痛下杀手。” “痛下杀手?” 众人都是心头一震,难道非要等朝廷的刀砍下来,才能做决断吗? “各位兄弟暂且忍耐,须知隔墙有耳,这些话千万不可以泄露出去。否则后患无穷,甚至有可能会害了王相公。” 房中众人尽管都是无奈,也只有点头称是。 董平眼睛血红,把酒碗狠狠往桌上一放。 “王相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早晚要摊上大祸,这却叫兄弟们何去何从!” 099章 最后的倔强 心烦意乱! 对于王松来说,恐怕不会有比这句话更能贴切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完颜撒离喝兵进京兆府,攻破长安城,烧杀抢掠的消息刚刚传来,大名府留守杜充的反常举动,又让他是坐卧不安。 朝廷没有旨意,他也不能回京,面见赵桓,自明心迹,否则口诛笔伐,他可是自取其辱。 忠义社的兄弟们传来消息。自金人东路军攻略河北以来,大名府留守杜充就变得焦躁不安,每日除了醉酒以外,还整天鞭挞士卒,又杀了城中不少北地百姓,弄得大名府人心惶惶…… 结合历史上此人决黄河,致使无数黎民百姓流离失所的壮举,他肯定是要作妖了。 忠义军占领太原,河东形势喜人,他却不得不停了下来,作壁上观。一方面他要等朝廷的圣旨,另一方面,他并没有完颜娄室大军的消息,想要发兵,也需朝廷的旨意许可。 河北形势依然糜烂,女真人到处攻城略地,烧杀掳掠,民不聊生,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大名府河北重镇,东京城北国壁垒。一旦被攻破,河北糜烂,京畿失去遮护,其破坏力不言而喻。 金人也是看准了这点,全力攻击这座北国重镇,想要早点拿下大名府,作为南侵的基地。 “相公,围攻大名府的番将叫完颜宗弼,金人皇室,乃是完颜阿骨打的四子,部下兵马三万余人,骑兵万人左右。” 完颜宗弼,不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金兀术吗? 想不到这位金朝的鹰派人物,已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金兀术对岳爷爷,倒不失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如今河北半壁都被金人占领,完颜宗弼手下有三万之众,那就让他好好付出点代价。 “杜充啊杜充,你可让人寝食难安啊!” 王松站了起来,嘴里边轻轻念叨着,在房间里开始踱起步来。 “喜功名,残忍好杀,短于谋略。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以此当大任,鲜克有终矣。” 一瞬间,史上关于此君的评价映入了他的脑海。 历史上,金人第二次伐宋攻破开封前夕,杜充镇守北京大名府,自诩“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似乎是韩信再世,不但能运筹帷幄,还能亲自带兵上阵。但女真东路大军一来,杜充不敢与之交锋,唯一的对策是下令开决黄河大堤,使黄河水自泗水入淮,企图以此阻挡身后追兵。 杜充决河非但没有阻止女真东路大军,反而致使当地百姓被淹死二十万以上,因流离失所和瘟疫而造成的死亡数倍于此。北宋时最为富饶繁华的两淮地区毁于一旦,近千万人无家可归,沦为难民。 前年王松进东京城,在东京城外大破金军,汴京城得以幸免,黄河决堤的事情也最终没有发生。 但是从那以后,杜充这根刺,一直扎在王松的心上,一直让他寝食难安。 现在看起来,金兵南下,这厮又是大名府留守,肯定又要在黄河决堤上,整上一出故技重施! 即便自己是宣抚使的相公,但杜充这样的士大夫文臣,是绝对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 “让忠义社的弟兄严密监视杜充,千万不能让他决了黄河。我会即可前往大名府,督促岳飞出兵。” “相公,番子在大名府攻城略地,其部下有三万之数。河北忠义军都是新兵,恐怕不是其对手。” “正因是新兵,没有经过历炼,所以才要带他们好好见见血,知道什么是战场,什么是鲜血,什么是死亡。” 王松看了看诸人,沉声道:“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要想成为一支强军,非得经过血与火的锻造。马上捎信给岳飞,让他在洺州等候,本相公随后就到。” 岳飞部虽然作战不错。但一来忠义军都是新兵,二来金兵势大,骑兵众多。忠义军在机动能力上大打折扣。 斩杀了一个完颜设和马,已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但损兵折将数千,要是河东忠义军,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在河北忠义军中继续,一次小小的战斗,就损失两千多人,再打几次仗,河北忠义军岂不是要损失殆尽? 王松离去,马扩和一众将领都是面面相觑。王松去大名府,或许是他最后的倔强。 “张相公,别来无恙?” 王松和张浚,早已认识,虽然相处的不算太愉快,面子上倒还过得去。 “王相公,你此番来河北,所为何事?” 张浚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王松是两河宣抚使,河北忠义军又为他一手所创,王松来军中,倒也是理直气壮。 “大名府之事,恐怕你已经知晓。” 王松语气轻松,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意味。 “大名府是东京的屏障,如今被数万番子围城,危在旦夕。张相公,本官欲亲率河北忠义军,击退完颜宗弼所部,不知你意向如何?” “这……” 张浚不由得愣了片刻,捋须思量起来。 正如王松所说,大名府是东京的屏障,一旦大名府失陷,东京城就将直面金兵的威胁。 岳飞出兵洺州,虽然解了围,斩杀敌首,但是死伤了两千多名将士,让他心底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大名府可是有三四万金兵,由谁来统军,胜算更大,似乎一目了然。 “张相公放心,处理完大名府的战事,本官还要回到河东,对付女真人的西路大军,并无闲暇在此逗留。” 张浚脸上微微一红,瞬间做了决定。 “河北忠义军能由相公指挥,如虎添翼,下官就替朝廷多谢王相公了!” 王松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张浚,还不像朝中其他的士大夫那般固执,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岳飞带部下众将参见相公。” 洺水旁的忠义军大营帅帐之中,岳飞带领河北忠义军一众将领上前,参见王松。 “各位兄弟免礼。” 王松看着岳飞,笑道:“岳兄弟,你首战不错,斩了完颜宗瀚的儿子,大破洺州金兵,解了洺州之危。你把报捷文书写一下,回头让张相公上奏朝廷,各位兄弟论功行赏。” 岳飞脸色一红,肃拜道:“临洺镇战事之后,朝廷不断来催,小人已写了报捷文书,奏与了朝廷。没来得及禀报相公,望相公责罚。” 王松点点头,眼光扫了一了旁边的张浚,见他面色平静,似乎理所当然。 王松也不在意此事,既然朝廷已经催促此事,张浚是河北忠义军的监军,自己又何必难为岳飞。 “岳都统,刚才我和王相公商议了一下,大名府的战事,就由王相公挂帅,由你辅佐,你可有话说?” 岳飞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了,上前道:“一切都以两位相公的军令为先。” 张浚微微点头。原来以为岳飞不太愿意,没想到事情就这般容易地解决了。 他不由得又担心了起来,看来王松在河北忠义军中,还是阴魂不散。 下面的徐庆,王贵等人,脸上都是露出了失望之色。而董先、牛通等人,则是面露喜色。 “各位兄弟,我今日前来,想必你已经知道所谓何事。” 王松看了看下面心思各异的众将,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名府重镇,千万不可落入敌手。完颜宗弼乃金人名将,兵强马壮,我这心里实在不安。大名府留守杜充无能寡谋,若是金人强攻,此人必不能坚守,大名府或弃或投诚于金人。” 他抬起头来,郑重道:“我欲率众兄弟,杀退番贼,解大名府之危,确保东京城无虞。” 王松的话语,让下面众将的脸色神态各异,徐庆和王贵等人则是暗自摇头。更多的将领低头不语。 岳飞也是眉头紧皱,低头沉思,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相公,小人以为此刻攻击大名府的金兵,颇为不妥。” 稍稍片刻,徐庆站了出来。 王松微微笑了一下。河北忠义军,里面的水已经不浅。 岳飞看了看王松,赶紧呵斥道:“徐庆,还不赶紧退下,在相公面前休得无礼!” “徐庆,但说无妨,这里又没有外人,有话就说出来,本官洗耳恭听。” 王松面色平静,眼神里挂了一丝讥讽之色。 “王相公,金人势大,我军大多都是新兵。金人只是抢掠,抢完了自会退兵。我军和金人正面对抗,损失惨重不说,还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我看你就是贪生怕死!” 徐庆话音未落,董先已经黑脸站了出来,抱拳道: “相公,金人所到之处,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请相公下令,末将愿为前锋,和番子决一死战。” 牛通也站了出来,抱拳道:“相公尽管下令,末将愿为前锋,杀杀番子的威风!” 王松看望帐下,大多数将领都是默然不语,看来自己这次是来对了。 果不其然,王贵站了出来,肃拜道:“相公,敌强我弱,以步对骑,还望相公不要冲动,大局为重。” 王松猛然站了起来,厉声道: “什么叫大局为重,什么叫不要冲动,若你的父母妻儿正处在女真人的掳掠之下,你还有脸在这说这话吗?” 徐庆、王贵二人面上一红,还欲上前争辩,陈广用眼色止住了二人。 王松眼神冰冷,看着徐庆,厉声呵斥道:“徐庆,是谁给你的狗胆,不等斥候回来就私自进军,谁又让你震天雷开道,以测敌情?你致使近千军士无辜死亡,还有脸在这里当堂叫嚣吗?” 徐庆涨红了脸,还要争辩,王松的话劈头盖脸下来。 他眼光冷冷的扫过下面的诸人,让人不寒而栗。 “不要以为本官只会一味忍让,不要以为本官不会痛下杀手!告诉你们,本官要杀几个无能之辈,谁也难不了本官!” 他声音猛然大了起来,雷霆万钧。 “徐庆,你想试试吗?你们谁想试试?” 100章 忧患 张浚目瞪口呆,想要上前劝阻,看到王松目光里的寒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瞬间醒悟过来,王松可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杀神,众人以为王松和善可欺,岂不知是他宽宏大量,不想和众人计较而已。 今日处置不当,引起军中哗变不说,万一逼反了王松,可就成了千秋罪人。 徐庆脸上都是汗水,衣衫已经湿透。 “徐庆,还不快跪下,向王相公请罪!” 张浚面色苍白,大声喊道。他生怕王松冲冠一怒,真要痛下杀手。 “狗日的还不快跪下!” 岳飞猛踹一脚,正中徐庆的后腿弯,徐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猛磕起头来。 “王相公,都是小人指挥不力,还请相公看在他戴罪立功的份上,饶了他吧!” 岳飞跪在地上,跟着磕起头来。 看到王松的目光扫过来,王贵和陈广都是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 “难道你们这一跪,那冤死的近千名兄弟就能活过来?” 王松怒火攻心,面色狰狞,声嘶力竭。 “本官出兵,不是和你们来商量的。不愿意出兵者,按违抗军令论处,杀无赦!” 徐庆、王贵、陈广,包括岳飞等人都是红了脸,跪在地上,大帐里寂静一片。 董先和牛通一等旧部一起上前道:“相公只管下令,小人等唯相公马首是瞻!” “都起来吧!” 王松点了点头,声音低了下来,不过依旧冰冷。 “传下军令,整顿各部军马,随时准备出发,直奔大名府!” 看着众人退出了大厅,王松不由得气愤难消,心中失望至极。 这还是他一手草创的亲军吗?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可以让这些人如此桀骜不驯,不惜以下犯上? “你们一个个要作甚,这忠义军是我岳飞的禁脔吗?这是王相公一首创建的忠义军,是朝廷的精锐,你们要陷我岳某人于不义吗?” 大帐中,岳飞脸色通红,指着下面的王贵,徐庆等人,大声呵斥道。 王贵支吾道:“五哥,弟兄们也都是为你着想。朝廷的文官对王松很不满意,弹劾他的奏折天天都有。弟兄们也是想让你和王松早早划清界线,免得殃及池鱼。” 陈广也是大声道:“鹏举,现在这支河北忠义军,一直都是你掌控,凭什么王松一回来,就拱手让人?” 徐庆则是双目无神,坐在一旁,默默喝着茶,一声不吭。 “你给我住口!” 岳飞大怒,指着陈广和王贵,厉声喝道:“王相公的名字也是你二人叫的。没有王相公,你们二人还是汤阴县的山村匹夫,如何能有今日的富贵!” 陈广支吾道:“鹏举,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就不要再抱怨了!” “为我好?” 岳飞冷笑了一下,摇头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就是你们为我好,我岳鹏举担待不起。还没有半分功劳,一个个已经是心怀鬼胎,暗中算计,真是让我大大开了眼啊!” 岳翻在一旁小声说道:“王相公为人慷慨仁义,救过五哥的性命,对你们也有再造之恩,你们这样公然违抗军令,实在是小人之举啊!” 陈广脸色红了半边,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王贵黑着脸道:“兄弟们让五哥难做了。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肆意妄为!” 岳飞拉下了一张脸,厉声喝道:“到时大军前往,一切以王相公马首是瞻。谁若再敢造次,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军法伺候!” 陈广等人一起站了起来,肃拜道:“谨遵军令!” 岳飞一声冷笑,看了看丢了魂一样,独自饮酒的徐庆,轻轻摇了摇头。 短短不到半年,徐庆、王贵等人原形毕露,出尽了洋相,还不知道,王松以后怎么看自己。 “相公,军中之事,小人们也是无奈。张浚和岳都统提拔起了许多将领,咱们的兄弟是有升有降,人数少了许多。小人们也是苦恼的很呀!” 大帐之中,听到牛通的话,王松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了张浚这些文臣,简单的事情,总能复杂些。 岳飞治军打仗的本事,大宋没几人能比上,部下徐庆几人,也算晓勇。不过岳飞这样先斩后奏,雷厉风行,王松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岳飞触了他的逆鳞,自己却不知道,不知是出于公心,还是外部压力使然,不过他连禀报都没有,确实让王松有些心痛。 董先垂下头道:“岳都统爱兵如子,仁义博爱,作战又极有谋划,士卒们都服他。小人们无能为力,还望相公恕罪!” “岳都统公正无私,撤下的一些将领也是咎由自取。但他周围几人,徐庆,王贵,陈广,市井之徒,个个心怀鬼胎,满心的算计,难缠的很!” 牛通比董先要精细几分,他细细思量道:“相公,河北忠义军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朝廷早已惦记在心。以小人看来,无非是拉拢分化,想要把河北忠义军归于朝廷治下。” 河北忠义军虽然名义上是王松所创,但是在它之上,还有河北招讨使、北京留守司这样的各种上级主管机构,人人都可以指手画脚,进来插一脚。更不用说大宋这样以文治武,文臣统兵的奇葩了。 河北忠义军和河东忠义军一样,所有的粮草都由朝廷提供。朝廷往来赏犒,朝臣们总要观察军容,探知军中虚实,上报朝廷。 忠义军这些军中粗汉,哪里知道这些大头巾的弯弯绕绕,九曲回肠了。 王松点头道:“只可惜女真人尚未歼灭,我大宋却要自我掣肘。这些士大夫,如何就见不得我辈武人得势!” 张胜急匆匆走了进来,看到王松,赶紧下拜。 牛通冷冷道:“张胜,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王相公。相公来了半天,你都不出来见一下,面子真大啊!平素你和王贵那些人待在一起,是见了新人忘旧人吧!” 张胜脸上一红,赶紧解释道:“相公,小人是去前方打探军情,并非故意来迟,还请相公见谅。” 他返身对牛通道:“牛兄弟,我是相公旧人,大丈夫忠孝节义,我怎可能背叛相公,这样与我有何益处!” 董先冷冷道:“只要你别忘了就好!” 王松压压手道:“张胜,河北的战况怎样,大名府的情形如何?” “相公,河北情形不容乐观。河间、真定、定州,都在女真人的铁蹄之下。大名府已被女真人围住,若是没有援兵,恐怕很难坚守!” 王松点点头。看起来,目前的形势和历史上的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东京城没有沦陷,多了一支忠义军而已。 王松看了看房中颇为尴尬的几人,肃然道:“岳都统忠义之士,你们跟着他好好杀敌,不要多想。等赶走了番子,咱们兄弟在东京城再聚,到时有的是时间。” 众将离去,王松心里一股说不出的郁闷。他甚至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河北! 解决完大名府的战事,解决了杜充,他一刻也不会在这里停留。 大名府城外四周,到处都是女真人正在修建的营盘,密密麻麻,满山遍野。 如今在这营地之中,无数被抓来的百姓正在挖沟树栅,修建箭楼。 北京城头之上,大名府留守司留守杜充,正在愁容满面、胆战心惊地看着外面女真人的大营。 自诩“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杜充,自靖康二年被女真人吓的魂飞魄散之后,今次再次感受到了同样的恐惧。 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营盘;四处来去如风、纵横驰骋的女真铁骑;不时的传来成批宋人百姓被处死的惨烈景象。上百架的抛石机,无处不在的、巨大的矗立起来的鹅车。 秋风萧瑟,杜充的头上却冷汗直流,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不单是杜充面色如土,腿脚打颤。城墙上的禁军同样是脸色煞白。只有那些曾经身经百战的老兵,尤自谈笑风生。 杜充不由得皱眉道:“何人如此喧哗?” 提刑郭永回道:“杜相公,那是大名府的乡兵,都是些忠义志士,和番子正面拼杀过,都是些好汉。” “好汉?不过一群粗鄙武夫而已!” 杜充冷冷地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若真是好汉,下去和番子厮杀一番,才算真本事!” 郭永目瞪口呆,这么不经大脑的话,这位位高权重的相公也说的出来。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千百协助守城的乡壮寒了心。 “郭公,你看,这些番子在做什么,他们是要放了百姓吗?” 郭永顺着杜充所指的方向向城北看去,只见无数百姓疯狂逃窜,直奔着城墙下而来。 郭永也是疑惑不解,嘴里道:“难道番子要放这些百姓?” 几十个女真骑士纵马而出,张弓搭箭,跟在百姓身后,缓缓而来。 逃窜的百姓已经到了护城河附近,女真骑士双腿猛夹马腹,马匹嘶鸣向前。女真骑士羽箭驰飞,百姓一个个被射翻在地,呻吟惨叫。 “嗖嗖”几声,竟是几个女真骑兵仗着神力重箭,直向城墙上射来。 羽箭呼啸而来,宋兵纷纷低下身来,藏在了墙垛之后。 杜充“噔噔”退了几步,差点一觉跌倒。 女真骑士示完了威,个个放声狂笑。城头宋兵呆若木鸡,士气全无。 虎狼一般的女真人,如何能斗得过? 看着城下杀气腾腾、狰狞恐怖的女真骑士,杜充尖声喊了起来:“赶紧扶本官下去!” “如何退得了这虎狼之兵!” 杜充不安地在厅内转来转去,惶恐不安,额头汗水密布,他也顾不得擦一下。 “相公,以小人之计,莫不如行去岁未尽之事,或许可退金人。” 漕运使张益谦在旁轻声说道。 杜充心头一喜,停下了脚步,急声道:“张公受点累,下去速速安排。记得一定是心腹之人,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张益谦微微笑道:“相公尽可放心!” 101章 刺、杀 大街小巷,不时的可以看到衙役和军士出没,大多数商铺关门,街道上行人稀少,骡马的粪便随处可见。 自靖康元年,金人侵宋,兵发河北以来,大名府是愈发的破败了。 尤其是城外,女真大兵压境,城中的压迫更甚,官府草木皆兵,大肆抓捕可疑之人,趁机搜刮城中百姓,更是加剧了百姓的恐慌。 忽然,一大串哭喊的百姓被嬉皮笑脸的衙役们用绳索捆绑着,在路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一路被压到西门什字,挨个当街跪下。 刽子手们嘻嘻哈哈,毫无怜悯之心,他们手起刀落,几十条活鲜的生命瞬间就枯萎了。 衙役和军士们都是漠然处之,这些杀戮早已经提不起他们的兴趣,也是习以为常。 番人,朝秦暮楚,居心叵测,和女真人蛇鼠一窝,那里有一个好东西! 街旁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明白世事的智者,看着满街的污血,则是脸色阴沉,暗自叹息,敢怒不敢言。 大名府的留守,又出来作恶了。 既然番人朝秦暮楚,他们又为何要南下逃难?干这居心叵测之事,又为何要带上一家老小? 试问那十一二岁的女童,六旬的老者,他们又能干出什么居心叵测之事,难道说持枪执刀,铁甲贯身的虎狼之士,还对付不了这几个老幼病残? 赵云在街旁站定,脸色铁青,看着那些军士和衙役们冷漠丑恶的脸,抬脚向城内走去。 他来大名府,是受了王松所托,让他来城里,干一件大事。 要干的这件大事,开始也让他有些毛骨悚然,王松让他一定要注意大名府留守杜充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开挖黄河的动向。 他半信半疑到了大名府,安排人手,密切监视杜充的一举一动,还真让他发现了杜充决黄河的企图。 他当时不由得头皮发麻,暗自惊诧,王松难道真的是未卜先知,竟然知道这些尚未发生之事。 大名府观音门西大街,“会仙酒楼”二楼的一间雅座内,赵云敲门进去,两个等候已久的汉子马上站了起来,上来见礼。 “都坐下吧,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赵云摆摆手坐下,脸色阴沉。 “二哥,你这是如何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一个汉子见赵云神色不豫,低声问道。 “还不是杜充这贼子,滥杀无辜,暴虐无道,实在让人心寒。” 赵云捏紧了手里的茶杯,沉声道:“刚从西门外过来,这厮手下又拿了一群百姓,十来岁的孩童,五旬以上的老者都有,全都给杀了。” “二哥,这肯定是北地逃难的汉人,也难怪如此。” 另外一个汉子摇头道:“杜充此贼,以前在沧州任上时,满城的番人都被他杀光,男女老幼,鸡犬不留。大名府这些事情,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此贼真是可恶至极,该杀!” 赵云不由得站了起来,在屋里踱起了步子。忽然,他停了下来,随即瞪起了眼睛。 “宋晓东,如何又是“番人”,不知道军中不准说“番人”吗,下次切记!” “二哥息怒,这不是给你禀报此事,一下子给忘了吗,你快坐下,兄弟下次不敢了。” 宋晓东脸上一红,赶紧赔笑道,随即上前,低声说了起来。 “二哥,张益谦的部下军官去了铁匠坊,买了很多挖掘的器具,预定三日后交货。” 另外一人赶紧上前禀报,赵云不由得一惊,皱着眉头坐下,嘴里冷笑道: “排岸司和纲运司有千人之多,张益谦还要买这么多的器具,摆明了是要大干一场,除了决黄河,还能作甚?”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宋晓东“腾”地站了起来,言语间都是激愤之色。 “看来,杜充这狗贼是真的要决黄河动手了。” 几个人脸色都是严峻了起来。黄河要是被掘了,不知多少人要被淹死,更不知要祸害多少百姓。 “原以为王相公是杞人忧天,现在看来,他是深谋远虑,步步在先,早知道有此一劫。” 赵云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杜充这狗贼,一旦他掘开黄河,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被洪水夺去性命,多少人要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说什么,咱们也得阻止此事!” “二哥,咱们只有三四十个兄弟,这挖掘黄河,漕运两司最少也得有几百人去,再加上杜充手下的军士,怕是有千人以上,咱们又如何阻挡?”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擒贼先擒王,先做了杜充再说。只有除掉了此贼,决河之事才能彻底解决。” “二哥,若是杜充这老贼死掉,漕运使张益谦、转运使裴亿,这二人皆是龌龊小人,卑劣不堪。你说大名府的守军会不会不攻自溃?若是这样的话,咱们可就是帮了倒忙?” 忠义社的兄弟们七嘴八舌,依然是忧心忡忡。 “你们也太高估杜充的能力了。” 赵云沉声道:“大名府提刑郭永是忠肝义胆之辈,有他在,大名府不会出现混乱。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大名府丢了,也胜过黄河决堤,祸害百姓千万。” 他转过头来,郑重道: “除去杜充,乃是王相公的意思。若是杜充这厮决了黄河,咱们如何向王相公交待?王相公已经到了河北,大名府危在旦夕,他难道不会发兵增援吗?” 屋中一片哗然,大家都是放松了下来,人人不似原来那么紧张。 宋晓东释然道:“二哥何不早说,若是王相公的军令,咱们兄弟照办就是。二哥只管下令,弟兄们都听你的。” 赵云眼神冰冷,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此甚好!各位兄弟,下去速速准备,这次,决不能便宜了杜充这老贼!” 大名府靖武门内,北大街,杜充坐在轿中,闭目沉思,犹如老僧坐定。 金人肆虐,河北路一片涂炭。东京城被围数月,虽然金人不得已退兵,但自恃“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听说王松这厮,不单平定了河东半壁,甚至连北地重镇太原府,也被他收复。这无疑更会激起女真人的报复。 若是女真人破城…… 杜充汗流浃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都是王松这个武夫,如何这般跋扈专横,胡作非为,收复一座太原城,换来的却是金人对河北两路、陕西诸路、河外三州之地更加疯狂的报复! 这个千刀万剐的武夫! 听说皇帝为他赐字,柔福帝姬垂青于他、并赠宝甲相送,官居同知院、位极人臣,如今又出任两河、陕西宣抚使,战功显赫,风头一时无两。 这厮只不过一介乡野粗鲁武夫,如何能有如此的奇遇?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也不知这厮从那里剽窃来如此佳作,竟然还可以七步赋诗,扬威于皇殿之上,卖弄于天子和煌煌士大夫之前。 秦桧、耿南仲、还有郓王赵楷,这些自诩文采风流的大才子、状元们,怎么就连个屁也没有放? 难道这厮真的是天纵奇才,神仙转世? 既然这厮天纵奇才,为何在番兵围城之前无闻,反等番兵祸害了燕云、两河,围攻了东京城,他才姗姗来迟? 他既然是两河宣抚使,如何不来大名府坐镇,反去了那相州之地?难道他不知,这大名府正遭受着金人荼毒? 如今金人南下,兵临大名府,如若真的不支,恐怕要为自己找条后路了。 突然,外面传来“啊”的一声,跟着传来一阵吵杂之声,轿子也停了下来。 杜充从冥想中回过神来。他脸色一变,掀起了一角轿帘,邹着眉头道: “前面发生了何事,如何停了下来,不知道本相公公务繁忙吗?” 禁军将领上前道:“相公,前面有一辆大车翻了,脏物满地,挡住了去路,小人们正在催促,马上就会妥当!” 杜充用手捂住了鼻子。他看了看周围的街巷,憎恶地皱眉道:“这还能走吗,赶紧换一条路走!” 杜充说完,缩回了轿内,又眯上了眼睛。 禁军将领挥了挥手,轿夫们抬起轿子,转进了旁边的小巷。 小巷之中没走几步,一个个冒着烟的铁疙瘩从四处扔了过来,其中有两个不偏不倚,撞进了杜充的轿中。 “震天雷!” 护卫的将领冷汗冒了出来,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趴,那里还顾得上杜充的安危。 轿夫们都是一惊,赶紧趴在了地上,脸紧贴着地面,双手护住了头部。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浓烟滚滚,轿子周围,完全笼罩在了硝烟里面。 轿子四分五裂,浓烟滚滚,临街一座酒楼二层,临窗而望的赵云轻轻关上了窗户,下楼离去。 待到硝烟散去,轿夫们和军士们从地上爬起来。禁军将领哆嗦着来到杜充轿前,向着破碎不堪的轿子里望去。 轿子四分五裂,地面上鲜血淋漓,杜充血肉模糊,不见人形,周围散落着许多的人体器官、碎木等物,谁也看不出来,这就是杜充。 “杜相公被杀了!” 护卫们心惊肉跳,大声喊了起来。 东街的一处酒肆前,当街的道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百姓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里面一群衙役正在办案。 百姓们经过查询才得知,漕运使张益谦在酒楼会客时,受到不明身份的强人袭击,不幸身死。 一天之内,大名府两名高官被杀,城中人心惶惶。大名府提刑郭永下令关闭城门,府衙颁下告示,全城缉拿可疑之人。 公人们一番明察暗访,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两位相公被害的附近,都发现了一些金人的遗物。 金人南下,大名府两位相公忠于国事,而被金人暗杀,真可谓是让人悲愤交加,山河垂泪。 大名府提刑郭永上书朝廷,禀明原委。朝廷下令厚葬杜充二人,抚恤二人的家人,择其家族优者入仕。大名府知府一职,暂由大名府提刑郭永替代。 102章 超越时代 喊杀的声音,又一次的如退潮一般,翻卷了回去。 连日的鏖战,大名府城墙下尸山血海,残肢断体,破旗散木,烟熏火燎,恍若人间地狱一样。 即便是城外的护城河,里面也是漂流着一具具尸身,有金兵的,也有宋军的,面容狰狞,不堪入目。数百具的尸体,使得护城河水流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城墙下面,死尸累累,高高的叠起。擂木滚石、散架的云梯、刀枪盾牌,污血满地,城墙的墙壁上全部是血污和残存的肉末,就连城墙上也是血迹斑斑,一片狼藉。 城头攻防战,宋金双方短兵相接,都是死伤惨重。一年数日的杀伐,尸骸累累,女真人却丝毫没有撤兵的迹象。 反正战死的都是宋人百姓和汉儿,女真勇士的损失,只是几十人之数,还是前线指挥的将领,女真大军又为何要撤去? 大名府城头的宋军,此刻筋疲力尽,伤痕累累。大家伙坐在城墙上,背靠着垛墙,不敢探出身子,以防被金人的抛石机所伤。 城头的床弩,被对方抛石机打散的太多,已是形同虚设。就连城头的震天雷,也是所剩无几。 幸好箭矢还有不少,才使得城墙上的防卫没有那么虚弱。城中征发的民夫,正在费力的把从民居拆下的檑木、石块运上城墙,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 清晨,城外还是雾蒙蒙的一片,河流山川、高地平原、山村水郭,渐渐苏醒,露出原来的样子。 突然间,大名府城外,响起了隆隆的爆炸声。城上的宋军全被惊醒了起来。 “弟兄们,番子又来攻城了!” 城墙下的宋军纷纷跑上城来,各就各位,紧张的看着城外。 “蓬蓬”的爆炸声响个不停,却没有番子向城墙上攻来。仔细听起来,这厮杀声好像在城北远处。 “番子攻城了吗?” 郭永满眼血丝,匆匆上了城墙,向着北面看去。 “郭提刑,声音像是从北城外传来,难道说是我军的援军到了?” 城墙上的守将一头雾水,眼睛直看着北面,所有的守城将士都是站了起来。 永济渠河面上,十多艘战船上,六七百聊胜于无的宋军水兵,正在目瞪口呆地看着运河东岸。 天地尽头,无数的黑点钻了出来,随着黑点的移动,愈来愈大,无边无际、满山遍野的宋军映入了眼帘,他们向南迤逦而来,占满了整个山野。 宋军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刀盾手护住炮兵手、再后是长枪手,弓手紧跟在后,骑兵护住两翼,钢铁森林,滚滚而来他们步伐一致,脚步踩在地面上,砰然作响,阵容整齐,军容之盛,前所未见。 “是王相公的忠义军来了!” 船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惹起了河面上宋军的一致欢呼。 中军之中,看到岳飞把士卒调教的如此肃整,王松也是暗暗点了点头。 虽说一整套训练计划都是出自王松之手,但要做到具体的实施,也和主将关系巨大,主要是军中的将领。 “相公,女真人有上万骑兵,咱们只有千人,以步对骑,平原之战,小人心里始终不安。” 岳飞忧愁满面,王松却是轻声一笑。 “让董先和牛通各率一军,张胜的骑兵归我调遣,女真人的骑兵就交给我了。岳兄弟率领其他兄弟,对付汉儿即可。” 岳飞脸色一红,还要说话,王松朗声道:“岳兄弟,咱们二人就比试一下,看谁今日杀的女真人多。” 王松摘下铁枪,刚要纵马上前,董先、牛通、张胜三人却一起上前,拦住了他。 “相公,你乃一军主帅,从中调度就是,无需亲自上阵。和番子厮杀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兄弟好了。” “各位兄弟,斩杀一名番将,本官有500两纹银奉上。你们几个都没有浑家,就算是本相公的见面礼了!” 三人一起大喜道:“多谢相公。” 董先更是欣喜道:“相公,一言为定,小人就等着从你那拿银子了!” 看到无穷无尽的宋军前来,一众将领先是一愣,随即都是哈哈大笑。 且不说双方孰强孰弱,金兵以逸待劳,宋兵竟然一上来就要攻击,实在是胆大之极,也太小覷了女真铁骑。 号角声中,无数金兵集结成阵,严阵以待。远远看去,金兵无边无际、战马如墙,骑矛如林,犹如静止的铁甲洪流。 “等一会,看王松怎么死!” 王贵嘴里冷冷哼了一句。 自从王松来后,军中的将士都好像变了一样。他们闭口开口王松,反而岳飞的名字,很少被人提及。 更不用说,他那日在营中对自己兄弟的羞辱。 “以步对骑,以一千乌合之众对阵上万女真铁骑,这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取灭亡吗?” 徐庆的脸色苍白,额上也有了汗水。 “徐庆,你真是死不悔改!” 岳飞看了一眼二人,怒目圆瞪。 “若是战局不利,你们先护着王相公离开,我来断后。” 徐庆和王贵无奈,一起低声道:“小人谨遵军令!” 陈广悄悄在王贵耳边道:“若是抵挡不住,护好了你五哥,其他事情不用理睬!” 王贵重重点了点头,几人一起,向着前方看去。 完颜宗弼,女真名兀术,金人宗室有名的猛将,完颜阿骨打的四子,此时站在一处高坡上,正在向宋兵的阵地张望。 他周围的女真将领,一个个浑身戾气,面目狰狞,人人都是铁甲白袍,龙精虎猛,充满了萧杀之气。 宋军列阵齐整,刀砍斧削,完颜宗弼冷笑了一声,马鞭前指,大声说道: “两个猛安穿插迂回,三个猛安正面进攻,尽快击溃这股宋狗!” 女真将领听令而去,无数骑士聚集,前排的女真骑士手持三丈许的骑矛,身高体壮,凶神恶煞,之后的手持巨斧、铁骨朵等物,其余的轻骑则是人人角弓在手,蠢蠢欲动。 动人心魄的鼓声响起,一队队女真骑士出了战阵,前排铁甲耀寒,骑矛平起,犹如枪林,缓缓向前而来。 等进了大约两里的范畴,女真骑士开始加速,战马疾奔向前。 马蹄声隆隆,震天动地,女真骑士面容狰狞,无边无际,一股扑面而来的压力,让许多宋兵都变了脸色。 “怕什么,相公亲自坐镇!你这厮,难道你的命还要比相公金贵!” “都他娘的给我稳住了,要死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先死!” 军中将领的怒吼声和安慰声,让有些骚动的士卒大阵,马上安静了下来。 刀盾手向后退去,密密麻麻的火炮露了出来。 火炮阵地两翼,重甲步兵坐在地上,一排排的长枪呈30度向前,枪杆后部抵住地面,准备迎接对方骑兵的冲击。 尽管长久以来,在金人内部,宋军火炮的威力广为流传,很多女真将士终究是没有见过,不知道火炮威力的女真骑兵,面对前方的宋军炮阵,选择了无畏和无视。 张浚、岳飞,徐庆、陈广等人都是面色煞白。尽管众人也有对敌的勇气,可是面对一场极有可能溃败的战争,各个心里不禁生出几丝颓丧。 “王松,王相公,你可要稳住啊!” 张浚额头冒汗,脸色煞白,马鞭掉在地上,尤自茫然不知。 “王贵,记住我的话,若是战事不利,你和徐庆护着鹏举和张相公先走,师傅断后!” 陈广脸上的表情郑重,脸色铁青。 旁边的几名军中将领却是耳尖,听到陈广的话,各自冷冷哼了一声。 徐庆和王贵都是脸上冒汗,心里发虚,不约而同地向王松的方向看去。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王松的目光扫了过来。那眼神里面的一丝蔑视,让陈广几人赶紧低下了头来去。 徐庆不敢抬头,一张脸胀得通红。他忽然意识到,以王松的武功和部下的精锐,哪里需要他们几个人去救! 何况,以王松这样的沙场宿将,他怎么会打这样没有把握的恶战,自取其辱,置大军安危于不顾? 徐庆悄悄抬起头来,看到王松早已经转过头去,这才聚精会神,向着前方就要接战的阵地上看去。 看到对方的骑兵已经进入了五百步的范围,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旗官心领神会,手中的红旗斜向而指。 “装填弹药!” 炮兵统制董强大声喊了起来,炮手们开始手忙脚乱地装填起弹药来。 张浚看到王松稳如泰山,下达军令,将士们按部就班,镇定自若,也不由得心里安稳了几分。 王松的战功和统兵之能,又岂是浪得虚名! “瞄准,开炮!” 三百步,旗官手里的令旗重重挥下,炮兵军官们几乎异口同声,怒吼了起来。 “蓬!蓬!蓬!” 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火炮炮口红光乍现,一股股白色的烟墙升起,第一排的100门火炮,一起发出了怒吼。 铁弹撕裂空气,劈头盖脸打来,前排一马当先的女真骑士栽倒一片,腾起一地的烟尘,又绊翻了二三十后面的骑士,女真骑阵中一阵骚乱。 完颜宗弼心头狂跳,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宋军火炮? 两百五十步,第二排的100门火炮发出了怒吼,又是百人左右的女真骑士或死或伤,惨叫声和哀嚎声接连响起。 两百步,第三排的100门火炮又发出了怒吼,女真骑士或死或伤,栽倒一片,阵地上血肉模糊,鲜血满地。 完颜宗弼脸色难看,对方的火炮怎能如此密集,如此连绵不绝? 150步、100步、50步,等到了对方阵前的50步时,已经有千人以上的女真骑士或死或伤,剩下的幸存者们,却再也突不进去。 “都统,宋狗的炮声怎么变密了,响声也不一样?” 阵前传来的爆炸声,和火炮的声音完全不同。两军之前的阵地浓烟滚滚,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秋风吹过,硝烟散去,两军之间的阵地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堆起了一座长约一里的小山。 而在小山的后面,五六百的女真骑兵面色苍白,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该纵马翻过小山,或者避开小山,从两边迂回,继续攻击。 王松轻轻吐了口气,这便是文明的力量,超出时代。 103章 离去 完颜宗弼和一众女真将领呆若木鸡,个个坐在战马之上,就像傻子一般。 三个千人队,这一通炮火下来,留下的只不过六七百数,剩下的都去了哪里? 战马嘶鸣,百十个侥幸穿过炮火封锁的女真骑士无路可退,他们硬着头皮,打马向前疾奔而去,想要冲散宋军的大阵。 百余个粗大的汉子奔跑出阵,手中冒烟的铁疙瘩向前狠狠甩出,纵马向前的女真骑士,又被笼罩在了一片硝烟之中。 滚滚而来的两个女真千人队,直奔宋军右翼。宋军的步弓手、马上的骑弓手,金人的骑弓手,双方还未接触,羽箭遮天蔽日,各自倒下无数。 五六十步的距离,瞬即就到,无数女真骑士上前,和宋军的重甲步兵狠狠撞在一起,各种谩骂声,刀枪入体声响起,双方开始舍命地厮杀起来。 羽箭驰飞,遮天蔽日,宋军阵中,一个个高大精壮的掷弹兵奔跑出阵,轮圆了手臂,上百颗冒烟的震天雷砸了过去。 烟尘飞舞,惨叫声不断响起,大队前来的女真骑士,又被浓浓的黑烟所笼罩。 完颜宗弼脸色苍白,眼看着女真勇士已经冲入了宋军的右翼,这一番震天雷的狂轰乱炸,勇士们的攻势又被生生斩断。 上百女真骑士冲入了宋军大阵,个个都是各自为战,很快都被宋兵从马上纷纷刺落下来,长枪乱捅,女真骑士人人血肉模糊,没了人样。 右翼阵地前爆炸声不绝,刀盾手举盾护住掷弹兵,冒烟的震天雷凌空飞舞,双方不断有士卒倒下,女真勇士更是死伤累累,心惊肉跳。 “蓬蓬”的火炮声又响起,宋军又开始攻击起正面阵地上残留的那六七百女真勇士来。 “撤回来,赶快让前面的勇士们撤回来!” 完颜宗弼暴跳如雷,心急如焚,大声咆哮了起来。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侧翼穿插的女真骑兵,正面阵地上残留的女真骑士,纷纷调转马头,向着本方阵地疯狂逃窜而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为这是公共厕所吗!” 王松冷笑一声:“命令火炮持续攻击,掷弹兵跟进,务必把阵地前的番子都留下来!” “掷弹兵向前,攻击侧翼的番兵!” 牛通大声喊叫,冷冷看了一眼瞠目结舌的徐庆等人,打马向前而去。 女真骑兵拼命后撤,隆隆的爆炸声紧紧尾随。硝烟弥漫中,不断有女真骑士栽下马来。战场之上,全是女真骑兵舍命逃离的身影。 王松叹息了一声,这就是宋军骑兵太弱的结果。即便是战胜了,也没有办法进行追击,进行大规模的歼灭。 硝烟散去,看到面前露出来的金兵步兵大阵,刀枪如林,无穷无尽,王松大声喊了起来。 “骑兵护住侧翼,全军向前,冲击金人的步兵大阵!” 军令下达,陈广等人还没有缓过神来。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女真人留下一地的尸体,就这样溃败了。 战争,原来是这样打的! 岳飞暗自叹息。几万大军,王松指挥若定,如臂使指,其战场决断,实在是娴熟之极。 看着前面稀稀拉拉、仓皇逃回来的女真骑兵,完颜宗弼眼睛血红,全身都在发抖。 敢情这些宋狗给他挖了一个坑,就等着他往里面跳,而他还真就跳进去了! 这么多的女真勇士,就这么小半个时辰,就倒在了对方的火炮之下。 这逃回来的女真骑士,恐怕连千人都没有! 完颜宗弼面上肌肉扭曲,心里犹在滴血! “让汉儿结阵!” 损失了近半数骑兵,完颜宗弼脸色冷峻之极,语气让人心惊。 “把宋人百姓放出去,让他们冲击宋军的侧翼!” 面对着满山遍野而来的宋兵,无数的金兵步卒列起大阵,长枪如林,弓箭手纷纷插箭于地,准备迎接宋军的进攻。 “火炮,轰死这些数典忘祖的畜生!” 董先劈下一颗血淋淋的金将人头,顾不得兴奋,指着眼前的金兵步卒大阵,大声怒喊了起来。 “副都统放心就是,就看兄弟的吧!” 炮兵统制董强嘿嘿笑道。他大声呐喊起来,炮兵们纷纷架好火炮,开始装填起弹药来。 “开炮!” 眼看炮手们准备就绪,董强一声大喊,炮手们纷纷点燃了导线。 大阵中的金兵人人惊惧,不少人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勉强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蓬!蓬!” 火炮声响起,无数颗铁丸破空飞舞,急射而至,前排的金兵血箭飙射,织成一片血雾,无数人被打翻在地,到处都是痛苦呻吟的伤者。 火炮连绵不绝,只打出去了两轮,对面的金兵大阵已经轰然倒塌,人体受不了火器的摧残,金兵们胆战心惊,纷纷向后舍命逃去。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督战的金兵军官们大声呐喊,砍翻了无数逃兵,却也挡不住汹涌的溃兵洪流,不是被裹挟而走,就是被撞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三万人的金兵,一旦溃逃起来,便如决堤的洪水,无法阻挡。他们慌不择路,疯狂逃窜,无数人被挤翻、撞翻在地,紧跟着无数踩踏而过。 董强也是目瞪口呆,火炮轰击,只是造成了两三千人的伤亡,这些金兵已经控制不住,不进攻不说,反而作鸟兽散。 “继续发炮,让这些家伙乱起来!” 董强大声呐喊,炮手们继续装填弹药,铁丸飞舞,溃逃的金兵纷纷倒地,加重了他们的恐慌,溃逃也是不可阻挡。 “掷弹兵上!” 掷弹兵一路狂奔,震天雷雨点般砸向溃逃的金兵人群,金兵们狂呼乱叫,许多人蹲下身子,手中的兵器扔在了地上。 “降了,降了!” “不要再杀了,降了!” 仅仅只是片刻,逃窜的金兵纷纷模仿,他们降了。 “撤兵!” 目睹步兵大阵被击溃,死伤无数,目睹着已经有大量的逃兵出现,完颜宗弼目瞪口呆之余,迅速做了决定。 此时不撤兵,恐怕伤亡的勇士更多。 至于那些汉儿,是降是逃,自生自灭,他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完颜宗弼打马狂奔,向大名府城东撤去。 身后的女真骑兵紧紧跟上,一边舍命狂奔,一边应付追上来的宋军骑兵。 看到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山遍野、拼命冲过来的宋人百姓,岳飞只有暂缓追击,以免难民冲散队伍,金人有机可乘。 士卒们列好大阵,开始归纳难民,妥善安置。 董先和张胜,则是率领骑兵,跟在金兵步卒的后面,照样追击溃散而逃的金兵。 张浚打马上来,瞪了徐庆、王贵等人一眼,大声道:“各位将军,还不快去截击金人?” 众将如梦初醒,一起带领步卒,向前掩杀而去。 火炮声不时响起,爆炸声此起彼伏,收割着溃逃金兵的性命。金兵们胆战心惊,都是猛抽胯下的战马,或是加快了脚步,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完颜宗弼本想借难民冲击宋军大阵的机会,看有没有机会返身冲杀一阵,反败为胜。谁知宋军训练有素,瞬间就集结成阵,根本无隙可乘。 对方的骑兵追杀自己的步卒,而那些汉儿不堪一击,完颜宗弼眼神痛苦,却是无能为力。 只要女真骑士进入了对方的火炮射击范围,伤亡就是在所难免。再不离开,恐怕就要损失殆尽了。 今日的伤亡,已经够惨重了! 早知宋军火力如此猛烈,就应该一开始就驱赶着宋人百姓冲阵,或许还有一丝胜算。 实在是太大意了! 完颜宗弼看了一眼身后惶惶不安的残兵败将,继续打马向东而去。 岳飞重新组织起士兵向前,追击满山遍野,四处逃窜的金兵。 完颜宗弼真是人中枭雄。攻击不力,马上壮士断腕,战场之决断,果然是稳准狠,让人叹服。 看到护城河前蜂拥向东逃去的金兵,郭永和城墙上的宋兵都是目瞪口呆。 士卒看到了援军旗帜,大声喊道:“郭提刑,是王相公的忠义军,是王相公的忠义军!” 郭永心中一颤,向北看去。 果然,万军簇拥中,无数人马鱼龙而来,一面醒目的“王”字大旗随风招展,显得特别的神气。 郭永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一颗心却放了下来,嘴里喃喃道:“大名府无忧矣,大名府百姓无忧矣。” 张浚打马向前,意气风发,在士兵们的保护之下,挥舞宝剑,砍翻了几名惊慌逃窜的金兵。 浴血疆场、快意杀戮,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张相公,战场就交给你了,本官这就告辞了。” 张浚不由得一愣,这才注意到王松正端坐在马上,在一群卫士簇拥之下,在一旁向他作揖告别。 再看向远处,“王”字大旗已经徐徐落下,显然军中已经在收起旗帜。 “王相公,不进大名府喝一杯水酒吗?” 张浚微微有些失落,不由自主开口道。 “大名府之围以解,本官还要去太原,咱们就此别过。” 王松拱了拱手离去,张浚回了一礼,心头怅然若失。 徐庆和王松就要错马而过,看到王松打马向西,下意识停了下来,驻马道旁。 “徐庆,战场之上,最是凶险。一军之将,掌握千万兄弟生死,一定要慎之又慎,要知人死不能复生……” 王松稍稍停留片刻,叹息了一声,打马而去。 徐庆朝着王松离开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 董先带兵一路追赶,正杀的大快朵颐,牛通急匆匆地赶了上来。 “牛通,你拉着我做甚,今日我要大开杀戒,不让王相公小觑,也顺便也要拿到他的犒赏!” 牛通阻止了他,递过一个盒子,神态有些黯然。 “这是王相公给你的,他已经离开了!” “什么,王相公离开了!” 董先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些金锭。他向战场中看去,王松在几十名卫士的簇拥之下,向西而去。 “王相公,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走了!” 董先落下两行泪来,簌簌掉在了盒子上面。 “王相公这是真伤心了!” 牛通无精打采,就像丢了魂一般。 岳飞在万军从中,看到王松向西而去,竟然不再回头,不由得一阵茫然,昔日的一幕幕场景,不由得浮上心头。 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王松径自离去,却让他如何自处? 他忠于大宋朝廷,刻意与王松保持距离,难道真的可以心安? 104章 为国为民 东京城垂拱殿中,吵闹异常,皇帝自然是端坐于御椅之上,但说到对朝事的决断,立于大殿的大臣们似乎更有决定权。 满朝朱紫,只要一牵扯到战事,朝堂上必定是争执不断,众口纷纭。 王松宣抚两河,接连收复河东大部与太原,又解了大名府之围,朝廷战事顺利,朝堂上似乎更应该喜气洋洋,一团和气,但看诸位大臣的表情,似乎朝廷是打了败仗,马上就要亡国灭种。 王松上奏,要率兵北上,恢复忻、代、宪、岚四州,以及岢岚军、保德军,与河外三州练成一片,把女真人赶出雁门关外。 换句话说,王松要率军北上,和女真西路大军一决雌雄,一劳永逸。 要知道,完颜宗瀚的西路军,包含了女真一半以上的精锐,其中最精悍的娄室军,就在其麾下。王松想要摧毁西路军,其心之大,皇帝赵桓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朝臣众见不一,有人骂王松胆大妄为,拿国运当儿戏。也有人说王松兵强马壮,部下多精锐,可以一试。 “自靖康元年以来,王松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谓是劳苦功高。如今他志在恢复失地,忠心可嘉。” 赵桓微微皱眉道:“如今太原已经恢复,金人糜烂陕西,让王松挥兵北上,似乎也是无可厚非。” “陛下,王相公率军北上,乃是良策。完颜银术可已是惊弓之鸟,恢复忻、代、宪、岚四州,以及岢岚军、保德军,易如反掌。臣附议。” 开封府尹李纲首先站了出来。 看到李纲出来,而且是支持王松,秦桧马上上前一步。 “陛下,女真西路大军兵强马壮,精锐十余万,势不可当。王松要调河东忠义军四万之众北上,战败了朝廷危矣,若是战胜了,王松眼里会不会还有朝廷,尚未可知。” 殿中众臣都是一惊。秦桧所言,看似言过其实,其实不无道理。大宋一百七十余载,靠的不就是以文制武的祖宗之法吗。 万俟卨,这位历史上曾和秦桧一同构建岳飞的罪魁祸首,上前奏道:“陛下,王松宣抚两河,创立新军。百姓只知有忠义军而不知有官军,只知有王松,而不知有君王。朝廷宜收其兵权,而以肱骨干臣代之,才为上策。” 万俟卨的话,让殿中的大臣纷纷议论起来。先不说万俟卨的话是真是假,王松在两河,只怕百姓爱戴他,胜过君王。 “陛下,临阵换将,乃是用兵大忌,臣以为万万不可!” 宇文虚中大吃一惊。这万俟卨一张口就是撤换一军主帅,若是如此,群龙无首的河东忠义军,如何面对完颜宗瀚、完颜娄室这样的十余万虎狼之师。 他正色道:“王相公统兵之能,独步天下。女真西路大军,俱是凶悍暴虐之辈,部卒精锐,甲于天下,非王松亲率忠义军不能抗衡。陛下难道忘了当日女真人围困东京城的苦楚吗?” 赵桓心中一惊。当日要死要活,痛不欲生,其中煎熬,岂可言齿! 宇文虚中说的是,即便要节制王松,也要等他收复了失地再说。 李纲抱拳道:“陛下,王松有陈东、马扩这样的忠义之臣,皇太子张相公就要宣抚太原,撤换大臣,实是毫无必要。” “只怕等收复完了失地,王松已做了天下之主。” 秦桧奋然道:“攘外必先安内,岂不知武夫弄权,甚于藩镇。陛下,还是要早做打算,未雨绸缪啊。” 赵桓微微皱眉,看来朝中两派,都是要节制王松,只不过节制之法,偏差甚大而已。 “耿相,王松所奏,该如何处置才是?” 看皇帝的眼神转过来,耿南仲心里盘算,节制王松,既然朝廷众臣已经开口,他只要推波助澜即可。 “陛下,既然王松独掌大军,何不派皇太子携大员北上,以补监军之职。到时是否发兵,有皇太子和诸位大臣赞画,协调军中事宜,王相公也能集中精力,与金人周旋。” 看似为国为民的忠言善语,听在朝堂上的一般武将耳中,人人都是心惊肉跳,脸色巨变。 朝中这些朱紫大臣,无一不是文臣,无人不想看王松的好看。这些人到了军中,王松纵有千变万化,恐怕也施展不开。 若是有心之人再推波助澜,来个携私报复,王松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难题…… 尤其是女真西路大军,兵精将广,一旦疆场对垒,这些大头巾们公心私用…… 赵桓微微思虑片刻,点头道: “皇太子如今在神武军中历练,等他略知军中之事,便会和众大臣北上,坐镇太原。” 殿中大臣都是点头,轻声议论起来。 耿南仲心中失望至极。赵桓显然是不想给王松压力,一直拖着不让大臣们北上。 王松如此简在帝心,让他妒心更甚。 “耿相公可知,那武夫又一次名震天下!” “秦中丞指的可是大名府战事,王松立下大功,也算是没有辜负皇恩。秦中丞,你是庸人自扰了。” 耿南仲书房中,耿南仲、秦桧、唐恪、张叔夜,还有新晋的太原知府李若水,几人聚在一起,坐茶论道,针砭时弊。几人之中,以耿南仲位高权重,而又年龄最长,也是历次议政的主持。 “耿相,想你我道德文章,满腹经纶,在这朝堂之上,还不如一介武夫,当真是道德沦丧,世风日下,让人可悲可叹。” 唐恪的话,立刻引起了旁边秦桧的一声叹息。 “王松手握数万大军,势若藩镇,若不尽早分权收权,恐怕到时朝廷有覆国之危。李侍郎,不,李知府,今日邀你前来,也正是为了王松之事。” 场中诸人,耿南仲和王松一贯不和,势成水火,已是公然撕破了脸皮,没有调和的可能。以耿南仲睚眦必报,嫉贤妒能的一贯作风,不报复回去,不符合他的个性。 御史中丞秦桧和王松私怨更甚,也代表了朝中士大夫们的立场。朝廷以文制武,严杜武夫当政,王松不仅位极人臣,更是手握重兵数万,秦桧、唐恪之流,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属于士大夫们的奶酪,怎能由武夫分走! 被邀前来的新任太原知府李若水,和王松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他本人乃是清流,对王松自然不会感冒。 李若水有自己的顾虑,风雨飘摇的大宋朝廷,好不容易喜事连连,还需要王松这样的武夫攻城略地,恢复旧地。 张叔夜是大宋官家的宠臣,枢密院签事,虽然低于王松,却是有大学士的头衔,乃是堂堂正正的文臣。 “王松手握重兵,的确应该收其兵权。以王松之能,统四万精兵,恐怕是天下无敌,江山尽入其手。” 李若水思索道:“下官去太原府上任,到时定和王松好好谈谈,节制兵权,付于朝廷,相信王松自会斟酌。” 看到耿南仲的眼光看过来,张叔夜也是朗声道:“诸位相公无须担心,我张叔夜自然是为朝廷安危着想。王松的兵权,必要归于朝廷。各位可以安心。” 他身为天子近臣,煌煌士大夫,自然要为君王设身置处。王松独掌兵权,不但是秦桧和耿南仲等人,他心里也是忧心忡忡。 朝廷一半以上的精锐,掌握在王松一人手中,对朝廷和君王,绝不是一件好事。 房中众人都是放下心来,纷纷点头称赞。秦桧笑道:“张学士这样一说,在下可就放心了。” 耿南仲也是点了点头。河北有宗泽,河东有张叔夜,李若水,粮草辎重有朝廷掣肘,还怕他王松翻上天。 “不过……” 张叔夜继续说道:“王松之军权,还须徐徐图之,千万不可引起军中骚动,以免被金人利用。” “张相公所言甚是,下官担心的也是此事。” 李若水点头道:“忠义军除了王松及其心腹,军中将领不宜株连过甚。若是变化过大,难免军心浮动。各位相公要慎之。” 李若水、张叔夜告辞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了耿南仲、唐恪和秦桧几人。 “耿相,你意下如何?” 唐恪看着老僧坐定般的耿南仲,小心翼翼地问道。 “官家对王松虽有戒意,但依然是宠爱有加,拖延皇太子上任便是明证。老夫劝过官家几次,反而被屡次呵斥,忠言逆耳,若如此下去,我大宋危矣。” 耿南仲娓娓道来,面色平静,忠君爱国之切,让秦桧都不由得一愣。 “老相公高风亮节,下官佩服之至!” 秦桧故作诧异道:“耿相与官家始于微难,情深义重。官家又对耿相执弟子之礼,何以有今日之忧,莫非另有隐情?” 金人围城时,耿南仲离君独逃,和赵构在相州勾勾搭搭,手握重兵数十万逡巡不进,致使东京城有覆灭之忧。而同样艰险之下,王松却带兵入京,血战数场,解救东京城于将倾。 一是大难临头独自飞,另一个是雪中送炭,不离不弃。赵桓没有贬斥耿南仲,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耿相太过孤直,在官家心中,王松之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等这些老朽之臣,不及王松远矣。” “唐相公,不可妄自菲薄。王松手握重兵,这些话传到了他口耳中,万一引起军中哗变,岂不误了朝廷大事!” 二人一唱一和,倒是相得益彰,旁边的侍女都觉得肉麻,轻轻转过头去。 秦桧眼神一转,低声道:“二位相公不必忧心。王松左右的悍将,都是江湖上的盗匪、强人,还有番人、契丹人,先拿他们下手,王松必定独木难支,其部自然会土崩瓦解。二位相公无忧矣。” 耿南仲眼睛睁开,沉思片刻,轻声道:“就举荐张俊为河东忠义军监军,让他和秦相公你一起,好好的帮帮王松。” 居京不易,尤其是张俊这样一个低等武官。他投于秦桧,结识耿南仲和唐恪,自然是唯耿南仲和秦桧马首是瞻了。 秦桧肃拜道:“耿相放心就是!下官到了河东,一定尽心尽责,为国为民,不让朝廷和官家失望!”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105章 集市 干净宽阔的街道,来回巡查的士卒,地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那集市的门口,也是打扫干净,设起了哨卡,这就是太原新城南百姓居住的棚户区。 说是棚户区,其实就是周围几个废弃的村落修缮以后,太原城周围难民落脚的场所。 棚户区距离新修的城墙只有三里地,非常便捷。沿着棚户区的两侧,是无数的商铺和饭馆,大多数都是旧房修葺而成,也有一些新搭起来的木板房,都是生意兴隆的商业所在,前来消费的百姓,也是络绎不绝。 棚户区的中间和两侧,修起了十几座用水泥建成的茅房,同时可以容纳二三百人。茅房的墙上分别写着大大的“男”和“女”两个字,每个门口还有一张桌子,分别有男女坐在后面,男茅房由男子把守,“女”茅房由女子把守,负责发放如厕的手纸,而且免费。 百姓上茅房的时候,不时有清理厕所的工作男女进去用水冲洗,清理卫生。和厕所门口发放手纸的人一样,清理厕所的人,都是由忠义军中军官或者士卒的家属充任,也算众人有一份职业。 城外居住的百姓太多,无数百姓还在回归太原的路上。摊贩商贾闻讯而来,一月的功夫,棚户区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市。集市距离城墙不远,若是没有茅房,周围都是黄白之物,让人脚都探不下去,严重影响市容,也容易引起瘟疫和疾病的传播。 自从建起了这十几个茅房,城外的卫生情况一下子得到了改善。也使得集市更加干净和热闹,军士巡逻,井井有条,集市的兴旺不可避免。 也曾经有一些百姓不去公用的茅房如厕,被发现者,都是受到了严厉的惩罚,白白损失了很多钱财不说,还会登上批判榜单,受到人民群众的一同谴责。 集市靠着南北朝向的大道分设两边,在集市的两侧向着东西延长,就是一大片难民们居住的棚户区,住着几万的穷苦百姓。 由于太原城中的百姓早已经被金人屠戮一空,房屋化为灰烬,这些住在集市后面的难民们,只有通过官道两侧的集市购买米粮油盐,吃穿用度这些必需品。 由于人数众多,饭馆、商铺等在短时间内都建立了起来,就连青楼瓦子也是时隐时现,在这战乱的年代,这些事情也是不可避免。 刘兴平就住在棚户区的后面,蓬头垢面,瘦瘦弱弱的他,起初,他还有些胆战心惊,生怕番子南下,要了他的性命。 他可是亲眼见过番子的凶残,对他们的恐惧,已经刻到了骨子里面。 父母死难于番子手上,他一个少年,回到了太原府,慎之又慎,自然是为了刘氏一门的香火。 别的孩子在父母膝下撒娇承欢的时候,他已经历了家破人亡、悲欢离合,见识了人性的险恶,因此他寡言少语,就是为了最好的保全自己。在这城外的棚户区暂且栖身了。最起码在这里,他可以养活自己,等到新城修好了,也就有家了。 以前到集市去的时候,虽然说市面上还算稳定,但小偷小摸、抢劫的事情还是经常发生,而且这里的卫生状况也是一塌糊涂,让他很不舒服。 毕竟,他还是大户人家出身。 刚开始时,每次买了东西,他都是匆匆离去,很少在这多待一会。集市上的地痞流氓更是让他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被欺负,可能会遭了毒手。 过了几天,大不一样。忠义军士卒接管了这里,一切都和以前都是天壤之别。 街面扫的是干干净净,这水泥的茅房也是解决了所有人的内急之苦;集市上的地痞流氓抓的抓,杀的杀,再也没有人敢出来作恶;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的事情更是没了踪迹,凡是被发现的都会被赶出去,不许回来。 忠义军的士卒个个年轻彪悍,看上去浑身力气,却从来不欺负任何人。街面上有了什么争执,这些处理的士卒也都是温和多了,处罚的也十分公正,众人都是信任这些士卒。 市面上稳定有序,地方又干净整洁,没有苛捐杂税,这买卖就更是兴旺了。有点小钱的,都喜欢买完东西以后,去馆子里面吃饭喝茶,一碗汤饼下去,又便宜又好吃,心里也暖和多了。 也有些地方有那说书人,讲着那王相公夜袭洛阳城,大战宣化门外的故事。说的人唾液横飞,听者更是如痴如醉。 买完东西,下了馆子,众人再买些喜欢的点心小吃回去,和家里的人分享,慢慢的这集市成了一处极其繁华之地,物品应有尽有,什么时候去都很方便。 集市上有一家汤饼店,刘兴平非常的喜欢。每次去,店主也不嫌他邋遢。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河东汤饼,颇有几分母亲亲手做的味道,每次都让他心酸。 集市上的这家“张氏米店”,是原来太原城的百年老店。“张氏米店”虽然已经成了一处废墟,可是忠义军恢复太原府,张家掌柜回来,重新恢复了旧业,城外城里又开起了米店。 “张氏米店”不仅有米,而且有油盐酱醋,价格那是相当的公道,作为土生土长的太原府人,刘兴平都去这家店里买东西,也算得上是这里的老主顾了。 有一日,刘兴平买了米粮,从“张家米店”出来,正当他艰难的扛着米袋,拿着油盐酱醋,往前行走时,迎面就碰到了正在集市上巡查的王相公一行人。 王相公个头高,人长得特别精神,特别是两排牙齿,既白又整齐。他冲着买东西的刘兴平一笑,刘兴平就觉得心里特别暖和。 王相公看他瘦弱不堪,背了那么多粮食和东西,就叫他的部下用自己的马帮刘兴平驮了回来。 一来二去,好几次,刘兴平都能碰上王相公,不是在集市上,就是在修城墙的工地上。有时候,王相公会叫他去修城墙的邓五那去坐一会。他也没有想到,他回来那天碰到的庄稼汉一样的邓五,竟然是建城的总管。 王相公会给他准备好喝的茶,摆一些瓜果,有时候还会留下他来吃饭,刘兴平从心底里觉得觉得这位王相公真是个好人。 这一日,刘兴平上工完毕,迟迟不肯离去。士卒催他的时候,正好王相公带着一群人出来巡查城墙的修筑进度。 看到王相公过来,刘兴平赶紧挥手打招呼,王相公挥挥手,士卒便把他放了过去。 王松看着阴霾密布的天空,随时会下雨,对周围人说道:“马宣赞,太子和张学士、李知府一行人已经出京,邓世雄带人去接一下,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赵谌、张叔夜一行人终于出宫。忠义社的兄弟们得到消息,随行的除了太原新人知府李若水,还有御史中丞秦桧、朝中武将新贵张俊等一般大臣。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想到抗金大业刚刚取了一点成绩,朝中的这些魑魅魍魉,已经坐不住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果然是乱世之秋。 马扩应诺而去,王松对邓五言道:“邓五,要加快速度,一定要在封冻前筑好城墙。如今天气变冷,就只能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那时候就太晚了。” 众人散去,王松拍了拍刘兴平的肩膀。 “刘兄弟,走,咱们到邓五那里去骗茶喝,顺便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看到这个黑黑瘦瘦、乞丐一样的少年在寒风中发抖,王松一阵心酸。 他马上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刘兴平披上,大踏步向前而去。 刘兴平心里身上暖和,黝黑的脸上抽动几下,赶紧跟了上去。 十几岁的年纪,父亲死于金人,养尊处优的衙内,每天出来干活谋生。衣衫褴褛,饥寒交迫,却不偷不抢,凭自己力气吃饭,王松心底里喜欢这样自强不息的少年人。 想想那么多汉人,武艺高强,强壮有力,却狗一样,跟在番子的屁股后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做尽了坏事!两下一对比,真是天壤之别。 两人进了邓五的工坊,里面各种各样的工具堆积的满满当当,来来往往的工匠和士卒不绝,吵吵嚷嚷,王松也是丝毫不以为忤。 二人进了里间,招呼着刘兴平坐下,邓五赶紧把煎好的热茶端过来,给王松和刘兴平倒上,朗声道:“相公,请。” 王松刚要喝茶,刘兴平却沙哑着嗓子说道:“这那是喝茶呀,简直是喝白水。” 他上前把两杯茶一起倒在桌上的碗里,自己将茶粉放入茶盏中,注入略微减沸的热水,然后动作熟练的用茶筅轻轻击打茶汤几次,这才放下了茶筅。 很快茶汤表面泛起了一层白色的茶沫,与茶碗、茶汤相映成趣,呈现出一幅奇妙的山水图案,犹如一幅水墨画一般,直让王松和旁边的邓五目瞪口呆。 “茶兴于唐,而盛于宋”,上到士大夫,中到文人雅客,下到普通百姓,从宫廷茶道到民间斗茶、分茶,可谓是全民皆会的一种休闲娱乐。 就连道君皇帝宋徽宗赵佶,也出书《大观茶论》,说“天下之士励志清白,竟为闲暇修索之玩“。 南宋大家陆游在其的《临安春雨初霁》写道:“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诗中的“分茶”,指的就是这种烹茶技艺。 不过陆游毕竟不是一国之君,赵佶身为天子,搞这些文学书籍,似乎是选错专业了。 刘兴平把茶放到王松的面前,低声道:“相公,你尝一下,看味道如何?” 王松喝了一口,点头道:“色香味俱全,光是你这泡茶的手法,就已经是技惊四座了。想不到你这少年还有这手艺,看样子,你以前是个富裕人家。” 从这少年分茶的手法,可以看出这少年原来家境不错,肯定也是太原城里的富商巨贾之家。 穷苦百姓,粗茶都不一定喝得起,哪里懂得这些。 这少年够聪明,却不知道,国破家亡、民生凋敝之下,他有怎会去中意这样的“雅好”。 106章 侥幸 每一个国破家亡之人,背后都是一串血泪,那些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纨绔膏粱,更是无所适从,比普通百姓还难。 过惯了被人伺候的优渥生活,突然间一无所有,能坚持下来的,都是不易。 “番子南下,小人父母都被杀害。相公能为小人报仇,小人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 “你倒是心智坚定,忠义仁心,像你这样的少年,倒是不多。” 王松点点头道:“番子残暴不仁,必遭天谴。凡是侵我大宋,残害我宋人的罪魁祸首,本官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以慰我千千万万的宋人亡灵。” 邓五尴尬道:“相公,小人泡的茶粗劣不堪,让你见笑了。” “胡思乱想,有什么见笑的!” 王松正色道:“杀敌报国,恢复旧土,靠的是战场喋血的真汉子,而不是谈诗赋词、擅于吃喝的士大夫,何必自惭形秽!” “相公,小人受教了!” 邓五脸红了半边,在一旁肃然道:“小人愿意追随相公,多杀番贼,恢复大宋的大好河山。” “冬日来临,城外的百姓都要安置,所以这建城也是大事,为国为民。兄弟们各司其职,才能众志成城,有所作为。” 王松正色道:“我忠义军几万兄弟,定能驱除鞑虏,直捣黄龙,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邓五,你完全可以放心。” 邓五心服口服,肃拜道:“小人多谢相公!” 刘兴平也惶恐道:“相公,小人微末小技,让相公见笑了。” “不要草木皆兵,这也并非针对你。” 王松对打量了刘兴平一下,笑道:“刘兄弟,我看你身材瘦弱,干不了粗活,以后就跟着本官,到府里做些清闲事,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刘兴平心里一喜,赶紧谢道:“小人多谢相公成全,小人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去城中找相公。” 王松轻轻叹了口气。像刘兴平这样无家可归的少年,遭遇战火连天,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天下不知凡己。只有早日击退了金人,百姓才有好日子过。 只是这天下杀伐不断,朝中奸臣当道,地方上庸官劣吏,百姓想要过上好日子,谈何容易。 刘兴平推开破门,在破屋里四处寻找。已经搬进城里有几天,刘兴平这才发现自己的贴身玉佩不见了,那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自然想要找回来。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月亮已经升起,微弱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破屋里一片朦胧,刘兴平终于在原来睡觉时的稻草堆下的青砖缝里找到了玉佩,他抓紧了失物,心里面不由得一阵窃喜。 刘兴平正想离开,外面忽然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显然是有人向这边而来。 刘兴平从破窗户看去,只见五六个汉子正在向这边而来,看这些人的打扮,应该不是棚户区里面的穷苦百姓。 一贯以来的谨慎习惯,刘兴平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快步走到墙角,轻轻搬开一块木板,从木板后的洞爬了出去,随即从外面把木板移过来遮住洞口,恢复原状。 刘兴平出来,在墙边齐腰深的枯草丛里藏好身子,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门“格吱”响了一下,显然有人进来,随即房屋里面亮了起来,一个浑厚的汉子声音响起: “王虎,四处看看,千万不能有外人!” 叫王虎的汉子漫不经心的四处看了一下,嘴里说道:“大哥尽管放心,我这几天一直待在这里,单独在这住的一个乞丐也被我杀了。你看看,这鸟不拉屎的破烂地方,距离城墙最远,谁会愿意住啊?” 刘兴平头上冒出冷汗来。他暗自庆幸,若是自己在这还住的话,可能已经遭了毒手。 另外一个汉子也说道:“王虎说的没错。我二人这几天一直在这,这房屋以前有人住,但是搬走了,这几天都没人来过这里!” “大哥”点点头,沉声道:“王豹带两个人警戒,其余人都歇一下。” 一行人坐下来,过了片刻,王虎打破了沉默,问道:“大哥,你说这姓刘的到底怎么样,他答应咱们的事情,是不是个圈套?” “他不会耍什么花样。” “大哥”冷笑道:“姓刘的好赌成性,又喜欢到瓦子里戏耍,坐吃山空,时间一长,他的银子早都花光了,不答应咱们,他从哪里来银子,如何去快活?” “说实话,姓刘的拿出来的可都是好货。” 大哥话音一变,继续道:“女真人在南京也开始仿造宋人的震天雷,只是炸起来威力不大,和宋人的相差太远。姓刘的给的就不错,一炸一个准,威力大得很。若是有个四五百颗,宋人的城墙恐怕就很难建起来了,建了也没用,因为造什么土水泥的工坊毁了,王松也死了。” 王虎兴奋地道:“不错,趁王松出来巡查的时候,咱们兄弟把这些震天雷扔过去,他就是有再好的本事也没用,一样会被炸上天。“赛霸王”,我看他很快就要变成“死霸王”了!” 刘兴平汗流浃背,想不到这些人,居然可以从城中搞到震天雷,还用来害死王相公。这些人真是卑鄙无耻,死性不改。 听起来,这个姓刘的家伙应该是忠义军中的军士、或者和忠义军中的内鬼有勾结,这人不仅能搞到震天雷,也能运出城去,看来在忠义军中的级别不低。 “王虎说的不错!忠义军四下里围剿山寨,太原城又守的这么严,咱们还怎么活下去,肉票都不好弄。番子愿意给钱,咱们出力,炸死了王松,山上的日子也好过些。” “说的是,这年头,有奶便是娘,人命像根草。只要有吃有喝,谁还在乎干什么事!” 土匪们议论纷纷,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大哥赶紧出声阻止。 “都小点声,休息一下,王虎做好戒备,对方可能很快就到。” 大哥吩咐了下去,众人纷纷散开。 大哥等人停止了谈话,屋子里面陷入了沉寂,时间在众人的沉默中过去。 刘兴平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正等的焦躁不安时,门“格吱”响了一下,跟着一个土匪轻轻溜了进来。 “大哥,对方人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把人带进来。” 大哥精神一振,土匪出去,把来人迎到了屋里。 大哥迎上去,低声道:“刘兄弟,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兄弟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以为你不来了,空欢喜一场。”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颇为不满,刘兴平就是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忠义军军纪森严,不是你说出来就能出来的。我也是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才能出城。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我才懒得做这趟生意。金子带来了没有?” 大哥点了点头,抓起腰间的一个钱袋,扔了过去,笑道:“兄弟,这里是100两金子,作为定钱,震天雷拿到以后,再付另外一半。” 刘兴平暗暗诧异,一出手就是100两金子,看来这些人买的数目不小。 刘姓汉子打开钱袋,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递过来一个袋子。 “这是五个震天雷,我随身携带。明天夜里,有人会把你们要的东西送过来,到时候接收就是,把剩下的一半钱交给他,记住了没有?” 大哥点点头,刘姓汉子打开门,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大哥,姓刘的神神秘秘,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要是他吞了咱们的金子,岂不是鸡飞蛋打?” 黑暗中,王虎不满地问道。 “姓刘的长什么样子,不关咱们的事,只要他能弄到震天雷就行。先撤回瓦子,明日再来。” 一众人离去,屋中陷入了沉寂。 刘兴平躲在黑暗中,动也不敢动,等到所有的人都已离去,这才蹑手蹑脚的从草丛里爬出来,上了小路,快速离开。 刘兴平绕了一大圈,来到土水泥工坊,在那窝了一个晚上。守卫的士卒看他可怜,让他在屋子里呆着,省得受冻。 现在可不是夏天,晚上的温度已经接近零度,自然是十分的寒冷。 刘兴平也不敢告诉水泥作坊的军士,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和蛀虫们一伙。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睡的刘兴平就在南城门等候,好不容易等到城门打开,他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进去。 王松起床很早,正在院子里面用盐漱口。来到这个年代已经三年,他也逐渐熟悉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 即便他能研制出牙膏,但牙膏的包装软管,也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说起来,用金属外壳的牙粉也许更适合这个时代。 “杨再兴,怎么没有看到牛皋和耶律亘他们?” 杨进和王彦镇守石岭三关,焦文通和孟德负责太原城的防御和治安,张宪从中调度。牛皋和耶律亘忙着训练骑兵,不知道一大早又去了那里。 “相公,耶律亘说骑兵需要实战,牛皋和耶律亘两个就借外出剿匪去了西山操练,午后才能回来。” 王松点了点头。西山上盘踞着不少盗贼,其中有些民愤极大,不得不剿除,让百姓们安心。 牛皋是军中有名的神箭手,为人随和,士兵都喜欢跟着他训练。耶律亘则是骑术出众,是军中骑兵训练再好不过的教官。 “大清早的,谁在外面吵闹?”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王松皱了皱眉头。 刘兴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见面就单膝跪下,喘气说道:“相公,小人有要事禀报!” 王松看他脸上都是汗水,黑一道白一道的,笑道:“刘兴平,你过去,先把脸洗一下,咱们一起吃早饭,有事慢慢再说。” 门被关上,王松和刘兴平在屋中说事。卫士们在外面值守,杨再兴心里疑惑,二人独处,这个脏兮兮的少年,不会是刺杀王松的金人细作吧? 杨再兴上前几步,正要敲门,里面却响起了茶盏摔地的破碎声,紧接着王松的怒吼声传了出来。 “杨再兴,速速前去,把张宪给我叫来。立刻!” 杨再兴心中一惊,赶紧答应,调头就向外奔去。 107章 蜕变 色是刮骨钢刀,酒是穿肠毒药。 战场上浴血杀敌,生死面前全然不惧,凶神恶煞的女真人视若无物,这些钢筋铁骨的硬汉,却经不起安稳下的醇酒美人、瓦舍赌档,铮铮铁骨,融在了温柔乡里。 不要说这些军中的将士,古往今来,王侯将相,枭雄英雄,因酒色财气而亡身破家,铸下千古之恨者,比比皆是。 夜色漆黑,天空没有一颗星星,除了太原城旧城墙上醒目的灯火,天地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新城的工地上,仍然有一些工匠在忙活。经过两个多月的万人大建,新城墙已经基本竣工,城中的一些房屋也已经完工,烘烤一下,就可以入住。 工匠们在城墙顶上修葺着女墙、瞭望孔,一些人则是正在平整四通八达的路面。 不得不说,用水泥筑城墙又一次刷新了人们的认知观,五万多人,仅仅两个多月,一座周长30里的新城已经竣工。 城墙高耸、城墙宽厚,城高且长,固若金汤,望去气势磅礴,只等着来年春天城墙包砖,搭建门楼,再进行城中民居修建,大城之象,足可以傲视方物。 新城建成,旧城的城墙也早已补好,城中的许多民居也都被修缮,忠义军的家属和一些太原城周围的百姓,率先住了进来,也让太原这座旧城,平添了许多人气。 初冬的天气,愁云惨淡,阴霾密布。气温骤降,太原新城的一些后续修复工作,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与城中的一片沉寂和漆黑相比,太原府知府衙门前院,此刻却是灯火通明,执勤的军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军中的高级将领脸色铁青,来来出出,巡守的军士们心惊胆战。 气氛压抑之极,院中的将士个个脸色凝重,人人胸口像有一块巨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门口警戒的军士们都是伸长了脖子,向院子里观望,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相公,饶命啊!” “相公,小人一时让猪油蒙了心,看在小人杀贼立功的份上,饶了小人吧!” “相公,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可都指望着小人啊,相公饶命啊!” 牛皋看王松脸色铁青,赶紧上前一步,对着院中跪倒一片的众人,大声怒骂道: “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几十两银子,就把你们给收买了,不知道军法森严吗,还不向相公请罪!” “牛大哥,你先退到一旁,此事非同小可,相公自有定论。” 马扩上来,轻声说道。牛皋看了看王松,摇了摇头走开。 看王松的样子,他也知道,这些人恐怕难逃一劫。 “相公,这么多兄弟,大多数人,都是军中的好汉,要不打上几十军棍就算了,毕竟都是自……” 张横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王松打断。 “大家干脆一人拿几个震天雷回家算了,忠义军也不要存在了,你看可好?” 王松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搁在椅边上的双手不时在发抖。张横心惊肉跳,赶紧闭起嘴退下,旁边一众将领垂头肃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院中,上百五花大绑,装束各异的汉子,满满跪了一地。这些人当中,有黑衣劲装、江湖打扮的汉子,也有身着铠甲的忠义军军士。 众人跪倒在地,内心都是忐忑之极,许多人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过了半晌,王松才平息了下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张宪。 “张宪,都查清了,犯事的人都在这里?” “相公,已经全查清了。官军出动,共抓捕狐突山的盗匪67人,杀死32人,匪首王龙、王虎兄弟被抓,捣毁了集市上的一家土匪据点,抓获私娼三十余人。” 王松点了点头,张宪继续说了下去,旁边的众将听的心惊肉跳,个个面色巨变。 以这些硕鼠犯下的罪行来看,今夜恐怕又是人头滚滚,鲜血满地了。 “胜捷军的孟二、张平,押着一车500颗震天雷,藏在土块下面,运到集市后的树林时,和前来接头的王虎等人同时被抓,同时从王虎身上搜出了100两金锭,是要付给孟二的。” 众将都是惊呼了一声。100颗金锭,500颗震天雷,这些家伙出手果然是惊世骇俗,怪不得相公如此生气。 王松打量着捆绑的一众人等,目光中痛苦之色乍现。里面的大多数将士他都认识,刺眼的那几个更让他心里不胜唏嘘。 “军中共有63人参与了此事,时间大概从我军占领太原城后半个月。职位最高的是营指挥使,其余的都是副指挥使,都头这样的低级军官,各军都有将士牵扯在内。” “总共卖出去了多少东西?” “回相公,已经仔细盘查过了!被倒卖出去的震天雷有2600多颗,铠甲500多幅,另外还有长刀把1200多把、长枪1400多支,所得金银五万余贯。” 听到王松问询,一旁的翟二赶紧上来回道。 王松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眼神错愕,轻轻摇了摇头。 好家伙,三个月不到,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团伙式腐败,两千多颗震天雷,数万两白银,这还了得! “相公,由于建新墙,这些人就把震天雷和兵器、铠甲等物趁着运送砖石废物的机会,带出城去,卖给附近山上的盗匪。其中狐突山的土匪买的最多。” 张宪在一旁,继续补充道,心里惴惴不安。 “相公,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这些火器到了土匪手中,还不知闹出多少事端!” 牛皋上前低声道:“孟二和张平就在南门值守,若是发现的晚,一旦番子南下,给咱们来个里外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屋中的将领都是暗自摇头。谁也没有想到,太原新城刚刚建成,就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有多少老军官牵扯在内?” 王松看了看下面熟悉的几张面孔,心里百味交集。江放虎、刘新这些军中悍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这样铤而走险,干下了这不要命的勾当?”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下面的人群中,有几个和他一起参加过杀熊岭之战,勇猛果敢,都是军中的好汉。没想到仅仅才两年时间,这些人就腐化到了这如此地步。 这还是战争年代,若是和平时期的话,这些人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子,恐怕都是巨贪巨腐了。 “除了刘新、江放虎、邱一夏三人,其他大多是胜捷军将士,这些人以前都是绿林好汉。刘新和江放虎都是武备库房的守官,监守自盗,再拉上孟二和张平等人,上下其手,才使得……” 翟二摇头支支吾吾说道,脸上起了一片红晕。 王松把他安排在这么重要的位置,没想到还是发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张宪继续道:“相公,刘新交代,他自己的饷银和封赏全都用在了瓦子和赌坊上,入不敷出,才起了这个念头。其他的军士和他都差不多,都是因为声色犬马而毁了自己。” 张横小心翼翼上来,痛心道:“相公,江放虎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为人豪爽。他是因沉迷赌博才被牵扯进来,可不可以……”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苍天又饶过谁!人在做,天在看,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实在是可惜。 张宪轻轻摇了摇头,张横叹息了一声退下,再也没有言语。 王松眼睛扫向了孟德和焦文通,二人心惊肉跳,一起上前跪下。 “相公,都是我二人监管不力,没有约束好军中兄弟,请相公责罚!” 孟德满头汗水,重重磕起头来,焦文通也是跟上,头碰在地上,“邦邦”作响。 “你二人罚俸半年,回去后闭门思过。都起来吧,别让下面的将士看笑话!” 王松摆了摆手,孟德和焦文通爬了起来,站到一边,面面相觑,都是无奈和懊悔。 王龙、王虎兄弟被带了上来,二人态度强硬嚣张,士卒硬按着二人跪下。 “王松,要不是你命大,早已成了我的手下游亡魂,还能坐在这里嚣张。我兄弟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20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你这番子的走狗!” 牛皋走了过去,一巴掌抽在了王龙的脸上,勃然大怒道:“你堂堂一个宋人,跟在番子后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有脸在这充什么好汉!” 王松摆摆手,冷声道:“牛将军,这种人无父无母,数典忘祖,你又何必浪费口舌,自降身份。” 牛皋脸色通红,恨恨地看了王龙一眼,退了下去,站到一旁。 王龙脸上手印清晰,左脸马上肿了起来。他吐出一口血沫,昂起了头,不再说话,眼光看着牛皋,神态甚是倨傲,隐有挑衅之意。 王松憎恶地摆了摆手,沉声道:“把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拉下去,砍了他的头,扔到城外去喂野狗,省得在这里碍眼,让人看着恶心!。” 两个军士上前,把王龙使劲往外拖去。王龙满脸通红,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辱骂。拖他的军士愤慨不已,一顿拳打脚踢,王龙顿时没有了声息。 堂上的王虎脸色煞白,全身发抖。这些恶人,杀戮百姓时毫不手软,现在轮到了自己被杀,一个个变得惜命如金,完全一副禽兽做派。 王松冷冷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走到了院中,来到了五花大绑的刘新几人身边。 他看着刘新几人,眼睛里面全是痛惜之意。 “几位兄弟,咱们曾一起转战千里,同生共死。我想带着你们共杀金贼,共图富贵,封妻荫子。你们又为何如此糊涂,非要走上这不归之路。我这心里跟刀割一样啊!” 刘新眼泪流下,低头哽咽道:“相公,小人糊涂,酿成大错,今生无以为报,只有等来世,再跟着相公一起,再杀番子。” 旁边的江放虎一个劲地磕头,痛哭流涕。 “相公,小人家里还有老小,就牢烦相公照顾了。” 邱一夏脸色难看,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喊着:“相公,饶命啊!都是小人贪心,求相公给小人一条活路吧!” 108章 挥泪 “把他们三个人的绳子都解开吧。” 士卒解开了刘新三人身上的绳索,王松摆摆手,三把钢刀扔在三人的面前。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给你们留个面子,你们自己解决。家人不用担心,自有军中照顾。” 董平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军士也阻挡不住。他看到眼前的情形,大惊失色,大步上前,跪下来使劲磕起头来。 “大官人,求你看在他们为大宋出生入死的份上,放过他们,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董平额头磕在石板上,“蓬蓬”作响,连续不停。 张宪和牛皋赶紧上前,一边一个,把董平用力搀扶了起来。 张宪厉声道:“董平,你就别再为难相公了,他心里比你还难受!” 牛皋也赶紧劝道:“董平,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若是人人都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忠义军就会垮掉!你到底明不明白?” 董平用力甩开二人,大声道:“不是你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当然不会心疼!相公,请你看在小人的面子上,就放过他们几个吧!当初一起的老兄弟,已经没剩几个了!” 王松抬起头来,看着董平,眼中似有泪花,他大手一挥,怒声道:“军法不留情!忠义军1500老兄弟,死的死,残的残,多少人死在了沙场之上。刘新他们这样做,对得起兄弟们的亡灵吗!” 王松指着董平,大声吼道:“你想搞垮忠义军吗,你负得起国破家亡的重任吗?把这厮拉下去,痛打20军棍,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士卒把脸色煞白,把行尸走肉般的董平拖了下去。原想求情的几个将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王松胸中恨意难平,气愤难消。 “王虎,若是你想和王龙一样,本官马上送你上路。若想戴罪立功,马上把知道的都招出来!” 王虎看王松眼神狰狞,脸上肌肉扭曲,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赶紧爬起来磕头道:“多谢相公,小人愿意戴罪立功,助官军剿灭狐突山的土匪。” 王松点点头,王虎赶紧站到一旁。 王松走到刘新几人面前,沉声说道:“军法不留情,谁也不能例外。你们就放心去吧,家中老小,无须担心。” 他转过头去,面向大堂,再也不看几人。 刘新脸如死灰,他磕了几个头,含泪道:“相公保重,小人犯了军规,咎由自取。小人对不起相公,来生再报相公大恩。” 刘新捡起地上的钢刀,在自己脖子上猛然拉了一下。鲜血飞溅,刘新庞大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瘫到了地上。 江放虎冲着王松磕了几个响头,捡起地上的钢刀,猛然一刀,搂头盖脸,一个力劈华山,向着旁边的邱一夏砍了下来。 邱一夏大吃一惊,措手不及。江放虎力大无穷,刀速又快,再加上是偷袭,邱一夏那里抵挡得住。 鲜血飞溅,江放虎的长刀砍中了邱一夏,整个左臂都被砍了下来,邱一夏惨叫一声,当即昏死了过去。 “娘呀!” 王虎吓的脸色煞白,差点倒在了地上,胯间一阵湿热。 院子里面捆着的人,此刻一个个都是脸色煞白,仿佛也预见到了自己不久的命运。 江放虎全身都是鲜血,他跪下来,丝毫不理旁边虎视眈眈、持枪执刀的士卒,对着王松跪拜道:“相公,要不是邱一夏,小人也不会沉迷于赌博,以至于越陷越深。小人交友不慎,自食其果,来生还愿跟随相公,冲锋陷阵,战死疆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空悲切……相公,我恨呀!” 江放虎眼含热泪,嘴里面念着这一首?满江红?,长刀猛然在自己的脖子上割过,血箭喷射,江放虎两眼圆睁,钢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王松走到他的身旁,蹲下来,轻轻合上了江放虎的双眼。 “好兄弟,安心去吧,你的家人自有本官照顾,绝对亏待不了他们。” 王松站起身来,对旁边的张宪低声道:“把这三人的尸首收起来,回头送到家里去,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是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幕,许多人开始拼命磕起头来,哭喊声连连。 “王相公,饶命啊,小人们再也不敢了,求求王相公放了小人吧!” “王相公,饶命啊!” 捆绑的人群中,有人看着这一切,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破奴,如此多的部下犯案,难道你要一一处决吗,你痛心了吧!” 牛皋心头火起,进入队伍中间,揪出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原来却是个汉人,而且是王龙的部下。 牛皋上前就是两巴掌,那人鼻青脸肿,“噗呲”一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中间夹杂着几颗牙齿,嘴里却狂笑道:“宋人勾结女真,达成海上之盟,使我大辽覆灭。唇亡齿寒,今日终遭恶果,痛快啊痛快!” 王松坐回椅子上,冷笑着说道:“燕云十六州,一直都是我宋人的心头之患。宋人虽然和女真共灭辽国,但覆灭大辽的还是女真人,大辽的皇帝和公主不也是做了女真人的阶下囚吗?” 那人哈哈笑道:“先灭了你们这些宋狗,然后找机会再灭女真,有的是机会,只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王松也是哈哈大笑,声音中有那么一丝悲凉。 “中华文明如此精深,不知如何出现了,你这无父无母、数典忘祖的畜生。一国文章文字,乃是其文化文明所在。诸葛先贤要是听到你此番言语,还不被气得从坟墓里面跳出来,痛斥你这不知自己血种的畜生!” 那人脸色涨红,怒声道:“王松,你怎么口出狂言,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你这厮,残害你大辽百姓的是女真人,抓获你大辽皇帝和公主的是女真人。你这厮,认贼作父,不但做了女真人的爪牙,而且跟在他们的后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以为你花言巧语,就能逃过今日一死吗?” 牛皋恨恨地骂道:“好好的汉人不做,非要做狗,杀害同族,还有脸在这叫唤,真是死有余辜!” 那人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王松轻轻点了点头,牛皋上前就是一刀,那人躲避不及,一颗斗大的头颅飞了出去,鲜血淋漓,喷溅了旁边的军士一身。 院子里面跪着的人,都是魂飞魄散,他们又开始磕头,鬼哭狼嚎哭喊起来。 “相公饶命!我等上有老下有小,求求相公开恩,饶了小的一命啊!” 王松站了起来,怒声喝道:“倒卖火器兵器,形成叛国,一切罪犯,按军规从严惩治!” 张宪大声吼了起来。 “监斩官听令,全部都推出去,全部斩首!” 哭喊声、求饶声,以及破口大骂声不断的响起。其将领想过来劝止,看到王松冰冷的脸色,全都是摇头不语。 一切平静了下来,众人离去,远中又恢复了寂静。王松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出神。 随着忠义军的日渐壮大,军中的各种问题也是随之纷来,贪污、亏空、官僚主义,不胜枚举。现在竟然还有老兄弟犯这种错误,这些人可都是部队里的菁华。 再想想那些共同犯事的官兵,王松不由的心里一点抽痛,在这些人身上,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啊! 董平坐在侧房里,双目无神,恍然若失。 牛皋走了进来,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董平,你就别难过了。” 牛皋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轻声言道:“你说忠义军有多少兄弟,河东、河北总有十万之数吧。这么一大家子,若是人人都像江放虎他们那样,忠义军还能蹦跶几天呀。” 董平抬起头来,涩声道:“哥哥,我就是心疼那几位兄弟,都是同生共死,肝胆相照,如何成了今日这般景象?” “你心疼,相公就不心疼?” 牛皋低声说道:“饭菜送进去了,热了三次,相公是一口没吃。你是没看见,江放虎和刘新自尽时,相公都落了泪。如今番子大兵压境,朝廷又对相公百般猜忌,皇太子和一众大臣,还要来掣肘夺权,相公内忧外患,你就体谅体谅他吧。” 董平眼露惊异之色,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有相公这样的大哥顶着,咱们也好过些。咱们兄弟也得为相公想想,不要让他难做。” “牛大哥,要不我过去给相公认个错?” “那倒用不着,相公也没那么小气。” 牛皋摇摇头笑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都是自家兄弟,不要介怀即可。” 董平点了点头,诧异道:“牛大哥,朝廷真的派人前来,皇太子也要到太原?” “真真切切,这还能骗你?” 牛皋皱眉道:“偏偏等成建好了才过来,朝中这些人,心里面可精着呢。相公以后的日子,恐怕难过了。” “不止是相公,以后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董平嘿嘿冷笑道:“当日我随宋江投了朝廷,朝中那些奸臣的嘴脸,兄弟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太平年间,都能把你弄得七死八活,更不用说这乱世!” 牛皋摇摇头,恍然若失:“走一步看一步。这样的舒心日子,恐怕不会太久了。” 董平在桌上重重捶了一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早就说过,相公应该反了他尼昂的,自己做了这皇帝,咱们兄弟又何必看这些奸臣的脸色!” “打住打住,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省得给相公带来麻烦。” 牛皋赶紧阻止了董平。他站起身来,意兴阑珊。 “忙了一整日,相公也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咱们也回去吧。” 两人正要离开,大堂中却传出了王松的声音。 “牛皋,董平,你们还没走吧,进来陪我喝两杯。” 二人眼光一对,牛皋赶紧回道:“相公,我二人这就过去。” 二人进了屋,只见桌上摆了几杯水酒,王松正站在桌旁,若有所思。 看到二人进来,王松拿起了一杯酒,轻轻洒在了地上。 “这第一杯酒,就敬刘新和江放虎他们吧。下辈子,还是兄弟。” 109章 底线 太原城知州衙门,也是王松宣抚使下榻之处,夜色迷茫,秋意甚浓,持枪执刀的卫士戒备森严,他们来回巡逻,经过灯火光依旧的那一间院落时,步调也会变的各位轻,甚至有些蹑手蹑脚。 金人肆虐,两河、陕西、山东糜烂一片,各路武装势力纷纷占山为王,动不动就是成千上万的队伍,就连淮水两岸和江南,也都是盗贼蜂起,天下汹汹。 不知不觉,桌前独坐沉思的王松,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来到大宋已经快三年了,三年来发生的往事,流水般在眼前掠过。 千辛万苦,阻止了靖康之变,到头来,还是有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还是有这么多顾虑。 现在,自己似乎要被锁上手脚,隐退于江湖。可自己要是退隐于江湖,这大宋的天下会如何,百姓会如何,他对得起那些地下亡灵的累累枯骨吗? 门“格吱”一声,马扩和董平、张横几人进来,张宪和耶律亘手里提着食盒和酒壶,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相公,左右无事,小酌几杯如何,不会误了军事。” 张宪上来,轻声说道。 “酒菜都准备好了,还废什么话,摆好了桌子再说!” 王松站了起来,伸了一下腰。这一天的事无巨细,他还真有些疲乏。 “监守自盗”的事情后,牛皋率军前去争征讨土匪,军中进行了肃察和整风,上下一片肃然,风气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耶律亘,骑兵训练的如何?要和女真人玩命,光有火器可是不行。” “相公放心就是!河东本就产马,军中会骑马的兄弟不少,就连最难练的投弹,兄弟们也都没有问题。” “沙场之上,骑兵可是有大用,耶律兄弟做的不错,辛苦了!” 王松欣慰地点点头。忠义军骑兵并不强调骑射,但马上掷弹却是一项必练的技能,军中的骑兵人人必修。 “相公眉头紧锁,可是在为国事忧心?” 相处这么久,不用问,马扩也能从王松的脸上猜到他的心思。 “内忧外患,外有强敌压境,内则是盗匪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每日思之,本官都觉得心焦之极,常常不能入睡。只盼能早日击退番贼,百姓早些安居乐业,这即是如今本官所思。” “相公可曾想过,百姓苦不堪言,盗贼峰起,除了番子入侵之外,朝廷腐败,横征暴敛也是主因。” 北宋末年,宋江、方腊起义,河北张迪和高托山起义,“常胜军”事件,赵佶朝军政腐败,民怨沸腾,即便没有金人的南下侵宋,民族斗争也会让步于阶级斗争,宋朝灭亡也在清理之中。 “话虽如此,只是天子重用我等,信任有加,我等只能精忠报国,铲除弊端,以报天子之厚恩。” 王松的话有些迟疑,也有些言不由衷。 “大官人,我知道官家对你有恩,可这百姓的事才是大事,你不能为了小义,而置百姓于不顾。” 张宪沉声道:“弟兄们知道你对朝廷忠心耿耿,可也不能任由这些奸臣乱着来。必要时,痛下杀手,也可震慑这些妖邪!” 王松哈哈一笑。张宪儒雅公子,骂人的话也是客客气气,丝毫不见锋芒。 “张宪,各位兄弟,如今正是抗金的紧要关头,若是这些大头巾敢胡来,我一定如张宪所说,先杀几个人立威,即便有皇太子,本官也会毫不留情。” 董平和张横脸色马上舒张了开来,一起眉开眼笑道:“相公,喝酒,喝酒!” 耶律亘大声道:“相公,你不用亲自动手,只需发号施令就是,这些小事,交给小人去做就好!” 董平马上接道:“大官人,也算我一个!” “相公,万一朝廷让你回东京城,你又做何抉择?” 张宪的一句话,让房间里面的众人都是安静了下来。 一旦朝廷圣旨下达,王松失了军权,忠义军何去何从,众将又是何去何从,人人都是心中不安。 “抗金大业未成,陛下绝不会做如此短视之举。各位兄弟放心,保管相安无事,咱们还要恢复燕云,马踏西域,你们就把心装回肚子里面。”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张宪举起了酒杯,踢了踢旁边的耶律亘。 “相公说的是,喝酒,喝酒!” 马扩暗自叹息了一声。王松顾忌着自己和赵桓的君臣之情,却不知朝廷以文治武乃是国策,朝政腐败,积弊已深,他这样的武将,终究会被掣肘、闲置,甚至大难临头。 一旦皇太子携众大臣到了太原,一旦时局稳定,王松被调回京城,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 即便王松能够掌握兵权,到时候掣肘连连,王松究竟要何去何从。 放眼大宋境内,也只有王松一枝独秀,能够抗击金人。若他出了任何意外,抗金的大好局面就会轰然倒塌。 “相公,朝廷暗流涌动,文武官员寡廉鲜耻,官家色厉内荏,优柔寡断,非雄主之象。大宋内忧外患,天下民情汹汹,相公千辛万苦,死伤士卒无数,才换得了大宋片刻安宁。若是抗金大业戛然而止,岂不愧对了天下百姓?” 见识过朝廷的腐败,知道其已经烂到了根子上。文官爱钱如命,生色犬马,武将胆小如鼠,毫无节操。大宋皇室只顾弄权,整日里思量如何保住皇室家族,而非江山百姓。这样的朝廷,又如何扛得起恢复燕云,乃至“天下皆归汉土”的大业。 “话虽如此,但本官手握数万大军,朝廷派重臣监军,也是理所当然。咱们沙场点兵,光复河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相公倒是赤心奉国,但陛下,尤其是朝中那些士大夫,他们会这样认为吗?” 王松转过头来,诧异道:“马宣赞何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切都要以抗金大业为先。” “这……” 虽然行军打仗,推荐官员,很多军政要务上都受到了朝廷的掣肘,但王松还是难以接受,现在和大宋朝廷割裂的事实。 赵桓对他不错不说,赵多福也和他千丝万缕。至于朝廷民生上的事情,他还没有想那么深。 “相公,你一片赤诚,侠肝义胆,对朝廷,对官家一片忠心,可朝中又有几人知晓?莫说旁人,即便是官家,怕也对你疑虑丛生。” “那也不能公然对抗朝廷,此举和反叛无异,万万不行!” “有何不可!相公心地坦荡,赤子之心,只有我等知道,那些士大夫,耿南仲、唐恪、秦桧,即便是张叔夜,谁不是想夺回相公的军权,更有甚者,要置相公于死地。相公不可不防!” “听调不听宣,等恢复了燕云,四海靖平,相公何去何从,我等必不会腹诽。如今是紧要关头,相公千万不可糊涂!” 董平的话刚说完,张横也接着说了起来。 “什么紧要关头,糊涂什么?” 王松转过头来,惊诧地问道。他眼睛紧盯着众人。 “朝廷要夺相公的军权,这就是紧要关头。相公若是放了军权,那就是糊涂!” 马扩轻轻说了出来,语气却颇是坚定。 王松惊讶地看着马扩,这还是历史上那个在乱世中对宋廷忠心耿耿,抗金不渝的志士吗? 仿佛知道王松想什么似的,马扩毫不忌讳他的目光,嘴里轻轻地说出了几个字来。 “相公被朝廷和官家猜忌,思之如狂,缘由再也简单不过。” 马扩紧盯着王松的目光,沉声说道:“相公手握重兵,势若藩镇,一旦存有异心,这其中的话语,就不用下官说了吧。” 王松不由得无语,呆在了当场。 自从他带兵以来,可谓是殚精竭虑,问心无愧。朝堂之上,文臣和他水火不容,弹劾打压,流言蜚语,他也早已习以为常。原以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今日听马扩一说,心头豁然开朗。 文臣如此为所欲为,皇帝习以为常,实则根子上在于以文制武,将在御中,皇权至上。自己以为自己问心无愧,实则已经动了别人的蛋糕,犯了众怒不说,如今还拥兵数万,触及了官家的逆鳞。 关键是,自己现在手握数万精兵,可谓兵强马壮,女真人对自己无可奈何,朝廷又怎会放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是,一旦圣旨下达,他真的愿意大权旁落,抗金大业赋予他人吗? “马宣赞,你真是字字诛心啊!” 王松摇摇头,苦笑了起来。 “我大宋已是风雨飘摇,百姓尸积如山,白骨累累,死者已矣,活着却是更加艰难。本官自统兵以来,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宋百姓,为了大宋朝廷。本官问心无愧,做事也不会为他人左右。” 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狄青如此功劳,也不是在群臣口诛笔伐之下郁郁而终,自己何尝不是狄武襄第二。 “相公,朝廷派人前来,一则是分权,怕相公做大,另外就是控制忠义军,成为朝廷禁军,而非相公之藩兵。” 对大宋朝廷的心思和积弊,马扩早已是心知肚明。“攘外必先安内”,强干弱枝,以文制武,这些最基本的国策,一般的士卒都懂,为何王松却是懵然不知。 也许不是不知,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相公须记得今日下官之语。” 马扩郑重其事地说道:“相公兵强马壮,手握雄兵数万,若能顺时而动,或能恢复山河,造福万民。若是坐等朝廷派人而来,相公危矣,大宋危矣。” 顺时而动?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难道自己真的要走上和大宋决裂的这条道路? “相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只要你登高一呼,两河百姓必会箪食壶浆,大事可成。” “相公,董平说的不错!以相公之能,即便不与朝廷分庭抗礼,至少也可宣抚一方。若是失了军权,奸臣们上下其手,相公危矣。” 众将苦苦相劝,王松摇摇头哭笑道: “兄弟们,这顿酒,看来是难喝呀!” 他沉思片刻,才对伸长了耳朵、迫不及待的众人说道: “陛下待我不薄,我绝不能背信弃义,枉做小人,这是本官的底线。至于军权,等退了外敌,我自会和陛下细谈。” 110章 惊闻 燥热得如同蒸笼一样的牢笼中,十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汉子正躺在稻草上面,许多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显然是被土匪严刑拷打过。 这些人都是半路上被山寨土匪抓住的,怀疑是宋军的探子,因为还没有查出来子丑寅卯,所以暂时关押在这里。 折虎艰难的翻过身来,眼睛看着破烂的屋顶发呆。若是土匪再严刑拷打一次,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自己的死活都不要紧,关键是要见到王松。金人兵临城下,府州、麟州支撑不了多久,若是没有援军,后果不堪设想。 王龙、王虎手可是够黑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过去。 忽然,外面的土匪都乱了起来,一个个的抓起刀枪,向外而去,乱成一团,竟然无人去管这群受过蹂躏的汉子。 几个还有几分力气的汉子站起来,走到门窗口向外看去。 “兄…弟,到底发…生了何事?” 折虎靠着墙坐了起来,气喘吁吁地向门窗边观望的汉子们问道。 “好像是宋军打进来了,人数还挺多的!” 折虎精神一振,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强人们慌乱不堪,宋军可真是厉害!” “直娘贼的,赶快灭了这些狗日的,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王相公的忠义军在太原,这会不会是他们来了?” 折虎心中一动,鼓起力气向门口爬去,旁边的几个汉子过来,把他搀了起来,一起来到门前,向着外边望去。 200女真骑兵铁甲贯身,气势汹汹,他们慢慢把羽箭搭在弦上,缓缓打马奔将起来,虽然只有200骑,却是气势压人,似有千军万马一般。 马蹄敲打着大地,地面微微颤抖,马上的骑士看起来凶残狂暴,马匹还未靠近,一股暴虐的气息已经从空气中传了过来。 忠义军一夜之间攻克了太原,又接连攻克了石岭三关,这些女真骑兵被堵在了石岭关以南,只能在狐突山落脚。 “统制,要不要现开炮?” 邵兴打量着面前汹涌而来的敌兵,面色平静。经历了太原之战,军中上下,所有人的信心已经提升了起来。 “不急,等放进了300步再说。这一次,一定要让这些数典忘祖的家伙知道咱们火炮的厉害。” 牛皋抬头看了一下,冷冷摇了摇头。 李孝春看汹汹而来的女真骑兵,已经进了300步的距离,大声喊了起来。 “步卒退后,炮兵开炮。” 步兵快速退后,露出了地上的几排火炮,炮手们把火把狠狠按在了火炮的火门上。 无数的霰弹呼啸飞出,前排的女真骑兵,还有无数的土匪就像被镰刀割掉的韭菜一样,一下子栽倒一片。 炮兵们清理炮膛,重新装填弹药,在女真骑兵步入200步左右的时候,第二次的炮击又跟着开始。 “轰轰”的炮声响起,忠义军阵前升起一阵白烟,无数铁丸呼啸破空,搂头盖脸,向着前来的女真骑兵继续砸去。 女真军官面色苍白,这么多火炮同时发射,震耳欲聋的吼声让他胯下的战马惊慌不已,窜了出去,把他摔在了马下。 一匹匹战马身上都是血洞,哀嚎着倒在地上,在血泊里面哀鸣。地上的骑士一个个血肉模糊,许多人残肢断腿,连内脏肠子都流了出来,场面惨不忍睹。 “通通”的爆炸声又响起,侥幸冲出爆炸圈的女真铁骑,射翻了十来个宋军,随即却被对方掷弹手扔出的震天雷所笼罩。 整个阵地前硝烟弥漫。一阵微风吹过,仅余的几个女真勇士脸色煞白,他们坐在马上,握手的长刀发抖。 终于,几个女真勇士鼓起了勇气,打马前来,向着前面的枪林而去。 土匪早已是溃不成军。对方火炮之猛烈,杀伤之巨大,瞬间击溃了这些见利忘义的墙头草。 两军尚未交集,土匪们就被火炮打得失去了勇气,后面的女真军官连刀砍了几人,也挡不住向后疯狂逃窜的土匪们。 若是刀枪羽箭,这些人还能够承受。关键是那火炮打在身上,整个人都是血肉模糊,残肢断体,肠子和内脏乱飞。 土鸡瓦犬,不值一提。眼看着土匪们满山逃窜,牛皋摇了摇头。 “打扫战场,好好查查,一定要找出震天雷!” 很快,十几箱震天雷被搬了出来,最少也有六七百枚。 “将军,这就是从太原城买到的震天雷,用掉了一百多,其余的都在这里。” 俘虏指了指震天雷道:“刚才还没来得及拿震天雷,就被打散了。” 牛皋点了点头,所有的震天雷,终于完璧归赵了。 士卒打开牢房,一股酸臭味传了出来,邵兴皱着眉头,捂住鼻子道:“怎么这里面还关了这么多人?” 折虎和一干“囚犯”从牢里面出来,都是激动不已。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被打得这么狠?” 牛皋不由得皱眉道:“全都带回去,向王相公交差。” 听到“王相公”三个字,折虎一下子抬起头来,嘶声道:“你等可是王松王相公的部下?” 牛皋等人都是一愣,折虎急道:“将军,在下是折小娘子部下,军情紧急,麻烦将军速速带我去见王相公,有军情禀报!” 牛皋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忠义军挥兵北上,就在片刻之间。 ………… 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胡来但自守,岂复忧……东京。 张宪满意地看着高耸宽阔、长龙一般的巍巍新城墙,心里面涌起一股豪意。 即便是汴梁城的城墙也不过如此,要说到防御方面,更是差之甚远。汴梁城还是黄土夯墙,太原城却的的确确是水泥制成。即便用相公发明的那个火药来炸,也不一定能把这新城墙给炸塌! “兄弟们,快点,赶紧把城门装好,女真人随时可能南下,大家都加劲!” “你们几个,别在那里站着,快一起去帮忙,早点把事情弄完!” 张宪满头大汗,手忙脚乱的指挥着,看着东门终于在匠人的安排下,被民夫们装好,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城墙上,一行人走走看看,向着城门这边走了过来。张宪看的清楚,为首的正是王松。 “相公,这新城墙如此高大雄壮,若是女真人来袭,没有十万八万,恐怕很难攻克!” “张宪,若是让你守城,粮草兵器齐全,你需要多少兵马,能够守住太原城?” 张宪沉吟了一下,回道:“两万五千,旧城一万,新城一万五千,番子想要攻下城池,最少得死伤十万以上人马!” 王松点了点头,只要留下两万人,有火炮辅助,天地之大,来去自由。想要强攻,看你有多少鲜血来流。 眼光扫过那一片熙熙攘攘的集市,王松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张宪,金人失去太原,必会再次挥兵前来。城外的百姓,须得好生安置一下。” 这偌大的难民窝,百姓何止上万。若是不尽早迁入城里,恐怕到时要遭女真人的毒手。 张宪点点头道:“北虏南下,必定是千军万马,烧杀抢掠。以我军的主力情况,除去守城,还不足以与金人决战。以小人之见,如今城已筑好,不若甄别城外百姓,让其入城,一劳永逸。” “相公,若是如此,只怕城中的房屋未必够用!” 马扩大吃一惊,赶紧道:“百姓当中,难免有番子的细作。如今皇太子就要来太原城,一旦发生意外,后果可想而知。相公三思!” “相公,城外百姓甄别入城,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张宪小心翼翼地问道。众人意见不一,这个决策,还是由王松来定。 “各位兄弟,咱们浴血奋战,转战千里,抛头颅洒热血,所谓何事?难道要和杜充这贼子一样,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枕在百姓的尸骨之上,各位能安然入梦吗?” 王松的话,让周围的这些幕僚将领都是一愣,不知所云。 “相公,咱们当然不能和杜充这贼子一样。咱们和番子血战,出生入死,当然是为了大宋朝廷,为了大宋百姓。” 翟二面红耳赤,不由得脱口而出。 “翟二哥说的不错!” 王松点点头,拍了拍翟二的肩膀,沉声道:“兄弟们,安抚百姓,保土守国,不让百姓被番子祸害,这才是大丈夫所为。龟缩城中,任由番子烧杀抢掠,你们能心安吗?” 金人南下,若是不让百姓进城,到时候这城外数万百姓,不知还能剩下几何。 难道,真要让太原百姓的血脉死绝? 民生多艰,本就已经是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之人,又何必在他们伤口上再撒一道盐,把他们推向更加孤立无助的困境。 “若是说有番子的细作,这两河之地,甚至是汴梁城中,又何尝没有,又岂能因噎废食,罔顾百姓生死。传下军令,命各军在城门口甄别,妥善安置百姓进城。” 众人都是心中感动,一起肃拜道:“谨遵相公军令!” 刘兴平站在一旁,心里也是一热。想不到王松为了百姓的安危,竟然敢下如此军令。 马扩苦笑道:“相公,只怕城中民宅或有欠缺,可否因地制宜,根据院落大小,对百姓进行分置,也可方便我军管制?” “马宣赞所言甚是。” 王松点头道:“百姓入新旧两城,军士须登记在册,根据院落大小,单身是否,分别入住。待李知府到任,一并交接。一定要严加盘查,切不可玩忽职守,酿成大祸!” 众人一路向前沿着城墙盘查,遇到没有处理妥善之处,王松一一指出,身边文官细细记录在册,回头再加以修葺。 忽然,西城门外烟尘滚滚,众人都是抬头向外看去。 “是牛皋兄弟,看来他们是得胜而还了。” 张宪仔细看了一下,随即笑道:“这大车小车的,看来收获还不少。” 看到城墙上站立的正是王松,牛皋下了马,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城墙。 “相公,大事不好,番子已经攻略河外三州了!” 王松心头一惊,这些日子的担心,终于有了结果。 “擂鼓聚将,让军中的将领,都到州衙汇合,本官有重要军情相商!” 111章 定策 岢岚军、保德军陷于金人之手,府州、麟州、晋宁军岌岌可危,金人十余万兵马挺近陕西,志在河外三州。 大兵压境,形势危急,不然折虎也不会涉险前来,求援于太原府。 “相公,金人数万之众,悍将完颜娄室统军,来势汹汹,势在必得。还望我相公看在与我家折相公同朝为官的份上,施以援手,救折家军于水火,救百姓于水火!” 折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堂中的将领都是心头恻然。 “番子西进,百姓定是纷纷南逃,百里之内,了无生息。番子血腥屠杀,尸横遍野,被杀百姓不下数万。一路之上,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折虎兄弟,你先下去休息,我等好自斟酌一番,回头定有消息。” 王松温声劝慰,让泪眼婆娑的折虎下去休息。 “折虎的话,相信各位兄弟也都听到了。我意马上出兵增援府州,不知各位兄弟以为如何?” “怪不得一直没有女真大军的消息,只知道完颜撒离喝攻克了长安城,没想到完颜娄室是剑指河外三州。老贼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张宪连连摇头,众将也是议论纷纷。 “完颜娄室想要从陕西进入河东,将太原城南北夹击,确实是居心叵测!” 马扩沉声道:“相公,咱们莫不如坐镇太原城,设下埋伏,等完颜娄室的大军到了,好好的给他们喝一壶!” 府州距离太原城,有五百里之遥,即便是急行军大约也得十日左右。折虎被土匪在山寨中关押又耽搁了几天,如果现在不出击,恐怕河外三州凶多吉少。 何况,中间还有一个岌岌可危的晋宁军。 “万万不可,若是在太原等候,河外三州和晋宁军肯定失守,大宋的桥头堡荡然无存,万万千千的百姓更是无辜。” 王松摇摇头道:“救援河外三州,已是刻不容缓。众位兄弟还是想想,该如何出兵吧。” 翟二站了起来,抱拳道:“相公,城中粮草充足,下官即刻去办,三日当可安排妥当,不会误了大军行程。 牛皋也是大声道:“末将誓死追随相公。相公若要发兵河外三州,末将愿意担任前锋。” “相公,番子在我大宋地面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杀尽这些番贼,怎能对得起千千万万死去的大宋百姓!” 杨进也是站了出来,愿意追随,做军中马前卒。 众人跟着王松,出来一路作战,攻城略地,战无不胜。何况忠义军兵精将勇,纵横天下,又有什么可以畏惧。 “相公,还是三思而行。却不可一时冲动,置自身和忠义军于困境。” 马扩却是心中不安,忠义军虽勇,却已是骄兵悍将。女真铁骑残暴凶悍,战力甚强,绝不是易于之辈。眼看房中诸位将领志得意满,他心里莫由来的一阵担心。 “相公,皇太子和诸位大臣就要驾临太原府,相公不如等皇太子到后,商议再行。皇太子是国之储君,相公作何决定,还是要听从他的意见,否则会引起群臣不满,相公会成为众矢之的,得不偿失。还请相公斟酌。” 张宪也是上前说道:“相公,你我身为大宋臣子,在储君到达之前私自离开,在大臣和外人看来,不合礼法,有违臣子之道,朝廷大臣势必会群起而攻之。相公,流言蜚语,众口铄金,相公要慎之。” 王彦走了出来,面色铁青,话语间也是毫不留情。 “番子若是夺了河外三州,就断了我大宋朝最后一片养马之地。番子人面兽心,百姓暗无天日。请相公下令,下官愿为马前卒,誓杀番贼,不死不休!” 王松低下头沉思,屋中一时寂静无声。 按照他对历史的了解,折可求在抵抗了一段时间后,内外交困之下,最终投降了金人,大宋也失去了河外三州这一块战略要地。 他也不知道如今之下,折可求的长子有没有被金人俘获,作为要挟折可求的资本。折虎围城伊始,已经出城求援,自然不知其中究竟。然而,即便折可求的长子没有被金人俘获,他王松敢冒这个险吗? 金人大规模进攻河外三州,显然一举要拔了这块大宋北国边界的桥头堡。金人兵临城下,西路军都是精兵强将,有完颜娄室这样的沙场宿将,尤难对付。 河外三州孤悬三年之久,早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金人招降不了折可求,定会在河外三州血腥杀戮,百姓何其无辜? 何况,那里还有一个他喜欢过的姑娘。于公于私,他都得出兵。 “相公,还是等皇太子前来,万一相公大军先行,有人从中作祟,不发援兵,到时候又该如何?” 陈东忧心忡忡,走了出来,苦心孤诣。 “军情如火,王相公耽搁一天,河外三就可能早一日陷落。到时候像皇太子禀明,为国为民,公心使然,谁也不会掣肘!” 欧阳澈倒是义正言辞,也是说到了王松心里。 他挥兵北上,解救河外三州,完全都是为了大宋边境的安宁,一片公心,天日昭昭,朝廷应该不会怪罪。 “马宣赞,朝廷这些人婆婆妈妈,等他们到了,王相公能不能出兵,都成了问题。” 牛皋摇摇头道:“相公是两河、陕西宣抚使,河外三州也是河东路下辖军州。王相公挥兵救援,也是形势所迫,军情使然,跟什么皇太子无关。” 马扩恼怒地扫了一眼牛皋,怒声道:“牛大哥,这屋中都是自家弟兄,所有人也都是为了王相公好。那些个朝中大臣,哪一个见得王相公好。王相公是心怀坦荡,咱们也是问心无愧,只是咱们做事,也得为王相公想想。千万不能凭意气做事,误了抗金大业!” 牛皋不再说话。其他人也都是默不作声,众人眼光一起转向了王松,看他有何决断。 “相公一片忠心,但若金兵势大,太原不发援兵,又该如何?” 马扩上前一步苦劝道:“相公,下官所言,都是发自肺腑,也是职责所在。相公一定要三思,否则会对相公大大不利啊!” “马宣赞,太原乃是我河东忠义军的天下,谁敢不发援兵。本官也绝非一时兴起,或是任意妄为。” 王松沉声道:“河外三州孤悬已久,恐怕很快就会陷于金人之手。解救河外三州和晋宁军,事关万千百姓生死,已是燃眉之急,耽搁不得!” 马扩黯然摇了摇头,施了一礼,退到一旁。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旁人如何看待我王松,无关紧要,我王松也不在乎。只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百姓,能蹈义而死,也不枉在人间走一回了。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相公所言甚是!” “相公大义,我等钦佩之至!” “相公尽管发兵,我等愿为前军!” 一片喝彩声中,马扩仍然走了出来,不死心地上前劝道。 “相公,金人兵锋正盛,娄室军又是女真骑兵之精锐,战力不可小觑。此战胜了还好,一旦败了,相公可曾考虑过后果?” “马宣赞过虑了,我忠义军打的就是精锐!” 王松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朗声道: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只要死得其所,也不枉我等在人世间走了一遭。” “相公说的不错!为国为民,即便是脑袋掉了,也不枉了一世英名。值了!” 杨进脸色通红,大声喊道。 以前只是绿林好汉,跟着王松,才有了今日的炫耀。如果能够马革裹尸,青史留名,这一生也是足够了。 “王相公,你指向哪里,咱们兄弟就打向哪里,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牛皋大声附和道,和杨进对望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 王松拍了一下椅子,奋然而起,神采飞扬。 “各位兄弟,我会带两万人马先行,先设法解救晋宁军,然后去麟州、府州。” 王松郑重道:“皇太子和诸位大臣到后,王彦,孟德、焦文通兄弟守城。张宪,你和林风带一万兵马走保德军,你我在府州东南的黄河边上会师。” “各位兄弟,下去速做准备,大军克日启程,不得耽搁。” 众将都是欣然听令,个个喜笑颜开,纷纷下去准备。 王松也是暗自点头,暗道军心可用。 太原城南城军营,医护营中。赵若澜正在准。大军起拔,准备之事甚多。 “贤妹,你先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哥哥找你有要事相商。” “哥哥,所为何事,直说就是。” 赵若澜给马扩让好坐,自己也坐到一边。马扩看着俏丽夺目的女子,心里面不由得一阵感慨。 前有折月秀,京城有个赵多福,身边还有赵若澜,个个都是千娇百媚。她们心甘情愿追随,王松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贤妹,整日里和这些粗鲁军汉混在一起,可真是苦了你了。王相公心里也是不安。” 马扩看着赵若澜,若有所思地说道。 果然,听到王松两字,赵若澜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娇羞不可方物。 “哥哥,是王相公让你来的吗,到底有何要事?” “贤妹,事态紧急,是哥哥我自己来的,却是为了王相公,为了忠义军数万兄弟。” 马扩脸色恢复了凝重,斟酌再三,他才吐出一串话来。 “此次大军前去河外三州,凶险重重,前途未卜。你就不要跟随了,哥哥有要事求你。” 赵若澜不由得一愣,马扩却是郑重说出一番话来。 “王相公手握重兵,朝廷对他百般猜忌。他不等皇太子到来,先行带兵离去,虽是公心,却已犯了拥兵自重的大忌……” 马扩忧心忡忡,后面的话他没有讲出来,却让赵若澜心里边一紧。 她父亲也是朝廷重臣,朝堂上的事,自然是略知一二。像王松这样掌握兵权的武将,被人猜忌压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哥哥,真的有这般严重?” 看到马扩面色凝重,并不是信口开河,赵若澜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吕梁山中,也有忠义社的营寨,我去隆德府找梁兴大哥,到时见机行事。” 112章 朝臣 丝丝冷风,冬雨如疏,原野上轻雾萦绕,官道上百姓三三两两,人人缩着脖子赶路,天地间一片静寂。 太原城南门外十里,官道旁凉亭,军士们肃穆而立,雨雾中纹丝不动,任凭雨丝打在脸上。以张宪、陈东为首的一众军官和幕僚都是在此等候。 众人伸长了脖子向南张望,众人心思各异,许多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 众人已经接到了沿途传来的文书,说是皇太子一行次日到达,让他们准时等待天使的到来。 此时距离王松出兵,已经过去了足足七日。 第一次面见皇太子,众人都是心中忐忑,至于众人以后的命运,反而暂时被抛到了一旁。 张宪面色凝重,忐忑不安。皇太子率众位大臣来此,身为主帅的王松却率两万大军先前离开,即便军情如火,也显得是有些无礼和尴尬。 和底层的泥腿子性命相比,等候皇太子,自然要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的多。 金人攻略陕西,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攻下延安府,河外三州和晋宁军都是孤悬于北地,再不救援,恐怕会有大事发生。这样紧急的军情,赶不上士大夫和皇室的面子。 林风站在人群中,心里七上八下。他是北地的汉人,王松看得起他,但这些大宋朝廷的朝臣,就对他另当别论了。 王松心胸广阔,为人宽厚,广开言路,让他颇有知己之感,也是他效忠王松的原因。 忠义军的战力,他可是看在眼中。火器凶猛,士卒悍不畏死,军中的基层将领,更是保证了这支军队的战力。 尤其是这些基层将领,都是王松一手带出,谁要把这支队伍带走,即便是大宋皇室,也并非易事。 太原之战,一个昼夜的血战,完颜银术可的万千铁骑,就被赶出了太原城,这让他颇为震撼,也让他觉得,女真铁骑并没有强大到不可战胜。 金人失陷太原以后,随后发动了几次猛攻,损失惨重,无功而返,连石岭关也过不去。要不是宋人的骑兵尚未练成,恐怕女真人要吃大亏。 林风深吸了一口气。一旦王松失势,这样好的恩主可是很难找到了。 亭中诸人紧张不安、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点。 “诸位同僚稍安勿躁。皇太子此次前来,乃是是犒赏大家的功劳,又不是来抓捕犯人,诸位兄弟放松就是。” 张宪的话,众人都是勉强笑笑,只是伸长了脖子,向南看去。 正等得心焦,忽然前方官道上几匹战马冲出了轻雾,众人心头一震,赶紧出了凉亭,在官道上等候。 战马很快到了跟前,当头的骑士马上大声喊道:“敢问两河宣抚使,同知院王松王相公可在?” 张宪不敢怠慢,上前抱拳行礼道:“陕西战事紧急,王相公已经连夜带兵去了陕西。下官张宪,河东忠义军都统制,在此恭迎皇太子、张判官、李知府一行!” 军士愣了一下,随即回了一礼,抱拳道:“皇太子即刻就到,请张都统带人暂且等候!” 军士打马而去,张宪等人都是提起了精神,肃然而立,在道旁等候。 很快,前方马蹄声隆隆,紧接着两队骑兵从龙而来,军旗招展,御赐的金字黄旗随风摆动,这就是大宋皇家的气派。旗牌仪仗,金鼓旗帜,尽显中华声威。 一名金甲卫士打马走出阵来,大声喝道:“河东忠义军都统制张宪可在?” 张宪赶紧上前,在官道上单膝跪地,行军礼道:“河东忠义军都统制张宪,带领宣抚使麾下同僚,恭迎皇太子,恭迎各位上差!” 旗牌分开,赵谌头戴乌纱帽,身穿紫色官袍,打马向前,张叔夜和李若水紧紧随后。 “张将军一向可好,各位同僚可好。本官暂任两河及陕西宣抚副使,张学士任宣抚判官,并护送朝廷大臣李若水知太原府事。本官和张判官奉官家谕旨,前来犒赏军中各将领。请张将军和各位上马,头前带路,咱们到城内宣旨。” 张宪心中暗赞,赵谌不愧是皇家中人,谈吐清楚,不急不躁,颇有大将之风,他虽然年幼,但少年老成,可是比他的祖父强太多了。 张宪带领着众人起身,众人跨上战马,带着后面的大队军士,向着太原城方向而去。 张叔夜冷冷地哼了一声,其他的官员也都是面有愠色。也不知道这王松是怎么想的,竟然在皇太子来临前,自己先行率军离开,实在是无礼至极。 赵谌等人一路前行,礼乐开道,车如流水马如龙。赵谌等人见忠义军士卒龙精虎猛,身上铁甲刀枪划痕甚多,脸上风霜之色毕露,隐然都是杀意露出,不由得心里感慨,这才是久经沙场的百战之士。 猛然,张叔夜勒住了战马,用马鞭指着前方道:“各位,老夫没有看错吧,这真是太原城吗?” 众人都是一惊,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座高大雄壮,绵延数里,犹如一条巨龙的庞然大物矗立于眼前,远远望去,让人顿生渺小敬畏之感。 张宪答道:“张学士,这是新建的太原城,在汾水以西。当日我军趁夜炸塌南门的两处城墙,经过一番鏖战,把金人赶了出去。只是原来的城墙炸塌殆尽,只得重新建过。王相公发动了民夫数万人之多,才用了三月的功夫,建起了新城。” “怪不得有两座城池,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张叔夜暗自惊叹,想不到王松用火器攻陷了太原城,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起了这么一座新城。 “张都统,这太原城如此雄壮,你给皇太子、李知府,以及诸位大臣解说一下,也让众人明白明白。” 张书夜说完,打马站到了一边。张宪不敢怠慢,在旁边恭恭敬敬介绍了起来。 “皇太子,李知府,诸位上差,如今这太原新城方圆三十里,城高四丈五,底宽五丈,顶宽四丈六,内外墙到明年包砖。新城共有四座城门,如今还没有瓮城,等来年春暖花开之日,自会另行添加。城中的驻军,除了随王相公出征陕西的两万将士,还有三万五千大军,安全不成问题,皇太子和张学士、李知府大可放心。” 众人都是啧啧称赞,议论纷纷。 李若水也是频频点头。他原本以为太原城几遭战火之后,是一座破城,还担心如何驻守,尤其还有皇太子在。如今看到眼前的雄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忽然,群臣中有一人冷声哼道:“太宗皇帝当年攻克晋阳城以后,以太原“参星分野”,万炬皆发,一日俱尽。又引汾水、晋祠水灌城,才使得这不祥之城,灰飞烟灭。王松如今建起这么一座高城,尤胜当日晋阳之胜,到底意欲何为,其心昭然若揭。” 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却是御史中丞秦桧。 张宪勃然变色,怒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太原城是敌国之都,如今太原城是我大宋重镇。若是当日晋阳古城犹在,金人南下,又岂会如此畅快,使我朝有围城之困,几尽亡国。秦相公所言,岂不谬乎?” 秦桧面不改色,淡然说道:“王松居功自傲,桀骜不驯,皇太子驾临太原城,他都敢不辞而别。其心可诛,昭然若揭。” “军情如火,女真大军围攻河外三州,王相公不得已才挥军北上,又有什么祸心。秦中丞,你是不是太过牵强附会了。” 欧阳澈走了出来,正色说道。 军中诸将对这位秦中丞腹诽甚多,他还以为众人有些偏颇。今日一看此人官威凛然,说话间指鹿为马,才知此君果然是奸邪之徒。 “欧阳澈,不要以为你入了王松的宣抚司,就是阶上之臣。你连功名都没有,就一旁退下吧。” 秦桧的轻描淡写,让欧阳澈脸色通红,他想上前争辩,却被陈东轻轻拦住。 “奸邪弄臣,理他作甚!” 陈东轻轻一句话,飘人众人耳中,秦桧也听了个清清楚楚,立刻变的耳红面赤,人跟着咆哮了起来。 “陈东,你休在这里妖言惑众!王松居功自傲,飞扬跋扈,不把皇太子放在眼里,你们这些人,也是他的党羽,其心可诛!” 欧阳澈怒声道:“秦桧,你在这里信口开河,指鹿为马,你以为这里是你的搬弄是非之地吗?” 秦桧傲然道:“本官是河东忠义军的监军,难道还管不了军中的宵小之辈吧!王松袒护尔等,本官却不会手下留情!”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心里寒了起来。朝廷整这些寡廉鲜耻之辈到忠义军军中,难道不是别有用心吗? “王相公一心为国,我是信得过他的。” 欧阳澈还要说话,赵谌却是开了金口。 “太原城如此雄壮,我心里也觉振奋。有此雄城在此,我也住得安心了!” 赵谌说了话,众臣纷纷赞同,秦桧便也不再言语。 “皇太子所言极是!” 张宪赶紧施了一礼,狠狠瞪了秦桧一下。秦桧却是表情淡然,混似没有说过什么一样。 张叔夜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忠义军诸将,捋须点头道:“皇太子,王相公手下,都是虎贲之士,难怪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旧城尚在,如今再看到这高大雄壮的新城,老夫就更是心宽了。皇太子此行无忧矣。” 赵谌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远处的两座新旧太原城。 李若水作为新的太原府知府,心中也是欣慰,出言道:“张都统制,这新城可抵挡女真人若干?” 张宪赶紧道:“李相公,王相公说了,女真人想要攻下太原城,没有一两年,没有十万雄兵,休想进城半分!” 李若水心中轻松,赞道:“王相公领兵、用兵、练兵,都是独步天下,实乃我大宋国之长城。有王相公,民之幸甚,国之幸甚!” 秦桧的冷言冷语又飘了过来。 “李公,武夫当政,国之藩镇,不可大意啊!” 张宪、陈东都是怒火中烧,但是皇太子在此,众人只有闭上了嘴巴,沉默不语。 林风心中冰冷,就似这冬日的寒雨一般。 有秦桧这样的弄臣,张叔夜、李若水等人又是不吭不哈,前路漫漫,实在让人看不到尽头。 113章 军威 众人沿着官道一路迤逦而来,跨过汾水上的桥梁,转眼已经近了城墙。沿着官道,铁甲之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人精悍,让秦桧等人都是变了颜色。 南城城门口,密密麻麻的都是衣衫褴褛的宋人百姓,大小包袱,拖家带口,排起了长龙,似在进城。 赵谌指着城门口排起长龙的百姓问道:“张都统制,这是为何,难道有百姓等着进城吗,为何如此缓慢?” 张宪回道:“皇太子有所不知。这些百姓原来住在城外的废旧破屋,如今天气已冷,女真人随时南下,为了百姓的安危着想,王相公决定把百姓迁往城内,免遭女真人的蹂躏。” 林风也加道:“皇太子放心,百姓进城,我等都会严加甄别,以免女真人的细作混入城内。进城的速度慢了些,还请皇太子原宥。” “民生多艰,诸位将士做的不错!” 赵谌故作深沉,点头道:“王相公一心为国为民,实是本官和各位臣子的楷模。” 张宪等人赶紧道:“皇太子所言极是。咱们从西城入城,皇太子随下官而行。” 进了西城门,赵谌兴致勃勃地道:“张都统制,你带本官上城墙看一下,咱们随后再去衙门。” 皇储发话,众人自然是无不允诺。张宪带头上了西门城墙,作为向导,带着众人,沿着城墙信步向前而去。 寒风中,城墙上的士卒巍然不动,一个个如枪矛一般,士卒铠甲上斧砍刀劈的痕迹赫然在目,一众官员都是不住点头,暗叹忠义军军纪森严,士卒精悍。 秦桧不由得呆了半晌,后背冷飕飕。王松麾下,尽是如此雄壮的虎狼之士,怪不得女真人屡屡铩羽而归。若是王松有一日掌权,自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走到南城门楼时,正好一个个经过检查的百姓进了城门。百姓们走过一段空地,在一长溜子冒着热气的房屋前停下,然后一个个的登记好姓名物品后,放下包袱包裹,走了进去。 李若水疑惑不解,还以为是官兵借机勒索百姓,便指着城下问道:“张都统,百姓进城,你们不去妥善安排住处,让百姓各归其所,反而让他们在此聚集,放下财物,脱衣检查,究竟所为何事?” 林风赶紧上前道:“李知府,百姓进城,先要检查身体,看是否有疾病。然后就是洗澡,清洁身体,换上新衣,以免疫病流传。” 李若水脸上一红,随即恍然大悟。 他仔细看过去,果然见男女分成两排,各自在不同的房屋前进入,然后房间里不断的有旧衣被扔出来。戴着口罩,手套的士卒把旧衣服扔入旁边热气腾腾、正在蒸煮的铁锅里,那些污垢不堪的则全部扔入火堆,直接焚化掉。 洗澡房屋的出口,可以看到一个个洗干净了身子、头发的百姓,穿着新衣服,排队在领自己的旧物品。然后百姓们去士卒那里报到,按照家庭、单身等登记入册,分配住房,谁也不敢炸刺。 李若水不由得问道:“这么多百姓,军中有那么多的衣物给他们吗,房屋足够住吗?” 林风回道:“回李知府,百姓共有九万三千多人。衣物都是缴获金人所得、以及将士们挤出来的,足够用了。房屋虽然少点,但挤一挤,总是够用。” 林风以前常和宋人官员打交道,知道这里面关系错综复杂,忠义军打下太原城,缴获再多,也不能让这些官员找到破绽。 他现在是军中官员,自然要注意身份,和这些政事官员分开。这些政事官员,个人情操不错,立身也正,但说到治理地方,劝科农桑,工商赋税,那就是“一言难尽”了。 “哗众取宠,收买人心,如此一来,百姓心中只有王松,那有朝廷?” 后面一个文官发起了牢骚,众人纷纷怒目而视,那文官讪讪而止,但神色似乎甚是不屑。 李若水正要继续盘问,忽然,城门口的人群中,两个汉子抽出刀来,砍翻了两个宋兵,拼命向城外跑去,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军官上来,说是发现了两个女真细作,这二人身份暴露,铤而走险,砍伤了盘查的士卒,想要逃走。 两个细作没有逃出多远,就被士卒们的羽箭射翻在地,给拖了回来,留下一路血迹。 秦桧脸色铁青,厉声呵斥道:“张宪,这就是你们管辖下的太原城,盗贼峰起,细作无处不在。若是伤了皇太子和诸位大臣,你担当的起吗?” “几个细作而已,从那里来的盗贼峰起?” 张宪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对着赵谌说道: “皇太子,百姓进城,番子不会说宋话,发髻又是不同,很难混入城去。至于那些汉儿细作,只要在城中呆的时间一久,必会被军中的暗哨发现,皇太子和各位不必担心。” 赵谌点头道:“秦中丞,不必大惊小怪。此地已是边地,忠义军将士能恢复如此,已经是难得了。” 众人这才觉得紧张。这巍峨的西北大城,已然是宋金交战的最前线,金戈鼓角之声争鸣,下一场的大战,或许不久就要发生。 现在看起来,这一座雄城,才给了诸人心理上的安慰。 新城大部分的地方都没有建民居,西南成了巨大的军营和校场。众人所到之处,秩序井然,军纪严整,披甲的虎狼之士来回巡查,一派森严气象。 尤其是较场之上,万千铁骑气势汹汹,马头攒动,骑士矫捷如此,赵谌和一众大臣都是目瞪口呆,久久不能挪动眼睛。 “张都统,本官想一阅我大宋官军的军威,不知可否?” 赵谌兴致勃勃,张宪不敢怠慢,赶紧传下军令。 “擂鼓聚将,众军集合!”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随即哨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无数顶盔披甲的军士向高台前而来,井然有序,一列列,一队队,步伐一致,全是一条直线,跑步而来,瞬间布满了这个较场。 军官们大声指挥,直线各自到位,一个硕大的长方体很快形成,刀砍斧凿,竟是一个整整齐齐的长方块。 紧跟着骑兵纷纷而出,他们战马齐整,一排排钢铁卫士如墙排列,骑矛如林,长刀耀目,箭囊满满,人人剽悍。 盾牌如墙,后面是火炮,掷弹兵,个个面色黝黑,健壮剽悍,人人皆是强兵。 步兵、骑兵、炮兵、掷弹兵、刀盾手,士卒们一个个顶盔披甲,刀枪如林,纹丝不动,就连骑兵也是稳若磐石,远远望去,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观看的赵谌幕僚,心底都是一阵寒气升起。 看着一条条直线,冬雨下军士们肃穆而立,纹丝不动,张叔夜等人胆战心惊,惧意丛生。 王松练兵,越来越精,部下精锐如斯,足可以黄袍加身,改朝换代了。 纵观大宋诸军,有人是练兵数百,强悍如斯,王松则是千军万马,信手拈来,部下精锐至此,这如何叫人心安? 有些文官脸色苍白,只想逃离此地,避开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有些人则是暗暗警惕,此般虎狼雄兵,不收归朝廷,天理不容。 有此雄兵在手,自可横刀立马,纵横天下。张叔夜头上冒出汗来,这样的精锐,即便是女真精锐骑兵,也不遑多让。 “长枪兵,上!” 军官大声喊了起来。 “哈!” 第一排的长枪兵向上一步,平枪、拧腰、猛刺、收回,动作如同一人。 “骑兵,上!” 一千骑兵抽出长刀,缓缓而出,纵马而行,他们很快加快马速,做锋矢阵型狂进,后面一千骑士紧紧跟随,张弓搭箭,向一旁的靶场射出。 两千匹战马奔腾,大地震动,其势汹汹,势不可当。 “刀盾手上!掷弹兵上!” “哈!” 刀盾手大喝一声,竖起盾牌,掷弹兵从后走出,一个个圆滚滚的铁疙瘩遮天蔽日扔了出去,纷纷落到了前方50步以外的地方。 “皇太子,要是到了两军交战的战场上,这一轮三百颗震天雷,女真人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卒,至少都得倒上三五百人。” 赵谌兴趣盎然,小脸涨得通红,频频点头。 “忠义军,果然是国之虎贲,本官欣喜异常,欣喜异常啊!” 一门门黄黑锃亮的火炮整齐排列,早就听说忠义军火器天下无双,只有当那一个个黑幽幽的炮口指着的时候,众人才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张都统,城中有多少门火炮,其威力如何?” 新任的河东观察所张俊,面对万千虎狼之士,此刻后背已经湿透,心中更是震撼无比。 张宪看了看张俊,二人在东京城相识,但却没有交情。 “张观察使,城中现有火炮400门。一次发射,300步以内,可以杀伤对方300到500人。若是城外野战,百步范围,火炮可以连续发射三次。再配上弓弩,对付金人的骑兵,非常有效。” 张俊不由得汗流浃背,长长吐了口气,连连点头道:“果然是国之利器,好,好!” 种师中败退太原时,他曾在榆次率部数百人力战突围,斩杀金兵五百余人,但部下的弟兄也损失殆尽。 作为和金人亲历拼杀的战将,他知道要对付女真骑兵有多困难。这些火炮竟然能在200步的范围,就可以对付上千女真骑兵,实在是骇人听闻! 台上众臣都是面色苍白,这样的虎狼猛士,难怪能和女真大军抗衡。光是这些人身上的杀气,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下面肃穆的虎狼之师。瑟瑟寒风中神情漠然,一动不动,寂静无声,赵谌不由得兴奋不已。 东京城中的禁军个个高大威猛,唇红齿白,但要是打起架来,恐怕几个也不是这些人一个的对手! “可惜王相公不在,否则本官一定要让他告知,这些赳赳武夫,国之利刃,到底是如何编练出来的?” 赵谌语气中,颇是有些遗憾。 秦桧和张俊对望了一眼,心中寒意顿生。如此赳赳雄军,若不控制在朝廷手中,实在是令人不安。 114章 夺权 赵谌和张叔夜交换了一下眼色,张叔夜道:“张都统,麻烦你召集众军,皇太子要当着全军宣读圣旨。” 张宪一惊,赶紧抱拳道:“下官谨遵军令!” 全军很集合完毕,张宪下了高台,和众将幕僚一起单膝跪地,对着高台上的赵谌抱拳肃拜道:“大宋河东道忠义军都统制张宪,带领忠义军将士,向皇太子见礼,请皇太子宣读诏书!” 赵谌脸色通红,站起来大声道:“忠义军各位将士。本官赵谌,也是新任的两河宣抚副使、忠义军都统制,本官代表圣上到此,宣读朝廷诏书。众军浴血奋斗,光复太原,恢复河东半壁,功莫大焉。朝廷下旨犒赏三军,将士人人有份,本官谢过各位了。” 台下众将一起谢道:“谢圣上隆恩!” 紧跟着,军士们纷纷单膝跪下,马上的骑兵举起长刀,山呼海啸的声音同时响起,“谢圣上隆恩!” “好!” 赵谌双手互击了一下。一众文官也是颇为振奋,有这样的百战之师,又何惧女真人的铁骑。 这些军士个个面色黝黑,目不斜视,方阵整齐,犹如刀劈斧砍一般,也不知道王松是怎样训练出来的。 “让将士都退下吧!” 赵谌满意地点了点头。河东的劲卒,果然高大魁梧,剽悍勇猛,京畿的禁军样子货,不堪一击,忠义军天下强兵,果然是名不虚传。 “张都统,各位将军,以忠义军三万之众,果真抵得住女真铁骑十万,不会是说大话吧?” 张俊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到秦桧冷冷的面庞,眼睛一转,说出一番话来。 “说不定盛名之下,其实难负,什么阿猫阿狗,也能拉上台面,还不是公心私用,其心难测。” 秦桧跟着冷冷地说道,目光却并不看向张宪等人。 忠义军将士都是怒火攻心,当即有人发作了出来。 “弟兄们拼死拼活打下的太原城,收复的河东,你这厮一张臭嘴在这里大放厥词,你难道不怕本将砍了你的狗头!” 和金人正面厮杀的江湖汉子,焦文通性烈如火,立刻站了出来,指着秦桧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狗官,兄弟们抛下了万具尸体,和番子数场血战,你二人寸功未立,也敢在这里放屁,中伤王相公,是谁给你二人的狗胆?” 孟德也是走了出来,戳指怒骂。他二人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中拼杀,最是快意恩仇,见到这样的奸邪之辈,自然是怒火中烧。 张宪,王彦等人赶紧站了出来,把二人拉了回去。 “张观察,秦中丞,你二人无端在这里捕风捉影,中伤大臣,要是让军中将士知道,恐怕要心寒吧。” 张宪冷冷说道。不知什么原因,他对秦桧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讨厌,而且还和此人的恶劣品性无关。 张俊还罢了,他是武将,战场的厮杀汉。秦桧看到焦文通二人怒目圆睁,凶神恶煞,“噔噔”向后退了几步,脸色煞白,旁边的李姓文官赶紧把他扶住。 “你……二人要……作甚,难道要……谋反吗?” 众将看他那贪生怕死的模样,都不由得暗暗摇头叹息。这样寡廉鲜耻的无耻之徒得居高位,难怪大宋成了今日局面。 张俊不置可否,轻轻退到一旁。 张叔夜暗暗心惊。这些个骄兵悍将,只服王松,其他人谁都不放在眼里,看来节制王松,已是迫在眉睫。 赵谌对张叔夜点了点头,张叔夜站出来,对张宪道:“张都统,从明日起,忠义军都归赵统制节制,军中号令,都以赵统制的军令为准,只是陛下的旨意,你可明白?” 张宪心中一惊,却是无可奈何,只有肃拜道:“下官明白。” 印信被缴,军权尽失,堂中的诸人都是面面相觑,接下来会如何,人人都是自危。 见众将安静了下来,赵谌满意地点头道:“张将军,天气转冷,金人即将南下。大战在即,你要好生训练,做好大战准备!” 张叔夜也道:“赵都统所言甚是。金人凶残暴虐,所到之处,我汉人百姓,皆遭荼毒。尤其是女真铁骑,来去如风,都以骑射为主,实在让人头疼!” 见张宪想说话,张叔夜阻止了他,低声道:“张将军要勤加操练兵马,再多打几场胜仗。圣上正处于风口浪尖,若是没有几个胜仗,恐怕朝廷上那些主和的大臣会闹翻天!” 张宪沉声道:“皇太子和张学士放心,下官绝对不会懈怠,而耽搁了国家大事!” 众人离开军营,一路到了新建的府衙,院中彩棚早已经扎起,里面结彩悬花,并有乐人在下面鼓瑟吹笙,迎接诏敕。 到了知府衙门正堂,赵谌将官家圣旨放在上面,香炉内焚好香,张宪率众人都跪在堂前,张叔夜开读诏文: 制曰:朕自即位以来,每思靖康之盟,蛮夷骄横,涕泪俱下,夜不能寐,唯念挥师北伐,以复故土。听闻王松,张宪,马扩等人,素怀忠义,驰骋疆场,不畏死伤,杀破胡虏万余,振北伐之气,灭北虏之威,朕心甚慰……” 张叔夜看了看台下众人,继续读了下去: “今特差皇太子赵谌为两河及陕西宣抚副使,忠义军都统制;资政殿大学士张叔夜为两河兼陕西宣抚判官,御史中丞秦桧为河东忠义军监军,礼部尚书李若水知太原府事。皇太子赵谌,大学士张叔夜,御史中丞秦桧捧诏书,亲到军中,赏赐有关人等……。诏书到日,莫负朕心,恢复河山,直捣黄龙,君臣相知,万古流芳。故兹诏书,想宜悉知。靖康三年东11月2日诏示。” 众人心思各异,山呼万岁,从地上爬了起来。 马扩为两河宣抚司参议官、河东路经略副使;林风为两河宣抚司参议官,河北路经略副使;杨进为河东路忠义军前军统制;王彦为河东路忠义军左军统制;孟德和焦文通也都是各司其职。 至于陈东和欧阳澈,则是在李若水手下效力,分别担任通判和典史一职。 张宪、王彦等人对望一眼,各自分开。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官职,看起来皆大欢喜,实则掣肘者猛增。朝廷,已经担心王松弄权了。 尤其是军中有了监军和宣抚判官,王松统兵之权,被大大削弱了。 再加上一个李若水接管财粮大权,忠义军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张叔夜笑道:“各位同僚,恭喜了。还请各位上下一心,共扶我大宋社稷!” 张宪赶紧肃拜道:“下官多谢皇太子、张相公。现在王相公不在,就请皇太子和张相公于天子左右,力奏提拔,下官能有今日,铭心刻骨,不敢有忘!” 大家互相道喜,心中都是心满意足。孟德、焦文通、林风几人终于遂了心愿,平步青云,成了军中高官。 许多人脸上都有一丝尴尬之色。众人都是得以封赏,王松这个两河宣抚使,功劳赫赫,却是两手空空,只是只言勉励,在圣旨中一带而过。 朝廷把皇太子赵谌、张叔夜二人插进来,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掣肘于他,以免他夺得军中的军权。 王松的一众老部下更是愤愤不平,人人脸上带有不豫之色。 张叔夜看了看堂中褚将的脸色,咳嗽了一声道:“王松相公劳苦功高,等他回来后,圣上有密旨,皇太子会单独给他。” 新任的河东路观察使、太原府同知张俊板着脸色道:“诸位须知,即便各位升居要职,立有战功,也应记得为朝廷、为陛下分忧。晋升的番人将领,更应该洁身自好,不要以为有王松,就能为所欲为。” 林风脸色大变,脸色也红了起来。 “张观察使,王相公说过,我忠义军中无番人一说,只有汉人。我等血战数场,自认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你在这里如此说辞,到底是何用意?” 张叔夜回头喝止道:“张观察使,休要胡言乱语,快快退下!” 另外一名文官却不管不顾,走出来继续言道:“张观察使所言非虚。番人工于心计,狡狯为谋,其性朝秦暮楚,首鼠两端。金人之所以不断攻宋,皆番人及中原叛逆协谋所致。文如时立爱、刘彦宗、韩坊等,武将则以郭药师、耿守忠、董才为首,如此这般,金人焉能不知我朝虚实,焉能不势如破竹,我大宋也几欲灭国。” 靖康元年,金人两次南下,东西夹击,东路常胜军郭药师倒戈投金,西路耿守忠、董才开城纳降,东西两路,势如破竹,包围了汴梁城,若不是王松神兵天降,大宋亡国恐怕已是必然。 林风脸色通红,愤然道:“这位高贤,如你所说,女真铁骑南下,兵临东京城下,都是我北地汉儿的过错了?” 那文官昂然道:“正是如此。番子凶残好杀,北地番人为虎作伥,甘为驱驰,乃使我中华有此大祸,难道本官说错了吗?” 张叔夜勃然变色,大声道:“李参议官,圣上派你到河东,难道是徒逞口舌之快吗?再有胡言乱语,军法伺候!” 李姓官员悻悻退下,林风、孟德等人脸色铁青,堂中气氛紧张之极。 赵谌开口道:“诸位,大家都是军中同僚,有些争吵也是平常,还请诸位不要放在心上,共御金人,大局为重。” 张宪也赶紧打哈哈道:“皇太子,张判官,兄弟们都是些军中粗汉,动拳头都是平常,更不用说争吵几句。他们都是爽直的汉子,诸位也不要在意。” 张宪朝林风使了个眼色,林风上前肃拜道:“皇太子贵为忠义军都统制,节制一切军务,小人等自然以皇太子军令马首是瞻,共抗金人。” 张俊等随行官员也肃拜道:“谨遵皇太子军令!” 赵谌毕竟年幼,见无人反对,便喜道:“张都统,忠义军大破金人,收复太原城,旁边的这些御酒、绸缎、还有金牌、金银器都是圣上赏赐。张都统,这是赏赐的名册表,请你过目。” 张宪接过名册,递给一旁的林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林风无奈接过。 张宪道:“多谢圣上赏赐。皇太子,府邸已经收拾好,还请皇太子等先去歇息,下官好安排膳食。” 115章 无奈 大堂之上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张宪刚才的话,还在众人耳边回响。 “距离王相公带兵离开,已经足足有九日。按照此前的部署,末将也该带兵出征了。” 众将的目光,都是看向了大堂上的赵谌等人。 第一次,众将觉得有些不适,中间是皇太子,左边是张树夜,右边是秦桧,下首还有李若水和张俊,熟悉的场景荡然无存,心中的亲切感也消失殆尽,想要说些什么话,也只能憋在了心里。 今日一早,军中的许多将领纷纷被免职,被赵谌从京城带来的禁军军官所代替。军中也是发下通告,一切都以皇太子的军令为准,任何将领不得僭越。 众人惊诧之余,也是无可奈何。皇命不可违,尤其皇太子亲临坐镇,除非众人造反,否则即便王松在此,也要斟酌三番。 只是上面这一番操作下来,众将心中惊惧,人人自危。 “皇太子,按照此前王相公的军令,小人现在应该带人前往府州,与王相公会合。请皇太子下令,小人好率众前往。” 看到赵谌等人久久没有回复,张宪上前一步,大声又重复了一遍。 王彦也是上前朗声道:“皇太子,诸位相公,番子侵我大宋,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王相公挥军北上,乃是解河外三州之围,事关重大,还请皇太子速速发兵,共抗番贼。” 赵谌假装沉思一下,眼光转向了旁边的张书夜、秦桧和张俊等人。 “此事万万不可!” 秦桧勃然变色,大声说道:“皇太子万金之躯,如今太原新旧两城只有三万多人马,一旦金兵来袭,如何抵挡?” 王松部下这些骄兵悍将,眼里只有王松,他堂堂皇帝近臣,忠义军监军,这些人都敢当堂讽刺,恶语频频,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松屡次羞辱于他,二人早已是水火不容,预知对方于死地,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岂能错过! 张宪赶紧道:“皇太子,小人只带一万军马,城中还有两万五千人马,即便坚守半年,也不成问题。此乃王相公此离开太原前的军事安排,若是小人误期,恐怕大军有难,王相公也会有危险。” “笑话,王松会有什么危险?” 张俊在一旁冷冷说道,脸上满是讥讽的表情。 “你们就不要固执了。王松攻城略地,战无不胜,还要你为他操心。如今皇太子在此,一切都以他的安危为重。” 焦文通终于忍不住,指着眼前诸位大臣,怒道:“你等阻挠发兵,意欲何为?要是王相公有事,你们就是大宋的罪人,百姓也饶不了你们!” 王彦苦求道:“皇太子,张判官,番子视王相公为心腹大患,王相公去了府州,番子必会集重兵围剿,一旦折可求失约,王相公危矣,大宋危矣!” “此事……” 赵谌不由得紧张起来,眼睛又转向了张叔夜,似有询问之意。 “张都统,太原城中只有三万余人,保护皇太子已是略有不足。若是再派出军伍北上,皇太子的安危,谁来保护?” 张叔夜摇了摇头,轻声道:“况且我等刚到,城中诸事繁杂,还望张都统在旁协助。此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张宪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会来这么一出。两万多人,足可以护卫太原城半年,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皇太子,诸位相公,小人只带五千人去,城中留下三万士卒,诸位以为如何?” 张宪苦苦哀求道:“若是没有援军前往,王相公孤军奋战,恐怕会凶多吉少,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各位相公开恩啊!” “小人也愿意前去救助!” “小人愿意率兵前往!” 众将大声请命,孟德更是上前大声道: “皇太子,我和焦文通兄弟部下兄弟,都是太行山中的义军。我等率部下兄弟前去增援,皇太子不会阻拦吧?” 堂中众人都是一惊,张叔夜眼睛一瞪,大声怒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等已是大宋朝廷的臣子,怎么可以说走就走,真是岂有此理。还不退下!” 孟德和焦文通还要上前,王彦和林风等人,赶紧拉住了二人。 孟德急的落下泪来,他痛心疾首,哽咽道:“这些奸臣到此,什么事都做不成。王相公两万大军,对抗十余万金兵,情形堪忧啊!” 焦文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皇太子,你就问坐太原城中,坐等大军凯旋的捷报。一万人马足矣,皇太子开恩啊!” “此事休要再提!” 秦桧大声喊道:“到底是皇太子的安危重要,还是王松的莫须有重要?再说了,府州还有折可求,难道他不会让王松进城。休得胡言,还不赶紧退下!” 张宪也是上前跪下,恳求道: “皇太子,王相公国之长城,大宋可以没有我等,但不能没有王相公啊!皇太子,就让小人带兵出征吧!” “花言巧语,耸人听闻!” 张俊也是大声怒喊道:“王松国之长城,皇太子乃是我大宋储君,孰轻孰重,你心里有数!左右,将这厮赶出去,快些!” 赵谌似有不忍,看到一旁古井不波的张叔夜,终于闭上了嘴巴。 张宪目瞪口呆,痛哭流涕,嘴里大声喊道:“奸臣,你置王相公安危于不顾,携私报复,大宋危矣,百姓危矣!” “奸臣当道,你们要毁了大宋的万里江山吗?” 孟德戳指骂道,若不是周围人阻挡,他的长刀已经拔了出来。 “将这些反贼统统拿下,关入大牢!” 秦桧等人都是怒不可遏,秦桧大声喊了起来。 “众位将士,稍安勿躁,此事还需斟酌,大家先散去吧。” 赵谌阻止了上前的卫士,大声对张宪等人说道。 张叔夜也是厉声道:“皇太子在此,还不赶紧退下,难道你们要造反吗?” 他也不敢过分,一旦把这些人逼急了,军心不稳,或是引起军中哗变,就得不偿失了。 “多谢皇太子,多谢张判官!” 王彦和林风赶紧拉着孟德和焦文通,速速出了大堂。 众人手中的军权已被夺去,再也没有了调集军士的权力。况且,有皇储赵谌在,军中将士,也不见得会听他众人的号令。 众将离去,张叔夜厉声说道: “严令四军守住城门,知府衙门守好辎重库房,严密监视军中将领,不可让人离城,违者严惩不贷!” 秦桧和张俊双目一对,都是轻轻笑了起来。 旧城知州衙门,众将群情激奋,人人都是不安。 “明知道王相公已经发兵河外三州,却不让我等领兵前去救援,这不是要逼死王相公吗?” 孟德坐在椅子上嘟嘟囔囔,无精打采。 “要是王相公有事,我等待在忠义军中,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散了,回太行山抗金。” 林风暗暗摇头。如果王松真的出事,他只有离开中原,回归燕云。这些个大宋文臣,他一个也信不过。 王彦耷拉着头进来,众人看到他的样子,都不由得心里一凉。 “王兄弟,军营中如何,能不能调回几千军马?” “不要说几千,几百恐怕都带不出来。” 王彦摇摇头道:“军营已经换了无数军官,全是皇太子从京城带来的禁军,没有皇太子的印信公文,想要待足一兵一卒,也不是易事。何况城门已经紧闭,驻守的也是新军,看来都是皇太子从京城带来。” “皇太子传下了军令,军中的骑兵全部由张俊代管。张叔夜负责全城的戒备和守护,这明明就是针对咱们来的,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啊?” 众人心里,顿时都觉得不妙。 “王相公立下如此大功,对大宋有再造之恩,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奸臣当道,奸臣当道啊!” 王彦轻轻摇了摇头,对张宪道: “张都统,要不咱们再去求求皇太子?” “要是有用的话,你我也不会在这发牢骚了。” 林风叹气连连的话,似乎是有感而发。 “即便王相公能得胜回来,恐怕也会被宣回京城。飞鸟尽,良弓藏,金人还未驱除,走狗已经要被烹煮了。” 孟德看了一眼屋中众人,试探道: “要不咱们潜出城去,带石岭关的兄弟们前去府州,这样岂不更好?” “孟德说的不错,石岭三关驻扎将士五千余人,咱们带兵前往,正好可以援助相公!” 焦文通喜不自禁,似乎找到了应对之法。 “二位兄弟,若是如此,不止会让忻州的金兵知道相公率军北上的消息,金兵趁机南下太原,又该如何处置?” 王彦冷冷道:“带兵离开,正好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咱们敢带兵离开,他们就敢不派兵驻扎。到时不尊号令,擅自出兵的罪责不说,关门空虚,可会苦了这太原城和河东的千万百姓。” 张宪轻轻笑了起来,里面的悲愤和自嘲十足。 王彦说的不错,这些大臣卑劣不堪,道德沦丧,还有什么他们干不出来的事情! “现在只能期盼王相公吉人天相,大破番贼了。” 林风叹息一声,焦文通立刻瞪起了眼睛。 “两万兄弟,对抗金人十余万之数,你倒是去给我破破,痴人说梦而已!” 林风不由得苦笑:“焦文通,你怎么冲我发起火来了,我也是担心相公。” 焦文通恨恨在桌上捶了一拳,痛声道: “我堂堂忠义军,怎么到了如此地步,以后还怎么杀贼!” “众位兄弟,你们也不要太过悲观。” 王彦此时安抚起了众人,忠义军,可不能就这样散了。 “河外三州,丘陵纵横,虽然也有平地,但供大兵决战的地方不多。折可求据城而守,手下有四五万大军,相公前去,怎么也可以杀进城去,和折可求汇合。” 王彦的分析,让众人都心里一宽。 “诸位兄弟,王彦兄说的不错,王相公至少可以自保,金人奈何他不得。” 张宪也是面色轻松了起来,郑重叮嘱道:“诸位兄弟,咱们各司其职,安抚军心,耐心等待就是。相公凯旋归来时,咱们要把忠义军完完整整地交给他。” 堂中众将垂头丧气,面有悲色,人人苦闷,摇头叹息。 116章 风云动 府州石山之巅,一座险塞依山临河,巍峨险峻,这便是大宋北部边塞重镇府州城。 唐时,党项羌族折氏迁徙至府谷,自五代后唐时期以来,府州城曾被多次修葺,一直沿用。 府州、麟州、丰州紧邻西夏,屡为侵扰;边塞之地,蕃汉杂居,蕃部叛复无常;府州又是良马贸易中心,大宋缺马,朝廷依赖折家军供给战马。因三州地势重要,又处于黄河以西,所以被称为河外三州。 由于战略地位紧要,府州由镇而县,由县而州,由州而军,最后升为节镇。折家熟稔边情,宋廷便命折氏世守斯地,世袭府州,用其部曲,食其租入。二百余年间,折氏总揽军政大权,凡七世十四人。无名边鄙之地扶摇直上,成为大宋的“特别行政区”,也算是朝野一大奇观。 折氏出自北魏拓跋氏,自南北朝时起便是黄河上游的世家大族。唐末至北宋二百多年,折氏镇守府谷数百年,抗击契丹、抵御西夏,从州城始建,府州城即为大宋北部边陲著名的军事要塞,宋、辽、西夏、金曾在此多番鏖战,可谓是黄沙千里,寸寸皆血。 府州内城依山而建,险峻坚固。北城一线咽喉,东、西下临深涧甘露沟和马家沟,南阻黄河,正南门在悬崖上,正西门更是石崖崇耸,险峻异常。唯一可惜的是城内无水井,军民只能从东南两座水门汲河水为饮。 仁宗年间,府州通判张旨顺山构筑外城,长五里,高度多为两丈左右,城外沟壑相连,外城墙外侧陡险,墙体夯土而筑。内城和外城南北相望,辅车相依,兼以地形之利,乃是州城的坚屏强障。 如今这府州外城城墙,许多处已经坍塌,刀砍火烧,污血肉渣的痕迹到处都是,城外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层层叠叠,到处都是僵硬冰冷的尸体,就连城墙外巨大的壕沟也都被残肢断体填满。城门口和城墙内外尸体层层叠叠,堆起一人多高,可见战况之惨烈。 残破不堪的旗子,散乱丢弃的木梯,随处可见扔在地上的檑木滚石、刀枪盾牌,尸体上满满的羽箭,血污、内脏、断胳膊断腿。秃鹫在天空盘旋,伺机填饱肚子,野狗成群出没,隐藏于枯草之中,蠢蠢欲动,天地间充满了残忍的死亡味道。 雪慢慢下了起来,越来越大,渐渐整个天地间白成一片,也暂时遮盖了地上的狼藉和丑陋。夜色慢慢暗了下来,城内不时传来百姓难以压抑的哭泣声,让州城更增添了几分凄凉和死寂。 这些日子来,金人在河外三州攻城略地,许多堡寨已经被他们攻下,到处都是杀戮和鲜血。 一万多折家子弟兵,据城而守,金人反复来战,只是今日一战,折家军竟然死伤了两千多人,轻伤无数。真不知道这金人要干什么,像发了疯一样,舍命攻城,完全不顾部下汉儿的伤亡。 麟州也是一样,外围堡寨大多失陷,麟州城处在金人的层层包围之中,整日血战,争斗不休。 丰州已经被金人攻下,保宁堡、永宁寨等都已经被攻破。金人所到之处,堡寨皆破,堡民寨众均被杀戮,妇孺老幼都成了刀下游魂。 战死的将士,已经被军中草草安葬,连个墓碑也没有留下。大敌当前,人人自危,谁也不知有没有明天。幸存者没有时间去悲伤和缅怀亲友至爱,只有匆匆擦干眼泪,收拾好心情,迎接下一次你死我活的血战。 攻城拔寨、拼死在前的金人士卒,多是云中“山后九州”的汉儿,而女真骑兵则是驻远观看,一旦有机会,则是羽箭驰飞,支援汉儿攻城。这些日子下来,史上的多为汉儿步兵,女真骑兵却并未伤到分毫。 守城的折家军将士恨得牙痒痒,也只能握紧了刀枪,拉圆了硬弓,拼命厮杀。不知道女真人给了这些汉儿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他们如此心甘情愿地卖力搏杀! 每日和这些汉儿激战之余,总能看到城外的女真铁骑纵横驰骋,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直视城头的折家子弟为无物。眼看着各处村寨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百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猪狗一般地杀戮,妇女在金人的马背上哭泣,西军的这些子弟兵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咬破了嘴唇,钢牙“滋滋”作响,也是无可奈何。 完颜娄室攻略陕西,攻破延安府,绥德军,势如破竹,西夏的左厢神勇军司又是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推波助澜。女真将士两万铁骑,三万步兵,看来是要把这河外三州一鼓作气,归于囊中。 军民心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河东忠义军已经攻下了太原城,完颜银术可退往了沂州。折家的使者已经前去寻找救援,王松应该很快会率忠义军大军西进,增援府州。 就是不知道,以女真人睚眦必报的性格,完颜宗瀚、完颜银术可们会不会挥兵南下,伺机夺回太原。如此一来,王松能不能前来,众人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只能看冥冥中的天意了。 女真中军大营之中,绕帐一圈铺着织毯,女真将领围圈而坐,中间炉火熊熊,巨大的烤架上面,挂着两只嫩养,浓烈的奶酒腥膻扑鼻,和烤羊的香味交织,混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撒离喝,听说你吃了败仗,不得已退了回来,是与不是?” 完颜娄室吃着军士切好的羊肉,喝了一口热酒,眼睛斜瞥着对面的完颜撒离喝,低声问道。 本来定好的完颜撒离喝从同州入河东,和他南北加急,攻取太原城。谁知道在凤翔府遭到了宋军吴玠兄弟部下的阻击,损兵折将,不得已,又退回了府州。 现在这仗是越来打越难。原来只有王松义之忠义军,现在又添上了什么吴玠、吴麟兄弟。照这样打下去,大金朝什么时候才能收复整个中原? “娄室,我若是入了河东,到时你大军未至,我部下这几万人马,岂不是会被忠义军团团围住!咱们还是另想他法,不要托大。不要说王松,这陕西的各路西军聚集起来,实力不容小视。” 完颜娄室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汉军统制董才赶紧说道。 “副都统说的是!要想除掉王松,先要灭了陕西的各路西军,不然二者互成犄角,要一一歼灭,孤立王松才是。” 陕西各路西军加起来,人数也是有十几万之众,实力不容小觑。当初的两面夹击,由于陕西西军的掣肘,以及折家军据城而守的拼死一搏,眼看着成了笑话。 完颜娄室点了点头,看来这战略上,还是得再做一些调整。 他眼里随即泛起一丝残忍,既定的计划竟然泡汤,那就把府州拿下来,砍掉宋朝的这座西北桥头堡。 “要是我娄室军在,一定打的那宋狗满地找牙,不知道姓谁?” 大帐里一片兴高采烈,一众女真将领都是哈哈大笑起来。完颜撒离喝脾气好,也不以为意,只是轻轻笑了几声。 完颜娄室也不以为然。娄室军乃女真精锐,即便是皇帝完颜吴乞买的侍卫亲军,也不遑多让,是以众将骄狂,也不无道理。 “撒离喝在陕西这一闹腾,你们说,王松会不会知道了我军挥兵府州?” 女真悍将蒲察石家奴一边嚼着羊肉,一边模糊不清地说道。 作为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女婿,蒲察石家奴虽然已经年近四旬,却依然是身强力壮,龙精虎猛,比二十来岁的女真勇士还彪悍勇猛。 “陕西到河东的的交通已经完全隔绝,王松又怎么可能知道!” 有人摇头大声说道,引起帐中女真将领的一阵附和。 “就是,就是,刘狗屎弃城而逃,咱们占了延安府,绥德军,王松绝不会知道!” “陕西大部已被我大军占据,游骑出没,王松那里知道我军集结在府州麟州!” 另一个虎背熊腰的女真悍将讹特剌把酒碗“腾”地一下放在桌子上,瞪着一双牛眼,瓮声瓮气。 “王松知道了又怎样?他要是来了,我就割下他的人头做成酒碗,看宋狗还敢不敢吹他是什么“赛霸王”!” 众将都是哈哈大笑,酒碗碰的咣当响。完颜娄室和完颜撒离喝也是面面相觑,摇头而笑。帐中人人神态轻松,似乎宋军直如土鸡瓦犬一般。 “话虽如此,大伙还是要小心些。前些日子,王松去了河北,兀术吃了大亏,死了不少部落勇士。王松,还是有些能耐。” 不知是那个女真将领,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让帐中欢快的气氛停滞了一下。 完颜兀术,也就是完颜宗弼,历史上的女真悍将金兀术,率领东路大军围攻河北大名府,死伤惨重,不得不回归燕京。 消息传来,令西路女真大军一片哗然。 “兀术年轻气盛,肯定不是王松的对手。要我说,要灭王松,还得是我西路军,我娄室军!” 讹特剌满不在乎地说道,完全不把东路军放在眼里。 自宣和年间,女真大军灭辽伐宋以来,西路军居功至伟,无论是擒获辽帝,攻陷太原城,还是大破南人各路西军,均是西路军的杰作,而娄室军,则是虎狼之师西路军精锐中的精锐。 相比之下,东路军就逊色的多。尤其是当年围攻东京城时,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一命呜呼,郭药师等悍将闲置,东路军比不过西路军,也是在所难免。 “多说无用,还是要尽快拿下府州城,然后再挥兵南下,打王松个措手不及!” 蒲察石家奴说完,讹特剌已经接上。 “就是就是!听说那府州城里有不少女人,尤其是什么月秀、艳绣,一个个都是娇美可人。杀进城去,定要屠尽城中男子,留下美人们,好好的乐上一乐!” 讹特剌大咧咧说道,一众女真将领轰然喝彩,狂笑吵闹,完颜娄室笑而不语,座中的董才却是冷汗连连。 要攻陷府州城,他部下的汉儿不知又要死伤多少。 117章 雪夜 站在落满雪花的城墙之上,望着黑夜里亮如白昼的女真大营,听着大营中不时传来的女真人的狂欢声和喧哗声,折可求眉头紧锁,半天没有说话。 夜空之中,黑漆漆一片,雪花片片,折可求不由得暗暗摇头。天狼星不见踪迹,为何女真人还是如此猖狂? 折虎不是去了太原求援,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为何不见踪迹?难道说,他是途中出了意外,还是王松见死不救? 心里虽然忐忑不安,折可求却不能表示出来。一军主将,肩负数城安危,即便有变,他也不能让部下分心,误了抗敌大事。 只是,若是王松不能前来,折家军如何坚守,折家又如何保全? 折可求心乱如麻,皱紧的眉头迟迟没有松开。 跟在他身后的一众折家子弟,也都是默不作声,任凭雪花堆满了兜鍪和铁甲。 自从女真大军兵临府州以来,府州城被层层围困,内外交通隔绝,飞鸟也难以逾越。 难道说,盘踞了西北之地几百年的折家军,就要灰飞烟灭,在劫难逃? 良久,折可求才轻声问道:“三郎,这几日的战况如何,弟兄们的伤亡情况怎样,城中的粮草是否够用,兄弟们的士气如何?” 一连串的追问下来,折可求心中的烦躁不由自主腾起。不用问,他也知道军中损失惨重,不容乐观。 “父亲,今日盘算下来,我军战死1236人,重伤1092人,轻伤无数。城中的粮草尚够使用,只是箭矢消耗太快,估计支撑不了十天。将士们的士气堪用,番子残暴不仁,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兄弟们都是看在眼里。” 看到父亲查问,一旁的折彦适赶紧上前回道。 折可求点了点头,丰州、麟州、府州,世世代代人们都居住在这里,彼此都是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紧紧相连。所谓伤一发而动全身,金人这样大肆屠杀,自然会惹起众人的同仇敌忾。 “麟州城的情况如何样,夏人有什么动静没有,外出巡查的兄弟回来没有?” 折可求转过身来,缓缓下了城墙,顺着街道,向城内走去。 折彦适一阵心悸,他吞了一口唾液,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巡查的兄弟已经回来了。麟州城有杨知州坐镇,有四哥,七哥,还有十妹,八妹她们,虽然也伤亡了上千人,但城池可以自保。只是……” “只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别支支吾吾的,有事快说!” 折可求心头一沉,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儿子,皱起了眉头。 折彦适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来的兄弟说,十九哥昨日不幸战死,连尸首也没有找全。” 折可求脸色煞白,身子摇晃了一下,紧紧闭住了双眼。折彦适等人想要上去搀扶,却被折可求伸手挡了回来。 “将军难免阵上死,这就是他的归宿。伺机把十九郎的身子迎回来,在天平山择日安葬吧。” 看一众子侄脸色难看,折可求板起了脸色道:“十九郎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你们也要效仿于他。自金人入侵,我折家子弟多有死伤,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一起抱拳肃拜道:“谨遵军令!” 折氏家族早期的葬地在李家洼,规模较小,地处孤山河北半坡上,虽说面山背水,但地势低缓,无山岗形胜,这和折氏开创之初不讲风水有关。 至于折氏后来的天平山墓地,情形则是完全不同。天平山墓地在天平山半坡,山高200米,两侧为小峰,前临沟水,俨然是一块风水宝地。这也和折氏百年后日益汉化,受风水影响的选择有关。 至于折氏旁支折可适一脉,葬地则在黄河东岸的岢岚军,和黄河以西的府谷折氏墓地,遥遥相对。 宣和七年(1125)十一月,金军西路军在左副元帅完颜宗翰的带领下,自云中府出兵,连克朔州、代州、忻州、石岭关等晋北军事重镇。折可求弟弟折可与防守代州崞县死节,折可求的另一个弟弟折可存亦驻兵于此,被俘后逃归病逝,年仅三十一岁。 靖康元年,金人围攻太原城,折可求所率麟府军与之鏖战,来自建宁寨的几千精锐全部丧失,其中不乏折姓子弟,可谓是损失惨重。 折家子弟前仆后继,为国捐躯,在府州深得士民人心。可代价也是坟冢累累,而且多是英年早逝。 街道两旁的屋檐下,密密麻麻,横七竖八,躺满了士卒。一些士卒身上盖着脏乱不堪的棉被,另外一些士卒则是几个人紧紧挤在一起,全然不顾气候的寒冷,呼噜声震天,酣然入睡。 巡逻的士卒看到折可求等人过来,想要唤醒周围沉睡的士卒,却被折可求伸手拦了下来。 连日的恶战下来,许多将士已经几天几夜没睡。金兵耐力持久,一波接一波的车轮战,让这些自小习武,吃惯了苦的西北汉子们也是难以招架,疲惫不堪。 今日下雪之后,金兵终于鸣金收兵,潮水一般退去,暂时偃旗息鼓,大家也能好好地睡一觉了。 沿着绕城的街道向前走去,街道两边全都是东倒西歪、正在睡觉的士卒,他们姿势各异,全然不顾天气的寒冷。巡查的将士个个都是脸色凝重,人人脸上无光。 “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折可求冷冷地扫了一眼垂头噤声的折家子弟,他看了看漫天的雪花,皱起了眉头。 “传令下去,把府衙里面的被褥全部拿出来,士卒分成两拨,一拨回屋睡觉,一拨在外巡逻。” 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冻坏了身子,还那里有力气去和金人缠斗。 折家子弟们赶紧答应,有人一溜烟跑了出去,直奔辎重库房。 众人进了州衙,还没有走进后院,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阵阵的惨叫声和呻吟声。这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伤兵场,上千的伤兵聚集在这里,进行手术和疗养。 “军医,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这条腿啊!我才十七,我还没有成亲,我还要杀番子!” 一个士卒难忍腿上的疼痛,放声痛哭了起来。 许多伤兵都是目光呆滞,一起看着哭喊的士卒,面色苍白。 军医看了看周围,无奈说道:“兄弟,你这条腿骨头已经碎了,若是不把它切掉,把伤口处理了,你这条小命恐怕都没了!” 士卒捂着脸哭了起来,不知是恐惧还是绝望。周围其他的伤兵个个脸色茫然,黯然神伤。 突然,远处病床上的一名伤兵从腰间拔出短刀,刺向了自己的脖颈,然后用力拔出。 鲜血迸溅,伤兵身子向后摔倒,重重倒在床上。他两眼圆睁,似乎很不甘心。 “你这又是何苦……” 军医阻挡不及,眼看士卒气若游丝,他微微摇了摇头,无精打采地离开。 几个绷带满身的伤兵跪在自杀的伤兵周围,个个哭出声来。 军士上来,抬起自杀士卒的尸体,向营房外走去。一众伤兵都是看得清楚,伤兵的腹部已经腐烂,左臂处鲜血不断渗出,原来他的左臂已经断掉。 房间里,到处都是哭喊声和呻吟声,重伤员们缺胳膊断腿,受伤之处白骨森森,惨不忍睹。战场上的杀戮,残忍而又无情,一旦重伤,必定是痛苦万分。 相对于伤兵们的惨状各异,病房里面的环境倒是宽敞明亮,干干净净。军医们虽是满头大汗,却也忙而不乱,挨个为士卒清理和包扎伤口。 一个房间里面,热气腾腾,折月秀正在和一群女子洗涤和蒸煮布条,把干净布条晾起来。她满头大汗,却是全然不顾。 看到折可求等人进来,屋里其他的女子纷纷行礼出去,屋里只剩下折家人。 看着弟弟唯一的血脉,折可求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要不是有折月秀这个小丫头在,还不知有多少折家子弟,会因受伤告别沙场,或一命呜呼。 弟弟若泉下有知,也是可以瞑目了。 “月秀,这些日子可是多亏你了!” 侄女虽然身材高大,看着和成人一般,但毕竟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孩子,一个没爹的苦孩子。 折月秀向伯父,以及各位堂兄弟行了礼,轻声说道:“伯父不必客气,这都是月秀份内之事,救的也是我折家子弟。听说十九哥战死沙场,还请伯父大局为重,莫要悲伤过度,斗志消沉,中了金人的奸计。” 折可求点点头,黯然道:“咱们折家人,无论男女,都是马革裹尸的命运,不管是你十九哥,还是你爹爹,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此次之战,事关折家百年命运,伯父一定会慎之又慎,不会轻易被番子打趴下!” 虽然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若是金人再围上两个月,折家军弹尽粮绝,恐怕这府谷折家可就凶多吉少了! 整个大宋都抵抗不住女真将士的铁骑,区区的河外三州,又如何能顶抗衡。折家,难道真的是在劫难逃? 金人的使者和书信连连,让他归顺,并许给他陕西经略使的位置,坐镇长安,经略一方。可他折家乃大宋臣子,为大宋守了百年边陲,真的要投靠蛮族,数典忘祖,和大宋作对,他心里还真过不了这个坎。 眼看着要走出房门,折可求忽然停住了脚步,低声道:“月秀,不管此战下来,我折家一门能否保存,你和蜀中范家的婚约,都会作废!” 眼看着凶多吉少,折可求也是彻底放开。这个时候为了面子,不顾侄女一生的幸福,实在是有些迂腐和自私。 折可求等人离去,折月秀心头激荡,站在蒸汽腾腾的屋里,愣愣地盯着墙壁发呆。 折月秀不由得想起了太行山上,王松唱的那首让她心跳的山歌来: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往前走 莫回呀头 从此后 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洒着红绣球呀, 正打中我的头呀 与你喝一壶呀 红红的高梁酒呀……” 红红的高梁酒,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难道真的那么好喝? 折虎到底把信送到了没有,这个油腔滑调的负心人,他为什么还不率军前来? 折月秀站在门口,望着满天的雪花,思绪万千。 118章 志士 一望无垠的沟壑纵横,涛涛的黄河水由北向南,天空中雪花飞舞,站在南城墙上观望的徐徽言,愁容满面,任凭雪花落满了鬓发和双肩。 徐徽言,晋宁军兼岚石路沿边安抚使,北宋历史上的最后一位武状元,35岁的他,弯腰驼背,看起来好像5旬开外的老头一般。 脸色蜡黄,眼中都是血丝,双鬓已经泛起了白霜,嘴巴上胡须一把,腮帮子深陷了下去,再加上嘴唇干裂,风霜满面,憔悴不堪。 大宋大观二年(公元1108年),素怀壮志,文武双全,年仅十五岁的徐徽言应诏参加武举考试,赐“武举绝伦及第”,名副其实的武状元,任保德军监押一职。 徐徽言出身名门,为京兆府望族南州徐氏十四世孙,曾祖和祖父都为进士,其父徐量也是武举及第,战死沙场。徐氏一族在两宋时共有进士28人,为官121人,为当之无愧的大宋望族。 虎父无犬子,父亲抗击西夏,战死沙场,身为其子的徐徽言自然是忠义仁孝,屡屡抗敌有功,并于靖康元年,知晋宁军,兼岚石路沿边安抚使。 晋宁军贯通河东路与鄜延路、麟府路,治所葭芦寨,位于陕西北部黄河西岸的山峁上,处于横山山脉余脉东端,葭芦河与黄河交汇处北侧。葭芦寨呈葫芦形,南北约两里,东西不到四里。城墙夯筑,外甃以砖石,艰险异常。晋宁军扼南北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靖康元年11月,大宋朝廷派出聂昌,耿南仲分任交割河东、河北使,大宋官家赵桓惊恐之下,割让河东、河西两路,以黄河为界。麟丰府三州被割给了金人,作为利益交换,金人又把麟丰府三州割给了夏人。 军民震惊,天下悲愤。徐徽言挥师北上,收复被折可求放弃的麟、府、丰三州,又把河外三州交给了折可求,并得到了大宋朝廷的赞赏。 此刻的这位抗金义士眉头紧锁,愁绪万千,显然是为眼前的抗金形势心忧。 完颜娄室攻略陕西,一路势如破竹,女真人占据了陕西北部。完颜娄室部下猛攻晋宁城,来势汹汹,看样子是要把晋宁军以及周围堡寨从这黄河岸边连根拔掉。 葭芦寨虽只有三四千人驻守,但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葭芦寨位于葭芦川与黄河之滨,亦不需担心水源,且与黄河东岸、河东路之克胡寨隔水相依,来往救应,交通便利,是以金人围了寨子两月之久,也未能攻下。 一个多月来,徐徽言坚壁久战,身先士卒,安抚伤员,与女真大军连番鏖战,双方都是死伤惨重。随着攻防战的不断推进,城中减员严重,只剩下不足千人。 不得已,徐徽言只能安排诸将画隅分守,女真大军一来就致力死守,另由健卒组成的机动部队往来为游援。 寨内饮用河水,皆由城外葭芦河引入。女真人运石木、竹草尽堵支流,城内水绝,粮亦渐尽。将士强忍饥渴、伤病,依峙残兵破甲死战。如今饮食既断,又乏军械,更无外援,不知还能支持多久。 徐徽言虚火上升,口干舌燥,一阵天旋地转。自从女真人堵死了了葭芦河上游以来,城中的士卒,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喝到水了。 众人在城中挖坑数丈,依然是没有半点水迹。不得已,军士只能杀马饮血解渴,马杀光了,就只能喝自己的尿液。 自城中水绝,军士人人惴忧,惶惶不可终日,士气低迷,人人都对着守城失去了信心和希望。 幸好上天眷恋,下了这一场大雪,寨子里上上下下,所有的锅碗瓢盆全部放到了露天,希望靠着雪水,可以苟延残喘几日。 即便有了些许雪水解渴,但粮草断绝,却又如何解决? 太原府路兵马都监孙昂满身鲜血,手里端着小半碗雪水,一脸疲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徐徽言脸色蜡黄,形容枯槁,满眼的血丝,显然又是一夜没睡,孙昂不禁暗叹了一声。 “徐公,事已至此,你还不如好好休憩一下,再和番子决一死战!” 徐徽言轻轻点了点头,稍微重一点的动作,都让他天旋地转,眼冒金花。 “贤弟,你也来了。怎么,天没亮番子就攻城了,这些家伙可起得够早。” 孙昂把水碗放在了桌子上,沉声道:“徐公,城中已经断水多日,士气低落,番子绝不会放过机会。我刚才在城头打量了一下,完颜娄室不在军中,番子数量颇多,好像增加了不少人马。葭芦寨怕是保不住了!” “完颜娄室不在晋宁军,定然是去了府州。” 徐徽言喝了几口水,精神振作了许多。 “贤弟,你父子都是英雄。只可惜我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晋宁军,怕是要毁在我的手上了。” 孙昂世代将门,正是当年驰援太原城的猛将孙翊之子。孙翊率军救助太原,所部官军叛乱,孙翊被部下所害。孙昂继承父志,继续抗金,不过今日看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孙昂笑道:“徐公,王相公有词云: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即便你我今日身死于此,也要多杀几个番子,出出我胸中的一口恶气!” 晋宁军和太原中间隔着黄河和吕梁山,金人隔绝黄河以西,是以忠义军收复太原城两月之久,晋宁军众人都是毫不知情。 “徐公,没有折相公的消息吗?” 折可求和徐徽言是儿女亲家,徐徽言当日驱逐夏人,又把府麟丰三州还给了折可求,二人的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 “番子势大,兵锋正盛,折可求只怕也是自身难保。” 徐徽言长长叹了口气。完颜娄室离去,肯定是对付折家军。女真人兵锋正盛,铁骑之下,只恐府州也是艰险重重。 “番子兵强马壮,娄室军更是名闻天下,也不知这天下,又有谁是他们的敌手?” 徐徽言一声长叹,旁边的孙昂却是摇了摇头,当面否决了他。 “娄室军虽然悍勇,我大宋也有虎狼之师。旁人或许不济,王相公的河东忠义军,却是实实在在的精锐,不然也不会东京城几场血战,斩杀完颜宗望,让番子心惊胆战!” “贤弟,你所言甚是!” 徐徽言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也不知王相公现在何处,若是他能前来增援,晋宁军之围必解。只是如今看来,咱们只能自救了。” 从太原四百多里而至葭芦寨,山路险狭,涧道阻深,不通牛车。及渡黄河,尤为艰厄。靠着王松来援,无异于痴人说梦。 孙昂神往道:“听说王相公一杆铁枪,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赛霸王”,又称王铁枪。他要是来了,倒可以和你这位武状元比试一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他毕竟年轻,对于坊间传誉天下、铁枪无敌的王松,有着莫名的好奇和崇拜。 “贤弟,王相公使的可是铁枪,我是万万不及了。” 徐徽言摇摇头,神往道:“哥哥我只是武举及第,真正的高手都在民间。不要说王相公,就是他麾下的什么金枪将铁锏将,我也是断然不敌。” 万军从中厮杀,几十斤的铁枪,只是拿在手上,时间长了力气也有所不济,徐徽言自认自己绝难做到。 孙昂点点头,刚要说话,士卒满头大汗进来,一脸喜色,说是有军情传来。 “禀告相公,太原城已经被忠义军攻破,王相公也已挥军北上,请相公和孙将军再坚持些时辰,王将军大军克日即到。” 前来报信的汉子单膝跪地,镇定自若,满脸风霜之色。 徐徽言和孙昂都是一惊,徐徽言不由得站了起来,颤声道: “义士请起,请问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此事可是当真?” 宋晓东站起身来,抱拳道:“徐相公,在下宋晓东,乃是河东忠义社梁兴麾下,奉命前来通禀。” 宋晓东把河东战事讲了一下,徐徽言和孙昂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原来寒暑不知年,外面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宋晓东告辞离去,徐徽言和孙昂都是喜上眉梢,连日以来的疲倦消失的干干净净。 “传令下去,告诸全军,王相公带兵来援,让兄弟们打起精神,莫要给番子可乘之机!” 宋晓东趁夜色渡过了黄河,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吕梁山下的一处山坳,赵若澜和几个忠义社的汉子正在此等候。 “妹子,事情已经办妥了,你也不用担心了。” 赵若澜点了点头,向一旁的汉子吩咐道:“再去探一下,看梁兴大哥什么时候到。王相公大军已过了黄河,忠义军和女真人决战,已经是迫在眉睫,耽搁不得!” 旁边的赵云苦笑道:“贤妹,梁兴大哥要准备粮草,还要让吕梁山中的兄弟过来,仓促之间,那有这么快。咱们还是安心等待吧。” “二哥,咱们可以等,王相公不能等!” 赵若澜眉宇间显出几丝不耐烦来,她皱着眉头问道:“王相公大军西进已有月余,怎么还没有张宪后军的消息?” 旁边的另外一个粗长大汉摇头道: “妹子,听兄弟们说,完颜银术可正在攻打石岭三关,战况激烈。兄弟们说,忠义军守不住了,怕是要撤兵。” 看到赵若澜眉毛一抖,似乎要发怒,赵云赶紧劝道:“贤妹,自从皇太子入了太原城,似乎忠义军就没有了北上的迹象。若是哥哥所料不错,太原城必定起了变故。” 赵若澜不由得一愣,呆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了马扩的苦心。朝中这些奸臣,见不得王松半点好,看来王松此番西进,只怕是孤军奋战,凶多吉少。 “贤妹,你也不用担心。梁大哥正在召集吕梁山各山寨的英雄好汉,应该可以赶上。再说了,王相公救援府州,折可求必会里应外合。以忠义军之精锐,王相公绝不会有事!” 赵云劝解道,自己也是忧心忡忡。这些山寨,各怀心思不说,即便前去增援,几百散兵游勇,又怎会是如狼似虎的女真铁骑的对手。 现在,只能寄托于忠义军和折家军合并一处了。只是,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心思各异的世家身上,总让人心里不安。 119章 困境 忠义军大军一路前行,沿途向南,向东逃难的百姓不绝,百姓尸体倒毙于途者比比皆是,往昔热闹的村寨青烟徐徐,断垣残壁,一派洗劫过的萧然。 过了湫水,更是萧条苍凉,偶然能碰到一些宋人百姓。除了一些大的坞堡尚能自卫,大多数的村堡,都未能逃脱女真人的掳掠和蹂躏。 可惜了肥沃的土地,战马反复践踏,来回驰骋,不知来年还能长出多少庄稼,又要饿死多少百姓? 田野上,官道上,大路小道,到处都是惊慌逃窜,拖家带口的宋人百姓,女真将士的游骑不时呼啸而过,狂笑间箭矢乱发,百姓们呼喊惨叫,在夜光下四下逃窜,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 女真游骑四处剽掠,专门找那些富户纠集、女子成堆的地方,铁骑之下,鲜有幸土。也是趁着天黑,这才有一些百姓能侥幸逃脱。 不时的可以看到,有村落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伴随着女真将士的狂呼乱叫、狞笑口哨声,在雪野间回荡。 女真大军,又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猎场,而宋人百姓,就是他们可以随意射杀的猎物! 通秦寨,葭芦河的中游,位于葭芦河北岸的葭芦川上,易守难攻,是葭芦寨的上游门户,距离葭芦寨只有三十里之遥,此刻已经为金人占有。 雪夜冰冷如斯,邵兴的脚已经发麻,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周围的斥候和他一样,都是藏在山丘后,凝神静气,和黑夜混成一体。他们不顾寒冷,向着河边女真大军的营帐看去。 夜间侦查,把脸部涂黑涂脏,这是相公教下来的办法,一是可以震慑敌人,二是能够增强隐蔽性,不易被敌方察觉。 葭芦河边,火光熊熊,可以看到一个个的金兵营帐,连绵不绝,远处地延伸出去,隐入了黑暗之中,不知多少。 女真人采用猛安谋克的军事组织。在猛安谋克内军事首领与士卒间,尊卑不严,上自大元帅,中自万户,下至百户,住食穿戴没有特殊的差别。国有大事,适野环坐,画灰而议,讨论先自卑者开始,讨论完毕,把灰漫灭,极其简单,也是十分的民主。 女真大军扎营,由于有了汉儿的加入,也变得颇为正规。只不过女真主力是骑兵,因而扎营也极简粗略,壕沟不深不宽,栅栏都是草草了事,尽可从简,以利于铁骑驰骋。 一个猛安,加上两千汉儿,足有五千之数,分南北两处扎营,控制了葭芦河两岸。 如此看来,女真人大部渡过了黄河,聚集在了河外三州。晋宁军的宋军只有三千,在金人看来,五千人马是绰绰有余了。 知道葭芦寨只有两千人驻守,城中没有水井,金兵故意用石头、竹木等堵死佳芦河上游,以断绝城中用水,迫使宋军投降。 陕西这么多的西军,怎么说败就败了,把晋宁军孤悬于此地。延安府的刘光世,京兆府的范致虚,还有大大小小的陕西诸军,硬生生让陕西成了女真铁骑的后花园。 最后苦的,还不是千千万万,生生不息的宋人百姓! 女真人野蛮暴虐,沿途各州府的重要关卡,秦汉古迹,都是一把火化为灰烬。当真是“番子一炬,可怜焦土”! 众人来到破败的寨前,周围无人。众人顺着一处破墙豁口,潜入了寨中。 寨里到处都是尸体烧焦的臭味,街上密密麻麻都是冻硬的尸体,深夜走在这一片死寂的残垣断壁里面,让人不寒而栗。 找了几处尚算完整的房屋,众人进去藏身。他们从马背上拿出薄被,给马披上,自己等人则是靠墙坐下,挤在一起取暖。 葭河川沟壑纵横,极易障人耳目,也是众人自然的遮掩。若是呆在冰冷的野外,不冻死才怪!。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忽然远处人喊马嘶声传来,众人都是一惊,纷纷站起来,窜了出去。 天色已经大亮,众人来到一处沟壑纵横的高地,藏好身子往外看去,只见葭芦河岸边,一队队的金兵正在集结,似乎正要出征。大军向南,众人看的清楚,金兵所去的方向,亦然是三十里外的葭芦寨。 邵兴暗暗吐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本来还发愁如何动手,如今女真大军南去,只剩下护河的金兵,似乎势均力敌。 克胡寨以西,黄河东岸,黑夜之中,无边无际,密密麻麻的宋军正在渡河,虽然人马上万,但铁甲森然,寂然无声,就如沉默的钢铁寒流一般,肃穆的让人有些可怕。 孙奇驾着船只,护送着一批批的宋兵过岸,心里也是充满了好奇和震撼。 这些宋兵一个个沉默不语,身上的杀气让他有些紧张,却也有些兴奋。 晋宁军连接黄河两岸,北为麟府丰河外三州,南为绥德军,西为西夏,东则为河东太原,地理位置险要,大宋在此设水军两支,各有数百人马,分处吴堡寨和葭芦寨,以便连接黄河两岸,以备不时之需。 金人虽然控制了黄河以西,但他们在黄河上没有水军,黄河以东并不能完全控制。孙奇是吴堡寨的水军指挥,天一黑就接到了克胡寨知寨的军令,让他载军过河。等他到了,才知道要过河的是大名鼎鼎的河东忠义军。 黑夜中,黄河水无语东流,孙奇也是心绪万千,看着那一门门黑乎乎的小炮,那些士卒腰间圆滚滚的震天雷,孙奇好奇起来,没准这些杀气腾腾的家伙,真的能对付凶神恶煞的番子。 只有击败金兵,自己这些人才能安安稳稳,不会流离失所。没有了饷银,这一家老小还如何活得下去? 克胡寨城墙上,宋军守兵惊奇地打量黄河岸边的一切。这一阵子以来,只见到宋兵溃不成军,向东逃散,还没有见到这样整齐划一的大军,从容不迫,安安静静地过河,向西而去,抵抗番贼。 尽管自己也是禁军,朝廷的精锐,可是观看的宋兵都清楚,光是对方那黑夜里刀砍斧削的大阵,寂静无声的军容,就不是自己这些草包能比拟的。 就是人家那些辎重辅兵,一个个都是彪悍威猛,比自己这些大肚腩们有型多了。 “看看人家,这才是精锐,就你们这样的,到时候番子一来,跑都跑不动,真是不够丢人现眼的!” 田孝义摇着头,训斥着自己的部下,不过心里反而安静了下来。 “都头你还不是一样,你那肚子比我们兄弟们都大!” 黑暗中不知是谁大胆说了一句。 田孝义脸色一变,尖声道:“又是你个胡三。我老田虽然胖了些,可是我有一身的力气,你胡三有吗,你们这些家伙有吗?明日一早,全部跟本都头一起,好生训练,都听到了没有?” 士卒们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眼睛又看向了黄河岸边。 田孝义看着寨墙外的忠义军将士,摇了摇头。 “这些家伙,也不知道是如何训练的,就是西军的精锐,折相公的亲兵,也比不过他们。真是好兵啊!” 回过头,他对城墙上的士卒道:“忠义军王相公已经下达了军令,今夜过河之事,乃是军中机密,切不可外泄,否则军法从事!” 城墙上的士卒肃然答应。一旦军令下达,无论是谁,都得无条件遵守,否则一旦被发现,就是人头落地。 两百水兵,四十条船,一次运送800到1000士卒,一个时辰就是四五千人,水兵们忙完时,已经是子时已过。 孙奇载着最后一船宋兵,向黄河西岸边划去。船上的士卒尤其精悍,中间拥着几个顶盔披甲的壮汉,不用问,这几个人就是军中的将领了。 一个年轻汉子兜鍪铁甲,一件红色披风,站在一群铁甲军士之间,引人注目。年轻人身材高大,肩宽腿长,浑身充满了力量,黑暗中一双眸子亮闪,甚是犀利。 看到孙奇看过来,年轻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孙奇赶紧点头回应。 此人应该就是那位年轻的相公,令番子闻风丧胆的“赛霸王”王松,也只有此人,才有这样的气势。 上了岸,杨进把水兵们招在一起,在岸边排列好。一个士卒拿出一堆银两,给了孙奇和另外一个水兵指挥董力。 “弟兄们不用客气!” 杨进道:“相公说了,今夜大伙都辛苦了,每人发五两银子。大伙在这西部苦寒之地,拖家带口,都不容易。算是王相公给兄弟们的一点补偿吧!” 众人都是心头一热。往日里,那些上官只知道克扣饷银,逼着他们干私活,分文没有。想不到王相公一到,就给了大家两三个月的饷银。 “这位将军,番子堵塞了葭芦河上游,他们人多势众,凶狠残暴,你们是他们的对手吗?” 孙奇小心翼翼地问道,也有些好奇。 杨进笑了一下,指着黑暗中的东面道:“番子在太原城里,足足三万大军有余,还不是被我忠义军给赶出去了!你们就在河上安心守候,等着听好消息就是了。” 看到忠义军消失在黑暗中,一众水兵这才分了银子,喜滋滋地回到船上,在夜色中,向黄河东岸而去。 忠义军在岸边聚集,大军分兵,刚要分头前行,远处几个斥候满头大汗而来。 “相公,邵都头准备天亮动手,小人等特来向相公禀报。”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先拿下晋宁军的金兵,然后再挺近府麟二州,与金军大战一场。 这些日子,张宪援军毫无消息,此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心绪不宁,寝食难安。 难道真的如马扩所说,太原城起了变故? 王松心里七上八下,正在思索,军士又领着几个汉子,走了进来。 “赵云兄弟,你怎么来了?” 王松心中一惊,心里莫名地感到不妙。 “相公,皇太子驾临太原城,张宪未能率部出征。完颜银术可攻破石岭关,宋军退守太原两城,两军在太原以北对峙……” 赵云低声道来,王松不由得胸口一疼,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120章 溃军 靖康三年十一月,河东之地,天色灰蒙蒙的,原野上一片萧瑟,覆于茫茫的雪白之下,北方大地一片寂寥,天地间充满了萧杀之象。 无数的黑点从北方的山坡出现,黑点大了,才看清楚是一堆堆的宋军,三五成群,骑兵夹杂其间,乱糟糟一片,没有了队列,丢盔弃甲,人人面色茫然,神色惊恐,向着南面而去。 垂头丧气,魂不守舍,死气沉沉,衣衫不整,乱七八糟,此时此刻,他们不像是一支队伍,倒像是一群乞丐,一大群成千上万的乞丐。 从他们那破败的军旗可以看出,他们是宋军,守卫石岭三关的忠义军。而如今,他们舍弃了三关,撤往了太原城。 这还是那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令女真铁骑闻风丧胆的赳赳雄师吗?几个月前,同样的队伍,他们可是收复了太原城,一夜破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这支无坚不摧的铁军,如此灰头土脸,竟如落水狗一般? 耶律亘坐在马背之上,混于溃军从中,神情恍惚,直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匹战马跟了上来,和耶律亘并排而行,看到耶律亘低头不语,马上的骑士也是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耶律兄弟,心里就别难过了。时移世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是奸臣当道,你我也左右不了什么,好自为之吧。” 完颜银术可率部猛攻石岭关,新来的禁军将领,石岭关的守将杜雄,抵抗不了多久,见伤亡不小,竟然下令放弃关隘,趁着夜色,不战而退。 幸亏攻城的都是金兵步卒,对方的骑兵并没有跟上来,否则,能有几人回去,殊难预料。 忠义军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窝囊的仗?这些个新上任的将领,个个眼高于顶,屁都不懂,一通瞎指挥,那有不败的道理! 不用问,耶律亘和他林风,两个“番人”将领,这次的锅,他二人背定了。 “王相公不在,一切都变了。回到了太原城,不是贬官降职,就是牢狱之灾。接下来的苦日子,不知该怎样熬下去呀!” 耶律亘自言自语,像丢了魂一样,眼神中都是苦涩。 “耶律兄弟,还是忍耐些吧!等王相公回来,一切都会柳暗花明,兄弟们也都会重见天日的。” 林风嘴里如此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王松只带了两万人出征,面对十几万女真大军,只怕是凶多吉少。若是王松有个意外,他们这些人,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任由朝中这些大臣宰割? “林风兄弟,要不是我爹娘妻儿在东京城,我就想逃往北地,再也不回中原。朝廷这些个文武大臣,最容不得我等这些辽人。呆在南地,早晚有一天会身首异处,想起来就让人心寒胆战!” “耶律兄弟,这些话还是少说为妙。隔墙有耳,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可是有牢狱之灾,甚至杀身之祸。” 二人正在低声说话,马蹄声响起,一队宋军簇拥着一个长大白胖的宋将,从后面快速向前。 “耶律亘,林风,你二人贼眉鼠眼,唧唧歪歪,莫不是商量着怎样逃离太原城?” 看到耶律亘和林风,长大的宋将放缓了马速,手里的马鞭斜指,脸上的表情极其不屑。 “杜雄,你这狗一样的杂种,在这放什么狗屁,凭你也配跟爷爷说话!” 耶律亘再也忍耐不住,双目圆瞪,眼睛里全是怒意。 “杜统制,你指鹿为马,凭空捏造,不怕冷了将士之心吗?即便是王相公,也不会和我兄弟如此说话。难道你的官职比王相公还高吗?” 林风话音刚落,杜雄一双三角眼怒睁,“仓啷”一声拔出刀来,嘴里高声骂了出来。 “你们两个腌臜玩意,也敢辱骂老子!弟兄们,剁了这两个番贼,张相公和秦相公那里有我担着!” 耶律亘也是摘下了长枪,大声喝道: “我看谁敢上来,老子手里的枪可不留情!” 耶律亘勇冠三军,在忠义军中威名显赫,军士们手里握着长枪,谁也不敢上来。 林风面色阴冷。这杜雄战场上畏敌如虎,对付自己人却是毫不留情,实实在在的奸人一个。他羞辱自己二人,显然想混淆视听,为自己战败找个锅背。 “杜统制,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去以后,怎么向皇太子交代。就凭你,还不是我兄弟的对手,弄不好会身首异处,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林风不卑不亢,背上角弓抓在了手里,缓缓抽出了羽箭,搭在了弓弦上。 杜雄眼神冰冷如毒蛇,脸上阴晴不定,他和耶律亘二人僵持了半晌,终于插刀回鞘。 “耶律亘,林风,老子不和你们计较。回去后,有你二人受的!” 杜雄打马而去,耶律亘愤愤不平,,还要追赶,却被林风挡了下来。 “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耐些吧。” 耶律亘胸口郁闷,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我兄弟,何时让人这般羞辱过?” 林风也是心中酸楚,想要劝说些什么,终于只是换来了一声叹息。 太原城中,知府衙门公堂,张宪怒视着秦桧等人,眼睛里面要喷出火来。 秦桧等人这样做,是要毁了忠义军吗? 自从请求增兵的要求被否决以后,他不止一次的苦苦哀求,甚至和众将在赵谌下榻的知府衙门外跪了一夜,赵谌已经有些意动,张叔夜显然也意识到了王松大军孤军深入的危险。 完颜银术可猛攻石岭三关,显然已经觉察到了王松西进增援府州的意图。石岭关轻易就被金兵攻陷,太原城群龙无首的局面,被金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要想增兵前去,完颜银术可必会拼命阻挠,金人又占领了石岭三关,他要率多少兵马,才能北上? 原本还已经有些松动的局面,随着石岭关的失守,又成了死水一潭。在此情形下,谁还放心自己率大军前去,置皇太子的安危于不顾? “无耻之尤!无能之辈!你们可知道这样做,会置王相公于险地,置两万大军生死于不顾吗?” 张宪的咆哮,马上惹来了大堂中人的集体反击,不管是秦桧,还是张俊,即便是李邺这个小小的军中参议官,也是立即跳了起来。 “张宪,身为一军主将,败师丢地,你罪责难逃。你不去好好反省,反而在这里大放厥词,攻击朝廷重臣,难道不知道国法森严吗?” 李邺说完,秦桧也是立时怒斥起张宪来。 “石岭关之战,乃是耶律亘、林风指挥不力,才使得金人有机可乘。士卒死伤惨重,杜雄不得不撤兵,此乃无奈之举。你作为一军主帅,无能昏聩,你不该自己反省反省吗?” 张宪目瞪口呆,这些人如此恬不知耻,颠倒黑白,真可以说是震古烁今。他要是一军主帅,难道不知道率军北上,增援王松吗? “好一张张利嘴啊!” 孟德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挂满讥讽之色。刚一回来,担任石岭关副将的林风和耶律亘便被降职,而镇守石岭关的主将杜雄反而没有任何处罚,稳如磐石。 他不由得怀疑,有人暗中使坏,失了石岭关,断了援军北上之路,又使军中王松的旧部得以贬斥,可谓是一箭双雕。 国事如此艰难,大宋奸臣当道,可谓是自作自受了。 “王相公要是有事,大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诸位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如何面对君王?各位心愿也许得逞,不知君王会不会饶了尔等!” 焦文通有气无力的话,让张叔夜和秦桧等人都是脸色一变。 “焦……文通,事……情不……会如此糟糕吧?” 张叔夜脸色煞白,冷汗迭出。王松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宣抚判官,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两万之众,对女真精锐十余万,跋涉野战。张判官,你说王相公是不是处境堪忧啊?” 孟德冷笑着说道。此刻,他已经失去了和这些文臣谈话的耐心,和这些人徒费口舌,不留省些力气。 “孟德、焦文通,你二人不要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王松西去府州,那是他咎由自取,又与我等何干。如今重中之重,乃是守好太原城,保护皇太子的安危!” 秦桧的话语,孟德和焦文通仿佛充耳不闻,二人都是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张宪心中悲愤,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各位上官,末将军务繁忙,先行告退。” 张宪大踏步离开,孟德、焦文通等人站起,跟在身后。秦桧和张俊大声呐喊,众人都是充耳不闻。 王彦站了起来,肃拜道:“各位相公,下官暂且告退。各位相公若有要事,知会一声即可。” 张叔夜点了点头,温声道:“王统制,麻烦你下去以后,安抚一下众将。金人恐会南下攻城,太原城的安危,就拜托各位兄弟了。” 王彦应诺,告辞离去,堂中只剩下了张叔夜、秦桧和张俊几人。 “秦中丞,张统制,你们说,王相公不会真的有危险吗?” 张叔夜心中七上八下,再也按耐不住,大声问了起来。 “张相公,稍安勿躁。以王相公统兵之能,以忠义军之精锐,又有谁能当得起忠义军雷霆一击!张相公把心放到肚子里,静候佳音就是。” 张俊刚说完,秦桧也是接着说道: “张俊所言甚是!再说了,王松即便不是女真人对手,往府州城里一钻,谁也奈何不了!” 张叔夜微微点了点头,坐回了椅子上,恍然若失。 他和秦桧等人,竭力想要消除王松在河东忠义军中的影响,谁知事情弄巧成拙,不但失去了石岭关这些险地,使太原城直面女真人的铁骑,还把王松和两万大军置之险地。 “现在,也只能看王松的造化了。希望他平安无事,凯旋归来,老夫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张叔夜的自言自语,一旁的秦桧等人看在眼中。众人相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是冷哼一声。 王松这等武夫,手握重兵,桀骜不驯,难以管教。惟愿他身败名裂,最好不要回来,再也不能在朝堂之上耀武扬威,危害朝廷。 这大宋,还是士大夫的天下。 121章 命运 梦想和现实之间,往往是乾坤颠倒,大不相同。 自己想要去拯救世界,如今自己却成了要被拯救的一方,而且还没有人会来拯救自己,世间最讽刺最凄凉的事情莫过于此。 大营中一片寂静,众将已经出去作战,营房之中只留下寥寥数人,以及营中数百号的军士警戒。 “相公,吃点东西吧,你可是一夜粒米未进了。” 王松没有作声,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他只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单纯的傻子,看起来精明无比,实则是与世人格格不入,自以为是又可怜巴巴。 得罪了这么多人,手握如此重兵,还天真地以为会有两全其美的和谐,真可谓是痴人说梦,坐井观天。 “相公,我早已说过,世间之事,太过丑恶,你一片赤子之心,以为能感动天下之人。岂不知人心叵测,世上寡廉鲜耻之人太多。你,太善良了!” 王松终于抬起头来,眼睛里面都是苦涩。 “善良?这是我的无知,不但低估了人心,还让两万大军处于险地。你说,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国家大事,还比不上和他们的私怨吗?” 王松眉头紧锁,脸上的肌肉扭曲,眼中的痛苦之色显而易见。 “国家大事,那是相公你自己认为。对于那些奸臣来说,自家的私事就是国家大事,和相公的私怨就是公事。这些人要是一片公心,忠君爱国,我大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人人可欺!” 马扩低声细语,安慰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可不想这位大宋的救星,就这么轻易放弃。若是这世上还有人能救大宋,那人一定非王松莫属。 所有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切,他无可置疑。 王松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息,脸上阴晴不定,眉头紧皱。 赵桓为什么会派秦桧来,为什么会派张俊来,又为什么会派张叔夜来? 他派皇太子来太原,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他难道不了解这些所谓的大臣心思各异?在这紧要关头,在这些军国大事面前,他玩这些所谓的帝王之术,平衡掣肘,是不是太过儿戏? 让他不由得想起后世的那句名言来:攘外必先安内。 原来是早有前车之鉴。 “相公,如今,事到如今,该想想咱们的退路了。” 马扩轻飘飘的一句,把王松从冥想中拉了回来。他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左膀右臂。 “相公,要么从晋宁军退兵南下,要么东进,退回太原。以忠义军的实力,一路上应该不会受到什么袭扰。” 南下,东退,坐视折家军灰飞烟灭,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陕西糜烂一片? 不,他不能这么做。要是他拍拍屁股走人,怎么对得起陕西的百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相公,当初劝你黄袍加身,不止是为了兄弟们的前程,也是为了大宋的江山。要想恢复燕云,平定西夏,远征西域,就靠现在的朝廷,你觉得可能吗?” 王松轻声笑了一下,笑声中说不尽的凄凉。直到现在,他似乎才真正明白了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 大宋国体乃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以文制武,任何人不得僭越。自己自不量力,想要打破着君王和士大夫共筑的藩篱,实在是可笑之极。 “马宣赞,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本官还想再努力一下,不为别人,只是为了陕北的百姓,为了自己的良心。” 王松的话,让马扩沉默了一会。他也知道,坐视百姓受苦,置府州之地的折家军不理,王松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相公即便要率兵前去,解救折家军,也要答应小人两件事情。” 马扩思索片刻,低声说道,神色坚定,王松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不知道这位马宣赞,又会说出怎样的话语? “马宣赞直言无妨,本官洗耳恭听。” “这其一,相公派出伺候,通禀折可求,让他里应外合,共击城外的女真大军,迎接忠义军大军入城。” 王松点了点头,轻声道:“马宣赞,你继续说下去。” “其二,若是战事不利,相公立刻挥兵撤走,不得一意孤行,误了抗金大业!”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诧异道:“这样就完了?” 马扩点了点头,正色道:“相公若是答应了,就是一言九鼎,不得反悔!” 王松也是肃然答道:“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他好似已经从颓废中恢复了过来,整个人又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马宣赞,不要把此事告诉全军,影响将士们的士气。不过区区几万女真人,本官还不放在眼里。沙场上再见就是!” 马扩看他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不由得担心起来。 “相公,还是要小心为上,不可小觑对方。军中上万兄弟,可都是指望着你呀!” 王松笑着点了点头,心中都是苦涩。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天下之事,就是这么讽刺!就在这个冬日,让我和大宋朝廷做个了断。” 马扩心中一惊。王松最终,还是看透了这一切,知道了事有可为,何为不可为。 晋宁军寨中,刺耳的刁斗声不断响起,士卒们大声吆喝,催促里面的人赶紧撤往内城。 晋宁军监门官李位和石赟开门揖盗,趁乱打开了西门,女真大军终于攻破了外层,层层向内城攻来。 外城之中,无数的百姓从街巷各处跑了出来,男女老幼,拖家带口,人人惊慌失措,直奔内城而去。 一番激烈的厮杀,外城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数以千计的宋军尸体堆在地上,百姓的尸体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金兵踩着尸体涌了进来,潮水一般向内城的大门和寨墙上扑去。 羽箭弩矢驰飞,破空之声不绝,城墙上下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羽箭弩矢射在墙上,很快就长起了一层低矮的钢铁丛林。 寨墙后,宋兵弓手不断的从后面射出羽箭和弩矢,长枪手从盾牌和城墙之间的空隙,不断把金兵捅下城墙。宋兵人人狰狞,丝毫不顾人数上的劣势,只是用力的把手里的羽箭射出去,把长枪捅出去。 孙昂浑身血红,他拿着盾牌护在身前,在城墙上左右奔走,指挥着宋兵守城,盾牌上挂满了箭矢。 一个金兵砍翻了城墙后的宋兵,刚爬上城墙。孙昂一枪刺出,把猝不及防的金兵捅下城去。 孙昂胸口一阵疼痛,猛烈咳嗽起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崩裂了许多,鲜血又渗了出来。 城墙上的宋兵越来越少,城墙下金兵的攻势愈来愈烈,如惊涛拍岸,城墙和大门岌岌可危。 孙昂叹息了一声,看来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知寨衙门,大门忽然“砰”的一下被撞开,一个士卒满头大汗跑了进来,嘴里大声喊道:“徐相公,番子狂攻北门,监门官李位、石赟打开西门,番子已经进了外城,弟兄们损失惨重,退入了内城,正在和番子交手!” 徐徽言大吃一惊,看来今日凶多吉少,王松的援军,是指望不上了。 紧接着,又有士卒进来禀告。 “相公,番子人多势众,攻势甚是凶猛,弟兄们死伤惨重,只剩六七百人,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徐徽言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传下军令,让兄弟们一定要抵挡住番子,本官马上就来!” 士卒抱拳告辞,匆匆而去。徐徽言披挂整齐,拿起长枪,对门口的亲兵道:“让夫人和小官人来大堂见我。” 他顿了顿,黯然道:“大堂堆上柴禾,本官稍后自有用处。” 亲兵心里一颤,苦劝道:“相公,请你带夫人和衙内从东城离开,小人带兄弟们抵抗就是。” “本官受朝廷厚恩,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岂能抛下兄弟们独自逃生。快快下去准备,不得啰嗦!” 亲兵痛哭流涕,下跪道:“相公三思,衙内还小,请你带他离开吧!” “休要胡言乱语,还不快去!”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徐徽言怒目而视,大声道:“你想夫人和衙内落入番子手里吗,你敢违抗军令吗? 亲兵无可奈何,转入后堂,不一会儿,带着主母和衙内上来,在大堂上站定。 徐徽妻抱着儿子,泪流满面,显然已经猜到了结局,她嘴里颤声道:“相公,难道真的是大限已至吗?” 徐徽言看着妻子,心如刀割,狠心道:“夫人,番子破城在即,你和孩儿落到了他们手中,下场可想而知。你不要冤为夫心狠,你们二人先走,为夫随后就来。” 亲兵过去,扶着流泪不止的徐妻,一同走入后堂。徐徽言安排部下抱取柴火,堆满了大堂。 “点火!” 徐徽言大声喊了起来。士卒们拿着火把,面面相觑,却没有人上前。 徐徽言大怒道:“等番子进来,夫人和衙内的下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再不动手,不怕军法从事吗?” 士卒们都是沉默不语。一旦金人破城,烧杀抢掠,夫人母子的下场可想而知。只是要烧死主母,谁也下不了这个手。 徐徽言勃然大怒,士卒不尊军令,优柔寡断,妻儿落到了金兵手里,下场悲惨百倍。 徐徽言满脸铁青,上前劈手从士卒手中夺过火把,怒声喝道:“优柔寡断,你们要害了夫人吗?” 亲兵上前还要苦劝,徐徽言一脚踹翻亲兵,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薪木上。 “夫人,孩子,休怪我无情了!” 徐徽言心如刀割,流出泪来。 忽然,外面响起了刺耳的铜锣声,徐徽言不由得一愣,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金人已经攻了进来? 衙门大门被撞了开来,士卒浑身鲜血,风一般跑了进来,大声喊着。 “相公,援军到了,番子退出外城了!” 徐徽言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亲兵对傻不愣登的士卒大声喊道:“还愣着作甚!赶紧动手,快救火,把夫人和衙内救出来!” 徐徽言如梦初醒,大吼了起来:“蠢货,还不快救火!” 他大踏步上前,长枪挑飞了面前熊熊燃烧的一堆燃材,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幸亏火刚刚燃起来,士卒们四处忙活,很快扑灭了火势。 徐徽言抱着妻子出来,亲兵抱着孩子在后,一行人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到了院中,看到妻子都没什么大碍,徐徽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命令士卒带妻子去后堂休息。 “命令全军守好寨子,咱们到城墙上去瞧瞧!” 122章 接战 晋宁军内城狼藉一片,无数的攻城机械、擂木滚石、甚至锅碗瓢盆、包袱衣裳,扔的到处都是。 看到徐徽言出来,寨中的将士都是让过一旁,让主将先行。 “赶紧让人清理,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徐徽言皱起了眉头,带着军士,登上了东城墙。看到向外撤去的金兵,不由得大声喊了起来。 “把手里的羽箭都射出去!忠义军到了,还留着它作甚!” 士卒们如梦初醒,赶紧张弓搭箭,拼命发射。 箭如蝗下,“噗噗”箭矢入体的声音接连响起,不断有金兵在撤退的过程中被射翻在地,即便一些女真骑兵也不能幸免。 城墙内外,密密麻麻,都是尸体,层层叠叠,两军尸体上面箭矢累累,犹如刺猬一般。 东城外,宋兵阵势严整,步骑皆有,军容肃穆整齐,金兵纵马而来,竟然直奔宋军的大阵。 眼看金兵如此嚣张,仅仅两三百骑,就敢冲击自己的千人大阵,牛皋勃然大怒,纵马而出。 不到三里的距离,两军很快撞在一起,血肉碰撞之下,人马纷纷倒地,惨叫声,喊杀声顿时惊天响起。 没有羽箭驰飞,只有面对面的硬凿,也没有仁慈和友善,只有冷硬的心肠,以及血淋淋的厮杀。 一个女真骑士一棒砸在了对面宋兵的头上,头盔陷下去了几寸,几乎同时,宋兵的长枪,从女真骑士的咽喉狠狠插了进去。双方几乎同时栽于马下。 另外一个宋兵,一刀砍飞了一个金兵的头颅,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对面的一个女真骑士用骑矛捅下马去。 一名金将极其凶猛,力大无穷,手中的骑矛足有两丈。他骑矛扫出,将两个宋军骑士砸翻马下,然后骑矛刺入了一名宋兵的胸膛,把他一直推到了马下。在宋兵凄厉的喊叫声中,金将抽出骑矛,往前一刺,结果了宋兵的性命。 牛皋砸翻了一名女真骑士,看到手拿骑矛的金将如此悍嚣张,牛皋怒火中烧,拍马便迎了上去。 两人矛锏相交,火花四溅,番将骑矛太长,把握不住,被击飞了出去,砸惊了一匹无人的战马。番将拿起马上的连枷,搂头盖脸,向着牛皋砸了下去。 牛皋拿铁锏挡了一下,手腕一麻,二人竟是势均力敌。 二人大战了几合,牛皋杀得兴起,右锏架住金将的连枷,左锏狠狠的一下,砸在对方的战马头上。 马匹吃痛,支撑不住,悲鸣声中倒在了地上。金将猝不及防,被摔了个七晕八素。 牛皋纵马上前,门栓似的铁锏一下子就砸在了金将背上。牛皋这一铁锏,力达千斤,直接砸破了金将的心肺,震坏了内脏。牛皋微微喘了口气,又向金兵人多的地方而去。 徐徽言武状元出身,看到厮杀阵中纵横砍杀的牛皋,不由得脱口而出道:“真是古之恶来也!” 侥幸逃生,喘息未定的葭芦寨宋兵们,都是睁大了眼睛,看向着城外惨烈的厮杀看去。 女真骑士固然凶残,宋军更是悍不畏死,以前光听说忠义军如何厉害,今日一见,才知道这威名名副其实。 女真骑士心惊不已。原本想冲散宋兵的战阵,谁知一番血战,竟然前进不了半步。 宋兵悍不畏死,打法全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这样有你没我的惨斗,谁不心寒! 女真不像汉人人口众多,加起来也就百万,能作战的不过十几万,汉人则有千万之多。这样去拼,吃亏的还是女真人。 女真大阵中,一众女真骑士端坐于战马之上,簇拥着一名身穿银甲的女真将领,仔细向前张望。 眼看着女真骑兵死伤惨重,一个女真千户长心疼道:“婆卢火,让勇士们撤下来,先让汉儿冲一阵再说!” 鸣金收兵,女真骑士拨马就走,迅速脱离了战场。牛皋铁锏一挥,部下的骑士徐徐后退,撤出了战阵。 刚才的骑战,忠义军损失了百人骑士,不可谓不惨烈。 牛皋回归本阵,大声喊道:“列阵,准备应战!” 天空阴霾密布,黄河岸边却是千军万马,一个整齐的方阵,两营骑兵左右掠阵,“宋”字的军旗迎风招展。除了牛皋的右军2500人,炮兵300人,掷弹兵300人,还有千余游奕军分居左右掠阵。 密集的鼓点响起,宋军纷纷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凝神对待,准备迎接即将而来的大战。 已经是一营指挥的刘伟大声呐喊,指挥起了炮手们。 “检查火炮,确认炮膛、炮眼干燥,迅速装好炮弹和引药!” 军令下达,炮手们有条不紊地开始装填弹药,又用铁丸压住铅丸。 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保一切无误,刘伟才站到了火炮的后面,和战术动作要求的一样,火炮形成了一条条直线。 徐徽言暗暗吃惊,他虽然不知道这小直管有什么用处,但是那一门门幽幽的炮口,让他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婆卢火转过头,用生硬的汉话,对董虎和刚刚归顺的李位和石赟道:“董将军,李将军,石将军,你们带汉儿们先冲一下,试试宋狗的虚实。” 李位和石赟对望了一眼,都是面面相觑。宋军阵容齐整,骑兵掠阵,杀气腾腾。二人刚投了女真人,就被推上了炮灰前台。 汉军统制董虎和义胜军将领,也都是脸色铁青。这一路攻城拔寨,虽说颇为顺利,但冲在前面的都是汉儿,死伤惨重的也是汉儿。汉儿若是畏缩不前,就会被女真人毫不留情的射杀。 军令下达,众人都是无可奈何,只好纷纷点头道:“小人谨遵军命!” 一骑绝尘而至,马上军士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副都统,葭芦寨西北,宋人大军正在向葭芦寨而来,看起来有几千人马。北面也有数千宋兵,占据了葭芦寨以北的险地,像是要堵住北去的道路!” 婆卢火经历大战无数,即便是用屁股想,也知道宋军要三面合围,只剩下东南干枯的葭芦河给己方撤退。 “速速再查!” 婆卢火终于下了军令。 董虎、李位几人互看一眼,都是松了一口气。 徐徽言站在城墙上面,大声喊道:“李位兄弟,石赟兄弟,你二人投敌是迫于无奈。只要你二人能弃暗投明,咱们既往不咎!” 听到徐徽言的言语,金兵纷纷手按到了刀把上,握紧了长枪。只要李位和石赟稍有异动,立即就会动手格杀。 李位苦笑了一下,大声道:“武状元,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你想借刀杀人,咱们战场上相见吧!” 徐徽言见言语没有什么效果,恨恨地道:“可惜不能杀了这两个奸贼!” 婆卢火向着西北方向看去,几里外旌旗招展,长枪如林,战马无数,旌旗上面大大的“忠义军”,“宋”字此起彼伏。无数宋兵整齐划一,沿着葭芦河向前而来,到了距寨子三里处,扎营结阵,方正至极,隐约有五千之数。 宋军占据葭芦川地形,即便攻下对方,也是连绵不绝的山丘,无处可去,根本就是绝地。 西北和东北方向,宋军虎视眈眈。东南方渡过葭芦河,就是绥德军,此处已经是女真人天下。 婆卢火脸色铁青,心头火起。从来都是女真铁骑天下纵横,屠宋军如猪狗,今天这些宋军竟然如此嚣张,要和他对阵,野战一场! 长久以来,宋兵都是一触即溃、毫无血性的样子货,也许这些宋军也都一样,表面上强硬,实则不堪一击。 婆卢火打马向前,无数的女真骑士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就等他一声令下,撕破眼前的宋兵战阵。 婆卢火长出了一口气,拔出长刀来,大声喊道:“进攻!” 无数的战马奔腾而出,马上的女真骑士都是面目狰狞,前排的皆是身披重甲,手持一丈左右长骑矛的重甲骑兵,后面的轻甲骑兵则是是搭弓引箭,虎视眈眈。战马铁蹄奔腾,两千之数,凶神恶煞向宋军的阵地上扑来。 葭芦河河边数十步,宋军步阵完整,刀盾手在前,长枪兵在后,骑兵在两翼掠阵。女真铁骑滚滚而来,宋军巍然不动,寂静无声。 “稳住!” 战阵里,怒目圆睁的军官们,大声怒喝,来回走动,注视着士卒们的一举一动。 看到滚滚而来的女真铁骑,杨进不由得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怕麻烦,把弩床和神臂弓带过来了。 看到宋军面对女真骑兵阵,竟是不动声色,婆卢火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难道说,这些宋军步卒,真能对抗无坚不摧的女真铁骑? 石赟和李位等人在军中观看望。见宋军阵型不乱,长枪如林,不由得都是手心冒汗,捏紧了拳头。 董虎皱眉道:“二位兄弟,你二人可知道,这宋军是什么来路吗?” “董统制,这是河东忠义军,乃是大宋一等一的精锐。主将王松,外号“赛霸王”,有万夫不当之勇,极其悍勇!” “二位已经不是宋人了,别忘了你们的身份!” 董虎也是大吃一惊,随即沉下了脸来,。李位和石赟的神色,马上黯淡了下去。 董虎看了一眼前方,摇头道:“女真人要变阵了,宋军怕是要惨了!” 战场之上,女真铁骑忽然分成两拨,分别向宋军的两翼奔去。女真骑士马术娴熟,训练有素,天生马背上的战士,董虎也是看直了眼睛。 千军万马呼啸而去,地面颤抖,李位不由得有些着急,前方的宋兵没有任何动静,难道被吓傻了,坐等被屠? 宋军中绿旗摆动,宋军将领大声怒吼,宋兵步卒向后退去,两翼的宋军骑兵则是纷纷调转马头,向后而去,乱糟糟一团,慌乱不已。 董虎摇头道:“摆了半天阵型,还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无聊的很啊!” 他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李、石二人,大声道:“二位,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大宋一等一的精锐,真是够丢脸的!” 看到宋兵向后逃去,婆卢火吐出一口气来。骑兵野战,女真满万不可敌,这些软脚鬼如何会是对手。 123章 应许之地 马蹄声惊天动地,女真重甲骑兵在前,持骑矛和铁骨朵等重兵器,轻重甲骑兵操弓矢在后,人人张弓搭箭,恶狠狠向前。 宋兵撤出半里地左右,停了下来,纷纷向两边让开。后面宋军的阵型丝毫不乱,却露出来了整个的火炮阵地。 火炮分成两排,交叉错开,每一门火炮后站着三名炮手,手里的火把已经燃起,蓄势待发。 女真骑兵滚滚而来,很快进入了三百步范围,刘伟手心冒汗,再也按捺不住,手中的红旗重重挥下,大声吼了起来。 “第一排,开炮!” 炮手们把火把狠狠地摁在火门上,赶紧蹲下了身子,捂住了耳朵。 城墙上的徐徽言心里面一颤,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蓬!蓬!蓬!” 第一排的50门火炮炮身抖动,一股白色的烟墙在炮前升起。炮口红光乍现,无数霰弹脱离炮口而出,撕裂空气,呼啸着向扑过来的女真骑兵劈头盖脸而去。 50门火炮一起发射,覆盖了前方三百米的范围。马上的女真骑士栽下去一片,几十匹战马悲鸣着倒下,马匹和倒地的骑士绊翻了后面的不少战马,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和哀嚎声跟着响起。 第一排的火炮发射完毕,第二排的火炮又跟着响起。又是无数铁丸急射而出,女真铁骑阵中,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300步的距离,炮手可以发射火炮两到三次,火炮连续发射,后面射击的距离越来越近,杀伤力也越来越大。火炮声此起彼伏,不计其数的女真骑士从马上栽下,许多战马被拌翻,无数的战马被拌翻,许多女真骑士被打的血肉模糊,不成人样,许多骑士则是被同袍的战马踩死,惨不忍睹。 硝烟弥漫,整个阵地前一片尸山血海,人马的尸体层层叠叠,残肢断体、内脏、肠子随处可见,宛若人间地狱。 炮手们发射完三次火炮,也不管火炮,返身就向后跑去。 婆卢火盯着前面的战场,呆若木鸡,眼睛血红,似要喷出血来。这些白山黑水间的勇士,就这样一转眼的功夫,成了宋人的“炮”下游魂。 一个女真勇士,坐在血泊之中,双手捧着自己的肠子,想要把它塞回去,让人心惊肉跳。另外一个勇士,则是面部塌陷,血肉模糊,双手摸索着,在战场上蹒跚学步。无数的勇士在血泊里挣扎、嚎叫、哭泣,惨状不忍卒视。 女真部落的猛士,转战千里,杀人无数,却连对手的面都没有碰到,便倒在了连续不断的火炮射击之下。 徐徽言和城墙上的宋兵都是目瞪口呆,人人面色苍白,紧盯着战场,寂静无声。 终于,大约一半的女真骑兵冲过了火炮的射击范围。见对方的炮手舍命向后跑去,连炮也不要,女真骑士都是眼睛血红,挥舞着兵器,狂呼乱叫,恶狠狠向前。 死伤如此惨重,触目惊心,不抱此仇,羞于为人。 婆卢火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前面,期待着女真勇士冲破宋人的战阵,肆意屠戮对方。 尽管损失了一半人马,但女真骑士的狂野之气不改,仍然是不可一世。他们怪声长啸,滚滚向前。许多女真骑士羽箭搭于弦上,瞄准了前面的宋兵,只待进入射程,便要痛下杀手。 突然,宋军的刀盾手竖起了盾墙,上百个身高体重、身着皮甲的宋兵冲了出来,人人拿着一个冒烟的铁疙瘩,就在盾牌后奋力甩出,雨点一般,落在了女真骑士前进的道路上。 掷弹手都是军中的大力士,很多人能把震天雷扔出六七十步开外。女真骑士一般非五十步不射,就这么一二十步,几百枚震天雷就在女真骑阵中接连爆炸起来。 “通!通!” 震天雷爆炸声不绝,硝烟弥漫,烟雾缭绕,掷弹兵连续甩出三轮震天雷,疾速退了下去。 阵地上浓烟滚滚,到处都是人的惨叫声、呻吟声,马匹的悲鸣声,震天雷的爆炸声。不管是宋军,还是金兵,个个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阵地上的烟雾。 “看什么,还不快点装填弹药!” 阵地上人仰马翻,炮手们上来,继续装填弹药,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刀盾手大踏步上前,竖起盾牌,护住炮兵阵前,长枪兵紧紧跟随,骑兵缓缓上前,站在了火炮阵地的两翼。 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硝烟,阵地上尸山血海,到处散落的残肢断体,一个个焦黑的浅坑就像刚烧过一样。 火炮声轰鸣,震天雷爆炸声不绝,密密麻麻的羽箭从宋军阵地上射出,宋军骑兵也打马狂奔,冲了上去。 双方的骑兵乍一碰上,便倒下去一片,马背上的骑士立时稀疏了下来,残酷的白刃战跟着登场。 双方恶斗连连,拼死搏杀,死伤无数,宋军阵中忽然响起了鸣金收兵声,损失了一百多骑的宋兵纷纷舍弃战场,向两旁打马离开。 剩余不到五六百骑的女真骑士,看到对方脱离战场,也赶紧打马后退,想要快点撤离这血腥之地。 宋军骑兵向两旁闪开,刀盾手撤后,宋人的火炮又响了起来。 女真骑士魂飞魄散,打马舍命逃窜,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幸存者胆战心惊退到回了本阵。 阵中的女真骑士愤怒异常,个个指着宋军阵地大声怒骂,斥责宋军鸣金收兵还继续发炮,让他们又损失了一百多女真勇士。 婆卢火面色苍白,差点从马上掉下。刚才这一番血战,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女真勇士,恐怕几个部落,已经消失不再了。 董虎呆若木鸡,宋军火力如此凶猛,这仗还该如何打下去? 李位和石赟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忠义军早不到晚不到,就在二人开城投降的小半个时辰后。老天这是和自己二人故意过不去吗? “婆卢火,是战是撤,你赶紧做个决断!” 眼看着前方的宋军缓缓而来,婆卢火旁边的女真将领们个个变了颜色。 今日一战,部落的勇士十死九伤,回去后,那些死伤惨重的弱小部落,肯定是要给其他的女真部落吞并了。 “撤兵!” 婆卢火断然下了军令,丝毫不拖泥带水。 “义胜军断后,各谋克向葭芦河南岸撤离,不能让宋军形成合围之势!” 看到金兵准备撤离,牛皋点了点头,火箭腾空而起,闪耀在高空。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一队队的女真骑士拥着婆卢火,纷纷向葭芦河冲去,干裂的河床裸露着,上面的雪花早已经融化,断水的河床,正是女真人堵塞葭芦河上游的杰作。 成千上万的女真骑兵涌向了河边,向着河对岸而去,瞬间已经布满了整个干涸的河床。 董虎等人从葭芦寨南门而出,跟在女真骑兵后面,疯狂地向着河边而去。 徐徽言狠狠在城墙上捶了一下。如此好的机会,忠义军竟然不追击金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忽然,亲兵指着葭芦河上游方向,大声地喊道:“相公,水,有水了!” 不但是城墙上的徐徽言等人注意到了,金兵们也是心惊肉跳。葭芦河上游,白花花的水卷,翻滚着向下游急速而来。 所有人都是魂飞魄散,女真骑兵拼命打马向对岸狂奔,汉儿撒开步子,疯狂向前,一时间,河中到处都是蚂蚁一般疯狂逃窜的金兵。 邵兴和斥候们站在葭芦河上游的堵塞堰口处,这里已经被完全炸开。几个油纸包裹的炸药包,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众人身后,震天雷攻击下的数百金兵撒腿向西逃去。堵塞处被炸开,他们也知道大难临头,早已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邵兴顺着水势,向着东南方向看去,目眩神迷,感叹这大自然的巨大力量。 李位和石赟夹在万千舍命狂奔的汉儿之间,舍命向葭芦河南岸打马奔去,猛然,二人只感到身子一轻,被猛冲落入了水中,被河水卷着,向着下游而去。 河面上,无数的金人被河水席卷着,随波逐浪,狂喊乱叫着,向前方的黄河翻滚而去。 尚未下河的汉儿们,一个个脸色苍白。城墙上的宋军一齐放箭,箭矢乱飞,犹如蝗虫,发泄着心中的戾气。 婆卢火登上了葭芦河对岸,看着身边残余的女真骑士,竟无一名汉儿渡过河来,不由得眼前一黑,差点掉下马来。 还没有等他缓过神来,千户长的声音又响起,里面充满了惶恐之意,“婆……卢火,宋……军!” 婆卢火心头一震,抬起头来,只见面前几里处,几个整齐的方阵一步步向前而来,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像恶鬼的催命符,让人胆寒。 而在这些方阵前面,上百门该死的火炮炮口幽幽,又呈现在了眼前。 婆卢火缓缓拔出了长刀,随着他的怒吼声,残余的上千女真勇士向前决绝地冲去。 “蛮夷小族,畏威不怀德!” 杨再兴目光阴冷,轻轻摆了摆手。 宋军的火炮发出了震天的吼声,掷弹兵纷纷上前,手中的震天雷疯狂甩出,两旁的宋军骑兵缓缓加速,向着前方而去。 看着不断倒下的女真铁骑,马扩冷冷哼了一声。 “兵者,鬼道也,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区区北虏,穴居溪饮,茹毛饮血,安知中华千年文化之精髓!” 一处高陇上,王松登高而望,向西看去,眼前纵横交错,沟壑万千的黄土高原,是那么让人眼热,熟悉而又陌生。 这里虽不似后世的黄沙遍地,疮痍满目,也没有拦羊老汉粗犷的信天游,但却是同样的荒凉、贫瘠。在这远离喧嚣的寂静的荒原上,有着一种热情奔放、高亢自由、蓬勃进取的原始洪荒之力,让人不安生,总想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 哦,陕北,我的竖琴是如此激烈的为你弹响,我的脚步是如此的行色匆匆,你觉察到我心灵的悸动吗?你看到我挂在腮边的泪花吗? 王松热泪盈眶,不能自已。这安静的、支离破碎的土地,几千年来各民族争斗不息,承载着蚂蚁一样的芸芸众生,希望着失望着,失望着又希望着,循循环环,永无停息。 124章 百姓 麟州城分内、外城,外城周长约八里,东、南、北设三门,内城亦设南、北两门,西面临绝壁。东门外真武庙,平常热闹非凡,城东南不到百米,两颗巨大苍翠的松树郁郁葱葱,见证着自然的神奇和生命力,因此,周围的百姓也称麟州城为神木寨。 即便是凶残无比的女真人至此,也没有打这两颗松树的念头。更有些女真将士下马,磕头作揖,敬畏神灵和上天赋予的神树。 麟州城址北邻草地沟,西邻窟野河,东接桃峁梁,南与麻堰沟接壤,沟壑相连,极不规则。整个城池由三座小城组成,分别为东城、西城和紫锦城。三座城中,紫锦城位于西城和东城的中间,东城和西城面临沟壑,靠山城墙护卫,倚仗高山、沟壑这些天然屏障,易守难攻。 自从女真大军进入陕北,百姓十存不足二三,饿殍载道,接踵于野,土地荒芜、灌溉渠道、设施废弃,许多河流肥沃地区,包括葭芦寨和吴堡寨之间木瓜原,百里的膏腴之地,也变成了一片狼藉。 麟州城东城、西城和紫锦城,三个小城既相互联系又相对独立。如有一座城有入侵者进攻,其他两城均可立即派兵前往支援。城中瓮城、城墙、马面、角楼都有,极其坚固。 东城因为地势平坦,里有大量百姓居住。西城,则是麟州知州衙门,也就是以前的麟州刺史府衙门所在。 只是,如今这麟州城,不管是东城还是西城,或是紫锦城,城外、城内、城墙下,都是堆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城墙上烟熏火燎,肉丝、肉沫和血污随处可见,在冬日的薄雪下,宛若死城一般。 只有不时奔过的女真游骑,城头偶然传来的刁斗声,以及天空中盘旋的鹰鹫,才给这沉寂的大地添上一点生气。 窟野河,黄河中游支流,由西夏境内西北流入,一路东南流向,经过麟州城城南,途径静羌寨南,于麟州沙峁头注入黄河。 当地人称此河叫“哭夜河”,此河每年爆发山洪,河水泛滥,两岸百姓多因之丧失生命,哭泣之声传遍方圆百里之故。如今虽然到了冬季,河水依然滚滚而去,河深处依然要借助舟船才能渡河。 天空布满阴霾,邵兴站在一处高地,手里拿着千里镜,向着窟野河北岸看去。 正是清晨,河面上白雾茫茫,对岸更是云山雾罩,完全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埋伏。 迟疑了一会,邵兴才沉声道:“找一处地方,过河!” 众人一起翻身上马,到了窟野河边。眼见涛声滚滚,众人只能沿河而上,在窟野河下游一处水流平缓处,意外地发现了有一队金人在河边的渡头把守,人数不知有多少。 迷雾之中,正在值守的金兵看到邵兴等人出现,大声喊叫,刁斗号角声也响了起来。 看到对面的金兵惊慌失措,狼窜狐突,奔跑嚎叫,邵兴一打战马,手里的弓弩急射而出。 后面的两百骑士,纷纷打马狂奔,手里的弓弩连环射出,正在奔跑的金兵瞬间倒下了一片。 几个斥候上前,甩出手里的铁钩,挂在了栅栏上,马匹一齐用力,栅栏被拉翻了一片,营盘马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邵兴打马向前,到了那壕沟跟前,战马轻轻一跃而起,就进入了金人营地。 眼看着对方宋军闯了进来,慌乱中金人的羽箭也稀稀拉拉的射了过来。众人左臂上圆盾遮住马头和身体,右手兵器抽打马臀,风卷残云一般,向前而去。 邵兴一马当先,盾牌护着头部,冲在最前。羽箭射在盾牌上,邦邦作响,身边一名甲士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邵兴怒火中烧,长刀借着马力挥出,一名金兵惨叫着倒地。一名金兵还没有来得及刺出长矛,已经被战马撞飞了出去。眼看一名金兵搭弓在手,意欲射出,邵兴情急之下,手中长刀扔出,正砸在金人的弓弦上。 弓弦断裂,金人大惊,还没有反应过来,邵兴战马已经到了跟前,邵兴摘下马上的长枪,振臂刺出。长枪破喉而入,邵兴收起长枪,金人没有了生息。 邵平和许三跟了上来,打马走在邵兴前面。二人把盾牌举高,架在身前。邵平大声道:“大哥,你要当心,刀枪无眼,你可不能出事呀!” 邵兴摇头道:“谁知道在此遭遇这些金人,看来都是汉儿,大伙儿再掩杀一阵,赶紧冲散这些金人,抓些活口,也好查明番子的行踪。” 一些金兵向河边跑去,羽箭驰飞,金兵们一个个都被射倒在河岸边。有几个侥幸上了一艘船只,驾船想要逃跑,一个冒烟的震天雷扔了上去,炸的木屑乱飞。金兵纷纷发出惨叫,跟随着打转的船只一起,缓缓沉入了河里。 骑兵对阵步兵,人数基本相等,战斗迅速进入了尾声。金兵大部被杀,残余的几十人,全部被抓了俘虏。 审问过后,众人才得知,大批的金兵都聚集在神木寨和府谷。窟野河以南,已经很少有金兵驻扎,至于金兵具体的驻扎,这些人却是一无所知。 一部分斥候压着俘虏回去复命,另一部分人则是上了船只,过了窟野河,登上了北岸的土地。 马铃早已摘去,马匹也上了笼头,马蹄上包着棉布,踏着坚硬的地皮,在雾气里徐徐穿行。众人都是小心翼翼,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唯恐错过什么。 众人缓缓行进。一路村寨破败,百姓尸体不绝于途。众人行进了大约四五十里,到了镇川堡以东的地界,此处已到麟州、府州交界,女真游骑时常出没,众人也变得格外小心起来。 突然,邵平手中的弓箭搭了起来,对准了一处路旁的废墟,大声喊了起来。 “什么人,赶紧出来,否则休怪刀箭无眼!” “千万别,千万别,马上出来,马上出来!” 废墟后面,哆哆嗦嗦走出了几条人影,男女老幼都有,都是宋人百姓打扮,看来像是一家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此地,是不是女真人的细作?” 邵平大声问道,心里却轻松了下来。 领头的老者苦笑道:“这位军爷,小老儿都是土生土长的宋人,如何会是女真人的细作!” 众人互望了几眼,都是放下心来,纷纷收起了手上的兵器。 “老丈勿忧,我等乃是大宋的官军,从河东来此,救助麟府各地的百姓。老丈,你是哪里人啊,如何会在此地?” 老者旁边的年轻人抢先道:“你等果是大宋官家,不是番子部下的汉儿?” “胡言乱语,你这汉子好不知趣!” 许三睁大了双眼,愤愤道:“我等乃是河东忠义军,是王松王相公的手下,专门杀番子和那些不知爹娘的畜生的!” 几个宋人百姓面面相觑,都是摇了摇头,显然不知忠义军到底为何物。 许三摇摇头道:“真是山野村夫,竟然连王相公都不知道!” 他大了声音,对着几人说道:“解救东京城,赶走番子的王铁枪,赛霸王,现在知道了吗?” 几个百姓都是释然,老者恍然大悟道:“是“赛霸王”手下的队伍吧,这个老夫倒是知道。” 许三得意的点了点头,道:“对了,就是“赛霸王”王松王相公的部下!” 老者脸上有了喜色,他周围的人也都是喜上眉梢。 老者陪笑道:“几位军爷不要生气,若是“赛霸王”来了,这番子可就有好看的了!” 他指着旁边的男女老幼道:“军爷,这些都是小老儿的家人和亲戚。小老儿是镇川堡人,那里已经被番子霸占,小老儿无奈,带家人逃了出来,东躲西藏,避开那些番子。” 他指着旁边的一对青年男女和孩子道:“这是小老儿的女儿女婿,还有外孙。” 女真人在占领丰州后,又回兵复扼麟、府,尽夺麟、府之间堡寨,使二州隔绝。然后以游骑抄袭饷道,抢夺附近秋田粮食。 麟、府、丰一带宜农宜牧,特别是麟州窟野河西多良田,土地肥沃,又能引河水溉田,是麟、府二州的主要产粮区。麟、府州官员就募民耕之,以补边费,所以这里的百姓也是极多。 邵兴点点头道:“老丈,说说镇川、建宁两座堡寨的情况。” 这两座堡寨卡麟州和府州之间,东西对应,互为犄角,忠义军若是要北上府州,则必须通过这两地。 “镇川堡和建宁寨有番子驻守,好像有四五千人,没有番子!” 女婿在一旁道:“里面都是汉儿,人数大约四千,镇川、建宁各有一半。” “你们一家人流离失所,都住在哪里,有没有吃喝的东西?” “大家伙逃了出来,从家里带的东西也吃完了,就开始挖菜根,剥树皮,或者到河里打些鱼。平时大伙就在山沟里住地沟子里面,挤一挤,也算住的下去。” 老者的女婿是读书人,又开始发起了牢骚。 “菜根树皮算好的,打鱼若是碰上了番子,那就没命了!大家平时吃什么,无非就是死人身上的肉了。咱们今天出来,还不就是找死人!” 众人都是一阵反胃。许三看了看一家人,奇怪的问道:“你们出来找死人,怎么把孩子也带出来,不怕遇到番子吗?” 女婿摇了摇头,冷笑道:“孩子哪敢留在地沟里面!大人一出来,小孩肯定就被人抓走吃了。许多人家互换孩子,你吃我的,我吃你的,直娘贼的,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众人在军中,从来都是吃饱喝足,哪曾想到,人世间还有这样的惨象。番子南下,苦的是千千万万的穷苦百姓。 邵兴等人凑了一些干粮,留下来给了老人一家。 “大家都放心吧,番子很快就要遭到报应,大家很快就不会东躲西藏了!” 见绍兴等人乃是至诚之人,女婿脸上的神色好了一些,他指着北面道:“距离此地五十里地的杨家沟,驻扎着一支番子大军,人数最少上万。你们可要当心!” 邵兴心头一惊,抱拳道:“多谢相告!” 数万大军,看来是金兵的主力了。 125章 杀虏 河湾沟壑纵横,一条条溪沟流水潺潺,岸边树木丛生,林间还有些积雪,乳白色的浓雾环绕在河面上和树林中,周围一片寂静。 这应该就是那位读书人女婿所说的杨家沟了。 突然,胯下的战马停止了前进,前蹄立了起来。邵兴心头一凛,作出手势,后面的宋军骑士个个勒住了战马,静立在了当地。 令行禁止,军纪森严,斥候们个个寂然无声,轻轻摘下了盾牌架在身前,人人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原野中的动静。 前方隐隐传来番子的欢笑声和刁斗声,邵兴脸上的汗珠密密麻麻,他寂然不动,继续安安静静地坐在马上。 小半个时辰过去,狂暴的西北风吹了起来,吹过斥候们平静的脸面。天空阴云密布,愈来愈黑。跟随着滚滚的雷声响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瞬间,整个原野都被苍茫的大雨所包围。 林间、河上的雾气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眼前的情景豁然开朗。一片枣林横在了众人的正面前,枣林前方,则是一道连绵的山梁,东西走向,远远看去,不知道延伸出去多少。 众人下马,纷纷躲入了林子里面,大部分斥候留下来警戒,邵兴则是带着许三几个斥候,向着远处的山梁摸去。 黄土高原,干冷少雨,冬季好不容易下场暴雨,众人都是冻的够呛,道路更是泥泞,十分难走。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才靠近了山梁,顺着一条隐秘内深的凹部爬了上去。 那里,正是刁斗声和喧哗声传来的方向。 众人隐好身形,向下看去,连刺骨的寒冷都已经忘却。只见沿着山梁南面一直向北,密密麻麻的营帐一个接着一个,无穷无尽,正像那读书人女婿所说的一样,女真大军少说也有万人之上。 邵兴拿出千里镜,仔细打量,雨幕之下,金兵们手忙脚乱,纷纷钻进了营房,不少金兵在营中奔走,狼狈不堪。 营中一处的空地上,几十个宋人百姓绑在木桩上,人人垂头,个个身上插着羽箭,显然已经遇害。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刚刚才被射杀,这或许就是刚才的喧哗声所在。 一个金兵将领钻出营帐,对着跟出来的金兵说些什么,金兵们纷纷冒雨而去。金兵将领忽然抬起头来,斗笠下的一双眼睛,正向着邵兴等人藏身之处扫去。 邵兴等人动也不敢动,直到金兵将领转身进了营房,这才慢慢从山梁上下来,钻进了枣树林。 “大哥,山梁的北面,都是金人的营盘,西面是番子,东面是汉儿。按照女真人的扎营人数,番子和汉儿各有万人,总数大概有两万人左右。” 邵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说道。刚才那金兵将领,可是真吓了他一跳。 邵兴点点头,沉声道:“看这天气,雨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番子大军不会轻易离开。咱们马上回去禀告相公,以免孤军深入,中了番子的埋伏。” 绍兴一一安排下去。邵平带人回去禀告,许三到麟州城告知守城宋军,其他斥候和他一起,守住渡口,等候忠义军大军过来。 众人一路向前,直奔渡口而去。到了才发现渡口渡船全无,显然有人来过,而且移走了船只。 游骑出去侦察,众人停在河边,都是脸色凝重,邵兴冷汗直流,莫不是女真人来过此处? 他稍稍思虑一下,决然道:“兄弟们,咱们得马上寻找船只过河。此处距离麟州城已经不远,不行的话,就向河上游走,从麟州城城北过河!” 邵兴话音未落,侦查的斥候打马奔了过来,大声喊道:“邵指挥,东、南、北三面都出现了大量的番子骑兵,有上千人之多,河边则是上千汉儿从密林杀来,人数也是上几千!” 邵兴心里面“咯噔”一下,想来是金人发现了窟野河渡口遇袭的事情,一直在此守株待兔。可笑的是,自己这些人,竟然没有发现。 北、南、东,三面都有金兵追来,河上没有渡船,没法西渡过岸。若是再犹豫不决,等待下去,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邵兴大声道:“邵平和许三奔麟州城方向,从那里过河,向相公禀告这里的情形,我和其他兄弟留下断后!” “兄弟们随我迎敌!” 邵兴摘下长枪,打马直奔北来的女真骑兵,其余斥候拔出利刃,纷纷跟了上去。 邵平和许三对视一眼,二人调转马头,带着几个斥候,打马直奔南边的麟州城而去。 大雨如注,覆盖原野,上千的女真骑兵,三四千的汉儿,密密麻麻,满山遍野,围了过来,金兵如狼似虎,面目狰狞。 邵兴策马扬刀,狠狠劈翻一个金兵,长刀上的血迹瞬间就被雨水冲洗,又变得明亮如镜。 身后的斥候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刀枪并举,怒气勃发。 斡鲁端坐马上,一群女真铁骑环伺左右,大雨淋湿了铁甲也是无动于衷。看着不远处,一个个的宋军落下马来,斡鲁却是面色凝重。这些宋兵,太狠了。 每一个宋兵倒下,都伴随着一个以上的女真勇士落马,汉儿更是不堪一击。这些原来大辽国的健儿们,如何到了女真勇士的麾下,变的如此弱不禁风? 看到两个宋兵趁机冲出了包围,打马南去,斡鲁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 突降大雨,角弓尽湿,没有办法发射羽箭,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两名宋军突出重围,众军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雨滂沱中,数以百计的金兵倒了下去,更多的金兵又聚了上去。反复厮杀之下,金兵的包围圈时而被冲破,时而又被补牢。 大雨倾盆,每个斥候的身上都已湿透,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众人都是忘记了寒冷和浑身的疼痛,一个个眼珠通红,似野兽一般,只是舍命的搏杀, 邵兴挺着长枪,左冲右突,连砸带捅,所向披靡,应者无不惨叫落马、倒下,几无一合之敌。 从辰时到午后,双方来回厮杀了几个时辰,南北转换了数里,宋军只剩下了二三十人,个个挂彩,伤痕累累,却始终突不出金人的包围。 窟野河岸边和荒原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处都是,雨水横流,带着岸边死伤者的鲜血,冲进了窟野河中,河面上浮起一层红色。 斥候们伤痕累累,披甲被雨水洗的锃亮,有人手腕已经断掉,有的人腹部血肉模糊,有人身上鲜血淋漓,脸色苍白。斥候营,已经到了弹尽粮绝之际。 一个斥候浑身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再也没有爬起来。同袍下马翻看,这才发现斥候的胸脯已被劈开,肠子都流了出来。 “报数,还有多少人?” “指挥,斥候营共有28人!” 邵兴眼睛扫过去,与同袍们的目光碰在一起,从众人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旁边的一名斥候大声唱了起来,旁边的斥候也跟着一起,大雨中慷慨悲歌。 斥候们声音洪亮激昂,正欲上前的女真骑兵都是一愣,汉儿们神情恍惚,面色苍白,许多人呆在了原地,手拿刀枪,犹如木偶一般。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能如此壮烈的死去,也是死得其所了! 大雨中,邵兴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直刺阴沉的天空,发出了震天的吼叫:“杀番子!” 其余的斥候也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一个个发出了心底的怒吼。 “杀虏!” 邵兴一马当先,带着残余的二十七名斥候,向着前方的金兵大阵,义无反顾而去。 在女真骑兵惊诧的目光中,在汉儿们惊惧的眼神里,邵兴的二十八骑,和金人狠狠撞在了一起,最后的厮杀也因此展开。 血战中,身旁的同袍一个个倒于马下,邵兴发疯一般,长枪频刺带砸,血雾腾现,骨裂筋折中,一个个女真骑士倒在了马下。 一把长刀搂头盖脸而来,劈断了邵兴的枪杆,长刀顺势而下,砍在邵兴的左臂,血流如注。 邵兴不管不顾,削的锋利无比的斜面往前一送,就捅进了女真骑士的面部,女真骑士捂着面部,惨叫着倒下马去。 邵兴肋下一痛,已经遭了一下,他抓住汉儿的枪头,从马的另一侧滚了下来。 汉儿禁不住邵兴神力,长枪被夺了过去。邵兴反手一枪杆,砸在汉儿的脸部。骨折的声音传来,汉儿闷哼了一声,仆翻在地。 邵兴只感到天旋地转,他努力想站住脚,却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视线中,无数金兵狰狞的面孔向前而来…… 躺在泥泞中,雨水打湿了脸庞,邵兴的耳边依稀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是梦是幻,是真是假,迷迷糊糊中,他失去了知觉。 144多条冰冷的尸体,在泥地上整整齐齐的排开,雨水打在这些士卒伤痕累累的身上、苍白的脸上,他们却豪无回应,短短的几个时辰,他们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人间。 王松脸色铁青,大战尚未来临,仅仅是一次遭遇战,144条精壮的汉子,前军斥候营的精锐,就这样永远的失去了声息,再也没有为国出战的可能。 如若不是杨进前军来的快,不但勇士们无一生还,所有人的头颅也会被金人砍去。 “相公,45名兄弟被割去了首级,13人重伤,包括邵兴兄弟。兄弟们正在寻找丢失的首级。” “首级一定要找到,不能让兄弟们死无全尸!” 王松心里有些骄傲和欣慰,他的部下,终于都成了响当当的汉子,而不是任人蹂躏,懦弱没有血气的窝囊之徒。 只看看这河边、荒原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横七竖八、连绵数里的尸体,就知道这里经历了怎样的血战,战况又是如何的激烈! 跪了太久的宋人,终于站起来了。 125章 杀虏 河湾沟壑纵横,一条条溪沟流水潺潺,岸边树木丛生,林间还有些积雪,乳白色的浓雾环绕在河面上和树林中,周围一片寂静。 这应该就是那位读书人女婿所说的杨家沟了。 突然,胯下的战马停止了前进,前蹄立了起来。邵兴心头一凛,作出手势,后面的宋军骑士个个勒住了战马,静立在了当地。 令行禁止,军纪森严,斥候们个个寂然无声,轻轻摘下了盾牌架在身前,人人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原野中的动静。 前方隐隐传来番子的欢笑声和刁斗声,邵兴脸上的汗珠密密麻麻,他寂然不动,继续安安静静地坐在马上。 小半个时辰过去,狂暴的西北风吹了起来,吹过斥候们平静的脸面。天空阴云密布,愈来愈黑。跟随着滚滚的雷声响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瞬间,整个原野都被苍茫的大雨所包围。 林间、河上的雾气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眼前的情景豁然开朗。一片枣林横在了众人的正面前,枣林前方,则是一道连绵的山梁,东西走向,远远看去,不知道延伸出去多少。 众人下马,纷纷躲入了林子里面,大部分斥候留下来警戒,邵兴则是带着许三几个斥候,向着远处的山梁摸去。 黄土高原,干冷少雨,冬季好不容易下场暴雨,众人都是冻的够呛,道路更是泥泞,十分难走。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才靠近了山梁,顺着一条隐秘内深的凹部爬了上去。 那里,正是刁斗声和喧哗声传来的方向。 众人隐好身形,向下看去,连刺骨的寒冷都已经忘却。只见沿着山梁南面一直向北,密密麻麻的营帐一个接着一个,无穷无尽,正像那读书人女婿所说的一样,女真大军少说也有万人之上。 邵兴拿出千里镜,仔细打量,雨幕之下,金兵们手忙脚乱,纷纷钻进了营房,不少金兵在营中奔走,狼狈不堪。 营中一处的空地上,几十个宋人百姓绑在木桩上,人人垂头,个个身上插着羽箭,显然已经遇害。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刚刚才被射杀,这或许就是刚才的喧哗声所在。 一个金兵将领钻出营帐,对着跟出来的金兵说些什么,金兵们纷纷冒雨而去。金兵将领忽然抬起头来,斗笠下的一双眼睛,正向着邵兴等人藏身之处扫去。 邵兴等人动也不敢动,直到金兵将领转身进了营房,这才慢慢从山梁上下来,钻进了枣树林。 “大哥,山梁的北面,都是金人的营盘,西面是番子,东面是汉儿。按照女真人的扎营人数,番子和汉儿各有万人,总数大概有两万人左右。” 邵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说道。刚才那金兵将领,可是真吓了他一跳。 邵兴点点头,沉声道:“看这天气,雨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番子大军不会轻易离开。咱们马上回去禀告相公,以免孤军深入,中了番子的埋伏。” 绍兴一一安排下去。邵平带人回去禀告,许三到麟州城告知守城宋军,其他斥候和他一起,守住渡口,等候忠义军大军过来。 众人一路向前,直奔渡口而去。到了才发现渡口渡船全无,显然有人来过,而且移走了船只。 游骑出去侦察,众人停在河边,都是脸色凝重,邵兴冷汗直流,莫不是女真人来过此处? 他稍稍思虑一下,决然道:“兄弟们,咱们得马上寻找船只过河。此处距离麟州城已经不远,不行的话,就向河上游走,从麟州城城北过河!” 邵兴话音未落,侦查的斥候打马奔了过来,大声喊道:“邵指挥,东、南、北三面都出现了大量的番子骑兵,有上千人之多,河边则是上千汉儿从密林杀来,人数也是上几千!” 邵兴心里面“咯噔”一下,想来是金人发现了窟野河渡口遇袭的事情,一直在此守株待兔。可笑的是,自己这些人,竟然没有发现。 北、南、东,三面都有金兵追来,河上没有渡船,没法西渡过岸。若是再犹豫不决,等待下去,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邵兴大声道:“邵平和许三奔麟州城方向,从那里过河,向相公禀告这里的情形,我和其他兄弟留下断后!” “兄弟们随我迎敌!” 邵兴摘下长枪,打马直奔北来的女真骑兵,其余斥候拔出利刃,纷纷跟了上去。 邵平和许三对视一眼,二人调转马头,带着几个斥候,打马直奔南边的麟州城而去。 大雨如注,覆盖原野,上千的女真骑兵,三四千的汉儿,密密麻麻,满山遍野,围了过来,金兵如狼似虎,面目狰狞。 邵兴策马扬刀,狠狠劈翻一个金兵,长刀上的血迹瞬间就被雨水冲洗,又变得明亮如镜。 身后的斥候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刀枪并举,怒气勃发。 斡鲁端坐马上,一群女真铁骑环伺左右,大雨淋湿了铁甲也是无动于衷。看着不远处,一个个的宋军落下马来,斡鲁却是面色凝重。这些宋兵,太狠了。 每一个宋兵倒下,都伴随着一个以上的女真勇士落马,汉儿更是不堪一击。这些原来大辽国的健儿们,如何到了女真勇士的麾下,变的如此弱不禁风? 看到两个宋兵趁机冲出了包围,打马南去,斡鲁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 突降大雨,角弓尽湿,没有办法发射羽箭,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两名宋军突出重围,众军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雨滂沱中,数以百计的金兵倒了下去,更多的金兵又聚了上去。反复厮杀之下,金兵的包围圈时而被冲破,时而又被补牢。 大雨倾盆,每个斥候的身上都已湿透,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众人都是忘记了寒冷和浑身的疼痛,一个个眼珠通红,似野兽一般,只是舍命的搏杀, 邵兴挺着长枪,左冲右突,连砸带捅,所向披靡,应者无不惨叫落马、倒下,几无一合之敌。 从辰时到午后,双方来回厮杀了几个时辰,南北转换了数里,宋军只剩下了二三十人,个个挂彩,伤痕累累,却始终突不出金人的包围。 窟野河岸边和荒原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处都是,雨水横流,带着岸边死伤者的鲜血,冲进了窟野河中,河面上浮起一层红色。 斥候们伤痕累累,披甲被雨水洗的锃亮,有人手腕已经断掉,有的人腹部血肉模糊,有人身上鲜血淋漓,脸色苍白。斥候营,已经到了弹尽粮绝之际。 一个斥候浑身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再也没有爬起来。同袍下马翻看,这才发现斥候的胸脯已被劈开,肠子都流了出来。 “报数,还有多少人?” “指挥,斥候营共有28人!” 邵兴眼睛扫过去,与同袍们的目光碰在一起,从众人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旁边的一名斥候大声唱了起来,旁边的斥候也跟着一起,大雨中慷慨悲歌。 斥候们声音洪亮激昂,正欲上前的女真骑兵都是一愣,汉儿们神情恍惚,面色苍白,许多人呆在了原地,手拿刀枪,犹如木偶一般。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能如此壮烈的死去,也是死得其所了! 大雨中,邵兴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直刺阴沉的天空,发出了震天的吼叫:“杀番子!” 其余的斥候也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一个个发出了心底的怒吼。 “杀虏!” 邵兴一马当先,带着残余的二十七名斥候,向着前方的金兵大阵,义无反顾而去。 在女真骑兵惊诧的目光中,在汉儿们惊惧的眼神里,邵兴的二十八骑,和金人狠狠撞在了一起,最后的厮杀也因此展开。 血战中,身旁的同袍一个个倒于马下,邵兴发疯一般,长枪频刺带砸,血雾腾现,骨裂筋折中,一个个女真骑士倒在了马下。 一把长刀搂头盖脸而来,劈断了邵兴的枪杆,长刀顺势而下,砍在邵兴的左臂,血流如注。 邵兴不管不顾,削的锋利无比的斜面往前一送,就捅进了女真骑士的面部,女真骑士捂着面部,惨叫着倒下马去。 邵兴肋下一痛,已经遭了一下,他抓住汉儿的枪头,从马的另一侧滚了下来。 汉儿禁不住邵兴神力,长枪被夺了过去。邵兴反手一枪杆,砸在汉儿的脸部。骨折的声音传来,汉儿闷哼了一声,仆翻在地。 邵兴只感到天旋地转,他努力想站住脚,却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视线中,无数金兵狰狞的面孔向前而来…… 躺在泥泞中,雨水打湿了脸庞,邵兴的耳边依稀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是梦是幻,是真是假,迷迷糊糊中,他失去了知觉。 144多条冰冷的尸体,在泥地上整整齐齐的排开,雨水打在这些士卒伤痕累累的身上、苍白的脸上,他们却豪无回应,短短的几个时辰,他们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人间。 王松脸色铁青,大战尚未来临,仅仅是一次遭遇战,144条精壮的汉子,前军斥候营的精锐,就这样永远的失去了声息,再也没有为国出战的可能。 如若不是杨进前军来的快,不但勇士们无一生还,所有人的头颅也会被金人砍去。 “相公,45名兄弟被割去了首级,13人重伤,包括邵兴兄弟。兄弟们正在寻找丢失的首级。” “首级一定要找到,不能让兄弟们死无全尸!” 王松心里有些骄傲和欣慰,他的部下,终于都成了响当当的汉子,而不是任人蹂躏,懦弱没有血气的窝囊之徒。 只看看这河边、荒原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横七竖八、连绵数里的尸体,就知道这里经历了怎样的血战,战况又是如何的激烈! 跪了太久的宋人,终于站起来了。 126章 前奏 一男一女两骑由南向北而来,到了跟前下马,骑士们上前,前面一名英气勃勃的女将开口问道。 “请问可是王相公的忠义军,还请头前带路,为我等引见。” 英气逼人的女将叫折月芝,乃是折可求已故兄长折可适的女儿,她和几位折家子弟一起,帮助麟州知州杨宗闵镇守麟州城,和女真人大战了数月之久,双方互有死伤,都是损失惨重。 另外一个年轻将领则是折可求的儿子折彦野,和堂姐折月芝一样,帮忙镇守麟州。 王松转过头去,对着折月芝问道:“折将军,你们可知这麟州城附近,有哪支女真军驻扎吗?” 折月芝莫名脸上一红,赶紧回道。 “王相公,附近驻扎的女真大军,有阑干堡的斡鲁部,有五六千人之多,番子和汉儿各半。静羌寨的辞不失也是如此,其它堡寨都是汉儿驻扎!” 折彦野在一旁加道:“王相公,九姐说的不错!看这地上死伤的金兵和旗帜,应该是阑干堡斡鲁的部下。” 这一阵子,完颜娄室全力进攻府谷,麟州军想要救助府谷,却被斡鲁和辞不失挡了回来。双方交战频繁,是以二人对斡鲁军颇为熟悉。 “阑干堡以北,番子派兵驻扎了没有?” “相公,张横兄弟的中军已经到了镇川堡,现驻扎在那里,麟州府和府州之间的要塞,已经被我军控制。” “王松松了口气。现在也不知道府州的情形,早一步赶到,府州就早一步脱离危险,已经是不能耽搁。 “翟二率三千辎重兵守住麟州城。我率大军全力以赴,力争尽可能杀伤女真人,解了府州之危!” 王松对马扩的暗示视而不见,却是大声向一旁的折氏兄妹说道。 折月芝心中感动,忠义军不辞劳苦,不惧伤亡,却是为了救府州合城军民。 “王相公,末将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末将愿意给大军带路,还望王相公许允。” 王松大喜,点点头道:“有折将军带路,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折彦野本想阻止,但是看到九姐看向王松炙热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酸。 九姐新婚不久,夫婿就死在了抗夏的战场上,这几年来,她一直都是守活寡。府谷折家子弟,无论男女,都是身不由己,不能选择太多。 大战一触即发,生死未卜,过了今天没明天,就让她去干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至少心里好受些。 马扩不由得摇头叹息。这个时候,想要劝王松撤兵,比登天还难,他也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众军进了麟州城,麟州知州杨宗闵也是大喜过望,赶紧安排下去,生火煮饭。老将军满门英烈,两年前,儿子和两个孙子死在了抗夏的战场上,王松等人也是敬佩有加。 大雨滂沱,王松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望着漆黑的夜色出神。 门口两旁的卫士肃然而立,风雨中不动声色,默默忍受着外面的寒冷。 房门“格吱”一声被推开,董平、马扩、杨进、牛皋、杨再兴、李孝春、徐虎、翟二纷纷走了进来。 “你们都来了,大家都坐吧!” 王松转过头来,众人却是站在房中,你望我,我看你,人人垂头不语,就是没人坐下。 “大官人,咱们就呆在这麟州,不要北进了吧。” 良久,董平才打破了沉寂。 “哦,马宣赞、杨进、徐虎,、翟二哥,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吗?”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回到桌旁坐下,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碗口有些残缺,碗身甚至有条隐隐的裂痕,王松端起水碗,一饮而尽。 “相公,辎重军守麟州,张横卡住了南北交通,大军若是北上,只有一万多人。无论我军如何骁勇善战,面对数倍于我的敌军,始终是寡不敌众。相公三思!” 马扩走了出来,语重心长,言词诚恳。 “相公,马宣赞所言甚是!番子兵强马壮,数倍于我,要想取胜,恐非易事。相公已是朝中那些奸臣的肉中刺,要是兵败,恐怕于相公大大的不利!” 牛皋低声说道,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松的脸色。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了屋中的其他人。 “杨进、徐虎、李孝春,你们几人的意思呢?” 杨进和徐虎几人对望了一眼,一起上前,杨进抱拳道:“小人听从相公的军令。相公一声令下,小人唯令而从!” 徐虎和李孝春一起上前肃拜道:“小人唯相公马首是瞻!” 王松点点头,眼光看向了惴惴不安的翟二。 “翟二哥,是进是退,你意下如何?” 翟二脸红耳赤,支吾着说道: “二郎,朝堂险恶,你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过,是进是退,我听你的军令就是!” 董平又上来,急道:“相公,你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皇太子没有派发援军,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若是强行北上,兵败府州,定是口诛笔伐,被夺了军权不说,恐怕会株连众军将士,忠义军也会土崩瓦解。相公三思而后行啊!” 马扩上前肃拜道:“相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撤军还来得及。你可要慎重啊!” 杨再兴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是咱们又何去何从,总不能反了吧?” 众人都是一惊,个个面色涨红,显然都是震动。 王松放下水碗,站了起来,挨个从众将的身前而过,每经过一人,都是拍了拍将领们的肩膀。 “兄弟们,我知道大家的心思,走到今日这般境地,说真话,我的心里很不舒服,可以说是凉透了。” 王松心中酸楚,口中苦涩,许多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他辛辛苦苦创立忠义军,河北忠义军已被朝廷接管,河东忠义军又被如此掣肘,秦桧、张俊、外加一个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张叔夜,他想要恢复失地,重现汉唐雄风,真可以说是痴人说梦。 他率部北上,解救府州,一心为公,这些人竟然留兵不发,置他于死地不说,也置两万大军于险地。 如今府州岌岌可危,河外三州百姓水深火热,他到底救与不救? “想我忠义军为国为民,牺牲无数,竟然得如此掣肘,如此对待,我是心如刀割,心灰意冷啊!” 王松颓然叹了一声,回身在凳子上坐下。 “兄弟们,话虽如此,可这府州,咱们还得去救,而且是刻不容缓,耽搁不得。” 王松语气温和,不徐不疾,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生气或者恼怒。 “相公,事已至此,不可强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相公一旦有事,忠义军将是万劫不复,兄弟们又何去何从啊!” 董平大惊失色,上前苦苦哀求。 马扩也是肃然道:“相公,北上府州,我军十有八九凶多吉少。相公身负天下抗金重任,不可以以身犯险。要是非要北上,相公坐镇府州,小人愿意领兵前去!” 董平和其他人也是纷纷开口,个个面色涨红,人人不愿王松前往冒险。 王松心中感动,站起身来,对着众将,一揖到底。 “各位兄弟,我王松在此,多谢众位兄弟的好意了。” 众人一起回礼,一齐喊道:“相公三思!” 折月芝端着一大碗炖好的羊肉,走到王松门前,准备进去,却被里面的谈话声吸引。 “我忠义军将士,起兵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什么朝廷,也不是为了什么官家,而是为天下的黎民百姓,为了我宋人的长治久安。” 王松对着周围的一众将领,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来。 “咱们不解救府州,任由番子作恶,先不说世人如何看待我等,百姓被杀,女人被糟蹋,河外三州化为灰烬,这难道是你我要的吗?那些躲在地沟里的百姓,你们难道忍心看着他们天天吃人肉吗?” 他指着外面,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我斥候营一百多兄弟的性命,难道就白白扔了吗?你我都是军人,保家卫国,乃是上天赋予的责任,谁也不能退缩!各位兄弟,我代天下的百姓,谢谢各位兄弟了!” 王松起身揖礼,马扩等人赶紧还礼。屋中之人,人人都是心头感动。 “相公,你所言极是,但这府州之行,就让小人前去吧,相公坐镇麟州即可。忠义军可以没有小人,但不能没有相公!” 董平上前劝道,仍是不死心。 “董平,你代我出征,可能号令三军?这是一场恶战,若是没有我,恐怕影响军中士气,对大战不利。” 马扩无奈地摇了摇头。众将的苦口婆心并没有令王松改变主意,反而被他感到了个热泪盈眶。 看来这一次的苦谏,又是付之东流水了。 “兄弟们下去安抚军心,抓紧休息,咱们连夜动身,与番子一决死战!” 门外的折月芝,听到忠义军救援府州的计划不变,王松也是亲自前往,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心里也升起几许感动。 世人只知锦上添花,那有雪中送炭。王松忠肝义胆,心底无私,世间又岂有这样的男子? 黑夜中,一队队的忠义军士卒在大雨中前行。暴雨如注,雨夜中道路泥泞难行,忠义军士卒个个鼻青脸肿,苦不堪言。天寒地冻,大雨天又不能点火把,士卒们浑身被大雨淋透,却只能在暗夜里摸黑赶路。 滂沱大雨延迟了忠义军的行军速度,五十里的山丘沟壑,整整走了两个时辰。耗时虽长了些,黑夜和暴雨却也掩护了忠义军的行踪。 到了镇川堡,王松交代张横隔绝南北交通,自己则是带领士卒继续向北而去。 五更时分,忠义军终于到达了山梁,大雨终于停了下来。王松见士卒们疲惫不堪,个个冷的直哆嗦,便下令在沟壑里歇息,天一亮就展开进攻。 天寒地冻,忠义军士卒沉默不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竟无一人叫苦,犹似黑暗中的鬼魂,折月芝不由得暗自感概,只怕西军的精锐,也要差上许多! 看身旁的折月芝鼻尖发红,俏脸青紫,白气连连,显然冻的不轻,王松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了她。 折月芝心头一热,竟然没有推辞,就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不知是热还是羞…… 127章 逢生 “直娘贼的,番子这是要拼命啊!” 府州城墙上,折彦适把一个番子砍下城墙,顾不得擦脸上的汗水,一边杀敌,一边指挥着城墙上的鏖战。 无论是府谷南城还是北城,都已经陷入了一片血战之中。 城墙上你来我往,女真人不时攻上城墙,一会儿却又被击退。有时迫不得已,一些金兵被放了进来,就在城墙里展开血战,舍命厮杀。双方都是损失惨重,城墙的防守也是岌岌可危。 几月的征战下来,南城死伤的折家军将士己经达到了六千多人,北城也在五千上下,城上两万多的折家军,如今已经是伤亡过半。虽然将士们士气犹存,但谁都知道,若是这样持续下去,府谷城陷落,就在顷刻之间。 暴雨适时而至,女真人鸣金收兵,士卒都是精疲力竭,伤痕累累,一个个歪倒在城墙上,有的人呼呼大睡起来,也有的躺下了,就再也没有起来。 城墙内外,死尸累累,断剑折戟,已经成了一片尸山血海,恍若人间地狱。 暴雨一夜未歇,直到第二日后半夜才停了下来。女真人的号角声和鼓声又响了起来,下一轮的攻城战,又接着开始了。 首先攻城的是汉儿,他们犹如惊涛拍岸,一波一波,源源不断的向城墙上面涌来,完全不计伤亡。有些汉儿被残酷的血战吓破了胆子,临阵脱逃的途中,被女真骑士射杀殆尽。威逼之下,汉儿的攻势更加猛烈了起来。 折家军的将士们已经麻木,他们机械地挥舞着手里的刀枪,和攻城的金兵舍命拼杀,势若疯癫。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女真人会不会攻进城墙,府谷城会不会受到蹂躏和血洗。 乡兵们纷纷上城,折月秀带着一队女兵,也加入了城墙上的血战。随着有生力量的加入,金兵的攻势为之一缓,血战进入了胶着状态。 “你们怎么上来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死去的叔父交代?” 折彦适一边和金兵交战,一边向旁边的折月秀大声喝道。 折月秀把一个金兵砍下城去,又“刷刷”两刀,砍翻了一个上前的金兵,面不改色。 “城破了,城里的人还能活吗?多杀一个番子,也就是为爹爹报仇!” 折彦适摇摇头,狐疑道:“折虎出去搬救兵,你说那位王相公,他真的会来救援府州吗?” 折月秀脸上一红,摇摇头道:“即使他能前来,恐怕也跟不上了。你看这城外,密密麻麻,数万的金人,府州城怕是守不住了!” “能杀几个算几个!月秀,要是在死前,不能见王松一面,你会不会后悔啊?” “小妹和蜀中范家有婚约,王松若是能来,小妹自然是感激不尽。若是不能来,却也无妨。即便能生还,小妹还不是范家的人!” “谁让你我生在折家!折家的人,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何况是婚姻?你我兄妹,今日就大开杀戒,比试一下,看谁杀的番贼多!” 折月秀心头黯然,手中的长刀却快了起来,抢上城头的两个金人猝不及防,腿上各中了一刀,惨叫着栽下城去。 南城外,一队铁甲贯身、头戴兜鍪的女真铁骑,簇拥着一位身穿鳞甲,貂衣裘领,大饼脸的女真贵人,正在向激战正酣的城头张望。 看到城头冲上来一堆女兵,大饼脸的女真贵人赞叹道:“想不到这折家还有这样的娘子军。看来,府州城里是没有多少士卒了,不然折可求也不会让女人上来增援!” 他对旁边的士卒道:“传下令去,让汉儿们再冲一阵,宋人已经挡不住了!” 女真大军攻略陕西,统帅十万之众,光是麟、府、丰三州就不下五万精兵。这几月鏖战下来,虽然女真勇士的伤亡只有3000之数,但是军中汉儿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余人,占了汉军的一半之多。 如今,河外三州仍有女真铁骑两万,汉儿一万五千余,总数三万五千多人,人多势众,拿下府州,只在旦夕。 旁边的番将道:“都统,城墙上那个黑衣铠甲的女子,就是折可存的孤女。听说她和忠义军的王松是一对,也是他们杀了活女,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一对狗男女!” 完颜娄室一下子变了颜色,眼神变得冰冷,他指着城墙上的折月秀,大声道:“传下令去,告诉女真勇士,谁若是第一个破城,城墙上的黑衣女子就归他了。攻破城池后,驰禁三日,不封刀枪!” 旁边的传令兵大是兴奋,打马而去,传递军令,城下的金兵都是一阵鼓噪和欢呼,跃跃欲试,纷纷向着城头张望,想要看清哪一个是折月秀。 城下的金兵一起鼓噪欢呼,城墙上的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下看时,只见无数的金兵又压了上来。 城头陷入苦战和血战,城下的女真骑士却是云淡风轻,谈笑风生。众军都在观望,一旦城头战况转折,女真大军就会一拥而上,趁机占领城墙和城门,攻破府州。 城墙上岌岌可危,忽然,无数的宋军冲上了城头,他们密密麻麻,狂砍猛捅,无数的金兵跌落城墙,城头上的血战立时稀疏了起来。 城下的金兵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城中还有这么多的宋军。 “折可求这厮,就会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人可以陪葬!” 旁边的董才心惊肉跳,这样下去,汉儿要丧失殆尽了。 金兵如退去的潮水,又蜂拥而至,城墙上的激战,又引起了一片血雨腥风。 府谷城中,州衙大堂,折可求面色凝重,脸上阴晴不定。 “父亲,已经损失了两万三千将士,城中仅有一万三千余人了。” 折彦野的话,让折可求勃然大怒,他大声怒吼道:“王松的援兵在那里?他是不是要等折家军灰飞烟灭才肯现身,要他有个屁用!” “叔父,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折彦质在一旁说道,面色也是沮丧至极。 “王松,你实在是误我不浅!” 折可求面色苍白,紧了紧腰间的鸾带,站了起来。 “大伙儿跟我一起,上城墙,和番子决一死战!” 城头上,精疲力竭的宋兵命悬一线,正在和攻城的金兵浴血奋战,金兵源源不断爬上城头,众人都是心头黯然,看来这府城难保了。 折可求带着亲兵上了城墙,城头上的形势为之一缓,刚刚登上城墙的金兵纷纷被赶下城去,宋兵暂时稳住了局势。 完颜娄室眉头一皱,沉声喝道:“撒里,带领你的部下再冲一冲。折可求都出来了,今日我军必破其城!” 撒里下去,迅速组织起来一群女真士卒,向城墙边飞奔而去。等到了城底下,女真勇士纷纷下马,挺起盾牌,向城头上爬去。 女真人加入战团,金兵马上士气大振,无数的金兵狂呼乱喊着,玩命的向城头爬去。 府州的西南方向,几十个金军游骑,在泥地里抽打着马匹,奋力向前而来。 战马浑身都是泥浆,被抽得口吐白沫,等到了跟前下马禀报,战马支撑不住,倒在泥地里,再也不愿意起来。 “都统,宋军袭击我军南大营,如今已经连破四寨。宋军来势凶猛,锐不可挡,足有上万之众,请都统前去增援。” 女真将领都是一阵哗然。 今日攻城的,只是府谷城下的北大营,只有一万汉儿出战,女真骑士也只有一万。南大营里还有一万女真铁骑,一万汉儿,难道说两万之众,还抵挡不了来犯的宋军? 一个女真千户长扬手就是一鞭,抽在禀报的军士身上,大声呵斥道:“你这厮,休要胡言乱语!南大营还有这么多女真勇士,难道宋军如此凶猛,我上万勇士也抵挡不住?” 军士脸上都是惊慌之色,他急道:“天刚亮,宋军就发起了攻击,我军被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宋军的火器非常厉害,女真勇士抵挡不住,撒离喝将军才让小人前来求援!” “前来进犯的宋军,是哪一部分?” 完颜娄室心中一惊,厉声喝道。 “宋军旗上有一个“王”字,还有“忠义军”的字样,想来是王松的队伍!” 众将领都是大吃一惊。谁也想不到,王松居然亲自率兵前来救援府州。 “早先银术可派人禀报,怕是有宋军前来增援府州,我还有些半信半疑。如今看来,果然是王松到了。” 完颜娄室轻轻摇头,心中却是狐疑。王松既然来援,为何只有万余兵马? “都统,今日定要灭了王松!” “都统,请下军令,小人愿意做前锋!” 女真将领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显然,忠义军激起了他们的战意。 “想不到王松竟然到了。可惜麟府山谷纵横,没有带铁浮屠出来,真是便宜了这贼子!” 一旁的女真勇士人人激愤,一名百户长怒喝道:“都统,请你下令,小人非要砍下王松这厮的头颅,不然军法从事!” “王松既然来了,咱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下!” 见成功激起了将士们的战意,完颜娄室眼珠一转,大声喝道:“鸣金收兵,回援南大营!” 号角声响起,金兵纷纷潮水般向城下撤去,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金人退去,城头的宋兵也是无力追赶,许多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顺势就躺了下去。 折可求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檑木上,发出了牛喘声。 “彦质,番子为何都退回去了?” “伯父,番子忽然撤去,恐怕是有强敌到达,却不知是那路军马?” 折彦质猛地拍了一下身后的城墙,大声道:“定是河东的忠义军到了,也只有他们有这样的实力!” 折可求眼睛一亮,随即大声道:“适儿,马上派人前去打探。一有战情,速速回报!” 折彦适兴奋不已,马上安排下去。很快,城门打开,探子们打马出了城门,一路向南狂奔而去。 城墙上的宋兵看着探子纷纷出城,都是议论纷纷,不少人抱在了一起,热泪盈眶,庆祝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折月秀看着南方,也是眼眶潮湿,心意难平。 她心里面默默地念着,既希望那个人是王松,又希望不是王松。 128章 南大营 清晨,天地之间朦朦胧胧,雨后半夜已经停了下来,西北高原,冬季雨水本就稀少,下了几乎一天一夜,已经是极其少见。 王松趴在一处坡地后,丝毫不顾地上的泥泞和潮湿。坡上到处都是干枯的野草,想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也会是一片绿色,春意盎然。 将士们纷纷摆好擦拭干净的小炮,一箱箱层层油纸包裹的炮弹也摆的满满当当,密闭的火药桶逐个检查,确保没有潮湿。即便是士卒身上的震天雷和火折子,也是仔仔细细,以免影响大战。 顺着原野向前看去,远处几座女真大营依托地形而建,大部地势平整,几处高地甚为突兀,有一处还被设为了营寨,这应该就是女真大军的南大营了。 至于北大营,自然是随完颜娄室攻打府州城了。而他现在还没有率军回来,可见府州尚是安全。 王松暗叫可惜,完颜娄室不在,不能一举攻破女真大营,如今只有速战速决,先解决了南大营,然后再和完颜娄室的娄室军对决。 “相公,出了点岔子,有些火药打湿了,一些炮弹也受潮,恐怕用不了。” 王松心里一沉。火药炮弹缺失,到时不知要用多少将士的性命来填。 众将一时无语,一起向前看去。 女真南大营的寨盘做的颇为扎实。女真人自南侵以来,吸收了不少汉人安营扎寨的做法,如今也变得有模有样,画葫芦似瓢了。 和斥候们禀报的一样,西面地势更为平坦,除了一些突出的高地,其它对方都是平地。几座女真骑兵大营依次由南向北,从中间一分为二,各为三座营寨。从人数上看,西骑兵大营大约三个猛安,再加上游骑斥候,大约在万人左右。 东面汉军营寨,依着一座不知名的矮山而建,看营盘的大小,约为女真六座营寨的一倍,人数应该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女真骑兵大营和汉军营寨之间,有一高地,大约百米方圆,上面还有五六座毡房,想来是女真骑士做侦查的箭楼使用。一场大雨,金兵们全部都躲进了毡房,外面空无一人。 大雨下了一整天,壕沟里都是雨水,栅栏陷在烂泥里,早已经是东倒西歪,许多也架在了壕沟上,前军的士卒已经趁大雨做好了准备。 其它的栅栏摇摇欲坠,仿佛轻轻一触,就会轰然倒塌。到时架上短梯,就会轻松跨过。 眼见金兵还没有起床,全都躲在毡帐里避雨狂睡,王松挥挥手,宋军的突袭随即展开。 王松暗叫侥幸。昨夜半夜雨便已晴,若是继续下雨,火器使用不上,那就是白刃战了。 只能说,天佑忠义军,天佑大宋了。 “先抢占几处高地,把火炮架上去,集中火力,对付女真骑兵。汉儿若是有异动,不必手下留情!” 李孝春和徐虎领命而去,士卒们上前,一架架梯子搭在了壕沟之上,无数的忠义军士卒如潮水一般越过壕沟,向金人的营帐而去。 一营炮兵,一营刀盾手,跟在徐虎身后,向着毡房高地快速而去。 众人刚爬上高地,一个秃头散辫,身披羊皮袄的金兵从一间帐篷里出来。金兵打着哈欠,看到眼前的宋兵,不由得愣了一下。 金兵刚要喊叫,徐虎手里的短斧狠狠甩出,正中他的前胸。金兵向后跌出,泥浆四溅,发出重重的摔倒声。 一个士卒飞速上前,短刀刺进金兵脖子,鲜血迸溅,以确保万无一失。 毡篷里的金兵依然狂睡,竟完全没有被外面的响声惊醒。 众人迅速分开,各自守住了一处毡帐,徐虎经过一个毡帐时,里面传出震天的呼噜声,看来金兵们睡的正香。 老子受冻受累,你们倒是睡的舒服。徐虎做了个手势,众军取出背包里油纸包装的震天雷,捏碎蜡封,火折子燃起,各自数了几下,一起动手,扔进了营帐中。 震天雷的爆炸声在女真大营里纷纷响起,异常刺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宋军快速突入女真大营,掷弹兵首当其冲,他们快速向前,一颗颗震天雷扔出,直奔各处营帐。 “通通”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屯聚女真骑兵的西大营,立时陷入了滚滚浓烟之中。 杨进和牛皋一左一右,万人大军,直接向女真骑兵大营碾压了过去。 忠义军还是和以前一样,摆开了架势硬凿。敌众我寡,最大规模地杀伤对方,争取一击而溃。 震天雷爆炸声此起彼伏,无数的金兵跑出营房,迎头和忠义军的将士碰上,转眼就是激烈的拼杀。 李三娃长枪刺出,刺翻了一名从营帐里钻出的金兵。一击得手,李三娃士气大振,看到一个金兵奔了过来,他大喊一声,长枪急如闪电,向那人刺去。 金兵不管不顾,一刀砍下,带起风声,直向李三娃头顶而来。 李三娃长枪不躲不闪,直刺金兵咽喉,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金兵一愣,想不到宋军如此悍勇。他的长刀还未砍下,已经被一支铁锏砸飞,李三娃的长枪“噗呲”一下,刺进了他的咽喉。 李三娃拔出长枪,高头大马的牛皋已经打马向前,手中铁锏砸翻了一个秃顶散发的金兵。 牛皋也不回头看李三娃一眼,只是高声道:“好兄弟,这才是我大宋的好汉,我忠义军的勇士!” 李三娃热血沸腾,和蜂拥向前的忠义军将士们一起,狂喊着“杀虏”,直向对面仓皇不已的金兵们杀去。 女真骑士猝不及防,宋军掷弹兵一路狂奔猛进,点燃了的震天雷纷纷向帐篷里和金兵人堆处甩去。 猝然受到攻击,西大营瞬间乱了起来,无数的金兵衣衫不整,神态惊慌,奔出了营帐。 女真骑兵就地还击,弩箭齐飞,忠义军也是惨叫着倒下一片。忠义军同样羽箭呼啸,金兵大半铠甲不全,在对方雨点般的射击下,一片片栽倒在了营帐中和阵地上。 一队百人金兵铁甲贯身,羽箭驰飞,异常强悍。在他们的攻击之下,忠义军士卒纷纷倒地,死伤惨重。李孝春勃然大怒,指挥着炮兵上前。 “蓬!蓬!蓬!” 连绵不绝的火炮声响起,二十多门火炮,不到百步的距离,即便女真骑士们身披铁甲,一个个也被打成了筛子,他们倒地一片,无数人痛苦嚎叫。 震天雷的威力已经让女真骑兵胆战心惊,火炮的杀伤更是让他们叫苦不迭。一旦碰上,血肉模糊,断胳膊断腿,死伤惨不忍睹。 “通!通!” 爆炸声不断响起,女真骑兵大营里,到处都是腾起的烟柱。女真勇士虽然勇悍,不顾生死,但对方的打击实在太过残忍,一轮轮炮击之下,一阵阵震天雷的狂轰滥炸,一个个金兵大小战阵,纷纷被打残打垮,狼奔兔脱。 硝烟弥漫,血肉横飞,每一颗震天雷都能带来两三人的伤亡,每一轮的火炮射击都是几十人、上百人的死伤。忠义军势如破竹,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攻破了女真骑兵西大营的前两个营寨,造成了至少数千女真骑士的伤亡。 到了西大营的第三、四处营寨,许多金兵躲在一处高地后,疯狂用羽箭和弩箭攻击,把宋军死死压制在百步之外。忠义军的士卒硬攻一阵,却是在高坡前丢下了上百具尸体。 无数的女真骑兵纷纷上马,重甲在前,轻甲在后,纷纷向着高地处涌来。 看着士卒们纷纷倒下,徐虎血灌瞳仁,心如刀割。他大喊了一声:“刀盾手上,火炮掩护!” 几十个巨大的长盾立了起来,形成一堵长墙。徐虎和十几个掷弹兵藏在盾牌后面,向前而去。 金兵又欲射击,忠义军的火炮立刻响了起来,对着高地上一番狂轰滥炸,一些金兵被打的血肉模糊,另外一些紧紧趴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火炮发出怒吼,对着高地旁疯狂涌来的女真骑兵连番发射,几百步的距离,无数的女真骑兵纷纷掉下马来,尸体道塞于途,污血满地,惨状目不忍睹。 掷弹手在刀盾手的掩护下,终于靠近了高地,他们把手里点燃的震天雷,向着奔过来的女真骑兵扔去。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女真骑兵阵中腾起一柱柱烟雾,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他们的攻势为之一挫。 徐虎等人趁着女真骑兵攻势受阻的空隙,点燃震天雷,数到三,一起扔上了高地。 一个掷弹兵刚要掷出震天雷,羽箭呼啸而至,掷弹兵轰然倒地,冒烟的震天雷掉在了地上。 徐虎满头大汗,一脚踢飞了震天雷,远处的泥沟里爆炸声传来,炸起漫天的泥浆。 “通通”的爆炸声在高地上响起,惨叫声不绝,许多残肢断体飞了出来,血肉飞溅的到处都是。 徐虎拨掉身上的碎肉和一堆黏糊糊的内脏,带人上去占领了高地。士卒们的盾牌立起,女真骑士的羽箭射在上面,“邦邦”作响。 又是十几个震天雷扔出,腾起一阵烟雾,女真骑士的箭矢明显减少,李孝春趁机带人把一门门火炮架了上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装填弹药,轰他狗日的!” 看到炮手们对着密密麻麻涌来的金兵发怔,李孝春怒目圆睁,大声吼了起来。 炮兵们稳定心神,开始装填弹药,盾牌手则是架起盾牌,护在炮手们和掷弹手们的周围和头顶。 “徐指挥,你的手!” 一个掷弹兵叫了起来。 徐虎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各自齐茬断开,中间只剩一层皮连着。 刚才紧张,还不觉得,现在才感觉到锥心的疼痛。徐虎一发狠,长刀伸出,把小指和无名指割了下来。他撕下一块布条,把手指缠了起来。 “徐虎,你手受伤了,得下去歇,这里就交给我吧,保证轰的狗日的哭爹喊娘!” 李孝春大声道,眼睛里都是关切之色。 “直娘贼的少废话!” 徐虎瞪起了眼睛,大声道:“李大头,就是断了手,老子也照样杀金贼,更不用说是两截指头!你轰你的,老子要下去报仇雪恨!” 李孝春摇了摇头,真是一头倔驴。 李孝春指挥着炮兵,对着高坡前疯狂涌来的女真步骑,一轮又一轮的炮击。 如此密集的人群,五十门火炮轮番轰炸,再加上震天雷的推波助澜,每一次都是数十名的金兵死伤,炮手们发射了五六次,已经造成了六七百人女真骑士的伤亡。 129章 硬凿 没有接到撤退的军令,女真勇士仍然一个个嗷嗷叫着向前冲来,无数的人倒在了前行的途中。 白水黑山中出来的勇士,与天斗,与人斗,也和真正的野兽搏斗。和温柔乡里的宋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人体再强悍,终究是肉做的,抵不住奔腾的钢铁洪流。在对方火器的轮番攻击之下,自诩为勇士的女真骑士们死伤惨重,个个心惊肉跳,人人苦不堪言。 牛皋一马当先,几个迎面而来的金兵一一被撞翻在地。他一锏砸在一个仓皇失措,刚窜出帐篷的金兵头顶,骨头粉碎声响起,金兵惨叫着倒了下去。 从帐篷的一角,牛皋清楚地看到两个衣衫不整的宋人女子,正惊慌失措地向外窥望。 直娘贼的! 牛皋眼睛通红,打马向前,泥浆飞溅中,撞飞了一个手持长刀的金兵,随即上前一锏,砸塌了另外一个金兵的头盔。 一名女真骑士手舞铁棒,纵马直奔牛皋而来。二人照面,锏棒相交,发出瘆人的金戈交加声。女真骑士耐不住牛皋的神力,铁棒脱手飞出,砸翻了一匹旁边的战马,马上的宋兵被甩了下来,掉在了泥浆中,很快被一个赶上的女真骑兵砍翻在地。 牛皋铁锏砸出,女真骑士头骨破裂,血流满面,闷哼一声,从马上猛栽了下去。 牛皋铁锏扫出,那个刚砍杀了宋兵的女真骑士背部遭了一下,嘴里发出狂叫,仆倒在地。后面的宋军骑兵纷纷赶上,瞬间把他踩成了肉泥。 羽箭呼啸之声纷至,杨进和宋军们举起圆盾,护住前身,羽箭射在宋军的盾牌上,“邦邦”作响。众军一边打马狂奔,一边支起弓弩,弩箭如蝗,泼雨一般的射了出去,对面一阵惨叫,无数人跌下马来。 众人射完,把弓弩挂在马上,抽出长刀和骑矛等物,向着面前的女真骑士冲去。杨进一枪把一名金将捅翻马下,马匹向前,撞翻了一名女真骑士。另一个女真骑士刚射翻一名宋军,两个宋人骑兵风一般从他身边左右穿过,女真骑士肋部两侧血如泉涌,缓缓从马上滑了下去。 杨进和牛皋身后,各是一营身披重甲的宋人骑兵。两军都是锋矢阵型,一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刚开始忠义军摧枯拉朽,望风披靡,到了女真人的第三、四座驻寨,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女真骑士有了准备,不再像第一、二座营寨被偷袭那样惊慌失措,而是组织起了有规模的反击。 忠义军步兵跟在骑兵的身后,弩箭如飞,遮天蔽日,神箭手们则是对准了马上的女真骑士,伺机收割对方的性命。 女真骑士已从慌乱中恢复过来,对着席卷过来的宋兵,就地组织反击。他们张弓搭箭,奋力射出羽箭,完全不顾对方呼啸而至的箭矢,双方士卒死伤连连,不断惨叫着倒下。 再强大的内心,再坚韧的神经,也抵挡不住现实的残酷。眼看着宋军悍不畏死,倒下了一批,又一批批冲上前来,这些平日里凶残无比的女真勇士,也变得迟疑了起来。 一个手持狼牙棒的金兵,手中铁棒狠狠砸下,对面的宋兵却是并不躲闪,手里的长枪狠狠刺向了金兵的小腹。 宋军头塌下去了半截,手里的长枪却是深深刺入了金兵腹部。宋兵倒了下去,金兵也是抓着腹部的长枪杆,缓缓跪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一处高地之上,观战的女真将领都是脸色凝重。这些懦弱无比,羊羔一般的宋人,如何如此强硬,如此可怕? 完颜撒离喝在几个宋人女子的身上折腾了一晚,直到天亮前才睡去。迷迷糊糊中,鼓角的争鸣声、火器的爆炸声、外面的厮杀声让久经沙场的他一下子从榻上翻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有宋兵袭营吗?” 完颜撒离喝站了起来,一边拿起榻上的衣服开始穿戴,一边大声喝问帐口的军士。 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啼哭郎君”,由于王松的出现,导致历史的错位,本应该在河北镇守,而出现在了陕西一路。 几个汉人女子龟缩在帐篷的一角,眼神惊恐,一句话也不敢说。 “副都统,宋军来袭,锐不可挡,已经攻破了第一、二道营寨,第三、四道营寨也是岌岌可危,请你定夺。” 完颜撒离喝大吃一惊,披挂整齐,跟随着卫兵出了营帐。他上了战马,来到女真将领云集的高地,向着南面望去。 宋兵潮水一般地向前涌来,逐渐又控制了第三、四两座骑兵营寨,金兵阵脚大乱,除了一些不成建制的散兵游勇尚在负隅顽抗,其他的都是步步后退。许多女真勇士来不及跨上战马,就在宋兵的舍命攻击之下,被杀死在地,战场之上,搏杀惨烈异常。 完颜撒离喝睡意全无,他用马鞭指着前方,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哪里的宋兵,怎会如此凶猛?” 军士在旁回道:“副都统,看对方的旗帜,是河东忠义军王松的部下。人数足有上万,而且还有不少火器!” 听到“忠义军”、“王松”几字,完颜撒离喝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猛然转身,大声道:“速传军令,各军奋勇向前,捉拿王松者,赏金千两,升为有官者,奴隶百口,若有后退者,杀无赦!” 军令下达,女真骑士们欢呼雀跃,第五、六两座营寨的女真骑士纷纷上前,东面的汉儿也鼓起勇气,从旁上前欲要分一杯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女真大军这样靠赏赐为生的队伍。战场上人潮涌动,犹如惊涛骇浪,无数的女真骑士呼啸着,拍马向前呼啸而去。 宋军虽然控制了前两座女真大营,但那是偷袭,女真骑士没有了战马,仓皇应战,那是早有准备的宋军对手。 宋军一路势如破竹,虽然也有遇到抵抗,但并没有碰到多少强有力的阻击,宋军也很快就占领了前几座女真大营。 等到披挂整齐,养精蓄锐的女真骑兵从后面的两座营寨出来,忠义军的火炮还在对付后面的金兵,并没有跟上去,前方一下子陷入了苦战。 双方羽箭齐发,阵地前箭矢横飞,马匹嘶鸣。马上、地上的士卒一个个都被射翻在地,发出凄厉的叫声,还没有照面,双方已经是数百军士的伤亡。 无数的战马身上插满羽箭,悲鸣着倒了下去。不计其数的士卒中箭倒地,来不及爬起,就被身后的战马踏了过去,再也不能站起身来。 战场上,那些红了眼的士卒们,挥舞着手里的兵器,义无反顾地向前而去,以求更快更狠地杀死杀伤对方。 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虽说现在的女真骑兵只有四五千人,但战马奔腾而来,大地震动,还是让人魂悸魄动,若是往日的那些大宋官军,恐怕早已魂飞魄散,未触即溃了。 “直娘贼的,拼了!” 杨进眼睛里喷出火来,握紧了鲜血染红的长枪,和旁边怒目圆睁,铁锏上血肉粘结的牛皋一起,一起打马狂奔,直向女真骑兵的大队而去。 双方狠狠撞在一起,无数的士卒跌下马去,落入泥泞之中,宋话、女真话、契丹语、蕃语,各种语言的怒骂声交织在一起,瞬间就是你死我活。 徐三跟在牛皋后面,和杨进之后的许三一样,二人连劈带砸,勇猛异常,几个女真骑士被他们二人砸、挑、劈、刺于马下,非死即伤。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佩服。许三道:“这位兄弟好身手!敢不敢和在下比试一下,看谁杀的番子多?” 徐三大声喊道:“好,在下已经杀了三个番子,咱们待会再见!” 说完,徐三挥舞着长枪,杀入了女真人群之中。 许三也是抖擞精神,刀背轻打马臀,向前疾冲而去。 王松在山上观战,看到士卒们奋不顾身,虽然杀敌无数,却也纷纷在厮杀中掉下马来,他心如刀割,长久不语。 他现在权高位重,身负众军之命、万民之望。重担在肩,自然不会像创业当初、草台班子时一样,再冲锋陷阵,身先士卒。 马扩亦是痛苦万分,面色难看,不由得低声吟了起来。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看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这些血染沙场的兄弟,都是我大宋的好男儿啊!” 折月芝轻言道:“宁为百夫长,莫为一书生。王相公切勿悲观失望,误了军国大事。相公难道不知,这么多的兄弟性命,河外三州的安危,可全系在你的身上!” 王松点头道:“折姑娘所言不错!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人生百年,草木一秋,若不能轰轰烈烈的作些事情,苟活于世又有何益!” 听到“折姑娘”三个字,折月芝脸上一红,眼睛里有了一丝亮色。王松气宇轩昂,胸怀广阔,若能有这样的男子陪在身边,这一生也无憾了。 感受到折月芝火热的眼神,王松赶紧把目光转向了前面的战场,他可不想再惹来一场风流债,尤其是与折家有关。 折月芝黯然神伤,不由得低下头去。对方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纯粹是萍水相逢的战场之谊而已。 听说王松和堂妹之间有瓜葛。若真的是这样,自己所希望的一切,岂不是镜中月,水中花? 接到完颜撒离喝的将令,持璧观望的东大营汉儿们,纷纷向西大营疯狂涌来,直如潮水一般,无边无际,声势甚是骇人。 火炮“蓬蓬”响了起来,震天雷雨点般地甩了出去,羽箭齐发,如此密集的汉儿人群,每一次火炮的发射,每一次震天雷的爆炸,每一次的羽箭齐发,都能产生巨大的杀伤。汉儿们前进的道路上,硝烟弥漫,烟柱滚滚,箭如雨下,好一片尸山人海,鬼哭狼嚎。 前排的汉儿一片片倒下,后面的汉儿在女真骑兵的威逼之下,硬着头皮向前而来,向后逃窜的都被射死,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浆里,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羽箭。 汉儿西大营和女真骑兵东大营只有不到一里的距离,在忠义军严密的火器攻击之下,汉儿一路上不知留下了多少尸体,他们舍命狂奔,很快就靠近了忠义军的右翼。 到了西大营前,汉儿手中的弓箭弩矢频频发射,和忠义军射过来的箭矢交相辉映,形成了一片黑压压的箭幕,遮天蔽日。 130章 死伤 看到不少忠义军将士纷纷倒在了箭雨中,死伤无数,汉儿人多势众,无边无际,对忠义军的右翼构成了巨大的威胁,马扩不由得面色凝重了起来。 “相公,就让属下前去冲杀一阵。” “马宣赞一切小心!” 马扩纵横南北,数次死里逃生,王松也想看看,这位名垂青史的好汉,到底身手怎样。 马扩点头应诺,点起一营军士,打马而出,直向东大营的汉儿而去。 他一马当先,瞬间就冲入了汉儿群中,长刀霍霍,几个当头的汉儿断胳膊断腿,纷纷被劈翻在了地上。 一营宣抚司骑士跟着马扩身后,形成一个箭头,从汉儿侧翼凿了进去。 宣抚司的骑士都是军中武艺高强之士,弓马娴熟,他们铁甲贯身,战马披挂马具,更是如虎添翼,所到之处满地血腥,被砍翻、撞翻的汉儿不计其数,残肢断体到处都是。 马扩打马狂奔,直向汉儿阵中的金兵将领而去。这些都是汉儿阵中的监军,除掉这些女真将领,汉儿群龙无首,自然会不战而溃。 看到马扩的骑阵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飞速奔来。女真将领也是狂喊乱叫,周围的女真骑士纷纷聚来,足有百人以上,他们集结成阵,向着马扩的骑阵撞去。 双方势若疯癫,瞬间碰撞在了一起。只是一次冲击,双方的阵型一下子就被冲散,人数也稀疏起来。 双方纠缠在一起,一个忠义军骑士长刀砍下,一个女真骑士的头颅飞了出去。还没等他转过头来,已经被后面的女真骑士一棒砸在了背上,轰然栽下马去。 马扩握住刀杆,长刀上下翻飞,几个当头的女真骑士不是被砍伤,就是被砸翻,纷纷倒下马去。 王松叹了口气,近身搏杀,本就是惨烈异常,将士难免死伤。 他定定神,从千里镜中看去,直接马扩一柄大刀,使得凌厉异常,所到之处,女真骑士纷纷落马,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将门之后,果然是不负盛名!” 折月芝轻轻笑道:“王相公外号“赛霸王”,自然是悍勇无比。若是项羽在世,不知他会不会和你共抢虞姬,刘季还能不能当皇帝啊?” 王松哈哈一笑,折月芝博闻强记,性格爽朗,相处起来让人特别舒服。名门子弟,气度雍容,再加上长胳膊长腿,细腰翘臀,该有的料都有…… 王松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除了肤色稍黑以外,其它都是上上之选。 折月芝这时却被战场的惨烈厮杀所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王松的反应。 一个女真百户长见马扩如此凶猛,惊怒交加,打马狂奔,人还未到,手中的连枷已经是呼啸而至。 马扩低身躲过,手中重刀向上一撩,刀借马势,双马交错时,一下子划伤了对方的马劲。 马匹重伤,无力前行,四蹄跪地,把女真百户长从马上揭了下来。后面的十几匹战马呼啸而过,百户长还没有爬起来,就已经被撞踩的一命呜呼。 眼见汉儿阵中的女真将领所剩无几,马扩带着剩下的四百多骑士横冲直撞,直冲的汉儿大阵乱了起来。 高地上的火炮又响了起来,无数的铅丸呼啸而出,汉儿们再也承受不了宋军的双面夹击,开始纷纷向东面撤去。 马扩浑身是血,带领部下退了回来。刚才的一番交战,他手下的宣抚司军士已经损失了100多人,都是军中的好手,实在让他难以兴奋起来。 兵败如山倒,忠义军羽箭驰飞,逃跑的道路上,一茬一茬的汉儿倒了下去,侥幸逃脱的丢盔弃甲,刀枪扔的到处都是。这些家伙头也不回,向着东北方向亡命逃窜而去。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时,天空开始晴朗了起来,惨白的太阳也钻出了云层。 从忠义军参加战斗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三个时辰。战场上尸山血海,宋金双方都是拼命的厮杀,完全忘记了饥渴和寒冷。 折月芝站在高处,看着前面血肉横飞的战场,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忠义军被抬下战场,不由得心惊肉跳,面色煞白。 自宣和年间以来,折家军和西夏、大辽,以及女真人大战数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惨烈过。若是把折家军放到这野战之上,扛不扛得起眼前女真人的残酷厮杀,雷霆一击,难以乐观。 牛皋不知杀死杀伤了多少金人,他浑身是血,好像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旁边的杨进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二人身边的三百亲兵损失过半,只剩下了一百余人。众人合在一起,左冲右突,女真骑兵的第三座大营也是摇摇欲坠。 女真大军由各部落组成,有的小部落只有几百人,或千人左右,这样的一场残酷厮杀下来,许多部落已经被打残,也有许多部落直接被灭绝了。 虽然无数的女真勇士勇猛向前,无奈对方宋军不计伤亡,兼之人多势众,主将更是勇猛无比,女真骑士的防线步步后退,对方则是步步紧逼,要不是女真将士坚忍,恐怕防线早已被宋军冲垮了。 一名宋兵手中的钢刀被震飞,他大吼一声,从马上跃起,把对面马上的女真骑士拉了下来,二人在地下滚成一团。 女真骑士仗着力气大,把宋兵压在身下,摸出腰间的短刀,连刺了几下,宋兵眼睛睁得大大的,失去了声息。 女真骑士刚站起来,两名宋兵长枪就刺到,一左一右,直入他的肋部。女真骑士一声大叫,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双膝无力跪了下来,缓缓栽倒在地。 徐三已是筋疲力尽,这些女真军士坚忍难缠。他已经杀死了五人,身上大大小小添了不少伤口。 一名女真骑士左劈右砍,凶猛异常,把对面的两个宋兵打下马去。女真骑士举着长刀,耀武扬威,脸上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左脸上的一块青色胎记清晰可见。 徐三看的清楚,立刻眼睛红了起来。这名女真骑士,不就是屠了他们村子的那个女真军官吗! 那青色的胎记,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徐三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一下子燃烧了起来,一家人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力气,握紧了手里的长刀,打马向女真骑士而去。 乌里盖刚砍翻了两名宋兵,正要向前,斜刺里却扑过来一名宋兵,手中的长刀狠狠的向他劈了过来。 乌里盖架起铁棒,挡住对方的长刀,刀棒交加,火花四溅。乌里盖手上一麻,不由暗道,这宋兵好大的力量! “番子,靖康元年,你去过河东吧,还记得汾州西河的徐家村吗?” 徐三大声怒喝,乌里盖先是弄了一下,随即狞笑了起来。 “汾州西河,老子去过,烧了很多村子,杀了很多宋狗,怎么,里面有你的父母?” 乌里盖用生硬的汉话回道,眼里一股残忍闪过。 “狗日的,拿命来吧!” 徐三招招拼命,凶猛凌厉。乌里盖也被打出了火气,二人你来我往,等时斗了个难解难分。 徐三见一时难以取胜,情急之下,长刀突然脱手而出,直奔乌里盖的面门。 乌里盖大吃一惊,磕飞了飞来的长刀。徐三从马上跳了过去,把乌里盖从马上撞了下来。 二人重重摔在地上,徐三摸出腰间的短刀,向着乌里盖扑了上去,都是闪、展、腾、挪的贴身功夫。 乌里盖长刀掉在地上,在徐三舍命的攻击之下,步步后退。稍有不慎,腿部已经遭了几下,他疼痛难忍,摔倒在地。 “拿命来吧!” 徐三眼睛血红,揉身而进,短刀迅速在乌里盖的腹部刺了几下,乌里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开始抽搐起来。 徐三扑上前,短刀架在乌里盖的脖子上。二人的目光盯在一起,乌里盖眼珠通红,徐三双眼充血,他用力一拉,乌里盖脖上的鲜血喷溅而出,喷了徐三一脸一身。 后面的女真骑士大声呐喊了起来,自己的千户长被对方当场格杀,十几个女真骑士打马狂奔,恶狠狠向徐三冲了过来。 宋军羽箭呼啸而至,前来的女真骑士纷纷中箭倒地,人和马都被射成了刺猬。两个宋兵上前,把筋疲力尽的徐三拖了回去。 鏖战的女真勇士,此刻一个个都是心惊肉跳。战场的残酷,对方的顽强,让这些生长于白山黑水中,嗜血好战,以劫掠为乐趣的狂热分子,也感到了惧怕。 看着自己的同族,部落里面的勇士,一个一个的被宋军从马上砍刺下来。女真骑士们都是悲愤交加,却也是无可奈何,胆战心惊。 眼看着对方又把十几个冒烟的铁疙瘩扔了过来,女真骑士心惊肉跳,发出一阵吼声,迅速向后而去。 在忠义军持续不断的打击之下,女真骑士终于全部退出了营寨,且看且退,向着北面而去。 完颜撒离喝站在高坡之上,死死盯着前方的战场,目光中一片绝望之色。部下勇士死伤如此惨重,他又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 完颜撒离喝眼眶一红,不禁落下泪来,抽噎道:“宋军如此凶猛,穷追不舍,是要对我军赶尽杀绝吗?” 旁边的千户长面露鄙夷之色,大声道:“副都统,你先撤,小人带一队勇士断后!” 完颜撒离喝抹了一把眼泪,点头道:“胡力,你带两个谋克断后,只要宋军不再追赶,你就马上带勇士们撤退,在建宁堡会合。” 胡力极不耐烦,大声道:“副都统先走,我带人断后就是!” 胡力带两队女真骑兵疾驰而出,直奔牛皋、杨进等人的骑兵而去。 胡力一马当先,女真骑士们张弓搭箭,正欲射出,前方宋军骑兵向两边散开,一门门的火炮露了出来。 “蓬蓬蓬”之声不绝,白色的烟墙阵阵升起,胡力胸口一阵剧痛,就被炮火打飞出去,全身都是血窟窿。 女真骑兵们一个个栽下马来。宋军的火炮打了两轮,几轮震天雷砸出,前来的女真骑兵,已经被一扫而过。 完颜撒离喝心惊肉跳,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宋军的火器如此凌厉,不知道自己的队伍还能剩下多少。 宋军大阵之中,王松也是心痛如割。今日的战况实在太过惨烈,只看了一下如此多的伤员,王松便知道,最少也有五六千士卒的伤亡,几乎快到了军中的三成之多。 131章 战前 王松打开千里镜,向北边望去,完颜撒离喝的溃兵还没有走出半里,却都停了下来,一个个坐在马上,站在道旁,把官道主让了出来。 王松心里一惊,他仔细张望,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铁甲骑士一个一个的出现,连绵数里,缓缓而来,人数不知多少。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王松心里面一跳,这应该是女真骑兵的主力了。 走的进了,看到兜鍪、铠甲的样式,王斌一颗心沉了下去。这是女真骑兵的援军,而能让完颜撒里喝让出官道,驻兵不前的,恐怕只有勇冠三军的完颜娄室了。 王松看了看自己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部下,心里面不由得一沉。从早上到现在,士卒们滴水未进,若是对方倾巢而来,只怕忠义军会凶多吉少。 “命令全军,速速就地进食饮水,马上又有一场恶战!” 王松大声呐喊,传令兵纷纷打马下坡,在众军之中来回驰骋,传达军令。 “王相公,女真人损失惨重,如此大的伤亡,应该不会再和我军继续作战吧?” 折月芝疑惑的问道。 “别人可都不会,完颜娄室勇冠三军,深谋远虑,却是极有可能。” 马扩沉声道:“相公,恐怕下来会是一场恶战,相公可要保重!”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王松冷冷哼了一声,朗声道:“今日我就会一下这完颜娄室,让他知道我大宋还有英雄!” 见远方的女真士卒越来越近,王松打马下了山坡,宣抚司的铁甲卫士跟在身后,缓缓地从将士人群中向前而去。 他所到之处,士卒们都是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一个个不自觉的挺直了胸膛,尽管已经是疲惫不堪。 王松骑着马军营中缓缓前行,向士卒们打着招呼,见士卒们基本上已经就食完毕,这才打马上了一处高地。 “兄弟们,接下来有一场恶战,大家要打起精神,让番子也知道,我大宋也有热血男儿!” 士卒们慢慢都站了起来,王松指着对面黑压压一片的金兵道:“你们知道对面的番子将军叫什么吗?完颜娄室,听说他有一个外号,叫做“战神”。” 士卒中,一个人大声喊道:“相公,这个完颜娄室,小人知道,听说是女真七水部的第一勇士,有万夫不挡之勇。打仗更是厉害,没有败过,所以被称为战神。” 王松点点头,大声道:“今天,我就要和这完颜娄室大战一场。我要让这女真的战神知道,让所有的番子知道,谁他娘才是真正的战神!你们说,谁他娘的才是战神?” 下面士卒们热血沸腾,大声道:“相公是!” 王松深知两军相逢勇者胜的道理,今日一战,自己的士卒已经和对方熬斗了半日,一万五千人,只剩下八九千人。对方女真人,光是骑兵已经过万,再加上那黑压压一片的汉儿,最少也有两万人。 如今之计,只有凭着为数不多的炮弹和震天雷,以及军士们的勇力了。 “兄弟们,番子人数虽多,但在我看来也是不值一提。两个剑客,相逢狭路,倒在对方的剑下并不耻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让人瞧不起的是,你不敢拔出手中的剑!” 王松大声喊了起来,用的却是后世的陈词滥调。 “两军相逢,谁会胜?” “勇者胜!” 士卒们的激情已经澎湃,挥舞着刀枪,发出了震天的吼声。 王松打马下了山坡,举起了手里的长枪,一路士卒振臂欢呼,王松大声喊道:“列阵,擂鼓!” 忠义军的大战很快集结,人人都是强忍着疲惫,等待着最后的殊死一搏。 鼓声中,密密麻麻的金人缓缓前来,女真骑兵在侧,汉儿居中,人数铺天盖地,塞满了整个原野。 到了阵前两里处,女真大阵才停下,这次却是汉儿在前,女真骑兵在后,看来完颜娄室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了。 又一次,汉儿成了女真人的炮灰。王松从这些人的脸色上看去,知道了这些骑墙者的无奈。 汉儿平时都是搬运粮草,充当劳役苦力,遇到大战时,则要冲冒矢石,枉遭杀戮,作为炮灰来用。在王松横空出世,女真骑兵被忠义军大肆歼灭的情况下,汉儿炮灰的作用尤其显得重要。 总不能让人数少的女真勇士身先士卒,而让这些斗志不坚的汉儿后续而上吧。 风刮的猛了,墙头草也要遭殃。 女真大军无边无际,他们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忠义军,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女真将领,此刻人人脸色凝重,都是收起了心头的轻视和狂傲。 汉军统制董才,则是把眼光投向了刚刚厮杀过的战场。 密密麻麻的全是女真骑士和汉儿的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层层叠叠,尸山血海,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 女真大阵中,前排的汉儿都是脸色煞白,有人浑身颤抖,有人心惊肉跳,个个惧意从生。 “撒离喝,你……” 完颜娄室气的脸色铁青,扬起了马鞭,却没有抽下去。 本来想好的南北大营夹击忠义军,没想到自禀报到众军前来,仅仅一个多时辰,南大营已经溃败了。 不是溃败了,而是死伤惨重,留下的十不二三,汉儿更是跑了一大片,茫茫原野,也不知道逃向了哪里。 完颜撒离喝是女真皇室,即便是完颜宗瀚这些人,也要让他三分,就更不用说完颜娄室了。 事已至此,再去责罚完颜撒离喝,又有什么意思。 看到旁边骚动不安的汉军大阵,汉儿们个个面如土色,完颜娄室心里恼怒,轻轻冷哼了一声。 董才心惊肉跳,赶紧打马而出,来到了汉儿战阵前面。 他扬起马鞭,面色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兄弟们,别说我没告诉你们。想想你们的家人,不想当奴隶的,浑家、女儿不想被卖到瓦子的,就给我好好的上阵杀敌,千万别想着逃跑。不然,下场你们是知道的!” 完颜娄室看了看无精打采的完颜撒离喝,又看了看汉儿们的神色,声音温和了起来。 “完颜将军,告诉汉儿们,若是英勇杀敌,奴隶可变为庶人,庶人可升为有官者。谁若是能杀了王松,黄金千两,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董才唯唯诺诺,回到汉儿阵前,大声吼了起来。 “都统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只要英勇杀敌,奴隶可变为庶人,庶人可升为有官者。谁若是能杀了王松,黄金千两,高官厚禄。你们都听清楚了,谁若是临阵脱逃,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看到女真大军阵前,一个汉人在那里耀武扬威,口若悬河,对着步卒大阵滔滔不绝。,王松不由得皱着了眉头。 “马宣赞,你可知道此汉儿是谁,居然为女真人如此卖力?” 马扩一脸鄙夷之色,回王松道:“相公,此人名叫董才,现叫完颜才,晋宁军被咱们歼灭的汉儿头领董虎,就是此人的侄儿。董才原来是我大宋官员,女真人南下,董才和耿守忠、李嗣初、郭药师等人一起,投靠了女真将士。数典忘祖,无耻之极!” 王斌点点头道:“原来是他,今日我必杀此贼!” 董才乃是历史上北宋末年南京道的起义军首领,史记:“董才,易州潦水人,少贫贱,沈雄果断,号董庞儿,募乡兵与女真战,败绩,主将欲斩之,才亡命山谷,遂为盗,剽掠州县,众至千人,攻败城邑,辽人不能制”。 后来董才败于辽军,同时又面临金军的进逼,于是转投北宋。 宋朝接受了董才的投诚,并赐姓名赵诩。董才虽对宋廷大献殷勤,力主北上收复幽云,但等到金宋开战后,金军一至,立刻“首乱晋州,即叛去,河东失守如此”,使金廷“及董才降,益知宋之地里”,更加放手地进攻北宋,并为此特赐其姓完颜。 马扩摇头道:“相公,你不要看董才上下奔走,跳腾的厉害,那都是给女真人看的。上了战场,该跑还是会跑,不会因为几句话就义不容辞。” 牛皋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这也能行!感情这董才是在演戏?” 马扩点了点头道:“人人都在演戏。董才是,完颜娄室何尝不是。” 王松点点头。女真人要汉儿充当炮灰,许下种种许诺,显然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汉儿自知自己是炮灰,作战又岂会凶猛?两军胶着时,往往是汉儿一溃而散,不为别的,只为逃命而已。 马扩和牛皋对望了一眼,牛皋凑近了王松,红着脸低声道: “相公,接下来是一场恶战,你还是先行离开,以策万全。小人的妻儿老小,就托相公照顾了!” 看着对面马头攒动、无边无际的女真大军,董平也是面色凝重,他打马上来,在王松身旁站住。 “相公,贼人势大,你还是先行离去,张横在后定有接应,不要意气用事,误了大事!” 王松看了一眼牛皋和董平,眼神扫过周围的将领,提高了声音。 “你们的妻儿老小,自己回去照顾。今日有进无退,待会众军听我军令,奋勇杀敌就是!” 徐虎和李孝春几人还要上前苦劝,马扩轻轻摇了摇头,阻止了几人。 这个时候,谁也劝不了王松。若是王松离阵而去,恐怕军心立刻涣散,可能会不战而溃。 除了王松,自己这些人,谁也不能使大军信服。 仿佛知道众人的心思似的,王松轻声道:“杨再兴,传下军令,今日本相公和众兄弟共进退。战死沙场者,妻儿老小均有军中照顾。杀退番贼,咱们在太原城共聚,本官会犒赏三军!” 杨再兴打马而去,在众军群中穿梭,大声呐喊,引起军中将士的一片欢腾。 “王相公坐镇,咱们还有什么担心的,使劲杀番贼就是!” “家里有王相公照顾,死了也值了!” 大阵中,有军士嬉笑道:“徐三,听说你在太原城有个相好的,这次立了战功,怕是该入洞房了吧!” “没大没小,叫我徐指挥!” 徐三翻了个白眼,忍住了身上的伤痛。 “回去后,老子要大醉上三日,好好的睡他一觉!” 132章 历史上的单挑? 完颜娄室手搭凉棚,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宋军,中间一匹高头黑马上,一名强壮的宋军将领全身铁甲,一柄粗长的铁枪挂于马上。宋将不怒自威,杀气腾腾,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 “王松,真是此贼!” 东京城二人有过交锋,却未能正面交锋。如今一打照面,完颜娄室立刻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宋人忠义军的主帅王松。 “活女,爹今日给你报仇了!” 完颜娄室缓缓抽出了长刀,国仇家恨,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拿下王松。 完颜娄室正要下令进攻,却见宋军中跑出一匹马来,马上的骑士背后旌旗飞舞,骑士旁若无人,一路前来,在距离女真大阵十来步的距离才站住。 女真将领们都是暴跳如雷,宋军如此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有人张弓搭箭,欲把宋军骑士射于马下,却被完颜娄室阻挡了下来。 “都统,宋狗嚣张跋扈,一箭射死得了,跟他废什么话!” “讹特剌,放下你的弓箭,不知道军法森严吗?” 讹特剌垂头丧气,狠狠瞪了一眼前面的宋人骑士,放下了手里的角弓。 完颜娄室面色平静,看着前方的宋军骑士,想要看对方究竟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马上的宋兵大声喊道:“来的可是完颜娄室?” 女真将士们一阵骚动,纷纷鼓噪起来,有人大声怒喝道:“你这厮是何人,竟然敢直呼都统的名字!就不怕我一箭要了你的狗命?” 大多数女真骑士不明所以,不知宋兵在说些什么。听懂汉话的金兵解释后,也都是勃然大怒,人人蠢蠢欲动,就要上前拿下宋兵,痛下杀手。 “谁也不准妄动!” 完颜娄室止住了周围将士的躁动,沉声道:“你这厮甚是无礼,我就是完颜娄室,你却要作甚?” 宋兵面不改色,大声喊道,阵前的女真将士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完颜娄室你听着,大宋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要和你当面比试,决一生死,你可敢乎?” 阵前的双方将士都是一惊,就连忠义军的将士也没有想到,位高权重,一军主帅的王松,竟然要和女真“战神”完颜娄室,来一场面对面的单挑! 忠义军的将士全部鼓噪起来,喝彩声不绝。就连军中的高级将领,脸上也都是兴奋之色。显然这种面对面对的决斗更能激起男人们的肾上激素。 马扩率先喊了起来:“完颜娄室,你可敢否?” 宋军将士一起喊了起来,异口同声,声入云霄。 “完颜娄室,你可敢否?” 完颜娄室脸色铁青,阴晴不定。 他本来要趁忠义军苦战半日,未曾歇息时发动进攻,谁知对方一上来却要和自己单挑,还闹的三军皆知。 他看了看周围将士忿忿不平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刚想下令进攻,等打败了忠义军再说,对面宋兵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完颜娄室,王相公说了,若是你不敢应战,只需在地上向他磕三个响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讹特剌忍无可忍,打马向前,“唰”的一箭射了出去,正中宋兵肩膀。宋兵身体晃了一下,却没有掉下马去。 “若是就是如此手段,还不如滚回你的塞外去!” 宋兵脸色苍白,神情却是倔强,他怒目圆瞪,大声怒道,声嘶力竭。 “完颜娄室,若是你不敢上来,就请磕头认错!战与不战,给句痛快话就是!” 他指着怒目而视的讹特剌,怒骂道: “番贼,无胆鼠辈!等一会本将会砍下你的狗头,传示三军!” 讹特剌怒不可遏,气极反笑,大声道: “一会再战,本将定要砍下你的狗头!” 宋兵微微点点头,大声喊道:“狗贼,咱们稍后战场上见!” 女真将领们个个怒容满面,董才和一众汉儿都是瞠目结舌。汉人如此嗜血凶猛,真可以当得起猛士一说。 完颜娄室狠狠瞪了一眼茫然不知的讹特剌,心头恼怒万分。对方挖了个坑,简简单单的激将法,讹特剌就跳了下去。 他明明知道对方使的是阳谋,却不得不顺势而为。若是今日他不应战,大军士气全无,能否痛痛快快赢这一阵,尚未可知。 完颜娄室稍一纵马,周围的女真将领们全都兴奋了起来,完颜娄室胸中的热血也开始燃烧了起来,往昔那些纵横天下的峥嵘岁月,一瞬间都浮在了眼前。 要说论武力,他完颜娄室还真的没有服过任何人。既然王松叫阵,就先灭了他,宋军群龙无首,岂不是不战自溃。 完颜娄室傲然挺立起胸膛,打马慢慢向前,举起手来,向众军示意。 女真大军中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叫声,上万女真骑士挥舞着长刀骑矛,一个劲地咆哮着,众军的心情也兴奋到了极点。 许三打马回来,拔掉了肩头的箭矢,扔在了地上。军医赶紧上前止血包扎。 “许三,伤口碍不碍事?” 董平上前,关切地问道。 “回相公,回副都统,有铠甲护着,没有伤着骨头,静养一下即可。” 军医话音刚落,许三便满不在乎地接道:“相公,副都统,是皮外伤,还是左臂,你们不用担心。等一下,小人还要上阵,杀了放箭的番贼,以报这一箭之仇!” “好兄弟!不愧是我忠义军的勇士,回去后重重有赏!” 王松点了点头,许三回到众军大阵,得意洋洋,所到之处,一阵阵喝彩声响起。 杨再兴嘟囔道:“又让这厮抢了风头!要是我前去,定然比他更加威风!” 折月芝轻轻摇了摇头。如此强悍的中低级将领,可见忠义军多么难缠。 王松看着对面躁动的女真大军,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王松之所以想出和完颜娄室单挑,完全是因为历史上,此人有过先例。 据史记载,天会八年(1130年),北宋名将吴玠率20万大军抗拒完颜娄室于武河。吴玠素来自负武艺高强,认为完颜娄室乃悍勇武夫,要与完颜娄室单挑,以赌两军输赢,完颜娄室允诺。 吴玠与完颜娄室战到14个回合,便气力不加,手中兵刃险被震落,于是慌忙败走。完颜娄室乘胜而进,大破宋军。 如今和历史上相比,几乎早了两年,完颜娄室更是年富力强,王松要和他单挑,完颜娄室自然是不会拒绝。 马扩心头不安。王松虽然凶悍,但完颜娄室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二人骑战,王松似乎天然落了下风。 牛皋上前低声道:“相公,让小人先上,若是不支,相公再上不迟。” 董平等人则是脸色通红,眼神炽热,显然对王松取胜,信心满满。 折月芝轻轻打马上前,在王松耳边轻声说道:“相公,完颜娄室身宽臂长,骑术精湛,想法对他战马下手。若是步战,相信相公定能取胜!” 王松哈哈大笑了起来,弄的折月芝面红耳赤。 “妹子,各位兄弟,你们也太小看我王松了。今日,我王松就要在这战场之上,让这些番子知道,我汉人也有英雄!” 王松取下铁枪,高高举起,绕着阵前缓缓打马,众军声嘶力竭,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王相公,万胜!” 折月芝也不由自主跟着众军一起,举起了兵刃,大喊了起来。 “王相公,万胜!” 看到王松脱阵而出,马扩面色凝重,拉过旁边的董平,厉声道:“赶紧派军士前去府州,面见折可求,让他速速发兵救援!” 董平连连点头,唤过卫士,马上前去府州求救。 王松打马前去,人高马大,龙精虎猛,宛然一座杀神,鼓噪的金兵纷纷停止了喧哗,寂静无声,看着阵前缓缓而来的宋军主帅。 讹特剌想要举起手中的弓箭偷袭,王松的目光扫了过来,其中的阴冷,让他不由得栗然心惊。 “谁也不准偷袭,否则军法从事!” 完颜娄室打马而出,看到对面王松手中黝黑粗长的铁枪,心里吃了一惊。这厮外号“王铁枪”,果然是神力惊人。 两军分别向后退出一里,两匹马近距离相对,马上两人,都是一军主帅,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手握长刀,二人都是目光如炬,内心强大,战意浓浓。 “完颜娄室,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必须赢这一战吗?” 王松在马上淡然笑道,看着眼前身高臂长地完颜娄室,蓄势待发。 “王松,你说说,却是为何?” 完颜娄室一张古铜色的面上古井不波,神态甚为平静。 王松摇摇头道:“今日一战,女真大军损失惨重,汉儿更是逃窜的满山遍野。若是你今日没有重创忠义军,你回去后,还能当这一军统帅吗?” 完颜娄室眼皮一跳,冷冷斥道:“我有雄军数万,还怕你这些疲兵。只要今日能把你留下,解决了我大金的心腹之患,这一战就算值了!” 王松摇摇头,笑道:“其实你已经错了。你不该为了自己的面子,而和我在这做这无谓的决斗。我军大战半日,早已是疲惫不堪,你若是挥军直入,取胜的可能性要大大增加。现在的话,不知道你要多死多少女真勇士!” 他坐直了身子,傲然道:“你就确信你是我的对手吗?” “杀了你王松,宋军便会不战而败!” 完颜娄室脸色不变,大声道:“你这厮,要战就战,说这些鸟话作甚!我大金国的女真勇士,白山黑水中出来的铁血汉子,岂会怕你这狗一般的宋人!”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讥讽道:“除了说大话,你还能作甚!你儿子的狗头,也不知在邙山的那个野狗窝里。你就不想去找找?” 完颜娄室怒不可遏,提起长刀,打马向着王松疾驰而来,口里大叫道:“王松,我现在就来取你的狗命,为我的儿子报仇!” “滥杀无辜,猪狗不如的畜生!” 王松也是拍马向前,嘴里面大声说道:“你儿子杀了多少大宋百姓,罪该万死,禽兽不如!今日我就送你去阴间见你的儿子,让你父子团聚,少在人间作恶!” 两边的军士,人人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向着二人交战的地方看去。 “别都看着,赶紧喝水吃饭,养足精神。记住,不要吃的太饱,等会还有恶战!” 董平叮嘱着将士,抬眼向府州城的方向看去,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133章 娄室军 两人错马接战,完颜娄室搂头就是一刀,他力量极大,刀速极快,长刀挥出,带起一片风声。 王松硬接了一枪,他也想试试完颜娄室的力量。刀枪交加,火花四溅,二人都是手腕一震,各自感叹对方的力量奇大,各自收起了小觑之心。 两人你来我往,刀光枪影,凶险丛生,周围的士卒都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慎,伤了己方的统帅。 二人走马灯似战在一起,速度越来越快,观看的双方士卒都是眼花缭乱。二人半斤八两,王松凭借着力量上稍胜一筹,他毕竟比完颜娄室年轻十几岁,拳怕少壮,力量上也要大上一些。 完颜娄室凭借自己在骑术上的优势。白水黑山中的汉子,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要论这骑马之术,完颜娄室就要胜上许多了。 几十个回合下来,王松也是暗暗佩服。怪不得此人勇冠三军,三十多岁还有如此神力,而且经久不衰,可谓是女真少有的勇士了。 完颜娄室却是暗暗叫苦,若是再玩下去,就像王松所说的,恐怕这支宋军,会趁着黑夜,逃之夭夭了。 完颜娄室心绪繁杂,两人斗了半个时辰左右,完颜娄室手忙脚乱,频频后退看,已经有些抵挡不住。 王松想起了折月芝的话,心头一动,一枪砸下,完颜娄室横刀一挡,枪头滑过,扫在马尾,马匹嘶鸣,后腿一软。王松趁势而上,一枪狠狠砸下,正中马头。 马匹悲鸣倒地,完颜娄室滚落地上,持刀而立,护在了身前。 女真将士齐声大叫,宋军也看的满头大汗,人人睁大了眼睛。 王松却是跳下马来,挥舞铁枪,二人你来我往,缠斗片刻,刀枪都已脱手。 王松疾风骤雨般向完颜娄室攻去。他自信,仅靠拳脚,也能要了完颜娄室的性命。 完颜娄室气喘吁吁,再也支撑不住。王松是拳术高手,他一番连续进攻,完颜娄室手忙脚乱,中门大开。王松趁势而上,一记炮捶,击打在完颜娄室的胸上,完颜娄室吐出一口鲜血,向后跌了出去。 两边的士卒都是睁大了眼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交手的二人。宋兵振奋不已,女真人却是个个变了颜色。 趁你病,要你命。王松揉身上前,想要趁着完颜娄室倒地的机会,结果了他的性命。 王松刚扑上前去,还没等他下手,完颜娄室手中寒光四射,一把短刀刺了过来。二人拆了十几招,王松一脚踢在完颜娄室的手腕上,短刀立刻飞了出去。 王松正要上前痛下杀手,几支羽箭呼啸而至,直奔他的要害而来。王松一个打滚,避开了射过来的几支羽箭。 宋军羽箭驰飞,连绵不绝,直奔女真大阵而去,牛皋等人打马上前,牛皋一边打马,一边大喊道:“相公,赶紧回来!” 王松还想找完颜娄室的影子,谁知此人已经连滚带爬,在上前军士的保护下,飞快地躲回了女真大阵。 王松跨上战马,在牛皋等人的护送下,也撤回了己方阵地,惹来阵地上将士们一阵阵的山呼海啸。 他纵马在战阵中驰骋,迎着将士们的呼喊声,大声叫道:“列阵,列阵,准备迎战!准备迎战!” 女真大阵中,披头散发的完颜娄室恼羞成怒,恶狠狠,大声咆哮了起来。 “全军听令,汉儿居中,骑兵护住两翼,进攻!” 完颜娄室脸色铁青,恼怒之极。正是他心底的骄傲,妄以为能杀伤或杀死王松,而让对方得到了宝贵的歇息时间。 鼓角争鸣,女真大军嗷嗷狂叫,驱赶着汉儿,潮水般向忠义军的阵地上扑来。 王松站在阵前的一处高坡上,看着眼前乌压压一片压过来的金人,大声笑道:“完颜娄室,荒野村夫,浪得虚名的无耻鼠辈。待会万军丛中,我王松必取你这狗贼的项上人头!” 马扩面上轻松,心里却是忧虑万分。忠义军的士卒虽然得到了小半个时辰的休整,但毕竟苦战了半日,体力是否能支撑得住,犹未可知。 在这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面对如狼似虎的女真铁骑,忠义军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他不禁向南望去,不知道张横那里究竟如何,是否抵挡得住麟州府境内的金人? 还有府州的折可求,不知何时才能发兵营救? 鼓声大作,号角苍凉,旌旗招展,长枪如林,步骑共进,无边无际,已经有些僵硬的泥地上,女真将士跨过布满一个个小水坑的原野,整齐划一地向忠义军的大阵而去。 中间是身穿皮甲的上万汉儿,两边是铁骑突进的女真骑兵,重甲在前,轻甲在后,骑矛长约丈许,锋利沉重;箭簇琳琳,人人角弓在手,铁棒、巨斧、铁骨朵、长刀,铁甲寒光闪闪,马匹身披护甲,人人脸上带有倨傲之色,战阵杀气腾腾,战马如墙,潮水般向前涌来。 这便是女真最精锐的娄室军。自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起事,娄室军征服高丽、攻破黄龙府、生擒辽帝,再到威震西夏、横扫中原,大破西军。完颜娄室麾下的这支女真铁骑,为金国的兴盛,立下了赫赫战功。 完颜娄室也正是凭借着这支强军,攻城略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被金太宗完颜晟看重,嘉其神勇,赏其不世之功,赐“铁券”,唯叛国罪不赦,而余罪不问,风头一时无两。 而作为炮灰的主要战力,汉军统制董才手下的汉儿们,则是远没有两旁的女真铁骑那般成竹在胸,不可一世。许多汉儿都是脸色煞白,看着宋军阵地上一门门黑幽幽的炮口,腿都在打着寒颤。 女真人也是阴险,骑兵在两旁列阵,汉儿充当炮灰,消耗忠义军的弹药。女真骑兵游弋多变,时刻准备分割、包围,找到宋兵的薄弱点,伺机切入,冲乱宋军的战阵。 河外三州,都是沟壑纵横的丘陵地区,虽然地势没有后世那样,被分割的支离破碎,但也是连绵起伏,极少有河北、河南那样大片的开阔平原地带。 也正因为地形的复杂,难以行走,宋军双方都没有携带大规模的战车及攻城器械,防守难以尽善尽美,也只有各自在进攻上下功夫了。 双方都是弓弩齐全,忠义军唯一占优势的是阵前的200门火炮,但弹药已经大大消耗,军中的震天雷也剩下了不到一半。这也许是将士们最大的安慰。 “骑兵、掷弹兵护住两翼,重甲步兵护住前军、后军,刀盾手在前,弓箭手居后!” 王松怒喝了起来,响彻了全军。 “重甲步兵就地坐下,炮手装填弹药,宣抚司骑兵护住中军!” 士卒们迅速动作起来,一个巨大的圆阵瞬间形成。前后重甲兵,两翼骑兵,王松的中军被护在中心。 王松对周围的亲兵们喊道: “马宣赞,你带两营宣抚司军士护住左翼,我带两营护住右翼,其余一营护着折将军和中军帅旗。董平在前,牛皋、杨进护住两翼!” “折家子弟,从来不会在阵前退居人后!” 折月芝取下了自己的长枪,脆生生的说道:“相公身负重任,就由末将带两营护住右翼,相公一营护住中军。” 马扩沉声道:“相公,冲锋陷阵就交给在下。相公稳居中军,士卒心安,相公从中调度,这才是上上之选。” 王松点了点头,看了看折月芝纤细的身子,解下身上的软甲,递了过去。 “如此也好。那就有劳折将军了。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一定要小心。把这个披上,也算能求得个心安。” 折月芝接过软甲,感觉到上面还有王松的体温,她心中一热,脸色一红,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王相公了。” 王松骑着战马上了高地,向着北方望去,金人的千军万马,已经是漫山遍野,金兵狰狞可憎的面孔,清晰可见。 山河破碎,黎民苦不堪言,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眼看着金兵进入了300步的射程,王松点了点头,李孝春手中的红旗重重落下。 第一排的20门火炮呼啸而发,升起一阵烟墙,2000粒铁弹,20颗大铁弹,破空嘶吼,向滚滚而来的汉儿迎头砸去。 第二排的20门火炮又开始发射,又是无数铁弹喷薄而出。第2排的火炮射完,第三排的20门火炮又开始了轰鸣。三排火炮的射击连绵不绝,覆盖了向前而来的汉儿步卒。 第一轮的火炮射击完毕,汉儿步兵只前进了五十步左右。他们要突破这300步的阵地,还要遭受对方火炮至少五轮的袭击。 每一轮的火炮射击,6000粒铁弹、60颗大铁弹,覆盖了正面300米左右的范围。如此密集的人群,每一轮射击,都能引起二三百汉儿的伤亡,尽管杀伤的人数不多,但铁弹打在人身上、血肉模糊的惨状却是惨不忍睹。尽管有女真军将领压阵,汉儿们的冲击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从250步的距离向前,火炮的嘶吼声就没有停过,足足打出去七轮,在损失了两千多士卒的死伤代价以后,汉儿们终于心惊肉跳的逼近了忠义军的前军阵地。 自负天下无极的女真骑兵,则是远远地避开火炮的射击范围,他们在宋军的东西两面游弋,准备从两翼切入,冲散宋军的阵地,一举击溃宋军。 游奕军的骑兵有3000人,再加上宣抚司的骑兵1500人,总共4500人左右。清晨的厮杀中,游奕军已经损失了1500人,剩下的骑兵3000人分居两翼,每翼只有1500人。而金兵两翼冲上来的人数,却都在5000人以上。 马蹄声隆隆,惊天动地,女真骑兵无边无际,越来越近,很快进了400步的距离,女真骑兵狰狞的面目清晰可见。 忠义军左翼的骑兵调转马头,退了回去,和右翼的站在一起,形成了3000人的骑兵大阵。 一门门的火炮露了出来,直面左翼而来的女真骑兵。火炮阵地后面,一队千人的重甲步兵,手持大刀、巨斧,严阵以待,准备迎接女真骑兵的冲击。 134章 血海 左翼的女真骑兵都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宋军能在瞬间就完成变阵。宋军骑兵撤了回去,一门门火炮对准了滚滚而来的女真骑兵。 火炮的威力如何,大多数的女真骑兵虽未见识过,那也是耳濡目染。再加上汉军所遭到的剧烈炮击,女真骑兵人人都是脸色凝重,胆战心惊。 弓在弦上,不得不发,女真骑士猛催战马,疾驰向前。如今已经没有停下的可能,即便是要向两翼掠开,也要引起骑阵的一片大乱。 况且,没有军令下达,谁也不敢妄然举动。女真军令严苛,一般的军士,都不敢雷池一步。 女真骑兵很快进入了阵前300步的距离,已经进了火炮的射程。 还没等女真骑兵向两旁散开,宋军炮兵阵地中,军官手中的红旗重重挥下,炮手们迅速点燃了引线,第一排的50门火炮立即开始了轰击。 “蓬!蓬!蓬!” 一股股浓烟升起,50门火炮,5000粒铁弹急射而出,“噗噗”射入人体和马体,女真骑阵中腾起一阵阵血雾,前排的女真骑兵基本被一扫而空,无数的骑士栽下了马去。 人在惨叫呻吟,马匹在血泊里悲鸣,女真勇士纷纷从马上被绊了下来,一匹匹战马从他们身上踩过,瞬间就成了肉泥。 第一排50门的火炮射击,就造成了百余女真骑士的伤亡。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排的40门火炮又开始了轰鸣。 小炮近距离的射击威力更大。等到第一轮140门火炮射击完,前面200多步的阵地上,密密麻麻的,已经有五六百的女真骑士倒在了血泊里面。 “都统,这样不行,让勇士们撤下来!这样打下去,等到了对方的阵地前,少说也有上千的勇士伤亡!” 完颜撒离喝眼眶微红,高声叫喊道。 今日一战,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女真勇士,如果再打下去,还不知要损耗多少。 “命令右翼的骑兵,加紧进攻,尽快摧毁宋军骑兵!” 完颜娄室嘴唇紧咬,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伤亡多大,今儿一定要留下王松,否则我大金朝必有灭顶之灾!” 无穷无尽的汉儿冲了过来,无穷无尽的箭矢射了出去,和忠义军的士卒形成互射之势。近两千长枪兵则是向前几步,布起了严密的枪阵。 前军的炮兵抬起火炮向后跑去,撤入战阵之中,迅速上了右翼的高地,火炮迅速被摆好,炮口对准了右翼的女真骑兵。 一番箭矢腾飞之后,右翼的忠义军骑兵和左翼的女真骑兵狠狠撞在一起,无数骑士跌下马来,你死我活的鏖战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让人触目惊心。 右翼的女真骑兵,则是分出两个千人队,想要像以前一样故伎重施,游弋出阵地,伺机用弓弩射杀忠义军的骑兵。 “蓬!蓬!蓬!”的火炮声接连不断,几十门火炮一起开火,向着两个女真千人队射去,女真骑兵丢下了几百具尸体,仓皇向远处躲开,远远避开了忠义军的火炮。 “长枪兵,刺!” 眼看着蜂拥而上来的汉儿们,杨进的眼珠子都红了。 “兄弟们,杀啊!宋军已经撑不住了!” 董才挥舞着长刀,指挥着汉儿们向前。 还没和宋军接阵,已经损失了2000多士卒,这也让董才心惊肉跳。奴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没有半点战功,就会被女真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想要获得更好的位置,呆在更舒服的地方,就得多立战功。女真人利用他,不就是利用他手下的这些炮灰吗? 完颜娄室脸色更加难看,眼看着七八千的汉儿已经和宋军接阵,展开了白刃战,怎么就前进不了一步,愣是被对方两千人,死死地挡在阵地前方。 女真铁骑横行天下,嗜杀凶残让宋人恐怖。而这些宋兵,冰冷残酷,不惧伤亡,如冰冷的石头一般,比女真人还可怕。 女真人还要为自己的部落着想,若是损失惨重,部落很可能就会被其它的大部落所吞并。 而这些宋军又图什么,他们这样沉默着,一枪一枪地刺出,倒下的人马上会被补上,继续搏杀。 在这样冰冷的钢铁猛兽面前,他感到寒气逼人,感到沮丧,看不到任何战胜对方的希望。 也许,对方会被杀死,但是,对方绝对不屈,你也永远征服不了对方。 今日,一定要把王松留在此地! 这些冰冷残酷的宋兵,全都是此人一手炮制。杀死了王松,就折断了大宋的擎天之柱,到时,还有谁能阻挡大金的铁骑南下! 宋军的长枪兵阵地前,倒下的金兵已经排成了一座歪歪扭扭的长山。由于死伤的金兵太多,堆起来的尸体太高,长枪兵们不得不后退几十步,重新集结成阵,和扑上来的汉儿厮杀。 有的宋军已经刺的麻木,他们只是用力向前,对着扑上来的汉儿,机械地刺出手中的长枪,来来去去,动作如一。 每一枪刺出去,都是带起一朵血花,长枪如林,一刺一收,便是血肉模糊。汉儿都是单兵作战,即便再是悍勇,也抵挡不住对方同时两三人的刺杀,一个一个的汉儿仆倒在地,长枪兵们眼前的尸体堆又渐渐高了起来。 “长枪,刺!” 随着军官的一声呐喊,李三娃手里的长枪狠狠的刺出。对面的汉儿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汉子,他脖子上遭了一下,射出一股血箭,喷的李三娃身上到处都是。他捂着脖子倒下,嘴里吱吱呜呜,却发不出字来。 看到面前瞬间又有几十同袍倒下,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死状极其难看。一个汉儿发出一声尖叫,扔掉了手里的钢刀,反身就向后跑去,很快脱离了战阵。 “噗!” 一支羽箭从汉儿的前面急射而入,汉儿一个踉跄,缓缓栽倒在了地上。 女真军官放下弓箭,残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完颜才脸色一变,大声呵斥汉儿,催促他们前进,继续拼杀。 “杀”的声音大声响起,宋军的长枪兵越战越勇,越来越多的汉儿被他们刺死在阵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这些长枪兵不断变换位置,刺杀一阵,前面的自动后撤,后面的自动上前,用于恢复体力。 长枪兵每排都有几个军官,即便有士卒倒下,其余的长枪兵在军官的指挥下依然不乱,保持阵型。即便有些游骑上去,也被这些人刺人或是刺马,一一格杀,丝毫不惧。 虽然这些人的人数在不断减少,阵形也在不断的变薄,死在他们手下的汉儿,数量则是远远地大于他们。 长枪的一次次刺出,“噗噗”入体的声音不绝,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前军阵地已经成了一座人间地狱,成千上万的死人堆的越来越高,越堆越大。 忠义军不到2000长枪兵,挡住了对方上万步兵的进攻,杀伤的汉儿已经不在四五千之下,自身也有了一半的伤亡。 右翼,双方的骑兵正在鏖战。左翼的女真骑兵在付出近2000人的伤亡之后,终于突破了忠义军的火炮范围,和前面的1000宋人重甲步兵撞在了一起。 重甲骑兵手持鹅蛋粗的两丈长矛,身披60多斤的步人甲,半蹲在地,长矛抵住了地面的深坑,枪头林立,对准了飞奔过来的女真骑兵。 双方甫一碰撞,枪矛入体的声音不绝,无数的战马被刺翻在地,无数的重甲步兵被撞飞了出去,有些人萎缩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前排的枪矛刺翻了无数的马匹,在右翼阵地前形成了一片混乱,女真骑兵的攻势为之一缓,紧接着,四五十颗震天雷扔了出来,覆盖了阵前三四十米的范围。 无数的烟柱腾起,马嘶人叫,又有几百个女真骑兵陷入了震天雷的浓烟之中。 重甲步兵列阵向前,一刀一斧,收割那些陷入恐慌中的女真骑兵的性命。 王松站在高地上,旁边的士卒都是兴高采烈,他却是似有沉思。 从刚才震天雷爆炸的声音听来,将士们恐怕要弹尽粮绝了。 李孝春匆匆打马到了山坡前,马上抱拳道:“相公,炮弹已经用完,引药所剩无几,如今怎么办?” “炮兵全部改成长枪兵,支援长枪兵。引药全部收集起来,小心包裹成药包,以备后用!” 李孝春刚刚离去,徐虎满身血迹,纵马而来,也是急道:“相公,震天雷已经用完,掷弹手集结待命,请相公发号施令!” 王松点点头,大声道:“掷弹兵全部换成长枪兵,铠甲从战死的兄弟身上剥下。掷弹兵支援重甲步兵,一定要守住左翼!” 徐虎脸色沉重,抱拳而去,王松望着前方的战场,默然不语。 斡论看着一个个的女真骑士栽下马来,再也忍不住,单膝跪地道:“都统,请你下令鸣金收兵吧!再这样下去,我军恐怕会元气大伤,再也难以恢复了!” 完颜撒离喝更是哭出声来,他哽咽道:“都统,赶紧收兵吧!我军已经死伤过半,若是再打下去,大事不妙啊!可惜了那么多的女真勇士,他们还有父母妻子,快下令撤军吧!” 完颜娄室脸色煞白,嘴唇咬出血来,他死死盯着前面的鏖战,看到女真骑兵从左右两翼一步步凿了进去,汉儿也开始步步紧逼,不由得厉声喊了起来。 “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正在困兽犹斗,只要再冲一阵,宋军就会垮掉。今日若是不能杀了王松,来日必遭其害!” 他指着前面的战场,怒声道:“桑垠,你和讹特刺带两个谋克,去左翼冲一下。斡论去冲一下宋军的左翼,看能不能在天黑之前攻破宋军!” 众人都是一惊,中军只剩下了2000人,四个谋克一出,就只剩下七百人,若是有敌来袭,后果不堪设想。 众将还待说话,完颜娄室脸色一变,大声道:“尔等要违反军令吗?” 众将离开,各自调集一军人马,鱼龙而去。完颜娄室则是攥紧了拳头。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砍下王松这厮的首级。 135章 人心皆私 府州城,府州衙门,众将济济一堂,人人焦躁,个个坐卧不安。 “快起来,快说,女真人为何撤兵,是不是真有援军到达?” 府州城州衙大堂,侦查的军士刚一进门,折可求“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军士一脸喜色,单膝跪拜道:“回相公,府州城西南八十里杨家沟,番子的南大营已经被攻破了!小人去的时候,完颜娄室军和南大营的残兵败将五千多人,正在和来援的宋军在杨家沟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另外一名军士也是抱拳道:“相公,整个杨家沟尸横遍野,至少有万人以上。我们抓了几个逃跑的汉儿,说对面的宋军就是河东的忠义军,他们的南大营已经完全被击垮了。不过忠义军也付出了五六千人的伤亡,应该还有万人左右!” 堂中的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女真南大营有两万之众,光是女真骑兵就上万,就这样在野战中,被忠义军击垮了! 折可求坐回椅子上,折彦适点点头,大声对军士道:“继续前去打探,随时回来禀报消息,回头重重有赏!” 军士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留下堂中一众折家的人面面相觑。 折彦适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河东忠义军千里来援,歼灭了女真南大营,也使得麟州、府州的形势大为改观,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折彦若皱眉道:“看军士报回来的消息,忠义军只有万人。完颜娄室的部下乃是女真骑兵的精锐,再加上残兵败将,最起码也有一万五六,再加上万的汉儿,足有两万五六之众。忠义军以寡敌众,我军得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堂中的折家子弟都在看着折家的掌门人折可求,等待着他发号军令。 折可求眼神闪烁,坐在堂上,捋着胡须,不知在想些什么。 府州城全军不过一万五千人马,若是前去救援,恐怕得倾巢而出。 堂上寂静一片,落针可闻。折可求一言不发,折家子弟谁也不敢发话。 众人正在面面相觑,军士从堂外匆匆跑入,说是有忠义军的使者前来。 众人都是一惊,人人看向了折可求。 “快快把人带进来!” 谭雄进来,满身泥泞,满头大汗,上前见礼,言词恳切。 “折相公,王相公正在与番子厮杀,番子势大,还请折相公前去增援!” “谭兄弟,回去告诉王相公,折家军死伤惨重,固守已是难题,出城救援,恐怕难以成行。” 折可求愁容满面,唉声叹气,让谭雄的心里不由得凉了半截。 “折相公,忠义军尚有八千兄弟,足可以抵挡一阵。只要折相公率军牵制,王相公必可率大军突出重围。” 谭雄苦苦哀求,就要跪倒在地。 “兄弟,不是本官不愿营救,实在是爱莫能助。这府州城虽有一万多将士,但若是出去救援,番子趁机攻城,府州城的十几万百姓又该如何?” 谭雄心头冰冷,告辞道:“既然如此,折相公就稳坐钓鱼台,作壁上观吧。告辞!” 折可求拍案而起,怒声道:“你一个小小的斥候,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府州城的安危事大,本官代天子牧守,责无旁贷,不需要向你交待!” 谭雄哈哈一笑,扫了一眼堂中的折家子弟,声音中满是悲凉。 “千里救援,闭门谢客!好一个折家军!王相公,小人无能,只能与你战死沙场了!” 堂中众将都是面红耳赤,人人垂头不语。谭雄转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兄弟且慢。” 折彦质拉住了谭雄,朗声道:“兄弟,你先回去复命,我和叔父再商量一下,尽快出兵就是!” 谭雄抱拳离去,大堂中诸人都是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折彦质才抬起头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叔父,咱们现在发兵,等到了杨家沟,天色已黑,恐怕双方都已死伤惨重。到那时,我军从旁杀入,和王相公前后夹击,金人不战自溃。” 折彦质话音刚落,堂中已经有人摇头反对。 “大军出城,到底要多少人马?完颜娄室用兵奸诈,番子又岂会没有埋伏?若都去了杨家沟,番子来袭,城池告破,城中的家眷和百姓谁来保护?” 折彦若摇头道:“府州沟壑纵横,只要去五千人马,结阵而行,便不会有大事。忠义军以一敌二,番子根本抽不出兵将对付咱们。” 折彦质点头道:“彦若说的不错。府州是咱们折家军的地盘,只要咱们与忠义军合兵一处,番子便奈何咱们不得。” 他看了看折可求,朗声道: “叔父,忠义军千里救援,损失惨重,咱们若是龟缩不出,天下人如何看咱们,咱们又如何自处?” 众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那些个年轻将领,个个都是义愤填膺,都是愿意一战。老将持重,犹豫不决,当然也有反对之人,不过人数少些而已。 折可求沉思片刻,终于点点头道:“传令所有将士,整备军马,随时准备再战!” 众将轰然称诺,各自下去,折彦若也是兴奋异常,看了一眼父亲,告辞出了大堂。 折彦质最后起身,和折可求对望了片刻,轻轻笑了笑,摇摇头,叹口气离开。 折可求脸色铁青。这个老侄儿,是越来越放肆了。 折彦若和一众军官出了州衙,兴奋不已。 “各位兄弟,下去好好准备,今日咱们就和忠义军的兄弟一起,痛痛快快的砍杀这些番子!番子祸害了这么多百姓,咱们死了这么多兄弟,今天咱们就出出这口恶气!” 一个白发老将摇头道:“少将军,若是出兵现在就该出了。杨家沟八十里地,山路难走,整顿军马,路上还要整军歇息,怎么也得两个时辰,现在不去,恐怕一切都晚了!” 折彦若一愣,直直的怔在了那里。 折月秀站在城墙上,看着南面的方向发呆。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打探的军士不时进进出出,前方的战况一一报来,州衙大堂依然是静悄悄,还是没有任何支援的军令下达。 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已近黄昏,府州南城门打开,几匹骏马旋风一般的冲了进来,出去的探子又回来了。 折月秀忍不住阻挡住了探子,大声喊道:“下面的兄弟,前方的战况如何,速速报来!” 探子左右看了看,脸上现出一丝难色,随后道:“相公有令,军情不宜外泄,衙内还是去问相公的好。不过,折月芝将军也在忠义军军中。” 折彦月秀心里面一咯噔,看来前方的战事不是很乐观。 否则,若是是忠义军大胜的话,军士会大声说出来,这样也不算违抗军令。 探子进城,折月秀回过头来,继续在城墙上观望。 来的是王松和忠义军。她心头忐忑,却又不敢出城营救。她乃身有婚约之人,若是前去,天下人又如何看她。 折彦若走到州衙大堂门外,刚好碰到军士出来。折彦若把探子拉到一旁,探子不得已,低声说道:“忠义军死伤惨重,正在夜战,恐怕凶多吉少!” 军士匆匆离去,折彦若心事重重进了大堂,发现父亲正在大堂上,兄长折彦适正在说话,旁边坐着一帮折家的将领。 “父亲,究竟前方的战况如何?” 折彦若抱拳道,心里七上八下。 另外一个军官也是刚进来,站起来问道:“相公,究竟前方战事如何,还请相公告知!” 折可求看了一眼众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古井不波地道:“前方战事激烈,王相公的部下尤占上风。相信忠义军一定能击败番子。” 一个军官年轻气盛,再也忍不住,大声道:“相公,月芝将军还在忠义军军中,你要三思!” 折可求脸色铁青,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完颜娄室手下的精锐,凶猛无比。忠义军兵强马壮,只有他们才能对付得了完颜娄室的铁骑。折家军伤亡惨重,城里只剩下一万多人,守城有余,出击却不足。月芝是老夫的侄女,老夫难道不知道轻重缓急吗?” 众人还要说话,折可求摆了摆手,沉下脸道:“继续打探,等探子的消息回来再说!” 折可求起身走向了后堂。堂中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折彦适对众人道:“个人严守军令,整顿城防,以备番子随时来袭!有关忠义军的消息,千万不可泄露,违者军法从事!” 折彦颜也站出来点头道:“此事万万不可让月秀知道!叔父只有她一支血脉,若是她出城去救忠义军,有个不测,你我都是折家的罪人!” 众人一起抱拳,肃拜道:“谨遵军令!” 折彦若摇了摇头,走出了大堂。忠义军千里来援,折家却是无动于衷,不知道天下的人会如何看折家。 夜色迷茫,晦暗不明的城墙上,折月秀仍在向南痴痴张望。 一批批的探子出了南门,打马向南狂奔而去。 城外女真游骑四处出没,如此的情况下,一批批的骑士出城,只能说南边的战事异常惨烈。 折虎已经把信送到了,忠义军来了,王松来了,而她只能在这里作壁上观。 惨烈的大战,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以她对伯父的了解,他可不会为了任何外人出兵解围,他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自己去了又能如何,也只能帮倒忙而已。城南方全是女真游骑,若是被金人抓住,反而成了王松的包袱,现在只有菩萨保佑,王松能打赢这场战争了。 折彦若、折彦适二人上了城墙,看着城墙上凝望的折月秀,心里一丝诧异,发生这么大的战争行为,她竟然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折月秀看到折彦适、折彦若兄弟二人,淡然地一笑,笑容中说不尽的嘲讽轻蔑之意。 折月秀面色平静,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头也没有回。 折彦若、折彦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面相觑。现在他们才明白了,什么叫做贼心虚,什么叫忘恩负义。 不出意外,折家军,这一次要“名扬天下”了! 136章 阻断 镇川堡和建宁寨,依山而建,互为犄角。两座堡寨一东一西,中间相隔约三里,一道高约丈许的土墙,横跨于两座寨堡之间,设为屏障。 土墙中段的一处,一块破木凳上,张横正坐在上面,靠着后面枯草丛生的垛墙,眯起眼睛,享受着清晨的宁静。 土墙前方,一小片青翠的松柏中,几座隆起的、不知主人是谁的荒坟,子孙是否还在祭祀,只有松柏依旧郁郁青青,不知人间忧愁。 原野雨后的空气如此清新,冬日的太阳这般温暖,照在张横的身上,让他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禽兽不如的番子,这一场场该死的战争!张横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隔断南北,王松的大军消灭杨家沟的女真大军,自己在这里堵住麟州的女真援军,回头忠义军大军形成合围,消灭麟州的金军,河外三州-宁矣。 世间之事,知易行难,计划是如此的简单明了,可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一大清早,雨还未停,士卒们就开始清理土墙内的污泥,然后再把泥堆积到土墙上,堵住破损的缺口,增加高度。担心金兵随时到达,就连军官们都是亲力亲为,亲自上阵,一个个在阵地上忙得不亦乐乎。 王松的军令,张横当然没有任何推辞。王松就像他的兄长一样,循循善诱,善解人意,尽管他的年龄要比王松还大。 只是一场场惨烈的战争打下来,难免让人心生厌倦之感。 平定军、宣化门外、太原城外,每次的血战,都是血淋淋、九死一生,也不知道那一次,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征战四方的旅程中了。 董平这小子好命,带着后军屁颠屁颠的,跟在王松去了杨家沟。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竟然告诉他,若是他回不来,让他代为照料他的一家老小。 张横不由得摇了摇头,暗笑董平过于小心谨慎。跟着王松,如何会让他置于危险之地,更不用说是死地了! 即便是死地,只要有王松在,也不会让董平涉险。王松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在做人上面,那可真不是一般的人能比,张横也为有这样的生死兄弟而感到自豪! 说起来,他人生的巨变,可不就是跟着王松一步登天。 刚拙自信,不为人容,这是王松给他的评价,可不就是这样。 他嫉恶如仇,偏执狂傲,军中的很多弟兄都不喜欢他,也只有在王松这里,他才觉得自己有价值,感觉到理解。 很多时候他都想不通,这王松脑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诗词歌赋、奇技淫巧、天纵奇才?偏偏又是实打实的沙场悍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张横摇了摇头,大战在即,他这脑子里面的杂念实在是太多了。 土墙后的泥浆里,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在忙活,一些人把积水往外舀,一些人铲着泥土,正在筑墙,人人满头大汗,浑身泥泞,却没有人愿意停下来。 看到张横走过来,百姓们纷纷让路,给这位忠义军的“大官”见礼。 “大官人,你们能打跑番子吗?” 满脸是汗,上面不少泥点的胡小东,满脸赔笑,小声地问道。 “打跑?” 张横笑了一下,拍了一下胡小东的肩膀,大声对周围的百姓说道: “在忠义军眼里,番子都是土鸡瓦犬,大家就等着以后过好日子吧!” 百姓纷纷点头称是,虽然有些不相信,可是这些宋军个个杀气腾腾,当官的又镇定自若,倒是让他们心里安稳许多。 “王铁枪知道吗,赛霸王就是王铁枪,一杆几十斤的铁枪,没有一个番子是对手!有王铁枪在,你们还怕个甚!” 一旁的军士大声喊了起来,给百姓打气。 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张横正要说话,军士上前禀报,前方发现了女真大军。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一望无垠的原野之中,数不胜数的黑压压的兜鍪,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紧接着步骑慢慢出现,缓缓地向着忠义军驻守的关墙迤逦而来。 张横猛地睁大了眼睛,吐掉了嘴里衔着的一根枯草,大声道:“擂鼓鸣金,准备就战!” 胡小东和一众百姓人人惊恐,躲在了土墙后面,惊慌失措地看着外面滚滚向前的女真大军。 动人心魄的战鼓声响起,刁斗之声络绎不绝,无数的忠义军士卒各就各位,火炮、弓弩,军士虎视眈眈,执枪持刀,聚精会神,注视着前方。 女真大军之中,斡鲁脸色铁青,正在打量着前方的关墙,当然,还有土墙后的宋军。 晋宁军的溃兵回来禀告,婆卢火战死,金兵全军覆没,斡鲁派出游骑,打探忠义军大军的消息,生怕府州的女真大军有失。 女真游骑频出,却发现北去府州的要塞已经被攻下,并已连夜隔绝。 忠义军大军不知踪迹,所部占据南北要冲,摆明了是去袭击杨家沟的女真大军。既然如此,他们也要打通前去府州的通道。 暴雨之后,金兵整顿军队,大约午时,斡鲁和辞不失率大军相继到达。金人军纪森严,战阵严整,斡鲁和辞不失在远处仔细观察,随即命令攻城。 斡鲁乃是沙场宿将,见关墙上的宋军战列整齐、士卒人人精悍,便知这是一场恶战,恐怕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两座堡寨,一左一右,易守难攻,即便攻进去了,山道崎岖,对方又有几门火炮搭在险峻之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最容易攻破的,当然是两座堡寨之间三里左右的关墙了。 金军想要打通关卡,自然是攻势凶猛,直若排山倒海一般,死命往土墙上而去,对着镇川堡、建宁寨之间的这一要卡发起了一轮轮的攻击。 汉儿一马当先,蚁附攻来,无数的宋人百姓被驱赶着,哭声震天,冲锋在前,充当女真大军和汉儿的炮灰。 镇川堡和建宁寨的险地由营指挥李德明和张石娃各带一营忠义军士卒、五门火炮把守。张横自己则是负责两座堡寨之间的土墙,中军的其余八营、四千忠义军士卒,全部被布在了这关卡之上。 成千上万的大宋百姓蜂拥而来,土墙上的忠义军士卒,都是面面相觑,睁大了眼睛。 女真铁骑所过之处,宋人老弱惨遭杀害,妇女被驱掠蹂躏,壮年男子多被掳去,剃掉部分头发,结扎辫子,充当管马、负担等苦力。 如今在这土墙之下,这些宋人百姓,又光荣地承担起了炮灰之责。 宋人百姓被番子裹挟而来,胆小者嚎叫哭喊,声音震天动地。胆大的则是默默无言,只是向前闷头而去,女真铁骑和汉儿们则是混在其中,充当监督。一旦墙上的忠义军将士迟疑和踌躇,女真人和汉儿就会毫不犹豫射出箭矢,杀死、杀伤忠义军士卒。 “射击!” 土匪出身、从小家破人亡、受尽颠沛流离的张横早已是心硬如铁,战场上没有温情脉脉,只有你死我亡。 他一声令下,关墙上的忠义军万箭齐发,火炮轰鸣,无数的金兵、宋人百姓和汉儿们惨叫着纷纷倒下。许多宋人百姓和汉儿魂飞魄散,转身就向后跑去。 女真骑士上前,凶神恶煞、毫不留情砍杀逃窜的宋人百姓和汉儿。金人的弓箭手们也是箭如雨下,将退回来的逃兵和百姓一片片射死在阵地上。 一群懦弱的宋人! 斡鲁鼻子里面轻轻哼了一声。驱散宋人百姓攻城,原以为能取得些效果,如今看来,守墙的宋军根本不吃这一套。 而这些汉儿,若是没有女真勇士压阵,只怕早已溃散了。 “后退者死!” 无数的宋人百姓被赶了回来,和众汉儿一起,抬着草草打造的云梯等物,大声叫喊,向着关墙上冲去,很快就越过了关墙外百步之遥的松柏林,向着城墙蜂拥而来。 惨烈的攻坚战开始了! 日近黄昏,周围的山川河流、堡寨树木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土墙上,一场恶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两个多时辰。 李和曲不知道自己究竟刺杀了多少金人。他的手臂变的酸软无力,只是一次次的机械地刺出。 身边的兄弟不知道倒下去了多少,墙里全是他们的尸体,一些金兵的尸体参杂其中,堆起老高。 从墙上向南看去,关墙外到处都是层层叠叠、横七竖八的金兵尸体,由墙下向外延伸,向南而去。 墙上各处的火把已经点起,双方的士卒舍命搏杀,都已经是疲惫不堪。 终于,鸣金收兵的号角声响起,金人潮水一般的退去,一些来不及撤走的金兵纷纷被射翻在地,在血泊里痛苦挣扎。 斡鲁愁眉紧缩,一双三角眼低垂,完全不复往日的凶残。尽管有婆卢火在晋宁军的前车之鉴,他还是不敢相信,忠义军士卒如此凶猛,女真勇士如此狼狈! 午后到现在,两个多时辰的鏖战,墙下、墙外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金兵尸体,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些被驱赶攻城的两三千宋人百姓,就不用说了,一部分被忠义军射杀,其余的都被金人射杀、砍杀殆尽。 参加攻城的五千汉儿,死伤了两千左右。就连参加攻城的一千女真勇士,也损失了三四百人。 据他观察和估计,宋人的损失不过千人左右,或许还没有千人。 忠义军凭墙据守,火器和弩床占了很大便宜,若不是有宋人百姓这些炮灰,只怕金人的损失更大。看来只有连夜鏖战了。 早知道如此,他就率兵向东渡过黄河,然后再从府州境内西渡,过黄河然后再直插王松大队身后。虽然要多花上一天的时间,但总好过卡在这里。 土墙上火把熊熊,忠义军士卒和百姓们一起,清理尸体,救助伤员。 胡小东满面笑容,和其他的百姓一样,干得特别卖力。有这些忠义军将士在,女真将士又能奈我何。 一些士卒到墙外去搬移尸体,以免在墙前堆积太高,方便金兵攻城。一些收拾羽箭弓矢,补充墙上供给。 李和曲裹紧了衣服,靠在垛墙上修息。张横走过他身边,赞赏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而去。 一场夜战即将来临! 137章 长枪 李孝春把手用布条缠紧拿起一支长枪,执在手上,。 自从使用火器以来,他已经很少再用刀枪。想不到这一次,他又要重操旧业了。 炮营的所有炮弹已经打完,震天雷也已经扔完,炮手们和掷弹手们全都披起了铠甲,人手一支长枪。 这也是忠义军将士的标配和基本技能。 一部分士卒加入了人数稀少的长枪兵,对付正面的汉儿,另外一部分则加入重甲步兵的阵营,对付左面的女真骑兵。他们一加入进来,局势马上又胶着起来,刚才步步紧逼的女真骑兵和汉儿的攻势又变的停滞不前。 “三人一组,注意配合!” 李孝春的怒吼声响起。 刺枪术乃是忠义军军士的必修课,即便是这些炮手和掷弹兵也不例外。他们一加入进来,长枪兵声势大增。 长枪如毒蛇,迅疾无比,一刺一拧一撤,三人合作,一人刺人,一人刺马,即便有人死伤,马上的女真骑兵也是难逃其他二人的刺杀。 一个个的女真骑兵从马上落下,又被刺死。一个个的宋兵被女真骑兵劈翻、砸翻在地,瞬间没有了生机。 右翼的拼杀最为惨烈,双方都是骑兵,聚集在一起,完全凭着勇力厮杀。女真铁骑乃是最精锐的娄室军,强壮、凶残、冷血。宋军骑兵以宣抚司的麾下为首,都是武艺高强,久经沙场的豪杰志士,有牛皋、马扩、折月芝这样的悍将带头,自然也是动物凶猛。 双方舍命拼杀旗鼓相当,斗的难解难分。 女真人毕竟人多势众,随着两个谋克的精锐骑兵加入,宋军的战阵一下子又变的岌岌可危起来。 夜色黄昏,杀声震天,牛皋血染征衣,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砸翻了多少女真骑士。只是如今的他,额头青筋暴露,气如牛喘,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打透。 眼看着周围的宋军越来越少,牛皋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 马扩也是筋骨酸痛,手中的大刀沉如千钧。想起早岁出使燕云的峥嵘岁月,抗金路上的颠沛流离,他不由得心头茫然。 难道说,今日就是自己的归宿了吗? 折月芝杀死杀伤无数女真骑兵,但对方却是越来越多,狰狞的面目也越来越近,她已经可以闻到对方身上腥臭的气息。 前军的长枪阵中,杨进腿上、胳膊上、小腹各中了一下,硬撑着没有倒下去。徐虎早已经代替了他的位置。 杨进从后面看过去,已经变得稀薄的方阵里,士卒们的手脚都在颤抖,许多人的背部由湿变干,又由干变湿,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杨进清晰地看到,徐虎的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鲜血正从他的伤口涔涔渗出。徐虎身子不停地颤抖,看样子就要灯枯油尽。 桑垠和讹特刺带领女真骑兵旋风般冲入了左翼,在二人的冲击下,精疲力竭的重甲步兵一个个被砸翻、砍翻在地。 没有了重甲步兵在前掩护,宋人的长枪兵无法抵挡女真骑兵的冲击,尽管他们拼死抵抗,却是一个个的被对方杀死在地。余者苦苦支撑,左翼防线瞬间溃败,右翼的宋军骑兵,马上陷入了重重夹击之中。 李孝春被讹特刺死死缠住,眼看着一个个士卒倒在女真人的刀下,他心头的怒火、难受和忿恨到达了极点。 完颜娄室脸色微缓,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住了。 “盯紧了王松这厮,千万不要让他走脱!” 经过半日的厮杀,宋军已经剩下了四五千人。短短的两三个时辰,超过四五千的忠义军士卒,死在了午后的这场鏖战之中。 从清早到现在,一整天,将近一万忠义军的男儿,死在了这片苍茫的陕北高原上。 女真大军至少还有四五千的骑兵,同等数量的汉儿。女真的骑兵精锐,面对没有火器、大部分是步兵的忠义军士卒,优势实在太大。 何况,还有三四千人的汉儿在一旁虎视眈眈。 在这场“以杀伤对方为目的”的赌博中,王松注定是要输了! 他不禁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牛娃叔,眼前变的模糊。这一刻,没有什么折月秀,没有什么柔福帝姬,更没有什么折月芝,也没有大宋官家赵桓。 没有什么力挽狂澜,没有什么封狼居胥,更没有大宋,西夏,以及金国。 去他娘的一切吧! 王松,你到底想要什么呀?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了?无间道?里刘建明说的那一句话:我只想做个好人! 我只想做个好人! 尔虞我诈、物欲横流里、内心肮脏的前世苟且之辈,来到这个千年之前的时空,有了朋友,有了恋人,有了可以重新选择的母亲、人生,你还要什么? 我要做一个好人!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碧血丹心,无愧于心的好人! 就让这好人作为自己最后的标签吧。就让自己的鲜血,流在这苍茫、贫瘠的应许之地吧! 许三打马过来,正要禀报军情,见到王松痴痴呆呆,竟然流下泪来,不由得怔在了马上,想说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片刻,王松才抹去泪水,对许三道:“许三,不用禀报,随我杀虏就是!” 许三赶紧打马,站过一边,王松对军士点点头,朗声道:“擂鼓!” 突然,宋军中军响起了震人心弦的擂鼓声,跟着鼓声暂歇,徐虎、牛皋、李孝春,包括所有的宋军都向中军所在的山坡看去。 王松坐在马上,在高坡上举起了长枪,雷鸣般大声喊了起来:“杀虏!杀虏!杀虏!” 王松打马下了山坡,高举长枪,率着残余的200多宣抚司将士,义无反顾,向着前面的战场而来。 许三胸中的热血已经燃烧,他挥着长枪,随王松身后的骑士一起,高声喊着“杀虏!”打马尾随而去。 “杀……虏!” 折月芝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杀……虏!” 牛皋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手中的铁锏又轮圆了起来。 “杀虏!” 徐虎怒喝着,不顾背上的剧痛,一枪刺进了面前汉儿的咽喉。 “杀虏!杀虏!杀虏!” 所有的宋军都发出了整齐的怒吼声。他们恶狠狠刺出了手中的长枪,砍下了手里的长刀。 讹特刺刚把一个宋军长枪兵刺翻在地,直到那人凄厉的叫声停止,他才抽出了骑矛。讹特刺正要向前而去,忽然,一柄铁枪急如闪电,刺了过来。 讹特刺一惊,匆忙中一偏身子,闪过对方的长枪。他拿起骑矛,刚要反刺对方,谁知对方的枪杆已经狠狠砸在了自己的背上。 对方力量奇大,只是这一下,讹特刺就感觉自己的内脏似乎被震破。他再也坚持不住,口喷鲜血,从马上摇摇晃晃地栽了下去。 “许三,你的一箭之仇我帮你报了!” 王松一马当先,两百铁甲骑士在后,狠狠撞向左翼的女真骑兵人群。 许三看得真切,大声喊道:“多谢相公,且看小人如何杀贼!” 王松哈哈大笑,长枪急刺,连砸带捅,枪枪致命,犹如杀神附体,女真骑士纷纷坠马,几无一合之将。 完颜娄室血灌瞳仁,拔出长刀,大声道:“众军随我上前厮杀!” 完颜撒离喝赶紧劝道:“都统,如今我军占据优势,只需死死困住对方,王松就是在劫难逃。都统静观即可,切不可以身犯险!” 其他将领也是赶紧拦住完颜娄室,纷纷劝他不可犯险,以免让宋军有机可乘,钻了空子。 战斗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不死不休。就算王松一人对付千人,他也杀不完所有的女真勇士。 完颜娄室插回长刀,恨声道:“就让王松这厮多活一会,今日我誓要取这狗贼的项上人头!” 王松铁枪急如闪电,一路上,不知刺翻了多少女真猛将。二百骑士在他的带领下,士气大涨,将阵地前的上百女真骑兵格杀殆尽,左翼的防线暂时安稳了下来。 看见女真骑兵乱作一团,王松打马过去,狂砸乱捅,凭着简单粗暴的力量和速度,直取对方要害。许三等人跟在他身后,也是一阵狂凿,硬是从女真骑兵阵中凿出了一条血路。 等这一队人从女真战阵里出来,人人身上殷红一片,铁甲上挂满了肉沫组织。这一次硬遭,足足有两三百的女真骑士被阎王爷点了名号。 “清点人数!” 王松大声喊道。 “回相公,还有167人,33人阵亡!” 军士报上了数字。 “再凿一次!许三带一半兄弟守住左翼,谭雄和其余兄弟一起,跟我一起支援右翼。” 王松再次打马,一路横冲直撞而去。他长枪大开大合,势若疯癫,身上连遭了几下也不在乎。 今日就是生命结束前最后的疯狂,谁也不能阻挡自己的前行。 谁敢阻我赴死! 看到王松全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许三不由得心中酸楚,流下泪来。 忠肝义胆、碧血青天的王相公,今日是如此悲壮,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难道这样的志义之士,真的要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 又一番硬凿,又有两百左右的女真骑士在前后夹击下被斩于了马下。许三带剩余的五十人留下支援左翼,王松则是带领另外五十人直向右翼的女真骑兵而去。 一名女真骑士打马向王松而去,两人一错马,王松长枪刺中战马,战马吃痛,把女真骑士从马上颠了下来。 王松纵马上前,搂头盖脸,把一名女真骑士砸的口吐鲜血,栽于马下。看见牛皋正在和一名巨斧女真骑士鏖战,王松上去,一枪格开了骑士砍向牛皋的斧刃,牛皋趁机一锏,把那女真骑士砸下马去,自己大口喘息起来。 “牛大哥,恐怕今日你我兄弟要共赴黄泉了。咱们二人比试一下,看谁先杀的番子多。” 王松说完,哈哈大笑,带领军士向前而去。 牛皋趁机拿起水壶,猛灌了几口水,喉咙的刺痛让他差点叫了起来。 看到王松直向女真骑兵密集处而去,牛皋提起双锏,大声道:“相公,等等小人,莫要太向前!” 困苦半生,否极泰来,喝过御酒,见过天子,儿子也是出人头地,妻子、老娘可以舒舒服服度过下半生,你一个鲁山县的弓箭手,还想怎样? 今日若是能和王松死在一块,青史留名,他牛皋这一辈子也值了! 138章 悲歌 王松如此勇猛、悍不畏死,他的部下也都是纷纷红了眼睛。众人虽然只有五十人,却如千军万马一般,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女真骑士落马无数。 完颜娄室看到在女真勇士的千军万马之中,王松铁枪护身,势若疯虎,居然安然无恙,不由得心里恨极,连连跺脚道:“王松贼子,我今日必取你性命!” 完颜撒离喝见王松所到之处,女真勇士死伤无数,不由得眼泪汪汪,愤然道:“王松,你这“赛霸王”,为何总要和我女真勇士过不去!可怜了这么多的勇士!” 完颜娄室被他的哭泣声弄的心烦意乱,怒斥道:“撒离喝,你不要哭哭凄凄的,你要再是这样,马上回云中去,不要在此丢人现眼!” 完颜娄室看到王松专心致志的和部下勇士大战,完全不看周围的情况,天地间又是漆黑一片,不由得心中一动。 王松抹去枪杆上的鲜血,用布条缠紧了手腕,这也是他一贯的做法,以防战时长枪手滑或者脱手,使不上劲。 他上前刺翻了一名女真骑士,却看到折月芝落入了女真军士的包围之中。王松打马上前,长枪霍霍,又杀了进去。 完颜娄室来到了战场右翼,众人站在一处高地侧,观察场中战况。 看到王松又将一名女真勇士刺于马下,完颜娄室脸色铁青,轻轻取下了马上的硬弓。 王松砸翻一名女真骑兵,又将一名女真骑士刺死,长枪一挡,架住了一名女真勇士的长刀,朗声道:“折家妹子,今日恐怕你我都要交待在这。你怕吗?” 折月芝冲出重围,死里逃生。眼看着一个个的宋军被砍翻在马下,战场上的人数越来越少,折月芝也心知,今日是无法冲出去了。 该说的话就说了吧!若是自己死了,这些话还没有让对方得知,她还不得难受死! “王松,从见你第一面,我就中意你了!若是你活着,我死了,你能不能每年在我坟前上一炷香,陪我说说话呀?” 王松哈哈一笑,点头道:“若是这样,我一定照办。若是我死了,你活着,麻烦你把我和弟兄们的骨灰送回中原。” 折月芝心里一酸,对方果然不是中意自己。不过,心声已吐,她的心情莫名轻松了起来。 “王松,一言为定!” 折月芝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和二人交战的女真骑士被二人的“临终遗言”弄的心烦意乱,一个不慎,被折月芝一枪刺下马去。 两马交错,寒光闪动,羽箭呼啸而至,折月芝心头急转,打马上前,把王松护挡在了自己身后。 “噗呲”羽箭穿透折月芝的胸口,她向后跌出,撞翻了猝不及防的王松,二人一起从马上栽了下去。 “众军上前,务必抓住王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完颜娄室收起铁弓,只见王松和折月芝都掉到了马下,不知死活,他打马狂奔,向王松倒地的地方而来。 牛皋和马扩同时怒喝,带领军士打马而上,和完颜娄室等人舍命缠斗在一起。 王松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痛,刚才这一摔下,他和折月芝分离开来,却不知道折月芝伤势如何。 他转过身来,在地上一番摸索,找到了折月芝,赶紧把她抱了起来,来到光亮处,再看时,折月芝满口都是献血,正在一口一口地喷出来。 “妹子,你到底咋样了,你要撑住呀!你不是穿了软甲吗,没事的,没事的,你不要吓我呀!” 王松跪在地上,口里说着,眼泪流掉了下来。 “你肯为……我流泪,我……死也值了!” 折月芝脸色苍白,却浮起一丝笑容,“软甲在……我怀……里,我不……好意……思穿!” 王松泪水成串,落在折月芝的前胸,很快打湿了一大片。 “月秀……妹妹经……常唱的那……首高……粱酒,真的……好好听!” 折月芝的眼神变的呆滞起来,“王……松,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王松落马,黑夜中虽有火把照耀,却也是模糊难分。众军不见王松起来,士气低落,开始纷纷向后退了起来,防线岌岌可危,大有一溃千里之势。 完颜娄室脸露狰狞,大声喊道:“女真勇士们,跟我一起上前,把王松的尸体砍成肉泥!” 女真骑兵呼啸向前,宋军危如累卵,崩溃只在瞬息之间。 “轰”的一下,不知是那一个忠义军将士点燃了引药做成的炸药包,引起一片人仰马翻、血雨腥风,女真骑士的攻势一下子被阻断,余下的女真骑士人人惊恐,都是不敢上前。 一个日夜,碰到的都是不要命的主,再凶狠的野兽也要退缩,何况只是肉体凡胎。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后 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 突然,苍茫的歌声响了起来,众军看去,只见王松把折月芝的尸体放在了旁边的马上,自己慢慢上了战马,浑身都是鲜血,手拿铁枪,宛似一尊杀神一般。 周围的女真骑兵一阵诧异,人人胆战心惊,纷纷后退,居然不敢上前。 “抛洒着红绣球呀 正打中我的头呀 与你喝一壶呀 红红的高梁酒呀 红红的高梁酒呀 嘿……” 王松吼完这一段,眼睛血红,他看了一眼旁边马匹上眼神呆滞、已经气绝的折月芝,大声喊道:“妹子,哥带你一起杀敌!” 王松打马狂奔了出去,直奔完颜娄室而去,所到之处,只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连砸带捅,女真骑士纷纷落马。 女真骑士舍命攻击,王松身上遭了几下,他置若罔闻,势若疯癫,全是不管不顾的玩命招式。女真部落中有名的勇士屠夫,一一被他刺翻马下,砸落马下,余者心惊胆战,纷纷向两边避开。 牛皋和马扩带领残余的骑士,紧紧围绕在王松身后,深怕他出事。众人奋力向前,很快把为数不多的女真骑士凿了一个对穿。 马扩一刀砍下去,一个放单的女真骑士轰然倒下。马扩上前,拽住王松的战马,大声道:“相公,你要冷静啊!” “冷静个屁!” 王松脸色煞白,眼神狰狞,神情冷酷,“我一万多兄弟交待在了这里,折…姑娘也死在了这里,你叫我冷静!今日,若不杀光这群番子,我就对不起死去的兄弟!” 马扩微微点头示意,牛皋和杨再兴却都是转过头去。 一个骑士偷偷打马上前,想要打晕王松,王松转头冷眼瞧过去,骑士赶紧低下头去,退到一边。 王松环视周围,冷冷地道:“是兄弟的,和我一起杀金贼,咱们今日一同赴死!否则尽可以离去,王某绝不强求!” 马扩连连顿足,不由得落下泪来,哽咽道:“我的王相公,你若要有个好歹,我忠义军休矣!抗金大业休矣!”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我今日离去,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兄弟们!” 王松环视众人,朗声道:“兄弟们,咱们今日一同赴死,你们愿意吗?” 牛皋抱拳道:“我牛皋蹉跎半生,幸遇相公,我愿与相公一同战死!” 杨再兴大声吼道:“杨再兴愿与相公一同战死!” 其他军士一个个抱拳道:“小人等唯相公马首是瞻!” 马扩凄然道:“罢了!我马扩漂流半生,苦心经营,今日休矣!我马某就和你王相公一同战死,名留史册吧!” 徐三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同乡,众人都是默然不语。 徐三低声道:“你们若是想走,等下自己趁黑离开就是,不要乱了军心!” 他拿起了自己的长刀,用布条把手缠紧,上了战马,大声道:“相公,徐三活了三十年,今天才觉得自己像个人!就让小人陪你这最后一战!” 王松眼圈一红,大声道:“好兄弟,好汉子!” 徐三转过头,自己的几个兄弟又跟了上来。他皱眉道:“你们要怎样,难道还想哗变吗!” 军士苦笑道:“大哥,咱们生死在一块,怎能让你独行!咱们兄弟,活着的人,还得为死的人收尸!” 徐三心里一热,哽咽道:“也好,咱们兄弟就一起上路,共赴黄泉!” 众人组起阵型,王松居中,牛皋、马扩在旁,王松大喊一声“杀虏”,马匹纵横向前,又向女真骑兵横冲直撞过去。 一个女真骑兵狼牙棒砸了过来,牛通挥锏砸开,王松顺势一枪,把女真骑士捅下马去。 牛皋这才发现王松浑身是血,背上箭伤处鲜血不停流出。牛皋急道:“相公,你的伤口没事吧?” 王松点头道:“牛大哥,我好好的,死不了。今日咱们就好好冲杀一阵,让这些番子知道,咱们大宋,有的是好汉!” 牛皋大声回道:“相公的部下,个个都是好汉,小人也算一个!” “说的好,我忠义军人人都是英雄好汉!” 王松纵马狂奔,大声道:“兄弟们,心里有什么憋屈,今天好好的在这些番子身上撒出来!十八年后,咱们又是一条好汉!” “相公说的对!” 马扩大吼道:“死怕个求!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杀了番子,到了阎王爷那里,都没有人敢欺负你!” 王松放声大笑,举起长枪,高喊“杀虏!” 骑士们血脉喷张,狂喊乱叫着,跟在王松的身后,向着女真骑兵密集的深处凿去。 “向南面的山梁退却,步兵在前,骑兵掩护,结阵而行!” 又一次凿穿右翼的女真骑兵。几面的残兵聚在一起,只有2500人之多,几乎人人带伤。 完颜娄室看到宋军撤退途中依然保持阵型,无法一举歼灭,不由得怒火攻心。若是这样的军队存活,大金焉能安然酣睡。 “都统,如今我女真骑兵只剩4000人左右,汉儿尚有300多人。这一战,我大金朝损失可谓惨重之极啊!” 完颜撒离喝眼睛上还挂着泪水。 “都统,宋军已经结阵,接下来如何应对,请都统决断!” 完颜娄室面色苍白,他眼神渐渐冰冷,嘶声道:“今日一战,乃是国战!只要杀了王松,便是最大的胜利!” “告诉完颜才,命令汉儿上前,轮番攻击,若有后退,格杀勿论!但若有斩杀王松者,赏黄金五万两,封万户侯!” 139章 心焚 夜暮时分,城墙上早早点起了火把,烧起了炭火,看着城墙上的麟州城守军懒洋洋的,一个个地下城去吃午夜饭,翟二不由得摇了摇头。 王松让他带着辎重营帮着守麟州城,自己去了府州。可这麟州城除了一些金人游骑来回游荡外,那里需要三千士卒! 难得地歇了一夜,今日天气放晴,他在这东面城墙上守了一整天,腿都站软了,也没有看到金兵前来。 辎重营虽然是后勤部,很少和对方正面厮杀,但那也是一刀一枪严格训练出来的,勇猛剽悍的汉子也是不少,凭什么就不能上战场? 在翟二看来,他手下的士卒,一点也不比其他的忠义军将士差。 站在麟州城城墙上,看着黑夜中北面的方向,翟二心中千万个念头闪过。 王松照顾他,怕他在战场上有个不测。可他二人是过命的兄弟,他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说自己是靠王松而位居高位,他总得立些战功才行。 城头火光摇弋,一队一队的金兵游骑从城墙下招摇而过,完全不把城上的守军放在眼里。 宋二走了过来,看着城下招摇过市的女真游骑,恨恨道:“这些该死的番子,就这样摇摇晃晃的从下面走过去,咱们还连个屁也不敢放,真他娘的憋屈!” 看到翟二没有说话,宋二在旁边低声道:“将军,这些番子招摇过市,反而心虚,依我看,麟州已经没有多少番子。你说相公到前面去和番子正面硬扛,咱们却躲在后面无所事事,这算什么事啊?” 见翟二没有言语,宋二心里有些失望,正待离去。翟二猛然问道:“宋兄弟,咱们是不是有十几门小炮,弹药都有吧,有没有炮手?” 宋二一怔,随即点头道:“将军,咱们是有小炮,弹药都有。要说炮手,下官我就算一个,下官跟李孝春将军曾经学过,一点也不含糊。” 翟二脸色凝重,点了点头道:“宋二兄弟,你让人搬两门小炮上来,你来发炮。咱们好好的干他一下!” 宋二欣喜离去,翟二眼睛看着女真游骑消失在黑夜里,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低声道:“直娘贼的,下一次看那个遭殃!” “蓬!蓬!” 几门小炮连续发射,城墙下一队经过的女真游骑,瞬间便有几人掉下马来,或死或伤。其他的打马狂奔逃去,连重伤倒地的队友也不顾。 “说,你们是谁的部下,你们大军现在何处?” 宋二怒色喝道,揪住了受伤的女真骑士。 “有种就杀了老子!想从老子口里套出话来,你这厮真是痴心妄想!” 女真骑士被抓了回来,虽然被压着跪在地上,嘴巴倒是强硬的很。 其余几个受了轻重伤的女真骑兵缄口不言,被宋二上前,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 “仓啷”一声,翟二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自垛墙上跳了下来。他来到女真骑士身边,短刀在那人的耳朵、鼻子、胳膊上转了一圈,然后猛然把刀插在了那人的大腿上,惹来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 “你这厮,大概不知死字如何写!” 翟二手中的短刀轻轻搅动,女真骑士冷汗直流,痛苦呻吟,身体颤抖个不停。 翟二看了看地面,拿起一根地上的树枝,在女真骑士的注视下,削去了树枝的枝杈,成了一根光溜溜的直杆。 他弯下腰,在女真骑士的耳边冷声说道:“你知道什么叫“人棍”吗?等一下我会把你的鼻子、耳朵、两条胳膊,脚掌全部割下来,全身直直的,就跟这木棍一样,你就等着享受这滋味吧!” 翟二拔出了短刀,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把刀子架上了女真骑士的鼻子上。 女真骑士魂飞魄散,翟二的刀子刚架上去,他已经跪在了地上,大声喊了起来。 “将军息怒,小人愿意招来!” 翟二收回了短刀,点点头道:“你最好说的是真话,否则我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 翟二心里有一股小得意。说起来,这“人棍”还是王松审查犯人时传授给他的,想不到还颇为有用。 “翟将军,你真的要去援助镇川堡和建宁寨?” 麟州城州衙,原来的州刺史府中,麟州知州杨宗闵诧异地问道。 听到翟二要去援救张横的事情,杨宗闵不由得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 忠义军虽然只有三千援军在麟州城,而且是辎重营后勤部队,但杨宗闵却看得出,这些家伙训练有素,绝不是吃素的,麟州城的守军,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大军出行,令行禁止,能达到这四字,就已经是军中精锐。只这一点,忠义军也是远远强过西军。 可怜西军,门户之见,党派之争,大小山头,明争暗斗,已经是日薄西山。 若是有老种相公、小种相公压阵,尚还有一股气势。只是大小相公已亡,姚古贬斥,折可求眼界狭窄,西军暮气沉沉,成了无根之萍,难以再复往日的风采。 “王松相公在杨家沟与完颜娄室大战,麟州府的两万金兵绝不能过境参战。否则王相公会腹背受敌,定会损失惨重。在下和王松相公生死之交,于公于私,也要前去援助张横,守住镇川堡和建宁寨!” 翟二的回答掷地有声,杨宗闵不由得目瞪口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王相公所部一万五千人,要和番子四万之众抗衡,岂不是凶多吉少!” 翟二不禁一愣,随即傲然大声道:“王相公前去救援府谷,对付两万女真大军,应该问题不大。若是四万大军,恐怕凶多吉少,于公于私,在下都要前去营救。” 宋二在一旁问道:“杨知州,若是王相公有难,折可求会不会派兵出城?” 杨宗闵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折可求和他是姑表亲,人品怎样,他自然心知肚明。要说折可求坑王松,他自然不会相信。但是为图自保,他会不会义无反顾,派兵出城,和王松同仇敌忾,他却是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杨知州,这是我忠义军自己的事情,你们可以不去,只需派出向导带路即可!” 翟二心急如焚,不耐烦地说道。 王松大军已经出发了一天一夜,也许正在和金人鏖战。自己在这里无所事事,袖手旁观,若是王松有个三长两短…… 杨宗闵脸上一红,摇头道:“翟将军,你莫要小看了老夫。老夫虽然年迈,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夜老夫和你一同前往,看谁才是真汉子!” 翟二心中敬佩,抱拳道:“杨知州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在下冒犯了。不过事态紧急,也许就是千钧一发。杨知州还是呆在城中指挥就好!这件事就让忠义军自己解决。” 杨宗闵旁边的年青将领怒道:“我杨家一家老小,都折在了建宁寨,你以为我们杨家还顾惜生死吗!忠义军的兄弟千里迢迢,来到这河外之地救援我等,难道我麟州城的汉子都是窝囊废!祖翁,今夜就由孙儿代行一趟,祖翁安心守城就是!” 翟二竖起拇指,大声道:“好汉子,果然是杨家的后人!那咱们就一同作战,好好杀杀番子的威风!” 杨宗闵点头道:“孙儿,你带500骑兵,500步兵,和忠义军的兄弟一起,尽快击退斡鲁的部下。击退金兵,一部守关,一部尽快前去府州,增援王相公!” 翟二心下感激,肃拜道:“多谢杨知州!” 杨宗闵愁眉紧缩,摆摆手道:“快快出发,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看着翟二和孙子前去的身影,杨宗闵不由得拍了拍城墙,低声道:“折可求,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呀!” 麟州城到镇川堡七十多里地,沟壑纵横,道艰险阻,大雨过后,一片泥泞,翟二等人一路前行,还要和女真大军的散兵游勇激战,等到了建宁寨,已经是二更。 金人正在猛攻城墙,张横已经损失了一半将士,只剩下了两千人左右。墙头上双方厮杀正酣,苦战连连,士卒们早已是疲惫不堪。 翟二和士卒们来不及歇息,立刻从侧翼展开了攻击,鏖战一番,损失了五六百人,终于在四更时分,击退了金兵,援军开进了卡关之内。 翟二和张横商议了一下,留下一千步兵帮助张横守城,翟二则是和杨存忠一起,率领剩下的两千人,一起向杨家沟而去。 夜色迷茫,大堡寨城东的黄河渡口上,火把熊熊,数百人的宋军骑士正在渡口上集结。聚集在宋军骑士周围的,则是上千打扮各异的江湖汉子。 无论是宋军骑士,还是江湖汉子,人人都是身怀利刃,那数百匹战马,也是龙精虎猛,乃是真真正正的塞外良驹。 只可惜,此刻,塞外良驹的背上,都是挂着竹筐,竹筐里则是放满了火把。 “妹子,这可是王相公送给咱们的好马,弟兄们打探消息用的。你用来驮运这些粗物,实在是有些浪费。” 梁兴看着“良驹”们负重累累,不由得心疼地说道。 “大哥,事态紧急,你就别抱怨了。这可是用来救命的!早些到,王相公就能早些脱险。你要是有千军万马,我还省得麻烦!” 赵若澜心头烦躁。只来了这么一点点援兵,还不知道管不管用,也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好!好!好!都是大哥的错!” 梁兴苦笑道:“你以为大哥是王相公,一呼百应。吕梁山千山万水,两三天功夫,能聚集这几百兄弟,已经不容易了!” 众人千里奔波,躲开黄河两岸金兵的层层关卡,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赵若澜还是不满。 “大哥,妹子,抓了两个探子回来,好像是番人。” 赵云带着几个汉子回来,抓着两个惊慌失措的汉儿走了过来。 “饶命啊!” 两个汉儿磕头求饶,把知道的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你是说,你们逃出来的时候,完颜娄室带领大军正在前往杨家沟?” “是是是,完颜娄室部下,都是精锐骑兵,足有上万。还有上万汉军,最少两万五千之数。” 赵若澜和梁兴等人面面相觑。如此说来,王松遇到的可是数倍于己的女真精锐,而且时间上已经过去了半天。 “大哥,事不宜迟,咱们快快前去!” 赵若澜看着漆黑的前方,心焦如焚。 140章 做个好人 王松脸色苍白,闭目不言。他坐在高地上,浑身疼痛,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摇摇欲坠。 几番硬凿下来,将士们斩杀了将近2,000女真骑兵,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如今,阵中只剩下了2500人不到,骑兵则是只剩下了身边的这500多人。 远处的阵地上,不时传来凄厉的叫声,那是女真军士在处置重伤、未能撤出的忠义军士卒。女真军士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想打退忠义军军将士抗击的决心。 士卒们把奄奄一息的徐虎抬了过来,王松挣扎着站了起来,上前握住了徐虎的手,轻声道:“徐虎,放心吧,家里一切都有我照顾。” 徐虎脸色猛然红润了起来,他声音大了起来,握紧了王松的手道:“相公上次在矾楼给的赏钱,就已经够家里人过一阵子了。相公,我不甘心,我还没有和相公去幽云十六州,还没有去塞外,没有去大海……”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眼神一下子黯淡无光,渐渐没有了生息。 王松点点头,泪水簌簌落下,哽咽道:“好兄弟,我知道,我知道!” 王松合上徐虎瞪大的双眼,难受了半晌,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士卒人群中。 “弟兄们,这或许是咱们的最后一战。我最后一次要求大家,好好的战斗,不要让对面的番子低看了你们。” “今天,咱们不为什么狗屁朝廷,不为什么狗屁国家,不为什么狗屁皇帝,只为了咱们自己,为了自己的良心。” 火光摇曳不定,王松脸上阴晴不定,眼神却是坚定,声音也是洪亮。 “你以前也许干过不少坏事,也胆小过,贪婪过,妒忌过别人,伤害过好人,没有孝敬父母,甚至调戏过女子,偷盗、抢劫过,杀过好人等等。但是现在,我只想告诉大家,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内心,死的时候,咱们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是个好人!” “你若是告诉自己,我下辈子要做个好人,那么,从现在就开始吧。” “列阵!” 王松下达了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次军令。 将士们一个个沉默着走开,许多人走过来,恭恭敬敬地给王松磕了一个头,然后走开。 战鼓声响起,火把照的山梁周围如同白昼。一群又一群的汉儿扑了上来,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又开始了。 王松眼睛看着战场,看着忠义军将士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泪水慢慢模糊了双眼。 那些英勇不屈的灵魂,为了他的一己执念,葬送在这陕北,是否值得? 自己把这些活生生的勇士带入死地,自己死后,能否心安? “相公,我军还剩2400人左右,王通,周德福两位副指挥身亡了!” “相公,我军还剩2300人左右,这是汉儿们的第二轮进攻!” “相公,我军还剩2000人左右,张怀副指挥阵亡了!” “相公,还剩1800人左右!汉儿们已经退下去了!番子的骑兵上来了!”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女真骑兵的惨叫声、怒骂声响起。 “相公,还剩1500人左右,骑兵只剩232人,马宣赞受了伤,李指挥用剩下的火药做了十几个炸药包,炸死炸伤番子上百人,汉儿们又上来了!” 忠义军阵前,不到200步的高地上,火光熊熊之下,完颜娄室面色阴沉,上百个临阵脱逃的汉儿、十几个女真骑兵,五花大绑,被女真军士押着,跪在冻得结实的地面上。 一声令下,上百颗硕大的头颅纷纷滚落在地,满地都是血腥。 完颜撒离喝、董才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完颜娄室会痛下杀手。 完颜娄室冷冷的看着他们,眼神凌厉:“撒离喝,董才,让孩儿们好好杀敌,若是再有临阵逃脱者,杀无赦!” 一个女真百户长悲声道:“娄室,你们完颜部人多,我们兀勒部却是人丁单薄,消耗不起。今日一战,兀勒部的勇士几乎都死光了,他们的妻儿老小只能是任人瓜分了!” 另外一个女真贵人也是摇头道:“都统,今日一战,我夹谷部伤筋动骨,若是再打下去,夹谷部就要没了。和宋人打的这样惨烈,到底值不值得?” 其他女真部落的头人也都议论纷纷,完颜娄室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将兀勒部和夹谷部的头人拉下去砍了!” 众军士都是一惊。完颜娄室厉声道:“怎么,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两部落的头人大惊失色,破口大骂。女真军士上前,将二人打翻,捆绑了起来。完颜娄室一声令下,两颗巨大的头颅血淋淋地滚落在了地上。 女真众军都是寂然无声。完颜娄室眼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大声道:“石家奴,兀勒部和夹谷部的人口、牛羊都归你蒲察部了。各军整理队伍,马上进攻,不得懈怠迁延,否则军法从事,绝不留情!” 军令下达,金兵战鼓声响起,金兵们开始了潮水般的猛攻,宋军的防线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王松直起身来,背上的伤口火辣辣,身上各处的伤口一起发作了起来,痛彻心扉。 不知何时,董平站到了他的身旁,轻声道:“相公,虽然知道,总有这一天到来,可是来了的时候,心里面还是不甘!这些狗日的番子,我还没有见上妻儿一面,就这样要死了!” 他语气平静,脸上古井不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王松黯然道:“好兄弟,是我拖累你了!” 董平摇摇头,对王斗道:“相公,这不干你的事情!直娘贼的瞎老天,果然是有报应啊!” 王松沉默下来,不知要说什么,来劝慰身旁这位出生入死的兄弟。 董平似有所思,低声道:“相公,我可没有你这般光明磊落。刚开始当土匪的时候,有一次下山抢劫财物,对方殊死反抗,我杀死了一对兄弟……。 “那二人都很年轻,大的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我杀死了二人,这么多年,心里从来都没有安宁过!” 他看着漆黑的夜色,幽幽说道:“我总以为自己能躲过去,今天看来,果然是天地循环,因果报应。今日,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周边黑压压的金兵潮水般扑来,将宋军的圆阵裹在中心,铺天盖地的杀声响起,一个个的女真骑兵跌下马来,一个接一个的宋军勇士栽倒了下去。 “相公,你说的好。从此刻起,我就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那对兄弟也一定会见谅我的!” 董平脸色凝重起来,抱拳道:“若是你有幸见到我家娘子和犬子,还请相公照顾一二。” 董平转身离去,没有半句的豪言壮语。王松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手伸到半途,无力地垂了下来。 王松让军医包扎了一下伤口,披上铁甲,戴上头盔,拿起自己的铁枪,上了自己的战马。 厮杀许久,手底下不知杀死了多少女真骑兵。如今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王松反而感到一丝的解脱。 “杨兄弟,今日我等就要丧命于此,你不会埋怨于我吧!” 杨再兴浑身是血,脸上汗水血水混成一团,花不溜秋。听到王松的话语,他大声道:“相公,你还欠我一个娘子!等到了阴曹地府,你得给我补上!” “一定给你补上!” 王松打马向前,缓缓走到马扩身边,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厮杀声,轻声道:“马宣赞,你流落江湖,漂泊半生,可又想到,有一日能在这国家北地,西北边陲,和王某人共杀番子,同赴黄泉?” 马扩眼中流出泪来,眼前晦暗不明。 “相公,我马某人杀了这么多番子,虽死无憾,可惜了相公你,这抗金的大业,又要戛然而止了,我恨啊!” 他轻轻抹去眼中的泪水,声音高亢了起来:“相公。能和你一同战死,马某足感幸运。你我兄弟到了阴间,再一起杀番子,直捣黄龙,忠烈千秋!” “说得好!” 王松点头道:“人生如白驹过隙,但求问心无愧就好!纵然不能长寿百岁,也要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王松拍了拍马扩的肩膀,马扩呲牙咧嘴的喊痛,却把自己的大手,放上了王松的肩膀。 二人相互对望,都是哈哈大笑,杨再兴也在一旁,跟着狂呼乱笑。 笑声在黑夜远远地传了出去。完颜娄室心头恨极,连声吼道:“一定要杀了王松这宋狗!一定要灭了忠义军!” 董才眼眶微红,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完颜撒离喝泪水又流了下来,他摇头哀道:“这么多的女真勇士战死,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宋军战阵中,许三和徐三并马而邻,都是惺惺相惜。 “许三,你今天到底杀了多少番子?可不能说瞎话!” 徐三拿布条缠在手上,向身旁的许三问道。 许三取下自己的头盔,擦了擦上面的血迹,然后摸着自己的光头,思索道:“我也不知道多少。刚开始我还数,数到第七个的时候,番子多了起来,就开始乱了。不过我想,十二三个总是有可能!应该不会少于十四个。” 徐三不由得一怔,他今天可是数的明明白白,只有十二个,看来还是年轻力壮的好啊,最起码体力容易恢复! “徐三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今天杀了多少个番子?我听牛统制说,两个番子的千户长让你杀了,那个桑垠还是番子的将军,那可是以一敌十,我肯定比不了你了!” 许三羡慕地说道。 徐三心里面得到了一丝宽慰,想不到自己还杀了对方的一名将军,自己这下可是给前军长脸了。 “不过,那个杨再兴更猛,被他杀死的女真猛将不下四五十人,比相公还多!” 徐三随即摇摇头说道。 “杨统制呢,怎么没见到他啊,是不是受伤了,这些直娘贼的番子!” 许三伸着自己的光头,左右张望。 徐三招招手,低声道:“别看了,杨统制受了重伤,还在那边躺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缓过来!” 许三登时无言,默默的戴上了自己的头盔。 邵兴受了重伤,还在麟州城休养,这边杨进又受了重伤,生死未卜,只剩下一个邵平,形单影只。 141章 最后一战 许三左右看了一下,不禁纳闷道:“如何邵平这厮也不见个人影,这小子又到那里去了?” 话音未落,前面一匹战马已经窜了过来,走进了两人才看到,马上的人正是邵平。 邵平端坐在马上,全身都是血迹,大声道:“相公有令,和番子决一死战,全军准备,马上列阵!” 许三和徐三赶紧站了起来,一起道:“谨遵军令!” 二人打马向前,跟在邵平的后面,一起来到了王松的身旁。 王松举起长枪,大声喊道:“弟兄们,今日是咱们兄弟最后一战,杀虏!” 众军都是大声呐喊,个个面色涨红,纷纷跟在王松的身后,步骑皆有,向前而去。 杀到半途,碰上尤自酣战的杨再兴、牛皋、董平等人,众人聚集在一起,向着女真骑兵聚集最多的地方而去。 杨再兴一马当先,抢先打马出去,奔在了王松身前。他刺死一名金将,却已经没有力量再把人挑起来,只能反手一下,把那人砸翻在了马下。 所有的忠义军将士,全部都紧紧护在王松的身旁,所有人都奋不顾身,全力砍出手中的长刀,刺出手中的长枪。 大丈夫死则死尔,马革裹尸,乃是战士最好的归宿。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精忠报国,抗击侵略,死在自己的国土上,也算是死得其所,无愧于心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上遭了多少下,刺翻了多少番子,身旁的军士还剩下多少,王松机械地刺出、砸出,浑身已经乏力,直到周围的番子越聚越多,他才下意识的发现,周围只剩下了不到两三百人。 “牛将军,董平在那里,杨进在哪里,让他们赶紧上来,保护相公!” 杨再兴又砸翻了一名扑上来的女真悍将,自己也挨了一下。他顾不得疼,大声喝道。 “杨兄弟,董平阵亡了,杨进也阵亡了,全体军士分成两队,从我和马宣赞各自开始,现在报数!” 牛皋气喘吁吁,声音里面充满了悲壮。 王松心头一阵茫然,任凭那“一、二、三……”的报数声传来。董平终于像他临行前所说的一样,做了一回堂堂正正的好人。 “618,192,219,293!还有没有?” 马扩最后一个报完数字“293”,牛皋点头道:“我这边619人!” 马扩看了看失魂落魄的王松,大声道:“忠义军自王相公以下,共有912人!” 王松点点头,缓缓举起手里的长枪,嘶哑着声音吼道:“兄弟们,那么咱们就战斗到最后一人!杀虏!” 一声“杀虏”声之后,残余的912人,开始了生命的最后一击。 李孝春手脚酥软,终于不支,被女真骑士砍于马下,几柄骑矛贯胸而入,一条腿和一支胳膊都被对方砍断。眼看着女真将士都扑了上来,想要将他乱刀分尸,借着夜幕的掩护,他独手点燃了怀里的最后一颗震天雷。 “王相公,来世再见!” “噗呲”的燃烧声,让李孝春的脸色忽明忽暗。王松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李孝春脸上从容赴死的笑意。 “通”的爆炸声响起,王松脑海一阵轰鸣。 “我草泥马!” 王松嚎叫出后世的一句脏话,手中铁枪搂头盖脸猛地砸下,面前一个女真骑士头盔塌陷,闷哼一声,从马上掉了下去。 马扩咬紧了嘴唇,手里的重刀猛然劈下,女真骑士斗大的头颅凭空飞了出去,胸腔里面的鲜血喷泉一样射出,在晦暗中显得那样的诡异。 杨再兴被几个女真骑士瞄上,团团围住,杀的难分难解。刀光血影里,杨再兴不停地怒吼,女真骑士一个个倒下马去。 猛然,杨再兴跨下的战马一阵嘶鸣,马腹重重遭了一记,把杨再兴掀了下来。 剩下的两个女真骑士心里一喜,骑矛急刺,直奔杨再兴的要害。 杨再兴反手抓起旁边的一具尸体迎了上去,长矛刺穿尸体,刺在他的胸甲上呲呲作响。杨再兴赶紧滚到一旁,抄起地上的长枪,刺中了一名女真骑士的战马。 马匹悲鸣,把马上的女真骑士掀下马来。杨再兴架住另外一个女真骑士的骑矛,铁枪砸在了倒地骑士的脖劲处。 另外一名骑士一惊,稍一愣神,背后已经挨了重重一锏,被牛皋砸翻马下。 完颜娄室握紧了长刀,和王松碰在了一起,几名女真勇士围在他的周围,把王松团团围将起来,加入了战团。 完颜撒离喝双手掩面,跪在地上,频频的磕头痛哭,嘴里面喃喃道:“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女真勇士们,你们快点活过来啊!” 汉儿们一个个面如土色,董才不自禁后退几步,似乎站立不稳,旁边的两名军官赶紧把他扶住。 “汉人之中,怎么会,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英雄!” 董才站在一群汉儿群中,左右搀扶着他,他嘴里喃喃自语,眼中却不禁流下泪来。 王松势若疯虎,肩部、腿上各挨了几下。他不管不顾,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让完颜娄室和围攻的几个女真勇士胆战心惊。 王松奋起神勇,刺翻一人,硬挨了一下的同时,把另一名金兵砸下马去。完颜娄室趁机一刀刺中了他的肩膀。 鲜血四溅,王松拿不稳手里的长枪,“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完颜娄室欣喜若狂,一刀砍下,王松浑身无力,下意识的一闪。长刀砍在他胸部的铁甲上,王松口吐鲜血,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完颜娄室纵马上前,长刀砍下,就要解决王松的性命。 铁锏呼啸而至,带起一阵风声,完颜娄室用铁甲硬挨了一下,也要首先解决王松。 牛皋早已经精疲力尽,铁锏砸在完颜娄室的铠甲上,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完颜娄室的刀依旧砍下,直奔王松的脖劲处。 一左一右,两条长枪急刺而出,一支直奔完颜娄室的咽喉,另一支则正刺在完颜娄室的刀面上。 完颜娄室无奈,头部一闪,躲过长枪,另一支长枪和完颜娄室的刀面接触,火花四溅。 完颜娄室的刀受力一滑,长刀砍在王松的肩甲上,划出瘆人的金属声。几个宋军上前,将受伤的王松拖了回去。 完颜娄室想要上前,两个长大的汉子手提长枪,两马两骑,肃然而立,挡住了道路。二人彪悍异常,上来的几个女真将士纷纷被刺翻在地,完颜娄室竟然无法上前。 “围上去,宋军只有几百人,累也累死他们!” 完颜娄室的咆哮声在原野里响起。 金兵正要上前,忽然,东面火光滔天,火光下,无数的人影手持刀枪,呐喊着向这边奔跑过来。 更不知有多少骑兵,铁蹄震的地面颤抖,马上的骑士已经张弓搭箭,很快就进入了众人的眼帘。 这些从东面而来的宋军人马,嘴里面同时大喊着:“杀虏!” 救援的宋军越来越近,火把满山遍野,显然人数众多,不知其数。两个宋军纵马在前,大股的宋人骑兵跟在身后,再后面则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步兵。 完颜娄室暴跳如雷,指着面前的几百忠义军将士,气急败坏的狂吼道:“跟我一起上去,赶紧杀了王松!” 周围的女真骑士对看一眼,却没有上前。完颜撒离喝打马奔了过来,大声道:“完颜娄室,你想干什么,难道真想把这剩下的勇士们,全部葬送在这里吗?还不赶紧退兵!” 完颜娄室脸上青筋暴露,大声道:“杀了王松,我女真勇士也能从容突围!勇士们,赶紧跟我一起上,杀了王松!” 女真骑兵面面相觑,都是没有动弹。完颜撒离喝大声道:“谁也不准动!勇士们已经杀了一天一夜,早已经疲惫不堪,那是这些宋军援兵的对手!” 女真将士心里清楚,要杀了王松,就得杀掉这剩余的千人宋军。这需要多长时间,恐怕得拼尽所有的将士。对方援军已至,再呆片刻,恐怕就要全军覆没。 董才赶紧道:“都统,王松有两万之众,今日参战的只不过一万五六,还有五六千不知何处,这些援军可能就是他的部下。若是他们来援,我军恐怕会全部葬送在这里。都统,你要三思啊!” 完颜娄室无力的垂下了手臂,看着面前围成一圈、面露喜色的忠义军残众,心有不甘。 “希望王松这贼子已经丧命,退兵!” 完颜娄室军令下达,女真骑士在前,汉儿在后,纷纷向北退去,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女真大军退去,牛皋再也坚持不住了,“噗通”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直娘贼的,累死人了,那里有水?” 马扩快步来到王松身边,嘴里大叫道:“相公,你醒醒,咱们的援兵来了!” 卫士满脸都是泪水,马扩不由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 他定定神,来到王松的身旁,低声道:“相公,你还好吧?” 王松平躺在那里,浑身都被鲜血染红,他身下的地上还铺着将士们找来的衣物,身上盖着层层的衣物,想来是怕他冷着。 马扩使劲呐喊,王松没有任何的反应,竟似沉睡了一般。 马扩脑海一片空白,终于无力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紧了脑袋,使劲在地上磕了起来。 救援的宋军来到,一个骑士从马上跳下来,一路奔了过来。她拨开一个个筋疲力尽的忠义军将士,大声喊道:“王相公在哪里?” 牛皋向那边指了指,无力地回道:“赵小娘子,相公就在那边!” 赵若澜跑了过来,见众人都不吱声,马扩独自垂泪,心中大为不安。她上前拨开几个呆若木鸡的军士,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王松,却是再也不敢上前,颤声说道:“大哥,我……来了,你还……好吗?” 王松平静的躺在那里,却不回话。赵若澜终于迈步上前,却是跪在了地上,掩面抽泣道:“大哥,我……来晚了!” 听到女子的哭声,士卒的抽泣声,牛皋呆了一呆,随即无力的坐在了泥地上。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相公,你为什么,为什么?我牛皋后半辈子的富贵还在你的身上啊!” 他再也忍不住,捶头砸胸,失声痛哭起来。 哭泣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忠义军将士围了过来,人人跪倒在地,伏地痛哭。 142章 长歌 为首的汉子大吃一惊,他快速前行,来到王松的身边,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松,身子一颤。 汉子跪了下来,眼圈微红,低声道:“相公,我是梁兴,我和赵家妹子救你来了,你说说话好吗?” 王松依然是一动不动,赵若澜跪在王松身旁,捂住脸,泪水长流。 梁兴脸若死灰,伸手揭开王松的胸甲,手颤抖着放在了他的心脏处,感觉到似乎还有心跳。 他猛地转过头去,大声喊道:“谢神医,你死到哪儿去了,还不赶紧过来!” “兴哥儿,老夫在这,还没有死!” 一个猥琐丑黑的中年男子挤开众人,跑了过来,满脸都是不豫之色。 “言重了,你老人家赶紧给瞧瞧!这可是王相公,河东父老的救命恩人,一定得看仔细了!” 梁兴眼泪簌簌而落,脸上全是汗水。 赵若澜抹了一把泪水,疑惑地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大哥,难道王相公还有救吗?” 梁兴不耐烦地道:“别问了,大哥如何知道!一会自有分晓!” 众人赶紧点亮火把,谢神医知道人命关天,也不拿捏,赶紧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王松身上的伤势。 “凶多吉少,恐怕是无力回天!王相公身体强健,又多年习武,就靠这一点血气支撑!我只能尽力而为,是死是活,就看王相公的运道了!” 半晌,谢神医才站了起来,摇头晃脑的说道。 “谢老道,你个没品的江湖郎中,你到底行不行啊?” 赵若澜抽泣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啪啪”落在了王松的前胸,瞬间打湿了一片。 “若澜,不要胡闹!谢神医可是有真材实料的高人,不是江湖郎中!” 梁兴在一旁说道,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大宋官家的太医署,老夫都不愿意去!赵小娘子,你就放心吧,老夫一定会尽力而为。不过,王相公已经灯枯油尽,恐怕只有神仙救他了!” “梁兄弟,这就是你的部下!” 牛皋看着面前前来救援的“宋军”,不由得冷汗直流,睁大了眼睛。 与其说这些人是援军,不如说这是一群流民。除了那几百匹战马和骑士是真的外,其余的就是一群手持刀枪、装模作样的百姓而已,只是黑夜之中,看不清楚,反而吓走了几千金人精锐。 幸亏女真人撤走,要不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牛皋摇了摇头,这忠义社的兄弟还真是心大。 梁兴垂头丧气,指着几百个骑士道:“牛大哥,这都是我忠义社的兄弟,也算是王相公手下的义军。其他的都是被女真人祸害的百姓,听说王相公有难,我等连夜跨过黄河,一路召集百姓,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可是你这也不过两三千人,如何看起来有千军万马?” 有军士不解的地问道。 “这都是赵家妹子出的主意!” 梁兴黯然道:“每个人扛上长棍,上面多绑几个火把,黑夜之中,远远看去,不就是千军万马!这一场宋金大战,世人皆知,我等知道番子人多势众,这才连夜赶来救援!” 他无精打采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王相公已经归天,始终是来晚了一步!” 黑暗中,两匹战马远远地跑过来,马上的骑士身挂长弓,肩背箭嚢,脸上都是风尘之色。 到了跟前,二人马上抱拳道:“众位兄弟,我等是府谷折相公的部下。折相公听闻王相公与女真人鏖战,女真人败绩,特来请王相公入府谷城休整。” “这时候才知道前来,狗日的早干什么去了!” “我等不远万里救援麟府,你们却躲在城池里面,作壁上观,真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 “王相公已经战死,你们高兴了吧,下一次看谁还来救你!” “我军一万五千人,只剩下了这五六百人,其余全部战死!若是你们前来救援,最少也能救下几千兄弟!” “赶紧滚吧,还呆在这里做甚!王相公的性命就是你们害的!” 两个骑士的脸上,都是一阵尴尬。 马扩挤开众人,站出来对骑士道:“折月芝将军不幸战死,还请两位把她的尸首带回,以便安葬!” 骑士点点头,把载着折月芝尸体的战马牵起,打马告辞而去。 牛皋和马扩在火堆旁坐下,二人沉默半天,马扩才开口道: “牛兄,今日一战,全军各营一万五千余人,基本上全部阵亡了。后军统制董平战死,前军统制杨进战死,游奕军统制徐虎战死,炮营统制李孝春战死,各军大小军官,大多也都阵亡。” 中军的情况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直到现在,张横也没有派人前来支援,想来也是压力太大,没有办法分兵救援。 “这几百人,都是忠义军的血脉和骨干,我会带一半人走,其余的回到太原。” 马扩语气低沉,茫然道:“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是军中的主心骨,何去何从,你我兄弟要拿个主意了!” 牛皋大吃一惊,忠义军这不是要分崩离析? 他抬起头,迟疑道:“马宣赞是担心朝廷和官家。相公领兵进入陕西,未得朝廷旨意。相公离开太原,太子和朝廷诸臣已经开始进入忠义军中。但我军歼灭女真西部主力,解救晋宁军、麟州、府州,难道说朝廷和官家还会怪罪下来吗?” 马扩点头道:“牛兄,你不在朝中,不知这朝廷百官各怀鬼胎,朝中尔虞我诈,风云变幻。我朝一贯以文制武,相公如今手握数万忠义军雄兵,你想,这朝廷和官家,朝中的百官,他们能心安吗?” 他抬起头,轻声道:“马植为大宋鞠躬尽瘁,忠心耿耿,照样被赐死;张觉忠心来投,反被宋廷割头,送了金人;朝堂上党争不断,文官私心公用,武人跋扈无节,你说,相公这样的忠心赤胆之人,处在这浑水之中,何其艰难啊!” 牛皋头疼无比,摇摇头道:“牛某知道,相公此次损兵折将,正好给了这些士大夫借口。相公即便不死,也会兵权旁落。马宣赞,以你之计,却当如何?” 马扩沉声赞道:“牛兄所言不错,相公恐怕难逃一劫!刚才我已经说过,我欲带剩下的一半兄弟,先到吕梁山蛰伏,再举抗金大旗。黎城和武安都有咱们的兄弟,到时见机行事!” 牛皋一惊,抬头道:“马宣赞的意思是让牛某独自回去,却是如何复命?” “明日,牛兄到镇川堡和张横兄弟汇合,随翟二兄弟的辎重营一同返回太原。完颜娄室此番损兵折将,死伤惨重,必会向关外撤兵。牛兄无需担心金人骚扰!” 马扩摇摇头道,眼神坚定。 “到时,朝廷对相公的态度也就一目了然。忠义军是相公一手创立,绝不能就此垮掉!” 马扩的话没有说完,牛皋却已明白,他看着渐渐发亮的天际,抱拳道:“马宣赞大可放心,牛某一定会见机行事。” 天亮时,王松的军帐周围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哭声,周围的所有百姓都是一愣,随即许多人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百姓人群中,一名年轻士子大吃一惊,上去拽住一名垂泪的年轻军士,颤声道:“这位兄弟,究竟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六军恸哭?” 年轻军士强忍悲痛,眼泪却断线珠子般落下,他哽咽道:“王相公他……归天了!” 年轻人如遭雷击,登时身子僵在那里,旁边的老者焦急地问道:“贤婿,快说,是不是王相公真的受伤了?” 年轻人呆若木鸡,嘴里喃喃道:“泰山大人,王相公……仙游了!” 老头腿一软,径直摔坐在了地上,两行浊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年轻士子猛地双手张开,伸向天空,对着天空大声喊道:“英魂陨落,万众同悲。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山河垂泪,长歌当哭,王相公,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吧!” 百姓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哭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两个骑士闻到哭声,都是面面相觑,暗暗摇头,怏怏而去。 牛皋胸口一闷,眼前金花乱冒,半晌说不出话来,两行浊泪簌簌而下,打湿了胸口衣裳。 熊熊烈火升起,忠义军所有阵亡的将士,在百姓们的帮助下,遗体被火化,骨灰都被收了起来,运往河东。 马扩和牛皋分道扬镳,马扩众人随忠义社的人而去,牛皋则是在半路上,碰见了前来支援、闻讯痛不欲生的翟二等人。牛皋和张横一起,带领中军和辎重营三千余人的残军,直接返回太原府。 沙谷津渡口,完颜娄室带领着残兵败将退到了黄河边,众人上船,向着黄河以东退去。 完颜娄室站在船上,向西看去,似乎要穿透莽莽的黄土高原。他心中总有一丝遗憾,未能亲手杀死王松,似乎会为大金国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日近黄昏,大雪纷飞,府谷的一处黄土高原上,一个黑衣的年轻女子,坐在马匹上无言南望,雪花很快就覆盖了她的全身。 远处莽莽苍苍的丘陵深处,似乎有那悠远高亢的号子声响起: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 莫回呀头,,,,,,,,,,, 大宋靖康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大宋同知枢密院事、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率所部一万五千人在府州城南五十里与金人主力遭遇,金人死伤惨重,两万女真精锐仅剩2000余人,汉儿被歼14,000余人,忠义军共歼灭金人32,000余人。 忠义军自宣抚使王松,到各级统制官、军指挥、副指挥、都头等,几乎全部阵亡,只留下寥寥数百人回归太原府。王松更是尸骨无存。 忠义军自到河外三州,晋宁军、镇川堡、杨家沟三处,共歼灭女真骑兵24,000余人,女真最精锐的娄室军几乎损失殆尽;歼灭汉儿20,000余人,共歼灭金人44,000余人。金人西路军损失半数,无奈地退出了河外三州以及陕西境内。 山河垂泪,长歌当哭,王松阵亡消息传来,大宋百姓人人垂泪,户户悲声。王松遗风余烈,邦人不忘,百姓纷纷绘其相而祀者,十室而九。 朝廷震惊之余,一片哗然。大宋官家下旨,追赠王松为晋王、太子太师、知枢密院事,谥号为“武穆”。 001章 人心 自从皇太子亲临太原城以后,这新城中的太原府知府衙门,就成了一热闹去处。每天,都会有不少的百姓来到知府衙门前,想目睹一下皇太子的尊颜。 自女真人南下,太原府陷落两年之后,王师终于收复了这座北方重镇。皇太子的到来,更是让百姓精神头一振,觉得这往后的日子有了盼头。 每日里,更多的百姓都是聚集在了东南面的校场边上。大家来到这里,一是为了看忠义军的士卒操练,更多的人则是是为了能看到王松,这位百姓心目中的抗金英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伙发现,这太原城中,不但见不着王相公,这忠义军士将士训练的劲头,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原来那热火朝天、士气高昂的场面,慢慢变得冷清了下来,就连士卒们训练时的呐喊声,也是减弱了不少,显得那样地有气无力。 王相公带兵去了河外三州、对抗金人,早已经传的是沸沸扬扬。大伙儿心里头都捏了一把汗,番子的凶残,百姓里不少人都亲身领教过。王相公要去和番子硬扛,许多人心里面都是七上八下,终日里惴惴不安,都为王相公和他的将士暗自祈福,每日不断。 自从王相公离开后,太原城的这支忠义军好像也变得越来越陌生,士卒们的军纪越来越差,训练越来越懒散,军官们一个个有气无力,脾气也变得暴躁不堪。 以至于百姓们都有些疑惑,这还是他们印象中那支战无不胜的神圣之军吗? 王相公,究竟去了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 天气越来越冷,一连几日都是雪花飞舞,西北风呼啸个不停,整个太原城都落入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高老头早上起来,穿好自己的棉袄,下了床,拿起扫帚,把院里和门口的雪扫了,然后把火炭盆封好,拿起米袋,锁好了门,这才向着西街方向走去。 自从太原府收复以后,聚集到这儿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占据了原来太原城南的窝棚集市,白天涌进城来乞讨,晚上就回那里过夜。 王相公不在,官府根本不让百姓们入城,大冬天的衣食无落,百姓就成了衣衫褴褛的流民和乞丐。 以至于太原城的老人暗自嘀咕,这狗日的是什么官府,这直娘贼的是什么世道? 看到满街的流民和乞丐,高老头不禁摇了摇头。这些人里面,许多人都是精壮汉子,吃喝全靠老弱病残、孤儿寡母,当真是让人无奈。 想想以前,若是王相公在这,看到这么多的穷苦人,粥锅早都架了起来,御寒的衣物会施舍给这些穷苦人,精壮的汉子也早都招进了军中…… 现在是什么都没有,还要忍受衙役的恶言恶语,甚至拳脚相向。 粮食歉收,一升米涨到了80文钱,是太平年间的7~8倍。一般的人家都承受不起,眼看着前面的米店排满了人,高老头赶紧快走几步,跟着排起了队伍。 好不容易买好了米,高老头捧着米袋,心里面暗自盘算着,这手里的钱还是得省着点用,要不然这个冬天还真有点难熬。 谁知道百姓没米了,这些太原城的官员们会不会像王相公一样,照常施粥,开仓放粮? 几匹骏马迎头奔来,高老头闷着头走路,眼看就要撞上。马上的骑士眼睛一瞪,紧紧拽住了马匹的缰绳。 “吁!” 骑士勒住了战马,马鞭在空中甩了一下,瞪着马前失魂落魄的高老头,怒喝道:“你这老汉,如何走路不看路面,若是撞到了你,你这身子骨受得起吗?” 高老头心中一惊,赶紧止住脚步,点头哈腰道:“将军息怒,小老儿年事已高,这耳朵有些背,还望将军恕罪!” 领头的骑士人高马大,豹头环眼,四旬有余。他头上缠着白布,身上穿着孝服,里面还披着铠甲,他身后的军士都是一样。 骑士看了一眼高老头,忍住了脾气,温声道:“老丈,走路还是小心些,免得摔坏了身子,我可赔你不起!” 骑士旁边的黑长汉子有气无力地说道:“相公都不在了,还有个鸟律法,谁他娘的还管这些鸟军规!” 另外一名骑士小声道:“还是小心些,莫要闹出事端。” 高老头应了一声,赶紧让到一旁。 骑士背后的一众将士,都是身披铁甲,外面套着孝服。高老头认得清楚,这些将士都是忠义军打扮,只是不知是那位将士遭了劫难。 高老头刚要离开,却听到一位身穿孝服的骑士说道:“王相公战死,不知道回去以后,如何跟兄弟们交代?” 另外一名骑士红着眼,哽咽道:“王相公这一去,兄弟们的人心就散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忠义军了!” “王相公战死!” 就像晴天打了个霹雳,高老头手中的米袋,“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各位军哥,麻烦问一下,你们是忠义军的将士吗?如何没有看到王相公回来?” 远处又有人拦住骑士们再问,高老头脸色煞白,顾不得捡地上的米袋,竖起了耳朵倾听。 “大官人,我等乃是忠义军的士卒,王相公在府州阵亡了,我等是送众军的骨灰回来的!” 高老头后退两步,腿脚再也站不稳,“扑腾”一声坐到了雪地里,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辰时,城门还没打开一会,太原城中,猛然想起了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刚开始,哭喊声从军营中传出,慢慢的扩散到太原城的百姓中,最后,那些流民、乞丐也都是长街当哭。 甚至有些地痞闲汉,也是痛哭流涕,哭声不止,一个劲地跪在地上磕头,和往日的凶强侠暴判若两人。 到了大约午时,城中所有人都穿起了白衣,条件好些的更是搭起了灵棚,新旧太原城是户户皆缟素,家家有哭声。 一连几日,太原城中都是哭声震天,此起彼伏。各个衙门、军营、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一片白色,更添萧索。 百姓们在新城外的南郊,原来城南的集市处,自发建起了一座衣冠冢,刻碑“大宋抗金英雄王松衣冠冢”。每天前去祭祀的人络绎不绝,既有士卒也有百姓,衣冠冢香雾缭绕,人满为患,成了南郊的一块圣地。 太原城中全军缟素,忠义军将士无一人不面色凝重,白衣全身。即便是皇太子赵谌也不列外。虽然在臣子的劝诫下,并没有全身缟服,却也披上了素衣,以示对王松的尊重和哀悼。 南城的军营一片寂静,就连营门口平日抬头挺胸、威武挺拔的卫士们,也都是垂头丧气,像夏日晒蔫了的植物,提不起精神气。 来来进出的军士,谁也不敢大声说话。营中的气氛压抑至极,就连一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军官,性格也变得暴虐无常,动不动就发脾气拍桌子,训斥怒骂更是常事。 了得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王松自己,还没有完成抗虏大志,竟已成了云中英魂。 牛皋一句“相公已死”,就没有了下文,城中的将领晴天霹雳,好好的抗金大业戛然而止,个人利益和前途未保,人人都是忧心忡忡。 “相公的身子已经凉透,马宣赞和忠义社的兄弟带走了相公的遗体。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休要问我!” 大堂中,牛皋不耐烦地打断了孟德的问话。只是稍微发了个火,声音大了点,他就嗓子难受,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痛。 “牛大哥,我只是问一下,你发什么火!” 孟德也是瞪起了眼珠子,身上的淡定一扫而光。 “府州之战,王相公战死沙场,你们都回来了,王相公却……” “你这厮说的甚话!” 牛皋“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喝道:“我牛皋全身上下,不知多少伤口,九死一生!你这厮再胡言乱语……” 牛皋手指着孟德,后面的话却没有说下去。 眼前的孟德已经掩面痛哭,显然是悲由心生。 “你说的对,我如何不死!” 牛皋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坐回了椅子上,低声垂泪道:“相公,你这一死,真是要了老牛的命啊!” “牛兄,弟兄们的骨灰,都带回来了吗?” “马宣赞带了王相公的尸身先走。其他兄弟的尸体都是忠义社的兄弟和逃难的百姓一起帮忙火化。马宣赞说,让你一定要办理好兄弟们的身后事和抚恤。” 根据宋律,受伤的士卒,官府终身给其平时衣粮的一半,和一次性给三十贯的补贴。不过,受伤未死的士卒微乎其微,这笔钱官府可以省了。 至于战死者,按照惯例,朝廷要安葬尸体、收录子孙,以及家庭补助,也就是士卒的抚恤金。 宋廷规定赐给阵亡将士家庭钱物的等级标准,阵亡军校无子孙者,赐其家钱,指挥使七十贯,副指挥使六十贯,军使、都头、副兵马使、副都头五十贯。而普通的阵亡军士,则是每家两月钱粮。 “弟兄们身死,抚恤只是两月钱粮,送到家里也不过是两贯钱、百斤粮食,能够家里支撑几月?一家老小嗷嗷待哺,又去找何人诉说?” 张宪摇头道:“兄弟们的抚恤,我早已经报上去了。不过,按照朝廷的规制,这抚恤的钱粮加起来,也不过十万贯,杯水车薪。” “十万贯,一万多兄弟!” 牛皋一下子跳了起来,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若是王相公在,光凭斩获敌军头颅的军功,就已过20万贯。弟兄们每人,至少可以得到10贯钱。再加上抚恤的100贯钱,足够一家老小生活一阵子。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众人都是不语,王松这一死,众人也完全没了主心骨。自金兵南下以来,朝廷在河东、河北和金人大战数次,将士死伤累累,在这风雨飘摇,国破家亡之际,朝中无论是君王,还是大臣,关注的只是如何应对金人,谁还顾得上士卒的死亡,也从未听说有抚恤一说。 外面哭声震天,张横心里烦躁,捶着桌子,皱眉道:“又是谁在外面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孟德回道:“今天是伤亡的将士家属为阵亡的兄弟们招魂。咱们也去慰问一下兄弟们的家眷!” 张横叹息了一声。可惜了王松、董平,可惜了忠义军那么多的兄弟! 002章 军心 冥钱飞起白蝴蝶,人声啼哭似杜鸟。 北城外,白衣缟素,纸钱随风飘舞,无数的百姓在雪地中呼唤呐喊,哭声震天。 “儿啊,回来吧!儿啊,回来吧!” 死者亲属手拿亲人的衣服面北呼叫,许多人捶胸顿足,不断磕头;许多人悲伤过度,不断的有人哭倒在雪地里。 人群中,一堆太原城的百姓特别瞩目,大都是垂垂老矣的年迈老者,众人全身缟素,撒着纸钱,老泪纵横,泪下沾衣。 “王相公,王松相公,王相公,你可要记得回来的路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里托着王松的旧衣衫,仰天大叫,言语不胜悲怆,直如杜鹃啼血,哀怨凄悲。 刘兴平泪流满面,跪在白发老者的身后,一次又一次的磕头,直到浑身无力,才瘫倒在了雪地里。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北城外的官道上、城门口、城墙上,随着一大群老人的跪下,天地间跪了满满的一片。 城墙上,向外观望的赵谌、张叔夜、张俊、李若水等人都是面色各异。 “想不到王松竟能得百姓如此厚爱!” 李若水叹道:“在下在东京城多年,就算是帝王大行,百姓也是漠然处之。相比之下,王松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枉此生了!” “李知府此言差矣!” 张俊在一旁冷冷道:“王松私自出兵,不顾皇太子到来,可谓胆大至极!况且,府州之战,王松军几乎全军覆没。战败之人,能得到官家“武穆”之谥号,朝廷待其,已然是天高地厚之恩。并不值得效仿!” 43岁的张俊,在其40岁以前,还只是承信郎,一介入品最低的武官。 靖康元年,金兵入侵河东,张俊随参加榆次保卫战,杀敌500,被升为武功大夫,类似于后世的连长级别。 同年5月,金兵入侵太原,张俊两河制置副使种师中进援被金军围攻的太原,种师中兵败榆次,张俊率所部数百人突围逃出。 张俊突围后,随信德知府梁杨祖率三千兵马到大名,被赵构任为元帅府后军统制(团长),终于成了一名中级武官。 金兵退去,元帅府解散后,张俊也因为手里的几千兵将进入了朝廷大员的视野。 作为“功名马上取”的武将,张俊对王松的崛起自然看不顺眼,里面难免也有些妒忌的成分。 王松20多岁就已经位极人臣,功成名就。而他40多岁仍然未能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叔夜迟疑道:“王松曾颁下赏赐军令,凡斩杀一女真军士,赏钱五贯,斩杀一女真军官,赏钱百贯,即便是汉儿也有一贯。陕西一战,赏赐的银两加起来有20万贯。再加上其军中抚恤,战死者各为100贯钱。如今王松身死,不知此事如何解决?” 赵谌问道:“王相公身死,大军几乎死伤殆尽,当然要抚恤。只是,眼下太原城中,可有如此多的银两?” “银两倒有的是。” 李若水回道:“王松攻下太原城,里面的银钱还有三百多万贯,这都是金人抢掠所得。若是发抚恤,却是足够了!” 赵谌点头道:“既然银两充足,就发下去吧。反正也是王相公当时留下来的,用在死去的将士身上,也是无可厚非。” “万万不可!” 赵谌的话刚一出口,周围的几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皇太子此言差矣!” 张叔夜道:“军士应该有抚恤,却应该遵照朝廷的礼制,而非王松定下的军规。否则,军士家属记住的只是王松个人的恩惠,而非朝廷的恩典!个人凌驾于朝廷之上,非社稷之福啊!” 李若水也道:“太子,河东糜烂不堪,百姓苦不堪言,用银两的地方数不胜数。切不可为了一人之私誉,而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顾!皇太子三思!” 赵谌虽然是个孩子,没什么主意,但也知道军心难违。想起王松的惨死,大军惨败,不由得发起怒来。 他抬起头,对张叔夜等人道:“张判官,秦监军,王相公在官家心中重如泰山。你们扣兵不发,致使王相公兵败身死。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向官家交代吧。” 张叔夜面色尴尬,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桧却是强词夺理道:“我等不愿发兵,也是为了皇太子的安全。乃是一片公心,此心可对日月,官家自会明白!” “本官没有那么娇贵!” 赵谌根本不买秦桧的账,瞪起了一双小眼。 “王相公阵亡,最高兴的莫过于番子和你们几人。本官一定要向官家奏明此事,还王相公一个交代!” 赵谌拂袖而去,留下张叔夜和秦桧等人面面相觑。 “王松,老夫对不起你啊!” 张叔夜摇了摇头,凄然道:“王相公阵亡,一万五千大军灰飞烟灭,老夫愧对王松和军中将士啊!” “张判官,此言差矣!” 秦桧冷笑道:“如今王松已死,张判官再去向军中将士解释,只怕是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些个骄兵悍将,他们能听你的解释吗?” 张叔夜一愣。他阻碍援军北上,一手炮制了王松之死,忠义军将士,对他肯定是恨之入骨。他此刻再去解释,确实是不合时宜。 “张判官,如今之计,还是要控制住忠义军,以免因为王松枝之死,引起大军哗变。到那时,你我就百死莫赎了。” 张叔夜头上起了一层冷汗。如今忠义军将士,肯定欲置他和秦桧几人于死地,如果不先下手为强,不但他自身难保,恐怕皇太子也会波及。 “秦监军,你有什么良策?” 张叔夜惴惴不安,心中终于怕了起来。这些个桀骜不驯之徒,可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秦桧看了看周围,低声在张叔夜耳边说道: “王松掌兵,与祖宗礼法不合,已成藩镇之势。正好趁此机会,或拉拢分化、或趁机打压,收回各军军权,方为长久之计!” 张叔夜点了点头。大宋朝廷以文制武,文臣统兵,却唯独到了王松这里,武将带兵,律法成了一纸空文。 看着城里城外的百姓、军士诸人跪于污泥和雪地之中,张叔夜、李若水、张俊、秦桧等人都是面色阴冷。 百姓心中敬爱王松如此,却从未见他们对朝廷和官府也是这般。 “报!张判官、秦监军,河东忠义军参赞林风、河东忠义军后军统制耶律亘无故出城,我军游骑在石门关前将二人擒获。请太子和张相公发落。” 林风、耶律亘? 张叔夜、张俊、秦桧等人都是一愣。 李若水在一旁道:“林风和耶律亘都是女真降将。林风是番人,耶律亘是契丹人,这二人都是王松的心腹,骁勇善战,颇有些本领。” 秦桧眼神一亮,低声道:“相公,这倒是个机会!” 他凑进张叔夜的耳朵,说出一番话来。张叔夜频频点头,抬起头来时,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张俊犹豫道:“官家对王松倚若长城,皇太子和官家那里,恐怕……” “官家那里,自有耿相应付。至于皇太子,只不过孩子一个,过两天气自然会消!” 事情尽在掌握之中,秦桧满面笑容,镇定自若。 眼光转向城外雪野上哭泣的军民,秦桧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王松,即便尔身死魂灭,也要对你尔等余部痛下杀手,让尔死后不得安生。 张叔夜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没了王松,谁又能挑起抗金的重担?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也不知是对是错。 王松的衣冠冢前,张宪等人一一上香,一起祭拜。许多将士,都是不由得落下泪来。 “王相公,安息吧,我等一定会戮力抗金,继承你的遗志。” 张宪直起身来,带着众人出了祠堂,看了一眼,不由得沉下脸来。 “王大节、耶律亘、林风都在那里?怎么前来祭祀王相公,也没看到他二人前来?” 孟德无精打采,摇摇头道:“王相公兵败身死,王大节前日出城,不知去向。林风二人则是把自己关在了房中。想来也是伤心过度,心情压抑吧!” 张横怒道:“军中的兄弟,谁不伤心,唯独他二人不来军营。快快下去催促,让他二人赶紧前来,否则军法从事!” 焦文通摇头道:“张横兄弟,恐怕是忠义军中,你的军令无人听从了。” 孟德也是皱眉道:“张横兄弟,你是王相公的左膀右臂,秦桧和张叔夜这些人,一直想拿你说事。此次王相公在府州兵败身死,这些奸臣一定会对你下手。依我之间见,你还是赶紧离开忠义军,否则必生事端。” 张横怒不可遏,厉声道:“大不了反了狗日的!我就待在太原城,我看哪个狗日的敢动我!” 众人大惊失色,看了看周围,幸亏无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张横兄弟,这两天你先收拾一下,先去黎城大营躲几天。大不了不在军中供职。” 张宪也是忧心忡忡。王松这一死,树倒猴孙散,秦桧这些人,再也没有了顾忌,肯定会为所欲为。 “王彦呢?怎么没有看到他前来?” 张横疑惑道。祭祀的将士里面,不但没有林风和耶律亘,而且没有王彦。 “人家已经是张叔夜的坐上客了,又岂会来这里!” 孟德冷冷哼了一声,言语中不无讥讽。 “我还是和焦文通离开,回我俩的太行山去。到哪里还不是杀番子,又何必在这看人的白眼?” “你们两个就别赌气了,王彦不是凡夫俗子,定然另有苦衷!” 张宪心乱如麻,对旁边的军士叮嘱道。 “赶快去把林风和耶律亘找回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岔子!” 军士离开,却很快回来禀告,林风房中凌乱,显然已经离开。 众人都是心中不安,纷纷有兔死狐悲之感。这二人究竟因为什么,竟然要离城出走? 张横感觉事态严重,大声道:“赶快下去找,一定要把这两个人找回来。没有军令私自外出,要是被有心之人碰上,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众人都是长吁短叹。王松这一走,群龙无首,军心浮动,忠义军的下一步,该要走向何方。 003章 心机 冬日萧索,白雪覆盖的太原城,一直都是安安静静,波澜不惊,府州战败的消息传来,新旧太原城,顿时沸腾了起来。 夏日惊雷,忠义军战兵败的消息传来,太原军民一片愕然,人心浮动,城中骤然轩然大波。直到城中白衣缟素,依然有许多军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愿听到这个撕心裂肺的噩耗。 战无不胜的大宋“军神”,就这样走了? 忠义军折戟沉沙,王松兵败身死,消息如晴天霹雳,太原城的军民瞬间就爆发了出来。悲痛之余,无数的百姓和军士走上街头,加入到了浩浩荡荡的大游行当中。 人潮汹涌之中,数百忠义军将士走在人群的前列,他们高举刀枪,大声呐喊,人人缟素满身,个个悲愤不已。 “惩治奸臣,还王相公公道!” 人群前排,几个忠义军将士大声呐喊,声嘶力竭。 “惩治奸臣,还王相公公道!” 人群大声呼应,军民们挥舞着拳头,个个义愤填膺,人人脸色通红。 “交出奸臣!” “还忠义军将士公道!” 口号此起彼伏,沿途不断有百姓加入游行的人群之中,游行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眼里饱含泪水,是为王松和忠义军战死的将士而流。 无坚不摧的忠义军都能够战败,天下无敌的王铁枪战死沙场,除了奸臣作祟,他们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大宋,就是毁在了这些奸臣的手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王相公,你死的冤啊,这大宋百姓,又有谁来护佑啊!” 白发的老者跪在路边,老泪纵横,额头抵着雪地,抽泣不停。 “爹,你就别在这丢人了,我这脸都臊的慌!” 听到儿子的话语,一贯忍气吞声的老者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半截砖头,冲着儿子的脑门就是一下。 “你这天杀的畜生,和那些奸臣们一样,寡廉鲜耻,禽兽不如!” 满头鲜血的儿子捂着头,惊诧地看着一贯懦弱寡语的父亲,像傻了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这老……” 看到儿子被打的满头鲜血,妇人训斥的话刚出口,看到丈夫眼中的怒火,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丈夫如此凶悍的表情。她这才想起,丈夫以前也是边塞的禁军,戎马半生。 “快给我滚,别怪老子不客气!” 白发老者终于收回了身上的戾气,看着满街的白衣,神色又变得落魄起来。 “王相公,你这一走,大宋无人啊!” 游行的队伍一路向前,来到了新的太原知府衙门,人群在这里停下,变成一个椭圆,把大门紧闭的知府衙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衙门前的禁军如临大敌,人人端起了长枪,排成几排,站在衙门大门前,手中的利刃对准了外面的示威人群。 “交出奸臣!” “惩治奸臣!” 将士们带头,百姓们随后,众人大声呐喊,滔滔不绝,震天动地。 衙门大门“格吱”一声打开,一个宦官满脸惊惶钻了出来。 “大……胆!皇……太子在衙门,你们要干什么?” 宦官脸色煞白,全身发抖,恫吓也是底气不足。 “交出奸臣!我们要见皇太子!” “滚回去,我们要见皇太子!” “皇太子,你要主持公道啊!” 土块、碎石块纷纷扔了过来,宦官灰鼻青脸肿,赶紧躲了回去,大门又紧紧地地闭上。 “交出奸臣!” “惩治奸臣!” 如潮的怒吼声一阵一阵,人群开始向前,门外守卫的禁军纷纷退回了衙门大院,大门紧紧的关上。 军民们上前,纷纷拍打着大门,群情激奋,随时要破门而入。 外面震天的呐喊声和怒吼声,让一众坐在衙门大堂的高官们如坐针毡。张叔夜、秦桧、李若水、李邺,甚至周围的军士,人人都是脸色煞白,坐卧不安。 良久,李若水站了起来。 “安抚百姓,乃是我这个父母官的职责所在,就让我出去,和他们说清楚。王松兵败,乃是事出有因,并不是居心叵测。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杀了我这个父母官不成!” “清卿,众怒难犯,其势汹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李邺马上站了起来劝道,惊惶满面。 秦桧脸色煞白,坐在一旁,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王松治下的太原!百姓只知王松,不知皇太子,不知官家。老夫倒要出去看看,他们要怎样惩治老夫这个奸臣!” 张叔夜脸色铁青,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刚要起身,却被一声轻斥阻住了脚步。 “张判官,你现在出去,不但自身难保,恐怕会使整个太原城的局势失控。要是番子趁机进攻太原城,你这不是拿皇太子的安危当儿戏吗?” 张俊从外面进来,对着惊诧的张叔夜肃拜了一下,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张叔夜脸上阴晴不定,怔了片刻,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张俊,你可有何妙计?” 李若水心焦如焚。赵谌正在后院休息,若是惊吓了皇太子,他可是吃罪不起。 秦桧也是抬起头来看着张俊,眼睛里面全是期待。 “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各位相公勿忧,此事交给下官去办就是!” 张叔夜大吃了一惊,赶紧大声劝道: “张俊,此事可大可小,万不可肆意妄为,一旦酿成军中哗变,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秦桧却是急着问道:“张俊,你有何妙计,速速去办就好。对付那些首恶之徒,可痛下杀手,本官保你无事!” 李邺也是连连点头,一个劲地说道:“赶快把这些暴徒赶走,若是惊吓了皇太子,你我罪责难逃,官家也要怪罪。速速去办就是!” 张俊起身肃拜道:“王松在太原城的势力非同小可,若不痛下杀手,谁会把我等放在眼里,把朝廷放在眼里!” 秦桧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连声道:“不错!就是要让这些骄兵悍将们知道,不遵朝廷号令,肆意妄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李若水犹豫了半晌,想说些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多谢各位相公,在下已经安排妥当,各位相公静待佳音就是!” 大堂中人面面相觑,个个都是忧心忡忡。唯有张俊镇定自若,仿佛智珠在胸。 他来到秦桧和张叔夜一旁,几人低声嘀咕,秦桧面有喜色,张叔夜连连点头。 衙门后院,赵谌正在休憩。自从到了河东,他可是受够了这里的干冷天气。更是没有想到,这里要比东京城寒冷得多。 军中数月历练下来,赵谌对军伍之事算是颇有心得。和将士们相处下来,他也是更加理解了治兵的不易。 想到王松能将几万大军治理的服服帖帖,如狼似虎,他就更不由得感慨起王松的不易。 如今王松战死,惋惜之余,他也是为王松的死愤愤不平,同时心里有些内疚。 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 外面的吵杂声传了进来,赵谌想要去安抚军民,却被侍从们当了下来。 “殿下,张判官他们已经在处理。此刻怨声沸腾,等安定了以后,殿下再去不迟。” 赵谌点了点头,恨恨道:“都是秦桧这些无能之辈,搞出这么多事情,真是让人失望之极!” 话虽如此,毕竟年幼,外面的事情如何处理,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自然是只能由这些大臣们去处理了。 衙门大门口人山人海,大门被敲得“通通”直响,里面却始终却没人出来。一些好事之徒簇拥着往墙上而去,想要翻过高墙,进入院内,打开大门。 “嗖!嗖!” 羽箭齐飞,爬上墙头的一些青壮汉子,纷纷跌下墙头,人人身中数箭,砸翻了墙下的一片。 人人惊恐不安之时,墙头上无数铁甲军士现身,人人张弓搭箭,对准了下面示威的人群。 太原知府衙门是新城新建,墙高一丈三,墙面宽达两米,为h型,内部可站人。这些铁甲军士站在墙上,人人只露出上半身,寒衣铁甲,气势汹汹。 “快快离去,否则刀箭无眼!” 墙上的军官目光阴冷,大声呐喊。 “我们要见皇太子,交出奸臣!” 领头的将领推开身边的人群,挤上前来,怒视着墙上的众军,戳指怒骂。 “你们对百姓痛下杀手,你们到底是什么官军,你们是番子吧!” 周围的人群也大声鼓噪。人人都是义愤填膺,指责官军凶残霸道。 “瞄准,准备!” 墙上的军官丝毫不为所动,他扬起了右手,看样子一言不合,就要痛下杀手。 “要射就往这射!老子九死一生,杀敌无数,还怕你们这些……” 将领话音未落,墙上的军官手便挥了下来,羽箭驰飞,将领胸口中箭,轰然倒地。周围的军士和百姓纷纷中箭倒地,人群开始骚乱起来,惊恐声不断,纷纷把脚向外逃去。 墙上的军士不断放箭,人群中示威的将士一个个中箭倒地,示威的人群更加没有人组织,群龙无首,潮水一般逃离了知府衙门门前。 中箭的将领挣扎着爬起来,墙头上迎面又射来一箭,正中他的咽喉。 看到将领慢慢倒下,墙上的军官放下手中的弓箭,轻轻拍了拍手,不屑一顾,脸色依然阴冷。 看到张俊上来,军官赶紧上前,点头哈腰,满脸陪笑。 “张相公,都敢走了,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我还不是什么相公!不过你做的不错,本官一定会在上官那里保举你的!” “相公很快就是!下官就多谢相公抬举了!” 张俊点了点头,看了看衙门门外面的一片狼藉,皱起了眉头。 “马上派人清理!要是让皇太子看到了,我饶不了你!” “下官这就去办!” 军官指了指外面满地的伤者,犹豫道: “相公,这些伤者怎么办?” “凡是军中的将士,全部砍头示众。那些百姓全部关进大牢,让他们的家人拿钱来赎,否则就让他们牢底坐穿!” 军官连连点头,满脸笑容。 “相公放心就是。下官这就去办,一定不会让相公失望!” 张俊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介低级武官,若是不能解决大人物们不好动手的脏事,他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想要飞黄腾达,不抓住这些稍纵即逝的机会,更待何时。 004章 变故 深夜,太原城大牢,冰冻的如地窖一般,若不是过道里面几个还发光发热的蜂窝煤炉子,牢中关押的犯人,恐怕早已经给冻死了。 这新牢房都是水泥墙筑就,牢门也是钢铁链条,再加上守备森严,要想从这里逃出去,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靠里的一间牢房中,耶律亘和林风身穿囚衣,披头散发,坐在墙角的稻草堆上,垂头丧气。 “耶律兄弟,这一次,我可是害苦你了!” 林风脸上都是歉意,心中难受至极。 “自家兄弟,就不用说这些了。这些奸臣想置咱们于死地,这是迟早的事!” 耶律亘摇摇头道:“现在我就担心东京城的一家人,也不知道我爹娘,还有儿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林风心中难受,要不是因为王松的死讯,他想北逃,耶律亘追他,也不至于二人齐齐下狱,拖累了耶律亘。 这些个奸臣,根本不听他们解释,直接就将二人下了大牢。 这要是王松在,谁敢做这样的事情! “林兄弟,你说好不好笑,五个月前,你我开始修建这新太原城,万万没有想到,这牢房却是给自己造的。你说好不好笑?” 耶律亘的一声自嘲,林风也是苦笑了起来。 “早知道如此,咱们就把这牢墙造薄些,脚一揣就能穿,随时都能跑出去。” 耶律亘笑了一下,神情又变得黯然。 “即便你跑回北地又能如何?除了当兵打仗,你还能做甚。难道你还要投了番子,和这些兄弟沙场相见,互相残杀吗?” “耶律兄弟,你错了!我就想带着一家人到塞外去,套着马车,赶着牛羊,逐水草而居,这一辈子,也不要再打仗了!” “再娶个草原上的娘们,生一窝娃,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你可想的美!” 耶律亘哈哈笑了起来,大声道: “要是王相公在,过不了几年,你就能过上这日子。可惜,如今是只能是做梦了!” 一说到王松,两人的心情又黯淡了下来,人又变得有气无力。 “要不是这些奸臣,王相公怎会战死?一万多兄弟,只剩下了六七百人,这下子,女真人该喝酒相庆了,宋人,就使劲地哭吧!” “要不是王相公战死,我也不会想着逃回北地。朝中都是这些奸臣当道,你我早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辈子,直娘贼真过的憋屈!” “谁说不是,王相公一死,所有的希望都没了!” 王彦纹丝不动,站在牢门外的暗处,听着二人的对话,也是黯然神伤。 王松战死,董平、杨进等人战死,马扩带着两百多军中将领隐退,陈东、欧阳澈被调离,王大节不知所踪,王伦和张横处境堪忧…… 王松一手创立的忠义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去,给牢房里放个火炉,别让这两人冻着。他们可是军中的要犯!” 狱卒脸上显露出为难之色,嘴里支吾道:“王将军,不是小人不愿意,这是上面交代的,万一查下来……” 两锭银子塞在了手中,狱卒马上满脸笑容。 “王将军,这就去给你办,你等着!” “多谢了,再带罐热水进来!” 王彦交代了狱卒,回过头来,看着牢中的二人,轻轻摇了摇头。 “王彦,我二人不需要你的可怜,你就不要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拿走你的火炉,拿走你的热水,我兄弟两个不稀罕!” 二人的不屑看在眼里,王彦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任何不快。 “林风,你好糊涂,你这一跑,没事也变成了有事,还连累了耶律兄弟。” “王彦,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林风的愤怒,并没有令王彦生气。 “你二人这么怒火冲天,显然还是在乎我这个兄弟!” 王彦徐徐说道,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你二人这样一闹,奸臣们刚好有了借口,忠义军很快就会被分化,王相公的心血,恐怕要付之东流了!” 耶律亘粗中有细,不由得站了起来,走到了牢门边。 “王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风也是站了起来,走到了耶律亘的身旁,一起看着面前的王彦。 王彦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靠近了些,低声说道。 “今日张叔夜、秦桧、张俊等人在房中密议,马上就会对张横和王伦动手,一个是滥杀无辜,一个是中饱私囊,再加上你二人叛国而逃。你们说,忠义军是不是就要垮掉?” 二人心惊肉跳,目瞪口呆,站在牢房门口哑口无言。 “王彦,你也是忠义军的将领,王相公待你不薄,你一定要设法保全忠义军,不能让忠义军落在这些奸臣的手里!” “王彦,你要设法保全这些兄弟,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呀!” 耶律亘和林风心头冰凉,二人扶着牢门跪了下来,“咚咚”磕起头来。 “你们赶紧起来,别让外人看见,我心中已有了对策。” 王彦赶紧把二人扶了起来,面色郑重。 “王彦兄弟,你真的已经有了对策?” 耶律亘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军国大事,岂能骗你!” 王彦正色说道,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你二人放心,我已经写了书信给东京城的柔福帝姬,我请她把你俩的冤情递上去。至于张横他们,我也会尽力而为。相信看在王相公的面子上,她一定会为兄弟们出头,洗刷冤屈。” 二人连连点头,心中感动,倒腾来倒腾去,还是这些老弟兄放心。 “王彦兄弟,我们错怪你了!” “王相公人都去了,我们去还要借他的福荫,想起来真让人落泪呀!” 几人都是落下泪来,看到狱卒提着火炉过来,王彦赶紧擦了擦眼泪,低声叮嘱道:“二位兄弟,凡事都要忍耐,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忠义军落入奸臣之手!” 王彦脸色凝重,看到狱卒过来,交待了几句,摇摇头离去。 “张横,你在府州镇川堡,令部下肆意杀害大宋百姓,证据确凿。现将你下牢问罪。这是宣抚司的军令,有什么事三司会审以后再说,带走。” 军营中,秦桧读完了宣抚司的文书,冷冷地说道:“张将军,请吧!” 他带来的宣抚司军士上前,便要捉拿张横。 “伧啷”声响起,张横的几个卫士,人人拔出长刀,站在他的面前,凌厉的气势让宣抚司的军士倒退了几步。 “王相公刚死,你们就要对张相公下手吗?有种就上来,看看是老子的刀快,还是你的脖子硬!” “张横,你是要造反吗?” 秦桧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手心冒汗。 他挥了挥手,数十弓箭手进入了院子,张弓搭箭,对准了张横。 张横摆摆手,卫士们收刀入鞘,站到了一旁。 张横阻止了身旁愤愤不平的张宪、牛皋,看了一旁脸色各异的其他将领。 “相公刚死,忠义军不可以起内讧。朝廷自会给我一个清白。张宪、牛皋,你们带好队伍,莫让番子钻了空子!” 牛皋忿声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若是王相公在,说不好也被这些鸟人抓了!奸佞当道,奸佞当道,忠义军完了!” 看到卫士退下,秦桧才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冷冷道:“牛皋将军,林风、耶律亘欲逃离宋境,已经被收监入狱。你再胡言乱语,我定要奏明圣上,告你个大不敬之罪,和他们一起!” 张宪怒不可遏,厉声喝道:“耶律亘一家老小都在东京城,他怎么会逃离宋境?你这厮指鹿为马,乃是大大的奸臣!” 牛皋也是怒声道:“林风只不过想要回去见见亲人,父母之恩,天高地大,回去看看,哪里谈得上投敌叛国?耶律亘前去,也不过是劝他回来禀报后再行,他要是真要投敌叛国,怎会舍下一家老小,细软衣物也不带?他难道是白痴吗?” 秦桧脸上一红,也是厉声呵斥起来。 “耶律亘和林风一起,被巡查的卫士抓住,证据确凿,我等也是秉公执法,并无歪曲事实。你不服军令,冲撞上官,本官会在官家那里,参你一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宪怒声道:“忠义军中有数千契丹军士,有胆量的话,你把他们全杀了,就怕你不敢!” “粗鄙不堪,不可理喻!” 秦桧冷声哼了一句,拂袖而去,跟随的军士,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牛皋垂头丧气,坐了下来,频频摇头,不再言语半句。 张宪狠狠捶了一下桌子,也是眉头紧锁。 秦桧脸色铁青,一行人押着张横,走出了中军大营。营外的将士纷纷堵住去路,把秦桧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何带走张副都统,他到底犯了何罪?” “无缘无故抓捕张副都统,有朝廷的圣旨吗?” “快把张副都统放了,否则休想离开!” 秦桧脸色煞白,张俊立刻上前,怒声道:“皇太子的军令,你们也敢违背吗?” 一提到皇家,将士们都沉默了下来。 押解张横的禁军个个面色苍白。张俊挥了挥手,禁军们跌跌撞撞,终于从将士们的人堆里挤出,人人都是汗流浃背。 秦桧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幸亏有张俊在,否则很难出得了军营。 翟二到了营中,忽见张横被一群军士绑着,向前而来。 “张……副都统,你这是作甚,发生了何事?” 张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秦桧上前,冷声问道:“你这粗壮汉子,却是何人?” 翟二一见这些大头巾,气势上先矮了一截。他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相公,小人是辎重营统制翟二,见过相公。” “辎重粮草统制翟二,你就是那王松的同乡?” 翟二赶紧道:“原来相公也知道小人,小人正是王相公的同乡翟二。” 秦桧点点头,呵斥道:“翟二,你只是一介乡野村夫,无德无能,又无功名,你有何本事,能坐上这辎重粮草官的位置,还不是仗着王松那厮徇私舞弊!粗鄙武夫,也能立于煌煌士大夫之列,真是可笑之极!” 秦桧摆摆手,不屑一顾地道:“赶紧让开,末要挡了我等的去路!” 翟二赶紧让开,眼里疑惑不解。 如何王松一走,连张横也被抓了起来。这些耀武扬威的大头巾,如何又忽然得势,而且变得如此嚣张? 005章 权衡 “一百斤粮食,两贯钱?官爷,前一阵子隔壁的张会战死,王相公给的是100贯钱、20石粮食,怎么现在才这么点东西?” 老王头的问询,反而遭到了官吏的一声冷笑。 “王松拿朝廷的银子买他自己的名声,沽名钓誉、哗众取宠。两个月的钱粮抚恤,这是朝廷的定例,何来多寡一说!” 官吏头目板起了脸色,冷若冰霜。 “王松已然身死,你们若是想要100贯钱,下去跟他要去!” “你怎能如此说话!” 老王头愕然道:“王相公已为国捐躯,老夫如何能下去找他?” “知道就好,省得老子费口水!” 官吏们扔下粮食,两串钱往老人手上一搡,大声道:“这是知府衙门的律令,皇太子亲批!你爱要不要,反正东西我是送到了!” 官吏们剩下目瞪口呆的百姓一家老小,扬长而去,嘴里犹自喋喋不休。 “大冷天的,老子能上门送东西,已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要东要西,真以为王松还在!” 良久,老王头才泪如雨下,一家人长吁短叹,痛哭流涕。 “我家二郎的一条性命,就值这么点东西!这一家人,冬日可怎么过啊?” 城中的抚恤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随之而来的,街头巷尾,哭喊声不断,怒骂声接连响起。 夜色迷茫,残月如钩,城中的哭声依然此起彼伏,失去了众多儿子、丈夫的军士家属依然不能从悲痛中释怀。只是一个白日,城中上吊、吞药自尽的百姓,就达到了三十余人。 在与官府的冲突中,有百余百姓被关入了府衙大牢。由于皇太子赵谌的出面劝解,才没有形成大的民众暴动。 看着王彦进来,房间里坐着的秦桧、张叔夜、李若水三人,都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诸位唤下官前来,到底有何要事?” 张叔夜满面春风,摆摆手,示意王彦坐下。 “子才,坐下说话,今晚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千万不要拘束!” 秦桧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王彦,徐徐说道: “子才兄虽然沉毅果敢、沙场宿将,但却是李广难封、生不逢时。人生中有很多机会,若是抓住了,自然是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但若是机会摆在眼前,视而不见,就会遗恨终生。” 王彦心里一跳,千百个念头在脑海里瞬间转过,他肃拜道: “各位上官有什么话,尽管明说无妨。下官知道轻重缓急,孰重孰轻!” “子才,王松是否真死?” 李若水的话让王彦一愣,他下意识地回道:“王相公若没有身死,必定会回太原城。马扩等人带着王相公的尸身离去,全军恸哭,此事焉能作假!” “况且……” 他眼神扫了扫在座的几人,沉声道:“若是王松在,恐怕各位上官在太原城行事,也没那么方便。” “子才所言甚是!” 张叔夜点点头,心中的疑虑全部烟消云散。 “忠义军虽然在府州大败娄室军,但自身也损失惨重。河北战报,完颜娄室大败,举国震惊。金人勃然大怒,蠢蠢欲动,必将克日南下。如今,国家危急,河东忠义军人心惶惶。军心不稳,怎能临敌?” 王彦心中暗道,还不是你等公心私用,才使得王松战死,上万精锐灰飞烟灭。 秦桧接道:“张宪、牛皋等人,皆是王松之旧部,难免心有怨言。皇太子虽然担任都统制一职,但总归要回朝廷中枢。” 王彦狐疑道:“只要保留现在诸将官位,河东忠义军便无需担忧。下官久在忠义军军中,知道军士只知服从军令,杀敌立功,除了王松,谁任上官都是一样。” 李若水沉下脸,闷声道:“这么说来,子才是不愿意趟这一池浑水了?” 王彦这是完全明白过来。这些人是要自己掌控忠义军,他们掌控自己。 “子才,你曾是太上皇亲试,授为清河尉。后入泾原军中,两次随种师道讨西夏,立下赫赫战功。朝廷待你恩重如山,难道你要因王松的私义,而坏了春秋大义吗?” 秦桧的一番话,让王彦面色涨红,心头狂跳。 他明白了今晚这“鸿门宴”的目的,忠义军的这些将领,朝廷已经不放心,是要派人取而代之了。 与其让一个不明根底的人来执掌忠义军、瞎折腾,还不如自己接手,最起码能够保住这支队伍。 无论如何,河东忠义军,不能在他们的手上垮掉。未来的抗金大业,还需要忠义军这支中坚力量。 王彦很快下了决心,正如他长久以来思考的一样。 “下官资质驽钝,才疏学浅,只怕会误了相公们的大事!” 王彦的话,让屋子里的众人脸色都缓了下来。 “子才,这就对了!” 张叔夜点点头道:“河东忠义军交到你的手里,老夫就可以放心了!” 秦桧轻声道:“子才兄,让你单独掌握河东忠义军,也是因为你是河东人,忠义军也大多是河东子弟。我说的没错吧?” 王彦点头道:“秦相公所言甚是。河东忠义军大多都是河东子弟,隆德府的士卒就占了三成。下官正是隆德府人,对军中将领颇为熟悉,算是有一点地主之宜吧!” “相得益彰,这就好!” 李若水点头道,随即话锋一转,批评起了王松。 “王松此人,虽然算得上骁勇善战、沙场宿将。但此人桀骜不驯、飞扬跋扈、恃宠生骄,京城中士大夫多有怨言。若不是官家爱惜其才、数度迁就于他,恐怕王松早已被刺字在颊、发配边塞了。此次府州之战,纵使他大胜归来,也难免会被降职留用。” 李若水侃侃道来,王彦心惊肉跳。这些个士大夫,靖康三年金兵围城,大宋几欲亡国的惨痛往事,他们早已抛在了脑后。 大宋,为何对武将如此不公? 李若水的表演结束,秦桧又接着跟上,开始了自己的演说。 “祖宗之法不可废。王松独掌数万大兵,已如藩镇。不过,幸好他已战死,否则朝廷也要追查到底,免官留看。鉴于忠义军的现状,我们几人向皇太子推举了你执掌河东忠义军,协助本知府,守好太原城,应付来犯金人!” 时移世易,事已不可为,若是让旁人接了忠义军,事情更加不妙。 王彦诚惶诚恐,肃拜道:“几位相公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下官一定管好军伍,编练士卒,不负诸公厚望。” 秦桧点点头,温声道:“王彦,军中不乏王松的心腹,若有必要,可以先斩后奏,或调或贬,或杀或谪,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王彦心里面“咯噔”一下,冷汗都流了出来。若是自己拒绝此事,恐怕后面的结果更加残酷。 “各位相公,张横、耶律亘、林风三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王彦低声问道,言语中不胜惶恐。 “张横是王相公的左膀右臂,在忠义军中威望很高。若是仓皇处置,恐怕会引起军士不满。还请几位相公三思。” 张叔夜点点头,言语中也有几分犹豫。 “子才担心的是。张横在麟州镇川堡阵前,屠杀民夫上千人,此事可谓大矣。老夫和皇太子回京之时,会押解此人进京,三司会审。至于耶律亘和林风,没有明显的叛国迹象。他二人暂且压在太原府牢中,继续细查,看有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张相公说的是。耶律亘是契丹人,林风也是金人降将,这二人在军中的旧部太多,仓促处置,恐怕会引起军中哗变。张相公深谋远虑,处置得当,下官佩服!” 王彦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人还在太原城,他便可以上下其手,打通牢狱里的人,对二人照顾一二。若是像张横一样,被押解到了东京城,他可就鞭长莫及了。 可是,还没有等他高兴一点,秦桧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大惊失色。果然跟他打探的一样,秦桧等人,又要对王伦下手了。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王松死了难道还不够,非要把他的余部连根拔起。难道他们真不知道,这样会影响抗金的大局吗? 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可以置国事于私欲之下,大宋这些士大夫的私德,可谓高矣。 这样看来,金人南下,势不可挡,是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张相公,派到解州去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吗?可千万不要让王伦这贼子跑了!” 张叔夜捋须道:“秦相公放心就是。此次派出的人手,都是皇太子身边的卫士。抓住王伦以后,即刻押往东京城,交给大理寺。诸位无忧,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王彦忍不住问道:“几位相公,不知王伦所犯何罪?下官只知他在河东营田、屯田,好似干得不错。” 王伦在隆德府、泽州、绛州、威胜军营田、屯田,终日里奔走于田间地头,赈灾济民,被称为“河东南地活菩萨”。王彦实在想不通,王伦到底又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这些士大夫们要除之而后快。 面对王彦的提问,李若水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高声说道: “王伦控制了解盐,却并不告知朝廷,反而把变卖解盐所得的银两、粮食全给了王松私用。此举置朝中大臣于何地,置朝廷于何地,又置天子于何地?此贼公器私用,哗众取宠,唯王松马首是瞻。王松虽然死了,他却是罪责难逃!” 从府衙出来的时候,王彦心里一阵悲怆,长街上空空荡荡,寂静漆黑,冰冷如斯,竟然让他有一种要逃的恐惧。 好好的抗金大业,因为王松的意外阵亡,竟然衍生出来这么多的变故。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些人难道非要这样作下去,至死方休? 靖康三年,完颜娄室在府州损失惨重,大金皇帝完颜吴乞买恼羞成怒,西路军休整了一个多月后,东西两路大军又开始挥兵南下。 金兵在右副元帅完颜宗辅统领下,分三路进攻大宋,西路为完颜宗翰,自云中南下,进攻太原;中路为完颜宗辅进攻河北两路;东路完颜宗弼进攻京东两路。神州兵祸连连,一片风雨飘摇。 女真铁骑滚滚南下,金人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席卷了河北东路和京东北路,就连河北西路,也是攻到了大名府附近。 两河、京东、陕西各路战火纷飞,局势糜烂不堪。形势危急,大宋朝廷主和派叫嚣奔走,主战派则是蓄势反击,朝堂上下,一片狼藉。 006章 意难忘 冬去春来,汴梁城城西的皇家园林,金明池上春意盎然,桃红似锦,柳绿如烟,花间粉蝶,树上黄鹂,京城百姓多数而出,到金明池郊游。 金明池内遍植莲藕,阴雨绵绵之夜,雨打荷叶,雨过天晴、万物清新,更有一番新气象,故有“金池夜雨”之称。 宣和年间,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金明池开放,允许百姓进入游览。沿岸垂杨蘸水,烟草铺堤,东岸临时搭盖彩棚,百姓在此看水戏。西岸环境幽静,游人多临岸垂钓。 靖康年间,金人南下,位于西城外的金明池亦毁于金兵之手,池内建筑被破坏殆尽,一片碎砖破瓦,断壁残垣。金人退去后,金明池也无人休憩,一直荒废至今。 虽然园中的建筑已经被损坏,但也阻挡不了盎然的春意,奈何不了痴男怨女们骚动的浪心。 河外三州,杨家沟一战,忠义军死伤惨重,王松战死。女真西路军元气大伤,西路女真人甚至退回了云中。 王松死了,忠义军将士战死无数,人们的日子还照常进行。除了那些底层的百姓,谁又还记得王松,还记得那些在冰天雪地里死去的勇士? 人总是健忘的,在这和煦的醉人春风中,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宽袍缓带的士大夫们,这些人一个个或临池赋诗,或觥筹交错,或钓鱼为乐,这里的断壁残垣和他们毫无关系,这只是他们无伤大雅的一处游乐嬉戏之地而已。 自靖康元年王松横空出世,挽救汴梁城于将倾,也挽救了大宋皇室的命运,使得王松声名大噪,一跃成为朝廷重臣。 再加上营田河东,救活流民无数。再加上恢复太原,打通河北、河东咽喉井陉,连接河北、河东,风头一时无两。 底层百姓中间,王松的声望大大超过了大宋皇室,就更不用说那些掌握朝政的士大夫了。 即便除去寡廉鲜耻的士大夫,世间也多是薄情寡义之人,不然大宋也到不了今日的如此境地。 但是,也有人对王松痴痴不忘,以至于肝肠寸断,心如死灰。 花枝探头的绿荫小径,春风十里,赵多福走在其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春色的明媚。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如今,连后悔也没用了。梦中人战死沙场,连个墓碑都没有。那年轻的生命,丢在了陕北的贫瘠之地,甚至来不及欣赏春日的绿色。 她知道王松不会因为折月秀而去府州,他不会拿上万大军的生命做陪衬。折月秀不会出城去看王松,她爱惜自己的羽毛,甚于生命。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昵! 斯人已逝,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她曾梦想着和王松双宿双飞,花前月下,妇唱夫随,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现实,把美梦打的粉碎。 她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把自己交给王松。如果她能有二人的一男半女,这一辈子,心灵上也或许有些寄托。 这些日子,她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茶饭不思,有如行尸走肉。她总是失眠,夜不能寝,醒来时,总是打湿了枕头。有时她真想一死了之,但她却没有自杀的勇气。 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日积月累,让她只能在醇酒中找到寄托,仿佛一醉醒来,梦中人就会站在身旁。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嘴里轻轻念着这几句词,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又落了下来。风吹雨淋,那些千娇百媚的花儿,又能经受多久?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无人的楼阁,她浑身无力,就坐在阁中的木椅上,昏昏睡了过去。 一旁的侍女流苏上来,给她披上罩衫。看她容颜憔悴,脸色蜡黄,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 那个风一般的男子,不会再回来了。 “占卜吉凶,预知生死,测算姻缘,算卦!”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那里,江湖术士的声音传来,迷迷糊糊,神经脆弱的赵多福,被唤醒了过来。 “流苏,快扶我过去!” 赵多福的声音颤抖,里面有不可名状的焦急。 左转右转,兜兜转转,不知绕了多久,赵多福才在一处靠近湖边的断壁残垣前,找到了那名术士。 “陈瞎子!” 赵多福先是惊诧,随即高兴了起来。怎么说,这人也是王松的同乡,想不到他却来到了东京城中。 “麻烦,你给算算?” 陈瞎子黑瘦枯干的手触到赵多福的手掌,不由得抖了一下。 “小娘子贵不可言,小人不敢妄测。” 陈瞎子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的湖面,似乎若有所思。 赵多福心中一动,轻声道:“还请给测个姻缘。” 陈瞎子摇头道:“小娘子,我刚已经说过,小娘子贵不可言,或为天下最有权势之女子。这就是你的姻缘。” 赵多福恍然若失中,陈瞎子已经站了起来,连卦钱也没有要,“嗒嗒”的竹杖声中,向远处而去。 流苏摇头道:“这瞎子真是怪异,莫不是他知道主人你是谁,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多福摇头不语。她虽然见过陈瞎子,但时隔这么久,他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 “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他说的不会是皇后吧?可主人你,怎么可能嫁到异邦去呀?” 赵多福恍恍惚惚中,流苏却是大声说了起来。 “耿南仲、唐恪他们也来游湖了。主人,咱们走吧,一看到这些人我就恶心!” 两人缓步离开,没走几步,卫士上前,递上一封信来。 “主人,信是神武军的李彦仙给的,说是密信,主人一看便知。” 赵多福哆哆嗦嗦打开了信封,看了一会,收起了信,点点头道:“咱们回去,送我去思睿殿,我有事要办。” “青天白日春常好,绿发朱颜老自悲。跋马卧堪尘满眼,夕阳偷理钓鱼丝。可叹似水流年,我等已经老去,也该效陶渊明,归隐田园了!” 金明湖上的一艘锦舟上,几个宽袍方巾,气度雍容的文士,正在悠哉悠哉的坐在船头,一起饮酒赋诗,共赏春日美景。 听到耿南仲的言语,一旁的唐恪笑道:“恩相圣眷正浓,为何意兴萧索,正宜大展拳脚,纵横捭阖,怎可轻言退隐。” 次相唐恪,当朝帝师耿南仲,郓王赵楷汇聚一处,一群侍女正在旁边焚香、煎茶,准备点心。 赵楷也是笑道:“耿相老当益壮,熟谙国事,朝廷正需你这样的肱骨之士,圣上也需要你这样的心腹老臣辅佐。你可不能急流勇退,退居山野呀。” “圣眷正浓?” 耿南仲摇了摇头,苦笑道:“靖康元年,金人南下,老夫身居中枢,未建尺寸之功,反而有违圣意,差点使汴梁城破。只此一事,圣上对老夫已颇为不满,更不用说今日王松之事。” 唐恪不由得心头一惊,摇头道:“恩相不要妄自菲薄。我朝君王与士大夫共制天下,恩相又为圣上师者经年,如今国事艰难,圣上离不开恩相,国事也离不开恩相,恩相还需抖擞精神,以报君王!” 赵楷皱眉道:“王松武夫,仗着救汴梁城有功,颇得恩宠。其人身居高位,却跋扈猖獗,仪章毫无。见了老师也只是拱手而已,就连皇室也是嗤之以鼻。若是长久以往,皇家有何颜面,我等又有何颜面?” 耿南仲喝了杯茶,沉声道:“王松已死,官家宋人对老夫颇多微词,但王松弹劾起来就容易的多了。御史台可以抓住王松或其部下的罪行进行弹劾。至少,丧师身沒的事该是真的吧。” 唐恪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话虽如此,只怕朝中他人作祟。官家认为王松有大功于朝廷。朝中的清流如梁溪先生、宇文叔通这些人,对王松也是推崇备至。若是他们在朝堂上掣肘,恐无法达成共识。” 耿南仲捋须微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对付王松这件事情上,梁溪先生和宇文叔通绝不会掣肘,反而可能会附和你的奏报。放心就是。” 唐恪恍然大悟,这朝中,无论是主和派,还是主战派,都是士大夫的天下。这朝堂之上,焉能让武夫专权,再现五代武人故事。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这点道行,和耿南仲比起来,还嫩了点。 春光明媚,柳暗花明,几人在仙桥的一处岸边下了船,来到仙桥的南头,忽然见宝津楼前的高台上,许多人围着说书人,正在仔细聆听。 在这金兵南下之际,竟然还有这么多百姓兴致勃勃在此游玩,苦中寻乐。 几人看人数不少,便也上前,在外围远远的听了起来。 “……且说那王相公,身边将士越来越少,番子越围越多,王相公却是心不慌,气不馁,一杆碗口粗的铁枪连敲带打,人群中几进几出,只杀得番子心惊肉跳,人亡马倒,死者不计其数! 王相公浑身如血人一般……只可惜他连日鏖战、手脚酸软,完颜娄室趁暗射出一箭,正中王相公后背。王相公怒目圆睁,大喊一声:“番子,我王松和你势不两立!”那完颜娄室吓得从马上直掉下来,口吐鲜血。王相公大笑三声,盍然而逝!天地变色,长歌当哭,悲哉,痛哉!” 高台边的百姓全都黯然神伤,有人不禁哭出声来。 耿南仲几人脸色苍白。想不到短短数日,这王松已经被编说成书,广为流传了。 说书人在高台上口若悬河、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台下百姓都是群情激奋,握紧了拳头。 再听到下面几句时,耿南仲等人一起变了颜色。 “可怜王相公一片挚诚,却被那朝中那奸臣们扣兵不发,才使得王相公孤军作战,战死沙场。这些奸臣,夺去王相公的功名和官身不说,反诬陷王相公居心叵测。奸臣当道,蒙蔽圣聪,思之让人落泪,听者伤心……” “恩相,要不要让禁军上前,拿下这些造谣生事的山野村夫?” 唐恪面色难看之极,在一旁低声道。 “罢了,一些愚顽的粗鄙之人而已!” 耿南仲摇头道:“如今金人再度南下,河北河东糜烂一片。此时还是少生事端,免得让官家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赵楷黯然道:“想不到王松这厮一介武夫,,竟能得万民敬仰,建祠祭祀瞻仰!此贼何德何能,何其幸哉!” 几人怏怏不乐,快速离开,游园的好兴致荡然无存。 007章 当年情 赵州石桥,位于庆源府赵州城南,座跨洨水,由隋朝匠师李春建造,年代久远、跨度极大的单孔坦弧敞肩石拱桥。 河北之地,天寒地冻,浅浅的季节性河流洨水河也早已结冰封冻。冻僵的尸体横七竖八,冰面上、河岸周边随处可见,使得裸露的河床显的更是丑陋无比。 顺着赵州石桥向南,距离赵州城越近,尸体越来越多,即便是冬日,弥漫的硝烟和血肉的腥味也是呛鼻。洨水东岸,无数的宋军骑兵纵横来回,追杀四散奔逃的金人逃兵。尤其是金人骑兵,一旦被发现,便会穷追不舍,赶尽杀绝,至死方休。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被俘的金人俘虏和马匹,兵器铠甲、战旗仪仗到处都是。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厮杀终于安静了下来。军士们开始打扫战场,统计伤亡,搭锅造饭。 “岳都统,共擒获金人将领数十人,俘数上千人,战马三千多匹,银两制钱两万多贯,衣甲器仗无计其数。金兵尸体填满河谷,死者三千多人。赵州城的危难已解。” 岳飞点点头,对面露喜色的陈广等人道:“我军伤亡如何?” 陈广面露尴尬之色,低声道:“弟兄们伤亡在五千人以上,主要是番子骑兵的冲击实在厉害……” “早给你说过要多用火器,你却非要逞匹夫之勇!” 岳飞打断了陈广的话,呵斥道:“要不是忠义军军纪森严,也幸亏了牛通和赵元龙带着掷弹兵上去,否则今日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事若是让王相公知道了,哼!” 陈广、王贵都是面色涨红,垂下头来。 岳飞看了一眼二人,冷冷道:“不要不服气。和人家董先、牛通几人相比,你们在对敌作战的经验上,确实差了一截。战场之上,贵在临阵和经验,以后要慎重行事!” “岳都统,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大军下一步却该如何?” 牛通和董先二人下了马,走过来,牛通看了看王贵几人,眼神中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 拿步卒和女真骑兵抗衡,是谁给了他们权力,分明是瞎乱指挥! 要不是看这几人身先士卒、不惧生死,他定会大声呵斥。 “牛通,你这厮为何瞧不起人!弟兄们和金人骑兵硬抗,也是担心震天雷消耗快,不够用。你这厮如此轻视我等,有些说不过去吧!” 王贵受不了牛通的脸色,忍不住站出来说道。 “震天雷消耗大。我看你们是拿兄弟们的性命不当回事!” 董先冷冷道:“兄弟们一个个训练了这么久,耗费了我们多少心血,就这样一个照面就没了,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你!” 王贵和陈广一起站起身来,一手指着牛通和董先,一手搭在刀把上,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想动刀子,看看谁怕谁!” 牛通和董先也是勃然大怒,就要拔刀相向。 “够了!” 岳飞沉下脸来,沉声道:“都是自己兄弟,难道非要弄个你死我活!有什么事,到时候去王相公面前诉说。此战过后,大军还要北上继续抗金,谁若是意气用事,休怪本官军法无情!” 众人这才各自垂下胳膊,各自分开。 徐庆看气氛尴尬,赶紧上前一步,轻声道:“都统,这些俘虏如何处置,还请你拿个主意。” 岳飞看着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面露惶恐之色的金兵们,沉声道:“发些散钱,遣返还乡,令其不得作恶!” 董先一愣,摇头道:“岳都统,这些人虽都是我汉人,然诛首恶,释余众,这是相公一直以来的军规。若是全是放逐,包括那些罪行累累、无恶不作的“汉奸”,怎么能对得起千千万万死在他们手上的无辜百姓!” 岳飞脸上一红,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就依董将军的意思,不宜株连过多!” “属下谨遵军令!” 董先抱拳离开,陈广低声道:“都统,董先不尊军令,公然顶撞上官,还不是仗着他们几人是王松的旧部。都统何不杀鸡骇猴,趁机夺其军权,也好控制河北忠义军,以立帅威!不然,这河北忠义军,几万大军,永远都是王松的部下!” “忠义军不是王相公的,我也不想立什么军威!” 岳飞看了眼陈广,冷声道:“忠义军是朝廷的大军,王相公代其掌管而已。” 他看着自己的几个乡人,大声道:“诸位兄弟,把心思用在打仗上,这样也会少死一些兄弟!” 他站起身来,看着西面的发现,嘴里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王相公那里战况如何?” 赵州城西门大开,一众宋人军士鱼贯而出,不少百姓夹杂其中。百姓衣衫褴褛,灰头土面。军士们战衣上、兵刃上都是血迹斑斑,许多人相互搀扶,看样子是伤兵满营,在城中也是苦苦支撑。 忠义军士卒也是肃然起敬。毕竟,这河北之地,能够坚守城池,保护百姓的官军实在不多。 一群卫士拥着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将领打马过来。到了跟前,众人一起下马,中年汉子抱拳道:“在下韩世忠,是真定府的统制官,后来被逼入了赵州城中。多谢兄弟们前来营救。请问兄弟高姓大名,是那一支官军?” “原来是韩统制!” 岳飞上前道:“将军在河北一带抗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名远播。兄弟佩服之至!” 韩世忠哈哈大笑,言语中不胜欢喜。他自幼便是凶强侠暴,桀骜不驯,爱听好话,忠言逆耳。岳飞这话一出,正好击中了软肋。 “兄弟过谦了!” 韩世忠抱拳道:“不知道兄弟是何人,归于那部官军?” 岳飞忙回礼道:“在下岳飞,河北忠义军都统制。忠义军乃是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所创,相信韩将军也是有所耳闻!” “王松王相公!” 韩世忠吃了一惊,四下张望道:“王相公可在此处,岳兄弟可否给在下引荐一下?” 岳飞摇摇头道:“可惜的很,王相公正在府州与金人大战,战事如何,在下也一无所知。若是有缘,在下一定会为韩将军安排。” 韩世忠摇摇头,憾然道:“不能见这位当世豪杰一面,韩某人真是无福啊!” 他看了看漫山遍野、军容整齐肃穆的忠义军军士,羡慕地道:“果然是虎狼之师,王相公不愧为天下英雄!岳兄弟,你这部下,恐怕得有上万人吧?” 董先傲然道:“韩将军,近日的几场大战,我军损失了六七千人之多。不过后方补给及时,军伍一直保持在两万五千人左右。” 韩世忠连连点头,怅然若失。他部下只有不到三千人,加上乡兵,也不过五千之数。近两三年来,连番的守城苦战,军中只剩下了千人左右。 这岳飞,只不过是二十来岁,已经是数万大军的统帅,自己跟别人,当真是云泥之别。 “若不是童贯这狗贼,自己又怎会一事无成,久居人下!” 韩世忠心里此刻对童贯是恨之入骨。自己屡立战功,却被这厮轻轻的一抹,全部成了烟云。 这岳飞只是一个低级武官,比自己的起点还低,却是万人之上的主帅,还不是遇上了王松! “韩兄,韩兄!” 岳飞的喊声把沉思中的韩世忠唤了过来。 “岳兄弟,何事?” 岳飞指着出城的百姓道:“韩兄,城中的百姓……” 韩世忠摇头道:“岳兄弟,城中一粒米都没有,房屋都拆了用来取暖,全是死尸。百姓除了逃离,还有什么办法。队伍打成这样,已经是十不存一。我准备率领兄弟们南下休整,等候朝廷的旨意。” 岳飞点点头道:“韩兄勿忧,到时候我会派一部军士护送韩兄所部和百姓南下。” 韩世忠肃拜道:“那就多谢岳兄弟了!” “你们都是汉家子弟,炎黄子孙,不幸为金人驱赶至此。今日放了你们,以后见了金人治下的汉家子弟,告诉他们,不要忘了自己是汉人。忠义军大军前来的时候,你们要各率亲朋好友前来响应! 俘虏人群前,牛通坐在战马上,大声喊道:“番子把你们当奴隶一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们不反抗,我们代你们出头!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没有人敢欺负你们!” 当盘缠领在手里,俘虏里有人才生出一丝茫然,原来这些宋兵是真的送他们回去。 “将军果然送我们回家?你们果然是忠义军的队伍?” 俘虏人群中,有人怯生生地问道。 “吃饱了饭,赶紧走吧!” 牛通道:“回去后,再也不要为女真人卖命了!好好跟父母妻儿过日子吧!” 俘虏跪倒在地,磕了个头,站起来道:“将军,关于忠义军王相公的事,小人不知该不该说?” 牛通一惊,道:“你知道什么,快说出来,本将军重重有赏!” 董先和张胜也是睁大了眼睛,面色凝重,催促道:“王相公有何事,尽管说来!” 俘虏道:“小人和上官交情不错。昨日战前,小人听他说,忠义军王相公在府州战死,忠义军全军覆没……” 话音未落,俘虏已经被董先抓住了衣领,几乎呼吸不过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若是骗我,我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俘虏被董先吓的脸色苍白,战战兢兢道:“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完颜娄室在府州大败而归,娄室军两万骑兵十折八九,汉儿步卒死伤三万。王相公重伤不治……” 牛通“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张胜和董先脸色煞白,一众忠义军军官人人黯然,已经有人哭出声来。 河东、河北隔绝,金人快马加鞭,很快就可以得到消息,而河北要得到河东、特别是千里之外的府州战况,却要费时费力的多。 噩耗之下,众军再也没有了胜利的喜悦,人人愁容满面。 “董先、牛通,这些营中的将士,他们都是如何了?” 眼见军中将士人人面色不豫,岳飞诧异不已。 “岳都统,俘虏传来的消息,王相公战死府州,全军覆没。完颜娄室手下精锐骑兵十折八九,汉儿步卒损失三万。金人西路军元气大伤,无力南侵,退回云中……” 岳飞胸口一痛,如遭重击,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008章 君臣 汴梁城皇城,垂拱殿中,大宋官家赵桓坐在高位,右拳紧握着放在案几上,紧闭双目,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从握着发抖的拳头,可见内心十分烦忧。 女真人,这几个字眼,已经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良久,他才睁开眼来,冷声道:“诸位卿家,王松恢复太原,解救河外三州,有大功于朝廷,你们这样对他,岂不是落人话柄,贻笑于外邦?况且王松已为国捐躯,你们心里,能过得去吗?” 此时此刻的赵桓,心中确实还存有一些和王松往日的情分,就连王松“破奴”这字也是他所取。王松不断恢复旧地,他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痛苦并快乐着,倍感煎熬。 能让他一直对王松信任有加的原因,就在于金人南下时,汴梁城将破时带给他的恐惧和仇恨。他恨女真人的凶残,也受够了女真人带来的压力和恐惧。 朝廷这些士大夫的心思,他自然是熟谙于心。这些大头巾们,虽行军打仗一塌糊涂,但他还得靠这些人治理朝政,维护朝廷,保证朝廷的诸般政务正常进行。 帝师耿南仲,赵桓知道他优柔寡断,智谋不足,又嫉贤妒能,非社稷之臣,和王松互相瞧不上。但有了未决之事,特别是犹豫未决的军国大事时,赵桓还是愿意相信身旁的老臣。 只是这一次,这些人玩的太大,竟然扣兵不发,致使王松兵败身死。而这些人,把锅又甩在了皇太子的身上。 “王相公志虑忠纯,救汴梁城于未倾,大败金人,杀敌无数,金人闻风丧胆,胆战心惊。王相公死后,金人退去,百姓家家户户为王相公立碑建祠,每逢节日,祭祀祷告。王相公可谓是天下闻名,虽死犹荣。” 耿南仲眼睛一转,嫉贤妒能的话语到了他嘴里,却说的如此动人和理直气壮,而让人无话可说。 “老臣可以这样说,天下百姓,只知有王松而不知有天子,只知道忠义军而不知有东京朝廷。如今忠义军正在风头浪尖上,朝廷正好借此机会,夺其兵权,灭藩镇之势,改由社稷之臣兼任。这才是祖宗之法,百善而无一害。望陛下圣裁。” 耿南仲退了回来,微微瞥了一眼旁边的李纲。 李纲心里一阵腻歪,不过他还是皱了皱眉头,在赵桓眼光扫过来时,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也相信王松是忠义之士,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昔日太祖也是忠义之士,最后还不是黄袍加身,陈桥兵变,自己坐了这天下之主。无它,兵强马壮而已。忠义军十万之众,即便是与金人抗衡,也不会落在下风。如今王松已死,若是心怀叵测之人掌控了这支虎狼之师,不知对陛下,对我大宋是福是祸啊?” 李纲说完,心中暗自叹息。即便王松在世,即便他真的忠心耿耿,这些朝臣,包括他自己,也不会让他舒舒服服地待在高位,和士大夫们同班共列。 天下之患,莫过于士大夫之寡廉鲜耻。唐人尚文好狎,本朝则是尚名好贪,官场贪婪之风横行。然则最为悚然而戒者,莫甚于武夫当政。 就比如王松,手下十万虎狼之士,兵强马壮,势若藩镇,怎能不叫人胆战心惊。 唐恪在一旁站了出来,肃拜道:“陛下,正是因为武人跋扈,祸国殃民,太祖才定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宗家法。难道陛下要一意孤行,舍弃祖宗百年家法不成?” 赵桓心头一惊,不自觉地点头道:“众卿家言之有理,朕要慎思之。” “陛下,如今王松已死,朝廷正好趁此机会,把这支虎狼之师归于王化之下。陛下要知道,这两河之地,或其他人等,难免有人对这忠义军虎视眈眈……” 耿南仲的话,让赵桓脸色为之一变,殿中的其他大臣也是眉眼低垂,不敢再发出半分言语来。 赵桓脸色铁青,心中巨石千钧,压的他透不过气来。若不是金人南下,他这个皇帝宝座,恐怕早已经被郓王赵楷夺走了。 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康王赵构。即便是太上皇赵佶能放弃这个皇位,其他的皇子呢? 郓王天资聪颖,科举能独占鳌头,也难怪太上皇喜欢他,一直要扶他上位,取而代之。康王文武双全,上得了战场,又是一手的好字,就连自己的这位老师耿南仲,对其也是赞誉有加。若不是王松击退了金人,保住了汴梁城,恐怕这位康王已经在朝中士大夫的辅佐下,登上九五至尊了。 尤其是这位郓王,听说老相公耿南仲和他走的也很近。不要忘了,郓王也是耿南仲的学生,而且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颇为暧昧。 想到这里,大宋天子的脸色又变得沉重起来,眼光不自禁地,看了旁边的耿南仲一眼。 想起汴京城被围时,此人在河北和赵构沆瀣一气,逡巡不进,致使东京城差点成破。要不是王松当时来援,自己已经是破国之君了。 这样的话却无法在朝堂上讲出来。要说追究责任,这些大头巾,全都该送入狱房,追究其误国误民之罪。 赵桓手放在案几上,轻轻颤动,心里怒火中烧,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这些士大夫,在军事上糊涂透顶,荒谬可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看起来维护的是朝廷的利益,实际则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张叔夜、秦桧、张俊,李若水,堂堂士大夫,国家重臣,竟然扣兵不发,致使王松战死,万余大军灰飞烟灭。各位卿家,此事却该如何处置?” 一想起王松的阵亡,赵桓心头的怒火又升了起来。 王松死了,女真人的铁骑,又有谁去抗衡? “陛下,张叔夜、秦桧等大臣,也是为了皇太子的安危着想,各位大臣不但无过,而且有功,请陛下彰其功绩,以慰群臣之心。” 偏偏在这时,御史赵涛没有眼色地站了出来,振振有词。 赵桓怒火中烧,茶盏在桌上重重一放,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彰褒什么,告诉天下百姓,是他们扣兵不发,致使王松和上万大军战死,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赵涛毫不退缩,仍然是义正言辞。 “陛下,微臣已经说过,张判官和秦中丞护佑皇太子有功,应当褒奖。至于王松,致使上万大军覆灭,乃是咎由自取,以张判官和秦中丞毫无关系。” 赵桓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极致,他气极反笑,声嘶力竭。 “你这奸臣,满口胡言乱语,指鹿为马,混淆视听,真可以称得上“佞臣”二字。你这样的人待在朝堂,国之不幸,百姓之不幸!” 赵桓的声嘶力竭,让一众大臣都栗然心惊。众臣从来没有见到过,天子有这样的歇斯里底。 看到赵涛面红耳赤,仍然向前,不依不饶,李纲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陛下,臣一片忠心,为国为民,问心无愧。陛下称臣为佞臣,臣愧不敢当。” 赵桓把手上的奏折砸了下去,怒声喝道:“来人,革去赵涛御史一职,发配太原,让他到边塞,亲临一下女真人的铁骑,好好体验一下民间疾苦,知道什么是为国为民!” 有大臣想要上前为赵涛争辩,冰冷的目光扫下来,众人都是退了回去。 赵涛脸色煞白,终于害怕了起来,跪下猛磕起头来。 “陛下恕罪!陛下开恩!” 殿中大臣都是脸色平静,不为所动,仿佛刚才的事情与他无关。 禁军上前,把赵涛拖了出去。 “赵谌、张叔夜、秦桧罚俸半年,秦桧、张俊调回朝廷,另有任用。耿相,那张俊还是你推荐的吧” 看到赵桓脸上冰冷的表情,耿南仲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天子对自己的不满日渐增多,恐怕是时候,想想自己的退路了。 “陛下,老臣知罪!” 耿南仲颤颤巍巍,跪了下去。 赵桓摆了摆手,憎恶地转过头去。 宦官赶紧下去,把耿南仲扶了起来。 大殿之上,一时寂静无声,许多大臣都是低着头,看着地面,话也懒得说一句。许多人心里都和耿南仲一样,盘算着如何爬出泥潭,继续在官场之中逍遥下去。 赵桓吐出一口气,舒缓了一下眉头,看着下面的大臣们,轻声道: “如今王松已死,河东、河北两地的忠义军,也要归于王化之下。众卿家参合一下,给出个章程,看此事究竟该如何解决。” 众人都是一喜,一起躬身拜道:“陛下英明!” 忠义军尽收于朝廷治下,将在中御,那些桀骜不驯,拥兵自重的武夫,只能乖乖地夹起尾巴做人,朝堂上还是文臣当政,祖宗旧制。 斩草除根,趁热打铁,御史李回上前奏道。 “陛下,忠义军几个带罪在身的官员张横、耶律亘、林风、王伦,还有宣府司的干办公事陈东、欧阳澈二人,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裁。” 赵桓脸色微微一沉,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轻声问道: “陈东、欧阳澈二人只是宣府司的干办公事,如何处置,尚书省先拟个章程。至于其他四位军中将领,他们的罪责是否属实,大理寺可是勘察清楚了?” 大理寺卿赵鼎上前道:“陛下,府州之战,参战的忠义军将士大多战死,太原和府州距离太远,再加上金人肆虐,道阻且长,一时难以取证。要想查清此案,恐怕得耗费些时日。” 李回冷声道:“就怕你赵元镇公心私用,替那些武夫开脱。谁不知道你的女儿三十六娘,乃是王松军中的军医官,二人交情莫逆,恐怕已是王松的入幕之宾。大理寺卿,请你好自为之。” 赵鼎脸色不变,回怼道:“小女不才,上阵杀敌,手中倒是有几个番贼的首级。倒是你李御史,番贼杀到黄河北岸,你率兵十余万不战而逃,致使东京城处于番贼合围之下,致天子于险地。且问你可曾心安?” “你……” 李回面红耳赤,眼睛瞪着赵鼎,却是说不出话来。 “既然需要时间勘察,那就先把他们关在牢中,等罪行清楚之后再行处置。” 赵桓脸色阴沉,拂袖而起。眼见金人大兵压境,朝堂上的大臣还是纷争不休,他不由得暗暗叹息。 若是王松还活着,他又何必去担心这些军中之事? 百无一用是书生。到了战场交锋,这些士大夫们,无一堪用! 耿南仲和唐恪等人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出了个人眼里的震惊。 这一次公心私用,已经触了赵桓的逆鳞。以后的日子,恐怕没有这么逍遥了。 009章 势 永兴军路、丹州以东,黄河上的一艘战船船舱内,赵若澜看着昏迷不醒的王松,眼泪汪汪。 从府州一路南下,王松反而有了些心跳,众人选择了水路南下,让王松省去了颠簸之苦,也怕一个不慎,断送了他的性命。 幸好此时黄河还没有冰冻,否则要是乘马车,舟车劳顿,一路颠簸,只怕王松早已一命呜呼。 “大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一定要挺过来啊!” 梁兴端着药碗,弯着腰进了船舱,看到赵若澜满脸泪水,轻轻摇了摇头。 “把眼泪擦了,赶紧给王相公喂药。这可是谢神医的家传配方,得趁热喂。” 看到赵若澜一勺一勺地喂着药,梁兴笑道:“贤妹,王相公死里逃生,你可是功不可没。他要是能活过来,我一定告诉他,让他娶你为妻。” “王相公一定能醒过来!” 赵若澜斩钉截铁,断然道:“王相公乃是天上的神仙,被派下来拯救大宋的,他一定能够安然无恙!我不要他娶我,只要这一辈子能服侍他,我就心甘情愿了。” 梁兴低头思索。直到赵若澜把药喂完,才把他从冥想中拉回了现实。 “大哥,你在想些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梁兴笑了一下,端起了桌上的药碗。 “贤妹,咱们外头说话,别打扰了王相公休养。” 二人出来,站在舱板上,谢神医正在船头熬药,铁甲铮然的军士手持利刃,虎视眈眈,正在船头警戒。 二人向着黄河两岸看去。风雪之中,仍有不少衣衫破烂的百姓拖家带口,向南而去,黄河岸边,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 “这些可恶的番子!可惜了我大宋千千万万的百姓!” 梁兴狠狠地骂了一声,眼睛里面全是不甘。 “要是王相公还在,一定会安抚百姓,赈民施粥。可是如今……” 赵若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梁兴转过头来,看着赵若澜,目光若有所思。 “贤妹,你说王相公醒来以后,他会怎样?还会跟着朝廷,一路走到黑吗?” 赵若澜心中一惊,不解地看着梁兴。 “大哥的意思是……” “王相公对朝廷已经伤了心,若是他要抗击番子,肯定要重竖义旗。以王相公的统兵之能,他至少可以封疆裂土,号令一方。” 赵若澜心中突突直跳,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船舱。 “大哥,若是如此,你和弟兄们何去何从?” 赵云走了过来,轻轻笑道:“咱们这些山村野夫,除了王相公能看得起,又有谁会把咱们放在眼里。” 赵若澜眼睛一亮,随即眼光看向了梁兴。 “大哥,你和二哥的意思一样,都要追随王相公?” 梁兴和赵云相对看了一眼,都是点了点头。 “我和二哥的意思一样,只要王相公登高一呼,我忠义社的兄弟唯他马首是瞻。至于朝廷,府州一战,坐观王相公战死,上万大军灰飞烟灭,这样的朝廷,不说也罢!” 赵云也是点了点头,在一旁加道: “朝廷已经将忠义军中的张横、耶律亘、林风、王伦等人下狱,听说陈东、欧阳澈也不能幸免。河东忠义军岌岌可危,王相公一死,这些狗日的就开始兴风作浪,真是让人寒心啊!” “王相公没有死,二哥不要瞎说。” 赵若澜摇摇头,叹息道: “董平、杨进、李孝春、徐虎,那么多的好汉子,一万多兄弟,全部都白死了!” 她心中难受,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不会白死的!” 许三走了过来,身上到处都是绷带,看起来受伤不轻。 “两位哥哥,番子最精锐的娄室军被咱们干了个七零八落。以后番子侵宋时,都得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不然随时都会被咱们的辎重兵干掉!” 众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赵若澜指了指船舱,做了个嘘的姿势,众人都是闭起了嘴巴。 “许三,你怎么不回太原城,而是跟着王相公南下?” 赵云好奇地问道。他也是有些佩服,听说许三杀了40多名金兵,可见也是一位暴力猛男。 “我不会去太原城的。” 许三摇了摇头道:“王相公对我兄弟恩重如山,我的二哥还在黎城大营。我要是去了太原城,天下的人怎么看待我许三!” 赵云点头赞道:“好兄弟,够忠义!等王相公好了,咱们一起杀番贼,好好的干他一场!” 两人轻轻击了一下掌,都是轻声笑了起来。 “不过,我可代替不了所有的忠义军将士。” 许三轻轻说道,指了指几艘船上的铁甲卫士。 “人心难测,万一王相公数日内不露面,这……” 突然,船舱里响起了轻轻的咳嗽声。众人都是心跳加速,一起奔了过去。 “水……” 王松嘴里轻声呻吟着,引起船舱中人的一阵手忙脚乱。 半碗热水下去,王松又昏昏睡了过去,他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王相公洪福齐天,保住了一线生机。” 谢神医进来,给王松把了脉,脸上的忧色未减。 “谢神医,你就告诉大家,王相公能不能活过来?” 梁兴看着谢神医,就怕从他的嘴里冒出一个“不”字。 众人都是睁大了眼睛,一起瞪着谢神医,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将他打翻在地。 “王相公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看他的造化了。要是他还有这份心气,他还想保护大宋的百姓,他就一定能够活过来!” 谢神医说完,自己的眼眶也是一红,赶紧站起身来,走出了船舱。 “王相公一定能够活过来!” 赵若澜眼神坚定,周围的众人也都点头称是。 梁兴看了看周围,指着前面的一座山说道:“姑射山上有咱们的兄弟。好的山洞不少,冬暖夏凉,咱们到那里去,总比在这船上强!” 到了姑射山上,王松被安顿了下来,他时醒时而昏迷,半个多月下来,呕血数升,性命还是在生死线上徘徊。 一众贴身之人都是暗暗垂泪,人人面带忧色,凄惶不安。只有赵若澜坚信不疑,王松会安然无恙。 外面震天的的吵闹声,让马扩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铁青,他走出了房间,怒声喝道: “谁在这里喧哗,难道不知道王相公在养病吗?” 房外的院子里,一大群的忠义军将领停止了争吵,郑雄和徐三几人走了出来。 “马宣赞,许三说王相公身体无恙,小人和很多兄弟却觉得,王相公是不是仙去了。” 郑雄脸上的伤痕狰狞,他看着马扩,眼中都是怀疑。 许三走上前来,脸红脖子粗,他推了一把郑雄,怒声道:“郑雄,你这厮是不是脑子坏了!王相公好好的,又怎会过世!你再狗嘴喷粪,小心老子的刀不认人!” “许大个,别以为你有两下子,老子就怕你!” 郑雄丝毫不惧许三,他拍掉许三的手,冷声说道:“老子的大哥三哥都死在了府州,老子还怕个球!王相公要是不在了,老子立马走人,郑家的一家老小,还等着我养活呢!” 府州一战,众人都是或有亲朋,或有好友战死,人人都是心有戚戚,心中的怨气和戾气也是难消。 徐三赶紧上前,分开怒目相向的二人,对马扩抱拳说道: “马宣赞,没了王相公,众兄弟都是没有了主心骨。你就给个准话,王相公到底是死是活,兄弟们也好有个打算。” 马扩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 王松奄奄一息,他又不是大罗神仙,又如何能让王松起来说话。 “徐三,亏我当你是自家兄弟,王相公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对他?难道你忘了太原城杀俘,你和郑雄犯了军规,王相公不但让你等官复原职,还为你们报捷请功之事吗?” 一众将领之中,许多人都是低下头去。显然是做贼心虚。 “正因为如此,我等才想自谋出路,没有了王相公,忠义军再也不是忠义军。我们这些人留下来,又有何意义!” 徐三郑重说道,眼神迷茫。 “只要王相公在,他哪怕是只剩一条胳膊,只剩一条腿,兄弟们也都不舍不弃,心甘情愿。多说无益,马宣赞你就给个准话吧!” 看到马扩脸色难看,邵兴指着郑雄等人,大声怒骂了起来。 “王相公昏迷不醒,他对你们情深意重,肝胆相照,你们这样对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跟这些狗一样的东西说甚!今日谁也别想离开,否则吃老子一刀!” 谭雄抽出了刀来,横眉冷对着面前的郑雄等人。 郑雄也是拔出刀来,怒声道: “王相公都死了,老子凭什么不能离开!你这厮要挡路,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来呀!” 许三也是抽出刀来,大声骂道:“一起上,看看谁的刀利!” 他身后的一群将领都是抽出刀来,和面前以郑雄为首的一群欲离开者对峙起来,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咳!咳!” 猛然,房间里响起了咳嗽声,外面的将领们马上安静了下来,人人拿着兵器,竖起了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赵若澜从屋里走出来,眉头紧皱,对外面的几人轻声道。 “相公说了,让郑雄和徐三进去,其他人都呆在院子里。” 赵若澜的表情极不耐烦,郑雄和徐三却是无暇顾及。二人都是低着头,进了房间。 “郑雄,你小子在做甚?难道你要哗变吗?” 王松靠在床头,虽然脸色苍白,但是气色还好。 郑雄满头大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菩萨保佑,相公,你没事就好了!小人绝不是有意离开,弟兄们只是闹着玩而已!” 看到王松的目光移过来,徐三膝盖一软,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 “相公,小的们只是打闹,惊动了相公,小的们该死,还请相公责罚!”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 “马宣赞,随同的将领每人发200贯钱,像郑雄这样家里人多的,增加一倍,钱一定要送到家人手上,速速前去办理!” 马扩赶紧称是,赵若澜眼睛一瞪。 “你们两个还不退下,还不让相公好好休养吗?” 郑雄和徐三汗流浃背,连连点头,赶紧出了房间。 “郑雄,怎么样?王相公没事吧?” “兄弟们放心好了,王相公安然无恙,正在休养。相公已经发话了,山上的将领,每人发200贯钱,家里面人多的再多加一倍!” 包括许三和谭雄在内的众将领脸上都是笑意,有人大声鼓噪起来,郑雄赶紧低声劝阻。 “都别出声,赶紧退出去,别影响了相公休息!” 一众将领退出了院子,院子里面立刻变得寂静无声。 听到外面没有了动静,王松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床头滑下,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马扩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没有了王松,忠义军怕是要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010章 根基 河东威胜军北的官道上,马扩等人不顾雨雪交加、天冻路滑,打马向前狂奔。 “软弱无能、愚蠢至极的朝廷;公心私用、愚蠢自顾、胆小如鼠的士大夫;贪生怕死、庸懒无耻、军纪松弛的禁军;孤苦无助、尸骸遍野的大宋百姓……” 马扩嘴里面恨恨地“呸”了一下,大声道:“兄弟们加把劲,天黑之前一定要到黎城大营!” 若是不快些去黎城大营,恐怕朝廷也要对邓世雄等人下手。事态紧急,容不得他再做片刻滞留。 骑士们抖擞精神,快马加鞭,继续向前赶去。 黎城大营,校场上,上万精壮的汉子正在雨雪中苦练,人人汗流浃背,嘴里吐出白气,士卒们整齐划一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军官的怒吼声、责骂声不时响起。 旌旗招展、营帐连绵数里,刀枪如林,龙精虎猛的剽悍之士一排排、一列列,钢铁耀眼、军纪肃然。 看到一队骑士旋风般进了黎城县城,大营中的老教官都是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成文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小黑脸上,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不会吧!” 蒋虎问道:“不就是过去一队人马,又能有甚大事?” 李成文思索道:“刚才我仔细打量,队伍里有马宣赞,有杨再兴、大头几个卫士,他们平日都跟在王相公身边。他们都回来了,为何没看到王相公?” “王相公武功盖世,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 蒋虎摇摇头道:“王相公肯定是有要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李小黑脸沉声道:“希望我杞人忧天吧!” 黎城县衙大堂,此刻是拥挤不堪,人满为患。大堂中间,几个火光熊熊的炭火盆,在冬季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大堂上,忠义军的嫡系将领济济一堂。马扩只让邓世雄几个将领前来谈事,不知谁露了风声,竟聚集了六七十人之多。 董平战死、徐虎战死、李孝春战死,还有五六十忠义军的老兄弟。这些也都罢了。 最重要的是,忠义军的旗帜王松,众人的精神支柱,至今也是生死未知。 风言风语,王松已经战死,否则又何苦躲躲藏藏? 他可是当朝相公,天子重臣,位高权重,又有谁能动得了他? “王相公是死是活,马宣赞你倒是给个准话!” “各位兄弟,王相公正在养伤,他稍后一定会来和兄弟们会面。” 马扩眼眶微红,邓世雄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各地传来的消息,王松阵亡,张横、耶律亘、林风下狱。官军控制了解州,王伦就要被压解京城…… 天塌地崩,堂中众人都是面色沉重,久久无语。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朝廷已经接管河东忠义军了!” 邓世雄哈哈狂笑了起来,悲声道:“狗日的朝廷,兄弟们在前方出生入死,朝廷已经想着断咱们的后路了!” 众人都是神情黯然,两眼呆滞,好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大堂上寂静无声。 “朝廷果然对忠义军下手了。当年我忠义军兄弟杀进东京城,舍生忘死,救了大宋朝廷上下,谁想换到的却是如今这结局!” 邓世雄脸色阴沉,难看至极。 “马宣赞,王相公到底是死是活?还请你明言,弟兄们好有个打算。” 众人的目光扫过来,马扩丝毫不乱。他坐下来,强作镇定。 “王相公身受重伤,却没有性命之忧。诸位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跟在下前去探访。” 马扩的声音大了起来。 “邓世雄,你和张横、董平三人,乃是王相公的左膀右臂。如今强敌在侧,险象环生,莫非你要给自己找后路吗?” 张横下狱、董平战死、王松生死未卜,千万个念头在邓世雄心头转过。他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杨再兴“伧啷”一声拔出刀来,厉声呵斥道:“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王相公重病在卧,尔等却起了私心。好一个忠义军,真是够忠义的啊!” 邓世雄脸上一红,马上跳了起来,站在大堂正中,和杨再兴几乎脸贴脸而立。 “杨再兴,你狗日的算什么东西!我跟着王相公杀番贼的时候,你还在乡下放牛。只要王相公不死,我邓世雄就是他的一条狗!老子要干什么,那有你狗日说话的份!” 杨再兴插刀回鞘,朗声道:“这才是好汉子,不枉王相公拿你当兄弟!” 邓世雄见杨再兴示了弱,挽回了面子,也就冷哼一声,回到椅子上坐下。 “都是自家兄弟,说开了就好。” 马扩心中一稳,走到大堂中间,对着下面心思各异的桀骜之徒,大喊了起来: “各位兄弟,王相公待你们不薄,切不可因为私心,舍王相公而去。若是如此,各位就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此刻马扩才知,把这一群骄兵悍将聚在一起,多不容易。也不知道王松当时是如何,就收服了这群凶强侠暴之徒? 堂中诸人脸色各异,显然人心浮动,马扩说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只要兄弟们不离不弃,到时王相公君临天下,各位就是从龙之臣,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唾手可得。若是大家……” 马扩转过头来,冷声道:“即便是王相公可以原谅诸位,我也不会饶了各位。机会就在各人手中,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马扩一番话,雷的众人外焦里嫩,纷纷愣在了堂中。 王松武功盖世,练兵天下无敌。若是他在,横扫天下,定鼎中原,未必不是信口胡言。 自己这些人,土匪强盗、乡野匹夫,除了王松,谁会把他们放在眼中。即便是朝廷给了高官厚禄,自己真的就能上那大雅之堂,和一群士大夫推心置腹…… “马宣赞,你也太小看了我等兄弟!”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站了起来,满脸红胀。 “兄弟们跟着王相公出生入死,身上的刀伤枪伤不知多少,是共过生死的好兄弟,我们又真会舍他而去!” “就是,就是!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窟窿,我邱六怎会是忘恩负义之人!” “等王相公好了,兄弟们还要跟着他杀贼立功,怎会舍他而去!” “我单四的命,早就交给王相公了,从未动过离开的念头!” 堂中众人情绪高昂、七嘴八舌,邓世雄摆摆手,大声道:“兄弟们静一下,听我说几句!” 堂中诸人都安静了下来,邓世雄大声道:“弟兄们,咱们安心编练士卒,等待王相公伤愈归来,再谋大事。你们说,好不好?” “好!” 大堂中发出雷鸣般的一阵吼声。 马扩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他来得及时,稳住了军心,这上万大军,可是王松东山再起的根基。 众人告辞离去,大堂上又是空寂无比。 “马宣赞,我也只能暂时稳住兄弟们,但是几个月后,若是王相公再不露面……” 马扩点点头,其中的利害他自然知晓。王松若是死了,不要说邓世雄,就是他也会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邓兄弟放心,王相公一定能逢凶化吉,伤愈归来。他还有多少事情没做,又岂能甘心。” 邓世雄重重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了一丝希望之色。 王松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古道热肠,武以载道,对待百姓如亲人,尤其是鳏寡孤独、老弱病残,皆是全心全意,从无杂念。 而对于汉奸国贼,王松却是冰冷残酷,杀戮毫不留情。金人侵宋的元凶巨恶,刘彦宗、完颜宗望等人,王松从来都是痛下杀手,毫不手软。 他邓世雄从前只不过是乡里的上户,半个泥腿子,王松却让他出人头地,钱物方面,更是从无亏欠。 士为知己者死。遇到王松这样的上官加兄弟,他难道不该推心置腹吗! 想起刚才自己的患得患失,邓世雄不由得暗暗骂了自己几句:你狗日的还是人吗,良心让狗吃了! 乱世之中,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如雨打弱萍,人命贱如猪狗。他烂命一条,这一辈子,就交给王松了。 “马宣赞,王相公不在,番贼来袭,却该如何?” 黎城县聚集了十余万百姓,黎城大营的难民又是十余万人,近三十万的人口,远不是黎城一个小县能够容纳得下。 马扩摇摇头道:“坚壁清野,撤往城中或山上。黎城大营已是金人的眼中钉,不要为了一点东西,而坏了大事!” 马扩要来纸墨,很快写完。 “杨兄弟,你拿着这封信,去东京城走一遭,把他交给李彦仙,让他看在王相公的情分上,照顾一下张横和王伦。至于事后如何营救,等王相公恢复以后,自有分晓。” 杨再兴离去,马扩坐会椅子上,满脸疲惫之色。 这些日子跑下来,他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有些不堪重负了。 房门打开,一大群的彪形汉子走了进来,原来是军中的将领和老人。 马扩和邓世雄都是一愣,疑惑地看着一众将领。 “李子雄、邱六,你们有事吗?” 领头的汉子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马宣赞,我等兄弟就是想知道,咱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下。王相公要是登基,咱们兄弟,要不要准备皇冠、龙袍什么的,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马扩和邓世雄都是瞠目结舌。邓世雄怔了片刻,马上黑起了脸,走过去,伸手拿起了墙角的短棍来。 “都给老子滚!王相公要是在这,还不被你们狗日的气……” 众将领鬼哭狼嚎地跑了出去,邓世雄扔下了木棍,摇头苦笑了起来。 “这些狗日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也只有王相公在,这些家伙才不敢撒野!” 他挠挠头,猛然记起一件事来。 “马宣赞,王相公阵亡的消息传出,李姑娘就离开了,好像是生了什么病。” 马扩叹了口气。王松这一“死”,和赵多福缘尽,李师师离开,折月秀是水中月,幸好还有一个赵若澜。 不然,王松真成了孤家寡人。 011章 命运 心有不甘,身心俱疲,心灰意冷。 看着盐池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一片热闹景象,望着远去的解州城墙,王伦无尽的不甘和痛心,换来一声叹息。 壮志未酬身先殒,长使英雄泪满襟。 诸葛孔明北顾中原无力,流下不甘和心酸之泪,今日他遭此劫难,才更加理解了先贤心中的那份无奈和痛苦。 年过四十,漂泊半生,穷困潦倒,志节犹存,壁上龙泉,夜夜为谁而鸣? 幸得王松赏识,奔赴河东,安民垦殖,恢复解盐,王师北指,河东南部百废始兴,假以时日,便能呈现河东旧日繁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晴天霹雳,忠义军折戟府州,万余将士命丧黄泉,王松也…… 王伦眼中痛苦之色呈现。他想跳入这白茫茫的盐池中,了此残生,可是他又不甘,这些未竟之事,难道就此作罢? 王松一死,他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只看今日手上的镣铐,他便知道,自己的这一辈子,完了。 营田、屯田、垦殖、难民,一切都随风而去吧。 盐池上的盐丁都是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惊讶地看着这位受人敬重的父母官,不知他遭了何等灾难,竟然要锒铛下狱。 “王副使,你珍重!” 不知是谁先跪了下来,盐池边的数万盐丁,满满跪了一地。 如果说河东百姓只知王松不知朝廷,解州百姓则是只知王伦不知朝廷。王伦活民无数,恢复解盐,解州百姓无人不敬仰这位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押解王伦的禁军吓了一跳,个个面色凝重,举起了手里的刀枪,如临大敌。 “王副使犯了什么罪?快放了他!” “放了王副使!” 十几个桀骜之徒纷纷向前,盐丁们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义愤填膺,开始向王伦的身边聚拢。 黑压压的人群围过来,禁军们脸色煞白,步步后退,盐丁们则是步步紧逼,一些禁军手中的刀枪,都被盐丁们夺了下来。 “各位父老乡亲,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这与我等无关啊!” “我们只是个跑腿的,抓捕王副使,那是朝廷的旨意,真的和我等无关!” 禁军将领神色惊惶,赶紧跳下马来,快步到了王伦的旁边。 “王公,小人也是奉命行事,麻烦你劝退百姓。否则闹出事端,大军前来,那可就是血流成河,你快说说话吧!” 禁军将领扶着王伦上了马,王伦清了一下嗓子,大声喊道。 “各位乡亲,盐丁兄弟们,大家都稍安勿躁,后退几步,不要冲动,更不要闹事!” 人群安静了下来,盐丁们退后了几步,手中的刀枪却是没有还回。 “王副使,朝廷为什么要抓你,是不是奸臣作祟?” 张二站在人群的前排,大声说道。 大家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王伦这一去,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大家听我说,朝廷只是让我回京城,禀明事情的缘由,并不是要杀要关。大家放心,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情,朝廷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 “我们才不信那什么狗屁朝廷!” 一个五大三粗的盐丁大声喊道: “朝廷奸臣当道,除了害人,从不会把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放在心上!今天必须放了王副使,否则大家同归于尽!” 有人更是在人群中大声喊道。 “杀了这些狗腿子,救回王副使!” 人头攒动,气势汹汹,盐丁们又向前涌来,这一次,他们挺起了手里的刀枪,眼神也变得凶狠。 王伦看情势严峻,心急如焚。真要闹起来,来个杀官抢人,到时朝廷派发大军到此,真的就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了。 这些禁军打仗不行,但是欺负起老百姓,那可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把你的刀给我!” 王伦对禁军将领喊了一声。 禁军将领懵懵懂懂,王伦怒声呵斥道: “你还想不想活着出去?” 禁军将领赶紧把刀递了上去,王伦接过刀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全都给我后退,不然今日我就死此地!” 汹涌的人潮立刻停止,变得寂静无声,盐丁们开始向后退去,只留下中间神色惊惶的一群禁军。 “把刀都扔到地上,都往后退!” 王伦厉声喝道,看到盐丁们扔下了手中的刀枪,退后了十几步,这才大声喊了起来。 “大家都听好了,本官只是回去说明缘由,并无大碍。你们要是再闹事,本官今天就死在这里!从今以后,盐池也会被封,大家都没有饭吃。你们都听好了吗?” 盐丁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让开出一条路来。 禁军们心惊肉跳,各自抓起自己的刀枪,簇拥着王伦,向前而去。 “王副使,一路珍重!” 盐丁们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 王伦眼含热泪,终于不再回头。 众人走出数里外,这才纷纷安定了下来。 “这一群刁民,真是目无王法。王伦,是不是你指使……” “啊!” 一个军士如释重负,刚冒出一句话,话还没有说完,身旁的禁军将领狠狠就是一鞭。 军士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是刁民,你狗日的脑袋早掉了!赶紧闭上你的狗嘴,要是再听到你对王公粗言秽语,我砍了你的狗头!” 将领的脸色铁青,眼神中带着一丝狰狞。 “多谢将军了!” 王伦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感激。 人行正道,公道自在人心。 众人行了一天,傍晚时分,众人抬起头来,前方的驿站赫然在目。 众人进了驿站,看到院中一名坐在石凳上,身穿囚衣、精神萎靡的男子,王伦惊异地叫了起来。 “张横兄弟!” 他不由得心中一沉。看来自己是要和张横一起押解入京,同病相怜了。 难道说,忠义军真的要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黄河南岸,河南府,河阳驿馆门外,陈东和欧阳澈驻足北望,神色颇为不安。 终于,一队人马出现在了驿道的尽头,随着这队人马愈来愈近,陈东看的清楚,人群中,两个身穿白衣,发髻散乱,面容憔悴的男子,正是张横和王伦。 “张将军,王公……” 陈东迎上前去,百感交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押解的公人倒是知趣,一些人进了驿馆,剩下几个人则是在驿馆外的长凳上坐了下来,低声说起话来。 “陈公,欧阳公,你二人如何会在此地?” 相对于陈东、欧阳澈二人的伤感,王伦和张横倒是坦然的多。 “王相公战死,宣抚司就此作罢,我二人在太原府无所事事,也被招回京城。” 欧阳澈叹息道:“我二人也是无意中听驿馆的官员说,你二人也要被押解回京,让我二人在此等候。想不到我兄弟四人,今日竟以如此身份见面,殊为可笑啊!” 陈东摇摇头道:“二位兄弟,咱们先进去,坐下叙话。” 一壶老酒,两份小菜,酒过三巡,四个人的话匣子便打了开来。 “王相公前脚带兵刚离开太原城,皇太子就和一众大臣后脚赶到。王相公在外苦战,太原城竟然没有一兵一卒派出增援。我和欧阳兄轮番上书,却始终被拒之门外。奸臣作祟,忠魂难安啊!” 陈东喝下一杯热酒,口中却都是苦涩。 府州之战,张叔夜、张俊、秦桧等人因王松私自出兵增援,而拒绝增兵。岂不知府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若没有王松星夜兼程,府州折家,恐怕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前有折可求龟缩城中,后有太原城张叔夜等人拒不发兵增援,若没有忠义社的兄弟们冒死救援,府州忠义军已经是全军覆没了。 “王相公啊王相公,你一片赤子之心,不畏艰险,千里救援,又怎知人心险恶,世风不古。你独自去了,留下兄弟我一个,你好狠心啊!” 张横一杯酒下肚,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张将军,你节哀顺变。” 欧阳澈夺过了张横手中的酒杯,看着失魂落魄,闷头饮酒的王伦,摇摇头道: “王相公一死,抗金大业就要戛然而止,功亏一篑吗?二位兄弟,天日昭昭,你二人要秉承王相公的遗志,继续抗击番贼。千万不可灰心丧气啊!” 王松战死,马扩遁去,忠义军被朝廷全面接管。不过在陈东、欧阳澈看来,朝廷君臣之间,文武大臣之间,文臣之间,武臣之间,官军和义军之间,各种势力相互矛盾、相互倾轧。忠义军处于其中,难免会被同化,泯然众人矣。 忠义军的这些将领,也势必会迎来调整,想要如王松在般逍遥自在,恐怕是痴人说梦。调整之下,众将必然会斗志缺失。 将无斗志,士无战心,女真铁骑纵横天下,谁又能与之抗衡? 陈东不由得长叹一声,拳头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王相公,你这一去,可是要了众兄弟的命啊!” 欧阳澈愤然站了起来,大声道:“陈公,等到了汴梁城,我一定要上书,除了为忠义军的兄弟们讨回公道,也要弹劾朝中的这些庸臣。耿南仲、唐恪、王时庸、徐秉仁、秦桧,这些个尸位素餐之辈,又有何面目,列于煌煌士大夫之列?” “欧阳兄所言甚是。” 陈东也站了起来,肃拜道:“欧阳兄,我和你一起上书。即便是头破血流,也要为忠义军的兄弟们讨个公道。” 二人相视而笑,旁边的王伦却是暗暗叹息。 朝堂之上,尽是寡廉鲜耻、见风使舵之徒,二公刚直,位卑权轻,又何以撼动朝堂之根本! 张横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凄然。 “王相公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朝中大臣不安抚众军,反而痛下杀手,株连蔓引。没有这样的朝廷,那有这样的臣子!王相公是瞎了眼,信错了人,咎由自取!” 众人都是一惊。陈东看了看远处的军士,幸亏无人注意。 “王相公,你先去了,让兄弟们何以独活啊!你若是听兄弟们的话,黄袍加身,董平哪里会死,又哪会有今日的事端?王相公,你好蠢啊!你顾及君臣之意,却辜负了众兄弟和天下百姓!你为何不听……” 张横的痛哭流涕,自言自语,让旁边的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欧阳澈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了他的疯言疯语。 “张横,你再说下去,咱们不但人头不保,忠义军也就真垮了!” 几人对望一眼,都是心惊肉跳,纷纷起身,把张横拉离了院中。 012章 余勇 靖康四年春,太原城下,各色旗帜的女真大军无边无际,步骑大阵密密麻麻,完颜宗瀚的西路金军大举南下,又开始攻城略地,烧杀抢掠。 失去了石岭三关,太原城北面没有了屏障,女真大军纵横南下,已经没有了障碍。 从城墙上看下去,太原城方圆数里,处处断垣残壁,青烟袅袅。原野中百姓尸体纵横,麦苗地也被人马践踏的坑坑洼洼,一地泥泞。 金人大阵之前,无数的百姓被压了出来,随即四散奔逃,金人骑士箭如飞蝗,汉人百姓哀嚎着纷纷仆倒在地。 紧跟着,金军大阵中,一队队金人骑士纵马而出,纷纷举起长刀长枪,瞬间便奔入逃窜的百姓群中。他们长刀霍霍,长枪猛刺,连刺带砍,百姓们倒地惨叫,鬼哭狼嚎,场面惨烈之极。 城墙上的宋兵都是眼睛血红,盯住了城外凄惨的斩杀场面,许多人都是垂下头来,不忍卒视。 军中发下了号令,严令诸军固守城墙,严禁私自带兵出城作战,军法处置。 “嗖”的一声,城头上几十只弩枪呼啸而出,直奔纵马屠杀的金人骑士。 猝不及防之下,闯进宋军弩床射击范围的女真骑士,瞬间倒下去一片,余者惊慌失措,再也顾不上屠杀逃窜的宋人百姓,纷纷调转马头,仓皇逃去。 “是谁敢违抗军令,私自下令发射弩枪!” 正在城头观看的秦桧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来人,给我把下令的军官抓起来,枭首示众!” 秦桧的卫士们面面相觑,纷纷垂下了头,没有人敢上前。 “混账东西,难道你们连军令都敢违抗,不想活了吗?” 看到卫士们逡巡不前,秦桧大声喊了起来。 “再不上前捉拿违抗军令者,军法处置!” 卫士们无奈纷纷拔出刀来,硬着头皮上前,却被前面的一众宋兵纷纷堵住了去路,手里的兵刃已经亮了出来。 “你们好大的狗胆,这是要造反吗!” 秦桧怒不可遏,对面的宋兵却是面不改色,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军令是老子下的,你这狗日的又想怎样?” 军士们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牛皋从后面走了上来。 “军令上说不准出城和金人作战,请问老子犯了什么军令,你这厮又凭甚在此号令诸军?枭首示众,给你个狗胆,尽管上来试试!” 牛皋看着对面的秦桧,目光里面充满了憎恶和不屑。 扣兵不发,此贼乃是罪魁祸首。丢失石岭三关,众军都怀疑是此贼故意为之,目的只是为了阻止大军北上,增援王松。 “你……” 秦桧气的面色红紫,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 牛皋毫不示弱,继续大声说道:“金人在城外大肆屠杀我大宋百姓,老子杀几个番贼,难道还要向你讨军令不成?你除了在这里做缩头王八,窝里横,到底还有何用处,简直是废物一个!” 秦桧身居高位,哪里受过如此侮辱!他面红耳赤,大声喊了起来。 “快点诛杀此贼,官家那里,本官自会解释!” 众人之间的争吵,已经惊动了张叔夜和王彦。他们赶紧上前,让人把牛皋拉了回去。 “秦相公,这牛皋就是个粗人,乡野村夫,你又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王彦拉开脸色铁青的秦桧,低声道:“这些个军汉,在王松的娇惯下,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汉,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咱们还是回去,喝杯热茶,下官亲自向你赔罪。” 城头上的宋兵们持戈以待,怒目而视,秦桧不寒而栗,不由得倒退几步。 “秦监军,不要动怒,若是激怒了这些武夫,到时候引起军中哗变,你担当得起吗?” 张叔夜虽然不满牛皋的粗言粗语,但也不能让秦桧这个搅屎棍在这里胡搞。这些女真骑兵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给他们点教训,也是理所当然。 “牛将军,杀番贼没错,但要注意你的言行!你可是一军主将,千万不要因为个人意气,而中了番子的诱敌之计!” 张叔夜的温声劝慰,并没有阻止牛皋的心头怒火。 “躲在城里面,还怕什么诱敌之计,缩头乌龟而已。要是王相公在,城外的这些番贼,哪敢如此嚣张?” 牛皋冷声道:“张学士,小人倒是想问问你,王相公战死,你真的就问心无愧吗?” 张叔夜无话可说,苦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城墙。 “秦监军,等下可能要交战,城头危险,你还是坐镇中枢,居中指挥,这里交给下官就行!” 在王彦的劝说下,秦桧脚底发飘,嘴里嘟嘟囔囔,半推半就被拉下了城去。 “直娘贼的酸儒,真以为我牛皋怕你不成!” 看着秦桧远远离去的背影,牛皋气都不打一处来。 “除了溜须拍马、吟诗作对、黑着心害人,还能干个鸟事!” “牛大哥,小心隔墙有耳。” 张宪把愤愤不平的牛皋拉到一边,低声劝道:“这些文臣,一肚子花花肠子,还是不要得罪他们为好。如今没了王相公,朝中没个遮掩的人物。还是不要惹这些大头巾,免得飞来横祸。” 牛皋冷笑一声,摇摇头道:“张兄弟,你不去招惹是非,人家就会放过你吗?刚才城头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些鼠辈任由百姓被杀,毫无怜悯之心,对你我这等军中将领,想杀就杀。朝中尽是这些奸人,百姓又岂有好日子过。还不如当日和王相公一同战死,也省得受这些奸人的鸟气!” 张宪呆了半晌,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见机行事,别无他法了。” 城外,逃窜的宋人百姓,已经被杀了个干干净净。眼看着一队队金人骑士,整整齐齐,越过东城外的旷野,向南迤逦而去,张宪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牛大哥,番贼此番南去,万一直奔黎城大营,邓世雄他们岂不是有大麻烦?” “想必不会。” 牛皋摇摇头道:“邓世雄来书信说,黎城大营的兄弟,已经撤到山上和黎城县城。如今我只想知道,王相公到底埋在那了,也好有个祭祀的地方。” 张宪叹息一声。二人目光一对,都是摇了摇头,各自走开。 黎城县西城墙上,蒋虎眼睛血红,直瞪着城西的黎城大营方向,扶着墙垛的手微微发抖。 在他身边的城墙上,无数的忠义军士兵都是向西张望,人人寂然不动。 黎城大营周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曾经熙熙攘攘、热闹异常的难民居住地,已经被黑烟和火焰笼罩。黎城大营的栅栏和房屋,在大火中接连倒下,被烧毁殆尽。 不时地,有浑身着火的百姓乱跑嚎叫,然后倒在烟火中,挣扎不动。一些百姓冲破了火势和浓烟,却被金人骑士要么射倒,要么刺翻在地。 一些女真骑士更是把百姓的头颅绑在骑矛顶端,绕城打马而行,嘴里大声笑骂,嚣张之极。 尽管已经坚壁清野,但仍有一些百姓不愿意搬往山上。有些人白天搬离,晚上又偷偷跑下山去,依旧在自己原来的破屋中居住。 邓世雄和其他将领也心存侥幸,对百姓的私自下山和不愿撤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金兵克日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只用了三日,就到了黎城。 原野上,金人骑士纵横驰骋,箭如飞蝗,追逐拼命逃窜的宋人百姓,不断地有百姓被射翻在地,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青青的麦苗也被人马踩的一片狼藉。 一些金兵下马,四处去捕捉那哭喊惊呼的宋人女子,被抓住的女子或被掳走,或着被金兵按倒在地,光天化日之下,行那禽兽不如之事。 “蒋教官,让小人们出去冲杀一阵吧!” “蒋教官,求求你,让小人们出去,和番贼痛痛快快地杀一番吧!” 黎城县城墙经过水泥加高加厚,城下的女真大军望城兴叹。如此坚固的城堡,若是强攻,不知要留下多少人马的尸体。 光是对方城墙上那一门门的火炮,就让人望而生畏。 “城中只有不到一千骑兵,守兵也不过五千,出去就是送死!” 蒋虎怒声喝道,脸上的伤疤一抖一抖,面容更加狰狞。 “好好看着,我要你们都记得今天的血债,记下番贼做下的罪孽!将来练好了本领,全都直娘贼的给老子杀回来!” 城头上的宋兵个个面色阴沉,人人都是握紧了手里的兵器。眼见女真骑士们在城外肆意屠杀百姓,无恶不作,众人心底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 看到城头上的宋兵将领并不为所动,并不出城迎战。金兵更加嚣张,挥舞着兵器,绕城狂呼乱叫,距离城墙越来越近。 “王松死了,这些宋军也都成了胆小如鼠的软蛋!” “南蛮子,缩头乌龟,有种下城一战,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女真勇士的厉害!” “窝囊废,快快下来,给你们的王松报仇雪恨呀!” 骑士们绕城而行,会汉话的更是大声骂着污言秽语,挑衅着城头的忠义军骑士们。 “开炮!” 眼见着许多金兵得意忘形,已经进入了火炮的射程,蒋虎再也忍不住,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 “蓬!蓬!蓬!” 城头上上百门火炮一起开火,硝烟弥漫,轰鸣声此起彼伏,上百金人骑兵猝不及防,纷纷跌下马来。 “继续,开炮!” 又是一轮火炮轰鸣,又有不少金兵栽于马下,惨叫声不绝。 眼看不少骑士被打翻在地,其他的女真骑士赶紧打马向外逃窜,前拥后挤,场面混乱之极。 等逃到了安全处,许多金兵将领指着城头的忠义军士兵大声怒骂,只是距离太远,不知道嘴里在说些什么。 “狗日的番贼,别跑啊,你们也有害怕的时候!” 蒋虎哈哈大笑,对着城头的宋兵大声喊道:“兄弟们,和我一起喊:番贼,有种城前来战!” 宋兵们兴高采烈,一起跟在蒋虎的后面,异口同声地大喊道: “番贼,有种城前来战!” 宋兵们的呐喊声惊天动地,远远地传了出去。 城外的金兵都是面面相觑,气势一下子落了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王松一死,他手下的军士还是如此强悍。看来要攻占中原,恐怕没那么容易。 013章 骨血 楚州,素有“襟吴带楚客多游,壮丽东南第一州”之称,曾被唐人白居易誉为“淮水东南第一州”,漕运、盐运发达,乃是淮水东南富裕之地。 清风徐来,运河上波光粼粼,一艘顺流而下的三层客船破水而行,向南方而去。船上的乘客们纷纷站在船头,欣赏着两岸的美景。 突然间,河面上响起了长长的此起彼伏的军号声。就在船上的乘客和船家惊疑不定时,无数的大小船只从各个港岔里摇了出来,船上全是挥舞着刀枪大声叫喊的土匪,他们成了围追堵截之势,蜂拥直奔客船而来。 “是贼寇!” 船上有人惊恐地叫了起来。船客们乱成一团,纷纷奔回了各自的船舱,摔倒绊倒者不绝,鼻青脸肿,形状十分狼狈。 “各位客官,都不要惊慌,千万不要抵抗,否则白白丢了性命!” 船老大大声叫喊,贼寇的船只很快到了跟前,在他们的指挥和叫嚣下,船家只好把船靠在了西岸。 一个三十岁左右,披甲顶盔的高大汉子在一群手持刀枪、气势汹汹的盗匪们的环绕下,踏上了客船的甲板。 汉子面容消瘦,肤色黝黑,脸上都是风霜之色,手里拿着一张大弓,背后箭壶羽箭满满。一大群喽啰趾高气扬地跟在汉子身后,显然汉子是这群盗贼的匪首。 一个白脸匪汉走上前来,挥舞着手里的钢刀,大声喊道: “你们这些鸟厮,都听好了,我们兄弟只要财,不要命。好生把钱财拿出来,万事吉祥。若是想偷奸耍滑,便来试试我手中的钢刀,看看利是不利!” 白脸匪汉说完,看了看自己的黑脸大哥。黑脸汉子点点头,白脸匪汉挥挥手,带着一队队土匪进入了各个舱房之中。 到处都是鸡飞狗跳,哭喊声不绝。黑脸汉子看着这一切,面上冷峻无比,不动声色。 突然,一个汉子从船舱里面跑了出来,手里面抱着一个包袱。他快速来到船舱边,扑通一下,跳下水去,向远方游去。 土匪们骂骂咧咧,这就要去驾船追赶,却被黑脸汉子给喝止。 黑脸汉子从背上摸出一只羽箭,搭在了弦上,慢慢把弓箭对准了正在拼命向西岸游去的汉子。 西岸到处都是山丘和树木,距离船只足有百步,一旦逃了进去,便再也难以追回。游水的汉子,看起来水性不错,扑起来的浪花很少,但却游得很快。 汉子终于游到了岸边,见背后没有船只赶上来,精神一振,大踏步向树林里面钻去。 “嗖”的一声,黑脸汉子手里的羽箭终于射出。正在逃跑的汉子猛然栽倒在地,羽箭呼啸而入,直接穿透了他的前胸。 “大哥好本事!” “大哥百步穿杨,就是养由基再世,也不是大哥的对手!” 旁边的土匪们兴高采烈,不自觉地喝起彩来。 “都愣着干什么,过去把包袱抢过来!” 大哥笑了一下,并没有如何得意,这事对他来说,还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船上的旅客都是脸色煞白。土匪的头领本领如此高强,谁也不敢再有逃跑的念头,只能任其劫掠了。 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古玩玉器、还有女子的首饰等物纷纷被搜了出来,堆满了船头。 大哥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今天这一趟收获颇丰,没有白来。 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也被带了出来,上前阻拦的家人被一一砍翻在地,尸体就堆在甲板上,血迹斑斑。 “都给老子好好地呆着!谁若是不想活了,老子马上送他去见阎王爷!” 大哥黑脸狰狞,眼中寒光一闪,几个胆小的客商心惊胆战,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大哥,里面有一位小娘子,青春貌美,长的是如花似玉,不过……” 一个喽啰跑了出来,在大哥面前支支吾吾,好似有难言之隐。 “你这厮,有何话说,只管道来就是,不要婆婆妈妈!” 看到大哥不耐烦的样子,喽啰赶紧说道:“那小娘子独自一人,长的是羞花闭月,却是有了身子。” 大哥嘿嘿笑了起来,指着面前掳掠的几个女子,问道:“当真是个美人,独自一人,比这些小娘子都好看?” 喽啰连连点头道:“天上地下,那小娘子跟画里的仙女一样,大哥一见便知。” “头前带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跟仙女一样?” 一处船舱之中,一个20来岁,面容清秀,道袍覆身的女子,正坐在床边。女子神色坦然,完全不理睬旁边凶神恶煞的土匪们,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突出的腹部,似在安抚腹中的胎儿。 看到大哥进来,女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一眼。 大哥一进入船舱,看到眼前女子的面容,身子先酥了半边。 女子虽然身着道袍,没有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但却皮肤白净、明眸善睐、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风姿绰约,自有一番风情。 大哥流浪江湖,或官或匪,万花丛中过,阅女无数,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整个心都酥了起来。 “小……娘子,在下李成,流落江湖为生。” 李成不自觉地看了一旁自己的兄弟们,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 “小娘子,看你的身子,恐怕有六七个月了。现在就跟在下上岸吧。小娘子可以放心,有我李成在,谁也不会对你怎样。以后,你就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女子看了看这位土匪头领,轻轻摇了摇头。 “好汉,妾身已有了身子,糟践之躯,配不上好汉。还请好汉高抬贵手,放妾身离去。妾身谢过好汉了。” 女子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柳,让李成的心里莫名地一荡。 “小娘子,这可由不得了你。你们几个备上木板,铺上被褥,把小娘子抬上岸去,小心就是。” 李成指挥着手下的喽啰们,看到众人都动了起来,转身准备向外而去。 “小娘子,我大哥都不嫌弃你,你就从了他吧。” 另外一个土匪也是喊了起来。 “我大哥勇力绝伦,能挽弓三百斤,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靖康二年,我大哥还是淮南招捉使。要不是朝廷昏庸,我们也不会流落江湖,我大哥配你,一点也不委屈你!” 女子轻轻笑了一下,莫名地心里骄傲了起来。 土匪就是土匪,眼界就是这么低。说到勇力绝伦,王松被人称作“赛霸王”,做的却都是惊天动地、为国为民的大事。二人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这女子,自然是王松的入幕之宾李师师了。 王松在河北时,两人数日缠绵,她竟然怀上了王松的孩子,这让本以为自己不能生育的李师师,顿时慌了手脚。 正想去告诉王松此事,王松战死的消息却传来,李师师如五雷轰顶,一番斟酌之下,悄然离去,想要隐居江南,从此不问世事。 “好汉且慢,妾身有话要说。” 看到李成就要离去,李师师轻声说道,人也站了起来。 “还请好汉喝退左右,此事乃是绝密,事关妾身私事,还望好汉勿怪。” 李成转过身来,惊异地看了李师师一眼,轻轻摆了摆手,旁边的土匪们都退了出去。 “小娘子,现在左右无人,你有何话,直说无妨。” 李师师点了点头道:“好汉,在下腹中孩儿的父亲,乃是一位英雄,几个月前与番贼战死。还望好汉看在同是汉人的份上,放妾身一条生路。妾身就此谢过好汉了。” 李师师轻施一礼,眼角已经有了泪珠。 自从王松阵亡的消息传来,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如果不是为了腹中的婴儿,她早已了此残生了。 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现在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这腹中的骨血了。 李成却是摇了摇头,眼前的女子让他自惭形愧,但又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他沉声道:“小娘子,这狗日的世道,人命如草芥,每天死掉的不知多少。你也不要在这装神弄鬼,实话告诉你,你生完孩子,咱们二人就拜堂成亲,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他在江湖上喋血杀戮,内心早已是冰冷无比。什么民间疾苦,生离死别,在他这里统统都是狗屁。 “好汉,我已经三十多岁,人老珠黄,又已为人妇,配不上好汉。” “我看上的只是小娘子你,其他事与我无关。” “好汉,如果你知道这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李师师的眼神坚定,声音更是清亮无比。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办法,只希望此人还讲江湖道义,能放她一马。 “哦,这倒有些意思!” 李成转过了头来,在船舱里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李师师,眼神里面有了一丝笑意。 “小娘子,你倒是说说,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看我会不会改变心意?” “孩子的父亲姓王,是大宋的两河、陕西宣抚使,人送外号赛霸王、王铁枪,几个月前在府州与番贼战死……” 李成慢慢站了起来,瞳孔收缩,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 “你是说,你这腹中的孩子是王松、王相公的血脉?” 李师师微微点了点头,眼里的泪水簌簌落了下来。 “如有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几个喽啰进来,手里拿着木板等物,看到大哥站在那里,正在看着桌上的纸张。 “这是他的遗物,你可以派人到东京城查对一下,一问便知。” 李成抬起头来,脸上阴晴不定,看着镇静自若的李师师,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还要不要……” 感觉到房中的情形有些怪异,拿着木板被褥的喽啰犹犹豫豫地说道。 李成一言不发,抓起桌子上的纸张,转身出了舱房,剩下的喽啰如梦初醒,慌慌忙忙地跟在他身后,一窝蜂离去。 李师师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喃喃自语道: “可怜的孩子,你还没有出生,就已经见不到自己的父亲。” 喽啰跟在李成身后,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大哥快速的脚步。 “大哥,这么美的小娘子,就这样舍弃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些!” 李成猛然停住了脚步,喽啰反应不及,一下子撞在了他身上。 “小五,你带人乔装打扮,跟着这女子,看她到了哪里,千万不要泄露了行踪!” 小五停住了脚步,心头一阵惊诧,随即笑了起来。 “大哥,你还是放不下她呀!” 014章 七宗罪 汴梁城中,垂拱殿内,火红的木炭火盆让里面温暖如春,和大殿外的滚滚寒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众大臣站在下首,面色各异,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想些什么。 两河、陕西宣抚使,同知枢密院事王松,在府州兵没身死,忠义军几乎全军覆没,幸存者不过区区六七百人。 女真人死伤惨重,远远多于宋军,以至于金人西路军元气大伤,无力大规模南下。但宋人失去了他们的民族英雄、精神上的灵魂,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殿里一众大臣,无论是位极人臣的权相耿南仲,还是清流之首的开封府尹李纲,拟或是天子的宠臣少宰唐恪,老臣知枢密院事孙傅,以及新进的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宇文虚中等人,此刻都是老神在在,心思各异。 大宋皇帝赵桓面色沉重,他抬起手,无精打采的对着下面的一众大臣道:“各位卿家,今日朝堂,有何要事,快快奏来。” 万俟卨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赵桓面色不变,徐徐开口道:“卿家有何要事,言者无罪,只管奏来!” 言者无罪,万俟卨心里一咯噔,看来官家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万俟卨轻声咳嗽了一下,肃拜道:“臣参同知枢密院事、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王相公。” 赵桓脸色一寒,冷声道:“王破奴已经在府州为国捐躯,这是何罪之有啊?” 自己一心要赦免王松之罪,却被这些宰执们一次次打回。不仅是耿南仲,就连朝中这些清流如宇文虚中、李纲等,都加入了进来。 看来,王松武夫当政,真的是惹起了众怒,以至于这些大臣们抱成一团,群起而攻讦。 万俟卨脸色一板,正色道:“陛下,有情则奏,纠错扶正,乃是臣子的本分。臣参王松王相公,乃是有理有据,绝不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而是真真实实,确有其事!” 赵桓脸色铁青,沉声道:“也罢,你却是说来听听。” 万俟卨面色平静,继续道:“陛下,王松其罪有七,一是未经圣旨允许,私自出兵河外三州;二是王松控制解盐,却私下克扣,售盐所得未能如数交付朝廷;三是王松在府州杨家沟,损兵折将,致使我河东忠义军元气大伤。王松对于此次兵败,有着不可推卸的军事权责;四是王松部下制置解盐使王伦公心私用,解盐所得悉数交与王松,中饱私囊,国法难容;其五,王松部下副指挥使张横在镇川堡、建宁寨射杀百姓600余人,王松为忠义军主帅,有失察之责;其六,王松部将耶律亘和林风欲叛逃降敌,国之大害,不杀不足以正律法;其七、王松麾下番人将士众多,番人出身不正,居心叵测,早晚都是祸害。” 万俟卨慷慨激昂,声音如雷贯耳,在大殿里回荡。 “陛下,微臣所述证据确凿,望陛下详察知,早对王松做出决断,以免大错铸成,贻害无穷!” 赵桓脸色难看至极。他刚刚才授意让大理寺查察王松部下张横、王伦之案,这些御史台谏们就马不停蹄参奏这些将领。“七宗罪”都搞了出来。难道他们真的就这么迫不及待,非要置王伦、张横等人于死地? 万俟卨的话在殿中回响,一些大臣低下头来。王松刚刚战死,此刻已经是人神共愤,攻拮纷起了。 李纲在一旁奏道:“陛下,刀枪并举之时,不患兵不可用,而患将权难收。王松已殁,此时正是罢褚将兵权,收归朝廷的大好时机。陛下三思!” 河东忠义军兵权在张叔夜手里,但河北忠义军的军权却还在岳飞手中,幕后的依赖就是王松。要想从岳飞手里接过军权,就必须事出有因,王松其节有亏就是最好的借口。 岳飞,终究还是不能独掌一军。 赵桓面色凝重,低下头来,心头颇是无力。 王松虽然身死,但大伤金人元气,女真人最精锐的娄室军损失殆尽,西路军暂时无力南下。除此以外,王松还留下了数万雄兵,可以撑起河东、河北的战局。 这样一个为国捐躯的奇男子,到死却也不会被这些文臣放过。 赵桓心中明白,士大夫们如此,以及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维持大宋皇家的根基,也是皇室和大头巾们共同的利益。 谁让大宋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没有了士大夫,大宋还叫什么大宋,难道真由武夫当道,动摇国之根本? 赵桓脸色发白,吞声道:“卿家所言或是。王松爱兵如子,朝廷所赐均是扶危济贫,个人几无余财。大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爱戴。若是贸然问责,恐怕人心不服,民愤难填。” 耿南仲眼光一扫,唐恪站了出来,大声道:“启奏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言语中说不出的疲惫。 “卿家有话,只管说来!” 唐恪正色道:“陛下,王松虽然身死,但他在军中的影响却是极大。忠义军是他一手所建。忠义军将士虽然拿着朝廷的饷银,可心里只有王松,而不知有朝廷,有我大宋天子。此臣所以附议万俟御史也。” 果然是一针见血,唐恪的这一番话,让赵桓冷静了几分。 王松再忠诚,一牵扯到皇位和皇室的安危,任是君王都要多疑几分。 唐恪继续道:“陛下,微臣以为,王松拿着朝廷的银两,去救济军士,收买人心,使将士们只知有王松,而没有天子。王松沽名钓誉,笼络人心,朝廷名誉扫地,天子颜面尽失,王松此举,其心可诛。” 赵桓点点头道:“卿家所言有几分道理。看来宣抚司兵马收隶枢密院,已是势在必行。关于此事,众卿家有何意见,不妨都说出来。” 耿南仲上前奏道:“陛下,臣举荐张俊为河东、陕西宣抚使。河北路忠义军,兵锋正盛,陛下应派文武要员,前往忠义军军中节制,以免养虎为患,流害无穷。臣觉得太常寺少卿张浚不错,可以为河北宣抚使,请陛下圣裁!” 李纲和唐恪对视一眼,一起上前道:“请陛下委任大臣,前去节制河北忠义军,收于枢密院之下。” 其他大臣也一并上前道:“请陛下三思。” 赵桓心中冷笑。正是耿南仲推荐的这个秦桧和张俊,扣兵不发,致使王松战死,却把锅甩在了皇太子身上。如今,一个河东都统还不甘心,还要河东、陕西宣抚使,这不是要赶上王松了吗? 区区一个张俊,又有何战功,能得到如此高的官阶? “耿相公,这张俊不也是武官出身吗,他和王松又有什么两样?你说说,他有什么战功,可以身居如此高位?” 赵桓带有几丝戏谑的言语,让耿南仲心头剧震。看来天子对自己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 往日他举荐人臣时,天子都是虚心接纳。这一次,却是当殿给他难看。 “陛下,张俊在太原城安抚众军骚乱,整肃诸军,功不可没。他出任河东、陕西宣抚使,并无统兵之权,还请陛下明鉴。” 唐恪适时站了出来,替耿南仲挡了一枪。 “唐相,你这出来的倒是时候啊!” 赵桓轻轻一笑。唐恪面红耳赤,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看来,君王不仅对耿南仲,连对自己,都已经心存不满。 伴君如伴虎,处境堪忧啊。 心里面虽然不满,表面上的事情,赵桓还是要走走过场,以免让群臣喋喋不休。 “朝廷自会另遣大臣,前往河东、河北两地,收集军权,节制诸军。陕西糜烂,夏人虎视眈眈,也需派大臣前往节制。众卿家议一下,看何人合适?” 宇文虚中上前肃拜道:“陛下,臣举荐太常寺少卿张浚为河北宣抚使,节制河北两路地方诸军;另外,臣举荐宇文虚中为陕西宣抚使,节制陕西诸军,请陛下恩准。” 张浚本就是河北忠义军监军,由他出任河北宣抚使,节制岳飞诸将,似乎也是水到渠成。 李纲上前道:“陛下,太常寺少卿张浚轻锐好名,军伍经历匮乏,非是一方镇抚之资。金人精锐尽集于幽燕之地,克日就会南下。臣举荐原四壁守卫使刘韐为河北宣抚使,以备金人,望陛下恩准。” 靖康元年,金人第一次南下侵宋,姚平仲劫金人营寨大败而潜逃,作为支持者的李纲被太常寺主簿张浚以专权之名弹劾,李纲不久被贬。 如今李纲重回中央中枢,作为清流之首,自然要和这些主和派较量一番。此举虽有报复张浚的嫌疑,但刘韐久经战场,显然要比张浚合适一些。 赵桓点点头道:“李卿家所言甚是。刘老将军庄重宽厚,素知兵伍阵仗,确为领兵的不二之选。但刘老将军已年过七旬,身体堪忧,思之让人唏嘘。” 他看了看殿中诸臣,沉思了一下道:“宇文虚中、张浚听旨。” 殿中大臣瞬间安静了下来,宇文虚中和张浚一起上前肃拜道:“臣等听旨!” 赵桓道:“同知枢密院事、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所部忠义军,置于枢密院治下,皇太子赵谌回京,另有委派。宣府判官张叔夜为河东宣抚使,张俊为宣抚副使、河东忠义军都统。南京总管宗泽为河北宣抚使,太常寺少卿张浚为河北宣抚副使、河北忠义军监军,节制河北众军;签书枢密院事宇文虚中为陕西宣抚使,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刘光世为宣抚副使,节制陕西诸军。” 宗泽、宇文虚中、刘光世、张浚四人都是大喜过望,一起上前肃拜道:“臣等领旨谢恩。” 李纲脸色缓和了一些。河东忠义军归于枢密院之下,张叔夜接替王松的位置,皇太子回京复职。河北由宗泽节制,宗泽刚直豪爽,虽是文官出身,可沉毅知兵,总算可以让人放心些。 殿中诸臣都是上去祝贺,赵桓眼光扫过殿中诸人,也是颇为得意。 耿南仲和唐恪、秦桧几人,都是上前祝贺。宗泽虽然做了河北宣抚使,张浚只是河北宣抚副使,但二人终归都是士大夫出身,宗泽年迈,行事终究还是要和张浚商量来着。 015章 茶凉 张浚心中暗自思量,自己目前的处境,似乎要比担任宣抚使,好上许多。 河北两路直面金人压力,宣抚使所要面对的压力,要比宣抚副使大得多。从这方面来说,宣抚副使似乎选择性更大一些,兵败可以推诿、顺势上位,获胜则可以同领封赏,恩泽惠及。 刘光世,这位历史上的逃跑将军,虽和岳飞,韩世忠,张俊被称为“中兴四将”之一,但因其“御军姑息,无克复志”,而饱受诟病。 后人都认为刘光世只是一庸将,毫不足道,“中兴四将”的另外一位,应该是历史上大败金兀术的刘锜。 此时的“刘武穆”刘锜,还没有历史上的机遇,还在陕西和其兄长刘锡一起,协助其兄执掌西军,此时只不过是军中的低级将领而已。 张俊由河东路的观察使,代都统,正式擢升为河东路忠义军都统,河东路宣抚副使,可谓是出人头地,确确实实实现了人生的逆袭。 时移世易,靖康之耻没有发生,历史也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偏移,历史上的“中兴四将”现在境况不一,赵构没有登基,秦桧也没有成为一代奸相,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松,以及陕北府州杨家沟将一万多忠义军士将士、冰天雪地里的尸体,早已经被殿中的这些掌权者,忘了个干干净净。 煌煌士大夫锦衣玉食,良田万顷,妻妾成群,高权在握,却容不得一个忠心报国、生死不顾、对金人屡战屡胜的武人,即便是这人已经身死,众人还是不肯放过。 武夫掌兵,营田屯田,不仅破坏了大宋以文治武的基本国策,也影响了这些士大夫的基本利益。 王松若是欣赏到了大殿中此刻一幕,肯定会心寒到骨子里去。自己忠心为国、保护百姓,同样庇护的,却是这样一群大地主的利益。 此刻的李纲和耿南仲等人,低声话语,谈笑风生。无论是主和派还是主战派,无论是清流还是浊流,此刻大家一致的敌人,就是武人王松。 现在王松已逝,他所有的努力和战果当然要全盘接收,而且要光明正大的接受,以免惹人非议。 而在这些士大夫的心里,弹劾、参议王松,正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无论王松是否保护了朝廷、保护了百姓、杀退了金人,只要王松掌握了军权,就一定会被他们弹劾、攻击,至死方休。 无论士大夫们如何损兵折将、一击即溃、丢土舍民,无论他们如何作死,坑害朝廷和百姓,朝廷也不会对他们怎样,最多是解职削官而已,还不是照样风花雪月,诗酒年华。 看见天子眉头一皱,耿南仲轻轻咳嗽了一声。 唐恪赶紧上前,大声奏道:“陛下,御史台参奏的王松,以及忠义军中原来和王松牵扯,罪责在身的官员,该如何处置,请陛下决断。” 赵桓看了一下奏折,点头道:“宰执们有什么章程吗?” 唐恪和耿南仲对望一眼,唐恪上前奏道:“陛下,臣等以为御史台所奏属实。臣等奏请夺去王松追谥,其余相关人等追加罪责。请陛下准奏。” 赵桓轻轻点头道:“王松的追谥晋王、知枢密院事、太子太傅均予以剥夺。谥号“武穆”改为“忠缪”。至于王伦、张横等一干罪责官员,酌情严惩,以正军法。从陕西提刑司另派专人接替王伦,主管解盐司。张横的位置由军中将士接任。至于王松原来的两河、陕西宣抚使就地免去,幕府幕僚全部解散,留地方上听用!” 耿南仲一愣,“忠缪”这个谥号,并不是原来议定的“缪丑”。 缪丑乃荒谬、丑恶之意,而“忠缪”则是忠于其国,拙于其身,这样说起来,王松还是大宋朝廷的忠臣。 还不等耿南仲说话,李纲已经上前躬身急道:“陛下,王松世之枭雄,居心叵测,难负盛名。臣奏请陛下撤其“忠缪”谥号,改为“缪丑”,陛下圣裁。” 赵桓眉头一皱,沉声道:“金人在陕西死伤惨重,金主完颜吴乞买睚眦必报,必不肯善罢甘休。陕西各路,两河之路要加紧备战,不可懈怠,已备金兵再度南下。” “至于王松的谥号,朕意已定,不必再议。大敌当前,区区一个谥号,果真如此重要?李纲,你不要太过入魔了。听说你有两个子侄被王松砍了脑袋,你是不是有挟私报复,公报私仇之嫌啊?” 李纲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还要上前争辩,耿南仲已经走了出来。 “陛下,李府尹清正廉明,忠心可鉴,决不会为私图而假以公权。王松跋扈,武臣掌握重兵,背祖宗遗训,李府尹只是一时心切,还望陛下原宥。” 赵桓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拂袖坐在了椅子上,冷声笑了起来。 ““缪丑”,只怕大殿中有些人驾鹤西游以后,能得此谥号。你们谁是忠心,谁是私心,朕都看在眼里。就不要吹毛求疵,当众出丑了!” 耿南仲心惊肉跳,李纲脸色通红,还要上前自证清白,一旁的宗泽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了众人身前。 “陛下,王松手下河北众将,都是骁勇善战,忠心为国之人,只不过受了王松的蛊惑。如今大战在即,臣恳请陛下,让这些将领在臣麾下效力,戴罪立功。请陛下恩准。” 王松纵有千般不是,若没有他训练出来的虎狼之师,这两河、陕西之地不知已经糜烂成什么样子,汴梁城能否保住,尚未可知。 一群士大夫在朝堂之上,不思如何替朝廷分忧,不思如何安抚百姓,为了毁坏为国牺牲的重臣名节,竟然如此百般诋毁,恶意中伤,实在是无耻至极! 新任的河北宣抚副使张浚站得出来,上前奏道:“陛下,宗相所言甚是。王松麾下的河北忠义军指挥使岳飞,原来就在宗相麾下效力,其背上刻有“尽忠报国”四字,乃是忠孝节义之人。其余的将领,大多都是岳飞的同乡。让他们在宗相麾下效力,戴罪立功,也给他们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还请陛下圣断。” 赵桓脸色缓和了许多,这才是忠君报国之道。 整天对着一个死人的名节抓着不放,喋喋不休,争的面红耳赤,若泼妇骂街,那里还有一点士大夫的风范。 宇文虚中看皇帝脸色缓和,赶紧上前道:“启奏陛下,宗老公相为国为民,忠心可鉴,臣附议,让河北忠义军原来的将领在宗老公相麾下建功立业,请陛下恩准。” 赵桓点点头赞道:“还是宗卿家忠勇!张卿家和宗相所言甚得朕心。朕允了,忠义军河北诸将都在宗老公相的麾下效力。宗卿家年近七旬,老当益壮,宜保重身体,多为朝廷分忧吧。” 宗泽一颗心放下,和张浚一起上前肃拜道:“陛下英明。” 赵桓阻止了欲言又止的诸臣,从案几后走了出来。 “各位卿家,王松已死,忠义军改为神武军,正式纳入枢密院,归于朝廷治下。如今西路金人虽然势弱,东路金人却很有可能再次挥兵南下,犯我河北、京东各路。各位卿家要一心为公,报效朝廷,勤于政事,尽忠报国。” 殿中各怀心思的诸臣一起拜道:“谨遵陛下教诲。” 耿南仲走出大殿,脸色煞白,走路踉踉跄跄,身后的唐恪赶紧扶住。 “老相公,你这是怎么了,莫非身体有样?” 耿南仲摇了摇头,轻声道:“君心难测,君心难测啊!” 唐恪也是默然。今日大殿之上,君王的冷言冷语,让人毛骨悚然。 “伴君如伴虎,你我各自珍重吧。” 耿南仲摇了摇头,正要离开,一旁的宦官过来,低声说道。 “耿相公,唐相公,郓王殿下请你二人府中一叙。” 宗泽走出大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可是比行军打仗难多了。 说起来,王松也是够不幸的,一个为国捐躯,杀的金人闻风丧胆、寡妇满部落的战神,竟然在死后,落了个如此的下场。 “王松,王松,若是你还健在,金贼怎会如此猖狂?” 宗泽回到驿馆,想起王松的遭遇,各地的战事,山河飘零,民不聊生,不由得愁上心头,几杯热酒下肚,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爹,你不是被任为河北宣抚使吗,怎么在这里喝闷酒,到底所为何事?” 宗颖走进房来,看到老父满脸愁容,上前夺下了酒杯。 “外有大兵压境,内有奸臣当道,国家危难之际,百姓流离失所。” 宗泽摇了摇花白的脑袋,痛心道:“士大夫寡廉鲜耻,公心私用,连梁溪先生也不能免俗。我朝之弊端大矣。” 宗颖苦笑道:“孩儿今日到金明园中散心,所遇百姓,人人怒骂朝廷奸臣当道,闭塞圣听,个个为王相公之死叫屈。公道自在人心,你就不必愤慨了。” “百姓爱戴王松,反而给了士大夫们攻拮他的借口。” 宗泽幽幽道:“有人奏明官家,说百姓心中只有王松而无天子,只有忠义军而无大宋朝廷。“忠谬”之谥号尚不能平息百官之怒,非要“谬丑”以泄其愤。”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儿子,沉声道:“赶快收拾一下,明日拜别官家,尽早到河北赴任。这汴梁城,为父一刻也不想待了!” “父亲,郓王、康王,还有两府的官员,可都是下了名帖过来,邀请父亲赴宴。咱们若是就此离去,恐怕……” “没有恐怕!” 宗泽沉下脸来,打断了儿子的话。 “为父已年近七旬,岂会在乎这些非议。时世艰难,军务紧急,忠义军军心未定,前方嗷嗷待哺之百姓何止千万,为父哪有心思在这蹉跎,喝这劳什子的花酒!” 王松战死,河北忠义军群龙无首,万一引起哗变,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是河北宣抚使,又不是节度使、制置使,请他吃的哪门子的闲饭,他又有何必要去! “你去告诉张浚,让他在京城多留些时间,处理诸般应酬。” 宗颖匆匆离去,宗泽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眉间的愁色,始终没有散去。 016章 皇家 虽说明日就是元日,也是一年一家老小团聚的日子。再加上河北、河东,以及陕西各地的战事颇为胶着,战火终于没有波及到京畿周围,人们悬在胸口的心,也终于放了下去。 这几日来,汴梁城内外,大街小巷,原野之上,一到了晚上,到处都是火光点点,出门祭祀的百姓三五成群,白衣缟素,人人垂泪。 “王相公,你一路走好啊!” “王相公,忠义军的兄弟们,你们到了那边,冷不冷啊,饿不饿啊,缺不缺钱花啊?” “王相公,你死的好冤啊!” 在百姓如泣如诉的祭祀声中,整个元日前的几日,民间过的清冷无比。即便是那些富贵人家,也不复去岁的欢愉。 人人都是忧心忡忡,王松死了,谁又来对付如狼似虎的北地蛮族,百姓的日子,又如何继续下去。 与民间的清冷相比,东京城的皇宫禁墙之内,城中的各大王府,高官府邸,池台楼阁,宫苑殿宇,处处气氛热烈欢快,无处不是灯红酒绿,载歌载舞,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充斥了各个角落。 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打了什么大胜仗,而至举朝欢腾。知道的人则是摇头叹息,这些人如此的兴高采烈,只不过是因为王松的阵亡。 郓王府上,众多皇室子弟,皇亲国戚高聚一堂,香风袅袅,美酒佳肴,炉火熊熊,众人锦衣华服,轻纱罗衣,高谈阔论,笑语盈盈,场面好不热闹。 郓王赵楷身着一件轻薄的青色锦袍,白净的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渗出。 他旁边的郓康王赵构,肃王赵枢,以及驸马曹晟,驸马蔡鞗等,个个都是锦衣罗袍,雍容华贵。而荣德公主赵金奴,茂德公主赵福金,永福公主赵佛保等女眷,也在一旁香鬓玉肤、笑语嫣然。 室外天寒地冻,两河、陕西、山东交战之地,百姓、军士冻死饿死的不知凡己,即便是京畿周围,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者也比比皆是。 如今在这室中,温暖如春,玉盘珍羞,琼浆玉液,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瓜果糕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却似天上神仙。 “三哥,今日见你兴致颇高,不知是为了何事?” 听到赵构的问话,赵楷轻声笑了一下,端起一杯猩红的葡萄美酒来,却没有回答。 “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武夫!” 驸马曹晟满脸笑容,脸色通红,显然喝了不少。 “天遂人愿,幸亏这武夫死了,方才出了三哥这一口恶气。来来来,大家共饮此杯,共祝元宵佳节,也祝恶人登天!” 一众人都是哈哈大笑,个个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想起当日番贼围城的时候,还是王松救了汴京城。三哥和九哥,你们如何这么恨王松?” 华福公主赵赛月年纪尚幼,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问道。 “十九妹,你还年纪小,不解其中缘由。” 茂德公主赵福金轻声笑道:“王松救了汴梁城,有他的功劳,但他是个恶人,飞扬跋扈,桀骜不驯,死有余辜。其中的缘由,你就不要问了。” 赵赛月心中疑惑,王松既然救了汴梁城,如何又会是恶人,其中的缘由,如何又不让人知道? “不过这武夫也是厉害,歼灭了番贼最精锐的两万骑兵不说,还使得女真人元气大伤,也算他死前做了一件好事。” 赵构举起酒杯,笑道:“来来来,大家再饮一杯。愿我大宋永无战祸,永葆太平。” “永无战祸,永葆太平!” 众人饮完,赵构满脸笑容,对着赵楷说道。 “三哥,你才高八斗,要不然今日吟上一首,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都是拍手叫好,赵楷却是摇头道:“不作了,不作了,作得再好,也不及王松这厮。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也不知道王松这厮,如何能做出这等佳作?”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王松这厮,诗词上的造诣,恐怕苏东坡在此,也是望尘莫及。” 赵构点头道:“当日在艮岳之中,王松作出此词,我也是瞠目结舌。记得当日还有媛媛和她那个侍女在,这首?摸鱼儿?,好像就是写给媛媛的。” 他假意看了一下,惊讶道:“如何今日没有看到媛媛,你们有谁知道,她去了哪里?” 看到众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赵福金摆着手笑道:“可不要看我,我真的不知媛媛去了哪里?” “你们都不要猜了,这事我却是知晓。” 赵楷朗声说道:“半个时辰前,媛媛去了福宁宫,至于什么事,你们去猜吧。” 他执掌皇城司,负责宫禁、周庐宿卫,虽然权力已经大大减弱,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知道。 “看来媛媛是为王松鸣不平去了。” 赵枢摇摇头道:“媛媛对王松一往情深,王松之死,对她的打击肯定很大,希望她能节哀顺变吧。” “那我得去看看这热闹。” 众人哈哈大笑,赵福金也是笑着站了起来,对旁边的荣德公主赵金奴道:“二姐,咱们一起去?” 赵福金二人离去,众人觥筹交错,气氛很快又热烈了起来。 大宋天子居住的福宁宫中,平日里一向安静祥和,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宫殿之中,隐约传出争吵声和哭泣声。 “大哥,王松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对他?汴梁城是谁救的,太原府是谁恢复的,难道这些事情,你都忘了吗?” “媛媛,你这是要作甚。这是大头巾们的意思,大哥也是无可奈何,你不要再逼大哥了!” 赵桓脸色通红,在房中不停地跺来跺去,对一旁的柔福公主大声喊道。 宋徽宗政和三年,因权相蔡京建议,宋徽宗仿照周代的“王姬”称号,宣布一律称“公主”为“帝姬”。这一称呼维持了十多年,直到宋钦宗靖康二年,金人退去后,宋钦宗赵桓才下诏恢复旧制,仍称帝女为公主。 蔡京为“六贼之首”,赵桓自然对他深恶痛绝。即位后,赵桓立即将蔡京贬往岭南,途中死于潭州,也就是后世的长沙。而对于蔡京提出的“帝姬”一词,也立即被赵桓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中。 赵福金和赵金奴走了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两人赶紧上前,假意劝说。 “媛媛,王松一介武夫,他飞扬跋扈,拥兵自重,死不足惜!再说了,没有圣上的允许,他私自率兵去了府州,为的就是去救折月秀。为这样一个朝秦暮楚的逝人,你值得吗?” 赵福金说完,荣德公主赵金奴,赵桓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驸马曹晟的妻子,此时低声劝道:“王松一介匹夫,屡次和皇室作对,死不足惜。你和他又没有婚约,不值得如此挂念。这汴京城里,赛过王松的人物多的是,回头二姐给你物色一下,绝对比那王松强。” “我只要王松!” 赵多福手指众人,厉声道:“王松已死,朝廷何其待其不公。当初日女真人围城时,你们一个个提心吊胆,终日哭泣。到底是谁救了你们?王松尸首未寒,朝廷落井下石,你们也在这风言风语,岂不是真让人心寒,让天下人笑话我们皇家!” 赵桓脸色微变,他耐住了性子,低声劝道:“媛媛,在朝堂上,大哥和大臣们差点撕破了点面,也只为王松争得了“忠缪”这个谥号。若是按大头巾们所奏,非的是“缪丑”。王松已死,你就不要再执着了。” 朱皇后见赵多福情绪不好,赶紧上来劝道:“媛媛,王松再好,人也已经去了。你还是节哀顺变,不要伤了身子。” “谁说王松死了,怎么我没有见到他的尸体!” 赵多福尖声叫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件事一定是假的!” 房中诸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自从那日金明湖听了陈瞎子的卦言,赵多福的精神莫名又好了起来。只不过,陈瞎子的话,让她既惊且疑,虽然她也知道,王松已经战死。 赵福金轻声道:“媛媛,王松已经战死,尸骨或被野狗分食,也未可知。为了一个负心汉,你这又是何必!” “你一派胡言!” 赵多福脸色苍白,手指着赵福金,声音尖细,刺耳异常。 “二姐,你巴不得王松惨死,他当众羞辱过你的相公。四姐,你自负美貌,那日在艮岳,王松并没有正眼看你,你便四处说他的闲言碎语。王松如今死了,你们跑来看他的笑话,无耻之极,我心里面第一个容你们不下!” 赵多福眼泪簌簌而下,她站起身,掩面跑了出去。 “疯了,真是疯了!” 赵金奴面红耳赤,指着赵多福离开的身影,气急败坏地说道:“媛媛她怎么可以这样讲话,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赵福金面色微愠,摇头冷笑道:“看来媛媛病的不轻。为了一个乡野村夫,居然这样胡言乱语,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外人怎么说我们皇室。” “你们两个够了!” 赵桓打断了二人,黑着脸说道:“无情无义,果然是青出于蓝。你二人做的事情,只有你二人知道。媛媛从来不说诳语。你二人还是收敛收敛吧。” 赵福金、赵金奴二人都是一怔,赵福金不快道:“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长舌妇吗,我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能让媛媛颠三倒四,恶意中伤,也让你这样看我?” “恶意中伤?” 赵桓冷笑了一声,轻声道:“是谁纵奴行凶,打死流民?是谁巧取豪夺,侵占百姓良田百顷?又是谁为了自家生意,指使开封府公人恶意诬陷,致使对方锒铛入狱?还要我说下去吗?” 赵福金面红耳赤,还要争辩,朱皇后过来轻声道:“二位公主,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歇息了。”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朱皇后不禁苦笑道:“这两位黏在一起,添油加醋,呼风唤雨,可是够官家受的了。” 赵桓冷笑道:“有人傻不愣登,为了解救天下苍生,不顾生死,却留下身后恶名。有的人却是结党营私,居心叵测,另有所图。朕的位子还没有坐稳,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 朱皇后一惊,刚端到手里的杯子“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摔成几瓣。 017章 失意 大宋靖康三年的最后一天,宋人谓之“除夜”。傍晚时分,河外三州,府谷折家,从老到小,大家都在忙着洒扫门庭,贴门神和钉桃符,主要是为了驱邪避灾,祈求新年好运。 折府的大门上,两张朱红的唐代名将秦琼、尉迟敬德的门神贴在了两扇门板的正中间。折家的男子去了坟地,祭拜祖先,府里则是在祭祀社神、天地。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东京梦华录》载:“士庶之家,围炉团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 折家也是一样,随着夜色渐深,各房父子老幼团圆把酒,笑歌相与,嬉笑热闹,可以竟夕不眠,直至第二日天亮。 府谷折家后堂东院的一处房间,窗门紧闭,幽邃冷清,折月秀坐在窗前,神情恍惚,似有所思。 桌上还放着一盘形如偃月,早已冰冷的“角子”,也就是后世的饺子。对于现在的折月秀来说,她几乎不想吃任何东西。 原来圆润的脸庞深深陷了进去,黑色的眼圈微红,似乎刚刚流泪过。肤色发黄,就连往日那柔情似水的黑眸,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行尸走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呆在折府,难道只是为了所谓折家的颜面,非要嫁给那个四川来的小白脸吗? 外面的爆竹之声不绝,夹杂着孩童们欢快的叫声。折月秀不禁茫然,自己若是能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就好了。 王松,他在阴间,到底既不寂寞呀? 折月秀喝了半碗酒,把剩下的洒在地上,轻声道:“王松,你喝了这半碗酒,心里也就热了。”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王松,你虽然写给了赵多福两首咏梅词,我没有一首。可是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你也不会不远千里来这里,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她又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你心里装着那么多国家大事,装着百姓和兄弟,我一个有婚约的女子,自然不会放在你的心上。你是不会为了我,铤而走险的。” 折月秀头晕眼花,她抓起桌上已经只剩半坛的屠苏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仰头,喝了下去。放下酒碗,她已经是热泪盈眶,嘴里喃喃道:“姓王的,这便是你那红红的高粱酒吗?”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折月秀泪眼朦胧,嘴里狠狠说道:“王松,你个蠢猪,笨牛,你怎么就不知道跑啊?你怎么那么傻啊?你到这府州干什么来了?你以为你是为国尽忠,你是来救我的,你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边捶着桌子,一边低声哭喊道:“王松啊王松,我还等着你带我出去呢,你就这样走了,你把我所有的退路都给断了啊!” 她支撑不住,又坐回了椅子上,开始趴在桌上,嘴里喃喃道:“姓范的现在来了,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王松,我还等着你娶我呢!” “抛洒着红绣球呀,正打中我的头呀,与你喝一壶呀,红红的高粱酒呀……,我为什么不出城看你呀,我为什么不敢见你最后一面啊?” 她嘴里唱着歌儿,喃喃自语,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张氏进来,看到女儿趴在桌上,醉眼朦胧,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不由得摇了摇头,眼泪流了下来。 “女儿,你也不要埋怨娘,娘知道你心里有那个王松,可他已经死了。娘实在是没有办法,谁让你爹先去了,咱娘俩寄人篱下,同病相怜啊!” 张氏唤过下人,几人合力把折月秀扶上床去。张氏给女儿盖好被子,看着女儿熟睡,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悄然离去。 “贤侄,是不是已经考虑周全了,你还有其它要求吗?” 折府正堂上,折可求一身锦袍,不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帅,倒似一个雍容大度的富家员外。 折可求说完话,下面椅子上一个单薄清秀的士子赶紧站起身来,肃拜道:“世伯考虑的很周到,小侄范圭就谢过世伯了。” 折月秀父亲折可存的尸身已经运了回来,也已经进入陵园埋葬,而撰写墓志铭的,就是他的这一位准女婿范圭。 折可求摆摆手,微笑道:“范贤侄到底是进士出身,文采斐然,你岳丈的墓志铭也是写的不错,伯父多谢你了。过了元宵你们再走,我再派一队军士护送你们,路上也显得周全。” 王松在世时,他信誓旦旦,要和范家割绝关系。王松一出事,他立刻态度90度转变,王松的事绝口不提。 侄女嫁给王松,自然也就是一句笑话了。这个时候顾忌的,只是他折家的面子,侄女的幸福,微不足道。 范圭看了一下旁边的一名下人,似乎在询问。 下人赶紧起身道:“回折相公,府州到四川千里之遥,光是从凤翔府到成都府,都得一个多月。算起来,路上最少也要走两到三个月。中途我们会在延安府、京兆府、兴元府各自歇息一下,最后到达成都府。只要路上不出什么问题,算起来时间是够了。” 折可求点了点头道:“如今黄河冰冻,没有办法走水路,路程自然难走。若是逗留的话,又怕时间赶不上,误了吉日。你们先歇息几天,等过了元宵就走,这边也要准备一下月秀的嫁妆。贤侄尽可以放心,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宋代婚礼基本上是纳采、纳吉、纳征、亲迎四个程序。前面三个程序,早已完成,现在只等新郎上门亲迎。由于路途遥远,所以要提前几个月来。 大宋律条及社会习俗,妇女有财产权,也就是她的嫁妆。对于婚姻存续期间的财产,妻子不能与丈夫平分,她只能支配自己的嫁妆。而她过门时陪嫁的衣服、首饰、家具、房契、田契乃至丫鬟和老妈子,其丈夫以及丈夫的族人,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动用。 嫁妆的丰厚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女方的地位高低。对于折家这样的豪门大族来说,自然不会亏待折月秀。 范圭身旁的下人都是笑容满面。看来这一趟迎亲,自己也会落下不少实惠。 范圭心里面一喜,赶紧谢过折可求。 他站了起来,迟疑道:“世伯,小侄能否去看一下月秀姐姐?自从来到这府州以后,小子还没有见过姐姐一面。” 折可求和几个儿子目光一对,折彦适笑道:“世兄何必急在一时。过几日就要动身,到时月秀还要你在途中照顾,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世兄,先下去歇息吧。” 范圭告辞而去。折可求脸色一沉,低声问道:“月秀现在是什么样子,整天还是烂醉如泥吗?” 折彦适沉声道:“父亲,听下人说,月秀天天不吃东西,只是喝酒,人瘦的不成样子。刚才孩儿过去问过婶婶,月秀喝醉了,已经睡下了。说起来,月秀也是挺可怜的。” 折彦若低声道:“这姓范的小子到了以后,他手下的人可没闲着,到处打听。孩儿估计,月秀和王松的传闻,姓范的恐怕是已经知道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折可求一张脸沉了下来,鼻子里哼了一声,摇头道:“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嗜酒如命,烂醉如泥,成何体统。这要传了出去,我折家的颜面何在?这事情传了出去,范家不知如何看我们折家?真是岂有此理!” 自从王松战死之后,折月秀和自己的这位伯父话都不说一句,显然心怀怨恨,把王松战死的责任,归结在了伯父的不发援兵上。 而来自民间的风言风语,更是让折可求大为光火。折家不救援忠义军,如今已成了忘恩负义的代名词。 折彦颜低声道:“月秀也是心里苦闷。王松走了,二人之间毕竟有情,范圭她根本就瞧不上你,是谁也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 折可求的声音大了起来,他脸色铁青,斥责道:“既然已经有了婚约,又怎能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身为折家子弟,就得为整个家族而想。以后整个家里面,休得再提王松!” 众人赶紧答应。折可求脸色一缓,神情变得有些黯然,一下子好像老了几岁。 “月芝不也是去了吗,她还那么年轻。折家欠王松一份情,但也是迫不得已!以后大家都不要再提他,免得范家人听了心里膈应。月秀的嫁妆里面,再多放些金银细软,绫罗绸缎,也算是我们折家的一点心意吧。” 折可求站起身来,殃殃离去,留下屋里的一众子侄们面面相觑。 “官人,小人可是听说,这折家小娘子每日里烂醉如泥,跟个酒鬼似的。听说都是为了一个叫王松的死人。” 侧院中,下人在范圭的耳边轻声说道。 范圭轻轻点了点头,冷声道:“我也听说过此事。王松,当朝同知枢密院事、两河、陕西宣抚使、太子少傅,好亮的名头。只是兵败府州杨家沟,也算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了。” 下人一愣,如何官人不恼怒,反而夸奖起了对方。 范圭的白脸一阵扭曲,低声道:“本以为折月秀国色天香,又是名门之后,可为佳妇,谁知竟和王松有如此肮脏之事。咱们几千里风尘仆仆而来迎亲,岂不成了世人笑话?” 下人上前,低声道:“官人,小人打听的清楚,王松就是为了救折家,才在府州兵败身死。说不定王松和折小娘子,早已有了夫妇之实,折家人都明明白白,只是官人还蒙在鼓里。” “啪”的一下,下人捂住了脸庞,再也不敢言语。 范圭脸色涨红,低声喝骂道:“你这厮,嘴里净说些不干净的东西!若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小心我把你逐出府去!” 下人惶恐不安,连连点头道:“官人息怒。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范圭坐会了椅子上,平息了一下心头的酸楚,眼睛里面射出几丝寒光。 “折月秀,既然你不守妇道,对不起我在先,那也休怪我不客气。咱们来日方长,会有你好受的!” 下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些大头巾们整起人来,那心可不是一般的黑。 018章 狼与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日上竿头,院里的雪还没有融化,阳光明媚,房中也莫名地亮了起来。 赵楷站在窗前的书桌旁,喝了一杯热好的黄酒,提起狼毫,嘴里念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继续在纸上写了下去。 “三哥,怎么没有出去探雪寻梅,反而呆在房中独酌啊?” 帘子被揭开,赵构笑容满面、人畜无害地走了进来。 赵楷写完,放下狼毫,笑道:“九哥,你怎么有空前来,快过来喝一杯,暖暖身子!” 赵构过来,看到桌上的纸张,不禁笑道:“王松已经身沒,想不到这厮的词作还有人欣赏,三哥真是好心情。” 赵楷摇摇头道:“九哥,我只是心里在纳闷,这王松到底是如何样的一个人?武能提枪上马,耀威于千军万马之中,文能七步成诗,下笔如有鬼神。这样的人,应是天纵奇才,怎么就会冲动如厮,以至于兵败身死,实是令人费解!” 话虽如此,赵楷的神色间除了少量的痛惜之色,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之意。 赵构面色不变,轻声道:“三哥,听说这厮是为了一个女子,乃是府谷折家的折月秀。此女倒是国色天香,妙不可言。王松为情所困,冲冠一怒为红颜,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二人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戏谑之意。 二人坐下,下人奉上茗茶,赶紧退下。 见周围无人,赵构才说道:“三哥,自去岁金人退出以后,大哥对我的看法就是不豫。当初我在河北开大元帅府,也是秉承圣意。虽然未能挥兵解救东京,那也是番子势大,不得已而为之。大哥认为我手握重兵,逡巡不进,处处刁难于我,恐怕我在东京城,是呆不了多长时间了。” 赵楷心里暗暗鄙夷,分明是你畏敌如虎,女真人才如此嚣张,差点就攻破了汴梁城。要不是王松当时率部来援,这东京城早就破了,自己也会成了女真人的阶下之囚。 不过,时移势易,现在大家谈论的与彼此休戚相关,牵扯到彼此的切身利益,自然不会再提以前的芥蒂。 “九哥说的不错!” 赵楷点头道:“自大哥登基以来,靠着王松侥幸渡过了难关,如今是越来越不把你我兄弟放在眼里,反而是冷嘲热讽,处处刁难。如今,你我都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你我是同病相怜啊。” 赵构心中明白,自己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哥,不仅是父亲太上皇赵佶的宠儿,而且也颇得朝中诸位大臣的青睐。 自己虽然“文武双全”,但是因为自己的母亲韦贵妃年老色衰,早已失宠,自己在道君皇帝心中,早已没有分量。 不过现在也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道君皇帝已经失势,现在是大哥赵桓当政,是要如何应付眼前的窘境。 赵构瞥了一眼赵楷,摇头道:“如今回想起来,还是道君皇帝在位的时候快活,你我兄弟,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逍遥王爷,岂不快哉。说起来,当年爹爹可是十分宠爱于你,若不是奸人作祟,现在这皇位,可就是你的了!” 宣和年间,赵桓虽然是嫡长子,也是皇太子,但宋徽宗赵佶最钟爱的儿子却是三子赵楷。 按照宋朝制度,宗室不领职事。可赵楷却提举皇城司达数年之久。皇城司的主要职责是拱卫皇城、侦察臣民动静,率领近三千禁卫与侦探。而且,皇城司不受殿前司节制,不隶台察,权势极大。 也正因为如此,原来李国虎、镇山虎这些黑白两道的狠人,才会在赵楷面前服服帖帖,不敢有半分忤逆。 赵佶、赵桓二父子的性情与爱好大异其趣。赵佶风流倜傥,赵桓举止拘谨;赵佶多才多艺,赵桓声技音乐一无所好”;赵佶以“好色”闻名,赵桓“不迩声色”。赵佶不爱赵桓,赵桓对赵佶的所作所为也看法颇多。 也因为如此,赵佶更喜欢科举第一,文采风流出众的赵楷。若不是金人南下,赵佶吓破了胆,传位于赵桓,罪已、内禅、带着爱子赵楷和群臣南逃,赵楷有可能已经是九五至尊了。 见赵构提到这些,赵楷摇摇头道:“那都是以前,现如今我也是如履薄冰,大哥对我也是百般挑剔。皇城司如今已经由三万人降到了两万出头,少了近千人不说,还时时受到御史台那些清流们的台谏,甚是烦人。就说上次,赵贵是皇城司的亲事官,却在开封府大牢里莫名其妙地给王松杀了。大哥倒好,还义正言辞的让我不要搞事,恪守律规,亲善爱民。你说,这是不是荒谬之极!” 赵构嘴角微扬,摇头道:“三哥,你还好,只是训斥之忧。大哥对我,已经是如鲠在喉,问责、呵斥,发配远行已是不可避免。若是去了北地,弄不好就是身死名灭。我是忧心忡忡呀。” 赵楷看了看周围,低声道:“若是道君皇帝能重回皇位,你我兄弟的烦恼不就烟消云散了吗?” 赵构心头一喜,也压低了声音道:“三哥,兄弟我只求一安乐郡王,不想颠沛流离,客死他乡。小弟一切以三哥和道君皇帝马首是瞻。” 赵楷点点头道:“此事得从长计议。朝中的一些肱骨大臣需要拉拢、分化瓦解,这还需要你我兄弟齐心协力,万事才能周全。” 赵构点点头道:“三哥,依你看,需要从那里着手?” 赵楷刚要说话,门外响起了下人的敲门声,“王爷,耿老公相和唐相前来拜访。” 赵楷一喜,对赵构道:“咱们要找的大人物,来了。” 赵楷在前,赵构在后,把耿南仲和唐恪迎了进来。 耿南仲来到室内,和赵构的目光一对,随即各自分开。 “三哥,我府上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我这就就告辞了。” 赵构就要离去,却被赵楷一把抓住了衣袖。 “九哥,满堂皆是知己,你就不要推辞了。” 赵楷笑道:“正好有些事情,还需要群策群力,九哥是自家兄弟,听听无妨。” 几个人在房中坐下,下人出去,远远走开,屋中只剩下赵楷四人。 “郓王殿下,康王殿下,今日微臣和老相公前来,就是想和两位殿下说说心里话,吐一吐心中的憋屈。” 唐恪首先开口,挑起了话题。 “王松兵败身死,官家对忠义军有罪官员庇护有加,反而对我等这些老臣百般责怪,思之让人心痛。” 唐恪面色不豫,继续发牢骚道: “王松的幕僚欧阳澈,竟敢上书官家,指责老相公能为章句,智谋不足,嫉贤妒能,非社稷之臣,不可令其擅权主国家大事,可授予讲读之职使之论道经邦。陈东也上书,指责老相公和微臣为书生,误国误民,应为翰林学士,不宜辅政。你们说,此等狐假虎威、信口雌黄、居心叵测之辈,官家竟然其说,不对其责罚,谓之言者无罪。岂不谬乎?” 欧阳澈和陈东已经从河东回到了东京城,二人四处奔走,为王松叫曲。二人虽然遭到百官弹劾,但却被皇帝压下,不予追究。 赵构摇头道:“官家刻薄寡恩,忠义军属下侍宠生骄,连耿老相公都敢诋毁。官家私下曾言,王松之死,皆是公心私用,恨不得杀尽朝中奸臣。如此下去,朝堂之上,那还有我等立足之地。说起来,我等都是失意之人。可悲,可叹啊!” 他长吁短叹,脸色凝重,不知是真是假。 赵楷也摇头苦笑道:“九哥之言,深合我心。自官家即位以来,我的皇城司,就成了官家的眼中钉,除了人数大量减少,职权也被大大削弱。我看用不了多久,皇城司就会自然解散。我肯定也会被发配地方,与民同乐了。” “郓王殿下,若是如此,老臣也想和你一般,归隐田园。” 耿南仲终于开了口,神情之间说不出的寂寞。 “靖康元年,老臣和聂昌奉旨求和,聂昌在河东被杀,老臣在河北也几乎不能幸免,幸得与康王殿下会于相州。老臣协助康王殿下募兵勤王,谁知金人势大,我等未能尽快赶到东京。后来的事情,几位都知道了。” 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耿南仲轻轻咳嗽了起来。赵构赶紧接了下去。 “官家怪我和老相公逡巡不进,说我等畏敌如虎,置朝廷于危难之地。官家数次刁难、指责,令老相公和我颜面无存,这岂不是冤枉!” 无论是赵构还是耿南仲,对自己胆小如鼠、避敌畏敌的劣迹毫不知耻,反而振振有词,为自己叫曲。众人心中明白,目前众人的困境,都是由赵桓而起,而要改变处境,就必须改弦易辙,另辟蹊径。 唐恪故意叹气道:“国家多事之秋,君臣不能同心协力,真可谓是憾事。如今这局面,恐怕也只有道君皇帝出面,才能让朝堂上下,君臣一体,共度难关。当今官家,还是太年轻了些。” 唐恪明白,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是由耿南仲而来。耿南仲如今动了异样心思,他也只有步步跟随。赵桓优柔寡断,刻薄寡恩,也许跟在其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赵构心知肚明,低声道:“看来此事的关键,还是要看太上皇的意思。三哥,此事就由你费心了。” 众人虽为皇室子弟,但是在朝中的根基尚轻,想要改弦易辙,还需推一位大人物出来。 无论从哪方面,道君皇帝赵佶,自然是最合适的选择。赵桓无奈即位,但赵佶最喜欢的,却是郓王赵楷。 赵楷脸色凝重,压低了声音,郑重道:“诸位放心,太上皇那边我来安排。耿老相公,唐相公,从今以后,咱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大伙定要同舟共济,相互帮衬。耿老相公,你说呢?” 耿南仲点了点头,沉声道:“老臣所为,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大宋的天下。郓王,老臣以你马首是瞻。” 作为当朝天子的帝师,只是为了两人之间的分歧,担忧自身的高官厚禄,耿南仲就这样轻易地把宝压向了自己的另外一位弟子。 是愚不可及,还是聪明过头,又拟或是小人之心,只有事实来证明了。 019章 梦一场 “主人家,两碗汤饼,一盘冻肉,快些!” 郑雄大声喊道,和徐三坐了下来。 简陋破败的茶坊,四壁萧然,从窗户看出去,淫雨霏霏,道路泥泞,枯藤老树,衰草遍野,处处坟冢,让人不由得逸兴萧索。 “客官,要不要点酒?” 郑雄刚要顺口答应,徐三阻止了他。 “主人家,不要了,快些去忙,赏钱少不了你的。” 二人下山,在镇子里买一些日常所用,办完事情,便在这里吃饭休憩,左右无事,郑雄便动了心思,想要偷喝一点。 店主人离开,徐三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兄弟,军中严禁饮酒,何况这非常时刻。万一……” “好了!好了!” 郑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皱起了眉头。 “都听你的,这不是心烦吗!” “心烦也得忍着!” 徐三也是板起了脸色,仔细打量着周围。 “番子随时南下,万一泄露了相公的行踪,引来杀身之祸,你我兄弟就是忠义军的罪人!” 郑雄看徐三脸色郑重,苦笑着摇了摇头。 “三哥,都听你的,行了吧。” 徐三还要叮嘱几句,旁边的桌上却来了几个客人,开始大声说起话来。 “这狗日的雨下的,全身都给湿透了!” 几个人坐了下来,埋怨起外面的天气来。 “这有啥好埋怨的!” 矮瘦汉子摇头道:“天湿路滑,番子就不敢南下,咱们也能消停几天,过几天安生日子。” “说的也是。听说王相公在府州大杀番贼,尸横遍野,番子不得已退出了河东。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黑胖汉子说道,用衣衫抹去了额头上的雨水。 “几位兄弟,这却是千真万确!” 邻桌的一个高瘦读书人,此刻却是接过了话头。 “镇上有人刚从太原回来,说是太原城外几场血战,番子死伤惨重,不得已退回了沂州。” 他伤感道:“府州一战,惊天动地,王相公战死,忠义军将士也是死伤上万。听说那仗打的叫惨,从王相公到下面的班头、都头,大部分的军官都战死,只留下了几百人,却是无一投敌!” 店里的众人都是一惊,只知道王松战死,没想到忠义军死伤如此惨重。 矮瘦汉子摇头道:“王相公武功盖世,部下又都是虎狼之士,一定有奸人作祟。否则,王相公怎能战死,忠义军又怎么会败!” 店中的客人们纷纷点头称是。忠义军打了这么多次仗,哪一次不是旗开得胜。众人七嘴八舌,个个痛骂奸臣当道,残害忠良,以至于番子烧杀抢掠,无人能管。 黑胖汉子感慨道:“忠义军将士都是好汉子,大英雄!朝廷那些奸臣,整天就知道挖空心思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店主人端了汤饼上来,看到门外的细雨,摇头叹息道:“可惜河东只安稳了几个月,番子又开始作恶。没有了王相公,以后有谁来抗击番贼,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店里的客人都是摇头叹息。刚过了几天好日子,谁知道又成了彷徨之人。 郑雄和徐三对看一眼,低头吃起饭来。 矮瘦汉子抬起头来,看向读书人,问道:“先生,你给再说一下,那些奸臣是如何害了王相公的?” “还不是武夫当政,功高盖主!” 读书人冷笑道:“若不是大宋官家掣肘,这些奸臣又岂会如此猖狂!他们扣兵不发,府州的折可求闭门不纳,致使王相公在府州后无援兵,前无去处,冰天雪地,除了战死,别无他法。” 店中人一片哗然。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这中间,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这狗皇帝,狗奸臣,狗日的折可求!可惜了府州战死的上万将士,可惜了王相公!” 有人实在忍不住,大声怒骂了出来。 徐三看郑雄流下泪来,显然想起了战死的家人和同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人也是直到今日,才明白了事情的由来。这些事情,还得回去禀告王松才是。 “王相公战死,这大宋的江山,就要完了!” 读书人饮下一杯酒,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谁说王相公死了!” 郑雄泪眼婆娑,“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我告诉你们,王相公没有死,他还活着,他……” 郑雄的话没有说下去,显然也意识到了军规不容泄露。 徐三吓了一跳,额头汗水都流了出来。 他赶紧起身,对着惊诧不已的众人大声说道:“王相公没死,他一直都活在我们心里!” 他拉起郑雄,丢下钞钱,冒雨离开了茶坊。 “徐三,你说王相公未死,咱们为什么不能告诉百姓,反而要在这里躲躲藏藏,这又是为何?” 郑雄抹去了脸上的雨水,不解地向旁边的徐三问道。 徐山停住了脚步,思索了片刻,这才回道。 “其中的意思我大概明白。王相公心太软,顾及和官家还有柔福公主的情意,不忍心造反。军中的将领,都是希望他和朝廷一刀两断。不销声匿迹,怎么能让王相公死心?” 郑雄恍然大悟,点点头,兴奋了起来。 “原来上面的将领,就是想让朝廷坏事做绝,让王相公心灰意冷,反了他狗日的!王相公要是当了皇帝,咱们不就是从龙之臣了吗?” 徐三微微皱眉道:“咱们得赶紧回去,也不知道相公的病情,到底恢复的咋样?” 像是做了一场悠长的梦,却永远无休无止。外面的世界太过残酷和冰冷,梦中的人不想再醒过来。 那一日,军中人心浮动,王松凭着最后一丝元气和本能,安抚了众军,随后就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昏迷之中。 朦朦胧胧之中,他听见了公鸡的打鸣声,他起床、洗脸、吃饭,背上书包,想要去上学,却发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院子里面,病逝了十几年的祖母正在那里轻声念佛,看到他出来,祖母冲着他轻轻笑了起来。 “峰峰,你这是要上学去吗?” 忽然,周围的景色倏忽不见,就连祖母也不见了踪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草坪,白色的薄雾之中,他看到母亲和妹妹向前走去,妹妹还冲着他笑了一下。 他大声地喊了起来,母亲和妹妹视而不见,很快消失在了雾气当中。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教他功夫的牛娃叔又站在了他面前,手里捧着一个纸包,牛娃叔的手颤颤巍巍,脸上的皱纹让他心酸。 “峰峰,拿着钱,到了大学,好好念书!” 牛娃叔向远处飘去,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他想把牛娃叔拉回来,怎么也伸不开手。 忽然,无数的金兵出现,脸上的狰狞清晰可见。他们把董平和徐虎等人血肉模糊的尸体向远处拖去。董平等人伸出手来,大声喊道:“相公救我!” 他好似是在云端,下面都是跪在地上的百姓,他们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喊着。 “相公,可怜可怜我们,救救我们吧!” 又是无数的金兵出现,这一次,他们千军万马,箭如雨下,长刀霍霍,枪矛并举,无数的百姓被射翻、刺翻、砍翻在地。他们四处逃窜,满地都是鲜血和尸体。 “不要作恶!” 他想要大声的呐喊,想要极力的阻止,却感觉浑身无力。 “王松,你宋人的命就在我的手中,我想杀就杀,你奈我何!” “你这宋狗,你倒是来呀!” 完颜娄室、完颜宗瀚、完颜宗弼犹如巨灵神一般,围在他的身旁,他们大声喝道,身旁的金兵簇拥,云山雾罩。 “休要滥杀无辜,不要杀害我宋人百姓!” 王松吱吱呀呀,做着无声的焦急。 忽然,一个手持长枪的青衫书生走了出来,无所畏惧,朗声徐行。 “士之蹈义而死,为国为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舍生取义,此乃“士”也!” 他忽然停了下来,大声怒喝道: “王松,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你难道要退缩吗?” 王松正要说话,完颜宗弼手中金锤狠狠砸下,书生头破血流,轰然倒下。 “金贼,休要害我百姓!” 岳飞忽然出现,迫退了完颜娄室等人,王松正在兴奋不已之时,赵构和秦桧手持刀枪,蹑手蹑脚,从后面向岳飞而去。 王松想要呐喊,却眼看着赵构和秦桧刀砍枪刺,岳飞很快跌入了血泊之中。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岳飞已经倒下,依然大声悲呼,直至没有了声息。 “王松,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要效忠的大宋,你醒醒吧!” 完颜宗弼的狞笑声又接着响起。 “王松,你这武夫,你难道不知,这大宋的天下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吗?你个蠢货,你以为是我等害死你的,你错了!是你效忠的大宋朝廷害死你的!” “王松,滚回你的乡下种田去吧!你这糊涂透顶的蠢猪!” 耿南仲和秦桧的面容又露了出来,二人指着王松,放声大笑,不屑至极。 “休得污辱我家相公!” “污辱我家相公者,死!” “兄弟们,杀番贼!” 熊熊的火把燃烧下,夜空被照得一片光亮,无数的忠义军将士奔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张宪和牛皋等人,他们刀枪并举,大踏步向前而去,很快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等等我!等等我!” 王松挣扎着,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浑身大汗淋漓,心情却莫名地舒畅了起来。 屋中一灯如豆,四壁空空,并无一人,安静无比。 王松试着移动自己的身子,浑身疼痛,全身不知多少伤口。 他静下心来,看着斑驳的屋顶,听着窗外的虫鸣,陷入了沉思。 他来到这个时空,千辛万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忠于大宋皇室,却让自己和上万的将士走上了不归之路,这到底是他们自己的不幸,还是大宋百姓的悲哀? 大宋朝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便是他们的妖娆和风流吗? 若是不能挽狂澜于既倒,不再有靖康之耻、崖山之后、甲申之变,他又有什么重生的必要? 至少,从现在起,他要为自己而活,只有保全了自己,才能保全部下的将士,才能保全大宋的百姓。 至于什么大宋官家和朝廷,还是……,各走各路吧。 除非大宋朝廷能重拾尚武之气,否则,封狼居胥、马踏燕然,就只能是一句废话。 这又怎么可能! 020章 变幻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吕梁山东南麓,姑射山,沟壑纵横,山势奇险,奇峰异洞,苍松翠柏,青山环抱。其间一条数百米的深谷,使得南北仙洞巍然对峙。仙洞的道观建筑最早建于唐武德年间。南仙洞位于西侧崖间,北仙洞建在东侧山腰,里面亭台楼阁齐全,房屋庙堂具备,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暖暖的太阳从窗外斜射了进来,带来冬日的一丝温暖。王松睁开了眼睛,头痛欲裂。这些日子,他反复的在做梦,梦见了母亲和妹妹,还有牛娃叔,还有…… 可是他无论如何,想要和母亲、妹妹、牛娃叔说话,他们却视而不见,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样。 他做梦无数,左呼右喊,甚至咆哮了起来,没有任何作用,自己却醒了过来。 “大哥,你终于醒了!” 旁边的女子看到王松睁开了眼睛,眼里的泪水“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贤妹,哭什么,大哥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看到床边坐着的赵若澜,王松一瞬间从冥想回到了现实。 “大哥,你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沉睡、说梦话,我都怕你醒不了呢!” 赵若澜眼睛里面又涌上了泪水。 “谢神医说你身上受了多处重击,失血过多,恐怕很难撑过去。想不到你终于醒了!” 赵若澜一下子趴在了王松的胸口,开始放声哭了起来。 王松心里头一热,轻轻抚摸着赵若澜的头发,幽幽道:“好啦,别哭了,大哥昨夜就醒了。” “大哥,你终于醒了!” 梁兴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稀粥,里面还有些药材。 “若澜,别哭了,先让大哥吃点东西。他现在是重病在床,要吃点好的,才补的过来。” 赵若澜直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她接过旁梁兴的粥碗,开始一口一口地喂起王松来。 王松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办法。浑身上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差点进了阎王殿。他虽然醒了过来,却还不能动弹,需要别人的照顾。 说起来,赵若澜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自己实在是太见外了,想的也太多了。 “大哥,你这里……” 赵若澜指了一下王松的额头。 在赵若澜的帮助下,王松费力地手搭上额头,摸到右额处一道隆起的伤疤,苦笑道:“看来大哥是破相了。” 赵若澜点点头,轻声道:“肯定是在府州和番子作战时留下的。这些该死的金贼!” “大哥如何样子都好看。” 梁兴在一旁说道:“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子为大哥要死要活。” 王松苦笑了一下。自己为情所困,和不少女子都有了瓜葛,实在是有些花心。按照后世的标准,妥妥的渣男一枚。 “梁兄弟,咱们现在在哪里,这里好像不是太原府,也不是汴京城吧?” 喝完了粥,他的精神头明显好了一些,全身一阵热气上涌。 梁兴点点头道:“大哥,咱们现在是在河东平阳府的汾西县,此处是姑射山,地方僻静,适合养伤,山上有忠义社的兄弟把守,外人一般很难进来。” 赵若澜笑道:“大哥有所不知,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大哥战死沙场了,就连太原城的忠义军将士,也不知道你是死是活。” 赵若澜把当时的情形讲了。王松点了点头,苦笑道:“你们考虑的倒是周到,只是这朝廷,大哥怕是难回去了。” “大哥,你还回去干什么?” 赵若澜不满的瞪了王松一眼,低声道:“大哥心里面,莫不是还念着那位公主?人家说不定早都把你忘了!” 王松心头一阵迷茫,赵多福的身影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忽然想起,在府州杨家沟即将陨身前,自己心里面谁都没想,挂念的仍然是母亲和妹妹,没有折月秀,也没有赵多福。 繁华落尽,满地萧索;红尘深处,无奈与挣扎并存;鸟语花香怎抵得过粗茶淡饭,轰轰烈烈始终要归于平淡。难道说在自己心灵深处,从来都没有爱过这几个女子? 赵桓送的短刀也落在了战场上,赵多福送的软甲…… “妹子,杨家沟战死的那位折家姑娘,最后是怎样安排?” 王松不由得摇摇头,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马宣赞让折家的人接回去了。” 赵若澜幽幽回道:“你身上的宝甲也没有取回来。当时大伙都担心你的伤势,也没注意这些事情。” 王松微微点点头,低声道:“折家妹子是为救我而死,就让这软甲陪着她吧。” 赵若澜睁大了眼睛,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大哥,你把宝甲给了她,肯定是随着她埋葬了。你若是回到了东京城,如何去见公主,难道说你把宝甲丢了?” “东京城?” 王松微微摇头,冷声道:“东京城的繁华风流,大哥是回不去了,也不愿再回去了。” “相公,这样想就对了!” 马扩和杨再兴几人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颇是兴奋。 只要王松安然无恙,这抗金的大旗,随时都可以竖起。 马扩笑道:“相公,你昏迷了一个多月,朝廷已经剥夺了你所有的官职追谥,你的新谥号“忠谬”,你说可不可笑!” 忠谬? 王松不由得一愣,轻轻笑了起来。 忠于谋国,谬于谋身,自己还没有死,想不到先有了谥号,而且,看似公正,却让人心酸。 “马宣赞,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杨再兴在一旁高兴道:“相公醒过来了,咱们终于可以再大干一场。相公,你赶紧好起来,弟兄们可都等着你呢!” “大哥有所不知,忠义军如今已经被朝廷接管。河东宣抚使是张叔夜,宣抚副使是张俊;河北宣抚使是宗泽,宣抚副使是另外一个文臣张浚。张横和王伦被削职,押回京城。林风、耶律亘下在了太原大牢。孟德、焦文通率部离去,也被朝廷通缉。这就是忠义军如今的局面!” 梁兴在一旁加道,表情却是轻松。 只要王松安然无恙,即便一无所有,他也是信心十足。 “河北要好一些。” 马扩沉声道:“宗泽和张浚还算贤明,岳飞又是宗泽的老部下,其他兄弟安然无恙,这倒不用担心。” 王松点了点头,欣慰道:“看来这张浚还算忠厚,没有株连众位弟兄,咱们欠他一个人情。” 杨再兴摇头道:“那些个大头巾,没有一个好鸟!要说行军打仗,用人的度量,我只服王相公。相公早点好起来,不然真不知这些人搞出什么花样!” 王松摇了摇头,府州大战才过去了一个来月,朝中竟然起了如此大的变化,只是可怜了他手下那些阵亡的将士。 “时移世易,我不是什么相公,只是个被世人遗忘的死人,这或许就是我原本应该的样子。诸位以后喊我王松即可。” 马扩摇了摇头,正色道:“相公此言差矣!相公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忠义军的兄弟就成千上万,正在枕戈待命。只等相公一声令下,咱们就挥师北上,与女真人决一雌雄!” “马宣赞,你费心了!” 王松苦笑道:“马宣赞你为何要一直抓着我不放。你大可以弃我前去,投奔张叔夜或者宗泽帐下,凭你的才华,一定能够得到重用!” 马扩面色郑重,朗声道:“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相公,我马某认定你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带领着兄弟们建功立业。除了你王相公,这大宋,无人可以办到!” 梁兴在一旁加入进来,笑容满面。 “大哥尽管放心,这些日子,忠义社的兄弟,一直在将领们的手下训练。加上解州的几千忠义军兄弟,黎城大营的一万多兄弟,咱们还有两万之众。” 赵若澜也是恨恨道:“王伦大哥虽然丢官去职,但解州还在咱们手中,盐贩们想买盐,还得经过忠义军的兄弟。那里的钱粮堆积如山,足够大军用一阵子。若是朝廷要管,放马来攻就是。” “解州还是回归朝廷的好,兄弟们也不能空手而归。” 王松摇摇头,轻声道:“府州一战,我已是心灰意冷。大宋以文治武,文臣统兵,勾心斗角,我等武人,又有何地位可言?莫不如退隐山林,再也不要被琐事缠身,误了大好时光。” 马扩正色道:“相公,你能眼睁睁看百姓受苦,我等无话可说。府州决战之前,你让每一个兄弟清清白白做人,难道你要自食其言吗?” 赵若澜面色一变,大声道:“你们就不要再逼大哥了。大哥为国为民,差一点命都丢了,换来的又是什么。折可求闭门不救,朝廷落井下石,士大夫人面兽心,这样的朝廷为它卖命作甚!” 王松黯然道:“贤妹说的对。只是可惜了那一万多的兄弟,就这样丢在了府州的冰雪荒原上,无人问津,不知他们为何而死。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建一座忠烈祠,摆上兄弟们的灵位,以供世人瞻仰和祭祀。” 马扩心中一宽,点头道:“相公尽可放心,所有兄弟的骨灰都已带回。所有兄弟的名字也都有册可查。等你好了,咱们再重整旗鼓,好好的作为一番。” 王松点点头,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忠义军将士,神情变得黯然。 “徐虎、张怀、杨进、孝春,我的好兄弟,我对不起你们啊。” 这些兄弟一路跟着他,信任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他却把他们带入了绝地。在他们需要新生的时候,他却扮演了死神。 “相公,弟兄们不能白死,他们的妻儿老小,还需要你照顾!” “杨再兴说的不错。” 王松轻声咳嗽了起来,赵若澜赶紧端上热水,扶着王松喝了起来。 “你们下去以后,盘点一下粮草钱财,那些阵亡兄弟的家属,可不能无人照顾!” 王松说了一会,精神又萎靡起来。马扩看王松脸色苍白,赶紧起来告辞。 众人都是嘱咐王松好好歇息,尽快恢复。 出了屋子,众人都是振奋了起来,都觉得将来有了奔头。 021章 铁厂 林天佑站在二楼的房间里,透过新装的玻璃窗,向着楼前的一块草坪上看去,上面几棵巨树参天,草坪整整齐齐,更有小道曲转其中,几处亭台楼阁,活水小池,要不是小了点,真可以算是一处休闲的绝佳去处。 这是王松让修葺的,说是厂区绿荫化,改善人们的工作环境。这样看来,确实比光秃秃的一片养眼许多。 铁厂经过了扩建,由三个各自二十亩左右的铁厂组成,和办公楼一样,独自成区,外围用高大的水泥墙与外界隔开,每个角落,十几米高的方形碉堡岗楼高高的竖起,岗楼上面每天都有士卒值守,可以观察到铁厂内外五里范围的一举一动。铁厂西面、北面依山,其它两面建墙,方圆十里开外,相当于一座城池了。 再加上筑墙高15米,下宽4米,上宽3米,有女墙和马面,尽管没有城门楼,但如此高耸的城墙,配上火炮和震天雷,没有数万人马,恐难攻下。 铁厂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持刀执枪的军士们虎视眈眈,警惕地看着周围。那些不时可见的骑士们更是身形矫健,彪悍异常,打马外出,到更远的地方巡逻查探。 “铛!铛!” 铃声响起,传遍了整个办公区,很快,楼道里响起了工作人员的脚步声。办公区都是工匠和技术人员,是整个铁厂的核心,这里严禁喧哗。很快,脚步声也是消失殆尽,整个办公楼又安静了下来。林天佑向着铁厂的大门口看去,下班的工人一群群正在经过厂门,外面就是一排排的宿舍楼,那是工人们住宿的地方。 等人群慢慢走光,工厂大门紧闭,厂区陷入一片寂静,除了不时可见的卫士,没有任何人出来。 夕阳西下,外面漆黑一片,林天佑才转过身来,燃起了蜡烛,来到了桌前坐下。 最近几个月以来,他一直都是恍恍惚惚,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心思再去钻研这些资料图纸之类的东西王松都死了,他再干这些狗屁玩意,又有谁去欣赏? 直到邓世雄的密信传来,王松还活着,他才重新燃起了斗志。王松要是来了,他可不能毫无建树,得拿出个一二三四。 王松,可是最讨厌华而不实的主,他最看重的乃是结果。 定了定心神,林天佑站起身来,从箱子里取出图纸,在桌上摊开,这一张张图纸,都是火铳的各个部位设计图,全部都是用铅笔描绘。 王松告诉过他,除去火炮和震天雷,这火铳才是步卒火器的根本,和火炮、震天雷同样重要,这也使得他对攻克火铳充满了兴趣。 他曾经提出过火绳点燃的简单火铳,却被王松一口否决。王松要的,是不受自然条件限制的自发火铳。 林天佑苦笑着摇了摇头。王松给出的新设计永远是难题,同样也是挑战十足。不但他沉迷其中,就是那些个多年的老工匠和匠作人员,同样深陷其中。 就像王松说的一样,火炮的设计上和生产上进展迅速,从小炮到三四百斤的野战炮,火药的比例,火炮的性能也一直有所改进,但在轻武器比如自发火铳的威力和震天雷的拉管式实验上,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林天佑趴在桌上,面对着一张张火炮图纸,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炮重400斤左右,身长三尺半,装填3斤火药,炮弹重7斤2两。下面的是木质炮车,炮车和炮总重600斤左右,……” 第二种火炮,炮重300斤,身长三尺,装填两斤半火药,炮弹重5斤3两。炮身和炮车加起来,450斤左右……” 两种火炮可以打实心铁球,也可以打霰弹,都是容易移动,应该可以适应野战。 满意地把两种火炮的图纸放到一旁,林天佑翻到火铳的图纸上,开始皱起眉头来。 “身长四尺,口径14毫米,外径20毫米-30毫米,用药一两,30步内可破重甲……” 林天佑摇了摇头,女真人骑射五十步,只有三十步的射程,肯定不行,这不是光挨揍,不能还击吗? 林天佑从墙上拿下一把挂在上面的刺刀,皱着眉头仔细看了起来。 刺刀全长50cm,刀身长40cm,重一斤一两,刺刀刀身直刺,两侧各有一条宽血槽,刺入人体后可以迅速使人流血并方便刺刀拔出,同时也在保证强度的条件下,减轻了刺刀的重量。护手上方为枪口套环,下端是向前方伸出的护手钩设计。这种设计可以在格斗时卡、别对方刺刀进行防守,还可以悬挂旗帜。 只是刺刀拼杀过程中,容易折断,看来,还得增加刺刀的厚度,也许2~3个毫米就差不多…… 看到刺刀上面的铭文“河北造”三个字时,林天佑不由得会心地笑了起来。 铁厂所有制造的火器,包括长枪的枪头,各种刀具、头盔,甚至将士使用的水壶和饭盒,同样也有“河北造”三字。 要是相公在这里,一定会将这把刺刀命名为“河北式”,或者“天佑式”,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前提是改进后的刺刀。 回头再看到火铳的图纸上,林天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下来,拿起了手中的铅笔。 “利用击锤上的燧石撞击产生火花,引燃火药,从而进行发射……” 如今看来,还需解决弹钢的问题,看来还得在淬炼和回火上多测试几次。 林天佑拿起桌上的一根铳管,仔细观看了起来。铳管笔直,前粗后细,细的一头是铳头,粗的一头是铳尾,可以看得出来,这也当然是考到火药燃烧产生压力的不同。内膛光滑,铳身毛刺毫无,质量极佳。 林天佑不由得有些得意。火铳一旦投产,生产上也不成问题。 铁厂依河而建,水力钻床大行其道,不但可以保证质量,而且可以保证数量,一天可以制造上百根铳管,但其造价和人工相比,也要昂贵许多。 只要解决了火铳发射威力不足的问题,就可以大规模生产,装备军中。 “至于火铳威力不足,会不会与铳管有关?既然火炮铳管越粗,威力越大,射程越远,那么火铳也应该一样,毕竟两者都是靠火药发射……” 林天佑心中一动,立即在图纸上开始画了起来。 加大了铳管,用药量也会增大,破甲能力自然大大加强,只要能达到六七十步,就可以在战场上对女真人形成优势。 深夜时分,巡查的卫士经过办公楼前,仍然可以看到二楼里面透出的灯光。军士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位林主官,也实在太辛劳了些。 天色大亮,林天佑还在睡梦中,李工匠兴冲冲地敲门进来。 “林将军,新出的弹铁,是最近一段日子最好的,炼铁的整个过程我都记下来了。你看看!” 林天佑拿起弹铁,仔细观察,果然比前面的要好一些。 “弹铁不错,应该可以大规模生产,要是用在马车和水车的转轴上,要耐用的多!” 林天佑拿出自己画好的图纸,摊开了放在桌上。 “李师傅,我也刚好要找你。这是新的铳管图纸,你马上安排下去,让他们赶紧打样,多试几种规格。” 李工匠兴高采烈地离开,林天佑过去用冷水洗了脸,又投入了一天的工作。 弹铁的事情基本解决,接下来就是铳管的改造了。希望可以在王松来之前,有好的样品出来。 “李将军,河北忠义军的人来了,说是叫王贵,是个统制官。他说是要见你,好像有什么要事。” “王贵,好像不是什么好鸟!” 军士进来禀报,林天佑站起身来,向着铁厂的大门口看去。 果然,一大堆忠义军将士正在大门口等候,个个高头大马,却没有他熟悉的董先和牛通等人。 “告诉那个什么狗屁王贵,就说我不在,下次再来!” 林天佑表情马上变得冰冷,嘴里面冷冷吐出一句。 “还真以为是王相公在的时候!老子造的震天雷和火炮,难道是西北风刮出来的!” 铁厂大门口,几个河北忠义军的将士气势汹汹,看样子想硬闯进去。 “笑话!以前都是你们直接送震天雷到军中,从来没有这么啰嗦。今天连门也不让进,是不是做贼心虚啊?赶快让林天佑出来见我,否则我砸了他的铁厂!” 王贵气势汹汹,门口守卫的军士脸色阴冷,丝毫不动。 “林天佑林将军不在,请你们马上离开,不要在这里招摇生事,快点走!” “你这厮,真是无礼,赶快打开大门,放我等进去,否则后悔莫及!” “速速离去,否则,也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王贵怒火中烧,自己是一军统制,一个小小的铁厂主管,竟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就连看门的士卒,都是如此嚣张! 王松都死了,这些小喽啰还如此不可一世。今日正好收拾一下他们,出出往日胸中的恶气。 他抡起马鞭,恶狠狠就要抽下。 “借你个狗胆,你倒是试试!” 门口的卫士面色平静,抬着头看着王贵,目光中露出讥讽之色。 “王统制,万万不可!” 后面的军士赶紧拦住了王贵,指着铁厂门前的木牌,小声说道。 “卫兵神圣,不可侵犯,否则格杀勿论。王统制,你看墙上那些家伙,个个虎视眈眈,咱们犯不着和他们置气!” 王贵心中一惊,向着铁厂的高墙上看去,果然,几十名军士虎视眈眈,严阵以待,震天雷已经拿在了手中。 铁厂门口的木牌上,“卫兵神圣,不可侵犯”八个大字赫然在目。 王松冷汗连连,手中的马鞭,不由自主垂了下来。 看着王贵等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二楼隔窗观望的林天佑,鼻子里面冷冷哼了一声,吐出一句王松的口头禅。 “装神弄鬼,欺软怕硬,还真以为这里是公共厕所,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图纸刚画到一半,正在聚精会神地测量着数据,卫兵就跑了进来。 “林主事,铁厂门口有人找,说是让你下去一趟,带他们看看厂里。” 林天佑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是不是王贵那些家伙又回来了?给他们说,我不在,让他们赶紧离开!” 卫兵十分为难,支吾道: “不是王贵,来的人有男有女,女的姓赵,其他的不肯透露姓名。” 林天佑满腹狐疑,来到大门口,看到马上微笑的年轻人,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022章 科技和文明 “如果中国人有欧美的具体环境,而不是处于一个广大的、北面被沙漠切断,西面是寒冷的雪山,南面是丛林,东面是宽广的海洋的这样一个地区,那情况将会完全不同。那将是中国人,而不是欧洲人发明科学技术和资本主义。历史上伟大人物的名字将是中国人的名字,而不是伽利略、牛顿和哈维等人的名字。” ……李约瑟。 大宋靖康三年六月,漳河两岸,绿色的柳枝随风曳动,两岸的绿色平铺出去,绵延数里。 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安详的在上面徜徉,群山层层叠叠,郁郁苍苍,各种桃花、杏花盛开。燕子掠水而过,蝴蝶款款而飞,渔夫舟上独钓,一幅山水画卷。 “蓬”的一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树上的鸟儿受到惊吓,“扑棱棱”振翅高飞。 试炮场上,炮口火光乍现,一股刺鼻的白烟飘起,所有人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向前看去。 铁丸呼啸而出,远处的木板被打的粉碎,木屑纷飞,声势骇人。 炮响过后,一个黑矮的年轻汉子拿起放在水桶里的湿拖把,先弄熄炮膛里的火星。一个高胖的工匠拿着干拖把,把炮膛里的水分擦干。 两个工匠重新开始装填弹药,调整角度,进行了下一次的发射。 “蓬!蓬!” 火炮声不断响起,工匠们一连试射了六七次,两种火炮的有效射程基本都在1000步左右,最远1200步左右。火炮炮身有些发热,但没有任何的异样。 众人来到靶子跟前,只见铁弹都穿透或杂碎了木板,滚得到处都是,木板已经被打的破碎不堪,只能烧火做饭用了。 虽然试过无数次火炮,却众人还是胆战心惊。这炮弹若是打到了人身上,怕不得血肉模糊,没有人样! 实心弹凭着跳弹伤人,霰弹则是在面积上的覆盖。不过,在战场上,面对女真人的骑兵,实心弹的杀伤力要大得多。 想想后世,火炮随随便便打出去都是五里以上,155mm自行炮,平射都是超过了五里。 历史上,晚清时,清军3000斤火炮的最远射程不到1200米,远逊于英国陆军一门12磅野战炮(1100斤)的最大射程的3200米左右。英国海军一门32磅火炮亦可以把一枚14.5公斤重弹射出超过1700米。这是清军中型和重型火炮很难达到的。 当时,英国海军普遍装备的32磅火炮可以在915米的距离上击碎或穿透80厘米厚的坚硬橡木。 而究其原因,就是火药的配方比和火药生产方式的不同。 王松的火药比,及颗粒化均是来自于后世,虽然火药的生产方式有些落后,但已经是十分接近。他现在的火炮射程虽然赶不上后世,相差的也不少,但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天佑,一旦药量确定,全部改用药包。” 用绸缎把火药包紧,威力更大,燃烧也充分,炮膛也易于清理。后世的烂梗,到了这个年代都是绝技。林天佑赶紧嘴里却赶紧答应。 炮弹的发射,最完美的状况是在火药完全燃烧的瞬间,刚好将炮弹推至管口,这样射程最远,威力最大。丝绸药包极易燃烧,残留极少,火药包裹密封,产生的能量更大。 “大官人,这就是咱们现在所造的大号火炮。按照你的吩咐,小人摸索了一下,目前的就有400斤和300斤两种。” 林天佑指着稍粗的一种火炮介绍道: “大官人,这门火炮炮重400斤,炮身长三尺半,装填3斤火药,炮弹重7斤2两。下面的是木质炮车,炮车和炮总重600斤左右,一匹马就能拉动,完全可以野战。” 他走到稍小的一门火炮前,继续介绍道:“大官人,这是另一种火炮,炮重300斤,炮身长三尺,装填两斤半火药,炮弹重5斤3两。该炮和炮车加起来,大约450斤左右,容易移动,完全可以拉出去野战。” 王松点点头,600斤、450斤,三四个粗壮汉子,徒手也能够搬动,野战绝对是没有半点问题。 王松上去抚摸着火炮,周身光滑,黝黑锃亮,就跟工艺品一样,让人怦然心跳,爱不释手。 “天佑,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应该是铁炮吧。” “大官人好眼力!这炮是铁铸的,如今铁厂没有足够多的铜块,铁块倒是到处都是。” 看到王松询问,林天佑也有些得意,总算火炮上有所突破,也有个交代。 “大官人可以放心,火炮经过冷水多日浸泡,已经试发了上百颗炮弹,绝不会有炸膛问题!” “天佑,火炮试验的数据,铸炮过程,操作步骤,都要编写成册,以便于提供技术上的支持,改进火炮质量。其中的所有数据都要仔细记录,包括弹药比等等。” 中国古代文明的特征主要是技术发明。大多数的发明创造并非是官方有目的的创造,难以形成产业,形成一个大方向。大多数的发明来自于普通民众,很零散,无法集中利用,统一规划,发明力量无法有力发挥。 上层阶级的文人学士也普遍重文轻技,以文学为主业,很少有官方人员有兴趣钻研科学问题。 中国古代的技术基本上都是经验技术,属于工匠文明,并且形成了强大的惯性,成为了一个无法逾越的文化形态。没有系统理论和基础学科支撑的民间发明,很难发展成为近现代科学。 两宋时期,经济发展,尤其是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为了生存,不得不鼓励经济发展来维持朝堂的正常运转,这也使得国家工商业空前发展,贫富差别加大。 宋室南渡,宋高宗赵构大肆迫害功臣,杀害武臣,苟安一隅,致使使国家统一大业功败垂成,集权专制空前。 百姓压抑困苦,民族意识低下,朱熹为代表的儒家理学粉墨登场,“存天理,灭人欲”,“中庸之道”大行其道,认“天”不认“人”,道理逻辑归于权位,只认君父不认平等权益,“三纲五常”,儒家学说一反前朝历代道德说教的范畴,从礼仪甚至律法规范百姓的思想行为,强行灌输,严重禁锢了百姓的思维思想,扼杀了最重要的社会创造力。 国家民族昌盛的根本,一在于民众的凝聚力、二在于技术的进步。 大宋经济繁荣,科技水平发达,但朝廷专制腐败,贫富差别剧大,导致民不聊生,被凶蛮的游牧渔猎民族的铁骑所践踏。归根结底,百姓的凝聚力不再。而要恢复百姓的凝聚力,经济地位上的平等是百姓凝聚力建立的根本。 大宋不限土地兼并,贫富差别巨大,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何来民众凝聚力一说? 就如后世的满清顽冥不化,闭关锁国,在英国人的坚船利炮面前,大门洞开,甲午海战,又被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打得一败涂地。国家技术的进步,最重要是在于国民思想的开放。 春秋战国时期,中华天文学、医学、特别是与劳动生产相关的物理等科学技术获得了前所未有、突飞猛进的发展,而这种科学技术的进步首先是得益于当时的“百家争鸣”的政治言论环境,而这种“百家争鸣”的言论环境又是瓦解打破旧的“井田”等奴隶主制度,建立土地私有化等封建制度的时代需求。 中国自十二世纪以后,宋、元、明、清四朝,不遗余力地强化专制,扭曲儒家文化,朱熹的“三纲五常”更是为强化皇权集权提供思想支持,士大夫阶层更是成了为皇权利益服务的应声虫。 禁锢思想,集权制民,上层腐朽不堪,百姓穷苦无依,上下脱离,一盘散沙,何来开启民智,富国强民,甚至富国强兵一说? 王松就是要给这些人一个宽松的环境,让他们可以集中精力,心无旁骛的钻研这些“科学”上的问题,从“技术”形成“科学”。 “天佑,金人荼毒百姓,时不我待。这一月造炮几许?” “回相公,按照现在的进度,一月可造重炮各五六十门,小炮100余门。” 王松点了点头,三座铁厂,六座炼炉,速度基本就是这样了。 看到火炮旁的胡杨两位师傅,以及一黑一胖两位工匠,王松青春笑了起来。 “天佑,这两位兄弟,都是造火炮的吧,不然你也不会带他们过来。” “不瞒大官人,这两位兄弟都是去年招收的工匠。二位兄弟年纪不大,但技艺高超,在铸炮上颇有研究,小人特地带过来给大官人见一下。” 河北之地,最不缺的就是铁匠。北宋五大炼铁之地,光是邯郸周围就占了三个,有手艺的工匠更是数不胜数,记忆高超者也是比比皆是。这也使得铁厂技术能力突出,造出来的兵器也是质量颇佳。 火炮铸造,从炼铁、火药、成型铸造,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短时间谁也无法完全掌握。这两人一年时间能看重些门道,看来是有些本事。 王松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个工匠,一高一矮,肌肉虬结,雄壮异常,手上骨节粗大,一看就是经年冶铁之人。 “相公,高胖的叫刘宏津,冀州人氏;黑瘦的叫张学制,雄州人氏。” 王松点了点头,思索道:“两位兄弟,抗击北虏,任重道远。我军新创,百事待兴,你二人就在军中效力,担任炮兵将领吧。” 二人大喜,一起上前,抱拳肃拜道:“小人多谢相公!” 众人下去,马扩上来,轻声问道: “相公,真的不和董先他们见面吗?” “目前不行,我复出的消息,暂时不要透露给任何人,我不想跟朝廷有任何瓜葛。” 马扩点点头,惋惜道:“可惜了河北忠义军的数万精兵。相公若能把他们掌控在手,何愁番贼不灭!” “打铁还需自身强!” 王松冷声道:“从现在开始,我和大宋朝廷一刀两断,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忠义军还是忠义军,宣抚司还是宣抚司,只是不受大宋朝廷的节制而已。” 马扩暗暗吃惊。王松这一来,摆明了是要羞辱大宋朝廷。 大宋朝廷把他立为“谬忠”,不褒不贬,他直接选择了打回去。 马扩终于放下了心。王松心灰意冷,不再和宋室纠缠,自立门户,抗金的大业,就不会戛然而止。 023章 英雄 河北初夏六月,草长莺飞,青山叠叠,绿水涛涛,麦苗青青,一派田园风光。 细雨菲菲之中,农人戴笠披蓑,寒耕热耘,沾体涂足,戴星而作,戴星而息,耕作于田间。 民生多艰,即便兵祸连连,百姓依然不得不辛苦劳作,为一口吃食,奔波劳累。 一艘艘平筏顺着漳河而行,荡起粼粼波光,向两岸延展而去。 当头的竹筏上,王松站在竹筏前端,背手而立,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 两岸连绵起伏的高山,田间辛苦劳作的农夫,滚滚而去的河水,岸边冒雨独钓的渔夫,人生命运的多舛起伏,生死之际的人生感悟,让他不由得感慨万千,油然冒出几句诗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诸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一首明代杨慎的?临江仙?,借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中有含蓄,高亢中有深沉,慷慨悲壮,意味无穷,令人荡气回肠,心头平添万千感慨。也正应了王松当下的心境。 “好一个,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相公千古佳句,随手拈来,在下佩服之至。只是相公平生抱负未展,未能救国救民,此等佳句未免太消极了些!” 一个面容清瘦,颇为儒雅的三旬汉子走上前来,腰间的长刀甚是笨重。 “大哥,你这词听起来意兴萧索,就像那“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虽是千古佳作,但终究太冷清了些!” 一身红衣、长腿蜂腰的赵若澜跟了上来,前额的几缕秀发已被雨丝打湿。 王松看着烟雨蒙蒙的河面,笑道:“马宣赞,贤妹,金人肆虐,百姓受苦,我当然不会随波逐流,打退堂鼓。但抒发一下情怀,一吐心中的闷气,这总该是被允许的吧。” 他周围的这些人,一个个都太过中正廉洁。他们要么横遭政治上的打击,看透了朝廷的腐败,不愿阿附权贵,保持节操;要么鄙夷世俗、淡泊洒脱,愤世嫉俗;这些人跟在自己身边,迟早要经历政治的残酷、失去亲朋好友的痛苦,人性的挣扎。 他不知道,对这些人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大哥,咱们为什么要来河北?依我说,相公出山,重举义旗,太原的忠义军兄弟一呼百应,要爽快的多。” 赵若澜拿着一张手巾,递给了王松,示意他擦一擦脸上的雨水。 自从王松受伤以来,一直照顾他的就是赵若澜,即便是现在王松伤好了,她也是一直呆在王松的身边。 王斌点点头,注视着竹筏进入了前方的两河交叉处。船夫们奋力划撑,竹筏转弯,逆流向着滏水上游方向而去。这里已经是河北东路磁州境内。 “忠义军两万多兄弟,听起来人是不少,可不能让兄弟们总是和对方去白刃战,打不了几次,兄弟们就该拼光了!” 忠义社和忠义军,双方加起来有两万多人,全都驻扎在黎城大营,由老部下带人训练。 马扩恍然大悟,点点头道:“相公,你到这河北路来,不仅仅是看昔日的弟兄,也是看一看咱们的铁厂,看一看咱们的火炮。” “不错。忠义军个个都是好汉子,但是要打败番子,大规模地杀伤他们,还得靠咱们造的火炮!” 尽管林天佑和下面的工匠,都是按照王松的要求,研究和开发火炮,但他并不打算把这些功劳加在自己的身上。 幸运的是,从一开始,火炮开发就置于忠义军的控制之下。即便是河北的岳飞等人,他们也只是知道个皮毛。没有王松的指令,谁也不能到铁厂发号施令,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 “相公,以前是朝廷提供粮草辎重。但如今咱们独立成军,需要的饷银和粮草辎重就多了去了。行军打仗,打的就是银子。现在解盐归了朝廷,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马宣赞说的是!” 梁兴跟了上来,朗声道:“相公,现在忠义军两万多将士,一个月的饷银就是三万两左右。现在够用,但是两三个月以后,咱们又如何应付?” “目前看来,也只能以战养战了。” 王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又不是财神爷,没有了钱财,一切都是免谈。 “河北两路,自古繁华。炭、铁矿产丰富,河北平原又是产粮大区,你我区区几万将士,供应没有问题。不过,咱们还得想办法兴业拓业,才能更快的把女真人赶出去。” “只是如此以来,大哥你和朝廷如何相处?” 梁兴看了一眼马扩,开口问道。 “既然朝廷管不了这些地方,名存实亡,咱们就替他管一管,宣抚教化,抚民安民,以抗蛮夷。” 马扩朗声道:“两河和燕云之地,自古便是我华夏故地,岂能任由这些游猎、渔猎民族猖獗!” 杨再兴和梁兴对看了一眼,都是暗暗点了点头。 “杨再兴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救民于水火,不让他们被番子蹂躏,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马扩看向王松,看他不动声色,心里不由得一沉。 看来,王松还是不想和大宋正面为敌。 “番子人数不过百万,能上阵的最多不过二十来万,可恨的是大批汉儿跟在后面摇旗呐喊,想起来殊为可恨!” 杨再新的话让王松的心里一动,一直以来,他似乎总觉得不对劲,缺少了什么,原来却是这个。 “杨再兴说的对!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宣传,唤起他们的民族意识,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汉人,堂堂正正的华夏苗裔。”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 王松忽然想起了达夫先生的这句话来。 中华时有英雄,但是光有英雄,没有热爱其民族的民众,英雄只能悲情。 不能唤起民众的爱国热情,激起他们的民族自尊心,复兴就是一句空言。 众人都是盯住了王松,一阵错愕。 难道说,大宋百年都没有解决的顽疾,王松可以游刃而解? “相公,你我如今脱离了朝廷,没有赋税和粮食来源,钱粮短缺,要支付给上万兄弟的抚恤,还得另寻它法。” 马扩的话,让王松眉头也紧皱了起来。众人谈论的焦点,还是离不开钱粮。 自古庶政就是钱粮,打仗更是离不开粮食和银子,如今离开了朝廷的供给,自己这些人成了无根之萍,随风飘絮。 “兴业、拓业,听说张大千他们搞出来了玻璃,到时咱们去看一看,便知分晓。还有,铁厂也不能只生产火器,要军政分开,既有军队所需的作坊,也有生产民用的作坊,哪样都卖。” “大哥,这就是所说的赚银子的想法?” 赵若澜倒是对这很感兴趣。 “相公刚才已经说过,河北之地富饶,炭铁都是甚多。咱们接着就是要扩大铁厂,多造火炮,多造震天雷。朝廷若是想用,就得拿银子来买。这就是大哥所说的赚银子。” 只要有战争,火炮和震天雷自然就有市场。当然,女真人的生意他绝不会做。不过,以他的估计,女真人恐怕也正在琢磨火器的制造。不过,恐怕没那么容易。 “相公所想的不错!” 马扩接着道:“如今这战争的方式,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女真骑兵对待宋人步卒的优势,随着火器的使用,已经荡然无存。人再厉害,力气再大,刀再锋利,战马的速度再快,也架不住一轮轮震天雷和火炮的攻击。” 王松点点头,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众人跟着王松查访,到处都是民生凋敝,众人也觉得无趣。到了午后,众人上了岸,此处距离固镇已经不足十里之遥。 众人上了马,一路向北而去,人人都是面色凝重。 去岁,河北路忠义军曾经大军北上,驻扎于洺州以北,击溃了邢州完颜设和马的大军,大军直指赵州。 只是如今众人前行,看到田间不断出现的尸骸,才发觉形势严峻了许多。女真人南下,剽掠了河北州县无数,就是不知道大名府和河间府这些重镇是否安全? 想不到这几个月不见,河北的形势反而更加糜烂。 洺水河南岸边,几颗百年的老柳下,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在茶摊上喝上口粗茶,歇一会,便又踏上南下的旅途。 船夫不断的把北岸的难民载到南岸来,难民们都是拖家携口,男女老幼道塞于途,沿着南去的官道、小径,漫山遍野,尽是百姓向南而去的背影。 梁兴拦住了一对难民夫妇,开口问道:“大哥大嫂,请问发生了何事,怎么大家都是拖家携口,纷纷向南而去?” 丈夫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一身粗布衣裳,普普通通的农家汉子。 见梁兴等人气势不凡,不像是普通人等。汉子开口道:“兄弟有所不知。番子挥兵南下,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大家没有办法,只能向南逃亡,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梁兴一愣,不由得开口道:“不是有宗老公相和忠义军吗,难道他们对付不了番子?” 汉子摇头道:“王相公战死。忠义军群龙无首,哪里顾得上百姓?地方上的官军,欺负百姓还成,打起仗来,那是番子的对手。番子来了,官军躲在城里,最后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穷苦人!” 大宋官军还是一贯的德行,坑蒙拐骗,装神弄鬼还行,一说到上阵打仗,和女真大军战场上对面,立刻一哄而散。 宗泽和张浚虽是能臣,可是限于宋军的骑兵能力,守成有余,攻击不足。 只是可怜了这河北两路、千千万万的大宋百姓。 这样看起来,只怕河东路也是凶多吉少。不过由于最凶残、勇猛的娄室军元气大伤,造成的威胁,应该比河北两路要轻一些。 “要是王相公回来,咱们这些穷苦百姓就有救了!” “王相公已死,说这些作甚?再说了,即便王相公回来了,还不是被那些贪官陷害,早晚得整死!” 丈夫瞪了一眼妻子,和众人告了别,继续向南而去,加入了滚滚的难民大军。 王松面色铁青,眉头紧皱,众人也都是心里肃然。 王松出来的,正是时候。 024章 断肠 初夏时节,渭河岸边已经是一片绿色,只是沿着河岸向平原上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杂草丛生的荒田。河岸边、荒田间,甚至是官道上,不时的可以看见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腥臭难闻,蝇虫乱飞。 村庄处处残垣断壁,青烟袅袅。岸边的许多榆树、槐树都被拦腰砍断、不知所途,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场的兵灾人祸。 中午时分,渭河北岸的官道上,全都是行色匆匆、向东而去、拖家带口的难民。也不知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这么多的难民成群结队的向东南逃难。 渭河北岸的一处渡口,挤满了难民,一艘一搜的船只,正把难民们源源不断地向河南岸送去,到处都是呼儿唤女和孩童哭叫的声音。 折虎勒住马匹,拦住了一队难民,问道:“老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难民?” 白发老者行色匆匆,打量了折虎等人一眼,摇头道:“小官人有所不知,强贼史斌正在攻打京兆府,长安城怕是守不住了。强人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乡亲们没有了活路,这才纷纷出逃,希望能躲过一劫吧。” 他指着前面的渡口道:“此处乃是灞桥,距离长安城只有二十余里。小官人还是早早离去,免得遭了史斌贼子的祸害!” 折虎点了点头。秦穆公称霸西戎,将滋水改为灞水,并于河上建桥,故称“灞桥”。灞桥为关中八景之一景。汉人送客至此,常折柳赠别,唐代名家,常作诗词于此,是以有灞桥折柳之说。 如今灞水两侧的古柳基本被砍伐殆尽,余者也是烟熏火燎,碳干黑枝,不忍直视。 长安城,无数次的毁灭性破坏下来,满地的瓦砾,成了蛇虫鼠蚁的乐园。 老者告辞而去,折虎调头来到后面的双辔马车旁,低声道:“折小娘子,前面乱军攻城,京兆府怕是去不成了。如今之计,只有渡过渭河,改道而行。” 马车里的人低声回道:“折虎,一切都靠你了。记得要护好范小官人,莫要失了礼数。” 折虎唯唯诺诺退下,来到后面的另外一辆马车前,脸色平静,朗声道:“范小官人,京兆府有兵事发生,咱们得改道而行。最好是渡过渭河,走终南一线,特来通告你一下。” 范圭从马车里钻出来,脸色苍白,颤声道:“折虎,可知贼人是否要前来?快快改道,切莫耽误,速速下去安排!” 折虎心里一阵鄙夷,面色不变,抱拳离开。 众人沿着官道走了百步之遥,就到了渡口边。岸边挤满了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难以挤进去。 折虎上前,刚要挥鞭喝散人群,已经下了马车的折月秀却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范圭心急如焚,见折月秀如此慢慢吞吞,大声喊道:“折虎,还不赶紧去找船只渡河?若是出了差池,你担当得起吗?” 折虎看了一眼折月秀,见她默然不语,黑纱下也看不见她的表情,正在犹豫时,范圭大喝道:“折虎,还不快去,你是要干什么,是要大伙都陷在这里吗?” 见折虎不动声色,折月秀点点头,低声道:“折虎,你就按范小官人的吩咐,快去寻找船家,要客气些。” 折虎抱拳而去,折月秀旁边的几个骑士都是面色愠怒,众人冷冷看了范圭一眼,眼神里的不屑显而易见。 一路上走来,这范圭把他们当成奴才似的呼来喝去,若不是看在自家主人的面上,早就暴起了。 想他们都是驰骋疆场,和女真人对面搏杀,尸山血海里出来的汉子,让这样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酸儒下人一样使唤,真是丢不下这脸。 一名骑士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地低声说道:“直娘贼,一介酸儒,毛都没长齐,把兄弟们当狗一样使唤。比起王松来,连别人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另外一人也是不屑地说道:“老杨说的是。这姓范的大头巾,一路上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样,折小娘子也没这样差遣咱们兄弟。可惜了折小娘子,王松能文能武,怎么会成了今日这样?” 一个大头粗脖子的骑士摇头道:“王松外号“赛霸王”,那手上功夫能差。完颜娄室那狗贼,号称女真族第一勇士,还不是被王松给打的屁滚尿流。我看折小娘子和王松不错,两个人多好的一对,看着都般配。” “还不是折相公。若不是他闭门不救,王松已经是折家的姑爷了!” 老杨低声道:“都小声一点,别让折小娘子听见,又勾起她的伤心事。不过,很多人都说王松没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头骑士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点头道:“杨哥说的是。反正谁也没有见过王松的尸体,说不准王松还活着呢。” 众人虽然声音不大,但却一字一句传入了范圭的耳中。他脸色铁青,心中恼怒至极。这河外三州的粗鲁军汉,竟敢如此地轻视于他。 他看着马车轿子里的折月秀,不由得心如刀绞,妒恨交加。 也不知道,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该不会还是她那位野汉子吧。 折月秀心中,却被老杨的那一句“很多人都说王松没死”给勾活了心思。 难道王松真的没死? 折月秀心头巨颤,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洛阳官道上她初见王松的样子。 千军万马都闯了过来,他不会真的在府州捐躯了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以他的性格,他能来府州救自己,他就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他为什么不来,难道他真的死了,或者是他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情意。 一定是的,自己为何没有出城,为何没有去见他一面,算不算薄情寡义? 自己如此顾及面子,爱惜羽毛,王松又怎会原谅自己? 也许在旁人看来,自己精明无比,其实却是世间的蠢人一个,有贼心没有贼胆,算个什么东西? 怪不得王松心甘情愿去战死! 折月秀眼中的泪流了下来,心中千思万想,面上阴晴不定,完全忘记了,自己马上就会成为别人的新嫁娘。 渭水浩浩荡荡,东流而去,人生就似水上随浪翻滚的枯叶,谁又能真真切切掌握自己的命运。 折虎带了一个船夫打扮的汉子,挤开人群上来。他来到折月秀面前,恭声道:“折小娘子,船只已经找好,船老大让我等过去。” 船老大满脸笑容,拱手道:“客官放心,你给的银子多,小人的船一定把你们安安全全地送到对岸。” 范圭不耐烦地连声吼道:“还愣什么,赶紧前头带路!” 折月秀赶紧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生怕被外面的人看到。 “折虎,你去把马车卸下来,带上马匹即可。回头到了南岸,咱们再想办法。” 范圭看船只已经谈妥,心中一松,连忙道:“折小娘子,咱们先登船,马匹和卫士随后赶上就是。” 折月秀点点头,和范圭一众人先行,好不容易挤过了人群,来到了船边。 岸边人群猛烈地骚动起来。紧接着,许多百姓拖儿带女,鬼哭狼嚎地向渡口跑来,人人都是惊惶。 众人都是一愣,不由得向北行的身后看去。 百姓如潮奔来,狂喊乱叫,官道上烟尘滚滚,马蹄声阵阵,显然是有大队骑兵赶来。 船老大面色苍白,大声道:“客人赶紧上来,这是攻打长安城的强人。咱们得马上开船,不然就来不及了!” 范圭面如土色,对折月秀大声喊道:“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上来,贼人马上就到了!” 他转过头,对船老大喝道:“船家,赶紧开船,钱少不了你的!” 烟尘滚滚,马蹄声阵阵,羽箭驰飞,官道上、河岸上惊慌逃窜的百姓不断倒下,岸边的人群马上变得失控起来。 惊叫声、哭喊声、怒骂声不断响起,无数的百姓向着河边的渡船上扑去。百姓纷纷淌进了水中,哭喊着向着船边游去,渡口乱成一团。 折月秀被丫鬟和两个卫士扶着上了船。范圭大声喊道:“赶紧开船!” 他自己先躲入了舱中,丝毫不顾折虎等一班侍卫还在岸边。 船老大见形势危急,手忙脚乱地指挥着船工们撑开渡船,就要向河中划去。 折虎和众卫士上了马,拿出了兵器,对着船上的折月秀大喊道:“折小娘子,我带兄弟们过去掩杀一阵,你们先走,一定要保重。” 无数的羽箭呼啸而来,渡口边的百姓纷纷中箭倒地,其他的百姓惊慌失措,纷纷沿着岸边向两旁逃去,再也不敢在岸边逗留。 折月秀拔出刀来,跳入了齐膝的浅水中,对着船上的范圭道:“范小官人先走。我的兄弟们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们。” 丫鬟和卫士看折月秀下了船,也都纷纷拿出刀剑,跳下船来,站在了折月秀两边。 “折月秀,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范圭一直躲在船舱里,看到折月秀下了船,对他说的话轻描淡写,多日的委屈和不满一下子全部发泄了出来。 他冲上了船头,脸色红胀,大声吼道:“折月秀,你个贱人,你还在想着你那个王松吧。你去吧,和你的王松死在一起吧,他在下面等你!” 折月秀身旁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想不到这范圭居然如此失态,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话来。 “范圭,从今日起,我和你再无瓜葛。你若是再中伤于我,毁我名节,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折月秀头也不回,一边往岸上走,一边平静地说道。 “折月秀,你去死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样水性杨花、毫无廉耻的贱妇!” 范圭站在船头,脸色通红,大声咆哮着,就如疯狗一般。 他的下人则是催促着船家,缓缓划离了岸边,向着河中心而去。 折虎在岸边听得仔细,气的面色通红。他指着船上的范圭,大声怒道:“你这直娘贼的酸儒,若再胡言乱语,我要了你的狗命!” 范圭仿佛已经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指着折虎,大声骂道:“折虎,你只不过是一个下人,折月秀的狗,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你有什么资格!” 折虎怒不可遏,拿起了手中的角弓,把羽箭搭在了上面,对准了船头上的范圭。 范圭打了个寒战,赶紧躲入了船舱里面。 025章 变故 “胆小如鼠,寡廉鲜耻的酸儒!” 折虎收回了弓箭,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 折月秀面色不变,她上了岸,跨上战马,朗声道:“折虎,多说无益。赶紧上去,强人马上过来!” 范圭的船只划到了河中间,范圭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他站在船头,戳指咆哮,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污言秽语。 “折小娘子,幸亏你没有嫁给这等龌龊的酸儒。否则,你这一辈子都得毁了!” 折虎摇了摇头,转身上了战马,跟在了已经打马向前的折月秀身后。 众人一起打马上了官道,向着远处的渡口上看去。 强人在渡口剽掠一番,发现了折月秀等人的身影,又挥舞着刀枪,狂呼乱叫着,向着官道上而来。 “折小娘子,这是强人史斌的部下。此人以前是梁山盗贼,后来降而复叛,最后被老令公剿灭。没想到,梁山的残渣余孽,现在又出来作恶了。” 折虎见多识广,常年在江湖上奔走,陕西和河外三州相邻,因此知道的事情颇多。 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宋廷强令将梁山泊收归“公有”,靠打渔采藕为生的百姓,必须按船纳税。沉重的租税逼得人们走投无路,当年十一月,宋江等人揭竿而起,将反抗的大旗插上了梁山。 由于宋军久不征战,缺乏训练,战斗力极差,而宋江及其属下的36人,强悍猛勇,骁勇善战,将活动范围由山东扩大到河北各地,纵横数百里,如入无人之境。 宋江起义军转战黄淮平原之时,宣和二年(1120年),浙江农民起义首领方腊也率义军连破数州,攻势凌厉,使腐朽的北宋王朝处于一片恐慌。 宣和三年(1121年),赵佶下诏给以徽猷阁待制出任海州知州的张叔夜,令其设法招降宋江等人。 双方开战后,面对数倍于己的官兵,面对重围,船只被毁,退路已断,宋江等人向张叔夜投降,接受招安。 宋江接受“招安”后,北宋朝廷对起义军将领都授以官位进行笼络。《宣和遗事》载:“宋江三十六人,归顺宋朝,各受武功大夫诰命,分驻诸路巡检使去也。” 宣和四年(1122年),宋江再次起义,但被宋将折可存,也就是折月秀的父亲镇压下去,宋江等人遭到杀害。 史斌就是宋江手下的36员干将之一,被大宋朝廷招安以后,他被调到陕西,随着金兵入侵,眼看天下大乱,盗贼峰起,他便也想出来分一杯羹。 而王松手下的“三杰”之一董平,也是梁山的猛将一员,只不过战死在了府州。 “这些直娘贼的贼寇,当初张叔夜就不该招安梁山这些贼寇。老令公虽然剿灭了大部,但还是留下了后患。” 老杨恨恨地说道:“番子侵我大宋,这史斌也跟着祸乱陕西,还大言不惭,自称天子。这梁山贼寇,果然是死性不改。王松若是不死,也该收拾这些狗改不了吃屎的恶贼!” 众人一路南下,本以为女真人已经退去,那想到陕西依然是盗匪四起。北虏退去,匪患猖獗,本来好好的行程,就此又中断了。 折月秀默不作声,折虎小心翼翼道:“折小娘子,小人刚才气血上涌,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得罪了范小官人,给你惹祸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折月秀轻轻一笑,摇头道:“四川,咱们是去不成了。范小官人和你我不是一路人,这样的人咱们高攀不起。我也不会向谁解释,这件事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折月秀的心里莫名轻松了起来。以后可以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这一辈子,或是终老泉林,或是青灯古佛,再也不用的这些世间俗事了。 折虎和老杨这些卫士,都是她的家丁,虽然都属于折家,但折可存一系一直居住于岢岚军。要不是苛岚军被金人占领,折月秀一家也不可能回府州,那里只能算是寄人篱下。 折虎暗暗心惊。折月秀这般,显然是和折可求撕破脸皮,分道扬镳了。 老杨愤愤道:“范圭这厮,竟然舍小娘子独自逃命,真是贪生怕死之辈!下一次碰上了这厮,我定打的他老娘让不出他来!” 见折月秀笑了一下,并不为忤,折虎也哈哈大笑道:“若是有机会,替我也打几下,出出胸中的闷气。这些个大头巾,平日里除了装神弄鬼,肚子里全是坏水!” 折月秀扬扬手里的马鞭,低声嘱咐道:“兄弟们都别大意,对方的骑兵到了。” 渡口上,一部分匪军看到远去的渡船,高声怒骂,开始收集地上的包袱盘缠,浑然没把官道上的折月秀等人放在眼里。 官道上,二三百骑士当先,腾起一路烟尘,后面五六百步卒紧紧跟随,凶神恶煞,一起向折月秀等人而来。 烟尘滚滚,地面震动,骑士们形成一个半圆围来。马上的骑士面容狰狞,人和马浑身是血,嘴里高声怪叫,刚才不知屠杀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贼人分成三面,向折月秀等人紧逼而来。这些人马上挂满了大小包袱,有些贼人马上还捆着年轻妇人,分明一群衣冠禽兽。 马上的骑士们纵横而来,当先的汉子纵马向前,目光里都是淫邪和残忍之色。 他看着前面马匹上身材婀娜、黑巾蒙面的折月秀,狞笑道:“兄弟们,不要用弓箭,给我活捉了前面的黑衣小娘子,大哥重重有赏!” 贼人们挥舞着刀枪,嗷嗷大叫着向前追来。 折虎看土匪人多势众,大声道:“折小娘子,我们兄弟一起向东面冲,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你先行离开。若是散了,咱们在潼关渡口见,也好乘船回去。” 折月秀点点头,低声道:“等一下冲的时候,把马上的绸缎、银两、金银器都扔了,这样大伙逃离才有把握。” 老杨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折小娘子,那可是你的嫁妆,可是有四五千贯钱。这样不行!” 折月秀眉头一皱,厉声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是弟兄们的命重要,还是这些劳什子东西重要。若是再耽搁下去,弟兄们都要交代在这。还不快去!” 众人都是心中一热,一起在马上肃拜道:“多谢折小娘子!” 众贼人向前,还有三四十步,却见对面的女子和骑士一起调转马头,一起向官道东方而去。 贼人气的大骂,在后紧紧跟上。东面的贼人看折月秀等人前来,也是拍马而来。 折月秀等人长弓在手,张弓搭箭。折虎大喊了一声:“射”,众人纷纷把手里的羽箭射了出去。 折家子弟,自小就是在马背上摔打,人人弓马娴熟,射箭更是探囊取物。众人弓箭射出,不等看战果,已经是第二箭、第三箭连续射出。 东面的贼人惨叫着栽倒一片,但陕西民风彪悍,贼人也是颇为强悍,许多人栽倒在地,其余的步骑士卒却是不管不顾,只顾把手里的羽箭不断射出。 “噗!噗!” 羽箭驰飞,当先的几名护卫栽下马来,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随着贼人的羽箭不断射出,又有五六名骑士栽下马去,后面的贼人瞬间赶上,受伤落地的骑士很快就血肉模糊,惨不成形。 幸亏贼人的弓箭手不是很多,折月秀等人伏在马背上,冒着箭雨,冲入了对方的骑阵,双方开始狠狠地撞在一起,舍命拼杀起来。 后面追赶的匪首恶狠狠地叫道:“兄弟们,追上去,杀了这群狗日的!” 折虎砍翻两名贼人,见对方的步卒围了上来,挥刀猛砍,皮带断裂,马身两边的木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无数的绫罗绸缎、金银财宝从箱子里面掉了出来,随着人马的脚踢撞散,到处都是。 无数的叛军步卒发出惊叫,全部扑了上去,你推我搡,拳打脚踢,争着抢夺财物,整个官道上乱成一团。 匪军大都是西北的寒门百姓出身,那里见过如此多令人怦然心动、垂涎三尺的宝物,他们一个个拼命抢夺,完全不顾己方将领的叫喊。 匪军里沾亲带故,再加上折月秀等人并不是生死强敌,谁也不敢对拦住去路的同袍罔意滥杀。贼人骑士为自己的步卒所阻,只能绕开官道,从原野里向前追去。 折虎等人虽然冲出重围,但也是死伤惨重,剩下的只有寥寥数人。 贼人骑士恼羞成怒,羽箭呼啸射出,直奔折月秀等人而去,一时间箭如蝗飞。贼人们张弓搭箭,瞄准了折月秀和她的战马,呼啸射出。 折月秀的马一连遭了几箭,最后一下正中马臀,长箭直入尺许。 战马吃痛,再也承受不住,一声悲鸣,窜出了官道,冲出了河堤,翻滚了下去。 折月秀被抛了出去,直落入滚滚的渭河之中,浪花翻滚,她也被河水带着向前而去。 折虎等人胆战心惊,一起来到渭河岸边,众人想要去河边细看,后面的贼人追兵又蜂拥赶了上来。 众人看了看涛涛而去的河水,那里还有折月秀的影子。众人都是摇头叹息,黯然打马,向前疾驰而去。 在被河水卷入的一瞬间,折月秀的心反而安静了下来。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逃也逃不脱。 现在,她终于可以义无反顾的追随那个风一般的男子了。 可是,当手触到木板的时候,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紧紧抓住了木板。 河水冰冷刺骨,就在她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却被河水冲到了岸边。 她精疲力尽地上得岸来,休息了一会,刚想起身,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两把钢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千万别动,否则要了你的小命!” 她浑身泥浆,早已脏透,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另外一人仔细看了几眼,大喊了起来。 “大当家的,抓住了一人,看样子不是官府的细作,是个女子!” 折月秀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一颗心沉了下去。 想不到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026章 拓业 北宋虽然有五大窑,定窑和磁州窑也居于河北,但金人南下,早所过残败。只不过民间匠人犹存,要恢复起来,并非难事。 自从在固镇建了铁厂以来,王松又聚起了一批河北民间匠人,把磁州窑和定窑的生产又恢复了起来。 磁州窑是北宋制瓷工艺的珍品,也是北方著名的民间瓷窑,有“南有景德,北有彭城”之说。磁州一带生产磁州窑器的民窑甚多,恢复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定窑,和磁州窑大致一样。民间会烧窑器的匠人不在少数,恢复也是极其容易。 磁州窑品种诸多,以白地黑花、刻划花、窑变黑釉最为著名,而定窑则原为民窑,北宋中后期改烧宫廷用瓷,以产白瓷著称,兼烧黑釉、酱釉和绿釉瓷。 定窑和磁州窑瓷器都是大宋名瓷,不仅在大宋国内风靡已久,在海外也是广受欢迎。王松把它们恢复起来,自然是要延续中华文明,并且从中赚取巨额利润。 毕竟,军中的饷银和赏赐,有很多都要他王松自掏腰包。就拿抚恤和犒赏来说,一场仗下来,那就是天文数字。 玻璃为梵语,非后世所谓之玻璃。又作颇黎,汉语译作水晶,有紫、白、红、碧四色。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云:玻璃,本作颇黎,颇黎国名也。其莹如水,其坚如玉,故名水玉,与水精同名。 就像王松让人所做的千里镜,用的就是天然的白色水晶,事实上也就是透明玻璃。 后世玻璃是廉价之物,一个普通水晶玻璃杯,也就三四块钱,家庭也都是玻璃窗、玻璃门。就连一般的家庭也随便能买的起一架普通的望远镜。 事实上,玻璃在历史上曾是最昂贵的物品之一。直到吹制法发明之后,玻璃才逐步成为日常用品,在此前二三千年的悠长岁月里,玻璃一直是与黄金和宝石比肩的奢侈品,只有少数上层显贵才能享用。 玻璃在华夏历代的市场潜力并不大。玻璃的酒杯或花瓶,与瓷器相比较,无论是从成本上讲还是从美观上看,并无优势。瓷杯比玻璃杯更适合华夏的茶文化和白酒文化。当然,反过来也成立:玻璃杯比瓷器更适合西方的葡萄酒文化和啤酒文化。 葡萄美酒夜光杯,夜光杯是用白玉做成的杯子。不过在王松看来,若是要喝葡萄酒,玻璃杯要更好一些,更能阐释西方礼仪。 用玻璃做窗和华夏传统文化有一定冲突。华夏文化讲究底蕴和内涵,含蓄和朦胧,不喜欢透明直白,一览无余。很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隔层窗户纸,虽然一捅就破,但捅破就大煞风景。 但是,作为精美的艺术品,王松相信,只要玻璃一面世,必会赚得盘满钵满,人们也会趋之若鹜,形成市场新宠。 部下雄兵数万,将士的犒赏和抚恤,再加上火器的研发,每月花费就得近十万贯。这也是王松一直以来头痛的问题。 自古以来,庶政的根本就是银钱。 囊中羞涩,就得开源节流,最重要的还是在开源上。 绞尽脑汁之下,后是与他工作经历有关的几样产品立即涌上心头,其中之一就是这玻璃。 大学毕业后,他曾进了一家北方最大的玻璃公司,担任国际部的一名外销员。不过,性格孤僻的他,最终离开了工作四年之地,四处碰壁,最终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无法自拔。 好的一方面就是,他对玻璃制品的生产,从原料到成品,从生产时间到生产温度,从生产工艺到吹拉成型,可谓是无一不通。 而年年春秋广交会,也使得他对各类玻璃产品熟稔于胸。若是把后世的玻璃生活、摆设用品投放到900年前的国度,一定会惊世骇俗,赚个盘满钵满。 “将军,你觉得如何?若是觉得不好的话,小人可以马上去改进。” 来自定州的定窑窑工张民,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说道。 从春天到秋天,半年多过去了,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失败,试验,终于透明晶亮的玻璃制品生产出来了。 虽然林天佑自己自信满满,但还是需要得到王松的最后确认,方能正式投入生产。 玻璃和陶瓷生产过程差不多,可是从原料的不同,窑炉的构造,生产工艺的控制,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玻璃器皿,锅碗瓢盆,玻璃杯、花瓶、玻璃珠,晶莹剔透,琳琅满目,精美绝伦。 而这些花瓶,水杯,圆碗、圆盘、圆形玻璃杯等等,此刻在王松眼里,就是一个个大金块,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几块平平整整的平板玻璃,就放在桌边。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平、那么透,但在这个时代,已是绝无仅有了。 林天佑收回心思,沉声道:“张民,你做的不错。把第一批生产的产品确定下来,我来禀相公,相信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安排生产了。” 张民虽然是主事,但他只负责玻璃工厂的生产,至于工厂的实际管理者,则是邓世雄和林天佑,二人负责玻璃厂的经营管理。 和铁厂一样,玻璃厂也是实行军事化管理,属于军方的直属单位。 巍巍太行山,到处都是丰富的石灰石资源,白云石,石英砂更是到处都是,而作为燃料的石炭则是就地取材,含有玻璃工业所需的所有原辅料。 制造平板玻璃所需的锡等,则是从四川各路、河南府买来,虽然时局不稳,但曹运还算畅通,也能保证这些物资从外地未来。 玻璃工厂的整条生产线,都是由王松自己设计,但所有窑炉的建造,还都是由张民等人完成。王松只是提出关键点的修改意见。 以目前玻璃作坊生产线的生产能力,大约每天可生产20万斤左右的玻璃制品,相当于15厘米高的玻璃杯可以造上万个了,已经是独步华夏了。 张民原来是大宋定窑的一位窑工。金人南下,中山府首当其冲。张民随难民南下,流落在太行山时,因为有一技之长,便和另外一个定窑的工匠曹云一起,被任命为了玻璃厂的主事和副主事。 当年在定窑做窑工时,每月饷钱只不过一贯。到了玻璃厂这里,月薪10贯,工作适度,吃喝全包,一家人生活,绰绰有余。 没有进玻璃厂以前,张民在家萎缩懦弱,被浑家天天指责,毫无夫纲可言。可到了玻璃厂任主事后,外面其他难民吃不饱饭,张民却每月有丰厚的饷银,住的地方还有卫兵驻守,浑家的脾气也莫名好了起来。 她生怕哪一天丈夫不高兴,真把自己给休了。 这一天,张民很晚才起来,他四肢酸软,晃晃悠悠。昨晚妻子让他为所欲为,一个劲地折腾,和以前都是板着个脸,一种姿势,实在是天壤之别。 吃完妻子做的早饭,穿好妻子准备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张民慢慢悠悠、志得意满地来到玻璃厂里,刚一进生产作坊,头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玻璃碗、玻璃杯要大量生产,都先各来一万套。这些生产容易控制,要的人也多。还有玻璃碗一定要成套,各种尺寸的都有,上面的浮雕还要做得深些,这样才能吸引顾客!” 王松侃侃而谈,曹云拿着铅笔和纸,在一旁连连点头,一直记着。 “一万套!” 邓世雄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跟着拼命摇头。 “相公,一下子造这么多的东西,要是卖不出去咋办?还是稳当些,造个两三百即可。” 邓世雄的担忧看在眼里,王松哈哈大笑了起来。 “卖不出去!邓黑脸,你就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王松不经意又冒出一句后世的话来。 即便是5贯钱一个水杯,一个玻璃碗,5万两也是绰绰有余。除去成本1000多贯钱,这又是一个怎样的暴利! 这相当于后世,一个5元的玻璃水杯,你可以卖到500元,成本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虽说和后世动辄上千顿的工厂比起来,这座玻璃工厂只能是座手工作坊,但这并不能抑制王松心头的兴奋。 生产的成功,只是第一步,现在就看一番运作之后,投入市场后的反应了。 垄断式的经营,再加上过硬的质量,精美的设计,不爆才怪! “相公,这杯子5贯钱一个,到哪里去卖,才能卖得出去?” 邓世雄拿起桌上的杯子打量着,一边摇头,一边嘴里面啧啧称赞。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老百姓可买不起!” “邓黑脸,你可提醒我了!” 王松一下子高兴了起来,他思索了一下,然后在桌上的纸上画了起来,几个成对的花瓶,杯子,水壶等,一个个冒了出来。 “在做些礼品装,上面刻上富贵吉祥、百年好合,白头到老等等这些字样,做一些礼盒,要做的漂亮些,包装起来,作为嫁人、送人的礼物……” 邓世雄一下子打断了王松的话,大声喊了起来。 “相公,这是个好法子。平常用不上,送礼或者珍藏,总该是义不容辞吧!” 两人目光相对,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相公还是那句话,咱们到哪里去卖,总不能在武安这个穷地方吧?” 邓世雄又开始发愁了起来。 “就想着这些小地方,要想卖得好,还得是东京城。” 东京城繁华富庶,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富贵人家众多,大宋境内海外的商人聚集那里,自然是最佳的去处。 “相公,你可真舍得花钱啊!” 邓世雄穷苦百姓出身,又开始感叹了起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王松手指张开,又开始合拢,握成一个拳头,表情狰狞。 “就是要把他们的钱,从口袋里、箱子里、地窖里都掏出来,放进咱们的腰包!” 所有的人都是哈哈大笑,邓世雄也是心里轻松了不少。 “相公,派谁去东京城,不会是小人吧?” 看到王松目光在自己身上转悠,邓世雄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你不去谁去,难道是我去!” 王松瞪起了眼睛,吓得邓世雄一个哆嗦。 “你把手头的事情放一下,挑选一些精兵强将,马上去汴梁城。事关上万兄弟的吃喝,你可是不能拉稀摆带!” 王松转过头,看到车间门口目瞪口呆的张明,笑着招了招手。 “张主事,赶紧过来,大家商量一下,怎么样安排生产。” 张民如梦初醒,赶紧答应了一声。 外面都传王相公死了,都是乱放屁。王相公要是死了,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怎么办? 还有曹云那小眼睛,自己再不勤快点,恐怕这小子就要阴谋篡位了。 027章 兴业 汴梁城,北距燕赵,南通江淮,水陆都会,形势富饶。汴梁城距离大名府,不过十驿,倘若有变,大军倾刻而至,疾雷不及掩耳。 从大名府到汴梁城,漕运贯通南北,水陆交通要地,自然是商业拓展的不二之选了。 京畿周围虽屡遭战火,但漕运尚未断绝,选择汴梁城自然是上上之选了。 虽是屡遭战乱,但汴梁城还是有超过五十万的人口,街边商铺还是鳞次栉比,街上百姓依然川流不息,众人熙熙,人来人往。前店后坊、街道纵横,可见汴梁城的繁华非同一般。 热闹异常的大相国寺,肯定是汴梁城最繁华的所在。干净整齐的大街,锦衣华服的富商巨贾,达官贵人;意气风发的饱学之士;浓妆艳抹,香风扑鼻的名门闺秀,富婆阔太,各色人等,一应俱全。 这里是汴梁城的商业中心,珠宝玉器行,金银首饰铺,锦绣丝绸店,古玩字画店,甚至酒楼瓦子更是无处不在,乃是汴梁城百姓经常出没的去处。 几天前,所有汴梁城的富商巨贾,都接到了来自小甜水巷一家叫“雅藏轩”的琉璃店的名帖,邀请他们参加自家店铺的开业大吉。“雅藏轩”的掌柜邓世雄,乃是来自河北的一名富贾。 宋朝允许甚至鼓励官员经商今,宋太祖时,仅在宋代私营邸店业(货栈和客栈)的致富官吏,文官方面就有宰相赵普、何执中等,武官方面有米信、保吉等。宋仁宗时,王安石曾经在《上仁宗皇帝言事书》上吐槽宋朝官员的收入太低,而用一切手段捞钱:“官小者,贩鬻、乞丐,无所不为。” 所谓“中兴四将”之一的刘光世,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他曾公开动用八千士卒从事自己的物流事业,自称“当代陶朱公”。 另外一位“中兴四将”、曾任枢密使的张俊更是经商中的佼佼者,只要能赚钱的都涉足其中。他役使士卒在临安府修建酒肆,名“太平楼”,又派人到海外贸易,出售陶瓷、丝绸等特产,换回象牙、沉香等物在宋地出售,获利数十倍。 这还不算完,张俊还兼并了大量良田并租给佣户,每年仅田租这一项收入就达六十多万斛粮食。史书称张俊“家多银”,临安的百姓还讽刺张俊为“钱眼内坐”。 “雅藏轩”前,不断的有人拿着请帖进入。伙计们彬彬有礼,笑容可掬,邀请客人进入。 今天,是“雅藏轩”开业的日子。 玻璃是新产品,市面上根本没有相同或者类似的产品,销售上是开铺零售和批发共行。当然,作为规模化生产的玻璃品工厂,王松自然希望是批发,那怕便宜点,也要尽可能快的弄到大笔钱财。 运河贯通南北,汴梁城商贾众多,正好可以借助他们,开拓市场,把玻璃卖到江南和海外去。 “雅藏轩”里面的二进院子,是一个类似后世展厅的玻璃陈列厅。一个个一人高的玻璃展架靠墙而立,分成几层,上面井然有序地摆着各种玻璃产品。 陈列厅的设计和建造,是王松按照后世的玻璃展厅制成。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玻璃门,保证了室内充足的光线。精致的窗帘又使得里面含蓄一片。 展厅中间,一张玻璃表面的圆桌,上面放着十几个造型各异的玻璃杯,里面倒上了西域的美酒,别有一番风景。客人们可以一边饮酒,一边欣赏。 客人们一个个走进点来,纷纷小心翼翼的拿起展架上的产品,三三两两,评头论足。 大鼻子、卷头发的赵汉一进来,眼睛立刻就被里面的物件看花了。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透明,如此大小形状一致,如此精致的“琉璃”制品。他不由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同时又有些意乱神迷。 一串串大小不一的水晶项链和手链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拿起珠子仔细观看,爱不释手。这些珠子不但大小一致,而且和佛珠一样,圆润滑腻,各种大小都有,真正是非同凡响,用来送人或自己佩戴是再也气派不过,一串60到100贯的价格还能接受。 就是去矾楼吃顿饭,不也得备上百贯钱,何况这么珍稀的玩意。 还有长圆形空心珠子,串起来用来作饰物,也是气派的很。再加上那些玻璃杯,各类碗盘,酒杯,水果盘,当真是应有尽有,惹人注目。 “赵仁,你说说,你见过这么通明的东西吗?这些宋人真是聪明,竟然能造出这样的东西!” 赵汉拿起一只透明的浮雕玻璃碗,向旁边一个长相接近的中年汉子低声问道。 “赵汉,此物如此晶莹剔透,而且大小统一,简直是闻所未闻!关键是街市上没有,若是能投到街面上,定会赚个盆满钵满!” 赵仁眼睛放光,兴奋地说道。 赵仁和赵汉都是犹太人,公元10世纪的时候,宋朝的都城汴梁城繁荣昌盛,为异邦人所吸引,流连忘返,许多人爱中华锦绣文明,最终选择留下。赵仁等人的祖先也是一样,他们通过丝绸之路自波斯来到宋朝,还给宋朝皇帝赵佶带了很多贡品。 赵佶热情相待,并给予他们“归我仲夏,遵守祖风,留遗汴梁”的优厚待遇,并赐予他们十七个汉人姓氏,其中主要有七个大姓:赵、艾、李、张、石、金、高,还包括出自张姓的章姓,总共八大家族。其中,被赐予的赵姓,在当时属于国姓,可见宋朝皇帝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自此,这一支犹太人就定居中国,繁衍后世。 犹太人乃是天生的商人,路遥称他们是欧洲的吉普赛人,不屑定居,四处流浪。 两个犹太宋人看着眼前的精致玩意,一个个都是兴趣盎然,目不转睛,心里却已经在盘算,以怎样的方式和价格把这些宝贝卖出去。 展厅里,几个口齿伶俐的伙计正在给前来拜访的客商们讲解着产品的器形和尺寸,以供客人选择。 宋人富裕,前来观看的许多百姓,都是各自买了些爱不释手的玩意回去。从20银子的水杯,200银子的花瓶,再到500两的垂帘,各人都是欢天喜地,用尽囊中之物,这才尽兴而归。 店铺前人山人海,邓世雄不由得心里后悔,带的东西太少了。 一个来汴梁城的四川富商,一下子就买走了300个水杯,讨价还价下,花了5000贯钱,最后欢天喜地地离开。 另一个湖广巨贾,无意中路过,一下子就购进了100多花瓶,花了足足上万贯。 这个时候,邓世雄不由得又佩服起王松来。也不知道王松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竟然能造出这样巧夺天工的东西。 一个圆领青袍、垂脚襆头的清瘦士子,和一个打扮相似,年纪稍长的读书人,一起走了进来。 二人见了架子上的玻璃产品,都是十分惊讶,不停的端详样品,看的十分仔细。 “两位官人,有什么需要问的事情吗?” 伙计笑容满面,毕恭毕敬地说道。 “兄弟,请问这种碗,所有做的都一模一样吗?还有其他大小吗?” 年轻一点的士子拿着一个浮雕小碗,轻声问道。 “是的,官人。所有的都一模一样。这种尺寸是正规的宴席用的,用来吃米饭、喝汤最好。还有两种尺寸,一种是儿童所用,一种是盛放菜品、或放水果。你看,这是样品,大小都是一模一样。” 士子看到旁边的邓世雄,不由得脱口而出:“邓世雄,你怎么会在这里?” 也难怪他如此问。邓世雄乃是王松的跟班,王松不在了,想不到他却干起了商贾之事。 邓世雄赶紧陪笑上前,毕恭毕敬地说道:“小人见过赵相公。” 原来来的人,乃是大理寺卿赵鼎,赵若澜的亲生父亲。他虽然没有请帖,但却是不请自来。 看到赵鼎看的入迷,邓世雄笑道:“既然是相公来了,在下就送相公几件俗物。” 赵鼎摇了摇头,瞪眼道:“王松已死,你也不易,本官怎能拿你的东西。见到我家三十六娘,让她回家一趟,家里人都想她。” 他是官宦之家,家财万贯,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小钱。再说了,王松已死,他又何必难为王松手下的这些忠义之士。 邓世雄暗暗摇头。王松活着的信息,千万不能让这些人知道,否则还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先生,这门窗上的平玻璃你们也卖吗?” 金有成仔细端详着架子上的平板玻璃,眼睛里面全是贪婪之色。 一眼看到这玻璃,金有成便敏锐的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对于高丽国内那些官宦,富商巨贾人家来说,窗明几亮,干净易于清理,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噱头。 再加上这些玻璃瓶,玻璃杯,玻璃碗等,只怕自己很快就会一夜暴富了。 金有成乃是高丽王朝在大宋的驻外人员,虽然属于负责海外贸易一块,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在华驻派官员。 “官人好眼力!” 邓世雄看了看这位宽袍高帽的高丽异族,解释道:“客人,这平板玻璃的确是本店的另外一个招牌。士子们平日里读书,书房里面光亮不好,长久看书,对眼睛不好。若是用上了玻璃门窗,光线充足,必定对士子益处不少。” “这碗碟、杯瓶之类不算难销。只是这平板玻璃却实在是新鲜,要用到门窗装饰上去,还要测试销量,所以急促不得。” 金有成思考了一下,继续道:“我需要的货物数量较大,还是高丽异邦,都是这般好物,再给些惠让吗?” 邓世雄笑道:“物件好坏,绝无坑蒙拐骗之举。贵方可以在装运货物前查验货物。至于价格,海上买卖,有半成的让利,不知可否?” 两人谈的也算投机。一会儿就扯到了新产品上,倒是让后面的人都紧张了一下,怕被这夷人捷足先登,没有了货品。 商家被告知,目前展示的只是部分产品,还有断断续续的新品会出来。看来这“雅藏轩”还真是颇有潜力。 午后,商家已有了初步的合作意项。对于一个新品的上市,可谓是一炮走红,大获成功! 许多产品,价格十分离谱,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惊诧。一串手链的价格80贯钱左右;10厘米的玻璃圆碗30贯钱…… 三天时间,卖出的2000多件玻璃产品,竟然卖出了6万多贯钱! 和商家的订单,不包括平板玻璃,已经是70多万贯钱。库存已经不够,还得继续加紧生产,在一个月内交货。 邓世雄脸上的肌肉已经笑得扭曲,这时,他才理解了王松所说的,数钱数到手抽筋。 原来,数钱,脸上也会抽筋。 028章 情事 “相公,你可是当朝陶朱公啊!” 看到眼前的物品和价格清单,马扩不由得瞠目结舌。这世界上最能赚钱的,莫过于这玻璃生意了吧。 他拿起一直玻璃管状标有刻度的东西,疑惑地问道:“王相公,这又是何物,为何如此奇形怪状?” “这叫温度计,也叫寒暑表,既可以测试外界温度,也可以测我们人体的体温。” 他笑笑道:“比如,人体正常的温度为36-37度。若是有人发烧,我们可以用他来测,若是高出了37度,就说明此人可能发烧了,也就是发热、发烫,就需要去看郎中。” 马扩半信半疑,摇摇头道:“若是此物用于军中,将士们有个头疼脑热,倒是可以用来测试。相公的是聪明绝顶,想得出来造这样的玩意。” 邓世雄笑道:“这样的东西可不便宜。在东京城,一根可以卖到10贯钱,仍然是购者云集。那些个富商巨贾,达官贵人,人人家里都是最少一根。” 王松微微一笑。这样的水银温度计看起来复杂,实际上制作非常简单。一个盛有水银的玻璃泡,毛细玻璃管,上面有刻度和温标即可。 至于温度也十分好确定,冰水混合物为零度,烧开的开水为100度,就这样界定温度范围。 “相公,你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又为何物,不能喝汤,也不能饮茶,看起来颇为怪异,到有些像刚才那个寒暑表。” 马扩拿起一个试管,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过来看过去。 “马宣赞,这现在是我个人的实验用品,将来会有大用。” 作为化学专业的大学本科生,于公于私,王松都想见有自己的一个私人化学实验室,而试管、烧杯这些基本的玻璃仪器,自然是要全套都有。 “相公要这青矾油作甚,还把它放在罐里封闭起来。” 马扩指着一个个密封的深色玻璃罐,疑惑地问道。 “马宣赞倒是见多识广,还知道青矾油。” 王松赞赏了阅历丰富的助手一眼,这要是放在后世,妥妥的理工男一个,当个所谓的专家,应该不成问题。 可惜了,在这个年代,这辈子只能舞刀弄枪。 青矾油就是硫酸,是青矾,也就是绿矾煅烧所得,所以叫“绿矾油”。 天然绿矾主要成分是硫酸亚铁,把它密闭起来煅烧,生成物里有三氧化硫,三氧化硫溶解在水里面,就成了硫酸。 至于实验室中的硝酸,同样也是如此。盐硝经过过滤、提纯、煅烧,生成二氧化氮,二氧化氮溶于水,就成了硝酸。 硫酸与盐溶液反应,就生成了盐酸。 至于那些白色溶液氢氧化钙就更容易了。大理石经过煅烧,生成生石灰,生石灰溶于水,过滤、沉淀,澄清的水溶液便是氢氧化钙溶液了。 氢氧化钙溶液与碱溶液混合,就能得到烧碱。工业上的三酸两碱,基本配全了。 当然,现在只是实验方面,要想大规模的生产,还需要一段时间和过程。 “林兄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铁厂造出来的东西,从来都是直接运到军中,如何能向朝廷索要银两?” 岳飞放下茶杯,打量了一下“办公室”里的东西,这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 以前河北忠义军的火器供给,都是林天佑让人送到军中,目的是为了技术不外泄,看起来有些小人之嫌,却是迫不得已。 历史上,大宋寡廉鲜耻、毫无节操的官员数不胜数:秦桧、杜充、刘豫、王时雍,如果火器技术落到这些人手里,对于整个民族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岳飞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若是王松还在,又何需他抛头露面,苦苦哀求。就像自己的房子卖给了别人,回去拿遗忘的一样东西,却要向新房主百般解释,心里头实在别扭。 “二位相公,你们说的是以前,而不是现在。” 林天佑给二人添上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微微笑道:“以前王相公无偿供给,那是他心地无私,心系朝廷。如今王相公不在,自然要收取银两,否则这铁厂如何经营?” 张浚眉头一皱,沉声训斥道:“林将军,北虏猖獗,王师节节败退,各路糜烂不堪。朝廷危急,需要大量的火器前去支援,你却在这百般刁难,难道真不怕大军前来,将这里夷为平地吗?” 林天佑勃然变色,怒声道:“这里本就是私人置业,又不是朝廷官营。朝廷若是派大军前来,此举和强盗何异?” 张浚怒不可遏,拍了一下桌子,愤然而起。 “限你三日之内,把需要的火器如数运往军中,否则休怪本官无情,兵戈相见!我也告诉你,除了用银两、粮食来换,否则休想!二位请便,恕不远送!” “张相公,要不是看在你对忠义军的兄弟还不错,我早已将你扫地出门!” 林天佑勃然变色,断然下了逐客令。 张浚脸色铁青,拂袖而去。岳飞摇了摇头,紧紧跟上。 王松从后堂出来,林天佑上前道:“大官人,不知道小人此举,是否不当?” 王松点点头,冷声道:“做的好!这些士大夫,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本官以前为朝廷省下了海量的银子,难道就不能拿出来点?兵戈相见,给他们个狗胆!” 历史上,靖康之耻,女真人得到的金子就有607,700锭,银子2,583,100锭。王松解了汴京之围,每年20万两的岁贡,因为宋金的长期战争,连10万两也没有交出。 如今,这些士大夫前来,竟然还想空手套白狼,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真以为还是以前! “大官人,若是朝廷真的派大军来攻,又当如何?” 林天佑毕竟年轻,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 “大军来攻,本官绝不会手下留情!” 王松冷笑了一下,眼神里的冷色,让林天佑不寒而栗。 “且不说张浚敢不敢,有没有这个权利,就是朝廷大军前来,不在这里丢下四五万人马,想都别想!” 林天佑沮丧道:“就怕断了咱们的财路!” 王松摇摇头道:“天佑,你琢磨东西是个好手,人情世故却是不懂。宋军随后就会送来银两。宗泽可不是张浚,他不是强取豪夺的主,知道权衡利弊。再说了,他就不怕逼急了,你我投靠金人?” 林天佑稍稍放下了心,这才轻声道:“大官人,刚才和岳飞兄弟闲聊时,他说了一些事情,不知道小人当不当说?” 王松点点头,温声道:“是关于番子南下的消息吧,但说无妨。” “大官人,岳兄弟说,女真人攻城略地,许多“汉奸”纷纷投敌。淮南招捉使李成,济南府知府刘豫,这些人纷纷降金,金人兵势正盛,或许不久就要兵发汴京城,大宋危矣!” 刘豫,历史上金人扶植的伪齐皇帝;李成,勇猛强悍的宋人降将,金人的急先锋,历史并没有多大出入,这两人还是几乎同时当了“汉奸”。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王松一边看着房间里面陈列的火炮,一边问道。 “大官人,此事可是和你有关,邓世雄那厮不让说,小人不知当不当讲?” 林天佑尚显稚嫩的脸上,浮起一丝犹豫之色。 “你这厮今天是如何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王松笑道:“难道我是暴虐之徒,动不动就会出手杀人,快快道来!” 林天佑低声声道:“相公,朝中传来的消息,太上皇把柔福公主许给了洺州新任知州黄潜善的独子黄秠,听说不久就要完婚了。” 王松一愣,心里面莫名的一阵刺痛,脸色也变得白了起来。 历史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历史上宋高宗赵构的宠臣黄潜善,现在变成了洺州知州。宋徽宗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黄潜善的儿子,除了让他在前线一心一意对付女真人,难道还有别的企图? 如福公主赵多福,一个美丽的误会,白富美和矮矬穷,终究是门不当户不对。 如今,梦醒了,才看透人世间的种种无奈和丑恶。 自己虽然潇洒不羁,文武也算双全,但终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穷措大。 在东京城皇亲国戚、名门世家、大头巾的眼里,自己寒门出身,武夫专权,粗鲁可憎,得到公主垂青,简直有辱斯文、匹夫得势、粗鄙不堪。 拉菲、澳洲龙虾和二锅头、爆炒腰花,怎么可能和谐共存?寒门即便崛起,也成不了生在罗马的贵族。 就像他救了汴梁城,忠义军兄弟尸骨如山,生者伤痕累累,赵金福、赵楷之流依然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对他们依旧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冷漠自私、人性缺失、残忍暴虐、贪婪傲慢,这群蛀虫早已习惯了索取,而从不会对奉献者感激半分。 只有这些肝胆相照的兄弟们,还是聚集在他的周围,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天佑,邓世雄把抽调的士卒派过来没有?” 王松沉默了一下,转换了话题。 “相公,已经派了三千兄弟过来,正在安排驻防。自从得知你阵亡,很多老弟兄都是寒了心,若不是邓黑脸在这里坐镇,恐怕队伍早散了!” 王松点了点头。邓世雄事无巨细,都是做的妥妥当当,这也是他让邓世雄坐镇后方的原因。如今看来,邓世雄果然是不负众望。 “有什么话就说!” 看见林天佑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样子,王松笑道:“天佑,今天是怎么了,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似的。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天佑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大官人,你阵亡的消息,不知如何传了出去。元日前几天,兄弟们给李大家送过节的东西上去,屋子里空无一人。有人看到李大家离开了黄崖寨,一路南下而去,可能是去汴京城或是下江南了。” 王松苦笑着摇摇头,李师师是绝不会回汴梁城的。时移世易,没想到李师师还是躲不过离开河南之地,孤身南下的历史轮回。 他来到这个时空,生命里曾经拥有的三个女人,或不得已成了他人入幕之宾,或得知他死讯后悄然离开,或移情别恋,做了他人闺中妇。 他在大宋的前几年,过得如此的丰富多彩,也是如此的狼狈不堪。如今,一切又要从头再来,这也算是人生的一部份吧。 029章 小东西 夏日炎炎,太行山邯郸段东侧,黄崖寨中,草堂陋室。 此处原是董平一伙人太行山盘踞时的一处山寨,自从河北的铁厂发展起来,这里就成了忠义军固定的一处山寨,李师师到了河北,也就住在这附近。 此时已经是深夜,草堂中犹自透露出火光,王松正坐在窗前的一张桌前,奋笔疾书。 一切都是草创,房间的摆设也是颇为简陋,一张床,一张书桌,长方的书架上全是书籍。青砖地面还算平整,不过墙壁却是斑驳不平,上面还贴着两张破旧的年画。 呛鼻的烟味从屋外传了过来,让王松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大哥,你没事吧?” “格吱”一声,赵若澜从外面推门进来,她快步走到王松的身后,赶紧给王松捶起背来。 王松虽然外伤已愈,但是受伤太重,身体的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赵若澜生怕王松恢复不好,王松身边有没有下人,所以她一直在照顾他的生活。 “妹子,你点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呛!” 王松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转过头问道。 “是驱赶蚊虫的雄黄和艾草,可能点燃的太多了些,呛着你了。” 赵若澜汗流浃背,脸上还被蚊虫咬了几个疙瘩。她惋惜地说道:“若是在东京城,咱们可以买到缠香,那样大哥你就不怕蚊虫咬了。现在干戈四起,到处都在打仗,再想买到这些东西,可是难了。” “妹子,大哥多谢你了!” 王松由衷地说道。赵若澜为他跑前跑后,不辞辛苦,若是没有她的照顾,恐怕自己的身体也不会恢复的这么快。 一声声“妹子”,赵若澜的心里早都乐开了花。这个称呼乃是她独有,他从来没有见到王松这样称呼过别的女子。 她还没有回话,王松不由自主的又咳嗽了起来。他继续问道:“你刚说的缠香,又是什么东西?” “大哥,缠香就是浮萍,端午佳节的时候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若是烧之,能祛蚊虫,效果可好呢!” 王松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后世的蚊香吗!不过听赵若澜的描述,只是粉末用纸缠起来烧,用的话太不方便了。 若是能做成像后世一样那种螺旋状,那不就不但方便的多。 “妹子,不用浮萍,也不用去东京城买,咱们可以自己做。” 王松摇摇头道,心里想起了后世的蚊香。作为学化学的出身,虽然他没有甲醛、乙醛、苯之物,但选择一些懂方法制作却也能够期待。 他迅速地在纸上写下了土蚊香的配方,递给了赵若澜。 “松香、艾草、烟叶、极少量的硫磺,再加上木屑混合而成。” 赵若澜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大哥,这真的能行?” “没有任何问题!” 王松点点头,随即在纸上画了个螺旋的形状,连插孔眼都标注在上面。 “到时候你让林天佑他们做一个模具,专门来生产“蚊香”,到时候一定生意特好!” 王松指了指自己床上、悬挂的用夏布做成的蚊帐,笑道:“若是有了这蚊香,夏天就再也不用挂这帐子了,实在是太热了!” 赵若澜也笑道:“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这大宋大江南北,若是都用上咱们造的蚊香,不知要赚多少银子!” 她笑起来娇艳如花,加上长手长腿,身材有些单薄,却甚是笔直。 王松赞道:“妹子,你长得这般好看,若是放在后世,肯定也是一位超模,颇得那些宅男的喜爱。” 虽然听不懂王松话语里“超模”、“宅男”是什么意思,赵若澜也知道王松是在夸她长得美。 她不由得心花怒放,红了半边脸,羞羞答答地问道:“大哥,你说我真长得美吗?” 王松重重点了点头道:“是真的美,肌肤如玉,身材婀娜,秀外慧中,乃是大门闺秀,雍容华贵。对不起,大哥找不出好的词语了。” “大哥,还不如那一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赵若澜忽然动情,从身后紧紧抱住了王松。 “大哥,当年在河南府,我一眼就看上了你。那时我还不懂事,现在三年多过去了,我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你就要了我吧!” 赵若澜紧紧贴在王松背上,胸前的两座笔挺让王松意乱情迷。赵若澜搂住了王松的脖子,在他脸上嘴上猛亲起来。 少女的幽香阵阵,柔情蜜意,无人打扰的夜晚,王松早已沉迷。他搂过了赵若澜,放在怀中,紧紧抱住了她,上下其手。 若是没有赵若澜,此刻他恐怕已经命上黄泉了吧! 最难消受美人恩,难道自己真如陈瞎子所说的一样,一辈子都靠着女人,才能逢凶化吉? “大哥,你说我和那折小娘子和柔福公主相比,却是如何?” 沉醉在温柔乡里的赵若澜,猛然问出这一句话来。 传来的消息,折月秀坠河而亡,折虎等人后来一路寻找,却一直没找到她的尸体。兵荒马乱的,具体情形,不得而知。 至于柔福公主赵多福,王松已经与宋室恩断义绝,两人之间,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看到王松默然不语,感觉到他身子有些僵硬,赵若澜轻轻亲了他一下,离开了他的怀抱。 “大哥,就知道你放不下她们!” 赵若澜来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叠纸,看了起来。 “燕云之地,乃中国生死存亡所系,其势必须收复,乃为200年来,中外上下所期盼以望者。然欲自强敌手中收复故物,必先谋自强,然后乃能有济。宋之国策对内采取苟安政策,因而国内始终衰弱,对外又长冀收复故地……” 赵若澜惊异地抬起头来,问道:“大哥,你这写的是什么,难道要著书不成?” 宋代书籍出版极多,到处都是书坊,也就是后世的书店。许多文人为求名声,自然以出版自己所识,最为捷径。 “这都是写给所有沦陷区和两河之地的百姓看的。” 王松沉声道:“若是我大宋人人都奋起抵抗,番贼又岂能如此猖獗!” 一直以来他所后悔的,就是忽视了报纸这个强大的宣传工具。改变人们的思想,这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以前他受制于大宋朝廷,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开手去做,而无掣肘之忧。 王松抬起头,对赵若澜道:“明日你派人去找一下梁兴,让他来见我,我有要事和他相商!” 赵若澜点点头,看到王松又埋头写起来,轻轻拉上门,悄悄走了出去。 良久,王松才叹息了一声,过去的就该过去了,何必又放在心上。 赵若澜对他的情意,他又岂能不知。 只是…… 他摇摇头,俯身又写了起来。 铁厂的办公室里,林天佑拿着一杆火铳,递给了王松。 “相公,这是你要火铳,不过尚需改进。” 王松颤抖着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下,觉得枪管太细。 “相公说的不错。我也正在改进,扩充铳管,加大用药量。弹铁、铁石、火药池没有多大问题,就等改进后的新品了。” “试过了没有,能打多远,能不能破甲?” 王松点点头,林天佑已经走在了前面。 他估摸了一下,这火铳大概长四尺,拿在手上重量,基本合适。 “相公,这火铳身长四尺,口径14毫米,外径20毫米-30毫米,用药一两,30步内可破重甲。” 长期跟王松打交道下来,林天佑满嘴都是王松的专业术语。 “三十步,那我的士兵不是全被对方弓箭手射光了!” 王松摇了摇头,郑重道:“你自己再加以改进,想要更远,更有威力,一定要加大药量,还要确保火铳不能炸膛。射程,最少也要确保六七十步!” 林天佑点头道:“相公放心,小人已经和工匠们再合计过,早日做成此事!” 王松放下了火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手上沾了这么多油污、铁锈,却如何也洗不干净,王松叹了口气,擦干了手。 “相公,这也是没有办法!” 林天佑苦笑道:“铁房里工作的匠人们,一年四季都是黑脸、黑脖子、黑手,实在是没有办法洗干净!” “怎么会没有办法!” 王松愣了一下,有肥皂不就行了! 不就是皂化反应,并没有什么高科技的东西,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而已。 肥皂,脂肪酸金属盐,金属主若是钠或钾等碱金属。最简单的肥皂,用草木灰和植物油就可以制造。 而化学工业上,氢氧化钠或氢氧化钾和脂肪酸混合,得到高级脂肪酸的钠/钾盐,就是肥皂了。 肥皂制造所需要的一切原料,自然界都有,只不过需要反应采集和纯化而已。 自己已经有了氢氧化钠,只需要大规模生产就行。 “大哥,这油都不够人吃的。这样用,是不是在太糟蹋了些?” 看到王松把一桶油直接倒入了锅里的氢氧化钠溶液里,赵若澜心疼地说道。 “别废话,赶紧烧火!” 王松倒入了30%的氢氧化钠溶液,轻轻地搅拌了起来。 这一步叫做碱析,是制造肥皂的一个重要工序。用过量的碱液使肥皂内少量未皂化的油脂进一步皂化。 王松用刀切下一块黄色透明的半固体,递给旁边看的傻乎乎的林天佑。 “天佑,你再试一下,看你的手脸能不能洗干净,顺便脱下你身上的衣服,也试试。” 不一会,院子里响起了林天佑惊讶的声音。 “相公,你造的这真是好东西,这手上的油渍和脏物都洗干净了,衣服也干净了!” 赵若澜也把自己的手弄脏,半信半疑地洗了起来。 “大哥,你造的真是好东西啊,你得给我留一些啊!这可比那肥皂好用多了!” 宋人用皂荚洗衣净面,是一种叫肥珠子的长皂英,又叫肥皂,也可能是后世肥皂之名的由来。 “放心,以后多的是!” 王松点点头,他沉思了一下,对林天佑道:“天佑,你给我找几个木匠,我要做一些模具,不然这东西再好,没个样子,买不起价钱。” 赵若澜笑道:“大哥,想不到你还有做奸商的潜质!” 王松笑了笑,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只不过,他所图事大,为的是大宋百姓的安危。有了钱,才能把眼前的摊子撑下去。 030章 警世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种叫警示中的小报,开始在大宋境内,甚至是燕云、西夏之地流传了开来。 街头巷尾,穷乡僻壤,酒肆茶铺,民家皇宫,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引车卖浆、苦力船工之流,人人得以一观。 “我朝恢复燕云之地,乃中华存亡之续,势在必为。而我朝之士大夫,寡廉鲜耻,因私废公,不能与君同心,只顾其高官厚禄,纸醉金迷,而毫无报国安民之心,遂使燕云数百年,仍居于北虏蹄下,百姓不谙春秋大义,人人难知华夷之辨……” 陕西华州,郑县县城南十里,官道旁的一处路口,几颗巨大的椿树苍翠蔽日,树间搭起了一座凉棚,几张桌椅构成的茶摊上,坐满了前来纳凉的行人,喝茶不喝茶的都有,摊子的主人也不以为忤。这年头,能活着就不容易,哪里还费得去讨要这些口舌之争。 一张桌子上,一群过路行人围在一个年轻的士子身旁,正在听他摇头晃脑、有滋有味地读着手上的一张小报。 “我朝以文治武,士大夫一家独大,营私舞弊、收受贿赂、欺行霸市、良田千顷、妻妾成群。朝廷之困,百姓之苦,咎由其出。番贼北下,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满朝袖手皆和,身无长策,何哉,只有小家没有百姓,只有家族没有民族。只要其身在高位,衣食无忧,又怎管那草民之安危!” “想我泱泱中华,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英雄辈出,人口六七千万,反而受辱于区区百万之蛮夷小族,签订城下之盟,数欲迁都,以避其锋。何其怪哉?” 书生一边读一边摇头,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茶摊上的众人也个个摇头叹息。 “士大夫寡廉鲜耻,公心私用,可谓一语中的!” 书生把纸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摇头道:“这份?警世钟?针砭时弊,一针见血,后面还写着“连载”,看来是有下回分解了。只是不知这作者“破奴”却是何人?” 旁边一长衫佩刀的年轻汉子沉声道:“这位仁兄只怕是官场退隐之人,不然也不会对这些大头巾们这般熟悉。若只是乡间鄙夫,又怎知这经纶治世之事。看他自命“破奴”,应是一位热血志士。” 另一扛枪汉子也是黯然神伤,摇头道:“番贼如此猖獗,夏人出入边塞,攻城略地,他们四处剽掠,百姓苦不堪言,人人吃不饱饭,官府窝囊之极。” 他神色激动了起来,愤然道:“若是王相公在,这些北虏安敢如此!” “只可惜折可求那厮龟缩城中,见死不救!” 另外一名头戴范阳笠,身穿宋军红色战袄,手持长枪的军汉愤然道:“王相公一万五千大军,歼灭番贼四万余人,苦战至最后数百人,无一人投降。若没有河东义社的兄弟来救,恐怕是全军覆灭。若是折可求这狗贼早些出兵,王相公也不至于折在那府州,番贼也不至于如此肆意妄为!” 众人纷纷叹息不已,茶摊主人却是摇了摇头。一个个都吃不上饭穿不暖衣,还在这里担忧国家大事。若是有眼力见的话,你就喝我茶给我钱,别光坐我的凳子啊。 “掌柜的,这种报纸你还有没有,我们兄弟也想买一份?” 见二人衣着光鲜,不是缺钱的主,茶摊掌柜一下子笑颜逐开,轻声道:“客官,十文钱一份,不过买回去了,可千万别张扬,更不要说是在我这买的。否则,官府的那些公人,可饶不了小人。” 两个汉子笑道:“掌柜的,只管放心就是。那些个贪官污吏,我兄弟恨不得杀他几个,怎会做那种龌龊的事!快快拿来就是!” 掌柜的接过钱,从后面的隐蔽处拿出一份报纸,递给了年轻人。 看到两个年轻人离去,掌柜的心里暗自乐呵。一份报纸可以赚五文钱,今天就卖出去了100多份,够他一家一几天粗茶淡饭的了。 茶摊上的其他行人议论了一会,看看日头没有那么烈,便纷纷离开。 两个年轻汉子买了报纸,一路南行,没有五里,很快上了小道,却是奔往少华山的道路。 两人顺山道而上,各山势险要处,不时有喽啰出来盘查问话。 二人在山坡上一处寨墙高耸的大寨前停了下来,门口的喽啰仔细盘问过后,方才放了二人进去。 “你二人下山,可探得有何动静?” 山寨大堂,曹云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放着的几块银锭。 “金人自完颜娄室府州大败之后,再也没有侵扰京兆府。史斌和官军在灞桥大战,全军覆没,史斌也被砍了人头。” 拿着报纸的汉子恭恭敬敬道:“大哥,外面传言,说王松已经死了,此事乃是千真万确,外面的人都为他抱不平。” 曹云点了点头。王松的事情,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他也已经知晓。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听到曹云问话,年轻汉子赶紧把报纸递了上去,赔笑道:“大哥,折小娘子呆在山上,肯定是闷得慌。小人便买了这一份“报纸”,想来可以让她解解闷。” 曹云一怔,随即笑道:“贾三,算你小子有心,还知道大哥的心思。大哥正在发愁,送什么东西给折小娘子,又怕她不乐意。你这什么报纸来的好,想来可以让她高兴一下。” 贾三轻声问道:“大哥,那小娘子真是折家的人?” “这还有假!” 曹云朗声道:“兄弟们从河中救起折小娘子时,有她的身份文牒。再说了,就她那一身武艺,咱们寨子里,谁是对手!” 他笑嘻嘻地抓着报纸,拿了两锭银子,递给贾三二人。 “这银子就赏你们了,也让你们俩高兴高兴。不过,千万不要声张,若是让其他兄弟知道了,又要说大哥赏罚不明!” 二人眉开眼笑,赶紧接过,连声谢道。 曹云却是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咱们兄弟虽然除暴安良,始终是身子不干净。也不知道,这折小娘子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贾三二人面面相觑,暗暗摇头。自从这折姓女子被救回来后,大哥的心就乱了。 “贤妹,你身子可好了些?” 曹云看着山崖边向远处张望的女子,神魂颠倒,却又自惭形秽,不敢靠的太近。 女子虽是一身粗布青衣,却身材苗条,肤若凝脂,体态端庄,浑身掩盖不住的高贵之气。 听到曹云的话语,女子转过头来,轻声道:“大哥,我已经好多了,多谢你的照料!” 曹云看着女子的秀容,我见犹怜,不由得意乱情迷,一时说不出话来。 曹云面前站着的这位女子,便是那日出嫁途中,遭遇匪乱,在渭河落水的折月秀了。 当时她掉入水中,幸亏她没有披甲,被经过的曹云等人相救,便上了少华山,一直在此休养。 虽然安然无恙,她也并没有回府州的打算,四川更是不能去。思量之下,看到这些结寨而居的义匪人还都不错,便在这待了下去。 大寨主曹云对她的情意,她又怎能看不出来。不过,王松已经身亡,她一颗心已经死透,也没有了另嫁他人的打算,只想在山上随波逐流,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看到曹云魂不守舍的样子,折月秀皱着眉头,就要离开。 “贤妹,你等一下!” 曹云赶紧上前,把手里的报纸递了上去,嘴里道:“这是我托兄弟们在山下买的报纸,里面有不少新鲜事,你拿去看看,全当解个闷。” 折月秀接过报纸,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大哥,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可小妹这一辈子不会再谈婚论嫁。你还是另觅他人,不要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折月秀话音刚落,曹云已经上前一步,急道:“贤妹,大哥只想一辈子守在你身边,你若是不愿意,大哥绝不会用强!” “大哥,你这是何必!” 折月秀摇摇头道:“妹子心里已经有了人,大哥就不要为难妹子了。” 折月秀离开,只剩下曹云一个人在山崖上发呆。 折月秀回到房中,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百无聊赖之下,打开了眼前的报纸。 “太祖之篡周,固为私心自用;太宗之杀弟诛侄,尤私心自用之极致。国君之作为如此,故后来党争发展之结果,遂流于暴力斗争。党与党争,党内亦争,此种风气,盖由太祖太宗导之也。” 看到此处,折月秀不由得嫣然一笑。这文章的作者倒也大胆,竟然敢连大宋开国的两位皇帝也如此鞭挞,不留情面。 不过看这报纸做工粗糙的样子,这也是乡间流传的小报,上不了那些大头巾的台面,不太可能登堂入室。 她拿好报纸,津津有味地继续看了下去。 “东京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若迁都他处,依山河之险以拒番贼,留肱骨大臣于东京固守,并付以指挥两河之全权以抗金,徐为收复太原之计,则中国形势可以危而复安,弱而复强……” 折月秀缓缓放下了这份粗糙的报纸,这些话语看起来如此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谁说过。 她继续看了下去,全是国家形势分析,文章的结尾,却是一首?浣溪沙?,让她莫名心中一颤。 她不由得轻声读了起来。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忆平生……” 折月秀嘴里面默默念着,心里面一酸,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她何尝不是如此,每日里肝肠寸断,活在过去的回忆里面,混吃等死,哪有一丝乐趣可言。 她忽然心中一动,猛然拿起了报纸,翻来覆去的看着,终于在文章的末尾,看到了“破奴”二字。 “破奴”! 折月秀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这不是赵桓给王松的赐字吗,怎么会在这小报上出现? 这样的词,放眼整个大宋,也只有王松,才能做得出来! 难道真的是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若是没死,怎么不来找自己呀? 这个负心人,他到底活着没有? 折月秀泪如泉涌,簌簌而下,胸口如遭重锤,人坐在桌边,整个人已经茫然。 031章 舆论 盛夏时分,清晨,东京城,龙德宫。 后院水榭旁的一处亭台里,檀香袅袅,几个宫女在后面扇着扇子,桌上摆着瓜果冷饮等物,一身道袍的赵佶,正在看着眼前的小报。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好词,好词!” 这位才华横溢的青楼天子,拿到报纸的第一眼,首先看的就是诗词歌赋。至于那些针砭时弊的文章,通通先放过一旁。 “……特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于是蔡京以滑薄巧佞之资,济其骄奢淫佚之志。溺信虚无,崇饰游观,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及童贯用事,又佳兵勤远,稔祸速乱。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者,赵氏甚焉,故特著以为戒。故赵氏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随着他仔细看下去,赵佶脸色渐渐变的铁青,浑身也开始发抖起来。 他“啪”的一下把报纸拍在桌上,站了起来,大声怒喊道:“这是谁写的,马上给我查出来,诛杀九族,诛杀九族!” 旁边的几个宫女吓得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太上皇”,把自己拖出去给斩了。 “太上皇,这是本月流入东京城的一种小报,听说是叫什么连载,七八天就会出一份新的。写着文章的人叫“破奴”,显然不是真名,也无从查起。” 曹勋赶紧上前,垂下头,紧张地等候着赵佶下一步的发作。 “这么说,已经传遍东京城了!” 赵佶颓然地坐下,摆了摆手,摇头道: “朕已退位,也管不了这么多,就由它去吧。” 曹勋挥退了宫女,上前几步,轻声在赵佶耳边说道:“殿前司指挥使王宗濋求见。” 赵佶轻轻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轻声道:“带他到书房见我。” 盛夏时节,本该人倦马乏,奄奄欲睡,但整个两河、陕西、山东、包括京畿各地,却都被一种新出的小报?警世钟?所搅动着。 警世,自然是警戒世人,振聋发聩,使人醍醐灌顶,幡然悔悟。由于纸张的质量一般,只是当时一般流行的用于刊印书籍的黄麻纸,也只有短短几篇,起初并没有引起当时这些读书人的注意。 只是由于这些纸张上刊印的文章针砭时弊,笔锋十分犀利,又夹杂着一些新创的诗词歌赋,虽然篇数不多,却个个都是精品,很快就在各地流传起来。 不多说,只是那一首《浣溪沙.我是人间惆怅客》,就已经引得那些读书人如痴如狂。只是对于大多数的读者来说,值此山河动荡、中原多事之秋,自然更加注重的是当中的国防军事上的分析。 “女真人口不过百万,蛮夷小族,灭辽伐宋,侵凌汉土,何也,燕云之地皆为其有矣!然则我汉土果真不堪一击乎?”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士大夫寡廉鲜耻,武将贪弊怕死,士卒血气全无,以如此软骨无能之辈,对女真岩瞑穴居、茹毛饮血之凶残之徒,焉有不败之理!” “好!好!写得好!” 东京城,东华门外,马行街,杨楼。 一众士子坐在一张酒桌前,大声读着报纸,人人都是精神亢奋。 “我中华礼仪之邦,立世间不知凡几,地大物博,文明源远流长,人口何止千万。前有汉武之英雄,后有唐宗之雄略,中华尚武之风,自古皆然。” 一个士子愤然道:“这位“破奴”兄一针见血,直指我朝积弊。当真可以算得上是警钟长鸣,直入心肺!” “王兄所言不错!” 另外一名士子接道:“王相公乃是圣上的爱臣,为国战死,却被朝中诸臣百般埋汰,诸般诋毁。究其缘由,皆因王相公是一武臣尔。煌煌士大夫,不懂得文以载道,反而是嫉贤妒能,慢待国事,当真是寡廉鲜耻,毫无节操!” 在座之人人人皆是激愤,高声怒骂者有之,摇头叹息者有之,人人直指当朝弊端。 也无关乎众人惊叹连连。这本警世钟不但针砭时弊,而且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大宋面临的弊端。 而关于金人的诸般军政也是分析的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女真人口不到百万,但却占地甚广,其疆域东到混同江;北到火鲁火疃,西北到河套地区,与鞑靼蒙古部、塔塔儿部、汪古部为邻;西沿河外三州。南部以雁门关、拒马河为界,地域千里……” “金人灭辽,承其旧制,奉行两套体制,即女真旧制和汉官制。金朝为勃极烈制度,地方则为猛安谋克官制……” “猛安谋克制度,即百夫千夫长之制。成年男子平日从事生产,战时参加战斗,兵器、粮食自给自足。百姓一千户为猛安、一百户为谋克,谋克为百夫长,猛安为千夫长。万户府下辖诸猛安,猛安下辖谋克,谋克之下还有五十、十……” 自金人南下侵宋以来,不要说民间百姓,就是朝廷上下,包括皇帝,就没有几个人对女真人有如此见识。 打了数年交道,打仗也有数年之久,但要说如何对付金人,金人如何之强,整个大宋朝廷,都还停留在表面,无人有更深的认识。 如朝廷“六如给事”李邺鼓吹金兵如天神的“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下水为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以及“四尽中书”王孝迪的“男子杀尽,妇女虏尽,公室焚尽,金银取尽”,这位“破奴”就以不屑的轻描淡语所总结。 “金人之强,士大夫尽畏之如虎,余谓之时无英雄,使竖子称雄。倘若中华之士皆有勇气抗击番贼,即便人手一杆锈枪,一把钝刀,犹能痛击番贼,驱除鞑虏。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敌之责……” 文章还拿忠义军屡屡挫败金人作为例子,号召百姓奋起抗争,不做亡国之奴。 大宋刊印业发达,书坊到处都是,但要说一时达到兴盛,广为流产者,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明百姓,就是这几份薄薄的连载报纸?警世钟?了。 谁也不知道报纸从哪里来,这位破奴兄又为何人,朝廷也没有明令禁止,这报纸毕竟是鼓舞百姓抗金,减轻的是朝廷的压力。士大夫、地方官员虽然恼羞成怒,也不敢公然抓人,毕竟他们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于是乎,那些气急败坏的士大夫们、做贼心虚的贪官污吏、底气不足的武将禁军,只有缩起脑袋,扮起了鸵鸟,装作听不见外边的流言蜚语。 ?警世钟?或三五日一出,最长也间断不过六七日,市面上沸沸扬扬,落的是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好!好一个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敌之责!” 睿思殿中,大宋天子赵桓看着手中的?警世钟?,不由自主地叫出好来。 赵桓近日的心情不是很好。自从这王松死后,朝廷编练的新军是一批不如一批。武臣懈怠,文臣不知兵,再加上酷暑时节,金人退去,人人都留恋于丝竹美酒,勤于政事者没有几人。 他在朝议上提出趁金人退去,恢复失陷的河间府、真定府,竟招来诸位大臣的一致反对。 这些个文武大臣,尤其是这些士大夫,只要提出恢复失地,就百般阻挠,像割他们身上的肉似的。不过想想也是,打仗要出钱粮,还不是从他们这些大富豪身上出,就难怪他们对此毫不热心。 “官家,这报纸在东京城可是人人皆知,百姓抗击番贼的心气都很高。这对朝廷抗击金人,可是大有裨益呀!” 旁边的宦官高问看到皇帝颇为激动,赶紧上前恭维道。 赵桓点了点头。如今这东京城中,士人、百姓聚集在一起,谈的大多数都是这份报纸,聊的也都是其中刊载的内容。 太学生们自发组织起了一场辩论赛事,讨论宋、金双方的优劣,如何克敌。辩论到了最后,双方谁也不服谁,大大出手,上百人受伤,还有几人差点丧命。 赵桓不由得摇了摇头。想不到如今这太学生,也是个个性裂如火,只是不知道,他们打起架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民间百姓抗金的热情倒是高涨,这也使得赵桓莫名的欣慰。正如这位“破奴”兄所说的一样,若是人人奋起抗击,番贼又岂能猖獗! “破奴”!只可惜王松死了,否则若是有他在的话,自己又何须日夜担忧,金人再度南犯。 “这是最新的报纸吗?下一期的还没到吗?” 赵桓翻看起桌上一叠叠的旧报纸来,这?警世钟?的连载,他都一期不漏地保存完整,上面的许多观点他也会经常和皇后等人讨论。有时他也会拿到朝堂上去和大臣们探究,只可惜大多数人都是装聋作哑,敷衍其词。 看到皇帝发问,高问赶紧回道:“官家,这是今日清晨买的报纸,最快的也要两天以后。不过宫里已经让外面的人注意了,只要报纸一到,必会马上买来给官家过目。” 现在这报纸红极一时,若是没有去早点购买,恐怕会被早去的人买个精光。 想到了王松,赵桓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张横、耶律亘、林风,还有王伦、欧阳澈等人,都还关在牢里吧?” “欧阳澈调往广州、陈东调往雷州。张横、王伦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林风和耶律亘还在太原府的大牢,正在等候官家的发落。” “有什么可发落的,本就是无罪之人。” 赵桓脸色微变,随即沉思道:“传旨给大理寺以及太原地方官员,无论是关在牢中的张横、王伦、耶律亘、林风,还是贬斥在外的欧阳澈、陈东等人,任何人不得加害。否则朕就把他们贬斥到两河边关去,让他们和金人正面对垒。” 高问赶紧应声下去。赵桓看了片刻报纸,眉毛竖了起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这些个佞臣,若不是害得王松惨死,边事又岂会如此崩坏,朕又何必如此夜不能寐,如坐针毡!” 大殿外,一个宦官竖起耳朵聆听,过了半晌,看到左右无人,这才轻轻溜了出去。 是夜,耿南仲书房中灯火通明,人声吵杂,直到夜深人静,里面才安静了下来。 032章 生意 “金藩长,这东京城看起来可是破败了不少啊!” “可不是,番贼真是可恶至极!” 金有成注视着街两边许多破损的房屋,感叹地摇头说道。 这些房屋都是靖康元年女真人围东京城之时,城中太过寒冷,缺乏薪炭,宋军不得已拆除的。当日东京城百姓饿死、冻死数十万人,金银被搜刮殆尽,即便现在过去了几年的时间,战争的创伤还是没能复原。 二人身着高丽宽裤短衣,走在大相国寺北的南门大街,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当日若不是王松在东京城大破番贼,恐怕这繁华锦绣的东京城,早已沦陷了!” 同伴笑笑道:“只可惜王松死了,这番贼又要作恶了。也不知这东京城到底还能守多久。” 金有成点点头。如今是酷夏季节,金人退去,运河上也没有多少盗匪兵患,本国的商人正好可以多购置些货物,运回高丽。 若是金人再度南迁,就凭这些人烧杀抢掠,大肆破坏,所过皆为残破,也不知这大宋密州板桥镇的船舶司,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也许很快,大宋的那些玻璃、瓷器、丝绸,就再也买不到了。 两人沿着街向东走去,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大相国寺周围街市是整个东京城最热闹的地方,金银财帛都可以在这儿交易,茶叶坊、丝绸店、瓷器店比比皆是,就连北地来的鹰鹫也在这屡见不鲜。 “藩长,如何这前面如此堵塞?” 路旁的一家店铺前,人山人海,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站满了整个街面,其中以女子居多。 “我也不明白,咱们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金友成也是有些好奇,带着众人,一起挤了进去。 店铺前,一个年轻的汉子站在桌后,桌上放着两个水盆,里面有半盆水,水盆旁边放着几个长方圆角形和长方形的黄色物体。 “大家都看好了,这衣服可是脏的,是从我刚从身上直接脱下来的。” 年轻汉子把那件脏衣服放在盆里面浸湿,然后拿起一块黄色的长方块蘸上水抹匀,放在了盆中。 “各位稍安勿躁,只要浸泡个片刻,轻轻一搓,就干净了。” 观看的百姓都是在旁边等待,金有成等人也是耐心等待,想要看,到底能发生什么事情。 过了片刻,年轻汉子开始洗起衣服来。众人看到在年轻汉子的搓洗之下,水里很快布满了泡沫。 年轻汉子洗完,在另外一个水盆里清干净了衣服,然后拧干。 “大家都瞧瞧,是不是干净了?” 年轻汉子上前,从每一个人身前走过去,展开了衣服。 “真的能如此干净!” 人群中都是发出一声惊呼,尤其是那些女子,个个都是睁大了眼睛。 “这位大哥,你看你的手这么不干净,上来一洗便知。” 年轻汉子看众人只是惊呼,却没有人行动,拉着旁边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上前,把肥皂递给了他。 中年汉子还有些扭扭捏捏,在众人的重视之下,浸湿双手,涂上了肥皂,开始搓洗起来。 金有成看的仔细,那男子脏兮兮的双手,一番洗搓之下,很快就变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里的污垢也给洗了出来。 “大家看,是不是干净了!” 年轻汉子大声吆喝道:“一块儿肥皂只要三十文钱,大概能洗一个月。一天只要一文钱,却能洗手洗脸洗衣服,多方便。各位家里若是有些贵重衣物,你就不怕用洗衣杵给捶坏了。用这肥皂轻轻一搓,什么麻烦都没了。” 果然是好东西!那些女子的眼光已经离不开眼前的珍宝。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从古到今,这洗衣服的艰辛,又有谁知道。特别是那一家老小,人多的家庭,衣物繁多,洗衣更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那些朱门大户,妻妾成群,奴仆众多,若是有了这肥皂,还不是要方便的多。 “你这肥皂不会是骗人的吧?” 有人在人群中高声呐喊道。 年轻汉子轻轻笑了一声,大声道:“我这肥皂要在这东京城上常年来卖,光着店铺我都花了不少银子。你买一块香皂只有几十文钱,若是我骗你,难道我不要这铺子,还能跑了不成?” “周二,别在这废话!若是不买的话,赶紧给我滚开。掌柜的,给我拿两块!” 人群中马上有女子大声喊了起来。 “我也来两块!” “我来五块!” 围观的百姓纷纷上前,争先恐后,开始买起肥皂来。 金有成本来想围观的人买完了,自己进去再详加观看。谁知道东京城的百姓人口众多,往来络绎不绝,他只有让同伴挤进去,买了两块不同形状的肥皂出来。 肥皂半透明,深黄色,色泽均匀,大概有半个手掌长,寸许厚,顶部写着“中华”二字,想来是肥皂的名字。 “藩长,这肥皂若是能运到咱们高丽去,定能赚它个盆满钵满。” 金有成点了点头。中华果然是文明之邦,连这样的东西也能造出来。 等到日近黄昏,肥皂店铺前才渐渐安静了下来,金有成上前,对着店铺掌柜肃拜道:“掌柜,在下高丽人金有成,想和掌柜你谈一下这肥皂的事宜。” 邓世雄从店里面出来,看到眼前的金有成,不由得叫了起来。 “你不是那位买玻璃的高丽客人吗?” 金有成也是恍然大悟,指着店铺笑道: “邓掌柜,原来这是你的家业。不瞒你说,我正要前去找你。上次的玻璃销售甚好,我想再采购一些,你可要给我个好价钱!” 邓世雄满面笑容,连连道: “好说好说,咱们里面去谈!” …… “公主,这肥皂真好用,还有一股香味!” 侍女虽年纪小,却眉目如画,可以看到将来会是个美人。她一边洗着手,观察着水盆里的泡沫,一边偷偷看着坐在桌前,愁眉不展的赵多福。 “流苏,你整天就知道玩,都已经十五岁了,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赵多福无奈地摇了摇头。 房间里的蚊香静悄悄地燃着,有一种淡淡的幽香。 “公主,你终于说话了!” 流苏高兴地叫了起来,随即却摇头道:“我才不要嫁什么人,除非是王相公那样惊天立地的英雄!那些大头巾们,一个看起来风度翩翩,气度雍容,其实都是草包枕头,又酸又臭,中看不中用!” 赵多福心里有些疼痛,又有些宽慰,眼泪不由自主,又流了下来。 “公主,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王相公,可他已经死了,你就把他忘了吧。” 流苏虽然年纪小,却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她知道赵多福心里难受,却又忍不住提起王松。 “公主,你放心,王松的家人没有受到株连,官家并没有对他们怎样。” 流苏低声道:“听郓王府的孙侍卫说,郓王和康王,还有朝中的大臣,都相对关押在大理寺的张横和耶律亘下手,是官家下了谕旨,让大理寺卿亲自过问,这才不了了之。” 赵多福轻轻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王松战死,他的部下,下狱的下狱,贬斥的贬斥,即便是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若不是金人依旧虎视眈眈,强敌环侧,恐怕王松的老部下,会有更多的人受到牵连,遭遇也会悲惨的多。 “公主,你真的心甘情愿嫁给那个什么黄衙内?” “王松已死,我已经没有了什么挂念。嫁就嫁呗,反正我生是王松的人,死是王松的鬼,爹和三哥他们,都想在我身上打如意算盘,就如了他们的愿吧。” 赵多福轻轻冷笑了一声,让流苏不由得毛骨悚然。 “公主,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走了绝路。不然我可咋办?” “流苏,我不会傻不愣登,也不会让旁人左右。这一辈子,我还要为王松吃斋念佛,谁也挡不住!” 流苏终于放下了心。 “流苏,除了蚊香和肥皂这些新玩意,东京城里还有其他新鲜事吗?” 听流苏说,这蚊香和肥皂在东京城大行其道,购者云集,生意十分火爆,就连高丽和日本商人,也是购买了许多,要运回国去贩卖。 “公主,我都替你存着呢!” 流苏除了外室,一会进来,拿出一叠报纸,放在桌上说道: “另外一件新鲜事就是这报纸,也不知是哪出的,五六天、甚至两三天,就会新出一期。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寻常百姓、引车卖浆之流,人人都在观看议论,太学生因此辩论,还打了一架,伤了100多人,官家为此还大发雷霆,说这些读书人拳脚相加,是不务正业,有辱斯文!” “还有这等事情!” 赵多福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随手拿过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这刊印者笔锋甚是犀利,连我大宋的开国皇帝都敢直言训斥,倒是有几分胆色!” 赵多福看的酣畅淋漓,连连点头。她又拿起了一份报纸,看了下去。 “金人优于宋者,兵强将勇也。尤以其精锐之骑兵,对毫无血勇之宋军,故挡者辄毁,势如破竹。但若是大宋自强,编练新军,有牺牲服从之精神,或结阵而击,或游击野战,集中优势兵力,断其一指,蚕食鲸吞,金人人口稀少,其兵锋之优势,则荡然无存。” 赵多福看了下去,直到末尾处的“破奴”二字,心头不由得巨震。 流苏看她脸色苍白,过去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生地已平生。” 流苏摇了摇头,脆声道:“这写文章的人倒是颇有些才华,写的词吧,让人听起来心里酸溜溜的,光想哭。不过,比起王相公的诗词来,还是差了一些。” 她亲眼看过王松七步成诗,而且连太上皇都赞赏不已。爱屋及乌之下,眼前的词虽然意境深远,不过在她看来,还是抵不过王松的手笔。 “流苏,官家赐给王相公的字,可是“破奴”?” 流苏仔细想了一下,回道:“公主,还真是。” 她看了看报纸上的落款,不由得惊讶道:“公主,这些文章的人也叫“破奴”!” 赵多福坐下来,拿起报纸仔细看了一会儿,沉默了一下,心里暗道: “不会是王松!若是他还活着,如何会不来找我,又怎会不为忠义军的兄弟们考虑?” 033章 下嫁 大宋靖康四年九月一日,风和日丽。大宋东京城皇城东华门外,人山人海,东京城的许多百姓聚集在此,人人伸长了脖子,争着目睹这一盛况,太上皇的爱女、柔福公主赵多福要出嫁了。 万头攒动之下,驸马都尉黄秠、资政殿大学士、洺州知州黄潜善的独生爱子,红衣乌靴,身披红花,头戴展角幞头,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地骑在一匹善马上,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由高头街缓缓而来。 近年来,金人屡次南下,地方州府上屡遭涂炭,东京城也是两次被围。外面打的热火朝天,东京城里的人们却已经习惯了这种血雨腥风的日子。皇亲国戚、朝中重臣大都醉生梦死、得过且过,黎明百姓却是不得不吃苦,苦中作乐。 赶上公主出嫁这种热闹,市井小民怎能不趋之若鹜,都想着先睹为快。 黄秠在东华门外下了马,由礼官引领进入彩棚,在里面坐下,等待公主出来。彩棚在前一日已经搭好,面朝东华门口,若是公主出来,可以一眼看到。 “黄都尉,恭喜,恭喜。以后同朝为官,还请黄都尉多加照顾。”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唐恪在一旁恭贺道。 “多谢唐相,下官那里敢在相公面前放肆。以后同殿为臣,在这东京城,还请相公多多指点才是。” 黄秠满脸陪笑,不敢怠慢。他一个五品的驸马都尉,如何可以和参政堂的相公相比。 作为柔福公主赵多福的丈夫,受拜为驸马都尉的黄秠,除了皇室赐给的玉带、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银鞍,还有得胜桥的一处三进房宅,作为他和公主的居住、下榻之地。 礼乐声响起,等候的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全都挺直了身子,黄秠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面容变得严肃。 在禁军和衙役的威吓之下,围观的百姓们都是屏住了呼吸,向着东华门口看去。 首先出来的,是一队数十人的禁军,手中拿着扫地的器具,以及镀金镶银的水桶,沿路洒扫一番。这些人是殿前司辖下的天武军,身穿紫色衫,头戴卷脚幞头。 这叫做“水路”,其实就是做做样子,清扫街道。其实街道早已经清扫过了。 清扫队伍过去不久,一队骑马的宫女迤逦而出。宫女们个个二八佳人,容貌出众,衣饰华丽,罗纱裹头,就连头钗都是珍珠装饰。宫女们身披红色金边罗纱,人人手里一把青色的小伞,笑颜如花,惊呆了众人。 围观的百姓都是瞪大了眼睛,里面的痴汉们更是如饥似渴,眼里都是贪婪之色。众人心中惊叹,果然是皇家风范,气势雍容华贵,非同一般。 这一队宫女组成的女仪队叫作“短镫”,是用来在前导路的。 宫女们过去,终于,一辆马车缓缓驶了出来。众人目不转睛看去,这就是皇家专用的“厌翟车”了。 四匹赤红色的骏马并辔而行,马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头上插着彩色的羽毛,胸前配戴有彩带结和胸铃,漂亮威武,显示了皇家的雍容华贵。 马车周身都是红色,车上的檐子高五尺,长八尺,宽四尺,可以容纳六个人乘坐于其中。四周垂有珠帘,有彩绣于其上,窗间用白藤编饰。在檐身之外,还有栏杆,都雕镂了金色的花朵,以及木刻的神仙人物等。 至于马车的后面,则有十二个禁军抬着檐子,也就是公主平时乘坐的轿子。 檐子前后红纱,骨架金色,梁架朱红,周身各色祥云、凤凰、花朵等图案,精美绝伦。在抬竿的前后还有绿丝条的金鱼钩子,用来钩牢檐子。 最后则是一队软翅幞头、身着朱服的禁军,抬着各色箱子,鱼贯而行。 看到公主的车驾过来,唐恪赶紧上前,来到马车旁边,对着车窗处朗声道:“公主请下车,驸马已经等候。” 赵多福心乱如麻,随着引路人进入席间。黄秠和公主行雁礼完毕,礼官见新郎的仪卫、车乘都已备妥,招招手,柔福公主登上了厌翟车,黄秠在前上马,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鼓乐齐鸣,向着得胜桥的公主住宅而去。 百姓们看到公主出来,发出震天的喝彩声。众人见到了皇家的威仪和富贵,也都是其乐融融,欢天喜地。 赵多福坐在车中,隔着轻纱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外面人山人海、欢呼喊叫的人群。此刻,她的心也已经安静了下来。生在大宋皇室,就得结束这样的命运安排。 从太史局选定“亲迎”的日期,到自己拜别家族宗庙,说什么话,如何走路,她都是百依百顺,完全按照众人的安排。 自从知道了那个男子的不幸,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只是,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是皇家之人,不能让人说赵宋皇室的闲话。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底线。任何谁想僭越,她都会誓死捍卫。 也许唯一可以慰藉的,就是她终于搬出了皇宫,那个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澜暗生、阴风阵阵的漩涡中心。 …… 坐在房中,听到外面的嬉闹、欢歌笑语之声传来,赵多福黯然神伤,眼眶微红,心头茫然。 “公主,你如何自己把盖头揭了?” 流苏端着一盘饭菜进来,看到赵多福头上的红盖头扔在地上,坐在凳子上发愣,赶紧放下盘子,捡起了地上的盖头。 “流苏,你好大的胆子。把盖头给我扔到一边!” 看到侍女想把盖头给她盖上,赵多福瞪起了一双眼睛,目光阴冷。 “公主,你这是何必,这若是让外人看见了,还不得笑话咱们。王相公已经死了,你就把他忘了吧!” 流苏无奈,只能苦口婆心地规劝起来。 “你已经一天没有吃喝了,这样下去身子如何能行?我让下人弄了点饭菜,你先吃一点吧。” 流苏把饭菜放在桌上,盛了一碗热粥,放在了赵多福的面前。 “我不想吃,你自己先吃一点吧。” 赵多福抬起头来,擦了擦脸角的泪水,轻轻摇了摇头。 “公主,既然已经出嫁了,就不要多想了。跟着驸马琴瑟和鸣,生个一儿半女,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流苏幽幽道:“王相公离开了两年多,这两年多来,发生了多少事情。你就说那些城外的百姓,自从金兵南下以来,很多人家都没了,妻离子散,饿死病死的到处都是。和他们相比起来,咱们已经够幸运的了。” “你倒是想得开。” 赵多福摇摇头道:“当日在汴京城墙上,我第一次看到王松,他还在万军丛中和番贼厮杀,我一眼就看上了他。从那以后,谁也替代不了他的位置。以前不会,如今更不会!” “可到了晚上你如何办,你始终要和驸马圆房的。” 流苏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赵多福,仿佛看到的是一个怪物。 “流苏,我已经说过,我生是王松的人,死是王松的鬼。我的身子只能给王松,其他人想都莫想!” 赵多福的眼神坚定。提到王松,她再也忍耐不住,两行热泪簌簌落了下来,跟着趴在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公主,你小声些,千万莫让外面的人听到!” 流苏急的直跺脚,自己的眼泪也不由的流了下来。 “公主,王相公战死,我心里也难受的很。可人总要活下去,你像现在这样,等会驸马进来,又该如何收拾?难道说到了晚上,你真要跟他分房而居?” 侍女的心中和她的主子一样,同样是悲伤不能自抑。她原来还幻想着跟公主一起出嫁,公主做正室,她只要能侍奉在王松左右,也就心满意足。 谁知如今人死灯灭,一切都化为了泡影,不但公主没有了归宿,她也是惶恐不安,不知自己的未来如何。 毕竟,她已经十五岁了,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 主仆二人正在悲伤落泪,房门“格吱”一声被推开,脸色喝得通红的黄秠,轻轻走了进来。 看到赵多福并没有坐在床边,并没有披上盖头,黄秠不由得愣了一下,怔怔站在了原地。 “驸马,你坐,我给你倒杯茶,醒醒酒。” 流苏慌忙站了起来,过去倒茶,眼睛却一直瞥着赵多福。 “黄秠,你我之间,从今日开始,便要分房而居。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只是告知于你。你可听清楚了?” 赵多福面色平静,嘴里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黄秠接过茶杯正要喝下去,却听到赵多福的话语,手也停在了半空。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多福,迟疑道:“公主,你是说,你我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可是如此?” 新娘是公主,他自然不敢多喝。虽然脸色通红,但那却是身体自然反应。 流苏紧张地看着赵多福,不知道她嘴里要说出怎样的话来。 赵多福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黄秠,你说的没错。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生是王松的人,死是王松的鬼。你若是敢碰我的身子……” 赵多福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站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 “你若是敢逼我,我就了此残驱,和王松阴间相见。” 看到明晃晃的匕首,黄秠仅有的一点酒意也被吓醒。 “公…主,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答…应你就是!” 黄秠说完,转过身,把手中的茶杯塞给流苏,急匆匆地走出了房去。 赵多福和流苏目光相对,流苏轻轻叹了口气,过去关上了房门。 “公主,你这又是何苦?” “问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赵多福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牌位,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夫王松之灵位!” 流苏大吃一惊,上前苦劝道。 “公主,你要是这样一来,等于打了皇室的脸,黄府的人也会说三道四。你还是把它收起来吧!” “这房间我不会出去,也不会让人进来,世间没有人会注意。” 赵多福凄然道:“从明日开始,我只吃素菜,为王松祈福,他们愿意做就做,不愿意我就饿死在这里!” 黄秠出来,看着紧闭的房门,狠狠地“呸”了一口。 “本以为娶了个天仙,谁知道却是个疯鬼!” 034章 风云动 夜色迷茫,龙德宫中,冷清寂寥,许多的院落门窗紧逼,漆黑一片,落叶铺满地,却是无人打扫。 不知是刻意为之,韬光养晦,还是煞有其事,幽禁宫中,真真假假,无人知晓。 “启禀道君皇帝,郓王赵楷来看你了人,和郓王同来的还有康王,以及耿南仲、唐恪、秦桧几位大臣。” 内侍进来,向书房里正在挥毫泼墨的赵佶说道。 三年多的谪居冷落,不问政事,赵佶的气色却反而好转了起来,原来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看起来神清气爽,更加的道骨仙风,风流儒雅。 “让他们进来吧。难得还有人来看我这废人。” 赵佶摇摇头,手里的狼毫丝毫不停,一个个屈铁断金的瘦金体字不断跳出,颇具艺术色彩。 赵楷一行人进来,看到赵佶正在挥毫,也都是聚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起来,丝毫也不见外和生分。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赵构轻轻的念了起来,不由得赞道:“太上皇笔法犀利、铁画银钩,飘逸又带劲特,真可谓字中佳作,儿臣受教了。” 和他的昏庸父亲赵佶独创了“瘦金体”一样,历史上的赵构虽然政治上昏庸无能,军事上畏金如虎,但在书法上也是大家。他善真、行、草书,笔法洒脱婉丽,自然流畅,颇得晋人神韵,其书法影响和左右了南宋书坛,后人多效法其书迹,是当之无愧的字体大家。 赵构既然如此说,必然是精品无疑,也不存在阿谀奉承之嫌。 赵楷皱眉道:“道君皇帝,你为何不创一些新词,却写王松这贼子的词作?此贼跋扈弄权,手握重兵,非朝廷之良臣。幸亏上天垂怜,次贼身陨,否则我大宋祖宗的基业,只怕会毁于一旦。” 赵佶放下笔,净了净手,看了看儿子,这才沉声道:“王松文武双全,天纵奇才,世所罕见。只是他丧身河外,对我大宋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大宋诸军,所有的善战之士,都是他的部下。他也算是有功之人了。” 赵楷脸上一红,连连称是,站到一旁。 “太上皇所言极是。像王松这样的天才,百年难得一遇。” 耿南仲捋了捋颌下的稀须,难得地称赞起了对手。 “前有?满江红?,后有?破阵子?,两首?卜算子.咏梅?,更是独得其中意境。不瞒太上皇,老臣对那其中的“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是叹服许久,每诵读之,犹觉意之所达,不能自已。” 赵楷不屑地摇头道:“耿相,想不到这王松还是你的知己,倒是让本王意外了!真不知这武夫何德何能,竟能得耿相之青眼?” 他不敢触父亲的霉头,对耿南仲这些大臣发发牢骚,倒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唐恪赔笑道:“耿相是心有戚戚,意之所指,冰清玉洁之心,屡遭蒙蔽而已。郓王不必当真。耿老相公和王松水火不容,这是众所周知之事。王松武夫弄权,自然为我等唾弃。但若说到诗词上的才华,我朝王松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赵构心中暗笑。赵楷因为和王松之间的过节,始终耿耿于怀,反而会让太上皇看轻了他。 果然,赵佶看着赵楷,眼神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他摇摇头道:“王松七步成诗,本朝无人能及,即便是秦大夫和郓王两位状元公,也是差之甚多。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做人重在省己,斯人已逝,就不必再放心不下了。” 秦桧肃拜道:“太上皇说的是,臣等受教了。” 赵楷上前,唯唯诺诺道:“儿臣让太上皇见笑了。” 赵佶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你自幼长于深宫,锦衣玉食,人生上的阅历,自然少于王松。世间万物,皆是学问。你慢慢体会吧。” 赵构心中一沉。看来在太上皇心中,他的这位状元皇子,果然还是他心中皇位的第一人选。 赵佶看着一身黑衣,藏头遮面的众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们来的时候,没有人发觉吧?” “太上皇放心就是,我等是分批前来,先在外面转了几圈,不会有人发觉。” “这就好,免得惹得是非,又要坏了心情。” 赵佶看了看房中诸人,轻声道:“诸位,你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有其它事情,诸位可以畅所欲言。若是废黜天子,要本道君即位的事情,就算了吧。本道君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陷到这些漩涡中去了。” 近日来,不断有大臣前来,痛沉当今圣上的诸般不是。赵佶小心应对,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反而痛斥臣子们离经叛道,规劝他们好好辅佐天子,专心政事。 他自己也是被软禁之人。一旦官家怀疑他图谋不轨,那他就百死莫赎了。 赵楷上前一步,跪下道:“爹爹,儿臣等绝不敢逼你,儿臣是来向你辞行的。” 赵构也上去,跪下磕头道:“还请爹爹看在父子的份上,救孩儿一次。” “爹爹”的话语一出,赵佶的心里,莫名地热了一下。 赵佶眉头一皱,神色间一丝为难之意闪过,他看了看两个儿子,正色道:“你二人有何话说,起来细细道来。” 赵楷垂泪道:“爹爹,儿臣因为皇城司的事情,官家一直不能释怀。前一阵子,皇城司减少了700人不说,现在还要谪贬儿臣去担任京东东路转运使。这不是把儿臣往死路上逼吗?” 京东东路大半为金人所据。赵楷若是到了那里就职,只怕是凶多吉少。 赵构也是哽咽道:“爹爹,儿臣只不过因为番子势大,逗留的时间过长,官家就对孩儿百般刁难。孩儿已经是自身难保,恐怕和三哥一样,要被贬谪到岭南去了。” 二人情真意切,泪水簌簌而落,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唐恪不由得低下头来,暗叹自己道行太浅,做不到如此炉火纯青。 赵佶眉头紧锁,颤声问道:“这些事情,可是当真?” 赵楷磕头流泪道:“儿臣所言句句是真,不信父皇可以问耿相。” 耿南仲点头道:“如今金人压境,官家寝食难安,压力之下,肯定是考虑不周,难免做出些糊涂事来,这也是可以原宥,可以见谅的。” 秦桧摇头叹息道:“兄弟阋于墙、共敌外侮。如今却是兄弟相残,这真是亲者仇,痛者快。我大宋这是要风雨飘摇,要变天了。官家真能做出这种事情吗?” 唐恪轻声道:“官家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朝以孝治天下,看看太上皇如今境况,宫内冷冷清清,行若软禁。官家对待自己的爹爹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说兄弟和外人了。” 赵佶站起身来,把赵楷、赵构两兄弟扶了起来。自己一个人在房中踱起步来,良久,才回到椅子上坐下。 “你们要如何做?本道君又能做些什么?” 赵佶终于开口问道。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只要赵佶愿意,此事已经成功了一半。 耿南仲上前,在赵佶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赵佶的眉头一皱,显然对耿南仲的话语不满。 “殿前、马、步军等帅臣,统官家爪牙之兵,为官家心腹之佐,宿卫宫省、拱扈宸极。” 他看着眼前众人,摇头道:“殿前都指挥使王宗濋,乃是官家外舅,他掌控禁卫,此事万难成之。还有马、步军等帅臣,据我所知,乃是王松部下的将领。如此一来,此事更是难上加难。你们就不要再费心了吧。 殿前都指挥使王宗濋,昏聩贪鄙,毫无统兵能力。但因其是赵桓之母王皇后的亲属,而被任命为这一皇宫宿卫的要职。 耿南仲一等人想要推赵佶重登大宝,光是王宗濋这一关就不得而过,更不用说李彦仙等人掌控的马、步禁军了。三衙管军的选任,关乎至关重要的京城兵权。其最高的决策权,当然掌握在皇帝手中。 “道君皇帝有所不知,靖康元年,金人围困汴梁城时,南熏门破,王宗濋首引卫兵逃遁,几致都城失守。若不是王松神兵天降,恐怕汴梁城早已被攻破,官家也已成了亡国之……” 赵构朗声道:“官家对当日王宗濋置社稷于不顾,竟抱头鼠窜,早已是满腹牢骚。王宗濋也自知者明,整日里眠花宿柳出没烟花柳巷。只怕他这殿帅,做不了几日了。” 王宗濋这等贪鄙庸碌,酒色之徒,胆小如鼠,拿下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康王殿下所言甚是。王宗濋庸碌好色之徒,只要许以高官厚禄,美人珠宝,必能使王宗濋为我所用。” 唐恪站了出来,深深施了一礼。 “微臣愿意前去,玉成此事。太上皇不必为此担心。” 果然都是有备而来,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赵佶微微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 “侍卫马军司,还有侍卫步军司,那些个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们,大多可是王松的部下,你们如何应对?” 耿南仲微微笑道:“太上皇无需担心。到时,只要让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分管外围即可。如今王松已死,这些人群龙无首,不难对付。再说了,即便他们知道了,这是皇家之事,又与他们何干。” 赵佶微微点了点头,又站起身来,在房中又踱了一会步,这才停了下来。 “你们要如何做,只管放心去做就是。” 赵构面对着众人,轻声说道:“各位大人,我不管你们如何去做,此事千万不要牵连到太上皇,出了纰漏,自己担下来就是。” 众人一起肃然拜道:“康王放心就是,我等牢记在心,绝不会牵连太上皇。” “好!” 赵构点点头,正色道: “诸位,无论你们如何做,太上皇,三哥和我,都不希望看到骨肉相残的事情。诸位都记住了吗?” 赵构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赵佶的心里面。自己的九子运筹帷幄,心思缜密,竟然以前小看了他。 他频频点头,看着自己的九子侃侃而谈,三子也在一旁仔细倾听,不由得微微颔首。 “此事事关绝密,只有我等几人知道,诸位一定要守口如瓶,千万不可大意!” 其他三人都是面色凝重,指天发誓。 众人离开,赵佶也是心神难安,不断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直到夜深才离去。 035章 守拙园 靖康四年,中秋即至,也许是去年府州一战,女真精锐娄室军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金人发觉自己并没有攻破东京城的能力,在匆匆掠夺一番后,北上退去。 而今秋高日长,天气凉爽,女真东西两路大军分别在西京和燕京集结,虎视眈眈,南下侵宋,已是昭然若揭。 若是王松还在,金人自然不敢如此猖狂。但如今王松已死,女真众将早已是按耐不住要南下,个个心急如焚。 去岁的损失,无论如何也得抢回来。谁,又能舍得了南人的花花江山、如山的金银珠宝,如花似玉的美女! 重伤初愈的王松,此刻正在他的“守拙园”中,奋笔疾书。 “守拙园”位于铁厂靠山的一块荒地,由于战乱频繁,担心金人、盗贼来攻,自去年夏日忠义军控制河北南部开始,铁厂就开始修筑高墙堡垒,向西连山的五六里荒野也被囊括在内,以免外人来攻。 铁厂十里方圆,建造的固若金汤,王松也没有必要在黄岩寨和铁厂两面奔走,于是在修筑高墙的同时,这所“守拙园”也被纳入了修建日程。 “守拙园”取自于陶渊明的“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但和陶渊明不同的是,陶渊明要归隐田园,享受山林自然之乐。而王松则是需要一处办公休闲的地方,却不是心灰意冷,要息心归隐,而是从容进取。 偌大的中华,终于能容下一张书桌。 荒地周围,因为靠山,地势自然是高低不平。有一处石桥,下有潺潺流水,溪水旁有古柳几棵、老槐十余株,野花遍地,绿草成荫。王松便临着溪水石桥,起了几处房屋,低矮的篱笆墙围起,便是如今的“守拙园”。 屋旁后来又栽了些竹树花草之类,如今也都是争奇斗艳、郁郁葱葱。 居于乡野之间,神清气爽,体格和道德得以健康,人不会腐化。而生活在城市,酒色财气,人难免会腐化堕落。 马扩和邓世雄轻轻推开篱笆门,顺着砖石小径走到小屋门口。两个龙精虎猛、满脸冷峻的卫士分立门旁,虎视眈眈。 马扩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王松的声音:“都进来吧。” 二人进去,只见王松仍在奋笔疾书,写个不停,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 过了片刻,王松从案几上抬起头来,开口问道:“马宣赞,府州一战,兄弟们的抚恤银两都准备好了吗?” 马扩面露难色,点头道:“相公,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即便算上当初从太原城运回来的银钱,每个阵亡的兄弟,最多也只能分到50贯钱。” 王松点的点头。府州、晋宁军之战,约一万八千名忠义军军士死伤,一万六千人需要抚恤,每人若是100贯钱、20石粮食,那就是160万贯,32万石粮食。对于王松目前的财政赋税来说,绝对是一个大负担。 邓世雄摇头道:“相公,即便是只给兄弟们一半的抚恤,每人50贯钱、10石粮食,就是80万贯、16万石粮食。这可就掏光了咱们的老底,你要不要再斟酌一下?” “50贯钱、10石粮食,我忠义军兄弟的一条性命,何其贱哉!是我对不起兄弟们啊。”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从案几后面走了出来,沉声道:“一贯钱,也就是两斗米,50贯就是10石,也就是每家20石粮食。若是一五口之家,最多也只能吃个半年左右。我不能让兄弟们丢了性命,还让他们的家人,连饭也吃不上!” 邓世雄肃然道:“大官人放心,这件事小人亲自去办,一定会把抚恤如数送到每一位兄弟的家人手里!” “那些战死兄弟们的后人,董平、杨进、徐虎、李孝春……” 王松顿了一下,继续道:“凡是家中生计艰难的,都接到这里来。办所学堂,选几个读书写字的兄弟,让他们先教着,等时机成熟了,再移到城里去。” 邓世雄几人都是肃然,一起上前,肃拜道:“相公仁义,我等感激之至!”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朗声道:“若是送抚恤给太原城中的百姓,不要太过张扬,免得与当地官府起冲突。如今国难当头,自己人千万不能起内讧,以免给番贼可趁之机。” 马扩和邓世雄都是钦佩万分。王松考虑周祥,做事全从大局出发,高瞻远瞩,让二人自感望尘莫及。 要按他二人的想法,这正是忠义军争夺民心的好时机。朝廷那些庸官滑吏,又怎会将百姓放在心上? 王松军令下达,二人也只能俯首听从。 太原城中,老王头从街上回来,手上偌大的米袋里,只装了不到四五斤,就这样提在手上,无精打采的走在路上。 如今已经是深秋,冬日马上就要来临,到时候一家老小的吃喝,又该如何解决? “100斤粮食,两贯钱!” 老王头摇了摇头,眼角有一些湿润。 “二郎,原以为你跟了王相公,能有几分出息,谁知道丢了性命不说,就值两贯钱。” 远远地,看到自家的门前好像聚了一堆人。老王头心头疑惑,走上前去,分开了众人。 “请问这里可是王明东的家?” 一个四旬左右的儒雅中年男人,正在向旁边的邻居们问询。 “这里正是王明东的家,我是他爹爹。请问这位大官人,你找我家二郎,到底所谓何事?” 老王头心里疑惑不解,自己的儿子已经战死沙场,这中年男人找他,不知所谓何事。 “原来是王老伯。失敬,失敬,咱们借一步说话。” 中年男子对大车旁边的几个汉子喊道:“兄弟们,把粮食拿下来,给王老伯搬进去。” 中年男子拉着满脸不解的老王头进了院子,眼看左右无人,中年男子拿出一袋钱来,递给老王头,低声说道: “王老伯,这是你家二郎王明东战死的抚恤钱粮,50贯钱、10石粮食,请你给我写个字据。这只是一半的抚恤,剩下的一半,日后自会补上。” 老王头心里一愣,茫然接过了钱袋。 “大…官人,王相公不是死了吗,这又发的哪门子的抚恤钱粮?” 老王头的疑问,和中年男人所听到的问题大致一样,他摇了摇头,微笑道: “此事老伯无需过问。只需核查所送钱粮,若无偏差,请在这里签字画押。剩下的一半抚恤银两,等手头宽裕了些,军中自会送来。” 老王头颤抖着手,查看了手里的抚恤银钱,核实无误,又看了看粮食,也是没有偏差,便在单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中年男子一行举止颇为神秘,心中一动,低声问道:“大官人,能否告知,王相公是否还在人间?” 众人都知王松战死,但是又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也没有骨灰带回。有些人便说,王松并没有阵亡,而是悄悄隐居了起来。 至于隐居起来的原因,自然是躲避朝中那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了。 “老伯无需刨根问底,事情日后自知。此事一定要保密,否则可能引起官府的猜疑。” 中年男子告辞离开,老王头坐在房中,恍然若失。 王顾氏回来,迈入房中,看到丈夫坐在凳子上发呆,还以为他为生计发愁,便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官人,你也别闹心了。过一天算一天吧。听说官府在征夫,恐怕番贼又要打过来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更不好过了。” “娘子,实话告诉你,我是不会去的。万一丢了性命,100斤粮食、两贯钱,我的命可没那么贱。” 老王头摆摆手,指着桌上的钱袋说道:“我买了些东西送你,你自己打开瞧瞧。” “官人,米缸里都没米了,你还这样乱花钱!” 王顾氏摇摇头道,心中暗自叹息。日子过到了这个份上,丈夫还是这样漫不经心,胡乱花钱。 她狐疑地抓起了桌上的钱袋,沉甸甸的袋子让她一下没有提起来,但是袋子里面铜钱碰撞的声音,让她心里面不由一动。 王顾氏站起身来,走到桌边,解开了袋子。 “官人,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不会是偷来的吧?” 王顾氏捧着满满的一手制钱,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丈夫。 “什么偷啊抢的,是你二儿子送回来的!” 老王头瞪了一眼妻子,奇怪的是,和往日不一样,他并没有发火,脸上还隐隐有喜色。 “这是50贯钱。除了这钱,房间里面还有10石粮食,都是二郎让人送回来的。” “二郎送回来的?” 王顾氏疑惑不解,站起身来,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时满脸都是喜色。 “官人,真的有这么多粮食,再加上这50贯钱,咱们这个冬天好过了,一家人都有吃的了!” 王顾氏身子微微颤抖,过去封好了钱袋,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官人,你刚才说,这是二郎让人送来的。二郎已经没了,你到底是甚意思?” 老王头昂起下巴,示意了几下,王顾氏心领神会,赶紧过去,关上了房门。 等妻子坐了下来,老王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 王顾氏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官人,你的意思是说,王相公还活着?” 妻子不由自主的高声,让老王头吓了一跳。 “你瞎叫唤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 老王头压低声音,瞪了妻子一眼。 “你想,若是王相公死了,谁还会来送抚恤钱粮?” 王顾氏双手合十,闭起眼睛,低声念起佛语来。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王相公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她站起身来,抓起桌上王松的灵位,扔在地上,踩得稀烂。 “菩萨恕罪,菩萨保佑王相公!” “你呀,神神叨叨的。王相公自有上天保佑,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老王头脸上的皱纹全部展开,面露欣喜之色。 夫妻二人一直低声谈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太原城中,两河各州县,许多接受了钱粮抚恤的人家,是夜同样是灯火通明,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日,太原城的衙役诧异地发现,南城外王松的衣冠冢被砸了个稀烂,就连碑石都被人挖走,不知移去了哪里。 太原知府李若水下令捕快们严查破坏者,心里却是安稳了下来。 看来王松一死,人走茶凉,百姓对他,也没那么挂念。 036章 未来 河东威胜军、西汤镇的官道上,一大队骑士纵马缓缓向前,带起阵阵烟尘。马上的骑士个个龙精虎猛,当先一名骑士,背后的彩旗迎风招展,“忠义军”三个字赫然在目。 而在骑士们的身后,十几辆粮车由驽马挽扯,步卒跟随,缓缓向前。 距离粮车前方两三里地,官道两旁的茂密树林里,无数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土匪伏在丛林之中,人人手持刀枪棍棒,有的甚至张弓搭箭,对准了远处徐徐而来的车队。 “大哥,看今天这样子,应该能搞到些东西,光是他们的战马,恐怕都得值不少银子!” 喽啰羡慕不已,大哥也是两眼放光,点头称是。 “直娘贼的这么多马匹,今天可是发了利市。让兄弟们准备好,一会看我的手势行事!这些人龙精虎猛,看着不是一般人,让兄弟们谨慎些!” 骑士们越来越近,喽啰仔细听了听,狐疑道:“大哥,你听,这些人好像喊着什么。” 大哥竖起了耳朵,凝神倾听。 “各路英雄好汉,这是忠义军战死将士的抚恤,任何人都不能抢夺。否则,就是与忠义军为敌!” 等骑士们走得近了,喊话声也听的清楚,再看到他们马上“忠义军”三个字的旗帜,大哥沮丧地摇了摇头。 “直娘贼的!让兄弟们都放下手里的兵器,今天这趟,算是直娘贼的白跑了!” 小喽啰疑惑不解,不由得问道:“大哥,这么好的买卖,怎么就不做了,这到底是为甚?” 大哥瞪起了一双牛眼,怒声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瞧清楚了,这是忠义军阵亡将士的抚恤银两。直娘贼的谁敢动,那是不想活了!” 旁边一个衣衫褴褛,年龄大些的土匪也是点头说道:“大哥说的没错。忠义军去岁冬日在府州和番子大战一场,2万人只剩下了几百人,听说连王相公也战死了。你想想,这抚恤的银两谁敢动,否则就不要在这江湖上混了!” 喽啰如梦初醒,满脸赔笑道:“怪不得。忠义军都是英雄好汉,这银两和粮食是不该劫。若是做了这事,江湖上的好汉也看不起咱们。” 骑士们的战马慢慢跑了过来。经过众人埋伏的树林时,骑士们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大哥站了起来,站在了一处高坡上,向经过的骑士们抱拳行礼,大声喊道。 “忠义军的兄弟,请放心赶路,在下等绝不讨扰!” 马上的骑士点点头,大声道:“多谢兄弟们见谅!若是有难处,顺着漳河东去,到了黎城县,自有忠义军的兄弟接应你等。” 看着骑士们纵横远去,粮车一辆一辆地经过,大哥摇摇头,感叹道: “你看人家这气势,这才是精兵强将,怪不得能杀的番子落花流水!你再瞧瞧咱们,人比人,气死人啊!” 喽啰摇头道:“大哥,人家是忠义军,咱们狗屁都不是。咱们还是去漳河那边,先解决肚皮的麻烦吧。” 大哥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我和老三过去,向忠义军借些粮食银两,想必总有些收获。” 西汤镇,往日的繁华落尽。街面上冷冷清清,稀稀拉拉、垂头丧气的百姓,穿着连叫花子也不如。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拐角隐蔽处,人畜粪便随处可见。即便是春日融融,也掩不住其破败之气。 突然,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死气沉沉的宁静,黄狗狂吠着落荒而逃,跟着烟尘滚滚,无数的骑士出现在了视野。 街道上,百姓们立即四处逃窜,街上很快空无一人,狼藉一片,归于死寂。 这年头,兵比贼狠。贼人来了,百姓还有个活头,若是兵来了,女人遭殃不说,有时会屠村破镇,老幼病弱也不会留下。 滚滚的马蹄声进了镇子,却没有破屋而入的声音。百姓们呆在家中,仔细倾听,有人抓紧了手里的柴刀、菜刀,准备随时一场厮杀。 “娘,你和二哥都藏好了,等一会我要杀了这些狗日的,为我爹爹报仇!” 街旁的一处民居,十二岁的徐大牛躲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把长矛,面色倔强。 “大牛!” 徐嫂脸色煞白,抓住了儿子的手,满眼泪花,哽咽道:“你才多大,赶紧给娘回来!” 徐大牛脸上都是不甘,握紧了长矛,大声道:“娘,我都十二岁了!我爹像我这样大时,已经在外头走南闯北了。这些番子,让他们发现了,就是个死,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母子正在争执,外面的门却被敲响,紧跟着里长徐治成响亮的声音响起:“徐家大嫂,开开门,忠义军军伍上来人了,给咱们送抚恤银两。” 邻居张婶也是兴奋地大声拍门喊道:“徐家娘子,快开门,咱们西汤镇所有的阵亡儿郎,都有抚恤,人人50贯钱、20石粮食。” 门“咣当”一声打开,徐大牛站在母亲身后,只见门外站着几个威风凛凛的军士,铁甲铮然,身旁的高头大马打着喷鼻,周围都是镇上的邻居和百姓。 “各位……大哥,请到院子里说话。” 徐嫂赶紧把军士们让进院来,领头的军官挥挥手,一队士兵扛着粮袋走了进来。领头的军士拿过一袋钱,递给徐嫂。 “徐家嫂嫂,这是徐虎将军的抚恤,50贯钱,请你收好。王相公说了,现在军中困难,等以后宽裕了,会把另外一部分补上。请你给我们写个字据,好作为凭证。” 徐嫂接钱的手停在了空中,惊讶道:“这位大哥,你说什么,王相公没死?” 旁边的里正捋须笑道:“徐家娘子,王相公如何会死,那都是坊间流言。王相公如今在河北招兵买马,准备和金贼大战一场。番贼未灭,他老人家又如何会先一步离开!” 军士点头道:“里正说的甚是。王相公身受重伤,刚刚养好,所以这抚恤发的慢了些。西汤镇42户人家,都有我忠义军阵亡的兄弟,不愧是忠义乡里。王相公吩咐,若是家里孩子要上学堂,都可以送到河北。若是有老弱,也可以一并前往,忠义军自会照料。” 一旁的张婶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喃喃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王相公长生不死,千秋万岁!” 徐嫂还没有说话,徐大牛已经在后面喊道:“娘,我也要去河北,去参加忠义军,杀金贼,为我爹报仇!” 军官笑道:“不愧是徐将军的儿子,长大了,又是一条英雄好汉!” 徐大牛通红了脸,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这位兄弟,故土难离,尤其是我们这些老人。请你回去告诉王相公,老夫等多谢了!” 里正摇头道:“孩子们愿意去的自便。徐家娘子,你家里没有后顾之忧,就带着孩子们去河北吧。” 士兵们很快搬完了粮食,徐嫂进去倒了茶水出来,忽然有邻居在门外大喊道:“张婶,你家二哥背了个包袱,拿了把短刀,向东去了。听他说,他要去找忠义军,为他哥报仇。你还不去看看?” “哎呀,这个臭小子!” 张婶急冲冲跑出门去,那人的喊声又接着响起。 “里正,你还呆在这作甚!一起离开的,还有你家的三郎!” 里正脸上的笑容也戛然而止,以不符合他年龄的敏捷度和令人惊讶的闪转腾挪,瞬间消失不见。 徐嫂和军士们都是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半晌,徐嫂才如梦初醒,赶紧道:“几位兄弟,那我回去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去河北。” 徐大牛兴高采烈,一旁的徐二牛大声喊了起来。 “娘、大哥,咱们要去河北了!” 儿子去收拾东西,徐嫂回到房中,独自一人呆坐,神情黯然,终于落下泪来。 “相公,你这么一走,我和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啊!” 徐大妞和弟弟进来,看到落泪哭泣的母亲,都是呆了一呆。 “娘,你放心,王相公一定会照顾我们的!我也会照顾你的!” “娘,我也会照顾你的!” 小儿子徐二牛也在一旁说道。 徐嫂再也忍不住,抱着两个儿子,放声痛哭了起来。 守拙园中,王松看着眼前的几个孩子,心头百感交集。 “徐大牛,不错,跟你爹一样!以后要好好读书,好好练,将来跟你爹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徐大牛面红耳赤,点点点头,都忘了怎样回答。 “你就是董平的儿子,这么壮?” 看到眼前又高又壮,后世nba“詹姆斯”一样身材的少年,王松不由得眼眶一热,这脸盘子长的也太像了! 同时,他心里也暗暗怀疑,这孩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相公,这就是董平兄弟的儿子,董忠,十二岁了。他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我就带他过来。这小子桀骜不驯,力大如牛,是个当兵的好料子,就是太野了!” 邓世雄在一旁笑道,深色间颇为欣慰。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马上请谢神医过去一趟,给董家嫂嫂好好瞧瞧,然后把她接到河北来,这件事速速去办。” 邓世雄赶紧答应,低声吩咐身旁的卫士。 一旁的董忠,听到邓世雄说自己“桀骜不驯”,心里颇为不满。不过,在王松的面前,他不好意思也不敢发作出来。眼前的人高山仰止,他都望不到山腰。 “桀骜不驯?国之少年,就该这样!” 王松微微笑道:“董忠,你将来想做什么?” 听到王松问话,董忠赶紧站直了身子,大声道:“相公,我不喜欢读书。我要像相公和我爹一样,纵横沙场,上阵杀敌,开疆扩土,直捣黄龙,活捉了番子皇帝,为我爹报仇!”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好,好,好!不过你还是要好生读书。许多道理,只有读了书,才能明白。 他沉吟道:“董……忠,你这名字不够响亮,我替你改一个如何?” 董忠高兴道:“相公七步成诗,英雄盖世,起的名字一定不差!快说,是什么新名字?” 王松正色道:“巍巍中华,锦绣河山,少年中国,与天不老。我希望你有一天能纵横四海、雄视八荒,做一个真正的大英雄。你的名字,就叫董中华吧!” 董忠兴奋道:“多谢相公,以后我就是董中华了!” 037章 笔刀 有一些事情是你永远无法忘记,那就是你的出身,你的民族,那是你血液里流淌的东西,你永远无法改变。 契丹统制燕云之地时,在民俗文化上,从来不强迫幽云汉人。汉人穿戴自由,汉人服饰、契丹服饰皆可。契丹、汉人通婚,政治文化上并无歧视。到了辽国后期,汉人、契丹人杂居,服饰上已很难区分。辽人自诩为:“武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 辽亡之后,宋朝接管燕云地区,由于愚蠢的地方政策,以及宋人军事和政治上的反复无常和无能,硬生生地把燕云汉人推向了汉化程度低下的女真人一方。 女真人南下屡次受挫,没能有效控制两河地区,导致他们不得不加大对燕云之地汉人的盘剥,以维持其高昂的军事所需和损耗。 军事上首当其冲,燕云之地的汉人纷纷被应征入伍,转运粮草、修路搭桥、攻城拔寨,历史上所谓的“签军”,也先期到来,只不过由两河变成了燕云和两河北部。 这种强行抽调汉人壮丁的做法,在人口并不稠密、汉人居绝大多数的燕云之地民怨沸腾,反对声极高。原因在于汉人入伍以后,大多只能作为炮灰,而并无真正的军人地位。 每逢大战,女真骑兵胜则追击,败则聚拢而退,进退自如。而汉人则是步卒,遭遇恶战,胜则不足为喜,战功都为女真人据有。败则死伤累累,血流成河。 于是,在燕云之地,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一个是汉人的士大夫阶层,以故辽旧臣居多,他们高官厚禄,养尊处优。一派则是汉人的底层百姓,他们承担巨大的兵役税赋,还要面临拉丁入伍的厄运,早已经是不堪重负。 民怨沸腾之下,一些偶然而又敏感的外界因素,往往能打破这些汉人底层百姓、年轻士子的心理平衡,何况是他们心底里最不愿提起,却又最骄傲的东西。 燕京城西的荷花池边,一处亭台楼阁中,锦缎作幕,西域织毯遮地,美酒佳肴,果蔬点心置于石几之上,一角还放着弓箭,长刀等物。楼阁前的一棵老树上,拴着几匹鞍辔齐全的骏马。 楼阁一旁的荒地上,几个下人正在处理几只刚打下的山鸡野物,炭火已经生起,铁架也已经搭好,就等着炙烤猎物,大快朵颐。 围绕着石几而坐的几个年轻男子,一边喝酒,一边高声交谈。几人身上短衣劲装,但却都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今日一行,可是打了不少猎物。真是爽快得很啊!” 说话的男子名叫时韬,20来岁的样子,颌下一点短须,剑眉星目,看起来颇为英俊,只是身材瘦弱了些。 时家在燕云之地,乃是名门世族,人多势众,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者众多。尤其是时韬的叔父时立爱,乃是女真已故二太子完颜宗望的左膀右臂,中书门下平章事,燕京留守。 时立爱从为完颜宗望谋画数年,尤以侵宋不遗余力,劳苦功高,被金国封为陈国公。 但也正因为如此,时立爱上了报纸上刚刚登出的“汉奸榜”,且位列三甲。 “时兄所言甚是。秋日轻裘纵马,登高而歌,诗酒趁年华,实为人生一大乐事!” 旁边身材彪悍,小眼睛的谢一峰端起酒杯,悠然地饮了一口。 黑胖的李华摇摇头道:“只有咱们三人到此,周炎、刘云、张中夏,这几人都未应邀而来,实在是有些扫兴。” 这三人都是燕京城有头有脸的年轻俊彦。时韬是燕京留守时立爱的堂侄,李华和谢一峰二人,都是燕京城的豪富子弟。至于众人口中所提的周炎,刘云,张中夏,几人也都是非富即贵,身份非同一般。 这些人平日里轻骑骏马,在燕京城招摇过市,平日里游猎玩耍,聚会赋诗,乃至眠花宿柳,往往都是成群结队。今天人数少了许多,难怪时韬觉得有些奇怪。 “我说二位,刘云他们到底为何没有前来,难道说有什么变故?” 听到时韬的话,李华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还不是那不知何时何处传入的报纸闹的!” 谢一峰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就是报纸闹的。好像叫什么?警世钟?,是最近几个月传入燕京的。” 他用手帕擦了擦手,对着正在烤肉的下人说道:“谢二,你到马鞍旁的袋子里面,把那几份破报纸拿出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皱着眉头的时韬,笑道: “时韬,我劝你还是不要看了,看了满肚子都是火气。刘云他们对女真人不满,正在秘密结社,这事只怕会越闹越大啊!”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物,还能让刘云他们这样绝情,不来见我们这些朋友!” 时韬不由得摇了摇头,郁郁不乐。 他和刘云、周炎几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不相信几张所谓的报纸,就能让他们恩断义绝,不和自己来往。 时韬接过谢二递过来的几张破黄纸,摊平开来,看了下去。 “汉奸,凡出卖汉族利益,背叛中华者,皆是罪无可赦,称之为汉奸………中华旧地,犹以燕云之地汉奸巨多,此辈为图一己富贵,家族利益,投靠异族,煽风点火,可谓数典忘祖,无父无母,无耻之极!” 时韬看得手心冒汗,聚精会神,继续读了下去。 “为警示世人,明辨忠奸,特将此汉奸之大名列于纸上,昭告天下,使汉人人人有气节,知廉耻,爱民族,兴国家。” “汉奸榜列表如下: 第一名:刘彦宗(故辽大臣,已死)。 第二名:时立爱(金燕京留守,故辽大臣)。 第三名:郭药师(金平州留守,故辽、故宋大臣)。 第四名:左企弓(金枢密院事,故辽大臣,已死)。 第五名:张通古(金工部侍郎,故辽大臣)。 第六名:高庆裔(金西京留守,故辽大臣)。 第七名:韩企先(金枢密院事,故辽大臣)。 第八名:耿守忠(金西路汉军都统,故宋大臣)。 第九名:董才(金东路汉军都统,故宋大臣)。 第十名:韩昉(金礼部尚书,故辽大臣)。 第十一名:…………” 叔父时立爱竟然被列在了汉奸榜第二位,时韬看的怒不可遏,想要一把撕烂报纸,却又忍着性子看了下去。 “女真蛮夷,狼子野心,罪不可赦。自宣和末年金人南下侵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汉人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水深火热。金人所犯之罪行,罄竹难书……” 时韬若有所思,缓缓点了点头。别的不说,光是那燕京城东南的奴隶市场,这几年进出的汉人奴隶,就不下十几万之多。汉人奴隶妻离子散、凄惨绝伦的命运,的确是让人不忍卒视。 “国贼,杀我族民,毁我文明,既有汉人,亦有金人、夏人,而今则以金人居首,夏人次之,宋人附尾,人人皆可杀之。现将国贼之名单,依所犯之罪行,附于纸下,望国人谨记之。” 时韬精神一振继续看了下去,他倒想知道这国贼的排位,到底是怎样的。 “国贼榜名单: 第一名:完颜吴乞买(金国君主)。 第二名:完颜宗望(原金人东路军侵宋元凶,已死)。 第三名:完颜宗瀚(金军西路军元帅,侵宋元凶)。 第四名:完颜娄室(金军西路军都统制)。 第五名:完颜宗弼(金军现东路军主帅)。 第六名:完颜银可术(金军西路军副都统制)。 第七名:完颜宗干(金国相)。 第八名:完颜希尹(金军右路监军)。 第九名:完颜昌(金军监军) 第十名:李乾顺(西夏君主)。 第十一名:…………” 时韬看完,呆了半晌,恍然若失。 “尔等堂堂华夏后裔,炎黄子孙,数千年文明,高贵如斯,却于岩居穴瞑之蛮夷野族之膝下,奴役本族之百姓,致使尧舜之文明故邦,竟成腥膻弥漫之地。凡汉家儿郎,宜高举义旗,奋起抗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时韬抬起头来,饮了一杯酒,指着报纸涩声道:“李华,这就是刘云他们不愿意和咱们在一起的缘故呢?” 李华点了点头,面色也是无奈。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这报纸在燕云十六州之地传播,“民族”与“汉人”的字语在燕云之地也成了热门话题。许多汉人,尤其是年轻人,又悄悄穿回了汉家衣冠。不知不觉中,结社的年轻士子多了起来,“炎黄后裔”、“春秋大义”也成了他们热议的话题。 往日里,他们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并不知道自己出身的高贵。如今谈到自己的先祖,谈到自己的文明,那种油然而生的骄傲感、自豪感,从心灵深处全部迸发了出来。 就像报纸上所登的一样,“华夷之辨”乃是确立自己的民族、自己的文明。“国家民族”则是提醒众人,要忠于自己的民族,。“蹈义而死”,则是要人人有牺牲精神,建立中华文明的理想国。 “刘云想要做回汉人,又岂是那般容易!” 谢一峰摇摇头道:“戎狄蛮夷,南人视我等为番人,女真人又当我等是汉人。汉人孱弱不堪,又岂是女真人之敌手。原来还有个王松,现如今王松已死,汉人又是一盘散沙。这天下乱糟糟的,不知道要到何时?” “谢兄弟,你说的甚是!” 李华黯然垂头道:“可是,你能否定自己是堂堂正正的汉人吗,我等谁都没有办法否定!” 时韬苦笑道:“可不是吗?不然我伯父又为何被称为“汉奸”,而不是“女真奸”、“契丹奸”。就如董才和郭药师一般,即便是被赐为完颜姓,可他们还是汉人。谁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民族!” 烤好的野味被端了上来。原本兴致勃勃的几人,此刻都变的索然无味。 一阵秋风吹过,谢一峰不由得裹紧了衣裳,嘴里面轻声说道。 “秋高气爽,草长马肥,恐怕女真大军又要难下,两河、陕西,甚至是中原之地,又要遭遇一场浩劫,真可怜了那些汉人百姓啊!” 平日游手好闲的豪门子弟,莫名地发出了一声感叹,感伤起自己同族的命运来。 李华二人见时韬只是摇头叹息,没有意料中的暴跳如雷,都是有些惊诧。 谢一峰摇了摇头,俱是亡国之人,难免会心有戚戚。 038章 觉醒 大宋靖康四年的秋日,燕京城经过辽亡归金,归宋,又归金的几番折腾,几近废墟的城市终于恢复了几分元气。 城墙上烟熏火燎的痕迹依旧存在,但战争的创伤已经逐渐淡去。城投变幻大王旗,对于大多数的汉人百姓来说,他们国家、民族的概念模糊,政事上麻木不仁。但是对于那些故辽旧臣们来说,“梦里依稀故国泪”,既然灭辽的元凶金国惹不起,那就鼓动金国,灭了辽亡的帮凶宋国,也能出出心头的恶气。 只是,一纸?警世钟?,一份汉奸榜,煽风点火、朝秦暮楚、猖狂叫嚣的这些故辽大臣们,许多人都是静默了下来。 若是女真人兵锋锐盛,纵横天下,这些人一定会义愤填膺,义正言辞,前仆后继,口诛笔伐,共同反击。但是现在女真铁骑虽然凶猛,宋人却已成反击之势,若是局势胶着下去,胜负未知。而自己这些人,则有可能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谁也不知道这报纸如何带进燕京城的,如何到了燕云之地。南来北往的马帮贩子、富商巨贾、引车卖浆之流、啸聚山林的好汉、甚至达官贵人都有可能。 年轻人是最容易被外界影响的群体,尤其是那些饱读诗书的燕京士子。在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很迷茫,不知道将来的路要如何走。一份?警世钟?,正好填补了年轻士子们空虚的心灵,激发出了他们的热情。 炎黄子孙,中华后裔,龙的传人,世界上最高贵的汉民族。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仁人志士,先贤遗风,无一不激起年轻人心底的热情,内心的骄傲。 若到中华必亡,除非汉地人尽死。身为汉人子弟,在此中华国运日颓,民族精神日衰之时,自当奋起抵抗,复我汉族,救我中华,以图自强。 报纸上更是以“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呼唤汉人不惧牺牲,献身救国。 不自觉地,在燕京城的年轻汉人当中,结社之风盛行,众人平日研讨和争论的话题,大部分都来自于报纸?警世钟?上的文章或者诗词。 而“华夷之辨”、“春秋大义”、以及“民族”、“国家”,也成了屡次争辩的焦点。 燕京城东南的奴隶市场,靠近法宝寺,毗邻迎春门。偌大的市场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周炎和刘云走在其中,所见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满脸惊恐或麻木的汉人奴隶,老弱几乎没有,以强壮的年轻男子居多,另外大多数就是年轻女子和小孩。 “两位大官人,是不是来买下人,还是要送人。来看看,价钱绝对公道!” “大官人,进来看看,我这都是真定府的小娘子,大户人家的多的是,要不进来瞧瞧。” 看到刘云二人身着华丽,气势不凡,两旁的人贩子们纷纷上来,兜售自己的“产品”。 “想不到我堂堂炎黄后裔、汉室子弟,竟为人拘羁,如畜生一般,在集市上贩卖。此情此景,实在令人锥心啊!” 刘云神色黯然,看着眼前乞丐也不如的奴隶们,眼眶也红了起来。 “我中华地大物博,文明渊源流长,立世间不知凡己,豪杰志士何曾断绝,前有秦皇汉武之雄风,后有唐宗宋祖之天骄,煌煌汉族,纵横八荒,巍巍中华,日月共长……” 看到面前的年轻人嘴里面吟诵着什么,一个七八岁,衣衫破烂的小孩奴隶扑了上去,跪在地下,抱住了刘云的一条腿,大声哭喊了起来。 “大官人,求求你买了我吧,求求你买了我吧,我什么都能干,我什么苦都不怕!” 看管奴隶的汉子大吃一惊,上前一把揪住小孩子,随手就是一鞭子,嘴里面大骂道。 “狗日的找死,脏了大官人的衣服!” 小孩惨叫了一声,背上马上出现了一条血痕。汉子还要打下去,却被刘云阻止了。 “打坏了如何了得,这个小孩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听到刘云要买人,旁边的奴隶们一个个都扑了上来,跪了一地。 “大官人,买了我吧!” “大官人,我什么都能干,吃的少,买我呀!” “求求你,大官人,要了我吧!” 面对奴隶们的苦苦哀求,刘云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站在了当场。 周炎赶紧上前一步,倾下身子,连声道:“快快起来,不要跪在地上!” 坐在门口椅子上的女真人犯摇了摇头,阻止了要上前把奴隶们拉回来的手下恶奴们,冷眼旁观,看周炎、刘云二人会有何反应。 从这两个汉人的打扮和气势上,他可以看出,这肯定是燕京城的豪强子弟。和这些人比起来,自己的财富在别人面前,只是九牛一毛。 周炎和刘云对看了一眼,周炎向周围扫了扫,大声道:“主人在那里,还要不要做生意?” 看到周炎的眼光扫了过来,女真人赶紧站了起来,旁边的同事紧紧盯上。女真上前几步,朗声道:“两位大官人,在下正是这些南人奴隶的主人。” 周世英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今天从西夏进了一批毡毯和药材,质量颇高,价格也公道,让他颇为满意。 周世英进了院子,才发现站满了高矮不一、衣衫褴褛的外人,青年男女、小孩都有,看起来好像是汉人,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看到周世英走过来,这些外人立刻站直了身子,低下了头,变得一片寂静。 “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周世英的大喊声,几个下人马上跑了出来,周世英的妻子盯在身后。 “相公,你回来了。” 妻子脸上全是无奈,低声哀求道。 “相公,这都是炎儿买回来的下人,你可千万不要怪罪他。” “我要这些下人作甚在!这些七八岁的黄口小儿,除了吃饭,又能做甚!” 周世英吃了一惊,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群,脸色不由得板了起来。 “二郎在那里,叫他马上出来见我!” 看到下人四散而去,周世英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妻子,鼻子里面冷哼一声,大踏步向正堂而去。 “相公,你可要耐住性子,不要把炎儿又给骂跑了。他…其实还是很懂事的!” 妻子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低声劝慰道。 “懂事,他不生事,我就已经烧高香了!” 周世英气打不出一处来,开始数落起妻子来。 “二郎现在这样,还不都是给你惯的!平日里不好好读书,天天和刘云、张中夏这些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什么“华夷之辨”,“民族主义”。再这样搞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 院子里面的奴隶们,听到周世英喋喋不休,个个紧紧闭起的嘴巴,一个字也不敢说,生怕惹恼了主人,把自己这些人赶了出去。 “相公,你发火也没用。依我看,炎儿也是菩萨心肠。你看看这些小儿,一个个都饿成了什么样子,看起来多可怜!” 妻子的话,让周世英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世上可怜人多了,你能救完?二郎若是还这样,早晚会出事。这女真人可不是宋人,一旦发现有人散播抗金言论,那可是要被杀头的。你们到底懂不懂啊!” “爹,就是出了事,也跟你没有关系!” 周炎从后院里走了出来,脸色平静自然,和父亲正好碰上。 “都大,你先带他们去沐浴更衣,回头在院子里安顿下来。” 周炎转过头来,对脸色铁青的父亲说道。 “爹,你也是堂堂华夏后裔,汉家子弟,难道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同胞,被人像畜牲一样的在集市上贩卖。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些人我可已经付了银子,你反悔也来不及!” 周世英气的七窍生烟,颤抖着手,指着儿子说道。 “你个逆子!平日里不好好读书,参加科举,博取功名,光宗耀祖。反而结什么社,做那些杀头的事情。你莫非要气死我啊!” “二郎,还是听你爹爹的话,不要和官司做对,好好读书,将来封妻荫子,光耀门庭。你大哥读书不行,咱们周家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父母的话,传入周炎的耳中,他却仿佛置若未闻,反而眉头一皱,牛脾气发作,顶撞了起来。 “爹、娘,你们去城南的奴隶市场上看看,七八岁的小孩,跟猪狗一样捆在那里,被人贩卖。我看了以后,哪还有读书的心情!” 周炎挺直了腰杆,摇着头,继续道: “这些被贩卖的奴隶,皆是我炎黄子孙、汉家子弟,女真人不把他们当人看,拳打脚踢,肆意辱骂,孩儿是怎么也看不下去。孩儿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帮帮这些人,尽一份力而已。” “你说的倒是容易!” 知道发火没用,儿子说的又有几分道理,也是仁爱之心,周世英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炎儿,爹也不是心疼那几百贯钱。你说你天天和官府对着干,万一出点事,那可就是杀头之罪。柴副统制可是说了,一旦发现结社和反抗金人,官府是杀无赦,绝不留情。这可是军令,没有情面可讲。你就让爹省省心吗!” 周炎放弃了和父母争吵,没有顶撞,说出一番话来,独自回房。 “爹,中华时有英雄,如今只是偶尔沉沦,必有奋起之时。女真人口稀少,又阶层分化,已是大不如前,不然也不会大量征发汉儿入伍。我中华地大物博,假以时日,前程不可限量,此事必有公论。” 周世英目瞪口呆,儿子一番说教,倒也合理。女真贵族们牛羊万头,奴隶无数,下层百姓则是生活困顿,苦不堪言。 “你们都睁大了眼睛,一定要看好衙内,不能任他在外面胡混!” 看着那些被买回来的汉人奴隶,周世英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松已死,汉人岂有英雄?宋室孱弱,奸臣当道,不然王松为何惨死!若是汉人真有英雄,又怎会有两河、陕西等地之糜烂?若是南人君明臣铮,上下一心,又岂会民不聊生,百姓水深火热?” 儿子一介书生,即便忠肝义胆,又怎能左右得了这天下大事! 039章 东京风云(上) 靖康五年,东京城,从5月21日开始,自御街到宣德门,再到皇城集英殿,禁军、宫人便开始搭建彩棚,长达十余里。 也是从5月21日开始,除了边塞交战之地,大宋全国都是休假三天,朝野同欢,来祝贺大宋皇帝赵桓31岁的寿辰。 5月23日,“乾龙节”当日,东京城的文武大臣、皇亲国戚、以及从从江南、四川、以及西南而来的各路封疆大吏,纷纷向天子祝寿。节度使为了博取皇帝的欢心,纷纷献上大量的珍器宝玩,名画宝马,以便讨得皇帝的欢心。 东京城各处,也是一片热闹景象。道士们在城中各道观寺庙、繁华之地各建道场,诵经驱邪,以祝皇帝诞辰。而在同一日中,东京城中也禁止屠宰,,官方也推迟处决犯人,以冲祥和。 “李都统,你说今日官家寿诞,咱们却要在这内城来巡查,热闹也瞧不上,是不是有些亏欠?” 东京城内城,朱雀门上,铁甲贯身的翟亮看着热闹的坊市街道,再打量旁边若有所思的李彦仙,温声道。 “翟副帅,我忠义军上万兄弟战死沙场,王相公阵亡、董平战死,张横兄弟下狱,忠义军前途未卜,我是忧心忡忡。官家的寿诞,又关我何事?” 李彦仙漫不经心,翟亮一时语塞,嘴里不经意说出一番话来。 “王松身为一军主帅,如何能如此因私兴兵。如今战死不说,还使得忠义军分崩离析,抗金大业……” 翟亮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李彦仙打断。 “翟副帅,你身为王相公的同乡,怎么也会相信这些谣言,是非不分!王相公做事,从来都是心思缜密,未雨绸缪。要不是他去河外三州,府州、麟州,还有晋宁军,早已被金人攻陷。” 翟亮脸上一红,李彦仙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心思。 虽然也为了王松的死难过,但他并没有觉得王松举足轻重。换句话说,离开了王松,抗金的大业也不会有多少影响。 “话虽如此,身为一军主帅,也太轻狂了些!” “翟亮,你好糊涂!若不是张叔夜等人扣兵不发,折可求袖手旁观,王相公不会战死,我军也会在河外三州打破金人。你怎么如此愚蠢!” 李彦仙比翟亮大十来岁,翟亮对王松不恭,他不由得大声怒斥了出来。 翟亮脸色通红,久久说不出话来。 “翟亮兄弟,恕我冒昧!” 李彦仙转过头来,冷声道:“无论练兵还是统兵,你和王相公所差甚多!整个大宋,除了王相公,没有人能够扛起抗金的大旗。我不行,你也不行,这大宋也无人能行!” 李彦仙脸色铁青,直接走开,留下面红耳赤的翟亮,独自一人在城墙上发呆。 “臣等谨上千万岁寿,祝贺陛下寿诞之喜!祝陛下福寿延年,千秋永祚!” 集英殿中,帝师耿南仲代表群臣,端起酒杯,向坐在殿上、一身吉服的赵桓恭贺道。 “众卿家同乐。” 赵桓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掩面抿了一口。 “谢陛下。” 殿中诸人都是一饮而尽。这么小的酒杯,对于这些长年累月埋头于觥筹交错、风花雪月中的大臣们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 如今金人大兵压境,糜烂四方,皇帝虽然举办寿宴,但却没有歌舞、弦乐表演,更别提赋诗作词。宫宴也不甚丰富,这也让在座的众大臣味同嚼蜡,觉得大大的扫兴,不少人都是无精打采,提不起兴趣。 这还不如自己家中的菜好吃,酒也一般,没有莺莺燕燕,气氛更是差上许多。 赵佶举起杯子道:“官家,我敬你一杯,祝你寿诞之喜。” 赵桓端起酒杯,回道:“谢道君皇帝。” 他正欲一饮而尽,旁边的宦官高问轻轻踢了一脚赵桓,假意道:“官家,皇后交待过,你受了风寒,身子骨还没有痊愈,不宜大量用酒,还是别喝了吧。” 赵桓心中一惊,把酒杯放下,使劲咳嗽了几声道:“怪不得朕总是喘不上气,原来朕的身子骨还没有痊愈,却是太大意了些。” 宦官赶紧道:“官家圣明。” 赵桓脸色不变,示意道:“太上皇,孩儿不能多饮,太上皇请自便就是。” 康王赵构在一旁冷笑道:“大哥刚才还喝了一杯,现在又放下不饮,莫非担心这酒中有毒?” 桌上众人都是一惊,赵桓眼中精光一闪,面不改色,冷冷道:“九弟喝多了。朕只是身体不适,难道你要强迫于朕吗?” 赵构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官家,自太上皇回到东京城,一直都被你软禁在龙德宫。若不是今日是你的寿诞,恐怕太上皇还是孤苦伶仃,寒宫冷月吧。” “你……” 赵桓脸色通红,酒杯重重地放在案几上,冷声道:“康王,当日你在河北建立元帅府,拥兵数十万。金人围城,你逡巡不进,致使金人几近破城,军民死伤无数。你犯下如此大错,还有何脸面,在朕的寿诞之上高谈阔论,中伤我父子关系。真是荒谬之极!” “金人如狼似虎,非我拥兵不进,而是实力使然。” 赵构向对面席上的耿南仲笑道:“耿老相公,当日你也在河北,军情如何,你自然清楚。你向官家解释一下,免得我做了城门池鱼。” 耿南仲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颇为平静。 “官家,当时确实是金兵势大,和康王殿下没有关系。官家自扰了。” 赵桓先是一惊,然后摇头笑了起来。 “果真是蛇鼠一窝!耿相,你什么时候也和九哥有了交情,倒是让朕颇为惊诧啊。” 耿南仲并不言语,闭上了双眼,老生入地,低头沉思起来。旁边的唐恪则是不声不响,低头和旁边的官员说起话来。 赵佶暗下观察,只见赵桓手指微微发抖,显然愤怒之极,眼神狰狞,杀机一闪而过。 赵桓平息一下怒气,眼光扫过殿中诸人,昭文馆大学士、洺州知州黄潜善站起身来,朗声道:“陛下,臣祝陛下寿诞之喜,身体安泰,国泰民安。” “卿家的贺礼朕收到了,好大的一座玉佛,殊为壮观。” 赵桓微微颔首道:“卿家一年俸禄几何,如此贵重之物,价值何止万金,卿家又是从何处得来,莫非是民脂民膏,还是强征强买?” 他被赵构一番冷言冷语,再加上耿南仲也不识相,还在气头上。黄潜善这时候出现,刚好触在了他的霉头上。 黄潜善脸上一阵通红,手中的杯子端起,却不知如何放下。 郓王赵楷站起身笑道:“陛下何必如此较真!今日是你寿诞之喜,黄学士也是无心之失,官家莫为这些小事忧愁。我敬官家一杯,祝官家福寿绵长,我大宋国祚永延。” “三哥,有心了。” 赵桓脸色恢复平静,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官家,我也祝你松鹤延年、万寿无疆、国泰民安。” 秦桧站了起来,轻轻拉了拉黄潜善的袖子。黄潜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和秦桧一起,喝完了杯中酒,低头坐下。 大殿之上寂静一片,谁也没有想到,今日官家的寿诞,竟然会发生这些不快的事情。 唐恪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官家只是心情不好,并无他意。诸位不要见怪,开怀畅饮就是。” 赵桓“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怒道:“唐恪,你在胡说些什么,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唐恪假意歉然道:“官家莫怪,臣喝的多了些,不胜酒力,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望官家不要责怪。” 李纲看了看殿中的诸人,心里面“咯噔”一下。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今日恐怕要有大事发生。 果然,赵佶轻轻咳嗽了两声,细声道:“官家,你这是作甚?今日乃是你的寿辰,这样污辱臣下,不顾仪态,是不是太鲁莽了些,有损皇家威言?” 他虽然是轻声细语,但周围几桌的大臣都是听的清清楚楚。眼见太上皇说话,其他人都是坐直了身子,殿中诸人也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夹枪带棒,轮番讥讽,赵桓脸色铁青,怒气勃发,大声喝道:“太上皇,难道朕训斥自己的臣子,还要你的同意?你是不是喝多了,来人,扶太上皇回宫!” 李纲一惊,所有人都对着赵桓,今日定有大事发生。他赶紧起身道:“陛下不胜酒力,还是回去歇息一下。” 李纲要亲自上前,赵构却是拉住了他,笑道:“官家和太上皇有些日子不见,正好叙一叙父子之情,李相公就不要上前打扰了。” 李纲心知肚明,大殿上众人的一切举动,都是对着大宋天子赵桓而来。有心之人早已蓄势以待,只有大宋天子和下面的诸多大臣尚未觉察。 “康王殿下,你们究竟要如何?” 李纲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怎么都是你皇城司的卫士,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的禁军都不在。你们是要……” “李相公静观其变就是。” 赵构看了看李纲,眼光中的冷意,让李纲不寒而栗。他无奈摇了摇头,黯然坐回了位置上。 旁边的宦官上去,就要搀赵桓下去。 赵楷却是上前,挡住了宦官,笑道:“这是家宴,太上皇和官家还有很多话说。官家还未饮酒,何来喝醉一说,还不退下!” 赵构走上前去,对着面色铁青的赵桓冷笑道:“官家,你的天下,也是太上皇让的,岂是心安理得所来。官家自继位以来,山河破碎,丢土弃民,百姓罹难,民不聊生。官家扪心自问,对得起我大宋的列位祖宗吗?” 殿中群臣纷纷站起身来,向前看去。 李纲站了起来,想要上前,坐在一旁的赵佶挥手阻止道:“李卿家,这是我皇家的私事,你无需多言,静观其变就是。” 李纲无奈,来到赵佶案几前,低声道:“陛下,唇亡齿寒,血浓于水,还望陛下不要意气用事,让世人笑话。” 赵佶轻轻点了点头,回道:“卿国之重臣,朕自有分寸,卿家放心就是。” 李纲一揖到底,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宇文虚中也是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大殿中的变局。 赵桓面红耳赤,大声道:“太上皇,你若是想要这皇位,今日拿去就是。朕退位让贤,不问政事。只是你若再兴花石、宠信蔡京、童贯等妖人,大宋江山,早晚还是毁在你的身上!” 040章 东京风云(下) “啪”的一声,赵佶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碟都是嗡嗡作响。 他向前几步,指着赵桓怒喝道:“大哥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上皇吗,还有我这个爹爹吗?你昏庸无道,治国无方,如今金人都要你退位让贤,才肯退兵。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大宋破国,自己却无动于衷吗?” 还不等赵桓说话,赵构在一旁朗声道:“官家如何舍得下面的皇帝宝座?金人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他才不会放在心上。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九五之尊,又哪管世人评说!” “一派胡言!” 赵桓暴跳如雷,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几个兄弟明拉暗扯,那里动的了分毫。 赵桓面红耳赤,心中也是惊惧不已,嘴里大声骂道:“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心里藏了什么祸心,难道非要让朕退位才甘心吗?王宗濋,王宗濋在哪里,还有李彦仙,还不出来护驾?” “大哥,你就别大喊大叫了。” 赵楷轻声道:“你的殿前指挥使王殿帅,此刻正在偏殿饮酒,李彦仙他们守护内城,没有宣招,谁敢进来。这里都是我皇城司的军士,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没有人会救你的。” 赵桓脸色煞白,看到耿南仲、唐恪、秦桧等人都是默然不语,低下头去,赵桓顿时心里凉了几分。 “好好好,果然都是朕的好臣子!” 宦官在旁边大声喊道:“禁军何在,王宗濋何在,还不快来护驾?” 赵构上前揪住宦官,两巴掌打的他鼻血长流,大声道:“你这厮,我们父子兄弟在次说话,哪有你个狗奴才插话的份。若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赵桓暴怒之下,一下甩开旁边的几人,大声道:“你们都要干什么,好大的狗胆,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他已心中明白,今日之事绝不是偶然为之,而是蓄意已久。不知殿上的大臣,又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这官家,不当也罢!” 赵楷大声道:“官家,你失道寡助,妄动干戈,使得金人南下,百姓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你信任王松等武人,在河东、河北大动干戈,惹祸上身。你为了皇位不惜百姓受苦,国土沦陷。你这昏君,现在不退位,更待何时!” 李纲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想要规劝赵桓几句。今日的形势已经明了,不管赵桓退不退位,他这个官家,是当不下去了。 李纲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唐恪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前面,大声道: “陛下,昨日你说金人南下侵宋,黎民受苦,都是因你而为。你说要趁着吉日,退位让贤,如何今日反而如此推脱起来?你作为一国之君,出尔反尔,岂是国君所为?” 大殿上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觑,随即叽叽喳喳,交头接耳,整个大殿上都沸腾了起来。 话虽如此,但满堂的文武百官,竟无有一人提出质疑或问责。大家都是睁大了眼睛,想把这出假戏看下去。 赵构却是站了出来,脸色不变,大声问道:“唐相公,当着各位大臣,你敢说,你说的可是真话?” 唐恪一揖到地,正色道:“国家大事,臣自然是不敢妄言。官家还下了退位诏书,说要今日当众宣读。” 赵桓怒火中烧,额头青筋暴露,大喊道:“唐恪,你这佞臣,休的胡言乱语,朕何曾说过此事!殿前武士何在,赶紧上前,将此贼拉下,当场格杀!” 殿前武士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无人上前,待在了原地,眼睛只是看着赵佶等人。 耿南仲站了起来,长叹一声,对赵桓道:“陛下,你已经答应退位让贤,让太上皇道君皇帝继续执政,又怎能出尔反尔,做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君。” 大殿中人人都是看着赵桓,个个带有疑惑和责备之意。帝师都站出来作证,证明退位绝非无中生有。明明答应了退位,却又出尔反尔,实非明君所为。 也有大臣心中暗自冷笑,赵家人自导自演的白痴剧情,演得还如此认真,却关他们甚事。 只有故事的主角赵恒,依然是懵懂愕然,他一时语塞,手指着耿南仲,颤声道:“耿相,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耿南仲脸色不变,拿出一份谕书,递给赵佶道:“太上皇,请你看一下此物,然后再做决定。” 赵佶接过谕书,假装有模有样地仔细看了一下,然后收起谕书,对旁边的几个武士道:“带大哥下去,先在偏殿休憩片刻。” 武士上来,拖着赵桓就走。赵桓脸色红涨,却无可奈何,那里抵得过武士的神力。 “耿南仲,你这些欺世盗名,无君无父的小人!我恨不得早杀之,不至有今日之祸事!” 赵桓高声怒骂,耿南仲假意匍匐在地,连连磕头,老泪纵横。 “官家,你刚愎自用,识人不明,老臣冤枉啊!” 唐恪也假意跪下,嘴里连声道:“官家,太上皇众望所归,群臣敬仰,你就放心吧!” 赵桓怒意更盛,一边怒骂,一边放声痛哭起来。 “三哥、九哥、耿南仲、唐恪,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父皇,你还是杀了我吗!” 赵桓的嘶喊声,让赵佶一阵心慌意乱,他大声喊道:“赶紧拉下去,快些!” “王松,朕好悔啊!” 赵桓的哭喊声不断传来,惊心动魄。 “满朝文武大臣,皆是狼心狗肺之辈,只有你一人忠心为国。朕好悔呀!朕后悔要派人去夺你的兵权,朕后悔没有让你早日和媛媛成亲,朕后悔没有信任于你,朕对不起你啊……” 赵桓的声音渐渐远去,终于消逝不见,殿中的大臣都听的是清清楚楚,人人垂头不语。 许多大臣心中不平,却也只能忍耐不发。有些人心头悔恨,但那也只是片刻。对他们来说,忠君爱民,实在荒唐不过,最要紧的还是高官厚禄,管好自己头上的乌纱。 赵佶暗自庆幸。若是王松没死,恐怕儿子会更加强硬。王松阵亡,对于自担任太子起,就一直生活在各种恐惧之中、优柔寡断、谨小慎微的赵桓来说,终于是起了作用。 王松之死,赵桓精神上的依靠不复存在。当然,赵佶现在也不需要对付赵桓的这个忠实爪牙,因为,他已经阵亡了。 赵构站出来,对着殿中一般大臣正色道:“各位大臣,大家都听到了,官家是心甘情愿退位,非是太上皇刻意为之。如今金人肆虐海内,千秋存亡之际,众卿家正宜辅助太上皇,消除兵祸,四海承平。” 赵佶示意了一下,赵楷拿过谕书,递于秦桧道:“秦大夫,你把谕书传于群臣,让大家都看一下吧。” 秦桧心知肚明,拿起谕书一看,点头道:“官家已与太上皇议过,言他因国事纷杂、心力交瘁,不得已还位于太上皇。” 宇文虚中拿过谕书一看,谕书之上,还有官家的玺印,还有亲笔所签的名字,看来是证据确凿,不会有假了。 李若水手脚发抖。他从宇文虚中手中接过谕书,仔细看了一会,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耿南仲却是心知肚明。这些皇帝签字的谕书,都是靖康元年时、国破家亡之际他和唐恪无意间留下来的,谁知如今却成了赵桓退位的便利。 大殿中的众臣们心里都清楚,这中间有许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别的不说,只要找来赵桓,双方当面对质,谣言必不攻自破。 大殿上集体沉默,没有人说一句话出来。有些大臣也想发话,但现在金人南下,一旦皇室发生夺位流血事件,造成朝局不稳,势必要影响军心,众人也就沉默了下去。 殿中群臣鸦雀无声,赵佶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各位卿家,朕在龙德宫已有多年,感受良多。官家自继位以来,诸事纷杂,虽甚是努力,但国事日窘,社稷危难,民心不稳。朝中大臣屡次劝朕复登帝位,朕推脱不得,这也是天意所致,民心所向。朕愿与众卿家一起,共治天下,共享富贵。” 赵楷、赵构、耿南仲、唐恪、秦桧、汪伯彦等一众亲王、皇亲国戚一起肃拜道:“臣等恭请太上皇早日即位,以抚天下臣民之望。” 李纲、宇文虚中等一甘士大夫互相对视一眼,也是上前肃拜道:“请太上皇速速即位,以慰天下。” 赵谌红着眼上前,肃拜道:“道君皇帝,臣赵谌恭请您即位。还请你饶过父皇,不要伤害于他。” 赵佶上前扶起赵谌,面对下面的大臣,朗声道:“皇孙放心,形势所迫,你父皇也是朕的儿子,朕绝不会伤害于他。” 下面的大臣们都是长出了一口气,在这异族入侵、神州板荡的关口,这一场温和的宫廷政变,免去了一处血腥杀戮,自然是最好不过。 谁坐江山,只要是赵家人就成,何况是德高望重,久居宝座的太上皇赵佶。 赵佶看着下面的群臣,沉声道:“众卿家放心,朕不会搞什么株连清查。众卿家要齐心协力,为朝廷分忧解难,精忠报国,朕必不付负众卿。” 赵楷使了一下颜色,耿南仲、唐恪、秦桧等大臣一起上前肃拜道:“请太上皇早择吉日,举行大典,以告四方。” “请太上皇早择吉日,举行大典,以告四方。” 大臣一起上前肃拜,声音在大殿里回响。 赵佶坐在高位之上,志得意满。久违的感觉浮上心头。这情景,似曾相识,历历在目。 自从五年前他退位,仓皇出逃南方,就再也没有尝过这权力的滋味。自回到汴梁城之后,身边之人尽数裁撤,若有逗留,有死而已。每日呆在龙德宫中,饮酒作画,孤寂冷清,形似软禁。 如今终于以这不流血、毫无波澜的方式重登宝座,终于可以志得意满地俯瞰四方。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人能被后人记住,均是因为其执掌牛耳,手中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当你失去他时,任何人都会在你面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即使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机会来临,自然要牢牢抓在手里。 041章 涕泪 几场大雨过后,空气变得异常清新,天空一碧如洗,正是出外踏青游玩的好时节。 后花园中,一片苍翠葱茏。东墙边的几十株翠竹碧绿挺直,竹叶青青。西、北两面靠墙,几颗苍劲的松树郁郁葱葱,大雨过后更是洗的碧绿。而在后园的正中,一个半米高砖墙围起来,留有青砖路的圆形堡垒,正是后援的精华所在。 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尤其是花园中间的几棵桃树,许多花苞含苞未放,已经绽开的则是粉红一片,分外娇艳。 赵多福站在一棵桃树下,凝视着枝条上的碧绿和一片粉色,触景伤情,畅然若失。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王松,当日东京城一别,物是人非,我心里总有千般话语,又向何人说与?” 也许一场雨淋之后,满地都是落红无数。繁华过后,终归要落于平淡。 “公主,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好找。” 流苏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正是那份?警世钟?。 “这是刚出的报纸,另外京城里面乱糟糟的,太上皇登基以后,城中许多百姓纷纷难逃,也不知是何缘故?” 赵多福接过报纸,走到花园的外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报纸上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大多都是号召民众起来,反抗金人入侵。不过文笔倒是十分生动,把抗金描绘成一场持久战,更是分成了三个阶段,一为防御阶段,二为相持阶段,三为反击阶段。 几篇文章对朝廷的态度倒是不错,有几篇还号召民众在朝廷的领导下,全民抗金。 “流苏,这报纸的作者必定不是东京人。你看,太上皇已经登基,大哥已经退位,这作者还懵懂未知,可见并非京城中人。有可能是两河,也有可能是江南。” 赵多福轻轻点了点头。如今金兵南下,东京城人心惶惶。至于父亲重登高位,大哥退位让贤,她一点也不关心。 “公主,外面人心惶惶,很多百姓都是离开了京城,携家南逃。他们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百姓南下?” 流苏的脸上忧心忡忡,显然是在为两人当前的处境担心。 “金贼大兵压境,锐不可当,京畿周围都出现了女真骑兵的踪迹。京东西路、京东东路,两河之地,金人来去如风,朝廷早已人心浮动。” 赵多福放下了报纸,幽幽叹息一声,皱起的了眉头。 “朝廷或许就要南迁,朝中大臣得到了消息,所百姓才纷纷南逃。流苏,恐怕咱们很快就要离开东京城了。” “两河不是还有很多朝廷的官军吗?” 流苏睁大了眼睛,脸上全是诧异之色。 “再说了,王相公虽然不再,可是他手下还有十几万大军,都驻扎在两河之地,如何会说败就败,说南迁就南迁。公主,你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危言耸听?” 赵多福微微笑了一下,面上的神色坚定。 “我倒愿意是危言耸听,这样我就不用离开东京城了。回头两河安定下来,我还要去找王松的尸骨。见不到他的尸骨,我绝不甘心。” “公主,即使你见了王相公的尸骨,又能如何?” 流苏摇头道:“你已经是有了夫家的人,是有夫之妇。难道你还能守着王相公的灵位,了此残生?” 流苏看着自己的主人,心里面七上八下,她就怕赵多福一个想不开,来个殉夫,其后果就不堪设想。 “流苏,你说让我出嫁是大哥的想法,还是太上皇的主意?” 沉默的半晌,赵多福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我想不是官家的主意。官家即便要嫁你,也不需要如此仓促。” 流苏思考了一下,走到赵多福身边,低声说道:“公主,我想是那些奸臣的主意,是为了打击王相公在朝中的一切势力。公主出嫁,王相公的部下无人可以依靠。太上皇有没有在背后指使,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多福点了点头,流苏虽然年纪不大,但考虑事情甚为周详,不输男子。 逼迫赵桓退位,连耿南仲和赵构这些人都参与了进来。而这些人和王松中间都有过节。落井下石,完全可以想到。 现在追查这些,已经毫无意义。王松已死,她赵多福也已经嫁人。再去追究其中的是是非非,又有什么意义啊? 下人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低声道: “公主,府外有一男一女求见公主,不知公主是否愿意接见他们?” 赵多福和侍女惊讶地对望了一眼,却不知这时,有谁前来求见。 “你说什么,王松还活着?” 赵多福眼睛流出泪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松现在何处,他身体到底怎样,有没有大碍?” “回公主,王相公如今身在河北西路磁州。当年府州一场重伤,王相公几乎命丧黄泉,光恢复就花了半年多时间。如今他身体已经恢复,并无大碍。” 站在赵多福的面前。李彦仙恭恭敬敬地回道。 李彦仙身旁,则是一个英气勃勃的红衣女子,正是一直跟随在王松身旁的赵若澜。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王相公还活着!” 流苏激动地喊了出来,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眼泪却流了出来。 听到李彦仙的话,赵多福点点头,随即坐了下来,眼光却黯淡下来。 “王相公养伤期间,曾想托人去找公主,谁知却得到了公主嫁人的消息。” “公主,你真是何苦!” 李彦仙看了一眼桌上王松的灵位,不由得感慨万千。 “王相公有书信在此,公主一观便知。” 李彦仙拿出书信来,赵多福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看到纸上熟悉的笔迹,赵多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信上只是问候赵多福的近况,然后就说有些事情,希望她尽力相助。 赵多福看完,默默地把信折了起来,放入了怀中。 “王相公了伤,没有死,为何现在才传回话来?” 侍女流苏在一旁埋怨道:“公主可是伤心了很多日子,连身子都哭坏了,现在还没有养好。如今物是人非,公主一生的幸福也搭了进去!” “流苏,过去的事情不要说了。” 赵多福止住了流苏,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轻声说道:“二位,你们找我所为何事,就直说吧。” “小人多谢公主了。” 李彦仙肃拜道:“我忠义军有两位弟兄,现关在大理寺的大牢之中,相公让我们设法把人救出来。小人只是个低等军官,又是个闲职,没有办法完成此事。如今迁都的流言沸沸扬扬,京城形势紧急,小人不得已,才来求公主帮忙。” 老皇重新登基,他还没来得及传递消息给王松,已经被解除了侍卫亲军司的殿帅一职,就连翟亮也不能幸免。眼见形势危急,赵楷等人炙手可热,张横二人随时可能遭遇毒手。正好赵若澜带王松的书信来京,二人便来到了赵多福的府上。 “这位兄弟,你说的是张横和王伦二位兄弟吧。” 赵多福点点头道:“他二人的情形我也知道,本来大哥也答应过我,只是关他们一些日子,然后就放他们出去,重新委以重任,戴罪立功。谁知事发突然,道君皇帝重新登基。” 朝中有人一直想致忠义军的将领于死地,这也并非空穴来风。大哥赵桓在位时,念及王松的面子和功劳,还可以保这二人周全。现在父亲登位,迁都的谣言传来,若是有人使坏,张横二人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看来还得从自己的父亲赵佶下手,只要他下了旨意,就能大赦了这二人。 “公主所言甚是!” 李彦仙点头道:“小人在大理寺也有些耳目,听得有人要对张横、王伦两位兄弟不利,所以这才前来,求公主施以援手,保得两位兄弟周全。” “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尽力而为,设法保全这两位兄弟。” 赵多福脸色平静,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小人就代王相公,多谢公主了!” 李彦仙大喜过望,上前肃拜,郑重行了一礼。 “奴家代王相公,谢谢公主了!” 赵若澜也是上前行礼,全是军中作派。 本来她对赵多福多有敌意和不满。一则,她以为赵多福和王松相处,那是因为赵多福皇家身份的原因。二来,赵多福既然心中有王松,又为何不等王松回来,就嫁与他人。 至于最重要的一点,或许就是嫉妒。她和王松认识在前,二人江湖喋血,曾共患难,王松却偏偏先喜欢上了赵多福。作为女人,她自然是难以对对方有好感。 今天一见到赵多福,见到她楚楚可怜,桌上还有王松的灵位,显然对王松情真意切,她不由起了同情之感。 况且这赵多福,长得是柔柔弱弱,淑女味十足,眉宇间自有一段风流,惹人爱怜,难怪王松会钟情于她。 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大大咧咧,过于粗疏了些,看来日后还得加以改进。 “恕我冒昧,这位小娘子是……” 看着前面英气勃勃,身高腿长、唇红齿白的红衣女子,赵多福不由得心里面一愣,莫名地一股伤心涌上心头。 “回公主,奴家赵若澜,一直待在忠义军中。当日府州一战,就是奴家带领义军,把垂危的王相公抢了回来。” 赵多福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原来是赵小娘子,那就麻烦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王相公,不能让他再有闪失。” 赵若澜轻声说道:“公主只管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王相公的安全!” “这位兄弟,请你转告王松。” 李彦仙离开时,赵多福单独留下了他,低声道:“麻烦你当面告诉王松,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也…并没有…对不起他!” 李彦仙不由得既感且佩,一揖到底,郑重道:“公主放心,公主的话,小人一定带到!” 世间痴男怨女,千丝万缕,纠缠不清,谁又能说得明白。 “公主,你今后……” 李彦仙等人离去,侍女看赵多福失声痛哭,涕泪交加,也是心有戚戚。 赵多福止住了哭泣,她冷静下来,轻声道:“无论如何,得要宗正寺允了我的离约!” 流苏不由得一惊。看来赵多福是铁了心,要和这黄家分道扬镳了。 042章 汉奸 轻轻揭起轿帘的一角,眼光向着燕京城的街道看去,不时可见的蓬头垢面、锁着铁链的南人奴隶,到处可见的马粪,坐在轿中的燕京留守时立爱,不自觉地眉头皱了一下。 眼光扫过墙上贴着的那些白色的报纸和传单,时立爱心里面一咯噔,轻轻咳嗽了一声。 轿子马上停了下来,卫士上前,躬身道:“相公,你有何吩咐?” 时立爱指着墙上贴的那些东西,气急败坏,急声道:“马上派人,把墙上贴的东西全部给我清理掉,千万不要让四太子看到!” 卫士退下,时立爱放下了帘子,心中依然怒气难消。 王松这厮已经死了,怎么又有人在搞这些“华夷之辨”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些报纸都是从哪里传入燕京城的? 可恶的是,这报纸竟然把他时立爱列在了汉奸榜的第二位,仅仅排在那个已死的刘彦宗之后,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打他的脸吗?他以后还怎么有面目出去见人? 许多燕京城的年轻士子就是受了这报纸的蛊惑,经常搞什么集会示威,甚至结社抗金。要不是许多口出狂言,言行乖张的年轻人背景复杂,关系盘根错节,他早已痛下杀手,人头滚滚了。 手摸到旁边漂亮的锦盒,时立爱不由得会心地微笑了起来。里面精美的礼品,一定会让四太子心花怒放。 以前他是完颜宗望的左膀右臂,出谋划策,立功颇多,得以为燕京留守,知枢密院事,位高权重。完颜宗望被王松炸死,完颜宗弼接替了自己的二哥,担任东路军的副元帅。 时立爱自然是要巴结自己的这位新上司了。 至于完颜宗弼为什么到燕京城来,时立爱大概知道,这位四太子,大金朝的鹰派人物,肯定是要大军南下,直逼东京城了。 身为汉臣之首的时立爱,自然是要殚精竭虑,为女真大军南下伐宋,绞尽脑汁了。 宋人背弃辽宋之盟,与金人勾勾搭搭,致使大辽灭亡,身为故辽旧臣的时立爱,自然是要报这血海深仇了。 至于辽帝和公主为金人阶下之囚,早被他选择性地遗忘了。 “老臣拜见殿下!” 看到大堂之中魁梧高大、秃发结辫、铁甲铮然的女真将领,时立爱赶紧上前肃拜。 “时相公免礼,咱们坐下说话。” 完颜宗弼满面笑容,一张四方脸上,线条十分柔和。 “四太子到此,恐怕是大兵即将南下,所以要坐镇燕京吧。” 时立爱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在椅子上坐下。不要看他在汉人百姓面前官威十足,在这些女真人面前,他丝毫大意不得。 “时相公乃我大金国重臣,本元帅这次前来,当然是有要事相求了。” “殿下只管说来,老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时立爱保持着一贯的恭敬。 “本人帅就多谢老相公了。” 完颜宗弼哈哈一笑,随即皱起了眉头。 “我大金国虽然兵锋正盛,铁骑纵横天下,但这几年的征战下来,损耗也是太多。南下伐宋,也不似前些年那般顺畅。” 说话间,完颜宗弼不由得想起了王松。那次大名府城外的败绩,让他至今念念不忘,也引以为平生之耻。 正是此人,让女真勇士损失惨重,不得不在去年,减缓了南下侵宋的军事规模。 虽然王松已经战死,但他的余部骄兵悍将十余万,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时立爱心知肚明。大名府之战、太原之战、府州之战,一系列的战役下来,女真人损失惨重,汉儿也是死伤无数。 “殿下,南人最喜欢的就是窝里斗,那些士大夫,一个个都是纨绔膏粱,喝酒作诗还行,要谈到治国安民,那就是贻笑大方了。” 时立爱说完,完颜宗弼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老相公所言甚是!就说府州之战,这些人扣兵不发,致使王松丧身在了那荒凉之地,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可笑之极呀!” 完颜宗弼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道: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这群蠢货,要不是他们,娄室军得全军覆没不说,我大金朝的西路军精锐,恐怕就要损失殆尽了。” “还有那折可求,竟然关闭城门,龟缩在州衙里面,惊天地,泣鬼神,咱们也要谢谢这位折相公啊!” 二人一起哈哈大笑,尤其是完颜宗弼,差点笑出了猪叫。 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下来,完颜宗弼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王松的旧部还在,一番征伐下来,难免会损兵折将。还是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时立爱暗暗心惊。这位四太子,对汉人的习俗了解甚深,有他统领大军,宋朝君臣,可算遇到了劲敌。 “殿下,听闻青楼天子赵佶重新登基,以老臣看来,想要攻下黄河以北,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时立爱站起身来,在完颜宗弼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威逼恫吓、城下之盟、不攻自破! 听到这几个字,完颜宗弼眉头一耸,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以汉制汉,有时候,战场上的事情,可以通过战场外的政治手段来解决。 时立爱,故辽大臣,报纸汉奸榜上的佼佼者,只是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就解开了萦绕完颜宗弼心头许久的困惑。 金兵虽然在两河攻城略地,兵锋已经直逼黄河以南,但受到的阻击也是非同寻常,许多场胜绩都是惨胜,女真骑士死伤惨重。这也使得金人被迫起用更多的汉人、契丹步卒,南下的步伐也不得不放缓。 尤其是太原城、大名府、东平府、包括河外三州,一个个都是硬骨头,难以下咽。若要一一攻克,只怕得搭上数十万士卒的性命。 “赵佶胆小如鼠,胸无大志,刚刚登基,只求帝位之稳固。朝中士大夫,寡廉鲜耻之徒,多于忠心赤胆之辈,和议一出,满朝必主和者居多。王松已死,军心涣散,朝堂不安,纵有宗泽、李纲好战之流,也难阻和议之大势所趋。” “老相公所言甚是,在下佩服之至!”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笑道:“宋室都是些没有骨头的窝囊废。宋皇小儿除了写诗作画、眠花宿柳,其他还会做甚。朝中一群大头巾,整日里就知道争权夺利,排挤武将,一肚子花花肠子,不能治国安民,只会千方百计算计人。好不容易出了个王松,还被他们挤兑的在东京城呆不住,最后落了个身死沙场。南朝不亡,天理不容啊!” “王松自以为自己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最后却只落得个“忠谬”的谥号,想起来真是觉得可笑。时相公,你说南人这些大臣,脑子里面除了银子和美人,是不是别的都没有啊?” 完颜宗弼说完,和时立爱对看一眼,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金人虽然在管理民生方面粗疏,但并不妨碍他们在大宋境内的捷报工作,许多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流入金人的耳中。这年头,可是不缺朝秦暮楚,见风使舵的“汉奸”。 “南人这些士大夫,近200年来都是以文治武,这自觉高人一等的念头,可是刻到了骨子里头,想除也除不掉了!” 时立爱摇摇头笑道,眼神里面却露出向往之意。南朝士大夫,大多看不起他们这些辽人故臣,称他们为“番臣”,北地汉人为“番人”。也正是这种文化和政治上的歧视,使得北地汉人对南人,始终存在不满情绪。 好不容易出了个王松,人不分贵贱,地不分南北,没有任何的歧视和偏见,却在府州一命呜呼,南北汉人之间的隔阂又开始增强。 谁知又出了报纸?警世钟?这种事情,比原来王松所做的影响更大,以至于北地的汉人不满金人的统治,人心浮动,蠢蠢欲动,时立爱这些“汉奸”们,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时相公,你是报纸上的“汉奸”,我是“国贼”,那就让“汉奸”和“国贼”一起,送给南人朝廷一份大礼吧。” 听到“汉奸”两个字时,时立爱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他尴尬地笑了笑,完颜宗弼说话,他有火也不敢发。 他已经年近七旬,若是百年之后,被后人以“汉奸”之名铭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那他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殿下,既可以朝廷的名义,对南朝发出求和的照会。至于其中的条款,则要仔细斟酌。此外,我大金朝也要在战场上发动攻势。和议桌上的东西,可是靠着战场上的厮杀决定的。” 既然已经被宋人立为“汉奸”,那他这个“汉奸”,就要竭尽全力,协助金人灭了宋朝。如此以来,便没有任何宋人再说他是“汉奸”。只有整个宋人的疆域,处于金人的统治之下,再无宋金之分,他这汉奸,才能名正言顺,成为历史的贤臣。 斑斑史书,可是由胜利者所写。失败者,是没有人同情的。 “时相公不愧是国之重臣,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完颜宗弼点点头道:“南人有句话,叫趁你病、要你命。如今王松已死,咱们尽可以挥兵南下,绕开太原、大名府这些坚城固塞,兵临汴京城下。如此一来,恐怕赵佶小儿,又要开始惊慌失措了。” 时立爱也是笑了起来。完颜阿骨打的儿子,个个都是心思缜密,既刁且贪,又能上马统兵,决战沙场。南人碰上他们,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时相公,我来说,你来写,咱们仔细斟酌,克日南下,兵临开封城。我倒要看看,赵佶小儿,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兄长完颜宗望当年没有攻下东京城,这个破宋灭国的壮举,还是由他这个四殿下来完成吧! 时立爱斟酌自语,很快就写出了一篇气势磅礴的和文,完颜宗弼看了,在一旁啧啧称赞。 “老相公真是妙笔生花。这和议到了赵佶老儿手中,必定是一番惊涛骇浪!” 眼看着已经谈到尾声,时立爱拿出锦盒,放在了桌上。 “殿下,这是老臣从市面上得到的一件稀罕物,今日就送给殿下,预祝大军南下摧城拔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完颜宗弼打开锦盒,里面六个一般大小、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立刻紧紧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殿下,此物产自河北,由上面的铭文为证。殿下可以用来饮酒,也可以用来品茶,当然也可以用来喝水,一举多得。” 完颜宗弼拿起一个杯子在手中,仔细打量,嘴里面啧啧称赞。 “这些个南人,就知道弄这些奇技淫巧。等攻下了河北,把这造杯子的作坊给夺了,也是一劳永逸!” 043章 新兵 靖康五年五月,大宋朝廷,老皇帝重新登基,老君老臣,旧瓶老酒,要连汤也不换一下,大宋朝廷又开始了它的照常轮转。 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又与百姓何干? 自差点一命呜呼以来,休养、恢复就花了将近一年,到如今重新出山,另起炉灶,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多。 部下只有不到两万,还要留守铁厂、船厂等地,人手捉襟见肘,忠义军的大旗重新竖起。 杏黄色的大旗迎风招展,高高树立在铁厂的城墙之上,大旗反面“忠义军”三个字,和正面的“宋”字都是清晰可见,十分耀眼,吸引了洺水河边无数难民的眼光。 那些野心勃勃的骄兵悍将,曾经劝王松把大旗上的“宋”字换成“王”字,以便吸引更多的百姓前来投奔,却被王松拒绝。 忠义军之所以能战无不胜者,不是因为他王松,而是因为大宋这杆旗帜。尽管大宋皇室已经逐渐失去民心,但王松还是不想和赵桓公然对抗,即便如今赵佶重新登位,他也不愿意改旗易帜。 大宋,是大旗飘扬下的大宋国土,是汉家子弟千百年来休养生息的地方,并不仅仅是大宋皇室。以大宋的名义,聚集起千千万万的忠义之士,积少成多,金人的败亡也就无可避免。 金人虽然掌握着燕云之地和长城以北,现在又糜烂两河、山东、陕西之地,十几万女真铁骑纵横驰骋,势不可挡。不过在王松看来,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金人再凶悍,一火炮炮打过去,同样也是血肉模糊,糜烂不堪。 侵略者都是纸老虎,一捅就破,并非不可战胜,更没有惧怕的道理。 “姓名、年龄、籍贯、职业、上过学堂没有,中过举没有、有无残疾。” “张过,二十岁,荆湖人,祖上米店掌柜、上过学堂、不是举人,身体正常。” 军官看了看瘦骨嶙峋的张过,皱了皱眉头。 “你这身子骨,恐怕测试过不了,尤其是力量。” “将军尽管放心,你别看小人瘦弱,力气却是不小,等会一测便知。” 张过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回答却很是倔强。 “那好,拿着这张表格,过去量体重、身高、视力,查有无疾病,测识字,再测一下力气。” 张过拿着表格走开。过了一会,人群中想起一阵喝彩声,军官扭过头一看,原来却是张过,踉踉跄跄通过了测试。 军官摇了摇头。这乱世,人命比草贱,一个个原来生活安逸的百姓,都被逼成了这个样子,当个兵都是咬牙切齿,奋不顾身。 要是前些年太平日子,打死他们也不会前来从军。 “姓名、年龄、籍贯、职业、上过学堂没有,中过举没有、有无残疾。” “常华,二十一岁,河东绥德军人,酒楼伙计、上过学堂、不是举人,身体正常。” 常华站在招兵的桌子前面,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募兵军官的问话。 忠义军的鼎鼎大名,他可是耳濡目染。虽说王松已死,但是只要能进入忠义军中,他就算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哦,你为什么前来参军?” “番子烧杀抢掠,父母血海深仇,不报誓不为人!” “不错,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军官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表格递了过来。 “拿着表格,过去量体重、身高、视力,查有无疾病,测识字。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成问题。” 一路惴惴不安,却是有惊无险通过了各项测试,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新兵们进入了军营。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直到进入整洁的营房之中,躺在了干净的床单上,常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忠义军的一员了。 两套干净的单衣,两双干净的鞋袜,包括设计轻巧的汗衫和短裤,水壶饭盒脸盆人手一套,这便是他所有的资产。 要想成为军官,就得严守军令,玩命地训练。 这是进入军营,军官告诉他的,他觉得唯一有用的东西。 当其他的新兵,还沉浸在军营的新鲜感中时,常华就开始了刻苦的训练。他不甘心只当一名平平常常的士兵,低级军官,中级军官甚至都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梦想着有一个人能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对常华来说,对其他新兵颇为头痛的文化课,反倒是他的乐此不疲。他早年上过学堂,甚至准备参加科考,读书认字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他最感兴趣的是军中的数学学习,那简简单单的乘法口诀,还有那绘图的坐标比例等等,都是让他痴迷。 往往到了晚上,那些经过一天训练的新兵们精疲力竭,闷头大睡的时候,常华还借着一点点的时间,仔细认真地学习着功课。有时看着看着,睡觉的铃声还没有敲响,他已经酣然入睡。 新兵的训练科目中,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最为枯燥和辛苦。尤其是队列训练,有时候在太阳下站上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常常令新兵们叫苦不迭。 “立正、稍息、向后转、齐步……” 教官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个新兵转错了方向,和前排的新兵面面相对,引起队伍中的一阵哗笑。 常华也不由得莞尔,他刚想笑,看到教官绷紧的黑脸,赶紧忍住。 “方刚,刘德,你们两个,出列!” 两个犯错的新兵垂头丧气地站了出来,在一旁看着其他新兵继续训练。 队列训练表现良好的新兵,和表现差的新兵单独分开,单独训练,这也是中意军队列训练的独特方式。提前完成的可以进入下一个体能训练项目。没有完成的则继续训练,直到达标为止。 体能训练包括十里的越野负重、100米冲刺、蛙跳、引体向上、俯卧撑、仰卧起坐、跳远练习等等。 每天早晚,面对着夕阳和朝阳,一队队新兵喊着口号,沿着洺水河边,汗流浃背,向前负重而跑,惹来周围群众的一阵阵围观。 “忠义军招的新兵,以后大家就有好日子过了!” “王相公的老部下,练出来的兵当然厉害!” “这下子,番子可有的受了!” 百姓们的赞扬声和喝彩声,往往能激起新兵们的训练热情。尤其是那些苦大仇深、家破人亡的悲痛之人,往往表现得更好,玩了命地苦练。 只有体能训练和队列训练全部完成以后,新兵们才会进入战术训练,主要就是刺枪术、射击术和掷弹术。主要就是针对长枪兵,炮兵和掷弹兵。 除此以外,他们还要进行卫生训练,主要就是战场的紧急救护,包括止血、急救、头部包扎,眼部包扎,骨折包扎等等。 “刺!” 较场之上,大太阳底下,无数新兵呐喊着,刺出手里的长枪。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刺枪动作,500次、1000次、2000…… 一个汗流如注、脸色黝黑的新兵,沮丧地扔掉了手里的长枪,一屁股坐了下来,马上被旁边暴跳如雷的军官,一鞭抽了起来。 “段盛,你狗日的为什么要抽老子,营中不是不准鞭打挞士兵吗?” 新兵怒不可遏,和教官面面相对,眼睛里面要喷出火来。 “为什么要抽你?这要是在战场上,你这个脑袋早已经搬家了!” 段盛大吼了起来,一旁训练的新兵心里,都是哆嗦了一下。 “别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老子不干了!” 新兵满脸的不服,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往地上一扔,唾了一口,撒腿就走。 “把这厮马上关起来,打三十棍,赶出军营,记录在册,永不录用!” 旁边的两个军士上来,一枪杆便打翻了新兵,随即架起了新兵,向远处拖去。 “狗日的,老子不服,凭什么打老子,快放开老子,不然老子杀了你!” 新兵显然是个刺头,一边被拖着向前,一边还不甘心地回头大骂。 两个军士勃然大怒,一阵拳打脚踢,打的新兵在地上不断翻滚,满脸是血。 “营中咆哮,辱骂军官,按照军规,当斩不赦!” 段盛大声怒喝,不是对着被打翻在地的刺头,而是好像对着满营的新兵。 “你们要干……” 看到满脸冷色的行刑官手提长刀上来,刺头大惊失色,话未说完,已经被按在了行刑台上。 行刑官一刀砍下,斗大的脑袋“骨碌碌”滚了几下,留下一地的鲜血。 “进了军营,你们就是士兵,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和纪律,从来不问为什么!” 段盛对着满脸煞白的新兵们,怒吼声不断。 “就凭你们也敢称忠义军,就你们这怂样还敢在这里炸刺!上了战场,就是你死我活,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想要打败番贼,不好好训练,怕吃苦受累,都可以滚出军营!王相公麾下,没有这样的孬种!” 军官们大声呐喊,新兵们个个心惊肉跳。 “在军中,不要问为什么,军人的命令是服从!无论你干什么,都要向军上级报告。而一旦军令下达,无论让你干什么,你必须得无条件的去执行!军令如山,军纪森严,任何人都得无条件服从!” 军官大声呐喊了起来。 “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新兵们的呼喊异口同声。 “军人的职责是什么?” “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保家卫国、不惜一切完成任务!” 新兵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声震云霄。 随着教官们的训练声响起,新兵们又开始了他们日复一日的操练。 王松在一旁,看的也是怒火攻心。 忠义军成了什么地方,什么样的人渣也能收得进来!这样的人进了军营,犹如一颗老鼠屎掉进了汤锅,危害极大。 军队是个大熔炉,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吃苦。如果连苦都吃不了,又怎么能够上阵杀敌、流血牺牲、保家卫国。 更不用说服从和忍耐。流血不流泪,掉肉不掉队。士兵如果没有服从的精神,就没有凝聚力,岂不是散沙一盘,到了战场上,还不是任人宰割。 “这就是你们招的好兵!” 王松脸色铁青,旁边的梁兴、马扩等人,个个心惊肉跳,惴惴不安。 “从今天开始,募兵要严格把关,不要把忠义军,变成了大宋禁军!” 感觉自己严厉了一些,王松缓了缓自己的口气,马扩等人赶紧答应。 只有日复一日的训练、连绵不断的洗脑,让服从成为习惯,吃苦成为自然,才能铸造一支素质过硬的强军,才能和女真大军抗衡。 044章 私心 赵佶重掌权柄,赵桓被迫下野! 美其名曰的“禅位”传到两河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是目瞪口呆,百姓大多都是摇头叹息,谁也不知道,这青楼天子赵佶重登大宝,对两河百姓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忠义军中,许多将领则是暗自窃喜。如此一来,王松和大宋朝廷更加离心离德,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赵佶登位,两河回朝给官家祝寿的官员大都是滞留东京城。赵谌、秦桧、张叔夜、张浚等等。对于太原城的张宪等人来说,这也是一个机会。” 铁厂南的募兵大营之中,几个忠义军的将领聚集一堂,商讨接下来的决策。 马扩说完,心里暗暗轻松了几分。太原是忠义军的老巢,雄兵数万,还有张宪、牛皋、王彦等人在。军中将领,大多数都是忠义军的骨干,仅凭一个张俊和手下寥寥几人,就想控制忠义军,无异于异想天开。 “看样子得知会张宪他们一声,让他们知道王相公还活着。太原城,可不能再丢了!” 邓世雄倒是赞赏马扩的言语。太原城不能丢,驻守的数万忠义军精锐,更是不能便宜了张俊和朝廷。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金人大军却还没有退去,反而在两河攻城拔寨,看样子,是要一鼓作气,攻下东京城了。 或者,并不是要攻下东京城,而是要故技重施,连欺带诈,逼迫宋室割地赔款,摇尾乞怜。 赵桓治下,两河的局势虽然不是很乐观,但总算与金人形成了局部的对抗之势。如今赵佶重新登基,将士、官员,人人心思各异,人心浮动,两河还有心驻守的军政要员,无不是变的忐忑不安起来。 王松带领忠义军将士,死伤无数,辛辛苦苦让两河恢复了几分元气,朝堂上又发生了“篡位”之事。朝堂不宁,军心不稳,何以抗敌。眼见两河的大好形势,经过赵佶和耿南仲、赵楷等人的一番折腾,又要付之东流。 天下局势变幻莫测,令人应接不暇。即便赵佶和士大夫们不把祖宗之地放在眼里,河北的这些忠义志士,也不会将中华之地,白白拱手于人。 “金人东西两路大军南下,旨在危险朝廷,让朝堂上的胆小如鼠之辈心慌意乱,威逼恫吓之下,割地赔款。金人的老招数,已经不足为奇了。” 念及眼下的局势,众人都是暗暗忧心。一场场血战下来,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 “金人南下,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这样,坚壁清野,以待时机。” “话虽如此,只是如此一来,不是更助长了番子的气焰吗?” 梁兴的忧心忡忡被看在眼里,马扩轻声叹了口气。 “梁兄弟,咱们现在,大多数都是新兵,要是拉出去,恐怕会死伤惨重。若是暴露了行踪,金人倾巢而来,却该如何?” 他站起身来,眉头紧皱,站在大营门口,静静地看着较场上训练的新兵们,半天,才回过头来。 “梁兴兄弟,你亲自去一趟河东,把王相公在河北起事的信息,只告诉张宪一人。让他设法稳定军心,不可丢了太原!” 梁兴点了点头,却是犹豫道: “万一金人大军南下,河东之地,却该如何处置?金人大军来了,到底是攻,还是守?” 忠义军与女真人西路军屡次厮杀,双方都是损失惨重。忠义军攻克太原,血战府州,只是这两场大战,西路女真大军就损失了三万精锐,可谓元气大伤。 忠义军可以很快恢复,女真人却是不能,其人口只不过和残破后的河东不相上下。尽管完颜宗瀚手下还有数万精锐,毕竟不能和靖康元年时的兵强马壮相比。 这也是女真人不得不大量征发治下汉人和契丹人入伍的原因。 “让张宪据城而守,审时度势,不要肆意开战。河东之地都是一样,万万不可轻率出兵。一切,还是等王相公的军令为是。” 梁兴暗暗心惊。马扩如此一来,虽然可以保存实力,但女真人南下,恐怕没有什么阻碍,只怕东京城中,会起什么变故。 “马宣赞,这些事情,要不要问一下王相公,看看他的意思?” 梁兴对马扩的做法,还是有些担心。 “梁兴兄弟,王相公最是心软,他要是知道女真人南下夹击东京城,难免会发兵相助。到时候又是纠缠不清,王相公到底是抗金还是回归朝廷!” 马扩的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急促。 “王相公优柔寡断,难道你也要妇人之仁?要不要王相公重新归于朝廷,你再去做重臣孝子?” 马扩的话,字字诛心,梁兴脸上一红,眼睛也瞪了起来。 “马宣赞,咱们若是一味避战,百姓又何去何从?朝廷不顾百姓的死活,难道你我也要如此做法?王相公早已经和朝廷恩断义绝,他又怎会做傻事,重归朝廷?” 他大声怒喝道:“难道说,府州数万兄弟的死伤,他还没有领悟道吗?” 马扩也是怒声道:“我如此做法,也是为了王相公和忠义军,又岂是为了我自己!金人一味逼迫,朝廷才会狗急跳墙,做下令天下百姓心寒之事。到那时,王相公收拾残局,尽获民心,岂不是一劳永逸!” 梁兴一摆手,大声道:“说什么,也不能让番子祸害百姓。我梁兴第一个不答应!” 马扩也是怒吼道:“忠义军如今有什么,除了铁厂,就缩在山上,连个落脚的去处都没有。抗什么金,杀什么番贼,不如散伙了算了!” 二人针锋相对,怒目圆睁。眼见抗金大业举步维艰,王松还三心二意,对宋室似乎余情未了,多日来心头积压的怒气完全发作了出来。 “两位哥哥,有话好说,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都是自家兄弟,都是为了忠义军,就不要再置气了。” 邓世雄和杨再兴等人纷纷上来,把怒气冲冲的二人劝下,分别在椅子上坐下。 “二位兄弟,当日府州一战,实则与王相公干系不大。” 邓世雄沉声说道:“无论先皇对王相公是否有恩,在当日之情形,若是各位掌兵,这府州到底救是不救?” 众人都是一愣,不由得都是看向了邓世雄。 邓世雄轻轻一笑,继续说了下去。 “王相公若是撤兵,府州不保,数万军民惨遭杀戮,府州、麟州、晋宁军夷为平地,陕西大部陷于敌手,西夏再趁火打劫,这恐怕就是当日的结局。”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忠义军若是不救府州,河外三州和晋宁军,包括陕西大部,诸多城池,恐怕真的是化为灰烬了,百姓也肯定是死伤无数。 “府州之战,我军战死一万五千兄弟,却保存了十余万百姓,杀死杀伤了数万女真精锐,功过自不必说。” 邓世雄摇头道:“若说王相公有罪,那只是对府州死去的上万兄弟。但天下的百姓,东京城中的大宋君臣,都得感激我忠义军将士,感谢王相公。若没有府州一战,天下百姓,又岂会对忠义军感激涕零,对王相公顶礼膜拜?” 马扩微微点了点头,黯然道:“话虽如此,只是可惜了那上万兄弟。王相公一片赤诚,得了民心,却输给了人心。” 若是折可求出城相救,翟二的救兵也会跟着到达,以增援之近万生力军,对疲惫不堪之三四千女真骑兵,又有火器辅助,王松余军应该无恙。 至少,王松不会战死,忠义军也能留下数千将士。 “世间之事,都是人心作祟。王相公和众兄弟府州鏖战,赢了民心,输给了人心。张叔夜、秦桧、折可求,人人都是公心私用,国事艰难,都是私心作祟而已。” “士者,滔死不顾,义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难道王相公不知道自己的命金贵,数十万的百姓性命放在哪里,他又怎能袖手旁观,岂不是成了趋利避害、朝秦暮楚之徒?” 梁兴叹息一声,再看向马扩,两人都是尴尬一笑。 “梁兴兄弟,是为兄太急了些。还请你不要气恼。” “马兄,兄弟我也是有啥说啥,太莽撞了些。你也不要生气才是。” 二人各自抱拳,都是哈哈大笑。 “发生了何事,你二人为何哈哈大笑?” 王松进来,看着营房中的众人,一头雾水。 “相公,女真人南下,似乎目标是东京城,咱们却作何打算?” 马扩看了看梁兴,轻声问道。 “坚壁清野,尽量让百姓迁入城中或山上,不得已,不要和金人正面交锋。” 王松的话,果然和马扩几乎一模一样。 “设法告知张宪,让他固守太原城,千万不可大意,把太原城丢给金人。” 梁兴犹豫道:“相公,万一番子祸害百姓,到那时却该如何?” “你我如今,自顾不暇,只有集聚力量,厉兵秣马。等这个夏日过去,就可以整装待发了。” 他拿出一份纸张来,递给了马扩。 “你们都看一下,这是这一版报纸的头版,你们都看一下,发表一下意见。”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这报纸的头版,历来都是王松所写,文字精练,内容精辟,嬉笑怒骂,都融汇在了文字里。 “老皇篡位,新皇登基,论君王与责任……” 马扩轻声读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看起来,王松是要向赵佶开炮了。 “靖康元年,骄奢淫逸,畏金如虎之道君皇帝,匆匆禅位于先皇,携皇室、六贼之臣子,亡命东南,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马扩继续读了下去,众人更是心惊。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舍土弃民,胆小如鼠,亡命天涯,何来君王之相?官家之心,何以念千万百姓之心?官家爱奢侈,百姓亦爱其家。奈何取天下之奇石,用之如艮岳,劳民伤财,又与百姓何干?轻歌曼舞,纸醉金迷,朱门酒肉臭矣;流离失所,尸骸累累,百姓之性命,不过蔽野之泥沙……” 众人目瞪口呆,梁兴结结巴巴道:“相公,你这文章一出,可是和大宋皇室撕破了脸面,没有任何退路了!” “还要什么退路?” 王松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面色冷峻。 “君不君、臣不臣,只有小家没有大家,只顾着自己那一点私利,人人公心私用,纸醉金迷,醉生梦死,要这样的朝廷作甚!做什么事情,还得靠咱们自己,千万别指望别人!” 众人心头凛然,纷纷点头称是。原来一丝对王松与大宋朝廷纠缠不清的担心,早已丢到了九霄云外。 045章 南迁 时隔四年之后,大宋官家赵佶,终于又重登大宝,大权在握,天下,至少黄河以南尽在其手。 如今面临的形势,虽然没有靖康元年那般残酷、但也是四面受敌,形势严峻。 金人两路大军长驱直入,避开太原、大名府、中山府、洺州等军事重镇,直扑东京城,来势汹汹,欲效靖康元年故事。 赵佶拿着奏折,眼光转向下面的一堆大臣,脸色铁青,能渗出水来。 金人大军濒临黄河之时,朝廷才得到这些探报,军事谍报如此懈怠! 金人就要兵临城下,这些大臣又在朝堂上集体沉默,真不知要这些行尸走肉,又有何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人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公心私用,个个无人能及,但一谈到正事,纷纷化作了泥菩萨。 他私下提了南迁的念头,还没有半日,就已闹得满城风雨,城中百姓纷纷南逃,人心惶惶。他气恼之余,回头细思,这也省去了他南迁之时,再做动员的琐碎。 正是这些流言蜚语,那报纸上的笔伐,反而更坚定了他国都南迁的想法。 朝中尽是这等“忠心爱国”之辈,他又岂能待的心安?北地民心尽失,女真人一旦围城,又岂有勤王之义师? “陛下,臣愿意去河北,和宗老将军一起,对抗金人,为朝廷分忧。请陛下恩准。” 李纲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一兵一卒,出了京城,能不能脱离金人的包围,也未可知。 “陛下,臣愿意去河东太原府,督促众军,对抗金人,请陛下恩允。” 宇文虚中也站了出来,自告奋勇,愿意去河东和金人周旋。他本已奉旨要去陕西,谁知老皇登基,行程终于给耽搁了下来。 赵佶脸色一缓,还是有忠心英勇之臣,这让他的心里也好受了些。 只是他心里,早已有了打算。当年金兵南下、狼狈出逃的经历,他可不想赵郎重来。 “两位卿家忠心可嘉,只是金人势大,又是倾国而来,恐不易对付。” 赵佶眉头紧皱,言语中踌躇不决。 “不易对付!” 李纲心里一惊,一国之君言辞闪烁,迁都以避其锋,恐怕已是板上钉钉。 赵佶的心思,秦桧是心领神会,他立即走了出来。 “陛下,金人兵临城下,乃是袭穷追辽主而灭之故事,兹复再用于我朝。陛下不若迁都南下,以避其锋。留一肱骨大臣,作为东京留守,付以指挥两河诸镇之全权,伺机恢复。” 赵佶微微点头,假装思索片刻,这才面露难色道:“秦卿家说的是。金人肆虐,运河阻塞,若要南下,势必要穿过金人的防线,需得有重兵护卫。” 宇文虚中大惊失色,上前奏道:“陛下,太原府、大名府、中山府,国之重镇、北地屏障,尚在我军手中。若是朝廷南迁,等于将这些重镇拱手与人。陛下万万不可如此!” 李纲心头一热,大声道:“陛下,前方将士犹在血战,朝廷却在后方要议迁都。朝廷如此做法,朝廷颜面何在,又如何安抚天下的军民?” 赵佶“啪”的一下,将手中的奏折摔在御桌上,目光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一介臣子,公然在大殿之上指责当今天子,君臣之礼何在? 朝廷颜面何在,不就是说自己颜面无存吗? 自己刚刚当政,所要朝议的第一道政令,就被人公然质疑,礼法何在,皇权何在,君威何在? 若是士大夫真有雄才大略,运筹帷幄,能痛击金人,他又何必直面金人的威胁,茶饭不思,寝食不安。 “李相公,宇文相公,你二人放肆!” 秦桧又走了出来,怒容满面,正气凛然。 “这天下是赵宋皇室的天下,陛下朝议南迁,乃是因金人肆虐,兵临城下,不得已而为之。你二人身为臣子,攻拮天子、非议朝策,你们眼中还有君父吗?” 李纲和宇文虚中面色涨红,胡须抖动,心中都是愤怒之极。 二人一片苦心,全是为了大宋朝廷,竟然让这些奸臣当殿指责,混淆视听。 李纲颤声反驳道:“秦中丞,事关朝廷安危,天下黎民,我二人只是直抒胸怀,辨明事情原委轻重,何来攻拮天子一说?你如此颠倒黑白,到底是何居心?” 秦桧嘿嘿一笑,面色平静,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金人虎狼之师,铁骑纵横天下,纵然王松亦是兵败身死。如今金人两路大军南下,直逼京师,陛下固守东京城,那才是对朝廷不利,对天下百姓不利。你二人让陛下留守汴京城,就是置陛下于险地,其心可诛!” 李纲和宇文虚中一时语塞。朝中大臣纷纷点头,议论纷纷,对秦桧的建议都持赞成态度。 赵佶脸色稍缓,眼光转向了眼皮低垂、默声不语的耿南仲。 “耿老相公,南迁之议,你是何意?” 耿南仲心思闪转,脸上古井不波。 “陛下,当日东京城被围,我大宋几欲亡国,幸得王松从天而降,保得一线生机。” 耿南仲缓缓而言,语气平静,娓娓道来,宛然苦口婆心的忠贞老臣。 “如今金人大兵南下,直逼汴京城,统兵数十万,比靖康元年兵锋更盛。金人来去如风,围困东京只是旦夕之间。上一次还有王松前来救驾,这一次……” 耿南仲并没有说下去,殿中的大臣却都心知肚明。 上一次金兵围城,王松假借圣旨,吞并王襄部众,喋血东京城下,这才有了京城的安全。 如今金人卷土重来,势不可当,已经过了黄河南岸,荼毒了京东两路,若是再来一次围困京城,不知道大宋还能不能逃出生天。 李纲还不死心,不顾宇文虚中的劝阻,红了脸上前奏道: “陛下,若是真要迁都,莫若迁都长安,据山河之险以拒金人,另派重臣固守东京城,徐徐收复两河之地。请陛下三思!” “陛下,如今东京城人心浮动,朝廷若公然提出南迁之意,恐会加剧城中百姓惶恐不安。陛下,千万不可南迁啊!” 宇文虚中也是硬着头皮,不顾赵佶的愤怒,走出来说道。 赵佶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这二人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已经让他怒不可遏了。 是不是这二人也如?警世钟?报纸上所说的那样,对自己有了异心。 “恃其私智,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尔。” 好大的帽子! “李纲、宇文虚中,你们千方百计阻止国都南迁,让朕待在这危机四伏的东京城,是要朕和大宋一起陪葬吗?” “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陛下,千万不可以南迁啊!” 李纲和宇文虚中跪了下来,频频磕头,额头青肿,连乌纱都歪到了一边。 “来人,把这二人赶出大殿!” “啪”的一声,赵佶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 “陛下,千万不可南迁,陛下三思啊!” “陛下,金人狼子野心,欲壑难填,千万不可以南迁啊!” 李纲和宇文虚中被禁军向外拖去,二人犹自大声呐喊,余音传来,殿中大臣纷纷摇头,议论纷纷,均说这二人冥顽不灵,愚顽透顶。 看到赵佶依然是脸色铁青,神色不豫,一旁的赵构赶紧上前一步道: “陛下,李纲、宇文虚中也是一片爱国之心,只不过不谙军情,不知形势所迫,朝廷迁都南下,也是无可奈何。陛下看在他二人一片忠心的份上,就宽宥他二人吧。” 赵佶微微点了点头,朝中这些主和派百无一用,他还需要李纲他们,来制衡这些人。 “朕也只是一时心急,忧心国事,并不会拿他二人怎样。各位卿家,迁都南下,这也是权宜之策。等到朝廷恢复元气,厉兵秣马,再图恢复,众卿……” 赵佶话音未落,内侍已经慌慌张张地拿着军报进来,脸上神色慌张,仿佛有大事发生一般。 “陛下,济南府、应天府加急公文,金人东路大军糜烂京东东路、京东西路,距离京城也不过百里,请陛下过目!” 赵佶面色苍白,接过内侍手里的公文,颤颤抖抖打开。 “曹勋,你给各位臣子念念。” 赵佶神色恍惚,双目无神,像是病入膏肓的绝症老者,整个人都萎缩了下去。 曹勋大声念了起来,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大殿,读完之后,犹自余音袅袅。 “白马津、濮阳三万禁军,一击即溃,金人南下,顷刻之间……” 赵佶心头愤怒之极,尖声笑了起来。 “朝廷养兵,银钱何止千万,就是三万头猪,也得杀几个时辰。士卒军纪涣散,一盘散沙,将领贪鄙无能、贪生怕死,全都是废物,没用的东西!难道天真的要亡我大宋啊!” 赵佶的话在大殿里萦绕,众臣耳朵嗡嗡作响,人人目瞪口呆,有人身体打颤,额头冒出汗来。 若是靖康元年的故事重演,不知道自己等人会要遭受怎样的厄运,那醇酒美人、吟诗作词、花前月下,那些金银财宝、古玩字画…… 唐恪上前一步,肃拜道:“陛下深思熟虑,英明决断。金人来势汹汹,灭我大宋之心不死,就请陛下廷准,迁都南下,克日起行。” 郓王赵楷也是上前肃拜道:“陛下,金人大兵压境,陛下九五之尊,身系朝廷安危,理当居于后方,指挥中枢,万万不可置身于险地。请陛下立刻下诏,迁都南下,以避金人兵锋。” 赵构上前肃拜道:“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身负社稷,岂能和金人正面交锋。陛下可派宿将留守东京,与番贼周旋,陛下宜速速南下,以安万民之心!” 赵佶轻轻点了点头,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是亲儿子靠得住。 赵佶正要开口,又一个内侍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看到其手上拿到的公文,赵佶心里边不由得一沉。 莫非,这又是紧急军报? “陛下,金人派来使者,要求和议,这是他们的照书。请陛下过目。” 赵佶一把拽了过来,打开一看,神情反而轻松了几分。 金人这份和议,来的正是时候,他正可以顺水推舟。 “你们以为朕愿意南迁吗?你们都看看,这是金人的照书,朕早已得到了密报,乃是不得已为之。” 殿中大臣个个心惊。原来皇帝早已得到了金人和议的意图,今日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046章 和议 驿馆之中,站在窗前,院中几株绿树郁郁葱葱,鸟儿在上面跳跃歌唱,金人的使者刘萼,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作为完颜宗望心腹刘彦宗的长子,靖康元年,由于父亲刘彦宗在汴京城外被王松所杀,金人感于刘彦宗为女真上下奔走、劳苦功高,作为福荫,把他的长子刘萼,提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同时也是此次女真皇室完颜宗弼南下大军的军中幕僚。 自从南下以来,他能感觉到,这仗是越来越不好打了。如今天气慢慢热了起来,他还是想劝劝完颜宗弼,早点撤兵,以免惹来不必要的损失。 “刘侍郎,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有什么心事吧?” 正使完颜宗隽走了进来,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了起来。 刘萼摇了摇头,沉声道:“殿下,这宋兵是越来越难对付了。天色渐热,再这样下去,咱们就得退兵了。” 完颜宗隽眉头皱了一下,没有吭气。 刘萼说的没错,四年多过去,和靖康元年相比,如今的宋兵是越来越难缠了。 说起来,王松已死,忠义军也只集中在太原和大名府两处,其他地方的驻军,根本没有多强的战斗力,谁想却也如此让人头疼。 “刘侍郎,你说这宋人,打仗和以前是不一样。以前的宋兵一触即溃,如今却是有了血性。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变化如此之大?” 刘萼正欲回话,侍卫却进来,低声道:“殿下,宋人的官员到了。” 完颜宗弼和刘萼对望一眼,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宋使,我大金国的殿下,怎能面北背南?你们这是大不敬,莫非不想和议了吗?” 大堂之中,刘萼满面铁青,和完颜宗隽站起身来,这就要作势离去。 唐恪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阻挡住了二人,连声道:“尊使不要发怒,不满意,咱们改了就是。” 他转过身来,对一旁的官员厉声喝道: “没眼力的废物,还不快快重新摆好桌案,设东西位,使者东面,我朝官员西面!” 他转过身来,陪笑道:“尊使,你看这如何?” 东面为尊,刘萼微微点了点头,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双方坐定,刘萼拿出照书,递给一旁的官员。 “唐相公,这就是我大金国的条件,若是能行,我大金国立刻撤兵。若是不答应,咱们东京城下相见。” 完颜宗隽冷冰冰抛下一句话,随即转身离开,留下唐恪一等人目瞪口呆。 “刘尊使,还请回复殿下,事关重大,容我等向天子禀明后再说。” 刘萼也站起身来,点点头道:“刻不容缓,还请你大宋官家速速决断,莫要错过良机。” “割让两河之地和河外三州,以黄河作为宋、金的分界线;奉衮冕车辂以行,尊金主为皇伯,上尊号;每年向金贡纳银50万两、绢50万匹;函首王松头颅,斥其谥号……” 金人的诸般无理要求,并没有在殿中引起多大的争议。大臣们只是低声窃窃私语,互相交谈了起来。 “金人在照书上说了,如果不遵照他们提出的要求,就会马上攻打东京城,堵塞运河,再来一次东西合围,不死不休。” 赵佶惊吓之际,一阵心力交瘁,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众位卿家,金人来势汹汹,东京城朝不保夕。朕决议南迁,以避其锋。金人照会在此,何去何从,还请众卿家给个主意。” 又一次,大殿中出现了片刻的寂静,位高权重的士大夫们,又一次集体沉默了。 若真有治国安邦,富国强兵的本领,大宋也不至于被赵佶治理的民不聊生,盗匪四起。若真是忠臣孝子,也不会战场上未触即逃,面对异族侵略两腿发软,毫无气节。 “大宋养士百年,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如何到了紧要关头,尔等皆是闭口不言。朝廷给尔等的尊崇和荣华富贵,难道就养了一群酒囊饭袋吗?” 自从赵佶重新上位,语言变得格外刻薄了起来,驳斥大臣毫不留情。可即便如此,下面还是悄无声息,若一潭死水,难起微澜。 平时袖手谈心性,事急一死报君王。如今,苟且偷生的人居多,慷慨赴死的人很少,更不用说救国救民的肱骨大臣了。 这个时候,赵佶反而羡慕起儿子赵桓来。最起码,赵桓的身边,还有王松一群猛将能臣,可以震得住金人。 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些歪瓜裂枣,赵佶不由得眉头皱的更紧,心也是凉了半截。 “陛下,臣以为,金人虽然两路大军直下,攻城略地,看似势如破竹,实则腹背受敌,弊端多多。只要调勤王之师入京,多坚守一月,天时转热,金人必将退去。我军随后追击掩杀……” 何栗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旁的秦桧生生打断。 “何相公,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妖言惑众。如今金人已经过了黄河,勤王之师如何进城?你把天子置于险地,到底是何居心?” 天子的意思明白在那里,就是要南迁以避敌锋。你一个失宠旁落的状元公,还在这里巧言令色,违逆君王,真以为你还是赵桓的中书侍郎吗? 何栗义愤填膺,他只不过不愿如此轻易丢土舍地,却遭到了这位御史中丞的无情攻击。他难道不知,一旦难迁,黄河以北皆入金人之手。要想再恢复,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刚要争辩,赵佶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自己一个失宠的闲人,哪有资格去管这国之大事。一味强求,只能更讨人嫌,李纲和宇文虚中,不已经是前车之鉴吗? “陛下,和议可以斟酌。两河糜烂,盗匪四起,即便割于金人,恐怕数年内也难以平复,若要恢复,或需更长之数。” 耿南仲走了出来,朗声说道。 这个时候,他再不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恐怕南迁以后,自己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反复无常的小人,骑墙的朝秦暮楚之辈,谁又敢倚为心腹! “和议中的尊金主为皇伯,上尊号;每年向金贡纳银50万两、绢50万匹,可以斟酌一下,以不失我大宋朝廷之颜面,不损陛下之威严。” 赵楷、赵构等一种皇室亲王,都是紧紧闭上了嘴巴。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妄语,以免被历史记载在册,自污其身。 唐恪上前一步,肃拜道:“陛下,和议中可尊金主为皇兄,上尊号;每年向金贡纳银20万两、绢20万匹。金人必会答应。臣附议耿相之议。” 不说贬辱王松的谥号,割让两河之地,大好河山,就被这些主和派的大臣们,这般轻易割舍了。 看到赵佶脸色缓了下来,秦桧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立刻有了主意。 “陛下,朝廷南迁,可命一肱骨大臣留守东京城,节制王师。我大宋历代君王陵墓都在西京,可命一大臣为西京留守,镇守洛阳,看护祖宗陵墓。陛下圣裁。” 赵佶轻轻点了点头。大殿里的其他大臣纷纷吵嚷起来,众人七嘴八舌,也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 “陛下,宗泽老当益壮,忠勇可加,且屡败番贼。陛下可委其为东京留守,节制诸军,以挡金人。” 既然迁都已经势在必行,何栗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留宗泽这样的肱骨大臣留守东京城,以免京畿之地被金人荼毒。 赵佶脸色缓了缓,微微点了点头。 “何相,这才是臣子之言。诏令宗泽速回京城,为东京留守,开封府尹,节制诸军。” 何栗一颗心稍微安静了些,肃拜了一礼,退了回来。 他的仕途已经中断,到了江南以后,只要能安享晚年,朝中这些破事,他再也懒得理会。 “陛下,金人对王松恨之入骨,若是得其尸骨不得,必会变本加厉。以微臣之见,王松之谥号“缪丑”,朝廷宜答应金人,也可告诫诸军,不得武夫弄权,贻害无穷。陛下三思。” 秦桧走了出来,正气凛然,一幅忧国忧民之态。 耿南仲马上站了出来,肃拜道: “秦中丞此言善矣,臣附议。” “陛下,臣也附议。” 唐恪也站了出来。 赵佶点了点头。王松是儿子赵桓的左膀右臂,打压王松,毁其名节,夺位也显得名正言顺。 “秦中丞之言,甚和朕意。夺回王松“谬忠”之谥号,赐其“丑谬”,家人下狱,昭告天下,以慰天下士民之心。” 秦桧等人一起肃拜,人人都是心头欢喜。 王松死后,恶名布于天下,遗臭万年,众人终于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郓王,朝廷若是割让了黄河以南,金人又挥兵南下,朝廷又该如何自处?” 山东的刘豫叛乱,归顺了金人。金人无论是从陆上还是海上,都可以南下追击宋军,和议似乎显得不堪一击。 “陛下无忧,王松旧部,尚有数万人散于两河之地。此辈恨金人入骨,必会结寨抗金。金人后路不稳,必不敢轻易南下,免得后路被断。” 秦桧在太原忠义军中待了数月,对忠义军的内情知道一些,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秦中丞果然是老成持重,所言甚合朕心。如此看来,金人也有后顾之忧,迁都之事,可以徐徐而行了。” 已经决议南迁的赵佶,轻轻咳嗽了一声,大殿里面马上安静了下来。 “何相公,肃王,你二人人作为朝廷的和议正副使,去金营一趟。” 赵佶缓缓说道:“纳银改为20万两、绢改为20万匹,王松死无骸骨,贬其谥号为“缪丑”,其家人下狱发配,其他和议上的条件,都答应金人。” 何栗无奈,和赵枢一起上前,肃拜道:“臣遵旨。” 众大臣一起上前,肃拜道:“陛下圣明。” 赵佶点点头,朗声道:“朝廷南迁已定,咱们来商议一下,南迁的细节。” 耿南仲赶紧上前,肃拜道:“陛下,郓王和康王都是年少有为,由他二人安排迁都之事,一来可以历练,二来可以为陛下分忧,请陛下准允。” 赵楷微微有些不爽。本来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事,非要拉上一个康王赵构,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不过,他一向和赵构关系不错,此时在大殿之上,也不能公然否之,否则以后二人又如何相处? “陛下,臣愿意和康王一起,安排运转之事,为陛下分忧。” “好,很好!” 赵佶点了点头,轻轻拍了一下案几。 “郓王主持南迁之事,康王和秦中丞在一旁襄助。选个吉日,尽快南下,以免夜长梦多。” 众人心思各异,一起上前,山呼万岁。 047章 身后事 黄河南岸,距离东京城数里之遥,完颜宗弼的中军大帐之中,觥筹交错,琴声、男女声混杂,一片嘈杂喧闹之声。 完颜宗弼断居正位,饮酒作乐,悠然自得。其他金人将领们分居两旁,人人怀中有娇美的年轻宋人女子相伴,案几上酒肉罗陈,众人大快朵颐,大口饮酒,均是面红耳赤。 “兀术,你说这和议能成吗?” 下面的一个女真将领,一边在怀中的宋人女子身上上下其手,一边嘴里问道。 “就是,眼看这天要热起来了,儿郎们可是受不了!” 另外一名女真将领也是接上了话头。 “王松一死,南人再无英雄。剩下的虾兵蟹将,都是呆在城里面做缩头乌龟,你们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完颜宗弼的话一说完,下面的女真将领个个点头,人人神情奋然。 “折可求这厮,原来还以为他是个人物,我呸!王松千里迢迢的去救他,他反而龟缩不出,真是个乌龟王八蛋!这要是放在我大金国,脑袋早被砍了!” 女真悍将乌马拉大声喊道,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女真人最重英雄,是以王松战死,除了宋人百姓,这些女真悍将也是不平。 “可不是!还有那张叔夜、秦桧等人,竟然敢扣兵不发,这要在我大金国,想都不敢想!南朝这些个昏君奸臣,也只有他们干的出来。” 众将七嘴八舌,完颜宗弼也是微微一笑。没有这些奸臣当道,以金朝之弹丸小国,百万之众,又怎么可以夺取宋人的亿兆江山。 “王松这厮,当日一场恶战,我还是心有余悸。此贼不除,我大金国必有大祸。不过,此贼一死,中原再无英雄,寂寞的很呀!” 完颜宗弼自言自语,神色中夹杂着一丝黯然,也不知是真是假。 随即他抬起头来,又是喜气洋洋。 “来,都端起酒来痛饮。没有了王松,这大宋的花花江山就是咱们的了!” 众将喜笑颜开,纷纷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你他娘的敢推老子!” “啪”的一声,一名金兵将领一耳光,将怀中的宋人女子打得满嘴是血,随即连续几拳,打的女子迷迷糊糊倒在了地上,有气无力。 金兵将领上来,撕开了女子的衣衫,自己也脱去了身上衣物,就地施起暴来。 其他的金兵将领放声大笑,毫不违忤,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 众将对怀中的女子动手动脚,有些按耐不住,就地行禽兽之举,有些则是扛起女子,急不可待,就向帐外走去。 弹琴的女子瑟瑟发抖,完颜宗弼没有叫停,她也只有哆哆嗦嗦,继续弹了下去。 完颜宗弼几杯热酒下肚,酒壮色胆,抱起怀里的女子,正要转入帷幕之后,刘萼和完颜宗隽却走了进来。 “去去去,都回各自帐中,别在这里胡来。” 完颜宗弼笑笑,把那些金人将领和女子,全部哄出了大帐,弹琴的女子也不例外。 “讹鲁观,和议的事情怎么样?” 其实从二人满脸的笑容当中,完颜宗弼已经明白,和议已经谈成了。 “兀术,和议已经达成,南人的使者就在外面。” 完颜宗隽笑呵呵地说道,神情很是兴奋。 “真是大喜事啊!对了,王松那厮如何?” “虽然没有得到王松的骸骨,但王松被赐为“缪丑”,他的家人也被官府通缉,也算是大快人心吧!” 完颜宗弼哈哈大笑了起来,等到笑声安静了下来,他沉吟了片刻,才又开了口。 “宋人赐王松为“缪丑”,王松却是为宋人而死。我大金国就赐他为“忠武”,让宋人丢尽脸面,你们觉得如何?” “忠武!这真是妙不可言!” 完颜宗隽哈哈笑了起来。他端起酒杯,和完颜宗弼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 刘萼心中失望。这王松杀了他的父亲,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金人反而褒奖于他,让他情何以堪。 虽然心头不爽,但刘萼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是笑意盈盈。 “殿下,王松的事是小事,这还不算,小人从南人的官员口中得知,宋皇要准备南迁了。” 刘萼的话,让完颜宗弼先是一愣,随即和完颜宗隽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胆小如鼠的蠢货!王松一死,南人中再无英雄。到时可以挥兵南下,紧跟其后,那些金银财宝,娇滴滴的美女,说不定还有大收获!” 几个人面面相对,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殿下,有了两河,又有了山东,两淮就是一片坦途,正利于我大金铁骑纵横。到时候,饮马长江,吞并江南,这天下就是我大金的了!” 刘萼的恭维声中,满满的都是喜悦。 女真大军南下,驻守济南府的刘豫杀了他的部将关胜,献城投金。这也使得整个山东半岛,都处在了金人的控制之下。 淮河以南,大宋朝廷并没有多少驻军,金人完全可以骑兵南下,旌旗所指,尽为疆土。 “宋人南迁,北地和中原尽为我大金所得,到那时,兵临天下,高丽也该上誓表,鞑靼也该安静了吧!” 高丽虽然向金称臣,但一直迟迟未上誓表,愿做藩属进贡之国。鞑靼在女真北,唐为蒙兀部,亦号蒙古斯,其人劲悍善战,以鲛鱼皮制甲,可挡流矢,多年来一直是桀骜不驯,金人为之头疼。 “鞑靼茹毛饮血,畏威不怀德,到时我大金国还得出兵征讨。只有把他们打怕了,分化拉拢,北边才能安宁!” 完颜宗弼饱读汉人兵书,见识上也强于金国的一般将领。 “讹鲁观,此事得报于讹里朵,你去一趟大名府,告诉讹里朵和议之事,然后回燕京,皇帝正在那里,也让他乐一下!” 完颜宗辅乃是此次东路军南下的元帅,如今正在围困大名府,这和议之事,自然要报于他。 “南朝如山的珍宝,遍地的美女,华丽的丝绸,精美的玻璃……” 完颜宗弼像是记起了什么,回过头,问起了旁边的汉人通事。 “有没有查到,河北的玻璃作坊,到底在哪里?” 大兵军南下前,时立爱送他的那几个玻璃杯,让他是如获珍宝,舍不得拿出来用。行军打仗,此事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如今和议达成,自然是要事成之后,搜掠一番。 汉人通事赶紧上前,恭恭敬敬回道。 “回殿下,抓了几个做买卖的行商,都说玻璃作坊就在武安县固镇,但好像有数百军士驻守。”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只要打听到了玻璃作坊的地址,到时挥兵前往就行了。至于那几百驻守的军士,还不是土鸡瓦犬,未击先逃。 “殿下,这玻璃可是稀罕玩意,价值不菲!” 刘萼在一旁笑道:“和议已经达成,等宋军退出河北,这玻璃作坊,就成了咱们的东西。到时候烧杀抢掠一番,抢走所有的玻璃玩意,一把火烧了作坊!” 这些个故辽大臣,人人见不得大宋锦绣风华,富庶风流,万里文明之地,非要搞得遍地腥膻,残破不堪,才能解他们的亡国之恨。 完颜宗弼也是莞尔一笑,点点头道: “耶律马五不是在洺州吗,让他去磁州好好扫荡一番,看能不能找到这个玻璃作坊。要是能找到的话,给我端了它!” 刘萼赶紧开口,又接上了完颜宗弼的话。 “殿下,听说南人的火器,大都是出自磁州武安县。让马五将军也查查,到时候一鼓作气,把火器作坊也毁了。” 这一次,完颜宗弼却是摇了摇头。他也许不在乎什么玻璃作坊,毕竟和军国大事无关。但是事关火器,他却是格外重视和上心。 几年以来,女真勇士死伤无数,基本上都是拜这火器所赐。而大金国,却造不出如此的军国重器。 “把此事告知讹里朵,让他加派人手,前去武安县探察。一旦真如刘侍郎所说,必须要将火器作坊拿下。” 话说完,他随即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还是要我亲自出马。等解决了和议的事情,我会亲自前往武安县,一探究竟!” 河南府大莘店,王松的故宅,里面有阵阵哭声传出。 “松儿啊,你这一去,可让为娘怎么活啊?” 王母在屋中痛哭流涕,原来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此刻全部都变成了银色。 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让人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娘,二郎已经去了,你就不要伤心了!二郎是为国为民,他是大英雄,死得其……” “你不要再胡说了!” 王母抬起头来,眼睛红肿,脸上泪痕纵横。 “叫你去陪着你弟弟,你却终日要待在我身边,我又有什么好服侍的?现在可好,松儿不见了,我的心也死了!” 她忽然站起身来,推开了门,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不,我的松儿没有死,我要去找他!” 王青赶紧出去,抱住了母亲,流泪道。 “娘,二郎已经去了,你就不要伤心了,不然二郎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松儿,我要去找我的松儿!” 王母放声哭泣,直到没有了力气,刚进门的翟兴看到此景,轻轻叹了口气。 谁也没有想到,镇子上刚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就这样丧身疆场了。 “大郎,盗贼蜂起,番子作恶,地界上不太平,收拾一下,带着你母亲,咱们赶紧上山躲避吧。” 王青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眼泪。 “翟叔父,让你见笑了。” 他看着怀中双目无神,犹自抽泣的母亲,抬起头来。 “翟叔父放心就是,我这就收拾,咱们马上上山。” 翟兴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儿子翟琮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爹,官府来人了,说是要捉拿王老夫人和大郎。听他们的意识,好像是王家二郎兵败身死,株连了家人。” “什么?” 翟兴眉头一皱,随即怒火中烧。 “王家二郎为国捐躯,虽死犹荣,是谁敢有这样的狗胆,来坑害忠良的家眷!” 翟琮低声道:“爹,公人已经到了镇口,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乱棍打回!若有造次者,不必手下留情!” 翟兴眉毛跳动,怒不可遏。 王松战死沙场,尸骨未寒,魑魅魍魉,宵小长辈就敢登堂入室,为所欲为,狗日的到底是什么世道? 048章 皇家 汴京城中,皇宫大内,前宫后殿,诸省各院,到处都是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禁军、宫人。车来车往,人进人出,鸡飞狗跳,忙做一团。 谁也没有想到,自即位以来,大宋道君皇帝所决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国都南迁。 国都南迁,可不是简单之事。安排船只,通告沿途官府,安排诸军护送;运送的书籍画册,金银制钱,府库辎重;南下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家眷奴仆等等,没有至少半月功夫,又哪里可以成行。 金人大军南下,形势严峻,比之靖康元年更加糜烂不堪。再待下去,大宋迟早要亡国,大宋官家赵佶,也要成阶下之囚。 王松阵亡以来,大宋的局势一天比一天糟糕。没了王松,军中的忠义军旧部也变得有气无力,不复往日之勇。 局势糜烂,淮北落入金人之手,运河阻塞,盗贼四起,人心惶惶。若是再不迁都,东京城就要沦陷,漕运也会堵塞。 金人送来的和议可谓恰到好处,以至于赵佶心中对完颜宗弼都有些感激。两国一拍而合,建炎和议很快达成。 建炎,老皇赵佶重新登基的年号,和历史上赵构南迁的年号一模一样。父子二人果然是心有灵犀,英雄所见略同。 宋金双方最终的和议如下: 宋向金称臣,金册宋官家赵佶为大宋皇帝,双方以兄弟相称; 大宋割让两河之地,西、北都以黄河为界,以南以西属宋,以北以东属金; 大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25万两、匹,自建炎元年开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滑州交纳。 斥王松谥号为“缪丑”,其家人不能享受任何朝廷福荫及赈济不说,还要株连下狱。 和议达成,大宋朝廷就开始了轰轰烈烈、忙前忙后的迁都事项。 迁都的事情,在民间早已经是沸沸扬扬,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百姓跑到东华门外去静坐示威,不是被禁军赶跑,就是被抓捕入狱,闹腾了几天,也就安静了下来。 谁都看得出来,朝廷南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既然阻止不了,就只有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了。 东水门外,汴河渡口上,每天都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百姓不断登船,顺流南下,去寻找新的希望。 那些不愿离开的百姓,只能是唉声叹气,自求多福了。 “去催催,怎么安排的车辆还没来?” 看着皇城内乱糟糟成一团,赵佶不由得皱了皱眉,沉声道:“这些士大夫们,一点点琐事都办不好,一个个整日里不知在忙些什么,真是百无一用!” “来人,把那些字画赶紧拿上来!” 看到自己的一些字画被压在下面,赵佶满面怒容,心疼地叫了起来。 内侍和禁军们赶紧把车上的东西又卸了下来,开始重新捆装。 看到自己的字画被箱子装了起来,摆放妥当,赵佶才放下了一颗心。 赵佶思索了一下,回过头,对身旁的曹勋轻声道:“李纲出城赴任去了吗?” 曹勋是赵佶宠臣曹组之子,官至阁门舍人、勾当龙德宫,也极得赵佶宠信。 历史上,靖康之耻发生后,宋徽宗赵佶曾派曹勋潜逃回宋境,带了书信给自己的儿子宋高宗赵构,希望儿子能出师北伐,迎回自己和家人。 没有想到,赵构没有北伐救回父亲和家人,反而把曹勋贬斥到了外地。 “回陛下,李纲已经出京去了。他曾来向陛下告阙,只不过陛下政事繁忙,没有功夫见他而已。” 赵佶轻轻摇了摇头,心里也有些感慨。 “这个李纲,虽然愚陋,却也是忠心。他要朕迁都去京兆府,伺机收复河东、河北两地,真是书生意气。京兆府地处金、夏两国之间,已是瓦砾满地,破败不堪,岂是良都?陕西已遭金人荼毒,又岂是长久之所?” 曹勋点头道:“陛下说的是。江宁府有长江天险,千年古都,又未遭战祸,实在是合适之极。” 江宁府就是南京城,乃是江南东路府治,是大宋繁荣富庶之地。无论是百姓人口,还是粮食产量,都是国内翘楚,与淮南东路,两浙路相当,明显领先于淮南西路和江南西路。 再加上南京城六朝古都,长久以来,是长江以南的政治和经济文化中心,赵佶迁都于此,也并不是无的放矢。 赵佶点点头,沉声问道:“搬迁的船只、人员都安排好了吗?还有大哥儿一家,也都要安排妥当。” 他顿了一下,沉声问道:“大哥儿这些日子还好吧?” “陛下放心就是。” 赵佶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爱子之心,人之常情,还是不愿伤害自己的儿子。 曹勋低声道:“大殿下一切都好,皇太孙也不错,他二人还让小人给陛下道安呢。” 发动了这场不流血的政变,夺位以后,赵佶还是让儿子待在原来的东宫,供奉一切如常。虽然警戒的卫士多了不少,但出入也算自由,并没有形成软禁。 赵佶点点头,轻声道:“希望他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若是真亡国灭种,我大宋皇室、朝廷百官也要跟着受灾受难。朕不能看着他错下去。” 看到皇帝眼神迷离,若有所思,曹勋在旁边轻声的说道:“陛下,柔福公主到了。” 赵佶抬起头来,果然看见赵多福从车上下来,正在往这边走来。 赵佶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媛媛,你怎么到宫里来了,府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赵多福皱了皱眉,上前给赵佶见了礼,欲言又止。 曹勋赶紧远远地走开,站到了一处,转过了头去。 “爹爹,你把王松的谥号定为“缪丑”,你难道不怕王松找你麻烦吧?” 女儿的话,让赵佶眼睛一瞪,脸色一沉。 “媛媛,你怎么这样跟爹爹说话。谥号是金人的意思,爹爹是被逼无奈。你今日前来,有什么事吗?” 赵多福见赵佶面色阴冷,心中一寒。她看了看周围,见没有闲杂人等,这才低声开口。 “爹爹,女儿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你有什么事情,快快说来,爹这里忙的很!” “女儿是来求一道圣旨,求你让宗正司准了女儿的和离,女儿不愿意南下。” 赵佶大吃一惊,眼睛看着赵多福,瞪的和鸡蛋一样大。 “爹爹不必惊诧,女儿和黄都尉并无夫妻之实,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爹爹开恩啊!” “此事万万不可!” 赵佶怔了片刻,一拂衣袖,脸色铁青。 “迁都之事千头万绪,爹爹整日里焦头烂额,那有空闲去管你这些破事。此事到了江南再说!” 赵多福看到父亲脸色铁青,不由得心中冰冷。这要是到了江南,她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王松。 不过,让她以人妇的身份去见王松,却是万万不可能。 事到如今,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陛下,和离之事不提也罢。女儿再求一道圣旨,求你放了大理寺牢狱中的两位犯人。” “大理寺牢狱中的两位犯人?” 赵佶一怔,女儿的“陛下”二字,让他莫名尴尬了起来。 “媛媛,不要这样和爹爹说话!” 赵佶脸色一板,假装怒道。 “到底是什么犯人?你倒是说说?” 他大概已经猜到,女儿说的二人,应该是忠义军的张横和王伦二人。 既然黄河以南都割给了金人,就把这二人放出去,让他们去折腾,给金人添添堵,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赵多福面色平静,轻声道:“陛下,此二人原是王松的手下,因一些欲加之词,被投在了大理寺的大牢中,一个叫张横,一个叫王伦,都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果然如此,赵佶点点头道:“媛媛,这件事爹爹知道。这二人犯了国法,爹爹若是宽赦了他们,难以向满朝文武大臣交代。再说了,官员犯法,由大理寺审讯,爹爹也无权过问。” “陛下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赵多福冷声道:“东京城的官员都在忙着迁都,谁还管得了这些事情!大理寺的官员还不是听陛下的,只要陛下一纸诏书,谁敢不从!” 赵佶脸色一沉,赵多福却是话音软了下来。 “陛下,我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王松也死了,你就帮我一次。希望陛下尽快可以放二人出狱。” 赵多福转身离开,留下满脸不快的赵佶,紧紧皱着眉头。 看着赵多福离开的身影,瘦瘦弱弱,风一吹要倒的样子,赵佶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他沉思了一下,对一旁的曹勋说道:“你去一趟大理寺,让大理寺的官员准备一下,就说朕要过问张横二人的案子。” 郓王府,赵楷的书房之中,一个茶盏被摔得粉碎,混合着破纸、灰尘,一地的狼藉。 房中的书籍、古玩字画等物,已经被搬得干干净净,房内也显得空荡荡的。 赵楷挽着袖子,坐在椅子上,一脸的铁青,额头上全是汗水。 眼前的下人,哆哆嗦嗦站在眼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是道君皇帝的意思,大理寺下的公文,明日就放了那两个贼配军!” “道君皇帝怎能这样!” 赵构从旁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愤愤道:“为了太上皇上位,三哥这些日子是忙前忙后,一刻都没闲着。他却倒好,上位却是一纸诏书,把两个贼人给放了!” 赵楷站起来,沉着脸道:“也都怪我近些日子太过忙碌,把这事给忘却了。” 赵构看了看赵楷,低声道:“难道三哥就这样算了?” “这些贼子,想要逃得性命,没有那么容易!” 赵楷神色变得阴冷,他在房里转了几圈,喊了几声,下人匆匆跑了进来。 “去叫万俟卨叫来,让他坐了这大理寺少卿的位子,也该出些力气吧!” 赵构本想劝阻,念头一转,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三哥,忠义军这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一定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京城,否则后患无穷!” “放心吧,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赵楷断然说道,脸上的表情阴冷。 “本王就让这些贼子知道,得罪我赵楷的下场!” “郓王殿下,陛下让你去睿思殿,看样子是那些大臣们办事不力,让你去督促一下。” “这就过去!” 赵楷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九哥,你也赶紧过去收拾,我去宫里一趟。这几日下来,可是累的人够呛!” 赵楷急匆匆离去,赵构看着赵楷离去的身影,眼神迷离不定。 “九哥你窜上跳下,出尽了风头,我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 049章 大牢 大理寺大牢,一缕温暖的阳光透过牢狱房顶中间的天窗斜射了进来,撒在牢房中间的过道上,使得过道两侧的牢房里面骤然明亮了许多。 右边最里间的一间死囚牢房里,两个披头散发,手脚都带着铁链的囚徒倚墙而坐。仔细看上去,二人脸上青紫的痕迹累累,显然在牢房里没少被作践。 这是一间死刑牢房,关押的都是犯了重罪的的囚犯。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里面也经常会被塞进一些罪行莫须有的人进来,作为狱卒敲诈勒索犯人的手段。 牢房里面虽然还算干净,但却是阴暗潮湿,与其他牢房隔绝。性子再烈的好汉,关上几个月下来,性子磨没了不说,人也没有了样子。 “王伦哥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的情景如何?” 衣衫上血痕累累,脸黑腿长的汉子说道。 王伦披头散发,形容憔悴,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张横兄弟,哥哥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是身上的衣裳减了两层,看样子快到夏日了。” 张横和王伦,王松的左膀右臂,心腹之人,二人被押解到了东京城,已经达一年之久,可谓是受尽了折磨。 由于赵桓和大臣们一直较劲,二人之案悬而未决,搁留旁置,一直拖到了赵佶登位。 “李兄弟和翟兄弟上次来,该有一个多月了吧。怎么好久没有见他们来了,是不是嫌弃咱们兄弟两个了?” 张横的语气冷了起来。 人往往到了困境,偏激的想法也就多了起来,这也和各人所处的环境有关。安逸环境下往往心态平和,困境之中必然杂念丛生。况且,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古道热肠。 王伦摇摇头道:“谁知道这些鸟事。相公在的时候,咱们虽不说是门庭若市,高朋满座,但也不至于如今这么冷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咱们兄弟,就认命吧。” 二人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前前后后,被关了一年之久。幸亏李彦仙上下打点,狱卒也敬二人是杀番子的真汉子,不然的话,二人早已是两具尸体了。 班龙提着食盒,懒洋洋地走了进来,看到左右无人,这才赶紧走了过来,放下食盒盒,取出了里面的酒菜。 “张将军,王大官人,赶紧吃吧,官家已经下旨朝廷南迁了,这几天城里面乱糟糟的,没人理你们!” 班龙把菜摆好,把酒倒上,自己也拿起酒杯来,饮了一杯。 “班家兄弟,你是说朝廷要南迁?” 张横和伦王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面都是震惊和疑惑。 “这还能骗你们!” 班龙喝了口酒,幽幽道:“汴梁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乱糟糟不成样子。这狗日的世道!” 张横摇了摇头,黯然道:“南迁!想不到朝廷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世事难料啊!” 他扬起头,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王伦苦笑道:“事已如此,别无他法。班家兄弟,这半年多来,多谢你的照顾了。” “王大官人,你就不要客气了!” 班龙摇摇头道:“你二人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指挥千军万马,亲手杀过金贼,是我宋人的大英雄。我家大哥又是王相公所救,我做的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这位班龙,就是王松当年在汴京城外城隍庙中,所救的那位胖大宋兵班虎的弟弟,他正好在大理寺牢狱担任狱卒,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班兄弟,将来若是有机会,我等兄弟一定会报答以你。” 张横端起酒杯,和班虎碰了一下。 “张将军,你客气了。小人在旁人眼里,都是狗都不如的东西。收受贿赂、敲诈勒索、味着良心做事,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孽。” 班龙摇摇头,沉声道:“不过,忠义军的汉子,小人绝不加害,也味不了这个良心!” 王伦点点头,劝道:“班龙兄弟,人这一辈子,谁还没干过几件错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咱们喝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班龙兄弟,废话少说,干!” 张横也是皱着眉头,举起了酒杯。 班龙举起酒杯,三人一碰,都是一饮而尽。 趁着二人大快朵颐的机会,班龙低声说道:“两位,食盒的底部,我放了两把短刀,你二人做防身之用。” 张横和王伦对视一眼,都是点点头,大口吃了起来。 班龙不说,他二人也心里明白。自从这入狱以来,多少次的阴损招数,二人都是心里有数。刚开始还只是皮肉之苦,现在看来,是要玩真格的了。 “班龙兄弟,多谢你了。和你兄长好好过日子,江南风景好,日子也好过些。这东京城,是没有什么可呆的了。” 班龙摇摇头道:“小人这等下人,那里能去得了江南。还是和兄长商量一下,看如何打算吧。” 班龙离去,王伦靠在墙角,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幽幽道:“皇城司的这些狗腿子,这是要痛下杀手啊。人走茶凉,相公这一走,兄弟们的念头也断了。” 在他一生中最困苦,最落魄的时候,王松对他抛出了橄榄枝,对他不离不弃。光是这一份欣赏信任之情,已经足以让他甘为效死了。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鎚,邯郸先震惊。” 王伦长长地叹了口气,热泪流了下来。 “士为知己者死。王相公一死,我辈在这世间苟活,遭此横来之祸,百般羞辱。早知如此,就该追随王相公而去!壮志未酬,英魂蒙冤,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张横也是呆了半晌,过了一会才低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能重见天日,非得再杀几个番贼才肯罢休!” 纵横疆场、千军万马中厮杀的英雄好汉,如今却想着如何出去,和一些金人兵丁搏杀拼命,虽然豪情还在,却份外苍凉和压抑。 王伦苦笑道:“张兄弟,还是先看能不能出去吧。那些个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可都是在盯着咱们呀!” 东京城这些个各色人等,王伦可是熟稔于胸。这些人心狠手辣,毫无节操,什么无耻下流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张横摸了摸稻草下的短刀,冷冷道:“那就看,谁先取谁的性命了。” 王伦黯然道:“听狱卒说,赵佶这厮重新掌权了,官家自身难保,咱们是指望不上了。要不是李彦仙和翟亮在外面使力,咱们恐怕早都被发配到沙门岛去了,那还能等到今天。” “继任的大理寺卿也不错。要不是他在堂上据理力争,恐怕你我兄弟早就遭了恶人毒手。” 王伦苦笑道:“太上皇即位,也没有大赦天下,反而要迁都南下。现在东京城人心惶惶,赵楷、秦桧之流定会趁机痛下杀手,咱们兄弟,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张横长出了一口气,笑道道:“死就死吧!正好下去陪王相公,他在下面也挺寂寞的。只是便宜了朝中这些狗贼。” 二人都是心头悲凉,想不到到了如此地步,这些人还不放过他们。 牢门“咣当”一声被打开,几个挎刀的公人在前,一个红色外裳,黑色襆头的瘦黑官员在后,几人先后走进了大牢之中。 “你们两个贼厮鸟,见了万俟相公也不起来,瞎了你的狗眼!” 领头的公人上前,大声骂道,作势要抽出刀来。 王伦默不作声,张横冷冷看了公人一眼,“呸”地一口浓痰,吐在了公人的脸上。 “许固,凭你这腌臜玩意,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在这里叫唤。老子在两河痛杀番贼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肚皮上吃奶。趁早闭上你的狗嘴,不然老子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许固睁大了眼睛,他看了看张横,冷笑道:“张横,看来你平日里还没被收拾够!你等着,有你这厮好受的时候!” 张横冷笑了一声,大声道:“许固,你他娘要是人生的,就现在来,别等以后,老子这是等着!” 二人平日里受尽这许固的欺凌,今日情知大事不妙,起了杀心,所以也不再委曲求全。 “你他娘的是找死!” 许固恼羞成怒,“伧啷”一声拔出刀来,上前几步,就要动手。张横一个箭步起来,把王伦护在了身后,盯住了许固手里的长刀。 他是万军之中的好汉,虽然身子虚些,对付这几个不入流,还是不在话下。 “都是作甚,想要造反吗?” 朱袍黑瘦官员皱起了眉头,大喝一声,许固赶紧收到回鞘,退了回去。 “万俟相公,这两个厮货实在是骄横,让小人杀了这两个狗贼,也省得上官心烦。” 许固满脸笑容,高大的身子弯了下来,点头哈腰,猥琐之极。 “处置囚犯,朝廷自有律法,岂可任意妄为!” 万俟卨黑脸一沉,厉声呵斥道:“还不速速退下,把新来的牢犯押进来!” 许固赶紧点头,跟在万俟卨身后,出了大牢的房门。 “你们几个,快点进去!” 随着许固的呵斥声,十几个新牢犯耷拉着头,鱼贯进了大牢,牢门随即被从外面锁上。 新来的十来个犯人满脸横肉、身上到处都是刺青,几人在张横、王伦二人对面靠墙坐下,都是一言不发,眼睛盯紧了张横、王伦二人。 “狗日的看甚,不想活了吧。小心老子挖了你的狗眼!” 张横冷冷地看着对方,嘴里却想着如何激怒对方。 “狗日的还挺狂,要不要现在收拾他们?” “急什么,等一会儿,老子让他们后悔从娘胎里蹦出来!” 前面的几个大汉嘿嘿冷笑,张横和王伦,早已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 “狗日的倒是来呀!我也给你们一句忠告,睁大了你们的狗眼,千万别打错了算盘!” 张横说完,坐回了墙角,旁边的王伦打起了精神,稻草里的短刀已经被轻轻抓在手中。 双方目光对视当中,牢房里的光线变得模糊了起来,最后,终于成了一片黑暗。 牢房外面的走廊里,没有狱卒,其他的牢房也都是空空如也。看来对方已经安排好了,今日就要暴起,来个死无对证。 所有人的眼睛都适应了牢房中的晦暗不明,双方都是一动不动,互相凝视着对方,恶战一触即发。 050章 疯狂 牢房里寂静一片,双方都是蓄势待发,人人眼神变得狰狞。 忽然,新来的犯人们纷纷站了起来,人人眼神狰狞,他们个个从怀中掏出利刃,向着张横和王伦,慢慢围了过来。 “最后再忠告你们一句,千万不要做傻事,否则后悔也来不及!” “直娘贼的,嘴倒会说!还是到下面,和阎王爷去说吧!” 当先的胖大汉子眼神阴冷,如恶狼一般,持刀扑了上来。 张横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侧身一闪,一刀刺入了那人的脖颈。 “要让一个人明白道理,怎么这么难呀!” 张横拔出刀来,嘴里冒出一句王松的口头禅。 胖大汉子喉咙处血箭喷出,眼睛睁的老大。张横轻轻一推,胖大汉子轰然倒地。 王伦一刀刺穿了另外一名牢犯的胳膊。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利刃也掉在了地上。 王伦跟上,短刀狠狠刺进汉子的喉部,鲜血淋漓,喷了王伦一脸。 性命攸关之计,人人都是狰狞,下手毫不留情。 “宰了这些狗日的!” 亡命之徒们并没有退缩,同伙的被杀,反而激起了他们身上的戾气。 “兄弟们,剁了这两个杂碎,为田二报仇!” “想要老子的命,你们也配!” 张横一个打滚,短刀狠狠插入一名壮汉的前胸,推翻那人,趁着众人躲开的机会,短刀又刺在了一人的胸口。 双方你来我往,刀刀见血,张横短刀霍霍,阴狠毒辣,毫不留情,王伦在旁捡漏。一场恶战下来,对面的犯人全部倒在了地上,死者悄无声息,伤者在血泊里呻吟惨叫。 油灯火光摇弋,牢中晦暗不明,满地的鲜血,十来具尸体,让人头皮发麻,惧意顿生。 王伦忍着痛上前,添了几刀,牢房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张横的刀架在最后一名犯人的脖子上,眼中的寒意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好汉饶命,是许固安排的!” 牢犯吓得面无人色,不断发抖。 “果然是许固这厮!不过,今日里却留你不得!” 张横连续猛刺,在牢犯胸前刺出几个血洞,这才放开了他的身子。 “王兄,一会许固来了,杀了他,抢了钥匙,杀出去!” 二人把几具尸体扶好,打扮成昏昏欲睡的样子,然后靠墙坐好。 夜色中,大理寺衙牢门外,许固带人在外驻守,脸色阴沉。他周围的几个公人,以及皇城司的几十个禁军,个个神色紧张。 牢中凄惨的喊叫声不断传来,许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要是杀张横、王伦,怎么会有如此持久的惨叫。看来,田大、田二这些人,肯定是失手了。 “下去准备火油,这些家伙,今夜必须死!” 许固挥挥手,手下匆匆离开,一会拿了几个圆滚滚的木桶出来。 许固正要带领手下进入牢房,狱门大开,一个顶盔披甲的禁军将领走了进来,在十几步外站住。 “李彦仙,你如今已经闲置,跑到这里作甚,还不快快退去!” 许固大声呵斥,看了看大门,怒道: “是谁狗胆包天,打开了牢狱的外门?” 今夜要是杀不了张横二人,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他又如何向那些达官贵人们交代? “许固,你不要一错再错。陛下下旨放了张横二人,你们却在这里趁夜行凶,公报私仇。你难道不知律法森严吗?” 许固面色狰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正好李彦仙在这,一并除去,也好嫁祸于人。 “兄弟们,李彦仙前来劫狱,射杀此贼,我担保你们无事!” 公人们拔出刀来,皇城司的禁军张弓拔箭,就要对李彦仙痛下杀手。 突然,无数人影从牢狱大门涌入,迅速在李彦仙身前布阵,竖起了盾牌,形成了一道盾墙。 跟着,盾墙后的军士们纷纷站直了身子,羽箭齐发,直奔许固一干人等。 “噗噗”,羽箭破体声不绝,公人和皇城司的禁军们纷纷被射翻在地,栽倒一片。 “你们这是要……” 许固大惊失色,话音未落,已经被射翻在地,惨叫声随即响起。 羽箭呼啸不绝,直到对面人人如刺猬一般,没有站着的人,李彦仙才摆了摆手,众军停止了射击。 “上去查看,不留活口!” 李彦仙冷冷下了军令。一群油滑的胥吏羸军,又怎会是自己部下这些虎狼之士的对手! 军士们上前,无一例外,人人都补了几下。 许固奄奄一息,眼看着对方眼神冰冷,挥刀猛刺自己的胸口,却是发不出声来。 “就凭你这狗屎一样的腌臜玩意,也敢害我忠义军兄弟的性命!” 孟二钢刀狠狠在许固胸口刺了几下,这才站起身来,走到李彦仙身边。 “李将军,这下咱们可以安心去河北投奔王相公了!” “张横、王伦二位兄弟无事,咱们也算对相公有个交代。” 李彦仙长出了一口气。若是张横二人有个好歹,他那有面目去见王松。 “马上清理现场,尸体全都用火油烧了!” 李彦仙摆摆手,一群军士立刻忙活了起来。这些人,都是他部下的骨干,忠义军的老人。如今王松整装待发,他自然要把这些军官,尽量都带回去。 “孟二,你和弟兄们先撤出城去,三日后,咱们在黄河边的白马渡口碰面。到时候和张横他们一起,设法过河,再图大事。” 大门“咣当”一下打开,几个人走了进来,张横、王伦抓刀在手,刚要暴起,却听到一人喊道。 “两位哥哥,你们还在吗?” 火光亮起,二人抬头一看,都是站了起来。 王伦上前,颤声喜道:“李兄弟,你终于来了,哥哥们想得你好苦!” 张横也是放下了一颗心,喜道:“兄弟,贤妹,你们都来了。” 李彦仙进来,看了看牢房里的一堆尸体,大吃了一惊。 “两位哥哥,这是谁干的?” 王伦摇头道:“兄弟,这都是派来杀我二人的牢犯。幸亏我二人早有准备,否则就见不到两位了。” 李彦仙出了一身冷汗,怒火中烧,上前在尸体上狠狠踢了几脚。 “狗日的杂碎!让两位哥哥受苦了。小弟杀了狱门外的许固等人,没想到还是晚了。幸亏吉人天相,两位哥哥才保得周全。” 张横和王伦都是大吃一惊。看来今夜,注定有许多人无眠了。 “两位哥哥,你们好像受伤了?” 赵若澜上来,借着火光,看到二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由得惊叫了起来。 “贤妹,不必大惊小怪,没有致命伤。你以为我二人是王相公,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我二人可是差得远呀!” 张横苦笑道。刚才紧张没有发觉,现在放松下来,才觉得身上几处伤口火辣辣地痛,血流不止。 王伦也是疼痛难忍,自嘲道:“若不是张横兄弟,哥哥我这身上,非多几个洞不可!” “兄弟,贤妹,这可是大理寺的牢狱,你二人大开杀戒,不会是劫牢砸狱吧?” “两位哥哥,此事回头再说。” 赵若澜轻声一笑,上前给二人包扎伤口。 “我和李将军去求了柔福公主,托她的面子,朝廷下了圣旨,大理寺也下了公文,你二人可以出狱了。” 二人都是精神一振,终于可以重见天日。 “两位哥哥,你二人出去后,又会在王相公手下做事,纵横天下,为国为民。你们兄弟,又可以团聚一处了。” 二人目瞪口呆,热血上涌,心脏猛跳,都是愣在了当场。 王伦颤声道:“贤妹,你是说……王相公未死?” 看到涕泪交加的张横二人进了大理寺后堂,赵若澜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她转过身来,对旁边椅子上端坐的四旬儒雅官员道:“女儿多谢爹爹了。” 新任的开封府尹、大理寺卿赵鼎捋着胡须,温声道:“三十六娘,以前爹爹总是担心你在江湖上胡闹,现在看来,你总算是做了件大好事。爹爹代大宋的百姓,谢谢你了。” 靖康元年,女真大军南下侵宋,金军攻陷太原时,朝廷商议割让太原府、中山府、河间府三镇土地,时任开封府士曹的赵鼎上奏朝廷,言道:“祖宗之地不可以给人。” 真实的历史上,赵鼎也是被称为南宋中兴贤相之首,与李纲、胡铨、李光并称为南宋四名臣。 赵鼎是解州闻喜人,巨富豪族,名满河东,这也是赵若澜一直在河东出没江湖,梁兴、赵云等人肯买她面子的缘故。 听到父亲的赞赏,赵若澜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女儿让爹爹费心了。” “想不到张横这等纵横沙场的铁汉,也会痛哭流涕,劝都劝不住。王松深谙用人之术,果真是一代枭雄啊!” 想起刚才张横、王伦哭的死去活来,像妇人一般,赵鼎也是好奇。这王松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桀骜不驯、愤世嫉俗的倔强倨傲之辈,如此俯首帖耳? 惊叹之余,赵鼎又对朝廷不能重用这些沙场宿将失望至极。如此做法,朝廷又何以服众,何以卷土重来? 也许南迁以后,中原之地,再也别想回来了。 “爹爹,王相公不是枭雄,而是实实在在的大英雄!他赤诚相对,以国士待之,这些猛将贤人,又怎不会甘为驱驰!” 赵若澜不满道,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开始为父亲的处境担心。 “爹,李将军他们杀了许固和皇城司的禁军,不会牵连你吧?” “此事只会不了了之,女儿不用担心。” 赵鼎微微摇了摇头。且不说牢犯是怎么进入牢中刺杀张横二人,就是皇城司的禁军无故进入大理寺狱房,某些人也是脱不了干系。 “奸邪之徒,还真以为这大理寺是他们家的后园,可以任意妄为!” 赵鼎冷笑了一下,目光中尽是不屑。朝廷就要南迁,割地赔款之下,丢土舍民之际,不思国家危难,挟私报复,却对几个无关紧要的囚犯明枪暗箭,这难道就是这些皇亲国戚、国家重臣的胸怀? 如此朝臣,怪不得国事艰难至此。如今看来,不过是最后的疯狂罢了。 “孩儿,你要盯着王相公,让他一心一意,驱除北虏,不要和朝廷为敌。” 赵若澜瞪大了眼睛,低声道:“爹爹,王相公若是恢复了两河、燕云失地,你是奉他做天子,还是奉南逃的宋皇?” 赵鼎一时语塞,苦笑道:“你这孩子,净说些傻话。不过,爹倒是想看看,他王松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河东赵氏一门名族世家,子弟繁多。若不是事关王松余部,女儿和王松纠缠不清,他才不会施以援手。 宋室孱弱,王松练兵,独步天下。他是不是奇货可居,甚至登临大宝,日后自知。 乱世之中,人人都有私心,人人审时度势,持壁上观。 他上下打量着女儿,轻声问道: “孩儿,你就打算这样,一直跟着王松吗?” 051章 中华之地 河北糜烂,朝廷羸弱,天下大乱,纷争不休。身在河北的王松,却还在为怎样打出去而犹豫不决。 如何开始,又从那里开始,如何布局? 从头再来,说起来容易,可是要做起来,千头万绪,纷扰繁杂。事关千万人的生死,战局的成败,自然要审时度势,慎之又慎。 现在可不比以前,没有多少机会给他挥霍。数万战死沙场的猛将精兵,也让王松,变得有些畏手畏脚。 失去了才觉得珍贵。没有了董平、徐虎、杨进、李孝春这些悍将,让王松总是觉得若有所失,也失去了往日的那种果断。 就像那郑雄,一门三杰,兄弟三人,两个死在了府州,也难怪郑雄心有怨言。王松自己,也是觉得对不起他。 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府州的教训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王松有些优柔寡断。他还是担心,仅靠上万新兵,一旦出了岔子,那便真是没了后路。 若是强行尽纳旧部,便和大宋朝廷起了冲突。冲突倒是不怕,可是在大义上,可就失了先机。 这可不是后世民智开启,思想自由的时代。忠君爱国,皇权至上,尊卑有别深入骨髓,王松想要竖旗,大宋朝廷这一关,是道大难题。 不要说大名鼎鼎的岳飞、宗泽等名臣对大宋朝廷忠心耿耿,即便是忠义军军中,心向朝廷的将士也不在少数。 基于此,自王松病愈来到河北,练兵便成了忠义军的头等大事。 他要重整旗鼓,重练一支强军,一支新军,来弥补府州之战的损失。 因而,募兵也是十分谨慎,练兵尤苦。 忠义军练兵,首重军纪。士兵平日的教导,尤其推崇牺牲和服从。为了提高军队的作战素质,王松也是刻意地提高将士的社会地位,提升军人荣誉感。 做法上,除了以律法保证军人在平日的社会活动中“军人优先”,还增加士兵的军饷和抚恤,专门设立退役军人安置管理部门,尽量使军人没有后顾之忧。 王松就是要通过提升军人的政治地位,来提倡整个民族的尚武之气,打压本朝立国以来的“以文制武”之风。 一个小小的文臣,也敢在大殿之上,对建功无数的武将呼来喝去,极尽侮辱,武将的尊严何在? 他王松,被这些好事之徒口诛笔伐,攻拮不断,甚至敢扣兵不发,不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没有了这些“贼配军”、“丘八”们去保家卫国,守护疆土,这些士大夫们又如何能安然风花雪月,谈诗赋词? 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从孤儿寡母手中窃取了江山,其位不正,自然对武将大肆打压,“杯酒释兵权”,解除武人兵权。有宋一代,重文轻武,以文制武,将在中御,文臣统兵,武将已毫无地位和尊严可言,军事上焉能不败! 为防“藩镇之祸”而大兴文风,致使民族尚武之风尽失,军人血性全无。即便有了“宋词”,也不过是妖娆有余,血性不足。 汉唐雄风,中华强盛,蛮夷慑服。自宋以来,存天理,灭人性,“中庸之道”大行其道,尚武之风荡然无存,中华衰弱,不可避免。 王松所作所为,就是要重振国民的尚武雄风,重现汉唐雄风。而“中庸之道”这些理学的东西,他一定会极力打压,不让其沉渣泛起,毒害民心。 上万之众,听起来兵强马壮,可是和数十万骁勇善战的女真大军相比,无论从数量上和质量上,如今的忠义军,都是天壤之别。 快意恩仇,铁马秋风,气吞万里如虎,世间无容易之事,尤其事关重大,家国天下,不是横冲直撞的任意妄为。 不破不立,昔日的荣光已经远去,前方的征程道阻且长,从头再来,就得把步子踩实了,不再摔跟头。 自金人大军南下,兵祸不断,汴河、永济渠漕运受阻,南方粮食难以运送到黄河以北,河北的粮食供给,就愈发地艰难起来。 历来都是粮食南运,两淮、江南都是粮食供应之地。河北虽是平原,粮食也能自给,但金人南下,百姓逃亡,良田荒芜,无人耕种,兵祸战事,这粮食就成了稀罕之物。 河东还好,王伦在河东屯田营田,所收入的粮食,还可以自给自足。河北地面兵事连连,没有粮食供给,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窘境。 “归根结底,还不是番贼作恶。要不是他们挥兵南下,烧杀抢掠,运河阻塞,我忠义军又怎会缺衣少食,造好的铁器玻璃,肥皂香皂、蚊香都运不出去!” 赵云愤声道:“若是番贼如此下去,河北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相公,如今之计,咱们得杀出去了。” 这些两河之地的义士,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民生疾苦深谙于心。金人肆虐两河,官军无能为力,最痛心疾首的莫过于他们了。 “赵云,你这话可是说到了根上。总不能坐以待毙,活人哪能让尿憋死。”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忠义军是到了杀出去的时候了。番子作的恶,总得有人来阻止。失地,也得一步步都夺回来。” 忠义军不能局促一地,小卒过河,惊天动地,人生需要的,不过是一点勇气。 夜已深,灯光明亮,王松趴在桌上,手握铅笔,仔细地画着一张地图。桌旁的地上,到处都是废纸团,显然他前面已经画了不少。 “大概或者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 王松直起身来,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地图。这都是他根据自己的记忆所画,来来回回大半天,终于是草草完成。 “相公,你这画的似乎是我中华的地形图,只不过方向画反了。” “马宣赞,画的没反,倒过来看都是一样,不过是我个人的喜好罢了。” 中国古代的地图都是上南下北,而且比例上很不协调。王松的这一份地图,却是和后世的格式一样,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河北、山东、河东、陕西……” 杨再兴惊诧道:“相公,你把西域、燕云之地、西夏、金国,还有塞外大漠,高丽、流求,全都画进去了!” 马扩也是看了半天,这才频频点头,彻底明白了过来。 “相公,你画着中华之图,恐怕不是故意为之吧?” 梁兴目眩神迷,在地图上挨个查看。看到河北时,尤其注意了一下固镇所在的位置。 邓世雄看的入迷,一边看一边不停摇头,嘴里啧啧称赞。 “想不到我中华之地如此辽阔!这是雁门关,这是玉门关,这里就是西域,这高丽如鸟头一般,这本就是我中华之地啊!” 他看着看着,火气大了起来。 “我中华锦绣山河,却尽被蛮夷戎狄所占,我们这些后人,真是丢尽了先人的脸面!” 王松轻轻咳嗽了一声,点头道:“邓兄弟说的不错,这些中华故地,包括吐蕃,都要在我们这些不孝子孙手里,将他们都要夺回来,刻上汉家的名字。” 众人都是重重点了点头。梁兴看了一会,指着地图上的地域,摇头道: “相公,西北有西夏,西南是吐蕃;东边是刘豫,南边是朝廷;北边是高丽、金人和西夏。我忠义军四面受敌,情形堪忧啊!” 马扩指着固镇的小黑点,摇头苦笑。 “我等所处之地,不过是这图上的一个小点。相公之意,是告诉我等,道阻且长,我等不能固步自封,要奋起直追吧。” 王松点了点头。马扩深思熟虑,事无巨细,都能办得妥妥当当,有这样的贤能帮衬自己,的确是轻松不少。 “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咱们就从固镇这小黑点,做大做强,最后把这整个地图上的地方,都变成中华之地。” 王松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两河之地,除了太原、大名府、中山府等少数大城,州县尽皆沦陷。我军宜趁着天热,金人退去之际,进入沦陷之地,宣抚教化,施政招纳,徐徐图之。” 王松一番分析,众人都是频频点头。既然朝廷自顾不暇,那么这无主之地,尽可以收入囊中,安抚百姓,对抗金人,似乎也是天经地义,并不会和朝廷冲突。 “相公,依我说,赵佶登基,咱们不必再顾及朝廷。先拿下两河之地,既可以让百姓有个依靠,也据此向西向北,成就大业!” 既然朝廷无力顾及两河,忠义军何不取之? 既然不想和大宋朝廷为敌,西夏、西域、燕云、甚至高丽之地,都可以成为忠义军攻伐之地。 “相公,天授不取,必遭天谴。你和大宋皇室恩断义绝,不可为了小义而舍弃大义,须知两河数百万百姓,嗷嗷待哺,你可要三思啊!” 杨再兴也是大声道:“相公,几万兄弟跟着你,你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这军心很快就会散掉!” 王松轻轻一笑,微微点了点头,冷声道。 “你们还真以为我是妇人之仁吗?” 府州的教训刻骨铭心。那些雪原上战死的上万具尸体,早已让他心硬如铁。 遇到秦桧、耿南仲之辈,他一定会痛下杀手,毫不留情。即便是张叔夜、折可求、张俊这些附从,他也不会给好脸色,必给以惩罚。 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靠大宋朝廷,去马踏燕然、封狼居胥,恐怕连仓皇北顾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都是看着王松,人人既怕他对宋室念念不忘,自误其身,又担心他黄袍加身,走上不归之路。 人人皆有私心,人人都是观望。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民族,一个有了英雄却不懂得敬重和爱戴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民族……” 如此孱弱不堪的宋室,如此寡廉鲜耻的士大夫,如此以文制武、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奴役万民,这又岂是敬重和爱戴英雄的朝代! 如果不能,那它就是不可救药,必须无情地抛弃。 新的时代,要由自己亲手开创。谁要是做拦路虎,都将被一一除去。 “也不知道将来,自己会怎样被史书所写?” 王松叹息了一声,抬起头来。 既然要独力抗金击夏,又岂能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若不对宋廷心硬如铁,那么对万千受苦的百姓,就是残忍。 “各位兄弟,兵也练的差不多,火器充足。命令斥候四处打探,忠义军该出兵了。” 王松的面色凝重,也是发自内心。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是中国之地。既然是中国之地,就要把它们都夺回来,留给子孙后代。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第一步,就从固镇做起,一步一步,先恢复了河北再说。 052章 待从头 黑烟翻滚,火光冲天,热闹的镇子,被黑烟和火光笼罩。无助的百姓惊慌失措,尖叫哭喊,四处逃窜。嗜杀的金兵们人人狰狞,内心的魔鬼纵情释放。 “屠光这些宋狗,一个不留!” 毫无节制的杀戮,暴行在白日下肆无忌惮,满地的尸体,满地的鲜血,那些昔日的房屋民居,在浓烟和大火中熊熊燃烧,无声地哭泣。 终于,快意的杀戮结束,大包小包,劫掠的战利品肩扛马载,当然,也包括那无数劫掠的宋人女子。 “走,去固镇,再好好的劫掠一番!” 女真将领马上架着一个捆绑的宋人女子,志得意满。 “将军,咱们要不回邯郸,今天也搜掠的差不多了。” 旁边的汉儿将领满脸赔笑。看他大包小包,显然也是所获颇丰。 “鲁虎,这你就不懂了。这是上面的军令,说固镇有玻璃和火器作坊,让咱们去探探。” 鲁虎嘿嘿笑道:“玻璃和火器,这是好事。想必那固镇,金银细软不少。咱们可是要好好的劫掠一番!” 女真将领也是哈哈大笑,大声呐喊,约束士卒。众人步骑起拔,气势汹汹,直奔西北而去。 马蹄声滚滚,腾起一路灰尘。 几个骑士沿着官道纵马疾奔,看到王松在河边观望,骑士们纷纷勒住马匹,滚鞍下马,身手敏捷。 到了王松面前,领头的骑士单膝跪地,抱拳道:“相公,洺水河南岸,有大队的番子正在前来,离此地已不足十里!” 王松一愣,金人出现在洺水河南岸,已经到了洺州腹地,看来洺州的宋军也是不妙。 “相公,番子人数大约三千,骑兵千人,其余都是步卒。” “下去再探!” 斥候们应诺上马,呼啸而去。王松见他们在马上矫健自如,剽悍轻盈,暗暗点了点头。一番心血下来,终于练成了这样的虎狼之士。 “马宣赞,让百姓全部撤往西山。” 王松摇头道:“相请不如偶遇,番子都杀到门口来了,咱们总不能作壁上观!”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自从他伤好以来,一直韬光养晦,现在也大概有了些规模,到了亮剑的时候。 磁镇距离固镇只有十余里,骑兵来袭,转瞬就到。西岸这么多难民百姓,可不能被祸害了。 军令下达,难民们乱成一团,人人惊慌。军士们上前安抚,搀老扶幼,带着百姓们,向西面的山峦而去。 “相公,要不要据城而守,要轻松的多。” “这么多的百姓,还是野战吧,否则要他们作甚!” 鼓声密集,无数宋军列阵而出,很快,沿着河边,一个巨大的军阵列起。 三十几门黑黝黝的火炮,大小两种,400斤和300斤的各有十七八门。在重炮的前方,上百门小炮摆放整齐。炮手们坐在地上,凝神静气,严阵以待。 重炮炮阵前,高大白皙的刘宏津,正在拿着千里镜,紧张地向南张望。 重炮前方的小炮阵地上,黝黑矮壮的张学智同样表情严肃,手里也拿着千里镜,正在凝神静气观看。 杨家沟一战,忠义军失去了太多的精锐,尤其是中基层军官,李孝春、徐虎等许多中坚力量也都战死疆场,以至于忠义军军官人才有些断层。 刘宏津、张学智二人通晓火炮操作,训练炮手、指挥炮兵,也是人尽其才。 军官对于军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王松也在培养军官上不遗余力。忠义军军中,基层军官基本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对于火炮这样的技术兵种,刘宏津、张学智的提拔,则是有些不比以前。 任何新生事物,必定不循常规,火炮军官正是如此。 炮阵的后方,长枪如林、盾牌如墙,几个整整齐齐的长方巨阵如斧砍刀削一般。军士们铁甲铮然,笔直肃穆,远远看去,恍如雕塑。 五六百黑衣轻甲、整齐肃穆的骑士,顺着洺水河边排列,已经准备就绪。 烟尘腾起,忠义军斥候们纷纷打马狂奔,自远处由南向北而来,直奔大阵的两侧。 烟尘滚滚,马蹄声阵阵,怪啸声不绝,马队由南迤逦而来,声势颇为骇人。 待走的近了些,烟尘渐渐散去,金军的狰狞面目,纷纷映入众军的眼帘。 铁甲贯身,战马几乎都披着轻重护甲,马上骑矛、硬弓具备,肩上皮袋里羽箭簇然。这些人个个彪悍勇捷,身材粗壮,兜鍪下一双双凶目精光四射,掩也掩不住的戾气。 女真骑阵中间,黑压压一片持枪执刀的汉儿步卒。汉儿们身上大包小包,扛着粮食,手里牵着猪羊鸡鸭等家禽,一派打家劫舍后的满载而归。 女真骑士的马上,除了颜色各异的大小包袱,还有一些年轻女子,也被捆绑着架在上面。 女真骑士手中的利刃上,血迹未干,显然刚经过一场血淋淋的杀戮。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女真骑兵缓缓而来。汉儿们也是挥舞着刀枪,发出震天的怪叫声,向着宋军阵地奔来。 王松都死了,这些家伙还在这装神弄鬼,简直是岂有此理。 今日不痛痛快快杀戮一番,就对不起自己顶着热天出来一趟。 何况,还有那铁坊里如山的金银珠宝,甚至如花似玉的女子。 “直娘贼的!” 梁兴嘴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这些金兵,用汉儿做炮灰,自己保存实力。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要跟着女真人分一杯羹,这次恐怕是打错了三盘。 “稳住,都他娘的给我稳住!” 李进面色狰狞,大声怒喝。 “番子也是两条腿,一个人头,有什么可怕的!跟番子作战不一定死,临阵脱逃,必死无疑!” “军令如山。杀敌有功,重重奖赏。临阵脱逃,杀无赦,还会牵连家人!” 宋军大阵,很快安静下来。 两河之地,民风彪悍,这些新兵也都是个头长大,桀骜不驯、血气方刚之辈不少,比起东京城的草包禁军,不知要强上多少。 持续的高强度训练下来,服从的烙印深植于心,又有身经百战的军官压阵,心理上的承受能力,自然强上不少。 “弓箭手准备!掷弹手准备!” 看到对方张弓待发,就要射击,李进大声喊道:“举盾!” 遮天蔽日的羽箭呼啸飞驰,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噗噗”声不绝,双方都有不少士卒,惨叫着倒下。 宋军甲胄齐全,热天也不敢脱下。汉儿不同于女真骑士,甲胄不全,受到的伤亡要远远大于宋军。 金人军令严苛,没有鸣金收兵,汉儿们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震天的鼓声响起,6个指挥的忠义军步卒三千余人,整齐划一,踩着步点,直奔嗷嗷嚎叫的汉儿们而去。 刀盾手在前,掷弹手居中,长枪手殿后,各人面色不一,但却行列整齐,脚步如一,强军气质显露无疑。 汉儿们扑天遍野而来,距离宋兵的阵地越来越近。宋军如墙而进,从容不迫,步伐一致。 马上的女真将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洺水西岸的偏僻之处,居然有这么一支强悍的宋军。 女真骑士长刀雪亮,骑矛如林,他们张弓搭箭,虎视眈眈。汉儿们若是犹豫不前,他们的羽箭就会呼啸而出,毫不留情。 汉儿们硬着头皮,呼叫着继续上前,很快就和前来的宋兵狠狠撞在一起。 “蓬!蓬!” 连绵的火炮声响起,重炮阵地前腾起一股刺鼻的浓烟,30多颗实心铁球呼啸而出,直向疾奔而来的女真骑阵而去。 铁球呼啸而来,飞入女真骑阵当中,或直接砸在人马身上,穿出血洞,或是砸在地面上弹起向前,不知砸伤了多少战马。女真骑阵之中,人的惨叫声和马匹的悲鸣声接连响起,无数骑士从马上栽下。 战马悲鸣着翻滚在地,一片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前排的女真重甲骑士或死或伤,血肉模糊,栽倒在了地上。 梁兴目瞪口呆。日头高高在上,他心里却泛起阵阵寒意。这铁球若是砸在了自己身上,还不得筋折骨断? 女真骑兵们也是心惊胆战。这些人甚是悍勇,把身子藏在马身上,紧贴着马背,打马狂奔向前。 火炮声接连响起,两里的距离,重炮足足打了四轮,眼看着女真骑士到了阵前两三百步,重炮轰击才停了下来。 “蓬!蓬!” 小炮的声音又接连响起。响声虽然没有重炮那么大,但也是连绵不绝,刺鼻的硝烟,弥漫了炮兵阵地。 女真骑士一片一片栽下马来,前沿的骑兵几乎被一扫而空,无数的骑士和战马栽倒在地,痛苦的惨叫声撕心裂肺,让人栗然心惊。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强大的冲击力,每一次100门小炮的发射,都是5万发的铁弹,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前沿阵地。 即便女真骑士藏在马身之后,尽量想分散一些,减少伤亡,依然被一片片打下马来。 300门小炮,分三次,不间断的发射轰击,连绵不绝。每门火炮都是发射了三四轮,这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30多门已经调好角度的重炮,又紧跟着怒吼了起来。 一颗颗七斤重的实心铁球呼啸而出,将前面残余的一些女真重甲骑兵狠狠的砸翻一片,此起彼伏栽倒在地。 战马在血泊里面悲鸣,女真骑士们的尸体在地上蠕动,惨叫。残肢断体、人马的内脏、肠子到处都是,尸体重重叠叠,整个洺水河边,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阵地上残余女真骑士面如土色,赵云摇摇头,带着骑兵们冲了上去。 哨声响起,忠义军士卒狂呼怒吼,向惊慌失措的汉儿们扑了上去。 重炮小炮轰鸣不断,连绵不绝,到处都是惊慌失措、惊慌失措的金兵。 外面的炮声终于停了下来,王松站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战事就要结束,看来将士们还能赶上午饭。” 梁兴走了进来,面色凝重。 “相公,审了俘虏,武安、邯郸都被番子占领,洺州城也是岌岌可危。番子到固镇,似乎是有备而来。” 053章 破城 邯郸,春秋战国时的赵国都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地,胡骑纵横,一片腥膻。 残破的城墙上,烟熏火燎的痕迹犹在,城头上处处的血渍、无数悬挂着的人头,让天地平添了几分萧瑟。 城外尽是一片片狼藉的良田,横七竖八的都是宋人百姓的尸体,野狗在其中游荡。护城河里已经被填平,城墙下层层叠叠的宋军尸体,刀枪箭矢散落,残破不堪的战旗,破碎的云梯,恍若末世一般。 如此多的尸体散步野外,也不清理埋葬,难免会引起病疫。金人来去如风,烧杀抢掠,留下的疮痍,自有宋人来承受。 田中的麦子接近成熟,战马、人车这样来回践踏,刚刚灌浆的作物,转眼成了牛马的饲料。 清晨飞翔的小鸟,浑然不知人间疾苦,依然在空中叽叽喳喳,欢快地寻找食物。 “直娘贼,这宋人的地方就是富裕,遍地黄金,绫罗绸缎到处都是。那美人一个个白白嫩嫩,跟羔羊一样,怪不得女真人要南下劫掠,别提多爽了!” 董小黑站在城门口,手里拿着长枪,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满脸都是猥琐的神色。 “董大头,你说这有个屁用。那些白白嫩嫩的美人,也是咱们能碰,还不是都归了上面的女真贵人!” 刘孝辉鼻子里哼了一下,目光里全是讥讽。 “只有那些村妇才轮到咱们兄弟。昨晚,马五睡了五个小娘子,你说够不够爽?” 周围的金兵都是睁大了眼睛,摇头晃脑,发出一阵惊叹声。 “怪不得今日没见到马五,敢情是腿脚发软,起不了床才是!” “这些宋人女子,一个个娇滴滴的,怕是经不起折腾,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刘孝辉冷声道:“反正轮不到咱们。话说回来,这邯郸城可是富得流油,金银财宝无数。听说昨日一天,女真人就弄了十几万贯钱,银子多的几十辆牛车都拉不下!” 金兵们的又是一声声惊叹,人人都是摇头,啧啧称羡。 董小黑惋惜道:“直娘贼的,兄弟们忙活半天,也不过每人弄了几贯钱,大块的银子没见到几块,想不到全被上面给搜刮走了,真是晦气,晦气!” 一名长脸金兵笑道:“大头,你眼红也没个鸟用。这历来攻城略地,苦活累活、填沟负重、做挡箭牌,都是咱们兄弟干。人家在城里吃酒作乐,咱们在这守城巡视,你说,这鸟城门有什么好守的。要怨,你就怨自己不是女真人吧。” 刘孝辉满眼都是羡慕之色,咂咂嘴道:“直娘贼的就是!女真贵人们多爽快,敢反抗的宋人全被割了脑袋。那些富人的金银财宝、妻妾娘子全被收走,自己被装在袋子里,马蹄一阵乱踩,全见了阎王,那些家伙死的时候,叫的那叫一个惨!” 对于这些北地的汉儿来说,自幼长于辽人统治之下,“夷夏观”和“正统观”早已改变,也已认同辽人的正统地位,早已非复宋朝开国之时“心向中原”之人。 汉儿在生活习俗上也早已“胡化”,宋人对其歧视,称之为“番人”。导致汉儿对自身的民族归属缺乏明晰的认识,既非契丹、女真,也非中原汉族,心理上日益边缘化。 与此相伴的,其在政治倾向上没有任何原则,无论辽、宋、金,谁能立得住脚、从那获得的好处多就归附于谁,完全是从自身利益而非民族感情出发,左右叛附。 汉儿跟着女真人南下,每日里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即便有些良心的,也是近墨者黑了。尤其在这人吃人的乱世,有今天没明天,及时行乐吧。 众人在城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牢骚诉苦,直到听到远处的叫喊声,众人才抬起头来,懒洋洋向前看去。 西门外的官道上,一大群汉儿溃兵失魂落魄,旌旗散乱,人人脸露惊恐之色,好似吃了败仗一般。 “都站住,你们是谁的部下?” 城头上的女真军官大声问了起来。 “赤没将军,我等是刘福统制的部下,出去攻打固镇,吃了败仗。” 下面的汉儿脸色苍白,战战兢兢,用契丹话回道。 “一群没用的蠢货,打家劫舍也能空手回来。” 女真军官狠狠骂了一句,马五让这些人去固镇,查探有无玻璃和火器作坊的消息,谁知道却吃了瘪。 他打量了一下前面几个认识的汉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董小黑等人赶紧上前,移开拒马,汉儿们簇拥着,一起向城门口而去。 刘孝辉不禁有些好奇,除了前面几个汉儿自己认识,其他的都是生面孔。 “刘都头,你看官道那边,好像有马队过来。” 正在狐疑不定,远处烟尘腾起,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刘孝辉心头一惊,和城门口的金兵一起,向远处望去。 官道上烟尘滚滚,一队数百甲胄在身的女真骑士打马狂奔,直朝城门奔了过来。 “这些骑兵们要作甚?” 刘孝辉摆摆手,示意汉儿们让开些,给远来的马队腾出路来。 城门上的女真军官疑惑不解,这又是那来的骑兵,不会是铩羽而归的胡儿吧? 众人疑惑的功夫,骑兵已经旋风般冲了过来。城头的女真军官看的仔细打量,头顶冒汗,大喝了一声:“快关城门!” 董小黑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过去的几个溃兵,从怀里各自掏出一个个圆滚滚的铁疙瘩,点燃了引线,朝他们扔了过来。 另外一些溃兵,则是轮圆了胳膊,一个个冒烟的铁疙瘩,直奔城门的金兵飞去。 震天雷! 董小黑等人都是心惊肉跳,互相推搡着,叫骂声一片,纷纷四散逃开。 “通!通!” 剧烈的爆炸在城门口和城门洞里炸响,硝烟弥漫,惨叫声撕心裂肺。刘孝辉双腿被炸断,血肉模糊,在地上蠕动嚎叫。周围的几个金兵或死或伤,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投弹!” 怒吼声响起,几十颗冒烟的震天雷同时被甩了出来,直奔城门和城门洞子里残余的金兵。 宋朝城墙除东京城及州、府级的城墙高度在2丈以上,县级城防多数仅有3-4米高,个别县城城墙高度还不到3米。 3-4米高的城墙,还不如一根骑矛长。攻城者可以不用云梯,持长枪即可捅刺到守城士卒。可以说,县级城防形同虚设。 即便是缺乏攻城能力的金人,也是出入燕、赵之地,若践无人之境。 邯郸城城高只有4米。对于这些能把震天雷甩出六七十米的掷弹兵来说,把震天雷扔上城墙,实在是绰绰有余。 震天雷接二连三爆炸,城门口和城墙上笼罩在了一片浓烟之中。金兵们猝不及防,惊慌失措,许多人拼命逃窜,放弃了城门,撒腿就向城里面逃去。 “控制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迷迷糊糊中,董小黑看到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宋军从自己旁边经过。紧接着自己被抬了起来,扔到了城门一侧。 眼瞅着一队队的宋军骑士旋风一般地向城内涌去,董小黑视线一阵模糊,昏死了过去。 “弟兄们,冲进去,杀了耶律马五这狗贼!” 赵云一马当先,后面的宋人骑兵个个纵马,狂喊乱叫着呼啸向前。 骑士们沿街而进,一路上左劈右砍,马匹横冲直撞,后面的张弓搭箭,羽箭驰飞,直奔仓皇而来的金兵。 西城墙上,双方的士卒,很快就碰撞在了一起。 宋军结阵而进,长枪如林,刺进拔出,枪尖霍霍,血光迸溅。对面的金兵仓促奔来,兵员、配合都不能默契,往往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就被刺翻一地,步步后退,惊慌失措。 “通!通!” 几颗震天雷扔了出来,震天的爆炸声响起,城墙上的金兵死伤惨重,再也坚持不住,纷纷向后退去,留下一地的鲜血和尸体,宋军很快控制了城墙。 宋军冲进城里,火器开道,长枪兵如墙而进,他们所向披靡,进展迅速。宋兵一路上遇到的金兵,大都不成建制,很快就被他们击溃。等到了县衙附近,无数的汉儿步卒才涌了出来。 长枪如林,刺进刺出,双方你来我往,完全凭血气之勇。双方都是军令严苛,谁也不肯退却。 耶律马五部下幽燕汉儿众多,这些人跟着他南征北讨,都是百战精兵。双方军士均是惨叫连连,刀枪入体的声音瘆人心肺,处处都是恶战,处处都是鲜血。 宋兵训练有素,将领们一马当先,汉儿的血勇之士死伤惨重,后面的纷纷望而却步,犹豫观望起来。若不是几个女真将领弹压着,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了。 耶律马五,这位女真人麾下的契丹悍将,在一群铁甲铮然的女真骑士簇拥下,打马出了大营。 前面大街上,宋军的骑兵兜鍪耸动,刀枪如林,黑压压一片,占满了整个街道,正在向前鱼龙而来。 “直娘贼的!这些宋狗如此嚣张。弟兄们,跟我上前,灭了这些鸟贼!” “耶律将军,宋人占领了邯郸西、南、北三面城墙,正在向东城而来。我军死伤惨重,再不撤出东城门,恐怕会凶多吉少!” 金人骑士滚鞍下马,上前禀报,满脸都是焦急之色,让耶律马五栗然心惊。 “耶律将军,我军损失惨重,莫不如退往洺州,和阇母将军汇合。切不可因小失大,中了宋狗的圈套。” “烧掉所有的粮食,杀死城里所有的宋人,所有女真勇士跟我出城,东门五里外集结。” 耶律马五冷冷地看了看犹自在西街口和宋军鏖战的汉儿,调转马头,向前而去。 汉人通事赶紧跟上,急道:“将军,若是再不出城,我军就会陷入城中。将军大局为重!” 耶律马五冷哼了一声,目光阴冷。 “便宜了这些宋狗!早知道,我就屠光了邯郸城!” 汉人通事心惊肉跳。邯郸城的老弱病残,已经被杀的十不存一。宋人一来,耶律马五不想着赶紧撤走,还想着屠光邯郸城的存余,让人实在不寒而栗。 女真骑士跟着耶律马五打马向前,眼光看向后面犹自苦战的汉儿步卒,转过头不再理睬,自顾打马向前。 “通!通!” 震天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通事向后看去,苦苦支撑的汉儿们,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中,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哭喊声。 汉人通事额头冒汗,打马向前,紧紧跟在耶律马五身后,快速向前奔去。 054章 末日 “耶律马五跑了,他带着女真杂种跑了!” 眼尖的汉儿看到女真骑兵大队离开,大声叫了起来。 “这狗日的,他当真是抛弃咱们,自己跑了!” “马五跑了,老子可跟了他这么多年,他狗日的怎么能这样?” “马五跑了,女真人逃了,咱们该怎么办?” 奋力抵抗的汉儿,再也不复先前的镇定,且战且退,纷纷鼓噪了起来。 没有了女真人在旁撑腰,汉儿们马上就失去了主心骨,变得毫无战力。 战场上,打的就是气势。汉儿士气为之一夺,宋军攻势更加凶猛,汉儿斗志全无,一片片地栽倒在血泊里。 “爷爷们,降了降了,别杀了!” “宋军爷爷们,汉人不杀汉人,我们降了!” 死伤累累之下,汉儿们再也支撑不住,许多人跪倒在地,扔掉了手里得兵器,磕头求饶起来。 “传下令去,妄动者,格杀勿论!” 李进满身鲜血,带头大喝了起来。 耶律马五带着女真骑士呼啸而去,一路横冲直撞,沿途撞翻了不少部下的汉儿,引起一阵阵的怒骂。 宋军纷纷打马向前,放眼望去,街旁的民居商铺,一个个破门烂窗,烟熏火燎的痕迹犹在。断壁残垣里,百姓的尸体随处可见,到处都是血迹斑斑。 赵七红了眼,指着前面大包小包、负重满满的女真骑兵,愤愤道:“赵统制,追吧。就这样放番子离开,不显得太窝囊了些?” 赵云脸色铁青,猛地转过头来。 “赵七,相公下的军令,难道你想哗变不成?” “赵统制,小人不敢!” 赵七面红耳赤,满头大汗,赶紧退下。 忠义军中,最讲纪律和服从,谁也不敢挑战上官军令。 赵云带领着众人,出了东城门,拉开一段距离,远远缀在耶律马五等人后面。 邯郸通往洺州的官道,东北十里的北坡处,树木葱茏,绿树成荫,这里地势高耸,险阻东西。 王松靠在一处凹地处中的参天松柏后,闭目养神。 府州杨家沟一战,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太阳下晒着,暖暖的浑身发痒。一年多的修养下来,他算是完全恢复了。 马扩眉头紧皱,来回踱步,眼看着日头高起,他终于停了下来。 “相公,你说耶律马五会来这边吗?” “马宣赞,你要相信自己的兄弟。” 王松睁开眼,看了看日头,沉声道:“若是城中战事不利,赵云和李进一定会派人前来禀告。你稍安勿躁,女真人或许正向这边赶来,安心等待就是。” 马扩低声道:“相公,耶律马五只有三千之众,骑兵只有不到千人。若是城内巷战,我军绝不会败。” 昨夜,众人突袭了武安县,烧杀抢掠的五百金兵无一漏网。得知邯郸还有耶律马五率部逗留,大军一路夜奔,定下了此计。 府州一战后,众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和往日判若两人。 看着忧心忡忡的马扩,王松笑道:“你就把心收回肚子里,这一战,番贼必败,我军必胜!” “相公,府州一战,至今想来,仍让下官后怕不已。” 马扩坐在了一块石头上,轻轻摇了摇头。 “一万多精锐,损失殆尽,我忠义军成军以来,此次损失,尤为惨重,真可以说是伤筋动骨。” 王松点了点头,伤感道:“可惜了那么多好兄弟,是我对不起他们。” 马扩摇摇头道:“相公,你不必自责。人心难测,朝廷扣兵不发,折可求见死不救,相公只是高看了人心。” 日头高起,官道旁的高坡后,密密麻麻的全是匍匐在地的宋兵。众人铁甲在身,外面又罩了黑衫,伏在山坡后一动不动,任凭汗水打湿了衣襟。 炮手们虎视眈眈,严阵以待,人人都是沉静不语。 “相公,马宣赞,番子的骑兵到了。” 马扩精神一振,拿起千里镜,向着官道上看去。 一队千人左右的女真骑士正在打马向前。骑阵当中,一些无人乘坐的马匹,身上大包小包、大箩小筐,装满了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等物。 当先一匹战马上,耶律马五脸色铁青,他后面的的女真骑士却是喜笑颜开,看似并不把邯郸城的丢失放在心上。 丢下的一千多汉儿,不过是炮灰而已,又与他们何干! 耶律马五虽是一军主将,但他是辽朝降将。骑兵队伍里面,女真各部的贵戚子弟不少,他也不敢使劲得罪。就像邯郸城中的汉儿,丢了就丢了,他也不能说半句闲话。 “马五,不要苦着一张脸,到时候咱们少要点奴隶,多余的都给你,你的汉军就又起来了。” “是啊!马五,有了这泼天的财富,回去我拨你几百奴隶,其他人再凑凑,你的汉军保准比现在还多。” 女真贵人们的一番话语,让耶律马五转换了一张笑脸,他笑着对一众人道:“马五就多谢各位贵人了!” 女真骑士继续七嘴八舌,言顾其他。 “宋狗人多势众,若不是看在财宝金银的面上,咱们也不会撤出来。这些宋狗好像有些来头,也不知是从那冒出来的?” 一个女真骑士笑道:“宋人里面,最能打的就是王松那厮。府州一战,这厮已经阵亡了。不知今日又是谁的队伍,看起来还有几分样子。” 众人的议论,使得耶律马五也是疑惑从生。王松虽然已经身陨,但他的部下,还有数万雄兵。 难道说这些军伍,真是王松的老部下? 耶律马五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件事,得让完颜阇母早些知道。 耶律马五抬起头来,前面的险峻地形让他一怔,这倒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蓬!蓬!”的火炮声响起,前面的坡地后升起一堵烟墙,五六十颗实心铁弹破空呼啸,迎头向官道上的女真骑士而去。 耶律马五下意识地一低头,身子紧贴在马背上,勒住了马匹。 铁弹呼啸而至,耶律马五旁边的一个女真骑士胸膛中了一下,胸甲凹陷,被从马上砸翻了出去。 一匹匹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翻倒在地,马上的骑士纷纷被甩了出去。一个个女真骑士被铁弹直接砸中,从马上倒飞出去,铁弹巨大的冲击力让这些骑士即便是身披重甲,也是筋折骨断,非死即伤。 人、马陷入血泊之中,残肢断体,血肉模糊,惨叫声、呻吟声,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耶律马五大喊道:“全部散开,快速冲过去!” 对于行进中的骑兵部队来说,在如此狭窄的官道上,贸然调头撤退,必然会引起大规模的慌乱。若是向前,凭借女真骑兵的冲击力,快速闯过眼前这三四百步的宋军战阵,显然要靠谱的多。 也不能说耶律马五的选择是错,只是他完全没有料到,如今的战争模式,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蓬!蓬!” 火炮声连绵不绝地响起,硝烟弥漫,100门小炮,5,000粒铁丸喷薄而出。 尽管女真骑士们拉开了距离,依然有不少人栽下马来。 炮手们连续发射,300门小炮夹杂着60门400斤的重炮,连绵不断,覆盖了高坡前的这一片阵地。 200多步的距离,战马跑起来,不需要半分钟,可在对方连绵不断的火炮打击之下,没有一匹战马,能跑过眼前的高坡。 两颗七斤的实心炮弹,几乎同时砸在了耶律马五的身上。两股巨力袭来,他从马上飞了出去。 耶律马五躺在地上,眼神呆滞,鲜血从口鼻一个劲地喷出来。 惊恐的女真骑士,一片片地倒下马来、马匹悲鸣着不断倒地、地上呻吟的同袍,眼前各种景象杂乱交集,耶律马五的视线终于模糊了起来。 铁弹飞舞肆虐,霰弹铁丸凄厉呼啸,一个个女真骑士栽倒在地,一匹匹战马嘶鸣着翻滚,女真骑士死伤惨重,人人脸上露出慌乱恐惧之色。 后面的女真骑士再也不敢上前,也忍受不了这种惨状的折磨,众人猛地调转马头,向后逃去。 宋军阵地上火炮不断响起,掉头逃窜的女真骑兵一个个被打翻在地,等赵云带着骑兵追上来的时候,对面冲过来的女真骑兵,已经剩下了区区两三百人。 宋人骑兵滚滚向前,一向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女真骑兵竟然打马狂奔,向北拼命逃去。 众人箭如雨下,射翻了不少失魂落魄的女真骑兵,追出五里多地,直到残余的女真骑士跑得不见踪影,这才退了回来。 马扩看的目瞪口呆,这样的战争方式,比府州一战更加残暴和直接。虽然对方的人数少,己方的火炮实力强大,但能打的强大的女真骑兵毫无还手之力,这让他是莫名地兴奋。 郑雄打马上前,看到血泊里奄奄一息的耶律马五,跳下马来,蹲下了身子。 “狗贼,你可曾想过,有这么一日吗?” 他拔出短刀来,割下了耶律马五的首级,绑在了长枪头,上了战马,高高把长枪举起。 郑雄战马过处,众军欢声四起,喝彩声不断。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军中菜鸟太多,一场小胜,也能血脉喷张,极大地鼓舞军心。 众人打扫战场,士卒门打开一袋袋、一筐筐的战利品,里面的金银珠宝、玉器字画让人瞠目结舌。 王松上前,拿起一块玉璧,晶莹剔透,做工精美,价值何止千金。不少金银玉器上,都是血迹斑斑,件件都是宋人血泪。 马扩摇头道:“邯郸之富,甲于河北。光是这些金银,已经不下几十万贯。再加上这些玉器、字画,恐怕价值不菲,可见番子作恶之多。” 王松沉声道:“番子烧杀抢掠,掠夺器物,都浸有我大宋百姓的鲜血。这一场场屠杀下来,城中百姓,不知还能剩下几何?” 众军打扫战场,回归邯郸城。里面满目疮痍,城中富户被斩杀殆尽,老弱病残屠戮一空,只剩下一些饱受凌辱的女子欲哭无泪,百姓十不存一。 女真大军住过的军营中,两千多剃发结辫的青壮男子幸运地留了下来。众人目睹父母被杀,家破人亡,一个个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离人。战争的创伤,还要靠时间慢慢的去抚平。 王松带领部下的义军,入驻瓦砾一片的邯郸城,暂时安置下来。 士卒们清理、埋葬尸体,城中贴出安民告示。军中派出斥候,探查洺州及周围州县金人的动向。 055章 国士 “是不是我的大限到了?” 阴暗腥臭的牢房中,一个头戴软脚幞头,浑身血迹,却又面色平静,气度轩然的四旬士子,背对着牢房门口坐在地上,头也不回一下。 “赶快动手吧,天道沦丧,胡虏肆虐,我李若虚赤胆忠心,又岂会助纣为虐,以背中华!” 他看也不看牢房门口的义军,完全没有注意到,近来的乃是新军。 “你这厮,是不是被关傻了,在这说什么疯话?” 军官打开了牢门,大声喊道:“番子已经被打跑了,该回家回家,该吃饭吃饭,就别在这占着地方了!” 军官转过头,对着牢房中所有的牢犯大声喊了起来。 “乡亲们赶快起来,该回去的回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个个牢房被打开,一个个惊喜交加、蓬头垢面的百姓,鱼贯走了出来,很多人都是涕泪交加。 一个长衫士子强忍着身上的伤痛,肃拜道:“多谢将军,敢问将军是何处的义军,番子真的被赶跑了吗?” “千真万确,这还能骗你!” 军官脸色不变,坦然道:“我等乃是王松王相公部麾下的忠义军。番子肆虐,烧杀抢掠,王相公这才挥兵前来,解民倒悬。你就不要问了,赶紧回家,怎么也比这里舒坦。” “将军,王相公不是已经阵亡了吗?” 长衫男子一脸不解,拱手道:“将军,在下乃是本县的县丞,还请麻烦引荐一下,在下想见一下这位王相公。” 军官看他言语不凡,似乎有些身份,便也耐下心来。 “程县丞是吧,王相公很忙,不是你想见就见得到的。还是赶紧回去吧。” 听到外面的谈话,牢房中面墙而坐的士子,猛地转过头来,大声怒喝了起来。 “你这军汉,休要胡言乱语!王相公已在府州为国罹难,你等又怎会是他的部下?简直是信口胡说,岂有此理!” 正在离开的百姓也都停了下来,一起看着军官,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军官心里有些自豪,也不生气,抬起头来,高声说道: “你这汉子,倒是知道些忠义军的事情。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府州一战,王相公身受重伤,却并没有阵亡。如今他已痊愈归来,就在这邯郸城中坐镇指挥。本将又岂会欺骗尔等。” 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顾不得拂去身上的尘土,几步上前,出了牢房。 “这位将军,在下曲周李若虚。麻烦将军引荐,在下想见一面王相公。” 北宋末年,懦宋悍金,神州沉浮,清流浊流,忠臣叛贼,文臣武将,各色面孔,精彩纷呈。 而在历史上,靖康之耻发生的前夜,吏部侍郎李若水陪宋钦宗赵桓,至东京城外的金营。完颜宗翰羞辱二帝,李若水破口大骂,被完颜宗翰割舌,挖目断手,最后寸磔而死,时年35岁。 “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人,南朝唯李侍郎一人耳。” 这是李若水死后,金人对不屈而死的他的评价。 而在两宋之交的历史上,还有一位岳飞的幕僚,河北曲周李若虚,也就是李若水的次兄,此人也是轰轰烈烈,河北大汉,堪称国士。 宋高宗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金人背盟,挥兵大举南侵,南宋举国震动。岳飞应诏举兵,全力投入北伐。 但这次震动金人的北伐在临行前就险些夭折。“不举天子”赵构在金军威胁下惊疑不定,命岳飞出兵后,又随即令他止步。 前往岳飞军中,传达撤军口诏的使者在和岳飞细谈之后,自愿承担矫诏之责,送岳飞全军出发。之后使者自行返回临安禀告,请求朝廷支援岳飞北伐。 这位不惧违抗皇命、在关键时刻成全岳飞北伐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位李若虚。 李若虚作为岳飞的幕僚,尽心尽力辅佐于他。后来岳飞蒙冤,李若虚同样贬谪、罢官夺职,死于贬所。 先人遗迹,古道颜色,这才是真正的国“士”,当之无愧的“宋士”。 邯郸县衙门大堂,王松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位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粗豪士子,心里生出一丝感慨。历史上豪气干云,耿直爽朗的那位千古先贤,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若得此君,当真是忠义军之幸,民族之幸。 李若虚也是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奇男子。原因无它,这位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实在是太年轻了。 二十四五的年纪,曾经位高权重的当朝相公,千军万马的主帅。英雄少年,让李若虚不由得生出一丝廉颇老矣之感。 “在下王松,见过先生。” 王松走下堂来,对着李若虚郑重施了一礼。 “山野匹夫,怎敢得相公大礼?” 李若虚慌忙回礼,一揖到底。 历史上,他也是年过四旬,因为弟弟李若水的壮烈而死,才由小吏抚恤入职。年近五旬,担任岳飞宣抚司的参议官,达到人生的巅峰。 此时,他只是一介落第的士子,没有任何功名,充其量,也只是乡间的儒士。王松这样的名人向他行礼,他自然是受宠若惊。 金兵南下,攻掠河北,距离邯郸城不远的曲周县也是未能幸免。李若虚被掳掠至金兵军中,耶律马五见他是读书人,见多识广,想让他仕金。 李若虚自然不从,即便是金人的严刑拷打,也未能如愿。耶律马五无奈,只有把他暂且关入大牢之中。谁想还没来得及杀害,义军已经破城而入。 “小人见过相公。小人乃是本地的县丞程强,相公解救百姓于倒悬,下官谢过相公了。” “程县丞,你不屈服于金人,在下颇为钦佩。你身上有伤,下去歇一下。城中百姓虽然不多,但还是需要你这个父母官照应。” “多谢相公。” 程强肃拜道:“听闻朝廷要下旨割让两河于金人,朝廷的谕旨或许克日即至。在下乃是邯郸人,还请相公拨下军马,驻扎于此,免得金人前来荼毒” “程县丞放心就是。” 王松心中一沉,点点头道:“两河国之根本,朝廷不会如此糊涂。番贼要再祸害邯郸,祸害河北,先得过了本官这一关。” 程强大喜,深施一礼,告辞离去。他才不管朝廷的态度如何,只要王松在此,能保得一县平安即可。 “小人见过相公。相公如今被朝廷驱逐,恶名已定。如今番子肆虐,百姓罹难,海里白骨累累,不知相公下一步又该做何打算?” 李家一门六兄弟都是文武双全的热血汉子,这李若虚当然也不错过。身上的血迹未干,疼痛未消,却已经关心起军国大事、百姓苍生来了。 “让军医官上来为先生疗伤。” 王松思虑了一下,沉声道:“王松忠心报国,只为天下百姓,朝廷待我不公,只能是各行其事。忠义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的光复山河,驱逐金人。” 李若虚心中一动。他虽然身在乡野,两河的情形却是略知一二。王松练兵统兵之能,他也早有耳闻,今日破了邯郸城,打败金人,便是明证。 “河北之地,屡遭金人荼毒,破败不堪。良田荒芜,百姓饥寒交迫,道死于途,尸骸遍野。” 王松忧心忡忡,皱起了眉头。 “本官欲带弟兄们扎根河北,对抗番人,只是粮草问题,乃是我忠义军之心头大患,若是……” “相公是说河北破败,若要对抗金人,率军北伐,粮草供给势必不济。行军打仗,若没有饷银和粮草,大事去矣。相公可是担心此事?” 王松的话还没有说完,李若虚已经抢先接过了话头。 王松不由得一乐。此君果然是性烈如火,快人快语,和贬斥岭南的欧阳澈有得一拼。 想起欧阳澈,王松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还得想办法,把陈东和欧阳澈二人给接回来。 “在下快言快语,不吐不快,还请相公见谅。” 觉得自己打断了王松的谈话,李若虚也是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说的不错。本官想先恢复河北,营田、屯田,蓄货值之利,然后挥兵北上,光复幽云之地。先生可和在下一起,不知意下如何?” 李若虚心下感激,沉思片刻,才道:“相公,在下被金人掳掠,若不是相公相救,恐怕早已成了刀下游魂。只是在下才疏学浅,恐怕会误了相公大业。” 王松哈哈笑了起来,站起来道:“这么说,先生是答应在下了?” 李若虚站起身来,肃拜道:“小人一介草民,得蒙相公厚爱,敢不以死效命。小人在相公帐下,必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世有伯乐,然有千里马。王松以国士待之,李若虚自然是鞠躬尽瘁了。 王松下来,还了一礼道:“先生国之大才,在下心知,先生切不可妄自菲薄。以后先生就是在下的幕僚,担任参议官一职,先生觉得如何?” 即便是草台班子,也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专业而非业余。 “小人敢不从命。” 李若虚大喜过望,再次一揖到底。 参议官,乃是心腹幕僚,可以直接左右军中决策。王松如此器重于他,他自然是欣喜若狂。 军医官上来,给李若虚包扎伤口,王松见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相公,两河铁炭众多,土地肥沃。冶铁所获,屯田营田,足可供给十万大军,相公无忧矣。” 王松点点头,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也知道了一些这个时代经济上的东西。 自宋熙宁三年(公元1069年)起,大宋朝廷每年铸铜钱500多万贯,铁钱80多万贯。每年耗铁的重量大概在1.2万吨。 大宋民间用铁的数量,每年最少也是3万吨的数量。 即便是邯郸、武安这些富产铁矿的冶铁之地,年产也不过6万吨左右。 整个大宋年产铁在15万吨,邢州占了近4成,邯郸所在的磁州占了将近4成。也邢州、磁州两个相邻的州县,占了大宋冶铁的七成以上。 控制了河北之地,就控制了大宋的钢铁命脉。难怪说河北富饶,不输江南了。除了丰富的铁、炭,河北平原又是粮食产地。 天赐的礼物,大宋不好好利用,只能说亡国灭种,咎由自取了。 056章 血气 “河北难民,铺天盖地,忠勇之士,不乏剩举,无论募兵还是招募工匠,都是易如反掌。相公只要占了磁州、邢州、大名府三地,河北冶铁,全归于相公名下。若能控制整个河北,又可作屯田募田之所,粮食之忧可以去矣。” 李若虚的话在大堂中回荡,王松低头沉思,心头已经意动。 相比较于河东,河北人口多了一半,土地也更富饶,矿产更多,尤其是铁矿,可以说是海内尤佳。 “先生,你这是让在下和朝廷公然为敌。如今磁州、大名府尚在朝廷治下,宋军正和金人作战,本官若是出兵,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本官?” 王松轻声说道,不动声色。他也想看看民间对赵宋朝廷的反应。 “原来相公还不知朝廷的变故。” 李若虚摇头道:“相公有所不知,前日得到舍弟的来信,朝廷已经决定要迁都江南。难道相公没有听说此事吗?” 李若水从太原回京给赵桓祝寿,谁知适逢其会,赵桓被迫退位,太上皇赵佶重掌朝政,李若水便被留在了京城。 王松点点头道:“先生,在下只是耳闻,确实不知此事。先生能否说得仔细些,朝廷为何要迁都?” “太上皇即位,颁下诏书,已和金人议和,以黄河为界线,黄河以北属于金人,黄河以南属于大宋,同时割掉的还有河外三州。朝廷正在准备迁都,有人说是建康府,有人说是扬州府,估计很快就会成行。” 王松心如刀割。大宋朝廷,又一次不出意外地让他失望了。 除了宋词的“妖娆”,还有什么可以留于后世?是那愚不可及的“存天理、灭人欲”的“中庸之道”吗? 堂堂中华,如何堕落如此,任人宰割? 他脸色煞白,张口结舌道:“这……么说,就连太……原也要割给金人了?” “相公所言不错!” 马扩从外面大踏步走了进来,和李若虚见了礼。 “朝廷迁都建康府,两河之地割于金人。宗泽为东京留守,张俊为南京留守,翟进为西京留守,张浚提调陕西宣抚使。” 他神情低落,继续说道:“东京城乱糟糟,百姓人心惶惶,朝廷已经要迁都了。” 大堂上一片静默。过了好一会,王松才终于开了口。 “李纲、宗泽、宇文虚中,这些人不都是清流吗,不都是忠臣吗,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吗?” 割让两河,朝廷干得出这样的事来。历史上,他们就是和金人以淮河为界,连陕西和淮北、中原、山东都丢弃。 还有他们做不出来的蠢事? “李纲力主迁都长安,以图恢复,被贬去了京东西路当转运使。宗泽不在朝中,被调回东京任留守司留守。至于宇文虚中,则去了江南,担任什么知州。” 王松怒火攻心,颤声道:“太原、河外三州,我几万忠义军兄弟的性命,换来的,难道就是一纸割让文书?” 好一个赵佶,第一次金人南下,带着几千禁军,仓皇逃去了南方。这一次可倒好,直接迁都了,而且还把河北、河东之地,直接送给了金人。 王松一颗心凉到了底。他呆呆地坐在县衙大堂上,眼神呆滞。 这就是他一心想要维护的赵宋王朝。府州之地,丢掉了一万多兄弟的性命,也差点失去了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得到的,难道就是这般的割地求和,丢土舍民? 以文制武,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 原来,大宋朝廷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寡廉鲜耻的士大夫们,只不过是他的帮凶而已! “相公,你听了以后,不要动气。建炎和议,你的追谥“忠謬”改为“谬丑”,这便是朝廷最终的谥号。” 马扩小心翼翼,王松摇头冷笑,李若虚红了脸,大手“啪”地一下拍到了桌子上,就连上面的茶碟都跳了起来。 “寡廉鲜耻,无耻之尤!这世上还有这样窝囊的朝廷,这样恬不知耻的君王。大宋,你离灭亡不远了!” “相公,当年府州一战,相公重伤未死,隐身江湖,乃是上上之举。朝廷和士大夫们的丑恶嘴脸,卖国求和,旁人可以司空见惯,你能忍受得了吗?” “可怜了战死的几万兄弟。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建起一座忠烈祠来,来记录他们的事迹,让百姓可以祭祀,让子孙后代可以瞻仰。” 王松心痛之余,悔意丛生。他心目中那个“风流、妖娆”的大宋,他曾经想延续“她”的文明,以免有“崖山之后”,最终,只不过是梦一场。 民族,没有了血气,又如何能够得以延续? 韬光养晦,开拓沦陷之地,尽量不与大宋朝廷发生冲突,各干各的。如今看来,倒是可以光明正大,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若是不得已,挥兵南下,也不应有道德上的考虑。 “相公,和议达成,朝廷定要从两河撤军。河北民风强悍,即便和谈的诏书下达,百姓和各路义军也不会听从。” 李若虚点头道:“马兄说的不错。从诏书下达,到大军百姓撤离,最少也要十天半月。相公是要……” “既然如此,此朝非前朝,本官也可以大宋两河、陕西宣抚使的身份,去做力所能及之事。咱们就看看,这两河到底是金人的,还是我忠义军的?” 王松的表情,反而轻松了下来。 任由金人轻而易举夺得两河,百姓流离失所,这样的事情,他以前做不到,现在更做不到。大宋朝廷可以丢掉民心,他却不能。 他忽然有些顿悟。赵佶之所以要迁都南下,也和他在北地尽失民心有关。万一女真人围城,勤王王师何在? 谁更爱百姓,更能保护百姓,百姓心里自然有数。 “相公,若是你在两河举起义旗抗金,天下百姓,只会当你为天下英雄,无人会在乎你为大宋之臣!” 马扩明白,王松最大的优势,不是大宋朝廷的官员,而是他的赫赫战功、爱民如子,深得两河甚至是天下军民之心。 也正是因为王松赤子之心,为国为民,他才会心甘情愿,追随左右。 “大宋之臣,我可不在乎!” 王松轻轻冷笑了一声,如今的他,早已心硬如铁。 “这中国北地,多少百姓嗷嗷待哺,流离失所。难道我等起兵,是为了这割让两河的大宋朝廷,岂不谬乎!” 大殿之中,众人都是面色凝重。王松此刻的言语,已经与大宋朝廷割袍断义。 李若虚头上的汗水,不由得流了下来。 他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王相公,你可不能袖手旁观,让金人得了这两河之地!” “先生放心就是。我可不是大宋朝廷,又怎会便宜了金人。再说了,即便忠义军要自保,也得占了这两河之地再说!” 王松脸色变得凝重,眼神也变的阴冷。 “马宣赞,马上安排斥候,前去打听洺州、大名府等地的消息,不得有误!” “宋室南渡,相公宜另做打算。如今之计,必须先把邢州、磁州两地的铁坊控制起来,归于我军控制之下。” 马扩告辞出去。李若虚又在一边沉声说道: “夏收在即,河北良田虽多有荒芜,但漳河、洺水、运河两岸,还有不少良田可以收割。乱世之中,粮食可比金银珍贵。” “先生,等驱逐了金人,这些事情都要一一安排下去。这些事情,免不了要请先生坐镇统筹。” 李若虚肃拜道:“小人一定尽力而为!” 王松眼光瞄向南方,不知道赵若澜如今如何,交代的事情办的怎样? “李公,令弟从太原回到东京城。太原城如今是谁在主事,不会是张俊吧?” “相公所言不错,太原城正是张俊主事。” 朝廷在河东设立宣抚司,张叔夜和张俊分任正副使,张俊更是河东忠义军的都统制。赵谌和张叔夜、秦桧等大臣早已经回到了东京城,留下统兵的则是张俊。 赵佶发起的宫廷政变,李若水还没有去太原,和议已经达成。 即便是守在太原的张俊,也已被调带兵回京,任南京留守司留守。 割了太原城,还想带河东忠义军南下,真不知世间有羞耻二字! 王松思虑片刻,眼睛转向了一旁的梁兴。 “梁兴,我马上休书一封,你派心腹之人去一趟太原,交给张宪手中,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出一兵一卒。另召孟德、焦文通,率部驻守隆德府,固守河东以南!” 太原城北方屏障,由王松另造新城,可谓是北地第一重镇。这样的雄城若是落在金人的手里,日后再想夺回来,还不知要战死多少士卒。 隆德府河东南部重镇,固若金汤。两城一南一北,河东大部无忧。孟德和焦文通,与其待在太行山中,不如镇守隆德府,保证河东南部的周全。 “相公放心,小人一定办好此事!” 梁兴喜色满面,告辞而去。 王松长长吐了口气。所有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稍后就看结果如何了。 “相公雄才大略,小人佩服。有了太原城和隆德府城,有太原城和太行山中的数万忠义军雄兵,河东就不会任番贼蹂躏,我忠义军也就有了恢复两河的根本!” “这河东,以后就是咱们忠义军的天下了!” 李若虚也是颇为兴奋,为王松夺回河东的决定欣慰不已。 一旁的将士也都是摩拳擦掌,人人面露喜色。 有了太原城这些精兵强将,再加上河北之众,天下虽大,忠义军又哪里不能去得? “相公,既然如此,何不告知河北忠义军众将,说起来,他们也都是你的部下。” “没有这么容易。”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岳飞对赵宋皇室的忠心,恐怕不那么容易打消掉。 岳飞,这位对大宋朝廷忠心耿耿的岳武穆,和他手下的那些兄弟,又会作出怎样的历史选择? 缪丑!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一路走来,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缪丑”这个称呼,似乎更应该加在赵宋皇室和士大夫之流的身上。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比起崇祯帝的临终遗言,赵宋皇室子孙们的骨头,可谓软矣。 057章 黄潜善 靖康五年,也是赵佶东山再起的建炎元年,对于大宋百姓来说,绝不是什么好年头。 如靖康元年的东京城被困一样,女真大军踏过黄河,兵锋正盛,使得大宋朝廷于重重围困之下,签订了“建炎和议”。 本该因天气渐热,徐徐退去的女真大军,依然逗留于黄河两岸,等待宋军从河东、河北撤去,好接收两河大好河山,和燕云之地连成一片。 大宋朝廷的使者奔袭于两河之地,由南向北,传谕两路州府,两河士民一时哗然。 洺州城北门外,无数的宋人百姓载石负土,踉踉跄跄的把这些东西搬到前面的护城河里去。尽管护城河已经填了许多,流水变得非常平缓,百姓们还是在金人的皮鞭下,卖力搬土负石,非要把这护城河填平不可。 城墙上,宋军的大旗高高飘扬,上面执守的宋军眼睁睁看着宋人百姓负土填河,却是无可奈何。守城的军官请求射杀百姓,以阻止护城河被填平,却被知州相公给训斥了回去。 韩一站在城墙上,从垛口向外看去,眉宇间拧成一团。城外的女真大军,最少也有近万。城中的宋兵虽然上万,但自己能掌握的也不过两三千人,其他一部分由知州黄潜善掌握,剩余的都是乌合之众。 这一次,恐怕又是一场惨烈的城头攻防血战了。 一想到城中的那位黄知州,韩一心里就莫名地一阵腻歪。这位黄相公一时妇人之仁,既救不了城外的百姓,城头的将士,又不知要死伤多少。 暴热的天气,每天只有一点稀粥度日,稍稍停歇下来,女真军士就是一顿皮鞭,年老体弱者,不时地倒下来,就是在这护城河外的荒野上死去,无人问津,成了野狗秃鹫们的美食。 有些死了也不被放过,尸体丢进了护城河里面,用来填河。 而女真勇士们,则是全部躲进了帐篷里面,就等着护城河填平,开始攻城。 眼看着护城河已经被填平,女真人的军令也已经下达。 “擂鼓聚将,传令汉儿,开始攻城。” 洺州尽管作为一州首府。但是城墙只有4米高,幸好城墙还有包砖。女真骑兵的骑矛大都在1~2丈,即便是不用云梯,也可以从城下捅上城头。 鼓声响起,众人百姓抬着长梯,无数的汉儿持枪弄刀,操弓举盾,向着洺州城蜂拥而去。 而与此同时,无数石块自抛石机上抛出,呼啸着向城头而去。 城头上的宋军藏好了身子,就等着金人上来厮杀。 女真大军帅帐里面,金人的中路军副都统完颜阇母坐在胡榻上,一边饮酒吃肉,一边看着帐中的宋人女子歌舞,悠然自得。 亲兵进来,完颜阇母依旧吃肉喝酒,头也不回地冷声问道:“战况如何,城墙攻下来了吗?” 完颜阇母,金人的宗室将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金主完颜吴乞买的异母亲弟,勇猛善战,每战突前,攻取辽国“五京”的功臣,随军南下侵宋,差点攻破北宋都城东京城。 历史上本该病死的完颜阇母,由于王松的横空出世,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幸运存活了下来。 亲兵禀告道:“回副都统,城头正在血战,汉儿已经损失千人,宋军也是死伤惨重。” 完颜阇母“啪”的一下,把酒碗重重的放在案几上,大声怒道:“不是有火炮和震天雷吗,怎么攻城还是这么难?是不是这些汉儿贪生怕死,不肯出力?” 亲兵面露难色,嘴里吞吞吐吐说道:“咱们的火炮没有宋兵的打得远,威力也不大。咱们的震天雷,有些炸不响,有些一炸都成了两半,只有少数有用,跟宋兵的相差太大。” 完颜阇母怒道:“这些南人工匠真是没用,造出来的东西,完全比不上宋人。回头把他们都贬为奴隶。真是没用的东西!” 他喝了一口酒,疑惑不已。 “兀术那里,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难道说和议出了岔子,宋人又悔不认账?” 宋金正在和谈,此事千真万确。虽然和谈成功的消息已经传来,但是没有朝廷的旨意到达,这些宋军仍然会坚守城池,不肯让后一步。 “出去再探,若是攻下城墙,再来禀报。” 亲兵唯唯诺诺,正要出去,完颜阇母皱起了眉头,大声问道:“耶律马五还没有回来吗?” 亲兵道:“马五去了邯郸,肯定是在攻城略地,大肆搜掠。邯郸是河北重镇,富商巨贾到处都是。马五到了那里,肯定舒适的很,烧杀抢掠,以至于误了归程。” 完颜阇母不满地道:“这个马五,跟他说好的一起攻城,他倒是一个人去快活了,真不是个东西!这些辽人,没有一个能靠得住。” 亲兵刚出去,军士进来,还带了斥候进来。 “禀告副都统,金、宋已经达成和议,宋人割让两河,迁都江南!” 完颜阇母“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马上去城下呐喊,告诉城里的宋狗,就说两国已经达成和议,这洺州城是咱们的了,让他们赶快退兵!” 军士出去,没有片刻,又赶了回来。 “副都统,宋人说了,不管和议是真是假,他们绝不退出!” 洺州城中知州衙门,黄潜善坐在正堂的案几后。虽然他强作镇静,但不时颤抖的双手,以及眉宇间隐约可见的愁容,都是显露出了他内心的惊惶。 刚才在城墙上观看,金人的阵容吓人,人如虎、马如龙,个个如狼似虎。反观宋军,孱弱不堪,又怎会是这些金人的对手。 他下令不让士兵射杀百姓,倒不是害怕误伤无辜,而是担心惹恼了金兵,到头来受到报复的还是自己。 饮下一杯酒,黄潜善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被贬到了这洺州当知州,他就觉得自己的仕途已经断了。 靖康初年,他以徽猷阁待制的身份为河间知府,兼任高阳关路安抚使。女真人包围汴京城,康王赵构筹建元帅府,文书召他率兵去支援。 正愁不能脱身的他率兵前往,被任为副元帅,而身为北方三镇之一的河间府却仍旧在死死抵抗金人的进攻,至今未被金兵攻下。 若是他在,河间府早已开城投降,开门揖盗。不知这是河间府百姓的大幸还是不幸。 王松解救汴梁城,河北大元帅府也随之解散。他和赵构在河北逡巡不进,已经在皇帝心中埋下了芥蒂。而随着洺州知州王麟投金被杀,他也被睚眦必报的皇帝赵桓安排到了这里,体会冰与火的双重考验。 本以为儿子尚了公主,可以脱离苦海,谁知道赵佶不知中了什么邪,仍然让他固守洺州。 赵佶这厮,既然已经夺位成功,为何不调自己回到京城,难道非要他这个皇亲国戚,葬身此地? 若是知道儿子和赵多福之间的事情,他就该明白,自己是“死得其所”了。 金戈锵然之地,鼓角争鸣,他每日里胆战心惊,只能饮酒作乐,借酒消愁,他知道自己仕途灰暗,已经看不到尽头。 洺州地处宋军和金兵交战的前沿,战事不断。尤其是今年以来,金人三路南下,攻城略地,大半个河北河东,包括山东两淮之地,都已陷入金人的铁骑之下。如今金人兵临城下,他每日在城中心惊肉跳,寝食难安,总是怕金人会破城,自己性命难保。 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能够守住城池,待到七八月天气炎热,金人自会退兵。到时候活动一下,把自己调回京城或者南方,余生无忧矣。 要不是王松,汴京城或已沦陷,一旦康王即位,自己就是从龙之功,到时候执掌枢密院或者尚书省,煌煌然入士大夫之列,光宗耀祖,富贵一世。 从哪里冒出来的腌臜武夫? 黄潜善心里面狠狠的骂了一句。汴京城又关他屁事,要他来救。如果金人破了洺州城,自己命丧于此,岂不是太过憋屈。 丢了洺州,朝廷肯定要追究他的罪责,这又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保命要紧。能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逃,反正丢土弃城的又不是他黄潜善一个人。 黄潜善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他轻轻咳嗽了两声,随从走了进来。 “城头的战况怎样?” 黄潜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随即皱起了眉头。 “赶快去换杯茶,一个个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真是一群废物!” “城头激战正酣,士卒们伤亡过半,又有一队乡兵补了上去。幸亏有震天雷这些火器,使得金人死伤惨重,这才没有攻上城来。” 看到黄潜善的眼光扫过来,随从赶紧小心翼翼,上前禀道。 “伤亡过半?韩一手里的人马不到两千。靠着一群泥腿子,这洺州城又如何守得下来?” 黄潜善心惊肉跳,脸上一阵苍白。 “相公,不是还有那些补上城墙的厢军吗,可以增援守军。” 随从察言观色,心头却是鄙夷万分。 这位黄相公、大宋朝廷的皇亲国戚、封疆大吏,没有一点点血气和壮志雄心,看样子,只怕早已下了要逃离的决心。 “那些都是废物。修修墙,搬搬东西还可以,行军打仗,上阵杀贼,恐怕番子还没有到跟前,他们自己就先跑了!” 黄潜善不屑的摆了摆手,下人赶紧退下。 “黄二,你觉得我军能守得住这洺州城吗?” 一旁的家人黄二摇摇头,小声说道:“相公,如果番子一直强攻,恐怕守不了十天半月,这洺州城就要要破!” 黄潜善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变得毫无血色。 沉思了一会,他才开口道:“派人下去仔细打探,随时回来禀告,万万不可懈怠!” 黄二出去,侍女奉上酒菜,黄潜善又开始吃自斟自饮,吟诗赋词起来。 人生当醉酒当歌,及时行乐。只要能保得住性命,能保得一世富贵,又怎会在乎他千古骂名。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相公,你用词绝伦,果然是深得一个“情”字,比起王松那些无病呻吟的?破阵子?之流,实在是天壤之别,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黄潜善摇头晃脑,醉眼朦胧,浅吟低唱,自得其乐。 屋外的下人都是面面相觑,暗暗摇头。山河破碎,强敌压境,碰上这样的父母官,真可谓是欲哭无泪了。 058章 驳斥 建炎元年,河东路首府太原城,熙熙攘攘,热闹异常,仿佛如过节过年一般。 太上皇赵佶即位,朝廷与金人签订城下之盟,大宋朝廷南迁,大宋割让两河与金人…… 晴空霹雳,雷的众人外焦里嫩,所有人没有想到,大宋竟然要把河东割给金人!这也预示着,北地的雄城、河东路的治所太原城,也被拱手让人了。 相对于官府的集体沉默,民间百姓的热情却是一下子被点燃了。那些城中的年轻士子们,每日聚集于太原知府衙门门前,等待着官府最后的决定。 知府衙门大堂,跪下听旨的张宪、王彦等人,在朝廷钦差割让河东的旨意还没有读完时,就已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 “王彦、张宪、牛皋,撤兵回京,割让河东,这是朝廷的旨意。你们难道要抗旨吗?” 眼见几个下属如此猖狂,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张俊脸色铁青,大声怒喝了起来。 张宪冷冷哼了一声,和牛皋等人,径直坐回了椅子上面。 “身为天子,不能保境安民,造福百姓,反而畏敌如虎,卑躬屈膝,弃万民于蛮夷小族之手。这样的天子,不让也罢。这样的朝廷,恕我兄弟,不再和其有半点瓜葛。” 张俊怒不可遏,想要再发怒,张宪却首先开口,把他的话逼回了肚子里面。 “笑话!割让河东,我忠义军几万兄弟的血,不就白流了吗!我等兄弟,只想对抗金人,多杀几个番贼。至于谁当皇帝,又与我兄弟何干?” 张宪的话,让张俊等人目瞪口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牛皋的怒喝声,又在大堂里回荡了起来。 “奸臣,赶紧带上你的圣旨滚,这里不欢迎胆小如鼠的无耻之辈!” “尔等……这……是要违……抗圣旨吗?” 传旨的钦差脸色苍白,哆嗦着蹦出一句话来。 “什么狗屁圣旨?” 王彦戳指怒骂,脸上肌肉扭曲,显然愤怒之极。 “先皇并无恶行,太上皇得位不正,这圣旨要舍了河东百姓,不接也罢!” 宣旨的官员满脸煞白,呆呆地看着王彦等人,浑身都发起抖来。 “目无天子,真是岂有此理!” 张俊气的脸色红发,指着面前几人,大声道:“来人,把这几个抗旨不遵的贼子全部拿下。快点!” 周围的军士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走上前来。 张俊大怒,声嘶力竭,放声喊道:“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张俊怒目圆睁,堂中卫士依然是沉默不语。几个军官无奈,作势拔刀上前。 “谁敢上前,老子先砍了他的狗头!” 牛皋勃然变色,拔出刀来。所有的卫士都是拔刀在手,站在了牛皋的左右,对着张俊们怒目而视。 “张相公,别喊了,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张宪面色平静,分开持枪执刀的军士们,走了出来。 “他们大都是河东子弟,想要让他们背井离乡,把河东和家乡父老留给番子,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答应。” “张宪,你们这是要造反啊。本官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张俊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心里清楚,只怕今日之事,已是不能挽回。 新皇赵佶登临大宝,他若是光着身子回去,没有一兵一卒,皇帝责罚不说,好不容易到手的高位,恐怕也要烟消云散。 但是,让他留下来和张宪、牛皋这些人一起在河东对抗金人,他却没有那样的豪情壮志。他已年过四旬,壮志凋零,只想着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富贵享年即可。 张俊心惊肉跳。万一这些人暴起,对他痛下杀手,他岂不是鸡飞蛋打? “张相公,你还是速速离去。一旦金人得知我等不愿让出太原城,再想离开,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虽然接受了张叔夜和秦桧等人接管河东忠义军的军令,平日里中规中矩,但在骨子里面,他是看不起这些人的。 如果是太平盛世,他或许会随波逐流,左右逢源,不得罪任何一方。但如今是乱世,强敌入侵,他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家乡父老,跟随张俊南下。 何况,王松没死,抗金的大旗已经竖起,他又怎会明珠暗投,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牛皋看着张俊,手已经握紧了刀把。一旦张俊张狂,他便会痛下杀手,要了此人的性命。 大堂之中,忠义军将领们如此托大,一个个打了鸡血似地兴奋,还不是因为,王松要回来了。 张俊心知肚明,看了看堂中众将,苦笑一声,颓然坐会了椅子。 “各位兄弟,你们各行其是,本官不再阻拦。本官也不会把太原城交给金人。咱们各取所需,相安无事。兄弟们都珍重吧。” 王松活着的风声,传遍整个太原城。想要带走太原城的将士,谈何容易? 这些骄兵悍将,都是王松的狂热信徒,万一铤而走险,他岂不是成了白骨一堆? 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今日,得先保住性命要紧。 如今,还要感谢王松,并没有对他下手,否则,他只能坐以待毙。 “张俊,我忠义军要和番贼血战一场。两军交战时,请你率部下和钦差离开。我等兄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宪面色平静,朗声说了起来,眼神里有一朵火焰。 王彦走了出来,振振有词。 “番贼蹂躏河东,我军将士已忍了半年之久,不要说人,连马都养肥了。如今,我们就要让番贼们看看,我忠义军的男儿还在,他们要为他们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张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张宪等人,心头茫然若失。 忠义军之精锐善战,冠绝天下,自己却井底之蛙,把这群人一时的沉默当做软弱和窝囊。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忠义军都统制,实在是太过失败,这个主帅,也只是傀儡而已。 “张俊,靖康元年,番贼围攻太原城,朝廷割让北地三镇,王总管痛斥朝廷使者,路允迪狼狈离去。” 牛皋走了出来,大声吼道:“当日太原城城破人少,也无粮草,尚敢抗击番贼。今日太原城雄兵数万,粮草充足,城高且坚,怕他个番贼作甚。你们还是快快离去,若是割让河东的事情让太原城的百姓知道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张俊呆了半晌,和钦差对视一眼,都是轻轻摇了摇头。 太原城,二三十万的人口,一旦南迁割地的消息传了出去,恐怕他们这些大臣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忠义军这些骄兵悍将,除了王松,谁也不放在眼里。自己还是赶紧离去,免得军士哗变,殃及自身。 “耶律兄弟,林兄弟,现在还好吧?” 牛皋笑道:“看你二人白白胖胖的,在大牢里应该修养的不错。就是不知,还能不能上阵杀敌,统领千军?” “这坐了一年的鸟牢,骨头都坐软了。” 耶律亘摇了摇头,看着房中的孟牛皋等人,疑惑道:“今日把我俩放出来,难道说是王相公到了。快快带我们前去,参见王相公。” 林风也是颤声道:“牛兄,快快带路,快带我二人前去,拜见王相公!” 自张树夜和赵谌、秦桧等人离去,耶律亘二人在牢中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起来。李若水敬重他二人是忠义军的好汉,也并没有为难他二人。 王松活着的消息,二人早已经得知。今天被放了出来,还以为王松到此,却不知是朝廷发生了变故。 “王相公还在河北,不能亲自过来。” 牛皋笑道:“朝廷割地两河给金人,朝廷的使者已到,张宪、王彦他们自然不允。这些日子以来,弟兄们都憋坏了。张宪他们已经议过,咱们马上要和城外的金人来一场大战,就看你们二人,能不能赶上这场大战了?” 耶律亘和林风对视一眼,一起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赶得上!赶得上!” 清晨,空气清新,清风徐来,掠过了布满忠义军将士的较场。 一排一排的军士们抬头挺胸,整齐笔直,密密麻麻,刀枪如林,火炮门门,炮口幽幽,骏马如墙,布满了整个教场。 张宪走上了点将台,王彦、牛皋、林风、耶律亘等一众将领跟在身后。 “兄弟们,出去要杀番贼,有没有人害怕?” “杀番贼,杀番贼!” 军士们的怒吼声震天动地,跟在张宪话后,喷薄而出。 “有王相公带着咱们,你们说,怕不怕?” “王相公,万岁!王相公,万岁!” 整齐划一的大喊声,传遍了整个太原城。 张宪枪头斜指,大声道:“出城!” “格吱”声中,北城门缓缓打开,宋兵刀枪如林,迈着步点,踏步出城,旌旗飞舞,千军万马,源源不绝。 女真大营中,号角声、鼓声、刁斗声,此起彼伏,整个金营都动了起来。 “杀虏!” 牛皋大喊一声,部下军士铁甲铮然,发一声大喊,踩着步点向前。 “杀虏!” 耶律亘脸色通红,部下的上千弓箭手摸箭在手,张弓搭箭,马阵汹汹,如墙而进。 “开炮!” 王彦手中红旗重重挥下,炮手们一起点燃了引药,一门门火炮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弓弩手准备!” 张宪大喊一声,打马向前,隆隆的火炮声中,一场血腥的大战就此展开。 宋军滚滚而来,军阵整齐,势不可当,尤其是那高高飘扬的“王”字大旗,令女真大阵中的完颜宗瀚,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姓王的主帅又是哪位?” 不用看,这就是宋军的精锐,王松一手炮制出来的忠义军。今日,恐怕是一场恶战。 太原城南门轻轻打开,张俊带领着一队两三千人的兵马,悄然离开。 隆隆的炮声和震天的厮杀声远远传来,张俊和一众部下仔细聆听。 “张相公,你说他们能打赢吗?” 传旨的使者,不由得问了一声。 “下官也不敢确定。” 张俊神色间有一股失落,却被他很好地掩藏了回去。 “忠义军三万余人,出城的至少两万。番子虽有五万兵马,但精骑只有一万。以忠义军的精锐,辅以火器,此战恐怕是旗鼓相当。” 使者点了点头,看张俊脸色不佳,便劝道:“张相公放心,只要你带这几千军伍回朝,也是大功一件。我会在官家面前替你美言,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 他收了张俊不少金银珠宝,自然要替他遮灾避雨了。 “下官多谢尊使了。” 张俊这才换了一副脸色。 “尊使,还是快些离去。番子一旦察觉,恐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059章 围城 大名府,魏县李固镇,日头高起,一望无垠的麦田,随风摆动,碧波荡漾,煞是喜人。 史老汉蹲在自家田边,看着眼前长势良好的麦穗,老怀开慰。今年的收成必将不错,来年的口粮应该是不会缺了。 自从老帅宗泽来到大名府以来,兴修水利,挖渠垦荒,又弄来了大量的耕牛、种子,募民营田,使得这大名府之地又恢复了几分生机。 只是,眼看着官道上络绎不绝的难民,来来回回巡逻的宋军士卒,史老汉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听说番子已经打到了洺水西北岸,随时南下,大名府惨战连连,也不知是真是假。 史老汉已经年过花甲,正是风烛残年,只希望着一家老小平平安安,自己安安稳稳过完这最后的几年。世道不好,兵祸连连,番子又烧杀抢掠,杀人如麻,让他莫名为一家老小担心了起来。 “太翁,如何前面好像有大马过来?” 五岁的孙子狗蛋,指着远方的官道,好奇地说道。 “哦?” 史老汉抬起头来,向着南边看去。他已经70多岁,眼花耳聋,只听到远处滚滚的马蹄声,却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快跑啊,番子来了!” 官道上忽然一下全都乱了起来,无数的百姓们向前哭喊而来。他们惊慌失措,慌不择路,到处乱窜,有的就向麦田中间跑去,妄想借着麦遮掩田,逃过一劫。 史老汉脸色大变,赶紧把孙子推进旁边的麦田里面,大声说道:“狗蛋,听太翁讲,无论发生何事,千万不要出来,知道了吗?” 不等孙子回答,史老汉按下孙子的头,让他蹲下,自己返身,站在了官道旁边。 狗蛋吓得不敢出声,藏在麦田里面,紧紧的把身子缩成一团。 史老汉刚转过头来,一支羽箭呼啸而来,“噗”的一声射进了他的前胸,他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官道旁的沟渠里。 女真骑兵旋风般奔了过来,羽箭四处乱飞,一个个的宋人百姓或是栽倒在官道上,或是倒在麦田里。 跟上的汉儿则是开始捡宋人死者的包袱等物,并挨个在死者身上摸索起来。 女真骑士漫山遍野而来,狭窄的官道已经挤不下他们,他们纷纷打马进入麦田,开始纵马向前。 一些女真骑兵从狗蛋藏身的地方经过,发现有个宋人小孩,一起大声嘻笑了起来。 一个女真骑士纵马上前,拔出刀来,一刀刀砍倒狗蛋周围的麦子,把狗蛋和一小簇麦子完全露了出来。 狗蛋胳膊护着脸蛋,不敢向外看,也不敢动弹。 女真骑士纷纷打马,从狗蛋旁边经过,好似没有人再关注他一般。 感到周围没有了人,狗蛋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看到掉在沟渠里、奄奄一息的祖父,他弯着腰,就要跑上前去。 史老汉气若游丝,看到孙儿向自己走来。他想抬起手阻止孙儿,却使不上力气。 一支羽箭“噗”的一下,射入了狗蛋的背心,狗蛋一阵剧痛,眼睛睁得圆圆的,趴在了麦田里。 两滴浊泪从史老汉的眼角流出,他再也抽不上气来,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目光还是自己孙儿的方向。 官道上烟尘腾起,无边无际,漫山遍野的女真士卒由北而来。旌旗招展,铁骑如龙,军容整齐肃穆,气势骇人。 女真大军一路向前,到了大名府的北城,却没有停下来,而是一路前行,跨过西墙,到了大名府南门外五里处驻扎。 “番子这是要堵住咱们南撤的后路啊!” 大名府南城墙之上,看着鱼贯而来的女真大军。河北宣抚副使张浚和统制官岳飞都是面色沉重。 本来金兵已经围困了大名府,再来这么一支生力军,大名府的形势,岌岌可危。 董先冷冷哼了一声。大名府也有雄兵数万。见了金人,未战先怯,下面的是军士又如何提得起精神。 听说朝廷要南迁,也不知是真是假。军中流言四起,看来和此事有关。 岳飞面色狰狞,恨声道:“番子如此残暴不仁,可怜了我大宋千万的无辜百姓。张相公,不如让下官出城冲杀一阵,灭灭这些番子的威风!” “岳统制,千万不可自作主张。” 张浚摇摇头道:“朝廷正在和金人议和。在此紧要关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以免坏了朝廷的大计。” 此张浚非彼张俊。此张浚是河北宣抚副使,乃是的的确确的士大夫之流。 河东的宣抚副使张俊,则是底层武将出身,靖康元年勤王崭露头角。二人如今都为大宋朝廷的重臣,但却是的的确确不同。 “大计,不就是割地赔款吗?朝廷不明就里,瞻前顾后,若是真割让了两河,咱们岂不是替金人守城,可笑之极!” 牛通从一旁走了过来,面上全是讥讽之意。 牛通、董先等人虽然在河北忠义军军中,也担任一军的将领,但却没什么发言权,更谈不上统筹全军。 连岳飞这样的一军之帅,都被压制得大权旁落,就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职位更低的王松旧部了。 河北忠义军中,王松的生死,依然是云遮雾罩。王松身受重伤,一直休养生息,河北忠义军不温不火,王松也懒得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有宗泽这样德高望重的忠义之士坐镇,又有岳飞、董先这样的沙场宿将,河北忠义军,实在没有什么让王松可以担心的。 “牛通,你不要妖言惑众,煽动士兵,裹挟军意。” 张浚怒喝道:“朝廷和金人和议,自然有朝廷的难处,难道需要你一个小小的武将来权衡利弊。还不速速下去!” 牛通红了一张脸,刚要反驳,岳飞却指着城下,大声说道: “张相公,朝廷和金人和议,那是后话不提。如今金人就要攻城,咱们总不能把城池拱手让人吧。” 张浚冷冷地瞪了一眼岳飞,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诸位将领,心中气恼之极。 “传令全军,所有将士,立刻上城墙抗敌!本帅在府衙坐镇中枢,如有任何敌情,速速来报!” 张浚铁青着脸,下了军令,拂袖而去。 岳飞点点头,大声传下令去,城头上断时忙碌了起来。 和议,还不是战场上打出来的。 看着城外潮水般而至的金兵,岳飞大声吼了起来。 “全军准备迎战!” 抛石机扬起,巨大的石块漫天飞舞,击打在城头之上。石屑飞溅,尘土飞扬。躲避不及的宋兵被砸的血肉模糊,即便是巨石擦过,宋兵们也是筋折骨裂,惨叫声接连响起。 “都他娘的稳住!受伤的兄弟抬下去,火炮轰击!” 董先大声喊道,声嘶力竭。 “蓬蓬”,白烟在大名府南城墙上不断升起。身着重甲的金兵,裹挟而来的宋人百姓,都是惨叫着纷纷倒地,几架抛石机破裂开来,周围的金兵一扫而空。 完颜宗辅骑在马上,站在一处高地,身后的鼓声“通通”不停。漫山遍野的金兵,向汹涌的洪水一般,冲击着远处的城墙。 完颜宗辅,女真名讹里朵,金人宗室大臣,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三子,完颜宗望的三弟。完颜阿骨打诸子皆总戎旅,完颜宗辅则是运筹帷幄,多次带兵南下攻宋,曾在靖康二年,破宋将马括兵数万于乐安,立下不少战功。 喊杀声惊天动地,羽箭驰飞,遮天蔽日,不断有金兵在奔跑中倒地,也不断有宋兵从城墙上落下。你来我往,死伤一片。 “元帅,宋兵的火炮尤其厉害,还有震天雷,汉儿们死伤惨重啊!” 无数的长梯架上了城墙,完颜宗辅面不改色,下了军令。 “董才,让咱们的火炮和掷弹兵也上去,也让宋狗尝尝咱们的厉害。” 曾几何时,女真人哪有这样的作战规模,几千人已经是声势浩大,那像今日这样,千军万马,漫山遍野,无边无际。 城墙底下,无数宋人百姓扶住长梯,而金兵则是盾牌遮住头顶,迅速往城头爬去。 无穷无尽的檑木、滚石、热油,从城头翻滚而下,一个个冒烟的手震天雷更是纷纷落入了城下的人群之中。 无数宋人百姓和金兵笼罩在了烟尘中。 这就是战争的代价,没有温情脉脉,只有你死我活。 “蓬!蓬!” 火炮声不断响起,却是城头的火炮对准了前面徐徐而来的金军鹅车。铁球飞舞,群起而攻之,一个个鹅车被打的粉碎,车里和后面的金兵死伤惨重,纷纷四散遁开。 前面的损失惨重,后面的依旧是滚滚向前。 “直娘贼的,女真人怎么也有火炮和手榴弹,不会是王松卖给女真人的吧?” 看着旁边的几个宋兵被金人的手榴弹炸死炸伤,陈广火冒三丈,大声骂道。 “或许是王松的部下投了女真人,女真人才造了火器出来。” 王贵嘴里不冷不热地说道。 “你们两个腌臜玩意,再要喷粪,老子砍了你们的狗头!” 牛通脸色通红,破口大骂道。 陈广脸色血红,大怒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厮货,是不是想尝尝爷爷的长枪!” 董先冷冷地道:“就你这厮,还不是爷爷们的对手。你侮辱王相公,可是欺负忠义军没人了吗?” 可是欺忠义军无人? 陈广愣了半晌,避开了董先的目光,嘶声道:“董先,我并没有侮辱王相公,你休要血口喷人!” 董先冷冷回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想你家岳五哥接收河北忠义军,无奈却被朝廷下了先手。王相公提拔你和王贵几人于微末,视若兄弟。他老人家真是瞎了眼,死不瞑目啊!” 陈广哑口无言,脸色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贵却在一旁,柔声道:“河北忠义军,也不是王相公的。况且王相公已死,陈师傅有此念头,也是人之常……” 王贵话音未落,牛通已经在一旁怒骂了出来。 “王贵,你个腌臜玩意,若不是王相公,你这厮狗都不如,还有脸在这里狂吠。真是不知羞耻!” 王贵铁青了脸,刚要反驳,徐庆皱眉道:“你们都不要吵了,省点力气。金人已经上来了,先杀退金人再吵吧。” 几人各自怒视一眼,纷纷转过头去。 060章 苦涩 残阳如血,余晖洒落院中,一片金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杨柳依依,清风徐来,充满了黄昏前的宁静。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赵桓坐在花草之中,嘴里喃喃自语,余晖洒在他身上,仿佛和他融为一体。 “娘子,王松曾经告诉过我,他戎马倥偬,没有时间读书,因此每到黄昏,他就独自跑到没人的地方,借助夕阳余晖读书,并自喻“黄昏之贼”。现在想起来,才觉得他真诚可笑,朕……我还是挺想他的!” 赵桓轻轻地一笑。朱琏却感觉丈夫豁达了许多。告别了朝堂上的诸般杂事,丈夫明显轻松了起来。 虽然行为受到约束,但丈夫是大宋官家的亲生儿子,赵谌又是他的皇孙,赵佶自然不会痛下杀手,自污羽毛,一家人的安全也都能有个保证。 “官人,王松已死,你就不要再伤怀了。到了江南,咱们种种花,养养鸟,一家四口安安乐乐,就莫再想那些朝堂之事了。” 如果不是朝廷南迁,两人之间的谈话,或许会更加从容一些。尽管已经不是一国之主,但金人南下,朝廷南迁,割地赔款,难免让赵桓心有戚戚。 大宋,怎么成了今日景象? 茶香袅袅,赵桓喝到嘴中,只有苦味,没有任何的口齿留香。 “没有想到王松一死,大宋到了如此境界!如今要抛家舍业,山河破碎,实在让人唏嘘啊!” 朱琏见丈夫脸有忧色,眉头一皱,想起外面的传言来。 “官人,听宫里的宦官说,河东都统制张俊,奉旨从太原撤兵,只带出了三千人马。城中的三万忠义军将士,都不愿意撤离。宋、金双方在太原城外一场大战,双方都是损失了六七千人,金人没办法,撤军去了雁门关。你说,这算不算是件喜事?” 果然,赵桓的脸上起了一层红晕,人也整个兴奋了起来。 “河东忠义军,果然都是忠义之士,都是王松一手创立的虎狼之师。金人想夺取我大宋的大好河山,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高兴了片刻,赵桓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若是王松还在,金人又岂能南下,朝廷又何必南迁,大宋又怎会如此狼狈,以致成了天下万民的笑话!” 朱琏摇摇头,丈夫如此感慨,还不是因为王松之死。 “王松战死,事实上和官人的关系不大,官人也不必太过自责。张叔夜、秦桧等人胆大包天,竟然敢扣兵不发。折可求敝帚自珍,全然不念王松千里增援之情。所以说,王松之死,是死在了人心上,而不是官人的决策上。” 赵桓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眉头一皱,怒声道:“都怪我耳根子软,全听了耿南仲这老贼之言。要不是他力荐秦桧和张俊,我,我怎么会如此糊涂……” 朱琏也是无语。耿南仲朝秦暮楚,嫉贤妒能,朝中之事,大半都坏在了此人身上。 赵桓眉头紧皱,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朝廷一旦南迁,再想回来,恐怕是痴心妄想。大宋立国170余载,如今要丢掉半壁,赵家子孙,又有何面目去见太祖太宗!” 夫妻二人的说话,成了赵桓的牢骚满腹。朱琏知道丈夫心中苦闷,也只是在一旁倾听,偶然说几句劝解。 赵谌从屋里出来,看到父母眉头紧锁,父亲的茶水已经凉透,却仍然不觉,闷头而饮,急忙上前,夺下父亲的茶杯。 “父亲,你要保重身体,不可以丧失斗志!” 朱琏站了起来,拿起了茶杯和茶壶。 “官人,我去热壶茶,你和大哥儿说会话。他在外面半年,历练可是不小。” 父子二人面对面坐下,看着满脸稚气的儿子,赵桓打起了一丝精神。 “谌儿,你在外面历练了大半年,受益良多。以后做事,还要果断些,不要被别人左右。你知道爹地的意思吗?” 赵谌点了点头,朗声道: “孩儿知道爹爹的意思。爹派孩儿去了河东,孩儿和张判官商量妥当,已经准备发兵增援王相公,谁知石岭三关失守。孩儿一直怀疑有人从中做梗,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阻止孩儿发兵,前去增援王松。这些人都是朝廷的奸臣,都是他们害了王相公,也害了爹爹!” 赵桓心里一惊,果然是内有乾坤。 他思虑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黯然说道:“归根结底,都是爹识人不明,才有了后来之事。爹好后悔啊!” 赵谌却是摇了摇头,大声道: “爹爹,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大宋祖制之弊。以文制武,士大夫一家独大,平时袖手谈心性,百无一用是书生。靠他们和番子打仗,不输才怪!” 赵桓先是一惊,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儿子这半年多在军中历练,果然是收获良多。不过,大宋朝百年以来的弊端,又岂会那么容易解决! “谌儿,那你说说,要让你治理大宋,你又该从那里入手?” 朱琏端了热茶出来,还有一碟糕点。 “爹爹,以孩儿之见,大体有两点。军政方面,提高将士待遇,主要是地位,在大宋境内提倡尚武精神。其二,抑制兼并,严惩贪污受贿,吏治清明,与此同时,给商贾和百业一个更宽松的环境。” 赵谌侃侃而谈,赵桓夫妻对看了一眼,都不由得大为惊诧。 更宽松的环境,那需要治安稳定,衙门官吏一心为民,更需要律法上的修正,来保障百姓的利益。 只是这样一来,不是得罪了千千万万的在职官员,尤其是那些士大夫,一旦把矛头指向了他们,岂不是有违了大宋祖制,谁还来为朝廷卖命? “谌儿,你这都是从那里学来的?” “儿臣关心时事,经常看报纸,以前是?警世钟?,如今是?中华日报?。儿童看了大有裨益,感觉收获良多。” 又是报纸,?警世钟?是华夷之辨,春秋大义,国家民族,?中华日报?则是论及民生,针砭时弊,剖析弊政,已成了年轻士子必读的经典。 只是这报纸如此的愤世嫉俗,直指时弊,对大宋皇朝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你是说,公主和驸马并未同房,公主一直都是独居了?” 睿思殿中,赵佶脸色铁青,盯着眼前的侍卫,眼里的寒色冰冷至极。 自从和议谈成以来,他一直都忙于东京城的诸班搬迁事宜,皇宫、两府、各部、司,所要搬迁的东西实在太多,即便调集了宫中的卫士前来帮忙,依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一国之搬迁,岂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事情。在这种焦头烂额的乱局面前,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黄秠出入青楼酒肆,放浪形骸,朝中早已传的是沸沸扬扬。皇室蒙羞,本来想教训一下女婿的官家赵佶,一番调查之下,却得到了如此震惊的一个发现。 女儿柔福公主赵多福,自成婚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居。 当初朝堂之上,为了斩断赵多福和王松的瓜葛,打击王松一党,士大夫们费尽心机,终于怂恿赵桓把早已“超龄”的赵多福,嫁了出去。 而这背后的推手,除了士大夫们,还有以赵佶为首,赵构、赵楷等人附为帮凶的皇室家族的背后推力。 愿望早已达成,但是带来的后果,却是成了皇室的丑闻,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百姓都说先有青楼天子,后有青楼驸马,长江后浪推前浪,大宋皇室果然是酒囊饭袋,藏污纳垢的圣地。 “这不知廉耻的浪荡子。我大宋皇室的脸面,可是被他丢光了!” 赵佶站起身来,在阁子里面缓缓走了几步,盯着远处的奇峰花木,似有所思。 这艮岳,乃是他费心经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而成。靖康元年金兵围城,艮岳难复旧貌,繁华似乎已经一去不返了。 “黄潜善还在洺州吗?” 赵桓寿诞当日,黄潜善并没有来到京城,在参加完儿子黄秠的婚礼之后,他就去了洺州担任知州。 果然,内侍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陛下,黄潜善是在洺州。如今那里已是金兵环侧,朝不保夕,形势颇为危急。” 赵佶点点头道:“出使河东、河北的官员,有消息了吗?” 内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赵佶皱了一下眉头,不满道:“究竟有何要事,如此吞吞吐吐,速速道来!” 内慌了手脚,跪下道:“陛下,出访河东的使者来报,河东宣抚副使张俊只带了三千兵马回京。太原城剩余的宋军和完颜宗瀚大战一场,双方都是损失了五六千人。” “随他去吧。那么河北呢?” 赵佶脸上起了一身红晕。无论如何,金人的伤亡,都会给他带来一丝快感。 “朝廷的使者到了河北,刚一过黄河,就被扣在了开德府,今日一早传来军报,说是朝廷的使者被乱军砍了头,河北的谕旨也就不了了之。” 赵佶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宣旨,任驸马都尉黄秠为割地使臣,去河北宣旨和议割地的事情,克日起行,不得有误。” 内侍赶紧站起身来应旨。 众人都是走开,阁中只剩下了自己和心腹曹勋二人。 “曹勋,朝廷马上就要南迁,朕想在南迁之前立下太子,你以为那位皇子堪当此任?” 曹勋一惊,官家虽然是在征询意见,实则心里已经有数,那就是三子郓王赵楷。 不过,在曹勋看来,郓王赵楷除了文章写的好,却志大才疏,并没有治国才略。康王赵构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为人过于阴沉,城府太深。五子赵枢醉心于书画多于国家政治,为人太过简单,不适合一国之君。 其他的皇子年纪尚轻,天赋普遍平庸,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曹勋表面却不敢表露出来。 “陛下,郓王殿下才华出众,可以先代为国储,辅佐陛下,共理国政。陛下春秋正盛,可以先多观察他些日子。若是德行无亏,可以立为太子,继承大统。” 果然是心腹臣子,对于赵佶的心思,可谓觉察到了细微。 “曹勋,你果然深知朕心。” 赵佶轻轻点了点头,朗声笑道:“郓王类我,这几日就要南迁,让他代朕处理朝廷诸般杂务,好好历练一下。” 赵佶的声音虽然不大,躲在假山后的内侍却听得明明白白。他轻手轻脚,离开了艮岳,向宫门外而去。 061章 难忍 “实当河麓,席盈之懿兆,冠千里之上腴,隐亚然北门,壮我中华。” 作为黄河北面、河北平原上的一座军事重镇,掌控黄河以北大片疆土,把守着南渡黄河、直通都城汴梁的通道,大名府与开封府两两相望,水陆互通,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更是重要异常。 大名府位于河北东路,西依太行山,东临齐鲁,南接中原,北望幽燕。府城建在京杭大运河东岸,西依黄河,为南北水陆交通要冲。 隋时的京杭大运河使得大宋南北的物产通过漕运,得以物通南北,造就了大名府商业大都会的地位。自唐“开元盛世”以来,大名府已是河北路最为繁华之所在、水运交通枢纽。到唐末五代,大名府为北地首屈一指的都城,远远超过太原。 宋时,为了抵御北方契丹南侵,升大名府为东京汴梁的陪都-北京大名府。宋仁宗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钦定为北京。在宰相吕夷简主持下,对故城改修外城,增建宫城,置百官,使宫殿规模宏大犹如东京城,成为保卫京都的北部天然屏障。 大名府外城48里,建有9门2座水关。宫城周长3里,城内4殿7门楼,城外左右4厢23坊,南面三门名为南河、南砖、鼓角门;北面两门,名为北河和北砖门;东面两门,名为冠氏和朝城门;西面两门,名为魏县和观音门,“其势略如都城”。 大名府规模宏大,西有黄河和永济渠,城高地险,堑阔濠深。河北西路、河北东路治所及安抚使均驻此城,曾管辖三府、十一州、五个军,共57个县。 而现在,这样一座“东郡股肱,北门锁钥”,“王者不得不以为王,霸者不得不为霸,奸猾得之,是以致天下不安”,人口百万,物华天宝,繁华至厮,险峻无比的北地名城,因为大宋君臣的苟安懦弱,就要白白地送给金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宋妖娆和风流吗? 一队铁甲骑士在运河东岸停靠,河北路割地大使黄秠,在骑士们的护簇拥下,顺着官道,一路迤逦向北而去。 有鉴于前任割地使者被杀,这次黄秠学了乖,他一路沿运河直接渡船北上,目的地就是大名府。至于河北的其他军镇,他则准备审时度势,顺势而为。一旦有任何的危险,便会立刻改变行程,绝不涉险。 一路上,他都在心里暗骂赵佶,宋皇这一番作为,很明显是不想让他回去了。 原以为娶了赵多福,皇亲国戚,可以享尽荣华富贵,谁知赵多福碰都不能碰不说,还被派到河北来,干这杀头的勾当。 众人没走多远,大名府那巍峨壮观的城墙就在前方。 “噗噗”,几支羽箭呼啸而至,射在黄秠面前一步远的地面上,尘土飞扬。 “来者何人,可知这大名府已经是我大金国的国土。若是再贸然上前,格杀勿论!” 一队女真游骑旋风般的从远处过来,人人手持角弓或兵刃,走马灯似的把众人围在中间。一个女真骑士手握一把接近两丈的骑矛,距离黄秠的面门不足两寸,矛尖上的寒气让黄秠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将军切勿动手!” 黄秠脸上的汗水都流下来了,颤声回道:“在下乃是宋皇的使者,是前往大名府送宋金和议的诏书的。还请将军让路,好让在下前去宣诏,以便大金国的勇士们更快接收此城。” “什么宋金,明明是金宋!” 旁边的女真军官甩手就是一鞭,抽在了黄秠的背上,用生硬的汉话破口大骂道:“你这宋狗,竟然敢把宋国放在我大金朝的前面,真是狗胆包天,狗胆包天!” 他一连几鞭,黄秠护住脸面,痛的直叫,一个不慎,从马上跌了下来,落到了地上。 旁边的宋军军官硬着头皮上前,用马鞭指着女真军官,怒喝道:“你这厮,为何鞭打我宋国使者,还不快些住手!” “噗”的一声,宋军军官话音刚落,脖劲已经被女真骑士的骑矛刺穿。他呆呆地看着眼前凶相毕露的女真骑士,慢慢从马上栽了下去。 后面的宋军面面相觑,两个宋军硬着头皮下马,把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黄秠扶了起来。 持矛的女真骑士还想大开杀戒,不远处马蹄声传来,众人都是转过了头去。 一队女真骑士,人人铁甲贯身,凑拥着一个身披银甲,貂领轻裘、形貌魁梧的女真贵人,从运河岸边而来。 待走的近了,马上的女真骑士一齐行礼。女真骑士赶紧道:“讹里朵,我等巡营,遇上这些宋人,这才上前盘查。” 女真军令严苛,是以这些金兵看到主帅出现,无不胆战心惊。 众人口里的这个讹里朵,就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三子完颜宗辅,女真名讹里朵,乃是此次金人中路军攻宋的统帅。 看到眼前的宋兵士卒围着一个宋人官员,地上还有一具宋军尸体,完颜宗辅眉头一皱,开口道:“你这宋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看到眼前的金人将军身份尊贵,态度和蔼,不似那些女真骑士那么粗蛮,黄秠赶紧上前一步,肃拜行礼。 “这位贵人,下官是宋皇派来河北各地宣读金宋和议谕旨的使者,见过贵人。” 完颜宗辅心下明白,点点头道:“看来是一场误会,尊使请上马,我让士卒护送你等前往。” 宋金和议的事情他已经知晓,完颜宗弼已经派人把和议的内容告知了他。对于宋朝这些昏君庸臣,能骗就骗,能诈就诈,反正这些家伙胆小如鼠,首鼠两端,只要使些手段,从这些家伙身上,总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大名府这河北重镇,自己率军攻打了半月有余,死伤无数,愣是没有攻下来。 城中的宋军守将乃是张浚,他手下的宋军人数不少,也是十分精悍。尤其他手下的那几个宋将,都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女真勇士几次登上城墙,都被他们率军杀败下来。 尤其是那个岳飞,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调兵遣将,都是上上之选,实在让人头疼。 宋金和议已成,也许大名府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手到擒来。 黄秠向完颜宗辅告辞,自己战战兢兢上了马,跟在一众女真骑士的身后,向着大名府北门而去。 威严整齐、连绵不绝的女真大营,铁甲铮然、面容狰狞、满身戾气的虎狼之士,黄秠打马前行,额头汗水涔涔。他身后的禁军随从个个也是脸色苍白,头都低了几分。众人军个个汗流浃背,呼吸急促,恨不得早些走出女真营地。 这些茹毛饮血、穴居野处的化外蛮族,柔弱的宋人又怎能和其厮杀! 看到经过的黄秠及宋兵战战兢兢,脸色苍白,大营中的女真将领都是指指点点,放声大笑起来。 黄秠和一众宋兵,头压的更低,恨不得钻入土里。 好不容易出了女真大营,众人都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心头压力骤减。 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可以看见城墙周围满地的尸体、血污、兵器、军旗。残肢断体、尸体的惨状让黄秠等人触目惊心,黄秠面无血色,身子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城墙下尸体层层叠叠,死状各异,狰狞可怖。城墙上,到处都是烟熏火燎和血渍的痕迹,城头的许多垛墙都是破损不堪,刀砍斧凿的印记犹在,显然经过多日的苦战。 女真骑士不屑地看着这些唯唯诺诺的怂货,还没有过护城河,就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打马离去。 南城城头上站满了宋兵,看到黄秠等人前来,都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城下。 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这些人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岳飞站在南河门上,看着城墙下的黄秠一行,轻轻皱了皱眉头,城墙上的军士大声呐喊了起来。 “下面何人,快快离开此地。刀枪无眼,休要白白丢了性命!” 面对着城上的宋兵,黄秠一行人瞬间恢复了神气,黄秠身边的军官大声怒骂了起来。 “你这厮,休得无礼!这是朝廷的使者,驸马都尉黄秠,前来宣读诏书,还不快快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 岳飞一惊,挥挥手,军士放下篮子。黄秠把凭信放入,士卒拉了篮子上去。 过了片刻,上面的军士探出头来,向着下面喊道:“尊使勿怪。如今是战时,城门不便打开。委屈尊使,下官只能把你们拉上城了。” 黄秠无奈,止住了身后狂喊乱叫的禁军,踏进放下来的篮子里,士卒们一起用力,把黄秠拉了上来。 禁军们一一上城,个个都是不满,仿佛没有打开城门,用吊篮拉拽,有辱他们的高贵身份。 牛通上来,从城墙上解下几个女真军士的人头,扔在了一众禁军的脚下。 “刚才在番子大营,已经丢尽了宋人的脸面,这会儿就老老实实,别再耍横。难道说,你们的脖子,还比这些番子的硬?” 黄秠心惊肉跳,怒声道:“我等乃是朝廷的上差,到此办理交割事宜。你们这些粗鲁军汉,休的跋扈。难道真得不知律法森严吗?” 黄秠话音刚落,董先上前,一把抢过的诏书,打开看了起来。 “董先,不得无礼!” 岳飞等人已经知道了诏书上的内容,他生怕董先怒火攻心,脑子一热,撕了诏书。 “岳都统,身为忠义军将士,理应保家卫国,如今两河成了金人之地,家何在,国何在?把大名府交给金人,我等又有何面目面对河北百姓,天下百姓?” 他虽然怒火攻心,但还是没有撕毁诏书,还是把它,甩还给了黄秠。 黄秠赶紧接好,哆哆嗦嗦放入怀中。 牛通在旁看的明白,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一个割地大使,好一个大宋朝廷,好一个大宋天子!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真可以称得上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城头的将士个个面色如土,人人垂头丧气。谁也没有想到,朝廷竟然真的把两河割给了金人。 “把他们捆了,扔下城去!” 有军士大声怒吼了起来。 “对,扔下城去!” 一众将士向前涌来,气势汹汹。黄秠等人面色苍白,纷纷挤成一团。 “放肆!” 岳飞大声喊了起来,脸色铁青。 “忠义军军规,凡聚众闹事者,杀无赦!难道你们真的要违抗军规吗?” 岳飞在军中威望甚高,他这一声呐喊,将士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是心中难受,大好河山,就要白白便宜了金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062章 心难安 大名府府衙,张浚看着眼前的一纸诏书,两眼发呆,双目无神。 尽管从报纸上已经知道了宋金和议的消息,但真看到眼前的谕旨时,张浚还是掩饰不住心里的震惊。 千万人口的两河,东京城的屏障,就这样丢了。汉家故地,真的要腥膻如许? 黄秠冷声道:“张相公,陕西一团乱麻,还等着你前去上任,整顿地方。你就快点谕告三军和百姓,速速护送我等离开吧!” 城头上的事情,已经让他心惊肉跳。眼看着张浚不温不火,他心里的烦躁,已经到了极点。 张浚看了看黄秠,心中很是不满。 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士大夫,朝廷重臣,就是黄秠的父亲、洺州知州黄潜善见了他,也得尊称他一声“张相公”。这黄秠自以为是,竟然敢在他面前摆谱,让他实在有些不爽。 看到张浚眼神冰冷,不冷不热,黄秠心里一激灵,这才反映了过来。 他马上神色一变,恭恭敬敬地说道:“张相公,朝廷的旨意,你我也别无他法。还请张相公妥善安排,下官感激不尽!” 看到黄秠态度谦恭,张浚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黄都尉稍安勿躁。朝廷的旨意,本官自当遵从。只是我等离去后,这城中几十万的大宋百姓却该如何?兵器铠甲、粮食辎重、金银制钱,这些东西可都是国之根本,难道都要舍弃吗?” 张浚虽然好名,但也确实是一位古道热肠之人。不像黄潜善、秦桧这样,为了一己私利,不惜以公灭私,牺牲千万百姓的性命。 黄秠摇头道:“张相公,如今番子数万大军在城外虎视眈眈。大军若是携带这些劳什子的东西,带这么多的百姓出城,金人能愿意吗?万一金人攻击,大军不击自溃,士卒们还如何对付?” 岳飞抱拳道:“以尊使之见,却该如何?” “我只管传旨,这些军中之事,自然是你们这些武将的职责。” 黄秠冷冷地看了一眼岳飞,点了点头道:“岳都统,莫非你有什么良策?” 张浚介绍道:“黄都尉,岳飞兄弟勇冠三军,作战勇猛,颇有韬略,以前就是河北忠义军的统领,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才?” 黄秠脸色难看,他看着岳飞背后的董先、牛通等人,气愤难消,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和一路上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 “岳兄弟,你如此厉害,可强过那武夫“缪丑”王松?他如何,最后还不是死在了那苦寒之地!” 黄秠此言一出,厅中的董先等人,包括几个卫士都是勃然变色。这些人都是忠义军的将士,如今听到有人侮辱他们的主帅,自然是义愤填膺。 只是大宋朝廷,重文抑武,再加上这些人以为王松已死,一腔的豪气消磨在了平庸里。 见周围的人都不吭气,黄秠继续言道:“朝廷的诏书已到,还请张相公及早安排,免得惹起两国纷争,兵戎相见!” 牛通怒不可遏,一下子爆发了出来:“陛下身为大宋天子,应该保境爱民,我等将士才会忠君守义。大名府军民百万,宁死而不作金鬼。朝廷竟如此弃子民于不顾,何颜见天下臣民,牛通坚不受命,誓要以死固守!” 张浚大惊失色,赶紧呵斥道:“牛通,你胡说些什么,还不赶紧退下!” 黄秠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牛通、你一个粗鄙武夫,何德何能,在这里大言不惭,难道你想抗旨吗?左右上前,与我拿下此贼!” 禁军上前就要动手,张胜和董先一起上前,“仓啷”一声,都是拔出刀来。 董先怒喝道:“谁想动牛兄弟,先问问我手里的刀愿不愿意?” 张胜也是冷斥道:“不要以为你高攀了柔福公主,就可以在这里吆五喝六。王相公虽然不在了,忠义军的兄弟还在,谁也别想骑在我们兄弟头上耀武扬威!” 这几人五大三粗,气势凌人,拔刀怒视,禁军在城头已经领教过他们的悍勇,不等黄秠说话,悻悻退了下去。 黄秠看向张浚,张浚缓缓站起来,沉声道:“牛通、董先,董先,你三人暂且退到一旁,不可对朝廷不敬,不可对钦差不敬。” 董先和张胜二人还刀入鞘,和牛通一起站到一边,均是面露不屑之色。 张浚表情漠然,肃拜道:“黄都尉,既然是朝廷的旨意,本官必当遵从。本官这就去安排,尽快率领大军和百姓退出大名府城。” 黄秠面色缓和,点头道:“张相公,如此甚好。相公宜早做准备。只要我军撤出大名府,相信金人并不会为难我们。” 他看着牛通等人,沉声道:“诸位也不必义愤填膺,冲冠一怒。这都是朝廷的旨意,在下只是代为宣读而已。各位将军下去安抚部众,早日退出大名府,也免得金人肆虐,黎民百姓受苦。” 董先等人一起泄气。牛通看黄秠服软,抱拳行了一礼。 “黄都尉,得罪了!” 黄秠心中明白。这些人针对自己,乃是气愤自己娶了柔福公主。岂不知自己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张浚看着岳飞,轻声道:“岳都统,圣意难违,下去准备就是。安抚部众,整肃军事,免得引起军中哗变。” 岳飞摇摇头,问道:“敢问天使,我军撤出大名府,里面的数十万百姓又当如何,难道要把他们丢在这里吗?” 牛通冷笑道:“咱们拍拍屁股容易,百姓怎么办,难道都要去做金人的奴隶?我牛通可是办不到!” 董先不屑地道:“若是王相公在此,绝不会有这劳什子的窝囊事!什么女真铁骑,灭了他就是!” “你的王相公已经死了,不在了。” 张浚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意兴阑珊。 “众将下去准备,不得有误,违者军法从事!” 岳飞等人退出,张浚摇了摇头。 “黄都尉,军中粗汉,还望莫怪。今晚本官设酒作宴,给黄都尉一行接风。大家把酒言欢,莫去想这些劳什子烦心事。” 黄秠也是摇头道:“金人如狼似虎,下官也是无奈。朝廷如此,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他还要派人去洺州通知父亲,至于其它的地方,他就顾不上了。 岳飞垂头丧气,回到了住处。在房中等候的王贵、徐庆等人一起涌上。 “五哥,难道咱们真的要离开大名府,离开河北吗?” 徐庆的话,让岳飞苦笑了一下。 “朝廷和金人议和。从今以后,两河都是金人的治下。朝廷下旨,让我军速速撤出大名府,好让城外的女真人进来接收。弟兄们抓紧准备吧!。” 岳飞脸色凝重,经过刚才的一时之急,现在他已恢复了平静。 这是朝廷的旨意,难道他真的要随军撤出大名府,抛弃城中的数十万百姓?拟或一意孤行,据城而守,对抗朝廷? 如今之计,暂时退回黄河南岸,待时机成熟,再想办法上奏朝廷,厉兵秣马,挥兵北伐,收复旧山河。 徐庆轻声说道:“五哥,莫不如赶走使臣,据城自守。大名府百姓三四十万之众,募兵不在话下。城中粮食足可一年之用,正可以攻城略地,割据一方。五哥不要犹豫,机会难得啊!” 陈广大吃一惊,来到门边,向外一看,赶紧关上了房门。 “徐庆,你在乱说些什么,这可是谋反之罪,要杀头的!” 徐庆伸直了脖子,嗡声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既然这两河都成了无主之地,五哥何不带领兄弟们共举义旗?难道五哥真要像王相公一样,手握重兵,愚忠于朝廷,最后弄的死无全尸,还落下个千古骂名?” 牛通“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徐庆的鼻子骂道:“徐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在这里口出秽语,污蔑王相公!” 徐庆转过头,也大声骂道:“你这厮又算什么东西,王相公忠心耿耿,却落得兵败身死!难道你让岳都统走王相公的老路,白白丢了性命?” 牛通勃然大怒,拔出刀来,就要上去砍杀徐庆,徐庆也怒目圆睁,拔刀扑了上来,旁边的人赶紧挡住。 董先怒骂道:“徐庆,不是王相公,你还不知在那个集肆上混吃等死。王相公一死,你就出来蹦哒,你对得起王相公吗?” “王相公已死,否则忠义军怎会如此狼狈!” 徐庆涨红了脸,大声道:“要是王相公还在,我徐庆心甘情愿为他马前卒!可是如今,王相公又在哪里?咱们得另谋出路,难道真要把两河白白送给金人?” 几人怒目圆睁,针锋相对,岳飞在旁边大吼了起来。 “徐庆,马上去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军令,不准进来!” 看到岳飞发怒,徐庆撇撇嘴,瞪了一旁的牛通和董先一眼,插刀入鞘,迈步走了出去。 岳飞神情黯然,摆摆手道:“各位兄弟,下去通知将士们,以及他们的家眷,准备撤军吧!” 历史上,纵观岳飞的一生,在杜充手下时,不敢违抗军令,而随军南撤。战事正顺,正欲直捣黄龙,宋高宗的12道金牌,便把他拉了回来,空留下“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诸郡,一朝全休”的悲情。 从他屡屡被迫选择,再到被冤枉处死,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反抗的念头,只留下“天日昭昭”之语,让后人千古凄然。 “岳都统,真不知道,王相公如何看上了你,让你来担任河北忠义军的主帅!” 董先冷冷道:“你心向朝廷,忠君爱国,河北忠义军在你手里分崩离析。王相公在九泉之下,恐怕也难以瞑目了。” 岳飞怔了片刻,脱口而出道:“王相公不也是朝廷的臣子吗?” “王相公乃是天下百姓的臣子,而非赵宋皇室。” 牛通冷笑道:“若是赵宋皇室不放弃两河之地,天子奋起反抗,爱护百姓,我等赴汤蹈火,义不容辞。而今赵佶小儿为苟延残喘,竟然舍弃两河数百万百姓,他又是谁的天子,我等又为何要尽忠?” “王相公以国士待你,你却不温不火,站在朝廷一边,装聋作哑。你对得起大宋朝廷,却对不起王相公,对不起知遇之恩,更对不起天下百姓!” 董先冷冷道来,字字诛心。岳飞面红耳赤,呆立当场,说不出话来。 063章 血泪 一连数日的厮杀,终于安定了下来。 洺州城,金兵终于停止了攻城,洺州名城,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宋金和议,宋金以黄河为界,宋割两河之地于金,宋皇尊金主为兄,年奉银……” 洺州城南街的一处宅院,韩一坐在院中的树下,手里拿着一份?警世钟?,双手颤抖,神色恍惚。 “官人,你怎么了,脸色怎会如此难看,是不是受伤了?” 韩妻断了茶出来,见丈夫脸色难看,关切地问道。 韩一放下了报纸,摇摇头道:“报纸上说,朝廷宣布南迁,割让河东河北。以后这河北之地,就是金人的了。” “官人,这是报纸上所说,还是朝廷的谕旨?” 韩一疑惑地看了看报纸,点头道:“虽然没有朝廷的御旨,但是这?警世钟?所言有板有眼,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韩妻看着丈夫,轻声问道:“若是朝廷下旨,割让两河之地,你却该如何?” 韩一摇头道:“娘子,不瞒你说,我如今也是苦恼。若是留下守城,恐怕违了朝廷旨意。若是就此离去,却对不起洺州的父老乡亲。我是好生为难啊!” “官人,宋皇昏庸无道,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你若是要离去,如何对得起洺州千千万万的百姓。你要做宋皇的奴才,还是百姓的守护官,你可要想清楚了。” 韩一看着妻子,说不出话来。 金人南侵,妻子一家老小罹难,无一活口。韩一自己的左邻右舍,亲戚好友,也多有丧命于金人屠刀之下。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对百姓有个交代。 “娘子尽管放心,我心中自有计策。” 韩一郑重道,眼神坚定。 他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不如一名女子! 只是想起那位知州大人,韩一心里不由得一沉。万一和议是真,这厮不知又要闹出多少事端? “什么,朝廷已经和金人达成了和意,太上皇已经要迁都江南,你说的是真的吗?” 洺州知州衙门后堂,黄潜善披着一件外衣,神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份谕书。 “怪不得今日的报纸上说,宋金已经达成和议,看来这是真事。” “小人怎敢欺骗相公!” 军官指着黄潜善手中的谕书道:“若非知道金人攻城,形势紧急,小人也不会连夜进城,通告此事!” 听军官这么一说,黄潜善坐了下来,心里面独自思量起来。 “马上召唤韩一,张华一众将领过来,让他们看一下朝廷的谕书。同时告诉城外的金人,让他们停止攻城。我军会速速撤出洺州城,不要再生干戈。” 半晌,黄潜善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下人刚要出去,黄二上前阻止道:“相公,莫不如先招韩一等人,待合议以后再说。相公应该知道太原府路允迪之事,不要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靖康元年(1126年),宋金和议,割让河间、真定、太原三镇。时任兵部尚书、签书枢密院事的路允迪,到太原宣谕割让事宜。太原守将王禀派人用吊篮将路允迪吊入城中。路允迪对太原知府张孝纯、王禀等人宣旨割让,遭严拒。城上军民皆手握兵器,怒视路允迪及随从,路允迪羞愧满面,缒城而下。 虽然太原终于还是被金人攻陷,但太原之战,却是大大鼓舞了大宋军民的士气。 黄潜善眼珠一转,点点头道:“那就先和众人读了谕旨,再行通知金人。” 这些个军中粗汉,一家老小,亲戚好友都在洺州,要想劝他们离开,恐怕殊非易事。 韩一走出府衙大堂时,心里已经暗暗拿定了主意。 “韩统制,难道你真的要和黄潜善那厮一般,把洺州城让给番子?城里可是有数万的百姓,咱们离开了,女真人还不知道怎样对付他们!” 看到韩一等人从知州衙门出来,早已在此等候的一众军将迎了上去。 韩一面色沉重,闭口不言。旁边的张华低声道:“韩统制虽然答应了黄潜善那厮,但却是另有安排。等明日城门大开,番子进城时,咱们趁番子不备,弓弩齐发,光是那些震天雷,就可以杀伤番子不少。” 众人面上都是长出了一口气,一个军官低声说道:“黄潜善这老贼,整天只知道吟诗作画,哪里管过守城。明日趁乱杀了这贼子,万事大吉!” “怕就怕这老贼是又一个范致虚,到时来个弃城而逃,可就苦了弟兄们和城中的百姓!” 一名白发将领的话,让众人都是揪心了起来。 “守好城墙即可,别让番子有机可乘。” 韩一断然道:“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找些百姓,让他们换上咱们的衣甲,让他们先离开洺州城。等金人进城时,咱们再好好的出口鸟气!” 连日的厮杀,韩一精疲力尽,正在迷迷糊糊,忽然被震天的惊呼声吵醒。 “韩将军,不好,城门破了,番子冲进来了!” 韩一一个激灵,一下子翻身起来,爬上了城墙,向外看去。 目光所及,韩一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清晨时分,原野间还有些雾气。洺州南城门洞开,无数的女真军士持枪执刀,穿过了城门洞子,浩浩荡荡地从城南,奔了进来。 女真将士见人就砍,逢人便杀。刚刚出门的百姓惊慌失措,四散而逃,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金兵并没有追杀百姓,而是一部上了城墙,一部由南街而来,直奔城头和军营的宋兵。 张华脸色铁青,怒喝道:“这是怎么回事,南门怎么给打开了?” 士卒脸上露出悲愤之色,愤然道:“天刚亮,黄潜善那老贼就悄悄打开了南城门,自己带领部下撤走。如今番子杀进来了。将军,咱们该如何应对?” “这该死的狗贼,果然是又一个范致虚!” 韩一抽出了长刀,对着城墙上六神无主的士卒们,大声道:“弟兄们,咱们还有上千人,如何也能抵抗番子一阵。咱们不能丢下这城中的几万百姓呀!” 张华沉声道:“兄弟们,左右都是个死,今天咱们就和番子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士卒们,韩一大吼道:“张将军带人,护送百姓和兄弟们的家眷走,其他的人跟我留下来拼命,你们觉得如何?” 终于,有士卒站出来道:“韩统制都这样说了,兄弟们自然没有话说。小人愿意留下来和韩统制断后。” 一个人带头,其他的士卒也都纷纷站了出来。韩一分出一部分士卒,让张华带领,去护住西城门,安排百姓等出城。 张华使了个眼色,士卒们把韩一左右一夹,一起向城下而去。 韩一怒道:“张华,你这厮要作甚,你要违抗军令吗?” 张华大声道:“韩统制,弟兄们的家人,城中的百姓,全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西门缓缓打开,百姓争先恐后逃出城去,看到城墙上蜂拥而来的金人,张华大吼道:“兄弟们,想要你们的家人平安无事,想让宋人百姓多活几个,就跟我杀了这些番子!” “杀番子!” 张华带头迎了上去。 韩一眼睛血红,对亲兵道:“韩虎,我带人阻击城内的番子,你带家眷和百姓从西门撤出,逃得越远越好!快去!” 看到越来越近的女真大军,韩虎咬咬牙,转身向军营而去。 韩一一马当先,后面的宋兵个个红了眼睛,向着蜂拥而来的金兵而去。 韩虎回到主家家门口,却见浓烟滚滚,显然家中失火,主母已经丧身于火灾之中。 韩虎无奈,只有带着一群卫士,护着逃出城的百姓和家眷一路向西。在金人的追击下,又留下了一路的尸体。 即便已经逃出很远,韩虎和幸存的人们,依然可以看出城内满天的箭雨,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久久没有平息。 韩虎心如刀割,带着残余的五六千百姓,沿着洺水河北岸,向西而去。 洺州城中,满街的尸体,满地的血污,到处都是青烟袅袅、燃烧的民居。 街上,不时可以看见惊慌逃窜的百姓一个个被砍翻、刺翻在地,发出凄厉的叫声。到处都是追逐妇女的金兵,很多宋人女子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被当街蹂躏。 也有走投无路,奋起反抗的宋人百姓,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又是利刃在身,百姓们虽然血气可嘉,却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成了金人的刀下亡魂。 城北的校场上,俘虏的百姓们,一个个被捆的结结实实,装进了布袋。女真骑士们纵马而上,一番践踏之后,个个没了生息。 数以百计的年轻女子,被押在校场一旁,眼看着自己的家人们一个个被这些金人如法炮制,踩踏致死,除了眼泪汪汪,却是无能为力。 几个女子眼见亲人受刑,破口大骂,却被金人们拉到一旁,就地施暴,反复蹂躏。 兽行、杀戮、鲜血、尸体、烈火、浓烟,整个洺州城,禽兽们为所欲为,个个红了眼睛。 洺州知州衙门,完颜阇母端坐在大堂之上,浑身都是献血。占领了洺州城,他却是脸色铁青,没有丝毫战胜者该有的兴奋。 自从王松这厮创下忠义军以来,这仗是越来越难打了! 今日一战,他的部下损失了六成的汉儿,就连女真骑士也折了上百,真可谓是死伤惨重。 就连那宋军守将韩一的妻子,城破之时,也纵火自焚,巾帼不让须眉。 军士走了进来,面色苍白,颤声道:“副都统,马五的部下回来了!” 完颜阇母一愣,看到后面几个颤颤巍巍的女真骑士,脱口而出道:“马五呢,怎么只有你们几个?” 骑士们一起跪下,其中一名骑士哆嗦道:“副都统,我军在邯郸城遭宋军偷袭,全军覆没,马五将军也阵亡了!” 完颜阇母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大宋建炎元年6月23日,河北东路洺州城城破,知州黄潜善弃城而走,统制韩一及部下两千余士卒全部战死。城中百姓除逃走的几千人外,被金人屠戮一空。金人随后焚城,洺州城昔日繁华之地,顿为焦土。 064章 邯郸 邯郸县衙大堂上,听到韩虎的哽咽之语,一众逃难百姓的痛哭流涕,王松内心的怒火,不可抑制地燃了起来。 “王相公,你一定要为弟兄们,为乡亲们报仇啊。” “韩兄弟,你先下去休息,相公自有明断!” 韩虎等人下去,马扩黯然道:“黄潜善这恶贼,竟然私自打开城门,放女真人入城!这等卑劣无耻、狼心狗肺的奸贼,我若见了此贼,必杀之!” 王松点头道:“马宣赞,咱们这次斩杀的是耶律马五,乃是金国的上层将领。完颜阇母这厮知道了消息,一定会对洺州城的百姓进行报复,我这心里很是不安啊。” 李若虚点头道:“金人虎狼之性,耶律马五战死,金人必恼羞成怒,洺州城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梁兴沉声道:“相公切勿着急,等出去巡查的斥候们回来,就知道情形了!” 忠义军的斥候在半路与韩虎等人相遇,洺州距离邯郸只有四十多里地,骑兵转瞬即到。估算一下,斥候们差不多也应该回来了。 杨再兴着急起来,大声喊道:“相公,番子破城,必定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咱们现在前去,兴许能杀退番子,救一些百姓出来。相公,出兵吧!” 李若虚摇摇头道:“洺州到邯郸,不过四十里地。不要说咱们去找番子,番子恐怕很快就会前来。番子有仇必报,咱们杀了邯郸的金兵,灭了耶律马五,番子是不会放过咱们的。” 王松点了点头,心情莫名地沉重。 按照金人睚眦必报的品性,完颜阇母肯定带领大军,前来攻打邯郸城。他倒不怕金人攻城,只是自己骑兵力量有限,对女真骑兵形成不了根本性的杀伤。 战争的本质,就在最大限量地杀伤对方。忠义军骑兵稀少,机动力量不强,野战不予考虑,只能在偷袭战和巷战里做做文章了。 他王松不由得背起手来,在大堂里面开始踱起步来。 眼光扫到一旁站立的新任县令程强,脑海里闪过邯郸城的资料,他猛然想起历史上的一件事来。 王松停了下来,对程强低声说道:“听闻程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氏,可是当真?” 程强肃拜道:“相公所言不错。下官祖祖辈辈都是邯郸人,对这邯郸城的一草一木,却是再也熟悉不过。” 王松在程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程强惊讶道:“相公竟然也知道此事?” 他随即醒悟过来,连声道:“相公是枢密院的同知院,这些军务上的隐秘,自然是知道一二。” 王松一颗心放了下来,对程强道:“此事绝密,稍后你带本官查看一下,本官有大用。” 堂中众人看到王松面带微笑,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王松微微一笑,朗声道:“各位,回头就看好戏吧。” 滚滚的浓烟,熊熊的火焰,鱼贯而行、源源不断撤出的金兵,被捆绑着手腕、哭泣不止的年轻女子,唯独没有看见一个男人出来。 趴在着山梁后面,依然可以看见城内无数的百姓在和金人肉搏,无数的百姓惊慌逃窜,还有满满跪了一地、摇头乞怜的可悲之人。 屠刀在飞舞,鲜血奔流,惨叫声不绝。无数人倒了下去,紧接着就被抬起扔进了火里,不管是死者还是伤者。 这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 眼看着城中的争斗渐渐平息,大火愈来愈烈。许三才把头从山梁上慢慢缩了回来,一双眼睛也变得血红。 “马上回去向相公禀报,洺州城被番子给……屠了。” 一望无垠的田野中,上千匹身着护具的骏马毫不怜惜的踩过麦穗饱满的绿野。马上顶盔披甲的女真骑士张弓搭箭,把田垄间来不及逃跑的宋人百姓,一个个射倒在地,如射杀鸟兽一般。 田野中的官道上,一队队金兵满头大汗,向前而行,直奔邯郸城而去。 步卒不可能像骑兵一样,在田间纵横。那样会使得他们深一脚浅一脚,步履维艰。 金兵一路向西南而去,所到之处断壁残垣,处处浓烟滚滚,百姓惊慌失措,在田野间四处奔跑,一个个成了金兵的箭下游魂。 马扩站在城墙上,钢牙都要咬碎。他愤愤的说道:“是谁给了这些番子胆子,在我大宋的地面上,任意枉杀百姓!” 梁兴已是红了眼睛,恨声说道:“只有杀尽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生,我大宋死难百姓的亡灵才能得以安息!” 光天化日之下,女真番骑士不断追杀手无寸铁的大宋百姓,像射动物一样把他们一个个射倒在地上,任凭他们痛苦、惨烈的嘶叫,一个个狞笑着打马离开。 几个受伤的百姓,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挣扎着向远方跑去,想要避免自己悲惨的命运。 一支支重箭透胸而入,百姓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人能爬起来。 城墙之外,女真骑士在放声狂笑,城墙之上,终于有忠义军士卒哭了出来。 更多的忠义军士卒则是默然不语,只是抓紧了手里的兵器。 “杀虏!” 不知道是哪一个士卒,在城头上大声喊了起来。 “杀虏!杀虏!” 城墙上的士卒举起了拳头和手中的兵器,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声音高亢,震撼四野。城外的女真将士先是一愣,随后个个红了眼睛,眼神里面全是狰狞。 完颜阇母两眼一翻,大声喊道:“擂鼓,攻城!” 战鼓声响起,女真铁骑纵横驰骋,无边无际的宋人百姓,被像牛马一样驱赶着向邯郸城冲去。在宋人百姓的后面,则是万人左右的汉儿步卒。 王松坐在县衙大堂之内,听到外面惊天动地的战鼓声,此起彼伏的嘶杀声,只是闭着双眼,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公,番子驱赶百姓攻城,已经到了城墙底下。” 军士前来禀告,王松睁开眼睛,轻声问道:“梁兴将军是如何安排的?” 士卒不敢怠慢,恭声禀道:“梁兴将军用火炮和震天雷攻击进攻的百姓和金兵,胁迫的百姓和金兵都是死伤惨重。百姓向城东、城西两面逃窜。”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别无他法,国破家亡之时,你不能指望着用别人或许多人的生命,来换取你自己的生命。 对于这些可怜又可悲的宋人百姓来说,刀枪在手,却不敢和女真人去搏斗,反而敢冲击宋军的城墙。不就是幻想着宋军或许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当你生命中最后的一丝血性丢失的时候,你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继续打探,一有军情,马上回来禀报!” 士卒离开,王松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汉儿又驱赶着另外一批百姓,一次次向邯郸的北城发起冲击。 羽箭呼啸、震天雷飞舞、火炮轰鸣,城墙外面的汉儿死伤无数,城墙上面的宋军也是伤亡惨重。 眼看着几十颗震天雷从城墙上飞下,下面的汉儿或是爬下,或者用盾牌挡住自己的身体。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炸死炸伤了十几个汉儿。更多的汉儿却冲锋着向城墙上而去。 汉儿的震天雷也扔上了城头,虽然杀伤力不大,但架不住数量多,每次总有那么几十个士卒或死或伤退下城头。 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层层叠叠,汉儿们举着长枪,形成一片枪林,直接站在尸体上,和城头的宋兵展开互攻。 双方杀得天昏地暗,战况惨烈。两个多时辰过去,双方加起来,已经损失了几千人的士卒。 “禀告相公,城头战况胶着,我军已经战死战伤了2000多人。梁将军问,要不要按照计划退下城头,把外面的金兵放进来?” 王松摇摇头道:“告诉梁将军,让士卒们再坚持一个时辰。” 王松看了看桌上的铜漏,再过一个时辰,天差不多就黑了,正是夜间打偷袭战的好机会。 这些新兵菜鸟,不多参加几次实战,如何才能够淬炼成钢? 夜幕下,宋军终于潮水一样地退下了城墙,向着城南滚滚而去。 无数的汉儿登上了城墙,手里举着兵刃,狂呼乱叫着,庆祝他们终于攻克了眼前的这座“雄关”。 一些来不及逃离的宋兵也被一一格杀在地。但是忠义军将士扔过来的一排震天雷,还是阻止了汉儿们向前追击的脚步。 “守住城墙,歼灭残余的宋军,迎接大军入城!” 等完颜阇母率领大军进了邯郸城,却发现宋军已经大规模逃离了城中。 完颜阇母本要率大军追赶,一来地形不熟,二来天色已黑,众人只有在城中暂且驻扎下来。城中虽然没有百姓,所幸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留下,这也让完颜阇母大为兴奋,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北宋末年,为防御金人,北宋在邯郸、永年、武安大修地道。 邯郸城的地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贯穿整个城区。地道宽约70厘米,高两米,一般上窄下宽,顶部呈圆拱形或人字形。地道设有通气孔和洞室。洞室有大有小,大的可容纳十余人,小的仅容纳三五人。里面有粮食和清水,以供藏人时使用。 王松知道这邯郸古地道,那是因为后世上大学时,同宿舍的一个骚男,正是来自于邯郸。此君每日大谈邯郸的历史,唾液横飞,当然也不会逃过庞大复杂的邯郸古地道。 如今在这邯郸城的地面下,古地道中,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屏息静气的宋兵,人人都在闭目养神,只待时间一到,就要杀上地面。 王松也是叹为观止。古地道之大,结构之复杂,道路之曲折萦回,实在是让人惊叹连连。三千多人藏在下面,绰绰有余。 若是没有程强这些老邯郸带路,士卒们也许会迷失在这古道中。 “将军,咱们所呆的这个地方,就是邯郸县衙的下面。当时小人被金人很快被抓,没来得及安排百姓躲入,白白葬送了几千条性命,想起来真是让人心痛。” 耶律马五攻打邯郸城,邯郸县令弃城而走,这也使得金兵长驱直入,猝然之下,程强被金人所抓,这也使得百姓无从逃匿,大多被金人所杀。 “程公,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等一会儿咱们就去,要了这些狗贼的性命。” 065章 杀人夜 漆黑的夜,没有一丝风,预示着明日或许有一场暴雨而来。天气又闷又热,天地间就如蒸笼一般。 一个黑影从马厩后的地道钻出,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看到一切顺利,他轻轻敲了敲地道口,一个接一个的黑影爬了出来,就像黑暗中的幽灵一样。 黑影们蹑手蹑脚向前而去,摸到后院门口,听到门口两侧传来震天的呼噜声。 “直娘贼的,睡得倒舒坦!” 许三招招手,几个士卒上前,狠狠几刀下去,呼噜声戛然而止。 众人一路向前,沿途又解决了几个院子里的金人卫士。众人刚要摸进房间,却迎头遇上了一队从前院过来,正在夜间巡逻的女真军士。 “直娘贼的,干!” 随许三一声怒吼,一队士卒飞奔上前,直奔惊惶失措的女真军士。另外的忠义军士卒们则是四下分开,直奔后院的各个房间。 无数的震天雷被点燃,一个个地扔进了后院的房间里面。 “敌袭!” 院子里面,响起了金兵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黑夜之中,尖叫声响起,剧烈的爆炸声也跟着此起彼伏,随之而来的是忠义军将士巨大的喊杀声。 “难道是营啸?” 完颜阇母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他从几个宋人女子雪白的肉体中爬出来,满心的疑惑。 “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嘈杂声?” 他叫了两遍,外面的军士才满脸惊慌地跑了进来,嘴里面大声喊道: “都统,宋人……宋军杀进城来了!” 完颜阇母大怒,抓起床边的马鞭就是一下,他大声怒喝道:“宋狗白日已经被击退,死伤惨重,怎么能进入城中?你这厮是不是喝多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军士惶恐道:“宋军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他们已经打开了南、西两座城门,城外的宋兵已经冲进来了!” 外面的爆炸声愈来愈烈,军士急道:“都统,快点撤出邯郸城,再不走的话就晚了!” 完颜阇母目瞪口呆,赶紧滚下床来,开始捡起地上的衣甲。军士赶紧上前,帮着完颜阇母穿衣披甲。 军士着急手笨,如何也理不好衣衫,完颜阇母不耐烦地推开了他。 看到床上惊慌不已的几个女子,完颜阇母大声喝道:“你们几个干什么,还不赶快起来,帮我……” 声音戛然而止,几个冒着白烟的铁疙瘩飞了进来,“咣当”声作响,一颗正好落在了完颜阇母的脚下。 看到冒烟的东西扔了进来,床上的女子们各自惊叫一声,赶紧又躲回了床里。 完颜阇母心头大惊,下意识的想要倒地躲避,谁知他衣衫没有穿好,行动迟缓了一下。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无数的铁片飞了出去。 完颜阇母只觉得浑身一震,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东西,一阵剧痛随后传来,他痛苦地呻吟了起来,在地上蠕动起来。 军士被炸翻在地,血肉模糊,睁大了眼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三走了进来,注意到宋人女子眼神里的恐惧,再看到在血泊里蠕动的完颜阇母,语气变得冰冷。 “看样子是个大官。割下他的狗头,给洺州城的百姓祭灵。” 南、西两座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金兵的尸体,城楼上、城门洞处火光通明,一队队的宋兵正在鱼贯而入。 城墙上到处都是爆炸声和惨叫声,黑暗中无数的宋兵疯狂向前,踩着震天雷爆炸的声点,向东、北两座城墙涌去。 黑暗中的北城女真大营,随着城中的第一颗震天雷响起,无数的宋兵从地下钻了出来,瞬间就包围了北城的女真大营。 大营一分为二,女真骑士和汉儿东西分开,中间一条宽阔的驰道。 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使得北城大营的营房之中瞬间火光亮起,金兵们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纷纷乱成一团,开始手忙脚乱地着衣披甲。 许多金兵顾不上披甲,纷纷钻出了营房,想要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营地周围,火光亮起,无数的宋兵跑了进来。看到营房中涌出的大量金兵,迎面就是一通震天雷砸了过去。 “掷弹手,往两边的营房里砸,别管外面的!” “不要让番子们上马,隔开他们!” 无数个掷弹兵向前,一颗颗震天雷投入了金兵营房之中和人群之中,爆炸声就像催命符一样,在大营中接二连三响起。 黑夜之中,腾起一股股硝烟。无数的金兵被笼罩在硝烟里面,发出震天的惨叫声。 邯郸的黑夜,终于被惊醒了! 大营左侧的女真骑士死伤惨重,余下的纷纷披起了铠甲,负隅顽抗。黑暗中他们不断的射出羽箭,宋兵之中,不断的有人惨叫倒地。 黑暗之中,无数的女真骑士冒着火炮和震天雷的狂轰滥炸向马厩跑去,想要夺回战马,冲出城去。 宋军又岂能如女真人意,炮火连绵起伏,震天雷“通通”声不绝,女真骑士尸积如山,血流遍地,只有少数女真骑士侥幸得逞,跨上战马,打马狂奔而去,不知作何打算。 营内的女真骑士背水一战,死战不退。双方你来我往,短时间内,竟然对峙了起来。 “直娘贼的,火炮在哪里,如何还没有上来?” “来了,来了!” 一队队宋兵满头大汗的跑上来,身后拉着几十门火炮。炮手们在火光下,开始手忙脚乱的装填弹药。 “蓬蓬”的炮声响起。无数的铁球旋风一边的打了过去,带起凄厉的风声。 “掷弹兵,上!” 眼看着火炮已经压制了对方的弓箭手,张学智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通通”,震天雷的爆炸声不断响起,骑兵大营硝烟弥漫,一座座营房被炸塌无数的女真勇士从里面跑了出来。 “屠城!给我轰死这些狗日的,一个不剩!”张学智的眼睛通红,咬牙切齿。 随着更多的炮兵上来,汉儿大营勉强撑起来的几十门火炮,一下子被压制了下去。 大营里面血肉模糊,残肢断体惨不忍睹,血流成河,无数的伤者躺在血泊里面呻吟、嚎叫。 在火炮和震天雷的连续攻击之下,北城大营尸体累累,金兵终于忍受不了折磨,自汉儿大营开始,逐渐陷入了混乱。 兵败如山倒,无论是女真骑兵,还是汉儿步卒,在硝烟弥漫的大营中,四处狂奔,完全失去了建制。 黑夜之中,宋兵像幽灵一样杀来,许多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成了宋兵刀枪下的游魂。 即使再勇猛的勇士,也被火炮、震天雷轰炸的血肉模糊,尸体不全,留下一地的血污和狼藉。 “长枪兵向前,刺!” 扔出5、6轮震天雷,一连打了十几发火炮,爆炸声戛然而止,长枪兵涌了上去。 突然,黑暗中,一队200人左右的女真骑兵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直向女真大营杀来。 猝不及防,大营外的宋兵被砍倒一片。惊慌失措之下,宋兵纷纷逃散避开,女真骑兵向着宋军长枪兵的背后杀去。 “直娘贼的,还来!” 李进勃然大怒,大声吼道:“掷弹兵,目标女真骑兵,给我上去炸平了这群贼子!” 掷弹兵从两侧上前,一个个冒着白烟的震天雷扔进了女真骑兵群。 尽管知道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这玩意儿炸起来有多厉害,女真骑士们就是没有办法躲避。 “通通”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女真骑兵的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铁片入体的瘆人声,各种声音一起响了起来。 上百颗震天雷在骑兵群里面爆炸,残肢断体、碎石肉块,纷纷飞上夜空,掉下来时落了周围的士卒一身。 李进拿掉头盔和肩上的一些肉沫,大喊了起来:“长枪兵上前,灭了这群畜生!” 长枪兵结阵而进,长枪猛刺猛收,鲜血迸溅,如墙而进,一路上尸体累累,肆意收割着金兵们的性命。 几个宋兵军官兴奋地跑了过来,大声道:“将军,汉儿步卒抵挡不住,纷纷跪地求饶。我军抓到了大量的汉儿俘虏,这该如何办?” 李进眼神里面闪过一丝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全部抓起来,妄动者格杀勿论。明日进行甄别。凡是参与屠城的,一个也别想逃过!” 天色微亮,他转过眼睛看去。宋兵已经控制了四门,城里的金兵惊慌逃窜,不断被射死、刺死、杀死在地。城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尸体,处处皆是鲜血。 城内的战斗还在继续,布满阴霾的天空,让清晨也显得格外的沉重。不知道洺州城那些百姓和士卒的亡灵,是否可以得到安息。 天色大亮,洺州城北门,无数的金人逃兵蝗虫一般涌出了北门,很快漫出了护城河,向着前面的官道狂奔而去。 无论是高头大马的女真铁骑,还是撒腿向前的汉儿步卒,此刻都是一个目的,赶紧逃出这阿鼻地狱。 惊慌之中,不断的有金兵倒地,后面的金兵踩踏过去,就再也爬不起来。许多金兵为了抢路出去,拿着刀枪猛戳猛砍,在同胞的乱军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向前舍命逃去。 一些汉儿见势不妙,猛然上前,连戳几下,把那些女真骑兵刺下马来,抢了那些人的战马,或是单骑、或是一马两三人,打马落荒而去。 远处天际,沿着地平线,密密麻麻的骑兵缓缓而来,夺人心魄。 赵云一马当先,缓缓拔出刀来,大声怒喊道:“弟兄们,杀虏!” 千军万马,奔腾向前。很快,逃兵们就淹没在了骑兵铁蹄腾起的烟雾之下。 邯郸县衙门口,韩虎和洺州百姓跪了一地,人人都是痛哭流涕,人人都是磕头不止。 “王相公大恩大德,活菩萨呀!” “天杀的番子,你们也有今日啊!” 王松看着眼前的幸存者,心头沉重。 宋室孱弱,武备式微,可怜了吾国与吾民! “传令下去,给我在洺州城的废墟上堆起“京观”,以慑蛮夷!” 两日后,洺州城的废墟上立起了一座巍峨高耸的“京观”,5000多颗女真番子和汉儿的人头狰狞可怖。最上面,完颜阇母和耶律马五的首级赫然在目。 066章 北与南 午时已过,波光粼粼的运河上白帆点点,无数的船只向南而去,各个船头都是挤满了人群。那些个拖家带口的百姓,他们个个向北而望,和故乡道别,奔向自己忐忑不安的远方。 几艘船只却截然相反,它们顺流而下,由南向北,却是往大名府的方向而去。船头上身披甲胄、虎视眈眈的将士们,引起向南逃难百姓们的阵阵骂声。 “狗日的,这个时候去河北,是去接那些贪官污吏的吧!” “河北都给番子了,这时候跑去做甚!” “你们这些贼配军,一群王八蛋,丢尽了王相公的脸!” 站在船头的将士们,他们面色平静,丝毫不为百姓的痛骂而生气,有的还向百姓挥手,祝他们一路平安。 “终于逃离汴京城了!” 赵若澜同样一身铁甲,腰挎长刀,看起来英气勃勃。 “谁知道我等去河北抗敌,却招来百姓如此的痛骂?” 站在船头的张横,苦笑着摇了摇头。 “朝廷南迁,大好河山丢给了番子。百姓要是笑脸相迎,那才是怪哉!” 李彦仙在一旁说道,轻轻叹了口气。 “李兄弟,不用泄气,用不了多久,百姓又会回来。到时候箪食壶浆,跪迎王师,恐怕你笑都来不及!” 王伦一身布衣,看似寻常百姓,脸上却是笑容满满。 李彦仙从东京城出走,带走了神武军中的两三百忠义军旧部。众人拖家携口,足足有上千人,只能分批撤出,耽搁了不少时间。 张横身后的几艘船之上,便是将士们和他们的家眷。女真人虽然在地面上纵横驰骋,但在这河面上,依然是大宋水师的天下。 “李兄弟,你说相公此刻正在作甚?” 张横看着南下的船只,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这还用说,肯定已经和番子打起来了!” 李彦仙还没有说话,船头的一名军官已经大声说了起来。 “徐峰兄弟说的没错。以相公的脾气,眼睁睁看着番子接收了河北,那就不是王相公了!” 王伦也是兴奋,重重点了点头。 王松此刻一定带着忠义军将士攻城大战,也许他们走到半路就会碰上。 “终于要和番子干了!” 张横黑脸上肌肉跳动。王松,终于举旗了!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 “那不是相州知州汪伯彦吗?看来这位汪相公,也是要随朝廷南下了。” 看到对面过来的船只上,一个紫袍官员正在舱中和人饮酒,笑意盈盈,李彦仙一眼就认了出来。 “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这是还有心情饮酒作乐,真是奸人!” 王伦眼光扫了一眼船上饮酒的官员,脸色登时变的铁青。 “这些士大夫,只有抱紧了官家的大腿,才有荣华富贵。这些人的眼中,哪有百姓,哪有礼义廉耻!” 将士中间,有人愤愤说了出来。 南去的船只中,许多都是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还有一船一船南去的兵船,上面载满了宋军。看来朝廷南迁,两河的许多驻防宋军,也跟着南下了。 “各位兄弟,你们这个时候去河北,到底要作甚?” 南下的兵船中,有宋军将官大声问了出来。 “朝廷割了两河,可这两河,还是我大宋百姓的两河。我等前去,就是要和番子大战一场,让他们知道,这是我汉人的疆土!” 一名忠义军将官大声说道。对面的船只上寂静一片,无数的宋军伸出手来,向众人挥手致意。 张横站上了船头,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记着,有我忠义军将士在,过不了几个月,或者是一年半载,你们又会回来!” 张横的话,惹来宋军们的一阵欢呼。 “忠义军的兄弟们,保重啊!” “各位兄弟,你们要多杀番子啊!” 河面上的呼喊声,惊动了船舱里正在闭目养神的一名白发老将。他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一名年轻军官。 “颖儿,发生了何事,外面为何如此嘈杂?” “父亲,好像有几船将士驾船前往河北,说是要和番子抗衡。” 白发老将点了点头,苦笑一声。 “想不到王松死后,我宋人还有英雄。我想,这些应该是忠义军的将士吧?” “父亲,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忠义军的将士?” “除了忠义军,我大宋还有这样骁勇善战的王师吗?” 年轻军官仔细听了听,不由得笑道。 “爹,你说的没错,果然是忠义军的将士,他们还带着家眷,看来是抱了必死之心。” “携带家眷北上?” 白发老将愣了一下,瞳孔收缩,似乎明白了几分。 白发老将正是宗泽,原来的河北宣抚使,如今的东京留守。旁边说话的年轻军官,则是他的儿子宗颖。 看到父亲的精神不错,宗颖赶紧上前,把父亲扶了起来,靠着坐下。 “朝廷南迁,割让两河之地。为父率部南下,忠义军却是向北,要和番子交锋。说起来,实在是让人惭愧啊。” “父亲说的不错。王松虽然不在了,忠义军的这些虎狼之士还在。有他们在两河和番子缠斗,东京城也会守的安稳些。” 宗泽微微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颖儿,你说,王松真的战死了吗?” 宗颖不由得一愣,不知道父亲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都说王松战死,但却没有人见到他的尸体。这些忠义军将士北上,全都带着家眷,显然是有恃无恐。” 宗颖心头一颤,不由得脱口而出:“父亲,你是说,王相公没……死?” 宗泽轻轻笑了一下,若有所思:“若是王松真的没死,这天下,恐怕又要风云激荡了。” 王松最好没有死。不然,百姓遭的罪就大了。 朝阳升起,阳光洒满了整个淮河河面,两岸的树林,都笼罩在了一片霞光之中。 河面上,南下的船只不断,熙熙攘攘,哭爹喊娘声不断。自从大宋朝廷诏告天下南迁以来,这河面上就热闹了许多。 几艘大船涉水而来,船上面载满了货物,船只吃水的部位很深,船速也并不是很快。船头上站满了手持刀枪、虎视眈眈的年轻汉子,他们紧张地向两岸的草丛中张望,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在船的后方几里处,几艘护航的宋军船只远远跟随,上面的官军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如今这天下不太平,盗贼蜂起,运河沿途凶险重重,这些官军也是尽尽人事,若是碰上江湖上的悍匪,或是溃散的成群官军,他们也只能干瞪眼,任由对方烧杀抢掠了。 “大哥,干不干?” 河两岸齐腰深的草丛里,藏满了凶神恶煞、手持刀枪的汉子,至少也有上千人之多。 “当然要干!” 大哥面色黝黑,手上的大弓已经拿起,轻轻抽出一支响箭来。 这便是纵横两淮的悍匪李成,这两年,他靠着在运河上打劫过往商船,招兵买马,已经有了数万人的部众,可谓是运河上的第一大匪帮。 运河上的这几艘船只,只看船身吃水的部位,上面没有多少百姓,李成就断定,船上定然满载着货物,有可能是玻璃、瓷器,也可能是金银财宝。 尤其是那河北的玻璃玩意,那可是少有的稀罕物,价值何止千金。如果这船上有少一半是玻璃,这趟也赚大发了。只要东西拉到出淮河的海口,那些个海商,还不抢着把银子送上! “大哥,后面可是有不少的官军!” “就那几个鸟玩意,随便派些兄弟,就能把他们灭了。” 旁边有土匪头目轻蔑地说道,显然不把护航的宋军水师放在眼里。 “嗖!” 一支响箭飞到运河之上的空中,闪出耀眼的火花。这是下令进攻的讯号。 “弟兄们,抢狗日的!” 李成一声令下,无数的土匪钻出了草丛,纷纷抬着舢板小船,飞速冲到岸边,个个跳上了小船,拼命向商船的方向滑去。 眼看着土匪小船布满了河面,而在正前方和后方,更有几艘土匪的大船划来,船上面的土匪挥舞刀枪,气势汹汹,几艘商船上的人们,个个傻了眼睛。 “冲出去!” 年过半百的商贾,脸色煞白,颤声怒吼了起来。 形势紧急,一旦被土匪的船只缠住,那可就是血本无归。 水手们胆战心惊,奋力划船,商船加速,向前而去,撞翻了纷纷前来的小船,无数的土匪纷纷落水,河面上乱糟糟一团,到处都是怒骂声。 无数的火箭飞向商船,油帆被点燃,上传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快划,只要冲出去,每人多发100贯钱!” 商贾的脸色更显煞白,脸上的肌肉扭曲,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员外,车轮被土匪的水草给堵住了,划不动了!” 纲首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满脸的汗水。 “官军呢,他们上来了没有?” 商贾声嘶力竭,咆哮了起来。 “员外,官军早已经逃了!” 商贾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床板上。 无数的土匪登上了商船,船上的人们放弃了抵抗,密密麻麻,满了整个船头。 看着满船的玻璃制品,各种铁器,还有肥皂、蚊香等物,李成眉开眼笑,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这么多的好东西,这一趟可算是大有收获。 “老子今天心情好,给他们条船,让他们滚蛋!” 李成正要离开,白发的商贾却哭着扑了上来。 “贼人,你还是要了我的命吧!” “你个老不死的,老子就是要让你活着,让你比死了还难受!” 李成笑嘻嘻地,一脚踹翻了商贾,任由他在船板上痛哭,捶胸顿足。 “直娘贼的,活脱脱一个守财奴!把狗日的扔到船上去,赶快弄走!” 水手们赶紧架起哭声不断的商贾离开。这个时候,还是先保命再说。 “大哥,这一次收获可真不少!” 看到船上堆积如山的好东西,说话的土匪笑的合不拢嘴。 另一个土匪更是自信心膨胀,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大声叫了出来。 “大哥,听说大宋朝廷要南迁,那一定运的都是好东西。金银财宝不说,一定还有满船的美女。你说,到时候抢还是不抢?” “抢,为什么不抢?抢钱、抢粮、抢女人,只要是经过咱们的地盘,管他酿是谁,自然要抢个痛快!” 李成怪眼一翻,态度嚣张至极。 067章 妇人心 朝廷南迁,东京城一片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尽管大宋朝廷刻意保持低调,并没有大张旗鼓,谕告万民,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南下逃离的达官贵人家眷,富商巨贾,比比皆是。 经历了半个多月的南下狂潮之后,东京城慢慢安静了下来。那些个市井小民,普通百姓,也是无奈地接受了现实。朝廷南迁已是定居,可自己,还得在这地方活下去。 东京城乱糟糟一团,朝中的这些官员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隔三差五地呆在家府中,等候最后的启程日期。有些官员,则是跑前跑后,为自己的前程奔波。一旦去了江南,能不能依旧锦衣玉食,就看这些日子的跑官结果了。 秦桧处理完一日的正事,其实是帮郓王赵楷安排装载省部的图册文书。他刚一进府门,没走几步,就看见几个下人扛着一个布袋,向府外而去。 “秦寿,里面装的是什么?” 秦桧莫名地心里一跳,拦住了下人。 “相公,是……” 秦寿脸色难看,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秦桧眼睛一瞪,秦寿马上跪了下来,后面的下人也都纷纷跪下。 “相公,这是小菊的尸体,是夫人让这么做的,不关小的事啊!” 秦桧眼前一黑,勉强定住身子,上前颤抖着手解开了袋子。 “小菊,我……” 袋子里面的少女双眼紧闭,只有十五六岁,青春貌美,只是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心疼了吧,谁让你和这狐狸精私通!” 王氏从正堂里面出来,神色冰冷。 “你这是何苦,和她一个奴婢计较什么。” 秦桧收起了痛苦的表情。他站起身来,摆了摆手,秦寿和下人赶紧绑好袋子,抬起尸体,匆匆向府外而去。 “我要是不计较,野种就该生出来了吧。秦桧,你要自重,管好你裤裆里的玩意,不要再沾花惹草,否则我和你没完!” 秦桧叹了口气,王氏一门权势煊赫,自己还要借助王门在朝堂的势力。 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氏不能生育,自己没有办法,身边的婢女近水楼台,有些已经有了身孕,却被王氏一个个弄死。 到了今天,他还是无子无女,不得不过继自己的侄子,实在让他郁闷难消。 “夫人,赶出去就算了,何必要下次狠手。这马上就要南下,身边没有个贴己人,总是不太方便。” 看到丈夫服了软,王氏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强势和不留情面。注意到秦桧满头的汗水,王氏脸色一变,对周围的下人道: “赶快服侍相公去洗洗,马上备好酒菜,让相公也解解乏。” 秦桧洗了手脸,来到房中,王氏已经备好了旧菜和冷饮。 “官人,这几日看你忙前忙后,到底所谓何事?” “还不是帮着郓王,朝廷南迁在即,诸事繁忙,又要安排装载货物,又要帮着安排船只,一天下来,累的要死要活。” 夫妻二人浅斟慢饮,吃吃喝喝,刚才的不快,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 “相公,郓王如今炙手可热,不日就会成为东宫之主。你可要把握住机会,不要被其他人抢了先。” 王氏轻声说道,脸色绯红,笑靥如花。 “谁说不是!若不是太上皇重新登位,恐怕我早已经贬官丢职。” 秦桧摇了摇头,低声道:“赵佶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让人难以揣测。如今之计,只有抓住了郓王赵楷和康王赵构,才能保住以后的前程。” 秦桧声音细小,王氏却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柳眉一竖,话里透露出几丝杀气。 “相公,你做的不错,剪除了王松这厮,把罪责推到张叔夜身上,又获得了郓王和朝中大臣的好感,可谓一举多得。我敬你一杯。” 夫妻二人酒杯一碰,都是各自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王氏指了指屋子里已经打包装箱的一箱箱东西,正色道:“官人,你作为南迁的副使,得给咱们留条好船,不然这么多的东西,恐怕装不下。” 秦桧看了看那些箱子,摇摇头道:“娘子,带些金银细软就好。只要我还是朝廷重臣,奇珍异宝还不是唾手可得。太上皇喜怒无常,若是给他瞧见,恐怕……” 王氏一愣,不由得看着秦桧。 “夫人不知,南下的船只本就紧张。茂德帝姬府上,就要了一条大船,光是那鹰犬,就有四五百只,足够装半条船。” 秦桧摇摇头,低声道:“那些个皇亲国戚,人人都如守财奴一般,家具、屏风、甚至假山都要带在,难免要出岔子。咱们还是低调些,少带些东西,少操心,睡觉也安稳些。” 王氏连连点头,嘴里道:“还是官人想的周到。” 秦桧轻轻一笑,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王氏眼珠一转,放下酒杯,凑上前来,低声说道: “官人,那个杜雄昨日来过,想要拜会你,被我找了个借口,搪塞了出去。” 秦桧心里一惊,马上抬起头来,也是压低了声音回道:“娘子,你这样一来,这厮要是心里怨恨,把事情泄露出去,为夫麻烦可就大了。” “官人,杜雄此人,贪鄙好色,早晚这件事要因他而起波澜。” 秦桧站了起来,不安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却看见王氏脸带微笑,不动声色,马上醒悟了过来。 “娘子,你莫非已经有了对策?” 看到秦桧的焦急,王氏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 “整日里就记得和女人厮混,这些事情,我已经帮你解决了。” 秦桧长出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娘子,你是怎么解决的,许了什么好处,还是给了多少银子?” “官人,京城这么乱,丢一两个人,相信也没有人知道,你说是不是?” 秦桧重重点了点头,轻声笑道: “娘子,多亏了你,我这才心里安稳。” “官人,无毒不丈夫。要想一劳永逸,就得让知道的人都闭上嘴。” 王氏笑吟吟地说道:“官人,我替你做了这么多事,你怎么报答我啊?” 秦桧尬笑道:“娘子,你喜欢什么金银首饰,为夫这就差人去给你买。” 王氏却是摇了摇头,脸上的春色撩人心弦,她娇声吟道: “官人,你诸日公务繁忙,今日难得闲暇,既然咱们已经酒足饭饱,不如让妾身服侍你休息吧。” 秦桧见王氏眉目传情,脸色红彤彤的,显然已经动情,不由得暗暗心惊。想要拒绝,却又找不出理由。 二人半推半就,正要共度良宵,门外下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相公,耿老相公来访,正在堂中等候。” 秦桧看了看面色不豫的王氏,为难道: “夫人,耿老相公来访,你看这……” 王氏按住了想要起身的秦桧,对着外面的下人大声道:“出去告诉耿老相公,就说秦相公不胜酒力,已经就寝了。秦相公改日自会登门拜谢。” 秦桧一惊,低声道:“娘子,恐怕不妥!” 王氏不管不顾,对着门外,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胆,还不快去,难道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下人慌忙称是,一溜烟跑开。 “官人,到了今时今刻,你难道还要和耿南仲搅和在一起吗?” 秦桧一愣,不由得脱口而出。 “耿老相公乃是郓王老师,郓王成为东宫之主,也是指日可待。慢待了耿老相公,为夫以后在朝中如何行走,你好糊涂呀!” 王氏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 “官人,当局者迷,道君皇帝会让耿南仲害了自己的一个儿子,再去害第二个吗?” 秦桧心头巨震,不由自主地靠在床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妻子。 耿南仲不忠于赵桓,已经犯了大忌。他连自己的弟子都能背叛,还有什么他不能背叛的。赵佶岂会让他宰执天下,难道他就不怕,耿南仲会背叛自己的第二个弟子吗? “官人,依我看,郓王也是人头猪脑,耿南仲这样的臣子,道君皇帝都不敢用,他还整日里和耿南仲呆在一起,简直是愚不可及。恐怕你要另作打算了。” 王氏一字一句,全都敲在了秦桧的心扉上。 秦桧有如醍醐灌顶,大汗淋漓,他直起身来,施了一礼。 “娘子,还是你洞悉其奸,为夫谢过了。” 他话头一转,低声道:“其实从一开始,为夫便觉得郓王做学问好些。要想登上九五至尊,恐怕是略有不足。” 王氏一声轻笑:“看来官人早已有了打算。若是我所料不错,官人心里的人选,应该是康王赵构吧。” 这次轮到秦桧吃了一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王氏,迎来对方的一句轻哼。 “郓王浮躁,谋略不足,其他皇子或年龄大小,或平庸不堪,康王青春正少,文武双全,不是他,还能是谁!” 她看着秦桧,轻声道:“官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就寝吧。” 秦桧心里一声叹息,今日,终于逃脱不了魔爪。 “娘子,且看为夫今夜,如何以振夫纲!” 耿南仲坐在堂中,白发苍苍,已经有些瞌睡。他强忍着倦意,独自等待。 王松战死,朝中大臣已经对他议论纷纷。而自从赵桓被黜,新皇登基,他在朝中的声望,降到了极点。 等弄明白了众人嫌弃他的原因,耿南仲才回过神来,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且不说赵佶商议朝事,从不与他商量,都是独断乾坤,即便有事相商,也是他的近臣曹勋,以及新晋的秦桧、张浚、吕颐浩之辈。 他和唐恪,已经被无情地抛到了一旁,闲置起来。 这也是他今晚屈尊来找秦桧的原因。要是以前,都是秦桧亲自登门拜他,就像他今天这样低三下四,忍气吞声,只是为了见秦桧一面。 见秦桧,自然是想改善眼前的窘境,让自己处于主动的位置。 等了半天昏昏欲睡之时,秦府的下人终于跑了出来。 “耿相公,秦相公不胜酒力,和夫人已经就寝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耿南仲心头黯然,他摇了摇苍白的头颅,站了起来,向秦府外走去。 看着他萧索离去的背影,下人脸色难看,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皓首匹夫,嫉贤妒能,祸乱朝廷,十恶不赦,有何面目活于世上!” 068章 南迁 大宋建炎元年6月28日,大宋朝廷迁都建康府。 东水门外,汴河两岸的隋堤之上,杨柳叠翠成行,风吹柳絮,腾起似烟。 汴河岸边、杨柳之下,密密麻麻、跪满了汴京城外的百姓。有些人屡屡磕头,有些人嚎啕大哭,有人破口大骂,众人表情不一,内心却都是惶惶不安。 两旁如临大敌的禁军们,和百姓们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平日里循规蹈矩的百姓,丝毫不惧,和禁军们大打出手,不时有百姓被抓,现场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金人肆虐中原,河东、河北之地千疮百孔,京东、两淮遍地硝烟,百姓都以为恢复了点元气的大宋朝廷会励精图治,英勇抗敌。谁知道新皇退位,老皇帝登基,换来的却是一纸迁都江南的谕书,而且迁都来得如此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朝廷迁都去了江南,他们这些北地的百姓,不就成了无根的浮萍,风中的柳絮了吗?这宋皇,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把他们抛弃了! 数万朝廷精锐之士,护送着满载皇室贵戚、士大夫官员,满满上百艘船只,覆盖了整个汴河,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狗日的朝廷,狗日的官家,没用的东西!” “我的大宋朝廷,你就这样把你的臣民丢下了!” “割让了两河,下一步就是东京城了,你不如一块给番子算了!” 汴河岸边,无数的百姓聚集的密密麻麻,众人或义愤填膺,或黯然伤神,或放声痛苦,或指指点点,伤心、失望、愤慨、有人还捡起地上的石块,向着经过的船上砸去。 旁边值守的军士赶紧上前,阻止百姓们的暴力行为。双方先是拉拉扯扯,随后开始厮打起来,场面乱的不可开交。 汴京城东水门城墙上,刘萼、这位金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密院事刘彦宗的嫡子、完颜宗弼的使臣,正在开封府通判李若水的陪同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河面上缓缓而去的船只。 “李通判,在下只是好奇,宋皇南去,如何会把你这位朝廷的肱骨大臣留在这是非之地,你不觉得心寒吗?” 刘萼的提问,李若水面色平静,似乎并不受迁都的影响。 “刘使君,东京城还是我大宋的领土。我站在自己的国土之上,又有何心寒?倒是你,每日和胡虏为伍,说女真话,生食活吞,看着女真人屠戮自己的同族,你可曾心安?” 嘴上说的轻巧,李若水的心里充满了痛苦。两河之地,说割了就割了,数百万百姓,心也凉透了。 刘萼冷冷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自古都以成败论英雄。若是我等追随了宋廷,就像今日一样,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岂非智者所为?” 李若水针锋相对,朗声道:“果然是朝秦暮楚,择主而事。岂不知天道轮回,总有一天,汉人会拿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他指着城东墙外的青城,眼神里有了几丝戏谑。 “刘使君,南门外的青城,便是你父亲刘延宗当日葬身之地。当日的一场大战,完颜宗望战死,女真大军死伤惨重,一众故辽大臣被王松几乎斩杀殆尽,现在想起来,仍是让人心神激荡,念念难忘啊!” “王松已死,说起来,还是你大宋士大夫们的功劳,本官在这里多谢了!” 刘萼铁青了脸,冷冷回了一句。 李若水脸色阴沉,也是一拂袖,撤开了几步,把脸朝向了 城外,看着向南而去的船只。 汴河之上,船只当中,突然,一只苍鹰从一艘船舱中飞了出去,展翅飞向了天空,惹起无数人的侧目。 一个头戴垂脚襆头的脑袋伸了出来,看了看已经飞向高空的苍鹰,又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有两艘船只吃水太深,妇人的哭喊声和男子的叫骂声传来,不断的有一些东西从船上丢下。精美贵重的桌椅家具、造型别致的石头玉器、成捆的丝绸、各式各样的琉璃盏,还有各种奇花异卉的盆栽,洋洋洒洒,河面上到处都是。 尤其还有无数斗鸡巨犬,也被扔出了船舱,在河面上凄厉惨叫,乱糟糟一团。 岸边的百姓先是目瞪口呆,随后纷纷指着船只破口大骂,一些百姓拿起石头土块向河中砸去,距离太远,只是换回无数的水花。 待船只离开,很多人向河边奔去,去打捞河面上滞流、分布河湾各处的各色贵重物品。 刘萼瞠目结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手指着远去的船只,大笑不止。 “好一个大宋朝廷,好一群皇亲国戚,好一个煌煌士大夫!青楼天子鹰犬臣,好好好,好一个南朝风流!” 刘萼笑完,看着脸色通红的李若水,眼珠一转,语气温和了下来。 “李通判,宋皇如此,大宋朝廷如此,以尊驾之才,真可谓是明珠暗投。莫不如为大金朝效力,做个同殿之臣,安抚百姓,招纳流民,地方安靖,岂不胜过那些煌煌士大夫之流?” “士大夫之流,也得朝廷礼遇,天子隆恩厚待。那像尔等番臣,缀于蛮夷小族之后,摇尾乞怜,卑躬屈膝,甘为异族驱驰,可悲可叹,可怜可耻。” 李若水面色涨红,冷声呛道,随即扭过头去。 “真是冥顽不灵,死不悔改!你……” 刘萼恼羞成怒,一时语塞,竟然说不出话来。 片刻,他才冷冷回道:“逃离之际,犹能如此洒脱,携犬擎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个人私物,无一遗漏,却唯独忘了数百万两河百姓,几十万汴京城的百黎庶。大宋朝可谓善矣!” 李若水面色铁青,不再言语。 这些个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今日所为,可谓是尽失民心,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大宋朝廷的脸面,荡然无存。 只怕以后这北地的百姓,心灰意冷之余,心中不复再有大宋朝廷了。 何止北地,汴京城、京畿之地还不是如此!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一个白衣笀鞋的士子沿着汴河岸边仰天长叹,嘴里念念叨叨,时高时低,如癫似狂,引起旁人的一阵侧目。 “江河所至,日光所照,皆为汉土。汉土皆为腥膻,吾命绝矣!” 士子大声喊完,在众人惊异的注视当中,猛然向前一跃,跳入了滚滚而去的洪流中,瞬间便沉入了水中,没有一丝挣扎。 岸边几个短衣窄衫的年轻汉子想要去救,却已经看不到士子所在的痕迹,只能望着滔滔的河水,摇头叹息。 一些粗衣的宽袍男子沿着汴河岸边飞撒纸钱,放声大哭,形如送丧一般。 “湛湛汴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河北!大宋已亡,大宋已亡矣!” 士子们长歌当哭,如泣如诉,闻者恻然,听者落泪,驻守巡视的禁军上前要抓人,却 被愤怒的民众隔开。 “有种去打番子啊,欺压百姓,你们这些厮货就会窝里横!” “整日里就知道搜刮钱财,祸害百姓,要你们这些狗贼还有何用!” 推推搡搡中,军士们打翻了几名百姓,却引发了众怒,几个军士在百姓的一顿拳打脚踢之下,鼻青脸肿,仓皇逃去。 百姓人群冲着仓皇逃窜的军士们,喝起倒彩来,随即又殃殃离去,甚觉无趣。 都已被朝廷抛弃,又那里还有什么兴致。赵佶这位青楼天子,指望他率王师再打回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去吧,龟缩于江南一隅,睡女人生孩子诗酒趁年华吧。北地的百姓,自生自灭,自强不息去吧。 “通判,这是今日的报纸。” 李若水接过报纸,打开一看,不由得心神荡漾。 “哲宗之崩,赵佶未立,臣章惇谓其轻佻不可以君天下。辽天诈之亡,张觉举平州来归,良嗣以为纳之失信于金,必启外侮。使宋不立赵佶,不纳张觉,金虽强何衅以伐宋哉!迹赵佶误国之由,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佞。前有蔡京、童贯等六贼,后有耿南仲、秦桧之奸邪,济其骄奢淫逸之志,溺信虚无,崇饰游观,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者,赵佶甚焉。” 李若水看的心惊肉跳,额头汗水密布,不知不觉,湿了前胸后背。 “宋之君臣莫不私心自用。太祖之篡周,固为私心自用,太宗之杀弟诛侄,尤私心自用之极致。国君之作为如此,故后来党争发展之结果,遂流于暴力斗争,党与党争,党内亦争,此种风气,盖由太祖太宗导之也。及其末也,武将亦然。王松率军北上,增援府州,张叔夜、秦桧之辈扣兵不发,折可求闭门自保,遂有府州之祸,上万精锐毁于一旦。宋已临千钩一发之危亡之境,而大臣竟犹图逞私心以自快,又安得不南迁耶!” 李若水正看得心惊肉跳。河东忠义军之死伤无数,幸好自己的推波助澜,没有在报纸上提及,否则他真就名闻天下了。 刘萼在城墙上大声笑了起来。原来他也拿了一张报纸,看的正是起劲,兴致勃勃。 “骄奢淫逸,声色犬马,轻佻不可以君天下。这样的人也能君临天下,还有这么多无耻之辈跟随,这报纸真是一针见血,大快人心啊!” 他面带笑容,大声读了起来。 “随之则高官厚禄、锦衣玉食,舍之则钱权全失,一无所有。煌煌士大夫,原来爱的并不是天下百姓,爱的只是君王,爱的只是自己,爱的只是手中的权势。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刘萼志得意满,喜气洋洋,李若水面色铁青,恼怒至极。 “去死吧,一群狗日的,永远也别再回来了!” “滚吧,滚得远远的,下一次就要滚到海外去了!” 汴河两岸,百姓们骂骂咧咧,依依不舍地离开,向城内而去,众人一步三回头,和他们意念中的大宋皇室告别。 官船渐渐离开,远远地消失在视线中,无数的百姓开始纷纷登船,他们挥手和送别的亲友告别,尾随着官船离开。 显然,大宋朝廷这一南迁,没有多少人有信心留下来。跟着官船离开,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夕阳之下,从未修葺完整的东京城墙,余晖中苍凉破旧,看着让人心酸。 069章 人心 “朝廷南迁了,狗皇帝跑了,没有人管咱们了!” “狗日的都跑了,以后该怎么办!这狗日的世道!” 东京城的黄昏,随着大宋官家和群臣的离开,变得热闹了起来。 三三两两的闲汉和失意之人在街上喝醉了酒游荡,他们大声喊着,引起街上百姓的一阵指指点点、摇头叹息。 闲汉和失意者还可以借酒消愁,那些普通的百姓,就只能愁容满面,长吁短叹了。 东京城倒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宗泽安排的妥妥当当,军士们在街上值守,又实施了宵禁,片刻的人心惶惶之后,东京城又恢复了旧日的样子。 自从和议的消息传出,近一个月来,该走的人已经离开,只有那些无处可去的平民百姓,依然还留在东京城中。 他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生儿育女,繁衍生息,生死都在这里。朝廷可以南迁,自有百姓可以供养他们。他们南下,又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 留下吧,靖康元年的大灾难都度过去了,还怕这些微风细浪!大不了一死,也算是叶落归根! 尽管大多数百姓惶惶不安,但有大军护城,心里总算安稳了几分。还有一些百姓,因为宗泽这位持重的老将坐镇东京城,心里反而有些希望。 宗泽,这位大宋朝有名的补锅匠,新任的东京留守司留守,上官军政,下管民政,他如今坐在大厅,捋着胡须,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之所以叫他补锅匠,乃是因为大宋朝廷那里出了漏子,他就出现在那里,去河北担任宣抚使如此,新的东京留守亦是这般 士卒押着闹事的百姓,满满一院。百姓面色各异,有人满不在乎,有人低头不语,也有人怒容满面,更有人痛骂不止。 “相公,如何处置这些闹事的刁民?” 士卒进来,恭恭敬敬问道。 “都是忠肝义胆、言辞无状的的良善之士,全都放了吧。” 士卒还在迟疑,宗颍怒吼道:“还不快快下去,难道要违抗军令吗?” 士卒赶紧下去。宗泽一阵剧烈的咳嗽,宗颍赶紧把茶递了上去。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此情此景,倒是颇为相似。可惜了大宋大好河山。 国事多艰,即便身体欠佳,这位大宋朝廷为数不多的宿帅,也只能勉力支撑了。 “赵府尹,金人狡黠,随时来袭,老夫要带兵打仗,这城中的百姓民事,就多靠你和李通判了。” 赵鼎为开封府尹,李若水为通判,有这二人辅助,他可以集中精力在守城上,节省了不少精力。 宋金虽然达成了和议,但以女真人有便宜就占的秉性,他们随时都会跨过黄河南下,不要说京畿,即便是两淮、江南,恐怕也会遭到女真人的觊觎和荼毒。 赵鼎肃拜道:“宗老公相尽管放心,城中之事,就交给下官和李通判吧。老公相,你要保重身体啊。” 宗泽苦笑道:“老夫已经年近古稀,还能再活几年?怕就怕有心无力,阻挡不了金人南下。” 赵鼎摇头道:“老公相,两河之地,民风彪悍,义军众多。听说忠义军的旧部数万之众,已经挥竿而起。看来这抗金的局势,并没有咱们想象中那么差。” 宗泽精神一振,忙问道:“赵府尹,此事你又是从何得知?只可惜那王松不在,否则女真人哪能如此嚣张。” 赵鼎笑道:“老公相,下官也是道听途说。听说如今忠义军的领袖也叫王松,不知道是真是假?” 宗泽、还有旁边的李若水都是大吃一惊,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沉默了下来。 又是忠义军,又是王松,难道说王松没死,蛰伏待机,终于出山了。 “赵府尹,令爱三十六娘可在京中?” 李若水放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问道。 “听闻三十六娘乃是王松的义妹,不知她如今在何处,作何营生?” 宗泽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赵鼎。 二人都想知道,王松到底是死是活。 赵鼎心中恼怒,这样不明不白地传下去,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他沉下了一张脸,正色道:“小女跟随义军,杀敌报国,如今究竟如何,我这做父亲的却是不知。不过,若是王松果真生还,小女也会自当追随,抗击金人。” 李若水一阵苦笑。赵鼎这老狐狸,说了等于没说,谁也不知此王松是不是彼王松。 不过如今大宋已经迁都,再追究这些,又有何意思。 “李通判,当日太原府扣兵不发,致使忠义军上万大军灰飞烟灭,若是王松活着,你就不怕他找你报仇雪恨吗?” 李若水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扣兵不发,虽然张叔夜和秦桧是主谋,但他李若水作为太原知府,也是难辞其咎。若是他坚持,张叔夜估计也不会那么强硬。 北上太原的一众群臣之中,张叔夜和秦桧随君南下,张俊担任了南京应天府留守。王松若真是寻仇,他和张俊只怕是难逃。 王松部下,穷凶极恶之徒数不胜数,这些人连女真人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在乎他小小一个通判。 上万大军惨死,王松阵亡,成了他心头去不掉的一块重石,尽管他只是帮凶,而非主谋。 宗泽看李若水黯然不语,轻声说道,打破了尴尬。 “听说张学士为大殿下祝寿,回朝以后,深居简出,整个人很是颓废。他也没有料到,因为一念之差,而酿成了如此大的过错。事情已经发生,就不必再提了。” 他虽然也是为王松战死暗自不平,但这件事情毕竟事出有因。上到君王,下至杜雄、折可求,人人都有责任。至于其中是否有人推波助澜,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可惜了上万战死的将士,那都是我大宋的精锐。若是增援到达,火器充足,又怎会有今日南下迁都之狼狈。” 宗颖微微摇了摇头,满脸都是痛惜之色。 “河东、河北诸将如何,太原城、大名府,这几处的情形如何?” 宗泽转了话风,提到了众人最担心的两河的割地问题上来。 几人算是朝中少有的忠义志士,倒都是希望两河这些重镇,将士们可以抗旨固守。东京城一马平川,没有了两河这些重镇在前面支撑,旦夕之间,就会陷入女真人的重围。 “河东宣抚副使张俊领兵南下,驻守南京。太原城的张宪、牛皋等人,和完颜宗瀚的西路军大战数场,完颜宗瀚已经退兵忻州。金兵因隆德府的忠义军固守,暂时无法南下,河东战局暂时胶着。” 李若水是前太原知府,河东的战事,他自然是了如指掌。 “至于河北之地,岳飞近日会率部南下,协助宗老相公守护东京城。河北宣抚副使张浚,则会 领兵去陕西,以固侧翼。大名府割让给金人之后,这二人很快就会南下。” 宗泽点了点头。朝廷下旨南迁,割让两河之地,纵然岳飞和张浚不愿撤兵,只怕也会遵照朝廷旨意南下。 张浚则是先要去江南,如果没有什么变动,便会去陕西,节制各路西军,以免一盘散沙,被金人一击而溃。 只是,如此一来,就可怜了大名府城中三四十万的宋人百姓了。也不知道女真人入城以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两河虽然奉旨南下的官员不少,但选择留守抗金的也不在少数。就如固守时间最长的中山府,军民一心,如今也没有沦陷。 最为众人担忧的,就是两河抗金各军似乎都是孤军奋战,没有一个有声望又知兵的人出来挑大梁,时间长了,难免会被金人一一歼灭。 国事艰难,朝廷孱弱,天灾人祸,盗匪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想到个中缘由,众人都是眉头紧锁,忧上心头。 “赵府尹,听说神武军的都统制李彦仙辞去了官职,离开了东京城,你可知道去了哪里?” 李若水似笑非笑,目光又放在了赵鼎身上。 “这个在下倒是略知一二。” 赵鼎也不掩饰,打开了话匣子。双方在大理寺狱中狱外厮杀,各自心知肚明,张横二人遁去,此事也不了了之。 “陛下已下令释放忠义军的张横、王伦二人,谁知有人胆大包天,竟然暗中要截杀二人。大理寺的牢房,竟然成了杀戮场,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李若水脸上一红。张横、王伦二人下狱,自己也参与其中,小小添了一把火。 “幸好在下暗中提防,才没有出大事。张横二人出狱后,和李彦仙一起,一同去了河北,小女也和几人一起同行。算起来,他们几人应该在河北抗金杀敌了。” 众人都是纷纷摇头,谁也没有打破砂锅。这些卑鄙之事,背后都是有皇亲国戚、相公执宰的影子,即便知道了是谁,也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可怜了大殿下!” 李若水心生一丝凄凉。赵桓对他不错,屡委以重任。如今赵桓形同软禁,他却是无能为力,甚至不能说几句公道之语。 “李彦仙一走,神武军军中的将领走了两三百人。这些人都是忠义军的旧部,是不是和其一起,不言而喻。” 宗泽心头一惊,赶紧岔开了话题。王松是死是活,恐怕很快就有分晓。 本来朝廷南迁,已经带了不少将领,李彦仙这一下釜底抽薪,带走的都是中层骨干将领,东京城的防守,可是要伤脑筋了。 宗泽思索片刻,对旁边的儿子说道: “宗颖,朝廷南迁,东京城人心惶惶,军心不稳。你再催一下岳飞和张浚,让他们克日南下,不得有误。” 赵鼎眉头紧皱,心中忐忑不安。 两河如今有王松在,太原、大名府,各处都是他的老部下,有了王松,两河的抗金大业就还有希望。 自己得提醒一下女儿,大名府北国屏障,与其落在女真人手里,不如交给忠义军,交给王松。 大堂中人各怀心事,人人都是面色凝重。 朝廷南迁,留下他们这些挡箭牌,众人都是心有戚戚。 天子昏庸无道,臣子寡廉鲜耻,将士懈怠不堪,难道说,这大宋就如这西沉的落日,真的没有了将来? 070章 船上 汴河河水滔滔,眼看着船只越行越远,一艘艘大船上,无数的男女脑袋钻了出来,向着模模糊糊的东京城墙望去。 有人终于淌下了热泪,男女的抽泣声响起一片,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嚎啕大哭,涕泪交加。 许多人都知道,东京城的繁华与风流,往昔的醉生梦死、轻裘骏马,诗酒年华,矾楼轻舞,再也回不来了。 赵宋皇室的孝子贤孙,宽袍大袖的士大夫,这一刻都是心头黯然,在怀念过去的优柔岁月之时,对前程的未知也是充满担忧。 至于两河京畿水深火热的百姓,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是忘于脑后了。 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父皇,你喝口饮子吧?” 看到赵佶脸色苍白,旁边的赵福金赶紧端起了一碗木犀汤,递了上去。 作为赵佶最喜爱,也最聪明的女儿,她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侍奉好自己的父亲。南下之后,肯定要过一段苦日子,仰仗父亲的时候太多。 赵佶没有接过汤碗,他看着女儿,脸色平静,轻声道:“茂德帝姬,你夫妇离开京城,都带了些何物,能告诉朕吗?” 一句“茂德帝姬”,让赵福金的脸马上红了起来。她支支吾吾地回道:“父皇,孩儿也只带了些随身之物,并无其它。” 赵佶的脸色阴沉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冰冷。 “那鹰是蔡驸马养的吧?听说他家里有上百只各色大小的苍鹰,连鹰奴都有五六十人,这些可是真事?” 赵福金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父亲,女儿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吧……” “或许是吧。” 赵佶轻轻摇了摇头,平静道:“你真的不清楚吗?” “孩儿真的不清楚,父亲难道不信孩儿吗?” 赵福金仍然嘴硬。这么多年恃宠而骄,她以为可以糊弄过去,却不知已经赵佶的底线。 “相信你,相信你个鬼!” 赵佶厉声吼了起来,额头青筋暴露。 “都已经要亡国灭种了,还是如此文恬武嬉,醉生梦死。到了建康府,你就和你的驸马去岭南吧。再也不要回来!” “岭南!” 赵福金面色煞白,喏喏道:“父亲,你不是要让我们夫妇去那种蛮荒之地吧?父亲开恩啊!” “滚出去,你这无父无君的东西!” 赵佶勃然变色,怒吼声远远传了出去。 “你夫妇二人,自诩为皇亲国戚,整日里醉生梦死,欺压良善,游猎嬉戏,骄奢淫逸,真是丢进了皇家的脸面。今日国破流离之际,还在这里遮遮掩掩,满口谎言,毫无廉耻之心,真是岂有此理!你莫不是以为,朕是好欺的吗?” 赵福金惊恐地看着眼前面容狰狞的父亲,这还是往昔那个视自己为掌上明珠,为自己亲自挑选夫婿的慈父吗? “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滚出去,和你的那位夫婿呆在一起?” 赵佶脸色铁青,周围的皇子、公主们,宫人嫔妃们都是目瞪口呆。 王贵妃还想上前劝止,赵佶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她赶紧知趣地退了下去。 赵福金掩面跑了出去。船上一时悄无声息,只剩下船桨破水的“哗哗”声。 “一群混吃等死的蠢货!” 花了半天功夫,赵佶才从盛怒中恢复了过来。他看着南处模模糊糊逝去的东京城,神情恍惚,眼前发黑,心头就像是压了一 块巨石一般,如何也喘不过气来。 以女真人的能征善战和贪婪凶残,这东京城怕是有生之年、回不来了。 肃穆壮丽的皇宫,熙熙攘攘的大相国寺,繁华热闹的御街,汴水的秋声,金池的夜雨,虽已残破但却依旧秀美的艮岳…… 当他步出东京城城门的一霎那,他就已经知道,这一切已经离他远去,这一辈子,他可能是回不来了。 一只又一只的苍鹰飞上了苍空,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好一阵,苍鹰们才飞往四处,消失在空中。 “噗通”的落水声、夹杂着犬吠猫叫声,无数的珍犬异兽们,猫鸟鼠猴,甚至孔雀、金钱豹也有,或是尸体,或是生物,纷纷被扔出了船只,落入了水中。水面上各种动物的尸体和活物到处都是,大的很快就沉下水去,小的淹死后,就漂浮在河面上,晃晃悠悠,随着河水浮动。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只是区区数个时辰,有人就饮酒原形毕露了吧。” 静坐的赵桓睁开了眼睛,眉目中隐有讥讽之色。 “谌儿,外面怎么如此吵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飞鹰?” 赵谌坐在船头,看着已经消失在尽头的东京城,恍然若失。 “爹爹,刚才是太翁训斥四皇姑,然后蔡都尉他们放鹰,其他人扔东西,所以才如此吵闹。” 朱皇后也低声道:“听说蔡驸马和几个皇子把他们养的鹰都放了,总共有两百多只,放了好一阵子才完。还有其他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养的飞禽走兽,游鱼鸡狗,数不胜数,都给扔到河里了。” “玩物丧志,自取其辱。大宋的好臣子啊!” 赵桓摇了摇头,又依着船舱,眯上了眼睛。 故国已经远去了,昙花一现的金戈铁马梦,也远去了。赵桓紧紧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无言的叹息。 “破奴,朕对不起你啊。” 赵桓眼角湿润,两颗浊泪掉了下来。 “官人,事已如此,就不必难过了。好在咱们一家人待在了一起,也算是团团圆圆了。” 看到丈夫愁眉不解地样子,朱皇后在一旁小心地劝道。 “娘子,只是苦了你了。” 赵桓脸色舒缓了些,夫妻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赵谌却是低声发起了感慨。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东京城、汴河、大宋的百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赵桓夫妻对看了一眼,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拖后的一艘大船中,黄秠脸色阴沉,赵多福恍若菩萨一般,一张素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侍女递过来一杯清茶给赵多福,黄秠一把夺过,一饮而尽。侍女脸色通红,想要驳斥,赵多福却是拦住了她。 “黄都尉,你也不要整天愁眉苦脸,冲着公主发脾气。朝廷下了和议诏书,你爹爹陷在洺州,谁也没有办法。” 黄潜善撤兵出城,一路南下,不知所踪。张浚作为第一批撤出大名府的大宋军队,金兵并未阻拦。黄秠早已经被金人吓破了胆,不敢等候,随军南下,以免自己陷在了大名府城中。 黄秠眼睛一睁,冷声道:“不是你的爹爹,你自然不会忧心。都说皇家无情,我这算是领教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公主,你又何必勉强自己,下嫁于我?” 赵多福终于开口道:“黄都尉,等到了建康府,你我便解除婚约,从此两不耽误。你想寻找黄老相公,请自便,我绝不会刁难 于你。” 黄秠冷笑道:“怪不得公主你守身如玉,不让我动,原来是早有所谋啊。心里面还在想着你的那个王松吧,可惜他已经死了,你盼不到了。” 侍女刚要说话,赵多福用眼光制止了她,清声道:“黄都尉,多说无益,到了建康府,你我各走各路,两不相干。” 黄秠想说几句狠话,看了看船舱外虎视眈眈,面色不善的几个禁军,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赵多福向河面上看去,晦暗不明,白雾缭绕,有如仙境。 此时,若是有王松相伴,弹琴赋诗,相偎相依,便是人间仙境,这凄惨的南逃之旅也不会这般无味了。 她心里暗暗期盼,等到了江南,讨得自由之身,便可奔赴希望所在了。 “重新换一个!” 一个十三四岁的侍女身无寸缕,被从舱房里面抛了出来,浑身青紫,昏迷不醒。 侍卫们赶紧上前,把女子用床单包起来,抬到另外一个房间,随即另外一个年轻的侍女又被送了进去。 里面不时传出男子粗俗的打骂声,女子不堪忍受的低沉的哭泣声,持续不断。 舱房外驻守的卫士们面面相觑,轻轻摇头后,眼光又有各自分开。 终于,在连续送进三个女子之后,过了一阵,里面终于消停了下来。 赵构身穿一件单衣,坐在桌边,抓起桌上的酒壶,一下子灌下了半杯,然后重重地喘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忙前忙后,到了船上,才闲了下来,也终于可以发泄一下了。 眼睛从舱房的窗户看出去,隐隐可以看到斜侧方的一艘大船上,赵楷正在和耿南仲,唐恪等人正坐在一间舱房之中,谈笑自如,意气风发。 赵构站了起来,到了窗前,看着赵楷等人,似有所思。 赵构换了一身衣裳,来到船头,向着河面上张望,到处都是护卫的船只。河上的渔舟商船,看到船头上高高升起的大旗,都是知趣地向两边避开。 看到旁边大船船头上站立的官员,赵构怔了怔,随即笑道:“王渊,怎么是你,你是此次朝廷南迁的护驾将领吗?” 王渊赶紧行礼道:“殿下,臣和刘光世刘相公,苗傅苗相公,都是此次朝廷南迁的护卫。殿下,可有有阵子没见你了。” 运河两岸,良田荒芜,房屋多为倒塌或是烧为灰烬,田野间不时可以看到倒毙的尸体,官道上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一派破败景象。 赵构看着两岸的景象,皱眉道:“王统制,你说这两岸,是不是有盗匪山贼,否则如何会有如此多的难民。” 赵构一声“统制”,成功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王渊心里一热,感觉赵构心里还有自己。 “多谢殿下念旧。” 王渊满面笑容道:“前面的斥候来报,说是汴河这一段还算太平,但是到了淮河及楚州一段,则是悍匪李成的势力范围。不过,有我们护卫大军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王渊自视过高。这些江湖上的盗贼,虽然听起来厉害,但不过是土鸡瓦犬,一触即溃。 赵构点点头道:“那这一路上,可就多亏你了。没事的话,上船来饮杯茶,叙叙旧。” 王渊连连点头。赵构笑容满面,告辞回了舱房。 这位王渊,赵构在河北建大元帅府时,此人曾是他的前军统制,二人交情不错。想不到如今,王渊是这趟朝廷南迁的护卫将领了。 也许,此人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071章 悍匪 应天府南城墙上,张俊在一众官员的陪伴之下,看着汴河上庞大的南去船队,眉头不展,似有所思。 “父亲,朝廷南迁,扈从军马上万,光是岸上的马军就有好几千人,兵强马壮,沿途可以无忧矣。” 张俊的三子张子颜,看到南去的大军,羡慕地说道。 南迁船队到了南京应天府,南京留守张俊亲自安排接送,并送上一应补给物品,恭请圣安。 赵佶在城中住了一夜,其他人照旧在船上留宿。第二日一早,众人才登船离开,继续南下。 “朝廷南迁,也没让父亲一路护驾。如今咱们待在这应天府,北面是番兵,东面是山东的刘豫,不容乐观啊。” 张俊的次子张子厚忧心忡忡,为父亲打抱不平。在他们看来,父亲久经沙场,谨慎持重,岂是朝中这些昏聩无能的武将们可比。 “若不是朝廷起了变故,朝廷南迁,父亲早已经是一方诸侯,又怎会是这小小的南京留守?” 张子颜愤愤不平,为父亲叫起屈来。 不过远离河东,倒也安逸许多,不像太原城那样,整日里金戈之声不绝,现刻不得安宁。 “三哥,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免得爹爹心里不痛快。” 张子厚看父亲面沉似水,轻轻在弟弟耳边说道,张子厚赶紧闭上了嘴巴。 “王渊垂垂老矣,刘光世昏聩无能,苗傅久在禁中,焉知江湖之事。” 张俊看着向南而去的船只,眉头紧皱,声音随即大了起来。 “和议已成,番子不会作祟。沿运河一路向南,永城、宿州、直到泗州,尚在朝廷大军控制之下。但是进了两淮,可就是各路盗匪和刘豫部下出没之地。” 从泗州到楚州,是泗水、淮水、汴河交汇处,也就是后世的洪泽湖水域,此处地形复杂,盗匪众多,乃是几方势力交汇之所。 “父亲是担心朝廷的船队遭到袭击?” 张子厚跟随父亲日久,很快便领会了父亲的意思。 “郓王赵楷和康王赵构统领防御,两人都在宫中长大,又如何知晓军旅之事和世间之事。” 张俊面色凝重,自担任南京留守以来,运河两岸的风土民情,他可算是颇有领悟。 山东的刘豫控制两淮,纵横两淮的悍匪李成拥兵数上万,宿迁一带的张遇人兵强马壮,各路盘踞势力布满了运河两岸。这些人可不管你朝廷不朝廷,一旦碰到了,恐怕要掳掠一番。 人吃人的乱世,谁管你是不是官家皇子,只要有粮食,有金银财宝,有利益,有女人,什么样的事情他们不敢干。 张俊猛然抬起头来,对儿子们说道。 “二郎、四郎,你二人带上几艘战船,一路保护朝廷船只。为父会带领水师的其余船只在泗州驻扎。一旦有敌情,马上向为父禀报!” 张子厚看父亲说的郑重,和弟弟点头称是,纷纷离开。 张俊吐了口气。只要有一丝潜在的机会,就要毫不犹豫地紧紧抓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 赵佶的舱房之内,赵楷和赵构正在向赵佶禀报南下事宜。 “陛下,刘光世带领马军在运河两岸巡查,负责岸上的安全。苗傅和臣带领水师在前,王渊和康王护住船队后翼,警戒不成问题。” 赵楷侃侃而谈,条理清楚,语气淡然。 “陛下,等到了楚州和扬州,船队会休整一下 。江宁府那边,工部和匠作监已经安排了人前去修葺一新,等陛下到时,一切都会准备妥当。” “郓王、康王,你们兄弟两个费心了,都下去歇息吧。” 赵佶轻轻点了点头,一路上有郓王赵楷和九子赵构统筹协调,一切都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无需他费心。 三子才华横溢,文采出众,九子文采略逊,却是文武双全。二人不分伯仲,但在行军打仗,开疆扩土上,却都是乏善可陈,开拓不足。 倒是那个幽禁的大儿子,自小自己就不待见,被逼无奈当了帝王,却又被自己轻而易举给推了下去。 大儿子虽然优柔寡断,但这几年已经大为改观。经历过破城破国之煎熬,行为上已经成熟许多。 皇孙赵谌也是聪明伶俐,少年老成,只是木已成舟,他总不能再把皇孙推上皇位,自己打自己的脸。 赵佶走上了船头,看了一眼远处赵桓的船只。木已成舟,他也不可能重新扶大儿子和皇孙上位,只能是且行且看了。 夜幕低垂,一艘艘大船停泊在淮阴磨盘口,这里已经是淮河河道,乃是泗水和淮水交汇处。夜已深,船上的人都已经陷入沉睡中,只有船头一盏盏的灯笼发出微弱的亮光。 “这么多的船只,水位压得这么低,上面肯定有不少金银财宝!” 靠岸的一片树林中,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低声说道,眼神中都是贪婪。 “仔细记下船只数量,回去向大哥禀报,这可是个大肥羊!” 一群黑衣劲装的汉子,手里拿着刀剑,人人身手敏捷,从树林间纷纷现身,就如鬼魅一般。 另外一个黑衣人迟疑道:“这可是大宋朝廷的船只,这一动手,就是和朝廷翻脸,是不是有些冒险?” “你这厮,怕个甚!” 带头的黑衣人轻蔑道:“就大宋朝廷这些鸟人,又怕个甚!连两河都割让给了番子,都是些软蛋。你们在这守着,我回去禀报。” 带头的黑衣人统计好了数量,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开。剩下的几个黑衣汉子们悄然隐藏起来,和漆黑的树林混为一体。 天色麻麻亮亮,运河上浮起一层雾气,船只隐隐约约,靠在岸边。船上的众人还沉浸在一片睡眠中。 淮河北岸磨盘口,大量手持刀枪的汉子,密密麻麻,漫山遍野,正弯着身子,向岸边的船只蹑手蹑脚地潜来。 看着庞大的船只队伍,李成不由得咽了口唾液。若是一击得手,不知有多少好处。 有些帐篷搭在了河岸边,紧靠着船只。显然船上之人觉得睡在船上不舒服,而将休憩之所安排在了岸上。 “直娘贼的还挺会享受!” 李成嘴里轻轻骂了一声。 南岸边的高矮树木上,拴着一匹匹溜光水滑的高头大马,到处都是,粗粗看去,也有两三千匹。 李成心里怦怦直跳。若是把这些战马都夺了,自己也能建起一支像样的马军,纵横两淮。 对方的军士似乎颇为精锐,光是那两三千威风凛凛的骑兵,恐怕就不好对付。 “兄弟们,先解决北岸的骑兵,南岸的骑兵一时没法过来,然后抢劫战马和船只。” 李成低声吩咐,一众盗匪都是兴奋异常,纷纷摩拳擦掌,轻轻向船只靠去。 赵桓起的很早,他来到船头上,早晨新鲜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他伸了个懒腰,向着岸边看去。 目光所及 ,岸上密密麻麻全是面目狰狞的盗匪,赵桓不由得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支羽箭呼啸而来,正中他的肩膀。 赵桓一个不慎,从船头直接掉入了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射!” 李成并不知道,被自己射落入水的是大宋的皇子,眼看已经暴露,先下手为强,他一声大喝,站起身来。 李成身后上百的弓箭射手一起放箭,对准了岸边火堆旁犹自酣睡的宋兵们射去。 盗匪们箭如雨下,连绵不断,南岸边的宋军纷纷惊醒过来,却已经被射翻了许多。 “杀官军!” 李成大吼一声,带领着无穷无尽的盗匪们,向着南岸边的船只而去。 被射倒了不少,宋兵们这才反映了过来,听到岸边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他们直接奔向战马,胯上之后,打马就逃。 岸边和船上手无寸铁的宫人和大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宋兵们只顾逃窜,瞧都不瞧他们一眼,还没有搏杀,就已经溃散了。 “弟兄们,宋兵都是些窝囊废软蛋,冲上去,杀了他们!” 李成大声呐喊,土匪们狂呼乱叫着,向着河上的船只冲了上来。船夫们大惊失色,赶紧纷纷划船,向河中拼命划去。 两只夺路而逃的船只狠狠撞在一起,一只在河面上打转,另外一艘则被撞得偏离了航向,直向岸边而去。 土匪们大喜过望,纷纷淌过低水区,一个个爬上了船只,和船上的宋兵交起手来。 看到为数不多的宋兵冲了过来,李成面色变得狰狞,挥挥手,一大群土匪嗷嗷叫着迎了上去。 土匪们冲散了眼前的宋兵,一伙匪兵冲上了赵桓的船头,横冲直撞,大肆杀戮之下,船上的人纷纷向河中跳去。 “爹爹!” 看到父亲赵桓在河中挣扎,赵谌心急如焚,一下子跳入了河中,伸手去救父亲。 朱皇后和一干女眷被冲上来的匪兵冲散,纷纷落入了河中,船只周围的水中一片狼藉,全是落水呼叫的人群。 “救命啊,救命!” 朱皇后喊了几声,精疲力竭,连续灌了几口水以后,手脚再也使不上力,慢慢从河面上沉了下去。 赵桓和赵谌父子二人,藏在尸体下面,趁着无人注意,随水漂到了岸边的水草深处。 “蓬!蓬!” 几门火炮一起开炮,打向岸边,匪徒们倒下一片,其余的心惊肉跳,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直娘贼的都给老子起来,向前冲!” “射死这些狗日的!” 李成一马当先,带领旁边的弓箭手们,不断射箭,船上的炮手一个个被射翻,损失惨重,很快就做鸟兽散。 秦桧昨晚和耿南仲等人畅谈良久,又喝了一些酒,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听到外面的嘈杂声,秦桧猛然睁开了眼睛,从铺着锦被的木板上,一下子爬了起来。 “官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旁边的浑家王氏也被外面的声惊醒,她坐了起来,脸色苍白。 本来好好地睡在船上,要安全的多,她非要附庸风雅,体验一下淮阴的风土人情,住在岸上,又一夜折腾,晚睡不起,结果让土匪们来了个适逢其会。 “娘子,你先呆在帐篷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秦桧钻出了帐篷,向前几步,踏上了前面的一处高地,向着四周看去。 072章 黄粱梦 目光所及,秦桧目瞪口呆,满山遍野尽是挥舞刀枪、凶神恶煞、咆哮而来的盗匪,近在咫尺。 土匪也看见了站在高坡上的秦桧,众人纷纷张弓搭箭,羽箭齐发,向着秦桧的身处之地射来。 羽箭呼啸而来,两名卫士被射翻在地,几个卫士拉着秦桧滚入草丛。他们仓皇爬起来,架着脸色灰白的秦桧,撒腿就向河边的船上奔去。 “我家娘子还在帐篷里面,我要回去救她!” 跑了一段,秦桧才猛然醒悟过来,大声叫了起来。 “秦相公,顾不上了,盗匪已经冲上来了!” 秦桧向后看去,匪徒们已经接近了帐篷。他看见王氏跑了出来,想要逃离,却被几个土匪抓住,拖回了帐篷。 “相公救我!” 秦桧听见王氏的尖叫声,他心惊肉跳,腿脚酸软。土匪们距离秦桧已经不远,若不是河边的地势高低不一,以秦桧和匪徒的距离,只怕一番箭雨之下,秦桧早已做了箭下亡魂。 卫士们架着秦桧舍命奔跑,涉水上了一艘大船,水手们手忙脚乱,拼命划桨,船只很快离开岸边,向河中心滑去。 “娘子,为夫对不起你啊!” 秦桧半身湿透,他站在船舱甲板上,看着岸边的帐篷越来越远,捶胸顿足,难以自已。 赵多福躲在船舱里边,在卫士的保护下,船只顺流而去。目光所及,岸边的一间帐篷里面,一群盗匪正在向一名被剥光了上身的女子施暴。 赵多福看得清楚,那女子正是秦桧的夫人王氏。 “快,把船划过去,击退盗匪,把秦夫人救上来!” 尽管王松和秦桧势不两立,赵多福还是心软,催促着身旁的卫士。 卫士看着两岸无数嗷嗷叫的土匪,面露难色。 “公主,盗匪人数太多,咱们要是过去,恐怕船上的人都要遭殃!” 赵多福打量船上的卫士,人人都是脸色煞白,女子们都更是瑟瑟发抖,眼含泪花,缩成一团。 “公主,你可要三思啊,不要为了救一人,把全船的人都搭进去!” 黄秠赶紧上前劝道。就这点人还想去救人,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赵多福轻轻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黄秠赶紧催促着船夫,快速划船而去。 匪徒的攻势很猛,他们很快冲上了岸边的数艘船只,开始砍杀抢掠,夺取上面如山的财宝。 震天的喊杀声,让赵佶惊醒了过来。放眼看去,土匪们的亡命攻击令他心惊胆战,船上的侍卫们操纵着火炮,对着匪徒们一通乱轰,趁着匪徒们趴下躲避的功夫,侍卫们保护着赵佶等人,船只快速向下游而去。 赵佶毕竟一国之君,浮浮沉沉,心思还算稳重,他看了看周围的船只,沉声问道:“皇子们都出来了吗?” 曹勋在外面查看了一番,这才回来禀报。 “陛下,只有康王和大殿下的船只没有跟上,其他的皇子和大臣都是无恙。” 赵佶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河面,看到前方飞速离去的一艘大船,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曹勋向前看去,郓王赵楷的船只上,赵楷大声呐喊,满面惊慌,船上似乎有耿南仲、唐恪几名大臣,还有一些皇亲国戚,个个都是脸色煞白,惊恐万状。 “曹勋,设法去救康王和大殿下,一定要把他们救回来!” 赵佶心中焦急,面上却是甚为镇定。 “陛 下,盗匪正在追赶,只有先到达安全地面,才能派人前去追查。” 赵佶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眯上了眼睛,再也不开口。 “王渊,救我!” 眼看着左右的卫士在和土匪的搏斗中不停倒下,赵构向旁边正欲逃离的船只大声喊道。 “邦邦”,几只铁构甩了过来,挂在了赵构的大船之上,两船迅速靠近。王渊带着一队卫士跳上了船只,一阵砍杀,击退了冲上船来的盗匪,他们护卫着赵构,撤上了自己的船只。 土匪们想要抢过来,卫士们弓矢齐发,匪徒们被射倒一片,其余的赶紧趴了下来。 “赶快开船!” 王渊大声喊道,两艘船只很快分开,王渊护着惊魂未定的赵构,向着下游而去。 后面的战船上土匪们乱成一团,开始寻找船桨,准备再行追赶。 “王统制,多谢你了!” “殿下没事就好!” 王渊和赵构都是喘息不止,卫士们虎视眈眈,保护好赵构,船只迅速划入了河中心,顺流向前而去。 河面上,到处都是落水的禁军和宫人,王公大臣,皇室妃嫔也在其中,狼狈不堪。看到母亲韦氏也在其中,赵构赶紧命卫士前去营救,顺便救了沿途落水的几个妃嫔和皇室子弟。 “抢个屁呀,赶紧开船,给我追上前面的船只,上面金银财宝多的是!” 看着船上抢得大快朵颐的土匪们,李成暴跳如雷。都是自己的船只了,还有什么可抢的。前面的几艘大船沉重异常,那才是肥羊。 李成治军严苛,正在抢夺财物的土匪们如梦初醒,他们纷纷停止了抢夺,开始操纵起船只,向着前面逃离的宋军大船追去。 赵桓脸色苍白,和儿子躲在岸边的水草丛里,一动不动,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过去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感觉到周围都寂静了下来,看到左右无人,父子二人偷偷爬上了岸,在深可及胸的杂草中边躲边跑,向着不远处茂密的树林跑去。 赵桓父子离开不久,张俊就指挥着战船追了上来,沿途救起了不少落水的王公大臣,宫女妃嫔。 李成带着众人驾船向前追去,没有多久,碰上宋军前来护航的船只,后面也有张俊的宋军水师船只赶到,李成只有悻悻离去。 张俊也不敢追赶。李成军声势好大,南岸的部卒更是密密麻麻,一望无边。 李成带一众土匪回到袭击原地,打扫战场,发现抢下来的物资如山,金银珠宝不少,都是大喜过望,一番抢掠之下,纷纷满载而归。 “陛下,臣派人回去追查,没有发现大殿下和皇孙的踪迹,朱皇后的尸身找到了,大殿下和皇孙想来是凶多吉少。” 丢了十几艘大船,其余的船只在楚州停下,涟水军的海师将领,还有前来护驾的张俊父子带领水师在旁保护,所有的人心才安定了下来。 “没有看到尸身,怎么会是凶多吉少?你们这些废物,快快前去查找!” 船上响起了赵佶暴跳如雷的怒喝声,其它船上的人纷纷大惊失色,人人都是闭口不言,不敢再说一句话。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人去找!” 随着怒吼声传来,一个个禁军将领满头大汗、慌慌张张地跑出了舱房,驾驶着船只,快速离开。 赵楷低声说道:“陛下,发生此等事情,皆是意外,还请陛下不要伤心过甚,伤了身子。” 赵佶冷冷地看着赵楷, 眼睛慢慢地瞪大了起来。 “三哥儿,逃离之时,你的船只遥遥领先,你可真是眼疾手快啊!” 赵楷脸上一红,随即回道。 “陛下,事发突然,河面上也看不清楚,河边的骑兵一触即散,臣只有催促船工,开船离开,以免落入盗匪之手。臣考虑不周,还请陛下责罚。” 这些日子下来,他的表现,太上皇都看在眼里。只要他小心侍奉好道君皇帝,这大宋君王的宝座,将来还不是他的,即便是只有半壁江山。 如今赵桓失势,剩下的所有皇子中,自己年纪最长,道君皇帝最喜欢的也是自己。耿南仲也劝他要勤勉尽责,能者多劳,多做些事情,以换得道君皇帝更大的信任。 现在想起来,走狗飞鹰,求田问舍,混迹瓦舍,这些事情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一旦大权在握,君临天下,为所欲为,那又是何等的气概和享受。 谁知道勤勤恳恳之际,却发生了如此之事,又正好被父亲抓住了马脚。 “陛下,臣的内子王氏也被匪人所掳掠,还望陛下发兵,救回贱内!” 秦桧进来,放声大哭,惹得赵佶的心里更加烦躁。 “秦中丞,你先站起来吧,朕已派人去泗州经办此事。不止是你的妻子王氏,还有大殿下和皇长孙,他们都是生死未知。你稍安勿躁,先回去吧。” “陛下,要不是九哥,臣妾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桧刚刚垂头丧气离开,惊魂未定的韦氏眼睛一转,立刻哭了起来。 “陛下,要不是康王和王渊,臣妾等再也见不到你了!” “陛下,臣等都是九死一生,若是没有张俊前来营救,臣等早已成了刀底冤魂!” 旁边,一大批被救的妃嫔和皇室子弟一起上前跪下,大声哭喊了起来。 “都不要哭哭啼啼的了。朕已经派人去了泗州追查此事,相信很快就有眉目。” 赵佶皱了皱眉头,摆摆手说道:“把应天府留守张俊父子唤进来。” 张俊带领两个儿子进来,看到赵佶,赶紧单膝跪下道:“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责罚。” 赵佶点了点头,欣慰道:“张俊,你忠心耿耿,前来护驾,朕心甚慰。朝廷有你们这些忠臣良将,朕也就放心了。” 张俊赶紧回道:“陛下,臣只有水师战船六艘,未能救回所有人等,还请陛下恕臣无罪。” 赵佶微微点了点头。张俊毫不贪功,一心公用,对朝廷忠心耿耿,值此国破家亡之际,这样的忠义之人,倒是可以重用。 “张俊,就让你的两个儿子随朕南下,各任右奉议郎和右宣教郎,直敷文阁。你先回南京驻守,恪尽职守,朕日后必有重用!” 张俊满心欢喜,赶紧跪下,磕头谢恩,告辞离去。 赵佶看了看屋外疲惫不堪、尤自劝慰众人的赵构,再看看屋里弃众逃离、垂头丧气的赵楷,嘴里面冷冷哼了一声。 “如此胆小怕事,弃众而逃,朕又如何把这偌大的江山交付于你!” 赵佶面色铁青,拂袖而去。赵楷呆若木鸡,茫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宋建炎元年6月28日,大宋皇室南迁途中,废帝赵桓及皇子赵谌不知所踪,嫔妃朱氏,女儿柔嘉公主落水溺命,只留下三岁的皇孙赵谨,当时没在船上,侥幸逃过一劫。 道君皇帝赵佶哀痛之下,一病不起。所有政务均暂由皇九子康王赵构监管。 073章 希望 “朝廷已经南迁了!” 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正堂,作为如今大名府留守的最高军方将领,接到大宋朝廷已经南迁的消息,岳飞面色苍白,呆若木鸡。 岳飞大约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落到今日这般尴尬的境界。 从曾经的踌躇满志、雄心万丈到归于平稳平淡,再到如今的进退两难、欲去还留,一切都来的如梦幻一般,破灭了终归于残酷的现实。 回到东京城,难道眼睁睁看着河北之地沦于女真人的铁骑之下,百姓流离失所,颠沛流离? 岳飞曾经有过幻想,希望这只是朝廷的一时头热,就像靖康元年一样,朝廷下旨割让了北方三镇,最后还不是又收回了成命。 “河北之地尺寸不可弃,今一举足,此地非我有,他日欲复取之,非捐数十万众不可得也。朝廷如此做派,非但大名府付于金人之手,就连东京城也尽失北地屏障。河北危矣,大宋危矣,天下危矣。” 岳飞喃喃自语,眼神呆滞,两行热泪簌簌而落。 “鹏举,圣命不可违。若是滞留,形同叛逆,还是早些离开,南下就是。” 陈广站在堂下,双眼深陷,面容消瘦。他周围的一众军官,人人都是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岳飞抬起头来,神情黯然。 河北之地沦陷。中原之地恐怕也会朝不保夕。难道朝廷真的要一退再退,居于淮水或长江以南? 大名府,守城的士卒不到三万,除了五六千原来忠义军的老兵,其他的都是地方厢军和乡兵。要想抗击金人,恐怕难上加难 张浚已经带领一部分将士官吏先期离开,岳飞则是殿后,率领剩余的将士和家眷离开。 金人豺狼属性,自己若是带军撤离了大名府,不知金人怎样对付城内的士卒和三四十万的百姓? 若是凭城据守,守上两三个月,恐怕不成问题。只是如此一来,他如何向朝廷交代。孤军悬于河北之地,若没有南来的粮草,迟早会被金人攻陷。 此时离开,或许还可以救一部分百姓。若是金人破城,死伤何止数十万。 两河已是千疮百孔,糜烂不堪。金人肆虐山东之地,已经濒临京畿。大宋官军孱弱,金人很怕是很快就会攻略两淮。 区区一个北京大名府,又如何抵挡女真人千军万马、四面八方的围攻? “五哥,到底怎么打算,你得拿个主意!” 徐庆还不死心,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希望岳飞能回心转意,就地割据。 “王贵,和金人已经谈妥了吧,他们是不是答应善待城中的百姓?” 岳飞没有回答徐庆,而是转向一旁的王贵。 “五哥,完颜宗辅已经答应了,只要城中的百姓不反抗,他绝不会伤害任何人。五哥尽可以放心。” “五哥,大丈夫择势而动,所谓时势造就英雄,一旦错过,恐会后悔莫及。两河之地,豪杰众多,大名府城内,士卒用命,众志成城。时不再来,机不可得。五哥,你可要三思啊。” “你这厮,休得再胡言乱语!” 岳飞决然打断了徐庆的话头,厉声呵斥道: “我岳飞生是大宋的子民,死乃大宋的鬼魂!这是朝廷的旨意,我又焉能不从。难道你非要我一意孤行,做个不忠不 义之徒!” 徐庆等人不再言语,岳飞朗声说道: “马上下去整顿队伍,安排好家眷车辆。明日一早于城西集结,经由朝廷漕运司的船只安排,从水路离开。” 众人离开,岳飞一人独自在堂上枯坐,愁眉不展。 “岳统制,船只早已安排妥当,明日一早,你的部下便可登船离开。” 河北路转运使郭永走了进来,向岳飞说了一句,随即在一旁坐下。 “岳统制,这大名府城中,可是有三四十万的大宋百姓,你就忍心丢下他们?金人凶残暴虐,若是进入城中,百姓又不知要死伤几何,岳统制就忍心离去吗?若是守城,以岳统制的能力,必可守上个一年半载。难道就不能为百姓而舍一人之私吗?到时候豪杰来投,三军用命,大名府必可固若金汤,不沦于金人之手,岳统制又为何不留下来呢?” 郭永连珠炮般的近乎毫不留情的诘问,岳飞面色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朝廷已经下了旨意,若是据城而守就是抗旨。若是交出了城池,金人凶残,城中百姓的境遇可想而知。 若是据城而守,一旦秋后算账,朝廷追究下来,谁又来担这责任? “不知殿帅作何打算,是要和在下一起南下吗?” “郭某本就出生在这大名府,亲朋好友都在此地,又如何会舍之而去?岳统制一旦离去,本官会带领剩下的人马继续死守。就是死,也要死在这桑梓之地。” 岳飞脸色苍白,肃拜道:“殿帅忠肝义胆、大仁大勇,岳某佩服之至!” “岳统制,有人递来书信,说是你的故人。” 士卒进来,呈上书信一封。 岳飞狐疑不已,打开书信,看了几行,满头大汗,如遭雷击。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相公,和你相比,我岳飞自惭形秽啊!” 岳云轻轻走了进来,他怯怯地问道:“爹,听说王相公还活着,这是真的吗?” 岳飞一愣,随即笑道:“云哥儿,你怎么知道啊,看来你什么都听到了。” 见平日里沉默寡言、不怒自威的父亲眉飞色舞,岳云便大起了胆。 “爹,依孩儿之见,爹不如留下来,和王相公一起镇守河北,对抗金人。官家连河北河东都不要了,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爹爹又何必为他们卖命?” 岳飞心中一震,看了看儿子,摇了摇头,正色道:“云哥儿,忠君报国,替朝廷分忧,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金人暴虐,朝廷也是没有办法。以后若是有机会,朝廷一定会北上,恢复失地,解救百姓。” 看到父亲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岳云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他倒是想让父亲和王松一起,杀杀金人的威风。 前院响起了一阵响声,王贵等人推门进来。 王贵一见面,就急着问道:“五哥,听说忠义军的使者来了,是也不是?听说那王松还活着,此事可是当真?” 徐庆摇了摇头,黯然道:“五哥,你可是错过了大好机会。王相公一回来,两河又要风起云涌了。” 王松出现,想要推岳飞自立割据,已是不太可能。徐庆的心思,也完全落空,难怪他神色黯然。 陈广苦笑道:“张浚南下,咱们又要归于宗泽帐下,来来去去,还不如当初王 相公手下舒服。这可真是一场空啊!” 赵邦杰上前,抱了抱拳,轻声道: “岳都统,既然王相公回来,咱们就呆在这大名府,和番子血战一番,你看如何?” 他和马扩乃是至交,二人一起投的王松。王松回来,马扩肯定追随左右,他好像没有理由离开。 房中众将面色各异,人人各有心思。 岳飞看众将表情不一,暗暗心惊。看来今天晚上,很多人又要度过一个无眠之夜了。 “这是王相公给在下的亲笔书信?” 郭永一脸惊诧,颤抖着手,打开了书信。 “王相公知道郭提刑忠义炳勇,不避权贵。郭提刑又是转运使,掌握河上百艘船只的调度之权。王相公特差小人,前来拜会郭提刑,共商大计,对抗金人。” 郭永收起书信,心里莫名一阵骄傲。 说起来,他和王松的经历相似。二人都是武人,只不过他是靠着祖上的福荫入职。他也是博览群书,博古通今,自诩博才,素看不起朝中的士大夫一族。 而王松也是如此,寒门出身,却能七步赋诗,“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样的情操,也是说到了他心里去,让他颇有知己之感。 岂不知,王松知道他,乃是历史上此人苦守大名府,誓不降金,最后家族全被金人杀死,而他也被金人断手而死。 他死后,即便是和他一向不和的人,也是痛哭流泣。相互争着为他抬棺埋葬。这样的忠烈之士,自然不会降金,绝对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前次王相公解救大名府,却未曾进城,本官引为憾事。” 郭永遗憾道:“还麻烦二位告知,相公究竟有何打算,在下一定竭尽全力,绝不推诿!” 若是王松击退金人,解救大名府,他也算是死而无憾,对得起河北父老了。王松驻守大名府,河北便有了希望。 使者轻轻一笑,低声道:“郭殿帅掌握漕运船只,女真人临河安营扎寨,相公想要借助水上之力,水陆齐举,一举攻克女真大营!” 女真人南下攻城拔寨,唯一还算通畅的就是这运河、黄河水路。女真人在河北并没有多少船只,和大名府的两百多艘漕船比起来,实力远远不及。 郭永大喜道:“计划如何,还请尊驾一一告知,我二人也可参详细究,查漏补缺,不负王相公所托!” 董先房中,牛通和张胜等人对望一眼,众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狂喜。 王松要来大名府了! 就像沙漠中饥渴难耐的人们找到了一片绿洲、饥肠辘辘的发现了一锅热饭、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发现了无尽的财宝、矮矬穷一天同时娶了几个白富美一样,牛通、董先和张胜几人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相公前来,岳飞总会留下吧?” 牛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可难说!不要忘了,岳都统的背上,可是刻着“尽忠报国”四个字,这“国”,可是大宋朝廷。”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摇头叹息。 很快,几个人又振奋了起来。 “王相公挥兵前来,这大名府,就是我忠义军的了!” “不但大名府,这两河都是咱们的了!” 074章 定策 乌云盖顶,天地间闷热难当。随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斗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大雨如注,地上很快形成了无数条小河,任意流淌。雨点打在地上的水窝处,溅起无数水花。 王松让人支起了窗户,任凭雨点随着狂风,一阵一阵地落进来,打湿了靠窗的地面。这些日子,他可是热惨了。 为了潜移默化,在军中推行与卒同乐,他吃穿住行,从来不搞特殊化。就像这屋中,也没有任何的冰块和水冷物品。 至于吃饭,他也从来都是和士卒一起排队、等待、吃一样的饭食。 吃饭还好说,没有空调和风扇,这样的酷热天气,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虽然他也习惯了下来,但却实在是太过辛苦了些。 想想那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人人都是冰室冷饮凉西瓜,身子舒服骨头软,他只能隔空羡慕了。 没有降温措施,王松只有拿了个蒲扇,狠劲地自摇。 建隆三年,宋太祖置冰井务,隶属皇城司。官方设冰井务一职,专管窖冰一事。设监官一人,以内侍充任。夏日暑热,冬日结冰,故冬季藏纳冰块于冰窖以供来夏使用。冰井务的藏冰专供王公贵族,同时也做赏赐使用。 民间用冰,需要到集市上去采购。商贩们冬天制作,在糖水中加入一些果汁,果胶,利用天气,使之成冰,放入地窖贮藏。等到售卖时,还会将其雕刻成各种样式。这种冰雪类似于后世的冰棍、冰激凌,是夏天的绝佳饮食。 王松还没有落脚处,百事待兴,正事还忙不过来,自然不可能去搞这些“奢华”之事。 门窗大开,温度很快降了下来。王松站在了门口,向着院中望去。 大雨磅礴,院子里面很快就成了一片水洼。四周的回廊上,卫士们一个个站得笔直,也在感受着大雨带来的凉爽。 李若虚站在王松一旁,静静地感受着这大自然的力量。 前几日,他还在金人的牢房里面等死。现在,他摇身一变,却成了忠义军的座上客,左右义军的运筹赞画。回想起来,一切都跟梦幻一般。 对于忠义军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有所耳闻,大多时候也只是有些好奇,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训练有素、杀敌无数,对于这些传闻,他只会轻轻地嗤之以鼻,并不会拿它当真。 女真铁骑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当者辄破。他还没有见过哪支宋军,有如此强大的战力,尤其和金人野战。 直到对方攻克了邯郸城,接着又大破金人,阵斩胡酋完颜阇母的首级,他才意识到,对方不仅能打硬仗,而且愿意去打,可谓强硬血性到了骨子里。 只凭对方敢把女真人的首级砍下来,在洺州城的废墟上摆成“京观”,便可知忠义军的抗金决心,那是真真实实的“汉贼不两立”。 忠义军训练严苛,军纪严苛,但又赏罚分明,所到之处,真可以说是秋毫无犯,这也是他最为欣赏的地方。 不说别的,单单是不扰民,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又有多少虎狼之师能够做到? 高顺之陷阵营、李世民之玄甲军、谢玄之北府军也不过如此! 这样一支铁军,听说两河有不下六七万之众,顿也让他心跳加速。 对于年过四旬、自小修身养性的李若虚来说的,富贵利禄,他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他需要的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在历史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得我之小者,散 而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为山川”。 大丈夫平生之志,不在温饱、求田问舍,而当志存高远,胸怀家国天下。 王松礼贤下士,把没有任何功名的他推上高位,以国士待之,他自然是感恩图报,以效犬马之劳了。 “大名府南地屏障,北地重镇,城高堑深,依大河之险,百姓三四十万,辎重粮草无数,绝不可以丢给金人,可做根据,以图燕云!” 这也是他担任幕僚以来,提出的第一个建议。 一旦占据了大名府,河北负隅坚守的宋军,以及河北民众,就有了主心骨,和河北的抗金大局息息相关。 加上忠义军控制的河东太原府,忠义军便可以在河东、河北连成一片,影响整个黄河以北地区。 女真人的地盘虽大,但都是北方苦寒之地。若是从地物产上来说,又如何比得上两河的富饶! “若我军占据大名府,和太原城南北互映,再图燕云,金人南下无聚集之地,凭塞外苦寒之地想要攻克中原,可谓自不量力,痴人说梦。” 李若虚看着窗外的大雨,言辞慷慨有力。 若不是这一场不期而遇的连绵大雨,使得进攻大名府的计划搁置了下来,说不定忠义军已经兵临大名府城下了。 忠义军能和金人抗野战,靠的就是犀利的火器和军纪。天公不作美,进攻的计划自然就搁置了下来。 “李公,大名府那边,有没有金人的消息,有没有传来郭提刑的消息?” “回相公,郭殿帅已经派人过来,随同的还有百艘小船,加上“磻阳务”的造船,有200艘之多。舢板小船在运河上来往方便,反而要比大船迅捷快速的多。” “至于女真人,因为河流暴涨,土地泥泞,女真人都是守在大营里面,没有出去掳掠四乡。女真人的主帅乃是金国的三太子完颜宗辅,估计也是等占据了大名府以后,再行对我军进行攻击。” 王松点了点头。“磻阳务”这几年一直在造船,供应河北河东,虽然船只的规模不大,但是数量却不少。 完颜宗辅,女真名讹里朵,完颜阿骨打的三子,此次金人南下的统帅。看来前方士卒侦察回的信息没有什么错误。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此贼留下。 完颜阿骨打的大儿子完颜宗干为金国的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宰相的位置,仅次于皇帝和皇储。不过此人长期坐镇中枢,鲜有带兵的机会。 完颜阿骨打的二子完颜宗望,在他的一种指示中最为聪慧,前年东京城外一场大战,早已经重伤病死。 此次南征,东路军的统帅完颜宗弼,乃是完颜阿骨打的四子,历史上众人称其为四太子,也就是历史上的金兀术。他一路摧城拔寨,把两淮地区搅得是鸡犬不宁,京东东路、京东西路都已经处在了金人的控制之下。 大名府的这位完颜宗辅,乃是完颜阿骨打的三子,乃是金军此次南下的中路军统帅。看来金人的目标也是十分明确,攻下大名府,作为进军河南和湖广的基地,再伺机南下,攻略江南。 只可惜赵佶朝廷昏庸之极,以为割让了两河之地,金人就会罢手,岂不知欲壑难平,与虎谋皮,终被虎噬。 “相公,如今京东西路、京东东路都已经处在金人的控制之下,我军与淮南、甚至江南的连接,都被中断。一旦漕运受阻,河北的粮草供应就会入不敷出。我军会被金人前后夹击,如此不用数月,粮草匮乏,不攻自溃。”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眼就看到了漕运上来。也许经过长年累月的观积累和亲身经历,王松也能看出来。不过他来这个时代的时间还太短,思维方式和看事物的角度,和当代人还是格格不入。 “李公,依你之见,却该如何?” 王松端起了一杯茶,轻声问道。 茶香袅袅,正可以 李若虚深深吸了一口气,肃拜道:“若想解决漕运之事,莫若建一支水军,纵横河北、江淮之地。一来可以畅通漕运,二来可以弥补我军步卒机动能力的不足。” 王松点点头,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军,自然可以顺着运河一路南下,即便是直入江南也是没有问题。 “只是……” 王松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敲着脑袋,低声道:“李公,只是这河北之地,运河之上都是漕船,战船不是南下撤走,就是腐烂不堪。要建水师,还得另寻他法。” “相公,“磻阳务”是河北木材产地,只能造一些小型的结构简单的舟楫。大船制造不易,只能买进。若是要买大船,必须从南方的明州、广州、泉州、赣州、吉州等地购进。” 北宋的官营船厂,主要产有纲船(漕运船)、座船(客船)、战船、马船(运兵船)各类,供官府自用。北宋以纲船为主。南宋因为运河漕运锐减,纲船产量下降;战船的产量提高。 宋朝官营船场分布很广。北宋真宗末年,纲船年产量为2,916艘,其中江西路赣州、吉州计1,130艘,比例最大。至北宋后期,两浙路温州和明州跃居第一,年产各600艘,而江西路与湖南路的虔、吉、潭、衡四州共723艘。 至于私营船厂,福建沿海的四个州、军都有。官府一不生产商船,二不经营海外贸易,所以海船都由私营船厂制造。 王松若要建立水师,也只能从南方买进了。 “相公也不必心忧,只要打通了漕运,恢复了海路,船只的事情自然可解。” 李若虚的话,让王松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跟着笑了起来。 打通了漕运,忠义军的势力范围就要抵达淮河两岸,势必会与大宋朝廷接壤,也会和金人正面碰撞,一场大规模的正面战事不可避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漕运畅通,商路无碍,不需相公费心,富商巨贾自会把船只运到河北。运河、黄河之上,运丁、水手颇多,想要建立水军,只要银两充足即可。” 李若虚说完,王松轻轻坐回了椅子上。归根结底,还是要有足够的银钱才是。 在此之前,必须得一都城作为据点。太原城太过偏北,邯郸作为举起义旗的根据地,未免太过狭僻。如此看来,招纳群雄,呼唤民众,竖起抗金的大旗,眼前的大名府再也合适不过。 李若虚的建议,和王松不谋而合,也让他坚定了信心。 大名府,于公于私,都不能给了金人。 王松正想的入神,屋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跟着雨雾中显出几条人影。前面几人高声喊道:“大官人,小弟张横、王伦、李彦仙,带一众兄弟,前来参见!” 王松心中一颤,“腾”地的一下站起身来,手里的茶杯再也把持不住,“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奔出房门,只见院子里跪了满满一地,许多人似曾相识。 “诸位兄弟,别来无恙。欢迎兄弟们归……来!” 075章 女真大营 天色未亮,河流山川还未露出其本来的面目,一切都是朦朦胧胧,云山雾罩。 大名府城南五里,永济渠河岸边,一处水草丰茂的浅湾处,几处火把下,十几个衣衫褴褛、顶秃黑瘦,脑后垂着几根细长辫子的“奴隶”们,正在费力的从河中舀起水来,倒入旁边的一个个木桶中。 这此处距离李渡镇不远,是西城外的一处渡口,平时停泊货船,原来还有一处集镇,酒楼歌肆,商铺林地,甚为热闹。 自从金人围攻大名府以后,这里也被一把火夷为平地,又成为了芳草萋萋的河畔荒地。 “大牛哥,趁着天没亮,反正左右无人,要不咱们逃吧?” 看到四周无人,一个瘦弱矮小的少年,脸上一道尚未结痂的鞭痕,悄悄对着旁边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汉子说道。 “二虎,往哪里逃?” 大牛看了看周围,摇摇头,低声说道:“且不说咱们能不能逃得出去。就是逃出去了,营里的200多乡亲都要受到株连,都会被女真人马踏处死,你敢这样吗?” 另外一个中年汉子也是低声说道:“二虎,运河的水这么大,怎么能游得过去?沿着两岸跑,很快就会被女真人的骑兵追上,到时候比死还难受。虎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二虎流下泪来,哽咽个不停。 “大牛哥,二狗叔,我再也受不了了。若是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我就会死在他们的手上。” 大牛看了看黑漆漆的周围,把水桶放在地上,低声道:“直娘贼的老天爷,这些番子祸害乡亲,烧杀抢掠,不得好死。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到时候大家一定要抓住。” 二虎止住了抽泣,二狗在一旁急声问道:“大牛,到底有什么法子能逃出去,你快些说来。!” 大牛看了看周围,低声道:“若是能偷些木料,扎成筏子,顺流而下,也许有条活命。” 二虎摇头道:“番子察的甚严,一旦被发现,可就是死路一条。这行不通!” 众人听到二虎的话,都是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总胜过在这里等死。就看番子进城以后,会不会放过咱们。” 大牛的话,让众人起了一丝希望。金人进了大名府,若是心情好,自己这些人或许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那些个官军,已经走了好几拨,也不知道走完了没有。” “这些个狗日的,欺负百姓在行,一打仗就落荒而逃,狗日的算什么官军!” “要我说,官家才不是东西,夺了儿子的皇位不说,还一溜烟跑去了南方,把咱们这些人留在这里!狗日的又算什么皇帝!吃屎去吧!” 众人忿忿不平,议论纷纷,声音有些大,大牛赶紧低声劝阻。 “声音都小些,让番子听到了,到时候大伙都要吃苦!” 众人继续干活,大牛眼光扫向河面上。只见上面朦朦胧胧,漂过来很多黑影,好像是有船只划了过来。 待近了些,众人都是看的清楚,果然都是船只,上面都是面色凝重,顶盔披甲的军士。 二虎刚要惊叫,大牛反应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喝道:“你是不是被吓傻了,赶快熄掉火把!” 还没等众人熄灭火把,周围的水草中,钻出来几十条汉子,个个面色黝黑,人人张弓搭箭,持刀执枪,把大牛等人团团围了起来。 “不想死,就别说话,否则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听到对方说的是宋话,大牛等人都是心里惊喜。误打误撞, 竟然碰上了大宋官军。 “将军切勿动手!小人都是宋人百姓,不是金人。小人们被金人抓去当了奴隶,现在在营中烧火取水,做一些苦力杂事。” 大牛摸了摸自己的秃头,不好意思到:“将军你看,这都是番子刚给剃的。” 领头的军官上前看了一下,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把刀插回刀鞘里,低声问道:“你等真是宋人百姓?” 众人都是连连点头,大牛低声道:“小人们都是宋人,都是大名府的百姓,被金人掳掠至此。敢问将军是何处的兵马,是来杀番子,救我等的吗?” 众人都是心头激动。这些宋兵个个剽悍,人人龙精虎猛,看样子不是花架子。 军官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忠义军,王松王相公的部下。既然你们就在金人的营中,那就不用回去了,我军马上就要攻击金人。你们说一下金人的营中情形。” 大牛等人都是大喜过望。大牛恭声道:“原来是王相公的部下,这下大伙儿都有救了!” 军官点点头,看了看大牛等人,皱着眉头说道: “等会把你们头上的辫子都割了,我们李将军,最见不得这些。” 众人连连点头,人人放下心来,这一下,可算是有救了。 “将军,还请救救大营里的乡亲!” “稍安勿躁,事情很快就会解决!” 军官带着大牛等人回到了船上,李彦仙正在船上等候。看到大牛等人的女真人“发型”,李彦仙马上皱起了眉头。 “李统制,西南的是女真番子军营,东南是一些其他番人,距离河边二里之遥;中间是三四千人的宋人奴隶;整个北边都是汉儿步卒营地。” 李彦仙问了金兵大营的驻扎情况,立刻下达了军令,船上的士卒开始纷纷行动了起来。 “可恶的番子,果然是宋人百姓夹在中间,汉儿在阵地前沿,二者一起充当炮灰。兄弟们,点起火把,先轰击番子的骑兵大营!” 他看了看大牛等人,沉声道: “让李四来,他不是会剃头吗,给他们把头都剃了,看着膈应!” 李彦仙军令下达,船上亮起了许多火把,河面上形成了两条长龙,星星点点,黑夜中煞是好看。 一队队的军士,一艘艘的船只调准了方向,一门门的火炮被摆正,炮手们手忙脚乱地装填起弹药来。 大牛粗粗看了一下,每艘船的船舷边,这种圆管子大约有4-5个,这样算起来,这六七十艘船只,最起码也是两三百个。 却不知道,这样的圆管子又能做甚? “你,别看了,该你了!” 李四手里拿着剃刀,把向河面上张望的大牛,从冥想中拉了回来。 河面上火把亮起,女真大营中一片骚动,刁斗声不断。箭楼上的金兵发现了河上的情况,开始大声惊叫了起来。 “李将军,火炮弹药已经装填完毕,请你下令。” 李彦仙看了看灰蒙蒙泛白的天际,女真大营之中,亮起了不少火把,显然金人已经被惊动。 “先是实心弹,瞄准了南面的骑兵大营,先打上十轮再说。” 自从东京城回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指挥。长时间没有和金兵交战,让他反而有了一些兴奋和期盼。 “你们几个,全部用手把耳朵捂上,嘴张开,不要一会被震成了聋子!” 二虎一行人赶紧照做,蹲在了甲板上,人人紧紧捂住了耳朵。 金军营地,晦暗不明中,满脸乌黑、十指苍苍的黄潜善一身粗布衣裳,秃顶垂辫,活脱脱一个女真人。借着火把的光亮,他抱着一捆稻草,正在侍弄马棚里的战马。 当日他带兵逃出了洺州城,谁知却遭到了一队女真骑士的追击。士卒溃散,他慌不择路,藏了起来,才躲过一劫。 感到身上的官服过于招摇,他抛弃了自己的战马,在官道上的死人身上随便扒了一身宋人百姓的衣服,夹在难民当中,一路向南逃去。 到了大名府地界,天公不作美,完颜宗辅的部下四处剽掠,他也不能幸免,便被抓了奴隶。 这一个月来,黄潜善是生不如死,痛不欲生。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多年的他,如何能承受得了这样非人的折磨? 发髻被剃成了女真人的样子不说,每天天不亮,就从那猪圈一般的窝棚里起来,一天劳累到晚,全身又酸又痛,手上全是血泡,指甲断了不说,里面还都是污垢。 白天不是两碗稀菜粥,就是一块又黑又硬的烧饼,使劲嚼才能咽得下去。做活时,动不动就要挨女真人的皮鞭,做活和在那猪圈一般的帐篷中歇时,还要忍受恃强凌弱者的拳打脚踢、以及臭不可闻的汗味和脚丫子味。 花天酒地、骄奢淫逸的他,怎能忍受得了这样的摧残,他几次三番向金人表明身份,反而遭到了金人的耻笑和无情的鞭挞。 完颜宗辅根本懒得见他。完颜阇母和耶律马五等人阵亡的消息传入完颜宗辅的耳中,更是让他暴跳如雷,要不是这一场大雨,他已经挥兵北上,攻击邯郸了。 大名府宋军迟迟不肯退军、让女真人进城,这更让完颜宗辅火冒三丈。一顿鞭挞之后,他直接把黄潜善划到了奴隶营里,让他先在里面受几天苦再说。 黄潜善有苦说不出来。谁让他的儿子黄秠宣完旨以后,随军悄悄而逃,把他这个老父亲留在了河北征伐之地。 谁又让他弃城而逃,时运不济。 而大名府又一直降而未投,完颜宗辅把这笔账,又算在了他的头上。 儿子未能前去,肯定是金人隔断交通。儿子娶了皇帝的爱女,还要继承黄家的香火,如何能陷在这河北糜烂之地。 想他曾经是一方大员,河间知府、洺州知州、兵马副元帅,位高权重,万人敬仰,如今却沦落至此,成了金人的奴隶。 “啪”的一声鞭响,黄潜善正在冥想,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转过头去,一个金兵手里举着火把,正在恶狠狠的盯着他。 “你这厮,干事漫不经心,又在这里偷奸耍滑,是不是不想活了?” 女真人操着生硬的宋话,手里的皮鞭又举了起来。 “军爷切勿如此!” 黄潜善一下子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就请军爷高抬贵手,通知一下讹里多元帅,小人真是大宋的大臣,求他饶了小的吧!” 听到黄潜善叫完颜宗辅的女真名,金兵睁大了眼睛,挥起了皮鞭,就要抽下来。 “铛铛”的刁斗声响起,箭楼上的士卒大声吆喝了起来。 女真大营的火光亮了起来,金兵匆匆离去,手里的皮鞭终究没有落下来。 黄潜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嘴里面喃喃自语:“你这番子,本官真是大宋的重臣,你怎能如此对我?” 看着营中金兵拿着刀枪,匆匆忙忙,你来我往的情形,黄潜善不由得心里一愣,莫非番子又要出去掳掠?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到,会有宋兵会前来劫营。 076章 炮击 “赶紧回去,就在营地里面呆着,没有军令,任何人不得乱动!” 天色麻麻亮,刚刚离开的金兵去而复返,不过却已经上了一匹披着护具的战马,手中的骑矛粗长锃亮。 黄潜善和周围的奴隶都是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兵挺起了手中的骑矛,大声喝道:“还不快点回去!” 话未说完,他已经纵马而上,手中的骑矛猛然刺出,直接刺入了面前一个汉人奴隶的前胸。 鲜血迸溅,汉人奴隶大叫一声,被直接刺翻在地。 黄潜善心惊胆战,吓得一声尖叫,和其他惊慌失措的宋人奴隶们一起,转身就向自己营盘的方向逃去。 金兵拔回长矛,汉人奴隶的尸体不停抽搐,胸口鲜血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和地面。 金兵冷冷哼了一声,正要打马离去,远处传来了“蓬蓬”的爆炸声,跟着有响声由远而近,转眼就到了跟前。 金兵不由得一愣,抬头向响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忽然,空气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就像塞外的寒风,刮得最猛的时候。 金兵坐在马上,向面前的空中看去,只见一枚铁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自己的身子砸来。 他下意识的刚挥起长矛,铁球已经狠狠砸在了他的前胸。 骨骼破裂的声音响起,无法比拟的痛楚传来,金兵从马上飞栽翻下去,落在了地上。他嘴里鲜血汩汩而出,眼睛睁得大大的,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再也动弹不得。 宋军的火炮! 奴隶们“哗”的一声四散逃开,奔向各自的营房。黄潜善一边抱着头撒腿狂奔,一边脑海里闪出这几个字来。 他脑中混沌,一时有些恍惚,身子却还是像鸭子一样向前跑去,完全没有了士大夫的形象。 宋军,什么时候也可以对抗女真人了? 他紧张的向后边看去,只见空中铁球飞舞,一地的铁球狂奔乱弹,直奔女真骑兵大营,而飞往自己这边的,却是少之又少。 黄潜善有些纳闷,怎么这铁球,打的这么猛? 女真人选择安营扎寨,一般都是地势开阔的平坦之地,营中空虚大,以利于铁骑纵横。只是如此一来,坚硬平实的地面正利于铁球往来弹跳杀人。 一队女真骑兵刚刚集结起来,十几颗铁球便狂飞着砸入人马群中,血肉横飞,人仰马翻,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另一颗铁球飞入一座营帐,所过之处一片惨叫,触者无不伤筋动骨、非死即伤。 马厩之中更是血肉横飞,一匹匹战马嚎叫着倒下,房梁、房柱也被砸断,屋顶轰然倒塌。无数的战马挣脱了缰绳,开始拼命地逃窜,引起营中一片骚乱。 一颗颗铁球犹如天外流星,一座座帐篷被砸的破烂,一个个仓皇上马的骑士落下马来。许多人还没有搞清如何回事,就稀里糊涂的成了炮底幽魂。 许多汉人奴隶都是转过头来,向着炮弹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河岸上不时腾起一阵阵的浓烟,“蓬蓬”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女真大营中一片鸡飞狗叫,无数的营帐被砸塌,不计其数的人马被砸死砸伤,整个大营中一片狼藉。 黄潜善一路狂奔,趁无人注意,捡起了一把短刀,藏了起来。他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赶紧躲在了角落里,用身前的稻草、破烂衣衫等物把自己遮藏起来,这才大声地喘息起来。 目光所及,营帐之中,所有的汉人奴隶都是拼命藏着身子,人人脸色煞白,个个眼神惊恐。 有些人,却是恐惧中带有兴奋,焦急中带有几丝期盼。 震天动地的惊雷声,将营帐中的金兵从睡梦中惊醒。随着嘹亮,络绎不绝的刁斗声、号角声响起,越来越多的金兵涌出了营帐。 大帐之中,完颜宗辅从睡梦中惊醒,他“腾”地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音?”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宋军说要撤出大名府,足足拖了有半个月。 他一直担心宋军是故意拖延,有什么诡计,如今看起来,真不是杞人忧天。 几个宋人女子顾不得穿衣裳,也顾不得袒胸露体的羞耻,赶紧起来帮完颜宗辅穿衣披甲。 卫士急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元帅,运河上发现宋军的船只,约有上百艘。船上的火炮正在向我军骑兵大营炮击。勇士们死伤无数,营中乱成一片。” 完颜宗辅大怒道:“这些宋狗,果然是口是心非,一边说要退兵,一边向我军攻击。若是攻下了大名府,本帅一定要屠尽城中宋人,让这些宋狗知道,我女真勇士的刀锋不锋利!” 他看了看旁边几个惊惶不已的宋人女子,猛然拔出刀来,连劈几下。几个宋人女子惨叫几声,还没来得及穿上衣裳,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要看这些宋人女子整天婉转逢迎,搞不好就是背后一刀,连怎么死你都不知道。” 完颜宗辅插刀回鞘,大声道:“走,出去看看!” 卫士偷偷的看了看几个倒在血泊中的宋人女子,心里暗叫可惜。 这么如花似玉,风情无限的小娘子,就这样给杀了,实在是太过可惜了些。 “蓬!蓬!蓬!” 河面上,火炮声不断响起,连绵不绝,整个河面都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大牛和二虎等人都是紧紧捂住了耳朵,任凭汗水不断落下,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一颗颗铁球撕破空气,震人心魄。每一颗炮弹在营地里面纵横飞舞,沿途过处,一个个女真勇士或死或伤,其余的则是魂飞魄散,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血流满地,残肢断体,横七竖八的死尸,倒地呻吟的伤者,营账多为损坏,一片狼藉。 完颜宗辅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勃然大怒。看这些炮弹的走向,全是奔向自己的骑兵大营,而向汉儿营地飞去的,则是寥寥无几。 几架抛石机被铁球砸中,“咯吱”叫着,随后缓缓倾斜,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腾起漫天的灰尘。几个来不及躲避的金兵,被压在了下面。 骑兵大营西角的箭楼,被几颗铁球连续砸中,摇摇欲坠。一颗铁球砸来,木屑乱飞,高高的箭楼向营中倒去,砸塌了好几个营帐,引起一片惊呼。 一颗铁球呼啸而来,旁边的卫士下意识地一扑,完颜宗辅被挡在后面,被卫士重重撞倒在地。 卫士的背部遭了一下,一口鲜血喷出,完颜宗辅满脸都是。 完颜宗辅用力把卫士推往一边,卫士身体软绵绵地,双目无光,已经是奄奄一息。 完颜宗辅脸色煞白,心惊胆战地站了起来,周围的女真骑士围成一圈,把他护在了当中。 眼见平日不可一世的女真勇士,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完颜宗辅又惊又怒,他大声喊了起来。 “乌古乃,斜保,带你们的猛安,左右夹击,给我灭了船上的宋狗!” 乌古乃和斜保领命而去,纷纷集结起了一群人马。众人打马狂奔,直向运河边冲去。 河上的火炮停止了轰击,完颜宗辅看着营中遍地死伤的惨状,皱着眉头大声道:“赶紧下去统计伤亡,快快报上来!” “重炮停一下,稍后再发射。” 眼看已经射出了十轮,李彦仙传下了军令,船上所有的火炮都停了下来。 “将军,为什么不继续发射,火炮并未发热,再打几轮也不成问题。” 刘宏津疑惑不解,向甲板上的李彦仙问道。 “这是相公交代的。女真人狂傲,睚眦必报,吃不了亏。若不示弱,他们就不会主动来攻。传令下去,让弟兄们装填好弹药,等着番子上门送死。” 听到李彦仙的回答,刘宏津挠挠头,嘿嘿一笑。 “还是相公想得仔细。这10轮炮击下去,1000颗铁丸,够番子受的了!” 董才急冲冲的打马奔过来。看到完颜宗辅在前面,赶紧下马,上前参见。 “董统制,你怎么现在才来,营中汉儿的伤亡如何?” 董看着满地的血污和狼藉,满头大汗,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感觉。 这情景太过熟悉,死伤的惨状似曾相识,让他一时有些毛骨悚然。 难道说,王松没有死,忠义军又回来了? 不然,宋军怎会有如此强大的火器? 董才按耐住心头的狂跳,小心翼翼地上前,恭恭敬敬。 “回禀元帅,汉儿伤亡了约200人。末将探得骑兵大营中有变,没有耽搁,这就赶了过来。” 原来一队汉儿刚好在营中巡逻,加上宋军的一些炮弹砸偏,以致于造成了一些汉儿的死伤。 “董才,我看你是怕死吧!你是不是想等着大军败了,好去投降宋狗!” “女真勇士死伤上千,汉儿只伤了200,你敢说你和宋人没有勾结?” 一旁有女真将领,纷纷责备了起来。 董才苦笑道:“即便是元帅让我回归宋廷,我也不敢,宋朝也不会收留于我。元帅说是也不是?” “你自己知道就好。” 完颜宗辅冷笑道:“乌古乃和斜保二人去追击运河上的宋兵,你的前军去接应一下,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功败垂成。” 董才赶紧领命离开。这些个狗日的,又要汉儿当炮灰了。 看着董才离去的身影,完颜宗辅的卫士讥笑道:“这个董才,整天就知道溜须拍马,没有一点才能。听说他以前也是汉人的勇士,如何会是这样德行?” 另外一人道:“无论怎样厉害的宋人武士,到了咱们女真勇士面前,那就是一坨烂泥,捏都捏碎了他。” 军官哭丧着脸上来。完颜宗辅看到统计的伤亡数字,一张脸不由得板了起来,眼神里的狠厉,让说话的女真将领们,都是闭起了嘴巴。 632人丧命,276人重伤,轻伤的有342人。另外还有342匹战马的伤亡。加上汉儿阵亡的221人,重伤的45人,死亡人数会在千人以上…… 完颜宗辅脸色铁青,猛然抬头,手指着运河的方向,大声怒吼了起来。 “告诉董才,把咱们的火炮也拉上去,掷弹兵也上去,一定要灭了运河上的这群宋狗!” 077章 归来 大名府城墙上,人山人海,城南金兵大营中此起彼伏的火炮声,早已经惊动了城墙上的宋军将士。 和将士们一样,岳飞也是站在南城墙上,举着千里镜,向着城南的金兵大营望去。 说起来,这还是王松送他的东西,几个军中将领,人手一个,平时作战,实在是方便了许多。 牛通站在他的身旁,同样也是举着千里镜,一边看一边惊叹道:“王相公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火炮,而且射得这么远?” “只要有王相公在,我忠义军必是纵横天下,东征西讨,锐不可当。这些火炮不用看,就知道是王相公搞出来的新物事了。” 董先毫不避讳,当着岳飞的面侃侃说道。 徐庆接过岳飞手里的千里镜,只见运河的战船上,硝烟弥漫,一门门火炮发出怒吼声,向前来的女真步骑射去,连绵不绝。 滚滚浓烟升起,女真步骑像是被刀割的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栽倒在地,一批一批地从马上栽落下来。 “五哥,这是什么火炮?怎么会打这么远,看起来,怕是有二里地!” 看到千里镜中,一个个女真骑兵被打得血肉模糊,从马上直栽下来,徐庆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暗叫过瘾。 “这还用问,就像董兄弟说的一样,这定是王相公研制出来的新炮。看这威力和射程,可比那小炮要强得多!” 久在军伍中,岳飞也知道了火炮的一些术语。看到重炮杀伤力巨大,岳飞暗自惊叹。这样强大的火力,这些女真骑兵即便是冲到了岸边,到底还能剩下多少,有多少的战力? “岳都统,咱们要不要去冲杀一阵?番子的骑兵已经受挫,这些残余的汉儿步卒,看着人多,根本不在话下!” 牛通兴致勃勃,早已经按捺不住。 陈广在一旁皱眉道:“朝廷已经下了和议的谕书,咱们克日就要带兵离去。若是此刻出去攻击金人,就是和朝廷作对,也会遭到番子的追击。鹏举,你可要想清楚,慎重从事。” 王贵也道:“五哥,金人元气未伤,现在出城,伤亡惨重不说,一旦金兵趁势攻城,城门若是失守,其中利害,你可要想清楚了,千万不可莽撞。” 董先嘿嘿一笑,嘴里面轻声说道:“一个个小肚鸡肠,趋利避义,真是打的好算盘啊。若是我记得不错,汤阴县也被祸害的不轻,你们就这样放过杀害父老乡亲的凶手,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王贵怒道:“董黑脸,你说去就去,这军中到底是五哥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依我看,现在出去,即便获胜,也不过为他人做了嫁衣,与五哥又有何好处?” “现在军中自然是岳都统说了算。不过今日之后,本将就会重归于王相公帐下。” 董先冷冷道:“果然是斤斤计较,只顾蝇头小利的势利小人,我董先羞与你为伍。今日一战之后,各走各的路,大家休要见面。” 王贵脸红脖子粗,却是说不出话来。 岳飞眉头一皱,大声道:“这队伍是朝廷的,不是你我任何一人所有。休要在城头争吵,免得让金人看了笑话。” 牛通扭头就走,大声道:“金人看的笑话还少吗?王相公说过,我等军人乃是保家卫国,如今我等保的家又在哪里?为的又是什么国?多说无益,大道朝天,大家各走一边吧!” 他离开城头,董先冷哼了一声, 和张胜一前一后,相继跟上离开。 “这几个厮货,如此嚣张跋扈!” 王贵恨恨地说道:“若不是看在同是忠义军兄弟的份上,我非杀了这几人,以解心头之恨。” “你说你要做甚?” 岳飞头转了过来,眼神里面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牛通、董先、张胜,即便再无礼,也是杀番贼的好汉子,你怎能说出如此的话来。你给我记住了,千万不要再有这样的念头,否则我没你这样的兄弟。” 王贵红了一张脸,赶紧自责起来。 “王相公就是王相公,一出山就是天崩地裂,风起云涌。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徐庆按耐不住心中的失意。王松这一出来,其他人马上黯然失色,包括他的五哥。 “徐庆,你高看我了。” 岳飞摇摇头,正色道:“你若要追随王相公,自是可以前去,我绝不阻拦,也不会怪罪。” 徐庆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五哥,咱们休戚与共,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舍你而去!” 王贵和陈广二人自觉无趣,众人一起把目光移向了城外。 船上,二虎看的兴奋之极。火炮轰鸣下,一个个的女真骑兵被打的鲜血迸溅,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痛苦嚎叫的样子,让二虎等人心底那叫一个爽。 这群番子,整天就知道欺负宋人百姓,今天就让他们尝尝忠义军的厉害。 “五轮击,不要让他们逃脱。” 眼看着一些女真步骑已经到了河边,李彦仙下达了攻击的军令。 “蓬蓬”的火炮声不断响起,勇猛彪悍的女真骑士们,一个个从马上栽了下来,满地都是尸体,伤者就倒在岸边的草丛里,惨叫蠕动着。 一些重甲骑兵侥幸奔到岸边,射出的羽箭软绵无力,纷纷漂在了河中,却反而被船上的火炮打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白白丢了性命。 女真步骑死伤惨重,再也坚持不住,纷纷向后退去 “所有火炮,一起开炮!” 李彦仙眉头一皱,下达了同时轰击的命令。 200门大小火炮一起开火,“蓬蓬蓬”的火炮声连绵不绝,船上硝烟弥漫,覆盖了整个河面。 董才的汉儿刚冲到一半,就给前面惊慌失措向后退来的女真步骑们冲散。原来成批成列的骑士群,已经变的稀疏了许多,不但杂乱无章,而且人人惊恐。 无尽的铁球呼啸而至,窜人汉儿的人群之中,砸出一条血路,每一次都带起一片死伤。汉儿硬着头皮向前不到一里,还没有到达岸边,就已丢下了上千具的尸体和伤者。 不断有女真骑士从马上栽下,或死或伤,落入岸边的杂草丛中。残余的女真骑士拼命打马向后,撞翻打翻了许多向岸边而去的汉儿。他们脸色煞白,慌不择路,只是想要尽快躲开对方的火炮攻击。 没有退兵的命令,汉儿们硬着头皮继续上前。骑士们聚集在一起,远远地兜开圈子,却尽量避开船上的火炮。 “蓬蓬蓬”之声不绝,汉儿们一茬茬地倒下,铁球在人群中砸出一条条血胡同,以至于最后,汉儿全都趴在了草地的凹处,再也不敢探出头来。 看到女真骑士们不再上来,船上的士卒却是驾起船只,悠哉悠哉地向永济渠西岸而去。 炮声停了好一会,汉儿们才站起身来,向着岸边而来 。等到了岸边,对方的船只早就划出了老远,到了西岸。 河面辽阔达两里有余,汉儿们心惊胆战,就怕对方的火炮打过来,谁知对方的士卒只是在船上歇,并没有打算要反击,船上却静寂无声。 一众汉儿架起火炮,装填弹药,向着河面上打去,溅起一片片水花。明知道是做做样子,也得让女真贵人们得知道,他们已经尽力。 “鸣金收兵!” 眼看着部下死伤惨重,怒火中烧的完颜宗辅,终于下达了收兵的军令。 很快,女真中军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刁斗声,汉儿们迫不及待,潮水般地退了下去,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伤者。 “番子退兵了!” 眼看着女真大军终于退去,大牛和二虎等人都是高兴地跳了起来。 大牛高兴之余,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忧色。还有那么多乡亲困在金兵大营,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命运又该如何。 很快,他惊异地发现,船上的宋兵又开始装填起弹药来。 “军哥儿,番子不是已经退了吗?怎么还要装填这些弹药?” 大牛蹲下了身子,向旁边一名和他看起年龄差不多的年轻黝黑汉子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黝黑的宋兵低声说道:“这只是开始。王相公率大军在岸上杀番子,咱们在船上。两面夹击,一会儿还有番子的好看。” 大牛心头狂跳,大声问道:“军哥,你是说王相公没死?” 忠义军在两河大名鼎鼎,王松更是路人皆知。众人皆知王松已死,谁知却是另有乾坤。 汉子抬起头来,低声道:“王相公只是受了伤,当然没死。多说无益,等一下你就会看到王相公了。” 大牛双拳紧握,看着旁边的一众乡亲,众人都是热泪盈眶,终于团团抱在了一起。 王相公没死,死的就是番贼了。 岳飞站在城楼上,向四周看去。他知道,只是杀伤几千金人,并不是王松的风格。此时此刻,他一定是在某处蛰伏,以便给金人致命一击。 他四顾旷野、山川河流,当他手中的千里镜转向东南面时,他心头猛地一震,不由得定住了身子。 只见东南方的平野之中,密密麻麻,旌旗招展之下,无边无际、整整齐齐的宋兵,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正在向前迤逦而来。 各色旗帜飞扬之下,中军的“王”字大旗下,上百铁甲贯身的猛士,跟在一个全身铁甲、土红色披风的年轻汉子身后,打马向前,缓缓而来。 岳飞不由得眼眶一热,闭住了双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嘴里喃喃自语。 “相公,你终于还是来了!” 徐庆面如土色,看着万军从中的王松,整个人就像发了呆一样,身子不断地发抖,不知道是惊还是怕。 王贵和陈广也都一样。忠义军大镇中的那个男子,旌旗招展之下,顾盼神飞,不怒自威。王松在一众宋人勇士的簇拥之下,如王者君临天下,其部下诸军如钢铁洪流,马如墙进,刀枪如林,火炮幽幽,锐不可当。 “王相公,王相公!” 城墙上的宋军,兴高采烈,齐声大喊了起来,声音整齐热烈,高亢有力,远远地传了出去。 天地为之失色,那个曾经挽救东京城于将倾,大杀番子,为大宋百姓扬眉吐气的英雄,终于回来了。 078章 接阵 宋军如墙而进,步点齐整,他们如潮水般向前涌来,从天际的尽头而来,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无休无止。 原野中的金人游骑,已经注意到了迤逦而来的宋军大阵,他们纷纷回去禀报,也有一些耀武扬威,却是脱离战阵之外,不敢靠近宋军大阵。 女真大营中一片骚动,本以为宋军会稳住阵脚,等待两军对垒。谁知道对方丝毫不停,鼓点加密,踩着步点,直奔着女真大营而来。 岳飞暗暗心折,若论士卒的勇气、纪律,以及战场上的瞬间感觉,王松可论当世第一。 只是这一上来就直逼女真大营,而且是最精锐的女真铁骑,他真的能趁对方的混乱,一击必中吗? 岳飞眼光扫过波光粼粼的运河河面,忠义军的船只已经划过了江面,停留在了岸边几十步之遥,在河面上摆起两条长龙,小炮在前,重炮在后,炮口幽幽,蔚为壮观。 东南、西南两面夹击,迫使女真大军向北退却。只是这北面,难道他就没有伏兵? 番子一旦惊慌失措。大名府西城外是护城河和永济渠,惊疑交加之下,女真人肯定不敢过西城冒险,只能是向经过城东向北退却。 岳飞匆匆向东城而去。徐庆等人心中疑惑,也在后面紧紧跟上。 王松铁枪铁甲,打马向前,马扩在旁,梁兴率着一众铁甲骑兵,如墙而来,护住两翼。李进指挥着炮兵,大军踩着步点,一直向前,竟然毫不停歇。 进了二里范围,女真大营已经赫然在目。李进让重炮全部停下,开始摆放妥当,调整位置和方向,一起瞄准了女真大营。 宋军大阵则是犹自不停,一直向前而去。 眼看宋军鱼龙前来,长枪如林,旌旗招展,如潮水般涌来,视女真勇士若无物,女真骑士们个个气的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众人怒发冲冠,只等完颜宗辅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去,一番杀戮为快。 完颜宗辅好不容易才使女真大营安静下来。刚才的河边一战,他又损失了五六百的女真骑士。还没有集结队伍,对方的大军已经迎头而至。 “董才,对面的宋军是什么来头,你可知道?” 号角声动,各处烟尘腾起,女真骑士迅速从大营各处集结而来,在中军大营后面集结,迅速列起大阵。众将一起,向着正前方的宋军大阵看去。 董才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完颜宗辅再三追问之下,他才如梦初醒,回过了神来。 “元帅,此……人似是忠义军的主帅王……松。” 董才脸如死灰,额头汗水涔涔而出。 那个令他魂牵梦绕、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的大宋战神,他又回来了。 “此贼不除,必是我大金心腹之患!” 完颜娄室的话尤自在耳边回响,而眼前,此人又活生生地出现了。 难道说,这真是女真人的劫数? “真的是王松?” 董才脸色煞白,完颜宗辅旁边的几个女真将领,却都是惊叫了起来。 完颜宗辅也是大吃了一惊,面色变的凝重了起来。 “董才,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王松吗?他不是死在府州了吧吗,怎么会在此出现?” “回元帅,确实是王松。只是小人纳闷,王松不是在府州战死了吗,如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世上真有一模一样之人?” 董才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心里有了几分惧意。 府州之战,惨烈血腥,女真精锐娄室军几乎全军覆没,忠义军无一退缩,人人奋勇争先,尸山血海中,轻生赴死,让董才记忆犹深。 如今再看到王松出现,董才震撼之余,心理上,已经丧失了和对方 拼死一搏的勇气。 “元帅,真是王松,小人认得此人!” 又有女真将领惊讶地喊了起来。 这些人南征北战,很多人参加过东京城的大战,和王松交手不止一次,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到女真勇士们脸上惊诧的表情,完颜宗辅心头怒火更盛。王松纵横杀戮,在女真勇士心中,已经成了噩梦一般的存在。 一个女真骑士看的仔细,颤声道:“元帅,此人就是宋人的勇士王松。小人在府州见过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赛霸王”,乃是宋人一等一的勇士,就连娄室也是败于其手,当真是名不虚传!” 女真人最重勇士,是以尽管王松是宋军将领,仍然是钦佩有加。 “你这厮,若是再胡言乱语,定斩不饶!” 完颜宗辅怒声喝斥,转过头看去,只见宋军大阵之中,一个大大的“王”字黄牙旗正在随风飘荡,正是宋军的中军大纛。 大旗纛下的汉子铁甲贯身,头戴圆盔,国字脸,双目极为有神,一只粗大的铁枪挂在马前,即便是在万军簇拥之中,也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龙精虎猛,果然是宋人的第一武士! 完颜宗辅还未从惊异中回过神来,董才已经惊恐地大声叫了起来。 “元帅,此贼并未身亡,我军宜速速退去,否则,一旦对方两面夹击,我军必会损失惨重!” 完颜宗辅狂怒之极,甩手就是一马鞭,怒喝道:“董才,你这厮若是再动摇军心,我便将你就地正法!” 董才旁边的董五抱拳道:“元帅,宋军势大,我大哥也是为了大军着……” 话音未落,完颜斜保已经是一刀砍下,在董五胸膛上开了长长一道口子。董五满眼不甘,从马上栽了下去。 完颜斜保插刀回鞘,冷冷道:“你一个腌臜东西,也配和我女真皇室说话!” 董才阻挡不及,眼看着自己的堂弟瞪大了眼睛,倒毙马下,心里一阵剧痛。 完颜宗辅丝毫不理会董才,他看了看运河河面上已经蓄势待发的宋军火炮,大声道:“传令下去,让宋人奴隶冲乱宋军大阵。董才率汉儿攻击宋人左翼,沃鲁带骑兵冲击宋人右翼,迂回包抄,分割宋军。” 完颜斜保怒道:“王松这厮,杀了耶律马五和完颜阇母,今日一定要杀了此贼,彰显我大金国勇士的威风,也为我兄长设和马报仇!” 完颜宗翰的两个儿子,完颜设和马和完颜斜保。完颜设和马死在了岳飞的手下,他的弟弟完颜斜保,自然把帐算在了王松和忠义军的头上。 完颜宗辅心中隐隐不安,他摇摇头道:“王松此贼,能杀了马五和阇母,一定有些本事,千万不能大意,以免中了宋军的奸计。” 完颜宗辅话音刚落,“蓬蓬”的火炮声接连响起,一颗颗铁球撕裂空气,从东南和西面分别急射而来,直奔金人的侧翼阵地。 东面是汉儿阵地,西面是女真骑兵大营,这一番火炮射击,刚要出营截击宋军大阵的女真骑兵,全给淹没在了炮火里。 铁球凌空飞舞,摧枯拉朽,所到之处血肉模糊,鲜血飞溅,肆意收割一众女真骑士的性命。 眼见着对方的火炮不断打来,女真骑士们死伤惨重,阵中一片慌乱,骑阵竟然生生给逼退了回来。 完颜斜保怒道:“这些宋狗,到底有多少火炮?” “蓬蓬蓬”的火炮声连绵不断,宋军大任中硝烟弥漫,女真骑士不要说出营,迈进一步都觉得困难。 炮火连连,惊天动地,许多女真骑士的战马受不了炮火的惊吓,四处狂奔,女真大营一片混乱。 东面的汉儿阵中,铁球势不可当,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所到之处筋折骨断,死伤一片,引起汉儿们 一阵阵的惊呼惨叫。 西面的女真骑士避开河面上的火炮,地上宋军的火炮又砸了过来。两面夹击之下,女真骑士心惊肉跳之下,纷纷向女真大营中间退去,以便躲开对方火炮的集中射击。 “刀盾手护送掷弹兵和小炮上前,小炮架上去,给我往死里轰!” 看到女真大营已经乱了起来,女真骑兵步步后退,王松果断下达了攻击的军令。 军令下达,一门门的小炮和掷弹兵上去,直接就突到了女真大营东大营门口,小炮迅速被摆放成几排。 人群如此密集,方向和炮口都不用作大调整,炮手们手忙脚乱装填弹药,很快就点燃了眼前的一门门火炮。 随着“蓬蓬”的火炮声响起,女真大营中狐突兔奔,乱成一团,大营中乱糟糟一片,人人惊恐,直有崩溃之势。 看着忠义军的火炮不断收割金兵的性命,完颜宗辅怒火中烧,大声怒喝了起来。 “斜保,给我端了宋狗的火炮!” 完颜斜保带领麾下女真骑士,打马迂回,向东营口的忠义军火炮阵地而去。 人还未到,女真骑士们已经是弓弩齐发,遮天蔽日,忠义军的刀盾手和长枪兵瞬间惨叫着倒下一片。 女真骑士羽箭呼啸,宋军刀盾手和长枪兵不断倒下,余者惊慌失措。马蹄声隆隆动地而来,许多炮手脸色苍白,腿肚子发抖。 “临阵脱逃者,死!” 炮兵军官脸色铁青,一刀劈翻了一个惊慌向后逃窜的炮手。他眼神狰狞,手中的长刀寒光闪闪,血珠淋漓。 惨叫声又响起,又有几个惊慌逃窜的炮手被连砍数刀,倒在了血泊之中。 想要逃跑的炮手们战战兢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手指微微颤抖,开始装填弹药,操作起火炮来。 王松不由得摇头叹息。若是府州的上万精锐尚在,又岂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掷弹兵,给我上去,灭了这群狗贼!” 梁兴大声怒喝,上百个老兵一拥而上,一起扔出了手里的震天雷。 完颜斜保风驰电掣,羽箭连发,射倒了五六个宋兵。眼看着宋兵的炮兵阵地已经不远,他拔出了长刀,打马疾奔而去。 几个冒烟的铁疙瘩扔出,落在了完颜斜保的马前,他心里一惊,贴住马背,想要躲过一劫。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完颜斜保只感到双腿刺痛,从马上栽了下来。 无数冒着青烟的震天雷扔进了女真骑士群中,“通通”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女真骑士们被一片浓烟笼罩。 硝烟散去,梁兴带领骑兵向前,只见几百女真骑士非死即伤,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现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残余的女真骑士不及撤走,和冲进来的宋军骑士碰上,瞬间就被对方的优势兵力淹没。 梁兴来到完颜斜保面前,只见他腿上白骨森森,肚子上被炸了一个大洞,肠子都流了出来。 “你这厮,也敢到中原作恶?” 梁兴脸色阴沉,见完颜斜保呻吟不止,他上前一刀,结束了他的痛苦。 看到完颜斜保全军覆没,完颜宗辅怒目圆睁,眼睛要流出血来。 董才和周围的几个老兄弟对望一眼,都是看出了各自眼中的爽意。 “狗日的宋军,火炮怎么如此厉害?” 完颜宗辅心里一惊。宋军火力凶猛,两面夹击,己方骑兵死伤惨重。若再不离开,恐怕今日真就给交代在这儿了。 宋军之勇猛无畏,火炮之犀利凶残,皆是女真人不敢想象。 自诩战无不胜、视宋军为草芥的完颜宗辅,面对眼前惨烈的战况,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临阵而逃的念头。 079章 狠心 “掷弹兵,上!” 完颜宗辅的一声怒吼,上百金兵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金兵一轮上百颗的手榴弹砸下去,四五十个抢进东栅门的宋兵倒在了血泊中。幸亏金兵的震天雷爆炸威力不大,炸响率极低,大多数一分为二,否则忠义军的死伤,会更加惨重。 “炮手们听令,一起开炮,灭了这些番贼!” 王松勃然大怒,上前亲自下令。这些炮手,战场之上,太过中规中矩,还不懂得怎样审时度势,扭转战场的优劣。 炮手们一起命,火炮集中轰击。金人掷弹兵死伤惨重,其余的再也承受不住,纷纷跟在女真骑兵身后,向北逃去。 王松大手一挥,旗帜飞舞,大军出动,漫山遍野。宋兵紧紧跟在金军步卒的后面,驱赶着金人,向北而去。 女真人也真是狡猾,一面驱赶着一部分宋人奴隶向忠义军冲去,另外则裹挟着一部分宋人奴隶向前而去。 王松打马从金兵大营涌过。营中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宋人尸体,鲜血淋淋,血肉模糊,年轻女子不少,看来都是刚刚被杀。 数十个幸存的宋人奴隶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人人手腕被齐齐砍断,他们在地上痛哭嚎叫,鲜血犹自“汩汩”冒出。 金人也知道带这些奴隶不便,所以痛下杀手。 王松怒不可遏,大声道:“火炮架上去,给我轰死这些狗日的!” 赵云犹豫道:“相公,里面还混着一些百姓,开炮的话,恐怕会波及无辜……” 话音未落,王松已经怒喝了起来。 “百姓裹挟在这些禽兽的手中,还有活路吗?赶快给我轰击,休再啰嗦,否则军法从事!” 自从府州之战后,王松的心莫名硬了起来。什么滥杀无辜,什么妇人之仁,全都忘在了脑后。 只有保全了自身,才是最佳的选择。 赵云面红耳赤,赶紧让士卒们架起火炮,也不调整方向和角度,装填起弹药,狠狠向前轰了出去。 “蓬蓬蓬”的火炮声接连响起,无数颗铁弹在人群中飞舞,在逃跑的金兵中砸出无数条血路。 筋折骨断,血肉模糊,果然,裹挟着宋人奴隶向前的金兵一下子乱了起来。 “直娘贼的,这些宋狗完全不顾他们百姓的性命,真是狠毒!” “王松这狗贼,好狠的心啊!” “啊!疼死我了!” 眼看着一个个女真骑士从马上掉了下来,沃鲁眼睛血红,大声对部下咆哮了起来。 “快,放开这些宋狗,让他们往南跑,冲散宋军,不要让他们追上来!” 主将发号命令,无数的女真骑兵纷纷驱赶着宋人奴隶,向宋军的战阵冲去。 “快点,向宋军那边跑,不然就砍了你们的狗头!” 金兵胁迫之下,能逃得性命的宋人奴隶们自然是不敢抗命,他们疯狂的地向宋军追来的方向逃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 “军爷们,我们都是宋人百姓,千万不要杀死我们!” 看到女真骑士虎视眈眈,无数宋人百姓哭喊着向前跑来,眼看他们就要冲散了前军,就连骑兵也不得不要绕道减速。 王松脸色铁青。大阵一旦被冲散,将士们还不知要死伤多少,弄不好要功亏一篑,他可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宁可冲散宋军的大阵,也不敢回过头和女真人拼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无辜。 “让他们向两边逃跑,否则格杀勿论!” 军官们大声呐喊,宋人百姓还是不管不顾,哭喊着向前冲来。 “刺!” 长枪叠刺,地上一片血肉模糊,鬼哭狼嚎。将士们大声怒喝,宋人百姓这才惊慌失措,纷纷向两旁掠去。 眼看宋军如此凶残,竟然对自己百姓痛下杀手,无机可乘,对方的火炮又打了过来,金兵赶紧向后退去。 岳飞在城墙上看王松如此大开杀戒,不由得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 爱民如子、忠肝义胆的王相公,如今也是变的冰冷如斯,真可以说是心硬如铁。 “王松如此屠杀大宋百姓,算什么爱民如子,简直是屠夫!” 果然,王贵第一个喊了出来。 “你狗日的懂个屁!” 董先大骂了起来,脸色通红。 “为了几百百姓,舍去数万大军的生死不顾,你是脑子里有水,还是头被门挤扁!” 牛通也是大骂道:“王贵,吃屎也堵不住你那张破嘴!你他娘怎么当上的一军统制,兄弟们跟着你,真是瞎了眼!” 王贵面红耳赤,想要反击,却被徐庆挡住。 “好好看吧,少说两句!” 陈广诧异地看了徐庆一眼,终于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城外。 城外人山人海,宋军火炮不断响起,到处烟柱不断,女真大军只有挨打的份,狼狈不堪。 “停止炮击。” 金兵撤走,王松下令暂停炮击,部下步卒开始收纳百姓,抓捕俘虏。 梁兴带着骑兵,杨再兴等人带着步卒,从东边的旷野斜插过去,继续向前追击而去。 溃逃的金兵蝗虫一般从南而来,瞬间覆盖了整个山野,黑压压一片,占满了城东。 城墙上的宋兵目瞪口呆,看着仓皇而逃的金兵,许多人都是扼腕叹息,眼看着金人溃兵从眼前而过,却不能进行攻击,心里的焦急和不甘可想而知。 军士们把目光转向了东城墙上观战的岳飞。岳飞一言不发,只是向城外的战场上观望。 金兵很快漫过了南城墙,从东城墙前蜂拥而过。金兵队伍太过庞大,阵型拉得太开,不少人被挤在了队伍的左翼,距离东城墙一步之遥。 看着东城墙下不断经过的金兵,城墙上的乡兵们都是面露兴奋之色。许多人张弓搭箭,对着逃窜的金兵纷纷射去。 乡兵都是民间的义士,岳飞虽然治军甚严,这些人却不放在眼里。尤其是里面有许多忠义社的人员,本就不属于岳飞的部下。 众人羽箭驰飞,不断有逃跑的金兵倒下。众人射的兴高采烈,引起城墙上宋兵的一片赞叹之声。 岳飞面色平静,不动声色。他周围的徐庆等人,只是注视着城外的战局,始终都是一言不发。 北砖门缓缓被打开,牛通、张胜和董先三人一马当先,率领着部下将士,从城门里面鱼贯而出。 “张胜,你和董先带骑兵追击番子的骑兵,我带步卒去追击番子的步卒。” 张胜点头道:“也好,番子己呈溃退之势,咱们乘胜追击,和相公合为一处,今日出出胸中的鸟气。” 董先大喜道:“今天我要多杀几个番子,不然见了相公,拿什么去要赏钱?” 三人都是兴高采烈,带领部下,向着东北方向的金兵追去。 城墙上的将领大声喊道:“岳统制,带领兄弟们一起杀敌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岳统制,若能全歼了城外的金军,金人元气大伤,百姓感恩戴德,快下令吧!” 岳飞面色犹豫,一边是朝廷的谕旨,一边是将士的哀求。 “五哥,金人溃败已成定局。咱们何 必多此一举,落了朝中文臣的口实!” “鹏举,出兵可就逆了圣旨。到时雷霆之怒,可不是你我所能承担。” 王贵和陈广适时开了口,岳飞黯然垂下了头。 “王贵,安排下去,通知家眷和士卒,准备从西门撤军。” 岳飞转身向城下走去,徐庆默不作声,紧紧跟上。 城墙上的将领都是摇头叹息,随即众人面带喜色,指着城外议论纷纷。 岳飞等人离开,城墙上的宋兵纷纷羽箭齐发,为数不多的震天雷也被扔了下去。 万箭乱飞,烟柱腾起,城外的金兵瞬间倒了一片,他们鬼哭狼嚎,倒地惨烈呻吟。 “噗噗”几声,董才的战马成了被重点照顾的目标,被城墙上的宋兵射翻在地。战马把董才抛了出去,摔在地上,头晕眼花。 还没有等他爬起来,一个宋兵已经狠狠一枪刺来。 董才狼狈不堪地躲过,赶紧大声道:“不要杀我,我愿降!” 几个宋兵上来,两杆下去,董才的背上火辣辣发痛。他任凭自己被士卒们五花大绑,却是一声不吭。 等宋兵捆好了自己,压着他往前走时,他才低声说道:“各位军爷,在下董才,请你们带我去见王松相公,在下感激不尽。” 宋兵两眼一翻,大声喝道:“身为汉人,你帮着番子屠杀自己同胞,奴役自己百姓,不杀你已经不错了。若是还敢胡言乱语,马上砍了你的狗头!” 董才苦笑着摇摇头,在宋兵的催促下,向着俘虏堆的方向而去。 在万千溃兵的簇拥之下,完颜宗辅一路打马狂奔,沿着官道,向东北而去。 眼看后面的宋军狂追不止,一时无法摆脱,完颜宗辅不由得大怒道:“董才在那里,让他断后,阻止宋狗的追击!” 乌古乃摇头道:“元帅,现在全乱了,不知道董才去了哪里。小的带人去阻击宋兵,掩护元帅撤退。” 完颜宗辅点点头,带领部下精锐向前而去。乌古乃带了一部骑兵,返身向追击的宋兵而去。 梁兴一路带人向前,根本无暇注意被抛在身后、成批成批的汉儿溃兵。只是遇到零散的女真骑兵时,才对其进行追堵和截杀。 眼看完颜宗辅带着女真骑兵向东北而去,梁兴带人随后追赶,迎头一队女真骑兵却挡住了去路。 人群之中,双方已经无暇张弓搭箭,双方瞬间狠狠的撞在一起,不少人纷纷落马,双方舍命追杀了起来。 张胜和董先带人追了上来。看到前方宋人骑兵和女真番子战在一起,二人发一声喊,带领部下加入了战团。 乌古乃一铁棒,把前面的宋军砸得脑浆迸出,直从马上栽下。他环视战场,看见前面几个宋将甚为勇猛,张弓搭箭,对着酣战正欢的黑脸汉子迎头射了过去。 张胜看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奔杀的兴起的董先而去。他急忙用长刀磕飞了羽箭。 张胜门户大开,旁边的金兵趁机一刀,砍断了他的右臂。 张胜还来不及叫痛,一个金兵骑矛刺出,把张胜直接从马上刺了下去。 董先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张胜单手抓着金兵的骑矛,脸上表情十分痛苦,身上鲜血不断渗出,半边身子成了血人。 董先急怒交加,狂打战马上前,一刀劈断了金兵手中的矛杆。 “我草你酿!” 董先手中长刀再次狠狠劈下,生生把金兵的半边身子给劈了下来。 张胜被几个骑士拖出阵去,他小腹上穿了一个血洞,断臂处血如泉涌,瞳孔放大,神采全失,眼看是活不成了。 080章 绝情 虽然说战场之上变幻无常,各安天命,但是张胜的惨死,显然激起了一众宋军骑士的怒火。 “兄弟们,灭了这些番贼,为张胜兄弟报仇!” 董先心如刀割,他后面的宋军骑士都是眼睛血红,众军疯狂打马,向乌古乃等人追去。众人形成一个箭矢阵形,角弓在手,嗷嗷怪叫着,疯狂向前凿去。 “不留活口!” 董先一马当先,眼神狰狞,众军箭矢齐发,女真骑士跌下马一片,紧跟着,战马从他们跌下的身子上踩了过去。 “狗日的宋军!” 乌古乃眼神痛苦。女真骑士被宋军血腥射杀,他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仿佛在流血。 他本就只带了一个谋克的骑士出来。对方的骑兵数量远远大于他的部下。这一阵舍命的拼杀,他的部下已是只剩下了五六十人。 他若是就此离去,对方很快会追上前方的完颜宗辅。如今看来,只能拼命阻止这支宋军了。 “勇士们,一起上,跟宋狗拼了!” 眼看对方的骑阵奔腾而来。乌古乃也是一挥手里的铁棒,怒喝着迎了上去。 双方的骑阵瞬间碰上,各自倒下一片,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就此拉开。 董先和乌古乃相遇,他迎头一刀劈下,乌古乃铁棒相迎,刀棒相交,火花四溅。 两名宋将一左一右,长枪直刺,直奔乌古乃的腋下而来。 乌古乃轮圆了铁棒,奋力荡开两支长枪。董先一刀劈了下去,乌古乃手忙脚乱,双腿猛夹战马。 战马吃痛向前,董先的刀狠狠地劈在了乌古乃的战马后臀。战马吃痛,一声悲鸣,倒了下去。 乌古乃被摔下马去,刚想爬起来,肩部和腿上一痛,宋军的两支长枪已经分别扎进了他的肩膀上和大腿上,力量之大,深可及骨,让他痛的不由得大叫了出来。 而另外一把大刀,力劈华山,狠狠的劈在了乌古乃的胸甲处。 乌古乃胸甲破裂,胸口被劈开,鲜血如喷泉一样射了出来。 眼看主将被劈于马下。女真骑兵纷纷惊叫,士气为之一夺。宋军骑兵奋起余勇,把一个个的女真骑士砍刺下马来。 董先割下乌古乃的首级,来到张胜的身边,却发现他双目圆睁,已经气绝。 “张胜兄弟,哥哥对不起你啊!” 董先垂头失声痛哭。一场痛痛快快的追击战,却折了军中一员大将,他如何向张横交代,如何向王松交代? 董先把乌古乃的人头放在张胜的怀中,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上了战马,打马狂奔,尾随完颜宗辅的骑兵而去。 原野上,不断有整队金兵被分割、包围,随即被歼灭、投降。刀枪铠甲、火炮器械,金银财物,扔的到处都是。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追逐和被追逐的人群。 溃兵们舍命狂奔,许多人被裹挟着而去。途中有不少人被挤倒、推倒,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被踩死在路上。 忠义军的士卒不断地甩出震天雷,前面逃窜的金兵纷纷倒地。后面的小炮又被运了上来,不断地朝着成规模的金兵发射炮弹。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兵的死伤越来越大,反抗也一点点丧失,终于,溃兵如洪水决堤一般,四散而逃,漫山遍野,完全没有了建制和方向。 大名府的城墙下,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遍地的狼藉,以及一些人数不多的、犹自呻吟的马匹和伤员,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大宋万岁!” 城墙上一名宋兵情不自禁地大声喊了出来, 却遭到周围人的一片白眼。 “大宋个屁!要不是赵佶那昏君,还有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头巾,河北怎么会割让给番贼!” “昏君奸臣,早都滚到江南去了,这里哪有大宋!” “就是就是!连两河都割给了番贼,这里又有什么大宋!只有王相公和他的忠义军!” 一顿嘈杂声之后,赵邦杰站了出来,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大家跟我一起喊,王相公威武!王相公万岁!” 周围的宋军都是一愣,随即一起大喊了起来。 “王相公万岁!王相公万岁!” 城墙上如潮般的呐喊声,让城外的王松不由得一愣。 马扩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卫士率先大声喊了起来。 “王相公威武!王相公万岁!” 他这一喊,周围的将士纷纷举起手里的刀枪,跟着喊了起来。 “王相公威武!王相公万岁!” 城外的忠义军将士都是喊了起来,他们一起呐喊,声震云霄。 岳飞正走在下城的台阶上,听到城外城上雷鸣般的呐喊声,心头巨震,恍然若失。 被捆绑俘虏的董才轻轻摇了摇头。宋人有如此英雄,女真人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王松,你又算什么英雄!你指使将士滥杀无辜,百姓死伤无数,你又算哪门子的英雄?” 一个头发剃成女真人样式的宋人汉子站了出来,他手指着王松,大声怒喝道。 在他的身旁,一个40多岁同样发式的汉子腹部都是鲜血,眼睛紧闭,显然已经气绝。 刚才的一顿炮击,他爹不慎被火炮击中,当场丧命。 王松看来年轻汉子一眼,眼神冰冷,心中厌恶至极。 “把这厮捆了,押下去!” 马扩上来,大声怒喝了起来。要做道德帝,却要赔上大军的成败,以及数万将士的性命,简直是恬不知耻。 卫士怒不可遏,上前一枪杆,打的年轻汉子跪倒在地,跟着老拳相向。 “够了,都住手!” 马扩看王松脸色铁青,马上下令卫士停手。 “王松,你还我爹的命来。我和你拼了!” 年轻汉子悲愤不已,想要找王松拼命,却被上前的军士死死按住。 “放开他!” 王松大声吼了起来。军士面面相觑,放开了年轻汉子。 “你要找我拼命,你被压在女真人营中的时候,为什么不找他们拼命?” 王松怒声喝道,脸色铁青。 “我……” 年轻汉子面红耳赤,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忠义军将士和番子大战,死伤无数,那些阵亡将士的性命,谁来偿还?” 年轻汉子脸上阴晴不定,周围的百姓脸色灰白,一言不发。 “本官下令开炮,那是迫不得已!若是任由你等冲乱了战阵,番子趁机攻击,我忠义军数万将士的性命不保,大名府的百姓又将遭受蹂躏,他们的家人又要找谁去拼命?” 他手指着周围惶惶不安的百姓,大声怒喝道。 “你们落在番子手里,要么被杀,要么被像奴隶一样卖掉,生不如死。我军刚才炮击,你们死伤了300多人,其余的1000多人却被救了回来。你们应该感谢我们的将士。你们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百姓们面面相觑,全部跪了一地,一起磕头喊了起来。 “王 相公,活菩萨!” “王相公是好人,不要怪他,要怪就怪番子!” 年轻汉子脸色大变,片刻才跪了下来,磕头道:“王相公,小人悲愤之余,口不择言,还望王相公不要怪罪。” “滚开,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卫士们愤怒不已,上前就是一脚。刚才年轻汉子出言侮辱了王松,他们个个都是心中不平。王松在他们心中,可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都退下,无需多言!” 王松斥退卫士,扶起了年轻汉子,大声对跪着的百姓喊道。 “乡亲们,都起来吧!看到你们死伤,本官心里也是心如刀绞。可是一旦战败,死伤的可就是千军万马,数十万百姓,本官是迫不得已。要怪就怪番子烧杀抢掠,残害百姓!本官向你们保证,一定会把番子赶出河北,还大家一个清平世界!” “王相公万岁!” 百姓们一起磕头,大声呐喊,城上城外的将士们,都是热血沸腾,人人变了颜色。 董才面色苍白。王松如此做法,尽得民心,看来这河北,真的要变天了。 宽阔的官道上,完颜宗辅在一众女真骑士的簇拥之下,如行尸走肉,舍命奔走。 收拾了一下心情,略略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追随的女真铁骑,完颜宗辅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数万大军,后面追随的人数,不超出两千之数,汉儿无一人跟随,一军主帅的董才,也是踪迹全无 几天前,自己还手握数万雄兵,操控中路大军。如今…… 看着身边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女真勇士,完颜宗辅一声哀叹,什么时候,纵横天下、望风披靡的女真骑士,也这么狼狈不堪? 逃窜途中,不断有部下出去阻挡追击的宋兵,却都没有回来,就连乌古乃也不例外。 完颜宗辅心头黯然,这些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完颜宗辅后悔莫及,他不该这样使用添油战术,这不等于让女真骑士各自为战,以寡敌众,白白损失吗? “吁吁!” 完颜宗辅勒住了战马,周围的女真骑士看到统帅停下,也都是一起停下,等候大帅的军令。 “女真勇士们,与其这样悲惨离开,不如痛快杀回去。宋人没有多少骑兵,那里架得住咱们女真勇士的冲击。众军和我一起,杀宋狗个措手不及!” 一番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演讲,却没有换来意料中的群起而应之。女真骑士个个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乌林泰欲轻声道:“元帅,宋人的火炮能打出几里。咱们回去硬碰硬,恐怕会无功而返。” 听到乌林泰欲这样说,旁边的万户长沃鲁也言道:“元帅,忠义军可不是浪得虚名。府州一战,一万多最精锐的女真勇士丧命疆场。咱们今日损兵折将,还是等来日兵强马壮,再来对付王松这厮。” 完颜宗辅心里暗叹,今日一战,诸军已经失去了士气,只有待来日重整旗鼓,择日重战了。 王松可不是大宋禁军,部下不仅训练有素,而且火器犀利,他若是真的回去,恐怕讨不了任何好处。 完颜宗辅微微叹了一声:“粘罕,我却是该如何对你?” 完颜宗瀚的大儿子完颜设和马去年在林洺镇陨身。今日,他的小儿子完颜斜保又死在宋军的火器之下。完颜宗瀚是没有半分指望了。 完颜宗辅打马而去,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紧紧跟上。 如今已经不是报不报仇的问题,而是能否安全离开这里,宋军的追兵就在后头。 081章 绝路 官道两旁,尽是郁郁青青的麦子,一眼看去,无边无垠。田间的宋人百姓看到官道上大批的骑兵,发疯似地四散逃去。 完颜宗辅等人都是垂头丧气,也没有人去管这些乱世中的可怜人。众人一路向前,希望早点可以找到镇甸,掳掠一番,补充粮草,找些东西吃喝。 这一场恶战下来,众人都是饥肠辘辘。 众人奔出几十里之地,官道两旁是一个镇甸,看样子甚是热闹。 镇子的街上,宋人百姓正在沿街舍命狂奔,不时有人摔倒,街上一片狼藉,显然宋人百姓已经发现了完颜宗辅等人的踪迹,只顾着逃命去了。 “屠了镇子,一个不留!” 完颜宗辅挥挥手,女真骑兵来了精神,纷纷打马向镇子而去。 众人一路打马向前,占据了整个街道。完颜宗辅见街上两旁的店铺、房屋全都是紧闭门窗,微微皱皱眉,挥了挥手。 女真骑士们开始下马,就要登堂入室,掳掠百姓,再施暴行。 忽然,不知从街道的什么地方,传来“嘟嘟”尖厉的哨声。 众人都是一惊,左顾右盼,不知发生了什么。 “蓬蓬”的炮声响起,完颜宗辅打了一个寒战。 这声音也太熟悉了! 不过,这次却没有炮弹砸过来,对方只是作发射空炮做通知而用。 一个个冒烟的铁疙瘩从官道两旁的屋里纷纷扔了出来。 “震天雷!” 马上的女真骑士一起变了颜色,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 “通通”之声不断响起,整个街道陷入了一片浓烟之中。 “有埋伏!快撤出镇子!” 侥幸逃过一劫的完颜宗辅狂打战马,向镇外打马而去。他身边的几个亲兵一边大声呐喊,一边紧紧跟上。 沃鲁大声吼道:“直娘贼的不要慌,赶紧掉头,全部退出镇子!” “通!通!” 又是一顿震天雷扔了出来。街道上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惨叫声不断响起。马匹悲鸣,人在痛苦的呻吟、甚至是震天的吼叫。残肢断体,血肉模糊,遍地的鲜血,层层叠叠的尸体和伤者,长街伊然成了一片阿鼻地狱。 官道前五里处,两千披挂整齐的骑士人衔枚,马摘铃,全部上了笼头,正在肃静待命。 这已经是忠义军骑兵的所有精华。 一门门大小不一的火炮,就架在斜坡上,对准了官道。 杨再兴笑道:“张横哥哥,没想到咱们真碰上了这些番子。今日咱们好好立功,也好让军中的弟兄服气!” 张横心中一热,如今的忠义军中,大部分都是新兵。王松想让他上位,必须得让他立些功劳,这样才能服众。 “番子人生地不熟,仓皇出逃,不走穷乡僻壤,专走平坦的官道。相公所料不错,咱们这一次,可要痛打落水狗了!” 完颜宗辅拼命抽打马匹,向着镇外而去。他乘的乃是千里挑一的北地名驹,速度奇快,逃出了镇子。 “通!通!” 又是一阵震天雷的爆炸声,无数的女真骑兵被炸翻在了官道上。无数手持刀枪的宋兵,从官道旁的屋里冲了出来,对着残余的女真骑兵,发动了攻击。 “来了,来了!” 杨再兴把千里镜递给张横,对着后面的炮手大声道:“兄弟们,一会给我瞄准了打。打的好了,大家都有赏银!” 张横看着千里镜中一身金甲的完颜宗辅,叹口气道:“今天怕是逮着条大鱼。 这番子身披金甲,绝对是女真人的大官!” 这些女真骑士,打胜仗惯了,连逃跑的道路也是捡平坦的大道,可谓是狂傲至极,自寻死路。 完颜宗辅率领数百女真骑兵,沿着官道向前狂奔而去。在他的身后,宋军的火炮不断响起,尽管炸死炸伤的人数有限,但是却足以让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勇士们心惊肉跳了。 众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早已忘了派游骑前去侦察。还没有奔出几里地,“蓬蓬蓬”,震人心魄的火炮声又响了起来。 速度如此之近,对方凝神以待。随着一声声的炮响,无数的女真骑兵从马上飞了出去,马群一下子稀疏了许多。 “勇士们,冲过去,冲过去!” 完颜宗辅眼睛血红,他举起长刀,大声怒吼着,不顾对方凌厉的火炮,打马向前,发狂一样地向前宋军的骑阵奔去。 一群女真勇士紧紧簇拥在完颜宗辅周围,免得他受到伤害。前行途中,不断的有人落马,其他人闷着头,继续往前冲去。 “元帅,宋人的骑兵!” 正在庆幸脱离了宋军火炮的女真骑士,立刻被面前黑压压一片的宋人骑兵所惊呆。 女真骑士大汗淋漓,伤痕累累,他们都是放缓了马速,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滚滚的马蹄声响起,沃鲁向后看去,又是一对宋人的骑兵追了上来。 沃鲁大声道:“元帅,你先走,我带勇士们杀出一条血路!” 女真骑士大声叫喊,完颜宗辅嵬然不动,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所有勇士集结,做最后一搏!” 完颜宗辅纵马向前,女真骑士紧紧跟随,众人挥舞着手里的兵器,个个脸色通红,嘴里嗷嗷大叫。 宋军迎头而来,双方很快碰撞在了一起,,鲜血飞溅,血肉模糊。女真骑兵死伤一片,幸存的被宋军的优势兵力分割开来,一番苦战之下,一个个掉下马来。 沃鲁心急如焚,完颜宗辅在宋军骑士的攻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危在旦夕。他舍开对面的宋人骑士,操起骑矛,直奔完颜宗辅而去。 完颜宗辅手脚酸软,已是筋疲力尽,被两个宋军从马上刺了下来。 张横目光阴冷,缓缓打马而上,长枪刺进,刚刚站起的完颜宗辅,脖子后枪头突出。他抓紧了枪杆,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横,一动不动。 “住手!” 沃鲁心痛如割,双眼就要滴出血来。他拼了命的上前,心神恍惚间疏于防范,被几个宋军突进,长枪分别刺中了肋下和前胸。 沃鲁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身子从马上重重栽下,眼睛圆瞪,似有不甘。 “不!” 看到完颜宗辅坐在马上,手握枪杆,鲜血淋漓,女真骑士们一个个红了眼睛,从四处发疯一般奔了过来。 张横冷眼看着四方而至的女真骑士,缓缓地抽回了长枪。完颜宗辅慢慢地栽倒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灰尘。 “抢回讹里朵的尸体!” 看到迎面蜂涌而来的宋军骑兵,女真骑士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狂舞着手里的兵器,向前策马狂奔。 “困兽犹斗,不知死活!” 张横冷哼一声,宋人骑兵纷纷纵马而上,瞬间就淹没了女真骑士。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杨再兴纵马而上,将完颜宗辅的脑袋及其一众女真将领的脑袋都割了下来。 大名府城墙下,宋军将士整列成阵,汉人奴隶们呆在一旁,汉儿俘虏簇拥蹲在原野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宋军尸体密密麻麻,都被集中了过来,布满了一大块原野。这一场大战下来,宋军虽然损失人数不多,但也架不住庞大的基数。 张胜的尸体被抬上来,王松上前,把他瞪大的眼睛轻轻合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1500人的忠义军老人,如今不知还剩下几人?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黄河两岸,可以称得上当之无愧的时代英雄。 城墙上的宋军将士也是肃然无声。也为沙场上征战致死的同袍哀伤。 梁兴、牛通、杨再兴、董先、张横,无数的步骑四面八方,押着无数的俘虏,纷纷在大名府东城外集结。 无数的宋人骑兵马上,都是挂着一个或几个面目狰狞的番子人头。 士兵带了两个大木盒子上来,打开给王松看,里面却是两个狰狞的首级。 “这是谁的首级?” “禀告相公,这首级是完颜阇母和耶律马五的。番子从洺州的“京观”把这两颗首级取了回来,想是要带回去。” “原来如此。” 王松大笑道:“果然是天日昭昭。把这两颗头颅摆回去,归于原位。也让天下的百姓都看看,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旁边的宋军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相公,牛通、董先还有赵邦杰三人率部下忠义军士卒,重归相公麾下!” 王松点点头,上前扶起二人,点点头道:“兄弟们,欢迎你们回来。” 张横、杨再兴等人过来,从马上下来,一一行礼,王松上前扶起众人,轻声道:“各位兄弟辛苦了。” 见诸人面色不豫,王松沉声道:“张胜兄弟是为了我宋人百姓而死,乃是我等的好兄弟。你们过去看看他吧。” 王松拍了拍张横的肩膀,轻声说道:“贤弟,节哀顺变。张胜兄弟已死,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振作些。” 张横眼泪“唰唰”掉下来,哽咽道:“多谢相公。” 张胜的尸体被抬了下去,和所有的忠义军士兵尸体放在一起,准备晚上火化。 “杨再兴,这是谁的首级?” 看到杨再兴提着一个布袋,里面似乎是人的头颅,王松心中一动,难道说今日又有大的收获? 杨再兴兴奋地把完颜宗辅的首级捧上,单膝跪下道:“相公,次贼身披金甲,看起来颇为尊贵,却不知是何人!” 王松目光转向旁边的宋人奴隶,里面有人立刻站了出来。 “王相公,此头正是番子主帅完颜宗辅的首级。我们日日在女真大营中,受尽折磨,化成灰也认得此人!” 几个汉儿俘虏被押了过来,见到完颜宗辅的首级,均是大惊失色,连连点头,供认是完颜宗辅的头颅不讳。 张横过来,王松把完颜宗辅的头颅递给他。张横用长枪挑着首级,翻身上马,绕圈在宋军大阵中转了一圈。 所到之处,宋军士卒都是狂喊乱叫,举着兵器,大声喊道:“杀虏!杀虏!” 汉儿俘虏们大惊失色,城墙上的宋兵却是拥在一起,欢欣鼓舞,有人更是流下泪来。 整齐划一的吼声跟着响起,城上城下,所有的宋军将士挥拳怒吼:“杀虏!杀虏!” 宋人奴隶中的黄潜善缩着头,把脸全部抹黑,生怕被人认出。 他敢在金人面前承认身份,哪怕遭到羞辱和毒打,在这里却万万不敢。若是让王松知道,洺州屠城的罪魁祸首就藏在奴隶当中,一定会痛下杀手。 082章 宋士 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永济渠河边,滚滚的河水北去。王松穿着一身长衫,负手而立,任凭河风吹动着衣服下摆。极目远眺,天地寥廓,四顾茫然,河面上空空荡荡,只有河水,无情北去。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莫名地,王松脑海里忽然冒出苏轼的这几句赋词来。 只不过,人生如朝露,年华易老,肉眼凡胎,谁又能羽化而登仙? “相公,岳飞来了。” 王松把视线从远方收回,转过身来,一人已经在他面前五六步处站定。 岳飞头戴垂脚襆头,他脚上一双芒鞋,身着一件粗布长袍,和王松身上衣服的质地、样式几乎一模一样。返璞归真,和他在战场上铁甲威猛的形象判若两人。 看到王松走过来,额头上一道醒目的疤痕,岳飞一揖到地,哽咽道:“相公,别来无恙,小人有礼了。” 王松上前几步,扶起岳飞的双臂,点点头,沉声道:“鹏举兄,你我自家兄弟,不必过于谦让。” 岳飞心中愧疚,抬起头来,感情发自肺腑: “相公,多日不见,小人甚是想念相公。当日惊闻相公噩耗,小人痛不欲生。幸亏天日昭昭,相公有惊无险,安然归来,我大宋有救了!” 王松点点头道:“岳兄之情,王松铭感五内。这一直以来,岳兄还好吧?” 岳飞摇了摇头,苦笑道:“岳飞这等武夫,也就是相公和宗老公相看得起。自去岁冬日以来,时局变幻,岳飞惶恐不已,不知如何应对。朝廷舍弃两河之地,岳飞本来惴惴不安,今日看到相公,小人终于可以放心了。” 王松心中失望,岳飞还是岳飞,左一个“忠君”,右一个“朝廷”,太在乎自己的名节,而循规蹈矩,误了千秋大业。 “岳兄若是愿意留下,这河北忠义军统军一职,在下还是虚位以待。” 尽管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岳飞之悲,全在于一个“忠”字,王松还是想尽力挽留这位中华的民族之雄。只因他死的太惨、太悲,中华欠他的太多。 岳飞沉吟了一下,肃拜道:“河北有相公足矣。父子有亲,君臣有义。身为臣子,理应精忠报国,鞠躬尽瘁。朝廷谕旨已下,岳飞只能南下。相公待岳飞有天高地厚之恩,然人臣之礼尚在,还望相公恕罪。” 王松摇摇头,但他还是不死心,继续劝道:“在来大名府之前,我已经写信给了张宪、牛皋等人。河东的忠义军兄弟都是答应留在太原城守城。” “反而是这河北忠义军,你岳统制的几个兄弟,徐庆、王贵、陈广等人,无一人肯留下。我对他们几人有恩不说,朝中的大头巾一动,你的兄弟马上心绪不宁,左右摇摆,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王贵诸人,实在让我心中有些失望。” 岳飞脸色通红,抱拳道:“相公,山村野夫,粗鄙不堪,小人代他们几人,向你赔罪了。” 王松摆摆手道:“良禽择木而栖,我王松还没有那么小气。岳兄弟,你这样离去,对大宋朝廷够忠,对官家够忠,对百姓却是不义,对金人更是大义。百姓南顾流涕,苦不堪言,金人举杯相庆,你真的愿意吗?” 你岳武穆为了朝廷可以披肝沥胆、鞠躬尽瘁、死而 后已,赵构却依然可以心安理得过河拆桥、痛下杀手,自毁万里长城。一心为国为民,却落个冤死的结局,犹喊“天日昭昭”! “天”又何在? 代表“天”的赵佶、赵构们依然是飞鹰走狗、花天酒地、骄奢淫逸。赵宋皇室的后人依然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谁还记得这些出生入死、蒙受冤屈的英雄。 “相公,且听小人一言。” 岳飞神情坚毅,肃拜道:“若是相公没来河北,岳飞或许会留在大名府,抗击金人。今日一见相公,岳飞就都放心了。” “岳兄,可知何为“义”字?” 王松依旧是锲而不舍。他想留住面前的汉子,只因他心里还有一份对百姓,对民族,对国家的热爱。 听到王松的话,岳飞心头一阵茫然。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而这义到底为何物,谁又能说得清楚。 “视死如归,蹈义而死。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为仁、为道而死,死而无憾。” 王松沉声道:“和氏之璧、隋侯之珠、三棘六翼不可以利人,是非天下之良宝也。今用义为政于国家,人民必众,刑政必治,社稷必安。所为贵良宝者,可以利民也,而义可以利人,故曰:义,天下之良宝也。” 王松引用的是墨子对“义”的一段解释。墨家将“义”视为治国良器,其精髓是“赴火蹈刃,死不旋踵”,对“义”的重视自不待言。 岳飞脸色阴晴不定,一时说不出话来。 “岳兄弟,儒家舍生取义,墨家死不旋踵,法家贵法而不贵义,道家绝仁弃义。信陵君窃符救赵,候赢而自刎;伯夷、叔齐以武王以暴易暴、不仁不义为耻,义不食周粟而死;赵氏孤儿,义士程婴自杀而亡;仁人志士,只为心中之“义”而死,而非愚忠于一人一族,此谓之“士”也。” 看到岳飞离开的背影,王松心头一阵惆怅。 岳飞,还是历史上的那个岳武穆,刚直不屈,坚硬倔强,军事上无敌,政治上幼稚,太拘泥于礼法约束。 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若是愚忠于腐朽不堪,弃土抛民,毫无节操的赵宋皇室,只求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封妻荫子,那与秦桧、张俊之流何异?即便洁身自好,又如何面对苦难深重的两河百姓? 更不用说,蒙元猖獗,满清暴虐,文化断层,汉人尸积如山,白骨森森,这一切,又是谁来买单? 狂风四起,天地骤然变色,满天的乌云压顶,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 走到了城门处,岳飞回头望去,只见王松依然站在运河边,身影消瘦而又孤单。 岳飞摇摇头,心中悲怆。 身为大宋臣子,他自当尽做臣子的本分。朝廷如何不公,做臣子的又岂能背离于朝廷。相公,一路珍重吧。 清晨,黄河河面上泛起阵阵雾气,大名府西城墙的魏县门打开,一队队的宋军鱼贯出了城门,家眷跟在后面,很快在黄河岸边集结。 无数的百姓从城门里面涌了出来,很快就追上了宋军的队伍。领头的几个百姓“扑通”就跪 在了地上,有汉子上前拽住岳飞等人的马匹,开始磕起头来。 “将军,自官军进城以后,我等小老儿省吃俭用,把多余出来的粮食,都捐赠给了官军,实施望尔等能阻挡住金人,大名府的百姓得以免遭涂炭。如今官军离我等而去,金人如果进城,我们这些百姓还有活头吗?我等愿意追随将军南去,还请将军予以收留。” 自从岳飞带兵驻守大名府以来,士卒军规极严,极少扰民,真可以称得上是仁义有加,秋毫无犯。宋兵南下,大名府人心惶惶,百姓自然是不忍这些宋兵离别了。 岳飞下马,自怀中掏出朝廷议和的谕书,对百姓们说道:“各位乡亲,岳某也是不想离去。无奈朝廷下了圣旨,让在下等人撤兵向南。在下若是违抗了朝廷的军令,恐怕会遭到朝廷的申斥。在下也是没有办法啊。” 他耐心劝道:“各位乡亲,本官离开后,王相公的部下会进城接替我等。大家伙儿放心,有王相公在,大家就绝不会再受到番子的迫害。” 百姓一阵惊诧,王松在河北待的日子短,大名府的百姓对他,远不如对岳飞部这么熟悉。 有人心中愤慨,忿然大喊了起来。 “找什么鸟理由,还不是和没种的狗皇帝一样,自己逃往南边了!” “就是,原以为你杀了不少番子,爱民如子,如今看来,也是个窝囊废。滚回你的南边去吧!” “谁在那里喷粪,老子先砍了狗日的脑袋!” 王贵勃然大怒,上前指着人群,大声说道。 “你狗日的只会窝里横,你倒是砍一个试试!有种你去杀番子啊!” “别人在城外杀敌,你们躲在城里,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人群之中,几个愣头青浑然不怕,纷纷怒目而视,想要挤上来和王贵理论,却被众人苦苦难住。 “若在胡言乱语,休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王贵和身旁的卫士一起拔出刀来,就要上前。 岳飞一股戾气全发泄了出来,他勃然大怒道:“王贵,闭上你的鸟嘴!若再出言不逊,马上给我滚回汤阴老家去!” “趋利避义,朝秦暮楚,王相公果然说的没错。把你们在汤阴县街头学的那一套赶紧扔掉,否则吃亏的是你们自己!” 陈广、王贵,包括徐庆,人人都是脸色通红,各自低头不语,悻悻上了船只。 一艘艘船只缓缓撑开,宋军在岸边站成一排,阻止百姓上前。百姓见官军离去,都是放声大哭,挥手目送岳飞等人的船只,向南迤逦而去。 岳飞频频挥手,心头茫然。 儒家舍生取义,墨家死不旋踵,法家贵法而不贵义,道家绝仁弃义。他这舍百姓而去,不就是不仁不义了吗? 看着城墙上枪杆一样笔直的卫士们,“王”字的忠义军大旗随风飘舞,他心头总算好受了些。有了王松的忠义军在,金人又有何惧,百姓也无忧矣。 大名府北门三座城门缓缓打开,忠义军整齐划一,骑兵、炮兵、长枪兵、弓箭手、刀盾手,鱼贯从各城门而入。 千军万马簇拥之下,王松打马向前,感慨万千。大名府高大巍峨的城墙、宏伟的城楼、城墙上万千追逐的目光,以及城门口跪地迎接的一众官员,他心里生出无限豪情,仿佛天下尽在手中。 083章 事无巨细 大宋建炎元年,北京大名府。 夏日艳阳,一碧如洗,天高云淡,高柳乱蝉嘶,河边的树枝都被晒的焉了下来,无精打采,就连永济渠的水位都似退下去了几分。 河北之地,其热无比,人呆在室内都是挥汗如雨,更不用说在田间埋头苦干的农夫,以及身披甲胄、在户外来回巡查的士卒了。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赤日炎炎下,这首白居易的?观刈麦?,最能形容这些田间劳作的农夫们的心态了。 只是,烈日下挥汗如雨的他们,有时也会不自禁地抬起头来,钦佩地看着那些身披甲胄,或四处张望,在官道上警戒,或打马而行,外出查探的忠义军将士。 有了这些将士,百姓们的心,莫名地安稳了下来。 胡酋的首级都被割了下来,堆成了“京观”,还有什么可怕的! 大名府位于黄河东岸,虽未濒临黄河,但距离黄河只有二三十里。黄河使沿岸地区常遇水患,但其携带的淤泥也改变了当地土质,使河北东路变成了肥沃的良田,河朔平田,膏腴千里,大名府也成了“席万盈之懿兆,冠千里之上腴”的产粮圣地。 即便是金人冬日南下,多有蹂躏,还是有许多田地长势良好,收成不成问题。完颜宗辅兵败大名府,加上暑热,兵戈暂去,民生便成了燃眉之急。 民以食为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趁着这短暂的难得的几日空暇,当然是要大抢特抢,把田里的粮食夺回来。 董才头顶烈日,汗如雨下,早已手脚酸软,却是不敢喊苦,继续挥动手里的镰刀。他和他的一万多汉儿降卒,如今也和这田间劳作的农夫一样,全都在这大名府城外的各处麦田间,忙着收割成熟的麦子。 常日在军中鏖战,这样的农活,自从他告别苦难深重的少年时代,揭竿而起,冲冠一怒后,多年都没有干过了。 麦芒刺在胳膊上又痛又痒,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感觉。汗水细流一样滴到胳膊上、田地上、麦茬上,刚喝水不久的喉咙很快就变的抽紧、发干。 也不是没有人跑过,但无一例外地丢了性命。军中作恶多端、穷凶极恶的滑劣之徒,已经在破军当日,就被宋军就地正法。而在这田间劳作的不少汉儿俘虏,脚上都戴着脚链,奔跑不便。 只要看看大名府东墙外护城河边、那用几千女真骑士首级堆起来的“京观”,许多想要逃跑、或心怀异志的汉儿们,就悄悄低下了脑袋。 这里没有人虐待俘虏,饭也是和宋兵一样,管吃管够。加上四野空旷,巡逻的士卒到处都是,若是逃跑,成功的概率实在太低,付出的代价则是太大。 每次经过“京观”时,汉儿们心头都是一阵窃喜,甚至狠狠地吐出几口浓痰,一股莫名的爽意浮现。 这些凶残暴虐、作恶多端的禽兽,也有这样一天,真可谓是因果报应。 “哎,你,过来!” 董才向不远处一个正在割麦子的汉人奴隶喊道:“去给老子舀一瓢水过来。” 汉人奴隶抬起头,停下了手上的镰刀,不屑地看了一眼董才,冷着声说道:“要喝,自己舀水,又不是没长手脚!” 董才勃然大怒,就要上前训斥那人,旁边的一个汉儿赶紧说道:“都统莫要生气,小人这就去给你拿,你等着。” 董才心头阴火熊熊,他用手指着那名汉人奴隶,大声道:“直娘贼的,就是你。赶紧把水给爷爷舀来,否则爷爷砸烂你的狗 头!” 汉人奴隶却是个刺头,这些日子受到金兵的奴役和虐待,已经是窝着一肚子火。如今被救了出来,竟然被这些俘虏们欺负,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走到董才跟前,伸着脖子,指着自己的头道:“完颜才,有种你就把老子的头砍下来。直娘贼的,还真以为老子是你们的奴隶。你狗日的也不是番子,你只是番子的一条狗而已!” 董才阶下之囚,最忌讳别人叫他完颜才,一旦宋人认了真,搞不好自己真的会脑袋掉地。 他看了看路上持枪驻守的士卒,怒目圆瞪,声音大了起来。 “老子最恨别人叫老子完颜才!老子是汉人,如何会起这番子的腌臜名字。老子今天拼了命,也非收拾你这憨货不可!” 汉人奴隶冷笑道:“直娘贼的,还以为自己是金兵,还想奴役老子。老子腿上可没拴链子,是真真正正的宋人。你这番狗,在这瞎叫唤什么!” 忠义军把自己千辛万苦从金人的大营中救出来。要不是想多得点银子回乡,他也不会大热天的出来,和这些汉儿俘虏一起,在这烈日下干这农活。 两人手上都拿着镰刀,就要上前拼命,眼睛却都看着不远处的看守士兵。旁边的人赶紧拉住。 “将军,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算了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将军,咱们还是忍忍吧。” “你这厮,别得理不饶人。我等已是阶下之囚,你就不要难为了。” 董才忿忿不平,汉人奴隶也是怒目圆睁,二人虽被拉开,却依然是怒气难消。 “都在作甚,想造反吗?” 看到田垄间几人在争吵,巡视的士卒走了过来,大声喊了起来。 “直娘贼的,汉人是不是只会狗咬狗,有火到番子面前撒去。都活到这个份上了,就别让番子笑话咱们了!” 汉人奴隶委屈地叫道:“军哥,这些番兵,都当了咱们宋人的俘虏,还在这儿充大爷。小人只是气不过!” 士卒瞪大了眼睛,大声道:“什么番兵正兵,这里没有番兵,只有汉人。你小子没有听过忠义军的军令吗,凡是再有人喊汉人番兵的,要打20军棍,你是不是真想尝尝?” 汉人刺头摸着剃的光溜溜的脑袋,赶紧低着头走开。 一群汉儿正在得意洋洋,士卒睁大了眼睛喊道:“站在那作甚,还不过去好好干活,难道晚上想熬夜吗?” 众人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各自散开,开始去割田间的麦子。 “好好割麦子,这些也是给你们吃的!” 士卒皱着眉头,看着割的高低不一的麦茬,眼神里全是不满。 他走过去,来道董才的身旁,冷声说道:“董才,想喝水自己弄去,有手有脚,不得使唤别人。要不要我给你舀过来,亲自服侍你喝?” 董才赶紧赔笑道:“如何敢麻烦军爷,小人自己这就去弄,这就自己去弄。” 士卒正色道:“董才,忠义军有军规,不得虐待汉人,否则就是让番子笑话,要挨棍子,要关禁闭。董才,你也是汉人里面的英雄,怎么就心甘情愿跟在番子后面,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到底图什么啊?” 董才脸上一阵尴尬,心里面却摇头:“直娘贼的屁都不懂,老子若不是跟了女真人,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士卒继续道:“董才,你可听好了。王相公说了,让你晚上到城中的班瑞殿去一趟,他有些事要和你 面谈。到时候自有人过来带你。” 董才愣了一愣,看到士卒紧盯着他,赶紧抱拳道:“小人遵命!” 汉人奴隶看士卒走过来,赶紧上前道: “军哥,过几天小人回乡,安顿一下,想来投军,不知可不可以?” 士卒看了看他,点点头道: “田大牛,我看你不错,身子板够结实。回去安顿好家人了以后,就来大名府找我。我叫李三娃,在忠义军前军甲营,到时候直接去营中找我,我给你引荐引荐。” 田大牛大喜,赶紧抱拳道:“多谢兄弟了!” 大名府皇城、班瑞殿、靖方殿、庆宁殿、时巡殿,王松和他的一众幕僚、军方将领就在此办公。而班瑞殿就成了王松单独办公的地方。 虽然也有部下提出质疑和担心,认为办公地点设在陪都的皇宫里面不合时宜,却被王松一语定了乾坤。 那些士大夫,即便你没有任何罪责,也能红口白牙,指鹿为马,强加罪责给你。狄青立下天大的功劳,还不是被以欧阳修为首的文官集团污蔑致死。 自己差点命丧黄泉,不也是张叔夜和秦桧等人的杰作吗?大名府已经是自己的治下,由不得旁人说三道四。至于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站在殿门前的空地上,面前一株株郁郁苍苍的松柏苍翠欲滴,王松不由得低声吟起了这首传播千古的乌衣巷来。 王图霸业,功名富贵,转瞬即逝,只剩下了后人在此凭吊感慨。雕梁画栋,若不好好经营,愧对了祖宗,害了天下百姓,也只能是画檐蛛网,尽日飞絮。 殿内的杂草野花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各个殿内的房间也被打扫的清清洁洁。唯一不同的是,各个殿正门上面的字牌被取了下来。 其中的班瑞殿,就挂上了两河、陕西宣抚司的招牌。 这官职还是赵桓封给他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冰冷的讽刺? 宋廷都把河北割让给了金人,又何来陪都一说?地方本来就是给人办公的,放着舒舒服服的地方不呆,非要去艰苦朴素,岂不是脑子里有病,自讨苦吃? 总不能让这些闲置的宫殿,成了蛇虫鼠蚁的天地,总是被蛛网所绕? 忠义军四处出击,两河中南部的大部州县,大都纳于治下。金兵不是被歼灭,就是被驱逐,两河之地,难得地恢复了一丝平静。 这或许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完颜宗辅,完颜阇母,大金国举足轻重的皇亲,一众女真贵族,均折损于忠义军之手。习惯了贪得无厌、睚眦必报的女真人,定会暴起一击,血债血偿。 王松知道其中的后果,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以宣抚司的名义,颁布了三次政令,劝城中的百姓南下,以避兵祸。 大名府城,必须经得起最少一年的攻打,他可不想把百姓拉来陪葬。 南下的政令颁下之后,不但城中的百姓无人离去,反而前来避难的百姓络绎不绝,人口虽然没有达到百万之多,却也有五六十万之数。 不知不觉,他已成了两河百姓心中的抗金领袖。河南、陕西、两淮,甚至山东、四川等地的百姓,都知道大宋有这么一位抗金英雄。 大名府一时人满为患,王松不得不在城中大兴土木,安置流民。军政要务、事无巨细,都要王松一人处理,这也让他焦头烂额,不堪重负。 084章 宣抚司 处于这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居于高座之上,王松才真是体会到那种孤家寡人的寂寞感觉。这种高高在上、营造上尊下卑的设置,也不知道是故弄玄虚,还是装神弄鬼,闲着没事。 宣抚司设在大名府,也是因为这里高城厚墙,富庶繁华,土地肥沃,人口众多,长久以来,也是河北东路的路治所在。 用后世的话,大名府是河北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军事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这也是王松没有选择太原作为宣抚司所在的根本原因。 “郭兄,劝农桑,平狱讼,兴学校,理财赋,这些事情终得人去做。难道你让我去任命那些庸官庸吏,这不是有负百姓所托吗?” 郭永还再想推辞,王松已经正色道:“郭兄,夏日过后,女真人或许会倾国来攻,难道你想让我整日忙于这些琐事,陷在其中吗?无需多言,这河北转运使兼大名府知府,非你莫属。” 选择郭永担任大名府府尹,王松也是无奈之举,虽然郭永乃是大宋朝廷故臣,但至少在历史上,他的官品、节操经过考验。 最为重要的是,郭永在大名府为官多年,对官场故员旧历、地方民情颇为熟悉,百姓信服。有了这样熟悉地方的臂助,王松才可以从赋税、民事、刑狱、教化这些政务中脱离出来,把精力放到军事上去。 至于他郭永能不能胜任,对自己是不是忠心,那都是后话。在此过渡阶段,还需要他把民政这一摊子抓起来。实在不行,换了就行。 郭永见王松一片诚挚,也就上前肃拜道:“那下官就勉为其难了。” 按照王松的设置,不管河北是路还是自成一体,河北路转运使、提点刑狱司,或是提举常平司,它们只管民政。两河、陕西宣抚使,军事调遣尽归治下,谁也不能指手画脚。这,也是王松的底线。 经历了府州之战,他已是痛彻心扉,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军中之权,万万不能被人染指,即便是掣肘,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两河、陕西宣抚使,名义上来说,只不过两河的军事长官,有宣抚之责,却无调兵之权,更和民政毫无瓜葛。无奈百姓都是他救,金人都是他赶走,他要施政于民,军务又归他节制,人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难道,真要靠偏安江南的大宋朝廷? 郭永心知肚明,只要王松没有和大宋朝廷公然决裂,他就还是王松的下官,大宋的臣子,他不会也不需要去挑战对方的权威。 至少从表面上,王松并没有脱离大宋朝廷,割据一方,所用的称呼还是旧日官职。他也没有精力去纠正什么君为臣纲、君臣之节。 朝廷把两河割让给了金人,自己都跑到了江南去了,还谈什么君要臣死,要不要脸。 朝廷如此对待王松,毁其名节,王松能够如此节制,仍奉大宋朝廷以正朔,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河北各处,每日南下的难民成百上千,其凄惨景象让他这个河北本地子弟良心难安,每日里安置难民,赈乏施粥,他早已经是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去想忠不忠君。 若是说起来,王松爱民如子,每日里殚精竭虑,从各地调入粮食抚民,其所作所为,可比那“青楼天子”强多了。 “郭公,如今是军政分开,你只管政事,军事自有我和军中诸位将领。我大宋百年,文官统兵,弊端实在多甚。如今乃是非常之时,望你莫 要心存介蒂,形势使然而已。” 郭永点头道:“相公,下官不敢。行军打仗,纵横疆场,在下一窍不通。筹集粮草,劝科农桑、理财赋税,在下倒还是有些心得。” 王松点点头,相对于军伍上的军官易于安排,这民政上的可就麻烦多了。 大名府府衙,郭永坐于正堂之上,下面站立的一众官员,人人都是面色各异,心思不同。 大名府府衙虽然距离宣抚司衙门不远,但两者在职责权限上的巨大差异,则是和以前大不相同。 宣抚使王松掌军权,宣抚司下又在军伍上设军情司、宪兵司、兵器司、军医院等,由张横挂副职。民政方面,则有财政司、贸易司、民政司、提刑司、巡检司等,由郭永任大名府府尹,挂职监管。 郭永看似总管民政全局,但许多职能部门如财政司和贸易司等,却是由王松亲自掌控。 府堂中人头攒动,一众新官故吏济济一堂。 除了在外招募的贤才,旧臣故吏中,大多都是中下级、官阶不高的知事、经历、司狱、典史等,但依然是人数众多,离开者寥寥无几。 未能离开的原因,一是因为级别不够,囊中羞涩,拖家带口,殊为不易。此外,目睹忠义军大破金人,心中便有了想法。 堂中之人,有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忠义之辈,要不然,他们早随张浚、岳飞的船只南下,避祸而去了。 想冒险一搏的投机之人,也是不在少数。平淡枯燥、对前途绝望,乱世之秋,拼上一把,搏个锦绣前程。 当然,道貌岸然的居心叵测之徒也是藏身其中。他们想要的,莫过于自身的富贵和权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各有志,这却是王松不能控制的事情。 大名府、相州、磁州、邢州等等,这么大的管辖范围,人少肉多,总会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 再加上这王相公兵马强盛,攻无不克,这将来发展的机会,可是不可限量。 草创之初,人才良莠不齐,只能靠制度和律法来约束。对于罪大恶极之辈,王松也不惜痛下杀手。 宋朝路的行政机构有转运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除安抚司简称“帅司”外,其余统称“监司”。分别被称为转运使(漕臣)、提点刑狱(宪臣)、提举常平(仓臣)。 如今这局面下,转运司一家独大,但其它两个大员的位子,同知、宪臣和仓臣也是位高权重,正是虚位以待。 即便除了这些高位,还有知州、通判、县令一大堆的官位可以挑选。这若是朝廷在时,胡子白了,恐怕也轮不到他们。 就像这赵应,原来只是地方的一名典史而已,现在却要被任命去当磁州的知州,坐镇邯郸。原因无它,只是因为他名声在外,为人公正,而又和士绅交好。郭永力荐之下,赵应便担任了磁州的一地父母。 还有董源,一个小小的知事,如今却要去担任洺州知州,治所曲周。 原来这些位置,都要由朝中议事堂的那些士大夫们决定,选中的也是和那些士大夫瓜葛之人。 现在倒好,全凭个人的官声,由宣抚司和几心腹之人一议,便决定了这些人的前程。 说白了,河北路官员的升迁,完全由王松和郭永说了算。而他们判断的标准也算是比较公正,有德有才者居之。 堂 外炙热无比,堂内诸人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心事各异,浑然不觉自身的处境。 自担任转运使以来,郭永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他对大名府的官员士绅倒是熟悉,基本可以做到知人善用。 宣达政令、教化百姓、遵纪守法、安排农事、平理狱讼、稳定维护地方治安、保证财赋的收支平衡,这些都需要郭永领衔的大名府官员去做。 “经本官和王相公合意,大名府现有职权调整如下。” 郭永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朗声读了起来: “程经暂任大名府同知、张黎暂提点刑狱、杨文标暂提举常平司,至于各县父母官的人选,也已经确定。众位同僚即日赴任,恪尽职守,安抚百姓,做好份内之事,以助我军早日收复河北。” “下官谢殿帅,谢王相公。” 不管是铁骨铮铮的清流,拟或是八面玲珑的人精,此刻都是一揖到地。有些人涕泪横流,有些人浑身发抖。一旦美梦成真,登堂入室,自然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郭相公放心就是。我等在任上,一定会宣抚教化,劝课农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好让郭府尹和官家放心。” 磁州知州赵应面色平静,上前肃拜道,丝毫也没有提及王松和宣抚司。 郭永心中隐隐不安。这赵应乃是河北当地的名流,自己和他相处不错。可是赵应今日的话语,只字不提王松,却拉出来个大宋官家,隐隐有些狂悖了些。 不过考虑到此君的名声,郭永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以示鼓励。 “郭府尹,洺州地方糜烂不堪,又遭番子屠城,良田荒芜,百姓纷纷逃逸。下官到任后,一定安抚流民,垦荒分田。还请郭相公早日派下耕牛、种子、农具等物,下官好前去,早做准备。” 董源话音刚落,赵应已经冷声说道。 “我大宋从不抑制土地兼并,董知事,你切记要慎重从事,莫把有主的田地,分给了两手空空的流民。” 董源面色不改,向郭永肃拜道:“郭相公,王相公曾经对下官耳提面命,要下官对无主之地进行募民分田,好使荒芜田地都得到耕种。不知下官理解可算正确?” 郭永一阵头疼。董源刚直不阿,为官数年还是茅屋一间,要不然也不会得王松如此重用。 “王相公所言也不是金科玉律。若是别人的田地,无论谁耕种之后,还得依律交租,谁也不能更改。若是谁耕种的田地就是谁的,天下不乱才怪。” 赵应又出来说话,还和天下扯上了关系。 “董知州,无主之田当然可以分给难民。到了地方上,还要因地制宜,切不可自作主张,激起民变。慎之!” 看到董源还要说话,郭永赶紧继续说道:“各位同僚就要上任,驯化一方。王相公交代过,只要各位把握住“清正廉明,造福一方”八个字,那这河北之地就是王道乐土了。” 众人一起再拜道:“谨遵郭相公教诲。” 郭永心中隐隐不安,眉头微皱。 治下官员和王松若是离心离德,将来之事恐难善了。王松军伍出身,虽有善名,但大名府外对百姓和金人一起开炮,可见其杀伐果断,心如铁石,绝非善男信女。 赵应等人若是一意孤行,触怒了王松,到时又如何收场? 085章 愤怒 临近傍晚,大名府城中,依然是暑气难消。宣抚司大门,值守的士兵汗流浃背,身上湿了半截,个个却肃然而立,纹丝不动,如石刻的雕塑一般。 进了宣抚司,经过凝详门时,看着那大门前校场上、炎炎高温下、几万宋兵赤着上身,挥舞长枪高声嘶吼、挥汗如雨时,原本被烈日晒的烦躁不安、心生怨意的董才,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阵寒意来。 从这嘶吼声中,董才听到了一种不屈、一种不服、一种愤怒、一种抗争、一种撕心裂肺的必胜。 这种不服,这种愤怒,只有在他年少的时候,在他被豪强凌辱、被辽人官府欺压时才有过:这种抗争、这种不屈,只有在他走投无路,率易州万民揭竿而起、彷徨无助的时候,他才有过。 他大破辽人,归于宋朝,宋许以燕地王之,赐名赵翊。他也自号“扶宋破虏大将军”,风头一时如日中天。 及女真人南下攻宋,他立即改旗易帜,投靠金人,并甘做鹰犬,带领完颜宗翰进攻太原,后被赐姓完颜,乃为完颜才。 而自他投靠金人,身居高位以来,他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愤怒、这样的不甘。他跟着金人南下,到处烧杀抢掠,闹的鸡犬不宁,民不聊生,百姓饥寒交迫,他真的高兴吗,心满意足吗,可以活得心安理得吗? 恐怕不是。自从他投了女真人,他就随波逐流,难得心灵上的片刻安宁。 杀那些辽、宋的贪官污吏、士绅豪强时,他也许有过一丝快感。金人南下,对待汉宋人百姓猪狗不如,对宋人百姓的荼毒和屠戮,更是罄竹难书,这让底层百姓出身的他,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非我同类,其心必异。更不用说那些嚣张跋扈、暴虐嗜杀的女真人了! 先不说女真人强征汉人入伍,称“剃头签军”。汉人签军在金军中地位最为低贱,充当苦力,冲冒矢石,枉遭杀戮,乃是实实在在的炮灰。 即便是在女真人统治的地区,汉人也只能是作为奴隶。金人灭辽攻宋,很多汉人百姓被金人抓去,充当奴隶。汉人被用铁索锁住,耳朵上刺上“官“字,立价出售。在燕山府等地,甚至专设买卖权隶的市场。驱掳的汉人过多,就大批大批地坑杀,或者转卖到西夏、蒙古、室韦和高丽。 至于奴隶的价格,则是极为低廉,十几个被俘的汉人奴隶,到西夏只能换得一匹马。 而汉人一旦变成奴隶,其一家老小悲惨的命运,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震天的怒吼声,让董才有些茫然,有些恐惧,又有些振奋。 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这些年浑浑噩噩下来,自己在沙场之上舍命搏杀,南征北战,到底为了什么? 他茫然无知,懵懵懂懂。 这些平日里被女真人像畜生一样对待的宋人,变得让他陌生。这些人如此勇猛和强悍,不知那些自以为他们好欺负的女真人,日后在战场上碰到他们,会有怎样的结局。 那一定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而且不死不休。 那莫名的振奋,那是一种埋在他心底深处的本能。就像那报纸上所说的一样:堂堂炎黄子孙,煌煌龙之传人,高贵如华夏后裔,灿烂如中华文明。 那是一种你骨子里舍弃不掉的东西,流淌在你的血液里面,令你魂牵梦绕,那就是你的民族和文明。 目光扫向另外几处,董才不由得一 愣。只见操练的士兵列阵中,那一颗颗锃亮的光头,似乎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仿佛正是被俘虏的汉儿。 什么时候,这些人已经加入了忠义军? “将军,麻烦问一下,这里面有很多兄弟,好像是汉儿俘虏。是与不是?” 段贵看了一眼董才,见旁边无人注意,这才点了点头。 “不错,这三千汉儿,都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身上并无罪过。他们都愿意加入忠义军,相公准予,半天收割麦子,半天训练。” 段贵看了一眼董才,摇摇头道:“兄弟,你也是个汉人,可要抓紧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董才赶紧答应,暗暗心惊。看来自己的队伍,早已经是分崩离析,许多人表面上看是服服帖帖,原来早怀了异心。 恰好有一队士卒训练结束,短暂的休息。几个光头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看到董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董才不由得火冒三丈。这些丘八,平日里见了自己,一个个点头哈腰,跟孙子一样,如今换了个主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徐六,见了老将军,也不打个招呼吗?” 徐六微微一笑,轻轻吐了一句。 “董将军,忙了一天,还撑得住吗?” 徐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董才心里的火“腾腾”蹿了起来。 “徐六,你小子没大没小,就不怕老子收拾你?” 徐六看了看周围,笑了笑。 “董将军,有种你尽管动手,现在我不是你的部下,我已是忠义军的一员。无故殴打士兵者,必斩不赦。你可以尽管试试。” 董才无精打采地离开,后面传来徐六爽朗的声音。 “董将军,你慢走,小人就不送了。” 进了空荡荡的大殿,看到坐在高处、额上有道伤疤、沉默静坐的年轻人时,董才心中一荡,赶紧上前一步,跪了下去。 “败军之将,罪人董才,拜见王相公!”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打量着这位燕地的汉儿,事辽、宋、金三朝,和郭药师、耿守忠一样,妥妥的三姓家奴。 国字脸、皮肤黝黑,满面风霜,身高体重,眼珠灵动,难称乱世之枭雄,看来骑墙乃是此人的特长。 “董才,不必多礼,女真人不是我忠义军的对手,就更不用说你手下的汉儿了。如果算起来,这已经是你我的第二次碰面了吧。” 董才抱拳道:“相公所言不错。上一次是前年冬日,府州之地,当日相公以一敌百,杀人如麻,流血漂杵,雄姿英发,小人还历历在目。” “府州才多大,还流血漂杵。”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 “董才,你就别说恭维话了。想你也算是一条好汉,怎么会沦落到要去投靠异族,屠杀我宋人百姓?本官颇为不解,你能说说你的心里话吗?” 听到王松的问话,董才不由得心里一愣,猜不透这位相公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时至今日,生死早已经不由他掌握,更不用说话语权了。 他看着上面的王松,想弄明白王松的意思,却注意到王松已经走了下来,站在了他的面前,眼神清澈,中正平和。 董才心中一震,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不瞒相 公,小人在宋、金两者之间摇摆不定,实是趋利避祸使然。小人也想投靠大宋,但大宋腐烂不堪,士大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禁军腐烂不堪、百无一用。小人也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才投靠了女真人。若要说到忠君爱国,说实在话,不管是番子的皇帝,还是宋人的官家,小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王松点点头,宋人看不起北地汉儿,称之为番人。汉儿的民族观本就模糊,生活习惯已然胡化。在这胜者为王、兵强马壮者争天下的大争之世,汉儿们自然是选择拳头更硬的一方了。 “董才,自金人南下以来,你虽然跟着攻城略地,但终究没有杀人如麻,酿下泼天的祸害。也正因为如此,你属下的汉儿,本官要重新整编,本官也会给你一个相应的官职。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是汉人,重新做人,多做些事情。” 忠义军大破金人,俘虏的汉儿超过了万人。其中的穷凶极恶分子,甄选出来的,就有两千多人,全部被就地正法。那一颗颗硕大的头颅,满地的鲜血,哭喊声震天的行刑过程,董才和部下都是亲眼目睹,如今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 剩下的万人左右的壮汉,个个都是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自己作恶不是太多,否则,早已经做了刀下之鬼。 几日来,甄别过后,里面的漏网之鱼人人惊恐,以至于逃跑者比比皆是。那些士卒发现逃跑的俘虏,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痛下杀手,毫不手软,以至于逃跑者,纷纷做了刀下亡魂。 军纪森严、杀伐果断、轻生赴死,这女真精锐都不是其对手,自己这些“差一些”,还不乖乖夹起尾巴做人? 幸存者们逃过一劫,立刻投入了火热的大生产中,忙着抢收夏粮,以盈仓廪,个个卖力,争先恐后。 累是累了点,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也不用担心去当炮灰。万一来个冲乱本尊,人家岂不是鸡飞蛋打? 王松其人,胆大包天,如今已是自成藩镇,大宋朝廷都被他甩到一边。其部下忠义军,俱是精锐之师,骄兵悍将,占据北地,只是时间问题。良禽择木而栖,自己的选择似乎不错。 董才苦笑道:“相公就是让小人回去,小人也无路可走。相公杀了完颜宗辅,完颜阇母,还有完颜斜保那些皇亲国戚,那金主又岂能饶了小人。” 大名府东城外的“京观”,最上面的一颗人头就是完颜宗辅。距离女真人“京观”处不远,还有另外一处“京观”,就是汉儿军中十恶不赦的暴虐分子。这些人跟着女真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王松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洺州城的废墟上还有一座“京观”,完颜阇母和耶律马五的首级就在最上面。 这一连串杀人如麻、血流十里的“清除”活动,不但汉儿俘虏们心惊胆战,就连忠义军的将士也是暗暗心惊。俘虏慑于忠义军杀伐果断,严苛的军纪,加入忠义军,军中的纪律倒好了很一些。 王松沉声道:“董才,你们加入了忠义军,要遵守军规,恪守军令。你可明白?” 董才单膝跪下道:“小人谢相公手下留情,给小人这个机会。” 王松点点头道:“若是你和部下立了功,本官会考虑在报纸上,把你的汉奸之名去掉。你看如何?” 董才长出了一口气,跪下磕头道:“小人多谢相公!” 若是除去了这顶帽子,他头上的大山可就算去掉了。 086章 夏季攻势 王松端起了茶杯,董才赶紧告辞,就要离去。 走了两步,他匆匆返了回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相公,当日在女真大营,在宋人的俘虏里面,有一人自称是洺州知州黄潜善,小人不知,此人还在不在城中?” 王松大吃一惊。想不到这黄潜善,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想起此贼开启城门私自逃离,致使数万洺州百姓被屠,王松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铁青。 若是让此人活着,就是对遇难者最大的不敬。 董才离开,李若虚才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相公,汉儿朝三暮四,狡诈多变,战场上若是倒戈,岂不是引狼入室。下官实在是有些担心。” 王松端起一杯茶,却是已经凉透。他仰着脖子,一口灌下。 “汉儿在女真人军中,地位低下,女真人不拿他们当人看,他们自然是压抑许久。士卒需要的不仅是饷银,还有尊严和荣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强大。” 忠义军军纪森严,他才不管汉儿们敢不敢作恶。谁要是不服,自有军中的宪兵管制。 李若虚点头道:“相公,两河之地,女真人部下的汉儿,怕不下一二十万之多,总不能全靠杀戮。汉儿若知我军优待俘虏,做恶时自然也会手下留情,我大宋百姓受的苦就少些。相公想要恢复河北之地,首要之急是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除了募兵,这些汉儿俘虏也是一个不错的兵力来源。” “李公所言,甚合我意。” 王松点头道:“金人畏暑,暑去秋来。我欲趁着天热,发动“夏季攻势”,从今以后,每年都是如此,收复失地,驱逐金人,解救百姓。不知李公以为如何?” “夏季攻势?” 李若需思索片刻,点点头道:“两河之地,金人只知野蛮杀戮,而无宣抚教化,故无法有效占领。女真骑兵精锐,宋兵则是腐烂不堪,不堪一击。金人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但宋兵始能长期抗争,以求生存,实因赖天时与地理也。天时者,金人畏暑,只能秋兵;宋人大多畏寒,适于春夏用兵。金人畏署,秋冬南侵,至春北还,宋在春夏之间,复向陷区推进,宣抚招纳,军事不能及之地,亦能政务上收复。相公,此计甚好,可以在秋日女真人南下之前,尽可能地积蓄力量,也让新军得以实战。” 王松赞赏地点了点头。人才之重要,从李若虚身上就可以看出。有时候你勿需多言,对方便能迅速捕捉你的意思。 女真人没有统治意识,只知道军事进攻,有破坏没有建设,不能贯彻其政治战略。为补救其先天弱点,只能凭两种方法,以求迅速灭宋,一就是闪电战,追擒宋皇,二就是利用宋人建立傀儡政府,以行统治。 如果他所料不错,女真人会和历史上的一样。南下继续侵宋,以求迅速灭了宋廷,回头对付自己。二是扶持山东刘豫,建立伪齐政府,为其冲锋陷阵,充当马前卒。 不过,这些在历史上被证明过、都失败了的做法,在王松看来不值一提。中华南北万里,地势复杂,河流山川,想要像灭辽一般一举攻克,简直是痴心妄想。 “夏季攻势,可以随即展开,先巩固了两河之地再说。到时候河北河东连成一片,太原城和大名府东西呼应,再加上太行山的抗金义军,女真人想要在轻易占领,恐怕没那么容易。” 李若虚点点头:“相公,下官这就草拟军文,马上传告军中。” 王松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脸色 变得难看起来。 “董才方才说,黄潜善这狗贼还在军中。你去查一下,此贼是洺州屠城的罪魁祸首,若是抓住了就地正法,不必回来禀报!” “相公放心,小人立刻去办。” 李若虚刚要离开,王松又把他叫住。 “李公,抓住此贼,明正典刑。一来对洺州的死难百姓有个交代;二来也可警惕地方官员,不可引狼入室、荼毒百姓;三来也可以树立我军在河北的声誉,吸引更多的百姓前来从军。” 李若虚肃拜道:“相公所言极是。” 李若虚离开不久,匆匆回来,摇头道: “相公,百姓都已随南下的官军离开。相信此贼混在百姓当中,随船逃离了。” “让人前来画像,撒下缉捕文书,告诸各州县,活捉此贼,赏银万贯,取得此人的首级,赏银五千。务必要抓住此贼!” 夜色已经黑了下来,董才回到军营营帐,却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全是军中的老兄弟。 “各位兄弟,这么晚了,忙了一天,你们难道还不累,还不快回去早点歇着?” “大哥,听说那王松叫你去问话,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说来听听?” 感受到周围人火热的眼神,董才看了看众人,压低了声音。 “王松说了,要把兄弟们打散,重新整编,全部编入忠义军的队伍。” 屋中之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没被逼上绝路,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那一切就还有希望。 黑脸刘易幽幽道:“大哥,听起来,再也不用当垫背的,比在女真人手下好的多!” 韩飞虎却摇头道:“忠义军军规严苛,没小娘子玩,不能掳掠。当真是没有意思!” “虎哥说的是!” 一旁的刘二,迫不及待接上了话茬。 “南人的小娘子,一个个比水还嫩,千娇百媚又百依百顺。若是不能舒坦,不如早做打算!” “两个狗日的在想甚?” 董才皱起了眉头:“韩飞虎,刘二,以后这些话就不要说了。一旦被忠义军的人听到,谁都救不了你!” 刘易也是郑重道:“各位兄弟,人在屋檐下,切记祸从口出。忠义军可不是女真人。谁要是犯了军规,千万不要埋怨别人!” “说说也不行,他们杀了咱们那么多兄弟,大不了反了他狗日的!” 韩飞虎桀骜不驯,平时连董才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王松这些外人。 “飞虎,赶紧把嘴闭上,话可不能乱说!” 董才低声呵斥道,脸色铁青。 “大哥,你胆子是越来越小了!咱们这几千兄弟,哪里不能去,大不了一拍两散,反了他狗日的!” 刘二不屑地看了董才一眼,满不在乎。 “你们俩要死就死,别连累大家伙!” 刘易怒火中烧。口出狂言,没大没小,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韩飞虎和刘二转过头去,满脸悻悻之色,甚是不甘。 “刘易兄弟说的对。” 董才点点头道:“各位兄弟,千万不要找不自在。今天哥哥我去了王松那里,大热天的,那些士卒还在操练,真是吓人。” 韩飞虎摇摇头道:“大哥说的不错。就说那火炮,咱们造的打不到别人,别人的却隔着二里地伤人,真是他酿的吓人!” 董才道:“这些家伙训练有 素,不畏死,跟女真人相比,一点也不差。只要兄弟们立了战功,以后也能博个前程,过上好日子。” 刘易道:“大哥说的不错。忠义军战无不胜,咱们跟着打仗,伤亡也能少一些,立功也容易。大家伙都听大哥的,准错不了!” 董才点点头道:“各位兄弟,明天把这猪尾巴剃掉,谁也不能留着。整天挂着这些猪尾巴,让人以为咱们是番子,以后在军中还怎么混?” 刘易也嘿嘿笑道:“大哥说的没错。这大热天的,剃成光头,也要凉快许多。”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易州,咱们的家人可都在那里。”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下,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看用不了多久。都振奋起来!” 注意到众人士气低落,董才大声喊了起来。 “以忠义军的样子,两河只是根本,随后就是燕云之地。估计用不了两三年,咱们就可以回家,你们就不要垂头丧气了。” 众人轰然答应,离开的时候,脸上也都有了些喜色。 自从俘虏以来,担惊受怕,惶惶不安,这可是这些天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众人离开,刘易却留了下来。 “大哥,韩飞虎和刘二两个,早晚要弄出事来,搞不好咱们兄弟就会被他连累。你还是拿个主意,不要有妇人之仁。” 刘易靠近了董才,低声说道。 “忠义军一番甄别,咱们的老兄弟就被杀了三百多人。刘二和韩飞虎两个,从当年易州起事时,就一直跟着咱们。若是杀了他们,哥哥我心里不忍!” 董才低声说道,莫名地动了真感情,眼睛也红了起来。 “大哥,你就是心肠太软,他们都是咎由自取。” 刘易暗自冷笑。易州起事的老人,很多人已经变了质,他们跟在女真人屁股后面,早已不服董才的管教。 忠义军的甄别,正好除掉了汉儿里面那些穷凶极恶的害群之马,对于刘易这些良心尚未泯的正常人来说,反而觉得舒服了些。 “大哥,凭他们干的那些杀千刀的事情,杀他们的头,一点也不为过。” 刘易继续道:“300多人,换2000多号老弟兄,接近万人的汉儿,你说是不是值得?” 董才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兄弟,你说的不错。咱们这些兄弟,该有个新活法了。” 想起宣抚司门口,那是在烈日中犹自苦练的忠义军将士,董才莫名地有了些信心。 “只是……” 他踌躇道:“这刘二和韩飞虎都是自家兄弟,若是传了出去,说是我等抓了他们去见官,可能会让弟兄们瞧不起。” 刘二马上上前,低声道:“大哥,这种事我自会处置。说起来,如果没有投名状,人家王松会真心实意接纳我等?” 董才点了点头,低声道:“既然如此,不妨查看的仔细些,把那些名声不好的家伙全揪出来,也免得日后生出祸端。” 刘易放下心来,抱拳道:“大哥放心,静候佳音就是。” 刘易离去,董才站起来,走到营房门口,看着外面幽幽的夜色,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完颜宗辅在大名府战死,他这个随军的汉军都统,也是没办法回去了。如今也只能跟着忠义军,一条道走到黑了。 想不到他兜兜转转,一路又回到了宋朝这边。人生的命运,可真够神奇。 087章 命运沉浮 水面粼粼,一艘艘渡船划波而来,在长满巨柳的黎阳渡口缓缓停下。船上的客人纷纷下船,在岸边吃饭歇息,过一些时辰再走。 黎阳属于运河在河北的最南端,再往北去三四十里地,就是黄河,和黄河南岸的滑州遥遥相对,可以说,此处已经是河南河北的交界。 黄潜善把自己的光头缩在一顶破破烂烂的无翅襆头下,就似一个无家可归的难民。他来到渡口边一家粗陋的酒馆处,在一张偏僻的桌子坐下,要了一碗面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河面上船只往来,有人上岸,有人离去,黄潜善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视着河面上的动静。 这些日子以来,他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天天都是昼伏夜行,生怕别人发现自己。今日来到这黎阳渡口,感觉距离东京城已经是一河之隔,他终于放下心来,出来吃喝一下,填饱肚子。 即便是吃喝,他也是十分警惕,生怕被王松派出的人抓到。 无数的宋军战船从河面上由北向南而来,前面和后面的战船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宋军将士,中间的几艘战船之上,则都是将士的家眷。 船上只挂着“宋”字的军旗,却不知是哪一军哪一旅。看样子,船上的宋军将士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番属。 黄潜善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些宋军所为何来。他正想离开,却听到旁边桌上的人议论了起来。 “王兄,怎么这些船上,都没有挂出各自的旗子?” “贤弟,你有所不知。这些都是从河北各州县撤回到河南各地的官军。地都割了,旗子自然不敢挂出来了。” “怪不得连旗子都没有,是怕挂出来丢人!” 渡口上忽然鼓噪起来,原来是船上的将士想要下来休息,买些吃喝的东西,岸上的百姓都骂了起来。 “滚回你的河南去吧,这里已经是番子的地盘了!” “你们这些窝囊废,还有脸吃喝,吃屎去吧!” “赶紧逃吧,番子马上就要来了!再不逃,你们的狗命就没有了!” 河北民风彪悍,和上岸的宋兵推推嚷嚷,毫不退缩,渡口上一片喧闹。 船上的宋军将领大声喊了几句,摆了摆手,下船的宋兵满脸不甘之色返回船上。船只离开渡口,又向南而去。 渡口上的百姓骂骂咧咧,有人捡起渡口上的石头向船上砸去,却纷纷落入水中,溅起无数的水花。片刻他们又垂头丧气,甚感无趣,各自摇头离开。 黄潜善放下心来,原来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突然,一艘官船远远地涉水而来,船头身穿官服的公人赫然在目,有五六人之多。 公人们在黎阳渡口下了船,和河边驻守的几名军士碰上了头,一行人聚在一起,当先的一名公人拿出一幅画像,和军士们指点着,交谈起来。 交谈完,公人收起了画像,和军士们一起,沿街搜索盘问起来。 黄潜善胆战心惊,哪里还敢吃喝。他匆匆付钞,迅速隐入了人群之中。 黄潜善夺路而行,钻入一处偏僻的小巷,才深深喘了几口气。 经过拐弯处的时候,黄潜善看的清楚,墙上贴着一张官府的缉拿告示,上面人像旁边的名字正是自己。 他不由得大汗淋漓。想不到王松为了缉拿他,竟然在河北撒下了公捕文书,悬赏万贯。 看来这一次,他是危险重重了。 水路是不能走了,得从陆路离开。 正想的入神,后劲上重重挨了一下,黄潜善软软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 笑道:“这厮看着个子大,应该有些力气!” 另外一个汉子也笑道:“自从这女真人南下,山上的金矿是越来越难做了。今天终于找到几个,这买卖又可以干下去了。” 黄潜善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呆在一间黑屋子里面,地上都是稻草,房间酷热酸臭的要命。 “放我出去!” 黄潜善大惊失色,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爬到门边,开始拍起门来。 “没有人的,你就别费劲了!” 房间里面传出来一声冷喝。 “这里是枉人山,是挖金矿的地方。土匪们看守的很严,除非你死在这里,否则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黄潜善不管不顾,大声向外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黄潜善的哭喊,外面无人理会,却惹恼了里面同样被抓来的几个矿工。 “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没了!在这里干嚎,吵的老子睡不了觉!” 几个人上来,对着黄潜善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他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嘴里连连求饶。 “好汉,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不喊了!” 几个汉子终于停下了拳头,各自走回了自己的位置,躺了下来。 黄潜善也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却被旁边的壮汉一声呵斥。 “睡到旁边那个角落,否则有你好看!” 黄潜善心里面惶恐至极,百般无奈之下,他只有来到指定的角落,背对着腥臭难闻的便桶,躺了下来。 不知不觉,黄潜善不由得流下泪来。迷迷糊糊中,他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高朋满座,玉盘珍馐,赋诗谈词,其喜洋洋…… 猛然,洺州城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无数的宋人百姓哭爹喊娘,金人挥舞着雪亮的长刀,凶神恶煞,脸色狰狞…… 岳飞立于船头,脸色凝重,看着滚滚而去的河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王松进城当日,岳飞率军离开,双方各自的选择,也似乎印证了百姓对彼此的态度。 刚才在黎阳渡口,百姓的反应,岳飞看在眼中,由不得他不静下心来细思。 到底是大宋君王和自己的羽毛重要,还是黎民百姓的安危更为实际,他南征北战,又到底为了什么? “五哥,你就不要自责了,这是朝廷的决定,你我又能奈何?” 徐庆上来,整个人也是无精打采。 “以我说,刚才就应该上岸,教训一下那些刁民。简直是可恶之极,无法无天!” 王贵的话刚说完,岳飞就转过头来看着他,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王贵被岳飞冰冷的目光盯的心里发毛,赶紧低着头悻悻离开。 几骑腾尘,沿着官道远远飞奔而来,直奔河边,到了跟前,为首的骑士大声喊道。 “船上可是岳飞岳都统?” 岳飞大步走到船边,向着岸上大声喊道:“在下正是岳飞,你等是哪一部曲,到这此所为何事?” 骑士大喜,立刻下马,来到岸边。 “岳都统,此处有宗老相公的紧急公文在此,请你一看便知!” 东明城外,宋金双方,数万大军,正在进行一场殊死的恶战。 战场之上,到处都是尸体,处处都是鲜血,血泊里哀鸣的战马,嚎叫的伤兵,散落的刀枪箭矢到处都是,尸体层层叠叠,死状各异。如果不是还有数万人在大战,这里真的就是阿鼻地狱。 “宗相公,快撤吧,弟兄们死伤惨重,快 撑不住了!” 前军统制王宣满身鲜血,脸上都是焦急之色。 “我军伤亡惨重,番子也是如此!难道说我大宋的男儿,就不如番子吗?” 宗泽脸色阴沉,大声叱喝道:“天气炎热,再坚持半个时辰,番子就撑不住了!” 王宣领命而去,宗泽看着远处的恶战,不由得眉头紧锁。完颜宗弼想要占领东京城,得首先从他身上踩过。 “相公,李景良抓来了!” 一个五花大绑,披头散发的宋将被推到了宗泽面前,士兵从背后一脚,宋将“扑通”一声跪下。 “相公,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上阵杀敌,好好报答相公!” 李景良满脸惊慌之色,连连磕头,头碰到地面上,“邦邦”作响。 “战而不胜,可以饶恕;临阵脱逃,无视军令,罔顾部下数千兄弟的生死。李景良,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啊?” 宗泽的脸上,莫名地浮起一丝伤感。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还是到地下去,好好地向那些枉死的兄弟们赔罪去吧!” 李景良大惊失色,频频磕头。旁边的卫士上前,把他拖到了一旁的高坡上,手起刀落,鲜血喷射,硕大的头颅掉到了地上。 “把李景良的首级传告三军,若有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 宗泽微微摇了摇头。他在河北时,部下的忠义军作战轻生赴死,谁知一到了东京城,耳濡目染这些富贵风流,军队的战斗力,可是下降了不少。 金兵大阵中,完颜宗弼看着眼前的恶战,也是面色凝重。他万万没有想到,没有了忠义军,眼前的宋军也是不好对付。 “布泰素,你带一个猛安上去,冲溃宋军的左翼!” 完颜宗弼沙场宿将,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在苦苦支撑。 果然,随着三千轻甲骑兵的加入,宋军的伤亡立即加重,左翼防线也是岌岌可危。 完颜宗弼轻声笑了起来,只要击溃了眼前的这支宋军,这个夏日,就可以在东京城度过了。 对面的宋军大阵中,宗泽巍然不动,仿佛丝毫不为眼前的战局担心。 突然,地面微微颤抖了起来,完颜宗弼微微一惊,眼光不由自主地向北面看去。 烟尘滚滚,旌旗招展,无数的宋军骑士潮水般涌来。大旗之上,斗大的“宋”字赫然在目。 “这又是哪里的宋军?” 完颜宗弼脸色铁青,大声问了起来。 左右的军官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支没有旗号的宋军,到底来自何方。 宗泽微微一笑。有了岳鹏举,东京城,无忧矣。 宋军骑阵尚未到达,已经是羽箭齐发,遮天蔽日,他们分成两部,一部直奔迎面而来的女真骑士,另一部则是直奔金兵的大阵右翼。 双方一经接阵,均是死伤无数。宋军毫不退缩,和金兵舍命拼杀。为首的几名将领凶猛异常,其主将手中一杆河北大枪,更是有万夫不挡之勇,当着披靡。 “殿下,这似乎是河北的忠义军!” 有金将大声叫了起来,显然以前和对方交手过。 “殿下,天气太热,对方有生力军加入,这一仗已经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退军吧。” 刘萼打马上前,大声向完颜宗弼说道。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立刻调转马头,大声下了军令。 “鸣金收兵,撤往河北,和讹里朵汇合。秋日再来,必要拿下东京城!” 088章 心腹之患 滑州白马津,黄河南岸的险要渡口,与北岸黎阳津渡口相对。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起义军首领陈胜率三千之师从白马津北渡黄河进攻赵地;秦二世三年,刘邦与秦军在白马津对岸的黎阳津交战;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刘邦由黎白马津渡黄河入楚,与项羽决战;东汉末期,曹操与袁绍为争夺白马津、黎阳津在此角逐数年。 六月酷热,白马津渡口,一队队的金兵在此聚集,他们无精打采,排队准备过河。 女真大军人数众多,黄河南岸铺天盖地,漫山遍野。众军都是汗流浃背,人人脸热头烫,不堪炎热之苦。 完颜宗弼坐在渡口旁的一处树荫下,脸色阴沉,对酷热的天气,仿佛熟视无睹。 本以为连欺带诈,可以从宋廷手里夺得两河之地,谁知道事到临头,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 宋室南迁,他以为可以趁机偷袭,谁知道在滑州和东明,连连遭到宋军的伏击。天气炎热,士气全无,他不得不下令撤军。 “宗泽这老贼,竟然出城野战,利用奇兵伏击我军,当真是老奸巨猾!” 完颜宗弼嘴里吐出一句,忽然一笑,向旁边的卫士问道:“昨日和偷袭咱们的宋将是谁,倒是有几分本事。” 一旁的刘萼上前,轻声回道:“殿下,此人叫岳飞,有万夫不当之勇,刚刚从大名府撤兵回河南,听说是宗泽的部下。”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下一次,我倒要好好的领教一下。” 完颜宗弼抬起头来,看到岸边聚集的大军,不由得皱眉道:“两万大军,都挤在岸边,什么时候才能渡完?上去查看一下,船只找到了没有?” 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集中在了岸边,上面未干的血迹斑斑,显然都是金兵强行抢夺征用。 看到船只到达,完颜宗弼松了口气。过了河,前去大名府,快马加鞭,不足一日的路程。 岳飞部都从大名府撤了,大名府不还是大金国的囊中之物。 十几艘战船涉水而来,桅杆上高高悬挂的“王”字大旗随风招展,赫然在目。 正在渡河,以及河边的金兵都是一愣,这又是哪里的宋兵? 难道说就凭这几百人,就敢对岸上的数万金兵发动进攻? “弓箭手准备!” 金兵都是训练有素,上千金兵集结成阵,人人张弓搭箭,对准了从西面而来的船只。 “蓬!蓬!蓬!” 刚进了三四百步的距离,船上的火炮一起开火,硝烟弥漫,几十颗铁球,狂风暴雨般向着岸边的金兵大阵飞了过来。 铁球在金兵人群中飞舞,所到之处,摧枯拉朽,立即造成了上百名金兵的伤亡,金兵大阵一阵骚动。 死者血肉模糊,伤者筋折骨断,惨叫声连连,眼看着宋军的第二轮火炮又打了过来,完颜宗弼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全部离开岸边,快!” 宋军火炮声不断,岸边的金兵舍命狂奔,岸边的木船被宋军火炮击的一个个支离破碎,金兵的尸体和落水者被咆哮的河水浮浮沉沉,向下游而去。 留下一地的尸体和伤者,完颜宗弼。正在思量如何过河,黄河南岸,几个骑士打马快速而来。 “殿下,王松死而复生,占了大名府。讹里朵他阵亡了!” 完颜宗弼 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晴天霹雳,大地惊雷。 一份报纸,一则军事消息,几次战斗的成败,很快传遍了黄河两岸,甚至是陕西、两淮之地。大宋百姓欢呼鼓舞,人人振奋,金兵却是为之夺色,士气低落。 王松没死,短短半月,忠义军在河北连连大败番兵,斩获良多,贼酋完颜宗辅、完颜阇母、耶律马五一一授首。 而下面的一篇?奉天讨胡檄?檄文,则是让百姓亢奋,奔走相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大宋朝廷,尤以士大夫之流瞠目结舌、坐卧不安。 “昔以宋室孱弱腐朽,君昏君庸,金人引虎狼之兵以危中国,遂使大地陆沈,中原板荡。朝堂之地,行省之间,非复吾有,异族因得以猖獗,灵秀之胄,杂以腥膻,汉族沦亡,已数年矣。松自惟凉薄,不及早除异类,慰我先灵。今藉吾皇在天之灵,默为呵护,君臣用命,百姓归心,两河之地,燕云故土,次第收复。谨依先贤遗烈,定鼎天下,两河既定,指日北征,驱除异族,还我神州。上慰三皇五帝之灵,下解百姓倒悬之急,松等不敢不勉也。敢告。” 这一篇?奉天讨胡檄?,字字诛心,因为其中不但未奉宋室,反而施以“腐朽孱弱,君昏君庸”之名,可见其与宋室已经是分道扬镳。 百姓痛哭流涕,泪湿青衫,皆因王松的归来,宣告着番子不会再嚣张跋扈,任意妄为,自有王松的忠义军对付他们。 士大夫之流则是恨王松入骨,这也更坚定了他们的信念和判断,大宋朝廷只能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可以是武夫当政,势必藩镇,正如王松今日。 至于水深火热的百姓,嗷嗷待哺的北地难民,从不在朝廷和这些士大夫的考虑范围之内。而忠义军大破金人,斩杀对方大奸巨恶,也被他们选择性地忽略了。 江宁府,秦淮河畔的一艘锦舟之内,灯火辉煌,轻歌曼舞,丝竹管弦轻奏,笑声阵阵,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郓王殿下,莫要颓丧,辜负了良辰美景,吃酒,吃酒。” 秦桧举起酒杯来,和闷闷不乐的赵楷碰了一下,跟着又和身旁的歌女轻声调笑起来。 “秦相公,你家娘子没了,没人管你,你现在是逍遥快活,和神仙一般呀。哪像我,废人一个,马上要去贬地,我高兴的起来吗?” 赵楷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也难怪他如此颓废,从炙手可热的皇储,到无人问津的贬斥之徒,前后仅仅不到一个月,这种心理上的落差,让养尊处优的赵楷,一时难以接受。 “郓王殿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储之位,恐怕不是那么好坐的。” 秦桧轻轻笑道,神色自若,也是一本正经。 “秦相公,你就不要取笑本王了。等我离开这是非之地,你可是连吃酒的人都没了。九哥可不像我,他如今是循规蹈矩,安心当他的东宫之主去了。” 赵楷心中失望。康王赵构替代了他,协助赵佶处理日常政务,位高权重,朝廷大事均经其手。赵构本就天资不错,再加上他城府极深,自然而然,不会轻易去风月场所。 “殿下,你也说了,这里是是非之地,去了他处,反而要清闲自在的多。” 秦桧低声说道:“金人虎狼之性,畏威不怀德。朝廷即便割让了两河,金人又岂会满足?” 赵楷一惊,脸色登时苍白,脱口而出。 “秦相公,你是说,金人还会南下,继续南侵?” 这些个皇室子弟,一个个畏金如虎,一听到女真人,连骨头都在颤抖,真是怕到了骨子里面。 “这是自然。” 秦桧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探头过去,在赵楷耳边低声说道:“陛下春秋正盛,即便是东宫之主,不知要熬多少时辰。在道君皇帝眼皮子底下做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楷不由得失声哑笑。他举起酒杯,眉头已经舒展开来。 “秦相公,本王敬你一杯。” 秦桧举起酒杯,笑容满面。二人觥筹交错,谈诗赋词,气氛慢慢热烈起来。 秦桧酒酣耳热,色心顿起。他正要携妓入幕,却被旁边船上的谈话所吸引。 “听说王松没死,还在河北大开杀戒,连番子的三太子也被砍了脑袋!” “王松”二字,可谓是刻骨铭心,秦桧耳朵一听到旁人谈及王松,酒意全无,立即竖起了耳朵。 “谁说不是!那报纸上可是说了,王相公在河北杀了番子十余万人,除了什么狗屁太子,还有阇母马五的玩意,全给宰了!” 秦桧额头汗水涔涔,他恍然若失,站在船边,仔细倾听。 “那报纸上的文章可是厉害,说什么两河既定,指日北征,驱除异族,还我神州。这样看来,王相公是要大干一场了!” 旁边船上的众人哈哈大笑,扬眉吐气,秦桧却是如坠冰窟,全身冰冷,发抖个不停。 “妈妈,你这可有最新的?中华日报??” 老鸨应了一声,赶紧去拿。 一旁的赵楷面红耳赤,已经喝多。他看秦桧脸色苍白,不由得开口问道:“秦……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秦桧无暇回答赵楷的问题,他拽过老鸨递过来的报纸,打开一看,一阵心惊肉跳,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秦……相公,给……我……看看。” 赵楷接过报纸,看了几行,扫到“王松”二字,瞳孔收缩,酒意全无。 “那个武……夫,他怎么又回……来了!” 再看秦桧,此刻也是脸色灰白,呆若木鸡,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谈笑自如。 “王松没有死,咱们这些人的日子,可是不好过了。” 抱有同样想法的,又何止秦桧之流。 西京云中府,完颜娄室的府邸之中,女真人的战神完颜娄室,此刻坐在房中,双目无神,茫然若失,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府州一战,成了女真勇士的梦魇,也成了完颜娄室无法启齿的耻辱。最精锐的娄室军几乎全军覆没,西路军元气大伤,而忠义军战至最后六七百人,竟然无一降者…… 以至于女真大军之中,竟然传出了“撼山易,撼忠义军难”的悲呼。 而他完颜娄室,也是王松的手下败将。王松若是死了,他还可以略有安慰;如今王松卷土重来,一万多娄室军的勇士,成了王松攻城拔寨的奠基石。 “此贼不除,必为我大金国心腹之患!” 完颜娄室,又一次发出了当年曾经一模一样的感慨。 想想此贼一出手,便是数万女真大军魂飞魄散,讹里朵、马五、阇母等女真将领纷纷毙命。 此贼,果然是大金国的心腹之患! 089章 故地 夏日正午,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天际间,似乎只剩下天空的那一轮烈日,炙烤着大地,所有的草木像都被晒焉了一样,提不起精神。 终于,烈日褪去了几分酷热,虽然依然会汗流满面,但徐徐而生的几丝微风,树枝的细微摆动,野草的微微发抖,还是让天地间的生物有了几丝活力。 官道旁,几株大树下的茶铺之中,对世间百态司空见惯的茶铺老掌柜,给茶棚里南来北往的客人上茶蒸饼,忙的不亦乐乎。 “刘兄,你可听说了,自从这夏日以来,忠义军将士是四处出击,河东自太原城以南,如今可都是忠义军的天下了。” 茶棚中两个中年汉子一边喝茶,一边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李兄,可不是吗!不止是河东,河北也是一样。自忠义军发动“夏季攻势”以来,打的番子屁滚尿流,还割了什么狗太子的脑袋。想起来真是爽快!” 自忠义军发动“夏季攻势”以来,一路势如破竹,恢复了半个河北,至于河东,则是太原以南的大片失地。 如今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分,女真骑兵早就退去了北地休整,只留下军中的汉儿驻守一些城池,提心吊胆。 忠义军重新进入河东,攻城略地,所到之处汉儿们或逃或降,忠义军一举收复了太原府以南的河东之地。 忠义军大兵东进,迅速收复了河东县,一下子卡住了陕西和河东的咽喉。黎城大营也在招兵买马,短短几月,已经有了数万的新军。 “夏季攻势”,乃是宣抚司的军事规划,依靠天时恢复失地,到冬天时,两河大部基本收复,和女真人形成对峙之势。 女真人喜凉畏暑,秋冬用兵南侵,至春北还;忠义军则是利用女真人这点,在春夏之间,向沦陷区推进,宣抚招纳,军事不能及之地,也能行政治收复。 河东之地,经过众人一个多月的攻城略地,这河东路、太原城以南,已经尽归忠义军治下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忠义军既然据有了太原城和隆德府,又岂能让后方不稳,掣肘于侧? 宣抚司发动夏季攻势,报纸上大肆宣扬,两河百姓无人不晓,是以这茶铺中的刘李二人都知晓。 “刘兄,说起来可笑至极。朝廷把两河割让给了番子,王相公又从番子手里给夺了回来。皇帝不要咱们这些人,王相公心里有咱们这些苦命人。依我说,王相公干脆当皇帝算了!” “就是就是!王相公要是当了皇帝,老百姓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说的是,吃酒,吃酒!” 两个人谈的高兴,老掌柜却是摇头苦笑。这河东才恢复了多少州县,忠义军才占了多大地方,就谈起好日子当皇帝了。 这世事,哪有这么容易。 “刘兄,你快看,官道上过来的是什么?” 忽然,李兄手指着南边的方向,大喊了起来。二人都站了起来,一起向南边的官道指去。 烟尘滚滚,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无数的宋兵铁骑沿着官道向前而来,气势迫人。 宋军铁骑迤逦而来,个个龙精虎猛,军容森严,队列整齐,旗帜上大大的“王”字清晰可见。 “是忠义军,是王相公的队伍!” “是忠义军,只有他们才有这样的阵势!” “难道说,王相公过来了?” 不单是刘李二人站了起来,茶棚里面所有的客人都站了起来,七嘴八舌,一起向南边看去。 茶铺掌柜也是吃了一惊,眼睛扫向了南边。 “相公,此次来河东,就地重游,是不是颇为感慨啊?” 坐在战马之上,尽管汗流浃背,马扩的兴致却是极高。 此次陪王松来河东,一来是安抚军心,鼓舞士气;二来是让百姓安心,增强民众的抗争信心;最后则是来看一下,自发动“夏季攻势”以来,河东的军事成果。 “马宣赞,你说,要是女真人倾国来攻,两河能经得住吗?” 王松也是感慨万千。时过境迁,以前自己是大宋朝廷的王相公,现在,自己名义上还是。只不过,这里已经是他的天地了。 “相公,女真人经不起那么大的伤亡。只是太原,大名府两座雄城,没有一二十万番子的尸体,就休想攻下来!” 旁边的杨再兴脸色黝黑,倒是信心十足。 “相公,杨再兴说的是。只要两河万众一心,三四百万百姓,数万将士,番子才多少人,双方至少是对峙之势。”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马扩说的没错,自从府州一战后,女真人的嚣张气焰,那种攻无不克的气势,早已经不复存在。 看到官道旁茶棚里的百姓纷纷临道而立,向着大军挥手,而茶铺的掌柜,早已奉上了热茶汤饼,邀请将士们饮用。 箪食壶浆,这不正是王师所指吗? 忽然,骑士人群中一阵骚动,他们指指点点,王松心头一颤,抬头望去,远处巍峨的太原城在目。 太原城,我又回来了。 从城外干活回来,老王头发现城中骚乱一片,许多人泪流满面,号哭而行。就连城中的乞丐也是双眼潮湿,城中居民纷纷出了家门,向着正街的方向而去。 “顺子,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番子来攻城了吗?” 老王头疑惑不解,报纸上不是说,这一阵子忠义军攻城拔寨,恢复了河东不少地方,怎么百姓会如此悲伤,以至于痛哭流涕? 再说了,他从城外回来,也没有看到任何番子前来攻城的踪迹。 “王二叔,你还不知道,王相公今日要来太原城呢!” 顺子满头大汗,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乡亲们都要去大街上看王相公,我这就去通知其他人。上一次见到王相公,可是两年前了!” 老王头目瞪口呆,他反应过来,也不顾不得招呼家人,撒腿就向街上而去,脚步敏捷,完全不似年近六旬的老人。 他来到大街上,那里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军士沿街而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人面色凝重,尽力维持着秩序,阻止着亢奋躁动的百姓冲上街道。 老王头挤了进去,也和百姓们一起,都是伸长了脖子,向城门口望去。 “拜见王相公!” 太原城南城门,张宪和一众忠义军的将领在此等候,看到王松前来,众人一起拜倒,很多人都是流出泪来。 “众位兄弟,一切可好?” 王松下马,上前一步,托起了张宪和王彦等人的胳膊。 “牛大哥,你都有白发了。” 经过牛皋身旁时,王松拉住了他的手臂,不由得感慨万千。 “回相公,这都是思念相公发愁的。相公尽管放心,若要行军打仗,我牛皋还愿担任前锋。” 牛皋的话,让王松频频点头。 “耶律亘,林风,让你们受委屈了!” 王松转过头来 ,拍了拍王彦的手臂。 “王彦兄弟,我替忠义军的兄弟们谢谢你了。” 王彦一揖到底,朗声道:“王彦本就是忠义军人,相公见外了!” “好,我忠义军兄弟,都是肝胆相照、为国为民的好汉子。我替两河的百姓,多谢你们呢!” 王松站在众人当中,大声道:“朝廷放弃了两河之地,抛弃了两河千万百姓,我忠义军却不能放弃。蹈义而死,为国为民,抗击异族奴役侵略,只要胸中有一个“义”字,有百姓,兄弟们就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真真正正的勇士。” 众人都是心潮起伏,一起肃拜道:“谨遵相公教诲!” 王松上了马,大声喊道:“兄弟们,咱们进城!” 老王头在人群中焦躁不安,向着南城门的方向一直张望,直到脖子都酸了,也没有看到有任何人进来。 执守的卫士看他年龄大,就把他安排在了头排。 百姓们焦急等待,正在不耐烦时,忽然前方一名骑士从城门进来,打马向前,嘴里大声喊道:“王相公来了,兄弟们守好位置!” 百姓们都是躁动起来,他们扭头向南门口看去,只见无数铁骑开道,王松坐在一匹战马上,身旁铁甲卫士环绕,龙精虎猛,甚为威严。 街道两旁的卫士都是站直了身子,和手中的长枪一样笔直,人人面色涨红。 热情的百姓们都是兴奋不已,人人涨红了脖子,开始高声大喊了起来:“王相公万岁!” 老王头也是伸长了脖子,跟着百姓一起大声喊道:“王相公万岁!” 满街山呼海啸,百姓挥舞着手臂,拼命摇动。王松满面笑容,频频向百姓招手,大声呐喊道:“乡亲们受苦了!” “王相公万岁!王相公万岁!” 回答的人群异口同声,声震云霄。 欢迎的百姓群情亢奋,高声欢呼,此情此景,也让后面的众将人人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有些人已经在幻想着,有一日忠义军兵临天下,王松登基大宝,自己就是从龙之臣。许多人更是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心中自有一份豪情燃烧。 “刘兴平,此情此景,你心中有何感受?” 王松坐在马上,回头向满脸通红的刘兴平问道。 两年不见,刘兴平已经长的高大健壮。看来军中的磨练,已经让他脱胎换骨。 “相公,将来我要率领千军万马,纵横万里,开拓疆土,作为一个和相公一样的大英雄。” “好!” 王松看了一眼兴奋不已的刘兴平,点头道:“这个世界很大,你应该到外面去看看,星辰和大海,才应该是你的人生。或许,那里将来也会成为中华的国土,你也可以在那里传播中华文化,包括中华的茶道。” 刘兴平重重点了点头,在他的心里,相公所说的,他都会奉为圭皋。 “忠义军万岁!” “王相公万岁!” 直到王松消失在视线中,呐喊声仍然此起彼伏,百姓仍然情绪亢奋,人人难舍离去。 老王头怅然若失,依依不舍,摇摇头离开。 有了王松,天下太平,还要什么狗屁大宋朝廷,还有什么狗屁大宋天子。 没有了王松,百姓要吃多少苦,要受多少罪。那些个皇帝和士大夫,他们锦衣玉食,又怎么会在乎。 在老王头看来,这赵宋的天下,让王松来坐,实在是更为合适。 090章 故人 看着眼前已经被破坏殆尽的衣冠冢,王松不由得摇了摇头。 当日一场府州悲战,铸就了多少悲欢离合,人间情仇。“衣冠冢”,他实在是有些愧对苍生。 “闻听相公罹难,百姓自愿建了这“衣冠冢”。而后听到相公安然无恙,百姓又亲自砸了这“衣冠冢”,怕给相公带来晦气。相公在百姓心中,已然是活菩萨一般。相公,你可要珍重,不可以再亲身涉险了。” 张宪的话,惹来跟随的将领们的一阵附和。 “相公,张宪说的是,你可要保重啊!” “相公,以后千万不可大意,小人们惊吓不起啊!” 王松转过头,看着王彦和牛皋等人,点点头,郑重道:“各位兄弟放心,我答应你们,以后绝对不会冲动,一切都会三思而行!” 上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教训,他自然是刻骨铭心。 “将来,也许很快,本官会在河北或者河东之地建起一座忠烈祠来,来纪念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 王松语气低沉,中间带着几丝唏嘘,几丝痛心,也有几丝决绝。 旁边的将领们也是个个脸色凝重。若是能有一座忠烈祠祭祀这些死去的兄弟,那真是善莫大焉,也可以有个地方,缅怀故人了。 “相公,如今两河大部已经恢复,下来就是恢复民治了。” 自第一次的“夏季攻势”发动以来,每到夏季,这便成了忠义军的日常,不过这效果也是喜人。 河东大部,河北半部,包括陕西大部,都已归于忠义军治下,所到之处都是摧枯拉朽,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自自己出山以来,军事上的进取固然令人喜悦,政治上的稳固更是欣慰,也让他莫名地恢复了信心。 兵强马壮,数万大军,虽然不能裂土封疆,却也隐隐是一方诸侯。 王松并不满足,甚至很不甘心。两年前更好的局面,因为自己的心存犹豫而荡然无存,苦的却是天下千千万万、嗷嗷待哺的百姓。 如今迈步从头越,他自然要练兵、安民、以应付将来更强更大的挑战。 “张宪,招纳贤才的事情,告示都贴出去了吧,报纸上是不是也登了?” “回相公,遵照宣抚司的要求,告示贴出去了,报纸也都登了,来的人不少。马宣赞一行人正在新城的知府衙门办公,择贤而估。相公可以放心。” 王松点了点头。河东战祸频繁,可供选拔的贤才太少,恐怕到时候要从河北调入。 现在宣抚司的人才选拔,和后世的普通高考有几分相似,有书面考试和面试,同时也吸纳地方推荐的贤才。 之所以如此“招贤纳士”,原因也是非常简单,因为现在整个两河宣抚司,并没有科举取士,王松这么做,也是不想和大宋朝廷公然为敌,以免影响抗日大计。 “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宋太祖遗训,子孙永远不得杀害文人,文人在宋朝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升,重文轻武的风气在宋朝达到了极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从而导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理学的兴起、宗教势力退潮、言论控制降低、市民文化兴起、商品经济繁荣与印刷术的发明等一系列背景下,宋朝,尤其是北宋优秀文人辈出,知识份子自觉意识空前觉醒。 “惟吾 宋二百余年,文物之盛跨绝百代”,“宋兴,诸儒相望,有出汉唐之上者”,其后中国由于蒙元的入侵并对文人采取敌视政策,加上明清八股文与清朝文字狱严重压制文人思想自由发挥,中国除晚明外,再也没有出现过像宋朝一样兴盛的文化景象。 二程、朱熹、欧阳修、苏轼、司马光及沈括等优秀人物层出不穷,享誉千古。四大发明中,活字印刷、指南针及火药的发明和应用,宋朝就占了三种。 明人宋濂谓:“自秦以下,文莫盛于宋”,此言委实不虚。 别的不说,唐宋八大家,宋朝占了六位,除“三苏”苏洵、苏轼、苏辙外、还有王安石、曾巩、欧阳修。 只是细看之,无论是“三大发明”,还是“宋六家”,都是发生在北宋,尤其是北宋中前期的。至于南宋,除了一个灭绝人伦的朱熹,文化发展方面,可以忽略不计。 自然,王松也不会让局势糜烂下去,再来一个划江而治,不管是黄河、淮河,又或者是长江。中华故地,一寸也不能少。 科举取士,笼络天下图书人之心,不过,王松并不打算恢复旧有的科举,而是改用后世的教育制度,反正两河已经打的稀烂,大不了推倒重来。 虽然当下,他不得不建招贤馆网络天下英才,但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在不久的将来,后世的高考及大学制度,将会代替现在的“举贤”取材,甚至许多人喧嚣至上的科举取士。 军队需要的是军官,这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民政需要那些懂得水利、财赋、律法、刑法等的官员,去各司其职,代替原来腐朽不堪的吏员制度。 难道真的要那些狗屁不通,只会谈诗赋词、花前月下的酸臭文人去教化一方! 这些人,最多也就当当“叫兽”和“砖家”算了。 十年种树,百年树人,一切都要从义务教育而起,从现在起,已经有些晚了。 时不我待,一万年太久,只争旦夕。 王松不由得莫名地感慨起来。 “相公,外面有两人求见,说是你的故人。” “故人?” 军士的话,让王松不由得一愣,他微微点了点头。 “把人带过来。” 军士带着两个读书人打扮的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前面一人远远看见王松,立刻肃拜道:“王相公,听闻你无恙归来,在下欣喜若狂,从四川一路赶到了河东,终于见到你了!” 王松哈哈大笑,上前把住了男子,点头道:“王大节,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这王大节以前是王松任两河宣抚使时的幕僚,事无巨细,倒是做的毫无纰漏,但却一直默默无闻。王松战死的消息传来,此人神秘失踪,王松这一回来,他却又再度出现。 “王公,当日你不辞而别,兄弟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原来是回了四川。” 张宪笑道,王大节的脸上一红。 “不瞒相公,不瞒各位兄弟,当日相公战死的消息传来,张横、王伦、耶律亘、林风各位兄弟下狱,陈东、欧阳澈被押往京城,在下心灰意冷,再不离开,恐怕也会锒铛入狱。还望众兄弟原谅则个。”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这王大节也算是个忠义之人,以当时的情形而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一起说笑,王大节拉着后面低头不语的男子上来,笑道:“相公,我给你带来一位故人,你可认得。” 男子三 十岁左右,脸色尴尬,看到王松看过来,赶紧上前肃拜。 “……在下张灏,见过王相公。” “张灏!” 王松大吃一惊,上前仔细打量,果然,除了满面风霜,依稀能够看出,果然是以前那位风度儒雅的张灏相公。 “张相公,别来无恙?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王松上前肃拜,张灏赶紧回礼,满脸的谦恭。 “相公,说来话长。靖康元年,在下解救太原,兵败河东,贬官闲置。后来,家父事贼的消息传来,朝廷要抓我入狱,幸亏朝中好友传来消息,我才侥幸逃脱,流落江湖。不期和王公路遇,要不是他,在下也不敢前来。” 众人恍然大悟,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感慨道:“金人南下,引发了多少悲伤故事。令尊张知府,势孤而降,也算对得起大宋朝廷。张相公,你还是看开些吧。” 张灏心中大安,却是感慨万分,他肃拜道:“多谢王相公。在下末路来投,还望王相公收留。” 昔日自己部下不入流的穷小子,河东忠义军招讨使,自己都不正眼瞧的角色,如今已然是手握千军万马,伊然一方诸侯,前程可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己今日反而要求于他,还看对方眼色行事,却是无可奈何之举。 王松微微思虑片刻,这张灏算是对他有恩,算是故人,也是名门之后,应该可以用一下。 实在不行,大不了重新换了就是。 “这样,张相公,隆德府知府一职空缺,就由你担任。同时,本官任命你为河东营田、屯田副使,协助王伦公,经营河东,你以为如何?” 他正色道:“张相公,宣抚司治下,官员考核十分严厉,和朝廷那一套格格不入。回头马宣赞会对你细说。” 张灏心头巨震。他以前虽然号称张相公,毕竟不是一方大员。如今王松重用他,以赤诚相待,他自然是喜出望外。 “王相……公委以重任,下官恐……不能胜任。” 王松摇了摇头道:“两河和朝廷不一样,知府只管民政,不管军事。你是名门世家,只要记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八个字就行了。” 张灏连连点头,旁边的王大节却是睁大了眼睛。 “相公,你不能厚此薄彼。我也是你故人,还是你麾下旧员,你倒是安排个什么差事给我?” 王松哈哈大笑道:“王大节,你还是做你的老本行,宣抚司幕僚,你看如何?” 王大节哈哈笑道:“相公,这么说,下官又要重操旧业了!” 王彦哈哈笑道:“王公,忠义军没了你,说荤段子的人都没有。今晚你得多说几个,不然弟兄们饶不了你!” 众人哈哈大笑,王松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有些拘谨的张灏,过去拉住了他的胳膊。 “张兄,都是自家兄弟,赤诚相待,不必这么拘谨。今晚为你和王兄接风洗尘,咱们不醉不归!” 众人喜气洋洋,向回走去,张灏看其他人稍稍落后,在王松耳边轻轻说道: “王相公,听闻月秀贤妹出了变故,不知是真是假?” 王松心头一震,黯然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相公,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月秀心中有你,可惜造化弄人,不然,今日在下也能多见一位故人。” 张灏的话语里,充满了伤感和萧瑟。 091章 名将 皋兰山,高厚蜿蜒,如张两翼,东西环拱兰州城,延袤二十余里,自古便是兰州城的屏障,自从千年前匈奴人在黄河边叫响“皋兰”后,这座大山就成了兰州沧桑岁月的见证。 自西夏建国以来,皋兰山一直就是宋夏双方交兵的边界,因为有黄河的阻隔,以及皋兰山的屏障,夏人很少能越过边境,攻伐到皋兰山以南。 自靖康元年以来,女真人大举侵宋,宋军孱弱,丢土舍地。女真人势不可当,陕西西军损失惨重,西夏人也跟着凑热闹,占领了宋夏边境的许多堡寨不说,兵锋也直指宋境。 皋兰山下,昔日热闹的村寨一片狼藉,青烟袅袅,遍地的百姓尸体预示着,这里经过一派残酷的洗劫。 上百匹战马缓缓进了一片废墟,马上的骑士个个身手矫健,龙精虎猛,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众骑士甲胄贯身,箭囊满满,风尘仆仆,一派西北汉子的硬朗。 众人簇拥之下,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将领四处张望,他脸色铁青,眼中掩藏不住的怒意。 女真人侵宋,大宋山河破碎,百姓水深火热。如今,西夏人也来凑热闹,夺取了陕西边境上的堡寨不说,百姓也成了被宰的羔羊。 “追上去,灭了这群狗日的!” 刘锜打马向前,一众骑士跟在身后,众人奔出去二三十里,只见前方山谷处,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党项骑士的尸体,雪污满地,无人的马匹到处都是。 众人走的进了,山沟后面跳出来几名宋兵,一起上前施礼。 “见过衙内。” 众人纷纷勒住马匹,刘锜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面色变得缓和了一些。 “张刚,这些党项骑兵,都是你们杀的?” “回衙内,这些夏兵屠了山下的几个寨村,我们一路跟踪而来,在这痛下杀手,也死了一些兄弟。” 刘锜微微点了点头,温声道: “弟兄们干的不错,回去定然重重有赏。” 刘锜话音未落,旁边的骑士凑近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刘锜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刘锜打马向前,顺着骑士手指的方向,只见一处深沟的草丛中,几十具百姓的尸体堆成一堆,却都没有了首级。 “张刚,你们敢杀良冒功!” 刘锜看着众军马上挂的人头,怒火中烧,扬手就是一鞭。 “衙内,小人也是迫不得已,都是刘孝民、刘海他们下的军令!” 张刚捂住了脸,单膝跪下。 “刘海和刘孝民人在哪里?” 刘锜心里一惊。刘海和刘孝民都是军中的悍将,军职犹在自己这个指挥使之上,也是大哥刘锡的左膀右臂。 这些人如此跋扈,只怕事情会难办许多。 张刚捂着脸说不出话来,眼神却不自觉地喵向了山沟一处。 刘锜打马向前,奔出五六十步,勒住了战马。 一处茅屋之内,女子的哭泣声和骂声传出,刘锜快速下了马,朝茅屋而去,两个宋军上前阻挡,被刘锜一人一鞭,打跑了出去。 刘锜快速上前,门却“格吱”一声从里面打开,膀大腰圆的刘海提着裤子,从门里走了出来。 “这不是九郎吗,心急火燎的,你这是要做甚?” 刘海满不在乎,晃晃悠悠,很快系好了裤子。 又有一个身高体重的汉子从房间门里出来,他看到刘锜,开口笑道: “九郎,屋里还剩下一个,你要不要……” 刘锜脸色铁青,一鞭抽出,刘海猝不及防,脖子上挨了一下。 “你们两个畜生,竟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今天我饶不了你们!” 刘锜抽出刀来,就要向前。 刘海和刘孝民大惊失色,“唰”的一下,都是抽出刀来。 “刘锜,要不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老子今天宰了你!” 刘海摸着脖子上的伤痕,怒不可遏。纵横军中十几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 “九郎,赶紧退去,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刘孝民也是面色涨红。他杀戮无数,刚愎暴烈,军中从来没有人敢向他拔刀相向。即便刘锜兄长刘锡是他俩的顶头上司,他们也不会把刘锜放在眼里,给他面子。 “糟蹋妇女,杀良冒功,按军规当斩,今日我就要正军法,杀了你们两个祸害!” 刘锜想要上前,后面的军士已经赶了上来,纷纷上前把他死死拉住。 “衙内,稍安勿躁,都是自家兄弟,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刘海脖子上疼痛,他摸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刘锜,怒声喝道: “你们把他放开!我倒要看看,他有几斤几两。想要杀了我,你还没这个资格!” 突然,茅屋里冒起烟来,跟着烟越来越大,茅屋里火光熊熊,燃烧了起来。 众人都是一惊,赶紧远远避开。 “你们……这些天……杀的畜生……” 茅屋里传出女子的骂声,如泣如诉,显然她在屋里自己点燃了房子。 刘孝民插刀回鞘,远远站在一旁,嘿嘿冷笑。 刘锜想要上前,一是火势凶猛,周围又无水源,难以扑灭。其次他即便救出了女子,又能如何? “你们这些禽兽,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刘锜想要甩开众人,却被死死拉住,前面的军士挡在中间,把他和刘海等人分了开来。 “衙内,消消气,这些事情,在战场上时有发生,谁也无可奈何,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吧。” “事已至此,衙内,就算了吧,兄弟们也都不容易!” 众人七嘴八舌相劝,刘锜一声怒喝,吓得众人都是一惊。 “杀良冒功、糟蹋妇女,这也是人干的事情!此事我定会向大哥禀明,让他秉公执法,以正军纪!” 刘锜心中失望至极,堂堂西军,堕落腐化如此不堪。 他上马而去,刘海等人冷眼相送,人人都是满不在乎。 “你要以正军法,你可知道,刘海等人都是军中的悍将,后面有一大群人追随。大哥若是杀了他们,熙河路的这些骄兵悍将,还有谁愿意在大哥手下效力?你是要把他们全部赶走吗?” 熙河路大堂中,面对弟弟的请求,熙河路经略使刘锡,轻轻吐出一句话来,大堂里顿时为之一静。 刘锜目瞪口呆,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西军,果然是日落西山。军中势力盘根错节不说,将士腐化,麻木不仁,连祸害百姓都成了司空见惯。 怪不得金人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无论是种家军、折家军、姚家军,又或是陕西各路西军,无法无天,无军纪,无律法,这样的西军不败才怪。 既然已经暮气沉沉,朽木难雕,连一军主帅都是如此麻木,他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又怎能使熙和军起死回生? “大哥,难道真离开了他们,熙和军就杀不了敌吗?离开了他们,你就无法治军了吗?” 刘锜眼神痛苦,心事重重,。 连大宋最精锐的西军都是如此,又怎能击败女真人和夏人,收复失地呢? 他猛然意识到,西军,并不精锐,大宋境内,忠义军可是比西军精锐多了。 “九哥,你还是回去,好好的反省一下。” 弟弟当面质问,让刘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满堂的官员都在,弟弟这样做,让他还真的下不了台。 “你还资历尚浅,若是在军中再待上一段时间,你就会明白大哥的苦衷。金人南下,熙和军死伤惨重,已经大不如前。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添乱子了!” 刘锜红了半边脸,说话声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大哥治军如此荒唐,部下糟蹋妇女,杀良冒功,又与那西夏人和女真人何异?长此下去,西军不得民心,若与金人交战,必败无疑。到那时,你就是天下百姓的罪人!” 刘锜的面红耳赤,让大堂上的诸将和官员们都是诧异,一些人赶紧上来劝阻,却迎来刘锜更大的倔强。 “大哥,你放纵他们,等于是害了他们。总有一天,他们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反观王相公的忠义军,则是无坚不摧,即便是女真人,也不敢当其锋芒。” 刘锜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注意到兄长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忠义军战无不胜,全在于军纪森严、令行禁止。府州一战,全军战死者一万四千余人,剩者寥寥数百人,而无一人降敌,女真精锐娄室军,几乎全军覆没。” 他转向了堂中将领,大声道:“各位兄弟,扪心自问,我军若是与娄室军抗衡,胜者几何?” 堂中将领都是摇头。不要说与娄室军正面交锋,即便是一般的女真骑兵,西军也难言必胜。 “刘指挥使,够了,你是在这教我怎么管教自己的部下吗?” 刘锡脸色阴冷,大声吼了起来。 父亲战死,这十年来,他是既当爹又当妈,带着这些弟弟们长大,熟悉军旅,没想到今天,他最喜欢的弟弟,也是刘门将来最有希望之人,却当堂让他下不了台。 要知道,军中阶级森严,弟弟这样做,无疑是挑战他一军主帅的权威,这让他还以后怎么带兵! “王松即便如何厉害,还不是战死在了府州!” 刘锡一声冷笑,盯着弟弟,扬手道: “九哥,你若是不想待在军中,自然离去,不要在这里巧言令色,蛊惑军心,还不速速退去,难道不知军法无情吗?” “大哥,刘相公,你军中还有军法吗?杀良冒功、糟蹋妇女的恶徒也不惩治,你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刚正不阿的刘锜怒容满面,心中的戾气,全部爆发了出来。 “左右,给我打出大堂,逐出军中,回家面壁思过!” 刘锡大声怒喝,却迎来弟弟的针锋相对。 “刘相公,恕不奉陪,告辞!” 刘锜转身出了大堂,扬长而去。 刘锡看了看堂中的众人,冷声道: “刘海、刘孝民之事,谁也不能泄露半分,否则军法从事!” 众人一起抱拳,大声应诺。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众人都不放在心上。刘相公既然下了军令,保护刘海等人,众人自然更加不会言语。 众人正在讨论军情,军士进来,慌慌张张地上前禀报。 “刘相公,你家九郎,他离家出走了!” 092章 志士 清晨时分,陕西,永兴军路,边塞重镇清涧城。 “祖宗在上,朝廷割弃两河之地,百姓民不聊生,水深火热。不肖子孙世辅欲四方游历,联络两河义士,共抗金人。愿祖宗保佑,世辅必建功立业,杀敌报国,不负祖宗重望!” 要恢复北地,靠这南迁的大宋朝廷,无异于痴人说梦,与虎谋皮。 李世辅在灵位前磕了头,站起身来,轻轻打开房门,向外偷偷观望。 院中一片寂静。他蹑手蹑脚来到后院,早已在此等候的年轻白皙汉子,马上迎了上来。 “衙内,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小心点,别让我爹觉察!” 二人牵着马匹,偷偷从后门溜出,跨上战马,一路向东而去。 书房内,接到下人的禀报,李永奇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我李家自唐以来,世袭苏尾九族巡检,承袭国恩。如今两河之地,已经割让于给金人,实在让人不安啊!” 旁边的忠仆上来,轻声道:“员外,朝廷南渡,割舍两河,中国十去有三。衙内古道热肠,文武双全,见不得人间疾苦,与其在城中闷闷不乐,倒不如出去闯荡一番。” 李永奇点点头,轻声道:“老夫知道他闲不住,想要杀建功立业,所以才故意放他前去。望他二人一路平安,多杀番贼吧。” 儿子自视甚高,为人果勇,梦想着金戈铁马,征战天下。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闯荡一番,看能不能增长些见识。 下人感慨道:“自王松在府州大破番贼后,陕西的各路子弟可都是热了心肠。王松虽然仙去,这西北之地投军的人数可是不少。衙内是想效仿王松,杀敌报国,成就一段传奇。” 李永齐叹道:“王松一介寒士,起于草莽,心怀忠义,横空出世,挽狂澜于既倒,上达天听。武堪比项羽,文胜过曹子建,真可以说是我大宋的一个奇迹。只可惜天妒英才,要不然,大宋也不能如此被女真人蹂躏,以至于百姓饥寒交迫,生灵涂炭!” 李永齐摇了摇头。想起朝廷南迁,莫名心里一寒。难道说,这两河之地,还有那河外三州,朝廷就真的不要了? 君王保土安民守社稷,如何这大宋的官家,也开始求田问舍,趋利避害起来了? 这还是君王所为吗? 清涧城屡遭战火蹂躏,早已是断垣残壁,城墙处处残破。李世辅二人自破墙而出,打马前行,顺着吐延水东岸一路狂奔,直到远远把清涧城抛在脑后,这才停了下来。 “张琦,咱们悄悄离开,我爹肯定会伤心,我这心里很是不安。” 看了看东边天地的一轮朝阳,李世辅眼神中莫名有一丝哀伤。 靖康元年,金人犯鄜延路,李世辅和张琦二人出外巡察。女真人夜宿山穴,李世辅攀着绳索,爬入山穴中,杀了两人,割下首级,得了两匹好马,然后斩断了其他战马的马蹄。 他二人打马离开,女真人暴跳如雷,因为马匹受伤,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扬长而去。 这也算是二人如风的少年时代,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衙内,实话告诉你。” 张琦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看着滚滚南去的黄河,沉声道:“员外一直呆在书房里,并没有出去。他让我跟着你,就是怕你有个闪失。” 李世辅眼圈一红,马鞭指着远处的黄河渡口道: “张琦,咱们在渡口上船,一路南下。黎城乃是忠义军的大营,咱们先到那里,再做打算。” 到了黄河岸边的渡口,船家赶紧上来,牵马上船,一路南下,向河中府方向而去。 陕西河东兵祸不断,黄河两岸,到处都是拖家携口南下的难民,低矮的窝棚随处都是。沿着黄河南下,沿途的尸体随不时可见,有的就漂在这黄河之中,或顺流而下,或滞留在河湾处,让人触目惊心,不忍卒视。 “河中之地,左右王都,黄河北来,太华南倚,总水陆之形胜,郁关河之气色。想不到竟成了这般景象。番子真是可恨、可杀!” 看到李世辅坐在船头,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正在奋力撑船的船夫苦笑着,劝起了这位衙内。 “小官人,谁说不是。自从这番子南下,祸害陕西、两河之地,百姓们这日子就更苦了。” 船老大叹道:“若不是王相公,这两河之地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现在王相公去了河北,这河东的强人们就又开始害起人来了。” 李世辅心头一震,不由得站了起来,大声道:“船老大,你是说王相公没死?” 船老大黑黝黝的上身全都是汗水。他拿起肩头的破布,擦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汗珠,嘿嘿笑道:“小官人,看来你是不常出门,还不知这件事情。王相公自然没有死,他去了河北,占了大名府,继续招兵买马,杀番贼。不信你问船上的各位。” 一个生意人打扮的胖子,满脸都是汗水,大声说道:“小官人,船老大说的没错,王相公确实没有死。小人刚贩了一批粮食去太原城和解州,守城的卫士亲口告诉小人,王相公在河北抗敌,阵势弄得挺大,还杀了个什么番子的三太子,可不得了!” 李世辅和张琦对望了一眼,眼神之中都是起了兴奋之色。 这位李世辅,乃是历史上有名的抗金名将,后改名李显忠,而为世人所知,青史留名。 “李显忠生而神奇,立功异域,父子破家殉国,志复中原,中罹谗构,屡遭废黜,伤哉!” 这便是史书对他的评价。 宋高宗赵构初年,武艺高强的李显忠因延安府失守,被迫仕金。后挟持金兵将领完颜撒离喝,欲南下投宋,事败之后,全家老幼不幸遇害,故又投于西夏,借兵攻金。 绍兴九年(1140年),李显忠大破西夏铁鹞子军,回归南宋,后数次抵御金军入侵。隆兴元年(1163年),隆兴北伐,李显忠与邵宏渊等出师攻取灵壁、虹二县及宿州等地。但因二人失和,邵宏渊部逡巡不进,李显忠最终大败于符离,使北伐失败。后郁郁而终。 李显忠之父李永奇也是忠义志士,屡次劝儿子南下归宋,只可惜事败以后,全家殉难。 时移世易,延安府守将换成了刘光世,李显忠一家也去了清涧城,人生轨迹发生了偏移。 张琦兴奋不已,低声道:“小官人,原来出来只是碰碰运气,如今却晓得王相公在河北,咱们便去大名府就是。” 李世辅点点头道:“此番前去,定要追随王相公,恢复失地,痛杀番贼,作出一番事业,否则绝不返乡!” 少年人的心中,只有远方。也正是因为胸怀大志,人生才多了几分亮色。 二人在河东县登岸,一路打马前行,远远望见解州城,北城外喊杀声震天,无数头裹红巾的汉子正在攻城。 二人都是一惊,纷纷勒住战马,向 前看去。 “衙内,好像是番子的骑兵!” 顺着张琦所指,城南烟尘滚滚,无数的女真铁骑正在向南城攻去。看来金人是想趁着北城外混战的机会,分散守军的注意力,一鼓作气攻下南城。 “弟兄们,咱们的援军到了。弟兄们跟我一起,杀……” 城墙下,头缠红巾的匪首武渊大声喊着,召集部下士卒攻城。话音未落,“噗”的一声,一支羽箭正中他的面门。鲜血迸溅,武渊从马上直直栽了下去。 李世辅目瞪口呆,向前看去,只见烟尘腾腾,几名骑士纵马而出,他们拉弓发箭,纷纷向攻城的土匪们射去。当先一名年轻骑士箭无虚发,很快就有五六名土匪栽下马来。 “张琦,这人看着熟悉,好像是熙和军的刘锜。” 西军这些军官,大多都是世家,众人经常一起作战,彼此熟悉。 张琦咂舌道:“刘锜怎么会到了这里,他不应该在他兄长的军中吗?” “既然是刘信叔,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 李世辅摘下弓箭,纵马而出,和张琦一起向前,大声喊道:“刘兄,别来无恙。你我兄弟一同杀贼,你看可好?” 眼看悍匪们纷纷向前而来,李世辅和张琦羽箭齐发,随即摘下马上的长枪,纵马向几个匪首而去。 猝不及防之下,两个匪首被羽箭射中,从马上直直掉下。其余的气势汹汹,挥舞着刀枪,打马直奔迎面而来的李世辅两人。 刘锜看的仔细,血脉喷张,打马奔了上去,哈哈大笑道:“李兄弟,杀贼岂能少了我刘九!” 刘锜主仆几人,和李世辅二人混在一起,几人并肩作战,和对方的匪首们厮杀起来。 “刘兄,想不到你在这里。今日我二人就是战死了,有你刘九兄陪在身边,我们也值了。” 刘锜哈哈大笑道:“好,今日能和你兄弟二人做些痛快事,也是死得其所。” 他负气离开,一路东行,到了黄河边,才知道王松未死,恰好女真人收编的红巾军围攻解州,他控制不住,便上前相助。 “刘兄,看来你也知道王相公未死,不然你也不会到这河东来!” “哥哥我也是偶然得知。兄弟,王相公在河北设聚贤馆,招揽贤才,咱们一起去投他,你看如何?” “一切都听哥哥的,咱们先杀退了这些匪徒再说!” 众人劈杀匪徒无数,眼见匪徒越来越多,都不由得暗自焦躁。不会还没有见到王松,自己先见了阎王吧。 “嗖!嗖!” 羽箭驰飞,几人身边的匪徒们一个个掉下马来。无数冒烟的铁疙瘩扔了过来,大堆的匪徒被笼罩在了烟雾里面。 北城外原野上,密密麻麻的红巾军士卒,看到上百名匪首死伤惨重、血肉模糊,一个个目瞪口呆,手里拿着刀枪,站在原地,却是不知所措。 “降者不杀!” 刘锜和李世辅向前看去,无数奔腾而来的宋军铁甲骑士,已经把城外的土匪们全部淹没。 一个身披铁甲、面容清瘦的三旬汉子,在一队骑士的簇拥下,打马缓缓而来,到了几人面前停住。 “几位兄弟好手段。王相公正在河北招兵买马,抗击金贼,诸位一起去投忠义军如何?” 几人都是大喜,一起抱拳道:“多谢将军。” 093章 命运 王氏想挣脱那反绑着自己双手的绳子,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腕都磨出了血,热辣辣地痛,却没有丝毫效果。 那日土匪攻击船只,她和几个宫女、妃嫔逃脱不及,当场被土匪抓住,掳掠到了泗州。 到了泗州城,她被分给了一个土匪小头目。小头目嫌她人老珠黄,没过几天,就把她卖给了当地的青楼。过了几天暗无天日的悲惨日子之后,她被另一个土匪买上了山,作为了他暂时的压寨夫人。 屋中设施极为简陋。黄土夯成的墙壁泥皮斑驳,一张破木板床,不过上面的被褥却是颇为艳丽,一看就是劫掠富贵人家而来。 一张黑漆麻乌的八仙桌放于屋中间,桌子上竟然放着几个精致的玻璃杯子。不用问,这也是抢掠而来的。 看到桌上的玻璃杯子,王氏心里暗骂着土匪暴殄天物的同时,同时卖力地移动着捆绑的双脚,向着桌子旁挪动。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接近了目标,费力地坐在那凳子上。她身子向前一倾,用头将一盏玻璃杯推到桌边,掉落下去,摔到了地上,跌成了三四瓣。 她坐到地上,把手上的绳子放在玻璃碎片上,开始磨了起来。她费力地割断了手上脚上的绳子,活动了一下手脚,站了起来,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矮壮的汉子走了进来。 汉子三十多岁,矮壮粗悍,他满脸横肉,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一身黑色的短打劲装穿在身上,却故意露出了半边膀子和胸前的黑毛来,更增加了他的几分凶悍之气。 王氏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把她买上山的寨主了。 汉子反手关上了门,看到王氏站在屋中,不由得一愣。 “你到底要做(甚事)什么?” 几乎是在同时,两个人嘴里冒出几乎相同的一句话来。 几乎是在短暂的一怔之后,矮壮汉子上前几步,直奔王氏而来。 “你这是要做甚,这到底是在哪里?” 王氏身子发抖,向后退了几步,用衣裙遮住了地上割断的绳子和玻璃碎片。 匪首看着王氏,狞笑道: “娘子,实话告诉你,这里是泗州都梁山,我就是这山上的寨主,你也是我从窑子里买来的。” “你休得无礼!我乃是前朝宰相王珪相公的孙女,我的相公是本朝御史中丞秦桧,我相公和大宋官家一向交好。你若是对我无礼,朝廷肯定会派大军前来,剿灭你等。速速放我离去,看在你救我有功的份上,朝廷会招安于你,给你个一官半职,我也有千金相赠。” 王氏口齿伶俐,一转眼说出一大堆话来,想要诱惑眼前的汉子。 “我杨国义占山为王,天大地大,逍遥自在,何必要受鸟朝廷的招安,受那些狗官的鸟气。大宋官家都跑到江南去了,我在这泗州占山为王,大宋朝廷有个屁用。说起来,王松倒是对朝廷忠心耿耿,最后死无全尸,还给朝廷毁了名节。你说说,这样的鸟朝廷,谁还敢给他卖命!” 这矮壮汉子倒是对朝廷的事颇为关注,看样子对王松也是颇为同情。 “这位好汉,你就说吧,你要多少银两,我马上修收一封,告知我家相公,他必会送来银两赎我。3000贯够不够,5000贯,一万贯,一万贯总可以了吧?” 汉子往前进一步,王氏向后退一步。她看招安诱惑不了这位山大王,又开始打起银弹攻势来。 “一万贯?” 汉子也是吃了一惊,他停止了脚步,眼光看着眼前的王氏,眼神变得渐渐凌厉了起来。 “随随便便就是一万贯,可见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到底怎样鱼肉百姓,巧取豪夺。” 他慢慢上前,嘴里说出来的话,让王氏不寒而栗。 “一万贯!若是有万贯家财,老子也不会铤而走险,我老娘也不会没钱治病,一家人就不会饿的吃不饱饭。一万贯!你们这些硕鼠,到底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逼得我们穷人活不下去!” 汉子悲愤不已,一步步上前,直奔着王氏而来。 王氏心惊肉跳,她步步后退,踩在了玻璃碎片上,“喀喀”作响。 汉子停住了脚步,他眼光触及,看到了地上打碎的玻璃杯子,以及割断的绳索。 汉子脸色大变,飞速上前,抓住了王氏的前襟,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下去。 “你个臭婊子,你敢打烂我的玻璃杯,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你这个败家的娘们!” 他两巴掌下去,把王氏打的是口鼻出血,晕头转向。紧接着被汉子一把推到了墙角的床上。 汉子扑上床来,把王氏压在了身下,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裳。 “你要作甚,你这粗汉,你不能碰我,我家官人可是当朝的相公!” 王氏一边拼命阻止汉子,一边大声哭喊。 王氏力气不小,汉子一时难以得手。他恼羞成怒,开始用力地打起王氏来。 “你一个黄脸婆,还装什么黄花大闺女。你家官人哪怕是大宋官家,现在也只有一个官人,那就是老子!老子现在就是你的官人!” 他几拳下去,打的王氏满脸是血,晕晕乎乎。看到汉子凶残的目光,王氏再也不敢抵抗,她生怕这汉子一怒之下,生生把自己打死。 “别打了,别打了,我从了你,我从了你就是!” 听到王氏的哀求声,汉子这才停下了自己的拳头。 “早知这样,就别做蠢事!” 汉子开始摘除王氏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直到一丝不挂。 “你这婆娘,细皮嫩肉不说,就是年龄大了点。你身上穿的衣料不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婆娘。这些衣裳,我娘临死前都没穿过。” 汉子很快脱完了自己的衣服,爬了上来,用手捏着王氏的脸,冷冷地说道: “要想活下去,就好好地给老子在床上表现。惹恼了老子,把你扔给下面的兄弟,每天服侍上百号人,你自己好好思量。” 床“格吱格吱”地响了起来,王氏承受着汉子的粗暴,无声地留下了泪水。想不到她往日锦衣玉食、奴婢成群,今天却要遭受此等粗人的羞辱。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汉子才满意地从王氏身上爬了起来。 “还说你有汉子,看样子是没有。你若是好好服侍我,将来给我能生个一男半女,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汉子慢悠悠地坐了起来,面色阴冷。 “你若是不识时务,下场有多惨,到时你自会知道。” 王氏从床上起来,默默地遮住了身子。她正在琢磨着怎么骗匪首,好让自己下山的时候,匪首大声喊了起来。 “你这婆娘,还坐在这里干甚,还不快去打水,给老子洗洗身子!” 看到匪首拿起了鞭子,王氏一哆嗦,赶紧站起身来,慌忙拿起了墙角的脸盆。 “水缸就在房外,赶紧去弄!” 匪首的神色极不耐烦。 王氏忍住下面的疼痛,打开门出去,舀起水来,眼泪唰唰掉了下来。 什么时候,她干过这样的事情,都是别人服侍她。 进来帮匪首洗了身子,王氏见匪首呼吸急促,显然色心又起。 匪首又开始折腾,王氏不由得泪流满面。难道说,她还要再去舀一次水 ,再服侍一次匪首。 “大哥,有急事!” 门外有喽啰大声地叫道,听起来很是焦急。 “来了,来了!” 汉子不耐烦地说道,很快折腾完毕,随即穿上了衣服,开了门出去。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让王氏给他洗洗。 王氏马上披上了衣服,飞快地下了床,快步来到门口,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什么,沿江招捉使孔彦舟前来攻山?他带了多少人马?” 杨国义脸色凝重,听起来有些慌张。 “大概有3000人,好像还有床弩,听说是前来搜索失踪的朝廷官员,看样子来者不善。” 杨国义眉头一皱,嘴里说着什么,和喽啰二人渐渐远去。 沿江招捉使孔彦舟,3000多人,搜索失踪的朝廷官员…… 王氏心里怦怦直跳,她快速地处理了一下,穿上了衣服,开始在房中焦急地等待起来。 天色黑了下来,还是没有看到杨国义的身影。王氏再也忍耐不住,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口的喽啰已经消失不见,此时再不离开,一旦官军退去,这到处都是盗匪,山林四起,她还如何逃去。 顺着记忆中树林环绕的小道,她左顾右盼,顺着小道,直往前去。 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逃逃停停,奇迹般地,让她逃到了山下。 看到远处有一团火光,她蹑手蹑脚地向前而去,躲在树林里观察。 篝火熊熊,一队数百人的官兵正围在篝火旁,谈笑风生,仿佛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事情一样。 看到了熟悉的铠甲和战袄,王氏再也按耐不住,刚要叫喊,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一把短刀随即架在了脖子上。 “千万别出声,否则要了你的狗命!” 王氏心惊胆战,她频频点头,不敢吭声半句。 她目光所及,宋兵周围的树林里,已无数持刀执枪的土匪露出身子来,很多人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宋兵。 王氏心焦如焚,却又不敢说出半个字来,脖子上的短刀,让她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放箭!” 土匪头目一声令下,羽箭齐飞,无数宋兵被射翻在地,有些宋兵被射翻,掉进了火堆,火光大作,乱成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幸存的宋兵不做任何抵抗,掉头就跑。土匪在后面羽箭齐发,宋军一片片栽倒,乱成一团,纷纷向山下跑去。 王氏目瞪口呆之时,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原来持刀人已经在她身上摸了起来,随后她的手腕被绑到了树上。 “你这…是要…做甚?” 王氏此时看得清楚,此人正是报信的那名喽啰。 土匪三两下就解开了王氏的衣衫,王氏只感到胸前和双腿一片凉爽,自己已经门户大开。 “你就不怕我喊,你就不怕你的大哥知道?” 王氏羞愧难当,想要威胁,却招来对方的一声嗤笑。 “实话告诉你,大哥已经把你赏给我了。你从山上偷跑,我就一直跟在后面。你就喊吧,就让弟兄们看个明白,看看是你不要脸,还是我无耻。” 土匪一番折腾花样百出,王氏面红耳赤,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被外面交战的双方看见。 土匪折腾完毕,替王氏穿好了衣服。 “就别再指望你的大宋官军了,一个个比泥还烂,除了烧杀抢掠,见了女人迈不动腿,再也没屁本事!” 王氏心头一凉,这样噩梦般的日子,不知要熬到何时。 094章 君心难测 忠义军大破金人! 完颜阇母、完颜宗辅、耶律马五殒命河北! 金人损兵折将数万,大名府、太原府、河东半壁,河北半壁,都是归于忠义军治下! 夏季攻势还在继续,人人都在观望,人人都在期望。 最为重要的是,那个令人寝食难安、咬牙切齿、大宋的英雄、或祸害,他又回来了。 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以至于让江宁城中的人们有些目不暇接。 江宁城百姓欢欣鼓舞,处处燃起了烟花爆竹声。许多江宁府的忠义之士,此刻也是“白日当歌纵酒”,城中的酒肆歌楼,茶铺瓦子,处处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与民间欢歌笑语、群情激奋之下的热闹相比,此时的江宁府皇宫之中,却是幽静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回避这些消息的传递。 不说告慰太庙,犒赏三军,告示天下,连个简简单单的热闹景象都没有。 “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这座南唐李后主的江宁府城里,此刻是一片死寂。 就在前几日,皇帝还刚刚下旨,让省院讨论,因江宁府直面金人随时南下的威胁,江淮匪盗四起,朝廷是否要继续南下,迁都到杭州府去。 本来这件事情在朝中已经是议论纷纷,清流和浊流已经准备在朝堂上大干一场。河北的战事传来,所有的士大夫们、御史谏官,一个个被雷了个外焦里嫩,足足傻了半天。 那个自命不凡的武夫,他并没有死,而且又杀回来了。 按理说王松大破金人,扬我中华雄风,怎么说也该是书写千秋、歌功颂德的事情,但是这些士大夫们,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 宋室南渡,士大夫们依旧可以高官厚禄、妻妾成群,享受朝廷福荫。若是武夫当政,士大夫们优渥的朝廷厚待,肯定会随着权力的丢失,而消亡殆尽。 正如报纸上所说,随之则高官厚禄、锦衣玉食,舍之则钱权全失,一无所有。煌煌士大夫,爱的并不是天下百姓,爱的只是君王,爱的只是自己,爱的只是手中的权势。 只有大权在握,掌握了朝中的话语权,才可以保住士大夫们的个人利益。要达到这个目的,王松带来的威胁,可是比金人要大的多了。 金人抢完了就走,动摇不了这些士大夫的根本。可王松爱民如子,大公无私,拥兵自重,决不能让他当政,否则就要坏了士大夫们的大事。 大事就是,王松深得民心,一旦攻略江南,他们这些大地主、大商贾们想要良田万倾、中饱私囊、欺上瞒下,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可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去弹劾王松,这些人又拉不下面子。毕竟,两河已经不是大宋的疆土,朝廷已经把它割让了出去,给了金人。 这个时候,所有的清流、浊流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皇宫,想看看这位道君皇帝,到底会意欲何为? 自从舟马劳顿,再加上儿孙的意外失去,仅仅不到两月时间,赵佶,这位大宋王朝的新帝王,已经是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带走。 江宁的湿热,比起东京城的干爽,不可同日而语。即便如此,地方官员进献的冰块等物,赵佶是一块也没有用上。 皇宫后苑,赵佶漫步徐行,微风当中,苑中郁郁翠绿的参天大树们,丝毫没有让他觉得凉爽,反而是寒气逼人。 也 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大宋官家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弱了。 注意到官家的眉头一皱,曹勋赶紧把手中的道衣给官家披上,却被赵佶轻轻阻止。 赵佶在一处楼阁前停下,众宫人早已铺好坐垫,摆上各种果蔬碟盘,美酒佳肴,焚上沉香。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昔日的朱雀桥、南岸的乌衣巷,繁华鼎盛,富贵堂皇;而今却已经是野草丛生,荒凉残照。 沧海桑田,人生多变,王图霸业,归于尘土。这难道也是朕的归宿吗?” 赵佶嘴里面喃喃自语,一杯酒在手,停在空中,却迟迟的没有饮下去。 曹勋小心翼翼地劝道:“道君皇帝,王松大破金人,和金人在北地形成胶着之势。待王松和金人两败俱伤,朝廷再北上收拾残局,这对于朝廷来说,乃是好事。道君为何还郁郁不乐?” 赵佶摇摇头,声音里面说不出的寂寞,却没有回应曹勋刚才的话题: “曹勋,你说朕迁都江南,是不是太仓促了些?要不是这样,大哥儿和皇孙也不会……” 赵佶眉宇间一丝痛色闪过,终于扬起了脖子,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要你查的事情怎样?” 赵佶的眼神一下子又变得冰冷。 “陛下,臣查问了当时的情况,大殿下的船上只有四名侍卫,而其他的船上,最少也在二三十名以上……” 剩下的话,曹勋已经说不出来,赵佶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 “王松这厮,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等朕迁都江南以后,他就现身竖旗。他收了北地的民心,朕却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这厮手握重兵,一出山就能连败金人,还砍下了完颜宗辅的首级。此贼果然是居心叵测,狼子野心,罪不可赦呀!” 赵佶转换了话题,矛头直指王松,再也不提南下之事。 曹勋心里面暗道,王松一死,你马上将别人的谥号改为“缪丑”。自己弃了半壁江山,却要怪王松夺回来。看来太上皇是真的老了。 “朕割让了两河之地,他却在那里和女真人争的不眠不休,你死我活。他成了大宋的英雄,朕却是大宋的昏君,天下人的笑柄。王松这样做,置朕于何等境地啊!” 赵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猛然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扔了出去。 “如若朕所料不错,害死大哥儿和皇孙的,一定是这王松。他这是想谋取我赵家的天下啊!” 一众宫人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声来。唯恐触怒了皇帝。 曹勋挥挥手,宫人捡起了酒杯,轻轻退下。 “道君皇帝不必忧心。王松和金人在河北激战正酣。金人人多势众,兵精将广;王松也是精兵强将,攻无不克。二虎相争,必有一伤。道君皇帝静观其变就是。” 赵佶轻轻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悠悠道:“拟一道圣旨给东京留守司,让朝廷各军不要介入王松和金人的争斗当中。以免以肉饲虎,反被虎伤。发一道照书给金人,告诉他们,王松乃是我大宋的叛臣,战事乃是王松刻意所为,与我大宋朝廷豪不相干。” “圣上明鉴,臣稍后就去办理!” 曹勋心惊肉跳,赶紧应诺。 皇帝这样一做,固然是想避开和忠义军的瓜田李下。但这样一来,忠义军可就只有孤军一支,面对金人了 。 赵佶平静了下来,曹勋赶紧上前,递上一杯清茶,以便让皇帝冷静一下。 赵佶接过茶盏,继续问道: “王松在河北之地攻城略地,砍了完颜宗辅的首级,江宁城中百姓的反应如何?朝中大臣的反应如何?朕今日上朝,也并没有官员谈及此事,可谓怪哉。” 尽管知道朝中的大员们,大都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才没有涉及此事。赵佶还是想知道这些人的确切想法。 他就不信,这些人就真的对王松没有一点怨言,或一丝的同情。 曹勋肃拜道:“回禀道君皇帝,大臣们大多数人,对王松都是颇为不屑,认为他是一介武夫,只知道战场拼杀,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很多大臣都认为,河北已是化外之地,糜烂不堪。王松和金人的争斗,与朝廷没有任何关系。这也是他们不愿意上奏的缘由。” ““缪丑”,果然是深切其身!” 赵佶嘴里又恨恨的说了一句:“当日在皇城艮岳一见,朕也是惊为天人。王松文韬武略,七步赋诗,真乃天纵奇才。只可惜其人心术不正,居心叵测,有负朝廷的一片厚望,真是其心当诛啊!” 曹勋面色苍白,心里寒气一直往外冒。 王松为了朝廷,差一点战死在府州。即使王松斩杀了这么多的金人,也并没有非分之想,用的依然还是大宋宣抚使的身份,又何来其心当诛一说。 反而是朝廷,掣肘针对,毁其名节,令王松身败名裂。难道说,朝廷的这些官员大臣,包括官家,真的没有一点责任? “蔡都尉和公主动身了没有,是不是还赖在江宁城里,不想离开此地?” 赵佶忽然改变了话题,脸上寒色再现。 “这个……臣也不是特别清楚。道君皇帝既然下了诏书,他们夫妇二人,迟早也要离开江宁府。” 曹勋赶紧回道,皇家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掺合进去为妙。 “朝廷养这些人又有何用!一个个除了吃喝玩乐,百无一用。汴河之上的丑态,已经让朝廷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让朕更是丢尽了脸面。商女不知亡国恨,朝廷厚禄养着他们,倒不如把这银子拿去给王松抗……” 赵佶的话戛然而止。一不小心,他又扯到了王松身上。 曹勋也是暗暗摇头,说起来,和这些混吃等死、麻木不仁的皇亲国戚比起来,王松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王松还知道在这国破家亡的时候,杀金贼,砍了完颜宗辅、完颜阇母的脑袋,替道君皇帝出口气。 要知道,私下里没人的时候,皇帝可是兴奋不已,扼腕长叹的。 而这些家伙又在做些什么? 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花天酒地、骄奢淫逸。朝廷养这些人,与国与家何望,倒不如把银子拿去给王松。 如今谪贬的诏书下达,只是到广州城去闲居,这些人就一个个的死皮赖脸,痛哭流泣,实在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下一道圣旨,让殿前司的人前去,命令他们三日之内必须离开,否则就把他们贬到雷州。” 一番脾气发过之后,赵佶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使劲喝了几口茶,这才平静了下来。 注意到皇帝的背后因为天热已经湿透,曹勋不由的暗暗心惊。皇帝身体不适,难道是另有乾坤? 皇帝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095章 人间道 每挥一下连枷,朱亘就觉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手上也火辣辣地痛。 虽说进了秋日,但是秋老虎的酷热却是一点也没下去。而且百姓还要趁着天热,把谷子晾干,免得受潮难以贮藏。 干燥平整的稻场上,许多衣衫破烂的百姓和朱亘在做着一样的动作,将稻粒从稻草上打下来。而在道场的另一块地方,几个黝黑精壮,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拉着巨大的石碾,碾压着铺在地上的稻子。 这里是宿迁县,泗水西岸的一处乡村,此时已经是立秋,也是晚稻收割的季节。 这占城稻乃是由占城国引进,耐旱、耐涝,传入宋朝以后,由于耕作条件改变,经过驯化改良,占城稻由旱谷为主变为水稻为主,在两淮地区可以,达到一年两熟,产量更是可以达到每亩300斤以上,也就是2~3石。 比起北方两年三熟,亩产仅一石,两淮的种植优势可谓大矣,也难怪其能变成北宋的粮仓。 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奇怪,那就是,在这些晾晒稻米的稻场周围,相当数量的精壮汉子持枪执刀,不少人更是拿着弓箭,虎视眈眈,注视着四方。 占城稻虽然在温暖季节随种随收,可也架不住兵荒马乱。如今这淮水两岸,基本上都被金人的傀儡刘豫控制,再加上各处盗贼峰起,所以这些庄客们即使疏割稻谷,也要防止金兵和盗匪前来抢劫。 在这乱世当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吃饱肚子,粮食当然是最为重要的了。 “朱亘,你去歇息一下,让我来。” 一旁的董为摇了摇头,上来接过赵亘手里的连枷,示意他到一旁休息一下,自己接着干了起来。 朱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一旁干活的魏大看了看朱亘,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这些读书人,真是百无一用,就知道白吃白喝,平时一点也帮不上忙。 一旁抱着稻草的朱甚看到父亲过来,赶紧放好手里的稻草,扶着父亲坐下,自己倒了一碗水上来。 朱亘一张脸晒得黑亮,他接过水碗,也不顾及碗边的缺口,一仰头喝了下去,水打湿了胸口一片。 “谌……甚儿,你累不累,凡事都忍着点,千万别和旁人对着干。” 朱甚的一张小脸也是晒得通红。他摇摇头道:“父亲放心,我懂得照顾自己。你要注意自己的伤口,保重身子。” 儿子走开,继续干起活来。朱亘摇了摇头,几个月过去,儿子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儿子虽然天资聪颖,但从小锦衣玉食,哪干过这些活计。但这些日子下来,打鱼、收割稻谷、煮饭劈材,可以说是样样精通。 甚至,跟着这些百姓们一起学习骑马射箭,连身体也变的强壮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样的转变是好是坏。毕竟,这里是金人统治的地方,也不知道父子二人,能不能逃过眼前的劫难。 朱亘看着眼前忙活的人群,心头茫然,似有所思。 此刻这位坐在到场上的朱亘,自然就是几个月前在淮水河边侥幸逃过一劫的赵桓了。 那日在河边遇袭,父子二人躲在河边的水草之中,看到母亲朱氏和妹妹在水中挣扎,赵谌想要上前去救,却被父亲捂住了嘴巴,紧紧地搂住,一动不动。 看着妻女在水里面挣扎,最终沉于水下,赵桓脸色铁青,嘴唇紧咬,渗出血来。 眼看着妻女惨死,他却不能做出任何事情,否则救不了妻女不说,自己和儿 子也要命丧当场。 父子二人爬上河岸,在沿岸草丛和树木中不知奔跑了多久,赵桓昏死了过去,就在赵谌惶恐无助时,在泗水上打鱼的百姓救了父子二人。 赵桓的伤口虽然在肩上,但也是伤动筋骨,在床上躺了有一个月之久,又养了一个多月,这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这里是金人治下,他自然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很可能会引来横祸。 可是他现在已经是被废的太子,被废的官家,即便是回去了,朝廷会又会如何处置他,处置他的儿子。 可是若是不想方设法回去,整日里受这些干粗活的罪不说,还要时时刻刻面对金兵杀来的威胁。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留意打听,但是也没有听到朝廷的官军打过来,反而是金兵越闹越凶,四处都是盗匪。也不知什么时候,朝廷的军队才能恢复这里。 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妻子和女儿的尸体被打捞起来,被好好地安葬。 赵桓站起身来,拿起了连枷,又开始费力地干起活来。 董大微微摇了摇头。这读书人虽然什么都不会干,性格却甚是倔强,有一股子蛮劲。 眼看日光慢慢地弱了下去,魏大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大声喊道。 “都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了!” 一人半碗白米饭,一大盆五六条巴掌长的小鱼清炖的鱼汤,还有一些咸鱼块,就放在院子中间的一张破旧的原木长桌上。 “吃饭吧。” 魏大看了看两旁长凳上坐的众人,率先端起了饭碗。 和其他坐着的人一样,赵桓、赵谌父子俩端起碗,慢慢吃了起来。 一个浓眉大眼,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男孩,坐在魏大的旁边。他很快吃完了碗里的米饭,喝了一碗鱼汤,站起身来。 “朱甚,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咱们一起去练箭。” 男孩在赵谌旁边的长凳上坐下,似乎是在等待朱甚。 “好的,魏胜,我马上就好。” 赵谌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小心,别噎着。” 赵桓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旁边脸色稚嫩的魏胜,叮嘱着儿子。 叫魏胜的男孩子虽然身材高大,看起来十三四岁,却只有十岁。他一家人都已过世,这里的其他人,都是他的乡亲。 魏胜从小聪明胆大,为人又豪爽义气,很得乡人的喜爱。 “朱甚,你怎么吃饭这么慢,跟个女孩一样。” 赵谌吞下最后一口饭,赶紧道:“好了,别催了,我已经吃完了。” “朱叔父,我们去练箭了。” 魏胜倒是颇懂礼数,向着同样吃饭很慢的赵桓说道。 “去吧,小心些!” 赵桓点点头。这魏胜年少英雄,是个天生做大事的人,只可惜生长在了这种地方。 “嗖!” 赵谌手里的羽箭射出,又是没有命中靶心,他遗憾地摇了摇头,甩了甩发软胀痛的手腕。 “魏胜,今天又输了。想不到你的箭法这么高明,再过几年,恐怕就可以上阵杀敌了。” 赵谌的话,半是羡慕半是实话。 这魏胜比自己小三岁,个头却比自己还大,手上的力气也胜出自己许多。若是再过几年,随着年龄增长,肯定会越来越强。 “我这不算什么。” 魏胜从 旁边拿起一把擦的雪亮的长枪,又开始舞了起来。 “这里是楚霸王项羽的故里,我作为楚人的后代,距离霸王还很远。将来有一天,我也要像他一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做一个真正的大英雄!” 宿迁,别称水城,古称下相、宿豫、钟吾,乃是楚霸王项羽的故乡,在宿迁县城中,项羽的故里“梧桐巷”犹存。千年以来,凭吊之人数不胜数,英气犹存,是以宿迁的百姓也以项羽为荣。 “说到大英雄,咱们大宋也有一位,外号就叫“赛霸王”,王铁枪,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说到了项羽,赵谌一下子就想起了王松,嘴上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你说的是王松王相公吧?” 魏胜倒是什么都知道一点,他一边舞枪,一边说道。 “王强公虽然英雄盖世,但他一定比不过项羽。项羽能举起千斤的巨鼎,王相公却未必能举得起来。” 他收起了长枪,额头上都是汗珠。 “不过王相公文武双全,七步成诗,天下人谁不佩服。和那些朝堂上的大头巾比起来,王相公简直就是神人!” 赵谌想脱口而出,说他认识王松。可是他也知道,他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魏胜,你将来想做什么,不会一直待在这淮河边,打鱼种庄稼吧?” “当然不会!我要练好武艺,过一阵子,到河北去找王相公,投奔忠义军,金戈铁马,好好杀一杀番贼!” 赵谌黯然摇了摇头,王松已经战死,魏胜的心愿,怕是无法实现了。 还没等他说话劝慰,魏胜下面的话,却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王相公在河北,又举起了抗金的大旗。我要赶紧练好功夫,好到河北去找他。你也好好练,到时咱们一起去。” 赵谌怔了一会,随即摇了摇头笑道: “魏胜,看来你在这呆着,什么都不知道。两年前府州一战,王相公已经为国捐躯,你现在又到哪里去找他。别痴心妄想了。” 魏胜也是呆了一下,随即挠挠头,疑惑道。 “不会吧,前几天我可是听人说了,汴河上还有忠义军的战船,听说都是王相公派来的,说是为了畅通运河,保护那些商贾。难道说,这不是真的?” 赵桓吃完饭时,桌子上早已经没有其他人。他帮着端碗一起来到厨房,就要离开时,却发现门口的地上,有一张写满字的粗纸,倒像是他在东京城时看到的某份报纸。 赵桓捡起了粗纸,果然正是以前的观物。报纸上还有一些淡淡的肉香味,看来应该是包了熟肉回来。 赵桓皱着眉头,抚平报纸,一边走一边看着报纸。 猛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落在报纸上一篇文章的标题上,眼珠一动不动。 “两河宣抚使王松率部下忠义军发动夏季攻势,收复三镇,金人死伤惨重,无奈退兵!” 赵桓满头大汗,像是发呆了一样。他定了定神,赶紧把报纸翻过来,看起其他的部分。 “忠义军大破金人,完颜宗辅授首……” 赵桓热泪盈眶,泪水簌簌,顺着脸颊流下。 “父亲,王相公还活着,王相公还活着!” 赵谌推开门,一下子闯了进去,却看见父亲坐在床边,脸上泪痕斑斑,对着手里的一张报纸发呆。 是梦是幻,沧海桑田,人间百味,唯有经历是真。 095章 人间道 每挥一下连枷,朱亘就觉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手上也火辣辣地痛。 虽说进了秋日,但是秋老虎的酷热却是一点也没下去。而且百姓还要趁着天热,把谷子晾干,免得受潮难以贮藏。 干燥平整的稻场上,许多衣衫破烂的百姓和朱亘在做着一样的动作,将稻粒从稻草上打下来。而在道场的另一块地方,几个黝黑精壮,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拉着巨大的石碾,碾压着铺在地上的稻子。 这里是宿迁县,泗水西岸的一处乡村,此时已经是立秋,也是晚稻收割的季节。 这占城稻乃是由占城国引进,耐旱、耐涝,传入宋朝以后,由于耕作条件改变,经过驯化改良,占城稻由旱谷为主变为水稻为主,在两淮地区可以,达到一年两熟,产量更是可以达到每亩300斤以上,也就是2~3石。 比起北方两年三熟,亩产仅一石,两淮的种植优势可谓大矣,也难怪其能变成北宋的粮仓。 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奇怪,那就是,在这些晾晒稻米的稻场周围,相当数量的精壮汉子持枪执刀,不少人更是拿着弓箭,虎视眈眈,注视着四方。 占城稻虽然在温暖季节随种随收,可也架不住兵荒马乱。如今这淮水两岸,基本上都被金人的傀儡刘豫控制,再加上各处盗贼峰起,所以这些庄客们即使疏割稻谷,也要防止金兵和盗匪前来抢劫。 在这乱世当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吃饱肚子,粮食当然是最为重要的了。 “朱亘,你去歇息一下,让我来。” 一旁的董为摇了摇头,上来接过赵亘手里的连枷,示意他到一旁休息一下,自己接着干了起来。 朱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一旁干活的魏大看了看朱亘,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这些读书人,真是百无一用,就知道白吃白喝,平时一点也帮不上忙。 一旁抱着稻草的朱甚看到父亲过来,赶紧放好手里的稻草,扶着父亲坐下,自己倒了一碗水上来。 朱亘一张脸晒得黑亮,他接过水碗,也不顾及碗边的缺口,一仰头喝了下去,水打湿了胸口一片。 “谌……甚儿,你累不累,凡事都忍着点,千万别和旁人对着干。” 朱甚的一张小脸也是晒得通红。他摇摇头道:“父亲放心,我懂得照顾自己。你要注意自己的伤口,保重身子。” 儿子走开,继续干起活来。朱亘摇了摇头,几个月过去,儿子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儿子虽然天资聪颖,但从小锦衣玉食,哪干过这些活计。但这些日子下来,打鱼、收割稻谷、煮饭劈材,可以说是样样精通。 甚至,跟着这些百姓们一起学习骑马射箭,连身体也变的强壮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样的转变是好是坏。毕竟,这里是金人统治的地方,也不知道父子二人,能不能逃过眼前的劫难。 朱亘看着眼前忙活的人群,心头茫然,似有所思。 此刻这位坐在到场上的朱亘,自然就是几个月前在淮水河边侥幸逃过一劫的赵桓了。 那日在河边遇袭,父子二人躲在河边的水草之中,看到母亲朱氏和妹妹在水中挣扎,赵谌想要上前去救,却被父亲捂住了嘴巴,紧紧地搂住,一动不动。 看着妻女在水里面挣扎,最终沉于水下,赵桓脸色铁青,嘴唇紧咬,渗出血来。 眼看着妻女惨死,他却不能做出任何事情,否则救不了妻女不说,自己和儿 子也要命丧当场。 父子二人爬上河岸,在沿岸草丛和树木中不知奔跑了多久,赵桓昏死了过去,就在赵谌惶恐无助时,在泗水上打鱼的百姓救了父子二人。 赵桓的伤口虽然在肩上,但也是伤动筋骨,在床上躺了有一个月之久,又养了一个多月,这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这里是金人治下,他自然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很可能会引来横祸。 可是他现在已经是被废的太子,被废的官家,即便是回去了,朝廷会又会如何处置他,处置他的儿子。 可是若是不想方设法回去,整日里受这些干粗活的罪不说,还要时时刻刻面对金兵杀来的威胁。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留意打听,但是也没有听到朝廷的官军打过来,反而是金兵越闹越凶,四处都是盗匪。也不知什么时候,朝廷的军队才能恢复这里。 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妻子和女儿的尸体被打捞起来,被好好地安葬。 赵桓站起身来,拿起了连枷,又开始费力地干起活来。 董大微微摇了摇头。这读书人虽然什么都不会干,性格却甚是倔强,有一股子蛮劲。 眼看日光慢慢地弱了下去,魏大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大声喊道。 “都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了!” 一人半碗白米饭,一大盆五六条巴掌长的小鱼清炖的鱼汤,还有一些咸鱼块,就放在院子中间的一张破旧的原木长桌上。 “吃饭吧。” 魏大看了看两旁长凳上坐的众人,率先端起了饭碗。 和其他坐着的人一样,赵桓、赵谌父子俩端起碗,慢慢吃了起来。 一个浓眉大眼,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男孩,坐在魏大的旁边。他很快吃完了碗里的米饭,喝了一碗鱼汤,站起身来。 “朱甚,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咱们一起去练箭。” 男孩在赵谌旁边的长凳上坐下,似乎是在等待朱甚。 “好的,魏胜,我马上就好。” 赵谌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小心,别噎着。” 赵桓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旁边脸色稚嫩的魏胜,叮嘱着儿子。 叫魏胜的男孩子虽然身材高大,看起来十三四岁,却只有十岁。他一家人都已过世,这里的其他人,都是他的乡亲。 魏胜从小聪明胆大,为人又豪爽义气,很得乡人的喜爱。 “朱甚,你怎么吃饭这么慢,跟个女孩一样。” 赵谌吞下最后一口饭,赶紧道:“好了,别催了,我已经吃完了。” “朱叔父,我们去练箭了。” 魏胜倒是颇懂礼数,向着同样吃饭很慢的赵桓说道。 “去吧,小心些!” 赵桓点点头。这魏胜年少英雄,是个天生做大事的人,只可惜生长在了这种地方。 “嗖!” 赵谌手里的羽箭射出,又是没有命中靶心,他遗憾地摇了摇头,甩了甩发软胀痛的手腕。 “魏胜,今天又输了。想不到你的箭法这么高明,再过几年,恐怕就可以上阵杀敌了。” 赵谌的话,半是羡慕半是实话。 这魏胜比自己小三岁,个头却比自己还大,手上的力气也胜出自己许多。若是再过几年,随着年龄增长,肯定会越来越强。 “我这不算什么。” 魏胜从 旁边拿起一把擦的雪亮的长枪,又开始舞了起来。 “这里是楚霸王项羽的故里,我作为楚人的后代,距离霸王还很远。将来有一天,我也要像他一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做一个真正的大英雄!” 宿迁,别称水城,古称下相、宿豫、钟吾,乃是楚霸王项羽的故乡,在宿迁县城中,项羽的故里“梧桐巷”犹存。千年以来,凭吊之人数不胜数,英气犹存,是以宿迁的百姓也以项羽为荣。 “说到大英雄,咱们大宋也有一位,外号就叫“赛霸王”,王铁枪,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说到了项羽,赵谌一下子就想起了王松,嘴上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你说的是王松王相公吧?” 魏胜倒是什么都知道一点,他一边舞枪,一边说道。 “王强公虽然英雄盖世,但他一定比不过项羽。项羽能举起千斤的巨鼎,王相公却未必能举得起来。” 他收起了长枪,额头上都是汗珠。 “不过王相公文武双全,七步成诗,天下人谁不佩服。和那些朝堂上的大头巾比起来,王相公简直就是神人!” 赵谌想脱口而出,说他认识王松。可是他也知道,他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魏胜,你将来想做什么,不会一直待在这淮河边,打鱼种庄稼吧?” “当然不会!我要练好武艺,过一阵子,到河北去找王相公,投奔忠义军,金戈铁马,好好杀一杀番贼!” 赵谌黯然摇了摇头,王松已经战死,魏胜的心愿,怕是无法实现了。 还没等他说话劝慰,魏胜下面的话,却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王相公在河北,又举起了抗金的大旗。我要赶紧练好功夫,好到河北去找他。你也好好练,到时咱们一起去。” 赵谌怔了一会,随即摇了摇头笑道: “魏胜,看来你在这呆着,什么都不知道。两年前府州一战,王相公已经为国捐躯,你现在又到哪里去找他。别痴心妄想了。” 魏胜也是呆了一下,随即挠挠头,疑惑道。 “不会吧,前几天我可是听人说了,汴河上还有忠义军的战船,听说都是王相公派来的,说是为了畅通运河,保护那些商贾。难道说,这不是真的?” 赵桓吃完饭时,桌子上早已经没有其他人。他帮着端碗一起来到厨房,就要离开时,却发现门口的地上,有一张写满字的粗纸,倒像是他在东京城时看到的某份报纸。 赵桓捡起了粗纸,果然正是以前的观物。报纸上还有一些淡淡的肉香味,看来应该是包了熟肉回来。 赵桓皱着眉头,抚平报纸,一边走一边看着报纸。 猛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落在报纸上一篇文章的标题上,眼珠一动不动。 “两河宣抚使王松率部下忠义军发动夏季攻势,收复三镇,金人死伤惨重,无奈退兵!” 赵桓满头大汗,像是发呆了一样。他定了定神,赶紧把报纸翻过来,看起其他的部分。 “忠义军大破金人,完颜宗辅授首……” 赵桓热泪盈眶,泪水簌簌,顺着脸颊流下。 “父亲,王相公还活着,王相公还活着!” 赵谌推开门,一下子闯了进去,却看见父亲坐在床边,脸上泪痕斑斑,对着手里的一张报纸发呆。 是梦是幻,沧海桑田,人间百味,唯有经历是真。 096章 得失 建炎元年,对江南的百姓来说,灾难仿佛是应太上皇赵佶德不配位、重新登基而生。这场旱灾自暮春拉开序幕,江南各地先后呈现干旱的迹象,尤其又以荆湖南路的灾情最为严重。 旱情加重,收成剧减,旱灾引发蝗灾,江南各地,蝗虫遮天蔽日,枯萎的残存庄稼被吞食精光。大地龟裂,处处都是百姓饿死的骸骨。灾民纷纷逃荒,祈雨无济于事,百姓不得不鬻妻卖子,流离死亡者居多,苦不堪言。 至于江宁城中的大宋朝廷,则是安然自若,南迁时携带的大量粮食物资,至少可以满足皇室、皇亲国戚,以及文武官员的所需。 皇宫后苑,大宋天子赵佶依然是锦衣玉食,美酒佳肴,甚至新鲜瓜果,也是摆满了石桌。 “曹勋,江南的灾情如何” 赵佶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嘴中,一旁的曹勋赶紧上前。 “陛下,江南遭遇旱灾,田畴荒芜,水乡荒索,州县荒残,百姓饿死者不计其数,士卒5天才能分到糯米一斗。荆湖灾情尤甚,百姓入教者甚多。宰执们担心,荆湖的灾民怕是要闹出乱子。” “一群牛鬼蛇神而已,闹不起什么风浪。” 赵佶冷哼了一声,话题转到了北地的军事上来。 “金人有什么动向吗,西夏有没有什么动静” “枢密院的官员上报,西夏人蠢蠢欲动,不断在边境挑起事端。至于金人,在肆虐山东和江淮以后,偃旗息鼓,没有了声息,怕是和夏日的酷热有关。” 金人历年侵宋,都是在秋冬凉爽时分挥兵南下。一旦天气酷热,习惯了凉爽寒冷的女真士卒,战斗力便大打折扣,只有退兵,待天气转凉,卷土重来。 “金人势大,江宁府已处于战争前沿。朕议迁都至杭州府,一劳永逸,不知朝中的大臣以为如何” 以东南形势,能与天下相权衡者,江南而已。据江南以抗中原者,历代有之。江宁城前据大江,南连重岭,凭高聚深,形势独胜。金陵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实乃帝王之宅。 真不知道这赵佶,怕金人怕到了骨子里面,竟然又要从江宁迁都。 看曹勋支支吾吾的样子。赵佶轻轻皱了皱眉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曹勋道:“陛下,朝中大臣分为两拨,一部分人建议迁都,另外一部分人则是不太愿意。” “李纲不是朝中的清流之首吗,他是什么看法” 赵佶心里有些恼火。曹勋是在和稀泥,根本没有说实话。 李纲已是回到了江南。金人完全占领了京东两路,他一个文官,呆在那里无所作为,只能撤走。 曹勋道:“李相公倒是同意迁都。他说江宁府控二浙,襟举江淮,漕运贮谷,无不便利。然必淮南有藩篱形势之固,然后江宁可都。且若敌南据溧阳,东到镇江,西扼太平,据险阻,绝粮道,则可不战而下。这是李纲的原话。” 赵佶松了一口气。连李纲这个清流之首都同意了迁都杭州府,应该没有多少阻力了。 他回头看过去,却发现曹勋眼神闪烁,显然未尽全言。 赵佶脑子里面转了几圈,瞬间明白了下来,他轻声问道:“曹勋,朝中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不同意迁都,是不是哪位亲王” 曹勋硬着头皮回道:“臣不敢隐瞒陛下!康王殿下对迁都到杭州府十分不满。康王认为若是一味向南,距离北地越来越远,到时北伐起来,也会难上加难!” “哦,竟然是康王” 赵佶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原以为不同意迁都的另有其人,却没想到是自己的九子赵构。 赵构20出头,不折不扣的年轻气盛、热血澎湃的年纪。若是做事瞻前顾后,老气横秋,反而会让赵佶心里瞧不起。 终于,我们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赵佶的心里也是如此。他虽然胆小如鼠,畏金如虎。可他莫名地希望自己的儿子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替自己去掉“恐金”的这颗钉子。 虽然有些生气赵构和自己意向不一,赵佶的心里反而莫名高兴了起来,以至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曹勋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轻轻的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额上的汗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现在康王赵构炙手可热,极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的东宫之主,若是将来能登大宝…… 自己何不再加点柴,让火更旺一些,反正坐皇位的都是赵宋子孙。 “想不到我赵家还有这种儿郎!” 赵佶摇摇头,站了起来。 “到底是年轻气盛,他也是到金营中去过几趟,该知道女真人不容小觑。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锐气可嘉啊。” 已经掌握了道君皇帝心思的曹勋赶紧趁热打铁,上前说道:“康王殿下也只是担心国事,年轻气盛,一时冲动了些,还望道君皇帝休要见怪。” 提到赵构,赵佶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的三子、郓王赵楷。不知这个时候,自己的这个爱子又在做些什么。 理智战胜了情感,赵佶冰冷下了一张脸,沉声问道:“大理寺和枢密院到现在,还没有查出谋害大哥儿和皇孙的幕后凶手吗” 虽然没有找到赵桓和赵谌父子的尸体,但是淮河之上,水流汹涌,几个月不见消息,肯定是了无生机。 曹勋低声说道:“大理寺派下官员,在江淮之间明察暗访,查来查去,都没有个定数。不过,雄居江淮的贼人当中,以李成势力最大,十有八九是他所为!” “此事再去密查,一定要找到此贼!” 赵佶冷冷的哼了一声,低声道:“这些贼人,肯定在官员里有内应,否则怎能如此清楚大哥儿的船只情况。命人下去暗查,盯紧了朝中的那些重臣。别看这些人行军打仗、治理国事都是草包,心底的花花肠子可多着呢。” 听到皇帝的话,曹勋赶紧答应。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陛下,御史中丞秦桧的妻子王氏,也在淮河上失踪。秦中丞派人前去明察暗访,至今没有什么进展。” 淮河遇袭事件,同时失去的还有几名宫女和妃嫔,想不到这王氏也包含在内。 日色低沉,夜近黄昏,偌大的园林中,让人有些寂冷的感觉。赵佶正要离开,忽然一阵琴声传来。 琴声中正平和,意适心闲,却又暗藏喜悦,与原谱颇有不符。 赵佶不由得心里一怔,脱口而出道:“是媛媛在抚琴吗?快快唤她过来,朕有话要与她说!” “媛媛,你如今过得怎样” 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赵佶心里浮起一阵爱怜。说起来,女儿也是皇室婚姻的受害者。 女儿的婚姻名存实亡。黄秠日日在外买醉,女儿天天在佛堂诵经。这样的婚姻,还要它作甚! 国家都只剩下半壁,朝廷颜面无存,何况区区一桩婚姻! 怎么黄秠这厮,没有死在河北,偏要大宋朝廷做这折损颜面的勾当! “爹爹此言差矣,女儿心中并无怨恨。女儿只求爹爹让宗正寺允了孩儿的和离,女儿便是感激不尽了。” 赵佶看着女儿,心神不定。王松练兵、统兵之能,独步天下。也许有一日,大宋朝廷也要仰其鼻息。 “媛媛,既然你和驸马异床异梦,爹爹又岂能看你独自受苦。明日一早,爹爹就让宗正寺的官员准了你的和离。” 赵多福抬起头来,眉头展了开来,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爹爹,你真的同意孩儿的请求” 看到女儿苍白的脸庞,赵佶终于一阵心痛,心情却是舒缓了几分。 “媛媛,爹怎么会骗你。黄秠之父黄潜善,私放金人进城,害的洺州几万百姓被金人所屠,真是罪不可赦、死有余辜。于公于私,爹爹也不想你和黄家扯上任何关系。明日一早,宗正寺会恢复了你的自由身。天下之大,你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女儿多谢爹爹!” 赵多福喜不自禁,落下两行热泪。 “媛媛,也许有一日,我皇室中人,需要你从中帮衬。望你看在同根同族,不要拒绝!” 赵佶语重心长,赵多福沉思片刻,肃拜道:“若是真有所急,女儿定当尽力!” 赵多福心事重重离去,赵佶目光变得幽邃,恍然若失。 “媛媛,不知你跟了王松,对我大宋皇室来说,是福是祸” 自己两个最爱的女儿,一个骄奢淫逸、醉生梦死,要被贬到广州府;另外一个则是单纯善良,喜得自由身,很有可能北上,寻找自己的幸福…… 女大不中留,若是媛媛能和王松在一起,也算了结她的一桩心愿。 若是王松真的能执宰天下,也希望他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征伐四方之时,对大宋皇室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 大宋皇室有这样的女婿,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曹勋,九哥儿如今在何处,朕还有些事要和他谈。” 赵佶一边缓步向前,一边轻声问道。 “回陛下,康王殿下自立暑以来,一直都在扬州编练新军。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想必他会前来江宁府,和陛下共度佳节。” “朕倒是差点忘了。” 赵佶立住了脚步,点点头道:“江南匪患猖獗,地方民情不稳,康王这样做,也是未雨绸缪。” 二人一路向前,宫人在后跟随。 不知何处,忽然响起了孩童的笑声,赵佶的脚步停了下来。 “曹勋,前头带路,朕想去看一下皇孙。一个没父没母的可怜孩子,真是让人心疼啊!” 曹勋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在前头带路。 道君皇帝在东宫之位上迟迟没有表态,如今却要去看年幼的皇孙赵谨,也不知对康王殿下来说,是福是祸。 有时仔细一想,他都觉得遗憾。赵楷心胸太过狭窄,书生意气,这也无意中造成了他今日的被动。 想一想,当时船上若是有更多的卫士警戒和保护赵桓父子,或许不至于落下如此横死江湖的惨剧。 他虽然也趋利避害,但他也是宋臣,知道忠君,但也深为郓王的不智而感到可惜。 如今看来,这位康王殿下,实在是获利最大。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的赵构,正在一步步接近成功。 走到了宫殿门口,赵佶挥退了众人。曹勋刚要退下,赵佶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曹勋,大哥儿船上的卫士为何如此之少,究竟谁在其中上下其手,朕也不想再查下去了。不过,让郓王呆在偏僻之地,远离庙堂,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太浮躁了!” 曹勋汗流浃背,赶紧点头道:“陛下圣明。” 097章 草莽 京东西路,巨野县,梁山、郓城以南,巨野泽在县北五里,南北三百里,东西百余里,又名为水泊梁山。 金山位于巨野县城东南四十多里,因凿石得金故名曰金山。金山南北长两里,东西宽一里半,高度只有不到两百米。 金山林木茂密,登道纡回,殿宇嵯峨,涌泉涓涓。太平年间,乃是一处游玩的圣地,到了如今兵荒马乱的季节,又成了百姓逃难的聚集地。 虽然忠义军出兵两河各地,摧城拔寨,但势力范围也只是扩展到了大名府以南,五丈河以北,京东两路还是鞭长莫及。 金山南坡,有洞冬暖夏凉,所以命名为清凉洞,此处曾是汉废帝刘贺之陵墓。 刘贺四岁即位为西汉第二位昌邑王,18岁时,汉昭帝刘弗陵驾崩,因其无子,刘贺被征召入朝,立为皇太子。后受皇帝玺绶,承袭皇帝的尊号,成了西汉的第9位皇帝。 刘贺即位仅仅27日,便被废为庶人,史称汉废帝。刘贺回到故地昌邑谪居,也就是巨野县。几年后刘贺前往豫章郡海昏县就国,不久去世。 千古无奈,莫如生于帝王家。成王败寇,只能令后人不胜唏嘘。 夜幕时分,酷热也淡了下去,李宝用过饭,穿过半腰高的杂草,顺着一条熟悉的小径,来到陵墓前。 说是陵墓,其实就是山野间的一个高三丈许、方圆十丈左右的大土堆而已。巨野百姓可怜刘贺为权臣贺光所废,昌邑随臣被杀,聚土成堆,祭祀而已。 墓周围一望空阔,墓前几棵不知何年栽下的高大松柏郁郁青青,墓地周围都是半人高的野草,只有墓地前被拔的干干净净,那是因为周围来祭祀的百姓实在看不过去,自己铲除的。 夜色低垂,墓地周围的树木莽莽苍苍,在微弱的火光下静谧的可怕。 即便在这兵祸连连,生灵涂炭的艰难岁月,百姓们也是不辍不弃,不断地前来祭祀,祈求上苍保佑,获得心灵上的片刻慰藉。 如今,在这座大墓的旁边,又起了一座新的小墓。周围的草也被拔的干干净净,并且栽上了几株青青的短柏。 李宝恭恭敬敬地在大墓前磕了几个头,然后又在新墓前重重地磕了几下,就在新墓边的斜坡上,枕着一段枯木,在野草间躺了下来。 李宝家就在山下五里的庄子,年少时他和庄子里的玩伴没少在这云台山上玩耍。河北之地民风彪悍,李宝也和兄弟们梦想着,有一日自己能像历史上的英雄一样,金戈铁马,杀敌报国。 平日里,李宝和一伙狐朋狗友横行乡里、桀傲不驯,就知道打熬力气、舞枪弄棒,在抱打不平和凶强侠暴间来回游荡。 每次闯了祸,被官府的公人追的无处可逃时,他们就逃窜到这云台山上,避祸躲难。这埋骨英烈的幽旷之地,不仅是一众少年避难的天堂,也给了众人“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豪迈之情。 人是铁、饭是钢,饥饿难忍时,山下的百姓祭祀,带来的祭祀的东西总会多上许多。不言而喻,就是给这些闯了祸的游侠儿们充饥,毕竟都是些不懂事、莽撞的孩子。 那一日,李宝和几个抱打不平、闯了祸的兄弟,估计风头已过,偷偷潜下山时,却被庄子上的情景吓呆了。 对于这些自小淳朴的良家子弟来说,虽然他们平常也争强好斗,暴揍或被暴揍一顿,鼻青脸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像那日他们所见,其毛骨悚然、残忍至极、惨无人道,还是平生第一遭。 无穷无尽、肆无忌惮的杀戮,惨死的婴儿、老人;滚滚的浓烟、满地的鲜血;血肉模糊、状态各异的尸体;穷凶极恶、凶残暴虐的女真铁骑。 番子脸上的狞笑、刀尖上的鲜血;惊慌逃窜的百姓,血肉横飞、鲜血飞溅;铁骑纵横、狂魔乱舞…… 一个粗壮的番子,只是随手一刀,就砍断了面前宋人男子的手臂,随后反手一刀,那宋人男子的脑袋就飞了出去,从山坡上滚下,落在空地上,不偏不倚,面目正对着藏匿草丛的李宝一行人的目光。 李宝等人看得清清楚楚,那脑袋正是庄里平常教导自己一伙人武功的李虎师傅。李虎师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看着山坡后的李宝等人,眼神中似乎充满了惊惧和愤怒。 番子什么时候离开的,李宝完全没有了印象。他们一行几人当时已经被完全吓傻,丧失了行动能力,也丧失了一贯以来自以为豪的勇气。 从那以后,李宝就变的沉默寡言起来。平日里他们就躲在山上,舞枪弄棒,靠着周围庄子里劫后余生的乡亲们藏起来的一些余粮度日。 随着金兵肆虐河北山东,山上的难民越来越多,百姓、溃兵都有,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千人左右的大杂烩。而其中一队200多人的溃兵,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的首领。 溃兵们虽然平日里霸道,但却还算有底线,没有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山上一向还算太平。 夏日庄稼成熟,众人冒着危险,昼伏夜出,抢了一些粮食回来,也算解决了目前的吃喝问题。谁知被巨野县的番兵们发现,溃兵们死战不退,死伤惨重,终于护着大多数的抢粮百姓退回了山上。 百姓们退回山上,就在废帝的陵墓旁修起了这座衣冠冢,用于祭祀那些战死的溃兵们。 而这一战下来,李宝因为本领高强,作战勇猛,也成了剩余溃兵和这些青壮们的首领。 “簌簌”的声音响起,几个人穿过草丛走了过来,正是李家庄幸存的几个后生。 几个人磕完了头,来到李宝的旁边,都是一屁股坐了下去。 身材高大,虎头虎脑的李壮摇头道:“宝哥,那些兄弟们都死了,万一番子来攻山,凭咱们几个人,根本挡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矮壮的李达却瞪眼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大不了像前几日一样,和番子厮杀一番。” 前几日,这几人和溃兵们并肩作战,虽然九死一生,也是杀死了几名番子,终于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也出了胸中隐藏已久的一口恶气。 李宝看看天色,沉思道:“番子人多势众,硬拼不是办法。明日一早,咱们先砍些树木,扎成木排。带着百姓一起到五丈河边,顺着五丈河西去,过了开德府就安全了。再往北去,就是忠义军的地盘” 想到忠义军,李宝的声音高了起来。在北地抗金形势一片萎靡之时,王松高举义旗,大破金军,使得两河和山东等地的军民,都是为之一振。 李达点点头道:“宝哥说得不错。这里到五丈河边不到30里。趁着雨夜,天亮前肯定能赶到五丈河边。” 年纪最大的李立也说道:“与其呆在这里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把。李宝脑子灵光,身手好,我们大伙都听你的。” 众人要突围,却没打算去最近的东京城,而是要去河北找忠义军,在这些抗金志士的心底,大宋朝廷已经被他们无奈地放弃了。 李宝沉声道:“忠义军的王相公,乃是个抗金的大英雄,死在他手上的番子成千上万。咱们投靠了他,乡亲们的大仇才能得报,咱们兄弟,也有个奔头。” 众人一起叫好。谁都知道,现在天气热,金人不会上山。但是到了秋日天气转凉,情形就会大不相同。 夜色降临,大雨倾盆,天地下,一大群可怜人,正在泥泞不堪的乡间小道上艰难跋涉,向着东面的五丈河而去。 田野中,不断可以看到泡得发胀白的尸体。沿途被烧毁殆尽的村庄,在大雨的清洗下,格外的萧瑟荒凉,夜色中就如一栋栋的鬼屋一般。 “乡亲们,都加把劲,等上了船,大伙就安全了!” 李宝和几个弟兄抬着扎好的木排,在暴雨中大声喊叫,生怕有人在黑夜中走失。 缺吃少穿,这七八百人当中,病号不少,在夜间暴雨下赶路,也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 “宝哥,不好了,李开哥离开了!” 听到兄弟们的禀报,李宝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李开是村里的老好人,年龄比他们都大一些。平日里他们闯了祸,大多都是李开帮他们擦的屁股。没有想到,队伍还没有出去,李开就已经病死了。 大雨倾盆,雨水打在李开的脸上,但他却没有再张开双眼。 李宝抬起头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脸色难看之极。 这乱世里头,人命就像山间的野草,只能靠自己坚强的活着。刀砍火烧,也只有干挨的份儿。 大雨天,金兵不会出来。可是到了河边,这木排能不能经不起风吹浪打。到时只能听天由命了。 下了破败泥泞的渡口,来到岸边,看到大雨中滔滔翻滚的浪花,众人一个个都是睁大了眼睛。 暴雨如注,天地溶在一片白茫茫的烟雾里。平时浅浅的五丈河水波涛汹涌,滚滚白浪向北而去。 木排是没办法用了。这么急的水流,又是在夜间,到了河中,恐怕很快就会被浪花和漩涡吞没。 “宝哥,向西二十里的巨野县渡口才有大船。不过那里有番兵把守,不容易得手。要我看,咱们还不如退回去,等天气好了再做打算!” “等天气好了,番兵的防御也就增强了。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李宝摇了摇头。在山上多待一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将来的麻烦更大。 “你带乡亲们在此等候,我带青壮前去,趁着天黑,把巨野县渡口的番兵干掉,不然大家都没有活路!” 周围几人都是吃了一惊,巨野县金兵水师大营可是有上千人,自己这些人去袭营,恐怕是有去无回。 不过,李宝这样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看着滔滔的河水,大雨中浑身湿透的汉子们瞬间达成了一致。 “宝哥,大伙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李宝点了点头。只要众人心齐,这船只抢夺,就多了一分希望。 “也不是非要袭击番兵的大营,和番兵硬碰硬。” 李宝大声说道:“只要小心些,能拿到渡口的大船就行。” “一切都听李宝的!” 陈立在雨中大声喊道。生死也就是这一哆嗦的事情了。 听到不用去和番兵短刀相接,众人鼓起了几丝勇气。自己死了不要紧,毕竟还有这六七百号的乡亲。 098章 求生 五丈河北岸,巨野县金兵水师营地,沉浸在一片漆黑里。大雨倾盆,波浪涛天,渡口里的金兵自然是放心地呼呼大睡,就连外面警戒的金兵也是哈欠连天,无精打采。 天气酷热,女真大军的军事行动基本停了下来。这些金兵整日守在这里,无所事事,每日赌博饮酒,警惕性也比平日差了几分。 加上天降大雨,天气凉爽,更是睡觉的大好光阴。 漆黑的夜间,波涛汹涌的河边上,一群汉子,正在黑夜中扛着木筏,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赶来。 “李宝哥,咱们去偷袭番兵水师大营,带这些个木筏干甚?” 李壮扛着木筏,一边艰难地跑着,一边问道。 “咱们人少,又没有趁手的家伙,硬干肯定干不过,只有走水路了。” 李宝带着众人,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水师大营外面,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累的说不上话来。 水师营地,三面都是营房,战船停在渡口里面,几十个人要想强行冲入,想都别想。 “拔掉河边的栅栏,从水面上划过去,千万不要闹出动静!” 几个水性好的汉子下了水,很快拔掉了一片栅栏,形成了一个十来米的口子。众人纷纷上了木筏,向前划去。 为了避开金兵的巡查,李宝等人只有从河中乘着木筏,劈波斩浪,向水师战船的方向悄悄划去。 一个巨浪打来,李立猝不及防,脚下没有站稳,一下子被大浪抛下了木筏,倏忽不见。 李宝心急如焚,却不敢喊叫,他抓紧了木筏,一只手臂抓着木板,拼命地在水中划着,向前而去。 到了渡口边,众人解下木筏上绑的钢刀,蹑手蹑脚上了岸边,清查后才发现,包括李立在内,又有四个人失去了踪迹。 幸亏众人都是从小在五丈河边长大,水性娴熟,否则,在这波涛汹涌的黑夜,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到达渡口。 众人来不及悲伤,抹了一把眼泪,向着船只的方向偷偷摸去。 走近了,借着渡口上微弱的灯光,大雨下,十几艘大船并排停靠在渡口处,任凭雨水冲刷,船上空无一人。 “小心船上有人,不要弄出响动,动作要快,免得被番人发觉。” 李宝几人拔出刀来,没刀的持棍棒在黑暗中放风。众人分散开,向着各个船只摸了上去。 李宝带人摸上船头,到了船舱外,听到里面震天的呼噜声,几人心里紧张不已,谁也不敢弄出动静来。 河堤之上,就是金兵大营,一旦被金兵发现,不但众人性命难保,恐怕还会连累对岸的乡亲们。 李宝带头摸了进去,后面两个汉子紧紧跟上。李宝走了几步,黑暗中看的清楚,两个金兵正在床上呼呼大睡。 李宝做了个手势,和另外二人分开,自己走到左手的金兵身旁,挥刀急刺,在那名金兵的胸口,瞬间就刺了三四个血窟窿。 右边两名汉子显然经验还嫩些,一个上前捂住金兵的嘴巴,一个在金兵前胸猛刺,由于紧张,刀直接卡在了骨头中,拔不出来。 金兵吃痛惊醒,双腿猛踹,想要挣扎起来。持刀汉子大惊之下,扑了上去,用身体压住金兵,同时双手掐住了金兵的脖子。 另外一名汉子,也是上前,死死按住了金兵的双臂。 金兵双脚乱踢,打在床板上,发出“邦邦”的响声。幸亏大雨倾盆,风浪声大,才不至于弄出大动静来。 金兵刚 跺脚了两下,李宝已经过来,短刀在金兵的腹部连续刺了几下。金兵腿再也没有抬起来。另外一名汉子摸出短刀,割断了金兵的脖子。 三人都是气喘吁吁,过了片刻,这才继续向前摸去。 旁边的几艘船只上,此起彼伏地传出了几声低沉的闷哼声,看来其他人也正在解决守船的金兵。几声叫喊颇为响亮,但却淹没在了风雨浪声里,并没有惊动岸上的金兵。 李宝等人仔细检查完毕,没有发现其他的金兵,这才下了船。 其他船只上的汉子一个个下来,人数一个不差。看来船上的金兵已经被解决完毕,情况得到了控制。 “宝哥,还不走,还在这里等甚,万一被番兵给发现了,可就走不脱了!” 黑暗中,一个汉子焦急地喊道,声音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你小子吼什么,李宝自有主意!” 李壮在黑暗中低声怒吼,气恼异常。 生死攸关之际,众人胸中的戾气,都是发作了出来。 “别吵了,解掉缆绳,把多余的船全都放走,不然番兵们发觉了追上来,咱们谁也走脱不掉!!” 李宝让其他所有人都聚上来,低声吩咐道。 众人散开,悄悄解开了八艘船只的缆绳,只留下了其中的三艘。 借助黑暗的掩护,众人一起用力,八艘船只很快就被推入到了深水处。一艘艘的船只借着狂风急浪,一路向东,打转着随着风浪而去。 “解掉缆绳,全部上船!” 李宝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和其他手忙脚乱的众人们一起,架起剩余的三艘船只,拼命向西而去,有的人划水时,船浆用力过猛,和船舷碰撞,船浆都给折断了。 “铛!铛!” 金营里锣声大作,嘈杂声响起。原来有金兵出来解手,终于发现了渡口的情况。 熊熊的火把亮起,无数的金兵大声怒骂着向渡口奔了过来。许多人衣衫不整,张弓搭箭,向着河中射去。 风雨交加,雨流如注,羽箭软软地射了出去,纷纷落在了河面上,瞬间就被巨浪卷没。 船上众人一起用力,船只很快就脱离了金人的视野,划向了黑暗中的五丈河。 船只一路向西,大雨中还在赶路的百姓们纷纷登船。众人趁着夜色,使劲向西划去。 李宝筋疲力尽。他坐在船舱里,大口喘着气,等船只行驶了一段时间,一颗心才平稳了下来。 在他的周围,都是一张张兴奋的脸庞,即便是浑身潮湿,气喘吁吁,人人也都是精神焕发。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宝猛然睁开了眼睛,被外面乡亲们的喊叫声惊醒。 李宝心里面一激灵,立刻站了起来,窜出了船舱。 “李宝,李达和李壮都去了船头,听说到了东京城外。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甚事。” 李虎的父亲李二伯靠在船舱的舱壁上,抱着两岁犹在熟睡的孙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二伯,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李宝出了船舱,抬头向前看去,只见船只周围,几艘战船环绕,船头站满了引弓待发的军士,人人手持刀枪,虎视眈眈。 “你们是哪里的百姓,怎么会有朝廷的战船?全都下船,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大宋的水师战船和漕船、客船都不一样,宋兵将领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招呼着军士,气势汹汹,蠢蠢欲动。 船上的男女老幼瑟 瑟发抖,即便是那些手拿刀枪的精壮汉子,此刻也是脸色煞白,没人敢说出一句话来。 李宝鼻子里冷哼一声。一路九死一生,却要受这些魑魅魍魉的盘问。 “将军,我们乃是巨野县的百姓,趁着雨夜,偷了巨野县番兵的水师战船去河北大名府,还请将军放行。” 李宝分开众人,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 说实话,他对这些大宋官军一点好感也没有。平时也就欺负欺负百姓,一到了战场上,就全是软脚鬼。 “就凭你们,也能偷掉番兵的水师战船?简直是信口雌黄!” 为首的军官跳上李宝等人的船头,上下打量了李宝一下,又看了看衣衫破烂的一众男女老幼。 “是不是盗匪,到了衙门自知。放下你们手里的兵器,全部上岸,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军官不管不顾,一双眼光在船上看个不停。 这几艘战船拿去,肯定能卖不少银子。即便是交到军中,赏赐肯定也会不少。 这些百姓身上,也能搜出一些东西。 船上的人默然不语,有人就欲迈步下船,显然惧于官军的淫威,不敢与之抗衡。 李宝见军官眼中露出贪婪之色,总是打量着乡亲们身上的包裹,感觉不妙。他忽然飞身上前,手里的短刀,瞬间架在了军官的脖子上。 “想要抢船搜刮,也得看老子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李宝把军官挡在身前,对其他的百姓大声喊道:“马上开船,不要停下!” 短刀架在脖子上,寒气渗人,军官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一动不动,说话也变得哆哆嗦嗦。 “赶…紧放下你手…上的凶器,否则本官…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让你们全都变成马蜂窝!” “快把孙指挥放开!” 船上的宋军纷纷拉开了弓箭,对准了船上的百姓。 “要射,先射死我们!” 李壮和几个亡命徒分开人群上来,手拿刀枪,护在了李宝的前面。 宋兵都明白,这些都是贫苦的底层百姓,跟盗匪扯不上任何关系。他们拦下船只,也只是想打些秋风。谁知孙指挥胆子更肥,竟然看上了战船。 “发生了何事,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和官兵对垒?” 一艘船只划了过来,一个相貌威严的年轻军官站在船头,脸色难看。 “岳副统制,孙指挥怀疑这些人是盗匪,没想到却被对方……” 话未说完,岳飞冰冷的目光射了过来,军士赶紧低下头去。 “岳副统制,求你救救下官!” 孙指挥脸色苍白,身子却不敢动分毫。 “这位兄弟,你放了孙指挥,本官立刻放你们离去,绝不阻拦!” 岳飞憎恶地看了孙指挥一眼,摆摆手,官军们移开了战船,纷纷向两岸驶去。 李宝不再犹豫,立刻放开了孙指挥,抱拳道:“多谢将军。” 孙指挥赶紧跳上岳飞的小船,满脸惶恐,惴惴不安。 岳飞转身离开,李宝暗自摇头,想不到这汴京城,还有这样的好官。 众人离去,没走多远,前方几艘战船迎面而来,船只上“王”字的杏黄大旗随风摆动,好不威风。 李宝心中一动,走到船头,大声喊了起来。 “将军,我等是巨野县的难民,偷了番兵的水师战船,要去投靠王相公。” 099章 慕名 朝阳升起,日光射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巨大的古柳绿色昂然,随风摆动,倒映入水中,和水中的鱼儿相映成趣。 东京城外,汴河上的一艘大船上,一个三旬左右,面容消瘦,身材高大,圆领长衫、垂脚襆头的男子正在向妻儿亲朋挥手告别。 “官人,找到王相公之后,记得写封家书,以免家里人惦记。” 妻子的叮咛声在耳边回荡,。 眼看着亲朋好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朱梦说这才转过头来,视线转向了前方。 “朱大官人,你这是要北上啊?这五丈河以北,可都是宋金交战的地方。咱们的船只,也只能到大名府地界,再北可就不敢去了!” 船老大钦佩的看着眼前这位相貌威严、在汴梁城颇有名声的士子。 颇有名声,是因为眼前这个朱梦说,才华横溢,却又卓尔不群。政和年间,此人年轻气盛,连续上书言事,痛李时弊,得罪了蔡京、童贯之流。 由于他的“胆大妄为,妄言朝政”,自然成了蔡京、童贯等人的眼中钉。没过几年,他便被贬斥到池州,成了编管的戴罪之人。 金人南下,围攻汴梁,宋钦宗召朱梦说回京,进了太学,成了一名太学生。金人围城时,此君召集了一班民间义士,上城驻守,和金人多有鏖战。金人退去,朱梦说又被皇帝任命为监察御史,分察百寮,巡按州县。 谁知宋徽宗重新即位,迁都江南。朱梦说愤然辞官,当起了田舍翁。 如今这位恃才傲物,愤世嫉俗的奇男子,更是挥别妻儿,孤身北上。不用问,肯定是投身抗金的洪流中去了。 听到船老大的话,朱梦说嘿嘿一笑,撩了一下衣衫的下摆。船老大赶紧递过一张矮凳,朱梦说就在船头坐了下来。 “去那大名府就好,省得在这京城里面,看到那些腌臜丑陋之事!” 说起汴梁城里的事情,朱梦说马上变了脸色,脸上都是激愤之色。 也难怪他如此愤愤不平。金人南下,肆虐山东、江淮、河南河北。各州城无守御设备,只有治盗之兵,地方上厢军糜烂。各州郡守臣,每遇金兵之至,非逃即溃。金人铁骑千里驰骋,如无人之境。 所幸江南水域,骑兵不能驰骋。否则金人早已挥兵南下,吞并江南了。 在此国破家亡,神州板荡之际。这些朝堂大臣,一个个依旧是明争暗斗,醉生梦死。朝廷尚禽色之乐,多无用之物,朝上更无贤臣良臣,大好的河东、河北之地,直接割让给了金人。 更有青楼天子德不配位,抛土舍民,割地赔款,堂堂天朝脸面全无,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奇闻。 君臣无道,骄奢淫逸,节操全无。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朝廷乃非载之舟,何不归去,省得清静。 只是他闲居在家,仍然时时刻刻挂念时局。闻听得王松带着忠义军大名府大破金人,重新竖起抗金的大旗,他的一颗骚心又蠢动了起来。 “王松,你要是死了,这天下的百姓,又去靠谁?” 朱梦说摇了摇头。想起当日二人在东京城中坐以论道的情景,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忠义军的战船,都巡视到汴河上了?” 河面上,一艘艘挂着忠义军旗帜的船只经过,船上的士卒顶盔披甲,精壮彪悍,朱梦说不由得惊讶万分。 “这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大宋的水师无用 !” 船上的客人中,有人大声地说了起来。 “江南淮南的客商,到河北买了玻璃,瓷器,铁器这些物件,到了运河上就给盗匪抢了。客商没有办法,只有去找了王相公。你猜如何,忠义军的水师过去,打退了盗匪,顺便给客商护航。” 另一人马上接道:“不错不错。如今这些从河北买物件的客商,凡是途经运河的,忠义军都会一路护送到淮河以南。要不这样,谁还敢来河北做这生意?” “大宋的官军就不管吗,他们不是也有水师吗?” 朱梦说暗暗摇头。五丈河以南可是大宋水师的辖界,客商连续被盗贼所抢,大宋水师又在作甚? “别提那群窝囊废了。” 船家摇头道:“这些人,除了敲诈勒索,克扣货物,没干过一件正事。他们整天就躲在城池附近,从不远行,就怕碰上番子和盗贼。也不知道朝廷养这样的废物何用!” “还能为什么,心里面没有百姓,德不配位,贻笑天下尔!” 船上有人懒洋洋地说了出来。 事实上,大宋水师也没有百姓说的那么龌龊,只是金人屡次南下,汴京城的水师已经毁于一旦,其他地方到处都是盗匪横行,就朝廷的那一点船只,再加上腐烂不堪的官军,哪有战力可言。 反观忠义军,大小船只无数,船上还都有火炮,再加上震天雷等物,那些个大小盗匪,包括女真人的水师官兵,都要远远地避开。 “船家,听说王松王相公在大名府和磁州大破金人,砍杀金人无数,此事可是当真?” 朱梦话题一转,谈到了忠义军身上。 这位往日的好友,天纵奇才,惊世骇俗,一刻也不安生,总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 船上顿时一下沸腾了起来。船老大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位商人接过了话头。 “这位官人,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小人是亲眼目睹,那场景真的是吓人。小人绝不敢谎欺骗各位!” 船上马上有人催道:“刘胖子,你倒是快点说说,大家伙儿都想听听!” 刘胖子看了看涌上来的众人,得意洋洋的说道:“大伙都知道洺州城被金人给屠了,烧成了一片废墟。可是你们却不知道,就在这废墟之上,有五六千颗番子的脑袋,从下到上,摆成了小山似的、整整齐齐的一个圆堆,下宽上窄,那情景真是渗人。” 看到众人瞪大眼珠的样子,刘胖子更是来了兴致,侃侃道来。 “那上面的脑袋,一个个狰狞可怕,最上面摆的,乃是当今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的亲弟弟、完颜阇母的脑袋。就是这厮屠的洺州城,男女老幼,一个也没有放过!” 朱梦说拍了一下大腿,愤然道:“这等贼子,连老人孩童都不放过,实在是死有余辜!王相公杀的好,杀的好呀!” 众人议论纷纷,都是唾液四溅,眉飞色舞。 刘胖子摇头道:“你们要以为这可怕,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若是看了大名府东城外的“京观”,那才叫过瘾!” 朱梦说催问道:“刘兄弟,赶紧说来听听!” 看到朱梦说和自己称兄道弟,刘胖子的脸色马上变得红润了起来。他向朱梦说拱拱手,说道:“大名府城外的那个人头堆,忠义军也叫它“京观”。那个才叫大,才叫壮观。胆小的看了,绝对晚上睡不着觉!” 不待众人催问 ,他就继续高声说了下去:“那脑袋堆的跟山一样,比大名府的城墙还高!不但有番子的脑袋,也有那些作恶多端的北地番人。摆在最上面的是原来金国皇帝的三儿子,叫完颜宗辅什么的,投降的汉儿都叫他三太子,前两次围攻汴梁城时,此人就是他们的元帅。” 人群中有人又恨恨的说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啊。幸亏王相公杀了这些番子,否则我宋人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朱梦说愤声道:“杀得好!对付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生,就要杀得他们血流成河,杀得他们心惊胆战,我大宋子民才能过上好日子!” 刘胖子赶紧赔笑道:“朱大官人,你不是真要去河北投军吧?不过,以你的本事,若是到了王相公的麾下,肯定能杀更多的番子!” 大宋以文治武,士大夫多耻于从军,即便是那些考中武进士的武官,也会想方设法再考取文进士,而以武进士从官者寥寥无几。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千金何足论,唯有读书高”。朱梦说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名声在外的士人去投军,自然要惹起这些老百姓的议论了。 要知道,若不是没有出路,就是这些老百姓也不会去选择从军,以免遭人嗤笑。 只不过,在这国破家亡的时候,朱梦说选择北上,或是从军或是投身抗金义军,都让船上的诸人肃然起敬。 看到众人疑惑的眼光看过来,朱梦说奋然道:“从军又有何不可。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与其整日坐在屋子里牢骚满腹,倒不如提三尺剑,与番子在疆场上决一雌雄!” 船上的人都是肃然起敬。刘胖子肃拜道:“朱大官人,我等预祝你大杀金贼,壮志得酬,再荣归故里。” 众人散去,朱梦说站在船头,看着远去的汴梁城墙,城墙上挂着的一轮残阳,血红凄美,让他竟然有一种风萧萧、易水寒的悲怆味道。 山河破碎,百姓受苦,哪里还容得他顾影自恋。 他心里一阵豪气涌上心头,自言自语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我朱某此番北上,也轰轰烈烈的活他一回!” 有王松这个好友,他也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 刚刚踏上了运河的东岸,看到前面聚集了一大批人,朱梦说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这位兄弟,前面发生了何事,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在观看?” “大官人,宣抚司招纳贤才,就在城中的聚贤馆,看你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不妨可以去试试。” 朱梦说点了点头,暗暗下定了主意。 迈步向前的朱梦说,忽然被一阵声音打断。 “真的是朱公,你怎么来到大名府了?” 朱梦说不由得一愣,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黝黑军官已经下了马匹,正在大踏步向自己走过来,后面一群铁甲卫士。 “张横兄弟,听说你逃离了牢狱,我也是颇为欣慰。想不到你已经回归了王相公的麾下,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朱梦说也是欣喜异常。张横被关在牢狱中时,他连同太学生联名上奏,诉说张横的冤屈,也是出了不少力。 “这也多亏了朱公的侠肝义胆。” 张横笑道:“朱公是来找相公的吧,我这就头前带路,咱们好好的聚一聚。” 朱梦说莫名地脸红了一下。说是慕名投靠,其实都是故人。 100章 所见 所闻 大名府城西、运河渡口,青衣笀鞋的黄纵背了一个包袱,夹在一众旅人当中,踏上岸来。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看了看远处巍峨的大名府城墙,精神一振,换了个肩把招文袋背上,向渡口边的一家茶摊走去。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平步青云,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别人都是平生所学,卖与帝王家。他黄纵虽然是刀笔小吏,但也是声名颇佳,不缺吃穿,跑到这两河宋金交战之地来,他到底所图者何? 滚烫的茶水灌下去,额头的汗珠子全部滚了出来,身上也莫名的清爽了许多。 凡江河所至,日光所照,皆为汉土。 他黄纵,不就是冲着这一句话来的吗? 黄纵伸手去抓放在凳子上的招文袋,却抓了个空。 黄纵心里一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四顾看去,只见前面一人拿着自己的袋子,正在快速隐去。 黄纵大声喊道:“抓贼!”自己向前追了出去。 窃贼马上窜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百姓打扮的汉子去从前面奔了过来,堵住了窃贼的去路。 拿着包袱的汉子还想夺路而逃,周围的百姓一拥而上,那名窃贼被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一个汉子上前,把窃贼抓了起来,绑上手腕,交给旁边的一人看管,自己拿着黄纵的袋子走了过来。 “这是你的袋子,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在一切核实无误后,那汉子才把招文袋递给了黄纵,笑道:“大官人,把你的袋子拿好了。以后在渡口上若是有事,就到渡口司找我们。” 黄纵这才知道,原来这汉子是渡口司的公人。他连忙致谢,过去付了钞,便欲离开,却被旁边桌子上两人的谈话吸引了过去。 “王兄,听说王相公在大名府城设了招贤馆,不知道是也不是?” 三缕长髯的王兄捋须道:“赵兄所言不错!大名府城内、城外都是贴了告示。上面说两河、陕西宣抚司招贤纳士,凡是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应试。各地百姓也可推荐,本人也可自荐。宣抚司会对来人进行考察,择优而取。” 赵兄笑道:“王兄当年在京兆府任上,百姓爱戴,官声颇佳,若是去了宣抚司,定能觅得一席之地!赵某在这里先为王兄贺了。” 王兄哈哈大笑,神情间颇为自得意满,二人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黄纵带好东西,离开了茶摊,大踏步向前而去。 来到了城门口,果然有许多来往的行人在那里驻足观看。 “时值乱世之秋,河北百废待兴,军政人才匮乏。宣抚司特面向天下英雄、贤才、仁人志士,无论男女、出身、高低贵贱、无论是旧有军、政贤达,或是乡野山林隐士,皆可前来应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恢复河山,求贤若渴。驱虏大业尚未完成,热血宋儿尚需努力。梧桐已成,望凤来仪,共图大业,天下幸甚!两河宣抚司。” “各位都听好了!” 黄纵顺着铜锣声响起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公人站在一张桌子旁,大声喊道:“各位贤达,若是有真才实学,请在此录名,官府会送各位过去。到时官府相关官员甚至王相公,会亲自面询。” 另外一个公人大声喊道:“若是光会耍嘴皮子的,就不要去了,免得耽搁了大伙儿的时间。到时候混吃混喝,又被赶了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黄纵心中恼怒,随即又摇了摇头,平静了下来。 自己是来渴望一展 胸中抱负的,又岂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他平息静气,站在了登记姓名的几个士子之间。 好不容易轮到了自己,他上前拱拱手,说道:“在下黄纵,字循圣,苏州人,今年30岁,因列名元符末上书“邪等”的“党籍”,不得参加科举,因此没有功名。” 说完,黄纵悄悄放上了一块碎银。 看到登记的官吏拿起银子,黄纵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厮肯收银子,这面试的机会就有了。 官吏拿起银子,看了看满面笑容的黄纵,伸手把银子扔到了地上。 “你这厮,自己捡起来装好,省得说我贪慕了你的银子。” 官吏冷笑道:“我这官可是辛辛苦苦当上的,不想干不够一个月,就拍屁股走人。若是上面给我定一个收受贿赂的罪名,我一家老小找谁去?” 黄纵目瞪口呆。活了这么多年,办了这么多事,还从来没有碰到过今天这种情况。 官员竟然不收贿赂,简直是闻所未闻。 若是以前的那些大宋官员,若是不收受贿赂,反而显得不正常。 “读书写字可会,有没有当过地方官吏?” 官员板着脸,冷冷地问着黄纵一大堆问题。 黄纵一一照实回答,心里却暗自摇头。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今天这第一关恐怕就很难过了。 “只要有真才实学就成。” 看到黄纵谈吐清楚,登记姓名的官员倒是没有难为黄纵,他写下黄纵的名字,登记好后,递给他一张纸张,让他带好,到了宣抚司面试,以此作为凭证。 黄纵收好纸张,连连道谢。 他长长出了口气,原以为官员会难为自己,想不到如此容易就可以进入待试的名单。 他登上了官府准备的马车,和其他应试的人一起,向着城里而去。 穿过雄伟的西城门,黄纵掀起车帘,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大名府街道,心里面浮想联翩。 “小哥,麻烦你停一下,在下会自行前去聚贤馆。” 在赶车军士惊奇的目光注视之下,黄纵笑了笑道:“在下只是想领会一下大名府的一应风土人情,待会自会前去。” 同车应试的几个男子也是恍然大悟,纷纷走下车来,一起笑道:“这位官人说的极是,来到大名府,自然要领略一下王相公治下的民生市容,是该去看看。” 赶车的军士摇了摇头,载着车上剩下的几人独自前去。 脚踩上平整的街道,黄纵不由得暗自感慨,这街道不但平整,而且干净,没有任何杂物。这让他感到非常震惊和舒服,即便是在宣和年间的东京城,也不会如此干净。 奇怪的是街道从中间分开,分为人行道和车马行道,并且还明显地用白线分开。到了十字交汇口,还有专门的公人疏导交通,防止阻塞。 街道两旁都是栽满了树木,并没有一片荒地。街道旁,每隔一段,就有一座简易的亭子,下面有一排木制的椅子,看来是用来休息的地方。 看到那悬挂着“公共厕所”招牌的房屋,黄纵亲自进去体验了一下,出来洗了手脸,人也精神了许多。 走到一处公示栏前,看到里面的各类报纸齐全,百姓可以自由观看,而竟然用昂贵的玻璃作为外罩,方便观看,黄纵不由得啧啧称赞,连连摇头。 想不到这大名府,不但环境适宜,干净利民,而且在开启民智上,也是做的相当不错。 那些背着书包,快乐地行走在林 荫道上的孩子们,让黄纵恍然若失。 这么多的学童,如此大规模的学堂,这宣抚司可是下了大力气。只是如此一来,废科举、办学堂,那些乡间的儒士们,他们的生计岂不是没了着落? 那些不时经过的铁甲卫士,提醒着黄纵,大名府还是一座战时之城。 经过一处树木掩映、竹林茂盛之屋苑,看到门前聚集了不少的乞丐,黄纵有些好奇,停了下来,上前观看。 走得近了,才看到铁栅栏大门的一侧挂着“大名府收容所”六个大字,旁边排队的除了乞丐,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却不知是何等人物。 “快进去,傻不愣登的干甚!”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不愿进去,却被门口的公人抓住肩膀,一下子甩了进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你这汉子,纵然是收养赈民,你怎能如此粗鲁,对待这些可怜之人?” 黄纵义愤填膺,忍不住上前,指责起公人来。 “我如何作法,要你来管?你又是何方神圣,到此作甚?” 公人30岁左右,红黑脸,身材挺的笔直,看起来好似入过伍。两人一交面,黄纵才发现,公人少了一只右臂。 “我只是过路之人,看不惯你作威作福,说句公道话,莫非你也要打我?” 黄纵的话,让公人一下子瞪起了眼睛。 看到同伴就要发火的样子,另外一名公人赶紧上来,拦在了同伴身前,向黄纵解释起来。 “黄都头在战场上丢了一只胳膊,左臂发力,掂不了轻重。” 上来的公人示意了一下,另外一名公人上前,扶起了摔倒在地,犹自哭泣的汉子,继续道:“这汉子是个傻子,力气大,又滑头,抓了几次也没抓住。今天好不容易抓住了,还想逃,黄都头这才发怒,失了手。” 黄纵脸上一红,上前看了看被扶起的汉子,果然是一痴儿。 黄都头看了一眼黄纵,不耐烦地道:“赶紧给他弄进去,洗澡换衣服,马上就要吃饭了。” 黄纵肃拜道:“这位兄弟,在下失礼了。” 黄都头摆了摆手,自讽道:“大官人不必多礼,反正我现在也是废人一个,上不了战场,就这样混吃等死吧。” 黄纵诧异道:“难道兄弟对如今的安排不满意吗?” 黄都头摇了摇头,让其他的公人安排乞丐们进门,自己则是朗声道:“像我这样的废人,一个月也有十贯钱的饷银,还有米粮供给,足够一家老小的开销。这都是王相公的恩赐,我又怎会抱怨?” 黄纵点了点头。外面做活的辛苦人,一个月三四贯钱的收入,这黄都头十贯钱,有粮有米,自然是没有什么抱怨的了。 “那兄弟为何言辞消沉。要知道民生多艰,外面的百姓可比你难多了,他们尚且含辛茹苦,兄弟你就更不应颓丧了!” 黄纵的话,惹起黄都头的频频点头。 “大官人,我这条右臂是番子砍断的,可惜再也没有了报仇的机会。如今只能指望王相公带着兄弟们,多杀番子,为我出气。说起来,我也只是抱怨上不了战场,别无他意。” 黄纵暗暗心惊,怪不得忠义军如此坚不可摧。单单是这些士卒,人人轻生赴死,勇猛过人,就远非他人可比。 听说两河新政,学堂、新军、教育,事事都是惊世骇俗,件件皆为耳目一新。 单从今日所见所闻,利远大于弊。这一趟来河北,怕是来对了。 101章 实学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宋朝无论是从农业、手工业、采矿冶炼业,还是造船业、娱乐业,以及财政税收等,都已经是登峰造极,也根本没有强化的必要,一切水到渠成即可。 就说华夏的四大发明,三个就发生在宋朝。火药、罗盘、印刷术,每一项都让人类的文明大大向前迈进了一步。 但宋朝演绎最具特色,后人熟知的乃是以文制武,文臣与君王共治天下。 赵匡胤立誓碑于太庙密室,后世君主祭祀及新太子即位,均须恭读碑文:一、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二、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三、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这就不难理解靖康之变时,为什么都是士大夫之流统兵,武将或默默无闻,或遭掣肘悲愤而死,兵败亡国,也是不可避免。 宋徽宗赵佶崇宁元年(1102),“三舍法”最后推行至全国州、县学。这是由学校升贡的开端,舍选与科举考试并行。行“三舍法”于太学。 “三舍法”,即把太学分上舍、内舍、外舍三个等级。经过考试成绩优秀者,外舍生升为内舍生,内舍生升为上舍生。考试成绩是上舍上等,可以直接授官,上舍中等,可以直接参加殿试,上舍下等,可以直接参加礼部省试。以三舍生考至某种成绩给予考试特权,来表明学校对选官取士的重要性。 崇宁三年(1104),赵佶遂诏:“天下取士,悉由学校升贡”,“岁试上舍,悉差知举,如礼部试”。“三舍法”仍存于太学。从这年至宣和三年(1121)近二十年间,除个别年份仍特命贡举外,停止科举考试,由学校升贡。但宣和三年(1121)又终于恢复原来的科举考试制度。 只是金人南下,河北河东糜烂,不管是“举子”、“贡生”,还是“太学生”,凡身在两河,均是失去了做官从政的资本,只因这里没有朝廷,没有了科举,代之而起的则是新式学堂。 这也难怪,大多数的“贡生”、“太学生”跟随大宋朝廷南下,听说朝廷已经计划在江宁府开科取士。但是滞留两河的这些读书人,却要去“聚贤馆”和传说中的“中华行政学堂”参加募试,在宣抚司治下的州县牧民一方了。 这也就说明,即便这些读书人被应招收取,大多数人也只能从事于民政,文臣统兵的年代,已是一去不返了。 位于班瑞殿旁的“聚贤馆”,也是王松海纳百川,吸收各人的意见而成。 一旦控制的范围越来越大,人才的问题就随之而来。行军打仗、出谋划策、钱粮财赋、刑狱办学,处处都需要能确确实实做事的人才。 几份简单的笔试题目,都是大名府最富有经验的官吏智慧之结晶,经过笔试以后,才进入最后的面试环节。而这一关,则是王松、马扩、李若虚三人共同把关。 宣抚司在大名府招贤纳士,宣抚司和官府的通告远远地贴出了城外。运河上的旅人也把消息洒向了中原、山东,以及两淮地区。 其他地方的贤士碍于朝廷的面子,也许不会前去应职,河北的名士却是完全没有顾忌。毕竟这是生养自己的家乡,总有一份血浓于水的感情在里面。 许多名士兴致勃勃的前去应征,最后却垂头丧气地扫兴而归。有些应征失败的名士,面子全无,大骂宣抚司纯粹是鸡蛋里 面挑骨头,只专注于考核奇技淫巧,而没有任何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 “王松你诗词冠绝天下,却不诗词取士,简直是王八蛋!” “学了几十年四书五经,到头来还要学那些算学农学之奇技淫巧,王松你也真能想得出来!” “王松你如此刚愎自用,大失两河士子之心,此乃不仁不义之举啊!” 说的还冠冕堂皇,不要口若悬河,能言善辩之辈;也不要只会吟诗作画、抚琴烹茶的饱学之辈,反而一些精通屯田水利、数算天文,刑名税赋的、甚至是冶炼匠作的粗鄙之徒,被招了进去。 许多读书人更是暗自叹息。年龄的限制,所学知识的差别,考核时实学的优先,让他们这些曾经的读书人,无情地被这个时代所抛弃。 只怕从今以后,“士”就会成为绝唱了。 “大牛14岁,二牛三年后19岁,二人年龄和为40岁时,年龄各几何?” “一群人一起种树54棵,男人种树数是女人种的两倍,男女各种树多少棵?” “会用算盘吗,知道赋税如何算呢?” “小麦如何增产?盐碱地如何改良?” “如何能冶出好铁?” 试卷上诸如此类的问题,精细到了极点,显然都是经过综合考虑,广纳众议而成。 一件已经有些破烂的圆领锦袍,襆头后的垂脚也断了一根,脚上一双经年破旧的芒鞋,虽则如此,全身却打扮的整整齐齐的杨可胜,在门口军士频频的注视之下,进了招贤馆的大门。 杨可胜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灵寿县的主薄,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境地。金人南下,一夜之间自己一无所有,若不是逃得快,早已经成了金人的刀下之鬼。 像他这样一个地方上的不入流的官员,没有任何门路,又如何能东山再起。 宋朝重要地方的县主簿一般由选人担任,较高等级县的主簿由科举出身者担任。摄官、进纳、流外人等无出身者,只能担任中下县的县主簿,且升迁远不如科举出身者快。 他就是这样一个进纳官,在大名府和东京城都毫无根基,更兼国难当头,宋室南渡,他一切的机会都断了。 大名府居不易,一家老小六七口,柴米油盐,生活度支,这些他以前从来没有担心过的事情,现在弄的他焦头烂额,烦躁不已。 偶尔出来,看到大街上的榜文,听到大名府招贤纳士,他一颗心马上活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机会。 他不由得暗自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自己这样一个昔日管理刑狱、司法之事的地方官员,竟然还要自己亲自出来讨生活,竟然还有机会。 堂中诸人,许多人都是意气风发,谈笑风生,这就是自己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的机会。许多人脸色涨红,两眼放光,显然是踌躇满志。 可是对于杨可胜来说,他没有什么豪情壮志,也不想什么大展伸手,只想老老实实做事,稳稳当当的获得一份在衙门里面做事的机会,让一家老小有口饭吃。 “这位官人,你也是来应募的吧?在下朱义文,以前是大名府常平司的下吏。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听到旁边的同行搭话,杨可胜赶紧道:“在下杨可胜,真定府人士,以前乃是灵寿县的一名主簿。听闻宣抚司招募,前来试一试机会 。” “杨兄不必担心。” 看到杨可胜担忧的样子,朱义文劝道:“在下刚才看了半日,这招募成功的人,大都是底下做事的循吏。反而是那些大谈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所谓饱学之士,机会寥寥无几。” 听到同行朱义文的介绍,杨可胜的心安静了下来,看来今天的机会不错。 “看来尊兄是对这次应幕成竹在胸呢?” 一句恭维的话,却使得朱义文频频摇头。看到周围交谈之人没人注意,他才低声说道。 “杨兄有所不知,如今考核的官员里面有不少前朝旧臣,若是考核之时,碰上这些官员,恐怕凶多吉少?” “这却是为何?” 杨可胜有些疑惑,同时心里面一紧。 “杨兄是真不知还是假傻?” 朱义文摇了摇头,继续低声细语。 “若是碰到王相公的部下考核,至少可以公正些。若是碰到这些前朝官员,哼哼……” 他能哼了一声,继续道:“前朝官员,人人都巴不得与大宋朝廷撇清关系,这其中的利害你自然晓得。” 杨可胜恍然若失,心头先是沉下了几分。这样看来,此次的应募,只能看天意了。 “杨可胜来了没有,杨可胜在吗?” 听到叫自己的名字,杨可胜赶紧上前,朗声道:“上官,杨可胜在此。” 走进屋子的时候,看到面前的应试官,杨可胜的小心脏不由得抖了一下。 上面坐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名府知府,原来的提点刑狱司相公郭永,明明白白的前朝故吏。 “下官杨可胜,原灵寿县主薄,拜见郭相公。” “哦,原来是朝廷旧吏。” 郭永点了点头,温声道:“既然你曾担任灵寿县的主薄,主管刑狱、司法之事,那我就问你一些简易之事吧。” 杨可胜赶紧回道:“相公尽管提问就是。” “律令科和断案科,可都曾习过?” “回相公,都曾习过,私下里也常研读。” “若是一人被先杀死,然后丢入河中抛尸,其症状如何?” “回相公,先死而后溺亡者,食指指甲干净,口内没有泥沙……” 杨可胜走出面试场的时候,心里面安稳了下来。今天面试的结果不错,郭永对他也是颇为满意。回头再孝敬一下,只怕这份差事就更稳当了。 虽说宣抚司严令不得行贿,可这郭相公乃是朝廷旧员,也没听说过朝廷旧员里面,哪个不受贿赂的? 听说郭永博通古今,得钱即买书,家藏书万卷,为文不求人知,尤慕颜真卿为人。正好,他家中有颜真卿的真迹,想来可以让郭永欢颜了。 他向旁边看去,赶紧拱手行礼。 “朱兄,此次考核的结果如何?” 朱义文满脸笑容,言语中颇为自信。 “不瞒杨兄,此次考核的来是王相公的智囊李若虚公。李公对我很是赞赏,想来这次的考核,愚兄会侥幸入围了。” 宣抚司注重实学,不但要经纶满腹,还要能治世,精于实务。他们这些各有所长、经纶世务者,反而比那些熟读四书五经的更早一步,踏上了仕途。 实学为上,也许这就是宣抚司治下和旧朝最大的不同。 102章 才聚 人这一辈子,都由外力捉弄,很少能实现自己的意志,所谓天意弄人。但人生有时候,时来运转,天地同力,会有意外的惊喜。 李宝进来的时候,颇为紧张,因为他面前的男子,乃是大宋半人半神的存在。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何王松要亲自面见自己。 看到眼前衣衫破烂,铁打一般的年轻汉子。王松暗暗点了点头,这人恐怕就是历史上挽救南宋半壁的那位水师战神了。 “李宝,京东西路济州巨野县人,年少放荡不羁,好勇斗狠,人送绰号“泼李宝”。这说的恐怕就是你吧。” 李宝面上一红,心里面一惊,想不到自己已经入了王松的法眼。 “相公所言甚是。小人年少时无知,干了许多荒诞不经之事,还请相公海量。小人以后一定谨遵君命,绝不负相公厚望。” 王松哈哈笑了起来。他喜欢这样自信、果敢的年轻人。凭他敢率二三十个乡野汉子,抢下金兵的水师战船,而且滴水不漏,就已经可以看出此人的胆识和深思熟虑。 “你倒是挺自信!” 王松止住了笑容,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 “忠义军马上要成立水师,你想不想在其中分一杯羹啊?” 李宝脸色通红,赶紧肃拜道:“小人愿意在水师中担任一营将领,带领兄弟们痛杀番贼。” “只是想担任一营将领,胆子就这么小吗?” 王松走到了李宝面前,眼睛紧盯着他,目光里面有一丝讥讽之意。 李宝脸色更红,猛然抱拳再道:“小人愿意带领水师兄弟,唯相公马首是瞻,恢我旧土,光复河山!” “好,这才是杀敌夺船、挟持官军的“泼李宝”!” 王松高喊了一声,转过头在椅子上坐下,朗声道。 “李宝,本官就任命你为我忠义军水师主帅,军中的“夏季攻势”,就让你水师来结尾。希望你奋勇杀敌,不要让本官失望!” 李宝单膝跪下,额头汗水密布,颤声道:“谢相公厚爱!小人一定鞠躬尽瘁,不负相公所托!” 王松轻轻吐了口气。本来想招募贤才,培养考核以后,分布于军中,却不料来了如此多的大神。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么多的贤士前来,看来忠义军的势到了。 “相貌俊美、弓马娴熟、德顺军人,刘锜?” 王松仔细地看了看纸张上此人的简介,抬起头来,沉声问道:“把此人带上来。” 当面前这位剑眉星目、身材笔直的“高富帅”上来的时候,王松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这人肯定就是历史上真正的南宋“中兴四将”之一刘锜了。 “可传于百世,耸动于四方,张大国家之威,发舒华夏之气。” “文武两器,阅礼乐而敦诗书,忠勇敦厚、廉洁恭谨。” 建炎元年,获封陇右都护,与夏人战屡胜,夏人儿啼,辄怖之曰:"刘都护来!" 建炎四年,富平之战。五路宋军各自为战,被金人一一击破。率部包围金将赤盏晖所部骑兵,杀伤甚重。 绍兴十年,人生高光时刻,完颜宗弼率军南侵。刘锜顺昌一战成名,大破十万金军,金人铁浮屠几乎损失殆尽。金人震恐丧魄,燕之重宝珍器,悉徙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 绍兴十一年,柘皋之战再次大破女真铁骑,金人逃跑时甚至喊出“此顺昌旗帜也!”逼得完颜宗弼颁布将令,严禁军中谈及此人。 只可惜英雄暮年,病死于破屋之间,为后人扼 腕叹息。 看着眼前一战奠定南宋半壁江山的历史大神,仍然在恭恭敬敬地站立。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刘兄不必客气,坐下饮茶就是。” 刘锜心中一喜,看来这位年轻的相公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礼贤下士。对待自己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功名的闲散武官,也是彬彬有礼。看起来事情有门。 这也难怪刘锜。虽然他出身将门,自视甚高,也是文武双全,但此时却是毫无功名,没有参加大战的经历,是以小心翼翼。 他此次离家出走,也是和兄长理念不合,觉得西军暮气沉沉,想要出来经历一番。 “你就是刘锜,尊上可是泸川节度使刘仲武公?” “相公,在下正是泸川节度使刘仲武之子。想不到相公也知道家父。” 听到王松的问话,刘锜莫名地心里面有些无奈。他可不想被人误会,他是想借父亲的名声,来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 不过,王松下来的话,马上让他振奋了起来。 “刘兄,如今金人肆虐,我军会克日北上,恢复失地。我任命你为河北忠义军前军统制,率军三千,进驻洺州曲周县,和邯郸的董先,沙河的牛通合军,马宣赞策划,一同进击,趁着暑热,共抗金兵,早日恢复河北西路!” 他思考了一下道:“我忠义军行军打仗,重在集思广益。你三人合军一处,董先原为河北忠义军副都统制兼中军统制,牛通为左军统制。你三人以董先为主帅,马宣赞做为参议官居中策划。” 刘锜“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声肃拜道:“小人多……谢相公!” 他倒不是看中这职位,毕竟他若是呆在西军营中,日后也可得到此官阶,甚至更高。但他从一介新人,一营西军指挥使,直接到一军将领,足可见对方的器重,那才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王松点点头,轻声道:“刘兄,你和牛通、董先三人掌兵万人之数,凡事和马宣赞多多商讨。不过,事急从权,若是战机得当,孤军作战,你可以自己做主,当断即断,不要有什么顾虑。” 刘锜肃拜到底,正要告辞,忽然停下,转过身来。 “相公,与在下一同前来的,还有延安府的李世辅兄弟。此人虽然年轻,但勇猛果敢,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望相公不吝一见,重用其人。” 王松点了点头。李世辅,李彦仙已经说过,或许就是历史上的那位猛男,他自然不会让其闲置。 刘锜离去,李若虚迟疑道:“相公,刘锜兄弟沉毅果断,文武双全,殊为不错。不过,把他一下子推到如此高位,焉知是福是祸?” 刘锜乃是西军的勋贵子弟,虽然见多识广,但必定是世袭之族,温室里的花朵,不知道能否担当重任。 果然,马扩也是摇头道:“刘锜区区一介指挥使,官宦衙内,若是德不配位,恐怕会丧师辱军,不若令其居于大名府后方,以观其咎。” 王松笑道:“李公,马宣赞,你二人大可放心。刘锜自小跟随其父兄军中长大,于军旅之事熟稔之极。如果不是担心其他将领有怨言,我会让他总领一军,至少也是万人之数。” 李若虚和马扩面面相觑,都是暗暗摇头。不过王松如此笃定,也让二人有些好奇,想看看这刘锜后面究竟如何。 “相公,这个东京城来的黄纵,虽然有些名气,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这个朱梦说,乃是东京城的名人,愚弟也对他颇为推崇。” “哦,黄纵?” 王松接过来花名册,仔细看了一下,笑道:“李兄,这 黄纵的才华,恐怕不在朱梦说之下。要说到战场上随机应变,杀伐果断,可能这黄纵还要更强一些。” 王松不由得哈哈笑了出来,乐道:“李兄,这些日子以来,今天我可是最高兴的一天了。老友新朋,今晚咱们喝点酒,我要好好的庆祝一下!” 黄纵,历史上岳飞的幕僚,左膀右臂。不但才华横溢,而且忠肝义胆。 绍兴初年,黄纵将自己写的兵书上呈朝廷,满堂喝彩,奇士赵九龄立即要和他相交。后来岳飞要赵九龄入幕,赵九龄就推荐了黄纵。 黄纵入岳家军之初,正是岳飞兵伐杨么之时。黄纵不顾个人安危,亲自去招降杨么的重要将领杨钦。终于将举棋未定的猛将杨钦和他的两万徒众拉了过来。也让岳飞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军。 绍兴七年(公元1137年)初,岳飞和黄纵二人讨论日后军事计划,黄纵提出“取中原非奇兵不可”,岳飞之兵为正兵,河北义军和百姓为奇兵。 岳飞欣然:“此正吾之计也。相州之众,尽结之矣。关渡口之舟车与夫宿食之店,皆吾人也,往来无碍,宿食有所。至于彩帛之铺,亦我之人,一朝众起,则为旗帜也。今将大举,河北响应,一战而中原复矣。” 黄纵的规划,居然和岳飞筹备多年的计划不谋而合,可见其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眼界非同一般。 后人把薛弼比作岳飞的萧何,黄纵为张良。薛弼圆滑世故,黄纵淡泊果敢,再加上一个忠肝义胆、大仁大勇的李若虚,岳飞的幕僚三人组形成了。 不过如今,薛弼还在朝中当官,但历史上岳飞的其他两大幕僚,还有早期的良师益友朱梦说,却全部都投在了王松的麾下。 黄纵和朱梦说进来时,王松已经让人斟好了茶水。 “朱兄,汴京城一别,两年之久,异地重逢,你我兄弟可算是今生有缘了。” 王松的感慨和玩笑,让朱梦说也是唏嘘不已。 “可惜了李兄和欧阳兄,都被贬斥去了南方,如若是他二人在此,咱们可算是团圆了。” 欧阳澈被贬广州府,李东则是去了雷州,后来又是台州,都是命运多舛。 “朱兄无须担心。我已派人前去寻找二公,一旦有机,便会接二公回来,相信不久必有消息。” 朱梦说心头感动。王松对所有的朋友,不管交情深浅,也不管千辛万苦,都是义字当先,古道热肠,让人折服。 王松沉声道:“陈东和欧阳澈,都是我大宋的好男儿,本官自然是义不容辞。此外,赵良嗣的家人,本官也一直让人照顾,如今,倒是可以接回河北了。” 黄纵和朱梦说都是上前肃拜,朱梦说大声道:“相公仁义,天下敬仰,下官佩服之至!” 黄纵也是叹服道:“王相公此举,可安天下志士之心。大仁大义,在下亦是佩服之至!” 王松摆摆手道:“赵良嗣心慕中华,鞠躬尽瘁,却不意朝廷腐败无能,白白送了性命。他的家人,何其无辜!” 他沉吟了一下,问道:“朱兄,花小娘子如今怎样?” “相公,花小娘子已经脱除了乐籍,索居家中,日子过得颇为清淡。听闻相公安然无恙,又在河北起事,她也是颇为欣慰。” “朱兄,我会修书一封给花小娘子,河北百废待兴,也需要她这样的忠义之士、知己好友同心戮力。” 朱梦说欣然道:“相公仁义,在下钦佩之至。” “二位先生,先来一杯清茶,然后大快朵颐,再坐而论道,以图大事。” 103章 商人 大宋建炎元年八月,万里无云,天空一碧如洗。从汴梁通往大名府的五丈河上,几艘装着粮食的大船正在劈波斩浪,向北而去。 永济渠只能运载300石以下的船只和货物,而这几艘船运的货物又是千石以上,也只能走五丈河入河北了。 最前面一艘船的船头,一位四旬左右、身材消瘦、脸是黝黑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甲板上,负手而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完全不顾夏日的炎热。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王破奴,难道你只想了却君王心事,洁身自好,做一个忠臣孝子,我黄某人却是不信。” “爹爹,这么大热的天,你咱们又出来了?” 船舱里面一个少女跑了出来,赶紧打起一把伞,遮在了父亲的头上。 少女温润如玉,风姿绰越,使人如沐春风,却又艳而不俗,一看就是名门大户出身,身上一股书卷气,让她平添了几分魅力。 少女看了看运河两岸,轻轻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爹爹,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到大名府来?过了五丈河北上,这一路可不太平,若是遇上了女真人,岂不是平添了许多危险?” 从福建到江宁,再由江宁到江淮,好不容易到了汴梁城,却是生生的载着这几万两银子的粮食,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这宋、金交战的河北之地。 黄师舜看了看女儿,摇头道:“女儿有所不知,如今黄家失势,海上的生意难做。咱们父女,要另谋出路了。” 少女鼻孔里面轻轻冷哼了一声,脸上浮起一丝不屑,朗声道:“蔡氏父子祸害天下,使得大宋几乎亡国,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女儿身为福建人,亦觉羞耻。” 黄师舜无奈道:“话虽如此,这些年来咱们家的海上生意,还是多多少少仰仗了蔡氏的余荫。咱们虽不是同门,但却是姻亲,终归有旧。” 站在船头的中年男子黄师舜,乃是福建泉州的海商,旁边的少女乃是他的独生女儿黄馨。 宋钦宗赵桓即位,蔡京、童贯等六贼或贬或死。蔡京和其七子,蔡京病死,长子蔡攸,三子蔡翛赐死。七子蔡脩,靖康元年暴病而亡。 四子蔡绦流放白州。五子蔡鞗、茂德帝姬赵福金的驸马,如今也被贬斥到了广州府。 虽然赵佶重新登位,蔡京的两个孙子还在朝为官,但蔡门早已是落日黄昏,荣华不再。福建莆田,蔡氏一族再也翻不起身。 蔡京倒势,蔡氏一门都受到打压。朝廷的恩宠全无,地方官府的关照不再,各种掣肘随之而来,作为蔡氏姻亲,黄氏一门的各种产业大受打击,都也是举步维艰。 而随着朝廷南迁,南外宗正司移至泉州,达官显贵、皇室宗族人员纷纷参与海外贸易,凭借特权横行不法,使得以海上贸易为主的黄师舜一门叫苦连天,却又无可奈何。 以往,两浙安抚使叶梦得还能对黄氏一门的生意加以照顾,随着叶梦得迁为户部尚书,黄氏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举步维艰。 这一次北上,他乃是试着做起了内河生意,运一批南方的大米到汴梁城,然后再运一些北地磁州的瓷器回去。 谁知等他到了汴梁城,河北已经割让给了金人。如此一来,他就只能空手而回归了。 逗留汴梁城期间,他第一次听到了王松的故事,更是知道了此人正在河北攻城略地,势不可当。 商海经营多年的黄师舜,对于时局,自然是十分的敏感。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还是北上一趟,见见这位传说中的神奇人物。 为此,他拉上了足足几船的粮食北上,其中的投机心理,已是不言而喻。 乱世之中,若是没有个靠山,只怕早晚会人财两空,甚至性命不保。忠义军兵强马壮,能屡屡击败女真大军,这样的强军,只怕是当世无双。 黄馨望着涛涛而去的五丈河水,嘴里低声念道:“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散作尘,只有香如故。王松,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如何竟有如此冰洁的情操?” 听到女儿的喃喃自语,黄师舜不由得怔了一下,接着捋须沉思了起来。 女儿年方二八,青春貌美,知书达礼,更兼做事冷静周全,深谋远虑,家中生意多亏她周全。 只是女儿自视甚高,一晃已是二八佳人,却只能是待字闺中。 听说那王松二十出头,至今未娶,声明俱佳,若是…… 眼前忽然河面一宽,原来船只到了永济渠和五丈河的交汇处,船只进入永济渠,再向东划去,不到十里就是北京大名府了。 船只沉重,慢慢进入运河。过了洹水镇,行了不到十里,只见旁边一个巨大的渡口,看样子正在新修,但却没有任何的船只。 “父亲,这里好像是一个军用的渡口,看来这位王相公雄心勃勃,是要建立水军了。” 黄师舜默默点点头,女儿说的在理。这位姓王的年轻人身在河北,却已经想着江淮,所图乃大,看起来是一笔不错的投资。 船只缓缓地沿着南岸向前,远处高大的城墙隐隐在望。前面的码头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无数的码头苦力正在忙着把货物搬下船去。 黄师舜命令船工减速,在河面上疏导官员的引导下,缓缓靠在码头的一处河湾。一队铁甲铮然的士卒随即上船检查。 士卒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但却规规矩矩,并没有粗鲁的动作,也没有恶言恶语、敲诈勒索。只是在确认船上货物一切正常、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军士才离开了船只。 黄师舜递上一块银子,却被为首的卫士严词拒绝了。 “看你是初到此地,是首犯,这次就不惩处你了。若是有下次,会告你个贿赂军士的罪行。” 旁边一个卫士更是大声道:“若是我等接受了你这贿银,会被军法从事,你是想让我等丢掉脑袋吗?” 蔡氏父女彼此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大宋的官员和军士吗?” 过了半晌,黄师舜才收回了惊讶! “爹爹,这王松果然有些意思,怪不得他能和女真人抗衡。若是朝廷的官员都是如此清廉,我大宋又何以落到如此地步!” 黄馨脸色涨红,显然没想到还未下船,就已经让她眼界大开。 黄师舜赶紧上前,施礼道:“各位兄弟,在下乃是从福建而来的商户,想要去见王松王相公一面,还请各位告知。” 为首的军士打量了一下黄氏父女,大约见二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再加上黄馨年轻貌美、秀色可餐,夏日的燥热里,军士的心情莫名地也好了起来。 “大官人,若是要见王相公,要有宪兵司的人带着前去,否则很难见到。宪兵司每天有人在渡口巡查,胳膊上戴着 “宪兵”袖章,白布红字的就是。你们喝口茶水等等,他们可能一会就到。” “军哥,“宪兵”是干什么的啊?” 黄馨上前,追问道。 为首的军士止住了脚步,闻到黄馨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由得脸色一红,朗声回道:“小娘子,宪兵就是管我们这些军中将士的军纪官。凡是军中的士卒,有没有触犯军纪、军规,有没有扰民等等,都在这些宪兵的监管之下。不但是我等,就是军中的兄弟们,也是怕他们的很!” 黄馨点点头道:“军哥,那你们可得小心一点,要是犯了错,被他们抓住,你们可就惨了。” 为首的军士不敢停留,赶紧带着部下的军士们匆匆离开,去检查下面的船只。只不过走的远了,这才回头悄悄张望。 “张都头,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那小娘子天仙一般的人物,又和王相公有瓜葛,你就死了心吧。” 旁边的士卒看上官脸色发红,不时回头张望,开始调侃道。 “小娘子再美,也配不上咱们家相公!” 张都头不满地回了一句,语气中带有一丝傲娇。 “只要相公看不上,我张开山为什么不能想一下?我张开山英明神武,年少多金,大名府城里,不知有多少个小娘子垂青于我,难道我还怕找不上浑家!” 部下一起哄笑,张开山马上沉下了脸,制止了众人的哄笑,朗声道:“不许胡闹,赶紧检查下面的船只。若是让宪兵司的人看到了,光天化日之下行为不检,这可是要受责罚的。” 士卒们一个个正经起来,向下一艘要检查的船只走去。 宪兵司职权甚重,饷银也颇为丰厚,里面又有不少负伤的老兵。因此也是军中士卒颇为羡慕的一个部门。也难怪这些士卒珍惜他们的职位了。 众军士离开,黄氏父女下了船,进了渡口边的一处茶棚,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开始喝起茶来。 渡口上,赤着上身的苦力忙上忙下,把一样样的货物从卸下来、装上去。来来往往的大车、独轮车正在忙着把货物向城中运去。 不时可以看到官府的公人和军士出没,路上的行人,包括渡口的苦力、生意人、小贩,虽然穿着看起来没多富裕,但人人的精神头都是不错。 “爹爹,我……要如厕?” 黄馨红着脸说道。在船上憋了这么久,难怪她一下船,就想赶紧找个地方如厕。 黄师舜赶紧向茶摊众人打听了如厕的位置。下人带着黄馨前去,很快就找到了如厕的地方。 如厕的墙外面写着“公厕”二字,一个大大的黑体“女”字清晰可见。门口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桌上放着一叠粗纸,桌上的小牌子清晰的写着“小解免费”和“一文钱三张厕纸”的标志。 公厕的墙和里面的便池都是用土水泥筑成。几架抽水车架在运河边,把抽出来的水,源源不断的顺着沟渠送入厕所,随时冲走里面的黄白之物。 不时的有人进去,拎着铁质的水桶,拿着一个细长木棍做柄、布条做团的拖地之物,进去清扫。 黄馨出来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公厕”几眼,心想这样的设施,包括那“拖把”,倒是完全可以去富裕的南方推广,相信用的人不在少数。 紧挨着官道的另外一边,一些公人模样的人和一群农夫正在忙着铺路修渠。有一场结路面已经板化,看起来好像是和厕所围墙一样的材料。 104章 失落 田野中,一道道正在新修的沟渠四通八达,不少的公人正在指挥着农夫,忙着进行修筑。看样子官府是趁着庄稼收割完的这段时间,在疏通河渠,兴修水利。 “军哥,想不到大名府的官员倒是挺勤政爱民,看起来官声不错。这渡口上的公厕,新修的沟渠、官道,无一不是为了方便行人、造福百姓。这样的官员,在大宋已经很少见了。” 听到坐在马车上的黄馨的夸赞,前面坐在马上,正在往城中带路的年轻宪兵,也是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小娘子有所不知!其实这公厕乃是我家相公弄出来的。还有这修渠、筑路,包括修公厕所用的这个土水泥,也是我家相公自己鼓捣出来的。现在大名府的官府修城墙,百姓修房子修墙什么的,都是用的这个土水泥,修起来可结实呢!” 黄师舜惊讶地问道:“你家相公可是王松王相公,他还有这些本事?” 宪兵一下子板起了脸色,看样子,黄师舜说的话让他很不高兴。 “大官人,你有所不知。这种土水泥和公厕在两年前就已经用了,那时候我家相公还在河东,还只是河东义军的主将。” 看到两个外乡人听得津津有味,年轻的宪兵又高兴了起来。他兴致勃勃地继续介绍道:“其实这水泥和公厕也不算什么,都是小打小闹。现在军中用的震天雷和火炮,还有爆炸用的火药,都是我家相公自己搞出来的,杀的女真人是屁滚尿流,你说厉不厉害!” “火炮倒是第一次听到,火药不是早已经有了吗?” 黄馨不解地问道:“难道说,你们家的火药和外面的不一样?” “小娘子,你还懂得挺多的。” 宪兵急不可耐地说道:“外面的火药只能燃烧,不能伤人、杀人。我家相公做的火药,炸的番子是屁滚尿流。番子自己做的震天雷、火炮,打又打不远,炸又炸不开,到了战场上,完全没用!” 也难怪宪兵骄傲。忠义军的小炮,可以打到300步以上,女真人的连一半也达不到。忠义军的震天雷炸出来都是碎片,女真人的常常是炸成两半,还有许多炸不响。这在战场上可是性命攸关,优劣明显,往往能够左右战争的大局。 “厉害!厉害!” 黄馨赶紧恭维道:“听说你家相公上马能杀敌,下马能赋诗,此事可是当真??破阵子?和?卜算子?,真的是他七步之内做出来的吗?” “这还能有假,满朝的文武大臣和官家都在,要不然,柔福公主怎么会喜欢上我家相公!” 宪兵脸都红了起来,显然是崇尚武力的暴力男。他朗声道:“说到功夫,府州一战,女真第一勇士完颜娄室,都是我家相公的手下败将。” “如果你们还不相信,我带你们到前面去看一下,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宪兵没有带黄馨几人从西城门进城,反而绕过西城,向东城而去。 黄馨心里面一颤,轻声问道:“你家王相公和柔福公主,已经有了百年之好吗?” 宪兵摇头道:“柔福公主嫁给了一个姓黄的衙内。我家相公又和朝廷交恶,他们二人是没有什么盼头了。” 黄馨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一转头,却发现父亲正在看着自己,登时变的满脸通红。 宪兵年轻气盛,心肠也热,他摇头道:“我若是有我家相公的一成,一定会杀了那些番子鸡飞狗跳,溃不成军。等下 就让你们看看,我家相公“赛霸王”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黄氏父女相视一笑,心里倒是好奇,这年轻汉子要带他们去看些什么。 城外的官道宽阔笔直,官道两旁不但有排泄洪水的沟渠,还种满了柳树,不时可以看到身着官服的公人,笔直地站在官道两边,完全不惧炎热。 马车很快在东城外停了下来,宪兵指着不远处、高高隆起的“京观”说道:“几位原谅则个。咱们就在这远处看,我怕你们到了跟前,会吓着自个。” 几人向着宪兵所指的前方看去,都是面如土色,黄馨吓得大声惊叫了起来。 望着那密密麻麻,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一个个面容狰狞的人头,黄师舜哆嗦着问道:“小哥,这些都是番子的人头?” 宪兵点头道:“这些都是番子和汉奸的人头。最上面的是金国的三太子完颜宗辅。这些狗贼,在我大宋地界杀人如麻,烧杀抢掠,犯下了滔天的罪行。那就是他们的报应,叫罪有应得!” 黄馨不敢去看前面的“京观”,催促道:“军哥,咱们快走!这么多的人头,你家相公真是心狠!” 宪兵摇摇头,黯然道:“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在这北面百里的洺州城废墟上,还有一个同样的“京观”,最上面的人头乃是金国皇帝的弟弟完颜阇母。此贼屠了整个洺州城,男女老幼都没有放过,小人的一家五口,全都陷在了里面。” 黄氏父女都是一惊,黄馨赶紧低声道:“军哥,是奴家太唐突了些。番子凶残暴虐,毫无人性。对付此等恶贼,当然要以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宪兵点点头,马车转向,从东安门而入,向着城内而去。 马车入得城来,黄馨挑起轿帘,向外看去。只见街道干净宽敞,两旁商铺林立,来往行人熙熙攘攘,市井喧哗,热闹程度,就连福建的各城都远远不如。 “想不到这王松,治民倒是有一手。” 黄馨心里面暗暗言道,心中对王松的好奇又增加了几分。 黄师舜诧异万分,今日所闻所见,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 武可纵横天下,文可安邦治国,这样的王松,他如果图的不是天下,那他又图的是什么? 街道上那一队队铁甲军士,人人彪悍,个个黝黑强壮,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杀气,让人心寒。 “河北诸事虽是草创,却都强国利民。蛮夷侵陵中国,河北练兵之法,甲于天下。王师征伐,天下自安。河北征伐之事,从不劳民,而为益民,王相公所为,是王霸之业也。天下变更,怕只在五年之内。” 黄馨自言自语,黄师舜听在耳中,不由得栗然心惊。 “孩儿,以你之聪慧,若是男儿身,必能比肩王松,做出一番事业。” “爹爹过誉了。乱世之中,没有王相公这般英雄气概,即便有几分聪慧,也只是私智小巧,难登大雅之堂。” 黄师舜点了点头。天子,兵强马壮为之。要想统制这些骄兵悍将,非王松这样文韬武略,技艺绝伦者不能。 马车驶进了宣抚司,父女二人在大堂坐下,一个年轻女子已经在大堂一侧等候,看到黄氏父女,女子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女子二十岁左右,皮肤白皙,铅华不施,秀丽之中自有一股刚毅。她身边桌上放着一个包袱,还有一件乐器,看来都是她随身携带的行李。 “难道此人是王松的相好?” 黄馨不由得多打量了女子几眼,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意。 “抱歉,抱歉,实在是公务繁忙,琐事缠身,让几位久等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一堆琐事,匆匆忙忙走进大堂,王松抱拳施了一礼。 “王相公身系国家大事,日理万机,能抽出空暇接见我等俗人,小人等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黄师舜大吃一惊,眼前的男子实在是太过年轻,让他竟然催生出一种“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的感慨来。 “小女子黄馨、这是家父,见过王相公。王相公仪表堂堂,折节待人,为国为民,又兼文韬武略,实乃人中之龙,百姓之福。我父女二人钦佩之至。” 王松不由得多看了眼前的女子几眼。眉清目秀、鼻梁高挺、乌发如云,一身华贵的轻纱显示出她的身份不俗。谈吐颇佳、彬彬有礼,家教必是上等。 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他倒是很少碰见。上一个能想起来的,也就是折月秀了。 黄馨此刻也看清楚了眼前的男子。一双清澈的眼神让人心动,额头旁的伤疤不但没有让他显得狰狞,更是让人心碎而又爱怜。 黄馨的脸色不由得红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千里姻缘一线牵,难道说的就是眼前的这种感觉和机会吗? 这一刻,她才感觉有些幸运。从小到大,父亲做出来的决定,从来没有错过。 若不是这样,她怎能遇上这样海水一样深邃的奇男子? 就在她心神荡漾,浮想联翩的时候,王松却已经转过头来,深施了一礼。 “贤妹,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自己来了。早知如此,我就让人到东京城去接你了。” 花想容本来还想说些客套的话,王松的一句“贤妹”,让她眼睛一红,轻声哭泣了起来。 “贤妹,你这是如何了,久别重逢,这是高兴的事,不必伤感。” 王松赶紧劝到。没想到花想容接到他的书信,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相公,听闻你在府州战死,小妹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上天保佑,相公安然无恙,小妹今生能再见相公一面,也算是无憾了。” 王松点头感慨道:“当日府州一战,哥哥我也是九死一生。在病榻上躺了半年,光是身上的刀伤枪伤就有十几处。” 花想容又开始抽泣起来,颤声道: “大哥,以后这些上战场拼命的事情,你就让张横、李彦仙他们去做。你自己可再也不能出事了,不然小妹都不知该怎么活了!” 王松一阵尴尬,赶紧温声笑道:“贤妹,哥哥我没死,就是番子的麻烦了。你也不必担忧,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两河新创,百废待兴,哥哥还需要你的帮助。” “哥哥真要小妹的帮助?” 花想容止住了眼泪,在椅子上坐下,她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王松。 感觉到有些慢待客人,王松赶紧把黄氏父女让到椅子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这是自然,晚上我为贤妹接风,到时候咱们再细谈。” 王松朗声道:“贤妹先下去休息,待我完成了公事,再去看你。” 看到王松亲自送花想容离出去,黄馨眼神复杂,心里竟然有一些失落。 原来自己在王松心中,还只是个外人。 105章 奇女子 “听闻王相公七步成诗,可否就今日风云际会,群雄逐鹿之际赋诗一首,也让小女子开开眼界?” 黄馨脸色微红,旁边的黄师舜却是看呆了眼睛。女儿眼神间的那丝荡漾,让他这做父亲的频频摇头,低声叹息。 他也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少女怀春的情愫。只是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他要把女儿拱手相送,下半辈子孤身一人? 黄师舜轻轻地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他难道还能阻止女儿的幸福。 黄师舜抱了抱拳,赔笑道:“小女久居闺阁,不知礼数,还望相公莫怪。” 王松倒是一愣,想不到这女子千里迢迢送粮而来,一见面,就要让他赋词作诗,卖弄才学。看来这女子出身不错,还有些文学细胞,非是一般人家。 诗词这玩意,可不是穷苦人家女孩的爱好。家门琐事,相夫教子,一番油盐酱醋下来,逸兴磨灭在了日常,只留下梦中的远方。 这女子姓黄,自然不是大名鼎鼎的易安居士李清照了。按照年纪推算,李清照此时应该已是四旬左右,怎么说也不会是眼前十来岁的少女。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黄馨面面俱到,却没有赵金福们身上的骄横,名门闺秀,秀外慧中,这才是大宋的女子。 王松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宋室南渡,金人猖獗。在下这一支孤军,坚守在河北、河东之地,所为者,驱除鞑虏,光复大宋河山。今日,在下就作一首短诗,以应今日天下之势。” 黄馨赶紧上前,就在桌上研起墨来。 王松上前,摊开纸张,拿起狼毫,思量片刻,一挥而就,嘴里说道:“此诗就送给黄小娘子以及天下英雄,大家一起共勉吧。” 既然想到了李易安,就用这一首夏日绝句,来警醒世人。 黄馨和父亲上前一看,都不由得心里面一动。黄馨轻声读了出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黄馨暗道此人性情如此刚烈,不为艰难险阻折腰,怪不得有府州几乎身死一事。 她施了一礼,轻声道:“王相公果然是文思敏捷,天纵奇才。此诗以朝廷割让河北、河东之地、宋室南渡之举,彰显自己毫不退缩的斗志。小女子受教了!” 看到犯了花痴的女儿依然镇定自若,黄师舜暗暗点了点头,总算没有洒汤,不枉自己多年的教诲。 不过,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 “在下今日前来,携带了几船粮食,共六千石,作为无偿捐献给忠义军的军粮。还望相公收下!” 六千石粮食,相当于两万多贯钱,可是非同一般的厚重。一番谦让之下,王松无奈,只好收下了这份意外的大礼。 “黄大官人,本官就代两河的大宋百姓,代我忠义军的兄弟,多谢你了。如若将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直说,这下一定倾力相助。” 黄师舜长出了一口气。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图样,放在了桌子上。 “相公,在下一路沿河前来,河北千里之长,能战善用的船只太少。相公若是能组建一支水军,这天下哪里去不得。” 黄馨接道:“王相公,我爹爹说的不错。我等一路前来,如今这运河之上,最多的是漕运船和客船,而战船和运兵船却是实在太少。” 黄师舜指着桌子上的图样道:“这是在下的好友、无为军守将王彦恢将军 创制。战般旁设四轮、每轮八楫,以四人踏轮,船行神速,号称“飞虎”。相公可观摩一下,若是想要舰船,在下当尽力协助。” 王松大喜道:“在下就多谢黄大官人了。” 若是有成军的战船,可以顺着运河一路北上,直达幽燕腹地,作战起来就容易的多了。 “磻阳务”的船工、船匠不少,木料方便,生产“飞虎”这样的小型战船,再也合适不过。 太平天国之时,太平军与曾国藩决战于长江之上,曾国藩凭借强大的水师力量完全压制了太平军,而在其中,舢板小船起了很大的作用。 到时候,再添加大量的舢板战船,架上火炮,自可以纵横江河,北上南下,无往不利。 一支舰队,或者说是水师,实在是势在必行。 黄师舜看了一眼女儿,继续道:“相公,在下此次带的六艘货船,乃是窄底宽舷的三层战船,乃是福建泉州所造,每艘足可以载三百人以上。在下也愿意捐给相公,以助相公军用,抗击金人。” 王松点点头,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黄公如此盛情,在下无以为报。大恩不言谢,黄公是我忠义军的贵人,乃是自己人,本官不会忘了你的。” 黄师舜肃拜道:“相公言重了。小人只愿将来相公飞黄腾达之日,不要忘了小人。” 王松点点头道:“苟富贵,勿相忘。黄公忠心为民,慷慨解囊,王某绝不相负!” 黄师舜放下心来,肃拜道:“小人多谢相公。海上交易难做,小人意欲做这内河生意,还请相公帮衬一二。” 黄馨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父亲。这家中的生意,她可是知根知底。什么时候,父亲想起做这内河生意来了,怎么父亲从来没有对自己提起?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沉吟道:“内河生意,全在于运河畅通。如今金人肆虐两淮,运河盗匪纵横。难道黄公不怕货物被劫吗?” 黄师舜眼睛看着王松,目光炯炯。 “此事全在相公。相公想要把河北的玻璃、铁器、瓷器,河东的石炭、解盐运出去,打通运河也是势在必行。通海裕国,相公若是要打通海路,运河的通畅,也是势在必行。” 通海裕国,海上丝绸之路,这些事情一直在王松的思考范围,就像后世的出口贸易一样,在提升国力的同时,还创造出了数不尽数的就业机会。 “黄公对我这么有信心?” 王松面不改色,淡然问道。 “王相公兵威之盛,雄于天下。在下对相公的实力毫不怀疑!” 黄师舜的回答也是清晰有力。 忠义军的兵威,并不是信口雌黄,肆意渲染,而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黄师舜脑海中闪过大名府城外的那座“京观”,不是谁,都可以立起此等的惊骇! 他难道就不怕女真人报复吗? 当然不会。因其士卒精锐,轻生赴死,战无不胜,更兼火器犀之利,若是野心大些,怕是会…… “话虽如此,可五丈河以南还是大宋朝廷的控制范围。我总不能为了打通运河,派兵南下,公然与大宋朝廷为敌吧?” 王松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了起来。 他不知道部下将士的心思,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险。宋室南渡,虽然伤透了一部分大宋百姓的心,可对他忠心耿耿的依然是大有人在。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他的部下是否都完全忠诚于他。只有通 过一场场的胜仗,不断增大的利益,才能把部下紧紧地团结在他周围。 可是,有些险,他还必须要冒。比如说运河之上,朝廷水师无法顾及,他倒可以派他的“舰队”去开拓一下。毕竟,这关系到忠义军自身的利益,也关系到两河以及运河两岸百姓的死活。 “相公过虑了。” 果然,精明的黄师舜摇了摇头,说出一番话来,直到了王松的心坎里。 “运河关系忠义军的利益和存亡,两河的物品需要卖出去,江南、两淮、荆湖的粮食要运进来。若是运河不畅,一切都是空谈。” 黄师舜侃侃而谈,语气铿锵有力,就连进来的马扩和李若虚二人也是被吸引。 “朝廷在大江以北的水师早已腐烂,如今在运河上,自汴河到大名府,全是忠义军的战船在游弋巡逻。即便没有大船,相公的水师凭借火炮,也是所向披靡。难道说贼人肆虐运河,漕运堵塞,相公也会听之任之。此非智者所为。” 黄馨看着自己的父亲,惊讶地发现,父亲完全没有了平时那种唯唯诺诺的软弱,反而是口若悬河,精神焕发。 “敢问黄公,若是我忠义军想要发展海师,黄公可否能相助一臂之力?” 王松思虑片刻,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来。 黄师舜常常吐了一口气。只要王松有野心,愿意向前看,他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他思量了一下,刚要说话,却被女儿抢了过去。 “相公只要保持运河畅通,打通海路,我黄家必会鼎力相助。” 黄馨轻声道:“从汴河到淮河,再到涟水军,若是能保持这一段的畅通,山东的密州,淮北的海州,都可以作为海师基地,也可以发展海上的生意。山东糜烂一片,相公若是不派军占领,简直是暴殄天物。相公仔细思量。” 马扩和李若虚都是若有所思,就连王松也是低下头来,仔细思量起黄馨话里的意思来。 密州板桥镇就是后市的青岛,现在也是大宋的贸易海港之一。至于海州,就是后世的连云港。这两个地方作为海军军事基地,自然是比内河合适。 自己是借助于后世的知识,这个黄馨却是凭借海上贸易而知,可算是当世高人了。 “怕只怕军中的保守之辈,只愿意局促于两河之地,而不愿与朝廷为敌。” 王松看了看马扩和李若虚二人,脸上都是苦笑。 “忠义军军中,很多军政要员都不愿意与朝廷撕破脸面。若是真要挥兵南下,恐怕其中的阻力不小。” “相公多虑了!” 李若虚向黄氏父女见了礼,正色道:“只要相公坚决抗金,忠义军的将士就都不会离开。做任何事情,都有不同意见,难道就此因噎废食?相公打通运河和海路,只是为了忠义军的利益,将士们自会拥护。” “相公,宋皇德不配位,朝廷千疮百孔,早已不是水载之舟。中原逐鹿,有德者居之,失德者避之,此乃千古至理。” 黄馨轻声道:“反对的人只是因为没有看到好处。等运河畅通,海路打通,当巨大的利益带来时,便再也无人反对。” 周围的众人都是诧异不已,王松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好一个聪慧的女子。若单论这份“德不配位”、“利益”之说,这黄馨,可算是大宋的奇女子了。 王松哈哈大笑,黄馨面色微红,娇羞不已。 106章 运河 华灯初上,宣抚司衙门,卫士持枪而立,肃穆笔直,更有虎狼军士来回巡逻,虎视眈眈,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看在眼里。 宣抚司大堂热闹非凡,王松居首,马扩、李若虚、朱梦说、黄纵、花想容为主,黄师舜、黄馨父女为客,张横、赵若澜作陪,杨再兴带一等军士在外守候。 即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名府知府郭永,也不在此次的邀请范围之内。这里,都是心腹之人。 黄纵心里感激。初次见面,王松便把他当心腹幕僚对待,算得上是知遇之恩了。 “黄公,黄家妹子,深情厚意,本官就不多言了。来,我代忠义军的兄弟,多谢了。我敬你们一杯!” 其他人也都是端起杯子,众人一饮而尽。 听到“黄家妹子”,赵若澜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黄馨身上。事实上,她的眼光若有若无,一直没有离开过黄馨。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黄馨也在暗自打量旁边的赵若澜,只不过她心思缜密,没有表露出来。 二人都是青春年少,风姿绰约,不自觉地,就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相公发动这所谓的“夏季攻势”,实在是太过贴切。金人狼狈逃窜,百姓无不雀跃。恢复失地,宣抚教化,解救百姓于苦难,一举多得,实在是妙不可言。” 李若虚首先开口,做了开场之语。 王松苦笑不语,旁边的马扩心知肚明,立刻开始诉起苦来。 “李兄,宣抚司屡次用兵,士卒伤亡多达3000余人,饷银犒赏近百万贯,所费米粮近二十万石,火药、兵器不计其数。如今银库空空如也,粮食短缺,肉价暴涨,布匹不足,宣抚司可谓是焦头烂额啊!” 知道马扩不是信口开河,黄纵微微点了点头,轻声清了一下嗓子,才开始慢声细语说了起来。 “相公,各位,在下从江淮而来,所见之破败,也不过如此。两淮本是我大宋粮米之胜地,如今也因盗贼峰起,冰兵祸连连,而致良田荒芜,饿殍遍野。如此看来,若想要得到米粮,得从江南的两浙和福建路着手了。” 众人都不觉颓然。金人肆虐各地,烧杀抢掠,只有破坏没有建设。盗贼峰起,田地荒芜,百姓饿殍遍野。归根结底,这根子在平息这场战事身上。 “相公,若是能打通运河,使海路畅通,可从占城国、真腊、暹罗、甚至是昆仑、瓜哇等地买进米粮。价钱上也算公道,不比从江南买进高价,或许更便宜些。” 听到黄馨的话,在坐众人除了王松,都是一惊,马扩立时起了兴趣。 “黄小娘子,你说的可是当真?” 马扩马上问了起来,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的赵若澜见黄馨掌控了桌局,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不瞒各位,黄家本就做的海上生意。如今我大宋淮河以北,一石米为三到五贯,而占城米和暹罗米至泉州船舶司,不过每石一贯左右,若是数量大些,价钱上还会低一些。” 她看了看王松,继续道:“河北的玻璃和瓷器,肥皂、铁器,南海诸国风靡一时,相公只要以货易货,根本不需金银制钱,也能得偿所愿。” 王松苦笑不止。若要南北贯通,漕运畅通,海运无阻,他就得生生打一条通道出来。 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 泽之百货,悉由运河而进。东京城依赖漕运北上,大名府更是需要江南漕粮。一旦无粮,两河还如何坚持下去。 “张横,若是由军中招募士卒参加水师,大约可以抽调多少?” 王松话头一转,问起军中的这位总管大人来。 “回相公,我忠义军军中,五丈河、运河,以及黄河两岸出身的兄弟不少,随便抽调一下,应该也有近万之数。” 不只是旁人,就连王松也是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忠义军,如今有了如此多的将士。 “相公,河中府两万兄弟,太原府四万,隆德府一万五千,黎城大营和河东各地的驻兵一万五千余人;大名府三万五千兄弟,邯郸、洺州、邢州一带驻军两万,再加上铁厂的万人,两河的忠义军兄弟,已过十五万之数。” 在座诸人都是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忠义军如此兵强马壮,雄兵十数万。黄氏父女对看了一眼,都是变了颜色。 “怪不得花钱如流水,粮草总是匮乏,原来已经有如此多的将士!” 马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摇摇头道:“忠义军还在招兵买马,如此下去,坐吃山空,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忠义军必须有自己的一块地方,屯田、营田势在必行。”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 “所以说,这水师是得建起来了。不能总是散兵游勇,不成规模。” 黄馨接上了王松的话,脆声道:“相公,不只是水师,海师也得未雨绸缪!” 尽管忠义军的船只在运河上经常秀肌肉,但实话实说,这些家伙们,还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大战。 “相公,我忠义军士卒精锐,又有火器之利,大名府与金人一战,战力之犀利,已是可见一斑。如今朝廷水师蛰居江南,汴河至淮海出口皆被荼毒,此时打通运河,不但海贸通达,而且可得淮盐之利。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靖康三年(1128年)冬,济南知府刘豫杀部将关胜,率部降金。正值王松重病卧榻,想阻止此事,也是无能为力。 刘豫投靠金人以后,被任命为东平府知府,任京东西、淮南等路安抚使,节制京东两路,开德府、濮、滨、博、棣、德、沧等河北东路诸州,他的儿子刘麟为济南知府,自此五丈河以南,由刘豫统领。 建炎元年(1130年)五月,宋室南迁,割让两河,金人欲壑难平,一直伺机整兵南下。完颜宗弼坐镇燕山府,知道赵佶率赵宋皇室已渡长江,就马不停蹄,准备南下攻宋。 王松暗自思量,看来刘豫投金后,要被立为伪帝,恐怕也已经提上日程了。 若是说起来,自己只控制了河东半路,河北西路,而刘豫不但控制了河北东路,还有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淮南东路大部。说起来,刘豫比自己的地盘可大多了。 据忠义社兄弟传来的消息,江淮悍匪李成率部两万,大宋明州水师将领徐文率海船60余艘,海师3000余人,皆是投靠了刘豫。刘豫势力空前膨胀,控制了整个淮盐,也难怪要被立为皇帝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别说是国贼汉奸了。 “相公,下官的想法,忠义军速速成立水师,先是打通运河,借助汴河之利,沿淮水东进,过涟水军,打通海路,沿海北上占领海州,或南下占领盐城,直插刘豫心腹,让其南下也有顾虑。” 黄纵的想法,却惹来张横的一阵直接反驳。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相公,以我忠义军之精锐,莫若挥兵南下,发兵山东,直取刘豫。以我虎狼之师,对付汉奸逆贼之土鸡瓦犬,不出旬月,必将势如破竹,又何须凭借水师,行此掩耳盗铃之举?相公发下军令,小人愿为征讨。” 张横的一番豪言壮语,使得在座的人都为之一愣。 黄纵脸色微红,王松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坐下,坐下。黄公莫怪,都是沙场上厮杀的汉子,心直口快,却没有半分不敬。” 黄纵恢复了神态,肃拜道:“相公麾下,都是虎狼之士,若非如此悍勇,也对抗不了番子。在下佩服之至!” 王松点点头,收起了笑容,沉吟了一下,沉声道:“所谓动一发而牵全身。对付区区刘豫,我倒不放在心上,打通运河,也是势在必行。” 他慢条斯理,开始说了起来。 “河北西路,不但要对付完颜宗弼部的十几万大军,还有刘豫这支猎犬觊觎在侧。河东路,要面对金人西路军之精锐十几万人。如若西夏再来插一杠子,以我忠义军如今之实力,恐怕很难应对金夏两国倾国来攻。” 张横立时垂头丧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松苦笑道:“诸位,你们以为我扛起了抗金的大旗,意气风发,慷慨激昂,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其实我是如履薄冰,心力交瘁,被人骂成乱成贼子不说,还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再来一次府州之痛,辜负了十万将士和千万两河百姓的期望,也愧对天下的黎民。” 赵若澜眼圈一红,低声道:“大哥,难为你了。” 花想容也是动容道:“大哥,想不到你看似风光,却是这般不易。天下事固然重要,可你也得当心自己。” 张横脸色通红,愤声道:“那些个煌煌士大夫,除了欺上瞒下,藏污纳垢,鱼肉百姓之外,还干了什么好事!大哥光明磊落,在府州力杀番贼,几乎重伤而亡,却得了一个丑谬的谥号。赵佶小儿,他究竟做的哪门子的狗屁皇帝!” 马扩也是摇头道:“君昏臣庸,礼乐崩坏,吏治腐败,军卒孱弱不堪,忠义志士报国无门,大宋朝廷积弊太深,金人兵锋正盛,弑杀无度,百姓苦不堪言,水深火热,我大宋四面受敌,危矣。” 桌上众人都是面色阴沉,显然都是为国事忧心。 黄纵站起身来,肃拜道:“相公之大义,高风亮节,身处逆境,仍能赤子之心,在下惭愧。” “黄公不必多礼,诸位坐下再说。” 王松扬起了眉头,眉宇间的傲气闪现无遗。 “事关抗金大业,百姓生死,创立水师,势在必行,畅通运河,打通海路,也是刻不容缓。北上南下,忠义军都是义之所赴,无所畏惧。” 众人都是热血沸腾,纷纷点头称是。 赵若澜却是指着桌上的饭菜,埋怨道:“大哥,若是再不动筷子,饭菜可真要凉了。” 她加了一筷子菜,悄悄放在了王松的碗里,眼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下对面的黄馨。 黄馨面上风淡云轻,眼光却轻轻扫了一眼王松,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得一红。 花想容暗暗叹息。王相公身边,是永远不乏爱慕者呀。 107章 青年 四川,成都府路,隆州仁寿县。 县城东门的城墙外南侧,热闹非凡,围满了人。除了头缠白布,粗衣笀鞋,身背竹篓的百姓,还有几名个宽衣缓袍,头戴黑巾的士子。他们兴致勃勃,正围在一起,看着墙上的两份招生启事。 “……北虏猖獗,山河动荡,百姓受苦,凡有爱国之心之青年,均可前往河北大名府入讲武堂考试学习。凡年龄在18岁以上,35以下,身体健康、文理通顺、品行端方者都可进入考核。学员人数及入堂日期由忠义军督练处督办。通过考核后,预定一年毕业,预定名额600人,毕业后作为下级军官进入军中,实习一年合格者为中低级军官……两河、陕西宣抚司……” “都别吵,都别吵,该我了!” 一片吵闹声中,众人的目光移到另外一张招生启事上,又有人跟着读了起来。 “两河、陕西宣抚司公告,因治下百姓人口众多,民政庶务繁忙,民政官员捉襟见肘,现招收行政管理人员,凡年龄在18岁以上,22以下,身体健康、文理通顺、品行端正者皆可报名。通过考试后,学员学期一年,预定名额600人,毕业后在地方官府实习一年合格者为吏员……两河、陕西宣抚司……” 好不容易读完,下面的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起来。 “这“讲武堂”是忠义军办的,那不是和朝廷对着干吗?” “还有这“行政学堂”,这学完出来以后,到底算是哪里的官啊?” 人们议论纷纷,摇头晃脑,有人冷笑着说道。 “朝廷都把黄河以北割让给了番子,人家忠义军自己收回来自己干,和朝廷有什么鸟干系?去了讲武堂,就是忠义军的军官。行政学堂当然是去宣抚司下面的官府做官。皇帝都跑到南边去了,江南那么乱,给你个官你也不敢当!” 有人笑道:“我孙二终于否极泰来了!我马上去河北应试,以后就是青天大老爷了!” “孙儿!” 有人叫着孙二,引起旁人的一片哄笑。 “你也不看看,上面写的清楚,凡是前去的人员,必须得经过学科考试和身体测试。学科考试科目有:国文、历史、地理、数学等等;还有身体检验:耳力、视力、身长、力气等等。不要说学识,就你那弯腰驼背的,就这身体检验,你也通不过。” 众人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后面的一个年轻士子摇了摇头,手上提着一串药包,向着城外而去。 三十里地,士子却走得极为轻松,从头腰间的佩刀和精神抖擞的样子,看起来身体素质不错,应该是经常练武的缘故。 竹林处阵阵的琴声传来,年轻士子抬起头来,看到竹林中露出的房屋一角,会心地一笑。 听琴明意,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从来没有这么欢快的琴声了。 “爹,我回来了!” 顺着绿草乱生的斜坡上了高台,看到父亲正在门前弹琴,琴声欢快如流水,年轻士子笑道:“爹,看来你的心情不错!” 琴声停了下来,虞祺站了起来,笑容满面。 “大郎,怎么样,一路上还顺利吧?” 虽说县城距离家里只有30里路,但是这路上并不太平,遇上盗贼,也是常有的事。 “爹,没什么事。再说,要是有事,凭我腰上的家伙,对付三四个不成问题!” 年轻士子自信地拍了拍腰间的钢刀。 年轻士子叫虞允文,刚好20岁。其先祖为唐初名臣虞世南。虞世南的七世孙虞殷任仁寿郡守,虞氏遂定居于此。 虞允文幼时聪慧,七岁即能提笔作文,金人南下, 母亲去世,父亲孑然一身,且身患疾病,虞允文便担任起了照顾父亲的职责。 “大郎,你先把药放下,咱们说会话。” 进了门,放下药包,虞允文看了看桌上的包袱,都有点愣了一愣。 “爹,你这是要出远门?” “不是为我准备的,是为你准备的。” “给我准备的?” 虞允文一头雾水。 虞祺笑了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在前面的凳子上坐下。 “自从这报纸传到了四川,你便整日里心神不安。” 虞祺指了指桌子上面整理好的一叠?警世钟?,微微一笑,虞允文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原来爹都知道了,孩儿让爹失望了。” “爹又有什么失望的!你忠肝义胆,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夙夜长叹,爹没有说错吧?” 虞允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随即又挠了挠头。 “孩儿也是看到了报纸上的“饮冰十年,难凉热血”,还有那“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皆有守土抗敌之心”,也是心有戚戚,是以不能自已。还望父亲见谅!” 虞祺微微点了点头。儿子才华横溢,志向远大,若是时局灰暗,儿子待在身边,也无关痛痒。如今朝廷式微,龟缩江南一隅,犹难以自保。 而忠义军如日中天,兵锋正盛,挡者披靡,更兼吏治清明,锐意进取,问鼎天下,只怕是早晚的问题。 关键是,报纸上的那些“华夷之辨”,“春秋大义”,“国家、民族”等等,简直说到了他的心里。 如果再不让儿子出去闯荡,恐怕会误了他的一生。 “村里的李元外从河东回来,听他说,河北正在大肆招收军政官员,他知道你热心天下之事,所以把告示带了回来。” 虞祺站起身来,从房间里面拿出两份招生启事,和虞允文在城门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大郎,你看看,是不是有些意动。” 尽管他已经在城门口看过告示,但是为了不扫父亲的兴致,他还是装模作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爹,这样看来,对天下的有识之士倒是个好事。不管是从军还是从政,有才之人总能找到去处。” 虞祺点了点头,沉声道: “大郎,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盘缠。李员外他们明天就走,说是要去河北弄些玻璃回来。你跟他们一路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虞允文一惊,不由得站了起来,迟疑道: “爹,父母在,不远游。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你?再说了,你身上的病还没有好,我怎么能把你……” “爹在私塾里教书,自有村里的人照顾。” 虞祺摇了摇头,正色道:“奸臣当道,天子昏庸,朝廷腐败,能否独善其身,尚未可知。河北之地已是圣土,正是你安身用命之所。若是有朝一日,真如报纸上所说,你随忠义军收复了燕云河西之地,爹为你摆庆功酒,咱们父子一醉方休!” 虞允文看父亲脸色郑重,没有办法,跪了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起来,起来,不要做儿女之状。” 虞祺让儿子起来,父子二人坐定,虞祺才开了口。 “大郎,爹也问了一下李员外,似乎这讲武堂和行政学堂乃是军政之分,考上以后,还要经过一年的学习,再加上一年的磨练,方能入职或者入仕。” 他看着儿子,笑着问道: “大郎,爹不担心什么食宿全包的事。爹只是想问问你,你是想从军还是入仕?” “这……” 虞允文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迅速回答父亲。 行政学堂学一年,实习一年,基本上是地方的吏员,连从九品也不是。从吏员要到一方大员,没有一二十年的工夫,恐怕很难达到。 他知道父亲的心愿。虞家祖上是高官,父亲一直想重现家族原有的荣耀,而这份期望,就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从心底里说,他却希望在战场上,实现自己金戈铁马的夙愿,像父亲所说的一样,恢复燕云,平定河西。 “爹,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虞允文抬起头来,看着慈祥的父亲。 “这里又没有旁人,说说你的心里话。爹尊重你的选择!” 虞祺也是郑重说道。 他并不想给儿子压力,尤其是经历了父亲和妻子的去世。人生无常,还是让儿子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爹,我还是想考讲武堂,希望爹能体谅孩儿的苦衷。” “哦,说说你的原因。” 看到父亲并没有责怪,虞允文也鼓起了勇气,说了起来。 “时逢乱世,四处征伐的机会甚多。从讲武堂毕业,就是低级军官,四处征伐,建功立业的机会数不胜数。入仕要一步步做起,耗时太长,也难做。关键是,孩儿想要征战沙场,金戈铁马,去历练一下,走遍大江南北、塞外大漠,见识一下我中华的大好河山。” 虞祺点了点头,微笑道:“爹同意你的做法。不过你也不要放松,要知你现在还没有通过考试,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虞允文站了起来,郑重答应道:“孩儿必不会让父亲失望!” 忠州刺史府大堂,十八岁的吴拱正站在大堂中间,听着父亲和叔父的教诲。 “大郎,你到了河北,要谨言慎行,学好本事,将来就在忠义军中效力。你记住了吗?” 忠州刺史吴玠,面色凝重,仔细叮嘱着脸上尚待有稚气的儿子。 吴玠的弟弟吴麟接着哥哥的话说道:“大郎,你是家中长子,要为下面的弟弟们做个榜样。到了河北,凭你的本事,考进讲武堂十拿九稳,多学些本事,别让吴家的人失望。” 吴拱不解地问道:“爹,叔父,为什么要去河北呀?” 也许在他的心里,父叔都是大宋朝廷的高官,又何必去王松的军中历练。 父亲和叔父这样做,难道不怕朝廷猜忌吗? “王松统兵,天下无双。忠义军声威大震,连番子都不是对手。让你到那里,自然是要多学些本事,以后好在军中效力,下面的将士也会服你。” 吴玠耐心解释。有一层意思,他并没有告诉儿子。大宋朝廷如今是夕阳西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大哥,朝廷厉兵秣马,想要在陕西和金人大战一场。看来咱们兄弟,又要上阵厮杀了。” 吴拱离开,大堂里面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大哥,金人想要孤立河东河北,简直是痴心妄想。难道他们不知道,光是王松,他们已经焦头烂额,还要来和西军决战,实在是可笑至极!” 吴玠摇摇头,黯然道:“二哥,金人虽然对付王松吃力,但要是对付咱们西军,还是不在话下!” 吴麟暗暗心惊。大哥送儿子去河北,分明已经起了心思。 朝廷腐败不堪,无力向北。忠义军独当一面,和金人、夏人三足鼎立。忠义军兵锋正盛,王松又与金人誓不两立。大战迟早要来,到时必定是尸山血海,惨烈异常。 至于谁能独掌乾坤,那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108章 讲武堂 巨大的铁门,围墙皆是五十公分的水泥底座,其上则是两米枪尖的铁栏杆,铁栏杆间每隔十米,则是以五十公分的正方体砖墙连接。围墙外笔直的小道,和马路间的空处栽满古柳。 透过栏杆之间的空暇看去,“中华讲武堂”里,气象森严的砖瓦结构的建筑群,偌大的校场上,不少身穿制服的军官,正喊着口号,在操场上演练。 门口两侧的水泥基座上,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站的笔直。大门两侧的柱体左右,“士兵神圣”、“不可侵犯”的字体赫然在目。 而在大门门楣上,也就是作为屋顶的高高的弧形铁栏中间,“中华讲武堂”五个白底红色的大字远远可见。 “讲武堂”一名出自于清末,是清朝政府在编练新军时,为解决军官的不足和研习军事所需,由朝廷颁布明旨规定:“各省应于省垣设立讲武堂一处,为现带兵者研究武学之所”,最先成立的是袁世凯奏请的北洋陆军讲武堂。 就拿保定军校来说,从民国元年(1912年)算起,保定军校办过九期,毕业生有6000余人。若从北洋武备学堂算起,保定军校则是训练了近万名军官,其中1600多人获得将官军衔。 唐生智、蒋光鼐、邓锡侯、张治中、白崇禧、傅作义、邓演达、叶挺、顾祝同、陈诚等等,这些人遍布民国军政界,在华夏近代史的舞台上,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而现在建立的这座百亩左右的“讲武堂”,性质也和后世的基本一样,那就是训练低级的军队军官,使其快速的融入军队,融入战争,尽可能小的避免伤亡。 “讲武堂”坐北朝南,从大门向前,一条笔直的水泥路把学堂分为两院,即东院和西院。 西院是“讲武堂”的中枢和教学区,从南到北,依次为校部办公室、尚武堂和教室。 尚武堂同样坐北朝南,相同于后世的大礼堂。尚武堂石栏环侧,古朴典雅,门前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气势宏伟。大门两侧同样有楹联,上书:“尚父阴符,武侯韬略,简练揣摩成一厅;报国有志,束发从戎,莘莘学子济斯望。” 这些都是王松借了后世的一些明言,用在了讲武堂中。 进了尚武堂,正面墙上巨大的金字映入眼帘:“讲武堂校训团结牺牲奉献服从”。而在另外一侧的墙上,“军人以保家卫国,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标语同样震撼人心。 东院是生活区,学生宿舍、教师宿舍,依次排列。每一个独立的院落里面,青砖瓦舍互相面对,中间为走廊相通,院墙为月形门。每院30个房间,住约120学员。 教场的高台两侧,有两棵高大参天的槐树。因为每次在教场训练时,教官们都会在这里训话和发布命令。遇到重大活动时,也都会在这里举行。因此,这里被视为全校之中枢。事实上,讲武堂的重点也就在校场。 军校,军校,当然以训练为先。 汉代之时,国人尚武之风熊烈,灭匈奴、平羌人,战功显赫,封狼居胥。唐朝继承汉代的尚武之风,灭突厥、征高丽,耀武扬威于域外,威慑四夷。 五代武夫当政,朝代更迭之快令人咂舌。有鉴于此,宋代矫枉过正,以文治武,文臣领兵,积弊之深,几近亡国。 若不是王松横空出世,赵佶父子们也会像历史上一样,在苦寒之地行“牵羊礼”,妻子、妃嫔,女儿尽被蹂躏,百姓生灵涂炭,白骨积山。 可以说,国人自宋伊始,就逐步泯灭了尚武之风。宋太祖赵匡胤倚“陈桥兵变”窃取江山,“杯酒释兵权”武将失势。自此,重文轻武,以文治武,令从御出,华夏子民从军报国热情尽失。士大夫当政,除了宋词的妖娆,尚武之风荡然无存,对外战争一败再败,只剩下内裤遮掩脸面了。 “讲武堂”的主要功能,自然是让学员们传授战术和战略,为军中提供基层军官。招数的学员,除了军队里的军官和表现优秀的士兵,也有许多民间征收的百姓子弟。 至于为何要招出民间子弟,一方面是为了野无遗贤,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军中多为贫困子弟,文化知识缺乏的缘故。 府州一战,军中中低层军官损失过半,想要恢复非一时之功。而军中士卒知识不够,使得基层军官的培养陷入了难题。这也使得忠义军在募兵的同时,同样从民间招收军官。 “讲武堂”学期为一年,军中的学员半年在学校,半年在军队;而民间招收的学员只要经过一年的学习,继而进入军中实习半年,只有两面都合格,才算是正式从讲武堂毕业,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被属于真正的军官头衔。 至于为什么学制为一年,而不是后世军校的三到四年,一则是因为这个时代并没有如此多的知识和学科供学员学习,另外一方面,则是战争的需要。金人大兵压境,忠义军根本没有时可能让军官们学如此长的时间,毕竟军队人数一直增加,军队里面缺乏军官。 “终于到了!” 看到前面大门上高高的“讲武堂”三个字,虞允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挪了挪肩膀上的包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从四川到河北大名府,两千多里的路程,他耗费了上百贯的盘缠,乘车行船,车马劳顿,终于到了心目中的“应许之地”。 当然,官宦世家出身,才华横溢,年少轻狂,这些银两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到这万千年轻俊才、热血志士心中的圣地修身锻造,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如此热情洋溢、胸怀天下的精髓来? 金人南下,蹂躏中原,父亲欢快的琴声再也欢快不起来,直到两河的消息传来…… 金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七八万的金人精锐土崩瓦解,光是尸体就埋成了七八座小山。 父亲漫卷诗书,琴声欢快,自己也是喜极而,泪湿衫袖,恰好报纸上“中华讲武堂”、“中华行政学堂”招收军官、吏员的消息传来。 华夷之辨,春秋大义,在父亲的鼓励下,他离开家乡,一步三回头,踏上了千里迢迢的寻路之道。 站在长长的队伍中,一个一个向前挪动,终于就要到了报名训练的桌前。 “你是哪里人,姓名、年龄,上过学堂没有?” 面对招收教官的一番问话,苏忠一下子结巴起来。 “在……下苏忠,18岁,河……东人氏,上过几年学堂。” 教官看了一下苏忠弱不禁风的身体,皱着眉头说道:“就你这身体,还是回去养两年再说。到时候考试的时候,要测视力、听力、跑步、举重、等等,我怕你很难过去。” 苏忠垂头丧气地离开,后面的年轻汉子赶紧上前。 “在下吴拱,20岁,四川人士,骑射俱佳,熟读儒家经典。” “好!” 教官登记完以后,递给 吴拱一张纸,说道:“两天以后,拿这个到“讲武堂”来考试,通过的就可以入学。” 看到虞允文上来,教官点了点头。眼前的年轻儒生身材高大,面相俊朗,是个军官的好料子。 “姓名、年龄、那里人氏,可曾读书?” 听到军官的提问,虞允文拱手道: “这位兄弟,在下虞允文、22岁、四川隆州人、熟读经义。” “拿好考证,两日后考试,通过了即可入校就读。” 接过考官的考证,虞允文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好。至于考试,他一点也不担心。七岁即能提笔作文,熟读四书五经,身高体壮,颇懂武艺,虞允文踌躇满志。 踏进“讲武堂”的大门,脚踩在宽阔的水泥路面上。好奇的看着西区教场上各种各样的军事器具和设施,虞允文迎来了梦幻般的一日。 领了生活用品,顺着教官的指引,一路的打听,在熙熙攘攘的校园中,虞允文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宿舍门口。 “在下李壮,现在忠义军海军中供职。因为年岁最长,在下乃被任命为这间宿舍的舍长。这位学员,欢迎你加入!” 虞允文刚进了宿舍,正在左右张望时,李壮上前打招呼道。 “在下虞允文,四川隆州人,祖辈都是读书人出身。在下见过……舍长。” 李壮点点头,接过虞允文手里的被褥床单等物,把他带到一处双层的床铺前,说道:“虞兄弟,这下铺就是你的位置了。” 他招招手,对旁边正在收拾的学员们说道:“兄弟们都停一下,都来打打招呼,互相认识一下。” “在下吴拱,川人,军中子弟。” “在下李春,涟水军人,盐丁出身,读过几年学堂,刚刚考上“讲武堂”。在下一家老小都被金人祸害,只想报仇雪恨,杀敌报国!” “在下蔡新,泉州人,家父以前是水手,如今是忠义军水师将领。在下参加“讲武堂”,是家父硬逼着来的。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等宿舍的人都介绍完了,李壮点点头,朗声道:“虞兄弟,你既然世代都是读书人出身,为何却要考这“讲武堂”,而且是水兵科?要我说,你应该去参加“中华行政学堂”的考试,谋个一官半职,而不是征战沙场,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虞允文点点头道:“各位兄弟,在下自幼就立志保国,以恢复我中华汉唐雄风。至于为什么报水兵科,乃是因为水兵科不仅要学火器,而且要学水上、海上之作战学识,在下只是想多学些学识而已。” 李壮赞叹道:“虞兄弟志向远大,乃是我等之楷模。以后大家要互学互助,刻苦学习和训练,才不枉相公的一番教诲!” 众人齐声称是。虞允文心里也激动万分。他已经从旁人那里打听了,“讲武堂”的校长,正是王松本人。 第一批招收的学员为春季班,为1200人,共设有步兵、水兵、骑兵、炮兵、工兵、辎重5科。 步兵科人数最多,人数为400人;骑兵为200人;炮兵科200人;水兵科200人;工兵科100人;辎重科100人。 每科设科长1人,直接管理本科学员教育事务。每科设有教官,担任战术、筑城、兵器、交通4大教程的教育学科。 学科还有军制学、各兵科的典范令等。术科则分操场、野外、劈刺等。还有测量地形学习和沙盘制作等等。 109章 学员 夜色深沉,吴拱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窗外,蟋蟀声此起彼伏,此时才过四更,他就已经没有了睡意。 千里迢迢,父亲把他派到这里来,难道只是为了学一点东西?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去军中磨练。那些真枪实刀的军旅生涯,岂不是更能学到本领? 报纸上那些什么“国家”、“民族”,什么“华夷之辨”,什么“春秋大义”,还有那些“星辰与大海”,总是让他心烦意乱,尽管父亲说这些都是骗人的玩意。 如果真是骗人的玩意,父亲怎么会常常翻阅那些报纸至深夜,临窗叹息?而自己又怎会觉得,自己与民族的未来息息相关? “吴拱。” 临铺的虞允文轻轻碰了碰他,指了指屋外。二人心知肚明,轻轻穿上衣服,来到外边。 偌大的校场上空当当的,除了一些早起的学员正在跑步,除了昆虫的叫声,校场上寂静一片。 “吴拱兄弟,你我都是川人,以后定当互促互进,学成从军,建功立业。” 二人在校场上漫步,感受着黑夜的凉爽。虞允文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 “虞允文,我就怕学成以后,不得不回川,所以这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吴拱,你多虑了。忠义军天下雄军,讲武堂是军官之学堂。只要学业有成,至于去哪里,已经是无足轻重了。” 吴拱轻声笑了起来,心情也变的释然。 “说实话,等咱们从讲武堂出来,我倒想追随忠义军,一起去打通西域,马踏塞外,看看汉家故地。若能如此,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吴拱,你说的不错。我也希望有一天,真如报纸上所说,指挥千军万马,雪山大海,沙漠戈壁,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都能插上中华的旗帜。” 吴拱轻声笑了起来,显然是为同乡的豪情壮志所感染。 “吴拱,听说忠义军训练苛刻,光是每日跑步,都在十几里以上。咱们左右无事,也来比试一下,看哪一个先倒下。” “好主意,咱们现在就开始。” 二人一起跑了起来,过了一会,二人变成了数十人,上百人,最后形成了数百人的长队。 起床哨吹响的时候,刀疤脸蒋虎有些惊诧。和军中的士卒起床按时不同,这些精力充沛的学员们,已经占据了校场的一个个角落。 蒋虎轻轻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这些后备军官和普通士卒的不同。 教场上,各色旗帜在晨光中飞扬。学员们在校场上排列整齐,抬头挺胸,注视着高台上的王松和一众教官。 “讲武堂”的教官,都是从军中选拔出来的将帅之才,如刘锜、张宪、林天佑等人,以及一些退隐的军官,入讲武堂讲解兵书、战术等。 看到人群中笑容满面的年轻人,虞允文心里一阵激动,这人恐怕就是王松了。 “各位学员,你们好!我是王松。我代表宣抚司治下所有官员、忠义军全体将士,欢迎大家的到来。” “校长好!” “相公万岁!” 王松话刚说完,教场上就想起了雷鸣般的叫喊声,有来自新人,也有军中旧部。 虞允文站在当中,下意识地挥动手臂,嘴里却是说不出话来。 “各位学员 ,自宣和末年金人南下以来,山河破碎,百姓涂炭,朝廷屡战屡败。究其根源,我中华已经失去了尚武之气。士大夫只知吟诗对酒,空谈论道;武人失去尊严,浑浑噩噩;士卒慵懒懈怠,不修戈矛;君恬臣嬉,百姓热衷于谋利值货。以积弱不堪之惰卒,对金人铁骑之精锐,焉有不败之理!” “中华礼仪之邦,泱泱大国,却如此积弱不堪,屡被北虏欺凌。割地赔款、卑躬屈膝,归根结底,还不是朝廷昏聩,群臣无能!若是我中华还有尚武之风,又岂容这些蛮夷异族如此猖獗!”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校场上又响起了学员们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显然,这基本上都是军中的将士所发。 王松面色凝重,大声道: “番子如此嚣张,还不是欺我中华无人!归根结底,想要打败金人,就要有一支过硬的军队,一支强军,一支铁一样的忠义军!” “忠义军,忠义军!” 那些军中的学员们的气氛高涨,每个人的胸膛好像熊熊烈火燃烧一般,心跳加速,眼睛和脸都是胀得通红。 “学员们,一支铁一样的忠义军,需要的是无坚不摧、熟悉各种作战技能的基层军官。这样的军官,才能带领士兵们打胜仗。我希望你们努力学习,知耻后勇,以天下之忧而忧,做个“好”的军官,名垂千古,不负中华!” 说到“好”字的时候,王松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一直没有放下。 学员们纷纷鼓起掌来,人人都是面色通红,这也是忠义军发明的新的庆祝方式。 演讲短暂有力,王松退到一旁,点了点头。眼前的这些年轻人,朝气蓬勃,让他莫名地有些激动。 也许,忠义军的将来,就在这些年轻人身上。 教官的军纪演说结束,学员们由外向里,迈着整齐的步子一个个离开,教场上只剩下了王松等寥寥数人。 “相公,这一期的学员不错,有很多都是陕西、四川、荆湖各地远道而来,比如宗老相公的外甥黄中辅,福建的黄公度,四川的虞允文,江西的胡铨,还有吴玠的长子吴拱等人,都是其中的翘楚。” “吴玠现在是大宋朝廷的一方诸侯,想不到把他的长子也送过来了!” 王松笑了笑。这吴玠虽然小节有亏,但能抚士卒,同其甘苦,简素爱民,历史上抗金有功,和其弟吴璘、其子吴拱,一门忠烈,算是华夏的英雄了。 “远来都是客,好好训练这个吴拱,也给吴氏兄弟一个面子。” 王松翻开名册,继续看了下去。 “胡铨,庐陵人,28岁,经史百家之学均有所得,通晓绘画……” 王松点了点头,指着名册道:“这个胡铨,可以放入步兵科,测绘方面的才华,可不能浪费掉。” 王松交代了一下,忽然像记起来什么事情一样,抬起头问道:“你刚说什么,四川的虞允文?” 黄纵点头道:“相公,正是!这个虞允文乃是世代官身之家。他的祖父乃是唐朝名臣虞世南,他的父亲虞祺乃是政和年间的进士,现在在四川的地方赋闲养病。虞允文幼时聪慧,七岁即能提笔作文,如今刚好20岁,风华正茂,乃是少有的奇才。” 王松微微点头。现在他敢肯定,这个虞允文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南宋名臣,被伟人誉为“伟哉虞公,千古一人”的那尊真神了。 战伐之奇,妙算之策,忠烈义勇 ,南宋第一。虞允文在后世获得的赞誉实在太高。 “虞允文这些青年才俊,一定要好生培养,将来有可都是民族的栋梁!” “讲武堂”的教育方法,半天时间教授课程,除有关军事的战术、兵器、测绘、筑垒及典范令外,并增加数学、历史、地理等,每节课为45分钟。 典范令小册子是教授各项军事动作的准绳。普通知识是为了充实学员的军事知识,为全面学习各种军事演习准备条件。 术科训练,先在操场进行各种制式教练,再到各教练场演习。 野外演习,先由简入繁,再逐步进入全面联合演习。劈刺术有护具,骑马训练有马场,炮兵训练有炮场,工兵有土木工作业场、架桥作业场,爆破演习则选择不致造成危害的场所。 辅助术科如武术等,都有专业教官。训练每课多为45分钟,正式出操训练一般两小时,野外演习至少用半天的时间。 科目复杂且远离学校时,则增加到一至数日。大演习还携带帐篷、炊具,在演习地生活。 军中学员完成半年的不连续的学习后,然后到军中实习,而民间招书的非军中学员则有一年的学习时间。实习半年完毕后,返校举行毕业式。 毕业后,所有学员们会被分发到各军见习半年。见习期满,就分配到各军充当军官,没有官阶的学员,由最低的军官做起。而有官阶的学员,则会自动上升一级,到新的岗位上任职。 对于那些通过了考试,文化知识低的学员,“讲武堂”则是专门请一些“希望学堂”的教师过来,帮学员们进行知识的教授和补充。 至于校长,王松则是当仁不让。这其中牵扯到的利害,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袁世凯凭借北洋武备学堂的毕业生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曹锟、陆建章等人,小站练兵,成功统制中华二十余年,而这些武备学堂的毕业生,也都成了袁世凯北洋军的骨干和中坚力量。 蒋光头凭借黄埔军校,一举培养出了大批心腹军官,建立新军,屹立不倒20多年。 每一个大人物的背后,都有一大批的军中将领甘为鹰犬,冲锋陷阵,而且忠心不渝。 试想,王松辛辛苦苦建立了讲武堂,又如何会把它交到别人的手上? 而且,军官中大量的平民子弟,他们身上没有什么家族利益瓜葛,会比那些世家子弟、勋贵之后更加的忠诚,也更容易培养。 即便是那些从民间招收的学员,照样良家子弟居多,而其他富家官宦子弟,也同样是风华正茂、忠心为国之人。 华夏文明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有诸子百家,有琴棋书画,有火药,造纸术,罗盘,活字印刷术这四大发明,戏曲杂艺,数不胜数,金人又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就连官制也是借于辽国。 什么是国家,什么事民族,什么是军人? 军人的精神就是爱国,若有军人不爱家,嫌弃自己的家乡,就不是个好军人!爱国,爱民族,军人必须要有此德! 牺牲、团结、服从。金人南下,要不是大宋将士贪生怕死,一盘散沙,拒不听令,就凭几万女真人,也敢在中华之地纵横驰骋? 女真骑兵精锐,烧杀抢掠,生灵涂炭。宣抚司办讲武堂的目的,就是要训练大量的军官,让军官们在军中传帮带,铸造强军,与女真骑兵抗衡的同时,重拾汉人的尚武精神。 110章 家仇 太戏之山,滹沱之水出焉。滹沱,不仅指水名,还有河水雨水四处乱流的意思。 滹沱河,《礼记》称恶池或霍池,《周礼》称厚池,战国时称呼沦水(呼池水),秦称厚池河,直到东汉才始被称为滹沱河,后虽一再变迁,终定为滹沱河三字。 滹沱河发源于河东代州繁峙县泰戏山,流经代州、沂州、忻定盆地,向东转入太行山东坡,入灵寿,自真定府南入河北路。 滹沱河经定州南,自深州饶阳县一分为二,一支南流、至河间府乐寿县老河口与黄河汇流入海。另一支则是向北,穿过河间府北部、入霸州,在清州北部汇入黄河入海。 真定府城南的滹沱河段,乃是滹沱河流域最繁华热闹的一截。雨季水势一望无际,旱季沙洲浅滩罗织,沿河渡口轻舟横渡,上下游则风帆相济。 晨曦夕照时,滹沱河河湾里泊船如龙、波光如鳞、灯火星流。岸边行业铺面林立、热闹非凡。河内鱼虾鳖蟹成群,水面鱼鹰游弋,河滨之地绿草繁茂,乃是不可多得的河北形胜之地。 而滹沱河南岸的真定府,自古以来为河北重镇,“面临滹水,背依恒山,左接沧海,右抵太行”,形势险要,为南北交通要冲,历史上每为兵家相争之地。 作为河北西路首府的真定城,官道、水利沟渠,园林建筑,都在河北独一无二,其园林更是名贯大江南北。居民繁庶,佛宫禅刹掩映于花竹流水之间,世云塞北江南。 北宋时期,真定府、赵州一带城市相对集中,真定府、中山府、庆源府,乃是河北西路有名的几个大城。而真定府则是除大名府以外,河北边塞的第一名城。 真定府,也是忠义军“夏季攻势”里,必须恢复的河北西路第一重镇。 靖康元年以来,金人屡次南下侵宋,地处太行山东麓的井陉、真定府等城垣,乃是宋朝军民抗击金兵最为悲壮顽强的地区,也是金朝军队烧杀抢掠最残酷的地区,遭受的兵灾人祸也最为严重。 金人南侵,百姓纷纷南逃,人口锐减,苟活下来的百姓大多逃匿山林。如今,真定府的繁华不再,塞上江南也难觅踪影,滹沱河河面上也冷冷清清,完全失去了以前的繁华。 滹沱河沿岸,荒凉凋敝,野草丛生,尸体残骸随处可见,只有野狗和秃鹫争相抢食,你来我往,争斗不休。 驻守真定府的,乃是原河东义胜军的将领、如今女真人帐下的真定府知府完颜守忠,原来的名字叫耿守忠。 靖康元年,金人两路南下,身为大宋河东义胜军将领的耿守忠,义无反顾的加入了金人的阵营,跟着金人大肆屠杀宋人,也终于凭宋人的鲜血,戴稳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镇守河中府的解盐重地解州。 靖康三年,王松率领忠义军一路北上,趁夜攻破太原城,已经调任太原城的耿守忠跟着战败的完颜银可术兵,撤回了云中,随后就被调到了河北西路的真定府,开始他的知府生涯,担任起了一城的军政守将。 正值夏日,天气炎热,也许过不了多久,到了秋冬季节,他自己就该领兵出征,跟随着女真人纵横疆场了。 何况这真定府城高池厚,南面又有滹沱河阻隔,量这些宋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主动前来,收复失地。 此刻坐在府中,完颜守忠却是满面愁容,忧心忡忡。原因无他,赵州的溃兵逃过了滹沱河,溃军来报,宋人的大军打过来了。 难道是部下的汉儿叛乱,不然谁能如此大胆,公然在这河北之地、女真人治下攻城略地? 坏消息接连传来,不但邢州、赵州、冀州,就连滹沱河南岸的深州,都出现了宋人的影子。 更为糟糕的是,可怕的消息接踵而至,完颜阇母战死、耶律马五战死,连三太子完颜宗辅,也在大名府一命呜呼,被堆成了京观。 “忠义军”三字传来,完颜守忠目瞪口呆、胆战心惊。若说这世上还有宋军能杀伤攻无不克的女真大军,只能是南人里面那个大杀四方的王松了。 直娘贼的,王松你好好待在你的大名府享乐,到这真定府来作甚?难道就不能让我耿某人,过两天逍遥日子吗? “狗日的王松!狗日的忠义军!” 完颜守忠心里泛起恨意,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满园的美景,也变得了无情趣。 “完颜相公,欧阳修曾经在此谭园中作诗:“北潭去城无百步,绿水冰消鱼泼剌”。这潭中古木参天,台池相望,浪绕绿水,端的是一绝佳去处。真定府城高池厚,完颜相公只要守城,保证城池不失即可。也可在女真贵人面前,建上一功。小人这里先恭喜完颜相公了!” 汉人通事左一句完颜,右一句完颜,心境大变的完颜守忠,再也忍耐不住。 完颜守忠脸色铁青,“啪”地一掌打在汉人通事的脸上,随即上前一脚,把汉人通事狠狠踹翻在地,手指着汉人通事,嘴里面大声骂了起来。 “直娘贼的,叫你给老子提供破敌之策,你给老子在这掉文卖字。没用的东西,还不赶快给老子滚出去!” 汉人幕僚脸色苍白,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尘土,捂着一张脸,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直娘贼的,若是逼迫老子过甚,老子就一把火烧了这些百年老树,再烧了这真定府,让这些宋狗猪屎都得不到!” 完颜守忠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抬起头来,看着旁边容颜秀丽、瑟瑟发抖的侍女,冷冷地问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希望宋狗打进来,好救你出这火坑?” 侍女脸色煞白,惊恐地说道:“将军,我没有这样想,我真的没有这样想!” “老子才不管你心里如何想!” 完颜守忠冷笑了一声,上前一巴掌,将侍女打翻在地,一阵拳打脚踢,他喘着气把侍女从地上揪了起来,贴着她的脸,目光中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怎么想的,你以为老子不知道。想让宋狗救你,也不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不要以为你是狗官的女儿,老子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完颜守忠扛起侍女,转身向榻房而去,房间里面,很快传来女子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一番折腾之后,侍女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肩膀上到处都是深褐色的牙印。完颜守忠满身大汗,从侍女身上懒洋洋地滚了下去,躺在一旁休憩。 听到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完颜守忠才慢慢爬了起来,他慢腾腾地披上了衣服,不耐烦地大声问道:“敲什么敲,家里死人了吗?有什么事情,宋人来了吗?” 对方持续不断地敲门,完颜守忠无奈,下了床,打开了门,敞开着上衣,不耐烦地走了出去。 看到衣衫不整的上官发火,任雄翔面色平静,肃拜道:“完颜知府,宋人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军士 们在城中杀了不少百姓,他们的家人前来知府衙门叫冤。敢问知府该如何处置?” “这倒是为何,是本官的军士横行不法吗?” “军士们在街上巡视,看见不少百姓还都是宋人的衣衫打扮,所以……” 任雄翔话还没有说完,完颜守忠就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这点小事还来问。这是本官下的政令,任何百姓,凡是样式着装如汉服者,立斩不赦!” 任雄翔目瞪口呆,不由得开口道:“完颜知府,你作为一地军政父母,何以下这样荒谬的政令,岂不知逼百姓造反吗?” “本官如何施政,还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完颜守忠马上变了脸色,不屑地说道:“任通判,你以前也是南人,说话办事小心点,免得自讨苦吃。惹怒了老子,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任雄翔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直娘贼的,什么东西!” 完颜守忠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他转过身来,对着院中的军士喝道: “将前来喊冤的人全部关入大牢,过几天让他们的家属缴纳银两来换,否则就以宋人的细作处死。还不快去!” 军士赶紧应诺,返身离去。 “若是不多杀几个宋人,本官又如何立威,女真贵人那里如何交差,本官又去到哪里弄那么多的银子?直娘贼的真是憨货一个,假装什么清高!” 完颜守忠骂骂咧咧地穿好了衣服。看到侍女仍然在床角发抖,他不由得又瞪起了眼睛。 “整天跟个死人一样,就知道哭哭啼啼。惹恼了老子,老子就把你卖到瓦子里去,让你尝尝万人骑的下场!” 下人端上了茶,完颜守忠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 他刚放下茶杯,军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声禀报道:“知府相公,南人大军正在南面过江,请你赶紧去看一下!” 完颜守忠脸色巨变,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大跨步迈出门去。 床上的女子抬起头来,看着完颜守忠离去的房门口,眼睛里面毒蛇一般的厉芒闪过。 她下了床,理好了衣服,遮住了身上的伤疤,然后来到门外,向周围看去。 “李固大哥,究竟发生了何事,如何府中乱成了这个样子?” 一个军官打扮的彪形大汉脚步匆匆,正在疾步向前,听到侍女的叫声,他犹豫了一下,停了下来。 “李小娘子,多日不见,你还过得好吧?” 侍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李固的问题,却是仍然问道:“李固大哥,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是不是有宋兵来袭?” 李固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这才低声说道。 “李小娘子,实话告诉你,城外宋军来袭,恐怕是忠义军的精锐。我先去了,你好生保重。” 李固匆匆就要离去,却被侍女又给叫住。 “李固大哥,忠义军兵强马壮,切记顺势而为,你多保重!” 李固心头一震,脚步停了下来,他看了看侍女,又看了看周围,点了点头,迈步离开。 侍女回到房中,把门紧紧关上,背靠着房门,眼里的泪水流了下来。 “父亲,孩儿什么时候,才能为你报仇雪恨呢?” 111章 城内人心 满目皆是,无边无际。 滹沱河南岸,无数的宋兵乘着新扎的木排,大大小小的船只,密密麻麻,蚂蚁一般,正在向滹沱河北岸而去。 河北岸,来回驰骋的女真游骑冒着宋人此起彼伏的炮火进行射击。尽管有不少的宋兵栽倒下去,更多的宋兵却是登上了滹沱河坚实的北岸土地。 一门门小炮在岸边空地上架了起来,掷弹兵上前,几轮震天雷下去,上前的女真骑兵丢下一地的尸体,不得已退了回去。 火炮声连绵不断,女真骑兵死伤惨重,眼见对方大军上岸集结,女真骑士们不得不脱离了战场,向真定府城中退去。 宋兵迅速在滹沱河北岸集结,他们步伐一致,踩着步点,势不可当,向着真定府城而来。 完颜守忠脸色煞白,他站在城墙上,看着滚滚而来的宋兵,高高飘扬的“王”字大旗,咬紧了嘴唇。 刀枪如林,步伐一致、整齐肃穆战阵刀削一般方正。骑兵矫健彪悍,如墙而进。炮身泛寒,炮口幽幽,似要吞噬人的猛兽。 烈日下的完颜守忠心里一寒,身子冷了半边。 穷凶极恶,阴魂不散! 完颜守忠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惶恐之余,眼里凶光迸现。 老子都从河东跑到河北来了,怎么还是追着老子不放。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不给老子留一条活路? 城墙上那些嗜杀冷血的女真士卒,此刻也都是个个脸色发白,紧紧盯着城外奔涌向前,潮水般涌来的宋兵。 “赶快装填弹药,等一会给老子看准了打!” 完颜守忠对城墙上的炮手们大声喝道,尽力掩饰住自己心里的不安。 “知府相公,咱们的震天雷,10个有5个炸不响,火炮连100步都打不到,没有什么屁用。” 耿三看了看周围的金兵,在完颜守忠耳边低声说道:“相公,人心难测,这城里,可有不少李邈的旧部。” 完颜守忠大吃了一惊,下意识看了看周围,低声道:“耿三,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快快道来。” 耿三低声道:“小人刚才从府里出来的时候,看见李固等人鬼鬼祟祟。小人怕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才想提醒一下相公。” 李固是原宋人真定府原知府李邈的家丁,而被完颜守忠折磨蹂躏的侍女,则是李邈的女儿。靖康年间,真定府被女真大军攻陷,完颜守忠为前驱,李邈被女真人杀害,完颜守忠霸占了其女。 完颜守忠点了点头,眼神变得狰狞。 “先打退城外宋军的进攻,再去找这狗日的算账!” 先打退了宋军,然后再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给他们来个一锅烩,一劳永逸。 大约到了两里外,南墙外的宋兵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门门的火炮推了上来,分别对准了南城墙和南门。 真定府自晚唐时期修筑了夯土墙和城台。五代时期,对夯土城台部分进行扩建、包砖,并对夯土墙体进行修补,并一直延续到北宋。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看着对面城墙上那稀稀拉拉的十几门小炮,董先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下达了炮击的命令。 “给我把狗日的吊桥给我轰下来!” 还有一里多地,无数的铁球飞舞,向城墙上呼啸砸了过去。 十几门重炮又推进了一些,对准了南面的城门上。 “直娘贼的,怎么还不发炮?” 完颜守忠气急败坏,腰间的钢刀都抽了出来,恐吓着自己的炮手。 炮声哭丧着脸回道:“将军,咱们的火炮打不到啊!” 话音未落,呼啸声响起,对方的阵地前冒起一阵阵白烟。 “蓬蓬蓬”,连绵不断的炮声响起,分别向城墙上和城门飞去。 砖屑飞舞,天动地摇。几十颗铁球一起砸在了城墙上,引起城墙上的金兵一阵恐慌。土石飞溅,砸在城墙垛口处的铁球,砸死撞伤了几十名金兵,压得城墙上的金兵不敢抬起头来。 “赶紧给老子发炮,不然老子砍了你们!” 完颜守忠在城墙上大吼着,完全失去了理智。 炮手们被逼无奈,装填好弹药,打了出去,激起护城河上的一片浪花。 突然,哗啦啦的声音不断,原来城门上面悬挂吊桥铁链的龙头处被击得粉碎,吊桥轰然掉下,摔落在地上,溅起漫天的灰尘。 “小炮架上去,一起轰击城门楼上面的金兵。掷弹兵上,给我把城门炸开!” “完颜将军,还是赶紧准备巷战吧!宋军的火炮太凶猛,城墙怕是守不住了!” 听到耿三的话语,完颜守忠点点头,大声道:“耿三,我去衙门安排。你在城墙上守着。万一抵挡不住,就撤往衙门,在那里和我汇合!” 城楼上羽箭如飞,金兵冒着被火炮击中的危险,对着向城门口涌过来的掷弹手频频发箭。尽管有铠甲和盾牌的遮掩,还是有不少宋兵倒在了通往城门的路上。 “给我轰死这些狗日的!” 眼看着自己的士卒不断倒下,董先红了眼,指挥着大炮小炮,一起向城门楼上射击。 炮弹雨点般落在城楼上,金兵们死伤惨重。他们再也支持不住,纷纷向城下跑去。城门楼子发出“吱呀”的声音,终于垮了下来,把几十个负隅顽抗,来不及逃走的金兵,全给埋在了里面。 “将军,这该咋办?你倒是拿个主意!” 耿三脸色苍白,大声呐喊着,连完颜守忠的老官职都叫了出来。 “耿三,你先去烧了粮仓,顺便解决了李固,咱们在府衙汇合。” 完颜守忠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眼看着宋军的攻势越来越猛,来不及离开的他,瞬间变了主意。 “到了衙门以后,咱们纵火烧城,然后从北城出去。快快去办!” 耿三带着一伙军士下城而去。完颜守忠安排一部分军士守城,自己则是下了城,直奔城中的粮仓而去。 耿三带人一路直奔,众人刚到了粮仓门口,正好碰见里面出来的李固等人。 看到耿三等人前来,李固等人直接抽出了兵器,在门外站成几排。 “李固,你这厮要做甚?我是奉了相公的指令前来烧仓。你赶紧让开,莫要误了大事!” 耿三见形势不妙,想要先稳住李固,趁他猝不及防,痛下杀手。 谁知他的一番话语,却立即换来了李固的横眉冷对和厉声呵斥。 “耿三,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赶紧滚吧。这粮仓是不会让你烧的!” 后面的汉子更是大声怒喝道:“你把这粮仓都烧了,弟兄们吃什么,城里的百姓吃什么。你这狗日的杂种!” 眼见对方软硬不吃,耿三恼羞成怒,挥刀大声喊道:“兄弟们,跟我杀进去,烧了粮仓,咱们回燕京城!” 耿三一马当先,后面的亡命之徒挥舞着兵器,高声叫喊着,向着李固等人冲去。 “放箭!” 李固大声喊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 耿三大吃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粮仓的两堵高墙之上,冒出了上百精壮的汉子,他们羽箭齐发,直奔耿三等人。 耿三等人猝不及防,纷纷被射翻在地,耿三浑身都是羽箭,被射成了刺猬。 李固挥舞着长刀,带领着一群汉子,冲了上去。战斗很快结束,李固上前,割下了耿三的人头。 “你个番子的狗腿子,也敢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李固狠狠吐了一口痰在地上。 “李义,你带一部分兄弟们在这守着,等候宋军前来。我带其他的兄弟去衙门,增援任通判。” 李固脸色变得阴沉,眼神也是狰狞无比。 “今日一定要砍下完颜守忠这狗贼的人头,为李相公和李小娘子报仇雪恨!” 亲仇家恨,隐忍至今,本以为没了报仇的机会,今天却能一举两得,自然要紧紧抓住。 心里对李小娘子遭受完颜守忠糟蹋的一丝歉意,此刻也是烟消云散。 乱世之中,须得保全了自己再说。什么忠孝节义,人间真情,活着才是根本。 任雄翔坐在知府大堂的后堂,脸色却甚是平静。在他旁边,站满了黑衣劲装的男子,整个后堂都是水泄不通。 “弟兄们,你我都是汉人,如今宋兵马上就要攻进城来,何去何从,就不用我说了吧!” 听到任雄翔的话语,一个三旬左右,豹头环眼的汉子大声道:“任大哥,亏得你照顾咱们兄弟。你说了算,弟兄们都听你的。” “就是就是,一切都听任相公的!” 众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心里暗自庆幸。宋军势大,再不临阵倒戈,恐怕四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任雄翔,可真是苦海明灯,帮了大家的大忙。 任雄翔点了点头道:“不瞒各位兄弟,我已经和李固商量好了,由他带领手下的汉军守住粮仓,作为给宋军的投名状。只要保住了粮仓,咱们就是大功一件。若是能砍了完颜守忠这狗贼的人头,弟兄们人人就有个出路。” 真定府是河北西路的宣抚司驻地,城坚池固,里面贮藏了数以千石的粮食,也是秋日女真大军南下的辎重要地。 任雄翔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让李固率领重兵把守。李固手下有一营的汉军,凭墙而守,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众人正在交谈,李固带人闯了进来,他一进门就大声喊道:“任通判,我看见完颜守忠那狗贼回府了!” 任雄翔精神一振,吩咐道:“兄弟们,下去速速准备,一会见机行事。” 众人正要离开,门“格吱”一声开了,侍女走了进来。众人一起回礼,任雄翔道:“李小娘子,你如何来了?” 李小娘子施了一礼,淡声说道:“任英雄,这些日子多得你照顾,奴家感激不尽。家父在燕山府被害,奴家苟活至今,也不过想报杀父之仇。” 任雄翔赶紧回礼道:“李知府忠义千秋,我等佩服。李小娘子放心,今日咱们就给他报仇雪恨。” 事到如今,忠义军兵临城下,此时不弃暗投明,难道要和这真定府一起,给完颜守忠陪葬。 反正自己这些墙头草,又没有恶迹,若是女真人再打过来,大不了再做一回墙头草就是了。 良禽择木而栖,趋利避害,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不都是先贤哲言吗? 李固赶紧点头道:“李小娘子尽管放心,小人等一定杀了完颜守忠,为李氏一门报仇雪恨!” 李小娘子深施一礼,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112章 诛凶 李菱坐在房中,对着桌上的茶盏发呆。 靖康元年,女真人破了真定府城,父亲李邈跳井自杀不得,为落入金将完颜宗望手中。完颜宗望。严刑拷打,百般折磨,父亲誓死不从,被押往燕山府,终被女真人杀害。 父亲心软,破城前没有杀了自己,让自己落入了金人手中,百般受辱,最后又落到完颜守忠魔掌之中,生不如死。 “菩萨,你知道我这几年都过得什么日子吗?” 李菱眼中流下泪来,簌簌落在了桌上。 这几年她生不如死,她也想一死了之,可是她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大宋王师前来,救她出火海。 她还想活着,毕竟,她才只有不到20岁,还是风华正茂。 落入了完颜守忠手中,她终日里心惊肉跳,一天天的仇恨和恐惧叠加,大宋王师杳无音讯,她对生活,终于没有了所望。 即便是今日忠义军前来,她心已死,唯一惦记着的,就是报仇雪恨了。 以她独身一人,当然不能得偿所愿。君子善假于物,想来也只有依靠城中的这些旧人了。 这些“旧人”,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女真人破城时,自己落入女真人手中,这些人也没有给她任何的帮助。 人人只图自保,人心皆私,谁会在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 但她,还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利用这些人,来达到自己报仇雪恨的目的。 生怕这些人帮助完颜守忠守城,她故意告诉耿三,说发现李固等人图谋不轨。回过头来,她又告诉李固和任雄翔,说是完颜守忠对他们有所怀疑,逼这些人自己跳墙。 反正双方厮杀,她要的就是报仇,割下完颜守忠和守将乌里的脑袋。 不管报得了仇,报不了仇,恐怕自己很快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人难免一死。早知道当初,自己就该死掉,也不用过这几年猪狗不如的日子了。 “爹、娘,女儿很快就来和你们团聚了。” 李菱心中酸楚,泪水不由得又落了下来。 完颜守忠气喘吁吁回了知府大堂,顾不上歇息,便让军士召集其他官员到大堂议事。 他想都没想过投降的事情,他“汉奸”的名声在外,早已上了报纸,旁人或许可以活命,他却是万万不能。 军士惊慌失措跑了进来,哆嗦道:“将军,宋军破城了!” “什么,城破了!” 完颜守忠“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南城墙可是有3000多汉儿,500多女真精锐,这么快就败了?就是猪也得赶一阵子吧!” 军士支吾道:“宋军火炮太厉害,又炸毁了城门。城上的女真人见势不妙,先撤走了……” 任雄翔进来,堂中的对话他听的清楚,眼神里的寒意更甚。 “那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完颜守忠气急败坏,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任雄翔的动作。 “其他的事情,小人也不知道了!” 军士声音变得小了起来。 “直娘贼的,除了吃酒玩女人,屁事也做不成!” 完颜守忠一脚踹倒了军士,拔出刀来,进来的官员赶紧挡住。 几个女真将领大踏步进来。当头一人身材粗壮,面色狰狞,一进大堂,他就用生硬的宋话问道:“完颜守忠,你的部下都是酒囊饭袋吗,这么快就让宋狗冲进城了?” 完 颜守忠脸上赔笑,点头哈腰,赶紧上前:“乌里将军息怒。宋狗火炮实在厉害,小人这就去带兵堵截。乌里将军带骑兵先从北门撤出,小人随后赶来。” 乌里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点点头,冷声道:“那本将军就在北城门外十里处等你,你好自为之。” 乌里刚要转身离去,任雄翔却站了起来。 “乌里将军,其实不用着急退出,小人有一计,可以让宋军退兵!” 完颜守忠感觉不妙,对着任雄翔大声道:“任雄翔,宋人都打进城了,你又有什么办法?还不赶紧退下!” 乌里却是半信半疑,他狐疑地问道:“任通判,你真的有什么办法?” 任雄翔端着茶杯,沉声道:“割下你们的狗头,送给宋人,宋人自会退兵。你们以为如何?” “狗日的敢消遣老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乌里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得勃然大怒。 “任雄翔,你这厮是不是脑子坏了,居然这样敢跟本将军说话!我今天先砍了你的狗头,以儆效尤!” “啪”的一声,任雄翔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摔下,同时大喝了一声。 “动手,一个不留!” 衙门大门被关上,数十条黑衣汉子从院中四处奔了出来,冲进了大堂。为首的汉子,正是李邈的家人李固,他手持一柄长刀,眼神狰狞,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完颜守忠等人。 “李固,怎么,当了几年狗,现在要咬你的主子了?” 乌里拔出了刀来,眼光转向了任雄翔,目光中有了一丝讥笑。 “任雄翔,当日你犯了死罪,要不是我保你,你早是一条死狗!如今宋狗来了,你就不念你的旧主子了!” 任雄翔面红耳赤,怒声喝道:“我乃堂堂汉人,又岂能当你女真人的走狗!你于我有恩,我不难为你的家人。你就受死吧!” 李固忠义军急不可耐,提刀上前,恨声道:“跟番子啰嗦个甚,宰了他们就是!” “耿三,你这狗日的在哪里,还不赶快出来救我?” 完颜守忠心头冰凉,大声呐喊,拿着钢刀,护住了身子。 “狗贼,别喊了,耿三人头在这,拿过去陪你吧!” 一个汉子扔出人头,滚落在了完颜守忠的脚下。 “番贼,还我家知府命来!” 李固两眼血红,凶神恶煞般地冲了上去,直奔眼前的乌里。 “弟兄们,跟我一起上,杀了眼前这些金贼,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任雄翔拔出腰间的钢刀,大声吼叫着,向着目瞪口呆的完颜守忠扑了上去。 “反了,反了,你们这些狗贼!” 完颜守忠连连后退,脸上一片煞白。 双方很快交战在一起,惨叫声、搏斗声不断响起。李固方人多势众,乌里、完颜守忠以及周围的几个金人将领、随从,很快就倒在了血泊里面。 完颜守忠身受重伤,躺在血泊之中。他睁大了眼睛,却是说不出话来。 李菱走进了房间,她从旁人的手中接过了一把刀,来到了完颜守忠的身边。 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堂中只剩下了李菱和完颜守忠。 堂中不时传来的惨叫,让院中的汉子们都是面面相觑。任雄翔沉声道:“不要理会这些,守好了知府衙门,保护好钱粮要地,不要被溃兵破坏。等宋军过来接收。” 部下上前道:“任通判尽可 放心。粮仓那边都是李知府的老部下,不会出什么岔子。” 任雄翔沉声道:“事关重大,你再带些兄弟过去,确保万无一失!” 完颜守忠的惨叫声终于停了下来,屋中传来女子压抑的哭泣声,如泣如诉,袅袅不绝,让人心酸。 等了片刻,哭泣声消失,却也没有看到李菱出来。任雄翔感觉不妙,奔进了大堂。 完颜守忠双眼全是鲜血,鼻子、耳朵也被割掉,下身更是血肉模糊,死状极其可怕。 而在他尸体不远处,李菱也倒在地上,脖子上一道刀痕,鲜血满地。 任雄翔低声叹了一口气。国破家亡,又有几人能得安生。 “兄弟们,把这堂中清理一下,收拾好李小娘子的尸身,等城里安静下来,再好好安葬。” 外面的炮火声、厮杀声不绝,不断有溃兵想要进入衙门,却都被任雄翔等人一一杀退。 眼看着部下死伤惨重,任雄翔和李固都是心急如焚。这万一被溃兵攻了进来,前功尽弃不说,自己还要白白丢了性命。 忽然,外面火炮声、震天雷声不绝,烟柱滚滚腾起,厮杀声猛然大了起来。任雄翔等人都是面面相觑,脸色发白。 谁知道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声之后,外面的声音反而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有人“通通”砸起门来。 “里面的人听着,我等乃是忠义军将士,快快打开大门投降,否则一旦攻进去,玉石俱焚!” 军士们上墙查看,果然外面都是忠义军的将士,地上尸积累累,鲜血横流,显然刚经过一番搏斗。 “快快打开大门,随我上前迎接大军!” 任雄翔和李固都是心里大喜,同时心也放了下来。 董先走进知府大堂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城中已经安静下来,大堂地面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任雄翔等人正在等候。 “李知府一门忠烈,李小娘子更是女中豪杰,忠义无双。把她的尸体好好安葬。此事我自会向相公禀报。” 马扩对任雄翔道:“任公,你诛除了首恶,使得城中金人群龙无首,不攻自溃,乃是大功一件。更兼保护钱粮,功莫大焉。现在城中初定,就由你暂任知府,安抚百姓、恢复日常政务。” 任雄翔深施一礼,肃拜道:“马宣赞,老夫本就是宋人,无奈金兵势大,不得已而从之。今日能回归本朝,余生足矣。” 董先冷哼了一声:“马宣赞,城中狗贼,百姓身着宋服,就敢痛下杀手,暴虐凶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任雄翔心惊肉跳。城中有几千人的汉儿降兵,若是都杀了,真定府真是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任雄翔脸色苍白,声音有些发颤:“马宣赞,他们毕竟都是汉人。” “他们不配做汉人,汉人不会这样杀自己的同胞!” 马扩冷声道:“这样残暴不堪、数典忘祖的“汉奸”,只能以死来谢天下。否则,那地下千千万万的汉人亡魂,又找何人来诉冤?” 董先也是大声道:“这些败类,要是招入军中,只能是害群之马。要是归乡耕田,又要祸害百姓。不如一杀,警示天下!” 城中的厮杀声不绝,直到傍晚时分才安定静了下来。城头灯火升起,城墙上挂起了无数血淋淋的人头,一个挨着一个,远远望去,狰狞无比。 大宋建炎元年7月25日,忠义军攻破河北西路重镇真定府,斩杀主将乌里及知府完颜守忠,真定府时隔两年之久,重归宋人治下。 113章 职介所 “留步,留步!” 杨可胜向送他出来的军士频频点头,笑容满面,随即出了宣抚司的大门。 在经过宣抚司的面试,度过忐忑不安的三天后,杨可胜来到宣抚司,终于发现自己榜上有名,一颗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这一下,终于可以对妻儿有个交代了。 “朱义文那厮,幸好没有听他的,否则,这魏县的主薄,可真就悬了!” 家传的玉器放在胸口,却是没有送出去。他亲眼目睹前面的一个士子狼狈不堪,所送的字画直接被扔了出来。至于那官职,恐怕是想都别想了。 他去面见了大名府主官郭永,对方也是谆谆教导,让他恪尽职守,千万不要自污其身,因为收受贿赂、中饱私囊,而坏了大好前程。 他本就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上官的话自然记在心里。宣抚司可不是大宋朝,官员的操守和能力,可是首当其冲。一旦其节有亏,被上方察觉,永不录用不说,还可能是牢狱之灾。 回到家中,妻儿都是兴奋不已。看到玉器并没有送出去,妻子奇怪地摇了摇头。 “官人,礼都不收,你说你上任后,上官不会找你的岔吧?” 妻子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我看不会!” 杨可胜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就是看前面送礼的被赶了出去,连官都没了,我这才没敢拿东西出来。再说了,这几位上官都是大贤,肯定不会为难我一个魏县的小主薄。” 魏妻摇了摇头,撇了撇嘴。 “这新朝的官员,可不一样。孩子上学堂不花钱,从军的人人争先,世道不一样了。” “什么新朝,不还是大宋朝廷治下的两河、陕西宣抚司吗?” 杨可胜瞪了瞪眼,却换来妻子的一声嗤笑。 “官人,你是当局者迷。大宋朝廷的官员有不收礼的吗?朝廷的宣抚司,你的官职是朝廷给的吗?宣抚司的将士听朝廷的号令吗?” 妻子轻声说了起来,杨可胜心惊胆战。 妻子不愧是官宦人家,对官场上的事情门清。这样看来,这是新朝新政了。 “官人,忘了告诉你,刚才在街上,我碰到吉儿他舅了。” 妻子眼神闪烁,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这是好事啊!” 杨可胜心里一惊,随即明白了过来。 乱世之中,还能碰到至亲之人,这可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官人,你不介意?” 妻子有些惊诧,却是高兴。自己的弟弟,一个书呆子,整日里愤世嫉俗,不事生产,一向不入丈夫的眼。原以为丈夫会横眉冷对,没想到却是意料之外。 “二郎人是孤僻了些。不过他心眼不错,也是有些才华。一家人劫后重逢,就不要介意了吧。” “官人,你真是个大丈夫,今晚我好好伺候你!” 妻子脸色绯红,动情地低声说道。弟弟身无长物,家里以后,等于要多养一个人,丈夫心里,还是在乎这些亲戚的。 门“葛吱”一声被推开,王浩长衫飘飘,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走了进来。 “姐夫,你回来了!” 王浩冲姐夫点了点头,就要向房间里而去。 “二郎,你坐下,姐夫有话给你说。” 看着小舅子洗的发白的大褂,杨可胜皱了皱眉头,自己在桌边坐了下来。 “姐夫,你不用赶我,我这就收拾一下,马上离开。” 嘴里虽然这样说,王浩还是在桌边坐了下来,只不过头却转向了一边。 “二郎,好好跟你姐夫说话。都是一家人,他并 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王浩转过头来,看了看杨可胜,脸色也是缓和了下来,不像刚才那样敌对。 “二郎,姐夫刚从宣抚司回来,无意中听到有官员说,城中的学堂要招些教师,好像是去相州和磁州。” 果然,听到杨可胜的话,王浩的眼睛亮了起来。 “二郎,你喜欢钻研历史古籍,又曾是太学生,要不是你性子烈,不肯随朝廷南下,在江南定是也有官做。” “官家昏庸无道,奸臣作祟,除了割地称臣,一无是处。跟随这样的朝廷南下,岂不是要愤愤而死!” 杨可胜话刚说完,王浩已经冷冷怼了起来。 杨妻看着丈夫,小心翼翼,生怕他发作出来。 “二郎你说的不错。朝廷不提也罢,可是以你的才学,去学堂教书,会不会太勉为其难了?” 杨可胜难得地没有发火。一番颠沛流离下来,他也难得地释然了起来。 “不不不!姐夫,若能开启民智,把我毕生所学传下去,这也是一件乐事!” 王浩精神一振,随后迟疑道:“姐夫,莫不是我要去“聚贤馆”吧?” 看到王浩想要入世,态度积极,杨可胜也是高兴了起来。 ““聚贤馆”是官府中人。你这是民事,叫“求职”,是要去“教化司”,有专人负责。” 杨可胜倒是对宣抚司的各个官衙有所耳闻,尤其是事关个人饭碗。 “当然,你也可以去“职介所”,那里也有职位介绍。不过,最后还要去“教化司”面试,还要上课,才决定是否录取。” “凭真才实学,这倒是公道,不是什么难事。” 王浩思虑片刻,踌躇道:“姐夫,以前是考经义,如今大多是实学。我这经史子集,以史学尤甚者,能被官府接受吗?” 他出去打听的清楚,实学以算学、农学、刑名、奇技淫巧者比比皆是,而经义等,则是被远远放在了后面。至于字写的好的,能作诗赋词等,更是只作为了参考。 “二郎,你有所不知。科举以前考四书,现在是首考新学、算学,史学次之,经学最末。此等变化,对其他读书人不利,对你却是投其所好。宣抚司对历史很是看重,不然也不会求贤若渴。王相公曾有言,欲知大道,必先为史;欲亡其国,先灭其史,史学是民族之魂。你就放心吧,以你的才华,去学堂当个教师,十有八九。” “王相公真这么说?” 王浩重重点了点头,振奋了起来:“姐夫,那咱们何时去“教化司”?”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杨可胜点头道:“听闻王相公要在两河个州县兴建学堂无数,让适龄儿童都去学堂。二郎才高八斗,必有用武之地。” 王浩和杨可胜出门而去,杨妻不由得摇了摇头。 看起来,满腹才华的弟弟,这一次不会空手而返。 两层水泥楼的“职介所”,自从建成之日起,就成了大名府城中的一处胜地。 每日里,这里聚集的人数数以千计,即便是那些慕名而来,学富五车的“北漂”,也都常常来这里,彭一碰运气,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职介所”前巨大的广场,专门是为了求职者而来。城中需要人手的主家都会到这里来,寻找需要的人手。 每天早上,这里都会排起几条长龙来,先是看看公示栏上的活计需求介绍,然后开始排队,等候“职介所”开门。 至于大多数的一些苦力、工匠之内,只能在广场上抢占靠前的位置,以期望主顾上门,捷足先登。 一辆马车沿着宽阔的大道而来,在“职介所”门前停下。马车上一 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下了车,来到人群后,被一群眼尖的求职者迅速围住。 “南城的“孙氏酒楼”修葺,需要泥瓦匠五个,苦力十个,苦力一天100文,匠人200文。” 中年男子说完,人群大声呐喊,争先恐后。 “我去!” “算我一个!” 华服男子挑挑拣拣,等挑够了满意的人手,带着人快速离去。没有得偿所愿的求职者们垂头丧气,继续在一旁等候。 过不了片刻,又有一辆马车而来,马车上下来的,则是几个公人。 “排队去城西渡口找事的,不要排队了,过来报名就是!” 公人喊玩,广场上空了一大片,许多匠人和苦力都跑了过去。 “排好队,不要挤!” 好不容易等眼前的人群安静下来,当先的公人拿起一个铁皮小喇叭,喊了起来。 “西城的渡口第二期修建,需要泥瓦匠200名,苦力500,苦力一天90文,匠人150文,活期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包吃包住。” 求职者们群起而应之。官府的活计,自然是安稳多金。 大批的求职者们离去,广场上刚空闲了片刻,又被后来的人群所占据。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几个正在排队的宽袍大袖的士子看着刚才的一幕,摇头叹息。 “满身铜臭,摇尾乞怜,人心不古,江河日下呀!” “李兄所言甚是!挑挑拣拣,毫无廉耻,人人皆为利望,世风日下啊!”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为五鼎烹。如此庸庸碌碌,求田问舍,岂不是浪费了大好年华!” “包兄,你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岂能和这些凡夫俗子相比。若不是番子入侵,你已是天子门生,教化一方。真是造化弄人啊!” 姓包的士子衣衫破旧,但却风度翩翩,更兼剑眉虎目,正气凛然,只是说出来的话里,泛着酸味。 “一个低贱的泥瓦匠,一个月也是四五贯钱。我等满腹经纶,居然无人问津,道德沦丧,可悲,可叹,可怜矣!” “包师夏,包师夏来了没有?” 抱怨声被打断,“职介所”的公人在门口大声叫了起来。 “包师夏在此,包师夏在此!” 包师夏忙不迭地答应着,对周围的两个怀才不遇者抱了抱拳,赶紧随公人走了进去。 “包师夏,你可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职介所”主事张好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摇了摇头。 前面给这家伙介绍了两份工作,一份学堂教师,一份账房先生,都没有干多长时间。风评不错,但就是兴趣索然,难以持久。 “张主事,今日难道有什么好介绍?” 包师夏倒是毫不客气。对他来说,他自有自己的报负,也绝不苟且、委屈自己。 “包师夏,包兄,你就说,你到底想怎样?” “张主事,在下只想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不愿意苟且一生,哪怕从“吏”做起,在下也心甘情愿。” 包师夏脸色平静,心里则是忐忑不安。万一这次再没有合适的工作,他也只能委屈求全了。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苟且之辈了。” 张好瞪了包师夏一眼,随即正色了起来。 “你走了狗屎运!王相公来过所里,了解到你的情况,觉得你这样的年轻士子,经史百家都懂,人品不错。他让我通知你,去参加“行政学堂”的考试。” “行政学堂?” 包师夏一愣,不由得怔在了当场。 114章 布局 落日余晖,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较场,三三两两的学员在较场上散步,低声交谈,也有一些在锻炼或者加练。 张过光着上身,脸上身上全是汗水,围绕着较场卖力地跑着,尽管腿沉的几乎抬不起来。 “张过,加油啊!” 不时有熟悉的同学经过,或是为张过加油,或是有几分戏谑。 是呀,排骨满身,瘦弱不堪,军中每次技能测试,他都是勉勉强强才能通过。若不是他训练刻苦,身手敏捷,也许他连普通的军士都当不上。 令人惊讶的是,军中推荐士兵上“讲武堂”,无论是教官还是军中将领,许多人都是推荐了他。 按理说,以张过这样貌不惊人,普普通通的样貌,留在军中已经是阿弥陀佛,更不用说上讲武堂了。 教官们给他的评价是吃苦耐劳,不达标誓不罢休。军中的评价是作战勇猛,心狠手辣,颇有战功。 较场一角巨大的椿树下,王松和讲武堂的几个教官,正在观看着较场上绕圈的张过。 “相公,这小子是荆湖人氏,要不是靖康年间遭了灾,全家被杀,他也不会流落异乡,到军中干这刀头舔血的玩命勾当!” “刀疤脸”蒋虎倒是对张过颇为了解,看起来印象不错。 “家里世代经商,上过学堂,没有功名……” 王松打开手里的册子,点了点头,正色道:“就是他了。训练完了以后,让他前来见我!” 蒋虎赶紧答应,心里面却在嘀咕。既然要用人家,为何还要等别人训练完,不给别人喘口气的机会。 王松拿起册子翻了下去,翻到一页,停了下来。 “方雄,太行山悍匪,为人油滑,最会察言观色……” 王松不由得笑了起来,指着上面的评语道:“这是谁给的评语,也太埋汰人了吧。” 张横红了一张脸,不好意思道:“相公,这是小人的意思。这小子以前在小人帐下效力,办取巧的事情,最是攻无不克!” 王松点点头,仔细看了看方雄的资料,郑重道:“就是这二人,叫他们晚上来见我。此事乃是军中机密,谁也不能散播出去。否则休怪军法无情。” 众将领都是肃然听令。有人心头狐疑,就这几个歪瓜裂枣,不知道相公找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到底意欲何为 王松的目光扫过外面漆黑的夜空,不由得暗自沉思。 选择这么多看似平常,其实却是心智坚忍之人,正是为了情报,事关各地军政风土人情的情报。 府州一战,自己几乎身死,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这么多将士的死亡,难道还引不起他对情报的重视吗? 若是他能早早探知府州的军情,而不是折虎冒死前来禀报,也许他早已经全歼了完颜娄室军,中原的战局也不会这么乱。 情报的价值不言而喻。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军以仅阵亡69人的代价,就干掉了满清两万多的八旗精锐,背后靠的是情报的差异。一方面,清军从外商处获得假情报,另一方面,英军截获清廷的《京报》和《邸报》,以及从满清情报处驻京办获得大量的情报,把满清的战略意图和兵力部署摸得一清二楚。满清不战败,天理难容。 更不用说那永不消逝的电波。 俄罗斯的克格勃,米帝的fbi,英国人的情报六处,那个不是兴风作浪,搅得世界风起云涌,而始作俑者则是尽得其中利益。 王松将来的目标,自然是要席卷天下,甚至要拓兵海外,与之相应的情报机构,也要适时推出。 新成立的机宜司由张横控制,但其中的许多成员,却是王松一手挑选。毕竟,在见识上,王松要比张横超出许多。 “沙盘的制作,主要在于布局和测量数字的准确……” 讲台上,段盛正在聚精会神地给下面的一众学生讲解沙盘的制作,作为“讲武堂”的老师,他可是少有的没有从军经历的旧朝官吏。 靖康元年,金人大举南下,辽人故将小鞠录趁机破丰州建宁寨,知寨杨震与两个儿子皆力战而死,阖家遇难。身为建宁寨吏员,他不得不仓皇出逃,就连妻子都没能护得周全。 逃亡河东又河北,因为他精通算数之学,又有多年吏员从政经历,一番考核培训之后,他就当起了“讲武堂”的培训讲师。 下课铃声响起,段盛夹起课本,出了教室,刚要准备离开,却被门外等候的军士叫住。 “段先生,请你去教导处一下,军中有人在那里等你。” 段盛心里面一惊,赶紧跟在卫兵身后,紧紧跟上。 看到段盛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转过头来,浓眉大眼,长胳膊长腿,正是张横。 “段先生,请坐。在下张横,机宜司就是由在下掌管。” 段盛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 “小人段盛,见过张……相公。” 张横是谁,军中的将领人人都知道。经常和军中将领打交道,段盛自然知道张横身份。 “段盛,35岁,丰州建宁寨税吏,年轻时曾在军中效力,任都头一职,会党项话。靖康元年,辽人入侵建宁寨,父母妻儿皆没于战乱之中。先入河东忠义军中任辎重库官,后入讲武堂,任培训教师一职。坚忍狠绝,心思缜密……” 张横的话,让段盛不由得一惊。想不到自己那些陈年旧事,也被探知的一清二楚。 张横也是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平平常常,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很难找出来的类型。也不知道王松怎么一眼,就相中了他。 “段盛,机宜司派人查过你的底细,当然不是为了怀疑你或者其他缘由,而是因为要派你去做极其重要,也是最为危险之事,你明白了吗?” 段盛心头狐疑,立即站直了身子,大声道:“只要能杀番贼,党项人也行,小人愿意赴汤蹈火,剖肝沥胆,张相公下令就是!” “果然是个聪明人。” 张横轻轻笑道:“军中只有一个相公,你是知道的,叫我张机宜就行。” 他顿了顿,郑重道:“机宜司打算派你去河西,搜集情报,策反官员,不知你是否愿意” 段盛心头一荡,正色道:“相公是要对西夏用兵了。小人愿意前往,小人定会谨慎从事,不负王相公和张机宜所托!” 张横轻轻点了点头。这段盛一点就通,确实是个人才,看来,还是王松有知人之明。 “河西之地,隔绝北方游牧,贯通西域,此事至关重要,你可谓重任在肩。从今日起,你就是河西情报处的处长,河西之事,就拜托你了!” 段盛点了点头,轻声问道: “张机宜,请问我何日启程,都有那些相关人等” “你见过王相公,挑齐人手之后,即刻出发。” 段盛出来,军士把他来到另外一个房间,很快,王松走了进来。 “段盛,让你在讲武堂做教员,实在是委屈你了!” 王松握着段盛的手,满面笑容,异常的热情。 “段盛,你是一个人才,我不会看错。到了河西,做事一定要谨慎,到时都安安全全的回来。等到大军收复河西,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咱们一醉方休。” 段盛受宠若惊,难得地心头一热,抱拳道:“相公放心,小人必不辱使命!” 王松点了点头。国破家亡之人,能把仇恨埋在心里,忍辱负重,而又业务熟练,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段盛,情报之事异常凶险,稍不留意便是身死异邦,前功尽弃。你都需要些什么,钱财人力,一并说出来,我一定尽量满足于你!” 段盛沉思片刻,轻声道:“相公,小人想挑几个得力之人,不知相公能否应允” 王松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情报之要,军国大事,自然要群策群力。” 段盛在房间里等了片刻,几个年轻人匆匆推门进来,为首一人激动道:“段先生,学生以后就追随你左右了!” 段盛哈哈一笑,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常华,王辉,以后咱们就要并肩作战了!” 常华摇了摇头:“河西这么大,咱们几个人,责任重大啊!” 讲武堂的较场上,王松盯着远处训练的军官们,聚精会神。 “相公,你说这些人能行吗?” 张横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段盛孤身一人,又无家眷,到了河西,若不辞而别,或投靠了夏人,却叫人如何放心还有那个张过,窝窝囊囊的,半天憋不出个屁来,派他到荆湖主事,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段盛身负灭家之恨,除了忠义军,谁能替他报此血海深仇况且他孤身一人,却不另结新欢,可见此人乃是至诚之人,可堪重用。” 王松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轻声笑了起来。 “至于张过,连你都觉得他不像是探子,杨幺那些人又怎会觉得潜伏卧底,要的就是看似平常之人。要是都像张兄你这么英明神武,早就被揪出来了。” 张横黑脸一红,不服气地,段盛和张过也就算了。那个方雄,油嘴滑舌,口蜜腹剑,派他去江南主持大局,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你就不怕他携款私逃,落个鸡飞蛋打” 王松把他笑了起来,自己的这位兄弟还真的是军中之人,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 “张兄,你可知方雄为何上了太行山,做了绿林好汉,和你一样” 张横气鼓鼓地说道:“他上不上山,当不当强盗,又有何相干”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方雄本也是良家百姓,曾有一青梅竹马的相好女子,谁知却被当地的豪强糟蹋。方雄状告无门,这才杀了豪强,上了太行山。” 张横心头一惊,刚到嘴边要反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这样说来,这方雄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自己是对其有所偏见了。 “张横,方雄恨官府入骨,加上他八面玲珑,去江南潜伏,面对那些贪官污吏,出入风月场所,是不是个恰当的人选” 张横轻轻点了点头。归根结底,宣抚司是王松说了算,自己只不过查漏补缺而已。只要王松不和大宋朝廷卿卿我我,他这个做兄弟的,又何必和主帅过不去。 最重要的是,在识人、用人这一块上,王松好像从来都没有失算过,他不得不服。 () 还在找"宋士"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 115章 边城 从城墙上一具具姿态各异的伤者身上跨过,鞋子下全是黏糊糊的血污和不知名的人体器官,苍蝇“嗡嗡”肆虐城头,处处恶臭熏天。 陈遘眼光扫过摊靠在城墙上、横七竖八、有气无力的士卒和乡壮们,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城外尸体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残肢断体充斥其中,人体器官随处可见。刀枪盾牌、断梯残旗,近看令人作呕、毛骨悚然;远看则似人间地域。 到处都是血污和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偶尔还传来一些垂死重伤汉儿们的呻吟声,他们是在试图引起同伴的主意。只不过日间酷热无比,金人偶然在夜间才来攻城,无人理会他们的痛楚。 自从他们跟着金人攻城略地,纵横宋地,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的结局。迎矢石、当炮灰、冲锋陷阵,从来都是这些汉儿的分内之事。 女真人自己在树林中喝酒吃肉,纳凉休憩,却逼着汉儿们冒着烈日攻城,九死一生。 “为虎作伥,无父无母的可怜虫,你们这又是何苦?” 陈遘看着城外的这些可怜虫,轻轻摇了摇头。他默默地看着城外,眼光扫过大地上的山川河流,暗叹自己就要为国捐躯了。 靖康二年,原中山府知府詹度因守城有功,被朝廷调任荊湖南路制置使,中山知府一职由自己接任。当年,宋钦宗任命康王赵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自己为兵马元帅,加授资政殿学士,光禄大夫,而宗泽、汪伯彦为副元帅。 中山府乃是大宋北地三镇之一,地理位置何其重要,乃是两河重要的军事重镇和仓储基地,城池高大、坚固,仅瓮城就三道城门,且护城河宽水深,加之弓箭火炮、滚木雷石交相使用,可以说是坚如磐石。 朝廷竟然把三镇这国之屏障割给金人,“三镇”百姓自然是群起而抗拒,怀土顾恋,以死坚守。 陈遘自然是固守城池不降,还频频出城袭击金兵。中山将士威武不屈,皇帝赵桓羞愧难当,顺势诏令固守,并擢升中山知府陈遘为兵马元帅,起河北之兵抗击金兵。 但他陈遘虽为兵马元帅,河北却并没有多少兵马归他调遣,州府也各自为守、苟延残喘,他手里也仅剩中山府城里的两万多兵马。 金人第二次南下,再次包围汴梁,天下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接旨后却不去救援京师,而是移屯大名府,继而又东行到东平府,以避女真人兵锋,保存实力。 幸亏王松横空出世,在汴梁城宣化门外大杀金人,挽狂澜于既倒。金人围攻数月,却死伤惨重,终于愤愤退兵。 谁知王松在府州战死,大宋朝廷割让河东、河北,宋室南迁,苟安于江南。 自己在中山府望眼欲穿,盼望朝廷能派军前来增援,以解中山、河间之围,谁知迎来的却是太上皇复辟,朝廷割让了两河之地,一路南迁。 君王保土安民,这样的君主抛土弃民,这样的朝廷让人何其心寒! 弟弟光禄卿陈适前来宣旨,要自己放弃中山府,随朝廷南下。但他已决心与中山府共存亡。如今,他坚壁清野,困守待援,又坚持了三月之久。 如今,距离金兵围城,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多,多亏了王松任枢密院相公时补给的士卒和粮草,否则,中山府早已经陷落了。 不过,自赵佶重新登位,宋室南迁,朝廷再也没有派来一个援兵,也没有支援一粒粮食。 中山府城中粮绝,军马杀尽,宋兵人皆羸困,腿乏力不能行路,手无力不能执兵器。如今城中人心浮动,军士颇多怨言,如此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人吃人了。 中山府和外界隔绝,他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王松东山再起、攻略两河之事,他也是不知究竟。 昏君庸臣,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以百年懈怠之兵,怎敌新起虎狼之师。更兼满朝文武官员,文恬武嬉,私心公用,党争不断,国事难为。 天气酷热,炎日当头,陈遘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摔倒在地。他心里不由哀叹了一下,自己还是老了。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汉室故土,岂能尽是腥膻,即便身死名灭,也是义之所在。这,也许是他最后的倔強! 夜幕降临,金人却没有立即前来攻城,恐怕也是因为天气炎热。 陈遘心中沉思,若是白日天正热时派兵出城,袭击金人,或许可以出其不意,搞到一些粮食,以解眼下城中的燃眉之急。 “去把何总管和沙部将叫过来,本官有话对他说。” 陈遘终于做了决定。 一个30多岁、面容消瘦的文官,后面跟着一个身高力壮、面色黝黑、相貌威严的武将,都是有气无力的走了过来,站在了陈遘面前。 前面的文官漫不经心地拱了拱手:“陈知府,你找下官,有什么要事吗” 陈遘指着城外的军营,沉声道:“何总管,金人数日围城,城中已经粮绝,本官命你明日带领城中军马,出城偷袭金人,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何总管睁大了眼睛,大声道:“陈相公,你是要下官带领士卒们,出城偷袭番子的大营” 何总管微微摇了摇头,轻轻一笑,目光中多了几分讥讽之色。 “陈相公,你觉得本官有这个本事吗?” 陈遘面色平静,点点头道:“何总管,本官正是此意。如今女真人围城数月,完全意料不到我军会出城主动攻击。酷热之中,杀退金人,觅得一些粮草,这样我军或许还有活路。” “陈相公,本官恕难从命!” 何总管拱了拱手,断然道:“女真人兵强马壮,我军士气全无,趁着天热前去偷袭,只能是羊入虎口,在下不才,请您另觅高人。” “这么说,何总管是不愿意带兵出城呢” 陈遘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本官再说一遍,本官恕难从命。本官不是王松王相公,没有在千军之中耀武扬威的本事。陈知府可以另觅他人,在下却是爱莫能助。” 身处绝境,缺衣少食,能坚持数年而不降敌,他已是问心无愧。本来生死也就是几日之事,但陈遘以势压人,让他莫名地不舒服,心里读书人的一丝傲气和倔强让他断然拒绝了对方。 何总管脸色铁青,针锋相对,居然是毫不留情。 看到两位主官当面争吵,城墙上的士卒都站了起来,就连悍将沙振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位。 “来人,把这狗贼拿下,砍了他的人头!把首级挂在城墙上,让弟兄们看一看,看谁还敢违抗军令,逡巡不前!” 陈遘身后的几名士卒上前,把何总管牢牢控制住,但却无人执行军令,看来都是在犹豫,等待上官的指令。 “陈遘,你这是公心私用,挟私报复。到城外去和番子作战,你自己为何不前去?你不过是要我当替死鬼而已!” 何总管依然倔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上官已经动了杀心。 “陈相公,何总管只是一时糊涂,还请陈知府手下留情,饶他一条性命。” 沙振大惊失色,和旁边的士卒一起上前求道。 “陈相公,何总管也是朝廷命官,你杀了他,与律法不容,还是三思。” 沙振的话刚说完,何总管这个读书人出身的呆子,又拧着脖子喊了起来。 “陈遘,赶紧放了本官,否则本官和你没完,一定会到上官那里告你!” 陈遘脸色变得冰冷,寒声道:“本官受朝廷委托,总领中山府一切军政要事,难道还杀不得你个小小的总管。军士,马上上前行刑,否则军法从事!” 何总管脸色苍白,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军士已经抡起了手中的钢刀,恶狠狠地一刀砍下。 鲜血四溅,何总管斗大的头颅掉在地上,他眼睛圆睁,眼神里全是不服和难以置信。 “把此贼的头颅挂在城墙上,也让士卒们都看一下,这就是违抗军令,不服军令的后果!” 士卒们面面相觑,赶紧应诺。 “陈向功,你这又是何必。” 沙振看着地上的头颅和,满地的鲜血,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看到士卒们都是恭恭敬敬,陈遘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大声喊道:“沙振,你素有勇名,委任你为中山府总管一职,明日夜间带兵出城,追杀金人。” 沙振本想立即拒绝,看到陈遘脸色不善,他赶紧抱拳,颤声道:“小人遵令。” 沙振回了房间,焦躁地走房中踱来踱去,心中仍然是惶恐不安。今日,他在城墙上亲眼目睹陈遘杀了何总管,心中的惧怕现在还不能平息。 出城攻击金人,以步卒对付骑兵,他还有活着回来的可能吗? 门“格吱”一声响,沙六等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走了进来,随手把房门紧紧的关上。 “大官人,陈遘如此心狠手辣,再待下去,早晚是个死。朝廷都割了两河,咱们守了这么久,已经是仁至义尽,没有必要陪陈遘送死!” 沙六的话让沙振摇了摇头:“番子暴虐,大伙心里都是不喜。陈相公下了军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出城和金人野外对垒,这他娘就是飞蛾投火,是白白送死!” 沙六狠声道:“大官人,早晚都得死,不如杀了陈遘,放番子进城,城中的百姓还有条活路。” 话说的冠冕堂皇,但众人都知道,这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沙振心里一惊,想起白天城头上陈遘杀何总管的一幕,眼珠一转,狠下心来。 “陈遘手下,可是有不少人忠心耿耿。明日我再去劝劝陈遘,要是他不肯回头,也只能……” 他抬起头来,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也” 看到沙振眼中的狰狞,沙六心里打了个寒战。 “大官人,只能痛下杀手,免得兄弟们给他陪葬!跟了番子,最少能留条性命,跟着陈遘,就是死路一条!你说怎么办,弟兄们都听你的!” 一个汉子迟疑道:“总管,陈遘为人宽厚,两袖清风,很得城中军士的爱戴。要是一击不中,恐怕会引来灭顶之灾。” 沙振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 “明日正午,趁着天热众军休憩,我先去府衙杀了陈遘,你们随后跟上,完了事咱们一把火烧了府衙,兄弟们再打开城门,迎接番子入城……” () 还在找"宋士"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 116章 侥幸 一夜的鏖战过去,陈遘在城墙上督战不退,疲惫不堪。他回到府中,一头扎了下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午后三刻,他才又醒了过来,腹中咕咕作响,饥饿难耐。 陈遘在桌边坐了下来,思量片刻,摊开纸笔,写了起来。 “臣受朝廷恩典,自靖康元年守中山府,如今已有四年矣。番兵日夜攻城,城中粮草断绝,矢缺石尽,臣德薄匪躬,恐难坚守。今中山内无粮草,外无……” 沙振正在屋里酣睡,军士把他叫醒,说是陈知府让他去城墙上一趟,有要事相商。 还能是什么要事,还不是让自己带领士卒们出城送死。沙振心里冷笑了几下。 他穿好衣服,披好甲,贴身藏了一把短刀,便向着城墙上而去。 沙振看了看城墙上,见陈遘身边并没有几个军士,只有他弟弟陈适一人,二人注意力好像也不在自己身上。他悄悄摸了摸腰间汗津津的短刀,走前几步,抱拳道:“陈相公,咱们非得要出城去攻击番兵吗?” 陈遘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大声怒喝道:“沙总管,速速回去准备,今夜……” “报!” 陈遘话音未落,一个军士从城墙上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大声喊道:“禀告相公,援军来了!” “援军” 沙振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伸向腰间短刀的手也垂了下来。 “哪里的援军,你们可探清楚了” 陈遘尽量压制住心里的波动,脸色通红。 军士满脸兴奋之色,抱拳道:“斥侯发现,城外五里处,援军从北而来,已经和番子接战。不信,你可以听听外面的火炮声!” 几人心神荡漾,都是竖起了耳朵。“通通”声惊天动地,显然,城北正在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陈公,这支宋军不简单,咱们要好好看一下,到底是哪路兵马,这火炮竟然如此厉害” 陈遘和卫士对望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中山府城北的金兵大营,此时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董先站在一处高地,看着前方千军万马的大战,不由得手心发痒,想要亲自上阵,却被马扩拦了下来。 马扩拿起千里镜,向着远处残破不堪的中山府城墙看去。上面的宋兵正在观望,看来中山府并没有失守。 马扩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赶在了城破之前到达,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酷热的天,宋兵满山遍野,密密麻麻压了过来。 羽箭驰飞,火炮轰鸣,刚开始还难分难解,互有伤亡。随着忠义军小炮、重炮一起发射,金兵的压力骤然增强。 “蓬蓬”之声不绝,一颗颗铁球肆意飞舞,砸出一条条血路。无论是金人骑兵还是步卒,一个个筋折骨断,血肉模糊。 火炮声不绝,不断有营帐或者车架被打得粉碎,惊呼和惨叫之声不断响起。 抛石机、箭楼、鹅车、栅栏、拒马,在铁球的肆意轰炸之下,纷纷倒塌,营地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一颗铁球呼啸而来,把一名女真骑士从马上砸飞出去,撞翻了地上的两名金兵,三人都是口吐鲜血,重重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 陈遘看得目瞪口呆,城墙上的宋兵们欢呼雀跃,许多人流下泪来。 沙振悄悄摸了摸腰间的短刀,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心里暗自侥幸。 若是自己早一步动手,恐怕已是万劫不复。 这忠义军来的,还他尼昂的真是时候! 众人都是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向着城北看去。 硝烟弥漫,铁丸急射,一门门火炮发出怒吼声,向阵地前冲过来的女真骑兵急射而去。女真骑兵一批批从马上栽倒下来,就好像用镰刀割麦子一样。 一些女真骑士冲破了炮火的覆盖范围,张弓搭箭,就要向炮手们射击。 “这些炮手们,怎么这么傻,还不赶快跑,难道要等着被女真人射杀吗” 城墙上观看的军士中,有人焦急地喊了出来。 沙振是沙场宿将,久经战阵。忠义军名震天下,如此镇定自若,一定还有后招。” 果然,残余的女真骑兵还没有发箭,一个个冒烟的铁疙瘩从宋军阵中扔了过来,纷纷落入了扑面而来的女真骑阵当中。 “通通”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女真骑兵们连人带马被炸倒在血泊里面。马匹悲鸣,哭喊声响起一片,人马血肉模糊。 “想不到我大宋,竟有如此雄兵!” 陈遘潸然落泪,不知是无力还是感谢上苍,跪在了地上。 “直娘贼的困在城里,坐井观天,这狗日的仗,原来是这样打的!” 沙振脸色煞白,冷汗迭出,眼前惊心动魄的血战,血肉模糊的战争场面,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忠义军如此悍勇,自己要是投了金人,还不被打成筛子? 狗日的真是侥幸! “用霰弹,把番子全赶到河里去!” 董先大声呐喊,指挥着炮手。金人大营已被冲破,再来一次轰击,金兵必定溃散。 中山府三面环水,只有西北方向是陆地。忠义军从西北方向而来,驱赶着无数的金兵向着河流的方向而去。 “蓬蓬”的火炮声不断响起,女真骑士、汉儿们一个个栽倒在地,鲜血淋淋,血肉模糊。 无尽的铁球呼啸而至,无数的铁丸破空飞舞,窜人惊慌逃窜的人群之中,金兵一片片的倒下。铁球在坚硬的地面上弹起向前,在人群中砸出一条条血路,数不清的金兵倒在了铁球飞舞的路上。 金兵伤亡惨重,大营陷入混乱。鼓点密集,烟尘腾起,两千宋人骑兵,风卷残云般地从两翼涌进了金兵大营。 宋人骑兵后面,旌旗招展下,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宋人步卒,正在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挺着长矛,向前迤逦而来。 羽箭呼啸,双方同时有人不断倒下。原指望着宋兵扛不住打击、一击而溃的金兵,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源源不断上前。 “都他娘的给我回来,不准跑! “临阵脱逃者,死!” 女真将领们脸色铁青,他们拔出长刀,砍翻了无数惊慌逃窜的汉儿,想要阻止眼前的溃乱。 “弟兄们,先灭了这些番子再说,汉儿不堪一击!” 牛通和刘锜各率一千骑士,打马向前冲去。 残余的女真骑士奋起勇气,和冲过来的宋人骑士立刻撞上,瞬间就是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刘锜带骑士横冲直撞,很快前面一片空阔,周围全是四处逃散的汉儿步卒,原来宋军骑阵已经把女真骑阵凿了个对穿。 “弟兄们,再冲一次,番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刘锜调转马头,众人聚集一处,重新列阵,纷纷打马向前冲去。 来河北以前,他也是自视甚高,以为凭借自己在军中的历练、学富五车,可以在忠义军大显身手,一展胸中抱负。 参加了两次战斗,胸中倨傲之气全无。忠义军的强悍,主要来自于基层军官的善战,需要纠正的太少,只要恪尽职守即可。 这样强悍的军队,也给了他强大的信心。也只有忠义军,才能击败无坚不摧的女真铁骑。 鼓声响起,无数的宋兵奋勇向前,漫山遍野。他们踩着步点向前,无论对面金兵如何凶猛,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滚滚向前。 宋军义无反顾向前冲来,那种蔑视生死、争前恐后的血勇,让女真骑士和汉儿们心惊胆战,寒意顿生。 看着平时不可一世、自恃悍勇的女真勇士们,一个个的被宋军的火器炸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汉儿们惧意丛生,他们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形成潮退之势。 连纵横天下、骁勇善战的女真铁骑都是如此狼狈不堪、死伤无数,他们这些见风使舵的附从者们,又怎能不恍然若失。 一个个同伴血肉模糊、筋折骨断,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许多人血肉模糊,变成了一具具无声的尸体。慢慢地,汉儿的勇气一点点消失,带来的是无法克制的恐惧。 许多汉儿再也承受不了死亡的压力,手中的刀枪再也拿握不稳。他们脸色煞白、身体发抖,抛弃了刀枪,撒腿向后逃去。 即便是那些斗志犹存的女真骑士,也不由自主地被溃兵裹挟着向后退去。 溃兵、追兵满山遍野,无穷无尽,就像滚滚移动的洪流一般。 数万人撕杀,一路上都是尸体。金兵四处逃窜,逃兵群中,那些女真骑兵尤其显眼。他们操起刀枪,疯狂砍刺那些挡路的汉儿步卒,一路向南面逃去。 一些汉儿被夺路而逃的同伴杀死;一些汉儿被挤倒在地,还没有爬起来,就被后面的逃兵踩死;一些汉儿慌不择路,直接跳入了唐河,奋力向对岸游去,无数人被河水吞噬,尸体沿着河面,向南旋转着漂去。 河面上、岸边,到处都是金兵的尸体,城墙上观看的宋兵们都是手心冒汗,心头的痛快,岂是一个爽字能形容。 自金人侵宋,有多少宋兵死在了金兵的手下;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惨遭杀戮;又有多少宋人女子被蹂躏糟蹋;宋人的血泪,浸透了中山府的每一寸土地。 这是一场屠杀,血淋淋、畅快淋漓的屠杀!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该还的,宋人一定会找回来。 眼看着金兵向中山府城南而来,沙振振奋道:“陈相公,要不要末将出去,冲杀一阵” 陈遘摇摇头道:“现在出去,很可能被番子的溃兵冲散。还是静观其变,守住城墙吧。” 沙振心中一阵轻松,点头道:“陈公说的是。金人败局已定,咱们还是固守,免得番子趁机夺城。” 陈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沙总管,你去安排一下,扫清道路,移开城门前的土石,准备迎接忠义军大军入城。” 沙振恭恭敬敬,肃拜道:“陈公放心,下官这就去安排。” 午后时分,刘锜带兵进入中山府,收复了这座河北边塞重镇。自忠义军发动“夏季攻势”以来,河东收复了太原以南,河北则是恢复到了拒马河以北,河北西路大部分的重镇,都归于忠义军治下。 太原府,中山府,河间府,三座边塞重镇,如今就只剩下河间府了。 117章 驭民之术 不知不觉,位于大名府南城,原来的河北东路安抚司衙门,如今却已经摇身一变,挂起了“中华学堂”的招牌。 由于和原来的河北路转运司衙门同在一条街上,这里的环境要幽静、偏僻的多。学堂被选在这里,王松也是看中了这里安静的学习范围。 事实上,不止在这里,在大名府城,还有三座同样的中华学堂,只不过这座最大而已。 一块宽约一米,三米左右高的、刻着“牺牲、责任、民族”六个红字的石碑矗立在学堂正门左边的平地上。在大门右边的平地上,一块几乎同样大小的石碑则刻着“知识就是力量”的字眼。字体苍劲有力,乃是河北名士李若虚所书。 作为留有墨宝、震惊后人的李若虚,其字体的魅力当然是无可挑剔。两块石碑一左一右,白石红字,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吸引着来往的师生以及过往的闲杂人等。 从教育程度上讲,“中华学堂”只是一所初级教育学堂,相当于后世的六年小学教育。 本质上,孩子是国家的未来,也是民族的希望。孩子能否健康成长,关系到国家的前途命运,民族的兴衰成败。 进入“中华学堂”的孩童,年龄段在6-13周岁。孩童们不仅要接受完整的国学教育,还要接受数学、地理、历史等。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王松会为他们准备一些初级的物理、化学教育,引导孩子们学习的兴趣。 除此之外,学堂的体育课也是一大特的。队列、田径、引体向上、俯卧撑,最后还加入了“枪刺术”和骑马等。 至于射箭,则被习惯性地抛弃,而改为了掷弹练习。在火器蓬勃发展的这个时代,射箭只是变成了一种爱好,而非军中强制。 中华学堂大门口,每日里熙熙攘攘,站满了送孩子上学的父母亲朋。不过,人满为患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人人都是遵守规则。没有人想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愚蠢的一面。 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的社会安全隐患,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学奴”出现。 按照大名府官府贴出的榜文,6-13岁的适龄孩童,都得接受教育,就连城中外来的“务工人员”也不能例外。 为了避免引起冲突,在其他学堂上学的孩童,不强求他们必须转到这些新建的“中华学堂”来。 同时,在女子上学这件事情上,大名府官府并没有做强制性的要求,而是采取了自由选择。毕竟,相对于历朝历代,大宋的风气已经足够开放,不然也不会有大名鼎鼎的李易安出现。 不过,这毕竟是900年前,可不是后世的现代文明社会。一旦引起巨大的民间反潮,可就得不偿失,也和办学的目的背道而驰。 只要循循渐进,逐渐打开缺口,也许二三十年后,女子入学就变得顺理成章。 由于现在是酷夏,王松也是采取后世的寒暑假、一周双休制度,毕竟这是已经验证过的劳逸结合的最佳组合。 “相公,自隋炀帝大业元年科举取士,到我朝至今,已有600多年。科举取士已是直入心肺,根深蒂固。相公办学堂是好事,旨在使贫贱富贵之人同等接受学识。但学生的功名富贵、人生前程都在于科举。“中华学堂”能否办下去,和此息息相关。” 李若虚说的有点隐晦。但王松还是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科举取士已经根深蒂固,王松废除这科举取士,他的新式教育很有可能办不下去。 “李公考虑的是,不过不必担心,事情总有例外。” 王松摇摇头说道:“河北、河东已经糜烂,推行自然比江南要简单、容易得多。说到底,还是学生将来就业的问题,这才是根本。” “历朝历代,读书人只为做官,却忽略了吏。官吏两个字,吏比官更加重要,吏治清明是国家根本,因为这些吏员才是基层做事的人,和百姓打交道,这也是“中华学堂”的根本。” 关于学生的前途,王松并没有完全说明。那就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科技方面的人才,这些才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他需要这样的科技人才,即便是儒学也是实学,以便让这个时代在他的手里有序、有力的发展下去。 吏治清明。他希望“中华学堂”出来的学生,以后会成为社会的一股清流,把中国这种千年形成的浑浊官场洗濯一番。 在权力决定一切的社会里,裙带关系在官场上盛行,很多人引以为荣、不以为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直是中国官场的常态。 就像大宋,王安石的改革派和司马光的保守派,最终演化成了党争。 王安石打击保守派,乌台诗案,一大批反对派成员被贬斥。司马光执政,又将新法官员全部贬谪,同时将推行了近20年的新法尽数废除,此为“元祐更化”。 公元1086年,司马光、王安石同一年去世。党争反而愈演愈烈,国家政策摇摆不定,国事日非。就像历史上的靖康之耻,投降派、主战派轮番上台,最终导致了国破君亡的可悲惨剧。 两河无主之地,正可以大肆推行这“中华学堂”。一旦事成,便可以和行政学堂无缝对接,足可以改变两河教育的现状。 “相公,宣抚司若是不开科举,恐怕会冷了天下士子之心。” “开科取士,一年不过一二百人,最多不过四五百人。两河“行政学堂”,再加上招贤纳士,至少已是千人。要说冷了天下读书人之心,恐怕言过其实吧。” 王松哈哈笑了起来,神情也变得严肃。 “若是只想当官,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甚至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大宋朝廷哪里可以混混,在我宣抚司治下,想都别想!” 李若虚心里一惊。大宋朝廷不抑兼并,不限官员经商,不惩处贪污受贿,官员上下其手,个个富的流油。到了王松这里,要讲究吏治清明,这些旧派的官员,很多人因循守旧,不与时俱进,恐怕要栽跟头。 “相公在两河垦荒屯田,兴办实业,编练新军,安抚教化,虽是功在千秋,然这兴办学堂,开启民智一事,似乎颇有不妥。” “哦,李公有话直说,在下洗耳恭听。” 王松不由得一愣。看来对义务教育这件事,李若虚有不同的意见。 不过,他并不是独断专行之人,李若虚性烈如火,直来直往,倒是和谨小慎微的马扩、黄纵几人互为补充。 “相公虽是文韬武略,但未必博览群书。相公可曾观过商君书” 王松看着小心翼翼的李若虚,哈哈大笑了起来,也瞬间弄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是战国时秦国名相商鞅所做,也被列为天下第一禁书,历朝历代只能是太傅教太子的教材,只有历代君王和准君王才能读到。 想不到这李若虚,竟然也读过此书,而且还对这些邪术如此推崇。 “原来李公也知道商鞅的驭民五术,而且是情有独钟啊?” 商鞅的驭民五术,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壹民就是愚民,五术为历代帝王王霸之道,以此为不宣之密。 闭塞试听,让百姓愚昧无知;让百姓整日劳作,耕作不息,没有精力胡思乱想;民辱则官尊,百姓尊严全无;严苛赋税,百姓终日在温饱线上挣扎,人穷志短,易于控制。 这便是弱民之策,和真正儒家思想的“有教无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比起来,实在是惊心动魄、丑恶不堪。 这不由得让王松想起了后世的“总缺三两银子”的典故来。 ,记载了清朝乾隆时期的数据:中国农民一直以粗粮、青菜为主,偶尔能吃一顿鸡蛋,除节日或特殊时间,肉类很少出现在餐桌上。 当时,中国一个普通中等农民家庭一年收入在32两白银左右,但花销却多出了3两,为35两;在同一时期,英国爆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蒸汽机等的发明,是技术发展史上的一次巨大革命,它开创了以机器代替手工劳动的工业时代。 领先世界千年的中国,为什么无人钻研“蒸汽机”?“3两银子”的收支差额便是罪魁祸首。一个家庭一年挣32两却要花35两,缺少3两银子,不能放开吃,家无余粮,谁有闲情逸致去钻研“蒸汽机”? 商鞅的“驭民五术”,是古代帝王必学学科。百姓解决了温饱问题,便会琢磨其他事情。乾隆的“缺少3两白银”,便是就是“贫民、弱民、愚民、疲民”的所谓帝王之术。 李若虚脸上一红,表情却是十分严肃。 “既然相公知道驭民五术,知道愚民、弱民之策,又为何要大办学堂,开启民智,岂不知“民愚则易治,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治国之道,首在弱民”。相公大肆办学,开启民智,有教无类,岂不是与治国之道背道而驰” 大宋朝廷以文制武,却也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除了少数的文化精英,大多数的百姓,不还都是老老实实的穷苦人家吗。 要是百姓都富有,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起义了。宋史所载,宋朝300余年,农民起义433次,但规模和影响都比较小,最大的也就是北宋徽宗年间的方腊起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大宋朝廷实行的养兵政策,一到荒年或百姓造反,朝廷就大量从流亡人口中招收青壮以充实兵源。大家都去当兵吃皇粮了,哪还有人去造反。 但这却造成了宋朝“冗兵”的弊病,终宋一朝,军队良莠不齐,国家军费浩大,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 “士之蹈义而死,杀身成仁,为道而死,死而无憾。若不开启民智,以律法约束行为,百姓岂不愚昧无知,只知小利而不知大义,全无血勇,尚武之风全无,这又岂是治国之道” 王松发出一声长叹。没有知识和思想的民族,又何谈崛起和伟大 就像这战争,百姓和将士得知道为什么去打,否则就像历史上的一样,以至有了靖康之耻,偏安江南,最后是崖山之后。 118章 教育 德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实行普及义务教育的国家,历史上的普鲁士王国,则是最先普及义务教育。 除了建立庞大而精良的军队和宫廷机构,霍亨索伦王朝的首位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还鼓励发展科学和艺术。他在位期间,创立了许多大学,使得鲁士的经济文化得到长足进步。 而他于公元1717年颁布了一项,其中明文规定“所有未成年人,不分男女和贵贱,都必须接受教育”。 威廉一世的儿子弗里德里希二世继位后,坚决贯彻义务教育的基本国策,于1763年8月12日亲自签署了世界上第一部。 19世纪末,德国未达到读写水平的儿童只占0.05%,德国的普及义务教育程度,远远领先于欧洲其他国家。 推广义务教育,进行国民教育改革,为学校制订教科书,并为教师规定了教学规程,在初级中学的基础上,发展高级中学。 通过教育,增强百姓心中的爱国主义,知道自己民族的文明,更懂得礼义廉耻,有所为,有所不为。 “大家伙儿快去看,相公到渡头上来了!” 不知是谁在那大喊了一声,无数的人纷纷向渡口上奔去。 “这位兄弟,什么相公,是河北本地的名士,还是其他地方的官员” 一个初次到大名府来游历的异地客,尚不明白其中的奥秘。 “一看就是外地人!” 苦力脸有愠色:“相公就是大名鼎鼎、天下无敌的王松王相公,这下子你该明白了吧!” 异地客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王松相公,那自是天下闻名,人人知晓的。” 渡头上的百姓纷纷向王松所在的方向奔去,人人争先恐后,只是为了一睹城中那位王相公的面貌。 王松站在一段新修的水泥官道上,周围的几个军士使劲阻止向前涌来的百姓,他的周围,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 他也是没有办法。今日出来,本是想体察一下民情,看看外面新修的官道,水利沟渠,却没想到被人认了出来。 自从府州一战后,他额头上的这道伤疤,便成了他身上最醒目的标志,两河百姓是人人知晓。 衣衫褴褛的百姓显然是“辱民而官尊”,到了王松周围两三米处,便纷纷跪下。除了深揖肃拜的一些读书人和见多识广者,渡口上跪了一地。 “乡亲们都快点起来,都快些起来!” 王松一头汗水,衣襟都已经湿透,却也耐不住这样热烈的场面。 “王相公,这么热的天,你怎么出来了,你可要保重身子骨啊!” “相公,菩萨保佑,你要千秋万岁,千秋万岁啊!” “王相公,番子残暴不仁,你要带领咱们的忠义军将士,把他们都赶出去!” “王相公,朝廷不管我们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王松赶紧挥手,让手下人扶起百姓,大声喊了起来。 “乡亲们都起来,千万不要晒坏了!” 逼到了这个份上,王松也只有顺势而为,更加亲民一些。 他对旁边的卫士正色道:“河北新创,受苦的都是穷苦百姓。去告诉渡口司的人,让他们从今日起,在渡口上煮上解暑汤,每日不能中断,供给渡口上的百姓。” 卫士领命而去,百姓又跪倒一片,山呼万岁起来。 天下之大,也只有王松真心实意把他们这些穷苦人放在心上。 “大伙都起来吧。我答应你们,一定会把番贼全部赶出去,让大伙都过上好日子,大伙都放心!” 王松满头大汗,胸口全湿。人群中的几个老者站了起来,回头大声喊了起来。 “大家伙都去忙吧,若是在这一直跪着,王相公就要被晒坏了。大家都散了吧!” 百姓纷纷站了起来,慢慢散去。王松不由得摇了摇头,缓缓向前走去,对旁边的李若虚苦笑道:“李公,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看我现在出来,到哪里都不方便。真是不容易啊。” 李若虚则是感慨道:“相公爱民如此,足可以名垂千古。百姓爱戴相公,也是发自肺腑。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相公得两河民心如此,金人想要占了两河,比登天还难!” “前方的将士还在血战,后方的百姓依然是辛苦劳作。” 王松指着那些在烈日下忙活的百姓,沉声道:“这里面有不少将士的亲朋好友,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亲人却是艰辛度日,他们心里能安定吗?你我还忍心弱民、贫民吗?” 大热天的,李若虚脸热了起来。 以民为本,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千百年来,一贯如此。 “刚才的情形,不知你注意到没有?” 王松似有所思,眼神悠悠。 “跪拜的都是穷苦百姓,作揖的都是读书人或士绅豪强。为何如此,还不是和普通百姓比起来,这些人“见多识广”” “这就是相公所说的要“开启民智”了。”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守法善良,不必过多约束。百姓愚昧暴戾,要惩戒教导使其知晓过错。这是儒家博爱、仁德的治国理观念。” 王松点了点头,对李若虚的回答做了解释。 “先贤的哲语,到了历代帝王那里,就变成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让百姓按照官府所指的路走,不让他们知道其中缘故。愚民之可怕,都是私心作祟。” 王松长吸了一口气。儒学变成了歪理学说,却反而正大光明,被历朝帝王所引用,以为帝王之术。过分地弱民、贫民、愚民,难免会引火烧身,自作自受。 看来标点符号的引入,不可避免,而且是势在必行。 “咕噜噜”,一个圆圆的皮球滚了过来,正好落在了王松的脚下。王松矮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那是我的蹴球,快点还给我!” 卫士在外面拦住两个衣衫破旧的孩子,看样子这球是他们的。 王松抬起头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的水泥路段上,还有一群同样打扮、年龄相当的孩子在等着,看样子,这些孩子因为水泥路光滑平整,因此在此踢球玩耍。 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不应该正在上课吗? 难道说,现在已经是暑假了? 王松招招手,卫士把两个孩子放了进去。 “这是大名府的王相公,还不快上前参见!” 卫士见几个孩子没有礼节,大声喝道。 “不要这么大声,别吓着孩子!” 王松喝退卫士,对眼前两个怯生生的孩子问道:“不要害怕!你们父母是做什么的,这么热的天出来玩,不热吗” 胖一点的孩子鼓起勇气道:“回王相公,小的父母都在这渡口上做活,小的们也没事干,就在这蹴鞠玩,惊动了王相公,还望相公不要责怪!” 王松点了点头,微笑道:“你们有没有上学堂啊?” “家里活多,还要帮忙,没有上学堂。” 孩子们捡起球离开,王松皱了皱眉头,眼神悠悠,似有所思。 看着远处玩得高兴的孩子,李若虚感慨道:“相公,小人小时候也和兄弟们一起蹴鞠,就像这些孩子们一样。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四十年过去了,红颜白发,青春不再,思之让人感伤啊!” 王松拍了拍手,眉头一皱。 “李公一家六兄弟,玩起来可是相当热闹。不像本官,只有兄弟二人,从小只会舞枪弄棒,也没玩过蹴鞠。” 在后世他踢的是足球,虽然异曲同工,毕竟还是有很多的差别。 “相公,你是看到这些孩子,起了恻隐之心吧。这也许就是相公想要兴办学堂,开启民智的缘故吧。” 王松点了点头。李若虚的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里面。 “他们都是民族的将来,不能懵懂无知。他们的将来,你我都要负上责任。” “怕就怕那些读书人。相公废除科举,断了他们上升的仕途,他们还不咬牙切齿。” 李若虚的话,让王松有些诧异。他自以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读书人不满意? “本官设立教化司、职介所,办行政学堂,各行各业,吸纳的读书人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科举取士。怎么还有这么多的人心生不满?” 李若虚轻轻一笑,一字一句说了出来,王松才恍然大悟。 新办的学堂,对年龄的限制,使得30岁以上的读书人,基本没有了机会。而朝廷科举取士,则没有年龄限制,这便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对于这些30岁以上、未能中举的读书人来说,未免过于残酷。 “许多读书人,学了一辈子的四书五经,已经形成了模式。现在却还要学什么新学,比如算学、地理、历史、甚至是一些奇技淫巧的东西,当然是不能胜任,牢骚满腹了。” 李若虚的话,却遭到王松冰冷的否定。 “科举取士,一年能取几人身处时代变革之中,应积极求变,与时俱进,若是顽固不化,抱着老黄历,只能被时代无情地抛弃!”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不能改变,就只能去适应,历史不会因任何个人而停下脚步。 李若虚看王松神色坚定,微微摇了摇头。王松一旦决定了要干某件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感觉二人的谈话有些沉重,李若虚转移了话题。 “相公,老夫人和尊兄什么时候能过来啊” 王松摇摇头道:“所谓故土难离,最近也没有收到家书,还真不知家中的样子。” 说起来,王松其实对自己这世的母、兄,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无论是兄长还是母亲,一起呆的日子,最多几天而已,很难说得上什么手足之情,母子情深。 不过,养好伤以后,他还是不定地回信,向所谓的家人,说明他的情况。 毕竟在名义上,他们还是一家人。 旁人都说他忠孝难以两全,为了百姓而舍弃了小家,其实他是有口难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便是回去,他也是拘束。 119章 报应 大宋建炎元年8月初,河北东路河间府,距离燕京城不过200里。乃是金人南下的第一道屏障,和中山府、太原府并称“北地三镇”。 靖康元年,金人南下,攻城略地。建炎元年三月,大宋“北地三镇”之一的河间府,在被围打两年之久后,终被金人攻克。 高阳关路安抚司帅府、即河间府衙之东北,离城墙不远,便是河间府鼎鼎有名的高台高阳台了。 登高阳台远望,城外芦荻起伏,清波荡漾,风景颇丽。由于台高出城墙三丈有余,站在上面,如临山峰,远近街巷村落景物,尽在眼中。 左渊、金人的河间府知府、中书门下平章事、泰宁军节度使时立爱的爱婿,此刻站在高阳台上,看着城外发呆。 宋军以迅雷之势兵临城下,他赶紧向两百里外的燕京求援。不过他也深知,如今这酷热季节,习惯了暑退寒进的女真骑士,不见得会立刻出兵,前来救援。 河间处于滹沱河和黄河之间的多水地带,即便是女真铁骑到了,怕也是施展不开。 若是一般的宋军到此,左渊也许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只是如今的来的是忠义军,不由得他心里不惊恐万分。连完颜宗辅那样文武双全的女真皇室,也被忠义军所击杀,就更不用说自己这无名小卒了。 若是城中有几万宋人百姓,也许还可以掣肘忠义军,作为筹码。怪就怪在女真人破了河间府城,鸡犬不留,把宋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一想起军中盛传的那两座“京观”,大热天的,左渊莫由来地心里一寒,这忠义军,怕是要以牙还牙吧!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既定燕,从初约,以燕地六州与宋人。左渊父亲左企弓马上献诗曰:‘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后左企弓为宋平州守将张觉俘获,张觉数其十项大罪,“不谋守燕而拜降”、“臣事金国不顾大义”等,左企弓无以对,张觉缢杀之。 作为汉官的左企弓以及左氏一族,和故辽汉臣刘彦宗、时立爱等,对大宋没有一丝感情。这些故辽贵族和契丹降将耶律余睹一起,成为鼓动金朝进攻北宋最卖力之人,以报大宋朝廷“海上之盟”的一箭之仇。 可以说,历史上,北宋的灭亡,这些故辽大臣们可谓是殚精竭虑,居功至伟。 若不是王松横空出世,靖康之变,早已经发生了。 该来的始终会来。朝秦暮楚的辽地汉臣,看准了大宋腐烂不堪、君昏臣庸,这才义无反顾地投靠了金人,为其出谋划策,以冀获得一席之地,谋个半世富贵。 谁知,咸鱼也能翻身,垂死也能挣扎。忠义军横空出世,大杀四方,府州一战,女真最精锐的西路精锐娄室军元气大伤。大名府、邯郸一战,居然割去了女真皇室几人的脑袋! 闻名不如一见。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城外一个个整齐的列阵,肃穆的军容,左渊心里仅有的那一点胆气,瞬间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作为北地世家豪族,左渊从小在军中长大。将士是否训练有素、骁勇善战,他一眼就能看出。 上万人的队伍,烈日之下,抬头挺胸,纹丝不动,静寂无声。就是女真精锐,也没有这样的军容! “左知府,这些宋狗就是样子货,要不要本将出城掩杀一阵” 旁边的女真军官完颜虎,却是一点也瞧不起城外的宋军。在他看来,城外的这些人都是花架子,只要两三百女真骑兵,就可以把城外的宋军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你强得过娄室军吗?” 左渊瞪了一眼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女真将官,转过头去。 “命令将士,坚守城墙,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斩!” 左渊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烈日当空,炙烤着这片苍凉的土地,旷野上的几棵榆树,也被晒得有气无力,树叶全都焉了下来。只有上面的蝉还在放声高歌,浑然不知这人世间的辛苦。 河间府的城墙上,一队队金兵顾不得炎热,拿着刀枪,头上的汗水不停地流到地上,他们虎视眈眈,注视着城外的忠义军士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眼看着对方把护城河都已经填平,眼看着对方没有进攻,而是退了回去。城墙上的金兵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来,这一天,算是撑过去了。 月色如钩,挂在半空,原野间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城墙上的火把,在黑夜中异常明亮,把城墙周围照的犹如白昼,即便是城墙根下不断出没的耗鼠,也是被显现的清清楚楚。 距离城墙里许的夜色中,无数的忠义军士卒枕戈以待,蓄势待发。 “马宣赞,你说这城墙能被炸塌吗” 看着夜色中模模糊糊的高大城墙,刘锜心里头七上八下,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马扩笑了一声,继续道:“稍等片刻,刘兄弟自然知晓。” 对面河间府的城墙上,巡逻的金兵有气无力,天色将亮,这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也是睡眠最好的时刻。 王喜靠在垛墙上,正在似睡非睡之时,忽然觉得一阵地动山摇,再也站不稳,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地动……!” 王喜头晕脑胀,脸皮也被地上的青砖擦破,火辣辣地痛。他还没有爬起来,忽然看见面前的城墙剧烈的摇晃起来。还没等他喊话,自己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身子被抛向了空中。 城墙上下笼罩在了一片烟尘中,整个城墙像是被从中间撕开了两半,无数的土石从地底下飞上空中,然后又落了下来。 浓烟散去,借着残余城墙上的部分灯火,众军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的城墙已经完全塌了下来,露出城里面黑幽幽的民房建筑。 刘锜惊心之余,大喝了起来。 “弟兄们,进城!” 经过那一段已经通畅无阻的城墙豁口时,地上躺满了到处蠕动的金兵,残肢断腿到处都是,地上满是碎砖土块。 城墙上的金兵失魂落魄,他们惊慌失措地乱喊乱叫,张弓搭箭,向着豁口处奔来的宋兵射去。宋兵的震天雷也跟着扔了上去,双方瞬间就倒下一片。 宋军准备好的火炮一起开火,两侧城墙上奔来的金兵被打倒一片,其余的赶紧趴下,再也抬不起头来。 “长枪手,攻上城墙!把火炮给我架上去,轰死这些狗日的!” 赵元龙带人攻上了城墙,来到城楼前,一刀砍断了杆上的绳索,那飘扬着“金”字的大旗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把咱们的大旗升上去!” 赵元龙把金人的旗帜抛向了掉在地上的火把上,看着它熊熊燃烧起来,心里面莫名的一阵轻松。 “宋”字大旗被高高地升了起来,迎风招展。看到大旗的宋兵精神为之一振,而金兵心中的惶恐又增添了几分。 河间府城中,校场被包围的严严实实。双方的兵力都到了五六千人左右。火炮声不断响起,金兵死伤惨重,血肉横飞,被赶到了校场中间,长枪兵扑了上去,双方开始了惨烈的白刃战。 无数长枪叠刺,自恃悍勇的金兵在倒下了三四百人以后,开始步步后退,阵脚也变的不稳起来。 “掷弹兵上前,炸死这些狗日的!” 无数的掷弹兵上前,“通通”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剩下的金兵,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纷纷向四周逃散而去。 “全军上前,一个不留!” 看到校场中的金兵已经大乱,形成了溃散之势。牛通指挥着手下将士,向前方逃跑的溃兵追去。 无数的宋人骑兵冲了过来。一个个金兵被撞翻、砍翻。他们速度稍一迟缓,又落入了前来追击的宋军不步卒当中,不断地被刺翻、砍翻在地。 “不留活口,好让禽兽们知道,血债血偿!” 河间府知府衙门内,陷入激烈的拼杀。 从门口到衙门院中,尸体和鲜血,大刀和长矛到处都是,散碎的破石、焦黑的浅坑,到处一片狼藉。 “左知府,宋军就要攻进大堂了!” 奋笔疾书的左渊面不改色,只是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下人赶紧逃了出去。平日里贪腐粗鄙的左衙内,如此的镇定自若,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金兵潮水般退去,一片片被刺翻炸翻在地。忠义军将士努力向前,他们经过的路途上,全是鲜血和尸体。 李三娃带着将士,冲进了衙门大堂。众人解决了残兵,却发现衙门大堂的案几后,坐着一位金兵将领,还在抄写着什么。 “装神弄鬼,死有余辜!” 李三娃冷哼一声,点燃一颗震天雷,扔了过去。 “通”的爆炸声响起,案几安然无恙,椅子却垮了下来。人被炸得血肉模糊,难看至极。 刘锜上前,只见桌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大小不一的两个字,“报应”。 “助纣为虐,寡廉鲜耻!你这厮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只是太晚了!” 刘锜抓起了桌上的纸张,纷纷扬扬。 “弟兄们都听着,负隅顽抗者,一个不留!” 城中到处都是追杀声、求饶声、刀枪入体声、火炮声、震天雷炸响声。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血淋淋、毫不留情的杀戮。 就在这座城里,宋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即便是襁褓中的婴儿,都被金人屠戮一空,只留下满城的废墟和尸体,无数宋人的血泪。 满城都是惊慌失措的溃兵,追杀声不断,直到日出时分,各种声音才停了下来。 滹沱河岸边,无数被俘的金兵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行刑官的怒喝声响起,无数的大刀砍了下去。 骂声、哭喊声、哀求声当中,一颗颗斗大的头颅掉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旷野,流入河中,河面殷红一片。 大圣建炎元年8月6日清晨,滹沱河南岸,河间城的北面,一座巨大的“京观”,直面金人控制的拒马河北岸。 人头狰狞、堆积如山、直若人间地狱。滹沱河北岸的金兵游骑看到这一景象,纷纷打马向北而去,人人脸上都有一丝惊惧之色。 懦弱好欺的宋人,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这样血气,他们怎么能这样 大宋边陲三镇,太原府、中山府、河间府,终于又归在了宋人治下。 至此秋日来临之际,忠义军的夏季攻势,算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120章 图书馆 “爹,咱们为何要从汴京迁到大名府呀?” 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干净宽阔的大道上,年幼的陆游坐在马车上,似乎明白了父亲的做法。 “游儿,王相公在大名府,父亲是应朱伯父之邀来大名府的,父亲也对王相公倾慕已久。以后,咱们就定居在这了,好不好啊?”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到大名府来,还不是因为繁华落尽,满地黄叶堆积。靖康之变,宋室南迁,京东陷落金人之手,辗转流离,家道中落,不来这大名府,又能去哪里? “大名府比东京城还干净,也要热闹的多,你在这里也可以安心读书,就不要问东问西了!” 看丈夫脸色尴尬,妻子唐氏在一旁板起了脸,教训起了不懂事的儿子。 “娘,我知道了!” 懂事的陆游,在一旁乖巧地说道。 家里是个什么样子,父亲的长吁短叹,六岁的陆游也懂得一些。自从接到了河北的来信之后,父亲就容光焕发,断然变卖了房产,带着母亲和他,马不停蹄来到了河北。 “爹,王相公外号“赛霸王”,是盖世的英雄。你在他帐下效力,一定会一帆风顺,青云直上的!” “游儿,那爹就借你的吉言了!” 陆宰哈哈一笑,儿子这么小,就已经这么懂事,转瞬就让他开怀。 “游儿,说的好!” 看到丈夫高兴,唐氏脸上马上柔和了起来,她拍了拍儿子的脸蛋,轻声道: “咱们陆家是名门望族,你高祖是大中祥符年间进士,官至吏部郎中;你祖父曾师从王文正公,官至尚书右丞。你父亲也曾任京西路转运副使,位高权重。要不是朝廷南迁,咱们陆家也不至于落魄。你要争口气,光大咱们陆氏一门,千万要记住啊!” 陆游点头道:“娘,我记住了!” 陆宰轻轻摇了摇头,不满地对妻子道:“游儿还是个孩子,你对他说这些做甚” “官人,王相公请你来,不知担任什么职务” 唐氏却是岔开了话题,问起了丈夫官职之事。 “朱公的来信说,是中华图书馆馆长,具体是个什么官职,我也不是很清楚。” 陆宰也有些疑惑。朱梦说只是邀他前来,说是担任图书馆馆长一职,具体干些什么,却并没有详加说明。 不过,朱梦说是自己的好友,才华横溢,清廉正直,他给自己介绍的,应该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差事。 “官人,朱梦说可是王相公麾下的红人,炙手可热,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咱们陆家,可都靠着你重振家门啊!” 唐氏满脸喜色。丈夫东山再起,儿子聪明伶俐,她对新生活,又是充满了希望。 说起来,赵宋皇室那些君臣,真不是东西。只顾着自己逃命,把他们这些苦命人,全给抛下了。 “爹,那不就是中华图书馆吗?” 一旁的陆游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大街旁一栋楼前的招牌。 陆宰一愣,抬头望去。果然,一栋全是玻璃窗户的三层楼房,朱门朱户,古典端庄,门口左右各有一只巨大的石狮子,虎虎生威。一楼的正门上,正是挂着“中华图书馆”几个大字。 陆宰赶紧喝停了马车,下了车,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仔细打量。他正在疑惑间,一群人从前方而来的几辆马车上下来,其中一人脚步匆匆,大步迎上前来。 “陆兄,诸事繁忙,错过了时辰。我正要去渡口接你,想不到你却已经到了,见谅,见谅!” 陆宰笑容满面,赶紧上前,和来人把臂交谈,亲热异常,心里边也满是惊喜。 “贤弟,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河北治安良好,商家都是童叟无欺。我看天色尚早,就自己进城了,想先游历一番!” 仕途失意,寄人篱下,陆宰也是小心翼翼,满脸笑容。况且,这朱梦说是个至诚之人,自己如此落魄,对方还能记挂自己,光是这一份雪中送炭,已是让人感激不尽了。 “陆兄,实在是惭愧,惭愧!嫂夫人好,这就是我那位神童贤侄吧” 朱梦说哈哈大笑,看到马车上下来的唐氏母子,连连致歉。 “朱兄弟,以后在大名府,就有劳你多照顾了!” 唐氏轻声笑道,上来施了一礼,又拉着儿子上前,寒暄起来。 朱梦说摆了摆手,后面的随从赶紧上来,朱梦说交代了几句,转过头来,笑意盈盈。 “陆兄,行李会让人先运回宣抚司。咱们先去馆里面见见王相公,回头我带你们游历一下大名府!” 陆宰不由得一惊,脱口而出:“贤弟,王相公也在这里” “相公一早就来了这里,说是要到图书馆体验一下。” 陆宰点了点头。一想到可以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王铁枪,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 “侄儿见过叔父!” 陆游上前,彬彬有礼,向朱梦说行礼。 “果然是名门之后,待会王相公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几人进了图书馆,看到书架上无数装订成册的图书,陆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如此多的书籍,怎么都是如此排列,这么多书都是一模一样” 看到新书都是一模一样,竖起排列,那些个身穿公服的“馆员”走来走去巡查,陆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陆兄有所不知,这图书馆分为两层,一层的书籍都是卖与百姓,二层用于借书。买书和借书都很便宜,像这一本楚辞,只需要20文钱,普通百姓都可以买得起,更不要说富裕人家了。” 朱梦说拿起一本暂新的楚辞,递给了陆宰。 陆宰点点头,打开书,不由得诧异道:“怎么这书都是横排,由左到右” 朱梦说笑道:“不但如此,书上的文章之间,还加了标点符号,读起来通俗易懂,方便的很!不瞒陆兄,编辑这些书籍,愚弟也是出了一份力呀!” 朱梦说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但书是横排左始,就连官府和军中的公文书写,学堂的学生写字,宣抚司也都提倡横排左始。目前虽然成效不大,但改变已经开始。 尤其是那些学生,年纪小,接受能力强,他们的改变最过明显。也许过上二三十年,横排左始,标点符号,就会是普及大众了。 路宰点点头,看了几行,点点头,感慨道: “有了这标点符号,文章读起来,确实要方便轻松的多。尤其难道的是,有如此多的书籍,价钱又如此低廉,万千寒门子弟都能读上书。贤弟,你们可是干了件大善事,利国利民啊!” “都是王相公的功劳,愚弟只是附骥而已。” 朱梦说笑道,心里却是爽快。 “陆兄,以后这里,就归路兄你操劳了,今日你也算是熟悉一下环境。宣抚司要在两河之地办很多个这样的图书馆,大地方大些,小地方小办。陆兄,你可要把这一摊子事抓起来啊!” 陆宰一惊,苦笑道:“朱贤弟,你这岂不是要累死愚兄!” 嘴里虽然这么说,陆宰心头却是不由得振奋了一些。 “陆兄不必过谦。” 朱梦说正色道:“除了各个州县之中,还有学堂,都要有图书馆。州县街市的可买可租,学堂的就只能是学生租看了。陆兄,你这个位子,重中之重,乃是我一手推荐,千万要挺住啊!” 陆宰频频点头,嘴里连连称是。 “王相公此举,惠及寒门子弟无数,功德无量,利在千秋啊!你放心,愚兄自当竭尽全力,不让贤弟和王相公失望!” 旁边的唐氏笑容满面,看起来,丈夫是官运亨通,否极泰来了。 她看了看周围,忽然惊叫道:“游儿呢,他怎么不见了” 陆宰也是大吃一惊,手里的书都掉到了地上。 “不要着急,找找看,如果不在一楼,肯定是去二楼了,那里书籍可以自由翻阅。” 朱梦说倒是镇定。在这大名府,在他的眼皮底下,若是发生了孩童失窃事件,宣抚司还不被笑掉大牙。 “贤弟,咱们去楼上看看” 陆宰毕竟见过世面,倒也不怎么惊慌。 朱梦说带着陆宰夫妇,向楼上而去。 “你叫陆游,你爹是陆宰,那你母亲一定姓唐了” 二楼的凳子上,王松看着四处翻书的小男孩,笑着问道。 从二楼的玻璃窗,临街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朱梦说和陆宰的相遇,他自然是不会错过。 朱梦说向他推荐了陆宰,一番问询之下,他便知道了陆宰的底细。而眼前这个虎虎生风的小男孩,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陆放翁了。 “不错,不过,你怎么认识我爹娘,我们可是第一次来大名府。” 陆游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眨动着两只乌黑的眼睛。 王松暗暗摇了摇头,谁不知道你娘。历史上,若不是你娘拆散了你和那位唐婉表妹,世上又怎会有那钗头凤能流传千古。 “陆游,我说两句诗,你能对出来吗” 王松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想探一探这位历史上的大家,看一看他是不是那么神奇。 “我现在对不出,再过几年就可以了。” “试试嘛。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你来对下两句,如果对出来了,我送你一套汉书。” “多谢了,不过,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你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 陆游低下了小脑袋,苦苦思索了起来,嘴里面低声说着什么。 朱梦说和陆宰夫妇上楼来,朱梦说刚要上前说话,王松摇摇头,阻止了他。 “王师策马燕云时,坟头纸灰化蝶飞。” 片刻之间,陆游就对了出来。 王松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五六岁的小男孩。“亘古男儿一放翁”的陆游,果然是名副其实。 “好,有才学,更有志气!” 王松轻轻鼓了鼓掌,大声道:“好一个小陆游,二十年后,这天下就是你们的!” 朱梦说上来,摸了摸陆游的头顶,笑道:“陆游,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王相公,忠义军的宣抚相公。” 这次轮到陆游睁大了眼睛。 “你就是王相公,王铁枪,大殿上七步赋诗,“零落成泥散作尘,只有香如故”的“赛霸王”” 王松脸上一阵发热。剽窃者遇到了真神,只能说是历史的戏弄。 121章 细节 “泰西各国书籍,其句读勾勒,讲解甚烦。若是句意义足,则记‘。’;意未足,则记‘,’;意虽不足,而义与上句黏合,则记‘;’;又意未足,外补充一句,则记‘:’;语之诧异叹赏者,则记‘!’;问句则记‘’;引证典据,于句之前后记‘“”’;另加注解,于句之前后记‘’;又于两段相连之处,则加一横如‘——’。” 这是19世纪后期,清末同文馆的学生张德彝所著的中,介绍西洋的标点符号的一段文字。他也是第一个从国外引进标点符号的人。 晚清时期,西风之东渐越来越甚,西文也为中国知识分子越来越熟悉,其标点符号之方便,也时时刺激着大家的改革热情。 1897年,有个姓王的东莞人,取中国原有的“圈”和“点”,及西文中的“句读勾勒”,草拟了10种标点符号。由于合乎实用而有人接受,胡适、陈独秀、鲁迅、钱玄同、刘半农等著名教授、作家均表欢迎并应用。 1920年2月2日,北洋政府教育部发布第53号训令——,批准了由北大六教授联名提出的。我国第一套法定的新式标点符号诞生,成了语言文化发展史上值得记录的一笔。 尤其是“五四”运动以后,新文化运动的兴起,革命先驱们在发展和推广使用标点符号中起了重大作用。 在中国古代文书中,一般不加标点符号,而是通过语感、语气助词、语法结构等断句,经常出现歧义、造成对文章字句的误解。 例如清代诗人赵恬养中“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一句,就有七种解释方法。古代中文无通用的标点符号,直到19世纪开始使用“。”作为断句,其他的标点符号还未涉及。 事实上,中国古代也有标点符号,只不过这些符号没有统一的标准罢了,也与后世通用的标点符号不尽相同。 “李公、贤妹,你们觉得我这个想法,若是应用到文章中,怎样” 王松本来是想让李若虚、郭永几个一起跟他商讨一下,看这个初级国学的入门教材如何编,想不到黄馨恰巧过来,非要加入进来。 自从黄馨在这大名府呆下以后,黄家所有的北地生意,便都由她打理。 黄师舜的这个大名府“办事处”,由于黄师舜南下,带走了大量的玻璃和瓷器制品,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目前并没有太多的生意往来。黄馨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于是便经常的来王松这“串门子”,探讨诗词,谈古论金,妥妥的“迷妹”一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千娇百媚、彬彬有礼的福建女子对王松颇有兴趣,众人也乐得其成,也使得黄馨在宣抚司衙门出入频繁,来去无碍。 自家相公都不反对,他们这些下人又凭什么去做碍眼的大萝卜。 在这份新编的初级国文教材中,王松想要把后世的标点符号应用到文章段落教学中去。他把张德彝的备注稍微改了一下,以便和自己后世语文课程所学的一样。 中华原来并没有拼音字母,采用直音或反切的方法来给汉字注音。这两种注音方法,用起来都不方便。 中华自战国使用标点符号,宋元明时期标点符号的使用进入成熟期,但仍然存在许多不足,存在严重的多号一用,一号多用现象,还有很多钞刻本不用或很少用标点符号。 中华标点符号的正式完善与广泛使用,不过百年的历史,而且是“土洋结合”的产物。我们老祖宗最早的书面语言基本是没有标点符号的。 王松后世受过义务教育、并读了高等教育,因此对流行的汉语拼音是熟谙于心。24个韵母和23个声母,16个整体认读音节。一二三四、四个声调,都是熟的不能再熟。并且使得拉丁字母和汉语拼音完美结合。 “相公,这应用起来倒是十分顺手,说起文章来也是抑扬顿挫,颇有味道,这倒是文章上一个非常不错的填补。只不过,如此一来,恐怕会引起士林的不安啊。” 李若虚读了一段加了标点符号的,果然是读起来毫不费力,直白易懂,颇有融会贯通之感。 “此标点符号若是可以直接在学堂中使用,过上三五年,就不会再有人反对。若是能装页成书贩卖,必定颇受欢迎,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学富五车。” 黄馨轻言轻语地说道,心里却对王松的这套文章新规则十分震惊,“迷妹”的眼神也更加炙热。 江南、两浙、福建都是人口众多、富裕繁华之地,这若是率先印刷一批带有标点符号的书籍,拿到江南销售,必定可以大卖。 “相公,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些诗词歌赋的位置可以调一下。比如这个应该往后,放到第三册的教材以后。而这个则是应该放在前面一或二册。” 听到李若虚的言语,郭永也是点点头道:“如今金人南下,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在这国难当头之际,唤起百姓的反抗意识,多放入一些爱国篇章,似乎要更恰当一些。” 黄馨笑道:“说到爱国篇章,相公的、,都是足可以名垂千古的佳作。举贤不避亲,这几篇诗词加进去,无可厚非,也颇能服众。” 李若虚颔首道:“这套国文教材,爱国主义和忠孝侠义必须要大行其道。我大宋重文抑武,民间血气全失,此乃君子六艺之憾缺,必当重拾尚武、习武、重武之道,方能保我大宋江山永固。” 王松暗暗点头。就像后世的岛国军国主义一样。要想强大,民众要有健全的体魄,士卒要尚武不惧死亡。 至于教育,自然也要辅以军事训练,旨在发扬民族自豪感和爱国主义。 “儒家舍生取义,以民为本。这标点符号一出,相公想要愚民,搞一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黄馨巧笑嫣然,眼波流转,心里说不出的爱慕。 “贤妹,你说笑了。我又不是天下之主,怕什么“以民为本”。倒是那些个居心叵测的帝王政客,他们心里该惴惴不安了。” “政客……” 李若虚脸上又红了一下,苦笑了起来。 “相公,你这词语用的好,不会是在说在下吧?”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人人看着王松,目光中多了一层意思。 一句“天下之主”,可是让堂中的众人心思各异。忠义军兵强马壮,势不可当,中原鹿正肥,问鼎天下,遥遥可期。 “相公,你这“数学”教材上的数字,好像很是新奇,一些大食的客商好像用过。” 黄馨拿起了数学课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李若虚也是摇头道:“这数字的用法倒是见过,用起来确实十分简便。此字是从大食传入,王相公真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下官佩服之至。” 王松脸上一红,尬笑道:“吸收外来文化,博采众家之长,也是我中华美德之一,这叫拿来主义。” 数学上,王松在九章算术的基础上,加以改良,而在数字上,则是引用进了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传入华夏,大约是13到14世纪,现在还没有传入。历史上,阿拉伯数字在中华一直没有得到及时的推广运用。直到后世的20世纪初,阿拉伯数字才在中华才开始慢慢使用。 阿拉伯数字在后世,那自然是无处不见,各门学科中,阿拉伯数字出现的频率可谓极高了。 众人都觉得新颖,却也提不出反对的意见来。只因这阿拉伯数字运用书写起来十分简便,比起汉字来,不知方便许多。 的内容十分丰富,全书采用问题集的形式,收有246个与生产、生活实践有联系的应用问题,其中每道题有问有答、有术,即解题的步骤。这些问题依照性质和解法分别隶属于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及勾股。 王松则是根据自己后世所知道的加减乘除,乘法口诀,混合运算,分数,百分数等,开始编写教材。 再就是整数和小数,正数和负数,方程;各个图形的面积,周长,体积等。然后再加上坐标系,象限,勾股定理,函数等。 此外,王松还画了一副粗略的世界地图和华夏地图,对中华的河流山川、地域特点、以及世界各大洲、大洋的地理概况,做了一个粗略的介绍,算是一本简略的世界地理教材。 王松沉默了一下,朗声道:“这套教材集思广益,矫正后就可装册成书。不过,在这套国学教材的前言部分,本官想写一篇寄首语,以激励学生用心读书,振兴国家。” 虽然他是学化学出身,可是基于此时的基础条件,他实在不敢编出一本“化学”教材来。 只因为谁都知道,化学是一门实验的科学。没有实验器材,尤其是没有实验药品和试剂,化学课就是名存实亡。 他倒是可以在数学课本中加入一些基本的物理化学知识,以便引起学生的兴趣,慢慢探索,希望将来会有惊喜。 黄馨奇道:“不知王相公准备写什么,诗词还是歌赋,作为国学的前言” 王松看看房中诸人,正色道:“不是诗词,也不是韵文、骈文,可以说是一篇散文,乃是为我千千万万的中华少年所做,篇名为少年中国说。” 不用说,他又一次又要剽窃了。 王松在纸上慢慢写了起来,李若虚等人在一旁仔细观看,黄馨则是看着看着,慢慢读了起来: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 很快,李若虚也跟着读了起来。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郭永看的慷慨激昂、血脉喷张,胸膛里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 “若是我大宋能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吾死亦足矣!” 122章 少年中国 北面的战事如火如荼,“夏季攻势”已经结束。借助于“闪电战”的迅速,以及夏日的炎热,在燕山府和西京的女真大军反应过来之前,攻城略地,恢复了三镇。 如此炎热的天气,女真大军大概率不会南下,除非,马背上的女真勇士不再怕热。 北地战事继续的同时,民政上的改善也是同步进行,而诸事之首,就是宣抚司推出的义务教育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才,才是一个民族发展的基本,而人才从那里来,则是出自教育。 实干兴邦,空谈误国,用这句话来形容宣抚司目前的所作所为,再也恰当不过。 教育的目的,就是培养出掌握实学、经世致用的有用之才,而不是只会谈诗作词、夸夸其谈的无用之辈。 不尚空疏,务求实用之学问。军队需要职业军官和军人;发展工商业,尤其是工业需要“术业有专政”的工匠和技术人才;而贯穿其中的知识则是实学,比如算学、地理、农学、财会、刑法、律法等专业知识。 这便是两河新建学堂,兴办义务教育的初衷,两河需要专业的人才。 不过,宣抚司废除科举取士、改以新式学堂、兴办教育的风声不胫而走,很快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新式学堂,义务教育。” 王松说出这话的时候,堂中的几人都是一阵惊诧和喧哗。 “各位,你们说,大名府中,不读书的孩子多吗” 李若虚一愣,随即叹道:“民生多艰。金人肆虐两河、河南、两淮、陕西,即便是江南各处,也是糜烂不堪,难民无数。百姓吃都吃不饱,哪还顾得上读书啊!” 王松深深点了点头,沉声道:“李公所言甚是,本官是明白这其中的苦处了。” 他看着懵懂不知、错愕的众人,沉声道:“本想让这些孩童上学堂,心中有些想法,还望李兄多多指教!” 李若虚肃拜道:“相公只管名言,在下洗耳恭听。” “义务教育,整个两河之地,6-13岁,相公莫不是在痴人说梦” 王松的话刚一说完,李若虚的眼睛一下子大了起来,旁边的黄纵、郭永几人也是目瞪口呆。 李若虚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商鞅的驭民五术,王松是彻底要弃之如敝履了。 “李公,痴人说梦,岂是我王松所为。要想“富国强兵”,就必须兴办教育,发展军事。教化司,不如改为教育司,职责所在教化育人,开启民智。你意如何” 王松自然知道“教育强国”的道理。只有大力地推进国民教育,增加教育上的投资,几代之后,不仅能成为世界强国,也许会统治世界的未来。 “相公,两河之地,民众四五百万,适龄学童当在八九十万。每所学堂千人,也得百所左右。光是要建的学堂,就是天文数字。” 郭永吸了口冷气,咂舌不已,他也为王松的这个计划震撼不已。 “就说这学生的桌椅,两人一套桌椅,就是四五十万套。书籍、教师、所需用度,相公可知这得多少银子吗?” 黄纵怔了片刻,也是加入的进来。 “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义务教育办下去。” 王松沉声道:“房屋可以选择官府的旧宅和名下屋苑,桌椅板凳也是一样。所费只是书本,先生薪酬。花费虽然不菲,但无论如何也不会伤筋动骨。” 人才的匮乏,使得军队的素质一直没有质的改变。也正是因为人才的缺乏,使得火器开发进展缓慢,来来回回还停留在那几个直炮筒上。 而这人才的匮乏,正是需要通过教育来实现。以大宋现在的文化科技,只要在教育和科技上加大投资,结果会让人非常期待。 “各位,教育之重要,非短期能看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也许有生之年你我也看不到中华的进取,但将来有一日,中华一定能震惊世人,名扬天下。” 众人面面相觑,李若虚苦笑连连。王松一旦决定,谁也不能更改,他也没有理由去反对。 他倒是想看看,这开启民智以后的中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王松嘴里侃侃而谈,众人都是如痴如呆。王松思维跳跃的太快,众人一时跟不上他的速度。 “若是没有去做这件事情,你我就是整个民族的罪人,即使别人原谅了你我,我等也不能原谅自己!” 正如后世腓特烈威廉三世所言: “这个国家必须用它精神上的力量来弥补它物质上的损失。正是由于穷困,所以要办教育。我还从未听说过一个国家是因为办教育而办穷了的,办亡国了的。教育不仅不会使国家贫穷,恰恰相反,教育是摆脱贫困的最好手段!” 如果说,办教育而办的中华亡国灭种,那也只能是好好的经,让人念错了。 中华不仅有义务教育,也要有尚武之风。义务教育是为了开启民智,上午之风则是为了催生民族精神,两者相辅相成,并不矛盾。 建立令人满意的国民教育制度,强迫儿童义务教育,让中华走上了正确的发展路径——教育革命-政治革命-工业革命,也让中华这个“义务教育先行”的国家,成长为12世纪的超级强国。 这就是王松的心愿,也是他的目标。 “中华学堂”开学典礼,校园里高官显贵、社会名流纷纷到场,校园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部由街道司的公人守卫。 亲自送孩子到学堂的父母,也都亲眼目睹了这一盛况。 1000多名适龄儿童,人人身穿一身由“中华学堂”发给的、胸前绣着“中华学堂”4个字的黑色长衫校服,手里捧着叠好的一件黑色短装校服、一个同样绣有“中华学堂”四字的绿色书包,站在教场的高台前,等待着开学典礼的开始。 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王相公来了。” 众人一起转过头去,只见拥挤的人群中,王松满脸笑容,一边向人群挥手打着招呼,一边走上台来。 欢呼声、呐喊声不断响起,人人脸上都显露出了激动的神情,许多人欢呼雀跃,只为看到这位大人物的出现。 “同学们、百姓们,今日乃是“中华学堂”的开学典礼。本官谨代表全校的老师们、同学们,欢迎大家的到来。” 长年累月的军民演讲下来,王松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也显得游刃有余。 李若虚看着学生身上的校服,想到那些崭新、堆积如山的课本,心里面隐隐作痛。 几十万贯钱,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花出去了。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饰之美,谓之华,此为华夏。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我华夏泱泱几千年文化,博大精深,渊源流长,这都是我们值得骄傲的地方。” 听到王松说到了民族的骄傲,下面的一众读书人,包括那些官员,都是露出了一丝得意之情。 “自大宋立国,便饱受北方游牧民族之侵扰。自宣和年间以来,吏治腐败,内有义军四起、盗匪横行,外有番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我大宋已到危急存亡之际。” 王松面色凝重,继续道:“学堂门口石碑上的六个字,牺牲、责任、民族,便是对同学们的要求。你们都是民族的将来,要为民族的强大,担起自己肩上的责任。你们要把恢复民族的光荣作为使命。学习时,永远要记得是为了自己的民族,为了民族的强大!” 王松离开高台时,热烈的喝彩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许多人都是发自肺腑地激动。 只有王松身边的几个幕僚,个个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盛名之下,其实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你们几位,就不要愁眉苦脸了。一个个跟家里丢了金银财宝一样,脸色太难看了!” 看到李若虚们个个强颜欢笑,王松不由得打趣道。 “相公,你说的轻松,光是这些课本,还有你搞的那个“图书馆”,杂七杂八,一下就是几十万贯钱。再这样下去,宣抚司就只能喝粥了。” 李若虚的话,让王松哈哈大笑。他拍了拍李若虚的肩膀,大声说道。 “喝粥之前,我先请你们去好好吃喝一顿,先顶上十天半个月!” 郭永也是笑了起来,他摇头道:“王相公,恐怕你的口袋里没有银两。还是我今天请客,大家随便吃喝,只要不让我倾家荡产就行!” 他本来就家境殷实,加上是大名府知府,手头要宽松的多。 “相公,下官以前买书,花费不知多少,你办的这个“图书馆”,书籍便宜,给下官省了不少银子,今日刚好用上!” 郭永喜欢藏书。宣抚司教化司新近印刷的各类书籍,字迹清楚,装板精良,倒是弥补了他许多书籍的不足。 “看来今日不用我破费了!” 王松哈哈笑道,同时也是出了口气。耗费了无数钱财、人力物力,这新的学堂,终于是办起来了。 学校里分完班,教师们把一摞摞的课本,发到了孩子们的手里。 傅自修颤抖着手,打开“国学”第一册的首页,就是那一篇卷首语,由大名鼎鼎的王相公所做的“少年中国说”了。 同以往的所有古籍不一样,这套书里的文字都是自左向右、横排读写,并且加入了标点符号,和外面图书馆中的一模一样。而不是原来的从右到左,竖排编写。 “中国,华夏也,居世间不知凡几。唐虞之郅治;秦皇汉武之雄风;汉唐之文学,何其巍乎!然自靖康之后,士人皆言世间已无我华夏,呜呼,我华夏果无矣乎?吾心曰:恶!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故生希望……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不知不觉,傅自修被完全吸引了进去。 123章 水师 隋炀帝开大运河,宋得其利。大名府周围有良湾三处、渡口八个,尽得水运之利。 除了运河,还有黄河,同样贯穿河北东路,直到宋金两国的边界,东流入海。 不知何时,大名府城西30里,黄河和运河交汇处,一个巨大的船厂建成了。 一级级的水泥阶梯,沿着河堤一直向上延伸出去大约两里,便是巨大的“黄河船厂”了。 黄河船厂沿岸达十里左右,清一色的水泥墙,巨大的厂房里,木料堆积如山。船厂西头,两个巨大的船坞,则是用来修船和建造船只。这样船坞内修造船只的方式,比西方最早的船坞要早400多年。 除了“磻阳务”旧有的一些船匠,有来自民间的匠人,也有来自原大宋朝廷都水监的都料匠,组成的船厂的技术骨干。 即便如此,整个“黄河船厂”也不过有300多工匠,比起东南沿海,甚至是长江沿岸的各大船厂,规模也要小上不少。总的说来,“黄河船厂”更像是一处军用码头和造船的合成体。 船厂不仅制造漕船,也制造战船。为了制造船只,同时减少不必要的浪费,船厂按照船样设计图纸进行造船施工。先绘制船图,然后造船,这也是船厂的一套标准生产流程。 “相公,如今修造的战船,乃是湖船底、战船盖、海船头尾,用桨四十,江海运河无往不可,往来极轻便。这也是参照了黄公从福建带来的船只。” 络腮胡子杨范,规规矩矩地给王松介绍着船只的生产情况。 王松点点头。泉州造船技术,独步海内,福船更是天下闻名。相比于海船,内河战船的构造和建造也是截然不同。 海船一般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密封仓,吃水深,抗风浪强。而内河船吨位小,平底构造,也和内河水流平缓,水位浅有关。 “船厂可以造海船吗?” 王松的话,让杨范一阵苦笑。 “相公,船厂的工匠,多是北方人,平日里造的都是漕船,造海船的太少。山东的海船造船工匠不少,但山东吗……” 杨范没有说完,王松心里明白,山东是刘豫的地盘,想要挖人,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况且,海船所用木料十分苛刻。船底的龙骨要用黄花梨木。这种黄花梨木,只有在山东密州当地的一两处山林才有。小人知道去那里可以找到。” 杨范苦笑道:“相公,如此折腾,还不如从南方,比如泉州买进海船,一来价钱上便宜,二来海船的好坏也有保证。” 王松长吸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得找一处造海船的对方了,最好是出海口,否则,海船造出来,难道要从内河拖到海里去 “这内河的战船,也用水密舱吗?” 看到船匠们正在铺水密隔舱,王松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如今的战船,也已经要求如此严格。 “相公,这是自然!” 杨范点点头,正色道:“战船上要放火炮,事关将士们的生死,水密舱马虎不得。要查看水密舱是否用扁铁和钩钉钉牢隔舱板;还要查看隔舱板与船壳板的隙缝处有没有用桐油灰完全密封;还要查看隔舱壁板是否紧密结合。一旦船底破损,也可继续作战。” 战船长十丈,宽三丈,三层,前后两支桅杆,主桅杆为风帆,每侧二十支船桨。船头尾都是海船尖头,乃是不折不扣的战船,即便是用于海战也未尝不可。可载兵150-200人,船上不设篷窗,避免着火自困。船头重炮,两旁则分列6门小炮。 更重要的是,此船的坚硬程度远远高于普通的漕船。毕竟这些船只原来用于海上贸易,能经得起海上风浪,自然在内河横冲直撞了。 关键是战船是湖船底、战船盖、海船头尾,江海运河无往不利,可见船匠们的智慧。 看着一艘艘带着木轮的中小战船,王松惊叹不已。这就是“飞虎战舰”了。 “飞虎战舰”,乃是黄师舜从好友王彦恢得到图纸,由“黄河船厂”的工匠们经过改良后制作。“飞虎战舰”属于中号战船,船身两侧分别设置4个轮桨,每轮有8个桨片,装载二十到三十战兵,十分轻捷,可日行四五百里。 工匠们取掉了船上的立楼,而只是增高了船舷高度。忠义军使用火炮为先,立楼这种保护弓手的设施,自然就被清除了。这也使得船只更加轻便,更加迅速。 船舷两侧各有两门火炮,船头和船尾各有一门,总共6门火炮,两大四小。 由于“飞虎战舰”是车轮战船,使用脚力,车船不能航行浅水,也不能用于航海,灵活轻便,适应浅水的舢板得以大行其道。 每艘舢板小船上大约有10名士卒,船头、船尾各有一门小炮。 王松身后的众人都是感慨万千。没有想到,忠义军的水师,很快就要成立了。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十艘巨大的战船一字排开,停泊在河面上,桅杆上面挂着巨大的彩旗。 在十艘大船周围的江面上,除了十余艘搜刮起来的中型战船,其余密密麻麻、足足百余艘的就是“飞虎战舰”和舢板小船了。 十艘主战船1500水兵,30艘“飞虎战舰”600人,90艘舢板900水兵,十艘运兵战船2000战兵。 主战船上军士人数数百不说,光是船舷两侧的火炮就有十四门,五六百斤的重炮占了一半。 一阵微风吹来,杏黄牙旗迎风飘舞,正面一个大大的“宋”字,反面则是同样尺寸的“王”字。远远看去,字体赫然在目,清晰可见。 河堤上的忠义军将领们群情激奋,虽然军中的战船已经是巡弋于运河、黄河之上,并曾击退完颜宗弼部,令其撤往山东,但水师的创立,对忠义军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陆运只能通过马车、人工驮运等方式,劳民伤财,尤其是大型战争、辎重如山,靠肩扛车载,实在是费力的。 水运则是便于运输,安全省力,速度快,可以把士卒快速运到战争前沿,迅速投入战斗。其优点不言而喻。 尤其是河北,运河和黄河并行,漳河、洺水、滹沱河、清河纵横,水系发达。这里如今又是宋金交战之地的前沿,在忠义军骑兵并不占优的情况下,水师就显的相当重要。 更不用说,大运河贯穿大江南北,一旦漕运受阻,两淮和江南的物品就无法运到河北,这也是忠义军无法忍受之事实。 张横两眼放光,口中喃喃自语:“我忠义军,终于也有自己的水师了。” 李宝看一切已经安置妥当,带领众人上前,抱拳肃拜道:“相公,忠义军水师军士5,000人集结完毕,如今吉时已到,请相公上前祭祀。” 水师5000人,除了1000原来的运河漕丁以外,2000多人全是黄河、运河沿岸的水手、船工,其余的2000军士,则是直接从军中调拨,这些人也是战斗的主力。 在中国,传统的下水仪式是准备三牲礼,祭奠诸神祈福保佑。王松虽然不迷信这些,却也是满怀肃穆之情。这是人类对大自然的敬畏,那是中华的千年文化使然。 祭坛上,来自漕运司的主祭官员读着祭文,王松则是和一众军政要员,一起焚香致祭,叩拜天神、江神、土神和船神。人人都是面色庄重,一片虔诚。 王松心里默念,祝健儿振奋国威,中华文明延续,永祚我汉邦。 祭祀完毕,王松举起令旗,大喊一声:“开拔!” “开拔!” 一艘艘船只慢慢驶离,观看的军士和百姓们,此刻都是高声欢呼的起来。所有的乐器一起奏响,鞭炮声齐鸣,那些船厂的工匠们也是又蹦又跳,一个个像孩子们一样。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浓眉大眼,国字脸,身材壮实,20来岁的水师统制李宝和沉默寡言的副统制黄飞虎纷纷告辞,带领着一众水师将领,向着岸边的船只疾步而去。 “李宝,一定要找到一处出海口,大军将来要驻军。” “李宝,黄飞虎,水师就交给你们了!” 看着李宝等人登上了船只,随着船只一个个离开,王松心里也是充满了期待。 有鉴于李宝历史上的名声,尽管知道对方只有二十来岁,王松还是义无反顾地把他列为水师的统帅。 王松十分欣赏他的自信和见识,他力排众议,任命了李宝为水师都统制。 黄飞虎乃是黄师舜的家人,稳重细致,沉默寡言,常年在海面上与死神打交道。由他担任副统制、辅佐李宝,自然是再恰当不过。 水师由李宝节制全军,黄飞虎在旁赞画。此次的作战目标,乃是先扫荡黄河和运河两岸的金军战船,伺机救助运河两岸孤城驻守的官军,以及沿途的百姓,与河北西路的步卒形成夹击之势,早日平定河北两路。 平定了河北西路,水师也得到了锻炼,可以南下江淮,打通运河和海路。 大小船只浩浩荡荡,顺流而下,很快便进了黄河,迤逦向北而去。 “相公,这李宝能堪大任吗” 朱梦说看着顺河而去的大小船只,心里面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时势造就英雄,没有人天生就战无不胜。” 王松笑道:“即便李宝稍有差错,也有黄飞虎在一旁参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忠义军火炮之利,足以纵横天下,你就无必担心了。” 若是王松没有弄错,这位李宝就是南宋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水师将领。此人曾以3000水军,全歼金人几万人的庞大水师,成为扭转南宋历史的关键性人物。这样的人物,自己应该不会看错眼。 “向微唐岛之捷,则完颜亮之死未期,钱塘之危可忧也,宝之功大矣!” 存在即是合理。能在宋史正史列传记载的,绝不会是滥竽充数之辈。 黄纵站在码头上,望着滚滚而去的河水,沉声说道:“相公,金人畏暑,只能秋冬用兵,如今酷热将去,女真人南下已成定局。接下来我军如何打算,你可心中有数” 李若虚和朱梦说都是停了下来,一起看着王松。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决战就是。” 王松点点头,面色也是郑重。河东一趟巡游,百姓的拥护,让他的自信心,得到了极大地增强。 124章 风雨欲来 两河之地,忠义军有10万之众,可是分散于河北、河东,若是金人倾国围攻大名府,围点打援,忠义军怕是不好应付,对忠义军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在平原上步兵对抗骑兵,敌众我寡,即便火器如何犀利,也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与完颜宗辅、完颜阇母等人接连几次大战,缴获了几千战马,将士也在拼命训练。但短时间内,这些人还只是绑在马背上的步兵,要想形成战力,还需时间。 金人铁骑可以四处纵横,忠义军却没有这个机动能力。只能靠着夜战、偷袭战才能取得战果。 现在有了水师,倒是可以大大增强忠义军在运河、黄河、漳河、滹沱河两岸的机动能力。胜了可以上岸,战事不利,可以退回船上。 后世的西方列强,凭借着坚船利炮,也没有多强的陆上机动能力,照样统治了各个大陆。 十五世纪末,国土狭小贫瘠,人口不到百万,通过海外探险和贸易殖民,葡萄牙迅速崛起为横跨亚、非、欧、美洲的殖民大帝国,靠的就是改变传统的贸易政策,开始征服商路上的据点,修筑防御工事,配置士兵,以确保贸易畅通,也是海上殖民统治的开始。 看来,忠义军除了水师,海军只怕是也势在必行。 与此同时,恐怕也得建起一座庞大的船厂,来供应和保证海船的生产。 此时此刻,忠义军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漕运的畅通,保证南方粮食源源不断地输入。若是从四川购入,价格高不说,路途遥远,周期太长。 两河遭战火蹂躏许久,又是交战之地,想要垦殖,屯田、营田,天然上受阻严重。即便军中的粮食够吃,百姓也不能饿着肚子。 将来,一定要先灭了西夏再说。 大宋与北方的金、西夏两政权并存,边衅时起,河北、河东、陕西三路正当其冲。而所需的漕粮都是由江淮运往。 江淮漕粮运往三路,以河北最多,常数为近百万斛,有时多达200万斛。 而江淮物资转输河北的主要渠道就是汴河。汴河漕粮,一年通常是600万石,最多时达800万石。 “山林之木尽于舟楫,州郡之卒弊于道路”。 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是以漕运为本,是国家最急最重之事。一旦女真人断了漕运,那么不单单是两河,恐怕京畿道都会受到牵连。 朱梦说满脸忧容,眉头紧锁。 “番子南下,每陷通都大邑,劫掠财货,以为己用,此为“因粮于敌,以战养战”,而“胜敌益强”。我军只能苦守城内,被动挨打,此敌我之异也。” 黄纵沉声道:“国家御戎,皆在边郡,金人南下江淮,乃是直奔我之心腹。如今之计,莫若水师顺河南下,将淮水以北控制在我军手中,而不至于断了漕运,以免大军有后顾之忧。” 不管金人是不是倾国来攻,以完颜吴乞买,完颜宗弼这些人的眼光,占据江淮地区,隔断前往北地的漕运,孤立忠义军,恐怕会是势在必行。 这下一步的攻防重点,也许不在大名府,而在江淮一带。 大名府,太原府都是高城深池,再加上火炮之利,震天雷辅之,千军万马,也无大碍。 只是从众人的反应来看,太过悲观,也太过缺乏进取性。 战争的目的,就在最大规模地杀伤对方,而使对方失去战斗力。 “ 各位先生,不管金人是不是会倾国而来,我军下一步的策略重点,就在于更大规模地杀伤金人。我军就是要歼灭其几支大军,使其处处皆哭声,部落尽寡妇。要告诉金人,宋人不是那么好欺负!” 处处皆哭声,部落尽寡妇。李若虚几人,心里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看来秋日秋风萧瑟,金戈铁马之时,不可避免,两河将会迎来一场场血战。到时真的怕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江淮之地,如今以叛军刘豫最为势大,正好狠狠打击一下此贼的嚣张气焰,也让那些“汉奸”们都收敛收敛。” 历史上刘豫降金,鉴于形势需要,刘豫被金人立为“大齐”伪帝,现在历史改变,不知还会不会重蹈覆辙。 狗改不了吃屎,刘豫拥四路之地,十余万大军,金人要南下,封其为帝,以汉治汉,不可避免。 想到长江水道,洞庭湖水域,脑子里面不由自主地想起历史上的那个人物,那场起义,王松的眉头轻轻一皱。 也不知道张过等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诸公,洞庭湖一带,可有异样?” 王松的一番话语,让黄纵不由得有些诧异。难道说王松真是未卜先知,知道有民变发生? “相公,据江南来的客商说,江南大旱,洞庭湖的钟相和杨太等人,带领上万百姓,在洞庭湖揭竿而起,自立为王。杨幺部击退了官军的数次围剿,动静不少。”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看起来,天灾人祸之下,历史上的钟相杨么起义,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历史上的这场起义,持续了五六年之久,由岳飞等人剿灭。现如今,没有了岳飞,不知道这些人的结局如何。 “还是要密切派人查探,不可断了消息。” 王松叮嘱了一下,话题转到了大宋朝廷身上。 “听说赵构在扬州厉兵秣马,编练新军,不知是真是假。听说翟亮也在扬州,颇受重用,是也不是?” 翟家满门忠烈,对大宋朝廷忠心耿耿,翟亮又是年轻气盛,一直想光大门楣。大宋朝廷南迁,翟亮没有留在忠义军中,而是追随了大宋皇室南下。 “相公所言不错。” 对于王松直呼赵构之名,李若虚也是有些诧异。按理说,王松生性豁达,胸怀也甚是宽广,但他对康王赵构,以及御史中丞秦桧等人,好像愤恨甚深,也不知是何缘故。 “翟亮被朝廷任命为御营前军统制,专司编练新军。康王赵构驻守淮扬,江东安抚制置使兼知扬州吕颐浩大兴土木,修葺城墙,颇有些励精图治,卧薪尝胆的意思。” 扬州为淮南东路的首府,赵佶率大宋皇室衣冠南渡,淮南两路成为宋金交战的主战场之一。历史上,南宋大词人辛弃疾词中有“烽火扬州路”一句,也是表述江淮地区的战事频繁。 大运河穿过扬州而北,扬州完全掌控了运河之利。金人占了山东,势力已经到了淮河,若是要南下,扬州首当其冲。也不知道,朝廷编练的新军,能否挡住金人的铁骑。 王松看着远处,似有所思。 徐州处于南北交接的战略要地,再加上周围河流纵横,向东可以直接出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忠义军利国监冶铁之名,盛于天下,可和邯郸媲美,绝不能落入金人手中。 “我最担心的还是河东。” 王松皱眉道:“如今天气转凉,完颜宗瀚必会 率军下,太原府和陕西北路恐怕会首当其冲。” 金人兵强马壮,若是起倾国之兵,集中对付一路,忠义军也很难招架。 “相公,河中府控据关河,山川要会,秦晋争衡之地,自古天下有事,争雄于河山之会者,未有不以河东为噤喉者也。况且,解盐关系我军根本,河中不可不据也!” 黄纵思索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况且,解州产硝多多,我军火药制备,也是缺之不得。河中府驻扎大军,可以随汾河和黄河而上,伺机北上增援太原城,我军不可不重视。” 王松点了点头。果然都是历史上证明过自己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了战局的关键。 黎城大营,根本没必要放上万人马。两河地广人稀,可以把大部人马调到河中府去,留一部人马回城即可。 “黄公、朱公,我欲让你二人牧民河东,和王伦公一起,同时稳定河东军政,以应对金人大军南下。” 一下派出三位心腹幕僚经营河东,可见王松对河东的看重。河北有他和李若虚,想来足可以对付。 “相公,在下只是一介书生,战场临敌,纵横疆场,还是需要一位武官接任。” 朱梦说也是接着黄纵的话说道:“相公,河东民生,在下责无旁贷。但若是军事上,还是军中将领好的多。” 忠义军军中猛将无数,无论是张宪、董先、李彦仙、王彦,还是张横、邓世雄、牛皋、杨再兴,个个都是如狼似虎。治军,还是这些人更好些。 王松沉吟了一下道:“黄公去河中府,李彦仙主管军事,你居中策划,主抓河中府和河东南部的民政。提点刑狱、恢复民生、办学教化,责无旁贷。” 黄纵肃拜道:“下官谨遵相公谕令。” 从一介书生到封疆大吏,掌控万千人生死,一展胸中抱负,修身治国平天下,可谓尽矣。 “朱公担任太原知府、兼任军中策画。军务由张宪、牛皋等人掌控,尽快恢复太原府以北的沂州、代州、岢岚军等地。即使不能军事占领,也要实行政务上的宣化。” 朱梦说慨然应允,满脸通红。 王松沉声道:“天气转凉,金人克日南下,或会效追辽帝之故事,搜山检海,攻略江南。泰山压顶之下,朝廷或许会集中陕西西军,在陕西和金人来一次大对决,以减缓其南下之攻势。” 历史上,大宋朝廷为了缓和金人攻略江南的计划,不得已在陕西战场和金人对决。虽然兵败,但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江南的压力。 而现在,金人人为了孤立河东、河北,肯定会对河东的侧翼陕西,以及河南发动攻势。 若是金人紧逼陕西,一定要在秦人旧土、关中之地,让这些暴虐者,好好的再流一次血,一定要比上次在府州流的更多。 “如若金人进逼陕西,必定会是一场大仗。到时我军从河中府或岢岚军、保德军入陕,和金人正面大战一场,定要让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王松抱拳行礼,肃然道:“各位拜托了!” 几人一起施礼,人人面色凝重,均感压力骤增。 众人心思各异,但却都在为黎民以及民族的安危忧心忡忡。 众人直起身子,向着河面上看去,大河缓缓奔流,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暗涡从生。只有太阳从东方升起,照耀人间万物,生生不息。 125章 行政学堂 和占地百亩、设施齐全、看起来辉煌大气的“讲武堂”不同,位于大名府西城的几栋旧楼里的“华夏行政学堂”,则是要看起来破旧的多。 不过,看似破烂,门口守卫的卫士一样兵刃雪亮、肃穆笔挺,门匾上“华夏行政学堂”几个大字也是方方正正,令人肃然起敬。 校门口两侧的对联上,左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右边:鞠躬尽瘁、清正廉明,也是引人注目。 “华夏行政学堂”的成立,也引起了某些势力和阶层的担忧和反抗,相比于旧有的科举取士,“华夏行政学堂”则是打破了这一惯例。而且相对于科举取士面对的是官员,“华夏行政学堂”则主要专注于吏员的培训。 一大清早,尽管大雪纷飞,北风肆虐,路上的雪积了有半尺高,却也抵挡不住这些来自两河、陕西、山东、河南、两淮、以及荆湖多路前来参加培训的学员们的热情。 这些透过招考遴选出来的2800多学员,来自五湖四海,大多数人都是通过报纸上的招生启事慕名而来。结果就是,3万多参加考试的考生,最后只选出来了2800多人。 引人注目的是,在这2800多通过考试的吏员中,还有将近)的年轻女性,尽管数量少,但也却是学堂的首创。 在这些学员中,大多数人都来自中上不与人家,而且都是城市家庭。不过,700余名寒门子弟的加入,也充分体现了考试甄选的公正性。 学员们都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聪明博学,雄心勃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在许多人的心中,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改善国弱民贫,才是他们的平生之志。 学堂大门缓缓打开。学员们好奇地走了进去,打量着里面的一切。 跨过偌大的院子,却发现一个穿着棉袍的年轻人正站在楼前,身后是一群恭恭敬敬的士子打扮的人,人人身上落满了雪花。 “青苗法规定,凡州县各等民户,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借户贫富搭配,10人为保,互相检查。贷款数额依各户资产分五等,一等户每次可借15贯,末等户1贯。当年借款随夏秋两税归还,每期取息2分。” 王松顿了一下,看着下面的一众学员,问道:“那么你们谁能回答,王文公的青苗法利弊为何?” 青苗法在大宋诸路施行,以现钱贷给乡村民户,若有剩余则贷于城坊郭户。 民户贷请时,须五户或十户结为一保,由上三等户作保,每年正月三十日前贷请夏料,五月三十日以前贷请秋料。夏料和秋料分别于五月和十月随二税偿还,各收息二分。 “相公,青苗法十户为一保,进行借贷管理。下户急需借贷,但却无偿还能力,上户富裕,无需借贷。青苗法本意,上户保下户,以使下户借贷得到担保,进而能够获得救济。但因上户不需要,也不愿借贷,所以抑配乱象丛生。” 一个高大英挺的学员站了起来,满脸通红,看样子颇为紧张。 王松赞许地点了点头,大声道:“这位学员说的不错,看来是深有体会。你来自那里,可否报上姓名?” 学员赶紧肃拜道:“相公,小人包师夏,河南府人氏。小人长于农家,常听家父唠叨,再加上亲眼目睹农人借贷之苦,是以感受颇深。” 王松摆摆手,让包师夏 坐下,赞扬道:“包师夏同学说的不错!其他同学,你们可有意见?” “相公,地方官员强行让百姓向官府借贷,且随意提高利息,加上官吏媚上欺下,额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勒索,百姓苦不堪言。如此一来,青苗法就变质为官府辗转放高利贷,收取利息的苛政。” 一位学员话音未落,另外一个学员马上站起来反驳道:“相公,王文公推行青苗法,是为了富民强兵,使得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国民富裕后,以便强兵。而青苗法确实使朝廷国库富裕,西北强兵皆由此生。况且,一些豪右官绅势弱之地,新法得以顺利推行,农人也确实得利。不能因为青苗法被废,而一盘否定。” 王安石的青苗法,类似于后世各个银行都有的“农村小额信贷”。政府在春天贷款给农民从事生产,等到丰收后归还本金和利息。 两分的利息,放在后世,是很正常的利率范围,而在宋朝,说高也高,说低也低,因人的资产多寡而异。 正如这些学员们所说的,好好的经,虽然有缺陷,却被人唱歪了。 官员们中饱私囊,利用手中权力增加利息,百姓深受其害。官员为了应付考核,做出政绩,强制百姓借贷,不需要的富户也不能幸免,官员愈富,百姓愈穷。 官员营私舞弊,欺上瞒下,有没有强有力的监督机制,最终只能是昙花一现,消失在茫茫的历史长河之中。 贷款只是一个前端,青苗法后,需要一整套的制度去支持。官员如何操作,有无监督人员去审核,这都是问题。 看到王松频频点头,学员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相公,以小人看来,王文公的青苗法注定要失败。我大宋开国以来,土地兼并严重,官府放任自流,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匿税逃避田赋,贫者百姓却要无田纳税。青苗法再好,与富者有何相干!依旧是富者愈富,贫者更贫。所以无论何种律法,重在实施,而非表面文章。” 王松心头一震,想不到这些年轻学员中,竟然也有如此睿智豁达之士。 “好,说的好!这位学员,以你之见,怎样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田赋和青苗法的弊端?” 刚才陈述己见的学员站了起来,肃拜道:“相公,以小人愚见,一是吏治要清明,若是人人都中饱私囊,营私舞弊,这再好的律法,也与民无益!其次就是均田制,丈量田地,按人头分田纳税。最后就是修订律法,严查高利贷者,保护官贷。如此,方可解决其中弊端。” 王松不由得苦笑起来。以人的道德去保证立法的执行,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且去均田,分田地,打豪强,听起来那么熟悉,实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更不用说去刮分豪右了。他当然可以去用武力解决,只是如此一来,却要与整个地主阶层反目成仇。 只要这些豪强大户规规矩矩按律纳税,国家的税负没有减少,就已经是大获全胜了。毕竟,现在整个两河只有300来万人,陕西和京畿周围更是大片的荒芜田地,可供底层百姓选择的耕种土地,足够富裕。 “这位学员很有见地!” 王松赞赏道:“若是所有的官吏都能廉洁奉公,鞠躬尽瘁,那我华夏必定是未来世界之主宰!” “青苗法既然已经废除,两河民政司也有了新的律法出现,来代 替青苗法。我透露一些给大家,也让你们以后在地方上操作时,可以有个参考。” 所有的学员都是看向了王松,眼神中全是疑惑和好奇。 “各位学员,现在,两河、陕西及京畿地方,都已经建立了“华夏银行”及其分行。具体的目的也是为了百姓存取、借贷方便,让百姓安居乐业,日子快点好起来。” “以后百姓贷借,不需要五户或十户一保,只需要百姓自己前去借贷,利息只有一分。需要的百姓可以去贷借,不需要的,官府完全不能强迫!” “官府的吏员,对所要借贷的百姓,要进行详细的调查,包括他的信誉、偿还能力、以及是否有抵押。在双方签署的借贷文书中,一定要对不能按时偿还有明确的要求和记载。” 历史上,历朝历代对青苗法都是褒贬不一。不过在王松看来,法是好法,只要对其改良细化,建立良好的监督机制,就一定利大于弊。青苗法,实实在在是经给人唱歪了。 学员们连连点头,纷纷轻声议论起来。 “这位女学员,对于商业之税,你有什么看法?” 女孩满脸通红站了起来,嘟囔着说不出话来。 “不要紧张,这里都是兄弟姐妹,你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想怎样说就怎样说。” 在王松的鼓励下,女孩终于开口道:“相公,小女子认为,商业赋税和土地之田赋一样,只要没有匿税、按律法收税即可。匿税施以重罚,一切依律法即可。” 看来这些在人们印象中,处于绣阁之中的女孩子,也是有自己的见地和思想。 “依你说,若是让你去当你一地的父母官,春耕来了,你该如何应付?” 王松笑着问道。 女学员脸蛋红了起来,嘴里喏喏道:“自然是安排百姓春耕,准备百姓春耕所要的东西了!” “如何安排,春耕需要的东西有哪些,你可知否?” 看到女学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王松摆摆手,让她坐下,然后继续道: “学员们,这就是让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学以致用。你们虽然学富五车,但对于庶务,却可能一无所知。譬如有一种案件发生,该如何处置,要注意什么,细节在哪里;又譬如有人匿税,账簿上的事情如何查对,税赋几合,如何计算。” 王松想了想,尽可能的在这群年轻人当中,传播后事“为民服务”的公仆思想。 “各位学员,你们会在这里学习三个月。给你们上课的老师,都是官府的基层吏员,有管农事的,有管刑名的。有负责贸易的,也要管赋税的。你们跟着这些老师学习,懂得观看相应文书,知道如何做事,熟悉民事,知道该如何应付。” “吏治清明,关乎天下命运。你们要谨记于心,不要忘了当官当吏的初衷!那就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鞠躬尽瘁、清正廉明。而这些,就从你们这些人身上开始!” 王松如此重视这些学员的培训,自然也是为了改善官场官官相护、上下勾结、贪污受贿成风的乱象。 这些学生,就相当于以后的公务员,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下配到各基层官府,成为洗濯官场的一股清流。 等以后的学堂成型,再从里面找通过考试的学生,参加吏员考试,通过者经培训从政,形成一种固定的模式。 126章 派系 大宋建炎二年,金天会8年9月6日。 按出虎水左岸,金国会宁城。女真族首领完颜阿骨打在统一女真诸部后,于大宋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1月28日,于会宁府建都立国,因“契丹名国,义取宾铁;宾铁虽坚,终亦变坏;惟金不变;遂号国为大金”,遂国号大金。 宁皇城的乾元大殿之上,金主完颜吴乞买高高在上,一张大饼子脸铁青难看,正在冷冷地看着下面坐着的一众文武大臣。 说是大殿,其实也就是好一点的民房,就连房顶也是柳树、榆树所修搭而城,极为简陋。不要说汴梁城的皇宫,就是和一般的富户人家相比,也是大大不如。 所以这乾元大殿看起来,有些类似水泊梁山的忠义堂,一应座次桌椅,颇为简陋,只不过四周守卫的铁甲军士,杀气腾腾,戾气满身,却全是虎狼之士,精锐十足。 金朝草创,未遑礼乐之事。完颜吴乞买以胞弟完颜斜也、侄子完颜宗干总领国政,以女真贵族、国相撒改之子完颜宗翰,侄子完颜宗望总领军事。虽然也模仿辽朝、宋朝建立了礼仪制度,但总是那么有些不协调。 完颜斜也、谙班勃极烈、大金国的皇储、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的胞弟、女真灭辽和两次围攻汴梁的最高指挥官,面色蜡黄,身形消瘦,此刻正坐在大殿的侧位上,低头不语。 女真第一猛将、西路军统帅完颜宗翰,女真国论勃极烈、三太子完颜宗干,完颜吴乞买的长子完颜宗磐,四太子完颜宗弼,女真战神完颜娄室,还有女真文字的创造者完颜希尹,以及名将完颜挞懒、完颜银术可等肱骨之臣,齐聚一堂。 那些为大金国出谋划策、殚精竭虑的故辽汉臣韩企先、张通古、韩坊、高庆裔、时立爱等人,虽然在民政甚至科举方面如鱼得水,但却远远没有资格进入到决定国策的这个圈子。 这些年来,女真可以说是人才辈出,战无不胜,灭辽举宋,大军所到之处,望风披靡,但攻城略地、大杀四方的同时,不和谐的声音也是接踵而来。 宋人的反抗就不用说了。金人虽然灭了辽国,控制了其大部分的国土,但女真实行奴隶制,剃发易服,宋人多为屠杀或奴役。高压杀戮之下,宋人的反抗,尤其是两河山东一带此起彼伏,令女真人颇为头疼。 另外一个就是千古不变的主题,那就是女真皇室内部太祖系、太宗系的权力之争。 女真部落之权一般实行兄终弟及,兄弟中若有杰出者,便不是父子相传,比如完颜阿骨打去世后,弟弟完颜吴乞买即位,而完颜吴乞买即位后,也同样把弟弟完颜斜也列为谙班勃极烈,即大金国的皇储。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完颜斜也战功赫赫,灭辽举宋,威望极高,在女真部落的贵族当中,威望甚高,也没有人会去挑战他的地位。 只是如今完颜斜也重病在身,久卧病榻,下一任的皇储又没有决定。皇帝完颜吴乞买虽然把握朝政,但他的后代,除了长子完颜宗磐有些出息外,其他的都不是可以重任之人。 而反观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一系,则是人才济济。嫡子完颜宗干、次子完颜宗望、三子完颜宗辅、六子完颜宗弼,以及冉冉升起的完颜宗隽、完颜宗强等人。 幸好,女真左路元帅完颜宗望病 死,而继任的完颜宗辅又被宋人砍了人头,对于太祖系来说,可谓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也使得完颜吴乞买系要嫡子完颜宗磐继位的希望大增。 朝堂上的女真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其背后都代表着各个女真部落的利益,至于谁登位,当然看谁给的好处多了。 历史上,金国天会十年(公元1132年)四月,太祖派四大天王:完颜宗干,完颜宗辅,完颜宗翰,完颜希尹联合起来,逼宫要求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立下了13岁的太祖长孙完颜亶为下一任的金国皇储。 完颜吴乞买无可奈何,立了太祖系的后代,却在自己死后,导致自己的嫡系子孙被太祖系赶尽杀绝,绝了香火。 完颜吴乞买的嫡长子完颜宗磐,则是得到了完颜昌(挞赖)以及完颜宗望的胞弟完颜宗隽的全力支持。只不过和太祖系庞大的势力比起来,如何都有些势单力薄。 自从靖康元年以来,女真铁骑虽然在中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到之处尽皆糜烂,北宋几近亡国。但近两年也是败绩迭出,有些战斗极其惨烈,极大地损伤了女真勇士的士气。 继靖康二年金太祖的二子完颜宗望重伤病死,金太祖的三太子完颜宗辅带兵南下,谁知却在大名府外一战殒命。 更有甚者,金太祖金太宗的弟弟、完颜阇母,和女真大将耶律马五同样被割下了首级,在洺州城的废墟上摆起了“京观”。 而提起这些败仗,这些女真酋长们,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王松”二字。 更令这些女真皇室、贵族没有想到的是,这王松还发起了所谓的“夏季攻势”,一举收复了河北的大片失地。就连河东太原府的屏障石岭关和赤塘关,也被宋军一一攻占。 这样一来,要再想通过河东南下,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如今可不比当初,当初还有大宋皇室和大臣们牵制王松,使得女真人有机可乘。如今王松可是乾坤独断,女真大军想要南下,就只能和忠义军硬碰硬了。 完颜宗瀚胡子拉碴,脸型消瘦,一双凶残的小眼,此刻也是黯然无光。比起前几年的神采飞扬、不可一世,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女真大军南下,他的两个爱子、完颜设和马和完颜斜保,却是相继阵亡。虽然他还有两个幼孙在世,但中年桑子的悲痛,短时间内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一阵的剧烈咳嗽后,完颜斜也终于直起了腰。完颜吴乞买赶紧弯下腰来,关切地问道:“斜也,要不要紧,要不要回去歇息一下?” 斜也摇摇头道:“陛下,还是赶紧议政吧。” 女真议事,极其简单,原来是地上环坐,指画灰土议事。灭辽以后,议论国事,才稍微正规了一些,只不过也是环坐论事,颇似简陋版的“圆桌会议”。 完颜吴乞买坐直了身子,眼神也冷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在座的众人,脸上的神情凝重。 “此番我军南下,算得上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唯独在这河北道,连折几位皇室重臣,阇母和讹里朵都被宋人砍了头,还折了马五和斜保这样的猛将。你们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完颜阇母是完颜吴乞买的胞弟,他自然是有些难过。但是完颜宗辅作为太祖系的骨干 之一,他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我大金这两战,都与那宋国的王松有关。此贼擅长突袭战,所造火器又是十分的犀利,所以阇母和讹里朵才陨身河北。依我看来,此贼若是不除,必是我大金的心腹大患!” 完颜宗干不愧为皇室的智囊之首,一开口就言简意赅,点名了当前战场的重点。 完颜宗瀚目露凶光,狠声说道:“王松此贼,我必杀之!” “粘罕,你要节哀,不要太过伤心,误了大事。” 完颜吴乞买皱了皱眉头。这些个皇室重臣,有时候太过狂傲,简直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王松此贼,实力确实非同一般。此人趁着暑热,竟然连克真定府、中山府、河间府,北地三镇尽归其有。不知此人能不能被招降?若是可以,我朝去一心腹大患,封他一个“宋王”也无不可!” 完颜斜也轻声赞道:“陛下说的没错。只是看这王松一贯的作为,恐怕是很难招降。若是如此,就只能出兵征讨了。” 人人都知道,王松和女真人势不两立,两军交战,从不手下留情。是以劝降的可能微乎其微。 完颜宗瀚摇摇头道:“陛下和国相主意是不错,只是这王松又臭又要硬,不可能投降我朝。否则,他也不会把阇母和讹里朵的脑袋砍下来,还堆在城外向世人示威。这明明就是在向我大金国挑衅!” 完颜娄室皱眉道:“宋人视王松为英雄!此贼在府州杨家沟,宁愿战死到最后一人,也不愿意投降我大金朝,可见这狗贼难以劝降。皇帝和国相就不要抱这希望了!” 完颜吴乞买点点头,对完颜宗弼道:“兀术,你此次南下攻宋,宋人的虚实可都看得清楚?” “陛下,宋人两淮之地,没有什么久战之兵,顷刻可下。宋人的东京留守司却是有些难缠。此次我带兵南下,本想一鼓作气,攻下东京城,把大名府孤立起来。谁知道在滑州和东明都遭到了宋兵的阻击。所以我才不得不进攻宋人两淮之地。若是我挥军北上,和讹里朵兵汇一处,王松那贼也不会得逞!” 完颜吴乞买一愣,不由得问道:“兀术,一个王松已经让人头疼,现在又出来个东京留守司。究竟是那个宋将把守,竟然能挡得住我女真勇士的冲击?” 完颜宗弼,这位历史上为宋人所熟知的四太子金兀术,此刻是年少气盛、雄心勃勃。 “陛下,东京留守司的大宋官员是宗泽,听说他卧病在床,垂垂老矣,恐怕挨不了多长时间。与我军在前线作战的乃是宋将岳飞。此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部下军士都是死士,战力颇强。听说设和马就是折在此人的手上。” 听完颜宗弼提到岳飞,完颜宗翰的小眼睛微微睁开,两道寒芒随即射出。 他轻声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岳飞以前也是王松的部下,而且是河北忠义军的主将。后来听说王松战死,这才重归于宋廷。” “哦!” 完颜吴乞买恍然大悟,他捋须沉思道:“听说王松在府州战死,我心里松了口气。想不到我朝损失兵折将,竟然还给此贼逃生,还连折我大金皇室数人。若是能年少20年,我必亲自上阵,砍下此贼的脑袋!” 127章 心思 殿中诸人都是一阵脸红。完颜吴乞买年轻时是部落有名的勇士,能和虎熊搏斗。他这样在说,让殿中的诸位女真勇士都是无地自容。 完颜宗弼“腾”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请陛下下令,兀术愿意带领一军,攻占河北,直奔大名府。侄儿愿意立下军令状,非要斩下那王松的脑袋!” 完颜银术可也站起来,大声道:“请陛下下令,我愿意和兀术一同前去。” 完颜宗干赶紧站了起来,摆手道:“兀术,银术可,赶紧坐下。王松是国之大贼,我大金朝的心腹之患,自有陛下决定。”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屋中的争吵声,瞬间平静了下来。 完颜斜也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完颜娄室,轻声道:“娄室,你曾和王松正面对峙,说一说此人。” 完颜娄室面色微红。府州杨家沟一战,女真铁骑死伤惨重,他一夜之间从战神到了女真人的笑柄。而这一战,他也视为自己军事生涯的奇耻大辱,从来不愿意谈及。 听到完颜斜也问道,完颜娄室压制住内心的浮动,沉声道:“陛下,国相,以我所见,王松此贼,不但火器犀利,士卒训练有素、悍不畏死,再加上军纪森严,恐怕我女真勇士也有不及。” 他心有余悸地说道:“府州一战,此人之部下战至最后只剩六七百人,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折可求没有发出任何援兵,这些士卒犹自酣战不退。此人之可怕,已经不用我多说了吧。” 完颜宗弼不服气地说道:“主帅无能,累死三军。若是有我在,必会斩下那王松的狗头!” 完颜娄室苦笑道:“兀术悍勇无双,是我女真勇士年轻一辈的英雄。只是以后与那王松作战时,还是小心些才是。” 完颜宗弼还要说话,完颜斜也眼睛一翻,厉声喝道:“斡离不,讹里朵、阇母、马五,难道我西路一万多女真勇士的脑袋,还不能让你清醒些吗?” 完颜斜也说完,又咳嗽了起来。完颜宗弼脸色铁青,看起来还是不服,但还是闭住了嘴,看来不想惹叔父生气。 等到完颜斜也的咳嗽声小了起来,完颜吴乞买才沉声道:“自天会三年以来,我大金铁骑纵横天下,所到之处攻无不克,宋人、辽人根本无还手之力。直到遇到这王松。” 他抬起头,细细说道:“天会四年,王松杀塞里、活女,宣化门外几场大战。我大金损失女真勇士不下万人,汉儿损失无数;天会五年以来,太原府、大名府、府州三战,损失的女真勇士超过2万,汉儿近5万。” 完颜宗瀚不再言语。五月在太原城外一战,忠义军火器犀利,双方一场恶战,都是损失了万余兵马。忠义军死战不退,女真大军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陛下说的不错,自从上半年这王松出山,阇母、讹里朵、马五、斜保、沃鲁,一万多女人勇士,3万多汉儿灰飞烟灭。就连完颜才这些投靠我大金国的汉人,也都投了王松。我女真部落的勇士,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完颜斜也面色苍白,轻声道:“王松虽然以前是宋朝的宣抚使,但已经和大宋朝廷划清界限。王松手下至少有精兵五六万,再凭借其犀利的火器,我大金国若是和王松正面决战,恐怕得付出至少10万人以上的伤亡!” 屋中之人都是摇了摇头。再死十万女真勇士,大金国岂不是要一蹶 不振? 完颜希尹点头道:“如今之计,一是继续南下,兵临江南,占领中原、山东、淮南之地。我朝以此迫使大宋朝廷和议,割让中原和东京城,我军占领淮水以北。孤立河北、河东之地。” “二是攻取陕西、陇右之地,攻入四川,与宋朝共分长江之险,可以南下攻宋,一劳永逸。” 除了王松,大宋在陕西还有残余的西军各部,人数也有五万以上,再加上河外三州的折家军,陕西西军的总数在8万以上。若是让其恢复,对金人的威胁可谓巨大。 完颜斜也赞道:“一路南下,直逼江宁府,迫使宋皇签城下之盟,割让淮水以北。王松在河东河北之地,仍然以大宋两河、陕西宣抚使的名义,可让宋廷让其南归。王松若是不依,便是违抗圣旨,国法不容。若是南归,正可借宋廷文臣之手,取其首级。” 完颜吴乞买点点头道:“斜也所言甚是。夏日过后,我军当一鼓作气,兵分三路,南下攻宋,彻底孤立两河。” 完颜宗干带头道:“陛下说的是!” 完颜斜也点头道:“两河之地,漕粮大都依赖陕西、两淮之粟米,一旦漕粮截断,王松大军不攻自破。如今两河之地糜烂,我军也劫掠不到什么,正好攻略两淮、渡江而击,此乃上策。” 完颜吴乞买沉声道:“斜也所言不错。西路军由粘罕和娄室掌控,希尹监军,攻略陕西;希尹可以出使一趟西夏,告诉那李姓小儿,若是他愿意出兵,这河外三州,便都归于他西夏。” 完颜希尹大喜道:“陛下圣明。西夏和折氏乃百年世仇,绝不会放过此大好机会。若是西夏出兵,陕西之战定矣。” 陕西各路的西军,这些女真枭雄还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女真人少,能减少伤亡,自然是再好不过。 “至于东路军,由兀术、挞懒一路南下,趟过两淮,直逼江宁府,攻略江南。” 完颜吴乞买沉思了一下,沉声道:“若是有必要,此战可调刘豫手下的水师参战,一定要让大宋皇室提心吊胆,坐卧不安,才能得到战场以外的好处。” 殿中诸人都是兴奋不已。皇帝果然是雄才大略,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的关键,那就是通过打败宋廷,震慑宋皇、宋廷,通过他们来控制王松。 历史上,他们就是这么玩赵构、玩岳飞的,而且,他们成功了。 岳飞死,金人额手相庆,宋人悲愤交加,痛哭流涕。 只不过,不知道他们今天,会不会同样玩死王松? 完颜吴乞买看了一眼诸人,沉声道:“中路军由石家奴统领,银术可辅之,从沧州过黄河,攻略河南府,孤立两河之地。” 石家奴是完颜阿骨打的女婿,为人有勇无谋,想不到却被委任了此次中路军的主帅。 不过,完颜银术可战场经验丰富,女真的“小战神”。由他辅佐,自可无事。 完颜挞懒道:“陛下,宋人与我女真人风俗大异,文化不同,双方冲突不断。莫若任用宋方贤能之人,用宋人治宋人。这样一来巩固攻占区,二来我军一路南下,后方也无掣肘之忧。” 完颜吴乞买点头道:“以宋人治宋人,粘罕和高庆裔早前已经提过。今日就依此前商讨过的,立原济南知府刘豫为帝,国号“大齐”,定都济南府,管辖黄河以南的山东、河 南、两淮地区。具体的事情就交给粘罕和高庆裔去办吧!” 完颜宗瀚和完颜挞懒都是一喜。他二人可是得了刘豫不少的好处,如今终于可以对刘豫有个交待了。 “至于陕西,若是有机会,把折可求给招降,以折可求对付陕西的西军,陕西的局面就全打开了。递书给西夏,联合攻取河外三州。折可求别无他法,肯定会束手就擒。” 堂中诸人都是心悦诚服,皇帝果然是高瞻远瞩,深得“以夷制夷”的精髓。 “皇帝,原宋太原府知府张孝纯,在云中已有几年之久。此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臣有一计,可让其回山东,辅助刘豫,不知皇帝以为如何?” 听到完颜宗瀚的奏报,完颜吴乞买点点头道:“此事就由你去安排。这些宋人的士大夫,一个个百无一用,就知道什么吟诗作对,花前月下,偏偏还有一肚子的坏水,让人看着都头疼。” 完颜宗弼不耐烦地道:“要我说,把这些宋人的头都砍了,看他还烦不烦人!” 完颜斜也皱眉道:“要不是这些大头巾们误国,我大金朝南下也不会这么顺利。说起来,咱们还要多谢他们。”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完颜吴乞买点头道:“如今天色转冷,大家都下去准备,选个吉日,大军南下,这一次,一定要让宋人血流成河,以出我军心头的这股恶气!” 皇帝说的“恶气”,众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王松。众人暗暗发誓,一定要多杀宋人,报仇雪恨。 选择天寒地冻,而不是秋高气爽,显然,女真人想要借助天时,对付南人怕冷,以期取得最大的战果。 众人离去,完颜吴乞买的长子完颜宗磐却留了下来。 “父亲,你凡事都是让兀术和粘罕掣肘,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你却让石家奴统领中路军,这不是摆明了示弱吗?” 父亲身为大金国皇帝,却被完颜宗瀚,完颜宗弼这些小辈分抓军权,左右掣肘,他实在是气愤不过。 这次统兵南下,中路大军的主帅,他是势在必得。谁知这么好的机会,父亲却给了伯父阿骨打的女婿。 这样下去,自己如何在军中立威,又如何建功立业? “蒲鲁虎,你真是愚蠢至极!” 完颜吴乞买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低声道:“中路大军的主帅,就是那么好当的。讹里多刚刚在大名府丢了性命,你还不知好歹吗?” 完颜宗磐眼睛一亮。中路大军直面大名府,王松亲自坐镇。蒲察石家奴虽然勇猛,却也未必能击败王松。 石家奴是太祖的女婿,位高权重,在军中的影响力巨大。除去了他,太祖系必然是实力大减。 完颜宗弼南下,到了南人那江河纵横之地,能否全身而退,也是个问题。 完颜宗瀚虽然好受些,但面对的是王松最精锐的河东路大军,妥妥的硬骨头一枚。是胜是败,尚未可知。 这几人出师不利,在朝中的影响力必然大大减弱。自己这个皇帝的亲儿子,也就能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看来父亲这个皇帝当的虽然窝囊,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完颜宗磐离开,完颜吴乞买眼神幽幽,嘴里轻声细语。 “王松,总有一日,我要割了你的狗头!” 128章 舆论 “金人畏暑,秋冬南侵,至春北还。相公,你发动的这个“夏季攻势”,就是要趁着暑热之际,恢复河东、河北。此可谓以己之强攻击之弱,明智之举。” 面对李若虚的赞赏,王松笑了一下:“河东至太原以南,基本都在我军控制之下。剿灭盗匪、兴修水利、营田、屯田,恢复王化官制,要容易的多。只是这河北之地,大半还在金人的控制之下,金人残暴不仁,杀戮成性,百姓生灵涂炭,不由得我不心焦啊!” 这次发动的“夏季攻势”,就是趁着女人骑兵退去,向两河的沦陷区推进。宣化招纳,即使是那些不能军事占领的地方,也要把官军收复河北的决心传达出去。 河东之地,金人和忠义军在太原以北形成均势。这也是因为府州一战,女真西路军最精锐的娄室军几乎全军覆没,使得女真西路军元气大伤,无力吞并河东忠义军。 正所谓此消彼长。女真精锐损失惨重,忠义军士气大涨。当心理上不再存在劣势,双方的局势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李若虚皱着眉头,似乎心有所忧。 “李公心里担心些什么?尽可以说出来,咱们集思广益,共同想出办法。” “相公发动“夏季攻势”,小人在想,怎样才能扩大它的影响,使得河北两路的百姓、甚至是金人都能知道,鼓舞百姓的抗金士气,震慑金人。” 扩大影响? 王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两河报纸办的如火如荼,已经形成了规模,不仅有?警世钟?、?中华日报?,也有?河北日报?,?河东日报?等,影响可谓巨大。 两河已是他的根据之地,要想让其固若金汤,不仅要加强军事,繁荣百业,还要在民众的精神上狠下功夫。 话语权永远不能失去。他兴办教育,不就是为了改变民众的思想吗。 就比如后世的赤色高棉,他们取得了革命胜利,控制了首都,结果却造成了大饥荒。而这大饥荒是由世界警察米国一手造成,最后却反而成了赤色高棉的罪行。 在赤色高棉攻入金边前,这座城市一直是由米国等西方国家在资助粮食。也吸引了战争中的流民大量涌入。金边这座城市,战前也不过就五万人而已,赤色高棉进入金边时,人口却增长到200万,战柬埔寨当时总人口的四分之一还多。 由于赤色高棉革命成功,世界警察米国人失去了对这座城市的控制权,当即断绝了粮食供给。大饥荒就这样形成了。赤色高棉为了避免难民饿死,强制这些战争流民,方式也极其简单粗暴。但不让这些难民返回农村,难道让他们待在这里饿死? 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不这样做,等于让难民饿死,这个责任由谁来承担。最终,弱肉强食的地球上普遍传递的恐怖事实是,赤色高棉野蛮驱赶百姓到农村,成为他们的免费农工。 赤色高棉取得政权后,令米国人,安南人极为不满。各种破坏势力,不断暗中破坏这个新生政权。尤其是越南,利用柬埔寨境内的越族人,对红色高棉实施了不计其数的破坏活动。红色高棉被迫自卫反击,却被说成了屠杀。 而米国轰炸古志明小道及其周边地区,导致万柬人死亡,却被说成了正义的军事援助。 最终赤色高棉失败,被冠以洪水猛兽,而罪魁祸首之 一的米国却仍扮演着正义的角色。 此案例也入选了后世的经典舆论战100例,无非是因为米国人控制了整个话语权,“五毛”和“美分”功不可没。 而赤色高棉,从来就没有掌握过话语权,连个“自干五”或“自干美”都没有。 如今的大宋,士大夫们控制着话语权。他们说什么是什么,底下的百姓也只有接受,因为他们失语无助。 自己又为何半途而废呢? 面对士林、读书人,自然是创办报纸了。而对于劳苦大众、文盲们来说,在现有的条件下,剧社应该是更好的方式。 “报纸,剧社?” 面对李若虚的错愕,王松坚定地点头道:“不错,就是报纸和剧社。” “报纸面对读书写字之辈。剧社则是同时兼顾读书人和底层百姓,浅显易懂,生灵活现,就如演戏一样。” 李若虚恍然大悟,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原来相公几年前办报纸,早已经存了这份心思。有了报纸,这两河的百姓就都有了主心骨。抗金的形势必大为好转,相公兵不血刃,便可得这两河人心。善矣!” 王松点点头道:“李公说的不错。这报纸首要的宗旨就是抗金。上面首先登的就是抗金的事情。” 他沉声说道,里面有了些感情。 “忠义军英勇就义的事迹、番子的凶残暴虐、官府的无能腐败、百姓的水深火热、士大夫的昏庸、当前的抗金形势、敌我双方实力的对比等等,都要一一涉及,让民众知道。” 李若虚苦笑道:“相公,一份?警世钟?,再加一份?中华日报?,已经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事关个人名节,那些把持朝政的士大夫,可能会恼羞成怒,与你争个誓死不休!” “他们也有资格代表天下读书人!” 王松摇摇头,冷声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文以载道,蹈义而死,这才是读书人的本意,他们配吗?” 金兵南下。大宋济南府知府刘豫杀害勇将关胜,开城投降;北京大名府留守杜充决黄河,淹死百姓无数,降金;宋徽宗下面的“六贼”;宋钦宗的重臣耿南仲、唐恪;赵构宠信的黄潜善、秦桧,个个都是位高权重的士大夫、皇帝的近臣。 若是把这些人的“光荣事迹”通过报纸曝光于天下,人人皆知,也能打消许多骑墙派心里的侥幸,北风压过南风,不让投降派占了上风。 王松喝口茶,慢慢说了起来:“这些士大夫,平日里高官厚禄、锦衣玉食。不思精忠报国、安抚百姓,却只知贪图享乐,党同伐异。金人来临时,或一击即溃,或开门跪降。有些士大夫,空有报国之志,却是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嫉贤妒能,外行领导内行,真可以说得上是百无一用,误了百姓,也误了天下大好河山。” 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才是一个“士”应该具有的品德。 李若虚赞道:“士人入仕,应清正廉洁,执法严明,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在民族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杀敌报国。从容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 仁。” “所以,不能让这些无能之辈再掌握话语权!” 王松结束了这场无休止的讨论。他轻声道:“从即日起,咱们要成立宣化司,专门从事宣传教化一事!” “相公所说的“宣化”,到底是如何样的一种形式啊?” 李若虚仍然是懵懵懂懂。 “就像以前的?警世钟?,?中华日报?一样,只不过更加精细。比如说,我军大破完颜宗辅,就可以在这报上登出来;官府正在兴修水利、组织耕种,这也可以登出来;官府成立学堂、要求孩童上学,这也可以登出来。只若是当下发生的事情,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可以及时的登出来。这就叫“报纸”,提供消息、宣传官府的各项法规、政策,通报战场的战绩,低价出售,谁都能买得起。” 李若虚马上明白了过来,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如此以来,百姓不出门可知天下事。即便是不识字,也可以互相传读,毕竟大宋的读书人还是不少。” “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报纸该怎么办,多久出一次,是否还和以前一样,两三天,三四天均是可以?” “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汇总一下,按固定的时间开始发行,七天一次,形成固定的模式,不再轻易更改。” 王松思考着说道:“费用还和以前一样,都由官府来出,要确保印刷的质量清晰完整。可以分成几大块,军事战报、民生教育、各方商业买卖往来、官府的政策、法令,等等。到时候可以请一些文笔好的读书人前来做事。。” 以前的小报过于简单粗糙,如今的报纸,无论是?警世钟?,还是?中华日报?,拟或是?河北日报?、?河东日报?,都是犹如后世的报纸版式,时间为每周一次,除了民族国家,更多的则是地方民政。 李若虚也笑了起来。从王松身上,他总能发现意想不到的惊喜。 李若虚或许还没有意识到报纸的重要性,王松却是深谙其味。报纸已经成为了一把利刃,正在唤起人们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热情。 现在的报纸就像后世的电视、网络广告一样,只要看看那几十秒的广告,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价格,就知道广告的作用了。 “李公,你可不要小看了这报纸。若是做好了,胜过十万雄兵!” 办报纸,以前是他亲自抓,随着忠义军地盘的扩大,他也越来越忙,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负责此事。 听到王松的语气郑重其事,李若虚肃拜道:“相公放心,在下一定挑选好合适的官员,让相公从中脱身出来,做好此事。” 王松想了一下,沉声道:“其实报纸这事,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完全可以担当此任。” 看到李若虚不解的眼神,王松笑道:“就找黄馨来吧。反正她的生意都有下人打理。黄馨见多识广,思维敏捷,在做报纸这件事上,可比那些老派的官员强多了。” 李若虚点点头,继续问道:“既然报纸有黄小娘子负责,那么这剧社……” “自然是花想容了。除了她,谁还能担当此任!” 一瞬间,王松不由得想起了李师师。只不是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做何营生。 要是李师师在,绝对是个很好的人选。 129章 商人 福建路,泉州,西城。 自宋室南迁以来,原本就富裕的福建路,就变得更加热闹和繁华了起来。 管理皇族的南外宗正司迁至泉州,随带一批宗室染织工匠,带来罗、绢、纱、绫等新产品,传入织、绣、彩、绘、染色、印花等织染新技术,使得泉州纺织业空前繁荣,宋朝对外的三大贸易港口之一,变得更加昌盛。 实际上,富裕的也只是福建路沿海的居民,那些福建内陆的百姓,在江南盗匪猖獗之时,同样是民不聊生,不然也不会有福建范汝为等人的暴动,席卷百姓数10万人。 不过,内陆的萧条,似乎不影响泉州的热闹和繁华,这是依然是樯桅如林、千帆竞泊、商旅云集。 “爹,衙门谈的咋样?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柳闽生走进正堂,看着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的父亲,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是船样图纸,你拿去看一下。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问了。” 柳海拍了拍桌上的图纸,头都没抬一下。 “爹,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么这么不高兴?” 柳闽生拿起桌上的船舶设计图纸看了一下,心里面疑惑。既然朝廷已经委托父亲制造这些海船,这是好事,父亲为何如此不乐? “唉!” 柳海叹息了一声,摇摇头,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千料的战船,只有1500贯,还一次就是20艘,这不是要咱们大出血吗?” “1500贯,千料的战船?” 柳闽生也是大吃了一惊。 “1500贯,千料的漕船也做不下来,更不用说是战船!20艘,这最少也得赔六七千贯!” “谁说不是啊!” 柳海拍了一下桌子,愁眉苦脸道:“如今这海面上也不太平,定船的人本来就少,船厂里面也是勉强度日,只能勉强维持住那些船匠和帮工。官府的公文一来,船厂还怎么经营得下去啊?” “爹,二叔那边怎么说?” “还不是一样,你二叔那边少一点,也有十艘。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这一次,咱们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了!” 柳海的眉头紧锁,脸色铁青。要是都这样一直下去,船厂早晚都得破产。 “爹,官府怎么会订这么多的船只” 卢柳闽生在一旁坐了下来,有些不解的问道。 按理说,福建有那么多官营的造船厂,为什么福州各大私营船厂,都是接到了官方的订单。 “朝廷水师投了伪齐国,水师在洞庭湖和叛军大战,连连失利。朝廷要的是大船,广州府离的那么远,明州忙不过来,不找咱们找谁呀!” 大宋很多州府都有造船场,尤其是东南沿海的广州、泉州、明州等地,都是制造海船的重要基地,不但有官营的造船场,也有民间造船场。大海船中也有很多民船。战船中也有很多是征发民船而来。 洞庭湖的杨幺部杀官造反,忠义军占据黄河以北,两淮糜烂,大宋朝廷只控制了长江下游和东南沿海的造船厂。而制造海船的三大区域,明州忙不过来,广州府太远,仓促之下要生产大量船只,只能是泉州了。 更不用说,在大宋朝廷境内,福建造的海船最好,自然也是官府征发的对象。 “朝廷强制各个船厂造船,他们都愿意吗?” “不愿意,除非你不想在泉州呆了。官府想整治你,多的是方法!” 柳海 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几场败仗下来,朝廷的吃相更加难看,恐怕就差抢了。 柳闽生轻轻摇头,叹息了起来:“要是三叔在就好了。他和官府能说上话,怎么也能少掏些银子!” “大郎,你三叔在也没用。你也不看看现在的福建巡抚,已经不是叶梦得,全是北边过来的官员。再加上南外宗正司那些皇亲国戚,个个如狼似虎,胃口大着呢!” 宋室南迁,赵佶在临安府建立朝廷,偏安东南,管理赵氏皇族的南外宗正司也徙迁京口。因该地处于抗金前线,出于安全考虑,后又迁至绍兴。 因难舍泉州舶税之膏腴,建炎二年,朝廷又将宗室三百余人迁徙泉州,管理皇族宗室事务的“南外宗正司”也随迁泉州,添差通刺厅改成皇族居住地,司署设在古榕巷内之“水陆寺”中。 赵氏皇族生活奢侈,歌舞声色,仗势扰民,其庞大的生活费用,除朝廷少量补贴外,大部分是由泉州地方财政来负担。时仅俸钱和米价钱两项,泉州每年计出超14万贯。此外,南外之官属与居官宗子之养廉、宗学之养士,每年钱上万贯、米1500石,也皆由泉州官府出备。 这些皇族成员也都投入海外贸易之中,他们的许多海船都是巧取豪夺,柳海是泉州有名的造船商,对这些人自然是再也熟悉不过。 官府上下其手,横征暴敛,皇室巧取豪夺,毫无底线,一派末世景象。难道说,这大宋的气数尽了? “爹,长此下去,船场非得早晚垮掉不可。要不然,咱们偷偷去流求,那上面有不少宋人。咱们到了那里,逍遥自在,岂不快活?” 柳海看了一眼儿子,摇头道:“咱们一大家子人,还有船厂,还有那些个老伙计,岂是说走就走的。” “那就把辛辛苦苦挣的钱,让给这些贪官污吏?” 儿子的纷纷不平看在眼里,柳海苦笑一声。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嘴里面虽然这样说着,柳海心里头却是泛起一丝臆想来。赵宋朝廷江河日下,还能坚持多久,谁心里也没底。要是能攀上某位高官,拿钱保个太平,花些银子倒也值得。 关键是朝廷这艘破船,值不值得投资?他是个商人,自然要考虑其中的风险。 父子俩正在苦恼不已,家人进来,说是有客来访。 “黄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不是去了北地,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看到来人走了进来,柳海惊喜交加,赶紧起来行礼。 “柳兄,一言难尽,咱们坐下说话。” 黄师舜坐了下来,几人寒暄完毕,看到桌上的一堆图纸,微微一笑。 “柳兄,看来你是得到官府的惠顾了,恭喜,恭喜啊!” “黄兄,你就不要取笑我了,这都是赔钱的买卖,不提也罢。” 柳闽生见了礼,退了出去,屋子里面只剩下了黄师舜和柳海二人。 黄师舜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柳兄,兄弟我此番前来,有一个不情之情。如果你同意,咱们细谈,如果你不同意,就当兄弟我没有来过。” 黄师舜看着眼前的柳海,十分坦诚。 两人自小认识,一个是海上的巨商,一个是造船的大家,几十年的交情,所以黄师舜也是无所顾忌。 “黄兄有话直说就是,兄弟我洗耳恭听。” “其实兄弟我此次前来,是想邀请你北上,在河北重操旧业。有朝一日,再杀回泉州,不知你可明白兄弟的意思?” 柳海大吃一惊,也是低下头来,声音极低。 “黄兄,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快说吧,你这是要急死为兄!” 相对于黄师舜的含蓄,柳海更要直接一些。 “柳兄不要着急,容我慢慢说来。” 黄师舜轻轻一笑,把他去河北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忠义军水师草创,需要铸造船厂,建海师。柳兄若是愿意,以后便是官商,飞黄腾达,机会难得,柳兄可要想好了。” 黄师舜的话,让柳海先是一惊,随即沉思了起来。 “柳兄,忠义军兵锋正盛,纵是番子亦不可以与之争锋。如今宣抚司正是用人之际,一旦错过,自然有他人捷足先登。人生白驹过隙,事关柳氏一门的前程,你可不能错过!” 柳海眉头紧皱,微微点了点头。 “黄兄,那王松如何,真有雄主之相?” 柳海的话,让黄师舜不由得感慨了起来。 “文韬武略,天纵之才,其人之能,武能横刀立马,文能安邦治国。练兵之法,独步天下,七步成诗,却能造火器,抚民安民。说了这么多,也许只有一见,你才有为兄今日之慨。” 仔细听了黄师舜的话,柳海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诧异之色。 能让黄师舜这么推崇的人,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王松的事情,我在报纸上和民间都有所读所闻。王铁枪,赛霸王,天子殿中七步成诗,其人名动天下,妇孺皆知。” 柳海郑重道:“此事事关重大,兄弟我得和族人好好商议一下,还望黄兄体谅。” 话音未落,柳闽生已经从外面冲了进来,脸色通红,声音颤抖。 “爹,这还犹豫什么!王相公天下英雄,尽得民心。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只是个造船的,一辈子被官府踩在脚下,任意凌辱!” 柳海大惊失色,站了起来。 “你小些声音,不要让外人听道,那可是杀头的罪刑!” “贤侄,不要着急,坐下说话!” 黄师舜轻轻一笑,招呼着柳闽生坐下。这父子二人都是大船匠,儿子已经动心,父亲不可能不慎重考虑。 “大郎,你不要这样冲动,爹心里自有主张!” 柳海苦笑一声,本来还想拿拿架子,这一下让儿子全给打乱了。 “黄兄,即便兄弟我愿意北上,这些家伙什怎么带上?还有,官府让建造战船,一大家子人北上,难免会暴露踪迹。此事却该如何?” “该造的战船还造,不要有什么担心?” 黄师舜哈哈一笑,端起了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才继续开口。 “王相公委托我购买战船,寻找船匠、水手,到时候自会派水师南下,前来接应。这些事情,柳兄就不要担心了。” 东南沿海,水手多的是,船匠也不少,但像柳海这样真正的造船大家,还需仔细寻找。 “大哥,官府欺人太甚,你还有心思待在家里喝茶。你得拿个主意,这样窝心的买卖,可是不能做了!” 一个四旬左右、高大黑壮的汉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嘴里大声喊着。 “二哥,你怎么来了?快快见过黄兄!” 黄师舜站起身来,满脸笑容,对着黑壮汉子施了一礼。 “柳二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这柳二性烈如火,雄心勃勃,兄弟俩都凑全了,事情就更好谈了。 130章 朝廷新军 淮南东路,扬州城,宋大城。 宋时,原来扬州城蜀岗高地上的“子城”已成为废墟。而其西南的“罗城”被宋廷向南稍加扩展,是为宋之州城。 宋室南迁,江淮成了宋金之间重要的缓冲区。南迁以前,朝廷命扬州知州吕颐浩对州城加固,作为江宁府的江北屏障。吕颐浩修建的“宋大城”,全部用大砖砌造。其中北城墙在运河以南,全长四里;东城墙在运河西岸,全长六里;南城墙沿运河北岸,全长约四里半。 可以说扬州城三面皆是运河环绕,城中更是有河流通过浊流、官河通过,占尽水利。 虽然河北已是下了几场大雪,但是扬州的冬日显然没有汴梁城或者大名府那样寒风刺骨,绿草依然随处可见,天空蒙蒙的细雨柔柔弱弱,吹起风来秋意萧索,只有那些光秃秃的树杈,提醒了人们,这已经是去冬日。 灯光随处可见,音乐随处可闻,运河穿过整个城市,桨声灯影里,青楼歌舞…… “天下三分明月夜,两分无赖在扬州”。 自晚唐毕师铎、孙儒相互攻伐,扬州荡为丘墟。杨行密复修葺之,稍成壮藩,后周为打通大运河,南唐知扬州不可守,扬州城被其付之一炬。 五代战乱频繁,你来我往,扬州城再也没能恢复盛唐时的繁华和风采,它的地位也被明州、泉州这些后起的贸易口岸取代。 虽然在经济上被取代,因为宋室南迁,扬州城直面江淮,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就变得尤为重要。 扬州州衙旁的大教场上,一排排士卒整齐肃穆,赤裸着上身,反手背后,目不斜视,正视前方。 多年不习兵操的较场,野花杂草早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精壮的汉子排满了较场四处,或步伐整齐划一,或枪阵叠刺连连,或满负重奔跑,一个个挥汗如雨,场面振奋至极。 两淮之地,干戈四起,良田大量荒芜,百姓民生艰苦,这每月三贯钱的饷银下来,也是吸引了一批批精壮的汉子。 一盆盆冷水迎头泼下,军官们大声怒吼道。 “你们忘了澶渊之盟吗” “侵我国境、杀我百姓,赔款称弟,奇耻大辱,岂能忘记!” “你们忘了太原之战吗” “官军腐败不堪,强虏破我太原,屠城灭民,此等深仇大恨,我等永远不会忘记!” 第三盆水又迎头泼下。 “你们忘了靖康之耻吗” “金贼无道,欺我中华无人。中华不自强,不夺回三镇,不恢复故土,我等誓不为人!” 熟悉的话语,相似的情景,又一次重现与众军面前,只不过上一次是在靖康元年的东京城,而这一次,却是在南迁后的扬州城了。 巡视的人也已经变了,东京城的那位大宋朝廷废黜帝子早已经不知所踪,眼前的却是大宋皇室的另外一位皇子,康王赵构。 “吕相公,你看本王部下的军士如何,是否可以和王松的忠义军媲美” 赵构看着眼前一列列龙精虎猛的剽悍士卒,满意地点了点头。 朝廷移治江南半壁,财政匮乏,粮饷短缺,再加上江南连年干旱,地方上盗匪四起,朝廷能花费这几十万两银子,可谓是煞费苦心。 “殿下雄才大略,步卒精锐,真乃当世虎贲,老臣佩服之至!” 扬州知州吕颐浩倒是肺腑之言。眼前的士卒训练有素,勇猛彪悍,比之朝廷的那些个禁军们,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大宋禁军,早已成了孱弱无能的代名词。 这位扬州父母官虽然已经年过六旬,却依然是勇猛精进,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赵构在扬州编练新军,他鞍前马后,积极奔走,颇得赵构的器重。 但他在扬州以各种名目增加赋税,横征暴敛,使得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城中商贾更是多有怨言。诸般不是,落在赵构和朝廷的眼里,反而是欣赏有加。 朝廷初到江南,百废待兴,有吕颐浩这样的肱骨大臣,能官干吏,朝廷可以免去许多麻烦。至于百姓之苦,民生之艰,那就另当别论了。 赵构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位吕老相公精明强悍,可是他的左膀右臂。朝中有秦桧、汪伯彦、朱胜非坐镇,在外有吕颐浩、张俊之国家重臣,江南朝廷也算是有几分希望了。 至于那些赵桓的旧臣,耿南仲、唐恪、何栗、孙傅、张叔夜之流,早已经被赵佶的江南朝廷遗弃,扫入路旁的臭水沟了。 赵构转向旁边面色凝重的翟亮,微微一笑。 “翟统制,你说说,朝廷编练的新军,能否比得上王松那厮的军中精锐” 翟亮思虑片刻,肃拜道: “殿下,王松练兵,天下无人能比。其军纪森严,士卒精锐凶悍,人人轻生赴死。再加上火器犀利,马军强悍,故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看了看赵构瞬间冷了下来的脸色,踌躇了片刻,见赵构没有打断他,才继续壮着胆子,说了下去。 “忠义军之所以能成强军,在于作战时军令如山,军中将领身先士卒,奋勇当先。我军要成为一支强军,还缺少实战。只有经历几次恶战,才能算得上是强军。” 赵构微微点了点头,皱眉道: “如今天气转凉,须要做好防范。朝廷虽然割让了两河,但王松仍然在北地盘踞,金人或许会挥兵南下。却也不知这新军,能不能挡得住金人” 王渊见赵构瞬间就焉了下来,赶紧在一旁劝道。 “殿下,今敌势方张,兵锋正盛,宜且南渡,据江为险,练兵政,安人心,候国势定,大举未晚。殿下可坐镇江宁府,这里有老臣和翟亮将军留守就是。” 赵构的脸更加沉了下来。翟亮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都听得明明白白,朝廷的新军,如何能比上王松的忠义军。 火器犀利,马军强悍。江南马匹稀缺,要筹建起千军万马,谈何容易。至于火器,朝廷虽然有一些小炮,也能自己铸造震天雷,但是火药上面,始终没有稳定的配方,造出的火药始终威力不足。 这该死的王松! 控制了火药的配方不说,还自立山头,打了朝廷的脸面,原来是早有野心。 如今朝廷新军没有威力巨大的火器,也就没有办法训练火器,成立炮军,先天上不足,再加上没有马军,怪不得翟亮认为,朝廷编练的新军,比不上王松的忠义军。 现在朝廷新军没有了火器,也没有了马军,要和欲壑难填的女真人抗衡,赵构心里,还真的是有些惴惴不安。 “朝廷如今还是要从河北买火器吗?” 赵构脸色铁青。朝廷好不容易省下来的银子,却要白白地送给河北。只有朝廷尽快制造出火药,才能割断对河北的依赖。 关键是这些女真人,言而无信,人面兽心,得了黄河以北,控制了山东、淮南,就怕有一日又挥兵南下,妄图吞并江南。 这些女真番子,简直是卑鄙无耻,狼心狗肺,没有一点仁义道德。 大宋朝廷,如何到了这种地步 “哎呦,直娘贼的张一佛,下手太狠了,老子哪一天非抱此仇不可!” 龚吉趴在营房的通铺上,一边呲牙咧嘴地呻吟着,一边嘴里面狠狠地骂着。 今天又因为训练不合格,被训练的教官一顿棍子,打得他整个屁股都肿了起来。要不是朝廷还指望着他们对付金人,恐怕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兄弟,你也太不长眼了,什么人不得罪,偏要去得罪张一佛,简直是自讨苦吃,怪不了旁人。” 隔铺的黄俊靠在墙上,揉搓着自己的脚丫子,神色间颇为不屑。 “凭什么,他张一佛自己修宅子,凭什么喊咱们弟兄去干活干活又不给工钱,这放到哪也说不过去。” 龚吉来自江都乡下,穷人家的放牛娃一个,根本不懂外面的人情世故。黄俊看他榆木脑袋,还是不开窍,忍不住在旁提醒到。 “人家张一佛是你的上官,你不去干活也就算了,还让其他人去要工钱,人家当然要故意收拾你了。兄弟,长个记性,千万别较真呢。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黄俊是过来人,至少在扬州城长大,这里面的门道、人情世故一眼就能看穿。这龚吉是个直肠子,若是以后还这样,恐怕少不了挨整。 “要不是为了这三贯钱,打死我也不到这儿来。” 龚吉眼神里面都是无奈,他趴在床上,过来片刻,这才问道。 “哥哥,你说咱们打的过番兵吗” 黄俊看了一眼营房中三五成群,正在聊天的士卒们,摇摇头道。 “我看是难。那番子打起仗来,连朝廷的禁军都挡不住,就咱们这些新兵,恐怕是够呛!” 也是,对于黄俊这些人来说,入伍时间最长的也不过半年,大多数新兵都是三四个月。他们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要让他们和骁勇善战的金兵抗衡,确实还嫩了点。 “这么说,咱们不可能是番兵的对手了。” 龚吉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暗淡了下来。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思量些什么事情。 “龚兄弟,你也不要这么没心气。” 黄俊低声笑道:“到时候咱们凭城而守,打不过了坐船走就是。番兵都是旱鸭子,肯定追不上咱们。若是实在逃不掉,投降了就是,总比人当场杀死强。” 龚吉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扭过头来看着旁边的黄俊,迟疑道:“哥哥,这样也行” “这有什么行不行的。” 黄俊却是眉头一抬,脸色凝重了起来。 “想想你的家里人,再看看那些当官的。听哥哥一句话,千万不要当真。也许到时候仗打起来,那些个大头巾们,早就一个个先逃走了,谁还顾得上咱们。” 龚吉目瞪口呆。不是说要忠君爱国,杀身成仁吗,怎么到了黄俊这里,就变成了另外一种说法? 对于黄俊这样从小长在街市里面的南方人来说,什么春秋大义,仁义道德,在他们眼里都是狗屎。只有他们自己的性命,只有自己活着才是真的。 当官的逍遥快活,当兵的低人一等,打仗是当官的先逃,凭什么他们这些人要当炮灰? 131章 人间情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运河从南到北,自楚州进入淮水,然后在泗州继续北上,进入汴河,先到东京城,然后通往河北。 如今在这宽阔无垠的泗州河段上,无数悬挂油帆的船只正在河面上缓缓而行,除了客舟,就是运送货物的漕船了。 时值初冬,金人还没有南下侵宋,运河又恢复了往昔的生气,船来船往,生生不息。 一个细眉星眼,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的年轻士子坐在舱房内,正在皱着眉头打量着运河上的情景,嘴里喃喃吟着这表述思念情意的名句。 是啊,红豆生在南国,引发思念之絮,他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千里迢迢地由南向北,又所为者何 士子一身棉袍,穿的严严实实,虽是男子打扮,眉宇间却自有一段风流。 仿佛身体孱弱,只有脖颈处偶尔露出的一丝雪白,暴露了他似乎是刻意为之。 运河两岸,处处都是烧毁的断壁残垣,破败不堪。河面上,河边不时可以看到形态各异的尸体。微风吹来,河面上泛起一阵阵的恶臭。 客船一路跨江北上,越是向北,局势越是糜烂。 有宋以降,因漕运关系,富裕士商阶层和新兴的商业在淮河两路得到发展,扬州、楚州和泗州等城市成为漕运河上的新兴商业中心,富裕繁华。淮南两路之富裕处于北宋各路前列,乃是宋廷赋税、食货之重要来源。 金人南下,烧杀抢掠,只有破坏,没有建设。千里皆破败,处处无炊烟。良田荒芜、尸骨遍地,锦绣河山成了人间地狱。 “这该死的番贼!” 士子心里怒骂着,面色更是煞白。 事实上也是,若不是这些千刀杀的番贼,自己的爱郎又如何会鏖战疆场,又怎会差一点就丧身在府州那沟壑纵横之地。 若不是如此,自己又怎会和爱郎失之交臂,差点毁了名节。 自己虽然换回了自由身,但爱郎他能接受自己吗?也许,他身边已经有了许多别的女子,那个赵若澜不就是明艳照人,整日跟在王松左右吗? 也不知爱郎如今在作甚 河北金贼暴虐之地,以爱郎悲悯天下的性子,他一定又带领着士卒们纵横疆场,带兵杀敌。 一想起那刀剑横飞、凶险无比的疆场,士子的心又揪了起来。她心里默念着:太上老君保佑,保佑官人平平安安,百病不侵,福寿康宁……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交相互映,纷纷杂杂,士子不由得一阵头疼,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公……小官人,你要不要上船头上去走走,这舱房里面可是闷热的很。” 两个雄壮的汉子从船头回来,一人在舱房外守候当值,一个汉子进来,把手中的茶盘放在桌上,施礼道。 士子微微摇了摇头,问道:“江虎,现在船只到了那里,还有多久到汴梁城” 江虎恭声道:“回小官人,现在已经过了楚州,进了淮河。应该还要两到三天,才能到达汴梁城。” 士子点点头,江虎倒好茶水,告辞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大哥,公主的情况如何咱们要多久才能到那大名府” 听到弟弟的问询,江虎轻声道:“公主一切都好,只是心里有些烦躁。若是一切顺利,只要到了大名府,一切不快都会烟消云散。” 他皱着眉头,正色道:“阿豹,如今叛军肆虐,盗匪猖獗,运河上已经不太安稳。你我要睁大了眼睛,务必护得公主安全。你水性好,若是有难,当护着公主而去,不用顾及大哥。” 江豹诧异道:“大哥,情形不会这么糟糕吧?” “朝廷南下时,有大军跟随,大殿下和皇孙还不是死于非命,盗匪之猖獗,可见一斑。” 江虎摇头道:“现在谁也无法预料。公主千里投奔王相公,受尽了磨难,到了咱们兄弟手里,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江豹点了点头,然后忽然问道:“大哥,怎么运河上没有看到忠义军的船只,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忠义军的船只一向只在汴河以北,以免入了淮扬,和朝廷的船只发生冲突。他们哪里知道,徐文这狗贼投了刘豫,这淮扬海河之上,已经是番贼的天下了。” 江虎面色凝重。如今只有希望天遂人愿,自己一行人,平平安安到达河北。 夜幕降临,船只纷纷在宿州渡头停靠。这里已经是宋军控制的地盘,渡头上随处可见来回巡逻的宋军士卒,江虎兄弟也变得轻松起来。 夜深人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纷纷进入了梦乡。除了偶尔传来的打更响,整个渡口上寂然无声。 忽然,一阵尖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正在睡梦中的人们纷纷惊醒了过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向着舱外看去。 羽箭驰飞,火光冲天,渡头上的百姓仓皇逃窜,不断地有人随着羽箭倒下,渡口上呐喊声不断,乱作一团。 一队宋兵跑了过来,人还未到达渡口,已经被射翻一片,其余的哗然而溃,四散而逃。 江虎奔到窗边,向外看去,只见无数的士卒密密麻麻,各色打扮都有,人人手持刀枪,张弓搭箭,对准了船上。 一个船客背着包袱,狂奔而出船舱,跳下水去,激起一片浪花。 还没等他游远,十几枝羽箭“噗噗”射入水中。随后,几个汉子跳下水去,摸索了一下,把包袱和那名船客的尸体拖上岸来。 几个汉子打开包袱,拿起一块银锭瞧了一下,又在尸体身上摸索了一阵,然后拿着包袱,走到了为首的汉子身边,嘴里说着什么。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等江虎兄弟有所筹划,无数的盗匪已经登上了船只。 江虎暗暗叫苦,客船距离渡口太近,想要逃跑已然来不及。若是他兄弟二人,他倒毫不在乎。只是船上有公主,这却如何是好。 不等他想出办法,盗匪们已经一个个的砸开舱房的房门,把船客们一个个的赶了出来。 江虎上了甲板,只见甲板上倒着几具尸体,船家背上插着几支羽箭,赫然在目。 船客们都是瑟瑟发抖,惊惧不已。江虎小心打量了一下,却没有发现公主和弟弟,正在心焦之时,旁边一个粗布衣裳、满脸乌黑的汉子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看江虎眼光转了过来,黑脸汉子低声道:“别说话,是我。” 江虎大吃一惊,船头的盗贼头目却大声喊了起来,语气十分嚣张。 “你们这些鸟人都听着,一个一个上前,把身上的值钱玩意儿都拿出来。负责一旦被搜出来,格杀勿论!” 船客们一个个上前,取出身上的值钱之物,放在甲板上。轮到那黑脸汉子时,他哭哭啼啼地尖声道:“军爷,能不能给小的留一点,小的还等着回去娶浑家!” 黑脸汉子身上腥臭,军官捂着口鼻,扬起刀来,憎恶地说道:“直娘贼的,老子还没浑家!赶紧滚开,若是再胡言乱语,老子砍了你这厮的狗头!” 黑脸汉子仓皇逃开,闪到一旁,引起盗匪们的一阵狂笑。 江虎一阵心惊肉跳。这公主什么时候学会了乔装打扮,还这么会演戏,看来动身前没少下功夫。 只是这万一被盗贼们识破了,那还得了! 好容易搜刮完了船客,盗匪们把众人分成几堆。年轻汉子、年轻女子全部带走,把老弱病残赶回了船上。 “好汉,你们要作甚银钱已经全给了你们,求求你,就放了小人们吧!” 手起刀落,求情的汉子身首异处,斗大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定住不动。 人群中有人吓的惊叫了起来。杀人的军官脚踩在血淋淋的头颅上,挥舞着手里的长刀,脸色狰狞,大声喊道: “你们这些鸟人都听好了。爷爷是徐州城的守军,大将军孔彦舟的部下。爷爷们现在是大金国的将领。你们乖乖地跟着爷爷们走,到了徐州,修好城墙,挖挖矿,就可以加入孔将军的部下。谁若是想逃走,休怪爷爷手里的刀不留情!” 金人肆虐淮水两岸,大宋朝廷的官员仓皇逃窜南撤,致使长江以北、淮水两岸到处都是盗匪民变,放火杀人,秩序全无。 这孔彦舟原是河北相州林虑县的一个无赖。杀人为盗。靖康元年应募从军,升到京东西路兵马钤辖。靖康三年,金兵攻山东,这厮率部南逃,沿途杀掠居民,谁知竟然还当了大宋朝廷的官员。 洞庭湖杨幺起义,这厮大败而归。原以为他能改过从善,谁知道这厮退到徐州,烧杀抢掠,贼心不改,居然直接投靠了金人。 强人们大声怒喝着,胁迫着百姓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离去。没有过多久,河面上火光冲天。 无数被强人胁迫的百姓纷纷哭喊着向河边冲去,却被强人们一个个砍翻、刺翻在地,剩下的百姓个个待在原地,再也不敢迈开半步。 江豹半身隐在冰冷的水里,抓住船舷边的一角,看到强人们走来走去,放起火来。船上的老弱病残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江豹藏在水中,一声也不敢吭。 眼看着一个个哭喊着、全身燃烧的百姓一个个的冲出船头,掉入水中,狞笑的强人们在岸上张弓搭箭,虎视眈眈,只要发现水中有人还能动弹,便是迎头射下。 等到河面上恢复平静,强人们才纷纷离去。许久,江豹才浑身湿淋淋从水里爬到岸上。他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去做才好。 稳定了一下心神,江豹摸黑沿岸向北逃离而去,幸运地在一处河湾找到了一艘小船。 顾不得解释,他一拳打翻了船家,操起船桨,奋力向前划去。 如今之计,也只有找到王松,让他发兵来救。至于更近一些的大宋水师,被他习惯性地忽略了。 大宋水师若是有用,徐州的这些盗贼也不至于猖狂如此。 大宋官军孱弱,害的不仅仅是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更是害到了自家皇室子弟的身上。说起来可真够讽刺! 132章 亲人 黄崖寨半山腰的舍身崖,山坡上起了两座隆起的土堆。上面的墓碑上,一个赫然刻着七个大字“折月秀衣冠冢”,另外一个则刻着“折月芝衣冠冢”。 初冬的干冷之下,坟墓周围的松柏依然青翠,几棵巨大的槐树秃枝纵横,甚是萧然。 纸灰化蝶,青烟袅袅,随风飞舞,飘向林间各处。 两座坟前各洒下一壶酒,王松在一座坟前坐了下来。 “月芝妹子,可惜你我相遇匆匆,你就离开了。妹子,你对我有情有意,我心里清楚,我对不住你啊!” 王松拿起酒壶,猛灌了几口。他放下酒壶,转了一下身子,对着另一座坟头摇头叹息道。 “月秀,你说你怎么就先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说话,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王松微微顿了顿,那些往事纷纷在眼前浮现,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 “其实我觉得挺缺憾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是你顾忌的太多,不能全心全意,这就是我的缺失,总觉得不完美。” “我这心里也有你,我也后悔自己没有说出来,自己也挺遗憾的。一缺一憾,无疾而终。人生之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就这么过吧。” 王松坐在坟前,恍然若失,嘴里轻轻哼起歌来。 “一个在那山上哟 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那话话 哎呀招一招手…… 招一招手………” 王松低下了头,哽咽了起来。 坎坷的世道,草芥一般的人命,无法掌控的人生,人人都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歌声如泣如诉,远处等候的杨再兴不由得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黄河上,一艘客船从西边划水而来,在遍植杨柳的汴口渡头上停船靠岸。船客们纷纷下船,歇一阵,吃喝完毕,然后再重新登船,继续北去。 “娘,现在已经到了汴口,距北京大名府不远,只有一天的路程,你就安安稳稳的吃饭,好好歇息,等着见你的松儿吧!” 人家常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母亲不就是这样吗,一路上不知唠叨了多少回弟弟,耳朵都被她喊聋了。 王青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前年冬季,得知弟弟阵亡以后,老娘的泪就没有断过。头发花白大半不说,整日里浑浑噩噩,脑子也不太好使,时常记不起东西。 年轻守寡、中年丧子,对于一个独自带大两个孩子的妇人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谁知峰回路转,半年后,却意外接到了儿子的回信。原来儿子在战场上身受重伤,藏了起来养伤,却并没有阵亡。 因为怕朝廷追究,儿子一直在深山里呆着,直到近些日子才康复出山。 听到儿子没死,母亲整个人一下变了样,整日里红光满面,人也精神了起来。不过从那以后,母亲就再也不愿意呆在河南府,而是嚷着要去投靠王松,一家三口,生死相依。 “都是这该死的朝廷!” 这是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语。战场不仅无情地夺去了她的丈夫,还让她的小儿子差点马革裹尸,身败名裂。 儿子差点为国捐躯,谁知得到的却是一个“缪丑”的谥号。明明儿子有大功于朝廷,在那些大头巾的眼中,儿子却成了居心叵测,不忠不孝之人。 听到母亲再次愤愤地说起这句话,王青轻轻 一笑,想要上前扶起母亲,谁知却被母亲推开,自己站了起来,速度之敏捷,让王青都怀疑,母亲又回到了年轻力壮之时。 “饭也吃够了,茶也喝够了,船家什么时候才能开船啊?” 母亲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嘴里又开始唠叨了起来。 “早就跟你讲过,让你去二郎的身边,你偏要守着我,害得二郎差点丧命!若是你在他军中,哪有这么多事端!” 王青赶紧赔笑道:“娘,是孩儿的错,你老就别再生气了。等见了二郎,我就天天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这还差不多!” 王氏脸上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点头道:“大郎,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两兄弟在一起,互相有个帮衬,娘也就放心了!” 王青宽慰道:“娘,二郎的身边,都是力敌百人的猛将,二郎又是“赛霸王”,那一身的功夫,可是比我强多了。二郎手下有数万雄兵,谁就是想害他,恐怕也没有那个本事!” 王氏脸上浮起一丝骄傲之色,随之又皱起眉头,气愤道:“无论如何,见得二郎,要给他说,让他再也不要为宋皇卖命了!大不了我们一家人隐居山林,安安乐乐过日子就是。那些个读书人,一个个脑袋里有十八个弯,二郎哪能斗过他们!” 一旁的中年人笑道:“大嫂,如今你家二郎可是有十万雄兵,掌控两河之地,他的麾下,肯定有一大批的读书人。现在是读书人看二郎的眼色行事,而不是二郎靠读书人生活,你就尽管放心吧。” 王氏点点头,欣慰道:“张家大哥,二郎从小就老实嘴笨,我是怕他斗不过这些大头巾。你见多识广,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又放下了。” 猛然,孩子的哭声响了起来。一旁的中年人对旁边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道:“秀秀,孩子可能饿了,你找个隐蔽的地方,喂一下他。” 张秀秀点了点头,站起来把孩子抱到一旁,在一棵老柳后的树根上坐下,背朝着官道,撩起衣服,给孩子喂起奶来。 看到王氏的眼光扫过去,张云天不好意思地说道:“嫂嫂,这就是命!秀秀以前看不上二郎,千方百计的要解除婚约。如今倒好,那个负心汉跑了,剩下她们母子,真是可怜的很,这也是她的报应啊!” 王氏叹口气道:“张大哥,这几年,你家中也颇为不顺。嫂子遭遇匪祸,秀秀又找了个负心汉,番贼不断地四下里烧杀抢掠,你的庄子也废了,这天杀的番贼!” 张云天苦笑道:“大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都以为你家二郎发生了意外,谁知却是峰回路转,二郎反而成了天下皆闻的大英雄。若不是大嫂你不计前嫌,带我和秀秀去投靠二郎,我是实在拉不下这张脸啊。” 王氏摆摆手道:“兄弟,都是几十年的交情,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张云天正色道:“大嫂,到了北京大名府,你还是给二郎说一下,让他派兵南下,保护一下河南府的乡亲。眼看着天色就要转凉,番子肯定会大兵南侵。咱们得未雨绸缪啊!” 王氏神色也是黯然,恨声道:“这天杀的金贼!乡亲们死的死,南逃的南逃,就连翟将军也……。你放心就是,见了松儿,我一定让他派人南下,保护西京和河南府的乡亲!” 翟将军指的是翟进,他曾经是军中之人,所以称为“翟将军”。至于他的兄长翟兴,则是被人称为“翟员外”。兄弟二人都是忠勇之士,时人称为“大小翟”。 翟进去岁冬日和金人交战时身死,留下兄长翟兴父子,留守西京,继续抗金。 张云天大喜,刚要说话,忽然,张秀秀在柳树下惊叫了起来,王青赶紧奔了过去。 “死……人!” 张秀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着前面河岸边,枯草从中的一堆东西,神色惊惶地说道。 “死人?” 王青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笑道:“张家妹子,如今这世道,到处都是死人,这有什么稀罕的。赶紧把孩子抱过去,别吓着了孩子。” 张秀秀面色微红,轻声说道:“小乙哥,他……好像还活着?” 王青走上前去,把草丛里衣衫褴褛的乞丐翻过身来,发现他身上身中数刀,气息微弱。 王青微微沉吟,汉子身体壮硕,看起来是经常习武之人,要不然也不会支撑到现在。身上的刀伤虽然看起来吓人,却都是皮外伤,不至于取人性命。 “青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能不能把人救活,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 王氏动了恻隐之心,在后面喊道。 一碗热汤下肚,汉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几位恩人,敢问这是何处?” 汉子醒过来,发现周围几人,轻声问道。 “你这汉子,这里是汴口,顺着运河北上,通往河北之地;若是顺着汴河东下,就是汴梁城。你这汉子是哪里人氏,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河北之地?” 汉子的眼睛一亮,挣扎着坐了起来,急道:“此处距离大名府有多少路程,各位能否带在下前去?” 王青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汉子,你还没有说你是哪里人氏,到北京大名府有何公干,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汉子挣扎着抱拳道:“在下江豹,乃是江南人氏。在下路遇盗匪,差点被杀死,幸亏各位搭救。这下去大名府,乃是求见王松王相公,有十万火急之事。各位若是能帮一把在下,必有重谢!” “求见松儿?” 王氏点点头,对王青道:“这汉子看着也挺可怜的,他原来也要去大名府,咱们就把他带上吧!” 王青问道:“汉子,你找那王松,有何要事,能否告知我等?” 江豹摇头道:“在下见了王相公面,自然会告知,还请兄台不要强人所难。兄台若是带在下前去,在下日后必有重谢!” 王青点点头道:“反正我等也要去大名府,你就和我们一路吧!” 江豹感激道:“多谢官人!” 王氏和张云天等人都是缄口不言。在这种情况下,帮帮别人就行了,但决不能自曝身份,为王松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一碗热汤下肚,江豹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他才放松了下来,打量着运河两岸的景色。 那日夜间,他夺了一艘小船北上。路过东京城时,他曾想进城去找当地的宋军,却又怕耽搁行程,再者对这些人也没有信心,便一路北去,想要快速到达大名府,让王松派人去救。 谁知京畿周围,因为经年战乱,局势早已经是糜烂不堪。他的船夜间到了东京城附近,便为一群溃兵洗劫。若不是他逃的快,早已经做了河底游魂。 好不容易到了运河口岸,却因为身无分文,没办法登船北上,腹中饥饿,一下子就饿晕了过去。若不是张秀秀发现他,也许他就饿死在这运河岸边了。 133章 士别三日 大名府,凝祥门前的教场上,往昔一望空阔的平地上,已经建起了一栋栋两层的水泥小楼,整整齐齐的排列出去,足足有后世的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 这就是大名府忠义军士卒的军营。只是这些房间,已经总共三四万将士使用。 巨大的军营,任何人经过,都是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那一个个笔直威严的身影,即便是在整个大名府,也是一道醒目的风景线。 自从忠义军占据北京大名府以后,接连恢复河北东路、河北西路的大部地区,各处也变得渐渐繁荣起来。就拿着这北京城来说,虽然没有鼎盛时候的人口百万,但城中至少也有了一半之数。 若是再加上城外渡头上的百姓,恐怕人数更多。 这也是没有办法。忠义军如此强大的噱头,军纪森严,秋毫无犯,大军驻扎之处,总是引来百姓无数,在此生活居住,在给忠义军带来充足兵源、解决劳工荒的同时,也给忠义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民以食为天,何况还要照顾百姓的住处。 粮食只能从四川和两淮调入,也幸亏钟义军有了水师,否则,光是这粮食,就得让王松费尽脑筋。 大名府及各地官府也是动了脑筋。购进粮食的同时,他们不得不大兴土木,以保障百姓有充足的房屋居住。 每一天,前来军营应征的士卒都是络绎不绝。根据报纸上所说的,应征的士卒不但有一份军饷,家里每个月还有一定的粮食补给,同时将来还可能要授田。 在这战乱频繁、人命如草芥的战乱年代,还有什么比当兵更为快捷的方法,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善家人的生活? 只是这训练实在辛苦,即便是许多干惯了农活、粗活的朴实汉子,刚一进来,也感觉颇有些吃不消。 每天早上一起来,雷打不动的跑步20里,千成不变的刺杀训练,枯燥之极的队列练习,有时候还要半夜起来、进行了所谓的夜间“演习”,据说这是忠义军的王牌训练项目。无论是骑兵、步卒、还是炮手,全部都要经过这些残酷的训练。 能让这些新兵坚持下来,全都在于教习军官们孜孜不懈的努力。有时候为了训练新兵,军官们经常通宿不能睡眠。 基层军官通常都是队伍里面挑选出来的老兵,不但耐心要好,责任心要强,最好还是粗通笔墨,秀才举人更佳。 基层军官的待遇很好。除了米饷之外,还有额外的各种补助,比如蔬菜、高温、独生子女等等,明明白白。算起来,比高层的军官并差不了多少,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 可是,一旦基层军官犯了错误,便会马上被下放为中等或下等战兵,不要说养活一家人,能养活自己都颇为艰难。 而且,这些污点记录,比如贪污、作战不力、训练无方、酗酒、打骂士卒等等,都会记录在个人的履历当中,这也使得犯了错误的军官以后想要提拔会非常困难。 所以,基层的军官基本上都是兢兢业业,战场上作战也是一往无前,因为这是考核他们最重要的一条标准。 军官们每年都有小考核,三年一次大考核。每一次考核,总有一些基层军官会被刷下去。 所以,战争成了最好的选择。所有的基层将领都喜欢出去作战。只有打了胜仗,立了功劳,才能获得更好的评价,最少也是保住当前的位置,不至于跌下去。 也正因为如此,和女真人作战,其他宋军都是畏 金如虎,而这些人则是拼命的地向上冲,反正就算死了,名利也是全收,家人也会得到照顾。 有了基层将领的无所畏惧,士卒们当然是群起而效之。而忠义军中,基层军将领如此之多,也保证了它的战斗力。 “所有人到教场中心集合!” 无数的士卒从训练场上各处跑来,很快排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方队。一个夏天过去,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今天是第一批新兵两万人分配到各军的日子。他们会被混编入老兵当中,以老带新,这样反复传承下去。 由于忠义军已经攻下了真定府、中山府、以及河间府这几个边塞重镇,董先等人一万之数,镇守这么长的边塞,直面金人的威胁,人数实在太少了。 光一个太原府城,忠义军就驻守了三万之众,而且都是精兵强将。 河北这几个重镇,自然也是需要补充人数了。 “刘统制,这两万新兵,我就交到你们的手上了。你要带着他们,伺机而动,驻守好城池的同时,还要打出去。平日里还要营田屯田,保证大军的军粮。” 这两万新兵里面,会骑马的人数不下四五千。一个个黝黑健壮的汉子,在日光下就像一座座铁塔一般,寂静沉默的让人可怕。 听到王松的话语,回来接兵的刘锜正色道:“相公只管放心,小人一定不负众望!” 有这么多强兵在手,他自然也是心潮起伏,踌躇满志。 “兵练好了,将来才能恢复燕云,远征塞外。千万不可以懈怠。” “相公放心就是,小人一定不负相公所托!” 恢复燕云,封狼居胥,汉人王朝几百年来的心痛和梦想,一定要在自己手里实现。 王松站上了高台,面对着眼前如林的长枪、黝黑的面庞、沉默的钢铁丛林,心里也是接宕起伏。 “兄弟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正式成为忠义军的一员了。我代表忠义军的所有军士,欢迎你们!” 下面前排有士卒满脸通红,大声喊道:“忠义军万岁,王相公万岁!” 后面的士卒跟着惊天动地地吼了起来:“忠义军万岁,王相公万岁!” 王松也不纠正,坦然接受了这一膜拜。即便他如何推辞,众人也不会心向宋皇,反而可能会起到离心离德的作用。 普通的士卒,并不同于上面的将领和官员,他们的想法更加直接。 王松身后的一众文官、军官、幕僚,人人面色各异。尽管有些人心中诧异,但却没有任何人张口。 待众军的声音低了下去,王松大声喊道:“我忠义军将士万岁,我大宋百姓万岁!” 他中气十足,清朗的声音在校场里面传了出去。士卒们也接着喊了起来:“我忠义军将士万岁,我大宋百姓万岁!” 众军的欢呼声落了下去。王松提高了嗓门道:“弟兄们,从今天开始,你们这两万人,就要到抗金的最前线去了。你们能告诉我,你们当兵,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王松大手一招,几个军士扛着一面黑边黄面的大旗出来,然后缓缓地把大旗升了起来,升到大约20多米,军士们把绳索绑好,大旗随风招展,煞是威风。 “弟兄们,你们都看清楚了,就是这八个字,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你们都记住了吗!”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驱除鞑虏,恢复中 华!” 下面士卒们如潮的呐喊声响起。 “弟兄们,自上古先民时,我华夏先民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几千年过去,才创下了这辉煌灿烂的华夏文明。我汉家子弟开荒辟野,辛勤劳作,把一片蛮荒之地,变成了千里良田。番子贪我富饶,南下侵略,我汉人白骨如山,尸积累累。良田荒芜,尽是废墟。番子尚不知自省,烧杀抢掠,妄图万世而治,奴役我汉人。却不知这富饶之地,浸染了数千年来多少汉人的鲜血与汗水!” 早已经热血沸腾的士卒们不能自已,一起大喊道:“杀虏,杀虏!” 王松点点头,握紧了拳头,大喊道:“强盗闯进我们的家园,伤害我们的亲人,糟蹋我们的姐妹,抢去我们的牛羊和粮食。你们说,我们该如何办?” 这一次,不但是要踏上征程的两万新兵,包括场中正在训练的其他两万新兵。还有五六千的老兵,包括后面的官员幕僚们,一起大声的怒吼了起来:“杀虏,杀虏!” 江豹几人在校场门口等候,正赶上士卒的怒吼声传来。 喊声震天动地,江豹不由得目瞪口呆,心里也暗自庆幸。 在来的途中,他在大名府城外的军用渡口,发现了不少的军用船只,而且上面都有火炮。 等进了大名府城,到了教场门口,听到里面的山呼海啸,看到台上的男子龙行虎步,慷慨激昂,他便知道,这人一定是王松了。 也只有这样的奇男子,才能让一向高傲的赵多福神魂颠倒,夙夜难忘,赶着趟送上门来,完全不顾沿途的危险,也不顾自己的脸面。 张秀秀早已经惊呆了。台上那个镇定自若、风度翩翩、正气凛然、霸气侧漏的伟男子,真的是她记忆中那个傻不愣登的王二吗? 上天,你对我何其不公! 张秀秀黯然神伤,低下了头来。 王青指着高台上的王松,兴奋地说道:“娘,二郎就在台上,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当兵的在鼓噪?我早就说过,要二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搞不好就会丢了性命!青儿,你赶紧过去,救你弟弟出去!” 看到这么多士卒叫的声嘶力竭。王氏不由得面色苍白,抓紧了旁边王青的手臂。 “嫂嫂休要惊慌!” 张云天笑着劝慰道:“嫂嫂,二郎是在对士卒说话,咱们稍安勿躁,等二郎把事情办完了,咱们再过去。” 王氏放下心来。这半年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做梦一般。噩梦夹着美梦,实在是搞得她心烦意乱,在小事上都能失了分寸。 “这位婶婶,你真的是王相公的娘亲?” 听到江豹小心翼翼的问话,王青点头道:“不错,这是我娘,也是王松的亲娘。在下是王松的兄长王青。请问你是何人?” 江豹肃拜道:“小的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官人。” 他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在下是柔福公主的贴身侍卫,有要事要见王相公!” 王氏母子,包括张云天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的齐声道:“柔福公主?” 江豹低声把事情的缘由讲了一遍,众人都是大惊。 王氏急道:“这得让松儿早点知道。想不到公主对松儿痴心一片,难得,难得啊!” 张秀秀心里一酸,扭过头去,两滴泪水滴在了儿子的包布上。 134章 冲冠一怒 “赵多福啊赵多福,你真是让人肝肠寸断啊。” 嘴里喃喃自语着这有些俗气的名字,王松心头感动之余,浮现出少女眉宇间的那一段风流,不由得怅然若失。 千里迢迢,山河破碎之时,北上寻觅自己…… 更兼守身如玉,不顾世俗之见,这种情意,可以算得上至诚至性了。 “相公,还请发兵,速速救助公主啊!” 江豹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他不仅要救回公主,还要救回自己的兄长。 “江兄弟,你是说,孔彦舟杀了满船的百姓?” “老弱病残都杀了,精壮汉子都抓去走了。听贼人们说,好像是抓去当什么矿工。” 王松点了点头。徐州利国监,境内盘马山产铁。神宗时有三十六冶,冶工达三、四千人,规模巨大。孔彦舟部下抓这些男子,自然是去挖矿冶铁。 江豹被带了下去,大堂里面一时议论纷纷。 “孔贼残暴弑杀,实在是罪不可赦,该杀!” 李宝毕竟是农家出身,想到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孔彦舟部杀害,他眼里露出寒光,脸色异常难看。 “相公,孔彦舟打劫往来商旅,断绝商路,长此以往,那里还有商贾敢来河北?河北的物品运不出去,江南和两淮的粮食无法北上。于公于私,咱们非得灭了孔彦舟部不可!” 黄馨却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挡人财路者,如同杀人父母,而阻人前途者更甚。孔彦舟打劫商旅,隔断运河,挡了忠义军的财路。挡了财路,阻碍了忠义军的发展,这不是比阻人前途者更甚吗? 更不用说,孔彦舟是伪齐将领,金人的爪牙,攻宋的急先锋,于公于私,也得打掉孔彦舟。 忠义军辖地只有两河大部,人口不过四五百万,和伪齐占据山东、河北东路、淮北之地犹不如我,就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一个庞大的女真人。双方到时免不了一场血战,忠义军想要获胜,恐怕不太容易。 更何况要想进攻徐州,还要经过大宋朝廷的地界。到时候双方若是起了摩擦,恐怕是得不偿失。 果然,李若虚站了出来,在一旁忧心忡忡。 尽管宣抚司兵强马壮,水师也有不少战船,但是为了一个“女子”兴师动众,经过宋室“控制”下的区域,似乎太过牵强。 而且,此“女子”身份特殊。王松好不容易和大宋朝廷分道扬镳,难道又要重蹈覆辙,再来一个“府州之鉴”? “相公,府州之痛,殷鉴不远。宣抚司治下十万将士,数百万百姓,其中轻重,相公得仔细掂量一下。” 李若虚果然是河北大汉,性烈如火,当面直指王松的软肋。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这李若虚,当面指责他,虽然中正廉直,但显然小看了他。 府州之战后,他已是心硬如铁。自己的命运,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上。不要说赵宋皇室,即便是秦皇汉武再世,他也是绝不媾和。 “相公,以小人之见,既然孔彦舟伤天害理,助纣为虐,又危害往来商船,趁着番子还未南下,咱们不如灭了他,顺便连大江以北都占了。” 李宝,这位忠义军水师的主将,军中的新宠,此刻想要的,则是迫不及待地想建功立业。否则,要他这水师主将何用? 大江南北,大河上下,碧波大海,忠义军水师,难道只能在河北这一亩三分地里 转来转去吗?那些个水师的将领们,难道眼睁睁看着步卒马军驰骋疆场、征战四方,自己这水师,只能输送辎重粮草、战兵百姓,独独成了摆设? 生怕王松犹豫不决,自己也理由不太充足,李宝又在一旁,向默然不语的王松继续灌输了起来。 “相公,番子肆虐江淮,盗贼峰起,朝廷南迁,官船遭遇劫掠可见一斑。江淮乃是朝廷和伪齐接战之地,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我忠义军解民倒悬,何不占了两淮,还百姓一个清明世界?” 王松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爱将,哈哈笑了起来。 “李都统,你想的太过简单了。” 王松沉思片刻,这才开口,缓解了李宝的满脸通红。 “要想占领两淮,别的不说,大江以北,淮左名都的扬州,此刻还在朝廷的手中,准太子赵构亲自坐镇。你说,咱们要不要如此大动干戈,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宋廷撕破脸皮?” 赵构在扬州编练新军,吕颐浩又加固和建了新城。忠义军若是和宋军大打出手,岂不是便宜了一旁虎视眈眈的女真人。 于公于私,此刻也不宜和宋军起冲突,以免腹背受敌。 而且,如果王松所料不错,女真人会很快从河北东路南下,借助刘豫部下水军,攻略两河和江南。女真人妄想隔断漕运,孤立两河,大概率也会攻占陕西,彻底孤立忠义军。 既然如此,忠义军何不紧跟女真人之后,伺机而动,给女真人迎头痛击。 “相公,和大宋皇室,最好还是不要再有瓜葛。即便是要营救柔福公主,最好告知东京城的宗泽等人,一起出兵,我军水师只起帮辅作用。” 李若虚还是对营救赵多福耿耿于怀。在此局势紧张,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之时,忠义军所走的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才是。 若是真和朝廷纠缠不清,难免军心浮动,人心惶惶。忠义军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规模,自然不能前功尽弃。 李宝见李若虚没有赞同自己的建议,便也不再坚持。作为王松心腹幕僚的李若虚,既然他不赞成出兵营救,这或许就是王松的意思。 “各位,本官决定出兵,你们谁也不能阻挡。” 王松终于开口,面色平静,却是掷地有声。 李若虚摇了摇头,李宝心里终于安稳了下来。 “公主千里相投,不顾江湖之险,如今她不幸落入敌手,我手握数万大军,若是不去相救,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王某人薄情寡义,我这良心何安?” 李宝咧嘴笑道:“相公仁义,冲冠一怒为红颜,乃是大丈夫本色。小人这就下去安排,水师战船随时开拔。” 李若虚摇了摇头。既然王松怒发冲冠,自己也只能查漏补缺了。 “相公,徐州东近大海,西连中原,北倚鲁南山地,南瞻江淮平原,地势重要。再者,徐州水路畅通,连接运河,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再者,徐州鱼米之乡,人口众多,百姓尚武骁勇。控制了徐州,就等于控制了出海口。相公既然要出兵,除了要救人,也可顺势占了徐州。”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李若虚天下名士,目光深远,恐怕占领徐州,乃是南下的第一步。 控制了徐州,正好打开出海口,淮盐上也能分一杯羹。 只是徐州守军上万,恐怕得出动大军前往了。 “李宝,你下去安排水师,准备随时出兵。这一次必须是水陆并举,一举攻克徐州。” 微微沉吟片刻,王松对卫士道:“马上叫张横来,就说有军情相商。” 见王松对占领徐州不置可否,李若虚失望地摇了摇头,轻轻退了出去。 李宝则是眉开眼笑。王松这一次,怕是要大军南下,而他的水师,也能大展拳脚了。 众人离去,屋中只剩下了王松一人,他在屋里缓缓走来走去,眉头始终不敢展。 “赵多福啊赵多福,你对我一片至诚,这叫我如何回报?” 王松嘴里喃喃自语,长吁短叹。想起昔日情意,又恍然若失。 人间真情,失而复得,得到的不仅仅是真情,还有那心底的感动。 徐州利国监矿山,烟尘飞舞,无数矿工蚂蚁一般在山上忙碌,完全无惧冬日的寒冷。 忽然,一个正在劳作的瘦小汉子倒了下去,看来是劳作太累,吃喝太差,实在撑不住了。 “让开,让开,怎么了?” 手提皮鞭的公人上来,分开了众人,气势汹汹问道。 “差爷,太累了,撑不住了,晕过去了。” 周围的矿工点头哈腰,赶紧回到。 “晕过去了,我看是装的。赶紧起来,不然让你尝尝老子的鞭子!” 躺在地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公人抡起鞭子,正要一皮鞭打下,手腕却被旁边的粗壮矿工一把抓住。 “差爷,他是小人的弟弟,身子弱。还请差爷开恩,他的活,小人愿意来干。” 公人尚算有些良心,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他暴躁地挥了挥手,厉声呵斥道:“把人赶紧扶下去,别闹出人命,还等着他好了干活!” 粗壮矿工点头哈腰,赶紧把昏倒的瘦弱汉子搀到一边的房檐下,舀了半瓢水出来,给他慢慢喂下。 “公主,你醒醒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见赵多福喝了水,也没有什么醒过来,仍然迷迷糊糊,江虎不由得落下泪来。 公人坐在树荫下,猛灌了几口茶,看到屋檐下的江虎二人一直没有过来,又瞪起了眼睛。 “我说你们两个死在那了?信不信老子抽死你个狗日的!” 要不是没有上官过来巡查,他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江虎赶紧过来,手中多了几块金叶子,却是他当日离开江南,私藏在鞋底的。现在没有办法,也只有拿出来应急了。 “差爷,这你拿着,算是小人孝敬你的。我兄弟身子弱,还望你多多关照,日后必有重谢。” 看到是金叶子,公人的手一抖,看了看周围,金叶子迅速藏了起来,手指了指茅屋。 “把你兄弟先安顿进去,多喂些水,别让旁人看到!” 江虎扶着赵多福进了茅屋,或许是因为休息了片刻的缘故,赵多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江……虎,王相……公来……了没……有?” 江虎看着瘦脱的不成样子的赵多福,不由得流下泪来。 “公主,你要撑住啊。王相公很快就会到了。” 江虎暗暗心焦。也不知弟弟是否逃出升天,王松是否能率大军前往? 否则,他只能埋骨在这荒山僻野了。 他死了不要紧,关键是赵多福。公主万一死在了这里,他可是百死莫赎了。 到时候,不但大宋朝廷饶不了他,王松指定也饶不了他。 王松,你倒是快点来啊! 135章 徐州 秦末群雄争霸,中原逐鹿,破关而入关中。公元前206年,项羽在咸阳大封诸侯,衣锦还乡,建都彭城,大兴土木,其中一处重要的建筑,便是城南高筑的戏马台。 “其高十仞,广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垒木炮石凡战守之具,以与城相表里,而积三年粮于城中,虽用十万人不易取也。” 如今,这万人难下的戏马台,沉寂于黑夜之中,起伏不定的山峦犹如沉睡的猛兽一般,幽静的让人可怕。 已经是四更时分,天色泛白,正是一日中最凉快的时候。戏马台前的官道旁,几名金兵正从营帐中睡意朦胧地走出来。 黎明前的清晨,空气异常新鲜,几个金兵神清气爽,都是精神一振。 “大哥,这狗日的天气可是够冷的!这会正是睡觉的好时辰,咱们兄弟却要起来值守,真他酿的岂有此理!” “李六说得不错!这有什么可查看的,就凭那些个宋兵,给他们个狗胆,他们也不敢找咱们的麻烦!” 大哥白了一眼发牢骚的几人,撇撇嘴,也是满腹牢骚地说道:“这又有什么办法。咱们兄弟命苦,要不谁敢让咱们兄弟半夜出来。还不是抱着白白嫩嫩的小娘子,在屋子里面狠狠折腾!” 李六淫笑道:“听说上次在运河边,孔二他们弄了上百个小娘子回来,雏儿不少,有些还是官宦人家的女子。那白白嫩嫩的,一个个捏在手里都能化了!” “就是那月上的嫦娥,也没咱们兄弟的份,咱们顶多也就是玩玩村野的蛮妇。” 大哥咂咂嘴,叮嘱道:“都拿好了刀枪,打起精神来。免得被那些当官的看到,扣了你们的饷钱不说,大冷天的还要喝凉风!” 众人拿好手上的兵器,沿着驿道向山上而去。走到半山腰,大哥忽然“咦”了一声,手指着东方的河面上,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船只?” 众人都是一惊,顺着大哥手指的方向看去,江面上果然是星星点点,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船上灯火通明,黑暗之中,煞是好看。 “大哥,这不会是宋兵的船只吧?” 距离甚远,众人都看不清船上的具体景象,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李六脑子灵活,思索着说道:“若是咱们的船只,怎么上面没有交代过?依我看,肯定是宋军的船只,趁着天黑前来偷袭。” 大哥连连点头,沉声道:“六子说的不错。咱们这就去禀告上官,宋军诡计多端,咱们不能中了他们的诡计!” 这些人左一个宋军,右一个宋军,完全没有意识到,几个月前,自己也是实实在在的宋人、不折不扣的汉家子孙。 几人加快脚步,向营地匆匆赶去。忽见戏马台营地外南面,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把旷野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几人都是一惊,定睛看去。只见无数的宋人士卒长枪如林,铁甲铮然,排成了整整齐齐的几个大阵,正在戏马台山前排列。 紧接着,中间的士卒向两旁散开,无数的火炮推了出来,黑幽幽的炮口对准了戏马台营地。 众人就是这样傻傻地看着,直到那些炮手开始装填弹药,一行人才反应了过来。 “快跑,这是宋军的火炮!” 李六撒腿就要向后逃去,却被大哥一把拽了回来。 大营中乱作一团。巡逻的金兵也发现了来犯的宋军,呐喊声、 怒骂声、刁斗声,瞬时间响彻了整个营地。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宋军来袭。谁也不会料到,平日里一击即溃、打仗都嫌扛枪累的“老爷兵”们,竟敢主动向金人发起攻击! “全部上阵地,准备迎战。向城中禀报,就说有大量宋军来袭,让他们做好准备!” 戏马台上的金兵将领不慌不忙,马上布置了下去。整个山上火光熊熊,金兵们手忙脚乱动了起来。 “直娘贼的都担心个甚,不过一群不知死活的宋狗而已!” 到山上的金兵严阵以待,大哥也是恢复了几分信心,给自己的部下打气。 李六站在关墙后面,脸色苍白,惴惴不安。 “大哥,这些宋军看起来,好似不是一般。你看那阵型,还有那么多的火炮,好像是传说中的忠义军。” “什么?” 大哥也是大吃了一惊。他仔细的向下看去,见火光中的宋军巍然不动,个个脸色肃穆,肃穆笔直,果然和以前见到的宋军大不一样。 “李六,你能肯定这是王松的忠义军?” “大哥,这肯定是忠义军,我和李六在运河上见过,穿着都是一样。” 另外一人张嘴接道:“肯定是忠义军,除了他们,谁有那么多火炮!” “你们几个过来,听我说!” 大哥脸色巨变,他看了看周围,趁着天色模糊,没人注意,把几个人聚集到一起。 “都给我藏好了身子,千万不要露头。忠义军可不一样,弄不好,大家要丢掉小命!” “大家都听大哥的!” 李六赶紧道:“番子都不是忠义军的对手,何况咱们这些人。都藏好了,没有必要给孔彦舟这厮卖命。” “一切都听大哥的!” 其他几个骑墙派频频点头,山下的宋军龙精虎猛,让他们心惊胆战,大哥此语,正好说到了他们心里。 众人伏好身子。山下宋军阵地上硝烟弥漫,“蓬蓬蓬”的声音响起,空气就像被撕裂似的,发出刺耳的啸声,无数颗铁球,向着金兵阵地上砸来。 碎石纷飞,门柱被纷纷砸得粉碎,关墙后的金兵,血肉模糊,筋折骨断。惨叫声接连响起,在黑暗中远远传了出去,让人毛骨悚然。 “蓬蓬蓬”之声不绝,不断有房屋被砸塌,有阁楼被拆毁,对方的铁球不要钱地倾泻过来,密集如雨点一般,压的山上的金兵们抬不起头来。 “都给老子还击,否则老子砍了你们!” 眼看着宋军向山上攻来,金兵军官气急败坏,手捂着长刀,砍翻了两个仓皇后窜的逃兵。 阵地上的金兵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他们张弓搭箭,纷纷向奔上来的宋军射去。 羽箭呼啸,连绵不绝,许多宋兵倒在了冲击的道路上,却有无数的宋兵冲了上去。 “火炮,火炮在哪里?掷弹兵,赶紧跟上去!” 眼看着部下纷纷倒在了金兵的射击之下,对面的宋军将领勃然大怒,他大声咆哮着,指挥着火炮架了上来。 金兵不要命地进行还击,对方的宋军倒了一片,他们的火炮又架了上来,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轰击。 宋军的火炮连绵不绝,金兵们伤亡惨重,被火炮压得抬不起头,射击的力度大大减弱。正在这时,对方的掷弹兵却摸了上来。 无数 冒烟的铁疙瘩,划着弧线,落在了金兵的阵地之上。无论金兵藏的如何隐蔽,在掷弹兵疯狂的攻击之下,同样死伤惨重。就连最勇猛的金兵,也在同伴的血肉模糊和死伤惨重下,变得犹豫和恐惧起来。 这样强悍的对手,他们还是第一次碰到。 房门被拍的震天响,孔二从几个女子雪白的肉体里爬出来,慌乱穿上衣服。外面惊天动地的火炮声,惊的他心神不安,差点儿变成了“不举”之士。 “狗日的,老子倒要看看,是那些不要命的宋狗,敢到这里来送死!” 宋军的战术十分简单,火炮轰,震天雷炸,长枪兵舍命追击。无论金兵的数量有多少,是单独还是团体作战,在对方强大的火力压制和士卒不要命的攻击面前,金兵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就支撑不住,纷纷向后撤去。 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还没有等到天亮,戏马台上的金兵就崩溃了。 孔二向前而去,无数的溃兵迎面而来。孔二拔刀砍翻两人,却被惊惶不已的逃兵撞翻在地。若不是部下砍翻了数人,溃兵夺路而去,恐怕孔二已经被踩踏致死了。 “将军,宋狗的火炮太猛了,还是保存实力,退回城中吧!” 部下扶起了孔二,混在一堆一堆的溃兵人群中,向徐州城退去。 看到无数的金兵向城中退去。梁兴派兵徐徐上山。他指挥着部下,把一门门的火炮拉了上来,架在了各个要隘处,对准了眼前的徐州南城。 天色已经亮起,孔彦舟在一众兵将的拥护之下,上了北城墙,向外看去。他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旁边的将官赶紧扶住了他。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宋兵?” 半晌,孔彦舟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城墙上的众人放眼望去,只见河面上旌旗招展,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宋军的战船,大大小小,布满了整个河面,把徐州城的东西北三面,团团给围了起来。 借着汴泗水形成护城河、保卫徐州城的沟渠,反而成就了对方的舟楫之利。河面上、一艘艘大小不一的宋人船只,炮口幽幽,都是对准了徐州城。 天色刚亮,城墙上的一众金兵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河面上来来往往的宋人战船,都挂着一个大大的“王”字。若是众人没有搞错,这应该是王松的水师船队了。 “将军,这是忠义军王松的部下。忠义军骁勇善战,轻生赴死,再加上火炮犀利,若是再这样下去,徐州城早晚都要变成废墟!” “王松这厮,本官和他没有任何过节,他为何要来找本官的不是,为何要来找本官的不是?” 他在他的地方上寻欢作乐,又关这王松甚事,他又为何来找自己的麻烦? “召集全军将士守城!” 孔彦舟底层无赖出身,也是个狠人,他吐了口气,大声吩咐了下去。 “王松若是欺人过甚,老子就和他同归于尽!” 突然,几颗炮弹重重地砸在了北城门楼上。城门楼被砸出了几个大窟窿,“咯咯”作响,摇摇欲坠,一地狼藉。 宋军的炮击连绵不绝,城墙上的金军倒下一片,各自找地方躲避。北城门楼再也承受不住对方的炮击,“哗啦啦”垮了下来,形成了一片碎砖断木的瓦砾场。 城墙上观看的金兵将领都是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对方的炮弹就会打在自己身上。 136章 众叛亲离 “报,将军,戏马台失守了!” “什么!” 孔彦舟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从城墙上栽到城外去。固若金汤的戏马台、陆上的屏障,居然如此轻易就被宋军攻陷。 “戏马台有驻军3000人,如何这么一会就被宋军攻陷,孔二这厮是不是投敌了” 话音未落,远处已经有一群金兵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到了跟前,为首一人跪倒在地,哭喊道:“将军,宋狗火器实在厉害,弟兄们死伤惨重,实在受不了,只能退回城中!” 城墙上的诸人都是脸色苍白,孔彦舟呆了半晌,猛然喝道:“把孔二这厮砍了,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孔二大惊失色,慌忙喊道:“将军饶命,咱们可是同乡……” 金兵的刀狠狠砍下,孔二来不及挣扎,已经是身首异处。 孔彦舟指着城外的宋军,满脸狰狞:“今日只有死战,谁若是退后,孔二就是下场!” 城墙上的众人,包括孔彦舟在内,心中都是明白,自己这些人这些年干了些什么。若是一般昏庸的宋军将领,众人投诚,或许会逃过一劫。但是,碰上了这吊民伐罪的忠义军,能不能幸免,众人心里实在是没有把握。 对方千里迢迢的跑到这京东西路,兵临城下,耗费巨万,难道只是为了炫耀一番,亮一亮肌肉 显然不是! 平日里骄狂凶残、不可一世、掌控别人命运的一众骄兵悍将,如今都是面如土色、惶惶不安、心思各异。他们站在城头上,看着护城河上忠义军的小船纷纷靠岸,无数的忠义军将士蝗虫一般地冲上岸来,直向南城门而去。 城墙上的金兵,在忠义军连绵不绝的炮击下,一个个躲在墙垛后,瑟瑟发抖,完全不见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神采。 “将军,宋军控制了戏马台,又控制了水面,这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你得拿个主意啊!” 汉人通事在一旁焦急地喊道。 “你他酿的才是狗,才是乌龟王八蛋!” 孔彦舟心里的戾气一下子全部发作了出来,伸手就是一巴掌,打的汉人通事心惊肉跳,捂住了自己的左脸。 “赶快给老子滚下去,不然先砍了你的狗头,看你这厮还敢在这里乱吠!” 汉人通事一脸惊愕,平日里女真人在时,这孔彦舟跟个孙子似的。如今女真人不在,宋军大兵压境,这厮马上露出了嘴脸。 “直娘贼的还不退下!” 旁边的金兵将领们也是怒目圆睁,眼看就要拔出刀来。 汉人通事捂着脸蛋,如丧家之犬一样,匆匆向城墙下跑去,沿途还摔了几个跟头。 几颗炮弹砸在城墙上,土石纷飞,几个金兵被砸的筋折骨断,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抽搐不已,吓得旁边的金兵将领们心惊肉跳,一个文官更是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狗日的瞎叫唤啥,你爹还是你娘没了!” 孔彦舟怒不可遏,就要一巴掌抽过去。 “姐夫,城墙上太危险了,你还是在府衙坐镇,南城的守城事宜交给我了!” 眼看宋军漫山遍野,气势汹汹从南城开始攻击,吴天佑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挡住了孔彦舟的手臂,在一旁请命。 “天佑,那就多亏你了。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管用!” 孔彦舟心里边感慨万分。自己平时对这个小舅子横眉瞪眼,爱理不理,想不到在这拼命的紧急关头,他却站了出来。 “姐夫,南城墙就交给我了。你还是回到府衙,在那坐镇指挥。你可是将士们的主心骨,千万不能有事。” 说话的时候,城墙上不断的有金兵被宋军的炮火击中,烟土腾舞,碎石乱飞,看来宋军今日是铁了心,要拿徐州城开刀了。 “姐夫,快点下去吧!此地危险,还要你号令三军,否则咱们谁都没有活命!” 听到吴天佑的催促,孔彦舟难得地眼圈一红,点头道:“天佑,南城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守住啊。大哥的性命可就交在你的手上了!” 看到孔彦舟一行人匆匆下城而去,吴天佑的眼里射出一丝寒光。他挥挥手,周围的心腹跟在他的身后,向着城门而去。 吴天佑下了城墙,来到临街的一家民居,敲开门,走了进去。 “天佑,怎么样,那狗贼回府了吗” 房里站着一个30左右的女子,容貌甚是秀丽。女子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孩,虽然年纪幼小,却长的明艳动人,楚楚可怜,显然是一个美人坯子。 听到女子的问话,吴天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姐姐放心,现在由我把守南城。我这就去打开城门,放宋军进来,要了这狗贼的人头。” 吴天佑说完,来到女孩的身旁,隐约可以看到女童脖子上和手腕上的青紫。 “萍萍,跟娘在这等着舅舅,舅舅一会儿就回来接你们出去,再也不见那个坏蛋!” 吴天佑把女孩抱在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放开。 女孩欢喜不已,拉住吴天佑的手摇了起来,细声细气地说道:“舅舅,你可说话一定要当真啊。” 女子在一旁捂着嘴巴,轻声哭了起来。 吴天佑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脸蛋,目光里面全是坚毅之色。 “舅舅答应萍萍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二哥,你一定要保重,姐姐跟萍萍就全靠你了!” 吴天佑就要离去,年轻女子在后面轻声说道,语气有些迫切。 “无论如何,姐姐再也不想看到那个禽兽!” 吴天佑重重点了点头,拉开门而去。 孔彦舟急急忙忙地回到衙门,在大堂上坐定,又赶紧召来部下,一起商讨巷战事宜。 在他看来,宋军的攻势太猛,而且控制了戏马台,南城墙已经是无险可依,城破是迟早的事情。 “将军,真的是无可挽回,要玉石俱焚吗?” 即便是听着对方连绵不断的火炮声,堂中的诸人也知道凶多吉少。问出这样的话语,得到的自然是各人无声的叹息。 “弟兄们,咱们平时里吃香的,喝辣的,女人也睡了不少。兄弟们都做了什么,大伙都是心知肚明。一旦宋军破城,等待大家的是什么,也不用我讲。只有和宋军决一死战,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大伙下去准备吧。”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无可奈何,退了出去。 孔彦舟急匆匆地来到后堂,进了正厅,却发现只有浑家和两个年幼的儿子在房中,其余的妾室却都不在。 “其他人呢,吴氏呢,还有她的女儿,所有人都到那里去了” 面对气急败坏、咆哮如雷的丈夫,孔夫人冷笑道:“大难临头各自飞,自然是全都跑了。吴敏那小狐狸精跑的最快,你刚一出门,她就带着自己的拖油瓶出去了,一直就没有回来!” 孔彦舟不由得头上冷汗直流,犹如傻子一样呆立不动。 孔夫人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忙问道:“相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宋军攻进城来了” “吴敏,你这个娼妇!” 孔彦舟突然嚎叫了起来,大声怒吼道:“都是阴谋诡计。怪不得吴天佑这窝囊废抢着要守南城,感情都是和吴敏这厮串通好的。姐弟俩这是要断我孔家的后路啊,我怎么就信了他呀!” 他猛地抬起头来,对满脸惊惶的浑家道:“大姐,赶紧乔装打扮,带些银两,带家富、家贵躲起来,发生什么情况,也不要出来!” “相公,这是为何呀?” 面对浑家的追问,孔彦舟板起了脸,沉声道:“大姐,休要再问。宋兵马上进城,我难逃一死,但是我孔家的香火,你得给我保住!” 孔夫人也觉得事态严重,脸色煞白,颤声道:“相公,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将军,南门被吴天佑打开,宋军攻破了我军的阻挡,已经杀奔过来了!” 还没等孔彦舟说话,军士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都是惶恐之色。 “大姐,快点换衣服,不然就来不及了!” 孔彦舟已经是气急败坏,伸手在两个儿子惊恐的脸蛋上各拍了几下,转身出了房门。 孔彦舟带着一群人,刚出知州衙门,迎面无数的宋兵蜂拥而至,把他和部下围了个结结实实。 “李将军,此人就是金人任命的京东西路转运使孔彦舟,河上屠船掠民就是他下的军令!” 吴天佑骑在马上,和几个宋人将领,从后面打马而出。 “吴天佑,你这不忠不义的畜生!我可是你的姐夫,你让宋军进城,对你有什么好处” 面对孔彦舟声嘶力竭的拮问,吴天佑怒声喝道:“孔彦舟,你这个畜生!你平日里对我姐姐、还有萍儿做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禽兽不如。我带宋军进城,就是要取了你这禽兽的脑袋!” 看到孔彦舟煞白的面容,李进憎恶地挥了挥手,沉声道:“罪大恶极,禽兽不如,一个也不要留下!” 后面的宋兵迅速向前,长枪疾刺,和前面的金兵缠斗在了一起。 “吴将军,你带人清剿衙门中的残军。我带人去攻占粮仓,免得被居心叵测的金兵纵火焚烧!” 吴天佑恭恭敬敬地目送李进离开,转过头,看着一地血肉模糊的金兵尸体,他满脸又成了嫌恶之情。 “告诉弟兄们,这是投名状,孔彦舟手下的恶人,包括他的家人,……未成年女子除外,格杀勿论!” “天……佑,放……过……我儿子……” 孔彦舟身中数枪,倒在血泊之中。他挣扎着抬起手来,想要最后的一丝慰藉。 “放心吧!” 吴天佑蹲在孔彦舟身前,冷冷地拍了拍他的脸蛋,轻声道:“你儿子他们,很快就会和你一起团聚了!” 孔彦舟瞳孔收缩,目光中都是痛苦之色。吴天佑狠狠一刀,刺进了孔彦舟的心窝。 午后,城中无休无止的喊杀声终于静止了下来。 建炎元年初冬,忠义军三万水陆大军攻破徐州城,城中金兵几乎被屠戮一空。金人立下的京东西路转运使孔彦舟被枭首示众,其妻子也被溃兵所杀。 137章 劫后 阴暗潮湿、腥臭无比的徐州利国监大牢之中,无数的犯人们、民夫们都是在翘首以盼,许多人都站在牢房的栅栏跟前,仔细倾听。 此时正是清晨,阳光从房顶的天窗射进来,照在人们的脸上和身上,洒下一片温暖。 西南隆隆的炮声不断传来,显然正是徐州城的方向。被关押的人神色之间,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不安。 在这样暴虐的主官治下,关在里面的人,白日还要出去干活劳作,却又吃不饱穿不暖,即便不会因为劳累致死,十有八九也会因为孔彦舟弑杀暴虐而命丧黄泉。 如今听到外面隆隆的火炮声和厮杀声,每个人的心思都活了起来。人人都盼望着这只正义之师能够杀进来,救他们脱离苦海。 “看样子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队伍?” “这还用说,肯定是宋军。孔彦舟这狗贼,他也有这么一天!” “不可能是官军,有可能是忠义军的队伍。你看这声音轰轰隆隆的,一定是忠义军的火炮!” “若是按照老样子,现在该让咱们干活去了。还没有人过来,看来孔彦舟这狗贼,真的打了败仗了!” 人群吵吵杂杂,人人都是面露兴奋之色。 “忠义军?这么说弟弟已经平安到河北,见到了王松?” 牢房里的江虎也是心中一动,不由得频频向牢外看去。 他把手放在赵多福的额头上,发觉烧竟然退了不少,呼吸也算平稳。他稳下心来,心中却是盼望外面的军队赶紧攻进来。 弟弟当日逃去,他心里面一直忐忑不安,如今外面浓浓的火炮声传来,他心里面反而安静了下来。 也只有忠义军,才有这样的火器,也只有王松,才会前来救助赵多福。 王松,想不到你也会一怒为红颜,堂堂天下闻名的王相公,却也是个性情中人。 江虎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大牢的门“咣当”一声打开,十几个公人、狱卒们跟在几个金兵军官身后,手里提着木桶之物,匆匆地赶了进来。 “给我泼油,每个牢房里都泼。到时候一把火,烧了牢房,趁着混乱,咱们好趁机离开!” 几个金人军官指着牢房中的犯人,一大串叽哩哇啦脱口而出。 听到汉人通事哆哆嗦嗦的翻译,带头的公人迟疑道:“牛通事,这么做合适吗?若是被宋军抓住了,弟兄们可就没有活路了。咱们直接逃了,忠义军也不一定能抓住咱们。” 汉人通事也是叽里呱啦一番,金兵军官眼睛一翻,厉声喝道:“叫你烧你就烧,你这厮偏是话多。你们难道没有看见,忠义军破了徐州城,见人就杀,小孩老人都没放过,能给你一条生路吗!” 汉人通事翻译过来,脸色煞白,哀求道:“朱都头,你就照做吧。否则,这些大爷们可是随时会翻脸。” “放他娘的狗屁!” 朱都头冷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忠义军杀人放火!牢房一烧,你们拍屁股走人,我们兄弟怎么办?” 金人军官看朱都头等人磨磨蹭蹭,不等通事翻译,“伧啷”一声拔出刀来,怒吼道:“快些做事,否则砍了你们的狗头!” 汉人通事苦苦哀求,朱都头被逼无奈,大声喊道:“开始做事!” 狱卒们面面相觑,纷纷提起木桶,开始向牢房中泼起桐油来。 关在牢房中的民夫们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一些人开始放声大骂,另外一些人跪在地上磕头求 饶,还有些人痛哭流泣,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想要活命的话,都给老子住嘴!” 江虎放声大喊了起来。从刚才这些人的对话里,他已经确认,来的确实是王松的忠义军。 牢房中的犯人都是一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牢房外面的朱都头等人,包括金人军官,也都是看着江虎,不知道他要做甚。 “你这厮,要是大声喧哗,小心老子砍了你的狗头!” 朱都头火冒三丈,上前几步,指着牢房里的江虎,大声呵斥道。 江虎隔着牢门,低声说道:“朱都头,不要听这些金人的言语。你若是放了牢中的众人,我不但能保你们的性命,而且还送你们兄弟一场大大的富贵!” “你这厮是何人,怎么敢口出狂言?” 朱都头声音急促,眼神不由自主喵向了一旁的金人军官。 “在下所言,千真万确!” 性命攸关,江虎狠下心来,大声喊道:“各位兄弟,在下是大宋皇室柔福公主身边的侍卫江虎。忠义军千里迢迢,兵临城下,也是为了牢中的柔福公主而来。你们只要放了我等,功名富贵不在话下!” 牢房中人都是一呆,朱都头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了昏迷不醒的赵多福,手指着牢中,颤抖着声音道:“你说她是柔福……” 江虎打断了他的话语,点头道:“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朱都头仔细看了看昏迷的赵多福,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猛地转过头来,拔出了腰间的钢刀。 “弟兄们,杀了这两个狗贼,哥哥保你们一家老小无忧!” 公人们都是人精,江虎的话也是听的清清楚楚。他们纷纷拔出刀来,上前把两个女真军官围在了中间。 “你们这些贼子,你们想要作……” 两个女真军官由于汉话不是特好,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些什么。看到对方脸色狰狞,手持刀枪扑了上来,这才意识到了危险。 二人脸色惊惶,步步后退,公人们围了上去,人人狰狞,刀枪并举,向两个军官疯狂而去。 “直娘贼的,也敢在这里狐假虎威!” 看到地上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动都不动,朱都头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液,把鲜血淋漓的刀插回了刀鞘。 汉人通事躲在一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半句声响。 公人们把桐油等物都拿了出去,朱都头赶紧上前,打开了牢房。 “朱都头,带领兄弟们,保护好牢房,千万要照顾好公主的安全!” 江虎大声道:“赶紧派人去迎接忠义军过来。告诉他们,公主就在此处!” 朱都头赶紧派出人手,快马加鞭,向徐州城而去。 水被递了上来。赵多福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王相公来了吗?” “公主放心,王相公的大军已经破了徐州城,距离此地不过三十里地,应该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了江豹的声音:“大哥,你在那里,公主一切可好?” 狱中响起了一阵欢呼声,狱中的犯人,包括公人、狱卒们都是跪了下来。 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江豹在前,无数的宋军将领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二哥,我在这里!” 一个个牢房被打开,闻到牢房中刺鼻的桐油味,李宝大怒道:“把这两个狗贼的首级砍下来,挂到外面的杆子上 去!” 王松大步向前,进入了牢房中。眼光扫过墙角土地上靠着的那个瘦弱“汉子”,疾步上前,把她抱了起来。 “公主,你可不能有事啊。” 迷迷糊糊中,赵多福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公主,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赵多福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气,伸出双手,搂紧了来人粗壮的脖子,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你可是终于来了!” 自始至终,朱都头都没有敢抬起头来。他一直汗流浃背,直到王松离开了牢房,才在旁边人的搀扶之下,站起了身来。 “王相公之……威,想不到竟至如此!” 旁边的公人慢慢爬了起来,人人都是脸色煞白,惶恐不可名状。 “冲冠一怒为红颜,大丈夫当如此!” “侠骨柔情,这才是英雄本色!” 王松抱着赵多福出了牢房,到了外面的空地上。赵多福被放在了软榻上,随行的军医官赶紧上前,给赵多福把脉医治。 几口热汤下肚,赵多福慢慢恢复了精神。看到眼前的男子,又哭泣了起来。 “王松,想不到我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我这心里也知足了。” 王松点点头,轻声道:“公主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赵多福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王松,我如今是孤身一人,前来投靠,希望你不离不弃。” 盘马山上,各个冶坑周围,利国监冶务,三四千冶工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人人高声喊着:“王相公万岁!” “相公,徐州北国锁钥,南国门户,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利国监三十六治,冶工三四千,国之利器。既然相公已经占了这里,何不……” 李若虚躬身一礼,脸上神采陡现。 王松略一沉吟,朗声道:“张横,若让你驻守徐州,一万兵马,外加李宝的水师辅助,你觉得如何?” 张横抱拳傲道:“要什么李宝的水师,一万大军足矣!相公只管放心就是,小人一定保徐州无忧!” 李若虚不由得哑然失笑。王松出兵数万,可不只是为了救赵多福,战略上的考虑已在其中。自己庸人自扰,真是小看了王松了。 有百姓哭喊着上前,跪下频频磕头,泪水簌簌。 “相公,孔彦舟这狗贼,杀我等家人,抢我等财物,望相公给我等做主啊!” “乡亲们都起来。” 王松劝慰道:“忠义军秋毫无犯,孔彦舟这狗贼也已经被我军除掉。乡亲们凡是愿意回乡的,一律发给盘缠。运河上下的,我军自有战船护送。乡亲们就不要伤心了,还是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百姓又是跪倒一片,人人都是山呼万岁。 王松向东望去,朝阳灿烂。有了徐州这个据点,便可以从淮河出海,真真正正地打通海路了。 毕竟,海洋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那才是真正的遨游之地。 大宋有如此强大的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却一直未能走出去,实在是一件太过遗憾的事情。 三日后,徐州城南门外的戏马台山坡上,一个巨大的“京观”立了起来。 数万金兵的首级整整齐齐,一层一层堆了上去,孔彦舟正当其顶。王松要用这些罪大恶极的“汉奸”们的首级,向千千万万被枉杀的无辜亡灵们谢罪。 138章 一门三举 蔚州,“燕云十六州”之一。位于河北两路西北,东临燕京,南接代州,西倚西京,北枕宣德州,乃是辽末时,辽宋争夺的要地之一。 天会八年十一月初三,云中路蔚州州城,金朝元帅府复试辽国及两河举人,招纳贤才。辽人试词赋,两河人试经义,主考官为大宋降臣张孝纯。 一推再推的大金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的科举取士,终于在干冷的初冬季节拉开了帷幕。 听说这张孝纯父子自被俘以后,誓不愿为完颜宗瀚效力,以至于被软禁了三年之久。看来他此次出山,是打算接受金人的邀任了。至于其中的详情如何,谁也没有办法知晓。 一大清早,参加考试的举子就云集蔚州州府贡院前,因为发榜的时间乃是十一月初三,所有赶考的举子都到贡院这来看榜,期盼这个一飞冲天、出人头地的机会。 一旦高中,可就是头戴乌纱帽,进入了煌煌士大夫之列。以金人妄想统一中原,求贤若渴的心思,高中的人肯定会牧民一方,功成名就,封妻荫子。 和所有参加科举的士子们一样,赵洞、孙九鼎兄弟几人也是一大早就赶到了贡院外面,来看放榜的成绩。 金人模仿宋朝,高中之后,所有的贡士必须马上到礼部报道,礼部然后通知这些贡士,准备殿试。至于没有考中的举人,或进入国子监继续学习,或选择回乡继续学习,准备三年后的省试。 外边参加考试的举人有上千人之多,众人许多都是相识之士,众人见面都是相互致意,但却没有大声喧哗,毕竟都是久读孔孟之学、明晓礼仪的饱读之士。 看到孙九鼎兄弟,张洞等人过来,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来。这几人才华出众、久誉盛名,在北地士子当中可算是佼佼者。如果连这些人都中不了,恐怕能通过科举的人就寥寥无几了。 像这孙九鼎,字国镇,忻州定襄人氏。原是大宋政和年间的举人,后就读于太学,蹉跎十余载,没有博得功名。如今已年近五旬,为了出人头地,来这大金国碰碰运气,以改往昔颓运。 民以食为天。任何崇高的志向,都得先管饱肚子才行。尽管大宋的河北、河东也在招贤纳士,但也架不住许多人醉心功名的痴迷。 这里的许多士子都和孙久鼎一样,怀才不遇,满腹牢骚,没有出头之地的他们,只有另辟蹊径,求得壮志得酬,不负年华。 宋朝的科考分为三级:解试、省试和殿试。 解试由各地方进行,通过的举人可以进京参加省试。省试在贡院内进行,连考三天。 为了防止作弊,考官俱为临时委派,并由多人担任。考官获任后要即赴贡院,不得与外界往来,称为锁院。 考生到达贡院后,要对号入座,同考官一样不得离场。试卷要糊名、誊录,并且由多人阅卷。而殿试则于宫内举行,由皇帝亲自主持及定出名次,凡于殿试中进士者皆即授官,不需要再经吏部选试。 由于应试的都是举人,相当于省过了解试,直接参加省试。 金人的首次科举,则是仿效故辽,由故辽汉臣高庆裔、时立爱等人操办。考试面对所有读书人,燕云北地考词赋,南人考经义。 到了发榜的时间,榜单一张张的贴了出来,围观的举子们也变得激动起来。 一个乌纱红袍的汉人官员出来,开始唱榜。 首先唱的是辽人,中了的人一个个欣喜若狂,抱拳离去,惹起人群中举人们的羡慕和妒忌之情。 两河的举人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有人微微皱起了眉头,挺直了胸膛。在他们眼里,这些北地的学子才学浅陋,粗鄙不堪,哪里是他们的这些人的对手。 “捷报!赵讳洞高中天会六年省试第一名词赋状元。恭喜啊,恭喜!” 赵洞红光满面,可谓是春风得意之极。频频拱手,向周围的举子们示意。 “赵兄,祝贺啊,祝贺!” 孙九鼎在一旁向赵洞施礼道。 赵洞乃是辽地汉人,考的是词赋,而孙氏兄弟考的则是经义。 赵洞和孙氏兄弟一向关系莫逆,看孙九鼎脸色勉强,安慰道:“孙兄,莫急!以孙兄的才华,这次肯定会独占经义榜鳌头!贤昆仲三人一定会高中!” 孙九鼎、孙九俦、孙九亿,三兄弟一起谢道:“多谢赵兄宽慰!” 跟着是经义榜,基本上都是两河的举子。随着一个又一个的举子高中,孙氏兄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孙九鼎更是脸色苍白,惶惶不已。 年近五旬、一事无成,难道真的要隐居田园,终老泉林之下 “捷报,孙讳九亿高中天会六年经义会试第三名榜眼!” “捷报,孙讳九俦高中天会六年经义会试第二名榜眼!” “捷报,孙讳九鼎高中天会六年经义会试第一名状元!” 四周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声,三兄弟名列三甲,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佳话了。 孙九亿和孙九俦满面笑容,频频向周围的士子施礼。 孙九鼎眯上眼睛,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稳了下来。瞬间,他睁开了眼睛,开始向周围的人行礼。 终于,孙氏一族可以名扬天下,留于青史。管他什么国恨家仇、礼义廉耻,只有精致的利己主义,才是人之根本。 蔚州州衙大堂,吴激,这位大宋神宗朝宰相吴栻之子、宋朝书画家米芾之婿、如今的金朝翰林待制,正和原来的大宋太原知府张孝纯一起,商讨着发榜情况。 虽然不愿仕金,但为了儿子张浃的安全,张孝纯还是不得不在某些事情上面做出让步。比如说,担任这次的科举取士主考官。 “永锡兄,这次的会试真是百年难遇啊!兄弟三人独占状元、榜眼、探花,闻所未闻。孙九鼎素有清誉,刚直不阿,真是孙郎有重名,谈笑取公乡。有了这些汉人当官,底下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听完吴激的话语,张孝纯点头道:“彦高兄说的是。孙氏三兄弟才华横溢,相貌堂堂,殿试应该也不成问题。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唯愿金人施仁政于百姓,不再让黎民受苦,吾愿已足!” 吴激苦笑道:“永锡兄,你不投金人,听闻金人欲等到南下之日,就把你送回家乡。如此看来,你我兄弟恐怕会很快分离了。” 张孝纯在云中已经被拘押四年,两耳不闻窗外事,早已和外界脱节。听到吴激的话语,张孝纯不由得心中一动,颤声道:“彦高兄,你所言可是当真” 吴激摇头道:“此语乃高庆裔所言,此人乃是完颜宗瀚的智囊,下月就要来云中担任西京留守,应当不假。只是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张孝纯叹息道:“彦高兄,靖康元年,太原城为金人所得,王总管战死,老夫身为太原知府,唯有一死以报朝廷。当日自尽不得,今日必定在朝廷骂名四起。孝纯如今已是尴尬之人,即便是归于朝廷,哪里又有在下的容身之地。若是能归于故土,必当隐居田园,从此不问世间之事!” 他指着手上的榜单,悲戚地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榜单上的贤才,大多都是我大宋的举人。这些人没有家国情仇,也没有礼义廉耻,心不向着大宋不说,反而为虎作猖,思之让人心痛至极。” 吴激摇摇头道:“永锡兄,此言却是差矣。” 张孝纯睁大了眼睛说道:“彦高兄,难道你忘记了这几年来,你被金人扣留在北地,归家无门,与家人隔离的痛苦吗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吴兄难道想在金朝身登高位,一展抱负吗” 吴激叹息道:“永锡兄,你久在云中,却不知外面的事情。如今河东、河北的大部,包括太原府、和间府、中山府这北地三镇,都已在宋人的掌握之下。两河之贤才,几乎都在故土效力。所以说,大宋的贤士,并没有多少前来。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前来应试的举子,虽有千人之多,但贤士又有几人” 张孝纯一愣,仔细一思量,却倒也是。他不禁面色一改,急问道:“彦高兄,你是说北地三镇,两河之地,已经被我大宋朝廷收复,此话可是当真” “是,也不是。” 吴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笑道:“永锡兄,不要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吴激把王松带领忠义军收复河东、河北大部,太原府、和间府、中山府北地三镇,以及一系列的消息,一一告诉给了张孝纯。 张孝纯呆了半晌,怅然若失,这才问道:“彦高兄,如此看来,朝廷已经南迁,秋日已至,金人又要南下,恐怕忠义军和金人的大战在所难免。” 吴激沉思道:“以在下之见,金人恐怕会先隔断漕运,断了忠义军的漕运,然后再徐徐图之。金人恨王松入骨,也可能起倾国之兵,直入两河之地,和忠义军战场争锋。” 忠义军虽然兵力寡少,却都是虎狼之势,也有十万之众。若是两军交锋,只怕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若是如此,将会是一场国战,将会决定汉胡之间的命运。 “难道,朝廷就这样作壁上观吗?” 张孝纯低声问道。在他看来,王松是朝廷的臣子。既然王松和金人在两河大战,朝廷也应该派兵协助,共抗外侮。 “朝廷坏了王松的名节,王松在报纸上大肆攻击朝廷,二者已经势成水火。想要朝廷向王松低头示弱,恐怕难矣。” 吴激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都是惋惜之色。王松和大宋朝廷交恶,在他看来,这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殊为可惜。 “难道……王松和朝廷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这样岂不是有藩镇之忧吗?王松难道就不能低一低头,尽尽臣子的本分吗” 张孝纯连连摇头。在他看来,王松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草率,也太过狂妄。 吴激也是感慨万千。二人都是觉得,王松实在太过偏激,一点点委屈都受不了,又岂是忠臣良将 139章 不足喜 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 对于满脑子忠君报国、对朝廷有愧的张孝纯来说,当然是希望王松归于大宋朝廷之下,为朝廷冲锋陷阵,浴血疆场,恢复大宋疆土,做一个忠君报国的节义之士。 “时移世易,若是先帝还在位,王松或许会捐弃前嫌,继续为国效力。” 吴激摇摇头道:“如今圣上乃是道君皇帝,他赐王松为“缪丑”、毁了他的名节不说,黄河以北也割让给了金人,可以说是,尽失北地人心。” 张孝纯也是摇头叹息。好好的一个抗金局面,却被大宋朝廷弄得四分五裂,一地狼藉,实在是让人愤愤不平,扼腕叹息。 “王松却也是倔强,偏偏还以先帝赐予他的两河、陕西宣抚使名号,招兵买马,招贤纳士,继续抗金。” 吴激苦笑道:“永锡兄,你说王松所作所为,是不是像孩童生气一般,就这样和大宋朝廷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知道对大宋来说,是福是祸?” “事情总有转机!” 张孝纯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脸上也恢复了几分神采。 “王松抗金,至少可以减少朝廷的压力,也可以在两河抗击金人。若是老夫有归朝的一日,老夫愿做这中间人,劝慰王松,重归朝廷。” 张孝纯一改以前颓废的样子,整个人兴奋了起来。 吴激不由得暗自摇头。好友的心思不错,不过王松能不能归于朝廷,还真不是他几句话能决定的。 就是他张孝纯自己,私节有亏,朝廷会不会接纳,也是尚未可知。 “怕就怕王松兵强马壮,起了异心。” 吴激眼神迷离,忧心忡忡。 王松麾下精兵强将数万,忠义军连女真铁骑都不怵,又岂会在乎朝廷之孱弱不堪。即便王松心存忠义,他部下的骄兵悍将,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 大宋朝廷的前路,可谓是凶险重重。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孙九鼎兄弟几人就是这样。 人生四大喜之一,金榜题名时。众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的掌柜和小二都上来道喜。 孙九鼎拿出散碎银子,下人一一分发下去,整个客栈都是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孙相公,祝你步步高升,将来必定能够位列煌煌士大夫之列!” “小人等祝各位孙相公官运亨通,富贵延年!” “孙氏三兄弟,状元、榜眼、探花,真是千古奇闻,恭贺之至啊!” 孙氏兄弟一边拱手谦让,一边儿笑意盈盈,心中之得意,全部堆在了脸上。 “状元公,何不赋诗一首,以表愉悦之情?” 人群中更是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孙九鼎脸上的笑容更深。 “诸位如此厚爱,在下却之不恭,就赋诗一首,助助雅兴。”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孙九鼎略一沉吟,开始慢慢地读了出来。 “片片桃花逐水流,东风吹上木兰舟。 隔溪红粉休错认,年少孙郎不姓刘。” 这本是他当年在东京城太学时,游金明池时所作的一首小诗,如今读了出来,更是惹起了旁边人的一片赞赏之声。 “果然是状元公,文采斐然,不愧是大家手笔,佩服,佩服!” 就在众人欢呼喝彩之时,二楼之上,却是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碗碟碎声。 “商女不知亡国恨,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吧。” 众人向二楼看去,只是几个年轻的士子坐在一张圆桌旁,人人都是脸色冰冷。一个年轻人的嘴中,尽是冷嘲热讽。 “堂堂炎黄子孙,华夏后裔,为一己私利,投靠异族,纵然名列三甲,亦是腥膻,臭不可闻。又有何面目在此巧言辞令,谈笑风生。当真不知,世上有羞耻二字!” “礼仪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存,国之将亡。王松当日在府州抛洒热血,上万忠义军儿郎魂断他乡。他们若是看到今日满堂之龌龊,相必在地下也难以安息。” “刘兄,你所言诧异。王松相公尚在人间,他若是看到今日之场面,定是要怒发冲冠,血流五步了。” “三十功名尘一图,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狗屎一样的文章,也敢拿出来显摆,可比得上这首?满江红??” 楼上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下面的一大堆读书人,愣是说不出话来。 “刘兄,陈兄,此地空气太过污浊,你我还是速速离去,免得呼吸不畅,还要去看药师。” “李兄所言甚是。与此禽兽不如之辈同处一室,果然是腥臭难闻,难免身心受损,咱们速速离去!” 几名士子抬起身来,抓着长剑,相继走下楼来。几人离开时,看向众人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孙兄,不必去理会这些狂夫!” 看到几名士子已经离开,掌柜的才赶紧上来,满脸陪笑道:“各位,还请上座,酒菜马上就来。” 众人也赶紧一起打哈哈。孙氏兄弟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无奈之色。孙九鼎摇了摇头,率先往楼上走去。 很快酒菜上来,众人觥筹交错,谈诗赋词,不亦乐乎,也把刚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 “听说宋人已经恢复了真定府、河间府等重镇,耿守忠、左渊都被忠义军所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谈古论今,说了一阵子,还是扯到了眼前的时局上。 “这可是真事。左渊为故大臣左企弓之子,又是时立爱的东床快婿。他被杀之后,金人还专门为他建了衣冠冢,时立爱也是悲伤过度,卧床不起了一阵子。” “这王松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和大宋朝廷格格不入,又与金人为敌。就凭他在两河占的那片弹丸之地,恐怕经不起金人的雷霆一击。” “此事也难说。完颜宗辅,完颜娄室,这两人手下都是女真人的精锐,愣是没有占到半点便宜。你想想,若是连他二人都对付不了忠义军,谁还是王松的对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把中举的孙氏三兄弟完全抛在了脑后。 最后,有人举起酒杯来,大声喊道。 “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各位都饮了杯中美酒,咱们一醉方休!” 哄堂的喝彩声响起,孙氏兄弟颇为无奈,看到席上的众人都喝的神志不清,兄弟三人悄悄离开了房间。 “这位官人,你手中所持,乃是何物,能否给在下一观?” 孙九鼎走下楼梯,向一个商贾模样、满脸堆笑的汉子拱手。看到他手中拿来包裹饰品的大页纸张,上面似有忠义军、汉奸等字样。他不由得心中一动。 “孙相公,祝贺你高中。你若是想看,拿去就是。” 商贾笑道:“小人是做粮食买卖的,刚从两河的搉场回来。听人说,这是两河官府所办的报纸,和以前的?警世钟?差不多。小人识字不多,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相公拿去就是。” 这一阵子,忠义军和金人之间并无战事,边境上的买卖又活跃了起来。两河需要北地的牛羊肉、马匹等物,燕云则需要两河的铁器、石炭、食盐等物,双方都是各取所需。 兄弟几人回到客栈房中,孙九鼎带着些许醉意在床头坐下,打开面前尚有些油渍的报纸,慢慢看了下去。 他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看的越来越仔细,面色也开始变的铁青,刚才的酒意一扫而空。 “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孙九鼎怒火中烧,他拿起报纸,想要撕成几半,手头的动作却又慢了下来。 “煌煌华夏,立世间不知凡几……。文章服饰之美,礼仪之大……。若是有汉人助金为虐、为虎作伥、协助异族屠害、奴役汉人,则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则被统称为“汉奸”。若是被抓获,重者格杀勿论,以谢国人;中者通告天下,打入贱籍,永不为官;下者服刑劳役,劳作补偿……” 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今日自己独占鳌头,三兄弟更是名列三甲,说起来风光无比,只是此事一旦传入宋地,给这王松知道,那么这后果…… “大哥,左右都是睡不着,我们兄弟三人不如围炉夜话,以后少些烦恼。” 敲门声响起,却是孙九鼎的两个弟弟走了进来。 “大哥,你独占鳌头,我们兄弟也都是紧跟其后,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是不是因为酒楼的事情?” 看到大哥脸上的表情,二弟孙九俦倒了一杯茶,端了给他。老三孙九亿也围了过来。 今日好好的一场聚会,却给那三个狂妄的士子搅了局。现在想起来,孙九亿心头还是愤愤不平。 “你们都看看这报纸!” 孙九鼎指着桌上的几页纸,愤愤然说道:“华夷之辨,春秋大义,我等参加省试也就算了,若是再去当金国的官员,怕就要被这王松列为“汉奸”之围,众人皆知。你们说气不气人!” 孙九亿和孙九俦面面相觑。孙九亿上前拿起报纸,兄弟两个就在旁边看了起来。 “大哥,不光是汉奸,还要通告天下!” 孙九亿气急败坏,大声道:“咱们兄弟中举仕金,这事传了出去,咱们不但不能光宗耀祖,反而要被这报纸定为汉奸,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咱们兄弟还如何在这世上立足。王松这厮真是心狠!” “怪不得那三个士子在酒楼上大放厥词,满嘴仁义道德,原来并非是信口开河,空穴来风。” 老二孙九俦沉声道:“咱们兄弟在金国入仕,不见得会传入王松的耳中。再说了,咱们做的是文官,牧民一方。只要咱们恪守本分,爱民惜民,说到哪里,也算不上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怕就怕到时候清算起来,谁还管你这些!” 孙九亿摇头道:“就比如这主考官张孝纯,只是因为未能死节,大宋国内已经是风言风语,骂声一片,士大夫们更是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咱们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将来的结果更惨。” 孙九鼎沉思了一会,轻声道:“二哥、三哥,如今木已成舟,别无他法。只有洁身自好,无愧于民,无愧于心,或会躲过一劫。” 华夏有服章之美,故称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此为华夏。此话谁人不知。 但良禽择木而栖,人往高处走,世间之人,往往趋利避义,有几个能为国人、为民族抛头颅洒热血? 那岂不是愚笨的蠢人? 140章 宴席 “孙氏昆仲,请!” “张相公,吴相公,请!” 知州衙门的大院中,觥筹交错,一众金国官员,一众高中的举子,包括主考官张孝纯,副主考官吴激、以及一个时姓的官员,正在参加为高中者举行的盛宴。 作为此次的主考官,张孝纯本不想说话,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各位贤达,老夫就在这恭祝各位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了!” 众人一起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后大家在各地为官,一定要记住八个字,也就算对得起天地了。那就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老夫恭祝各位了!” 众人一起应诺,纷纷各自小心翼翼吃喝起来。 几轮酒下肚,孙九鼎眼色示意了一下,兄弟几人举起酒杯,孙九鼎说道:“学生惭愧,敬几位先生一杯!” 张孝纯端起酒杯,思索了一下,沉声道:“孙氏昆仲,你们兄弟都是才高八斗,志趣高洁之人。以后为官一方,要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黎民,冰清玉壶,不可让世人看轻了你等,咱们共勉吧。” 他一句“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黎民”,至始至终,并没有把大金国皇帝和朝廷包含在内。孙氏兄弟也都是心知肚明,各自连声称是。 见周围人注意力都不在几人这里,吴激低声苦笑道:“孙氏兄弟,大家都是亡国之人,无可奈何花落去,此情此景之下,在下也只有恭贺各位高中,希望你等不要忘了故国情深,专心事奴,而背上千古骂名。” 兄弟三人脸上都是红一阵,白一阵。吴激这位大宋故臣,言语比张孝纯还直接,已有斥责孙氏三兄弟投身事贼的意味了。 孙九鼎正色道:“宋廷君昏臣庸,连王松这样的与国大有功之人,死后都能赐以“缪丑”之称,岂不让天下人心寒。况且天子当守国门、保黎民,大臣当忠君爱国、忠孝节义,大宋朝廷却是割地黄河以北、皇室南迁;大臣们只知党争弄权、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于国于民何望。这样的朝廷,何以称为天朝” “我兄弟三人半生蹉跎,在大宋早已经是前途尽毁,难道就不能在金朝做官,教化百姓、劝科农桑、安抚流民,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又有何不对” 孙九鼎动了真火,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旁边的金人官员转过头来,都在惊讶地看着几个人。 吴激勃然变色,怒道:“金人杀我宋人百姓无数,你兄弟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能事奴。大节有亏,会遭后人唾骂!” “只要无愧于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岂不比逃避更好一些” 孙九俦力挺哥哥,也加入了争辩的行列。 他们兄弟已经商量好了,。就是要造成这样的一种效果,让旁边的众人也都知晓此事,以免将来祸端,而能全身而退。 看到吸引了金人的注意力,旁边的汉人通事赶紧劝慰道:“各位贤达,大家都是读书人,平心静气,稍安勿躁!” 这些人里面,身份各异,他一个汉人通事,更不敢胡乱说话,以免酿成祸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尔等却是忘了华夷之辨、春秋大义!” 张孝纯心中失望之极,他微微摇了摇头,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老夫的话已说到,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孙氏兄弟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再出演刺激。他们几人,自然也不想让张孝纯、吴激二人下不了台。 这二人被囚禁在异国、本来就处境堪忧,若是再因为言语而遭受厄运,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读书人的这点风骨,他们还是有的。 孙九鼎对惊诧的金人官员笑道:“上官莫怪。在下几人在诗词上起了些争执,让各位上官见笑了。” 姓时的金人官员和另外两名官员恍然大悟,一起摇头大笑。一个女真官员笑道:“你们南人就知道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否则怎么会让我金国的铁骑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孙九鼎摇摇头笑道:“蒲查将军,历朝历代都有英雄辈出。汉有霍去病、卫青,唐有李靖、徐世绩,我朝则是太祖阿骨打,可见英雄随势而生,如今则到了大金盛世,自然是英雄辈出了。” 蒲查将军心中得意,哈哈大笑,点点头道:“状元郎,你果然有几分见识。不错,不错!” “蒲查将军,在下想问一下,听闻三太子讹里朵和大将军阇母都折在了南人手下,是也不是” 张孝纯的话一出口,吴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冒了起来。他向旁边看去,生怕女真人发火,对张孝纯不利。 几名金人官员先是一愣,其中的两个女真官员脸色一下红了起来。 蒲查将军“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手指着张孝纯,怒声说道:“战场厮杀,各安天命。你这厮是何居心,难道非要使我都难堪,你就不怕我砍了你的狗头” 场中的举子都惊了起来。时姓官员赶紧站起来劝道:“蒲查将军,张相公,赶紧坐下,今日是国试,千万不要搅了场面!” 张孝纯却是不依不饶,冷冷地道:“蒲查将军,各位,老夫只是想让尔等知道,我南人之中,也有英雄!” 蒲查将军性格却是极为豪爽,再加上汉话说的不错,读的汉书也多,儒化颇深,不是个残忍好杀之人。 他坐了下来,满脸不快,猛灌了一杯酒,摇头道:“你们南人之中,也就那王松是个英雄。除了他,即便是那宋皇,也不过是胆小如鼠、昏庸无道的鼠辈;文臣武将,窝囊废一大堆,没有一个能拿上台面!” 张孝纯满脸通红,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吴激,赶紧把他拉着坐下。 孙九鼎心里一惊。真如这蒲查将军所说,这王松还真是有些本事了。 “你这厮倒是个汉子,身上有几分骨气!” 蒲查将军看张孝纯脸色铁青,难看之极,哈哈笑了起来。 他转过头去,又开始和旁边的人喝酒吃肉,完全把张孝纯忘在了脑后。 张孝纯心中愤懑,一个人使劲灌酒,吴激拦也拦不住,只好陪着他一起,一醉解千愁。 两人你来我往,杯杯见底,很快就醉烂如泥,完全把满院的举子和官员,当成了空气。 “这张孝纯,倒是有几分胆色,就是迂腐了些!” 看到二人醉的不成样子,蒲查将军摇摇头,挥了挥手,一旁的军士上来,把二人搀扶了下去。 “二哥,你没有注意到吗,今日的宴会,那些金人礼敬有加,唯独主考官张孝纯、副主考吴激对我等是不冷不热,让人好不郁闷。” 宴席不欢而散,草草收场,回到房中,孙九鼎愤愤地端起一杯茶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堂堂的状元郎,主考官却喝得一塌糊涂,根本不给状元郎任何面子,这也让孙九鼎觉得脸上无光。 听到大哥的愤愤之语,三弟孙九亿自嘲地笑了起来。 “大哥有所不知。完颜宗瀚一直劝说张孝纯父子投靠金国,甚至是严刑拷打,可张孝纯死活都不答应。这样一位心怀故国、忠孝节义之人,怎么会对我等这些求田问舍的无耻之徒给好脸色看!” 兄弟三人,最年轻的孙九义也已经年近四旬。三人中举多年,却一直未能涉足官场。要说三人对大宋的士大夫,对大宋朝廷没有怨言,说出来谁都不信。 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实实在在的利益、真真切切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这些才是最实在的。什么国家、民族、忠孝节义,统统都是不值一提。 孙九俦性子要柔和一点,他摇摇头道:“张孝纯身陷囹圄,不忘故国,也算得上是忠义之人。咱们也就不要在执着于他的态度上了。” 孙九鼎点了点头,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最起码可以让王松知道,他兄弟几人都是有苦衷,并非一心为官,不择手段之人。 “大哥、二哥,听说王松在两河招贤纳士,你我兄弟也都是河东之人,若是能在他手下效力,倒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听到弟弟的话,孙九鼎点点头道:“太原以北在金人控制之下,你我兄弟无法到河东去。完颜宗瀚几次征召河东名士,咱们孙家又早已破败。若是不能抓住此次机会,恢复孙家荣耀,光耀门庭,以后恐怕就更没有机会了。” 他带着两个弟弟前来应考,就是希望能够金榜题名、光大门楣。至于宋金夏的战况如何,他们这些读书人也不知道,更不关心。 无论是民间还是朝野,普遍的观点,似乎女真人势在必胜,迟早会统一中原。 至于将来宋人会不会来秋后算账,那就不是他们兄弟能决定的了。 “不知你们注意到了没有,今晚参加宴席的举子,人数好像少了不少河北的许多举子也没有过来。却是不知为何?” 孙九鼎皱眉道:“要么是从报纸上得知了这些汉奸之说,要么是这些人私下得到了消息。为了自己的名节,这些人已经心虚了。无父无母,数典忘祖,好大的帽子!” 无论怎么说,他兄弟三人也是无奈之举。即便将来忠义军成事,秋后算账起来,三人也不至于位于汉奸之列。 孙九鼎面色沉重,眉宇间更是忧心忡忡。 此次两河之地来参加考试的举子,有许多人才高八斗,却在考试中表现得一塌糊涂,不敢高中。也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有来,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也许明日一早,很多人就会奔河东、河北而去,重新去王松的帐下寻找机会。 高中时的兴奋此时也已烟消云散,夹杂着淡淡的失落和不安。一个小小的王松,却让兄弟几人方寸大乱,进退失据,还患得患失起来。 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兄弟三人都是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主考官张孝纯说的是,都是国破家亡之人,又有什么事情可以值得欣喜若狂的。 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黑暗中,不知谁又在借酒消愁,放声高歌,如夜猫子一般,让孙氏三兄弟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141章 迫仕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宋延清,你只是贬谪岭外,我张孝纯却是在异邦羁留,度日如年。比起我来,你已是幸运之甚了!” 自从太原兵败,被金人羁押在云中数年之久,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是让他魂牵梦绕,兄弟家人更是无比挂念。 今日终于可以归乡,归去来兮,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 “归去来兮,今是而昨非……” 张孝纯嘴里喃喃说道,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官道两旁的山林溪涧,都是自己年少时外出游历的旧地。冷风萧瑟,树上不多的落叶簌簌而下,铺满官道及两侧,如今也只能抚怀伤景,徒增伤感而已。 张浃见父亲伤怀,在一旁劝道:“父亲,咱们好歹也是回归故里,你就不要伤怀了。待会儿见到大伯、三叔他们,还有亲朋好友,还不定有多高兴呢。” 张孝纯抬起头,看了心情舒畅的儿子一眼,轻声道:“二郎,看来你对此次南下,倒是颇为兴奋。” “父亲,如今想起来,腥膻之地,再呆一刻,都是不堪回首。” 张浃淡淡笑道:“如今你我父子已经成了南朝罪人,管他是不是刘豫做皇帝,只要你我父子能平安归乡,若能终老于泉林之下,孩儿也是心甘情愿。” 张孝纯点点头,心中又浮起一层伤感。 靖康元年,太原城告破,自己一念之下,做了阶下之囚。因为自己没有以死殉节,而被大宋朝廷视为“变节之贼”。早知如此,当日一死报君王,也能青史留名,又何以有今日这些屈辱。 他抬头向前看去,心中却是有些疑惑,甚至可以说有些“忐忑不安”。 本来到了河北,自己打算取道济南府回滕县老家,送他的金人官员却要先去东平府,拿到回缴文书,然后送他和儿子回家。 金人完全可以送自己回去,然后回东平府取了文书,直接北上,不知为何要多此一举。 人在屋檐之下,不得不低头,只要能归乡隐居,受些劳累也是无妨。 “父亲,你说金人是不是另有所图” 张浃看着周围的景象,心里面疑惑不解。 “南下时,孩儿听金人说刘豫要在济南府称帝。若是金人送我等归家,又为何要绕道去济南府。此事必有蹊跷。” 张孝纯心头一震,看了看后面的金人使者,摇摇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父子二人站在高处,向远处望去,众山环绕,一水南流,古寺钟声,一派山川形胜,大好风光。 “父亲,既来之则安之,即便是在伪齐入仕,也不是不可接受。” 张浃似乎已经明白了几分。伪齐草创,需要父亲这样的大宋降臣出仕,以安南朝士大夫之心。 “二郎,看来你早已经有所察觉。” 张孝纯转过身来,看着儿子,面色平静:“二郎,此次回乡,为父看你心情不错。莫非你认为刘豫称帝,我父子出任伪齐官员,对你我父子有益无害” 当年张孝纯为河东宣抚使兼知太原府时,儿子张浃主官机宜文字,为他的左右手。是以他想知道儿子的真实想法。 “父亲,自宣和末年金人南下侵宋,已经有五六年矣。五六年过去,除了燕云故辽之地,女真人所占大宋的领土,实在有限。” 女真人看似攻无不克,但除了山东、河北东路、淮北之地,其它各路州县,好似并没有有效的占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忠义军这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牢牢扎根在了两河。 “金人想要灭宋,奈何女真人口稀少。刘豫占据四路之地,手下将士十余万,金人必会扶持,以助其攻宋。” 张浃转过头来,振振有词:“刘豫进不能取,退不能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金人扶持刘豫,对于大宋朝廷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坏事。是以父亲出仕伪齐,并不是什么坏事。” 张孝纯默默点了点头。也许正如儿子所说,扶持一个昏庸无能的刘豫,总比扶持其他的精明之辈强。 只是自己父子失节,历史又如何评说? “二郎,以你之见,有朝一日,忠义军会和朝廷兵戎相见吗?” “父亲,忠义军兵锋正盛,金人尚不敢樱其锋,何况大宋朝廷!” 张浃话并没有说完,张孝纯已经明白了几分。 王松和大宋朝廷早已经撕破了脸皮,随着忠义军开疆辟土,和大宋朝廷的冲突不可避免。于公于私,王松也不可能俯首称臣。 大宋朝廷,危矣。 父子二人一路长途跋涉,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口干舌燥。 张浃烦躁不安,他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找口茶喝,忽见前方官道路口处,一个高高的“酒”旗飘了出来。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拍马向前赶去。远远地看到酒店门口,站满了等候的人群,其中还有不少人身穿官帽公服,似乎乃是官府中人。 看到张孝纯一行人过来,前面的几个年轻人率先喊了起来,并加速向前赶来。后面两个身穿棉袍的老者,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也是紧紧跟了上来。 张孝纯脸色苍白,看着前面那些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张孝纯转过头去,冷冷地注视着旁边送行的金人官员。官员尴尬地笑道:“张相公休要见怪,这都是完颜元帅的意思,在下奉命行事而已。” “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年过六旬、须发俱白的大哥张孝中,看到自己魂牵梦绕的弟弟回来,此刻也是老泪纵横。 “三哥,你……也来了!” 在儿子的帮助下,张孝纯赶紧下马,分别抓住了哥哥和弟弟的手臂,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后面的人也都上前一一和张孝纯打招呼,里面不仅有他的侄儿,族人,还有同乡好友达二百多人。这些人从老家到这里,200多里路程来远迎,张孝纯和众人一一叙话,都是唏嘘不已。 “二哥,金人通知我等,说你会在此经过,大哥和我才通知了亲朋好友前来接送。也不知金人是何算计,你要小心应付!” 弟弟低声说完,大哥张孝中沉声道:“二哥,你心中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自己去做就是,不要顾忌家人!” 张孝纯摇摇头,苦笑道:“大哥,三哥,我为大宋苦守太原,遭金人扣押。金人狼子野心,定是有所图。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张孝中沉思道:“二哥有所不知,如今金人立了刘豫为帝,大赦境内,遵用金人年号,升东平为东京,治济南府。你说他们送你南下,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张孝纯心头一震。果不其然,他在云中拒不降金,完颜宗翰此番送他回来,就是要利用他在宋地的声望和影响力,为女真人效力,打击宋人百姓的抗金之心。 这样一看,自己是真的上了贼船,再也跳不下来了。 “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孝纯苦笑道:“好在你我兄弟,还有见面的一日,上天也算是待我不薄。” 众人相见,纷纷互诉衷肠,感觉岁月如梭,年华易老,言语中都是感叹唏嘘之意。 “各位贤达,大家静一静,且听在下说一句!” 负责护送张孝纯的金人官员满面笑容,向着周围的百姓大声道:“在下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大金国已册封了刘豫为大齐皇帝,为了施仁政于民,保一方平安,让百姓安居乐业。我大金皇帝请张相公去大齐,担任丞相一职。” 金人官员拿出一纸诏书,递给张孝纯,连连施礼,笑道:“张相公,这是你的上任文书,乃是大金皇帝亲自敕旨宣办,恭喜张相公了。” 旁边的金人将领也是肃拜道:“张相公,请你回乡一趟,安排好事宜,从速上任,参加大齐皇帝的登基大典。” 前来迎接张孝纯的人群都是一阵默然。众人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张孝纯的结局,此刻眼睛都是看着张孝纯,都在等他的回复。 “永锡兄,你是宋臣,苦守太原城,天下景仰。你若是为异族卖命,无异于助纣为虐,必将遗臭万年。你要三思,千万不要答应此事,玷污了你张家的清白!” 人群中,张孝纯的一位好友站了出来,丝毫不顾及金人在场,慷慨激昂。 话音未落,旁边的一个女真将领纵马而进,手中的铁棒狠狠的砸下。 “吴兄……” 张孝纯来不及阻挡,眼看着好友口吐鲜血,重重地栽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另外一个年轻人悲愤不已,疾步上前,抱住了倒地不起的中年士子,泪如雨下。 “爹……” 眼看着女真将领眼中凶光毕现,又要上前对年轻人不利,张孝纯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了二人之间。 金人官员也赶紧上前劝阻。万一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没法收场,他回去也没法交代。 “张相公,人生不过区区几十年,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难道你真的为了个人薄名,不顾忠孝节义,不顾这么多兄弟子侄、亲朋好友的性命吗” 金人官员苦口婆心,迎接的亲朋好友脸色煞白,人人惊恐。张孝纯长叹了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坚决不受伪命,牺牲自己和这么多亲朋好友的性命;要么放弃自己的名节,以求得自己和亲人、朋友的长久团聚。 不能再死人了。 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而成了罪行累累的刽子手。四年多苦难的囚徒生涯,度日如年。再也不能回去了。 自古艰难唯一死。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又何必现在再硬起来。 张孝纯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尊使,在下回乡一趟,即刻就去上任。还请不要难为在下的家人、亲朋好友!” 金人官员大喜道:“一切都听张相公的号令就是。” 只要张孝纯能去上任,他就是完成使命,可以回去交差了。 张孝纯来到好友的尸体旁,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 悔之莫及,早知道有今日之百般无奈,早该在太原城破时就自杀殉国,也能博一个青史留名! 142章 小丑 一国之主,君临四方。 此时此刻的刘豫,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壮志踌躇,志得意满。 刘家的列祖列宗,若是知道他们的后人当了皇帝,还不得欣喜的都从地下钻出来,一起欢呼雀跃,大快朵颐,普天同庆。 一瞬间,许多往事涌上心头。想起早年生活的窘迫、耕读时的辛苦;想起自己因为行为不检、受到那些士大夫的攻击和白眼;想起大宋天子赵佶公然嘲笑、羞辱他“河北种田叟,安识礼制? 刘豫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丝寒光。 纵然种田叟,却又如何,如今也不是登临大宝,建号阜昌。怎敌你大宋天子,南逃鼠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只待金人一声令下,便遣师南下,再在赵宋皇室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一脚。 金人对这次的册封也是非常重视,派出了大同尹高庆裔和知制诰韩肪,还有册封的诏书和玉玺,甚至连龙袍都为自己准备了。 让刘豫不高兴的是,登基那天,老天爷不给自己面子,狂风四起,暴雨倾盆,很多官员当天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皇后妃嫔们更是曲线毕露,让观客鼻血狂喷。 此外就是金人做的这个龙袍。虽然自己不是正统的皇帝,只是一地诸侯王,但登基继位这么隆重的事情,总也该照猫画虎。结果,金人准备的龙袍是不伦不类。具体来说,就是不金不宋、不伦不类,既不像金人的服饰,也不像宋朝人的服饰,穿在身上就如唱戏的一般,让刘豫丢尽了脸面。 最后的登基仪式还是照常进行。朝廷虽然草创,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金人任命的故宋大臣张孝纯为宰相,李孝扬为左丞,张柬为右丞,李俦为监察御史,郑亿年为工部侍郎,王琼为东平府留守,刘豫的儿子刘麟为太中大夫、提领诸路兵马兼知济南府。 刘豫立自己的弟弟刘益为汴京留守,一旦攻下汴京城,便予以升迁。又降淮宁、颍昌、兴仁府皆为州。因他生于景州,任过济南知府,节制东平,就招募以上三郡的丁壮数千人,号称“云从子弟”。下伪诏求直言。十月,封他的母亲翟氏为皇太后。 “齐王,如今你已登基大宝。我军也要挥师南下,直取陕西、淮南之地。到时大金皇帝军令下达,还需要你从旁协助。到时候,少不了要齐王从旁协助。” 大同尹高庆裔,这位完颜宗翰的智囊,看着高台上沐猴而冠的刘豫,面色阴冷。 “高府尹尽管放心。小王以命犬子刘麟领东南道行台尚书令,许清臣为兵马大总管,李成、徐文、关师古为将,籍民兵十余万,随时听候调遣。” 刘豫遵从张孝纯等人的建议,依照金人旧治,各乡各寨,五家为保,推荐土豪为寨长,双丁者出战,单丁则夜巡,试弓马,如合格者,补为正军。每调发一人,同保四家均备衣、粮、器甲等,官府无一耗费。这也使得他迅速募集起了十几万大军。 不过将士孰劣孰优,就不得而知了。 高庆裔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 “齐王,在下闻南人久治舟楫,一旦乘风向北济,将不利于我师。你有何良策?” 刘豫赔笑道:“高府尹有所不知。小王麾下水师指挥使徐文,原是明州守将,其所部海舟六十艘、水师官军四千余人都驻扎在盐城。徐文曾言宋朝沿海无备,二浙皆可袭取。到时咱们水陆并举,定要追的赵佶那老小儿无所遁形。” 高庆裔和韩肪,这对金人的肱骨之臣,相 视一笑,都是微微点了点头。 在他们心里,宋朝这背弃宋辽同盟、勾引金人灭辽的罪魁祸首,能被金人灭掉,才是他们除之而后快的大事。 宋朝孱弱,士大夫之流又瞧不起他们这些辽地汉臣。金人求贤似渴,他们这些北地豪族,一来可以继续以前的荣华富贵,还可以报复宋室,正可谓是一石二鸟,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齐王,河北西路和你大齐国毗邻。王松此贼,兵力强悍,手上有雄兵数万。我大金皇帝想要发兵除掉此贼,不知齐王意下如何?” 高庆裔话锋一转,却说到了忠义军的身上。 “这个……” 刘豫脸上一阵尴尬,有些踌躇不决。 王松杀完颜宗辅、完颜阇母,又在府州大破金人最精锐的骑兵娄室军,所到之处,攻城拔寨,但无不胜。听说其士卒轻生好战,火器尤其犀利,连金人都颇为头疼,不能对付。 高庆裔这样问自己,不是羊入虎口吗? “小王鞠躬尽瘁,以我大金皇帝马首是瞻。” 刘豫肃拜道:“只要大金皇帝一声令下,小王愿率部下做马前卒,南下攻宋,或是西去攻击王松部,鞠躬尽瘁,前绝不让皇帝失望。” 高庆裔和韩昉满意离去。刘豫脸色很快阴沉了下来。 “世修子礼”,“忠以藩王室”,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确实难多了,时刻都要看女真人的脸色。 金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也就罢了,两个跟在金人屁股后面的亡国之臣,也敢对自己这般无礼,当真是无耻、无礼之极! 不见他们的前辈,那位故辽大臣刘彦宗,已经被那王松在东京城外格杀当场了吗? 完颜昌虽然支持自己,但真正决定大齐建国的却是金人的西路元帅完颜宗翰。他的幕僚高庆裔首建其谋,完颜宗翰准允,金主完颜吴乞买同意,自己才能坐上这藩王的宝座。 刘彦宗已死,设于燕京的枢密院归并入西京完颜宗瀚之下,高庆裔得以具体主持大齐朝的建立之事。表面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这位完颜宗翰的重臣的。 一想到王松,刘豫这脑袋不由得又大了起来。 完颜宗翰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忠义军的手上,完颜宗翰对王松,肯定是恨之入骨。一旦女真大兵南下,恐怕大齐出兵,势在难免。 刘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身上的黄袍格外耀眼,只是仔细看起来,这东宫太子的龙袍,无论是质地,还是做工,都是粗劣不堪,仿佛是街市上淘来的便宜货。 “爹,大事不好了!” 刘麟脸色惊慌,头上汗水淋淋,手里拿着一份公文。看到父亲的眼光扫来,他赶紧上前一步,把公文递了上去。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刘豫接过了公文,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通知文武百官,速速到大殿议事!” 刘豫坐在高位之上,眼睛看着大殿上的诸人,白净的脸上,惊慌失色。 忠义军水师南下,攻克徐州,守将孔彦舟战死,万余之众全军覆没…… 忠义军为何南下,攻克徐州? 州虽然水路纵横,位置也算重要,但并不在运河之上。忠义军暴起一击,到底所为何故? 从名义上来说,位于京东西路的徐州,还是大宋朝廷的治下。刘豫接收了江南诸盗,孔彦舟也只是暂且驻守 徐州。忠义军如此做法,难道他们就不怕和大宋朝廷撕破脸面? “王上,忠义军此次南下,攻克徐州,想必事出有因。” 次相张柬上前奏道:“我军皆是新卒,忠义军兵锋正盛,恐怕难以与之正面交锋。不如暂缓出兵,静观其变,然后徐徐图之。” “张相公所言甚是!” 下面的群臣交头接耳,纷纷附和,看来都是不愿出兵,与忠义军正面为敌。 “王上无需担忧。沿河沿淮及河北、山东等路,皆驻北军,总是有战事发生,金兵也会首当其冲。” 悍将李成站了出来,肃拜道:“我军要和忠义军抗衡,须要编练新军,待士卒精锐,方可与之厮杀。若是仓皇出军,恐怕会一败涂地,没了军心。” 刘豫点了点头,连手下的悍将都这样说,看来目前还不适宜与忠义军正面交战。 这位原江南的悍匪,天不怕、地不怕,部下士卒颇为精锐,袭击大宋朝廷南下战船的事情他都敢做,反而对忠义军格外重视和忌讳,可见忠义军的难缠之处。 “张相公,以你看来,我军可否与忠义军一战?” 刘豫眼光转到沉默不语的张孝纯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实在不明白,金人为什么要塞一个张孝纯过来?难道说,缺了张孝纯,他刘豫的大齐国就玩不转了吗? “王上,以我军目前之势,尚不可以和忠义军抗衡。如今之计,编练士卒,厉兵秣马,一年半载之后,或可一战。” 刘豫脸色阴沉,继续道:“金人南下,我军需协同做战。依你之言,下一步该如何用兵?” “攻克扬州,阻断漕运,忠义军粮草断绝,必会不战自溃。” 刘豫微微点了点头,脸色好看了些。看来这张孝纯,倒不是一无是处,还有些眼光。 内侍递上一张报纸,刘豫接过一看,眉头一皱,冷笑了起来。 “张相公,这报纸上说你为国为民,忠心为国,虽然为金人所俘,也是情非得已。看来,你还真是大宋朝廷的忠臣孝子啊!” 报纸被甩了下来,落在了张孝纯的面前,他颤抖着手,捡了起来,打开了报纸。 “王上,这都是王松的离间之计,王上却不可中了他的奸计,闹得你我君臣不和。” 张孝纯看完,心里莫名地安静了下来,面上却是一副惶恐之色,眼泪更是流了下来。 “如若王上不信任臣,要么将臣下入大狱,要么让臣告老还乡。臣绝无怨言!” 一份河北大名府办的报纸,出自于河北宣抚司治下,却和大宋士林的观点不一,上面公然为张孝纯翻案。 “张相公,本王如何会不相信你呢!” 刘豫马上变了颜色,反而变得义愤填膺了起来。 “这报纸上将本王列入汉奸之列,实在是让本王怒不可遏。刘麟,你下去彻查此事,看看这报纸是如何流入济南府的。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斩不赦!” 张孝纯回到府中,在房中坐卧不安,时而摇头,时而叹息,时而落泪,时而展颜而笑。 张浃兴冲冲地拿着报纸,来到父亲门前,抬起手来想要敲门,听到里面父亲的笑声,手停了下来。 “王松,想不到我张孝纯在世间,还有你这位知己。你知我的苦衷,我死也知足了!” 张浃摇摇头,轻轻离开。 143章 贸易司 “相公,这是上月的支出总表,你看看。 接过黄馨递过来的账簿,王松看了一眼,又眯上了眼睛。 “相公,这是士卒的抚恤名单,总共六万多贯,你过过目。” 王松睁开眼睛,点点头道:“贤妹,放在那吧,等一下我看。” 黄馨微微点点头,把账簿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到了一旁。 片刻的假寐之后,王松拿起桌子上的账簿,打量了一下,合起了账簿。 “相公,上月总共要支出的账目约为16万7千贯,包括6万3千贯将士的抚恤金,下面的官府和各军已经来催了。” 王松点点头,幸亏身边有黄馨这么一个人,精明强干,胆大心细,把一切账目处理的妥妥当当,省去了他很多的时间。 自从发动“夏季攻势”以来,虽然每次战争伤亡的人数不多,但积少成多,几个月过去,也有了将近万人的损失,抚恤金也达到了惊人的6万多贯。 若是再加上买海船将要付出的30多万贯,账面上一下子就要少50多万贯钱,这可是很大的一笔支出! 仿佛是知道王松心里如何想的一样,黄馨在一盆宽慰道:“相公无需烦恼,关于海船,我爹已经垫付了一半,你可以慢慢偿付,用不着那么着急。” “贤妹,就按各州县和军中所报,把需要的钱粮款项拨下去吧。” 王松摇了摇头。这一笔笔下来,宣抚司的财政可是捉襟见肘了。 “看这上报的情形,这硫磺的价格是越来越离谱了,简直要和银子的价格一致了!” 硫磺是绿矾伴生物,多产于煤铁之地,河东产硫磺,但产量极少,宣抚司所要的硫磺,大多是从广南和四川购入。没想到这些奸商,竟然大发战争财,把竹杠敲到了忠义军的头上。 “相公,你就不要抱怨了,若不是时局动荡,官府怎敢卖硫磺给两河?” 李若虚正色说道,眉头也是紧皱。 “不能总这样被别人卡着脖子,还得另寻他法。” 王松摇了摇头。不能总把希望寄托到旁人身上,还得从自身找方法。 “相公,日本国产硫磺,他们的海船经常运载硫磺前来大宋买卖,这倒是一个方子。” 黄馨的话,让王松频频点头。他猛然记了起来,后世的台湾和琉球群岛都产天然硫磺,纯度颇高,产量巨大。 “李公,过不了多久,恐怕就得派军南下了。” 王松的话,让李若虚不由得一愣。 “相公,你这是要南下用兵吗?” 王松微微一笑,目光变得冰冷。 “朝廷无暇顾及,咱们总不能让人卡着脖子,活人岂能让尿憋死!” 黄馨脸上一红,赶紧转过头去。 “贤妹,咱们的买卖如今怎样?” 王松苦笑一声,赶紧转移了话题。 “相公,如今宣抚司在两河之地有这么多的买卖,火器、解盐、石炭、铁器、玻璃、瓷器等,每月所得一百二十余万贯。贸易之事,还是应该专人专事,你觉得如何?” 专人专事? 王松点了点头,自己在拓财贸易一事上,还是想当然了。两河所产玻璃、瓷器、石炭、解盐,这可是占了两河赋税的一半。如果再加上暴利的火器买卖,占了两河几乎八成的军政支出。 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要专人专事。 “贤妹冰雪聪明, 你倒是说说。” “相公,通海裕国。两河所产,若是能够运到四川、江南,远销海外,一定会供不应求,相公就不用为钱财担心了。” 王松点了点头。贸易上的事情,有黄馨在旁边帮忙,倒是事半功倍,获益良多。 “也好,解盐由王伦暂时负责,火器由林天佑处理,玻璃、石炭和铁器都是由张叔父……” 王松沉吟了一下,对张云天道: “张叔父,我打算成立贸易司,负责两河所有的买卖,由你和黄小娘子负责。” 张云天一惊,想要推辞,王松却是摆了摆手。 “张叔父,你以前做石炭和粮食生意,也算是风生水起。若是不是战祸不断,时运不济,你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巨贾了!” 张云天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挠挠头道:“相公,那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叔父,不是要勉为其难,而是要尽心竭力。” 王松沉声道:“贸易司职责重大,不但要负责两河之地所产物品的卖出,还要保证两河之地所需物品的购入,满足两河军政所需。” 张云天面色变得严肃,郑重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一定让河北所产的各种物品畅销大宋无阻,也会购进军政所需的各种材料、物品,相公大可以放心!” 王松点点头道:“等将来海路打通以后,咱们大宋的物品还要远销海外,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贤妹,你应该对这海上贸易颇为熟悉吧。” 黄馨低声道:“相公,你过誉了,我也只是懂得个皮毛。要说海上贸易,我爹可是比我熟悉的多了,他才称得上是你口中的颇为熟悉。” 王松笑道:“如你所说,以后这海上贸易之事,还要黄伯父多多照应啊!” “我忠义军经营两河之地,军士、官吏所需饷银粮草,火器弹药、兵器铠甲,皆为己出。所以说庶政的根本就是银钱,一定要想办法拓财兴业才行,这才是忠义军存活下去的根本!” 黄馨皱眉道:“相公,时局动荡,漕运艰难。现在河北所产,以火器卖的最好。只是把火炮、震天雷这样卖出去,在战场上岂不是有资敌之用,增大我方的伤亡啊?” 王松摇摇头,笑了起来。 “贤妹有所不知,我军在火器的买卖上始终有所保留。我军的火器主要卖给宋军,供应的也只是震天雷和小型火炮。至于金人,则是完全没有可能。” “我军控制了火药配方,无论是宋军还是金人,由于不会制造火药,在火器上都不是我军的对手。再加上我军生产的重炮,并没有外卖,这就是我军在战场上始终处于优势的根本。” 黄馨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相公的玻璃、火器,若是销到海外,则获利不知凡几。” 王松不由得微微一笑。从见面那一日起,黄心馨就在怂恿他打通海路,可谓是痴心不改啊。 不过,事到如今,打通海路,保持漕运的畅通,已经是势在必行。 两宋时,大宋和日本、高丽之间的贸易关系极为密切。双方来往的商船,年年都有。宋朝运往日本的物品主要有药材、瓷器、书画、丝织品等,自日本输人的商品主要有硫磺、水银、沙金等。特别是日本制造的宝刀和扇子,在宋朝最为著名。 宋朝的商船也横渡黄海,驶往高丽。运品有绸缎、茶叶、瓷器等;自高丽输入的商品有人参、矿产、绫布等。 宋朝输出东南亚、大食等地的商品主要有瓷器、丝织品、铜金等输入的商品主要有香料、犀角、象牙、珊瑚、珍珠、玳瑁等。 虽然海外贸易只占赋税总数的一成左右,但若是扩大海外贸易,通海裕国,也并非痴心妄想。 后世的贸易全球化,“中国制造”可是打败了全世界。 经略海洋、通海裕国、臣服万邦。 海洋的重要性,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不言而喻,即便中国现在不走出去,将来中华的子孙也要踏上海洋的征程。 海上贸易之路,财富可以快速积累,甚至可以掠夺财富,殖民一方。 虽然现在泉州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但开拓或占领一两个这样的出海港口,最起码打通一个出海口,还是有希望的。 况且,即便是河北的玻璃、火器要运到江南,接回海船,也必须打通运河、海路。 他已经委托黄馨之父黄师舜帮他在南方购买船只,招募水手。以泉州民间造船的成熟度,生产和购买几十艘海船,当然是不在话下。 还得想办法把海船运回来。难不成,让如此多的海船在黄师舜手里压着。一旦有个闪失,黄师舜惹上麻烦不说,海船恐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起了历史上的那个宝岛,王松不由得心中一动,此处也许就是北上南下的基地。 那澎湖列岛,不就是天然的海军良港吗。 “贤妹,你可知道,流求岛上,大宋朝廷有没有驻兵?” 从福建沿海到流求,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只有200公里,快船一日即到。黄家是福建巨商,海路上的事情,自然是十分熟悉。 “相公也知道流求。” 黄馨有些惊诧。万万没有想到,王松竟然还懂得海上的地理。 “流求岛上,至少也有几千福建的百姓。不过,好像没有听说过朝廷在岛上驻军。相公莫非想占领此岛,成为南上北下的中转之地?” 王松赞赏地点点头。果然是聪明之人,一点就通。 “李公,真定府、河间府那边,有没有战事消息传来?” 王松脸色凝重。天色凉了下来,恐怕女真人肯定耐不住寂寞,又要南侵了。 河北边地,直面金人,距离燕京不过一百来里。有董先坐镇,马扩参赞,又有刘锜、牛通这样的猛将辅助,三万兵马驻守,应该可以自保。 再加上水师穿梭于运河和黄河之上,忠义军水陆杂陈,女真人想要横行霸道,恐怕也不太容易。 “相公,马宣赞前日递来文书,说是河北金人两路大军南下,各有数万兵马。一路为完颜宗弼,从沧州过了黄河,顺河北东路南下。另外一路则是蒲察石家奴,驻扎在拒马河对岸,大战恐要一触即发。” 他拿起旁边的一份文书,脸上皆是忧色。 “这一份是河东张宪将军发来的军报,金人西路军完颜宗瀚和完颜娄室统兵十余万,集结在雁门关一带,恐怕很快会纵兵南下,形势不容乐观。” 完颜宗瀚和完颜娄室的西路军,肯定要祸乱河东、陕西两地。至于完颜宗弼,这位历史上的四太子、金兀术,肯定是要越过两淮,直扑江南了。 要说金人也是一根筋,总迷恋自己的骑兵,以为这种“斩首”战术可以奏效。历史上他们也正是凭借此种战术,相继灭了辽国和北宋。如今时移世易,他们竟然还想照猫画虎,故技重施,实在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先击退了东西两路金人再说。” 144章 烽火 干冷的天气,船只沿着运河向北缓缓而去,沿岸向东一片寂寥,原野中的树木光秃秃地,提不起精神。官道上很少看到百姓,一些驿站破破烂烂,断壁残垣,显然刚刚受过屠戮。 战船过了永静军,已经进入沧州地界,不时可见断壁残垣,青烟袅袅。旷野上百姓的尸体开始出现,越往北越多,尸体横七竖八,野狗围住一些尸体,正在啃咬,许多残缺不全,腹部狼藉一片。 “这些狗日的番子!” 李宝站在一艘战船船头上,狠狠地向河水里唾了一口。 隔着一条运河,运河以东,金人控制的河北东路死气沉沉,凋敝萧瑟;运河以西,宣抚司治下的河北西路,则是秩序井然,百姓在田间劳作,忠义军的游骑来回巡逻,虎视眈眈。 “都统,似乎有军情!” 卫士指着北方,大声喊了起来。 李宝心里一惊,拿起千里镜,向着沧州方向看去。 只见远远的天际之间,隐隐有一烟尘腾起,由远而近,跟着旌旗飞舞,无数跃马扬鞭的女真骑士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都统,番子的战船!” 又有卫士大声喊了起来。 运河上,上北艘战船自北而来,桅杆高耸,油帆高悬,趁着西北风,上面的金兵耀武扬威,气势汹汹。 “准备,装填弹药!” 映入眼帘的女真大军密密麻麻,黑压压无边无际,船上的金兵更是嚣张跋扈。李宝面色凝重,大声吼了起来。 “先不要管岸上的番子,先打退船上的番子再说!” 李宝安排下去,两艘战船回去向宣抚司禀报战情,其余的则是准备迎战。至于岸上的女真大军,他倒没有放在眼里。 他们总不能游过或跨过运河。再说了,忠义军的火炮也不是吃素的。 船上的水师将士个个脸色凝重,如此多的女真大军,对于他们来说,倒是第一次看见。 李宝下了军令,鼓声响起,船上都是忙活了起来。 烟尘滚滚,大地隐隐颤动,千军万马遮天蔽野,很快到了岸边。龙精虎猛,铁骑纵横,旌旗上大大的“金”字清晰可见,前排女真骑士狰狞的面孔映入眼帘。 许多水师将士脸色苍白,许多新兵虽然平日里训练严苛,自诩悍勇,但是和对方凶悍的骑士正面相对,感受到对方千军万马传来的杀气,个个心惊肉跳。 “装神弄鬼,给我打上几炮,看他们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看前方的金兵水师还有一段距离,而女真大军铁骑滚滚向南而去,有些距离运河只有两三百步,李宝大声喊了起来。 一个个帘门被打开,一门门火炮对准了岸上。 “开炮!” 李宝一声令下,上百门火炮一起开火,“蓬蓬蓬”的火炮声响起,瞬间压过了岸上隆隆的马蹄声。 铁球凌空飞舞,撕裂空气,发出渗人的声音,直奔岸边官道上的女真大军而去。 猝不及防,铁球横冲直撞,砸入骑群之中,一片人仰马翻,上百骑士落下马来,惨叫声此起彼伏,女真骑阵一阵骚乱。 “狗日的,看你还敢不敢耀武扬威!” 李宝看着乱成一团的女真大军,大声吼了起来。 “看什么,给我继续轰,看他狗日的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炮手们赶紧装填弹药,继续攻击,金兵赶紧远离了岸边,站在远处,破口大骂,看样子是痛斥忠义军将士卑鄙下流,背后使阴招。 岸边的荒野上和官道上,尸体和鲜血到处都是,横七竖八,伤者在血泊里呻吟,死者血肉模糊,惨状不忍直视。 “看到了没有,几轮炮打下去,溜的比兔子还快!” 李宝轻蔑地看了一眼岸边,大声道:“兔子跑了,咱们收拾对面的泥鳅!” 李宝大声呐喊,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周围的船上响起一片哄笑声,先前的一些紧张和不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些人甚至在想,原来这些看似凶神恶煞的女真勇士,也是如此的怕死! 女真大军不顾水师的战事,留下一小队骑兵远远观望,铁骑滚滚向南而去。李宝看了看对面而来的金兵战船,皱了皱眉头,高声喊道:“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金兵战船上,金兵水师都统徐文站在一艘战船上,紧盯着对面顺水而来的忠义军战船,面色狰狞。 “兄弟们,用力滑,撞翻宋军的战船!” 带领部下六十艘海船投靠伪齐,担任水师都统,刚加入新主子麾下,没有投名状,岂不是不能名正言顺,抬头做人。 以他的高大坚船,攻击对方的这些中小战船,还不是手到擒来。 徐文军令下达,前面的几艘大船一马当先,直向忠义军战船而去。 “快点,都准备好了!靠近了再开炮,用火箭对付对方的船帆!都给我记住了,谁要是敢临阵脱逃,别怪老子的刀快!” 当先一艘战船上,伪齐悍将徐武吩咐着部下,目光阴冷。大哥徐文是水师主帅,做弟弟的当然要身先士卒,不然如何服众。 突然,对面的宋军战船横着露出船舷,五六艘战船一字排开,船上幽幽的炮口露了出来,对准了前方而来的金兵战船。 “这些狗日的,这样露出船身,不是找打吗!” 徐武正在暗喜,突然,对面船上的军官大声呐喊,跟着红旗落下,硝烟弥漫,“蓬蓬蓬”的火炮声响了起来。 “这么远的距离,还有一里路,这些宋狗要干什么” 徐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目光扫过,无数铁球直直向己方的船只呼啸而来。 “赶紧躲避!” 听到火炮声,看到前面战船上的将士还茫然不知,傻不愣登站在船上盯着前方,徐文大声喊了起来。 几十颗呼啸而至,超过一半的铁球直接击中了金兵的战船,船头和甲板上木屑纷飞,金兵呼啦栽倒一片。 徐文目瞪口呆。他看得清楚,弟弟被一颗铁球击中,直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甲板上,再也没有起来。 来不及悲伤,对面的火炮连绵不绝,河面上硝烟弥漫。火炮声中,无数的舢板小船划了出来,直奔对面的金兵战船。 刚要下令战船从岸边切入攻击的徐文心惊肉跳。浅水处都是对方的舢板小船,上面的火炮赫然在目。 “装填弹药,准备轰狗日的!” 李壮大声喊道,指挥着舢板上的炮手和军士。刚才岸上的女真大军虽然令他有些胆寒,但是一回到水上这块熟悉的领域作战,他则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女真骑兵,还是留个王相公他们去对付吧。 铁球飞舞,连绵不绝,压的战船上的金兵抬不起头来。他们鼓起勇气,操纵起小炮,张弓搭箭,和迅速逼近的舢板上的宋军对战起来。 看到几艘船只上的将士被对方火炮击中,血肉模糊,落入了水中,李壮怒目圆瞪,大声咆哮了起来。 “震天雷,给我灭了这些狗日的!” 几颗铁球凌空而至,一艘战船的桅杆被击中,“葛吱”断裂,砸在旁边的一艘船上,引起一片人仰马翻,趁着船上混乱一片,小船上的忠义军将士,纷纷扔出了手中的震天雷。 “通通”的爆炸声不绝,前面的几艘船只上,金兵死伤惨重,落水者比比皆是,到处都是求救声和呐喊声。 “船只散开,弓箭手准备,撞上去,不能聚在一块!” 前方战船上的惨状,让徐文不由得心惊肉跳。他大声下了军令,指挥着反击。 金兵战船上,虽然火炮不能用,但是弓箭手依然可以还击。尤其是一些火箭,连绵不断射向小船上的忠义军将士,忠义军的伤亡开始增加。 金兵的几艘大船向前,一些舢板小船躲避不及,上面的忠义军将士纷纷落水,水面上乱成一团。金兵的弓箭手不时探出头来,攻击小船上的忠义军军士。 “掷弹!” 李壮几乎是声嘶力竭,喊了出来。 无数冒烟的震天雷飞上了船头,甲板上惨叫声不断,几艘金兵大船速度慢了下来,有的原地打转,有的搁浅在了岸边。 “蓬蓬蓬”,忠义军战船上的火炮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不但是大型战船,中型的飞虎战船也迎了上去,船上硝烟弥漫,火炮声不断。 炮弹如潮水般砸向金兵战船,战船上金兵死伤惨重。他们的火炮射击距离不够,只能任由对方的狂轰滥炸。 “撤兵!” 徐文胆战心惊。短短的小半个时辰,损失了十几艘战船。这样光挨打的水战,若是再打下去,恐怕会全军覆没。 金兵战船纷纷掉头,凭着那些被打的破损不堪的战船的庇护,逃也似地向北而去。 河面上战船你追我赶,硝烟弥漫中炮声不断,在追击的过程中,又有五六艘金兵战船被击中,或沉人水中,或做了对方的俘虏品。 “不要追赶!” 前方百里就是入海口,金兵的大船显然可以入海,除了主战船,己方的战船大多数都不能进行海战,追赶上去也是徒劳无益。 “番子,还不赶紧逃,难道想尝尝老子的火炮!” 一场胜仗下来,忠义军这些新兵似乎都换了个人,许多人对着岸上的女真骑士大声呐喊起来。 “给打上两炮!” 李宝断然下了军令。 战船向岸边靠去,炮手们手忙脚乱装填弹药,岸上的女真骑士远远避开,船上的水师将士们哄笑一片。 “狗日的都是纸老虎!” 岸上观战的女真骑士人人面露诧异之色,他们纷纷调转马头,跃马扬鞭,向着南方而去。 “这些个菜鸟!” 看着欢呼雀跃的水师将士,李宝吐出一句王松的口头禅,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一场小战,损失了三十多将士,又有什么值得如此激动的。 “马上清理战场,大战还在后面!” 响起早先那无边无际、让人胆寒的女真大军,李宝嘴里狠狠怒骂了一声。 “狗日的,这次非把你们留下来!” “大官人,你在骂谁” 李壮满头大汗,在一旁问道。 “当然是骂番子!” 李宝看了一眼水面上忙碌的众军,大声道:“赶紧打扫,马上和黄将军汇合。这一次,咱们要干一票大的!” 李壮狐疑道:“大官人,什么大的” “废话少说,到时候自然知道!” 145章 迎战 清平镇渡口,原本繁华热闹的草市一地狼藉,阵阵黑烟腾起,到处都是形态各异的百姓尸体,地上洒满了鲜血,很多房屋正在熊熊燃烧。 明灵寨的城墙上,值守的宋兵们面色苍白,正在看着城东。在那里,许多的金人骑兵正在纵马踩踏,被捆绑住手脚的宋人百姓们,一个个很快就变成了一堆肉泥。 而在另外一边的田野上,一些宋人百姓,包括不少孩童,则是被砍掉了双腿或者双臂,就这样躺在血泊里面放声嚎叫,惨不忍睹。 一望无际的金兵大阵前,蒲察石家奴,这位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女婿,正在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惨状,面色冰冷,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是想用这一场血淋淋的屠杀,来震慑这些懦弱的宋人。 将士们回报,水师战败,退回了沧州,这让蒲察石家奴大为光火,也难以忍受。 蒲察石家奴,女真蒲察部的勇士,完颜阿骨打的女婿,十五岁时就随从完颜阿骨打南征北战,灭辽伐宋,立下赫赫战功。此次南下侵宋,又被任命为中路大军的元帅。 金兵大队前,数百名宋人百姓被捆绑着,人人眼中都是恐惧,许多人更是瑟瑟发抖,在金兵们的辱骂和皮鞭抽打下,大声哭喊,可悲而又可怜。 这是一群可怜人。渡口上那些敢于反抗,与之搏斗的宋人百姓,都已经被屠杀殆尽了。 “石家奴,水师退了回去,咱们要不要等他们赶上来,再前去大名府” 完颜银术可隐隐觉得不安。和忠义军几番作战下来,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视。尤其是在河边时,对方水师火炮竟然可以打里许,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王松这贼子,他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奇技淫巧 “银术可,和南人打了几仗,你是胆子越来越小了。” 蒲察石家奴一句话,让完颜银术可面红耳赤,他周围的亲兵都是低下了头去。 “讹里朵的仇,你们报不了,我来!” 蒲察石家奴面色狰狞,一双小眼睛里,射出毒蛇一般的冷芒。 “传令下去,让汉儿的水师跟上!破了大名府,割了王松的狗头,自有他们的好处!” 完颜银术可微微摇了摇头。想攻破大名府,取了王松的性命,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大军向前,直逼大名府。沿途凡是看见宋人,格杀勿论。凡是看到村庄镇甸,一律烧毁。” 蒲察石家奴军令下达,金人大军号角声动,大军在原野上迤逦向前,刀枪耀眼,战马轻声嘶鸣,如墙而进,龙精虎猛至极。 完颜银术可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些个皇亲国戚勇则勇矣,但如此托大,也不知是福是祸 “石家奴真是可恶,竟然把副都统不放在眼里!” “看他能狂得了几天!让他碰碰王松,就知道好歹!” 亲兵们的愤愤不平,让完颜银术可瞪大了眼睛。 “都给我闭上嘴!石家奴是一军主帅,全军都要听他的号令!王松是我女真勇士的仇人,你们要同仇敌忾,杀了王松!谁要敢三心二意,我要他的狗命!” 亲兵们唯唯诺诺,赶紧闭嘴,纷纷跟在完颜银术可身后,加入了滚滚而去的大军洪流之中。 大军旌旗飞舞,如潮水一般一路向前,所到之处纵横杀戮,寸草不生,直到夜幕时分,才在大名府东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了下来。 大名府城中,宣抚司大堂灯火通明,王松坐在椅子上,周围的幕僚和将领环绕。 “相公,番子一路南来,烧杀抢掠,百姓被屠戮,妇女被蹂躏。相公,你可要为乡亲们报仇啊!” 王松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报信的水师军士,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是让坚壁清野吗,番子怎么从清平镇过的河” “相公,是伪齐水师的船只,我们也没有想到。” 王松目光炯炯,注视着水师军士,语气平缓。 “回去告诉李宝和黄飞虎,我不想看到河上有任何伪齐的船只。要是到时候番子从河上离开,他们两个,就不要干了,退位让贤吧。” 军士汗流满面,连连点头,赶紧退了出去。 “相公,番子此番前来,气势汹汹,看来又是一场攻防大战啊!” 李若虚面色凝重。女真大军虽然没有倾国来攻,但数万大军,龙精虎猛,还是让他心里不安。 “攻防大战” 王松摇了摇头,他看了看周围跃跃欲试的众将,轻轻拍了一下桌子。 “躲在城中,城外的百姓不知要被祸害多少船厂、渡口,城外刚刚建起来的房屋建筑,岂不是要任由番子破坏” “相公说的是!兵练了那么久,难道就会躲在城里,那要我们这些将士有什么用,不都除成了缩头乌龟吗” 张横脸色通红,瞥了一眼李若虚,大声呐喊了出来。 “就是!当日咱们还没有这么多重炮,就敢和番子野战,怎么仗越打越胆小了!一定要当头一棒,让番子们知道我忠义军的厉害!” 梁兴跟着大声喊道。堂中众将纷纷请战,人人奋勇争先。 李若虚脸上一红。他不由得想起了大名府城外和完颜宗辅军大战的场面,自己还是小看了忠义军将士,以至于张横当场发飙。 “不是教训教训,而是当头痛击,要让番子血流成河,尸骸累累!” 王松板起脸来,目光阴冷。 “战争的目的,就在大规模杀伤对方。明日一早,就和番子正面对垒,杀他个措手不及,争取击溃番子,给清平镇的百姓报仇!” 他已经给董先和马扩等人下了军令,让他们从河间府登水师战船,南下夹击金兵。到时候,一定要对对方形成大规模的杀伤。 该来的总会来,自靖康元年以来,战争打了五年多,女真人尤自狂妄自大,不改暴虐弑杀的本性。今天就好好的给他喝上一壶,看他还敢不敢作恶。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蒲察石家奴就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了过来,他赶紧穿戴披挂整齐,匆匆出了大帐。 大营正面烟尘飞扬,一队队宋军正向大营而来。他们步兵整齐一致,骑兵如墙而进,刀枪如林,旌旗招展,东西绵延出去数里,人数至少也有数万。 蒲察石家奴脸色铁青,旁边的诸位女女真将领个个也是义愤填膺。什么时候起,宋人竟敢在野战中,公然向女真勇士发起攻击 “报,宋军大队人马从清平镇下船,正从北面赶来大名府,据此不过几十里!” 蒲察石家奴不由得一愣,原来想来个围城打援,想不到宋军竟然这般勇猛,给他竟然来了个前后夹击。 这么说来,清平镇的金兵水师,又给对方击溃了。 “这些无用的东西!” 蒲察石家奴嘴里狠狠骂了一句。 “银术可,你去后军结阵指挥,对付前来增援的宋狗,正面的宋狗就交给我了。” 完颜银术可心中隐隐不安,宋军早已经不是昔日无下阿蒙。 “石家奴,你要小心,正面可是王松的精锐,他本人也可能就在阵中。” 完颜银术可掉头打马而去,蒲察石家奴调兵遣将,迅速集结成阵。 鼓声密集,宋军成一条直线,从原野中碾踏过来。他们衣甲鲜明,火炮无数,人人脸上都是自信从容。中军之中,一面巨大的“王”字杏黄牙旗下,无数宋人勇士龙精虎猛,个个金戈铁马,中间簇拥着一位铁甲贯身,身披红色披风的年轻将领,缓缓向前而来。 “王松!” 蒲察石家奴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这名铁甲的宋军主帅,不用问,就是大金国的死敌王松了。 蒲察石家奴眼睛如毒蛇般,一动不动,紧紧盯住了王松,目光里面寒芒四射。 就是眼前之人,不知割下了多少女真大将的首级,杀了多少女真勇士,以至于部落寡妇成群,人口凋零。今日若不杀了此贼,大金国必有覆国之忧。 宋军如墙而来,侧翼的马军直接延伸到了永济河东岸。他们密密麻麻,满山遍野,金兵大营里的金兵都是面色凝重,显然也感受到了对方传来的阵阵杀气。 “列阵出营,准备厮杀!” 蒲察石家奴一生经历恶战无数。他也是心里面一沉,今日恐怕会是一场恶战,而且会比自己想象中残酷的多。 等到宋军到了大金兵大营前两里之处,整齐的脚步声猛然停了下来,旷野中一片安静,偶然会传来战马的轻轻嘶鸣声。 “杀虏!” 王松猛然举起了铁枪,大声喊了起来。 王松的声音落下,紧接着宋军潮水般的“杀虏”声,惊天动地地连绵响起。 “杀虏”声完毕,数百辆炮车一起推了出来,向前有了百步左右,全部停了下来,组成了一个宽约300米,由三排火炮组成的炮阵。 这些装载有300~500斤重炮的炮车,全部都是两轮装置,炮车可分解为车轮、车身、防盾、大架四部分,总重下来不过六七百斤,五个士兵便可以负责一辆炮车。 两名炮手一正一副,负责发射。另外两名则是负责填充弹药,另外一名士兵专门负责搬运弹药。 重炮阵地后,无数的宋兵蹲在地上,他们的身旁,放着一门门小炮和弹药箱,仿佛在等前面的战争一开始,就要上前轰击。 而在炮阵的身后两侧,步卒和骑兵依次排开,人人都是肃穆威严,寂然不动,。而那些马上的骑士们,刀枪已经在手,蠢蠢欲动。 重炮阵地上,炮兵们开始手忙脚乱地起来。他们测试距离,调整炮口方向,开始装填弹药,视前方的女真大军为无物。 火炮很快装填完毕,三百门重炮排成三排,每排各是100门,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田方的女真大阵。 一阵冷风吹过,蒲察石家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将近两里的距离,难道说,宋军的火炮可以打这么远,比战船上的还横 不过,即便宋军的火炮能打这么远,他也不会待在这里,等着挨打。 “马上传令下去,从左右中三面,冲击宋狗的大阵。给我破了宋狗的火炮阵地!” 蒲察石家奴大声吼叫,言语之中,已经有了那么一丝歇斯底里的味道。 最新网址: 146章 隔绝 无数的宋人百姓被胁迫着向前冲来,他们大多都是老幼病残,哭声震天,正是金兵从河北各地掳掠来的百姓。 有些百姓不肯向前,便被金兵们刀劈枪刺,很快就血肉模糊,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其余的百姓惊慌失措,哭爹喊娘,踉踉跄跄被驱赶向前。无数的女真骑士跟在百姓后面,只在百姓冲散了宋军的大阵,便要跟上砍杀。 宋兵大阵之中,将士人人面色通红,众军都是怒不可遏,在但军中军规森严,仍旧没有人敢发出声来。 “相公,要不要现在开炮?” 刘宏津站在王松身旁,低声问道。他没有问百姓如何处理,王松自然会告诉他这些。 “先不要着急。” 王松面色淡然,没有任何的波动。生于乱世当中,百姓苦不堪言,唯有行霹雳手段,降妖除魔,百姓才能得到安宁。 “进了一里地再开炮。至于百姓,不能让他们冲散了炮兵大阵。” 多余的话他没有说,刘宏津心领神会,赶紧退了下去。 “相公,你无需自责,这都是番子造的孽。百姓的血债,也要找他们偿还。” 李若虚看到王松手指微微发抖,知道他心里愤怒至极,赶紧在一旁劝道。 当日在府州,也是如此情形。金人驱赶百姓攻城,张横不得已痛下杀手,却被朝堂上的士大夫指责,啷当下狱。若不是赵桓的坚持,恐怕张横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李公,水师应该到了吧?” “相公放心,水师一早摧毁了清平镇的伪齐水师,黄飞虎水师运载骑兵,已经登岸。如今黄飞虎和李宝一南一北,控制了河面,东面已经隔绝。” 李若虚回答完,王松点了点头,声音也变得低沉。 “无论如何,也要把番子留下。让他们也知道,作恶的下场!” 女真骑兵如墙而进,慢慢速度加了起来。密密麻麻,漫山遍野,他们万马奔腾,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准备!” 看到女真骑兵已经进了一里的路程,火炮阵地当中,刘宏津手心冒汗,他缓缓抽出了长刀,举向了空中。 “开炮!” 刘宏津歇斯底里地狂吼了起来。旗官手里的红旗重重落下,炮阵中各个军官的怒吼声也跟着响起。 “开炮!开炮!” “蓬!蓬!蓬!”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起,一枚枚实心铁弹凌空飞舞,撕裂空气,向着奔腾而来的清军骑兵扑面砸去。 “开炮!” 侧翼的小炮阵地上,炮兵军官的喊声也接二连三的响起。 白烟阵阵升起,铁丸在空中发出撕心裂肺的破空声,直奔向前而来的女真骑兵。 火炮连续轰炸,一轮接着一轮,似乎绵绵不绝。烟尘飞舞中,无数的女真骑兵从马上载了下来,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充斥着整个前沿阵地。 有许多百姓也被火炮打中,血肉模糊。他们惊恐喊叫着向前而来,许多人已经进入了疯癫状态。 后有金兵的砍杀,前面有夺命的火炮,但这就是战争,血淋淋的战争,谁也没有办法。 怪就怪,你生在这个乱世。在这没有温情可言,只有杀戮的战场上,牵扯的不仅是士兵的生死,还有万千百姓的安危。 “王松这狗贼,怎会如此心狠!” 看到胁迫的宋人百姓和女真骑兵,一起被炮弹击中,同样的鲜血淋淋,放松惨叫,蒲察石家奴怒不可遏,不由得骂出 声来。 两翼进攻的女真骑兵,刚刚进入对方阵地前一里,对方的火炮就咆哮着打了过来,劈头盖脸,迅猛之急。 女真骑兵只有拉开了距离,尽量把身子掩藏在战马身后,狂打着马匹,向前冲来。 “杀虏!” 无数的宋军骑兵从阵中缓缓而出,随机速度慢慢加快,直奔从两翼而来的女真骑兵。 烟尘飞舞,火炮声,震天雷爆炸声此起彼伏,战马奔腾,双方碰撞在一起,一场恶战随即展开。 黄馨站在城头上,看着原野上十几万人的舍命厮杀,不由得目眩神迷。 看着那个男子在万军丛中指挥若定,她的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从早晨到午时,她就这样一直在城头观望,即使旁人如何劝她,也不肯下城而去。 “黄小娘子,你就放心吧。王相公一定不会有事的,忠义军也一定会大胜而归。” 不知何时,在她旁边的城墙上,多了一个女子。 “公主,你如何也上来了?你要注意身子。” 看清楚旁边站的是赵多福时,黄馨赶紧上前施礼道。 赵多福一身轻衣,外面一件白色的貂绒,使得她看起来雍容华贵了许多。她脸色苍白,显然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赵多福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其实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是王相公非要让我安心静养。” 她看着惴惴不安的黄馨,劝慰道:“当年我也和你一般,站在东京城的南薰门上,看着他在万军丛中厮杀。这一晃,已经四年了。” 当日在东京城城墙上观看城外大战的情景,仿佛一下子呈现在了面前,赵多福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当时她还是一个少女,不到16岁,一眼就爱上了城外那名鏖战于万军从中的男子。 如今历经苦难,天遂人愿,她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经过这一番磨难,她也看淡了很多事情。比如王松身边多了些女人,她也没有了以前那么强的芥蒂。 “公主,你说这仗,咱们能打赢吗?” 黄馨的话,惹来赵多福旁边侍卫的一声不满。 “笑话,如何可能不赢!如今两军虽然陷于胶着,但女真骑兵已经损失惨重,汉儿步卒又不堪重负,节节败退。” 江虎朗声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用不了一个时辰,女真人就要大败了!” “江虎,不得无礼!” 赵多福看了眼面红耳赤的黄馨,心里暗暗赞赏,这女子明眸皓齿,娇艳动人,却又心甘情愿待在王松身边,也算是难得了。 “黄小娘子,江虎以前是军中之人,他说的应该不会有错。你就稍安勿躁,静候佳音吧。” 黄馨虽然微微不满于江虎的粗鲁,但是心里却满心欢喜。她赶紧回了一礼。 “黄馨谢过公主。” 江虎在一旁不满地看了黄馨一眼。在他心里面,这个福建女子就是公主的情敌,他当然不会对黄馨有什么好感了。 他也曾想过痛下杀手,但一怕给赵多福带来麻烦,二来说实话,他还真是不敢。 只要一想起王松,一想起王松目光里的寒意,江虎就不由得心惊胆战。一旦惹恼了王松,只怕连江南的大宋朝廷也要殃及池鱼。 也正因为如此,江虎只能过过嘴瘾,一肚子气全撒在了黄馨身上。这女子,早晚都是公主的对手。 城外震天的厮杀声传来,几个人都是抬起头来,一起向鏖战的阵地上看去。 “公主 ,水师的战船!” 江豹忽然指着西面的运河,大声喊了起来。 赵多福和黄馨都是心中一动,抬头向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看去。 果然,无数的战船驶了过来,停在河中,形成了两条长龙。船上的火炮一起向着岸上的金兵大阵发炮。硝烟弥漫,布满了整个河面,炮声隆隆,场面颇为壮观。 “这下子,番子想跑都没那么容易了!” 江豹大声喊道,面上神采飞扬,旁边的江虎勉强笑了一下,一丝忧色却暗暗爬上眉头。 “这王松,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火炮,而且火力如此凶猛?这样下去,却该如何控制?” 旁边的赵多福和黄馨都是眉开眼笑,赵多福更是站了起来,站到了城墙边,扶着垛墙,向城外看去。 腹背受敌,勉力支撑。 眼看着一营营的女真勇士,葬身在对方的火炮之下;眼看着无数的步卒血肉模糊,被对方刺翻在地,鲜血满地,尸体层层叠叠。蒲察石家奴石家奴眼睛血红,眼前发黑,几乎不能坐稳身子,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惨叫声、哭喊声,到处都是火炮声、震天雷的爆炸声。他引以为傲的女真勇士们,前赴后继,死伤无数,就这样一个个,一片片,倒在了厮杀的大阵之中。 从早晨到现在,他已损失了将近一半的人马,尤其是骑兵损失惨重。若是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在他身后的原野上,密密麻麻摆满了金兵伤员,人数之多,伤势之惨重,此起彼伏的嚎叫、痛哭声,让他心烦意乱。 火器造成的伤口,可不是刀枪所比。许多伤兵都是断胳膊断腿,白骨森森,很多人更是被打的肠破肚流,肚子里面的那些器官到处都是,惨状不忍卒视。 宋军也是死伤惨重,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宋军的伤员被纷纷抬了下去,转移到后面的一大块原野上,身穿白色衣服、头戴白帽的宋军军医官就在那里进行紧急抢救,那里也已经是人满为患。 他甚至可以看到王松已经去了伤兵营,并没有坐镇指挥。但是宋军的大阵依然稳稳当当,指挥依然有条不紊,公鸡依然连绵不绝。 宋军损失了这么多,早应该崩溃了。可面前的宋军非但并没有溃退,反而越战越勇,完全压制了几方的攻势。 伤兵满营,王松一路过去,伤痕累累,伤势各异,处处都是殷红,处处都是鲜血,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和草药味弥漫。 “相公,伤员太多了,兄弟们太惨了!” 看到王松进来,赵若澜眼睛一下红了起来。 “贤妹,不要伤心,伤员的情况如何?” “相公,军营里面,已经有了3200多的伤员,400多兄弟没有抢救过来,800的兄弟不知能否撑过去,应该有超过一半的兄弟能够抢救过来。” 王松点了点头,已经有超过两千士兵阵亡,加上受伤的三千多人,伤亡已经超过了五千。 “放心吧,贤妹。” 王松劝慰道:“要不了多久,番子就要撑不住了。这里就拜托你了。” 忠义军伤亡超过五千,金人的损失最少上万。仗打到现在,水师和骑兵过来围攻,三面围追堵截,金人应该要撑不住了。 “传下军令,有斩获敌酋石家奴首级者,赏银500贯,军阶连升三级,赐田300亩,通报全军!” 王松军令下达,果然,忠义军的攻势更加凌厉了起来,隆隆的炮声更是不断。 147章 穷途 “开炮!” 永济河河面的一艘水师战船上,李宝指挥着炮手们装填好弹药,向东岸的金兵侧翼进行轰击。 炮声不断响起,河面上硝烟弥漫,升起一堵白色的烟墙。右翼的金兵死伤惨重,赶紧脱离了河边,向东退去。 “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水师,宋狗怎会如此狡诈?” 蒲察石家奴看着永济河东岸仓皇退回来的女真骑兵,又惊又怒。 “元帅,不能再打了,趁宋人大军围上来之前,赶紧退兵,否则就来不及了!” 完颜银术可见势不妙,大声呐喊着,把沉浸在暴怒中的蒲察石家奴给唤醒过来。 “就这样败了吗?” 蒲察石家奴恶狠狠地看着宋军的大阵,眼神颇为不甘。 “蓬!蓬!蓬!” 火炮声此起彼伏,落入了金兵大阵之中,所到之处,烟尘四起,引起一阵血肉模糊,夹杂着许多金兵的惨叫。 “退兵!” 蒲察石家奴立即下达了军令。 金人大营鸣金收兵,无数的金兵立即舍弃了战阵,潮水般向后退去。忠义军正在厮杀的士卒们都是一愣,没想到这场战事已经打赢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 王松大手一挥,忠义军全军向上压了上去。 “给我开炮,轰死这些狗日的!” 所有的火炮都响了起来,直奔向东退去的女真退军。 实心铁球在战阵中飞舞,一次就是上百颗,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更是加剧了金兵的惶恐。 尤其是那些步卒,他们本来已经精疲力尽,向后撤退速度也是远不及那些女真骑兵。忠义军的大小火炮一起开火,这些汉儿步卒首先被击溃。他们仓皇逃窜,完全不做抵挡,被追击的忠义军骑兵一个个炸翻、砍翻、刺翻在地。 更多的人则是直接跪了下来,口里面大声喊叫着“投降”二字,希望能躲过一劫。 看到逃窜的金兵阵型散乱,被宋军像丧家之犬一样的疯狂砍杀,蒲察石家奴悲愤交加。他身边的女真勇士们护着他,两三千骑士一起,一路向东而去,沿途撞伤撞死砍伤砍死了不少同胞。 一些金兵结成一个个小阵,想要负隅顽抗。对方的骑兵横冲直撞,再加上震天雷的狂轰滥炸,一个个小阵很快就被粉碎,其余的惊慌失措,加入溃退的洪流之中。 “兄弟们,给我冲上去,抓住前面的番将,相公定有大赏!” 杨再兴大声喊道,引起亲兵营骑士们的一顿狂呼乱叫。众人纷纷打马上前,挥舞着刀枪,气势嚣张之极。 众人从身上摸出震天雷,点燃了导火索,就在马上向着仓皇而逃的溃军纷纷砸去。烟柱腾飞,尘土飞扬,上百人从马上被炸了下来,纷纷倒地。亲兵营的骑士们纷纷撞了上去,一路刀劈枪刺,撞死杀死金人骑士无数。 “银术可,分开走,回头在堂邑汇合。” 眼看着前面出现一片高坡,把路劈为南北两段,蒲察石家奴和完颜银术可可各自分兵,分别向南北两处而去。 杨再兴带领亲兵营的骑士们从后面打马追来,从千里镜中看到金兵一分为二,瞬间下了决心。 “南面的金兵将领是个糟老头子,活不了几年,咱们就追北面这年轻的番贼!” 众人打马狂奔,跟在蒲察石家奴身后,紧追着不放。 蒲察石家奴心里面恼羞成怒,悲愤交加,几次想转 身和杨再兴等人鏖战一番,却都被部下劝阻。 众金兵打马向前,穿过无数的原野,沟渠,一路向东逃窜,他们慌不择路,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条上百米宽的河流,才不由得停了下来。 “这是那里?” “元帅,这是黄河古道,蔓延百里,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过河吧!” 亲兵猛然手指着前方,惊恐地叫了起来。 “元帅,宋军的水师!” 几十艘战船密密麻麻涉水而来,覆盖了河面,船上的宋军忙着装填弹药,看来是要雷霆一击。 “赶紧避开,向南边去!” 早已经领教过对方火炮威力的蒲察石家奴心惊肉跳,大声喊道:“全部上马,千万别让宋狗赶上!” 北面的天际处,烟尘滚滚,大队的宋军骑兵正在赶来,正是黄飞虎水师运载的牛通等人。 女真骑兵打马向南,一起沿着河岸而去。谁知河流弯弯曲曲,反而又向西而去,正是杨再兴等人来的方向。 “列阵,准备应战!” 看到的战马筋疲力尽,蒲察石家奴终于停了下来。 他手下还有上千骑士,只要击溃后面的宋军追兵,还有可能死里逃生。 远远望去,对方的宋兵和他人数差不多。他就不信,堂堂的女真勇士,马上的功夫,还不如这些懦弱的宋人。 “将军,援军到了!” 杨再兴刚到,北面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大队的宋军骑兵从北面缓缓而来,满山遍野。 “牛通兄弟!” 杨再兴大声喊道。他身后的骑士们也都是精神一振。 “杨大哥,终于没有错过!” 牛通在马上大声喊道,额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 他和董先带领大军,从河间府水陆兼行,一路赶来,终于赶上了这场大战。 看到河边的大队女真骑兵,牛通精神一振,大声喊道:“杨大哥,咱们并肩作战,先灭了这些番贼再说!” 眼看着已经被对方合围,蒲察石家奴缓缓抽出了长刀来,指挥着部下骑士集结成阵,做这殊死一搏。 “勇士们,冲溃这群宋狗,不然谁也别想回去!” 蒲察石家奴大声怒喝,带领着部下的将士们,义无反顾冲了上去。 深陷重围,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击溃眼前的宋军,才能逃出生天。 对方人数虽然比自己多,蒲察石家奴却没放在心上。火器上,女真勇士也许不是宋军的对手,但是这马上的功夫,他还是有绝对的信心。 双方都是奋力向前,人人奋勇争先,双方瞬间就碰撞在一起,惨烈的厮杀就此展开。 一番对冲之下,落地者一片片,瞬间就是生死两重天。看了看周围骑士的人数,蒲察石家奴不由得一惊。对方宋军骑兵的冲击力,完全不在己方的女真骑兵之下。 他哪里知道,他的部下已经激战了半天,而宋军骑士,全身精钢铠甲,马具齐全。 士气全无,铠甲护具上的落后,女真骑阵怎么经得起对方的冲击!再加上对方大都以逸待劳。双方的心气完全不同,对方的战意也更强烈。 一次次对冲之下,女真骑士越来越少。蒲察石家奴带着剩下的数百骑士,集结成阵,人人面色苍白。 蒲察石家奴喘息未定,大声吼叫道:“宋狗,听好了,我是大金国的驸马爷,女真蒲察部的勇士。想要我的项上人头, 就凭你们也配!” “我的火炮在那里?” 杨再兴勃然大怒,习惯性地大喊了起来。 多年的征战下来,即便是杨再兴这样武力惊人的悍将,也已经习惯了火器的辅助。 “将军,火炮没有跟上来,现在咱们只有这个。” 旁边的军士从怀里拿出了圆滚滚的震天雷来,这也是他们的标配。不过,在他们看来,要解决眼前的女真骑士,完全可以不用火器。 “给我全部下马,炸死这些禽兽!” 有牛通他们在一旁压阵,杨再兴也是有恃无恐。 对面的女真骑士疑惑不解,不知道宋军骑士这时候下马,所为何事。 军士们纷纷下马,掏出一个个震天雷,点燃后,直向对面的女真骑阵砸去。 女真骑士大惊失色,想要进行还击,手中的角弓却射不满50步。一阵阵震天的爆炸声响起,烟柱腾腾,把女真骑士们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兄弟们,灭了这些狗日的!” 牛通率领骑士们上前,残存的女真骑士,一个个被劈下马来。 完颜石家奴侥幸躲过一劫,战马却遭了殃,把他从马上抛了下来。 完颜石家奴爬了起来,腹部都是鲜血,他对着纵马而来的宋军骑士,放声怒骂。 “你们这些宋狗,老子要杀了你们。烧光你们的房子,抢完你们的金银珠宝,睡遍……” 杨再兴忍无可忍,打马而来,长枪直刺而入,捅破了蒲察石家奴的脖颈。 鲜血迸溅,蒲察石家奴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手抓着杨再兴的长枪,嘴里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禽兽,下去向无辜的百姓磕头认罪吧!老子今日先拿你的狗头领赏!” 杨再兴抽出了长枪,蒲察石家奴两眼睁得大大的,躺在原野上,很快没有了声息。 “割下此贼的狗头!相公说了,这可是份厚礼,赏银归你们,赏田归我!” 卫士们心花怒放,一起欢呼雀跃。一人上前,恶狠狠割下来了蒲察石家奴的脑袋,高高举了起来。 大名府以北的原野上,到处都是追杀金兵溃卒的宋军。尤其是大名府的宋军和增援的宋军一起,东西两面交加,步骑结合,围追堵截,下手毫不留情,仓皇逃窜的金兵们不断被追上,砍翻刺死。 金兵的伤兵营更是被宋军步卒直接攻入。一些金兵伤员还要负隅顽抗,却被杀红眼的宋兵一个个刺翻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其他的宋军步卒长驱直入,持枪叠刺,鲜血淋漓,惨叫声不觉,伤兵营很快就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李若虚上来,看到眼前的惨状,也是睁大了眼睛。 “报应不爽,当真是报应不爽啊!” 他转过头来,看到地上宋人百姓的尸体,低声道:“相公,这些百姓的尸体,却该如何处置?” 王松静静看着前方。原野上宋兵四处追击,金兵四散而逃,大战已经到了尾声。 “百姓们的尸体都收殓起来,找个地方埋了。这笔账,要记在番贼的身上,一定要血债血偿!” 隆隆的火炮声不断,震天的厮杀声此起彼伏。 大宋建炎元年十一月,河北大名府。金人中路大军南下侵宋,宋金双方在大名府城北一场恶战,金人中路大军损失两万余人,主帅蒲察石家奴授首。金人残兵败将退回河北东路,暂时休整,蛰伏待机。 148章 新玩意 “这就是新打造出来的自发火铳吗” “守拙园”,“槐花书屋”之中,王松手指微微颤抖,拿起了面前的一支黝黑的火铳。 忠义军虽然已经造出了虎蹲炮,佛朗机炮,五六百斤的重炮也已经投入战场,但是,长久以来,王松一直没有大量发展更为简单一些的火铳。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一是初期的火铳,火绳枪缺陷太多,太麻烦,二是担心在女真人铁骑的快速攻击之下,火铳派不上用场。 首先,火绳枪需要一段用醋煮过或土硝泡过的火绳。火绳点燃时很危险,稍不小心,火星就会点燃身上背着的弹带,引起爆炸伤及火铳手自己。同时,点燃的火绳在夜间很容易暴露自己,使得夜间偷袭几乎不可能。 其二就是火绳枪操作非常复杂,射击过程非常复杂而缓慢。使用火绳枪有十几道工序。火铳手出战,要带上火铳、火绳、火药、弹丸等。 战场上一旦交火,射手就要忙着开火、装弹、再开火,手脚要非常敏捷。最好的射手每分钟也只能打二三发弹。因此火枪手通常排成三排,第一排跪着,第二排半站立,第三排直立。 虽然如此,但后世对方冲到火铳手面前的情况也是时常发生。火铳手无法抵挡,所以必须和刀盾手、长枪手混编。 还有就是,火绳枪受自然条件影响太大。雨天不能使用,火绳会湿;风大时不能使用,因为风会把火门上的火药吹走;射击时烟雾会阻挡己方军队的视线。 最后一个就是精度差,有效射程近,只能射击百米内的目标。女真人的硬弓都能射七八十米,火铳的优势实在不大。 也只有在守城的时候,用起来还稍微方便一些。在野战中,受困于北方阴冷恶劣的自然条件,实在是没有多大的优势。 可是火铳是热冷兵器的分界线,总不能返璞归真,回石器时代吧! 上说:“夷狄之所以畏中华,火器也”,也就是这火铳使人敬畏,没有理由不应用到军中。 “凡锤鸟铳,先以铁挺一条大如箸者为冷骨,裹红铁锤成。先为三接,接口炽红,竭力撞合。合以后以四棱钢锥如箸大者,透转其中,使极光净,则发药无阻滞。” 根据宋应星所述、延用了数百年的鸟铳制作工艺。虽然火铳的点火技术数次改良,但是铳体的打造工艺,一直到晚清洋务运动兴起时,才被彻底抛弃。 枪管用熟铁打造,长约一米九,重约12斤,准星、照门都有,安装木托之上。铳口长出木托二寸,托后七寸向下弯曲。通条一根别再托上,重三两,另有火绳。每次发射时装火药三钱,铅弹重三钱。口径13毫米,射程可达一百五十米左右。 不过,给王松的第一感觉,就是火铳的身管长、口径小、重量轻,威力不够,不能洞穿重甲。 历史上记载,南宋有了火绳枪,不过现在王松还没有看到半点传说中火枪的影子。倒是林天佑在自己的指引下,研制出了这时代的第一把自发火铳。 “相公,这是你要的定装火药包。” 王松接过林天佑递上来的圆柱形纸包,看了看,点头道:“试射过了吗?” “相公,试射过了,不过破甲的效果不行,也就是四五十米,怕是派不上用场。” 林天佑有些忐忑不安。火铳的射程一直上不去,成了火铳量化生产的瓶颈,却一直无法克服。 纸包定装火药,都是后世网上烂的不能再烂的梗。将定量的火药、弹丸用油纸包在一起。战场作战时,士卒用嘴咬开纸包,倒一部分火药到火门里,作为引药,纸包里剩下的火药和弹丸一起从火铳的口部塞入。 使用这种定装火药子弹,使得士卒的装填程序简单、时间变短,还确保火铳射击的杀伤力。 “这弹丸好做吗?” 摸着一颗颗光滑的弹丸,王松皱着眉头问道,心里却想,这样的东西,六七十步,真的能破女真人的铁甲吗? “相公,弹丸容易做,铁模即可,大小也能做的一样。” 林天佑拿起一把铳剑递上来,言道:“这种铳剑没有办法打成薄刃,只有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王松接过铳剑,细细打量。这把40厘米左右、套筒型的棱柱形铳剑,其实就是后世的刺刀。鉴于目前的冶铁技术达不到,为了保证刺刀的强度,不至于在战场上折断,林天佑等人不得不造出了这种三棱形形状的刺刀。 一把好的刺刀,不论是韧性还是强度,都要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林天佑选择这种铳剑,也是迫不得已。 “天佑,按照你的描述,这破甲能力还是不足啊!” 林天佑摇头道:“相公,若是要增加威力,恐怕要像火炮一样,增加药量、扩大内膛。只是如此一来,火铳难免笨重,战场上恐难持久。” 王松点点头道:“你尽管去试,不但要适合士卒使用,不能太重,而且要威力加强,最少也要50步破甲,否则真就不如弓箭手了。” “咱们去靶场试试。” 眼见为实。军国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王松还是决定到靶场上去,亲自观摩一下。 靶场就在铁厂后部的一处空地,大约有后世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周围用围墙围了起来。每次试射时,周围都有专门的士卒把守,以策保密和安全。 空地上有不少靶子,距离不一,看来林天佑等人平日没少过来试火铳。 “天佑,我来亲自试试。” 王松童心未泯,忽然起了兴趣。他阻止了就要上前试射火铳的林天佑,自己抓起一个放着定装子弹的皮袋,戴起装有面部护具的头盔,走上前去。 王松拿起稍有些沉重的火铳,走到石灰撒成的白线前。他把火铳上的火门打开,从皮袋里取了一个纸包子弹,他用牙撕开纸弹一角,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味传入了口腔。 他小心翼翼地往火门里倒了一些火药,然后关闭火门。他把火铳枪口朝上,然后将纸包内剩余的的火药和弹丸一起塞进了铳管里。 他取下枪托上的通条,伸进铳管,把纸包捣实,将通条插回枪托,然后点燃了火绳。 王松把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此时引药锅盖是关上的,所以他也不用担心火绳的火星引燃引药造成走火。再说,他还戴着护具呢。 一切安排就绪,王松吹旺火绳,瞄准前方,扣动扳机,火绳落下,引药锅盖打开。引药点燃纸包子弹,火光耀眼,王松赶紧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一股白烟升起,弹丸打了出去。 只是试射了一下,王松就额头冒汗,频频摇头,这程序也太复杂了些。 他不顾炎热,又连续射击了几次,慢慢的变得熟练了起来。基本上,一分钟打个一到两次应该是没有问题。 火铳的射程倒是没有问题,可以达到百步以上。只是这破甲能力,只有三四十步左右,才能打穿靶子上的铠甲。 射的再远,不能破甲就没有任何用处。 “天佑,现在这个火铳肯定不行!” 王松摇摇头道:“前面的铳管太长了,装填弹药都不方便,必须截短,最少也是一小半。天佑,我要你做的是火枪,不是长矛,不能只看长度。” “另外就是……” 王松捏了捏手里的铅丸,摇头道:“这样小的弹丸,破甲肯定十分困难。把它的重量加大,最起码增加一到两倍。增大铅丸的尺寸,增大用药量,火铳口径增大,这样才能更好的破甲。” 16世纪的轻型火绳枪,重量在9斤左右,口径约为15毫米左右。而一杆16世纪的西班牙重型火绳枪,重量在15斤以上,口径为17.8-23毫米。这意味着轻型火绳枪发射14g重的铅弹,而重型火绳枪发射的铅弹可以达到56克以上。 重型火绳枪可以击穿90米外的盔甲,杀死450米外的人或马。后世奥地利格拉茨军火库收藏的一只重型火绳枪,在装填14g重的火药后,发射38g重的铅弹,击穿了100米外2mm厚的钢靶。 想起历史上,女真人攻无不可的铁浮屠、还有西夏人的铁鹞子。对付这些重装骑兵,若是没有强大的破甲能力,还不如使用长刀重斧。 “标准的燧发枪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啊” 仔细思索中,后世两种燧发枪的资料,浮现在了王松的脑海。 步兵燧发枪口径20毫米,枪长156厘米,枪重11斤,弹丸重32克。 骑兵燧发枪,口径17毫米,枪长121厘米,枪重9斤,弹丸重21克。 相对于面前这把燧发枪、13毫米的口径,自己能想到的这两种火枪口径都达到了17和20毫米,百步左右破甲,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王松思考了一下,在两种火枪的尺寸规格换算了一下,在纸上写下来,然后道:“天佑,还是像前面咱们讨论的一样,火铳做两张尺寸,一种骑兵、一种步兵,大约就是这两种尺寸。” 火绳枪到燧发枪、前膛枪,再到后膛枪、金属子弹…… 王松能够想起来的火枪发展历程,大概就是这样了。 不过,火绳枪到燧发枪,技术上的难题,并不是很容易解决。 击锤的钳口上夹了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个铁石。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燧石重重地砸在铁石上,冒出火星,落入火池。火药烧起来,直接进行射击。 如此一来,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射击速度率和精度,士卒使用起来也简单方便。再加上成本低,便于大量生产,这样才能装备于军队。 否则,若是一个月只能生产二三十支火枪,形成不了规模和排枪击毙,在战场上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王松也觉得有些遗憾。若是他早日在火枪上多投入一些,也许新的自发火枪已经应用到战场上了。 149章 差役 临漳县,地处河北西路相州,西望太行山,东眺齐鲁地,素有“天下之腰脊、中原之噤喉”之称誉。 临漳古时称“邺”,历史悠久、文化灿烂,享有“三国故地、六朝古都”的美誉。邺城先后成为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六朝都城,居黄河流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长达四个世纪。 北周大象二年,隋公兼丞相杨坚镇压了对自己不服的相州总管尉迟迥,为了防止反杨势力死灰复燃,遂下令火焚邺城,周围居民一并南迁邺南40里之安阳城。从此安阳城代替邺城成为这一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城墙上的士兵听着,这里是王相公麾下相州知州杨震,快快打开城门,我们有公事要见赵知州!” 相州城北城门口,新任的相州知州杨震骑在马上,周围十几个个随从簇拥着他,嗯,为首的军士向面前守城的军士大声喊道。 听到下面的军士喊叫,城墙上正在晒太阳的林家仁眯着眼,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相州城只有赵知州,没有什么杨知州。赶紧离开,不要自取其辱,否则我等绝不手下留情!” 林家仁冷冰冰的一番话,让马上的杨震等人立刻变了颜色。 “前面的人听着,我等乃是王松王相公任命的相州官员。我们要进城办案,捉拿有干涉案吏员。快快打开城门,否则后果自……” 军士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从城墙上射了下来,“噗”地钉在了地上,箭杆微微晃动,随即城墙上的林家仁探出头来,脸色冰冷。 “下面的人听着,速速离去,若是再多言半句,休怪刀箭无眼!” 城门口把守的公人和士卒都举起了刀枪,城墙上的士卒也都是张弓搭箭,虎视眈眈,一起对准了城下的杨震等人。 杨震脸色铁青,调转马头,向后而去,其他的人无奈,只有紧紧跟上。 “林兄,多谢你了!” 看到杨震等人离开,闫忠从城门楼里闪身出来,身上的公服皱皱巴巴,很是有些狼狈。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林家仁望着下面远去的杨震等人,不屑道: “照他们这般查下去,你我兄弟又岂有活路!既不能匿税,又没有了来钱的路子,等到那些王松的亲信前来上任,兄弟们还有活路吗” 闫忠点点头道:“林兄说的对。兄弟我不宜出头露面,案子的事就拜托你了。” 林家仁笑道:“不就是占了几亩田,那小娘子又是自尽,有赵通判在,怕什么!” 相州知州衙门后堂,原来的相州通判赵不试,一边品着茶,一边听着下面公人的禀报。 “王松的人到了城下,林家仁没让他们进城,王松的人没有办法,气冲冲离开。” 赵不试点点头,轻声笑道:“闫忠的事情,查清楚了没有,到底有没有夺人天地,草菅人命” 公人赔笑道:“回相公,小人已经查的明明白白。闫忠所占的田地,确实是赵家人的,不过赵家欠了闫忠那么多银子,这也是两厢情愿。至于赵家的小娘子,是自己想不开上吊,和闫忠没有半分关系。请相公明察。” 赵不试点点头,冷声道:“这就好,免得让王松的人抓住了把柄,不好收拾。” “告诉下面的人,这几天都激灵点,莫要让贼人轻易混进城来!” 赵不试重新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自语道:“王松,这相州城还是我赵宋的治下。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样!” 公人们对望一眼,轻轻退了下去。 “这个赵不试,如此桀骜不驯,难道他就不怕相公处置他吗?” 虽是夜色深沉,临漳县衙后堂依然是灯火通明。相州知州杨震阴沉着脸,背着双手,在房间走来走去。 “杨知州,胥吏自古有之,至宋更甚。他们结党营私,勾结豪右,控制乡里,知州你处理此事,千万不可大意!” 作为相州的同知,杨震的助手,段盛自然要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了。 大宋朝廷南迁以后,王松入驻大名府,以两河宣抚司的名义,任命当时的相州通判赵不试为相州知州。谁知赵不试拒不领命,依然以大宋通判之职发号施令,独领相州之权。 由于军务繁忙,夏季攻势如火如荼,王松一时也顾不上。等两河各处的战事稍稍平息,王松便派下官员,接任相州地方。 谁知赵不试竟然关闭城门,不准杨震等人进城。为避免摩擦,事情闹大,杨震忍气吞声,临时驻扎在了临漳县,办理政务。 前几日有永和镇百姓报案,说是回乡之后,家里的田地已经被安阳县衙的胥吏闫忠占去,其女也被闫忠糟蹋,不堪受辱,上吊身亡。 家人去安阳县衙报案,县衙前面要说秉公处理。过了月余,家人再去,却被衙门轰了出来,说是没有人证物证,纯属诬告。 家人无奈告到知州衙门,但衙门以人证物证俱无,并不接理此案。 家人再去找人证,一个个都是矢口否认,显然是受到了警告或者威胁。 私底下有人明确告诉受害人,胥吏闫忠世世代代都在此经营,和地方官府早已是铁板一块,就连知州等上官也要受他们的钳制。 宋朝科举取士,科举制度成为官员最主要的来源。科举取士的只是官员。朝廷派驻地方县里担任官员的也仅仅只有知县、县丞、主簿等几人。 但是,县作为朝廷郡县制最重要的地方行政部门,要主管税赋、治安、诉讼、教化等多个领域,涉及的事情实在太多,而具体做事的人,则是吏,也就是“差役”。 “差役”,顾名思义,是百姓所要承担的义务,因而是没有报酬的“义务劳动”。 宋朝的差役有衙前、里正、户长、乡书手、壮丁、弓手、散从、人力、手力,县曹司至押录,州曹司至孔目官,下至杂职、虞候、拣子、掐子、拦头等人。 而这些“差役”的成分,“各以乡户等第差充”,也就是贫富不等的老百姓而已。 就像牛皋,在追随王松前,就只不过是鲁山县衙的一名弓手,真真正正的贫下中农。 但是,“差役法”在施行过程中,弊端丛生。首先,差役来自社会底层,相关工作经验缺乏。其次,差役大多数没有薪酬,或慵懒怠政,或贪污受贿,百姓怨言颇多。 鉴于此,王安石变法时,废除“差役法”,新法称之为“免役法”。 “免役法”废除以“劳役”形式缴税的“差役”,改以货币缴税。官府用这笔税收雇用专人来做具体工作。与此同时,被官府雇用的人,需要经过培训,合格上岗。 “免役法”随王安石下野而废,但到了北宋末年,“免役法”又在部分地方恢复,但远未普及。 “段兄,听说这犯事的闫忠,乃是安阳县衙的一名吏员,此人家世如何” 听到杨震的话语,段盛点头道: “杨兄所言不错!这闫忠乃是永和镇的一名大族上户,乃是世袭的胥吏。此人家大业大,纵横乡里,无恶不作,这些年犯下的案子不少,不过却都一一逃脱,可见其在安阳县和相州城都颇有势力。” 吏员由民户轮差,介于民与官之间。胥吏非“官”,却代表官府行驶职权,拥有支配百姓的权力。胥吏既受制于官,同时又佐官治民,如上下文书传递,乡里治安、户籍管理、赋税征收等。 胥吏来源于三种渠道:第一,承袭,胥吏在其年老后,可由其儿子或亲属承袭吏人之职;第二,犯罪的官员或科举落榜之人被贬为吏人;第三,由于差役的时间一般都较长,耽误农时。因此,中小地主和自耕农往往不愿意承担,豪滑之徒或地方恶霸却趋之若鹜,借胥吏之名,巧取豪夺,聚敛不义之财。 临漳县的县尉张晨来自于底层壮丁,对胥吏一行再也熟悉不过,也是深恶痛绝。 “天下吏人无常禄,唯以受赂为生,往往致富。胥吏大多数没有俸禄,官府横征暴敛,胥吏就贪污受贿、拼命搜刮,以至于盗贼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段盛点点头,眉头紧皱。 “张县尉所言甚是!这些胥吏勾结豪族,鱼肉百姓,横行霸道,扰乱街市,加重百姓负担。许多上官由于不熟悉地方民情,更是依靠于这些胥吏,使得吏强官弱,官府礼制荡然无存! 胥吏在地方事物中扮演主要角色。在处理地方日常事务时,胥吏往往参与决策执行,甚至能“左右长官的意志”。以至于出现“吏强官弱,官不足以制吏”的局面。 胥吏大都是文化素质低下、企图谋取个人私利的人组成的,且无统一考试和录取标准。因此,整个胥吏群体素质低下。胥吏社会地位低下,自身素质低下,并控制社会资源,社会腐败不言而喻。 “这些胥吏,简直是胆大包天,无恶不作!只可惜现在没有人证,衙门也没有办法。况且,这相州城有赵不试在,咱们也不一定能进去抓人!” 杨震忧心的一番话,却惹来段盛的一声冷笑: “杨知州,相州是忠义军的治下,而非赵宋。相州城有2000守军,却不见得人人都听他赵不试的号令。咱们向张将军借兵,他一定不会拒绝!相公把咱们派到这里来,总不能无功而返,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吧!” 杨震脸上一红,犹豫道:“上任前,相公让我一定要处理好和地方官府的关系。若是和赵不试起了冲突,相公怪罪下来……” 段盛狠声道:“杨知州,咱们杀鸡儆猴,一为震慑宣抚司治下居心叵测之人,二来名正言顺,方便咱们以后做事。你一个相州知州,在临漳县主持政务,政令不达州县,相公会如何看你,如何看咱们相州同僚” 杨震冷汗直流,肃拜道:“多谢段兄!” 一州知州,若是解决不了地方上的事情,王松要他们何用? 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事情不会善了。王松部下这些骄兵悍将,可没有一个善男信女。 150章 清理 “大官人就是太心软了!” 听到杨震等人借兵的恳求,张横黑着脸,第一句话就抱怨起王松来。 “若是当初绑起来,往运河里一扔,哪有今天这些事情!你们说,大官人太过妇人之仁,才留下今日这些祸害” 杨震等人诚惶诚恐,只能在一旁苦笑。忠义军中,敢如此当面埋怨王松的,除了王松的兄长王青,也只有这张横了。 不要说杨震一个知州,就是郭永、李若虚这些的宣抚司大员,见了张横,也要礼让三分。 “两位兄弟,大军我是无法调动!” 牢骚发完,张横坐了下来,沉声道:“你们带我的亲兵去,对付那些土鸡瓦犬,应该是足够了!” 段盛肃拜道:“张将军,若是王相公怪罪下来,还麻烦你多担待。” “放心去做就是!” 张横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 “弄的越大越好,最好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若有任何问题,我张横一人承担!” 杀鸡骇猴,正好震慑一下宵小之辈。 相州城北城门口,出城进城的百姓来来往往,盘查的士兵们有气无力,态度恶劣,时不时的从百姓身上搜刮些东西,弄的城门口哭哭啼啼,吵吵嚷嚷。 其他值守的士兵表情漠然,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提不起他们的兴趣,这一切早已是司空见惯。 “二哥,你说咱们守着相州城,都领不到饷钱。再这样下去,以后的日子可咋办,一家老小可都指望着” 叫“二哥”的军士也是满面愁容,把手里的枪杆使劲往地上一顿,摇头道: “张恩,你问二哥也是白问。赵不试不愿意交出相州,也不接受人家忠义军的官职,咱们能咋办人家堂堂的大宋皇室,连王松都不敢动,咱们这些苦哈哈,就只能忍下去了。” “二哥,要不咱们逃吧!听说大名府在募兵,有饷钱还有田分,咱们不如去投军,好歹一家人不会饿着!” 听到王筹的话,“二哥”心里一动,随即摇摇头道:“咱们一家老小都在相州,离开了还回不回来,不行!” “二哥说的是!咱们兄弟若是离开了,家里的房子、田产咋办万一被林家或者闫家给霸占了,以后还怎么要回来” “刘二、刘三,差不多就行了,这些人身上能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二哥对着城门口两个盘查的士卒大声喊了两声,这才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 “闫、林两家都是世代胥吏,祖上那一辈也被搞得倾家荡产。现在好不容易翻过了身,自然是要舍命的搜刮。” “二哥说的对极了!” 王筹又一次赞同道: “番子南下时,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相州没剩下多少人家。林、闫两家仗着官府的势力,上下其手,把无主的良田纷纷转到自己手里。你就说这永和镇、洹水河两岸,还有几片田地是别家的,全归到了他两家的名下!” “这闫、林两家,各有多少土地” 人群中有人好奇地问道。 “最少也有千亩以上。今年的收成这么好,番子又没来骚扰,林、闫两家,每家至少也有上千石的收入。要不是粮食长势这么好,闫忠也不会不把田退给闫七一家。含在口里的肥肉要吐出去,闫忠又怎么会甘心!” 张恩摇头道:“这闫忠也真酿的不是个东西!乡里乡亲的,霸占田地也就算了,还把闫七的闺女糟蹋了,害得人家上吊。这是要遭天……” “住嘴!” 二哥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小乙,你不要命了。这话若是让闫忠或者林家仁听到了,你就麻烦了!” 张恩也是心里有些后悔,赶紧看了一眼周围,见一个头戴垂脚襆头,身着圆领锦袍的年轻汉子站在圈外,好像正在倾听。 “你这厮,赶紧散开,回家去吧!” 张恩皱起了眉头,大声喊道。看这年轻汉子的打扮,只不过是寻常的商贾买卖人家,应该不是林、闫两家的狗腿子。 刘二、刘三兄弟却是心头一喜,对着年轻汉子招手道:“兀那汉子,你过来!” 张恩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两位兄弟,这年头出门,做买卖不容易,能放过去就放过去吧。” 刘二眼睛一翻,高声道:“张小乙,这件事情你不要管!这厮身份不明,搞不好是番子的细作,我们兄弟自然要好好查看一下!” 张恩转过了头,再也不理刘氏兄弟。 “二位军爷,在下是从汴梁城过来,到河北做点小买卖的。这是在下的路引,请军爷过目!” 年轻汉子掏出路引,递过去。同时奉上的,还有一块五两的纹银。 刘三眼尖,一眼看到了年轻汉子包袱里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双眼要放出光来。 “你这厮哪是买卖人,分明是女真人的细作,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兄弟同心,二人目光一对,刘二掏出铁链,抬手就往年轻汉子的脖子上套去,刘三在旁边装腔作势,已经拔刀在手。 这年轻汉子合作还自罢了。若是敢一味拒捕,今日就让他做了刀下游魂。 “好大的狗胆!” 刘二的铁链刚搭在汉子的肩上,汉子冷哼了一声,突然拔出短刀来,直接刺入了刘二的前胸。 刘三目瞪口呆,拿着刀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后面的张恩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他们反应过来,刘二已经手捂着胸口,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宣抚司相州衙门公人办事,捉拿在案逃犯,百姓切勿惊慌!” 年轻汉子手里拿着血淋淋的短刀,指着面前的张恩等人,大声道: “我等奉宣抚司军令,前来捉拿前相州通判赵不试、安阳县胥吏闫忠、胥吏林家仁。所有人等,全部跪地投降,否则休怪我等无情!” 在年轻汉子的周围,及城门洞子里面,上百百姓打扮的年轻汉子,全都拿出刀枪,虎视眈眈,和城门口的公人和士卒对峙起来。 “噗”的一声,城墙上一支羽箭疾飞而至,射在了年轻汉子的箭头,虽然内有铠甲防护,却也是入体三分。 “弟兄们,跟我一起,杀了这些女真人的细作,通判那里,重重有赏!” 林家义在城墙上大声喊着,又开始张弓搭箭,指挥着一群士兵,向下射击。 猝不及防,羽箭驰飞之下,很快就有十几名军士倒于马下。 “掷弹!” 中箭的年轻汉子怒气勃发,忍着痛,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几十颗冒烟的手榴弹扔上了城头,随着“通通”的爆炸声响起,一个个烟柱在城头升起,笼罩了整个城门楼。 “继续扔,把这狗日的城门楼给我炸平了!” 城门口的张恩、二哥等人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众人都是惊慌失措,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王筹指着远处的官道,结结巴巴地说道:“骑……兵!” 众人顺着王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宽阔的官道上,一队铁甲骑兵正在纵马而来。 “都傻站着作甚扔掉兵器,赶紧跪下,欢迎忠义军的兄弟!” 二哥大声喊了起来,率先扔掉了手里的长枪,跪在了地上。 张恩赶紧丢掉长刀,跪在了地上,大声喊道:“快跪下,全部跪下!” 军士们恍然大悟,王松有十几万雄兵,岂是自己这些墙头草可比。“咣啷”声不断响起,地上丢了一地的兵器,城门口的几十名军士全部跪在了地上。 北城门城门楼,已经被浓浓的硝烟所笼罩。张横的亲兵一边向城墙上扔着手榴弹,一边往城墙上冲。几乎没有遇到多少阻力,就轻易地攻上了城墙。 城墙上狼藉一片,人体器官、断肢、污血到处都是,二三十个守城的军士倒在血泊之中,或死或伤,呻吟声、惨叫声一片。 亲兵们上前,一人补了一下,城墙上很快恢复了寂静。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上百骑士很快就到了城门口,领头的骑士看到年轻汉子前胸染红,关切地问道:“张宝,伤口碍不碍事” 张宝苦笑道:“李指挥放心,只是皮外伤,误不了大事,只是折了六七个弟兄。” 李指挥点点头,沉声道:“张宝,你带兄弟们在城门口守着,我和骑兵去捉闫忠和赵不试那贼子!” 二哥上前,颤声道:“将军,小人愿意戴罪立功,为大军带路!” “林都头,发生了何事,城中如此吵闹” 林家仁还没有回答,军士已经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大声道:“禀告赵知州,王松王相公的大军占领了北城城门口,已经进城了!” “我二哥何在” 林家仁一把抓住了军士,大声问道。 “小人没有看到林二哥下来,想来已经遇难了。王松的大军正在前来,只怕很快就要到知州衙门了!” 林家仁面色苍白,颓然坐回了椅子上,久久没有言语。 “通判,你快逃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赵不试微微摇摇头,躺回了椅子上,嘴里面轻声说道:“惊慌什么!本官就不信,那王松还能要了本官的性命” 忽然,林家仁拔出刀来,一刀砍翻了前面的军士,跟着狠狠一刀,砍在了赵不试的胸口,跟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你狗日的要死,老子可不想死!” 林家仁又是一刀,刺进了赵不试的前胸,嘴里面狠狠道:“我要拿你的脑袋,换我林家的锦绣前程。” 赵不试眼神痛苦,手指着林家仁,终于无力地垂下。 “都给我听好了,凡是赵不试的家眷,杀无赦。谁要是想死,别拉着大伙!” 闫忠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大声喊道: “赵相公,快逃呀,王松的大军杀进来了!” 话音未落,接到林家仁眼色暗示的一名公人从背后狠狠一刀,把闫忠劈倒在地。 “林家仁,你这狗日的,你以为杀了我,忠义军就会饶了你吗?” 看到林家仁提着刀,恶狠狠上来,闫忠惊怒交加,大声吼了起来。 “事到如今,只有拿老弟你的人头,来换我一家的平安了!” 林家仁毫不犹豫,当头一刀砍下。 随着相州归于治下,开德府、京畿、西京等州县的心存侥幸之徒,纷纷要么宣誓效忠于宣府司,要么丢官弃职,离开了忠义军控制下的辖区,两河,完全处在了宣抚司的治下。 151章 银行 “腰挺直了,用力刺!” 校场上,郑二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新兵训练,黝黑的脸上一片严肃之色。 郑二近来心里很不舒服。眼看着那些战场上回来的兄弟,一个个升官加饷,自己却终日不变地只能指导这些新兵,郑二的心里就别提有多委屈了。 忠义军的军规如此。教和带完全分离,训练的教官是一套方法,而带兵的将领则是战场上的王者。 郑二也找了自己的主官,要求到前线去带兵,却一直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回复。 每三个月,上面会把钱和所谓的津贴补助折成了银子,发饷银的时候,一起交给他。 两辆马车在几十个骑兵的护送下,缓缓地驶了进来,在军营大楼前停下。车上下来几个人来,郑二这才注意到,骑兵人群里,还有一些穿着一色衣服的人,胸前绣着“华夏银行”四个字,看来是银行的管事人员。 “郑教官,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60个银圆,你真的愿意放在家里,而不是存在银行,随时可以取?要知道,银行没有储蓄费,只是每次取钱时10文钱的操作费。放在银行,要稳妥的多。你再想想。” 军营办公大厅、户房俸饷处,银行的管事衣衫整齐,满面笑容,客气而又耐心。对于他来说,这些军队里的军官,饷钱丰厚,绝对是他的一大关注目标。 旁边的教官余山也劝道:“郑二,钱放在银行里,随时能取,也安全,费用低。弟兄们都放在那里。你年纪也不小了,多存些银子,也好娶妻生子!若是办的话,就在军营,不用你亲自跑,要不再考虑一下!” “管事,各位兄弟,多谢了,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保管!” 从小在集市上长大的郑二,还是喜欢把真金白银放在自己身边。 眼看着劝说无效,银行管事一脸无奈地打开钱箱,问道:“郑教官,你要多少银圆,多少铜圆,我登记一下,好给你装到钱袋里面。” 郑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已经计算好的数字,递给银行的管事道:“管事,麻烦你就按纸上的数字给我。把52个一元银圆的袋子和其他的分装。” 管事接过纸条,嘴里念道:“52个一元的银圆;五角、两角、一角的银圆各10个,共8贯钱。加在一起,正好就是60贯。” 旁边的银行人员数好钱,郑二确认无误,装进灰色的绣有“华夏银行”的布袋里,用绳子勒紧封口,又绕了个圈,绑好袋子,然后向众人告辞,离开了房间。 军营中,不断地有士兵向军营大楼的方向而去,看样子都是去领俸饷。不过,相对于军营中成千上万的军士群体,前去领饷钱的军士出来,也没有抬多大的箱子,可见士兵们大多数都是把钱存进了银行。 忠义军军规,除去没有父母妻儿的光棍汉,所有军士的俸饷一律要父母、妻儿认领。军士的家里会收到宣抚司名下的“华夏银行”的存折一份。凭此存折,军士家属或者本人都可以到各地的“华夏银行”分行随时取钱。 看到郑二出了军营的大门,怀里鼓鼓囊囊,军营外的几个闲汉眼睛一亮。众人相对一眼,各自混入人群中,尾随郑二而去。 作为军营负责训练的军官,郑二等人是有自己的房子的,不过军官所住的大院并不在军营里边,而是在军营外头。 郑二买了一笼热腾腾的包子,一边走一边吃着,打量着街上的风景,不知不觉,和前面走过来的汉子撞个满怀。 “你这厮是如何走路的,怎么不长眼睛啊!” 对面的闲汉满脸横肉,人高马大,一下子揪住了郑二的前襟,旁边的几个汉子把郑二围了起来,一个个气势汹汹,仿佛一言不合,就有大大出手。 郑二拨开了汉子的手,军队上有规定,军士最好不要和百姓发生冲突,以免影响了军队的名声。 “好!好!好!怕了你还不成!”郑二沉声道:“几位好汉,我给你们赔不是了,抱歉,抱歉!” “看你这厮也不是有意的,否则今天打断你的狗腿!” 领头的粗壮汉子说完,摆摆手,众人舍了郑二,向前而去。 郑二摇摇头,本来是个高兴的日子,没想到遇上这等糟心事。 猛然,郑二觉得不对,他摸向自己的怀里,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那60个银圆的布袋,早已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郑二头上冷汗涔涔而出,脑袋里面懵成一团。这才仅仅片刻,60贯钱只剩下了手里布袋的8贯,怀里的52贯早已经无影无踪! 过了半天,他才反应了过来,仔细思考了一下,他反身向后跑去,在人群里面左右查看,哪里还有那些闲汉的身影。 自从去年年前,这一家“华夏银行”建成问世以来,就深受大名府百姓、军民的喜爱,因为比起传统的钱庄,“华夏银行”的背后是宣抚司,光是这信用,“华夏银行”已经是个中翘楚了。 再加上在银行开业前,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渲染和宣传,到“华夏银行”存钱,送米送油等等优惠措施,再加上合理的利率,“华夏银行”赚了个满堂彩。 同时开业的除了太原的“华夏银行”分行,还有汴梁城和长安城的“华夏银行”分行,以及其他十几个小的分行。 同时,银行的全部结算,没有了银子、铜钱、铁钱,而主要以银圆和铜圆代替。至于大笔的交易,银行则是推出了银票,可以在华夏军控制的任意地方使用。 银圆一套四币,币面计重为:库平七钱二分、三钱五分、一钱四分四厘、七分二厘共四等币值,在市面上当作一元、五角、二角、一角流通。 铜圆则是银元的补充,则是是一套六币,分别为五角、二角、一角,以及五分、两分、一分,五角铜元相当于一角银元的一半,其它依次减小。 银圆的形状为圆形,正面铸有“壹元”二字,上圈有“华夏制造”四字,下圈有“库平七钱二分”六字,背面镌有万里长城图形。其余币值的银元形状不变,只有数字不同。 铜圆同为圆形,材质为铜锌合金,颜色金黄,形状和银元一致,比如五角的铜圆,正面为“五角”,反面为梅花。其它的铜元除了数字不同,其它所有的都一样。 银票则是应用于大笔的数额,所以印刷精密,数量也极少。印刷的纸张用的是特殊的材质,图案复杂,颜色多种,而且上面还有“伪造者死”四字,这也是防止伪造的必要手段。 由于贸易司的生意如火器、玻璃、石炭、食盐、铁器等,已经打通大江南北,而为了推广银圆和铜圆,宣抚司规定,所有 钱来购买东西的客商,必须到当地的“华夏银行”把银两兑换成银圆和铜圆,方可进行贸易。这也是铜圆和银圆能够很快推广的重要原因。 而这背后,就是宣抚司的信用,夸张一点,就是宣抚司代表下的军阀信用,百姓和客商们都相信宣抚司的力量和实力。 军中是使用银圆和铜圆最早的地方,十万雄兵,再加上数万的民政人员,每个月都是几十万贯钱的支出,而且军中是强制性的使用,所以很快,银圆和铜圆就被推行了下去。 银票数量巨大,携带方便,安全易藏,背后又是宣抚司这座大山,商贾无人不喜欢。慢慢地,宣抚司治下的地方,包括大宋朝廷控制的江南,已经开始使用这些新的货币。 一元的银圆为七钱二分,100个银圆的重量有72两,带在身上极为沉重,因此市面上大宗交易时,商贾都喜欢用华夏银行的“银票”,信用可靠,快速方便,使用效果极佳。 大量的银圆、铜圆放在身上,锵锵有声,白花花的光泽更是炫眼,所以携带大量银元容易发生事故,俗语“财不露白”,“白”便是指银圆而言。 郑二的银钱今天被偷,就是大量银圆放在身上的结果。52个银圆,三四斤重,鼓鼓囊囊的一大堆,小偷们不偷他偷谁! 由宣抚司铸造银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杜绝了官员利用“火耗”之利,弄虚作假,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官员没有了火耗之利,就没有借口压榨百姓,引起时局动荡,天下不安。 宣抚司通过铸币,尽享火耗之利。一元的银圆含银为七钱二分,价值却为一两银子。宣抚司耗银七钱二分,若除去铜钱,最少也有两成的火耗剩余。” 在宋朝这个时代,官府机构对于百姓,还没有服务的概念。因此,百姓对银行在开账户、提取、汇兑现银是,收取一笔所谓的服务费,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而同样是在这个时代,由于商业机会的相对匮乏,普通百姓还没有后世那么强烈的消费观念。一般情况下,百姓存储,除非有急事,一般都是不会从银行取钱。银行利用银行里的资金,可以进一些更多的商业活动、投资、或者推动其他行业具体的发展。 旧钱统统被回收,换成新的银圆和铜圆这种新的货币。一个一元银圆一两银子,相对要贵重的多,一般在民间,使用的基本都是铜元。 就像后世,市面上通行的最多是百元大钞,使用最多的是十元以下的钞票,而不是百元大钞。柴米油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斤斤计较、一斤的蔬菜、柴米油盐又能值钱多少! 要知道在此时,一块银圆一贯钱,两块就可以买一亩良田、可以买30-50斤左右的大米,一个银圆价值确实相当于后世的一张百元大钞。很多人只是把它存储,实际的用途不大。 郑二心急火燎地来到衙门,衙门和街道司都是立刻派出公人,明察暗访。 只是,大名府这么大的城市,人口近百万、外来流动人口众多,找一两个窃贼,无异大海捞针。 再说了,即便是找到了,钱恐怕也会被对方花了个精光。 他心中暗自后悔。下一次,无论说什么也,得把钱存在银行了。 只是这回家以后,该怎么向妻子交代? 152章 袭城 夜色凄冷,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一阵阵冷风吹过,彻骨生寒,黑暗笼罩着整个运河。 在河水滔滔声的遮掩之下,河面上一艘艘的大船,正在夜色中向南而行。船上装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和战马,马摘铃、人衔枚,一艘艘偌大的战船上,竟然不发出一丝的声响。 完颜宗弼站在船头,轻轻抖了抖衣甲上的雨水。对于南方人来说,此时已经有些阴冷,但在完颜宗弼手下这些白山黑水、冰雪队里从小长大的女真汉子,根本算不上什么寒冷。 看着船头那些在夜雨中瑟瑟发抖、缩着脖子、鼻青脸肿的汉儿,完颜宗弼鄙夷地摇了摇头。这些家伙,也太不经冻了。 此次他担任女真大军东路军的主帅,并没有和中路蒲察石家奴军对王松进行合围。而是挥兵南下,准备一举击溃宋廷,抓获赵佶皇室众人,从而孤立王松。 女真大军摧城拔寨,所到之处当者辄破,但有破坏没有建设,只知军事占领,而没有宣抚教化。这也使得他们只能通过两种方式实现对宋地的占领,一是效仿破辽擒辽帝故事,擒了宋皇;二是扶植傀儡政权,代他们统治辖地内宋人。 至于“建炎和议”,早已抛出在了脑后。条约,本来就是用来撕毁的,在利益面前,哪有什么礼仪廉耻。 中华地大物博,南北地形差异巨大,若是没有伪齐的水师,完颜宗弼也不敢如此大胆,放心南下。 战船在扬州北二十里的水面停下,大军纷纷上岸。战船在岸边停泊,若是仔细看去,船上的士兵全是宋军的装束和衣着。 “派出游骑,凡是碰到的宋人百姓,一律杀无赦,千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完颜宗弼眼神冰冷,让旁边的汉儿将领都是不寒而栗。 “步卒从北门进城,进城以后,打开东水门。水师沿河而行,由东水门进入城中,一起厮杀,攻破扬州城。” 黑暗中,不时传来一两声的惨叫,显然是金人的游骑在进行搜索密查。淮南东路历经战火,早已经糜烂不堪。运河两岸屡经摧残,人烟更是稀少。那些冬日里熟睡的穷苦百姓,在金人的这一番大肆搜索杀戮之下,不知还能剩下几人。 即便是有些百姓在黑夜中逃脱,失散而去,也没有人意识到围剿自己的是金人,反而以为是大宋的官军。 这年头官匪一家,何况下手的是女真人手下的汉儿,谁又能分得清楚。 “郦将军,天色不早,你们该上路了。” 眼看着东方发白,完颜宗弼对一旁的悍将郦琼下了军令。 郦琼,这位大宋朝廷的楚州安抚使、淮南东路兵马钤辖,在完颜宗弼挥军南下时,立即投入了金人的怀抱。 历史上,绍兴七年,郦琼率领属下四万士卒背叛宋朝,归附伪齐,所谓淮西兵变。如经历史发生转变,郦琼却是更早一步,投靠了金人。 也正是因为他投靠了金人,使得扬州北面门户打开,而扬州的宋军驻守将领尤自懵然不知。也正是他的建议,完颜宗弼下决心夜袭扬州,摧毁大宋正在建立的这一支新军。 天色渐亮,官道上却是冷清一片,官道旁荒草丛生的荒田里,不时可见腐烂的尸体,处处都是断垣残壁,烟火味和尸臭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只欲作呕,淮南的民生凋敝可见一斑。 随着扬州城城门一个个打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四哥,打起精神来,今天的百姓可不少,搞不好还有些油水。” 扬州城北门城门口,刘元拄着手里的长枪,看到官道上向城门而来的百姓,眼睛亮了一下,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李四也是打起了精神。看着向官道上向城门而来的百姓。心里面也是嘀咕,平日里并没有这么多的百姓,难道说因为匪患猖獗,而使得这些人逃难下。 “四哥,不是我说你,少到瓦子里去。还是赶紧找个浑家,给你李家传宗接代。” 刘元的话,让李四刚刚提起的一点兴致,又耷拉了下来。 “人生还是及早行乐,拖家带口的,多不容易。你就说咱们,一个月就三贯钱,吃喝拉撒,还能剩下多少,又有哪家小娘子能看上咱们!” 李四是扬州城土生土长的居民,自从成人以后,就在这扬州城中讨生活。酒楼伙计、渡口上的苦力、钱庄学徒、衙门的公人,各行各业,他干过不少,但却没有一样能坚持下来。 到如今,这扬州城百业萧条,活路越来越难找,刚好赶上朝廷招募新军,他人又机灵,年岁也没过,就这样成了朝廷的新军。 入营的时候,他可是没少挨板子,几次他都想逃跑,但却不得不坚持了下来。如今这扬州城百业萧条,想要找到一份挣钱的门路,还真不容易。 不过,在他的心里,这“贼配军”的事情,他也只会干上一阵子,一旦有机会,他就会马上离开。 另外一名兵丁刘元,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一辈子想的就是如何攒够钱,娶上一房媳妇,传宗接代就行。 “站住,把你的包袱打开,我们要盘查一下。” 刘元拦住了一名壮汉兰芳,皱着眉头问道。 那汉子身穿普通百姓衣服,30岁左右,人长得倒是精神。他皱了一下眉头,从身上摸出一些钱来,递了过去。 刘元心里面一乐,赶紧接了过来,摆摆头,示意汉子继续前行。 汉子继续向城门口而去,后面的百姓陆续上来,人数不少。 又放过去了几个汉子,刘元心里面乐呵。今天这运气不错,过去的几个汉子人人都是手头阔绰,个个都乖乖地奉上一些钱财。 李四却是皱起了眉头,心里面有些疑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站住,取下你身上的弓箭来!” 刘元指着一名身背大弓,箭壶里面装满羽箭的汉子,大声喊道。 刘元的一声大喝,让李四瞬间醒悟了过来。原来今日进城的百姓,都是精壮汉子,没有几个老幼妇孺。 李四立即端起手中的长枪,后退一步,大声喊道:“有敌袭,赶紧关城门!” 听到李四的喊声,刘元手上拿着几个铜钱,尤自茫然不知,大声问道: “四哥,好好的,你喊……” 刘元话还没有说完,小腹上一痛,已经被对面的汉子一刀捅了进去。 郦琼看到已经暴露,马上抽出腰间的长刀,大声喊道:“动手,控制城门!” 汉子们纷纷抽出兵器,朝城门口疯狂涌去,许多汉子已经端着手里的弩机,向着城门口和城墙上的宋兵射去。 李四撒腿就向城门口跑去,还没有跑出几步,后心一痛,已经被一只羽箭射翻在地。 郦琼心焦如焚 ,大声呐喊着,催促部下向前。他的士卒距离城门口还有四五十步,宋兵如果关闭了城门,岂不是功亏一篑。 猝不及防,城墙上下一片哗然。数十宋兵应弦而倒,惨叫声不绝,其余的宋兵纷纷一愣,看到前方疯狂涌来的金兵,发一声喊,纷纷向后逃去,城墙上和城门口顿时空空如也,毫无一人。 郦琼刚过了护城河,看到宋兵仓皇逃去,兵器旗子丢的到处都是,他和部下的士卒一样,个个目瞪口呆。 这就是大宋的官军! “弟兄们,速速占领城门,放大军入城!” 郦琼大声怒喝,指挥着汉儿们,迅速控制了城门和城门楼,汉儿手中的大旗摇了起来。 官道上烟尘腾起,大队的女真骑兵滚滚而来,北城墙上,剩余不多的宋兵瞬间土崩瓦解。 他们纷纷向后跑去,哭爹喊娘,嘴里面大声叫喊着:“快逃命啊,番子进城了!” 逃往城中的溃兵一路大喊大叫,惶恐万状,引起城中百姓一片惊慌。人人争先恐后,逃窜回家,怒骂声哭喊声不绝,大街上一片狼藉。 无数的骑士滚滚进了城门,他们沿街一路向前,横冲直撞,见人就砍,逢人就杀,更是加剧了城中百姓的恐惧和混乱。 女真骑兵的身后,无数的汉儿紧紧跟随,他们持枪执刀,气势汹汹,怪声叫喊着,一路烧杀抢掠,向着城中各处而去。 城中驻守的宋兵纷纷向各处逃去,一些丢下手中的刀枪,除去身上的铠甲军服,就想找地方藏身,逃过一劫。 一些宋兵躲避不及,不得不拿起手里的刀枪,和对方战了起来。遇到汉儿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对方骑兵一阵冲击砍杀,宋军很快就溃不成军,舍命向后逃去。 一个女真骑士一刀砍下,对面来不及逃窜的宋兵鲜血淋漓,惨叫着倒了下去。女真骑士继续纵马而行,一个四五岁的儿童直接被撞飞了出去,落下地时,满口鲜血,很快没有了生息。 马桥上,一群宋兵奋力抵抗,他们凭借拱桥的优势,羽箭齐发,射翻了几十个呼啸而来的女真骑兵。宋军羽箭还没有射完,对方骑兵呼啸而来,刀劈矛刺,宋兵死伤惨重,很快就做鸟兽散。 完颜宗弼在一众军士的扈从之下,打马进了北城。他左右的将领们都是满面笑容,谁也没有想到,宋廷新修的扬州城,这般容易就给打开了。 “元帅真是用兵如神,下官佩服之极!” 看到完颜宗弼进来,郦琼赶紧上前见礼,嘴里面也恭维到。 “郦琼,听说宋军在扬州有三万新军,你带领汉儿,我给你配一千骑兵,马上前去较场,歼灭了这股宋军。” 完颜宗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直接向郦琼下了军令。 郦琼赶紧应诺,点起军士,在宋兵俘虏的带领之下,向教场方向快速而去。 “土鸡瓦犬!” 完颜宗弼不屑地摇了摇头。他看着满街逃窜的百姓和宋兵,眉头不由得一皱,声音也大了起来。 “传下军令,众军不得掳掠,违令者斩。先解决了宋军和赵构小儿,城中的财物和女人任其抢掠,弛禁三日。” 扬州城虽然屡遭战火涂炭,也有大量百姓南下,但是这城中的居民,最少也有十几万之多。这一番烧杀抢掠下来,这些金兵们,人人都可以满载而归。 153章 扬州 城南的官道上,赵构在前,王渊和汪伯彦等人带着数百骑士跟在身后,向扬子桥的方向打马狂奔。 赵构等人的身后,无数的百姓和宋军紧紧跟随。人群中,不断有士兵或者百姓倒下,紧跟着就被践踏,至死再也不能起来。 南门城门口,无数的百姓和军士从城门洞子里跑出来,黑压压一片,就像蝗虫一般。他们个个惊恐万状,慌不择路,你推我搡,哭声震天,撒腿向南奔跑,不断有人摔倒,就此失去了踪迹。 “快逃啊,番子杀来了!” 逃跑的百姓和军士口里,都在反复喊着这一句话语。金人的残暴,早已经深入人心。如今,连镇守的官员和皇子都跑了,军士哪里还有心思抵抗,百姓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要回去,我死也要死在扬州城里!” 赵构忽然停了下来,掉头打马,想要回扬州城去。 “殿下,千万不可!” 王渊赶紧拽住了赵构战马的缰绳,嘴里焦急地劝道:“殿下,金兵已经控制了扬州城,你若是回去,无异于飞蛾投火,千万不可啊!” 汪伯彦也在一旁劝道:“殿下,还是尽早离开,城中百姓或许可以免此一劫。殿下,不要再犹豫了!” 内侍康履滚落马下,连连磕头道:“殿下,千万不可一时冲动,要为官家着想,要为大宋的天下着想啊!” 赵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嘴里面喃喃说道:“我愧对扬州的百姓啊!” 众人一起劝阻,汪伯彦使了个眼色,王渊等人赶紧簇拥着赵构,一起向扬子江边而去。 城中的呐喊声和厮杀声传来,正在南门城墙上驻守的龚吉马上脱掉了衣甲,扔掉了手里的兵器,拉着黄俊就向南城外跑去。 “龚吉,咱们就这样跑了,难道不害怕朝廷追究?” 黄俊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一身军服,可是太醒目了。 “番子来了,当官的都跑了,咱们还留着做甚,你不要自己的命了!” 龚吉拉住了黄俊,很快就出了城门。 “龚吉,黄俊,你们两个直娘贼的!” 张一佛看到城墙上和城门口的军士纷纷逃离,暴跳如雷。 “张指挥,如今可该如何办?” 一旁的军士们也都是目瞪口呆,眼看着大街小巷,士兵和百姓密密麻麻,哭声震天,众人站在那里,都是不知所措。 “官人,可找到你了。番兵杀进城了,爹娘都被杀了,幸亏翟将军带人抵抗,我们才逃了出来。现在可咋办啊?” 妻子带着儿子从人群中跑了过来,看到张一佛,满脸都是泪水。在妻儿的旁边,还有很多将士的家属,众人见面,都是悲喜交加,不能自已。 “好了,好了,逃出来就行了!” 张一佛心里面烦躁不已,正要说话,翟亮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张指挥,赶紧护着百姓向城外撤,番子进城,直娘贼的全乱了!” 翟亮浑身都是鲜血,也不知道是旁人的,还是自己的。他看了一眼南城门前的宋兵,抬起了眉头。 金人奇袭扬州,等到了城中,他才反应过来。这一仗打得甚为窝囊,他杀退了一股金兵,要去调集军士,却被溃兵和百姓裹挟,不由自主地退到了南门。 “我在这纠结散兵,还能抵抗一阵子。张指挥,你带一些兄弟,护着百姓撤。到了扬子桥,有咱们的水师战船,赶紧离开!” 翟亮看了看张一佛,大声道:“南城门是全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是不在 这阻挡金兵,恐怕城外的百姓都逃不脱!” 张一佛使了个眼色,几个军士一起上前,左右夹住了翟亮的胳膊。 “张一佛,你这是要做甚,赶紧给我松开!” “翟将军,请你护着兄弟们的家人撤往江南。南城墙是我值守的地方,兄弟们的家人就交给你了!” 张妻悲声道:“官人,咱们一起走!” “再说,谁也走不了!” 张一佛大声吼道:“到了江南,好好活下去,带儿子快走!” 翟亮悲愤不已,大声道:“张一佛,事态紧急,不和你多说。兄弟们的家人都交给我,只要我不死,就一定带他们安全到江南!” 翟亮和一众士兵家属离开,向着扬子桥的方向而去。 “命令兄弟们,架好火炮,备好震天雷,等番子过来,好好的招呼他们!” 张一佛下达了军令,士兵们迅速登上了城墙,在上面忙活了起来。 “杀宋狗!” 一大队女真骑兵挥舞着长刀,挺着骑矛,双腿夹着马腹,狂呼乱叫着,一路横冲直撞而来。他们不知撞死、杀死了多少宋人百姓,沿途都是残胳膊断腿,血迹斑斑。 他们疯狂砍杀,人和马身上都是蘸满了鲜血,看起来个个像是从血池里爬上来的,分外可怕狰狞。 “直娘贼的,兄弟们准备好了,一会让这些番贼们知道,咱们扬州人,也不是软脚鬼!” 张一佛咬紧了嘴唇,眼睛里像要喷出血来。 “张指挥,龚吉和黄俊两个狗贼,真是丢尽了我们扬州人的脸面!” 旁边的宋兵也是脸色铁青,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震天雷。 “两个直娘贼的,想起来就窝火!” 张一佛怒声道:“等一会番贼到了,先用震天雷,然后再用火炮,一定要让这些狗贼脱层皮下来!” 军士犹豫道:“张指挥,这里面还有百姓,若是打起来,难免造成……” 军士话音未落,已经被张一佛打断。 “不对付这些番贼,百姓也要死,而且死的人更多。你往城外看看,十几万的百姓。咱们在这多坚持一会,他们就能多逃生一些!” 上千匹战马呼啸而来,铁蹄踩在青砖大道上,“嗒嗒”作响,让士兵们都不由得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早就听说,女真骑兵纵横天下,满万不可敌,今日一见,只是这呼啸而来的数百骑兵,已经是声势骇人。 女真骑兵也发现了南城墙上的宋兵。他们驱赶着百姓向前,自己则是混在百姓中间,狡猾而又阴险之极。 张一佛面色铁青,点燃了震天雷的导火线,狠狠甩了出去。 看到张一佛出手,旁边的宋兵也不再犹豫,纷纷点燃了手里的导火索,向下扔了出去。 “通!通!” 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响起,逃跑的百姓们死伤惨重,马上的女真骑士们,也一个个被掀了下来。 “蓬!蓬!蓬!” 紧跟着,城上的火炮也响了起来,大片的女真骑士被扫下马来,马匹的悲鸣声和骑士们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趁着城上宋兵和女真骑兵交战,城门口的百姓,潮水一般向城门外逃去。 火炮和震天雷连绵不绝,女真骑士死伤惨重,幸存者心惊胆战,纷纷打马后逃,一直撤到了安全处,才停了下来,对着城墙上的宋兵,破口大骂。 郦琼带人匆匆赶了上来。教场上的万余宋军几乎是一击即溃,并没有传说中的三万之众。 新军训练 了半年之久,不可能一直待在扬州城中。除了一半调往江宁府,地方上也要调动不少,城中的宋兵,除了一万新军,其他一万多人,都是地方上的乡兵。 眼看着南墙上的宋兵如此顽强,郦琼指挥着部下的汉儿,从东西两面的城墙登了上去,开始从东西两面向南城墙合围。 双方进入了苦战。郦琼本来就是大宋官军出身,城墙上宋军丢弃的一些小炮,也被他拿了过来,用来对付南城墙上的张一佛等人。 大战进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张一佛等人毕竟势单力薄,终于不支,500多将士全部战死,金兵终于攻克了南城墙。 “直娘贼的,想不到南人也有这种英雄!” 郦琼看着眼前血肉模糊,肢体不全的张一佛等人,不由得感慨地摇了摇头。 扬子桥的渡口上,赵构等人早已登上战船,向着扬子江南岸而去。留下的则是密密麻麻、哭喊嚎叫的十几万百姓和军士。 翟亮则是在岸边指挥着军士和百姓们纷纷登船,向着扬子江南岸撤去。其余的百姓看到没有船只,纷纷向西面的原野逃去。 船头上,“官人”、“大哥”、“三郎”,船上的悲呼声和哭泣声不绝,张一佛妻子等士兵家属看着扬州城的方向,人人泣不成声。 “你们这些朝廷的官军,连城门都守不住,你们还有脸上船!” 看到江边逃跑的宋军竟然要优先上船,许多人连刀枪和铠甲都没有,岸边的百姓瞬间愤发作了。 “打死狗日的,要不是他们,我一家人也不会陷在城里了!” “打死他们,打死狗日的官军!” 这年头,可不是只有官军有刀枪,百姓手中也是不少。生死存亡之际,每个人心里的魔鬼都被释放了出来。 百姓们气势汹汹,刀枪棍棒齐下,岸边正要上船的龚吉,裹挟在一堆士兵当中,向岸边的船上冲去,黄俊却被挤的落在入了岸边的水中。 黄俊奋力向船边游去,刚游到船边,头上肩上重重挨了几棍,顿时昏迷过去,慢慢沉到入了水底。 龚吉好不容易挤上了船,却被愤怒的百姓打的鼻青脸肿,“噗通”掉进了水里。等他抬起头来,船只已经向着南边划去。 “这位将军,请你救救我家官人!” 翟亮被一个40多岁,满身书卷气的中年女子拉住,手指向了岸边一处。 顺着中年女子手指的方向,翟亮看得清楚,一名紫袍官员正在被一群百姓棍棒齐下,打的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翟亮好不容易挤过去,赶走了百姓,紫袍官员口鼻出血,已经没了生息。 “夫人,在下无能为力。” 翟亮把紫袍官员的尸身抱到船上,中年女子失声痛哭。 “这不是赵同知吗?李大家,你节哀顺变。” 船上有人认出了紫袍官员和中年女子。翟亮不由得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书卷气十足的中年女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李清照。 那这位不幸惨死的紫袍官员,自然就是他的夫婿,扬州府的同知赵明诚了。 翟亮转过头来,向着岸边看去,只见无数的百姓,向着东西两面仓皇逃窜,而在他们的身后,金兵正在疯狂杀戮,场面不卒直视。 翟亮心如刀割,扬州城,完了。 大宋建炎元年12月,完颜宗弼率金兵奇袭扬州城,康王赵构自扬州仓猝南行,至扬子桥乘小舟自瓜州镇过江,卫从仅军卒数百人,日暮始抵镇江。 金人占领扬州城,弛禁三日,烧杀抢掠,百姓死难数万人,扬州城一片废墟。 154章 固守 河东路、太原北部要塞、石岭关下,旌旗飞舞,人山人海,人嘶马叫,巨大的营垒密密麻麻,不知蔓延出去多远。 几场小雪下来,荒野间冻的结实的地面上一层霜白,残余的几棵小树枝桠光秃秃的,任凭北方的蹂躏。 张宪站在关墙上,眼睛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金兵大营,眉头紧皱。 女真大军没有选择秋日南下,而是在这冬日天寒地冻之时,显然比往年谨慎了许多。长年累月的征战下来,他们也是明白了,显然是想利用忠义军畏惧严寒的特点,更大规模地杀伤忠义军,以期取得突破,纵兵南下。 御敌于国门之外。虽然,忠义军还没有占领雁门关天险,没有恢复燕云,占据长城要塞,但没有兵临城下的掣肘,显然压力要小的多。 金兵大营之中,随风摆动的中军大纛下,女真皇族,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瀚,身披金甲,外罩白袍,坐在一匹良驹之上,不怒自威。 完颜宗瀚同样目光炯炯,凝神看着对面忠义军将士把守的关墙,许久纹丝不动。 自从宋人的忠义军出现后,这仗,是越来越难打了。以至于今年这个冬日,女真人罕见地推迟了南下侵宋的时间,不在秋日,而是冬日。 若是此次不能有所突破,只怕王松站稳了脚跟,以后忠义军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了。 “擂鼓,攻城!” 完颜宗瀚军令下达,鼓角争鸣,无数的金兵走出大营,在大营前列阵。前面的,自然是攻城拔寨的马前卒,成千上万的汉儿步卒了。 汉儿们的大阵之后,便是数百人的炮兵,在他们身旁,除了火炮,还有砲车,均是远距离攻城拔寨的利器。 再往后面,便是密密麻麻手持骑矛或弓箭的女真骑士。他们个个铁甲贯身,龙精虎猛,浑身散发着戾气,只待汉儿们破城,他们就随后冲击。 “告诉汉儿们,有进无退,但有逡巡不进、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攻击的汉儿列成三个大阵,无数小阵,三万人之众。完颜宗瀚眼神冰冷,他也是下了决心,务必要拿下眼前的关墙。 汉儿们滚滚向前,女真游骑在后压阵,作为督军使用。一旦发现汉儿有何异动,便会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准备,装填弹药!” 女真步骑缓缓逼来,天地间萧瑟一片,充满了杀气。关墙上的忠义军将士如临大敌,将领们大声呐喊,军士们纷纷动了起来。 上百门火炮炮口幽幽,对准了向前而来的金兵大阵。 汉儿们呐喊着向前冲去,漫山遍野。最前面的金兵个个身披铁甲,他们推着战车,手持盾牌,无所畏惧。 对面关墙上的忠义军,他们早已经是如雷贯耳。河东忠义军,纪律严明,火器凶猛,个个训练有素。金兵嗷嗷叫着向前,除了给自己壮胆,也是给后面的女真人看。 金兵如潮水般涌来,瞬间便进入了两百步距离,脸上狰狞的表情看的清楚。关墙上的忠义军将士个个面色凝重,鼓点密集,军官们大声呐喊,关墙上立刻忙了起来。 不约而同,所有的将士大喝了起来:“开炮!” “蓬!蓬!蓬!” 关墙上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此起彼伏,上百门火炮一起发射,长达数百米的关墙上,腾出了一道整齐的烟墙。 木屑纷飞,许多战车和盾牌被打得粉碎,前方汹涌奔来的金兵,许多人像被绊倒了一样,瞬间栽倒一片。许多金兵倒地惨叫,发出凄厉的叫声。 金兵们狂呼乱喊,嗷嗷叫着上前,如同吃了药一样,完全不惧伤亡,一路死伤无数,很快就到了城墙底下。 “通!通!” 震天雷的爆炸声响起,惊天动地,关墙上下笼罩在了一片硝烟之中。 不但有关墙上忠义军扔下来的震天雷,也有金兵扔上墙头的震天雷,忠义军的火炮声不断,金兵也冒着忠义军的炮火,把自己的火炮和砲车运了上来。 城墙上下,厮杀声震天,无数举着盾牌的金兵抬着云梯到了关墙下,无数的梯子搭了上去,无数的金兵爬了上去。 “刺!” “掷弹!” 无数长枪从墙头刺出,无数的金兵鲜血淋漓,跌下墙头;无数的震天雷被扔了出去,关墙外烟柱滚滚,无数的金兵笼罩其中;火炮声不断响起,硝烟弥漫了整个关墙。 “告诉将士们,将领们身先士卒,一定要守住北墙!” 关墙之上,张宪和一众忠义军将领面色凝重,个个都是眉头紧皱。 女真人西路元帅完颜宗瀚其中坐镇,七八万金兵轮番来攻,不计伤亡,看来女真人这一次是要来真的了。 “兄弟们,杀番贼!” 府谷城头上杀声震天,鲜血和尸体随处可见,蚂蚁一般的金兵爬上城头,和城墙上的折家军将士血战在一起。 折彦颜浑身都是鲜血,刀口上都是缺口,他指挥着旁边的将士浴血奋战,声嘶力竭。 连续数天的血战,城中的军士伤亡惨重,己经突破了五千多人,可谓是伤筋动骨。就连城头上浴血奋战的勇士们,此刻也都是人人带伤,疲惫不堪。 自从靖康元年以来,折家军与金夏屡次大战,折损的军士已达数万,每一次刚刚练好兵,便被接踵而至的战争消耗。 登城的金兵源源不断,一次次被打退,又一次次死战不退,在他们城下的女真大营,那些纵横驰骋的女真游骑羽箭驰飞,后退和逃窜的汉儿们一一被射杀当场。 血战数十日,汉儿们尸骸累累,城下的尸体横七竖八、层层叠叠,堆起了一人多高。即便如此,汉儿们也在女真将领的催逼下,源源不断上前,轮流攻击城墙。 夜色降临,恶战终于停了下来,又一次,金兵的攻城无功而返。 金兵大营之中,中军大营外,几根木桩上各绑着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在他们周围,各有一名手持皮鞭的金兵,正在狠狠地抽打这些汉子们。 帐外的求饶声和惨叫声不断传来,坐在营帐之中的完颜希尹脸色铁青,置若罔闻。 在完颜希尹的两旁,一众女真将领都是束手而立,人人噤若寒蝉,低头不语,小心翼翼。要知道,那营帐外木桩上的被绑将领,除了汉人,可是有女真健儿的。 上万汉儿,两千多女真勇士,折损在这府谷城下,可谓是死伤惨重。 尽管有六万大军,但这些天下来,足足死伤了一万五六,折损了两三成。现在还不知道麟州完颜娄室的战况,不过他。到现在也没能攻下麟州,可见战况的激烈。 这样大的伤亡,若是再继续下去,即便攻下了府谷城,也只能是元气大伤。 “都统,宋军火器犀利,部下死伤无数,我女真勇士已经尽力了!” “都统,明日再冲一下,肯定能占领城墙!” 一个女真将领开口,另外一个赶紧跟上。 另外一个白发的女真将领却是摇头道:“城中至少还有万人,再冲一下,不知还要死多少女真勇士!还是先劝降,然后再强攻吧。” 女真勇士不是汉儿,可以无休止地补充,每一次的损兵折将,对于女真部落来说,都是一次无法弥补的损失,人口少的也许马上就会被其他部落吞并。 “折可求那老贼,把劝降的使者都给赶了出来,还怎么劝降这狗日的又臭又硬,像疯了一样!” 一个女真将领红着眼,恶狠狠地说道:“明日再让汉儿好好的冲一下,老子就不信拿不下府谷城!” 大帐中的汉儿将领个个面色苍白,不要说明日,恐怕没有个十日左右,休想拿下府谷城。若是如此,汉儿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夏人那边有消息吗?李乾顺还没有派人前来” 完颜希尹轻声问道,整个人疲惫不堪。这几日他连续督战,不眠不休,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夏人的右厢军司,直到现在还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我看,他们只是想看热闹,坐山观虎斗,趁机弄点好处。这些个墙头草,没一个好东西!” 下面有将领,愤愤不平了起来。 “夏人犹豫观望,总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完颜希尹摇了摇头。西夏人总是想趁火打劫,想得到好处,还不愿意出力,典型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麟州的宋军,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完颜希尹心头沉重。仗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劝降没有用,西夏也没有派军参战,一切都在向着不利于女真大军的方向发展。 “报都统,刘光世随宋室南下,镇守延安府的种家军和绥德军的宋军一万多人,他们一起北上,帮着麟州守军一起守城。副都统娄室送来军报,他部下也是损失了七八千人。宋军人多势众,恐怕一时难以取胜。” 完颜希尹心头一震。如此看来,陕西西军人多势众,必须要集中主力予以打击。 只是这种家军不是灰飞烟灭了吗,怎么又给冒了出来 “都下去早点儿歇息,明日一早,整军再战!” 完颜希尹轻轻闭上了眼睛。各个将领心惊胆战,如释重负,各自退了下去。 西夏人作壁上观,真不是个东西!看来,这攻城战,只能是靠自己了。 天还没有亮,完颜希尹就被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军士的禀告,让他目瞪口呆。 “都统,过了三更才发现,汉儿的右军大营,全都逃了。他们杀了营中的督军将士,看样子,去的是麟州方向。” 火光摇弋下,军士小心翼翼上前禀报。完颜希尹看着地上的血迹,荒野间上百女真督战将士的尸体,不由得怒上心头。 汉儿的右军大营,连日大战下来,还有三千多将士。就这样,他们趁夜逃脱了。府州沟壑纵横,又到那里去找他们说不定,他们已经投入折可求的帐下了。 他转过头来,正要下令追击严查,看到汉儿将领们阴晴不定的脸色,不由得瞬间改了主意。 军心浮动,夏人稳坐钓鱼台,这样再打下去,万一来个阵前倒戈或是营啸,岂不是…… “各军守住营寨,暂缓攻城。先去石岭关探查,看大军的战况如何” 犹豫再三,完颜希尹艰难开了口。这一场攻坚战,他已经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155章 出击 “宋狗炮火猛烈,勇士们死伤惨重,还是让他们撤下来吧!” 完颜撒离喝看着城墙下死伤累累的军士,一个个抬回来血肉模糊、浑身鲜血的伤员,不由得心惊肉跳。这死伤的可不只是汉儿,里面可是有大量的女真勇士。 自从靖康三年忠义军收复太原北部三关以来,金兵数次要南下攻打太原,却怎么也过不了石岭关等要塞。 除了王松府州重伤,金人短暂收回三关,肆虐河东,而王松一回来,石岭三关便又回到了忠义军的治下。 守城,从未成为金人的强项,而攻城战,却一直以来都是忠义军的优势。 金兵分三路南下,一路由完颜宗弼攻略江南,一路由蒲察石家奴攻略河北,另外一路则是由完颜宗瀚攻略河东。 想要攻略太原,一路就是攻破三关,一路就是顺汾水而下。汾水上,宋军的水师战船无数,金人占不了任何便宜,只能从陆上而进。 “撒离喝,你嚎叫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强攻,若是不早日铲除王松,铲除忠义军,我大金国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完颜宗瀚面色铁青,大声咆哮着。石岭关攻打了十余日,抛下了数以万计的士卒尸体,其中女真勇士的死伤,就超过了两千人。 若是照这样攻打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突破石岭三关,要打下太原城继续南侵,恐怕就得从陕西西进,或顺黄河南下了。 “让汉儿们再上,再派两个谋克督军,我就不信,这石岭关真拿不下来!” 从石岭关的关墙上看下去,尽是密密麻麻的金兵,营垒更是连绵数里,一望无垠。金兵们蜂拥攻城,如同蚂蚁爬满了关墙,就连城头上也是激战连连。 关墙上硝烟弥漫,爆炸声不时在墙脚下响起,羽箭呼啸齐发,遮天蔽日,与墙上的火炮对射。金兵的尸体,堆满了关墙脚下,许多云梯直接就架在了尸体堆上,鲜血在层层叠叠的尸体间积成小洼,脚踩下去,鲜血直伸到脚踝。 “番子这是疯了吗?” “看来番子这次是死了心,非要拿下关墙!” 金兵如此不顾死伤,蜂拥攻城,让关墙上指挥的忠义军将领都是压力山大。张宪不得不频频从太原城增兵,来应付守关将士的巨大伤亡。 石岭关和赤塘关虽然易守难攻,但历年的战争下来,两关之间的官帽山也成了进攻方的目标。他们在进攻各关的同时,开山凿石,硬是要辟出一条路来。 山林之中,羽箭驰飞,双方你来我往,都是留下了不少尸体。金兵试探了数次,均是无功而返,进攻的热情便也黯淡了下来。 如此一来,金人对关墙的进攻,关墙上下的争斗,又变得异常激烈和惨烈起来。 无数的震天雷扔了上来,虽然金兵的火药是一大短板,但还是有不少震天雷在关墙上爆炸,即便是一劈两半,也是死伤了不少忠义军的士卒。金兵们冒着墙上的火炮,也把小炮搬到了关墙之下,对着墙头上发起炮来。 金兵的砲车连绵发射,空中石块飞舞,关墙上的不少士卒,都被密集飞至的石块砸死砸伤。夹杂着羽箭呼啸,墙上的忠义军士卒不断倒下。 忠义军士卒死伤惨重,金兵趁机攻上了墙头,关墙上顿时陷入一片混战。混战之中,关墙上的一门门火炮也被金兵推下墙去。一箱震天雷更是被不慎点燃,炸毁了一段关墙,墙下的金兵们疯狂地向豁口处涌来。 关墙上你来我往,恶战连连,到处都是残肢断体,到处都是鲜血飞溅,到处都是惨叫声和怒骂声。 牛皋、王彦带领着士卒,和对面的金兵舍命拼杀。关墙上过于狭窄,阵列难以形成,只有依靠士卒的单兵作战能力。河东忠义军都是忠义军军中的悍卒,完颜宗瀚手下也是金人的精锐,双方搏杀血战,都是毫不退缩。 金兵从豁口蜂拥而至,舍命要杀上关墙,忠义军拼命阻拦,双方在豁口处都是死伤累累,尸体把豁口又堆了起来,几乎和关墙同高。 “轰隆”的一声巨响,豁口处尸体横飞,原来金兵用成捆的震天雷,把所有的尸体都炸得七零八落,直接炸出了一条五六米的通道,从关里能看到关外。 看到被炸出来了一条通道,金兵举起盾牌,疯狂从豁口涌入,冲进了关墙。 “全部后退,把番子放进来!” 张宪大声怒吼着,所有的士兵都向着关墙的外面退去。 看到官场里面一片空旷,忠义军士兵向南面退去,眼看着就要他们就要钻出南关门,逃往石岭关以南,金兵们欣喜若狂,呐喊着向前狂奔追去。 “开炮,投弹!” 看到金兵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很快就占据了半个关内,张宪大声咆哮着,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南面关墙上,硝烟弥漫,100多门火炮一起开火,涌来的金兵惨叫着倒下一片。紧跟着,无数冒烟的震天雷从关墙上扔了出去,在进入关墙的金兵人群中,纷纷炸了起来。 “通通”的爆炸声不绝,烟尘滚滚,瞬间就有上千金兵被笼罩在了烟尘里,到处都是惨叫声,金兵的攻势,一下子被停滞了下来。 “蓬!蓬!” 火炮声又不断响起,铁丸飞舞,撕心裂肺,一片片的金兵像割韭菜似的,接连栽倒在地,血肉横飞,到处都是残肢断体,整个关墙之内,到处都是蠕动、嚎叫的金人伤兵,尸体层层叠叠,就似修罗场一般。 即便如此,后面的金兵还是源源不断前来,他们冒着炮火和轰炸,举着盾牌,狂吼着向前,眼看就要冲到南关墙前。 忽然,南关门大开,关洞之内,十几辆炮车推了进来,并排而列。刀盾手遮掩下,炮手们迅速装填弹药,刀盾手闪开,炮手们很快点燃了火炮。 十几门火炮一起发射,铁丸飞舞,直接扫出一个四五十米的横截面,迎头而来的金兵们,被打得面目全非,许多人直接被打得飞了出去,一些人更是被解体,鲜血到处都是,人体器官抛洒一片。 “火炮轰击,震天雷跟进,长枪兵上前!” 无数的忠义军士兵从南关门涌了进来,他们在火炮的掩护之下,震天雷一路狂砸,长枪兵踏着脚步,整齐地排墙而进,已经冲进关内的金兵死伤累累,不由得向后退去。 几十个忠义军士兵更是冲上了关墙,他们手中的旗帜迎风飘舞,上面斗大的“王”字清晰可见。 “王相公来了!” 忠义军士卒欢呼雀跃,勇气倍增,随着更多的忠义军士兵涌上关墙,墙上的金兵们纷纷被格杀当场。冲进关墙内的金兵被驱赶而出,忠义军又重新控制了关内和北面关墙。 “相公,你怎么亲自来了” 张宪等人赶紧下了关墙,只见王松在一大群铁甲贯身的虎狼之士的簇拥之下,面色冷峻,大踏步走进了关内。 “相公,此地危险,你还是在南墙上指挥,小人马上去阻击番兵!” 王松脸色铁青,他看了看城墙上下的惨状,厉声道:“张宪,河东忠义军是越来越弱了!几万大军,有火炮和震天雷,却只敢据城而守,勇气全无,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大名府之战后,他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太原城督战,没有想到,完颜宗瀚竟然如此孤注一掷,誓要夺下太原。 张宪满面通红,抱拳道:“相公只管坐镇,小人这就带兄弟们前去杀敌!” “兄弟们,跟我杀番贼!” 关门缓缓打开,金兵正在惊诧,张宪和一众部下将领,率领万千铁骑,气势汹汹冲了出去,直奔关墙外的金兵大阵。 在他们身后,洪流一般的忠义军士卒阵列齐整,步点一致,向着前来的金兵呐喊着杀去。 猝不及防之下,金兵一片片被撞翻、刺翻、砍翻在地,跟着被潮水般涌来的忠义军所席卷。 眼见金兵攻进了关内,却又很快被赶了出来,完颜宗瀚气得五窍生烟,他正要调兵遣将,上前增援,却见无数的宋军从关内杀了出来。 完颜宗瀚大吃一惊,定睛看去,却见关墙上竖起了“王”字大旗,显然是王松亲自前来督战了。 完颜宗瀚眼前一黑,王松亲自到河东督战,蒲察石家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松不顾劝阻,亲自登上了北关墙。从关墙上向外看去,丘陵之地杀声震天,宋军已和金兵接触上,正在舍命厮杀。 “把火炮都给我搬到北墙上和北墙外面,给我轰死这些狗日的!” 王松一声令下,所有的炮兵都忙活了起来,三五百斤的重炮也被搬上了关墙,豁口处更是排起了三四十门重炮。北墙外排起的密密麻麻的两层火炮,最少也有两三百门。 “开炮!” 北关墙上下火炮齐鸣,硝烟弥漫,实心铁球、铁丸撕破空气,一起向空中射去。 北关墙前,宋军踩着整齐的步点,长枪如林,如墙而进。金兵的弓箭不断射来,不断有忠义军士卒倒下,后面的却马上补上。 一颗颗实心铁球落入金兵的大阵之中,砸出一条条血路。数万颗铁丸遮天蔽日,成片成片的金兵哀嚎中栽倒在地。 忠义军的火炮压制了金兵的弓箭手和砲车,长枪兵早已和金兵的前军接触,他们长枪叠刺,号令声中,一刺一收,金兵死伤无数,人人恐慌,向后退去。 那些忠义军中的将领们,更是个个冲锋在前,一马当先。被王松训斥失去了勇气,不敢短兵相接,让他们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而这个面子,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找回来。 完颜宗瀚目瞪口呆。王松亲自督战,忠义军士气大振,金兵却是死伤无数,士气全无。若是再这样打下去,恐怕损失更大。 “鸣金收兵!” 完颜宗瀚看着关墙上昂首而立的王松,咬牙切齿。女真大军溃不成军,纷纷向忻州退去。 女真大军狼狈退去,数万忠义军将士漫山遍野,人人挥舞刀枪,朝着关墙上站立的王松,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王相公!” “王相公万岁!” 156章 戏剧 中华民族的戏曲,从先秦的"俳优"、汉代的“百戏”、唐代的“参军戏”、宋代的杂剧、南宋的南戏、元代的杂剧,直到清代地方戏曲空前繁荣,才导致了京剧的形成。 虽然中国戏曲源远流长,但从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开始,才把“戏曲”用来作为中国传统戏剧文化的通称。像元代的杂剧?窦娥冤?,明代的折子戏?牡丹亭?,都是后世戏剧爱好者耳熟能详的佳作。 说实话,王松虽然性格比较安静,但对于戏剧,他实在是没什么兴趣,那只是他童年记忆里的一些快乐。自他长大后,再也没有听过什么戏剧。琐事过于匆忙,生活来不及思考,可以选择的娱乐实在太多。 纽约百老汇他知道,维也纳的歌剧院他也知道几个,京剧的?空城计?他也可以哼上几句。 梅兰芳,?桃花扇?,?牡丹亭?,莎士比亚、?王子复仇记?,他都能信口胡掐。但那都是只听过,平日里生活繁忙而浮躁,很少也不会有机会和时间去欣赏这些东西。 这个时代,既没有电视、网络,也没有报纸、杂志这些媒介,只能依靠报纸或者戏剧这种人口传送的方式,进行传播了。 用兵之余,时间上有了空余,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思想上的教育和提高是必不可少的,也就是所谓的爱国“洗脑”了。 对于沦陷区的百姓来说,也需要通过宣传,让他们知道忠义军的存在,直到当前的抗金形势,给他们信心上的支持和鼓励,让这场国战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 为了宣传能够深入人心,让百姓家喻户晓,王松计划通过“剧团”表演的方式,提高军士的政治思想意识,同时激发老百姓的爱国情绪。 剧本都是王松自己构思,李若虚、郭永等人润笔,也算得上是集思广益,群众智慧的结晶了。 金人对汉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些事天天都在发生,素材从来不缺。 ?太原两百日?,?洺州之屠?,?奴隶?,只用了十来天的功夫,许多剧本就被创作了出来,一个个反映历史事实,真人真事的剧本就形成了。 至于剧社的成员,一半从士卒当中选出,一半从民间艺人中间选出,男女各半。宋朝的舞队,民间、宫廷、私人都有,这也让忠义军选择剧社的成员,多了很多选择。 这些选出来的“社员”,大多受过舞台表演的训练,也使得节目的表演得以顺利进行。 尽管这样,新剧目上演前,还是需要辛辛苦苦的排练,背台词、设计动作、表情,作为剧社的主事花想容,在一旁对演员们进行仔仔细细的指点。 花想容是官妓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同,尤其是舞乐,也有不低的造诣。 得知王松的初衷,她从东京城拉来了几个舞乐出色、人老珠黄的乐妓,来帮她一起撑起这么大的摊子。 因为她除了是剧社的负责人之外,而且是宣化司的主事。 “大哥,若只是负责剧社,编练剧目,小妹还能勉强对付。至于说这宣化司,小妹恐怕难当其任,大哥还是另择贤能吧。” 宣化司,那可是掌握两河军政的所有宣传、宣抚、教化事宜。若是王松算作割据一方的藩镇,她也算得是里面的肱骨大臣了。 德不配位,她心里面始终忐忑不安,生怕自己不能做好,而误了王松的大事。 况且,她出身乐籍,若是让旁人知道她执掌了宣化司,恐 怕会给王松惹来非议。 “贤妹,你又何必妄自菲薄。难道非要大哥我去江南,把大宋朝廷的宫廷乐师们请来?” 王松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旁边的军士赶紧端上茶来。 “所谓在其位,谋其事,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大哥相信你的能力,你就不要推辞了。” 这是戏剧,面对的是劳苦大众和军中的基层官兵,浅显易懂即可,又不需要多高的艺术造诣。 “小妹出身低微,是怕做不好,反而影响了大哥,影响了军中大事。若是如此,小妹可担当不起。” 花想容依然是左顾右盼。她毕竟出身官妓,在那些士大夫和世人的眼中,属于旁门左道,又焉能登上大雅之堂。 “大哥需要你的帮助,你也不能推辞。” 王松脸色凝重了起来,他看着惴惴不安的花想容,厉声道:“你放心大胆去做就是,真要出了什么岔子,还有大哥在后面给你撑腰。” 花想容无可奈何,看了一眼王松,低头道:“既然如此,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王松这样器重自己,她也只能也硬着头皮上了。 “这就对了。” 王松笑着站了起来,从大堂上下来,走到了花想容一侧的位置上坐下。 说实在的,坐在这高椅上,实在是不太舒服,也很别扭。他宁愿和其他人一起下面坐在两侧的椅子上,既亲近又自然。 “你尽管放心去做就是。有什么麻烦,直接来找大哥就是。我就不信在这大名府中,还有哪些妖魔鬼怪,敢出来中伤于你。” 他把手上的剧本递给花想容,眉毛轻轻抖动。 “不要说大哥没帮你,这些剧本可是替你写好了。你拿回去和剧社的人参详一下,看如何样把剧目演好。” 宣化司目前的两大块,报纸和剧社,报纸由黄馨负责,剧社则是由她接手。报纸就不用说了,如今是7天的固定出版时间,相当于后世的周报。 而在剧社方面,则有话剧、戏剧、歌舞剧、乐器几个基本的表演方式,面对的是军队和民间,而以军队为主,就如后世的军队文工团一般。时间上也不固定,基本上也是一周1~2次。 “大哥,你的剧本写成这样,有人喜欢吗?” 花想容看到手中的一大截材料,也是吓了一跳。 她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全新的舞台表演方式 她以前类似的表演,面对的只是小群体,最多也就是一二十人,而且都是单人舞、唱,如今却要面对着成千上万的观众,双人甚至多人表演,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贤妹放心就是。” 王松微微一抖眉毛,脸上的自信让花想容心里莫名地安稳了下来。 “艺术来源于生活。如今正是国破家亡,山河飘零的乱世,剧社表演的节目,也要来源于真实的情件以及民生疾苦。若是做出来的都是假大空的东西,最终会被军士和百姓抛弃,因为他们得不到心灵上的感受和共鸣。” 他指着桌子上的剧本,正色道:“你就说这?太原两百日?,剧本里所有的情节都是来自于现实。官家昏庸无道,番子兵临城下,主将弃城而逃,军民宁死不屈。这样的剧本表演出去,百姓必定会有共鸣。你现在思考的,是该如何将它好好地演绎出来。” 花想容点了点头道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那就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让百姓和军士们从中得到感触。” “贤妹说的不错。” 王松笑着加了一句:“更重要的一点,通过看这些剧目表演,增强军士和百姓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这才是宣抚司想要达到的结果。” 这样的节目一旦表演出去,不但大宋朝廷的那些腐败庸碌之辈,恐怕连大宋皇室都要脸上无光。自己这次,恐怕要和赵宋撕破脸皮了。 “大哥,天色不早,小妹就此告辞。” 花想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宣化司的事情,小妹先顶着。大哥一旦有合适的人选,小妹就退位让贤。” 花想容拿着剧本离开,王松的脸马上沉了下来。 “杨再兴,去查一下,看是哪些人在疯言疯语,中伤花小娘子,和宣抚司背道而驰。” 杨再兴赶紧答应,随即加了一句。 “外面有风言风语,说相公和花小娘子模糊不清。又说花小娘子是娼优出身,由她担任重任,伤风败俗。也有说相公是沉迷声色,非圣人之举。” 王松点点头。果然是居心叵测之人,妖风阵阵,怪不得搞得花想容心生退意。 “马上安排下去,彻查此事。凡是发现造谣生事者,一律严惩不贷,让他们都到矿山上去挖矿,好好体验一下民生疾苦。他们不是爱说吗,就让他们对着荒山遍野,整天喊个够!” 杨再兴离开,王松心里恼怒异常。 他殚精竭虑,部下将士出生入死,却仍然有居心叵测之辈,费尽心机对他造谣中伤,百般诋毁。 这些人,要么是大宋朝廷的死党,要么就是那些大地主们,还有一小部分,有可能是金人党羽。无论哪一部分,一旦被查出来,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经过半个月左右的排练,第一次的三个戏剧节目才排练成功了。 直到排练成功,才能进行正式的舞台表演。 从剧社第一天的表演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种表演方式的成功。宣传金人的罪行,朝廷官吏、官军的昏庸无能、激发百姓的爱国主义热情。 百姓喜闻乐见的表现风格,夹杂着各种地方方言,人人都有一部血泪史。剧社要做的,就是把它真实的表现出来,呈现在大家面前。 持之以恒的潜移默化,强化百姓的反抗意识,培养士卒的爱国情操,唤起百姓和士卒的民族自豪感,激发他们藏在心底的民族意识。 中华民族,以汉族为主体的巨大群体,一旦唤起他们的民族意识,激起其爱国热情,那将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 中华民族主义,并非域外泊来,更非近代才生,也非宋、明之季才格外强调;自上古先民时代,华夷之别便深植历代汉人骨髓之中。 从管仲辅佐齐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华夏与夷狄之争,便是关乎华夏文明与华夏民族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神州之万里河山、土地物产,原本就是历代华夏先民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所拓取。华夏之文华珍品,物华天宝,更是千千万万先贤智士累代所积。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臣土。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 157章 演出 北京大名府城中,顺豫门外,西大街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楼上楼下两百多个房间,原也是大名府中最大的瓦子。只是由于金人南下,达官贵人、富绅豪强纷纷南下,再加上失火等天灾人祸,这偌大的“醉仙楼”早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风光。 如今,这无主的“醉仙楼”已经被官府征用,作为了宣化司的办公衙门。房子也被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半是报纸在这里印刷出版。另外一半则是挂起了“中华剧社”的牌子,剧社在这里排练,正式演出也在这里。 今日一早,“中华剧社”的门口就亮出了晚间有剧目出演的牌子。一文钱就可以观看的价格,即便是那些最底层的渡口苦力、酒楼商铺的伙计们、小二们,也想去一探究竟。 舞台前,一排排的凳子,地势由低到高,显然经过重新休整,就如后世的电影院一般。 没有包厢,雅座之类,票价一致,所有的人都是无差别对待。可以看出,后面几排全都是军中的军士,不过他们要不要钱买票就不得而知了。 王松在一大群军政要员的簇拥之下,满面笑容走了进来。军士们、百姓们纷纷站起身来,喝彩欢呼。王松经过之处,到处都是震天的呐喊声。 王松频频挥手,来到前排坐下。维持秩序的公人安抚人们坐下,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些个造谣生事者,查的如何?” 周围都安静下来,王松轻声向刚刚坐下来的杨振兴问道。 “相公放心,抓了30多人,有几个大名府的闲置官员,城外的豪强还有几个。造谣生事者,大多都是这些人雇佣。现在已经全部抓捕入狱,就等着相公回去发落。” 王松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估计的不错,确实是有心之人无事生非,推波助澜。 “就按先前说的,把他们全部放到矿山上去,好好劳动改造一下,也让他们知道,吃饱了撑着,是要去锻炼锻炼的。” 没有什么装神弄鬼的审判之类,王松直接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看到王松准时出现,已经坐在了第一排的座位上,花想容长长出了口气,挥挥手下去,示意准备开演。 这些日子以来,她反倒安静了下来。外面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突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看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王松,不用说,这些麻烦是王松帮她解决了。 舞台悬挂着两面大大的红色绸制幕布。随着大幕缓缓向两边开启,剧社的节目开始表演了,花想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表演的时间是一个半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三个小时,中间有停歇休息时间,观众们可以去上厕所,或者放松放松。卖小吃零食的车子推来推去,都是一些坚果之类,茶水则是不予收费。 节目有长短剧、歌唱、哑剧等,表演的中心主题就是金人的罪行、百姓的痛苦、朝廷官员的昏庸、官军的腐朽不堪、忠义军的不屈等等。 在王松看来,节目的宣传意味很浓,有一些太政治化的嫌疑。但节目做的一点也不粗燥,台词、演员的认真程度。道具虽然简单,行头却是原汁原味。 第一个剧目叫《太原两百日》,以靖康元年女真番子包围太原城为背景。幕起时金兵久攻沂州不下,谁知沂州知州贺权、汉奸完颜守忠、董才打开城门,完颜宗翰大喜过望,马不停蹄,向南而去 。 第二幕,王禀率军死守,金兵围城,杀死周围百姓无数,城墙上的王禀等人气的是血灌瞳仁,却是无能为力。金兵前来攻城,却被杀得大败,尸横遍野。后来金军攻破太原城,太原城军民奋起抗战,无一生存。王禀身中数十枪,最后被番兵挥刀砍死,太原城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到了最后一幕,两个老年夫妇在太原城下的雪地里夜话,他们一家都被番兵所杀。老头奄奄一息,说着说着一口气咽不上来,倒地而死。老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是自己的儿孙都被番兵杀了,儿媳妇也被番兵糟蹋了,说番兵杀尽了城中的百姓,连乞丐也不放过,禽兽不如,最后老妪也撞死在了城墙边。 剧目结束后,台下响起了一片抽泣声,许多观看的百姓、军士们忍不住流下泪来,许多女子掏出了手帕,来掩饰自己的热泪和失态。 看到下面百姓们的反应,花想容深深叹了口气,这节目算是成功了。 花想容来到后台,参演的演员们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演出,看到花想容进来,个个站了起来。 “香香姐姐,今天演的很好,连王相公都看的眼睛红了。” 香香就是那个扮演老妪的演员,也是花想容从东京城拉来的好友。 “花主事,姐姐多谢你了。” 孙香香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已年过四旬,在东京城孤苦无依,惨淡度日。谁知花想容一封信,把她从东京城拉到了这里,却改变了她的一切。 她已经问过了,他们这些人,乃是宣抚司的官职人员,和宣抚司治下其他的官吏一样,都有固定的饷粮。 可以说,这直接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她下半生有了依靠。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 花想容赶紧劝慰,然后对着旁边的演员们说道:“下一个剧目马上开始,好好准备一下,乐器到时候也要跟上。” 李若虚坐在椅子上,眼圈微红,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金人肆虐河北之地,百姓流离失散,白骨累累,他可是亲眼目睹。此情此景重现,不由得他义愤填膺。 “难受吧,李公。” 王松轻声说道:“国事艰难,山河破碎,你我任重道远啊。” 李若虚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声音沉重有力。 “在下愿意跟着相公,为相公军中马前卒,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虽九死而不悔。” 王松也重重点了点头:“若是我大宋人人如此,又何惧这些蛮夷小族!” 后面几排的士卒们都是双拳紧握,眼神狰狞。许多人垂下头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庞,眼泪“簌簌”地掉在地上。 下一个短剧叫《洺州之屠》,金人兵临城下,朝廷的使者前来,说要把洺州割让给金人。洺州知州黄潜善悄悄打开城门,自己带人逃跑。 城中军民奋起反抗,最后全城人都被杀死,就连婴儿,老人都不例外。 一伙番兵进了一户人家,强迫主人把家里的金银财宝都拿出来,然后把每一个人都砍翻在地。最后扛着人家的女儿,出门狂笑而去。 一个婴儿从死人堆里醒了,哇哇地哭喊了起来。周围都是尸体,火在烧着,这个婴儿能否挺过来,成了在场所有人担心的问题。 剧目结束时,一个背着 包袱的归乡人回到洺州城,就发现这里已经被烧成了废墟。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并悲惨地说道:“爹、娘、浑家、儿子,我在外面想辛辛苦苦挣点银子,就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谁知道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我一个人该如何活下去啊。” 说完,归乡人把辛辛苦苦挣的银子,全部扔到了河里,自己也投河而死。 洺州之屠,可是真真切切的事情,只不过才几月,在场的众人大都知道。 自番兵南下以来,这样屠城的事情数不胜数,宋人就像猪狗一样被杀掉,哪里还有半分怜悯之心。 再一次,台下的众人陷入了一片悲痛之中,抽泣声也接连响起,就连观看的李若虚、郭永等人也是黯然神伤。 最后一幕戏则是汉人被抓走的悲惨故事,叫?奴隶?。 一伙番兵进了村子,杀死了所有的老弱病残,把强壮的汉子全部剃头,用铁链锁住,拴在马后,带到北面的燕京城去。 汉人都被剃发,成了番人的样子,耳朵上也被刺上了“官”字,然后被拉到奴隶市场上去卖。 一个穿着华丽、垂着辫子的番子问道:“你这奴隶几文钱一个啊?” 番兵军官笑道:“20个奴隶换一匹马,再送一个南人的小娘子,可是南人知府的女儿哦!” 最后,以30个南人奴隶加了两个南人女子换一匹马的价格成交,番兵军官一次就得了50匹马,可见南人奴隶的人数之多。 最后是两个番兵在城中吃酒,士卒来报,说是缺乏军粮。番兵军官两眼一翻,大声道:“营里面不是还关着那么多南人吗,把他们杀了吃就行了!” 台下观看的百姓和军士都是摇头叹息。有人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有人唉声叹气,低声怒骂,剧院当中,一片嘈杂之声。 演员们一起出来谢幕。下面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和喝彩声。 欢呼喝彩声不绝,已经退入后面的演员们不得不又一次出来,向下面的观众鞠躬,挥手致意。 忽然,一个坐在后面的年轻士卒站了起来,他两眼通红,愤慨之情溢于言表,他举起拳头大声喊道:“杀死番子!杀死贪官污吏!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王松站了起来,面向着众人,面色凝重,他举起了自己的拳头,也跟着大声怒吼起来。 “杀虏!” 看到王松出现,现场的气氛更加热烈,全场的百姓和士卒都站了起来,一起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脸红脖子粗地高喊了起来。 宣泄过后,众人的声音平息了些,王松走上了舞台,大声道:“乡亲们,军士们,若是碰上了番子,咱们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下面的声音惊雷一般炸了起来。 王松挥舞着拳头,开口唱起来了?满江红?,引来下面士卒们一片激昂的附和,随即一些百姓也附和着唱了起来。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悲愤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慷慨激昂,惊天动地,刺破了黑夜,直入苍穹。 158章 江宁 大宋建炎二年春,江南东路,江宁府城,虽然冬日已经过去,并没有下雪,但随着一场场的大雨而来,整个江宁城沉浸在了一片雨雾之中,寒风刺骨。 金兵继续南下,肆虐两淮,攻陷扬州,而后转向荆湖两路,距离江宁城近在咫尺,城中百姓已经是惊弓之鸟,人心惶惶,人人都在担心着金人进攻江南,兵临城下,荼毒生灵。 一场场连绵的大雨不期而至,城中温度骤降,人人穿上了厚重的棉衣。即便金人因此停止了攻势,南下逃离的百姓依然是络绎不绝。 整个江宁府的房屋,都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一阵冷风迎面灌来,让人不由得打起寒战,就连身上的鸡皮疙瘩也冒了起来。 江宁府的春寒料峭,是真的来临了。 下水门城上的赏心亭,下临秦淮河,极尽观览之胜,为宋真宗时江宁知府丁谓所建。赏心亭下为移舟停泊处。 一觉醒来,大雨变成了蒙蒙细雨,秦淮河上,斜风细雨中,处处都是泛舟的宋人百姓。烟雨蒙蒙,山水如画,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处处欢歌笑语,青楼买醉,可谓极尽糜烂与繁华。 只是这繁华里面,却是掩饰不尽的寒风凛冽。 “听说那番兵已经占领了山东之地,打过两淮,快到扬州了,却不知是真是假?” “管它两淮、山东,江宁城有大江阻隔,番兵能奈我何。还是先饮了杯中美酒,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听说那王松又在河东、河北之地,竖起了抗金的大旗,割了女真皇帝亲弟弟,还有阿骨打三太子的人头,杀的女真人血流成河,尸堆成山。朝廷的那些大头巾、熊兵虾将们,吃着百姓的,喝着百姓的,整日里就知道狐假虎威、吟诗作词,番兵来了,却是一个个望风而逃,真是他娘的窝囊废,丢尽了我大宋的脸面!” “大宋还有什么脸面!若是有的话,也不会今天割让三镇,明天割让黄河以北,任凭番子任意屠杀百姓、奴役我宋人!” “谁说不是呢。听说女真人又打过来了,已经攻陷了楚州、扬州。朝廷又想跑,这次听说要迁到临安府去。如此一来,江宁城怕是又要直面番兵的攻击了,只怕是城池不保啊!” “临安府?干脆跑到占城去算了,让王松来当这个皇帝!” “老兄,你千万可要小声些。万一要被官府的那些鹰犬发现,你我兄弟可都要被砍头啊!” “反正早晚都是死!不是死在女真人的刀下,就是饿死、淹死。若是死在这些狗官的手里,我先杀几个狗腿子再说,这活路是没有了!” 民间议论纷纷、群情高涨。自从金兵南下,物价飞涨,百业萧条,两淮的难民如潮水般涌来,塞满了江宁府的大街小巷。城中治安情况大不如前,抢劫、杀人时有发生。 许多江宁府人向两浙和福建、广东逃去,而朝廷也又起了南迁的主意。 金人直逼长江沿线,看样子是要把大宋朝廷连窝端。士大夫、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之流惶惶不安,许多贪生怕死之辈蠢蠢欲动,继续南下、苟延残喘的迫切和决心也变得更加强烈。 众人已经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江宁府城一旦失陷,则是一派涂地,搞不好还会成为阶下之囚,对于其人来说,不亚于从天 堂掉入地狱。 金人之祸患,只不过是皮肤之藓疾。个人之得失,才是心腹之患。 金人南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盗贼蜂起,摧城拔寨,两淮,荆湖南北糜烂一片。 如今,金人更是在济南府立起了另外一位汉人皇帝刘豫,坐拥山东、两淮之地,把朝廷和中原、陕西的联系直接隔断。 文武大臣惶惶不安,就连清流之首的李纲也是患得患失,开始迎合起官家的南迁之议来。 士大夫们即便骨格再是清奇,也得煌煌然立于大殿之上。若是被贬斥、退居荒野,那可是万事皆休了。 金人如今已经占据扬州,兵临扬子江边,他们的照书已经送来,要求割让淮河以南,包括陕陇之地。否则他们就要渡江南下,穷追猛击,至死方休。 这时候殿中的大臣,包括官家赵佶,都有些感激起王松来。若不是王松在河北死撑,恐怕金人早已渡江而击,攻略江南了。 金人在破了扬州之后,踌躇不前,据说是因为王松大破中路金兵,斩杀了中路军主帅蒲察石家奴。而驻扎徐州的忠义军部下张横,又是挡住了刘豫军向西南扩张的势头。金人未能立刻渡江,也是怕后路被断,不敢孤注一掷。 “众卿家,国家已到危急存亡之际,你们有何良策妙计,都说出来吧。” 空荡荡的大殿上,赵佶尖细的声音飘了出去,让下面心思各异的大臣们,心头一阵瘆然。 自从迁都南下,到了这江宁府,这官家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整个人都是暴躁不安。多疑、敏感、疑神疑鬼,身体也像这大宋的江山一样,每况愈下。 自从南下江南,赵佶终日呆在宫中,很少出来,即便有些事情,也是由朝中的大臣和康王赵构处置。 相对于汴京城,江南的冬日并没有那么难过,但思乡的情绪却仍难割舍。即便这江南小桥流水,青山绿水,也比不上汴京城残破的金明池和艮岳奇石。 山河破碎,时过境迁,加上深处陌地、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和困惑,常常令他心情烦躁,甚至不时暴走。 就像如今这般,他在庙堂上的一番吼叫,尖酸刻薄,哪里还有帝王的样子。 看到官家问话,一众亲王宗室、士大夫都是垂下头来,人人皆是默然不语。 众位大臣也不是不说,只是真的无话可说。即便朝廷编练了几万新军,可那究竟能不能用,还很难说。指望他们去对抗番兵,扬州城的先例摆在眼前,恐怕也太儿戏了点。 赵佶面色铁青,再次怒道:“国家养士百年,仗节死义。尔等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朝廷待之不薄,何故满殿尽是百无一用之人,朝廷要你等何用,朕要尔等何用?” 朝廷要尔等何用?朕要尔等何用? 赵佶的话说完,面红耳赤的文武官员再也不能装聋作哑。 已经升为同知枢密院事、两浙制置使的朱胜非上前奏道:“陛下,金人南下,锐不可当。两淮糜烂,荆湖盗匪四起。如今之计,一则迁都镇江、临安府或成都府,远避金人锋锐;二则利用地略之利,以西京、东京、陕府、京兆府及陕西五路,保护京畿、京西及陕西防线,恢复陕陇,使金人头尾难顾,减轻朝廷江南的压力。” 赵佶君威过甚,大殿中的诸位大臣,也都是看他的脸 色。他如今要提出迁都,正和许多士大夫的心意,即便一些反对的大臣也是三缄其口,并不愿搅到这潭死水里去。 赵佶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点头道:“朱卿家所言甚是。镇江只可捍卫一面,若金人自通州渡江,以据姑苏,却该如何?钱塘有重江之险,正可暂避金人锋芒,待金人退去,方可徐徐北图。” 朱胜非肃拜道:“陛下圣明。” 徐徐北图? 李纲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心里一阵悲凉。朝廷都要逃到天涯海角去了,还谈什么北图。 赵佶冷冷地扫过殿中群臣,沉声道:“金人照书,欲以淮河到秦岭为界,要我朝割让陕西各路、京东、京西两路、两淮、河南府,永罢刀兵。朕意难决,不知众卿家以为如何?” 朕意难决,只怕是心中早已有所打算。今日朝堂之上,也只是走个过场。反正这天下之事,都是官家一人说了算。 若是有不长眼的,不是贬斥,就是削官为民,双方对各自的不满,都是到了极限。 李纲不由得目瞪口呆,站在朝堂之上,看着上面的赵佶,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此寡廉鲜耻的割让国土,官家反而振振有词、堂而皇之的拿到朝堂上来讨论。岂不知天子保国护民,祖宗之地,寸不可失。 殿中群臣哑然无声,谁也没有料到,仅仅过了半年多,两国才签署了建炎和议,大宋割让两河,如今金人就公然撕毁了和议,继续大举南侵。 “陛下,金人狼子野心,建炎元年,两国才达成和议,谁知仅仅不到一年,金人就南下侵宋。金人兵锋正盛,我军恐怕很难与之抗衡,莫不如暂避锋芒,卧薪尝胆而是。” 秦桧上前,一番话下来,赵佶轻轻点头。果然是国家栋梁之臣,一番话言简意赅,正好说到了赵佶的心里面。 “陛下,王松占据两河,数次抗衡金人,更是斩杀女真皇室数人,此举惹怒金人,为我大宋朝廷带来无妄之灾。依微臣看,金人南下,与王松此贼倒行逆施息息相关。” 殿中更是有大臣说出此番话来,却是把金人南下的责任,归到了王松身上。 观文殿学士、新任湖广宣抚使李纲上前道:“陛下,金人虎狼之心,灭我社稷,昭然若揭,断不开再行割地之举。现宜迁都,以避锋芒。金人畏暑,秋冬南侵,至春北还。我军可于春夏之间,复向陷区推进,宣抚招纳,军事不能顾及之地,亦可行政化收复。陛下无需担忧。” 赵佶脸色马上一沉。我赵宋的江山,自然由朕做主,那容你们这些士大夫在前面丑态百出,装神弄鬼,闹的朕在后面提心吊胆、心惊肉跳,还要为你们擦屁股。 士大夫们若是能靠点谱、打些胜仗,那也能行。只不过金人南下以来,这些大头巾的各种作死表现,实在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沉思片刻,眼光转向肃然穆立的康王赵构,温声道:“康王,如今金人南下,各地糜烂,如何应付眼前的局势,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赵佶又看向大殿,心里倒有了一些伤感。偌大的大殿之上,能够倚仗的皇家子弟,如今却不知在哪里。 大宋皇室人才凋零。如今也只有这赵构能够挑起重担,勉为其难了。 李纲看赵佶的神态,心里面凉了半截。 159章 如此君臣 听到赵佶的话语,殿中众臣的目光,一起转向了前面的康王赵构。 众人早已经是心知肚明。这位康王殿下,已经是官家的东宫人选。上次赵构兵败扬州,弃城而逃,赵佶也并未追究,已经能够看出端倪。 金人虽然兵锋锐盛,不可阻挡,但赵构作为守城的主帅,罪责难免。赵佶并未责罚,赵构的皇储之位,已经是昭然若揭。 赵构早已经胸有成竹,他假装沉思片刻,上前奏道:“陛下,如今金人肆虐,盗贼横行,漕运已很难运往北地。与其花费不知凡几,运送漕粮北上,经营河南、山东糜烂之地。不如暂且答应金人,厉兵秣马,卧薪尝胆,待金人势弱,再行北上恢复之举。” 李纲胸口犹如巨石猛击,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康王赵构。 这卖国能卖的如此冠冕堂皇,大宋皇室真是青出于蓝,后继有人了。 要知道,淮河以南,淮盐半数,国家赋税两成有余,为了驱虎吞狼,对付王松,竟然连淮盐的产地都可以割让给金人。 没了这两成盐利,朝廷肯定又会施重赋于百姓身上,百姓苦不堪言,肯定会天下大乱,其危大矣。 “陛下,朝廷南迁临安府,只不过是韬光养晦之权益之策。臣愿意留守江宁府,安抚百姓,厉兵秣马,继续编练新军。一旦时机成熟,臣愿为先锋,率兵北上,与金人血战,恢复我宋室江山。” 赵构说完,退到一旁,不卑不亢,气度雍然,引起大殿中的大臣们一阵附和。 “康王殿下雄才大略,说的极是!” 汪伯彦在一旁赞叹道:“王松此人,只是受了一丁点委屈,竟然不尊朝廷号令,胆大妄为,势弱藩镇。须知君臣父子,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王松如此做派,尚不思悔改,岂不知雷霆雨露,皆是皇恩。王松目无君父,目无朝廷,真是胆大之极,罪该万死!” 因为扬州兵败,汪伯彦已被免去同知枢密院事,而降为兵部侍郎。赵佶此举,实是把汪伯彦作为替罪羊。 岂不知,汪伯彦只是一个辅臣,而赵构才是守御主将。汪伯彦明面上,承担了赵构的罪责,但实际上,他在赵佶父子的心中,地位还是依旧。 殿中的大臣也都附和道:“请陛下处罚王松。” 新任的江南东路制置使、江宁府尹吕颐浩也赶紧道:“求陛下严惩王松,昭告天下,以定天下民心。” 殿中群臣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马上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朝廷舍弃淮水以北,看似卑躬屈膝,却等于把一块烫手的山芋扔给了王松和金人。 只要王松不降金,忠义军和金人一定会杀的血流成河,至死方休。朝廷坐收渔翁之利,趁两者疲软之时,一举收复失地。 此计不可谓不毒,既消灭了王松这个潜在的藩镇势力,又削弱了女真人的国力,朝廷又不战而屈人之兵,保存了实力,可谓是一箭多雕。 殿中许多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淮水以北、河南之地的数百万宋人百姓。一旦割让淮北之地,这些宋人百姓的命运,就只能是交给女真人了。 不过,念头在他们心头只是一闪,就被简简单单地忽略过了。这些犹如蝼蚁一般卑贱的草民,士大夫们又有几人在乎他们的生死。 看到赵佶抚须思虑,汪伯彦上前奏道:“陛下,康王殿下所言甚是。与其耗损国力,保住河南府, 得罪金人,不如后腿一步,卧薪尝胆。臣建议同意金人和议,暂且把我军撤往淮水以南。但割让陕西,事关巴蜀,却是徐徐再议。朝廷应派一大臣,宣抚陕西,节制诸路西军,对抗金人,守住四川门户,不使长江沿线有掣肘之忧。” “耿卿、唐卿,对于眼前之势,你几人可有什么看法,朝上的各位大臣,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想法?” 赵佶轻易复辟,郓王赵楷意外失势,耿南仲、唐恪二人一下子失去了靠山。赵佶本就不喜欢赵桓,爱屋及乌,自然不会喜欢耿南仲、唐恪、何栗这几人。 赵构身边则是汪伯彦、张俊、张浚这些新晋之人。耿、唐、何等人在朝中已经是昨日黄花,冷落清秋了。 听到赵佶的问询,几人目光一对,一起上前肃拜,耿南仲道:“陛下,臣附议康王殿下。臣等同意割让淮水以北,宋、金两国永罢刀兵,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唐恪也是上前道:“陛下,南迁势在必行,越快越好。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身系国家社稷,一人决于天下千万之众,只宜坐镇中枢,号令天下,不可置身于险处。陛下可于大臣或亲王中选一人,留守江宁府,指挥万众,对抗金人。” 连逃跑、割地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赵佶的神情果然舒缓了起来。 “陛下,陕西还有十几万西军,可以派一大臣入陕,节制各军,和河外三州连成一片,共同对抗金人。有陕西在旁掣肘,金人南下,总有几分顾虑。” 担心皇帝又会同意金人割让陕西的和议,李纲赶紧上前奏道。 赵佶点点头,他倒不是不想割让陕西,而是因为陕西是四川的门户,地位极其重要,一旦丢失,四川将直接面对金人和夏人,可谓危矣。 他眼光转向了耿南仲、唐恪、李纲、汪伯彦和吕颐浩几人,沉声道:“几位卿家,你们有了合议吗?” 耿南仲尽管已经遭冷落,但还是中书门下平章事,乃是宰相,该走的形式还要走。 耿南仲肃拜道:“陛下,臣等举荐原河北宣抚副使、签枢密院事张浚担任川陕宣抚处置使,经营川陕,以拒金人。” 张浚心中通通直跳,若是能经营川陕,宣抚一方,甚至大败金人,他也可以进入宰执班列,名垂千古了。 李纲暗暗摇头,这张浚喜好高谈阔论,但和自己一样,都是文臣。若论起行军打仗,还没有自己阅历丰富。让这样的人前去宣抚一方,陕西的局势不容乐观。 果然,张浚满脸通红,站了出来,颤声肃拜道。 “陛下,臣愿意前往陕西,访问风俗,罢斥奸赃,搜揽豪杰,对抗番人,罢其骚扰东南,为陛下、为朝廷分忧。” 唐恪这时候走了出来,肃拜道:“陛下,张浚忠贯日月,孝通神明,志在灭贼。臣附议张浚宣抚陕西。” 赵佶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卿家等忠心,朕心中自有定夺。” 他看了一眼下面面色各异的群臣,装模作样地悲声道:“经营陕西,也是为了西北的百姓不被金人荼毒。如今想起来,朕对不起他们啊!” 下面的群臣赶紧一起肃拜道:“陛下爱民如子,臣等惭愧之极!” “众位卿家,你说,朕割让了淮南、河南等地,天下的百姓又该如何评价朕?肯定是昏君、懦夫这些称号了。” 赵佶自嘲地笑了 起来,神色之间闪过一丝无奈,随即又风淡云轻。 赵宋朝廷,到了赵佶的手里,早已经是民心尽失,污浊不堪。只不过对于这位大宋的官家,包括朝中的许多大臣,百姓又何曾被他们放在心上。 群臣再拜道:“臣等无能,请陛下责罚。” 赵佶轻轻摆了摆手,让一众臣子站了起来,心中满意之极。 张浚退回朝列,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尤自七上八下。 秦桧心中暗笑。赵佶话里话外,已经默许了张浚宣抚川陕。这张浚尤自忐忑不安,沉不住气,也不知他到了陕西,能不能有所作为。 旁边的众臣羡慕之色尽显,众人从皇帝的声音里面,已经听到了肯许的味道。 也许再过不了多久,这张浚就要成为朝廷的新贵了。 李纲心中失望,上前肃拜道:“陛下,江淮、荆湖盗贼肆虐,地方糜烂不堪。臣等举荐康王殿下担任江宁留守,编练新军,经营江淮、荆湖,以谋北上恢复。” 朝廷南迁杭州,若是能留下一骨干之臣经营江南东路,至少也可以保住江南半壁江山,甚至可以南望两淮。若是一味南逃,还不知这半壁江山能不能保得住。 至于北顾,恐怕更是遥遥无期了。 赵佶思索片刻,朗声道:“就依众卿所言,张浚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吕颐浩为江南东路制置使兼江宁留守,翟亮为江宁统制,编练新军,对抗金人。” “任张俊为两淮制置使,李纲为荆湖南路制置使,经略两淮和荆湖地区。宗泽、张俊、韩世忠等人南下后,兵将回归中枢。” 秦桧等人心中都是暗喜。皇帝不把康王留下来做留守,而让吕颐浩兼任,一是怕宗室做大,二来肯定是要坐镇临安府,确保皇储的安全。 金人肆虐江南,铁骑所到之处,无不残破,动不动就是屠民焚城,这些朝廷重臣,早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若是被金人来个一锅端,他们岂不是要荣华尽没,头颅不保。 果然,赵佶继续说道:“康王还是随朕南下,经略临安府,吕卿家就多劳了。诸卿家都是国之重臣,在这国难当头之际,更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朝廷重托!” 殿中这些朱紫大臣一起肃拜道:“陛下圣裁!” 翟亮出了大殿,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朝廷孱弱,又要割地求和,那些无辜的百姓,包括他故乡河南府的百姓,他的家族,他的乡亲,他们又该如何? 驱虎吞狼,朝廷此举,只怕是把王松架在了火上。对抗金人,就是腹背受敌,举步维艰;若是不对抗金人,那就是民心尽失,忠义军在两河糜烂之地还怎么呆下去? 第一次,翟亮为这位同乡的处境感到担忧。 张浚出了大殿,长长吸了一口气。 从今天开始,他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一展胸中抱负了。 “张相公,恭喜啊。” 秦桧上来,低声道:“张相公,到了陕西,可要励精图治,千万别被王松蛊惑。要知道泾渭分明,忠奸易辨,不可让人有口舌之争。” 张浚点了点头,沉声道:“多谢秦相公,下官自有分寸。” 陕西十几万西军,兵强马壮,到时候不做出一番成就,建功立业,又有何面目再回归江南,面对天子? 160章 东京 冷风嗖嗖,雪花悠悠,东京城的大街小巷,屋顶树枝,都是铺满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这是春节过后的第一场雪,早已没有了酷日的严寒,但真正的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 只不过,在这希望无垠的季节里,一场大雪,把人们又拉回了严寒。 从官府传来的消息,朝廷割让了淮河以北。也就是说,很快,这东京城就要成为金人的治下了。 不仅是东京城,西京、南京、徐州、甚至是河南之地,都要开始姓金了。 一向为抗金大业奔走、不知疲倦的东京城留守宗泽、宗老相公,忽然病了,而且病的不轻,久卧病榻,下不了床。 “宗老公相,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一定要撑住啊,这京畿道、河南府、西南两京,大大小小的事情,可都是靠着你呀!” 一进门,看到宗泽煞白的脸庞,奄奄一息,赵鼎和李若水都是急上心头,李若水更是焦急的喊了起来。 “赵府尹、李公,让二位见笑了。想必二位也接到了朝廷的旨意。老夫今日叫二位来,就是想商讨一下,究竟该如何办才好。” 开封府城中,宗泽府,东京留守司留守宗泽,面色蜡黄,脸如金纸,躺在榻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看到赵鼎和李若水进来,宗泽想要从病床上起来,却被二人阻止了。 “爹,你还是少说两句,多歇为好。郎中不是说过吗,要你好些休养,不要郁愤于心,否则对背上的疮伤不利。南撤的事情,自有赵公和李公二人安排。” 宗颖赶紧扶着父亲躺好。朝廷割让淮水以北的旨意传来,父亲一下子就病倒了。 “宗兄,宗老相公上个月还不是好好的,如何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 赵鼎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宗泽,深深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问道。 宗颖眼圈微红,无奈道:“赵府尹,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朝廷南迁,割让两淮、河南府、东京城的事情。家父本来身子骨就不太好,再加上朝廷割让淮河以北,心里煎熬,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作为东京城的留守,宗泽一直在忠心耿耿地组织布防,伺机反击,谁知却迎来了一旨割让淮河以北的诏书。 作为东京留守司的最高军政大臣,作为一个爱国情深的忠义之士,他如何能容忍得了国土的一再沦丧。 赵鼎、李若水二人正在嘘寒问暖,岳飞已经急匆匆地跨了进来。看到病床上的宗泽,岳飞眼眶一热,低声叫道:“恩相,你好点儿没有?” 他从军以来,两次在宗泽麾下效力,宗泽对他可谓是欣赏有加,仁至义尽,虽然没有王松那样如此重用于他,但也实在算是他人生路上的恩主。 宗泽终于张开眼睛,轻轻对病榻旁的岳飞说道:“鹏举,你也来了。军中的事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 岳飞赶紧劝道:“恩相只管放心,将养身子就是。军中的事情,自有小人和身边的一众兄弟打理。” 看父亲似要发怒,宗颖无奈,只有上前,和岳飞一起,把父亲扶了起来,靠在床沿上 。 宗泽点点头道:“朝廷的诏书你接到了吧,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岳飞垂下头,黯然道:“回禀恩相,这是朝廷的旨意,小人也是无可奈何。如今之计,小人只能整顿兵马,安排百姓南下,如此别无他法。” “数百万百姓,可不是一下子能安排的。再说了,故土难离,很多百姓都不愿意离开,如此又该如何应付?” 赵鼎在一旁摇摇头道。:“即便是到了江南,如何处置这些百姓,百姓又如何维持生计?难道说,真要走一步看一步吗,百姓可是经不起折腾。” “金人肆虐河南、淮南,与其留着这些地方,徒增漕运之难,耗损国力,不如交给金人,让其和忠义军抢个你死我活!” 宗泽的脸色变得苍白,轻轻摇头道:“朝廷端的是好计谋,驱虎吞狼,只是可怜了这河南府、这东京城,还有这淮河以南的百万大宋百姓。他们的苦,又去向谁诉说?” 房中一时变得静悄悄,岳飞不由得心里一惊。想不到朝廷为了对付金人,连忠义军都算计上了,而这数百万百姓的生死,却没有人放在心上。 “听说王松已经收复了整个河北,杀退了金人中路军,解救了无数的宋人百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赵鼎坐回椅子上,沉声说道:“金人势不可挡,朝廷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苦了这大宋的黎民百姓。” “无可厚非?” 李若水摇头道:“天子护国保民,大宋的天子在做什么,丢土弃民,一味南逃。先帝在位时,尚能在河北、河东和金人抗衡,国事是越来越艰难了!” 宗颖特意看了看旁边面如金纸的父亲,发现他好像在仔细聆听,心中一动,便继续说道:“听说王相公在河北、河东兴办学堂,招收的孩童上万,每日除了读书写字以外,还要练武,参加军事训练,所用的资费全部由官府承担,也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果然,宗颖的话音刚落,宗泽的脸色慢慢红润了起来,并轻轻张开了眼睛。 河北、河东已经糜烂,黄河两岸难民无数,王松不仅兴修水利、营田屯田、开矿、办铁厂、把持解盐,所得之利全用于军、民,尽得底层百姓人心。 再加上这一手之免费上学堂,两河之地的百姓除了感恩戴德、顶礼膜拜,恐怕是眼中只有王松,没有宋皇了。 “听说王松在大名府招贤纳士,知人善用,两河名士、乡野遗贤尽归其麾下。众多怀才不遇之士扬眉吐气,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赵鼎眼神看了过来,对李若水道:“听说李公次兄如今就在王松的麾下,担任幕僚一职,是也不是?” 这些消息都是赵鼎从自己的女儿赵若男口中得知。李若虚、黄纵都是布衣或底层小吏出身,却能在王松的帐下位居高位,一展胸中抱负,光是这份心胸,已经是令人叹服。 赵鼎从底下一层层爬上来,年过半百才登上这一府之位,而且还是沦为炮灰。相比于黄纵、王伦、李若虚这些乍一出山就身居要位、比他年轻了一二十岁的年轻人,赵鼎在眼红这些 人飞黄腾达的同时,也只能感慨天意弄人了。 听到赵鼎的话,李若水却是笑了一下,朗声道:“家兄陷于金人之手,九死一生,若不是王相公,以家兄的刚烈,恐怕早已是金人的刀下之鬼。王相公对家兄有知遇之恩,赵府尹,你说,在下是不是应该对王相公感激不尽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岳飞开口了,他正色道:“李公家兄才高八斗,堪比三国之诸葛孔明,在下在河北就早有耳闻。如今到了王相公麾下,正可以一展抱负,驱除鞑虏,安抚百姓,恢复河山,此乃善事。” 堂中诸人说话,都没有意识到王松早已经不是两河宣抚使。或许是众人早已经意识到,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谁都知道,大宋朝廷为了讨好金人,对待这样有大功于国的肱骨之臣,竟然以一种近乎耻辱、“损人名节”的方式,实在不知道官家、还有朝中这些煌煌士大夫之流,脑子里面整天在想些什么! 现在想起来,赵桓的“忠谬”可谓是贴切之极--对朝廷忠诚、却考虑不到自己。而赵佶的“缪丑”则是实实在在的毁人名节、指鹿为马了。 堂中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但谁都不说出来。毕竟,三纲五常、君为臣父的大道谁也不敢触犯。 宗泽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说道: “王松的事情,先放到一旁。现在朝廷下旨,让我等南撤,宣旨的官员、金人的使者,都还在驿馆等候。你们都合计一下,看如何撤军,怎样安抚城中的百姓,都议一下吧。” 赵鼎肃拜道:“恩相,朝廷只让我等南撤,并没有说要把汴京城交到金人的手上。城中金人的使者,完全可以不予理会。大军南下即可。百姓愿意南下的,跟随我等离开便是。” 岳飞和李若水对望一眼,二人都心里明白。朝廷下旨割让淮北之地,却并没有明意要把汴京城直接交给金人,自然也是想借汴京城挑起王松和金人之间的争斗。 金人在淮南、湖广攻城略地,屠城焚地,威胁江南,朝廷自然不是心甘情愿的把京畿之地交给金人,这样岂不是有资敌之嫌。 宗泽点点头道:“南京、西京那边有消息吗?” 朝廷下旨割让淮水以北,西京洛阳的翟兴、韩世忠,南京应天府的张俊,这些人都是手握上万重兵,自然是朝廷重点拉拢的对象了。 赵鼎回道:“应天府的张俊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相公的军令一到,便克日撤军。只是西京的翟兴誓死不退,把朝廷的使臣赶了出来,说是愿意和西京共存亡,谁也奈何不得。” 赵鼎这样一说,屋中的人都笑了起来,宗泽也是微笑道:“翟员外年过半百,却还是如此的火爆脾气,真是难得。翟进为国捐躯,翟兴自然是恨意难平了!既然他们不愿意撤军,由着他们去就是,反正大名府也有人护着他们。你们都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异口同声的道:“宗老相公说的是。” 河北的忠义军援军顺黄河而去,直达洛阳,此事已经是众人皆知。屋中众人心知肚明,却也并不明言。 161章 城内心思 忠肝义胆,心有不甘;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宗泽此刻的心情,就是如此。 他摇摇头,话音里面有些伤感:“老夫已经年近古稀,身前身后名已不再在乎。可是这淮北、中原的百姓,老夫无论如何,都得保全。否则到了酒泉之下,如何向这么多父老乡亲交代。” “大宋百年,朝廷精锐之师,尽集于边郡和京城。金人南下,京师禁军一溃而散,所剩无几。如今,边郡精锐,唯有西军,但也一盘散沙,自保无暇,更谈不上恢复失地。江南之地,武备早已弛败,朝廷若要北伐,必要编练新军,没有个三五年,实难成事。” 仔细打量了一下屋中诸人,宗泽轻轻闭上了眼睛。 宗颖沉声说道:“家父和在下商讨了一下,家父病重,不宜于路途颠簸。这撤离汴京城之事,就由几位代劳了!” 岳飞心中一震,看来宗泽父子是要效三镇故事,抗旨不尊,坚决抗金了。 李若水摇头叹息。时至今日,他已是心灰意冷,与江南王朝的格格不入,让他莫名地憎恶起来。 南下,反正他是不会去了。 看到屋中众人都是低头不语,宗颖继续说道:“家父已经发了书信给王相公,要他近日来汴京城,商讨我军离开汴梁城和南京城以后,忠义军进城之事宜。相信王相公很快就会到达。各位何去何从,悉听尊便,家父绝不勉强,还请各位自作决断就是!” 半晌,李若水才抬起头来,低声道:“在下家在河北,又是一介文人,即使南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再加上先皇已逝……,在下愿意留下来,陪着宗老相公。” 他对赵桓颇为忠心,赵桓也对他宠爱有加。这一份知遇之恩,实在是难以割舍。 看众人目光看过来,赵鼎淡然一笑,朗声道:“在下孑然一身,是去是留,无关痛痒,诸位不必在意。” 他若是留下来,凭女儿和王松的关系,以及他帮过张横和王伦二人,自然可以高官厚禄。不过,也许他南下,反而更能做些事情。 他不想被王松看不起,更不想被女儿看不起。世家豪门,自然有他的傲骨。 岳飞犹豫了片刻,沉声道:“宗老相公,既然你身子不适,李公又不愿南下,赵相公一人南下,下官不太放心。下官愿意率领众军,护佑百姓南下。” “岳兄弟,只怕城中诸军,愿意随你南下者寥寥无几。至于城中百姓,金人屡次南下侵宋,该走的也早走光了。你恐怕得孤身南下了。” 宗颖摇了摇头,看着岳飞,叹息了一声。 岳飞苦笑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退到一旁坐下。 听到屋中再也没有什么言语,宗泽抬起头道:“赵府尹、鹏举,到时候南下,就由你二人率领军士,护送南下的官员和百姓,千万莫要辜负了朝廷和老夫的嘱托!” 赵鼎和岳飞对看一眼,上前肃拜道:“下官等,谨遵相公军令!” 赵鼎和岳飞退下,宗泽不由得长长的出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王松啊王松,希望老夫在临死之前,还能见上你一面。” 他眯上眼睛,轻声问道:“颖儿,最近有从大名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吗?王松不会没有接到咱们的书信吧?” 宗颖劝道:“父亲尽管歇息就是!这黄河以北,河面上、陆地上,都是王相公的天下,书信定能送达,父亲无需担忧就是。” 宗泽摇摇头,轻声道:“按道理说,王松也该到了。难道他是在左右踌躇?” 大名府距离 东京城,一日可到。王松如此拖延,必定是被什么事情拖住。 “父亲,王相公虽然杀了蒲察石家奴,击退金人西路军,但既要对付山东刘豫和完颜银可术的联军,还要兼顾夏人。即便忠义军大获全胜,也需要些时日。父亲安心等待就是。” 宗泽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儿子,良久才说道:“颖儿,为父若是有个好歹,你就留在王松的帐下,不要再想着什么大宋朝廷了。” 宗颖一愣,不知父亲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语。他轻声说道:“父亲不要胡思乱想了,好生休养就是。父亲让我去投王相公,难道对朝廷已经彻底失望了吗?” 从心里讲,宗颖对大宋朝廷一点好印象也没有。若不是君昏臣庸,一味南撤,搞得一地鸡毛,父亲也不会气成这样,落下一身的病疾。 国破家亡之际,皇亲国戚,煌煌士大夫,一个个还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把好好一个大宋天下,弄得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在他看来,父亲留下,乃是明智之选。若是愤懑南下,还不知中途会出什么变故。以父亲的身体,触目伤怀,能不能平安到达江南,还未可知。 “颖儿,你宽厚仁慈,长于谋略,而短于战场交锋。你可投于王松麾下,或参赞谋划,或担任一方父母官,也一了你胸中抱负。王松和我有旧,他能不计出身、重用乡野遗贤,可见心胸开阔,就更不会难为于你。为父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宗泽并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问题。赵氏父子的大宋朝廷,已经让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希望。不要说幽云十六州,就是这固有之地,恐怕自己到死,也不会看到这些地方的光复了。 撤往江南,中原恢复无力,鞭长莫及。 他宗泽已经年过古稀,他还想看看燕云十六州回复中原王朝的那一日。 “父亲,即便我父子把东京城交给王松,只是这城中的数万军士却该如何?” 宗颖低声道:“东京城数十万百姓,供给皆仰东南。若是岳飞等人带走城中的军士,只留下百姓,对王相公确实太不公了些。” 东京城的粮食,全部靠运河由东南运来,若是只是把这些百姓留给王松,相当于给他留了一个甩也甩不掉的大包袱。若是没有留下这些相应的军士,王松只要应付北面金人的压力,还要分兵驻守东京城,定会捉襟见肘。 “颖儿,你考虑的颇为周详。” 宗泽赞赏地看看儿子,眼神随即变得冷漠。 “为父已经安排了下去,东京城最少也要留下一万精兵。若是旁人非要用强,无论是谁,当以雷霆手段除之。” 宗泽沉声道:“为父不能为了一份圣旨,舍东京城的百姓而去,让天下人耻笑。无论是谁,想要阻止为父,也是断无可能。” 宗颖深深点了点头。父亲在大节上从来不亏,看来为了百姓,他这一次要得罪赵宋朝廷了。 从这一件事上,父亲杀伐果断的一面显露无疑。别看他平时对岳飞等人青睐有加,一旦涉及军国大事,尤其是在民生疾苦面前,他可是从不含糊,一定会痛下杀手。 赵鼎和岳飞二人出了宗府,都是默默无言。 良久,赵鼎才说道:“鹏举,听说你和王松有旧,为何不留下来,和他一起光复大宋河山,保护乡邻百姓,反而要离开?像你这样的名将,在王松手下,自会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又何必去江南,自取其辱。” 岳飞微微愣了一下,想不到赵鼎只要一个读书人,却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话里话外都是对王松欣赏有加。 “赵相公,运河艰险,盗匪猖獗,若是下官不带兵南下,相公一人,恐怕难以周全。下官实在是放心不下。” “岳兄弟,南下的武将又不是你一人,南京留守张俊也会率军同行,他麾下又有水师护航。时不我待,你该考虑考虑自己和麾下兄弟们的前程了。” 赵鼎语重心长。他不是特别清楚女儿和王松的关系。放在他这个位置,知道女儿对王松一往情深,他自然得慎重考虑一下。 女儿对王松有救命之恩,二人又一起经历患难,若是女儿能和王松更进一步,自己又该何以自处? 以王松现在的实力,割据一方,只怕不成问题。若是操控得当,北上南下,登基大宝,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河东赵氏一族,恐怕也会鸡犬升天。 要赵氏一族鸡犬升天,自己恐怕得做出些事情来。 和岳飞呆的时间一久,他看得出来,岳飞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若是能让岳飞重归王松的麾下,王松成事的几率就又大了一些。 何况,王松对岳飞也是求贤若渴。 “鹏举,老夫年过半百,是没有什么奔头了。你年轻力壮,身怀大志,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河北的父老在金人的铁蹄下受苦?难道就忍心苟且偷生、埋没在那南迁之地?大丈夫不仅要精忠报国,更重要的是保护黎民百姓,青史留名。” 他捋了一下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宋立国,素来以文治武,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一介武夫,一无功名,二无世荫,要在朝中出头,更不知何年何月。即便你功成名就、立下大功,难道就不怕像那狄武襄公一样,被人无中生有,郁郁而终,遗憾终生吗?” 狄青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即便是有宋仁宗那样的明君,到头来还是被文臣诬陷,郁郁而终。 自己一没那样泼天的功劳,二来当今的皇帝显然不是宋仁宗那样的明主,自己在朝中又没有任何的根基,要想出头又要到何年何月? 无论自己如何拒绝王松的好意,王松也是对自己礼敬有加。更不用说他当年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 一边是君王、朝廷,一边是恩主、百姓,岳飞不由的摇了摇头,这样的选择真是两难。 “岳飞多谢赵公的良言忠告。在下还拿不定主意。等下官回去,会禀告家母此事,看看家母的意思。” 岳飞抱拳,郑重地回道。 几乎在岳飞刚一开口时,南下的决定就遭到了徐庆、王贵等人的集体反对。 “五哥,留在东京城,还可以控兵数万,一方诸侯。到了江南,难道终日里要受那是大头巾的掣肘,此事万万不可!” “五哥,朝廷南渡,兵弱将乏,绝无北上之力,你我或许百年之后,再也回不到故土。王相公对你青睐有加,只要留下,位极人臣不说,至少也能舒适的多!” 众人议论纷纷之间,岳母走了进来。 “五郎,个人荣辱,过眼云烟,暂且不论。可你做事要问心无愧,不能对不起天下的百姓。你自己算算,多久没有给你爹上坟了?” 岳母坐下,语重心长,面色凝重。 “你背上“精忠报国”的国,不是抛弃百姓、自私自利的国,而是以民为本、爱民如子的国。云哥儿天天给我读报纸上的东西,他都比你懂的多!” 岳飞连连点头,额头汗水直流。 什么时候,自己的儿子,也成了王松的拥趸? 162章 天下人心 王力费力地把最后一袋粮食堆在仓房里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出了屋子。 “王二,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365文,数一数,看数目对不对?” 看到掌柜木盘里递过来的一堆铜钱,王力赶紧一把抓在手里,仔细的数了数,点头哈腰的赔笑道:“掌柜的,数目没错,多谢你了!” 出了粮店,王力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变成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365文,连10斤米都买不到,老老少少一家人,这可让人如何活啊!” 这若是夏天,因为金人退去,运河恢复,南方的粮食能运过来,粮价也没有这么高,平日里也忙得多,每个月都能挣两三贯钱。无论如何,也能够一家人勉勉强强吃饱。 现在是二月底,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两淮、江南,荆湖打的不可开交,漕运隔断。自己平时没有了挣钱的活路,这粮价也蹭蹭的涨了起来,从平时的文,涨到了现在的七八十文,听说就这还要涨下去。 “大不了就去河北、河东,听说那里的粮食最贵也不超过20文!” 王力摇了摇头。王相公的治下,果然要比这汴梁城好的多。 西水门边,城中的几个大仓都聚集于此,也是苦力们平时聚集的地方。路过便桥时,王力看到无数的人向东水门外涌去,仿佛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六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这么多人往外面赶?” 张六被王力拉住,挣扎不得,无奈苦笑道:“王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报纸上可说了,今天王相公要来汴梁城中,大家都在西水门外等候,想看看王相公长什么样子。” “张六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几天身子一直不舒服,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 王力嘴上这么说,精神却是一振。 他赶紧松开手,跟在张六的身后,连回家把工钱交给妻子也忘了,夹在人群当中,一起向西水门外而去。 此时正是午时,正是吃饭的时间,西水门渡口上,运河两岸,人山人海,异常的热闹。百姓们都在等候,想目睹一下这位众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 运河两岸,延伸出去足有十里之遥,河堤上站满了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大宋官兵。百姓虽然人山人海,也只能在距离运河数十米之外张望,而并不允许靠近河边。 即便是在运河两边的百姓人群中,仍然有不少的衙门公人、部伍军士夹杂其中,维持秩序,谨防意外发生。 随着几艘大船由西而东划水而来,桅杆上面大大的“王”字和“宋”字清晰可见,百姓开始放声高呼了起来。 “王相公!王相公!” 声音由小变大,延伸了出去,慢慢变得不可收拾,惊天动地,响彻原野。 “王相公,百姓都在喊你!” 杨再兴耳朵尖,一下子听了出来百姓喊的什么,不由得大声喊了起来。 李若虚站在船头,仔细听了一会,然后拿起千里镜,四周打量着运河两岸的百姓,嘴里不由得啧啧称赞了起来。 “杨兄弟说的不错。相公你看,这就是民心。百姓少说也有十万人以上,你还是上去亮一下相,别冷了百姓之心。” 王松摇了摇头,无奈苦笑道:“一个会面,居然如此隆重,宗老相公这是把我放到火上烤啊。这一招可是够狠!” 在接到宗泽的来信后,王松思虑再三,最后决定还是南下,和宗 泽面谈。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接手糜烂不堪的汴梁城,不但是一种负担,反而要担负上巨大的民生压力。 接手了东京城,就是接手了整个中原,整个河南府。四五百万百姓嗷嗷待哺,这压力可想而知。 李若虚低声道:“相公,祸兮福所依。相公如此得民心,正好借此鼓舞国人,弘扬我华夏血气,此举堪比十万雄兵。相公,还是赶紧上来,和百姓见面吧。” “只是如此一来,你我不知要掉多少头发了!”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河南府,京畿道,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 岸边的百姓狂呼呐喊,有些人跪了下来,不停的朝着缓缓行驶的船只磕头,更多的人则是翘首而望,希望能看到王松本人。 忽然,人群猛然向前移动了起来,人人都喊得声嘶力竭,许多人都是哭出了声来。 只见运河中间的一艘船上,一个铁甲贯身的青年汉子,在数名铁甲卫士的簇拥下,缓缓由船舱走了上出来。 面对着河岸两边数十万的百姓,王松刚才想作秀的那点心思早已化为了乌有。他眼角湿润,挥着自己的右手,向着两岸的众生百姓打着招呼。 “王相公长命百岁!” “菩萨保佑王相公平平安安!” “王相公要多杀金贼啊!” “王相公,你要救汴梁城的百姓啊!” 无数的百姓冲到了运河两边,但却没有人越过士卒们的警戒线。每个人虽然激动万分,但却并不想给王松造成麻烦。 许多百姓跪在岸边,一边磕头,一边大声说着各种各样祝福的话语。 “乡亲们,大家都静下来,听王相公说几句话!” 船上的五六十名卫士异口同声,一起向着运河两岸喊道。 慢慢地,运河两岸安静了下来,黑压压一片、满山遍野的百姓都闭上了嘴巴,想听听王松的演讲。 王松站上了船头,看着两岸群情激昂的百姓,那些真挚的情感瞬间涌上了心头。 “乡亲们、我的亲人,我王松对不起大家,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受苦了!” 王松腰弯了下去,向着运河两岸,各自深深地鞠了一躬。 运河两边的百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欢呼声又惊天动地的响起。 “王相公万岁!” “王相公,不能丢了东京城啊!” 王松压压手,百姓们的呼喊声又弱了下来。 “乡亲们都放心,无论谁丢下你们,忠义军也不会丢下!大家伙都放心,好日子一定会来的!” 王松慷慨激昂,发自肺腑百姓们山呼海啸,声震云霄,整个场面极其震撼。 百姓的声音小了下去。王松刚准备开口,岸边一个警戒的士卒大喊道: “王相公,你可千万不要丢下汴梁城的百姓不管啊!” 王松点了点头,面对着寂静无声的两岸,大声喊道: “汴梁城的乡亲们,大宋的兄弟姐妹们,我王松在此发誓,绝不会丢下你们!不止是东京城,还有整个河南府。你们记住了,忠义军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 这一次,不但百姓的喝彩声响起,就连警戒的士卒们也是笑容满面。 “乡亲们,我们是这世上最善良、最勤劳、最勇敢、最聪明的民族。我们靠着自己的双手,不偷不抢,堂堂正正过自己的日子。一旦有了点富裕,也会善待自己的亲朋好友,和远方的客人!” “ 本来我们安居乐业,有饭吃,有衣穿,有酒喝,但是,是谁让我们一无所有,流离失所,饥寒交迫,骨肉分离!” “是谁杀死我们的亲人、烧毁我们的房屋、糟蹋我们的姐妹、抢走我们的粮食,你们说,是谁?” 王松声嘶力竭,怒吼声在运河两岸回荡,震耳欲聋,让刚刚安静下来的百姓们又群情激奋了起来。 “是番贼!是番贼!” 无数的人怒吼着,无数的人眼睛血红,无数的人热血沸腾,无数的拳头举向了空中,挥舞着,有力地挥舞着。 等百姓们的声音弱了下去,王松才继续他的演讲。 “我们汉人最简单,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虎狼来了,咱们有的是刀枪!兄弟姐妹们,咱们一起杀虏!” “杀虏!” 王松举起了他的拳头,怒吼道。 “杀虏!” 王松旁边的军士一起怒喊了起来。 “杀虏!” 运河两岸,所有的百姓、军士一起怒喊了起来。 战船缓缓前行,王松站在甲板上挥拳怒吼。运河两岸几十万百姓也是如痴如醉,在“杀虏”的怒吼声中,船只缓缓地驶进了汴梁城。 直到船只离去,消失在视线中,运河两岸仍有数万的百姓激动不已,迟迟不肯离去。 终于,人群渐渐散去,四五个宋人百姓打扮,满脸风尘之色的汉子,站在岸边的一处高坡上,犹自对着汴京城出神。 “将军,左右无用,咱们还是走吧,免得四殿下又要挑三拣四!” 一个汉子上来,低声向一个正在观望的汉子说道。 被称作“将军”的汉子身高腿长,身材笔直,显得十分的彪悍,一看就是军伍出身。 他摇摇头,语言中颇为遗憾:“若是有弓箭在手,我一定能杀了王松这厮。有这贼子在,宋人的心气就不会散,攻打大宋就要费劲得多!” 京畿之地,守卫森严,巡逻的军士都是龙精虎猛,成群结队。一旦遇到可疑人等,不是啷当下狱,就是当场格杀。他们这些人一路前来,自然是不敢携带弓箭这样显眼的制式兵器。 另一名汉子恭维道:“韩将军素精骑射,射必入铁,那是小人能相比。韩将军率领辽东汉儿屡立战功,每战必为前锋,乃是我汉儿第一勇士!” 一个精瘦汉子小声道:“你们还别说,王松这一番话下来,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不知道为甚,心里总是觉得别扭!” 话音未落,“啪”的一下,精瘦汉子不由自主的惨叫一声,脸上多了一道鞭痕。 “张谷,记住了,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免得丢了性命!” 韩常用马鞭指着抱着脸、惊惶不安的精瘦汉子,目光变得十分阴冷。 “谁给的银子多,谁的势大,咱们就跟谁。有些话在这说说就算了,若是让女真贵人听到了,小心你的狗头!” 旁边的汉子也是说道:“张谷,宋人朝三暮四,又懦弱无能,当年张觉的下场你忘了吗,亏你还和他是同门!” 张谷捂着脸,敢怒不敢言。 韩常见天色不早,沉声道:“时候不早,赶紧赶路。这次南下,一定要抓住宋皇小儿,不战而屈人之兵,把王松死死困住!” 张谷脸色铁青,趁着众人不备,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眼色也变得狰狞。 王松说的话,字字说到了他心里。他们这些汉儿,跟着金人烧杀抢掠,真的就心安吗? 163章 驳斥 东京留守司大堂,王松和宗泽坐定,下面赵鼎、李若水一众官员作陪。 众人看向王松,心里都是七上八下。尤其是李若水,刚才他迎接王松进城时,人山人海,百姓当街跪倒,不顾泥泞,眼里那还有大宋朝廷! 即便是大宋官家出巡,百姓也只是驻足观望,有人甚至会怒目而视。哪像今天这样,奉王松若神灵,比天子还威风。 王松看到宗泽真的是面如金纸,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恐怕是病入膏肓,心里不由重重地沉了下去。 “宗相公,你要保重身子骨啊!” 王松真诚地说道。这位大宋的英雄,实在是可惜了。 “王相公,老夫给你的信可看了,你有何打算?” 王松摇摇头道:“宗相公,各位贤达,这东京城里藏龙卧虎,宗帅部下都是精兵强将,诸多人都可以寄托。比如令郎宗小官人,足智多谋,士卒爱戴,就可以完全托付。为何老相公却想着让在下接管,岂不是舍近求远?相公可别忘了,在下可是朝廷的佞臣,“缪丑”而已。”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王相公不要自欺欺人了。” 宗泽微微摇了摇头,正色道:“王相公有所不知。且不说小儿长于谋略,短于沙场征战。就是这东京城的上万士卒,若是没有了老夫,恐怕也会立刻土崩瓦解。除非王相公能接手他们,接管东京城。” 赵鼎暗道宗泽狡猾,自己留下也不告诉王松,就等着自己未来的“女婿”跳坑。 他咳嗽了一声,在一旁加入了进来。 “贤侄,事关三京数百万人的生死,你可要慎重考虑。朝廷已经下旨割让淮北之地,若是你派兵驻守,恐怕金人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刀光剑影,沙场鏖战必不可少。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三京之地,经年战乱,所有供给都是来自淮南江南。王松接手三京,等于是赔本赚吆喝,不但和金人的矛盾激化,而且还要承担起巨大的民生负担。 赵鼎自然是希望王松接手三京时,能够多得一些有用的物资,以补助王松减轻负担。 王松知道赵鼎是赵若男的父亲,也明白他是想帮自己,心里也是暗暗感激,。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抱拳道:“宗老相公,朝廷下旨割让淮北之地,各位带百姓、军士南下即可,把这糜烂之地留给金人。在下可以派出水师护送诸位南下。诸位觉得如何?” 屋中之人都是睁大了眼睛,谁也没有想到名闻天下、以抗击异族为己任的“赛霸王”王松,居然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原以为他会光明磊落,毫不犹豫地接受汴梁城的百姓,谁知他却毫无兴趣,连帮助也只是浅尝辄止,让众人都是起了鄙夷之心。 迟疑了半晌,李若水也不顾家兄在侧,愤然道:“王相公,驱除北虏,保境安民,乃是我辈本色。你如此不作为,难道真要把这汴梁城祖宗之地留给金人吗?” 宗颖肃拜道:“王相公,怎么说,你也是先帝亲任的两河、陕西宣抚使。求你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勿忘国耻,解救万民于倒悬。再说了,王相公在城外登高一呼,万民跪伏。难道王相公真能撒手不管,冷了这汴梁城万民之心?” “王松,你堂堂一宋人,先帝把你从微末擢升为同知院,位极人臣,皇恩可谓浩荡! ” 李若水声音尖锐了起来,丝毫不顾旁边上来劝阻的兄长。 “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政由己出,毫不尊听朝廷法令,与一藩镇夜何异。说的好听一点,你是明哲保身。以在下所见,你实则是乱臣贼子,形同谋逆,罪在不赦!” 李若虚大惊失色,刚要上前劝阻,却被王松阻挡了下来。 王松顿了一下,沉声道:“李通判,先帝对我有恩不假,不过在府州,我王松几乎战死,两万精锐忠义军兄弟所剩无几,是不是已经还给朝廷了。” “君为臣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朝廷纵然有愧于你,你也不能背叛朝廷,私立藩镇,此为佞臣,非忠臣所为!” 听到李若水越来越尖利的话语,王松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李通判此话诧异,君非臣父。官家叫我王松死,我却是不能答应!” 李若水勃然大怒,站了起来,指着王松的鼻子骂道:“王松,你无君无父,果然是狼子野心,乱臣贼子!” 杨再兴再也忍耐不住,“伧啷”一生拔出刀来,上前指着李若水,大声怒骂道:“你这酸儒,若不是看在你是李公兄弟的份上,我非砍了你的狗头不可!你自己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知天下的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你如此大言不惭,可曾为这两河的百姓供给一米一粟?” “杨再兴,速速退下!” 王松凝视了一会脸色通红的李若水,直到对方坐了回去,这才缓缓开口。 “在我王松看来,这天下的百姓才是我王松的父母。若是我死了,我怕这大好河山会被大宋朝廷拱手相让。我怕这天下千千万万的汉人做了亡国奴,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李若水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是一时间语塞,找不出话来。 杨再兴收刀回鞘,冷声道:“李若水,你若是对王相公不满,可以去问问城中的百姓,问问军中的士卒,公道自在人心。” “一群愚民粗汉,他们又懂什么礼义廉耻?” 李若水不屑地摇了摇头,大声道:“王相公裹挟民意,做足了表面功夫,官家和朝廷自然比不过你。” “李若水,闭上你的狗嘴!” 王松的眼神变得冰冷,声音也高了起来:“愚民粗汉,没有了他们,你吃什么,穿什么?没有我王松,两河早已经是女真铁骑纵横之地。百姓饥寒交迫,路死于途,田园荒芜,人人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何以来今日的片刻安宁?” 屋中诸人都是点头称是。就凭着王松以一人之力,使得金人不敢肆意杀戮,烧杀抢掠,救活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也是功德一件。 王松站了起来,指着屋中各人道:“各位贤达,你们的算盘打的很精,明知三京之地的百姓不会南下,你们既想把这嗷嗷待哺的百姓甩给我忠义军,驱虎吞狼,又想带走所有兵士,有用之物,如金银制钱、粮食辎重。你们对大宋朝廷可谓是忠心耿耿,对待我三京百姓却是何其残忍啊!” 他手指指向了屋外,冷笑道:“南京的张俊、东平的权邦彦,许多人都已是整顿完毕,财帛金银、粮食兵器不知凡几。好一个“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好一个个大宋的忠臣良将。我想,汴梁城的诸位仁人志士也大概都是如此吧。” 屋中之人,包括李若水在内,都是红了脸。军士护送粮草金银 、以及愿意南下的百姓离开,自己等人则是尽一份本分。 原以为王松刚才的话已经够尖刻了,接下来的话让众人一时都有无地自容之感,有些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君不似乎人之君,臣不似乎人之臣,平日束手谈心性,临敌一死报君王。君王只是在乎个人安危,事急便以山河相让。士大夫眼中只有君王,而无百姓,成之则位高禄厚,失之则一败涂地。武将贪鄙自重,全无国家社稷之念。君昏臣庸,士卒孱弱、血气全无,这便是我大宋之现状。实在是可悲可叹,可怜可泣,只是苦了我大宋千万百姓。” 王松来到李若水面前,冷声道:“李通判自恃刚烈清廉,于国于民何益?我忠义军中,任何一个忠肝义胆、纵横疆场、敢于和金人拼杀的汉子,也比你强上百倍。你又有何面目看不起他们,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国之长城!” “李若水,你和张叔夜,秦桧等人扣兵不发,致使上万将士横死,你还有何面目在这叫嚣喧哗?你可知道,有多少忠义军的孤儿寡母想要你的狗命?” 杨再兴大声怒骂。旁边的李若虚也是摇头叹息,不发一言。 李若水脸色苍白,屋中之人都是鸦雀无声,气氛一时沉闷至极。 半晌,宗泽才瞄了瞄众人,深施一礼,轻声道:“王相公,老夫惭愧,老夫原想独善其身,把京畿这烂摊子推给相公。现在看来,却是小人心计了。” 王松还了一礼,语重心长地说道:“金人倾国来攻,还需我等众志成城,各出其力,方能打赢这场国战。在下言辞虽过,却是一片拳拳之心,望诸君共勉之。” 赵鼎在李若水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李若水红着脸不时点头,二人语罢,李若水随即开口道: “王相公高谈阔论,让人耳目一新。王相公不妨说说,怎样才能留下来,带领汴梁城以及河南之地的百姓,一起对抗金人?”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笑道:“若要在下留下,守卫汴梁城以及三京之地,在下有两个条件。” 几人眼光一对,赵鼎看向李若水,李若水红脸道:“王相公有什么条件,直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王松伸出一根指头,沉声道:“第一个条件,那就是留下一半的粮食,不能大军一南下,汴梁城的百姓就要挨饿,南京和西京也是一样。” 宗泽几人再次眼神相对,都是点点头,李若水轻轻吐了一口气,点头道:“这一条我等答应,东京城也会给留下一万精兵,帮助相公守城。王相公说一下第二个条件。” 王松笑笑,平静地道:“各位,这第二个条件就是,在下有一部下,现在汴梁城中为官,在下希望其能重归忠义军。” 宗泽几人都是一愣,万万没想到王松的条件如此简单。几人的面色一下子缓了下来,甚至都挂上了一丝笑容 宗泽不由自主地问道:“王相公,敢问你所要的乃是何人?” 王松尚未说话,外面几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单膝跪地肃拜道:“王相公,小人岳飞,带领徐庆、王贵、陈广、岳翻等人,参见相公。” 王松点点头,站了起来,正色道:“各位兄弟请起。多日不见,各位兄弟一切可好?” 宗泽看几人谈笑风生,心头一惊。 这不就是王松所要的人呀! 164章 父子 春寒料峭时分,若是漫步在紫金山南麓的梅花山,鼻边都是桂花的香味。脚下踩着片片的枯叶,沙沙作响,让人触目伤怀,百味交集,颇有萧瑟之感。 紫金山,江宁府的风水宝地,历来是帝王陵寝的首选,此处也是三国时东吴孙权的陵墓所在。自六朝起,紫金山开始种植梅花。到了春日,湖光山色,整座山由绿变黄再深入红色,春意盎然,每一处都是风光无限。 每到春日,官员、百姓便登山观赏,算得上是江宁府一个绝佳的游玩去处。即便是秋日,也是水落石出,秋高气爽的佳日。一切,都在游玩者的心境。 半山腰的一处亭台,锦帐从周围遮住,亭台周围的山道上站满了铁甲兜鍪、持枪执刀的虎狼之士。卫士们神色紧张,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周围,生怕有意外发生。 亭台中,赵佶、赵构父子围坐,其他的卫士,包括赵佶的亲信宦官曹勋,都是远远地避开。 金风徐徐,端坐的大宋官家赵佶却是脸色阴沉,赵构眼睛一转,说出一番话来。 “陛下大可不必计较流言蜚语。金人势大,我大宋精锐毁于一旦,东南腹地又没多少兵力,只能是蛰伏待机。等朝廷编练好了新军,挥师北上,百姓自然会明白陛下的无奈。至于那报纸上的胡编乱造,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自从宋室南迁,那北地的报纸上,不管是中华日报,还是什么河北日报、河东日报,对大宋朝廷是百般诋毁,口诛笔伐。说赵佶得位不正、德不配位,以至于割地赔款,民不聊生。 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就连江南大旱,报纸上也赖到了赵佶的头上,说他是天怒人怨,以至于上天惩罚,害了诸民。 赵佶点了点头,黯然道:“朕只是怕反复的割地求和,报纸上肆意攻击朝廷,百姓的人心散了,将来留给你的,或许就是个烂摊子了!” 赵构心怦怦直跳。赵佶的意思,是要传位于他了。即便不能马上登基,也会立为太子,诏告天下。 赵构站起身来,肃拜道:“孩儿惶恐,恐不能担当起这千秋重任,还请陛下三思。” 赵佶凝视了一会赵构,直到他觉得惴惴不安、面无异色时,这才说道:“朕这么多皇子之中,其他人都偏于文弱,只有你文武双全,心思缜密。我赵宋的江山,除了你,别无他人可以寄托。到了临安府以后,朕便封你为东宫太子,也算了了朝廷的一件大事!” 赵构赶紧跪下,磕头拜道:“儿臣多谢父皇!” 赵佶轻轻道:“不过,今日当着朕的面,朕要你答应,不杀兄弟、皇室任何一人,你能做到吗” 赵构心头震惊不已,却是神色不变,正色道:“儿臣答应父皇。绝不会以任何名义杀我兄弟、皇室任何一人。若违此誓,必遭天谴!” 赵佶松了一口气,把赵构虚扶了起来。 “过了好几个月,媛媛应该已经到了吧。一直没有她的书信过来,难道说,她已经把我这个父亲给忘了” 父子二人坐定。赵构给赵佶倒了一杯热茶。赵佶端起茶杯,若有所思。 “陛下不必担心。江虎传来书信,说是虽然路途中出了点差池,他们还是安然到达了大名府。媛媛现在住在班瑞殿中。整日里和王松出双入对,应该是过得不错。” 看看最近的卫士也有十几步远,赵构低声把赵多福落难徐州,王松发兵的事情说了一下。 赵佶不由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冲冠一怒为红颜,想不到这王松倒是个性情中人,为了媛媛,直接屠了徐州城,还树起了“京观”,这倒是一段佳话!” 赵构轻声赔笑道:“幸好媛媛安然无恙,否则儿臣也会内疚不已。” 江虎、江豹兄弟虽然是赵多福的贴身侍卫,却也是吃着朝廷俸禄的大内禁军。他们自然是忠于大宋皇室,而非赵多福个人。 赵多福北上,江虎兄弟得到了赵佶的密令,保护赵多福的同时,还要监视王松的一举一动。 而用赵多福做棋子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位康王殿下。 赵佶喝了一口茶,轻声道:“九哥儿,你知道朕为什么会一直不和王松和解,而任其坐大,朕始终不发一言吗?” 按理说,大宋朝廷对王松太过苛刻,只要朝廷一道诏书,恢复王松的名声,双方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难以调节。 可是,自从春末王松死而复生,直到现在秋高气爽,足足近半年时间,大宋朝廷愣是没有和王松有任何瓜葛。 赵构摇头道:“儿臣也是不解,请父皇告知。” 赵佶脸色一变,严肃起来,沉声道:“王松大败金人,名声之盛,使得两河之地,百姓只知王松,而没有大宋朝廷,这是其一。其二,王松斩杀金人无数,金人早已恨之入骨。朝廷若是承认王松,岂不是公然和金人为敌。金人若是南下,穷追不舍,朝廷又何去何从,弄不好就有覆国之祸。” 赵构心头叹服,连连点头,嘴里道:“父皇所言甚是。” 赵佶继续道:“如今,朝廷和金人讲和,割让淮北富饶之地,王松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肯定会挥师南下,两军交锋,龙争虎斗,咱们坐收渔利。要么王松灭了金人,要么金人灭了王松,无论那一个,都对我大宋朝廷有利无害。” 赵构担心地道:“父皇,儿臣只是担心,如此下去,朝廷中的大臣和百姓会多有怨言,士卒也会变得懈怠。况且江南距离北地太远,恢复起来太难,到时候恐怕会力不从心。” 赵佶点头道:“这也是无奈,至少可以保我大宋半壁江山。如今,这恶人都由朕来做。等你继位,你再来做好人。恢复王松的名声,招安于他。若是王松战败,你想挥师北伐,能恢复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赵构不由得愣了一下。想不到父亲心中的想法如此之多。 正在狐疑不定时,却听到赵佶悠悠道:“九哥儿,这里是孙权的埋骨之地。曹阿瞒云:生子当如孙仲谋。朕也借他的吉言,愿九哥儿你将来能成为一代明君。” 赵构再次肃拜道:“儿臣多谢父皇苦心栽培!儿臣一定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早日恢复我大宋河山!” 父子二人喝茶论道,指着天边的如血残阳,黄昏下的林间美景,指指点点,开始评头论足、谈论起诗词歌赋来。 看着谈的津津有味的父子二人,旁边不远处的汪伯彦和秦桧师徒二人,都是对一笑。 事情发展良好,看来这大宋的下一任天子,非康王殿下莫属了。 “老师,你说这大江滚滚而去,真能挡的住金人的铁骑吗?” 面对学生的疑问,汪伯彦摇头道:“能不能守住江南,那就要看王松的决心了。” 秦桧心中一惊,不由得问道:“恩师的意思是说,金人南侵,朝廷真的就无能为力了” 汪伯彦看了看秦桧,轻轻一笑,却没有再言语。 秦桧心领神会。这样的朝廷,还指望他们能做些什么事情 “恩师,我看你言语间对王松颇为赞赏。难道说这整个大宋朝廷,还敌不过只占了两河半壁的一介武夫吗” “王松兵锋之盛,你我都是心中有数,为师就不多说了。” 汪伯彦轻声道:“王松之可怕,在于兵师所及,宣抚教化,开衙建府,劝课农桑,开矿冶铁,善利贸易,朝廷和官府能做不能做的他都干了,你说他所图者何” 秦桧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恩师高瞻远瞩,学生佩服。恩师所言甚是,王松所图者,天下也。” 汪伯彦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朝廷先割两河,再舍淮北,已失天下百姓之望。朝廷还想驱虎吞狼,实在是可笑之极。” 秦桧不由得脸上一红。驱虎吞狼,他也是赞成此计的朝廷众臣之一。 “驱虎吞狼之后,又想封王松为北王,这种贬后再升的老把戏,早已没有用武之地了。” 汪伯彦在朝中和地方上都有历练,大宋朝廷的弊端,他是心知肚明。大宋官家的那些小心思,他更是熟稔于胸。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伎俩都只不过是微末之极。王松兵强马壮,对大宋朝廷,早已是不屑一顾了。 “恩师,如此看来,王松早晚要登上九五之尊,一统中原呀” 秦桧脸色变得凝重,心中也开始坠坠不安起来。 “只是王松此人,对我等朝中士大夫,一贯是颇有微词,也可以说两者芥蒂太深,难以调和。若是有一日王松和朝廷兵戎相见,我等又何去何从” 秦桧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此刻他好似已经不再担心大宋朝廷的安危,而是对自己的前途惴惴不安起来。 汪伯彦微微摇头。他已经年过六旬,随着迁居江南,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从前,再加上朝堂变幻,他的一颗“爱权”之心已经暗淡了下去。 靖康二年,他在黄河边迎接赵构,公心私用,原以为大宋朝廷覆灭,赵构可以即位,自己从龙之臣。谁知这个王松,搞砸了一切。 他和王松有数面之缘,其人之文韬武略,直若天人。也是自从遇见这王松以后,他变得老实了许多,不太敢为所欲为。 这王松天生的士大夫的对头,一心为公者他能知人善用,如郭永、朱梦说、黄纵之辈。但若是纸醉金迷、误国误民者,他则是嗤之以鼻,如耿南仲、唐恪之流。 汪伯彦相信,若不是同朝为臣,王松极有可能对这些文臣给予惩戒,甚至痛下杀手。 毕竟,这人可是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 “会之,将来如何,你我各安天命。为师奉劝你一句,你和王松已经是势成水火,只能寻找机会消除芥蒂,万万不可再起波澜,以免咎由自取。” 汪伯彦离去,秦桧沉思了一会,不由得哑声失笑。 “王松如今已是四面楚歌,纵然他能占去北地半壁江山,也只不过是乱臣贼子。青史如何记载,我秦桧也是一代名臣。” 165章 家事 大宋建炎二年三月,深夜子时,北京大名府,庆宁殿。 屋中灯火通明,王松还在房中,埋头于面前的一堆案牍之上。 良久,他才伸了个腰,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眯起了双眼。 女真人南下,攻略各地,攻占扬州,兵进陕西。各种消息不断传来,刘豫称帝、翟进战死、宋室南迁临安府、割让淮河以北,张浚任川陕制置使、进驻京兆府…… 各种事情纷至沓来,天下风起云涌,事态变化如此之快,一时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可以说,历史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变的陌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各地陷入战火,两河之地更是如火如荼,唯有陕西平安无事,颇有些“北线无战事”的味道。 几次作战下来,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让王松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奈感和厌恶感。 朝廷上尔虞我诈、指鹿为马、骄傲自大、懦弱无能;地方上寡廉鲜耻、朝秦暮楚、见风使舵;金人暴虐无道、铁骑纵横、兵锋正盛;百姓白骨累累、尸积如山、流离失所、饥寒交迫……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国民的懦弱,正是朝廷、士大夫们长久以来奴化的结果,而士大夫的骄横和无能,则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必然恶果。 以文制武,外行指导内行,究竟是为了什么欧阳修、苏轼、秦桧们宽袍方巾、闲庭信步、吟诗颂词的同时,却是大宋百姓在异族铁蹄下痛苦悲怆的呻吟…… 王松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政治这玩意,还真不是自己这凡夫俗子能玩的! 北地三镇,现如今已经全部被忠义军收复,屯兵数量也达到了六七万之众。 天气马上就要转热,忠义军一番休整之后,还是要打出去。总不能等天气转凉,女真人再倾国来攻。无论何时,都应该未雨绸缪才是。苟安现状,只会是坐以待毙,贻误战机。 冲冠一怒,他把赵多福幸运地救了回来,如何安置她,也成了他的一件心头大事。 要他向大宋朝廷低头,他自己不心甘不说,部下众将士也会。可是无论如何说,赵佶都是他名义上的老丈人,否则如何解释他不顾一切的救了赵多福回来。 这些天来,他经常去探望赵多福,长久的相处下来,他也是逐渐从心里接受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除了知书达理、温婉动人,更难得的是,赵多福身上没有什么蛮横之气,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就连王松身边的卫士也都对她由衷地爱戴。 至于他军中的将领和幕僚,却都是心思各异。有人担心他又和大宋皇室搅在一起,纠缠不清,有人又对此乐见其成,毕竟他们都是大宋的臣子,对故国还有那么一份情怀。 至于他的心腹军政要员,此刻都是忧心忡忡。他们担心王松此举不但对北伐、抗金百无一用,而且会让部下将士的人心散掉。 有人心系朝廷,赤胆忠心,窃窃自喜,并幻想着有一日能重归朝廷治下、心安理得。毕竟千百年来,儒家忠君爱国的思想还是深植于心。即便是如岳武穆这样的盖世英雄,也是不能例外。 两河之地,军政人员出身各异,心怀鬼胎者、狐疑骑墙者不在少数。更不用说还有些朝廷官员、开德府的知府权邦彦、乃至中山府的知府陈遘,都是明里暗里不尊王松的号令,而是对大宋朝廷忠心耿耿。 偏偏,王松还不能对他们如何样。否则,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必然会急速下降,金人正可以坐观,以收渔利。 对于金人,王松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苟且之意。人生,需要的就是一点点勇气。 想起那些士大夫、禁军、百姓如何的畏金如虎、谈金色变,王松就不由得嗤之以鼻。 宋人血液里面的勇气都到那里去了 若是过于注重个人思想上的纯洁,在尔虞我诈、凶险诡秘的争斗中又厌倦不已,只能导致部下的无辜牺牲,以及忠义军的不必要的损失。 他还要带领无数的热血男儿,刺破时代的黑雾,继续前行,又岂有半途翻船的悲怆! 一双柔荑搭在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按摩起来。王松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这才睁开眼睛,轻轻抓住了来人的双手。 “公主,你怎么来了。” 天色这么晚了,此刻还没有歇息,看来赵多福也是心事重重。 赵多福从椅子后面走过来,坐在了王松的腿上,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道:“相公,知道你这么晚没有睡,所以妾身就过来看看,看你在忙些什么。” 几个月的休养,赵多福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脸色也有了原来的神采。看来爱情的滋润对一个女人来说,尤其重要。 几个月的耳鬓厮磨,两个人早已经是搂搂抱抱,就剩下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就连这称呼,也是小情人私下里才有的昵称。就像后世恋奸情热的小年轻们,互相“老公”、“老婆”地叫着,即便是人前也不掩饰。 王松率兵南下,攻破徐州城,赵多福伊然已经是他的入幕之宾。百姓不但没有任何的流言蜚语,反而是一片赞赏之声,民间纷纷感叹这一对情人之间的悲欢离合、以及幸福的来之不易。 乱世时刻,百姓都喜欢颠沛流离、情比金坚,又破镜重圆的有情故事,而不是花前月下、富贵锦绣的才子佳人。而王松这样的一个抗金英雄,赵多福这样一个落魄的公主,更是满足了百姓的好奇。 “哦,这上面说的可是我们的故事” 赵多福脸色通红,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却被一篇标题为“相公一怒为红颜,痴心公主终得救”的文章给吸引住了。 文章讲的是公主挣得自由身,千里北上,乔装打扮却深陷贼窝,相公挥兵南下救公主出牢笼的故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松授意,这篇文章文笔犀利,情节跌宕起伏,却又真真切切,时间、人物、地点,就连细节都是描绘的无一漏缺。 尽管文中没有提到王松和赵多福的名字,可谁都知道,相公只能是王松,而北上的大宋公主,就只有赵多福一人了。 “公主,你身子骨都养好了吗?” 王松关切地问道。对方亲密称呼自己,王松却不习惯如此亲近的称呼。 “相公,早已经好了!” 赵多福倚在王松怀里,娇声道:“你看看,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手笨脚拙,丑死了!” 王松笑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开玩笑道:“让我看看,都是那里胖了!” 赵多福坐到王松的大腿上,感受着对方臀部传来的热量,王松情不自禁地紧紧搂住了女人的腰肢,手也伸进了赵多福的衣服,摸索了上去。 触手柔软鼓胀,险些把握不住。王松不由得心里暗赞了一声。赵多福外面看起来柔柔弱弱,里面却是相当有料。 “公主,你上次让张横兄弟带话说,你没有负我,到底是何意思” 在王松魔手的攻击下,赵多福早已经气喘吁吁、眼波流转,似要滴出水来。 最近几个月来,两人虽然经常在一起,但王松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如此的放肆,让她欲罢不能,如痴如醉。 “妾身早已经是相公的人,又怎会失身于他人。即便曾经嫁为人妇,但也是……清白之身!” 看着赵多福娇羞无比的样子,王松心里面的敬意又多了一层。他轻轻咬着赵多福的耳珠,郑重地说道:“王松对天发誓,今生绝不负公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赵多福任由王松肆意妄为,闭着眼睛,轻声道:“相公情意,奴家感激不尽!若是折家姐姐在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松心里一惊,低声道:“王松何德何能,让你如此挂念。至于折小娘子,我已在山上为她建了衣冠冢,你若是有空的话,就去祭拜一下。也算全了你姐妹之间的一份情意!” 赵多福低声应诺,嘴里却是说道:“相公,那赵若澜赵小娘子,你该如何应对” 王松摇头苦笑,眼前映出赵若澜的样子,恍然若失。 “赵家妹子对我不离不弃,我这条命都是她救的。总有一日,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那黄小娘子呢?” “一切随缘。若是有缘,我绝不负她!” “你见一个爱一个,一个也不落下。不过,这才是我喜欢的王松,侠骨柔肠,有所担当,皇室里那些窝囊废,实在不值一提!” “公主,你这不是连你父亲都骂了吗?” “相公,别提他了。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的手……坏得很!” 赵多福顺从地倒在王松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任凭情郎的爱抚。情到浓处,她再也忍受不住,反过来,抱住了王松,回吻起来。 赵多福是处子之身,王松也是多年不知肉味。眼看着怀中的女子皮肤白里透红,媚眼如丝,娇柔声不断,一副任君采撷的柔弱样子,王松心头的热浪滚滚燃烧,全身都热了起来。 “公主,你我度尽劫波,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王松一边吻着赵多福,一边说道。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个俗人,男女间山盟海誓的故事,也会在他的身上上演,尤其是在这欲罢不能之时。 “还望相公垂怜,不离不弃!” 王松全身滚烫,他抱着赵多福,两人双劲交缠,气喘吁吁,向着榻上而去。 “还望相公垂怜!” 仿佛感受到了王松眼里的火热,赵多福抱紧了王松,身子略微有些颤抖。 王松口干舌燥,再也忍受不住,把面前的女子紧紧抱住。 赵多福浑身火烫,她闭着眼睛,轻声说道:“相公,良宵苦短,奴家就都是你的了!” “若有相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松也是郑重地说道。 二人进了被窝,很快就交织在了一起,床也轻声响了起来。 窗外的江虎听的仔细,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对弟弟摆了摆手,躲入了一旁的黑暗之中。 对面一座小楼,二楼隐蔽观望的杨再兴,看着江氏兄弟的背影,眉头紧锁。 最新网址: 166章 各怀心事 黄馨挎着食盒,里面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她一路畅通无阻地通过各处的岗哨,来到了王松办公的屋前。 看到屋中还亮着灯,黄馨心里面一喜。她正要上前,江虎兄弟却从黑暗中闪了出来。 “黄小娘子,王相公有事,现在不宜过去。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黄馨疑惑地看了一眼江虎,轻声道:“这位兄弟,我只是给相公送些小菜,送完就走,不会耽误相公的公事!” 她最近一直在忙着贸易司的事情,刚从河东回来。一直以来,王松的侍卫对她都是非常客气,礼敬有加,也从不阻拦,但今天这两个赵多福的侍卫除外。 她本来想退去,心里却是奇怪,这两个人拦着他,到底所为何事? 江虎却是对黄馨的底细一清二楚,他本身就是带着任务而来,王松身边的女人自然要调查清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公主的情敌,也是他们的敌人,所以要小心处置。 江虎眼睛转了一下,点头道:“那就麻烦黄小娘子了,你请便。” “那就有劳了。” 黄馨心里觉得不妙。这人前倨后恭,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事已至此,她也想看个究竟。她来到王松的门前,刚想敲门进去,只听到里面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夜深人静,房间里面发出的声音虽极为压抑,却是清清楚楚。黄馨仔细地听了听,不由得面红耳赤。她在门口放下食盒,转身轻轻退了回去。 江氏兄弟相视一笑,各自分开,分别隐入了黑暗中。 黄馨回到住处,坐在院中暗暗发愁。上空繁星满天,一轮弯月独挂,万籁俱寂之下,少女的心里却是纷乱如麻。 尽管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聪明的少女还是在回来的路上,打听到了房中女子的身份,正是那日城墙上遇到的公主,更大的失望也随之而来。 赵多福,大宋皇室的公主,大宋天子的亲女儿,皇亲贵胄;而自己,只不过一落魄商贾的家子而已,到这里来,也只是想投机逐利,以待家族复兴。 自己在外拼死拼活地累着,亲手做的小菜,哪知道却遇到金屋藏娇这样的事情。 难道自己千里迢迢地到这北京大名府来,就得遭受这些痛苦的事情吗? 但是,自己能离开吗? 黄馨抬起头来,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合起双手,暗暗祈祷道:“王松,但愿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大姐儿,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心着凉!” 黄飞虎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黄馨,低声道:“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虽然只有30多岁,但从小看着黄馨长大的黄飞虎,一直以来把黄馨当成自己的女儿,他自然也知道自家小主人的心思。 王松这般做大事的人物,将来身边的女人肯定不会少。说实话,他并不想让黄馨嫁给王松,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顺其自然。 “虎叔,你说,王相公身边这么多女人,我到底该咋办啊” 黄馨抬起头来,泪已经流了下来,言语却还是那么的轻柔。 “大姐儿,你若是跟了王松,这样的事情将来不会少。你若是不愿意,完全可以退出。你爹和王松之间的事情,也不会因为你受什么影响。” 黄馨一愣,随即摇头道:“不,虎叔,我……舍不得离开。” 她虽然没有说舍不得离开什么,黄飞虎也是心里明白,除了王松又能是谁。 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大姐,这件事情,只有你自己做主了。据我所知,王松身边的女人,或许不止大宋公主一个。” 黄馨惊诧地抬起头来,轻声问道:“虎叔,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她只知王松英雄盖世,驱除鞑虏,救助百姓,至于王松其它的事情,她所知都是泛泛,也从来没有仔细打听过。 而且以她一贯自负的个性,她也不屑于去做这样的事情。 黄飞虎摇头道:“大姐儿,你年纪小,人又傲气,整个心思都在那王松身上,帮着他忙这忙那,哪还顾得上这些事情!” “河外三州的折月秀,早先和王松关系莫逆、共同生死。王松曾经为了这姓折的女子,率领数万大军,在府州杨家沟和女真人大战了一天一夜,王松几乎丧身当场,两万大军也是所剩无几!” 黄馨心中“蓬蓬”直跳,睁大了眼睛,颤声问道:“虎叔,那……这女子现在何处” 黄飞虎暗暗摇头,心道你看着聪明伶俐,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真是当局者迷!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折月秀嫁给了蜀中范家一个叫范圭的读书人。范家去府谷迎亲,结果在回四川的途中,遇到史斌叛军作乱,不幸罹难了!” 黄馨恍然神往,幽幽道:“要是有人能为我冲冠一怒,不顾生死,如王松为折家女子那般,我这一辈子也就知足了!那折姓女子虽然没了,心里面应该高兴的很。我真是羡慕她!” 黄飞虎摇头苦笑,心道这些年轻人的心思,可真是难以猜透。 “照你所说,王相公还有其他的女子,是也不是” 黄馨从冥想中抬起了头来,继续问道。 “另外一个女子叫赵若澜,乃是王相公的义妹,在军中负责军医院。二人认识已经有好几个年头,长得也是非常的俊俏,颇得王相公的喜爱。” 黄馨眼神里痛苦之色闪过。她低下头去,黯然神伤。 黄飞虎微微叹了口气,这种男女之间的情事,只有自己拿主意了。 “说到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王松可是不止一次。这位大宋公主千里北上,却落入伪齐大将孔彦舟的手中。王松发兵南下,攻破了徐州城,大肆杀戮,在城外垒起了京观,正如大名府东城外的一样。王松此举,也算是有情有义,也难怪大宋公主为他疯狂。” “原来是这样,倒是难得。” 黄馨心里面释然,原来对赵德福的一丝怨恨和嫉妒,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他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问道:“虎叔,我爹现在如何样,他最近有书信过来吗” 黄飞虎一般在船上忙活,今日她刚一回来,黄飞虎就跟了过来,肯定是有事要说。 黄飞虎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黄馨,低声道:“这是员外给你的信,他已经准备好了海船。如今金人南下,河陆断绝,若是走海路,就得找到入海口,需要和王松商量一下。” 黄馨点点头,站了起来。 “虎叔,你先回去歇息,我和王相公商讨一下,看他如何盘算。” 王松送赵多福出来,看到门口的食盒,不由得一愣。 “相公,我先回去了。” 赵多福假装没有看到门口的食盒,江氏兄弟从黑暗中闪了出来,护送着赵多福离去。 王松拎着食盒走进屋子,打开一看,一份切的均匀的酱牛肉,两份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大罐有些温度的白粥。 黄馨进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做的小菜已经摆上了桌子,白粥也已经变的热气腾腾。 “贤妹,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黄馨还在发呆的时候,王松已经舀了两碗粥,放在了桌上。 黄馨心头一热,坐下来刚要动筷子,门“格吱”一声又响了,赵若澜用盘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 “大哥,原来你还没睡!” 赵若澜看到桌子上的小菜,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把那碗热面条放在了桌上。 “大哥,我给你做了碗面条,你先吃吧,我先走了。” 赵若澜转身就要离开,王松却上前去,拉住了她。 赵若澜本来有些生气,手给王松抓住,心中的怨恨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贤妹,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吃吧,这又不是外人。” 黄馨眼光敏锐地注意到王松和赵若澜的手抓在一起,赶紧把眼光转开。 “妹子,我也是刚过来,既然你来了,咱们就一起陪王相公吃饭吧。” 黄馨赶紧上前,把赵若澜拉到了桌旁,王松的手也自然和赵若澜分开。 王松很快又舀了一碗粥,又把面条分成三份,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碗。 “咱们三个人,一起把这些饭菜解决掉。” 王松端起一碗粥来,率先开始吃了起来。 赵若澜无奈,只好坐了下来,和王松一样,开始吃了起来。 三个人一起吃饭,气氛相当的尴尬。夜色深沉,王松让卫士送两个女子离去。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一下子是两个!” 赵多福回到住处,刚坐了下来,门“咣当”一下被人推开,一个女子从外面蹦了进来。 “流苏,怎么会是你呀” 赵多福惊喜万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抓住了侍女的手。 她南上寻找王松之时,流苏回家去探亲。谁知道她在河北落脚不久,流苏却又跟了过来。 “公主,我探完亲,就要前去找你。幸好我看了报纸,不然我去了江南,还得再跑到河北来。” 赵多福一阵后怕,这兵荒马乱的,流苏这样一个俊俏小姑娘,从四川跑到江南,再从江南跑到河北,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情。 流苏高兴地叫道:“公主,咱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她转过头来,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问道:“公主,能不能见一见王相公,我心里可想他了!” 赵多福恍然若失,仔细观察起眼前的流苏来。 哪个少女不怀春。从靖康元年到现在,流苏已经整整16岁了,若是在民间,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 16岁的少女身材修长,眉目如春,前凸后翘,该长的地方都已经长全,已经是一个大美女了。 “流苏,今天天色太晚了,明日我带你去见王相公。” 赵多福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拉着流苏道:“流苏,我记得你会做几样糕点,特别好吃。你现在带我去,教教我如何做。” 流苏一下子苦了脸,嘴里嘟囔道:“公主,我赶了这么久的路,车马劳顿,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休息吗” “废话少说,王相公明天要吃。” “那好,咱们现在就去!” 167章 情报 残阳如血,院中一片金黄,张秀秀坐在院中,沐浴着那残留的一丝温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孩子已经睡着,父亲也已经去当值,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在院子里面。 院外执守的卫士有如标枪,不时有官员从前面经过,张秀秀却像没有看见一样,只是托着腮帮,两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自从来到大名府,和王松见了一面以后,张秀秀就再也没有和王松有过正面的交谈。事实上,她也不想和王松有什么交集。 如今的王松,前簇后拥,走到哪里都是万人景仰。他身边又有赵多福、黄馨、赵若澜这样的女子环绕,一般的人想见到他,一般的女子想接近他,实在是难上加难,有如登天。 他的父亲张云天,因为做事谨慎、已经被王松委任,担任了大名府宣抚司衙门的“总管”一职,主要负责宣抚司官员、也就是王松的安全问题。 而王松的哥哥王青,则是担任了什么机宜司的官员,神秘的很。这一切,她还是无意中听父亲提起。 “王松啊王松,你到底是如何样的一个人啊?” 一阵熟悉的欢笑声传了过来,张秀秀心里面一动,不由得马上站了起来。 王松、王青兄弟、张云天、以及王松的母亲王氏,正有说有笑,缓缓走了过来。 “松儿,翟将军死了,翟员外和翟小官人在洛阳守城,没有多少帮手,你派兵过去了没有” 翟将军指的是大翟小翟里的弟弟“小翟”翟进,说起来,他也算是对王松兄弟有恩。翟员外当然是指哥哥“大翟”翟兴,而翟小官人则是翟兴的儿子翟琮。 原来的翟小官人翟亮,现在是大宋朝廷的高官,江宁府的统制官,不能再以翟小官人相称了。 面对母亲喋喋不休的追问,王松苦笑道:“娘,你就放心吧!人已经派过去了,也应该已经到了。将士们带了许多守城的火器。翟员外也回了信,他现在兵强马壮,你就放心吧!” 王青也劝道:“母亲不必担心。二郎派了三千精兵强将过去,而且还有上百门火炮,上万颗震天雷,守城是绰绰有余了。娘尽管可以放心了。”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暗自苦笑。 王氏这才放下心来,嘴里连连道:“这就好,这就好。翟员外是个好人,一门忠烈。他身边都是咱们的乡亲,咱们帮他,就等于帮乡亲们。这是积德行善的事情,能帮就帮,娘现在心里可是踏实多了!” 张云天赔笑道:“老嫂嫂,二郎和他爹一样,都是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有福,有两个好儿子啊!” 张云天来了这些天,才见识到了王松的实力。十万以上的雄兵、上千门的火炮、上万的骑兵、还有已经成立的水师……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看来王松问鼎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看到院子里的女儿,他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便是天壤之别。 “秀秀,在这里一切还好吧” 王松笑着问道,神态自若,丝毫没有任何不适。 张秀秀赶紧上前一步施礼道:“妾身谢过王相公,妾身一切都好!” “秀秀,你太见外了,乡里乡亲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就是。” 王松还是满面微笑,点着头说道。 “秀秀,就是。有什么事情,就给松儿讲,千万不要客气,他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时过境迁,王氏也早已经放下了曾经的不快。张秀秀遇人不淑,如今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挺不容易,此刻她又转过头来,可怜起张秀秀来。 “秀秀,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张叔父或者找我,照顾好孩子。” 王青郑重地交待道,眼神中一片柔情蜜意,言语中显得颇为情真意切。 张秀秀脸色一红,低声道:“小乙哥,多谢你,我知道了。” 王氏和张秀秀去看孩子,张云天有事情要忙,王松兄弟二人离去,一起来到王松的房间。 “大哥,几个月过去,手头的事情应该已经熟悉了吧!” 机宜司是忠义军新成立的部门,类似大宋的皇城司: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等。不过王松是地方官员,而非大宋皇室,皇城司如此招摇的名字自然是弃如敝履了。 机宜司设正、副使各一人,分别是王青和张云天。张云天主要负责城中及各大臣的安全防护,王青负责情报的刺探。 至于张横,则是回到了军中,如今镇守徐州。 贸易司的事情,张云天只是个挂职,主要的事情还是黄馨在做,决定权也是在于黄馨,张云天根本不予过问。 明眼人,谁都可以看出,王松和黄馨是什么关系,黄家对王松的帮助有多大。况且,黄馨见多识广,脑子灵活,是王松的左膀右臂,谁也不愿意讨嫌。 自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对于所有的军政人员,包括百姓来说,机宜司就是一个十分神秘的所在。除了军中的几个高级将领、心腹幕僚,一般等人还真是不了解这个部门。 “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 连孙子兵法都如此郑重其事,可见情报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弦高犒牛的典故就不提了,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利用间谍获取室韦虚实而大破室韦。辽朝获取燕云十六州后,更是将其谍报触角深入到了中原地区。而最有名的,就是对王安石变法的有效阻挠。 宋神宗熙宁年间。辽国侦知宋朝正在进行王安石变法,并已取得一定成果,便开始制造压力以干扰变法。熙宁五年,契丹军队在界河捕鱼,抢夺界河上的船只,射伤北宋士卒,并派遣数千骑兵越过拒马河,烧杀抢掠。同年六月,辽军在宋辽边境大肆加固城池,校阅军队。最终,在辽人的反复干扰下,王安石被罢相,新法戛然而止,宋朝在与辽人的“河东地界之争”中落了下风,让辽人大得其利。 本来,机宜司属于安抚司战时的一个临时机构,只不过在王松这里,机宜司承担的责任显然更多。 收集情报、刺杀、监视、抓捕,并且拥有自己的监狱、牢房等。 机宜司在各地都有分部,大小不同,人数各异。有时候,店里的掌柜、伙计;渡头的商贾、苦力;酒肆的歌女、老鸨,甚至军政官员,都有可能是对方的间谍,让人防不胜防。 这也得益于忠义社在两河之地的势力。使得设立于各地各处的分部,通过腐蚀拉拢敌方人员,从而得到各地军情政令,然后再马不停蹄地,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获得的军政消息传递到机宜司总部。 就比如这次金人计划进攻陕西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通过陕西延安府分部、以最快的方式传递到了王青手中。 “二哥放心,一切都已经熟悉就绪。陕西和两淮的军情消息都会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我会第一时间向你禀告。” 王松点点头道:“大哥尽管去做,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就是。” 王青犹豫了一下道:“二哥,金人大举进攻陕西,种冽催问忠义军何时能去。看起来,陕西各路西军对张浚也是没有什么好感和信心。” 王松沉声道:“大哥,我知道你出身种家军,对西军心存旧念。你告诉种冽,让他暂且回避金人锋芒。至于我军动向,千万不要向他泄露半分。” 王松知道历史的结局,陕西很可能金人越来越多,和西军大战一场,形成一个新的“富平之战”。西军大败,金人从而彻底控制陕西。 但这些话,千万不能对种冽这些人漏半点消息。万一金人不来,或知道了忠义军要加入进来,就失去了奇袭、大破金人的可能。 “大哥,江南的事情,如今办理的如何” 至始至终,王松还是对历史上的钟相杨幺起义记挂于心。毕竟,这场战事持续时间长,老的也挺大,而且由岳飞剿灭。 “二哥,你担心的没错,杨幺等人现在闹的越来越大了。” 王青点点头道:“去岁冬日,金人破了扬州,又攻破了九江,屠了潭州。洞庭湖遭金人涂炭,民不聊生,再加上大旱,官府强征暴敛,闹得洞庭湖几十万百姓铤而走险。杨幺的部下,已经有五六万之众了。” “探子已经派了过去,相信不久就有消息。另外,朝廷那边,也有咱们的耳目,二哥放心就是。” 王青看着弟弟,眼光幽幽,似乎藏有心事。 看到大哥消瘦孤单的样子,王松想起王青看向张秀秀的眼神,心里一动。 “大哥,你若是看上张秀秀的话,就娶了她。张秀秀人不错,我看你两人挺合适,你就不要再拖了吧。” 王青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弟弟,心里暗道:难道弟弟已经觉察到了自己对张秀秀的心意 “二哥,若是我和秀秀在一起,你心里面不会不高兴吧” 王青看了一眼弟弟,轻声说道:“大哥不想让你难做,而且大哥也能看得出来,秀秀心里面还有你。” “大哥,你可能想差了,她可能觉得亏欠我,但不可能对我有情意。” 王松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你是家中的长子,要赶紧解决你的婚事。我对张秀秀没有半份情意,你还是早点娶了她,也了解了娘心中的一份大事。” 自从母亲到了河北,就一直在他耳边催促,催他早点成亲,老人家想早些抱上孙子。 他也可以感觉得出,赵多福已经动了成亲的念头。像她这样的一个女子,漂流在外,跟着王松,不清不楚,是挺难为她的。 这可不是后世,风言风语能杀死人。看来自己不得不考虑成亲的事情了。 还有赵若澜,忠义军中,人人都知她和自己的关系。但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了她。 男女朋友,只谈感情,不谈婚论嫁。这可不是后世,难有人会从一而终。无论如何,他得给对方一个交代。 168章 海军 大雨滂沱,台州章安镇海面一处不知名的隐蔽海湾处,尽是被凄冷的雨雾所覆盖。 港湾歪歪扭扭,岔路纵横,几十艘没有任何旗帜和标识的船只隐藏其中,不是熟悉本地海域的本地人,根本进不来。 船头上,身披雨笠的卫士一个个缩着脖子,搓着手跺着脚,冻的畏畏缩缩。 “这些金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已经达成了和议,怎么又南下过江,对我大宋用兵?” 一处船舱之内,赵构不安地在船舱里走来走去,额头上都是汗水。 此刻的他坐卧不安,粗衣布衫,一副普通百姓打扮。他周围的几名大臣也个个都是平常人打扮,人人面色青白,垂头不语。 “殿下,张提领有军情禀报。” 禁军进来,脸上的神色惊喜。 “快点让他进来!” 赵构猛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脸色通红。 “臣海师提领张公裕参见殿下。” “快说,外面战事到底如何?” 赵构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急迫。 要是金人再乘胜追击,他可能就不得不再往南逃,去福州、泉州,甚至是广州了。 “殿下,番子焚了明州和临安城,追击隆祐太后至江西,又移兵攻湖南。番子破了潭州,屠城北归,在出海口为浙西制置使韩世忠所阻。黄天荡一战,我军先胜后败,海船尽毁,番子也是死伤惨……” 张公裕话还没有说完,赵构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语。 “你就直说,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金人退兵了没有?” 秦桧也是急催道:“张提领,快说说,番子到底退兵了没有?” 张公裕赶紧打住,马上回道:“殿下,各位相公,番子几天前已经北上了。下官也是等到番子确定离开的消息传来,才来向陛下和殿下禀报,还请殿下责罚。” 实际上,完颜宗弼的大军刚刚撤离,他就回来报信,只不过因为天气恶劣,海盗纵横,台州距离长江口,毕竟还有些距离。 “秦桧,你速速去向陛下禀报,就说金人已经撤军了,对他的病情也好些!” 秦桧匆匆离开,船舱内的众人都是喜笑颜开,唯独赵鼎暗暗叹息。 一个金人南下,就让这些大宋君臣进退失据,心惊肉跳,这样的朝廷,让人是可怜又可悲。 要是金人继续南下,这些大宋君臣,还不知是要混入民间,或者是继续南逃。 “张公裕,金人过江,撤离扬州了没有?” 扬州市淮左重镇,江南的门户,要是一直被金人占着着,恐怕是心腹之患。况且,淮盐对于大宋朝廷孱弱的税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回殿下,女真大军已经乘海船北撤,如今留守扬州的是伪齐刘豫之部。以臣之见,他们可能要在荆湖两路搜刮抢掠一番,然后离去。” 赵构坐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天杀的番子,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殿下放心,番子这次在江南吃了大亏,估计是不会再南下了。殿下可以放心地回临安府了。” 赵构点点头,秦桧的话,可是说到了他的心里。金人如狼似虎,最好还是不要南下了。 “殿下,话虽如此,可是那杨幺在洞庭湖闹的也是血雨腥风。长此下去,这四川可就是有如藩镇了。” 朱胜非一句扫兴的话,让赵构又皱起了眉头。 “杨幺的事情,等回了临安府再说。这鬼地方,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这鬼地方,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另外一艘船只的船舱中,听到金兵退去的消息,大宋官家赵佶脸色通红,一下子坐了起来,刚才的病态一扫而光。 “快去告诉殿下,让他马上安排下去,等雨一停,立刻回临安府!” 临安城虽然被烧,可那是二次南迁的行宫,总不能因为金人退去,临安城被烧,又要进行第三次南迁西进。那样的话,岂不是要丧尽天下民心。 河北宣抚司大堂,王松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 “相公,女真人破了扬州,又过了江,屠了明州、临安府,江南恐怕要大乱啊。” 金人跨江而击,宋室逃到了海上。幸亏沿海岛屿纵横,地形复杂,大宋水师不断袭扰,金人才没有得逞。 宋室割让淮北之地,金人南下隔断海路,黄师舜准备的船只,也没有办法送到河北之地。 20艘海船、30艘战船,黄师舜已经联络妥当,都是福建的漳、泉、福三州所产。50艘战船,摊到几家船厂,加上有些船厂有一些存货,并没有多大的难题。 黄师舜不愧是海内巨商,他特地招募了一批水手,都是行海多年的老手,以便出海而用。 “这些个贼子,烧杀抢掠,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看到李若虚愤愤然的样子,王松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谁叫咱们没有多少海船,经不起大战?” 李宝悻悻说道,表情很是不甘。 “相公,你有没有想过顺运河南下,占领两淮之地此举不但可以恢复漕运,控制淮盐产地,还能占领入海口,建立海师,控制海上贸易。一举三得,又何乐而不为之” 黄馨话音未落,回来述职的黄纵也赞道:“黄家不愧是海上巨商,对我大宋海外贸易可谓知之甚深。下官佩服。” 黄馨脸上微微一红,还礼道:“妾身浅陋之间,班门弄斧,让各位见笑了。” 王松赞赏道:“贤妹见多识广、多才多艺,真乃女中豪杰,天下的奇女子。你就不要谦让了。” 沿淮水打通海路,不但可以接应黄师舜购买的船只过来,建立一直庞大的海河舰队;还可以控制密州板桥镇等天然良港,开展海上贸易。 只要控制了两淮之地,淮盐便可控制在手,令他头疼的饷银问题,也可缓解许多。 煮海之利,两淮为最,有“天下大计仰东南,东南大计仰淮南”之称。淮盐加上解盐,所产赋税可占大宋财赋的六成以上。 只是如此一来,就要和金人及其“伪齐”刘豫正面交锋,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粮食。 “除了淮盐,两淮还是天下粮仓。淮南路漕运岁数约为130万石,加上备留的330多万石和上供的50多万石,两淮年产粮食可达500余万石,占朝廷的三成。” 李若虚显然对粮产颇有研究,说出来的话也是有理有据。王松深深点了点头,看来这两淮之地,自己是得经略一番了。 两淮土壤肥沃,气候温暖,水网密布,自然条件优越,水稻、小麦、五谷杂粮在此均能种植。唐中期之后,两淮便是唐王朝的重要粮食基地。北宋社会安定,两淮人口大增,政府重视农业,兴修水利,两淮农业得以大肆发展,占大宋垦田总数的两成左右。 黄馨打开眼前的册簿,皱起了眉头。 “相公,这几场大仗下来,火药耗费甚巨。已经没有多少硫磺了。” “贤妹,此事我已自有分寸!” 王松也是皱起了眉头。若是没有了硫磺,也就没有了火器。硫磺除了从南方购入,看来自己也得想些办法了。 “贤妹放心,水师很快就会出动,顺汴河而下,打通运河和海路,从海外购入硫磺。” 王松看着李宝,眼神凌厉了起来。 “李宝,只有二十艘海船,你们就不敢和番子抗衡了” 李宝脸色通红,马上站了起来。 “相公,小人立即出兵,若不能打通海路,小人愿意提头来见!” “好!” 王松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不止是打通海路,你还要做几件大事!” 他摆了摆手,杨再兴把他草绘的地图拿了出来。 “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等李宝和张横等人过来,王松在图上划了几个圈。 “张横,李宝,这是涟水军,是出海口,要马上出兵控制,到时候船厂也建在这里。这样一来,徐州和出海口就都连起来了。” 张横点点头,看了看李宝,郑重道:“李宝,这一路南下,可是需要水师战船运送了。” 李宝赶紧抱拳道:“张都统放心就是。一切有水师的战船运送,辎重粮草,火器铠甲,包管误不了事!” “张横,李宝,涟水军驻军五千,占领楚州,控制出海口。” 王松指着图上泉州和流求的位置,正色道: “水师一路出海,到了泉州,接了战船,然后占领流求,作为忠义军南下北上的中转,不必要挥军北上。” 他手中的笔,又划向后世的琉球群岛。 “流求和澎湖列岛,都可以停泊战船。流求岛上和琉球群岛上都有大量的硫磺,可以慢慢寻找。” 第一次,澎湖列岛的概念被王松给提了出来。 “李宝,这一次要全靠水师,你可要郑重其事,千万不可马虎!拿下了流求,给它取名台湾,到时你就是第一任台湾刺史。” 李宝肃然听令,心情也是沉重。 “不要因为流求岛和琉球群岛是化外之地,过不了几年、几十年,他们就会繁华富庶,咱们不去,早晚有人去占。” 看到张横和李宝都是面色凝重,显然压力很大,王松放缓了口气。 “一切都量力而为。朝廷和金人大战数场,损失惨重,他们的海师,恐怕已经不是什么威胁。” 王松想起来历史上的海盗,提醒道: “听说福建、浙江沿海有很多海盗,朝廷海师都拿他们没有办法,可见官军之腐朽不堪。咱们有如此多的火炮,难道还怕他们这些破船不成” 王松的一席话,让李宝脸色通红,人也变得激动起来。 “相公,什么金人、海盗,小人都不放在眼里。小人就是担心,一旦和朝廷官军起了冲突,给相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既然相公下了军令,小人必会不辱军令!” 王松一怔,马上明白了众人的担心。 “相公,战船南下泉州,必将经过浙江和福建海面,一旦官军阻拦,却该如何” 果然,张横开口,说出了他的担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击之。大军在外,一切便宜行事。” 王松忽然转过头来,眼神幽幽。 “等站稳了脚跟,还有些好友和忠义之后,也要一并接救回来,共图大事。” 169章 苍生 北宋天圣元年,因国势稳定,淮盐得以成长。是时,两淮之通、楚2州各设7个盐场,泰州8个盐场,海州有板浦、惠泽、洛要3个盐场,涟水军1场,共26场,最高年产盐额24468万斤。 涟水军,位于淮水北岸,紧靠出海口,距离楚州不到百里。自从金人南下,肆虐两淮,地方盗匪四起,这地面上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涟水军人,陈平就是靠这出海口、淮河岸边的盐场生活。 盐场的运盐船你来我往,带动了涟水军本地的饮食、商业繁荣。岸边的酒店、茶楼、餐馆鳞次栉比,比比皆是。 金人南下,涟水军守兵一日即溃,昔日繁华落尽、变成了断壁残垣,一片萧条。百姓要么躲入河汊纵横的港湾中躲藏,要么顺着运河南下,向南方、湖广等地逃去。 陈平祖孙几辈就靠淮水岸边自家的酒店度日,店中的鲜鱼供应一般都是他从海边出没风波里所获。借助着涟水军盐场的盐业,供应来往客人,也足够一家人安居乐业。 岸边的一栋破旧房屋里,陈平和妻子围着火堆,锅里正在炖着鱼汤。 已是夏日,二人身上还是一件棉衣,也早破烂不堪,却都又赤着脚,上面全部都是污泥。连日来的大雨让他们的鞋子早已经脏透湿透,放在火堆旁烤着。 天地间一片漆黑死寂,大雨磅礴,河水疯狂卷涌着,即便坐在屋内,也能听到巨大的奔浪声,滚滚向东边的海口咆哮而去。 破屋中早已经泥泞一片。雨水不断地从屋顶的破烂处淌下来,即便有瓢盆盛水,雨水也是弄的满地都地泥泞。 陈平和妻子呆在屋中唯一干燥的一块地方,冷风不断地从外面吹进来,尽管是深夜,也是寒意逼人。 “官人,没吃没喝的,这以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啊?” 妻子披着一件棉衣,里面的破衣露出许多肌肤来,她脸色通红,两行鼻涕流了出来,鼻子使劲地吸着,尚自不知。 “娘子,你喝点鱼汤,肚子暖和些。等天亮了,雨小些,我去把船修修,以后睡在船上,心里也踏实些!” 看到妻子苍老憔悴的面容,陈平心里面猛地一痛。自从金兵南下,烧杀抢掠,父母以及两个儿子被杀后,妻子就沉默消瘦了下去。 陈平明白,两个幼子的丧生,对妻子的打击实在太大,使得她年纪轻轻一夜白头,人也变的混沌不清起来。 再加上饥寒交迫,饥一顿饱一顿,人整个地萎靡不振,老态龙钟。 “相公,我这身子骨,若是扛不住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陈平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别说傻话!咱们都得好好活下去!” 火光摇弋,夫妻两个人相偎相依,靠着墙根的破棉褥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耳边的雨声消失,陈平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 早上,没有听到村子里老光棍汉陈小乙的那习惯的让人难受的胡琴声,看来也是凶多吉少,给饿死病死了吧。 眼前的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青灰,陈平向旁边看去,妻子却已经不在屋中。 陈平心里面一惊,妻子这一阵子迷糊不清,这一大清早的,她又能去什么地方? 陈平拿起短刀,奔出屋外,四处打量,清晨的原野上杂草丛生,高可及胸,一望无垠。陈平仔细打量,破屋前烂泥中的一串醒目的脚印,一直向河边延伸而去。 陈平心急如焚,在泥浆里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河边奔去。 脚印延伸到了岸边,就再也看不到。陈平悲愤交加,沿着岸边向下游搜寻而去。大约找了五六里,在冰冷的浅水处,看到了那熟悉的青色棉袄,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奔了过去。 他淌入水中,拨开小树周围的杂物,把妻子的尸体小心翼翼拉了上去。 妻子面色平静,看来走得很安详。陈平把刀插回腰间,把妻子的尸体背上,步履艰难地向回赶去。 一路上,不时的碰到出来觅食的难民,许多人就在岸边,寻找上游冲下来的杂物,看能不能找到一鳞半爪能吃的东西。 碰到背着妻子尸体的陈平,大多数难民们都是面无表情,脸色青黄。这年头,谁家里没死过几个人,大家早已经都麻木了。 几个难民上来,跟在陈平后面,一直追着陈平说话。陈平不断摇头,最后甚至怒骂起来,拔出了刀子来。 “反正都是死人,换一下,大家都有得吃的!” “就这样拖回去,大家早晚都得饿死!” “我女儿刚没气两天,新鲜着呢。换一下如何” 陈平“霍”地转过身,拔出刀来,大声咆哮了起来。 “还不滚开!” 看到陈平膀大腰圆,孔武有力,手里又有明晃晃的利刃,几个难民才怏怏而去。 一座小坟头在破屋外立了起来,就在父母儿子大坟的旁边。陈平使劲磕了几个头,这才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生逢乱世,人命就如草芥一般,死了的人纵然可以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无论如何还得想办法殚精竭虑地活着。 陈平双眼通红,站了起来。他踏进破屋里面,靠着破墙坐了下来。这几天,他得时刻注意着妻子的坟头,以免妻子的尸体被人刨出来,当了吃食。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外面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喊叫声,陈平紧闭的眼睛一下了睁了开来。 他迈出破屋,向着前面看去。只见无数的难民从河边各处的断壁残垣中、芦苇荡中、发疯一般地向岸边涌去。 淮河岸边,许多难民跪在泥水中,不停地磕着头,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般。 天空依然阴霾密布,江面上一层轻雾。若隐若现之中,几片高大的油帆映入陈平的眼帘。尽管距离尚远,陈平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旗子上面斗大的“王”字和“宋”字。 “是忠义军来了!是王相公的队伍来了!”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充满了整个原野,淮水岸边,无数的宋人百姓一起,哭喊着跪在地上。而在距离岸边的不远处,正有漫山遍野的难民拖家携口,向岸边挣扎着奔去。 陈平夹在难民人群中,踉踉跄跄,疯狂向前,丝毫不惧寒冷。他按耐住心头的激动,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一样,大踏步向船只的地方而去。 “赶紧派士卒维持秩序,准备熬粥,接济百姓。” 李宝从一艘大船上下来,脚踩上岸边湿硬的土地,看着两岸无数衣衫褴褛、哭喊一片的百姓奔涌而来,不禁睁大了眼睛。 老天爷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难民 这些人头发蓬乱如野草,面黄肌瘦,衣衫破烂,很多人大冷天的还穿着单衣,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岸边的残垣断壁里面,经受了怎样的苦难 此番他奉命南下,旨在打通海路,迎接黄师舜从福建沿海送来的海船,占领一处港口,打造海军。 不用说,他也知道,王松要的是淮海出海口,以及流求这个南下北上的根据地。 据说琉球群岛长达上千里,岛上有大量的硫磺,王松还画出了其中的几处地方。 虽然手中有草图,李某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无论是流求,还是几千里长的琉球海岛,要想找到硫磺的产地,殊非易事。 王松授予了他诸海沿岸制置使一职,外兼流求刺史,让他处置一切与海域有关的战事。 流求刺史,承北望南。王松如此看重,必然是要对江南,甚至是海外用兵。 一路过来,沿运河而下,忠义军的战船凭借着船坚炮利,顺便扫荡了河面上伪齐的几十艘水师战船,一举平定了淮水以北的内陆河面。 只要沿着涟水军东进,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入海,或北上海州、密州,或南下扬州、明州,适应海军的海港足足有五六个之多。 南下占据流求,形成一处海军基地,北上的话,也不会和大宋朝廷发生任何冲突,海州和胶西湾,都是海军驻扎的优良港湾。 南下则可以控制楚州、泰州、通州的淮盐,完完全全解决忠义军的饷银问题。 岸边的士卒正在岸边忙着搭锅造饭,无数的难民围在一旁,或坐或躺或站,却是规规矩矩,谁也不敢上前滋扰喧哗。 任是谁都看得出,这些家伙喊的让人心热,可是军纪森严,透着那么一股杀气。 怪不得忠义军杀贼无数,光一看这军容,就知道名不虚传。 “吃完饭,把这些百姓都向京畿周围、或是河北、河东运送,免得丢了性命!” 将士们都是义愤填膺,摇头叹息。两淮之地两年三熟,甚至一年两熟,百姓历来安居乐业,不愁吃穿。 谁知金人一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地方盗匪横生,直若人间地狱。 “谁出过海,出过海的可以马上上船,加入忠义军水师!” 李壮大声呐喊,难民里走出来一片,密密麻麻。 “将军,小人出过海!” “小人出过,去过高丽!” 长在海边的汉子,许多人都是海上能手,水手、纲首比比皆是。 陈平经常架船出海,自然是不居人后。 “兄弟们,你们都是心甘情愿对抗金人吗” 看到岸边一群衣衫褴褛、面色各异的难民们,李宝沉声问道。 “只要能跟着忠义军杀金人,为死去的家人报仇,小人做牛做马,心甘情愿!” “小人愿意,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李宝点点头道:“我可以收下你们。不过军令如山,一旦到了军中,就要接受军规军法,否则就要严惩!” 众人一起稽首道:“多谢将军!” 李宝点了点头。留下江船带领一部将士占据楚州,驻守涟水军,修筑河堤,建船坞船厂,其他的战船则是继续南下,等到了流求,这些新募的百姓,还得好好地训练一下。 突然,岸边的百姓人群中响起了婴儿的哭啼声。有百姓在人群中大声叫喊,对周围人连连作揖,显然欣喜之极。 陈平心中一颤,向旁人谢礼的是村里的陈员外一家,看来陈员外有了孙儿。那个婴儿应该是他三代单传的孙儿,想不到在此风雨飘摇的时节,却出生了。 170章 适时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住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首历史上大大有名的扬州慢,乃是南宋大家姜夔为了消失的扬州城而悼。 扬州富庶甲天下,时人称“扬一益二”,扬州第一,益州第二,可见其盛。 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运河自南向北,穿过整个扬州城。曾经的扬州城桨声灯影,箫声歌舞,有人声喧哗的街巷与酒肆,也有宁静的禅智寺和竹西路等去处,喧嚣和宁静并存,动静相宜,直若天上人间。 可惜昔日的繁华,已随着经年的战乱,野心家们无知的摧残,一去不返了。 漆黑一片的运河河面上,六艘海船居中,一百多艘战船、舢板船环绕周围,再加上五六十艘载人载物的海舟,铺满了整个运河河面。 一艘艘船只上,载满了持枪执刀、如临大敌的大队军士。众人肃然无声,正在向扬州城悄然而去。 这正是李宝率领的忠义军水师。一路上,众人抓获了不少为非作歹的伪齐军,也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 完颜宗弼率部攻占了扬州,自瓜州渡江南去,攻陷了九江、潭州、以及江宁府。江宁府府尹吕颐浩南逃,同知陈邦光、户部尚书李棁迎降,通判杨邦乂不屈被杀。 “王渊等人聚敛钱财,搜刮民脂民膏,民怨沸腾。那些溃兵四处逃散,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天下哪有我们百姓的活路啊!” 运河边无数的难民,看到忠义军士卒们到达,纷纷跪在地上,哭诉心中的委屈。 “兄弟们的口粮减为一半,其它的都分给百姓。告诉他们,若是想活命,沿着运河北上,到汴梁城或两河之地。” 船上的粮食也有限,对于岸边几十万计的灾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都统,那咱们的口粮咋办?” “到哪里还抢不来点粮食,无论是大宋朝廷,还是番子,到时候抢了再说!” 原本海军可以绕扬州城而去,顺涟水军而下,直到海上,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但眼看着金人在江淮之地烧杀抢掠,为非作歹,若是不能痛击金人,众人心里实在不甘。 五六千之精兵强将,火炮几百门,弹药充足,上百艘船只,难道只是绕道而行,走个过场? 按照金人一贯的做法,只怕要焚烧扬州城,带上掠夺之物离开了。 况且,即便直接走海路,万一在海上碰上金人海军,还不是要厮杀一场。 “兄弟们,金人不在扬州城还罢,若是让咱们碰上了,一定要让这些贼子尝尝忠义军水师的厉害!” 李宝军令下达,下面的军士们都是跃跃欲试,振奋不已。 “将军尽可放心!只要这些狗贼还在扬州城,小的就是丢掉了这条性命,也要让这些贼子知道善恶有报的道理!” 李达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斩钉截铁地回道。 “让弟兄们都提起精神!番子能偷袭扬州城,咱们也给他们来一次。” 李宝眼神里的狰狞隐隐浮现。王松让他南下,可不是当缩头乌龟。 夜色朦胧,静悄悄的运河上静寂的可怕。即便是寒日深夜,运河上还是腥臭难闻,尸臭味四处蔓延,也不知金兵南下,运河两岸有多少宋人百姓遭了毒手。 除了小船不时碰到各种杂物和尸体,两岸笼罩在一片夜色中,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上百艘战船正在静悄悄逆流而上,除了船桨拨水的声音,以及旷野中偶尔传来的野狗叫声,没有任何的人嘶马叫,天地间一片死寂。 河水哗哗,众人聚精会神,不知不觉过了高邮军,扬州城就在前面。敌况不明,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船夫们划着船桨,尽量避免发出大声。每艘船上只是亮起了一盏灯火,作为引路之用。 李宝和一众部下站在船头,扒着船舷,注视着前方。这些海舟都是颇为高大,数十人站在甲板上,周围还是显得特别空旷。 “扬州、扬子桥、瓜州、润州,泰州、通州……” 借着船上微弱的灯光,李宝打量着眼前的一份行军路线地图,眉头紧锁。 这份行军路线图,早已在他脑海中滚瓜烂熟。此刻这样思量,只是在寻找着最佳的行进路线。 “石港场,金砂场,丰利场,还有利丰监……, 如此看来,通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以利用南北两座海港,南方就是通州静海,北方就是胶西湾,到时海上南北,还不是任由海军纵横!” 想到以后可能的诸般辉煌,李宝的头上汗水涔涔而出,就连手心也冒出汗来。 淮盐之利,利于天下! 对只知道劫掠的女真人来说,他们目前还顾不上这块肥肉。若是让他们缓过神来,在一群辽地汉臣的“精心”指点和挑拨下,金人一定会再度南下,攻占两淮这赋税重地。 况且,伪齐和金人的水师战船蠢蠢欲动,难道就放任其在海岸线上为所欲为,烧杀抢掠? 只是若是自己任意枉为,一旦相公得知,责问该如何办? “船头上为何如此吵闹,不知道军法森严吗?” 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声,以及东西落水的声音,李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都统,有几个闲汉耐不住寂寞,非要上船头,已经被小的们处置了!” 李宝不自觉地向后面看了一眼。后面的船上归于一片寂静,看来是将士痛下杀手,刚入伍的新兵都受到了震慑。 他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看来找到落脚处后,这些家伙得好好地训练一番。 “黄将军,相公让我们这次寻找出海口,作为海军停留的港口。你觉得哪里合适” 尽管是黄飞虎的上司,李宝还是恭恭敬敬的问道。毕竟,在海上这一块,他的经验和阅历远远不如黄飞虎。 黄飞虎沉声道:“李将军,若要选最好的港口,泉州当然是上上之选了。只是泉州在朝廷控制之下,王相公又不肯和朝廷翻脸。除了流求,海州和密州的胶西湾就不错。” 胶西湾就是胶州湾,青岛的母亲湾。有南胶河、大沽河等注入,湾内港阔水深,风平浪静,海水终年不冻,为天然优良港湾,停泊大型船队再也合适不过。 清末时,德国曾想向清朝租借港湾,但遭拒绝。于是在1898年,以传教士被杀为由强占胶州湾。1914年又为日本强占,巴黎和会失败,由此引发了1919年的五四运动,青岛也就是胶州湾至1922年被中国收回。 而宋朝则在胶西湾的板桥镇设置市舶司,作为对外贸易的官方机构。只不过如今处于伪齐的控制之下。 李宝吐了一口气道:“黄将军,你所言甚是。看样子,是得和伪齐的水师好好打一仗了!” 你李宝以前只不过是山东乡下的一个泥腿子,若不是王相公,你哪有今天的一切!男儿就应该捐躯赴国难,马革裹尸,亦复何恨你还没有打几次仗,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真是让人丢脸! “直娘贼的,先他酿的占了再说,也好让相公高兴高兴!” 李宝嘴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轻声问道:“前去查探敌情的兄弟回来没有” 一边的李壮心中也是焦急,他看了看乌蒙蒙的江面,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将军,兄弟们子时就已经出发了,按照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将军再忍耐些!” 李宝点点头,刚要说话,只见前面。江面上灯光一眨一眨,似是有船只过来。旁边的李壮兴奋地说道:“将军,是咱们的兄弟。看来他们已经有了收获。” 几艘小船迅速划近,几个浑身湿淋淋的汉子上得大船,来到李宝众人面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将军,小人前军斥候营蔡五,参见将军!” “扬州敌情如何?速速报来!” 李宝上前,扶起了最前面的汉子。 “将军,扬子桥渡口,金人的船只有上百艘之多,其中还有不少海船。上面都是军中辎重,粮草、金银制钱,什么都有。看样子金人明日就会离开,咱们来的正是时候!” 领头的汉子不顾自己湿漉漉冻的发麻的身子,恭恭敬敬地回道。 李宝点点头,恨声道:“辛苦了,带领兄弟们下去,换了衣服,头前带路!” 汉子离开,李宝低声狠道:“兄弟们,船上肯定都是搜刮扬州城所得!传令下去,马上出发,抢了这些狗贼!” 扬子桥渡口边,火把通明,照的就如白昼一般。无数的金人从扬州城南门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包小包的往船上搬着东西。上百年轻的宋人女子被捆绑着手脚,待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脸上全是泪水,瑟瑟发抖。 李宝仔细观察,船队有百十艘之多,大多数都是满载着粮食,金兵看起来,至少也有数千人之多,全都是汉儿的面孔。 “蔡五,你和李达率两营人马潜进城去,防止狗日的放火焚城!” 眼看着蔡五带人离开,李宝转过头,打量着远处的金兵船只,沉声道:“让炮手们做好准备,一旦暴露踪迹,立刻开炮!” 黄飞虎在一旁叮嘱道:“小心别炸毁了那些大船,那是海船,可是好东西!” “直娘贼的,快点把东西装稳妥了,别耽搁了开船!” 郦琼站在装载着宋人女子的船头,大声指挥着,指挥着金兵们装船。 郦琼率部归附完颜宗弼,被归于刘豫麾下。完颜宗弼攻略江南,郦琼和宋军水师降将徐文分别担任江淮水军和海军制置使,协同攻宋。 这样看来,郦琼所载的这些陆上战利品,是从两淮和荆湖所掠,要运回山东,归于伪齐。 郦琼大声怒骂,好不容易才让船上的金兵把财帛等物归拢整齐。 “直娘贼的,一群鸟人怂货,见了女人和银子就走不动路!” 郦琼狠狠地向水里吐了一口浓痰,眼睛不经意地向河面上看去。 172章 泉州 自宋开国以来,由于契丹隔断北方,夏人盘踞西北,使得陆上的丝绸之路断绝。 唐宋以来,随着造船业和航海技术的发展,海上交通和贸易也日趋发达。两浙路的明州,福建路的泉州,以及广南东路的广州,并称为宋朝“三大贸易港”,密州板桥镇的规模和名气都是远远不如。 除了贸易上的作用,明州,泉州和广州还是大宋国内造船业的重要基地,能够建造吨位达“万斛”的大型海船。宋徽宗赵佶宣和五年,两艘“万斛神舟”从明州启航到达高丽,引起了轰动,高丽人“倾国耸观,欢呼嘉叹”。 北宋时期,泉州经济逐渐发展,先后超过明州和广州,跃升为大宋第一大港口城市。大宋朝廷在泉州设立市舶司,专管海外贸易,有利于泉州的进一步发展。作为泉州府城的晋江县鲤城镇盛极一时,有“涨海声中万国商,市井十洲天下人“的美誉。 尽管北边打的是如火如荼,甚至有海商传来消息,说是金人侵略江南,焚了杭州、明州两城,江南东路和两浙路生灵涂炭,一地狼藉。但泉州距离明州一千多里海路,北边的战事,泉州人并不放在心上。 泉州湾,密密麻麻,停满了来自海外各国的高樯大船,尽管船上的旗帜各异,但从船只的形态上看,大多数都是大宋造的海船。这也难怪,大宋的造船术在此时名扬海外,也就怪不得这些海商使用大宋的船只了。 酷暑时节,北方天色炎热,但位于海边的泉州却是温和湿润,并没有什么暴热的极端天气。 泉州湾里的各处岸边,熙熙攘攘,苦力们正在把各种各样的货物装上船只,岸堤上,随处可见波斯、大食、高丽、日本天竺等奇装异服的蕃人,说着宋人听不懂的语言。 秦世由走在人群之中,信步而行,不断联合周围的商人们打着招呼。他是市舶务的吏员,平日里负责检查海商船只和货物。 “大食的小娘子真是不错。一个个热情似火,比起高丽女子,那可是主动多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场销魂大战,秦世由心头很快热了起来。他懒洋洋地向前而行,忽然看见渡口上的军士们惊慌失措,纷纷撒腿向城中方向跑去。 秦世由看的清楚,心里疑惑,那是提举市舶司的公人,他们到底在跑什么? “番船来了,快跑呀!” 一艘宋军的战船勇敢地冲了上去,想要阻止对方战船,船上的小炮率先响了起来,打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浪花。 “蓬!蓬!蓬!” 对方的战船豪不示弱,船上的火炮立即还击了过来,又狠又准,一下就是十几颗铁球,既野蛮又残暴。 宋军战船的桅杆被打断,全身也被打了几个大窟窿,船开始向下沉了起来。 到处都是惊叫声,渡口上,客商和苦力、军士们舍命逃窜,人仰马翻,货物打倒的满地都是,一地狼藉。有人已经跪了下来,开始磕起头来。 “番子” 秦世由大吃了一惊,一边撒腿逃走,磕磕绊绊中,他回头向着海湾入口的方向看去。只见许多战船驶了进来,他依稀可辨,那桅杆上高高挂着的,却是一个大大的“宋”字。 “狗日的别跑了,是朝廷的船只!” 秦世由马上停了下来。他大口喘息着,阻止着旁边奔跑的人。 听到秦世由的话,旁边许多逃窜的军士和衙门的公人也都纷纷停了下来。众人都是转过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港湾里面开进来的船只。 “直娘贼的,真是朝廷的船只!” “是哪个狗日的乱喊乱跑的” 看清楚进入港湾的真是大宋的船只,众人这才放心了下来。许多人嘴里骂骂咧咧起来。 苦力们摇摇头,个个忙活的起来,开始收拾街上打翻的货物,有些也准备重新装船,忙完手头的活计。 对方的船只开始停下,在海面上营救落水的宋兵。宋兵们一个个湿漉漉被捞了起来,跟着对方的船只,一块儿到了岸边。 秦世由嘴里骂了两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都说朝廷的战船在南边被番子烧光了,想不到还剩下了这二三十艘。 也不知道是谁瞎乱叫唤,搞起这一场不必要的恐慌。 这些船只,当然是忠义军水师的船只了。 他们从扬州东海门入海,沿着海岸线,一路过了明州、台州、温州,跋涉千里,然后到的泉州。 他们到这的目的,一是迎回战船,二是进占澎湖列岛和流求,顺便还有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 他们不但要担心金人战船的堵截,还要应付宋军水师的盘查。所幸金人海军已经退去,宋军的战船也在和金人大战中,损失殆尽,一路南下,他们并没有遇到多少麻烦。 “黄副都统,你带一些兄弟上岸,早点联系到黄员外。我和兄弟们在泉州港补给清水粮食。若是有任何意外,派人前来通报就是。” 李宝和黄飞虎等人商量好,黄飞虎带着一些人上了岸,李宝则是带人把船泊到外港处,独自等待。 秦世由来到这些宋军水师战船前的时候,提举市舶司的军士已经和对方打上了招呼。从双方的交谈中得知,这些船只正是自明州溃散过来的。 福建路只有三营水师官兵,时常兵不满员,基本上名存实亡。明州海战时,福建水师的船只基本都被韩世忠调集去了明州,大败后都随大宋朝廷停泊在舟山列岛,归逃亡海上的大宋朝廷支配。 李宝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军士们上岸,补给淡水和蔬菜等物。过来查看的军士们,谁也没有怀疑这是盗匪或者金人的战船。 历史上,直到绍兴五年,南宋资政殿学士李邴才上疏筹建福建水师,用于在对抗东南沿海活动的大批海盗。 秦世由倒是对对方船上的火炮大感兴趣。对方军容整齐,军士个个黝黑剽悍,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泉州水师那几百个散兵游勇,歪瓜裂枣,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一些港口的商户,都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战船,一些商户拿了糕点、肉食及地方特产上前贩卖,却被远远隔开,在岸上交易。 看来,对方的水师军纪森严,和一般的大宋水师不太一样。 “将军,明州的战事如何听说官家逃到了海上,番子焚了明州,又屠了杭州,在镇江和朝廷大军互有胜败。” 自去岁冬日以来,金人攻城拔寨,攻略江南,先是围攻潭州,八日城破,金兵掠潭州六日,屠城而去。 随后金攻陷明州,焚城,仅城内东南角数佛寺与僻巷居民略有幸存。金据守明州七十日乃北返。完颜宗弼引兵北上,至杭州,纵火焚掠,所获辎重陆运不便,遂取道秀州北归。入平江,驻兵府治,掳掠女子财帛,纵火焚城,光照百里,火五日始熄。 韩世忠与完颜宗弼战于长江之上,韩世忠先胜后败,战船大量被烧毁,完颜宗弼侥幸逃脱,差点回不了北地。 幸赖大宋水军将领提举海舟张公裕率部在台州附近海面阻击,使赵佶父子幸免于难,否则,只怕这朝廷已经乱了。 “韩世忠率领海军巨舰,于江河之上和金人交锋,焉有不败之理。” 李宝暗暗摇头。韩世忠所部皆是巨舰海船,海船无风不能动,笨拙难行。长江之上,小型战船和舢板小船才是王道,韩世忠败给小船居多的金兵,舟军尽毁,韩世忠仅能自免,也在情理之中。 几个波斯蕃商上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陪同的通事翻译,说蕃商对船上的火炮很感兴趣,想要买上几门回去,愿意出极高的价钱。 大宋的火炮已经由两河传到了南方,只不过因为王松的敝帚自珍,大宋朝廷手中只有小炮,而没有重炮。这些商人见多识广,知道火炮乃是利器,海面上海盗又多,于是起了买炮防盗的心思。 毫无疑问,李宝拒绝了这些蕃商们的请求。火炮乃是国之利器,岂能随随便便就卖到大宋以外去? “都统,两河如今缺钱缺粮,布匹等物也是,不如好好的抢上一番,粮食和船,一并带走。” 李壮看着泉州湾里停泊的上千艘海船巨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心中起了贪念。 “不得掳掠,忠义军的军规难道忘了吗” 李宝马上黑起了一张脸。 “你这一番抢掠,泉州城的百姓怎么办,以后谁还来大宋买东西,这海上的生意谁还敢做” 几个大食商人急了,嘴里叽里呱啦说着,通事又是翻译了过来。 “蕃商说了,愿以用大食良马换火炮,价钱可以商议。” “大食良马” 李宝不由得一愣。 大食良马产自大食地方,生长于干旱少雨地区,使得马的体质、耐力与速度都是非常突出。大食良马不仅很少生病,而且寿命也长。 更重要的是,大食良马性情和蔼、聪颖,警觉性强,非常适于袭击和战争。 前朝唐朝和大食怛罗斯之战,决定了西域的命运。唐军马匹众多,很多精锐部队几乎全员骑马,骑兵2-3匹马,步兵也能分到一匹驮马。大食骑兵数量虽然不如唐军,但却配备了大食良马,耐力冲击力极强,唐军根本无法比拟。 最后唐军惨败退出西域,伊斯兰文明进入西域而汉文明退出。 “若是想要火炮,请带良马来海州或胶州板桥镇,到时我方还会派军士护航。” 思考一下,李宝还是没有透露流求的讯息。 他相信,以炮换马的想法,一定会得到王松的支持。 “海州,胶州” 几个蕃商对视了一下,都是纷纷摇了摇头。 “海州,胶州,现在还在打仗,我们若是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没得活路,不行,不行!” 一个大食蕃商用着生硬的宋话,径直向李宝说道。 “现在还在打仗,等你们下次来的时候,就会安然无恙,平平静静了。” 李宝自信地说道。只要一切顺利,率领着海军和水师,他就不信,拥有火炮之力的忠义军,还对付不了金人的海军和海上的强盗。 他思量了一下,抬头道:“咱们先去澎湖列岛和流求,然后兵分两路,黄飞虎一路去琉球群岛,我在流求驻守,然后去广州、琼州,最后回海州,顺道也熟悉一下海路。” 173章 流求 夜色迷茫,柳氏家族的男女老少纷纷上了船只。随他们同行的,还有满满一船的造船工具。 看到港湾里面密密麻麻的新船,柳海兄弟都是睁大了眼睛。 “黄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战船” 黄师舜哈哈一笑,轻声道:“除了你兄弟造的20多艘,其他都是我派人从其他船厂“抢”来的,价钱公道,不会亏了他们。” 柳氏兄弟面面相觑,看着那战船上一门门幽幽的火炮,雄壮异常的虎狼之士,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兄弟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甚至有些后悔仓促做了决定。万一事情泄露,岂不是灭门之灾。 直到忠义军水师进驻泉州港,军威之盛,众人才放下心来。 船舱内,李宝从怀中拿出一份火漆封口的信件,递给了黄师舜。 黄师舜颤抖着手打开,仔细看了一会,递给李宝。 “李将军,你放心去流求,我在泉州补给岛上所需。李将军,恭喜你,也许过不了几日,你就是真正的流求刺史了。” 黄师舜笑着说道,周围的将领先是一愣,随即纷纷上来道喜。 李宝苦笑着摇了摇头。虽是封疆大吏,却是化外之地,肩上的胆子太重。 “相公说要占据流求岛,在流求岛和琉球群岛上找到硫磺” 王松所说的琉球,是指后世的琉球群岛,而此时的台湾,称为流求。一直到了明末时,台湾才和琉球群岛正式独立称呼。 “澎湖列岛,我倒不知道,这些岛屿还有这么个名字。” 黄师舜微微摇了摇头。他没有想到,出海时经常经过的那片良港,竟然早已经有了名字。 “黄公,选择流求为港口,招兵买马,垦殖一方,是为将来忠义军南上北下的据点。” 黄师舜怦然心跳。王松此般举动,是要建立一个庞大的海洋帝国了。 “相公所言甚是。这琉球群岛长达几千里,上面有不少土人。若是建房垦殖,这人却该从哪里来” 黄师舜经常出海,虽然不知琉球岛屿的具体情况,却知道大概的风土人情。 “黄公不用过虑。” 李宝笑道:“王相公说了,此次先探明各处岛屿的究竟,然后会迁移百姓到此,并且在岛上驻军。” 黄师舜点点头。如此一来,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 “员外,据小人得知,李将军所拿的这张图上,泉州应该有不少人去过。” 蔡五看着眼前的地图,似有所思。 “蔡五,莫非你去过此处” 蔡五脸色通红,挠头道。 “员外,晋江县的陈江华,原来和小人关系甚好,因为失手杀了人,逃到了琉球岛上。” 黄飞虎也好像想起了什么,连连点头。 “员外,蔡五说的是。小人也听说过,很多泉州过不下去的穷人,都跑到了琉球岛上,开荒种地,日子过得不错。” 宋朝时,由于航海技术的发达,很多沿海居民纷纷移居台湾以及琉球群岛,是以上面的宋人为数不少。 黄师舜点点头,沉思了一下道:“黄飞虎,你和蔡五前去,拿着这张图,多找一些去过流求或是琉球群岛的人,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把他们挖过来!” 海上气候变化万千,刚才还是雷霆万钧,大雨倾盆,仿佛要吞没天地,过了一会又是风平浪静,波涛不澜,让人捉摸不透。 若是没有黄飞虎和蔡五这些经验丰富的海上水手,这支充满希望的海上力量,不定会落个船毁人亡,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尴尬境地。 也幸亏有黄师舜招募的数百经验丰富的水手,其中许多人都是以前跟他出海贸易的老人,也正因为如此,忠义军的这只新军海军,才可以平平安安在大海中航行。 尽管,从泉州到澎湖列岛,只有四百里路。 相比较起来,李宝在涟水军招募的难民,水平可就差一截。 站在领航的大海船上,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一连串岛屿,李宝的心里波涛起伏,眼神中的兴奋掩藏不住。 不止是他,船上的将士们和水手们个个都是引颈张望,许多人都是心潮澎湃。毕竟,他们要去征服一个未知的领域。 “都统,这就是王相公所说的澎湖列岛,此处风大雨少。不过外面看起来波浪滔天,里面却是平静的很,可以驻扎大部分的海船,其余的船只可以直奔流求。” 李宝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王松是从哪里得知,此处是避风的良港?不过,看样子这里并无人居住,看来以后的粮食补给得从福建运来了。 李达开玩笑道:“听说宋皇逃到了海上,你说会不会藏在这里?若真是碰上了,咱们又……” 李达话音未落,黄飞虎指着前面的海面,大声喊道:“兄弟们注意,前面好像有海盗!” 李宝一惊,拿起千里镜向前看去,果然几十艘船只从岛屿后面冒了出来,船上海盗们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 早就听说大宋海面上海盗猖獗,想不到今天就真碰到了。 “这些狗日的,可真够嚣张的!” 黄飞虎脸上泛起一丝潮红。这些海盗确实胆大包天,船只数量和己方差不多,竟然敢前来抢劫。 难道他们真以为,自己是待宰的肥羊? “黄兄,这些家伙送来的大礼,咱们可不能不收。看样子,他们有些船不错,正好可以补给海军。” 李宝神色冰冷。随行的水手中,可是有不少船匠,即便是打烂了,也可以修补。实在不行,就从福建找人过来,反正到时候也要建船厂。 “告诉弟兄们,下去准备,只打海盗,别把船给我打坏了!” 李宝冷冷下了军令。黄飞虎不由得一乐,到底哪个才是打劫的一方? 对面的海盗船上,海盗们凶神恶煞,耀武扬威,个个睁大了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前面的海船。 “兄弟们,大鱼上门,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大哥,看样子都是大鱼,这次咱们一定能满载而归!” 海盗们吵吵嚷嚷,很快对方的海船出现在了眼前,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不到百步的距离。 “王三,周六,上去喊话,让狗日的停下来!” 眼看到了如此近的距离,对方仍然无所畏惧,还是向前开来,只是船侧转向了自己船来的一方,船侧对准了海盗们的船只。 其余的船只则是向两旁呈扇形划开,看样子是要把自己包了饺子。 他们这样停下来,不是正利于自己攻击上船吗?这些狗日的,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狗日的,赶紧停下来,否则一会杀光了你们!” 就在海盗们懵懂不知,向着船上大喊大叫的时候,他们惊讶地看到,对方船侧的窗口打开,一门门黑黝黝的炮口伸了出来,正对着他们。 “大哥,这狗日的好像是火炮啊!” “大哥,这些人好像是大宋的水师!” “火炮水师” 就在海盗们还发愣的时候,对方船上军官手中的旗子已经重重挥下。 “开炮!” “蓬!蓬!蓬!” 炮声大作,硝烟弥漫,无数的铁球铅丸撕裂空气,直直向船上的海盗们砸了过来。 “直娘贼的小心,快躲起来!” 海盗船上面惊慌一片。尽管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火炮的轰击,但是看对方船上的架势,海盗们也觉得大事不妙。 对方如此训练有素,不慌不忙,显然是有恃无恐,绝不会只是摆摆样子。 铁球铅丸竞相而来,铁球击碎中甲板,木屑纷飞。无数的海盗被炮弹击中,血肉模糊,鲜血飞溅,船板上倒下无数,惨叫声撕心裂肺,此起彼伏。 刚才喊话的王三趴在船板上,头不敢抬起来半分。在他的身旁,大哥被一发铁球击中,整个胸膛都塌了下去,当场毙命,惨状不忍目睹。 而在他的另外一边,他平日的酒肉好友周六躺在血泊里,全身无数个血窟窿,正在向外淌血。一个海盗腿被砸断,白骨森森,发出惊天的惨叫声,让他头皮发麻。 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伤者,到处都是尸体。 这狗日的是哪里的官军怎么火炮如此的凶残! 炮击声连绵不绝,海盗们慌不择路,有些人直接跳入了海中,来躲避对方凶猛的火炮。 后面船上的海盗们,个个目瞪口呆。眼前发生的惨状,让他们一时都丧失了逃跑的勇气,愣在了当场。 这哪里是作战,分明是一场血淋淋的、毫无人性的杀戮! 对方的船只围了过来,上面的火炮炮口幽幽,让海盗们不寒而栗。 “都听好了,赶快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宋军的船只上,一名军官拿着铁皮做的喇叭,大声喊了起来。 “去你奶奶的,兄弟们,快划,赶紧离开!” 两艘靠外的船只,从海盗的船群里滑了出来。船上的海盗们大声叫嚣,指挥着水手们,想要逃离当场。 其他的海盗看有船逃离,也开始大声呐喊,想要逃去。 “开炮!” 十几艘船上的六七十门火炮一起开火,不仅对准了逃离的两艘,也对着蠢蠢欲动的船群中间轰了过去。 不到百步的距离,铁球和霰弹凌空飞舞,逃离的两艘海盗船刚划出十来米远,就已经被漫天飞舞的炮弹所笼罩。 惨叫声中,海盗们在甲板上倒下一片。铁球在船舷外侧砸出十几个大洞,两艘海盗船倾斜起来,一前一后,慢慢沉了下去。 船上的海盗们纷纷掉入水中,开始大声呐喊,求救起来。 船群当中,几根桅杆被打倒了下来,砸死砸伤海盗一片。被炮弹轰击的哭爹喊娘的海盗们,再也没有人敢强行离开,他们趴在船板上,头都不敢抬起半分。 一艘小船仗着船小灵活,火炮不容易打到,快速地向外滑去。 无数颗冒烟的铁疙瘩扔了过来,纷纷落在了甲板上。“通通”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小船上的海盗们几乎无一幸存,船打着旋,沉入了海水中。 海盗们个个脸色煞白,人人都是抱住了头,不少人瑟瑟发抖,心里惊惧至极。 “狗日的,可惜了两艘海船!” 李宝摆了摆手,两艘船只驶了出去,开始营救起那些落水的海盗来。 “再说一遍,所有人听好了,若是再敢妄动,杀无赦!” 将士们很快控制了船只,黄飞虎看着六七百人的海盗俘虏,不由得发了愁。 “都统,这些海盗可怎么发落?” “无大恶、精壮者甄别编入军中,罪大恶极者征做苦力,其他的到了岛上遣散为民。等去了流求,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太多。” 最新网址: 174章 琉球 陈汉坐在木屋前的一张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碧波荡漾的海面。在那港湾浅水处,一些兄弟正在船上打鱼,还有一些孩童在沙滩上抓螃蟹,捡贝壳,玩的不亦乐乎。 而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则是密密麻麻的甘蔗林,一些人正在忙活着,把甘蔗砍割下来。砍割下来的甘蔗则是用来制糖,等有海船过来的时候,卖给海商就是。 陈汉抓起身旁的甘蔗,咬了一口,开始嚼了起来。 自从七年前来到这岛上来,他也跟着以前这些岛上的汉人移民,开荒种地,慢慢地熟悉了岛上的生活。 这地方温暖湿润,粮食一年两熟,天不管地不管,除了经常刮台风,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们烦恼的。 当然,也并不是一帆风顺。除了要应付生活上的诸多难题,还要对付岛上的土人。所幸海岛的面积够大,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大多数时候也是相安无事。 远远的一群人走了过来,前面几个汉子大拉着头,后面的女人抱着个孩子,哭哭啼啼。 “大哥,过来给你说个事。” 陈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知道,是王武兄弟的后事。” 陈汉点了点头,看着眼前哭泣的妇人,皱了皱眉头。 “王嫂,你就不要难过了。你要是愿意,过几天,兄弟们就把王武兄弟的尸身运回福州去。你要是愿意在岛上呆着,吃穿用度,少不了你的。” “陈三兄弟,嫂嫂多谢你了!” 妇人终于停止了哭泣,她抹了一把眼泪,像是做了决定。 “这千山万水的,嫂嫂怎么回去,你就多费周折了。我家官人的尸骨,还是火化了带回去,也让他叶落归根。” 陈汉点了点头,温声道:“嫂嫂放心就是,盘缠少不了你的。就按你的,今晚把王武兄弟的尸骨火化了,到时候一并带回福州。” 妇人千谢万谢,抱着孩子离开。陈山三看了看她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 “王武兄弟死的真惨,连个全乎人都没有,这些番人可够狠的!” 陈三看着不动声色的陈汉,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咱们得想个法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最后还不知能剩下几个人!” 一旁的陈江华蹲在地上,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语气愤然。 “想咱们兄弟在大宋,也是耀武扬威,欺负人的主,怎么到了这破岛上,反而时常被这些番人欺负。直娘贼的真是憋屈!” 陈汉皱了皱眉头,低头不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汉人到了岛上,开荒种田,虽然人畜无害,可是这些土生土长的番人,却一直和他们过不去。番人熟悉岛上的地势,偷袭不说,有时候还大规模的械斗,汉人被打死打伤的不少。 也正因为如此,岛上的汉人不得不团结起来,聚集在一处,这样才能应付番人的骚扰。 即便如此,只要汉人一落单,番人便会找准时机下手,汉人往往非死即伤,死去的王武便是个例子。 “主要是手上的家伙太少!” 陈汉终于开口,眼神里也有了几分杀气。 “听过往的海商说,可以从河北买到火器。震天雷五贯钱一个,火炮两三百贯钱一门。到时候买上几百个震天雷,再买上十几门火炮,以后就一劳永逸了。” 听到火器,蹲在地上的陈江华,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 “大哥说的是。我在泉州的时候听人说过,一颗震天雷,隔着老远,就可以炸死两三个人。火炮更是不得了,杀人无数。到时候有了这些东西,杀完这些狗日的!” 陈汉点了点头道:“回头等海商过来,让他们稍一些震天雷过来。火炮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到时候再说。” “震天雷就足够了!保证炸的这些番人屁滚尿流!” “只是个破岛,不知道争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几个人一起沉默了下来,一起看着远处的大海发呆。 正在发愁的时候,几人忽然发现,海面上的渔船拼命向回划来,到了浅水处,渔夫们纷纷下船,撒腿向岸上跑来。 妇女孩子也是拼命向回跑,不少人跌跌撞撞,摔倒在了海岸上,接着爬起来,向着岛上拼命跑来。 陈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甩掉了手里的甘蔗,快步跑了上去,拉住了一名仓皇跑过来的同乡,大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会这么慌张” “大…哥,海…面上有…官船,看样子…是朝廷的。” 几人都是大吃了一惊。不由得心里嘀咕,难道是说朝廷的官船前来,是为了岛上几个犯事的同乡 “回去告诉弟兄们,拿上家伙,全部在这集结!” 陈汉吩咐了下去,自己迅速返回屋子,拿起自己的长刀,迅速跑了出去。 海面上的黑点越来越近,很快便能看清楚,全部都是巨大的海船。等走的近了,上面巨大的旗帜迎风招展,“宋”字大旗烈烈作响。 “果然是官军!” 陈汉大概数了一下,海船不下于二十艘,船舷上架着一些圆铁管子,不知道作何用处。但是船舷上那些身穿宋军战袄的汉子,绝对是朝廷的军队无疑。 他们究竟到这儿来做甚?难道真的为了几个犯事的百姓,千里迢迢,不惧海上的风险 这里距离陆上,可是有上千里,而且也并不是买卖港口,官军到处,究竟所为何事 海船在海湾处停了下来,上面放下来几艘小船,海船上的宋军上船登岸,然后在沙滩上列起队来。 陈汉身旁的汉子聚集了起来,人人都是面色凝重,握着刀枪棍棒的手也在发抖。谁都可以看出,对方宋军绝不是样子货,光是那身铠甲,就让人心里发慌。 是祸躲不过。陈汉咬了一下牙,大踏步向前走去。 “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带两个人过去问问,看朝廷的官军到此作甚” 看到岛上几个手持刀枪的汉子走了过来,嘴里大喊着宋话,黄飞虎不由得一愣。 他没有想到,在海上向导的带领下,刚一上岸,自己碰到的却是宋人,这也让他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原来你们是宋人!” 黄飞虎在军士们的陪同下,走上前去,笑容满面,架势做的很足。 “我等乃是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的麾下海军,本官乃是海军副都统制黄飞虎。你们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自泉州港接了战船和海船以后,李宝率众人去了流求,李宝留在了岛上,黄飞虎则是率领20艘海船,继续向北而去,完成王松交代的事情。 他们先是在距离泉州最近的澎湖列岛和流求岛停留,然后又顺着琉球群岛一路北上,终于找到了王松图中所指的岛屿,也就是后世的冲绳岛。 黄飞虎在市井混大,自然知道民间百姓对朝廷和官军的敬畏。他一番话说出来,又是宣抚司又是副都统制,装神弄鬼,陈汉等人一下子慌了起来。 “小人泉州府晋江人陈汉,同乡陈江华、陈三一起拜见官爷。” 陈汉等二人一起跪下,随即被黄飞虎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几位兄弟都是我大宋臣民,本官自当照顾。以后在这岛上公干,诸般事务,还请兄弟们多多帮衬。” 陈汉几人相看一眼,都是放下心来。 “将军,你来这海外之岛作甚,这里除了这甜蔗,能种点粮食,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听到官军来岛上公干,陈汉心里疑惑不解。他也担心,官军来了岛上,会不会和他们形成冲突。 “将军,所有军士集结完毕,请将军下令。” 将士上岸集结完毕,一人前来向黄飞虎复命。 陈江华看了上来的军士几眼,一下子叫了出来。 “蔡五,真的是你!” 蔡五也是大喜过望,上前一步,拉住了陈江华的胳膊。 “陈江华,你可找到我够苦!” 陈汉等人的脸色缓了下来。原来彼此都是认识,这样也就放心多了。 “陈兄弟,我们到岛上,是为寻找硫磺,这里以后也会作为通商口岸,朝廷会在此开衙建府。” 陈汉等人都是大吃了一惊。官军到了岸上,他们又何去何从。大家本来在岛上自由自在,如此一来,难免要受制于人,搞不好还有杀身之祸。 “陈兄弟,本官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本官可以保证,你们不但不会遭到排挤,而且会有荣华富贵,封妻荫子。” 黄飞虎看着陈汉等人,老百姓的心思,他又岂能不明白。 “这琉球有多少岛屿,官府都要一一纳于治下。你们是要逍遥自在,还是愿意出人头地,升官加爵,随你们自己。” 他来到这琉球群岛,还要依靠这些移居至此的宋人。有了这些熟悉地方的同族,操作起来,也要方便的多。 “陈兄弟,不瞒你说,流求已经被官军占据,朝廷还要大量向岛上迁移人口,在其他岛上建立官府的辖制。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 蔡五赶紧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 陈汉几人,心里早炸开了锅。相对于在岛上做无忧无虑的难民,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当然要实际的多。 “将军,咱们上岸细谈。” 陈汉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带领着黄飞虎一行,向前而去。 “大哥,这些人能相信吗,他们真的不是来抢咱们的岛屿的” 陈三看了看后面笑容满面、不停向岛上百姓打招呼的黄飞虎等人,在一旁轻声问道。 “什么咱们的岛屿,这样一个破岛,又有什么可抢的” 陈汉的念头已经转了过来,他不屑地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你看官军的架势,有了他们,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岛上的番人和海盗。再说了,你就愿意在这破岛上待一辈子” 陈江华赶紧说道:“蔡五和我有交情,他说的不会有错,大哥可以放心。” 陈汉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机会来临时,就一定要抓住,否则必遭天谴。 他转过头来,对陈三说道。 “蔡将军所说的硫磺,好像在中山那边,你回头带官军前去,千万别失了礼数。以后,咱们可就跟着他们混了!” 最新网址: 175章 家事 “前车架,后车架,立轴……” 已是深夜子时,大名府宣抚司府邸王松的书房之中,灯火依然亮着。 王松拿着带有尺寸的钢尺,凭着脑子里面的记忆,在纸上仔细画着。 中华几千年以来,一直没有四轮马车,而西方却在17世纪的时候,就有了四轮马车。和二轮马车比起来,四轮马车更宽敞舒适,也更加平稳,马匹也省力。 几千年来,中华一直没有解决四轮马车的转向问题,再加上中原马匹少,四轮马车对道路的要求较高,这也导致了中华民间对发明四轮马车缺乏热情。以至于到了后世,即便是解放战争时期,也是独轮车大行其是,两轮马车辅之,四轮马车则是一直没有真正发展和推广开来。 自从水泥问世以来,两河之地,包括东京城周围,大量的官道,正在被修葺或者已经修造完毕。这也使得四轮马车的应用,被提上日程。 相对于两轮马车,四轮马车载货可达千斤以上,而且平稳、快速。若是将其大规模的用于军中,对解决粮草辎重的供应问题,绝对是大有裨益。 “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方式是在前轮安装一个差速器!” 差速器是近代才发明出来的东西,而西方解决差速器的方法十分简单。 四轮马车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另一个车架上,后面的车架架在前面个车架上由一根立轴连接,实际上就是两个两轮车的组合。差速器的问题就这样被解决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王松必须把图纸画得详细易懂,这样才能让工匠们更清楚的明白其中的玄机,早日让四轮马车造成。 说起来,他目前想造四轮马车的目的,起初也只是为了想在军中使用,解决辎重运输困难的问题。若是单靠独轮车或是两轮马车,实在是太痛苦了,运输量又少,所费的人力实在巨大。 可喜的变化是,随着两河冶铁和炼钢地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钢铁部件应用在了各种设施上,比如水车,其中心的转轴就已经是钢铁建造。 这样看起来,四轮马车的应用和推广,应该在年底就可以看到成效。 如果有橡胶就更好了。印象中,天然橡胶好像在南美洲的巴西和墨西哥等地有所种植。看来,要引进橡胶或者橡胶种植,还需要费些周折。 也许后世的大航海时代,可以从这个时代的中国首先开始。 前方的讯息传来,李宝已经占了流求,暂时以澎湖列岛为海军的停泊之处。而大量的海军将士,随即登岛,已经是披荆斩棘,开始了新的征程。 也幸亏有了黄师舜,否则海军刚占领流求,粮食和生活用品上的供应,始终是个问题。 柳氏一门和那些船匠,会乘船南上,先到徐州,然后去涟水军出海口建新船厂。 王松不由得叹了口气。千头万绪,一切都是刚刚开始。 “相公,喝点汤吧!” 站在房门外,隔着窗户,看着里面正在聚精会神忙碌的男人半天,赵多福轻轻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进来。 赵多福进来,舀了一碗绿粥汤,递了过来。 “公主,你怎么还没有睡?” 王松扔下笔,喝了一口绿豆汤,疲惫不堪。这写写画画的下来,比打一场仗还累。 “天太热,也睡不着,就来看看相公忙些什么。” 赵多福额头上细汗涔涔,却拿起手帕,给王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相公,奴家今天读了报纸,说南边那边打的不亦 乐乎,杨太一伙盗贼闹得挺凶,朝……廷好像撑不住了!” 赵多福迟疑着低声说道,眉头紧皱,显然是忧心忡忡。 行军打仗的事情,她从来都不过问,王松也不让她管。女人远离战争,这也不知是后世哪个人说的,反正王松是挺赞同的。 今天赵多福提出这些事情,显然是战事对大宋朝廷不利,父子连心,她当然是担心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娘子,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王松轻声说道:“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这些军国大事,他并不想让赵多福掺合进来。事关万千将士的生死,即便是他,也不能贸然下决断。 赵多福低声道:“相公,若是没有我,你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都是妾身拖累你了。” 他们二人中间,夹着一个大宋朝廷,夹着伦理纲常。即便二人想要淡而处之,无论如何,却是一道迈不过的坎。 到了王松今日这种地位,即便他不想黄袍加身,登临大宝,恐怕他手下的一众将领和幕僚也不会同意。 而且,谁都知道,大宋天下的百姓,又有多少百姓盼望着王松登基,甘霖普降。 而赵宋朝廷,一桩桩耻辱的和议,放弃了北地千万百姓,到了江南,为了维持巨大的军事支出,横征暴敛,民怨沸腾,已经是雨后黄花,且又声名狼藉。 没有了岳飞、张宪,没有了刘锜、李宝,更没有了王彦、梁兴、李彦仙等忠义之士,朝堂没有了正气,仅靠着一个韩世忠,只能是死水微澜,翻不起大的浪花。 “娘子,你就放心吧!” 王松摇摇头笑道:“朝廷还有韩世忠、张俊这些人,说什么,杨太也不是朝廷之敌。” 赵多福点点头,王松随随便便的一番话,让她就安静了下来。 “相公,那个高丽来的女子是何人,听说她是新罗王室,此话可是当真?” 赵多福过来,坐在了王松的腿上,搂着他粗壮的脖子问道。 王松苦笑了一声,正要回答,却被赵多福用手轻轻捂住了嘴巴。 “相公不必解释。妾身看那女子,对相公乃是一片爱慕之心,况且事关两国友好,相公还是早早把那女子娶了吧。”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赵多福心中一酸。无论多么豁达的女子,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没有人会心甘情愿。 但赵多福是皇室出身,在权力漩涡中长大,她自然知晓其中轻重。 与其做妒妇,不如顺其自然,与其就这样吊着,还不如快刀斩乱麻,遂了王松的心愿,自己自然也能得到他的尊重。 王松却是心头一震。对于这高丽女子金敦秀,他并没有太多放在心上,但却是,有口难辩,毕竟自己想染指高丽。 赵多福悠悠的话语响起,这次却是直戳王松内心。 “相公,贸易司的黄小娘子,军医院的赵小娘子,难道你打算就这样拖下去?” “娘子,我……” 王松又一次张口结舌,欲言又止。 此刻,他又能说些什么? 他可以晃,这些女子可等不起。他所记不错的话,赵若澜已经年方二八,黄馨也是差不多如此。在她们所处的这个年代,二人已经是大龄剩女。 难道他真的要洁身自好,让她们一辈子伤心或苦苦等待? 别人爱的纯粹,他却是犹犹豫豫。归根结底,他对感情这种事情,没有一点信心。 既然没有信心,又何必一直招惹别人? 还是改不了浪子习性啊! “黄小娘子心思缜密,乃是相公的贤内助;赵小娘子不离不弃,行军打仗,可以陪伴相公。每一个女子都对相公心怀倾慕之心,相公还是早做决定,把她们都纳了吧。” 王松歉然道:“娘子,我让你失望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挥刀斩情丝,也就不会误这些女子这么多年了。 还有他和李诗诗的纠葛,他是基于历史上的传闻,倾慕对方的才华。见一个,爱一个,不始乱终弃,却不谈婚论嫁,确实是犹犹豫豫。 李诗诗如今已经不知在何方,不然他又如何自处。 意乱情迷,见一个爱一个,难道是他前世的闷骚,换来今世的博爱? 还是心太软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么一句真心实意。 “娘子,为夫让你失望了!” 赵多福抚摸着男人的脸庞,不由自主地吻在一起。夏日的夜晚,热情似火,王松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相公,别这样……” 赵多福脸色绯红,媚眼如丝,却阻止了王松的魔爪。 “怎么了,娘子?” 王松却是不依不饶,魔手步步侵入。 “相公,妾身身子不舒服,那个……来了……” 王松在妻子嘴上狠劲吻了一下,停止了魔手的探索。 “相公,流苏就在门外等候,这段日子,就让她代替臣妾吧。” 流苏是赵多福新婚,赵宋皇室从临安府派过来的贴身侍女。自小就在宫中服侍公主嫔妃,和赵多福甚是熟悉。 “流苏,你进来吧!” 王松还在惊愕,赵多福的侍女垂目走了进来。 相比起几年前,流苏已经是娉娉袅袅,少女长成,身材欣长,细眉细眼,清秀可人,典型的江南女子,看起来倒和赵多福有几分相似。 房间里的谈话,流苏在门外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满脸通红地看了一眼王松,赶紧又垂下头去。 “流苏,这几日我身体不适,就由你代为服侍相公的起居。知道了吗?” “娘子,你这又是何必?” 王松叹息了一声,摇头道:“娘子,我并非色中恶鬼,你又何苦如此。等流苏有了心上人,咱们送她一份嫁妆,岂不是更好?” “相公误会了!” 赵多福站到了流苏身边,笑道:“流苏虽是个下人,却和我情同姐妹,她的心思我岂能不知。” 流苏是她的侍女,让她服侍王松,自己也在“后宫”有个帮手。王松将来肯定还有很多女人,若是没有臂助,随着年老色衰,难免失去应有之位。 王松一愣,开口道:“流苏,你有什么心思,可以说与我听,我一定不会为难于你。” 流苏红着脸,轻声说道:“流苏只愿一辈子服侍相公和公主,否则终身不嫁!这便是流苏的心思,公主是晓得的。” 赵多福点点头道:“相公,流苏已经年方二八,再长下去,可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了。她倾慕于你,你就遂了她的心愿吧。” 赵多福离去,房内只剩下了王松和流苏二人。 “流苏,你这又是何苦。” 流苏红着脸上来,在王松的椅子前蹲下,低声说道:“相公,就让奴婢来服侍你吧!” 屋内男女压抑不住的喘息声传来,房外的赵多福却是落下泪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酸道:“你就不能争气些,早点大起来吗?” 176章 风云动 李若虚走进宣抚司大堂的时候,王松正是笑容满面,把柳海家人送了出来。 “柳公放心就是。家眷就安置在大名府城中,事无巨细,都由宣抚司照顾。” 王松微微沉思,柳海兄弟赶紧停下。 “从今日起,柳公昆仲就是我宣抚司的船政主事和副主事,负责所有海船的打造。所需器械和人员,都可从黄河船厂抽调。” “多谢相公!” 柳海兄弟心想事成,赶紧告辞。 “相公,涟水军建船厂,五千驻兵是否足够?” 李若虚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涟水军可是和伪齐的地盘毗邻,对方的海军有上万之众,可谓是比邻而居,这让他还是心虚。 “五千精兵强将,再加上张横坐镇徐州,又有水师战船上下其中,若是不能守住出海口,也太无用了吧。” 李若虚微微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话虽如此,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伪齐,还需早日拔掉才是。” “等李宝的海军练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对伪齐用兵了。” 王松看着南面的天空,若有所思。 “相公是打算先夺回海路,还是控制淮北?” 想起王松对海外的偏爱,李若虚暗暗叹息。那些个化外之地,又有什么可以让王松如此“钟意”? “要打,就要一鼓作气,令其万劫不复,再也翻不了身。” 王松看了看李若虚。这些个生在“天朝上国”的读书人,碍于时代的局限性,不会明白海外的重要性。 随着人口的增多,中华需要更大的生存空间,必须跨越海域,到处去繁衍生息。 “边地还没有军报传来吗?” “回相公,暂时没有。” 王松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李若虚,还有他手上紧握的公文。 “李公,看你的样子,恐怕是有要事吧。” “相公,郭相公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李若虚还没有开口,卫士进来禀报,跟着郭永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郭公,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恐怕是有要事吧?” 自宣抚司恢复两河,郭永这个河北父母官忙的是焦头烂额,不亦乐乎。现在农忙刚过,正是收秋赋的繁忙季节,他这个时候前来,恐怕是有要事。 “相公,陕西宣抚使张浚在陕西厉兵秣马,整军练武,恐怕是有所大图。下官得到的消息,朝廷想要和番子在陕西决战一场,到时候我忠义军何去何从,相公有没有决断?” 郭永脸色凝重,说话倒是直接。 “陕西宣抚使?” 王松微微一笑。自己现在还挂着两河、陕西宣抚使的头衔,挂羊头卖狗肉,现在来一个真的陕西宣抚使,而且还是旧人,实在有些讽刺。 “李公,你要说的,恐怕也是同一件事吧?” 王松没有正面回答郭勇的问题,而是把头偏向了一边,看着一旁的李若虚。 “相公,正是此事。” 李若虚把公文递了上来,放在王松面前的桌椅上。 “这是张浚派人前来采购震天雷和火炮的清单,数量极大,想必是有一场大战。” 王松拿起单子看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10万颗震天雷,500门火炮,看来张浚这次是下了决心,要和金人大干一场。” “这么多的火器!” 郭永也是大吃一惊,随即睁 大了眼睛,看着王松。 “相公,这么多火器,你做何打算?” 他心中有些忐忑,害怕王松不答应。 宋金双方大战,他正可以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让他卖火器给宋军,岂不是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这有什么考虑的,都是为了对付金人。” 王松哈哈笑道,送上来的买卖,岂有拒绝的道理。 “火器要仔细检查,不得有质量上的问题。价钱上可以少半成,也算我忠义军对西军兄弟的支持。” “多谢相公!” 郭永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这位王相公,在大是大非上,从来不亏。 “这么看来,陕西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王松吐了口气,眼神幽幽。 若是他记忆不错,历史上的富平之战,就是由张浚主持,最后也是功败垂成。 大宋轻率集结重兵,仓促间进行反攻,在战役指挥上恃众轻敌,互不协同,以致大败。金军及时调整部署,集中兵力,出其不意,直击宋军软肋,一举获胜。 历史上,正是因为张浚的无能昏聩,才导演了这场大败。宋军以步兵为主,本应据险防守,避开女真铁骑的锋芒。张浚却将宋军布置于平原,直面女真铁骑。他和属将认为,宋军阵地前有沼泽作为阻碍,金国骑兵根本施展不开。 金人用薪柴和泥土填平了沼泽,铁骑呼啸而至,宋军一溃千里,几乎全军覆没。征战西部边疆数十年的西军,在张浚这个“蠢货”手里毁于一旦。 张浚为了此次战役,将陕西的赋税征收到五年以后,后勤物资和金银珠宝堆积如山。战败后,金人毫不费力将这些辎重全部夺取,史载:“金人得胜不追,所获珍宝、钱帛如山岳,不可计”。 张浚掏空了陕西的家底,使得宋朝很难在陕西重新集结起一支大军队,以至于陕西沦陷不可避免。宋室渡江以后,大宋一朝,再无北顾之力。 内部倾轧,勾心斗角,再有张浚这样志大才疏的统帅,遇上女真铁骑的冲击,焉有不败之理? 败了不要紧,陕西的民脂民膏,可不能落在女真人的手里,变成资敌的本钱。 “相公,以陕西西军对付金人倾国来攻,恐怕是两败俱伤。相公,咱们到时候要不要出兵相助?” 郭永说完话,脸上一红。毕竟,这等军国大事,他没有强迫忠义军出兵的权利。 “即便我想出军相助,张浚也没有邀请。再说了,几十万西军,不差我几万忠义军将士。我总不能冷脸去贴冷屁股吧。” 王松摇了摇头。张浚自以为兵强马壮,不屑于忠义军的相助,也唯恐与忠义军扯上关系。那些朝中的士大夫,包括赵佶父子,恐怕都在盯着他。 “郭公,你有所不知,忠义军虽有10万之众,但大部分都是新军,没有上过战场。若是贸然卷入大战,恐怕会死伤惨重,还可能元气大伤。陕西西军几十万,足可以自保。郭公是多虑了!” 李若虚赶紧上前解释。事实上,王松派不派大军前往,他们这些幕僚说了也不算,最后还是要王松拍板决定。 “张浚不发话,咱们是师出无名。况且,金人南下,夏人恐怕也会牵涉其中,再加上伪齐,咱们已经是腹背受敌,还是养精蓄锐,练好了兵早说。” 杨再兴也是频频摇头。这样的事情,明摆着可以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人家大宋朝廷都不发邀请,忠义军又何必使劲向上凑。 十几万西军精锐,忠义军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王松 轻轻笑了一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张浚志大才疏,金人都是虎狼之士,这看似势均力敌的一战,宋军势必大败,退出陕西。 这可是历史证明过的事情,又那里来的侥幸。 “陕西一战,我意从河北调两万精兵,河东出三万,从河间府、保德军入陕。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一次咱们一定要雷霆一击,痛击金人。” 靠着自己对历史的预知,这一次宋金的决战估计还会在三原地方。若是能把进犯陕西的金兵打残,对女真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相公所言甚是。若能集中兵力,让女真人死伤惨重、元气大伤,至少可保西北10年的太平!。” 李若虚点了点头。出兵有出兵的好处,不出兵也有不出兵的理由。不过若是能痛击金人,两河的太平指日可待。 “相公,女真人已将河外三州许给了西夏人,共同对付宋军。西夏与折家乃是百年世仇,如此一来,恐怕河外三州也要卷进战火。相公不得不防啊!” 一提到府谷折家,杨再兴和一等卫士马上变了脸色。 “相公当年为了救折可求,几乎身死,忠义军也险些分崩离析。折可求这厮,真是该杀!” “那以杨兄弟的意思,一旦夏人和折可求交战,咱们救还是不救?” 李若虚话音未刚落,杨再兴已经摇头大声道:“不救!等夏人和折可求打完了,咱们再去收拾夏人!” 李若虚摇头道:“相公,以折可求这种自私自利之徒,若是相逼甚急,可能会投了金人。还是慎思。” 府州一战,折可求伤尽了忠义军众人之心。众人如今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尤其是王松重伤,生死只在一瞬之间,再也不值得为此人冒险了! “扯远了,现在说的是宋金大战,折可求的事情,以后再说!” 王松摆摆手,阻止了众人的争论。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国家大义面前,岂能斤斤计较,趋利避害。西夏、金国、伪齐,都是我忠义军路上的障碍,要一一除去。” 李若虚和杨再兴都是面面相觑。蛰伏了一年多,看起来,王松又要对外用兵了。 “相公,这么说,你是要对金人用兵了?” 郭永喜笑颜开。到时候十几万西军精锐,再加上忠义军,足可以抵挡女真大军。 “对陕西用兵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西夏了。中华故地,岂能一直为党项人所盘踞!” 要不是赵佶愚蠢地终止西北攻略,而去搞“海上之盟”,西夏早已经是大宋的囊中之物了。一手好牌打个稀烂,落得个“牵羊之礼”,还忘不了生孩子,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屈辱无耻至极。 “相公,马宣赞北地的公文到了。” 王松打开公文,看了一会,把公文放在了桌子上。 李若需拿起来一看,面色凝重。 “相公,女真人在北地征发签军,狼子野心,不言而喻啊!” 王松点点头,该来的总会来。看来,这一场即将来临的陕西大战,真如历史上的一样,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了。 女真人要是真敢南下,他一定会让其知道,纵兵南下的疼痛! “这恐怕又是一场青史留名的大战啊!” 郭永情不自禁,悠悠一声长叹。 这是本卷的最后一章。下一卷陕西大战和平静西夏为主题。 第1章 潜伏 荆湖北路、潭州、汨罗江北、玉苏山。 “大当家的,不好了,山下有许多官军,好像在追洞庭湖的兄弟!” 喽啰慌慌张张进来禀报,惊的聚义堂中的土匪头子们一跳。 “杜二,慌什么?这么说,洞庭湖的杨幺败了” 衣衫破旧的大当家三十多岁,方脸大眼,粗手大脚,皮肤黝黑,实实在在的农家汉子。他摸了一把下巴毛绒绒的胡子,不解地问道。 “大当家的,不应该是败了,或许是水寨的兄弟出来买盐或者粮食被官军发现了,是以发生了厮杀。” 旁边的二当家也是个敦实的年轻汉子,同样是衣衫破旧,和乡间的贫民无异。 义军隔断大江上下,为了剿杀杨幺部义军,鼎州知州程昌寓派兵占领了洞庭湖附近富庶村落,使义军无河捕鱼,无地耕作,粮食严重短缺。官军甚至决堤放水,淹没义军占领下的大片农田。他们堵住各要塞出口,截断义军运送粮草的要道,禁止百姓与义军间贸易往来。 再加上江南大旱,田畴荒芜,水乡荒索,州县荒残,饿死者不计其数,义军更是首当其冲。 官军与杨幺部水寨义军大战连连,双方各有胜败。想不到今日,这些汉子却被围在了汨罗江和洞庭湖的交汇处。 “杜二,是不是跟二当家说的一样,官军追杀洞庭湖的兄弟” 三当家白白净净,长袍黼头,身材细长,却是读书人的打扮。 “是是,二当家说的没错!大约有两三百多汉子,后面追击的官军大概上千人,正在向山上追来!” 杜二连连点头。显然山下的情况大概如此。 “大当家的,这该怎么办万一官军追上山了,岂不是兄弟们都要遭殃” 杜二有些惊慌失措。平日里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一提到官府和官军,自然是怕到了骨子里。 “三当家的,你看怎么办” 大当家的也有些惊慌,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风度翩翩的三当家。 “大当家,君子不立危墙,应该审时度势,明哲保身。还是让兄弟们先躲起来,暂避官军,不可与之发生冲突,以免惹来杀身之祸。等双方缠斗搏杀之后,自会离开。” 三当家的不愧是读书人出身,一番引经据典,舌吐莲花,头头是道,惹的大当家的频频点头。 “三当家的说的是。咱们人少,不能和官军硬拼,还是先躲起来再说。” 大当家的有些发虚,毕竟官军上千人,山上只有一百来个兄弟。要是硬拼,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不是对方的对手。 “大当家的,你胆子这么小,难道你忘了大哥被杀的血海深仇了” 二当家的却是个血性汉子,再加上年轻气盛,红着脸说了出来。 “二当家的,我这不也是……” 大当家的脸色通红,想说些什么,却是语塞。 “王英,你怎么这样和大当家的说话,你眼里还有大当家吗你难道要去逞能,把弟兄们带上不归之路吗?” 见二当家的当面顶撞老大,丝毫不把自己的建议放在心上,三当家的感觉颜面无存,指责起二当家来。 “吕国柱,闭上你的狗嘴!” 二当家“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通红,怒不可遏。 “我和大当家的,是从小玩到大的生死弟兄,那有你一个措大说话的份!你再胡言乱语,我砍了你的狗头!” “你……” 吕国柱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吭声。他生怕这个愣头青真的动怒,他岂不是人头不保。 “王英兄弟,你不要发怒。哥哥我也是担心,官军毕竟人多势众。要是硬拼的话,恐怕死伤无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当家的话音软了下来,他似乎想起了往事,颇是感慨。 “当日孔彦舟这狗贼杀了咱们村三十多口,我大哥,你爹都是遭了难。如今孔彦舟已经被王相公所杀,咱们的仇也算报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孔彦舟当日是大宋朝廷的沿江招捉使,除了对付洞庭湖的杨幺部义军,四处烧杀抢掠,洞庭湖水域周围的百姓可是遭了罪,王英等人,自然要把这笔账算在朝廷和官军的身上。 “杨二哥,孔彦舟是死了,可是这血债,却是记在朝廷和官军的身上。要不是他们横征暴敛,不把百姓当人,咱们至于落草为寇吗?” 王英不依不饶,义愤填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恨官军入骨,时刻记着报仇雪恨今天官军追击洞庭湖义军,他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王英兄弟,那么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想起了那些切骨的仇恨,杨雄似乎也起了一丝斗志,不像刚才那样软弱。 “杨二哥,要不把张过叫进来,他编练弟兄们有模有样,颇有些手段。咱们听听他的意思。” “你看我这记性,怎么把他给忘了!” 杨雄拍了一下额头,对一旁的杜二道:“赶紧把张过兄弟叫来,告诉他有急事相商!” 走进大堂的时候,看到大当家杨雄、二当家王英,以及三当家吕国柱都在,张过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山下激战正酣,这个时候叫他进来,肯定是战与退了。 “张过兄弟,长话短说,山下被官军围困的,似乎是洞庭湖的兄弟。你说说,咱们却该怎么办” 杨雄脸上的焦急显露无疑。 “就是,张过,我想好好的和官军干一下,你说,这主意咋样,该不该攻击官军,帮洞庭湖的兄弟解围” 张过心里一惊。王松派他到荆湖来,不就是潜伏入杨幺部义军之中,伺机而动吗? 杨幺部义军各自为水寨,他正发愁怎么混进去,想不到投名状却被送上门了。 “几位哥哥,岂不闻唇亡齿寒的道理” 吕国柱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王英却是起了兴趣,大声道:“张过兄弟,你尽管说!” 杨雄也是正色看着张过,听他的解释。 “几位哥哥,你们想想,官军要是灭了洞庭湖的兄弟们,下一步,恐怕就是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了。到时候,这悠闲日子可就到头了。” 杨雄和王英对望了一眼,都是暗暗心惊。玉苏山只是座小山,又不是巍巍太行山,只有100多兄弟,极易被官军攻破,要想坚守,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再说了,谁就能保证,山上的山寨没有被官军发现 “张过,照你这么说,是要和官军火拼呢?” 吕国柱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反驳了起来。 一个外来的破落户,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就像山上这100来人也敢对抗朝廷官军,这不是疯了吗? “吕夫子,你别乱说话,你是个读书人,又不会排兵布阵,还是听听张过的意思!” 王英不满地怼起了吕国柱,丝毫不给他面子。 自从张过上了山,把山上的兄弟们训练的有模有样,那身上的本事,众人可是看在那眼里。 杨雄也是点头道:“吕兄弟,还是听听当过兄弟怎么说。” “各位当家的,咱们要是帮着击退了官军,不但救了洞庭湖的义军兄弟,也给咱们结了善缘。咱们山寨人少,一旦官军前来征伐,肯定是抵挡不住。到时候咱们前去投靠洞庭湖的兄弟,这也算是个投名状。” 杨雄和王英对望一眼,都是点了点头。 杨幺部义军,那可是有十余万人,人多势众,和官府对抗不相上下。自己这点虾兵蟹将,处境岌岌可危,要是不躲入洞庭湖中,恐怕早晚会被官府剿灭。 “张过兄弟,官军上千人,咱们只有100多兄弟,要是对着干,恐怕不是官军的对手。” 以寡敌众,杨雄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大当家的,不用担心,一阵震天雷下去,保管官军屁滚尿流,逃个干干净净!” 二当家的王英,却是一点也看不上官军。 “二当家的说的是!偷袭官军就交给兄弟我了,大当家的放心就是!” 张过站了起来,自信满满。这杨雄和王英,都是普通的农家汉子,没有什么出众的能力。至于吕国柱,穷酸饿醋的书生一个,胆小如鼠,更是百无一用。 要是今天不和杨幺义军拉上关系,难道要等山寨被灭不成。 “二当家的,张过兄弟,那这仗怎么打,就拜托你们两个了!” 杨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搏,或许可以一劳永逸。 玉苏山南山的一处山坡上,四五十条汉子被官军围的水泄不通,依仗着周围树木和地势的遮护,困兽犹斗。 “大哥,看来这次是出不去了!” 挥刀磕飞了射过来的两支羽箭,一名满头大汗、赤脚粗衣的年轻汉子,向身旁雄壮异常的三旬壮汉说道。 壮汉肩膀上鲜血淋漓,黝黑的脸上同样布满汗珠,但却是毫不在意,大声喊道: “兄弟们,怕不怕死” “不怕!” 身旁的众人一起大声回道。 “好!今天咱们就和狗日的官军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杀官军!杀官军!杀官军!” 众人大声呐喊,慷慨激昂,壮汉正要下令出去拼命,忽然,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剧烈爆炸声,官军射来的羽箭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都是诧异,一起藏好身子,向着外面看去。 “通!通!” 冒烟的铁疙瘩,雨点般地飞向官军的队伍当中,不断的有官军被炸翻在地,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到处都是爆炸声和惨叫声。 “兄弟们,先炸弓箭手!” “长枪兵,刺!” 张过大声呐喊,身先士卒,几十名长枪手列阵上前,长枪叠刺,过来的官军一一被刺翻在地。烟柱阵阵腾起,每一个震天雷,都会引起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声连连。 突如其来的打击,只是很快的功夫,官军留下一地尸体和鲜血,就溃散了。 “兄弟,多谢了!” 双方汇合在一起,劫后逃生的洞庭湖义军人人庆幸,心有余悸。 “四海之内皆兄弟,哥哥就不要客气了!” 义军大哥哈哈大笑,上来和张过、王英见面。 “二位兄弟,你们待在这也不是办法,要是愿意的话,咱们一起聚义,共谋大事!” 大哥抱拳行礼,大声道:“我叫黄佐,洞庭湖里有我的水寨。二位兄弟意下如何?” 张过心头一宽,终于打开了局面。下一步,他就要尽力让义军坐大,和大宋朝廷分庭抗礼,形成对峙之势。 第2章 河西 自公元前121年到公元前88年,汉帝国大败匈奴,开始向河西地区移民屯垦,并设置郡县管理,汉武帝先后设立武威、酒泉、张掖、敦煌为河西四郡,从此,河西走廊尽入汉家版图。 河西四郡的设置,意味着中原王朝掌握了中原与西域连接的通道,是丝绸之路得以畅通的重要保证。河西地区水草丰美,适合饲养军马,对于缺乏优良马匹的中原王朝来说,至关重要。 安史之乱,大唐将镇守河西的大唐精锐悉数调往中原平叛,使得河西地区防务空虚,吐蕃趁机占领了河西地区。河西在吐蕃野蛮落后的经济模式之下,逐渐衰落。 公元9世纪后期,吐蕃内乱,沙洲人张议潮发动起义,将吐蕃统治者赶出了河西,并在河西建立了归义军政权,恢复了唐朝的郡县制度。西夏李元昊利用宋朝的积贫积弱,消灭了归义军政权,河西四郡又成了西夏王朝的治下。 此时距离河西四郡脱离中原王朝,已经足足过去了百年。 雪山戈壁,大漠黄沙,沃土千里,几种地形交织,令人赞叹大自然的神奇。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高大的西凉城墙,几株野草微微摇动,几段琵琶声传来,远山点缀,凉州城平添了几分苍凉。 相对于城外的荒凉寂寥,城内却是万家灯火,热闹异常。 东城的一家茶叶铺子,大门关闭,后院的一间房屋里面,灯火辉煌,几十个年轻的男子聚集一堂,个个都是宽袍长衫,全部都是汉人打扮。 “堂堂华夏后裔,却在这里读什么蛮夷之文,这是我们汉人的耻辱!难道我们华夏几千年的诗词歌赋,中华文化,不够我们学吗?” 段盛站在一众年轻人面前,目光炯炯,怒容满面。 “你我堂堂汉人,学富五车,又岂能为异族驱驰,屠我同袍,此为不忠不义,寡廉鲜耻,数典忘祖,禽兽不如!你们愿意做这样的畜生吗?” “不愿意!” 下面的年轻学子脸色通红,齐声喊道。 “段先生,我等虽慕中华文化,礼仪之邦,但宋皇懦弱无能,群臣寡廉鲜耻,宋军百无一用,难道我等抛头颅洒热血,要为这样的腐朽朝廷效力吗?” 一个年轻学子面色凝重,向着段盛提问了起来。 “中华每到危难时刻,总有英雄挺身而出。英雄者,为国为民,扬中华之威,传中华之文明,开疆裂土,万民敬仰。宋皇恃其私智,不学无术,名不副实。至于那些奸臣,不能文以载道,就更是卑劣不堪了。” 他慷慨激昂,声音猛然大了起来。 “是谁挽宋室大厦之将倾又是谁屡次大败女真大军是谁爱民如子,赈民扶危,又是谁活民无数,扬中华之声威你们说,除了王松王相公,还有何人” 前排的一个年轻学子大声喊了出来: “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王铁枪!” 屋中学子一片哗然,议论纷纷,有人点头道:“王相公名闻天下,若是他统领汉人,吾国善矣!” “高同学说的不错!仅凭王相公恢复两河、陕西、河南等地,活民千万,百姓安居乐业,王相公就称得上“仁义”二字,担得起国之重任!” “段老师说的没错。这些报纸上已经说过了,王相公修水利、兴百业、抑兼并、办学堂、轻徭薄赋、劝课农桑,百姓人人有饭吃,儿童人人有学上,乃是有为的明君。如今,就盼着王相公挥兵河西了!” 段盛也是被年轻学子的热情带动了起来。 “各位学子,河西乃是中原打通西域的根本,我等应该呕心沥血,都尽一份力量,助我中原王师夺回河西故地,早日重现汉唐雄风!” 段盛说完,另外一个白衣女子李瑾上来,接过了段盛的话来。 “不错!一千多年前,我们的祖宗就收复了河西四郡,宣抚教化。祖先之地,岂可轻言抛弃。夏人对大宋用兵,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那都是我等血脉相连的同袍啊!” 她温婉的口气,反而更激起了众人心中的侠义和斗志。 “李乾顺对大宋用兵,穷兵黩武,百姓水深火热,他维护的,不过是他嵬名家族的家天下,是党项贵族的利益,又与你我这些所谓的低等的汉人何干” 高孝忠也是站到了李瑾身边,大声喊道: “王松王相公,乃是我中华之圣人,他抗侵略、赈民抚恤、平匪灭寇,办学堂、兴百业,扬我中华国威,福泽天下百姓,我们要拥护他,万众一心,一起恢复汉唐昔日的荣光!” 白衣女子轻声唱了起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 下面的年轻人一个个义愤填膺,跟着白衣女子唱了起来。 段盛跟着吟唱,心里暗暗点头。作为河西情报处的负责人,经过两年多的辛苦,凉州城的青年,终于被他给调动起来了。 由最初的行商携带报纸隔三差五,从后来的凉州城自己印刷,河西年轻一代中的许多人,都被唤起了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意识。 年轻的一代,大多没有游历过三山五岳,但他们读的也是四书五经,虽没有体会过“上国天朝”子民的经历,但当这些“老师”语重心长地描述当日的汉唐雄风时,再结合报纸上的描述,无不是心有戚戚,自豪之感也是油然而生。 原来自己的祖先曾经这样,他们开创了难以想象的雄图霸业,现在到了自己这一辈,开拓进取之路,应当由自己这些人完成。 当然,调动这些年轻学子心底的爱国热情,并不能根本凉州问题的根本,凉州城的汉人官员,西凉府的汉人部落势力,都是他们拉拢的对象。 归根结底,凉州城要成为大宋控制的地方,就必须经过一场铁与血的杀戮,才能最终见到分晓。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唱完歌,白衣女子举起拳头,振臂高呼了起来。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下面的年轻人一起大喊了起来。 “我“兴中会”所有成员,都要舍身为国,不惧牺牲,共成大业!” 下面的学子,跟着段盛一起挥拳读了起来。 “我“兴中会”所有成员,都要舍身为国,不惧牺牲,共成大业!” 学子们无须担心,房子密闭,隔音处理的很好,根本不需要担心被外面的人听到。 何况,还有院子里警戒的人时刻警惕着街上的动静。 年轻学子们离去,唯独高孝忠和李瑾被留了下来。 “孝忠,你父亲还是模棱两可,不愿意表明自己的态度” 段盛坐了下来,低声问着自己的弟子。 高孝忠的父亲高甫,是凉州城的高官,西凉府的同知,位高权重,在西凉府经营多年,也是河西情报处重点拉拢的对象。 “老师,学生惭愧,家父还是犹豫观望。他始终觉得,忠义军不会对西夏用兵,所以才……” 高孝忠脸色通红,深为自己不能完成先生交代的任务而自责。 “孝忠,这也没什么,你父亲思虑周全,你也不能怨恨你父亲。不过老师相信,他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用不了一年,王相公就要对西夏用兵了。” 高孝忠和李瑾对望了一眼,都是面色通红,李瑾兴奋道:“老师,忠义军真要对西夏用兵,我真是等不及了!” “那是自然,为师岂能骗你。” 段盛微微笑道:“李瑾,你父亲和兄长那边如何,他们也是观望犹豫吗?” 李瑾点头道:“回老师,我兄长倒是没有问题,关键是我父亲,非要等忠义军大军西进,他才会做出抉择。” 她父兄都是军中之人,中下级军官,供职炮灰撞令郎,自然更懂得珍惜机会,保护自身。 段盛轻轻点了点头。看来,这些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过由此可见,犹豫观望者比比皆是。经过理念上的狂轰滥炸,西夏内部,早已不是铁板一块。 这便是异族统制的弊端,没有相同的文化和文明,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你二人准备一下,和其他几个学子一起,到河北大名府一趟。我已经禀明了宣抚司,你们过去以后,在河北的“行政学院”学习一段时间,结交一下三山五岳、大江南北的同龄好友。回来后,另有重用。” 高孝忠和李瑾都是兴奋不已,差点就要叫出声来。 去“圣地”大名府,这一番游历学习,不仅可以增长见识和阅历,也有可能见到王松,更能为将来的事业打下基础。 “老师,“行政学院”里面,也有女同学吗?” 李瑾忐忑不安地问道。 “不但有,而且大有人在。都是和你一样的年轻学子,风华正茂,志同道合,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学子们全部离开,在院中警戒的常华推开门进来,反身关好了门。 “段公,这一群年轻人,人多口杂的,万一咱们暴露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段盛哈哈一笑,摇摇头道:“这两年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内奸告密的消息,也不是一次两次,咱们都挺过去了。党项人律法严苛,汉人官员腐烂不堪,这些事情往往不了了之。” 常华轻声道:“终归还是小心些,人心难测,不要误了大事。” 段盛微微点头。身处异邦,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踏错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今天来的都是千挑万选,层层筛选的死硬分子,他们知道了什么是春秋大义,华夷之辨,便是有了梦想和信仰,要他们背叛自己的信仰和理想,难上加难。 “学子们东去大名府,一定要安排好一路上的安全,千万不能出了岔子。这可是咱们的金疙瘩!” 段盛郑重说道,面色凝重。 “段公,王相公真的要对西夏用兵吗?” 常华声音颤抖着,尽量压抑自己的激动。 “两河营田屯田,我军获取辎重粮草无数,对西夏用兵,已经是势在必行。近一年来,太原城已经成了一座大军营,除了对西夏用兵,还能做什么” 段盛皱眉道:“也许,我军会先东伐伪齐,不让其掣肘。究竟如何,要看时局的变化了。” 常华重重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潜伏经年,终于盼到了大军西进的消息,常年努力和辛勤,也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第3章 风起之时 河中府,隔岸相对陕西同州,距离京兆府长安城也不过二三百里。 衙门后堂房间里,黄纵埋头看着桌上的一堆公文。 灯火摇曳不定,黄纵上前,修剪好烛芯,抬起头来,看着窗外。 西北风轻轻吹,雪花缓缓飘下,落到地上,很快再也不见。院子里面的松柏依然郁郁青青,苍劲有力。墙角数枝梅花,凌寒独自怒放,暗香阵阵。 黄纵喜欢这样下雪的夜晚,相比于春日的萎靡、夏日的喧嚣、秋日的萧索,只有这寒冬能体现出人的骨格,志趣高洁。 “零落成泥展作尘,只有香如故”,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黎民,读书人修身、治国、平天下,也算是无愧平生了。 房间里面除了书桌,其余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书籍,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自从在河中府上任以来,黄纵就没有过一日的空暇。 只有坐上了这个位置,他才知道自己的责任有多大,事情有多么的繁琐。 黄纵坐下来,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一下,摇摇头笑了起来,神色间有那么一丝的志得意满。 “两河平,宣抚司募民营田,又为屯田,岁省漕运之半,稻谷收入达35万石,行之甚佳,流民尽归,田野日辟,委积充溢……” 35万石稻米,足够10万大军两月之用,这可是河东路营田、屯田所得。 黄纵脸上一丝得意之色,仅凭河东路营田、屯田超过150万石的绩效,就足可以应付大军未来半年的口粮。 再加上解盐,尽管只恢复了不过三成,也有了超过200万贯钱的岁入。不算石炭,仅仅是解盐和田产,就足够供应两河的十万大军了。 “宋廷升杭州为临安府,立康王赵构为皇储;宋知枢密院事、御营副使、宣抚处置使张浚率亲兵千五百人,骑兵三百离建康,赴川、陕。张浚军中有刘钖、赵哲及刘子羽等参议军事北上……” 窗外的雪花越来越大,风声也变得凄厉了起来。黄纵看了一眼窗外,皱着眉头,目光又转到了报纸上: “宋以江南东路转运判官杜时亮充任奉使,宋汝为副使,向金人上书请和。书言:愿削去旧号,天下均大金国,永罢刀兵。金不答。” 黄纵心中怒火勃发,眉头也拧得更紧。这样无耻的朝廷,还不知要丢多少次人,卖多少次国,黎民不知还要受多少次苦! “金禁民穿汉服且下令髡发……,金人入临安,追击宋室入海,宋室航海南逃……,金破越州,进侵明州、屠民焚城,浙东统制杨沂中迎战,败金兵于高桥。宋室至定海,复至昌国县……” “想不到宋军居然能击退金兵,围困其长达四十八日!” 黄纵摇摇头,叹息道:“只是先胜后败,殊为可惜!” 黄纵放下手中的报纸。金人在江南水路败绩,天热前退回北地,宋室又决定开辟陕西战场,看来一场恶战又要在陕西不可避免地发生。 金人虽然从江南撤退,但实力上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再加上如今大量的招收“签军”,兵力上不减反增,对付起来是愈发艰难了。 如今,在黄纵的心里,心中对王松的依赖性,又多了一层。宋廷腐败不堪,虽有仁人志士,却只能屈居人下,郁郁而终。若要让华夏的文明继续下去,宋廷恐怕是靠不上了。 大宋自太祖以降170年,早已经面目全非。君昏臣庸、军队腐败不堪,农民起义风起云涌。俗话说,居安思危,变则通,不变则亡,宋廷依然墨守成规,因循守旧。政治上腐败,军事上无能,即便没有金兵南下,相信宋廷也支持不了多久。 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这些谈心性的士大夫们不掌握军事还好,大宋百年以来“以文制武”的国策,则是把大宋推向了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 而王松带来的新的国家和民族理念,重塑民族精神,则是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 来到河东大半年之多,他竹杖芒鞋,走遍了河东南部。所到之处触目惊心,表面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大宋帝国千疮百孔,民生凋敝,黎民百姓痛苦不堪。 从上任起,兴修水利、安抚流民、开荒辟野、大力营田、屯田,和王伦、朱梦说二人一起,组成了河东“三巨头”,他稳定后方、筹措粮饷,立下了汗马功劳。 三人的努力也是有效的。忠义军的后勤、辎重,包括募兵方面,三人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百姓有吃有穿,吸引了大量的其他省的流民奔入河东…… 再一次,他把眼光看向窗外,雪花依然在黑夜中轻柔的飘舞。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明年的收成更应该不会差了。 大军粮草充足,自然可以挥兵北上。若是战事顺利,能亲眼目睹燕云恢复,说不定自己也可以标榜青史。 灯光下,黄纵正在出神,忽然听到窗外脚步声响起,随之一阵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黄兄,可是睡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黄纵不由得惊喜地站了起来,快速上前几步,打开了房门,朗声笑道:“正道兄,多日不见,在下甚是挂念!” 王伦身披一件深色的斗篷,风尘仆仆,上面挂满了白雪。他脱下斗笠,和黄纵见了礼,走了进着。 “正道兄,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这深更半夜,你不在解州呆着,却跑到为兄这里来,恐怕是有要事吧。” 二人分开坐下,黄纵给王伦倒了一杯热茶,自己也坐下问道。 二人年岁相当,都是半生蹉跎,郁郁不得志之人。黄纵谦和稳重,王伦古道热肠,二人都是赤诚君子,很快就成了刎劲之交。 王伦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的清香和热气一下子驱走了身上的寒冷。跟着王松久了,他也喜欢上了这种清茶饮法,果然是悠久绵长,回味无穷。 “围炉夜读,以瞻风雪。黄兄倒是雅致的很。兄弟前来,确有要事相告。” 王伦拿起桌上的报纸,瞟了几眼,不屑地说道: “朝廷一再退让,又想和金人议和。抛弃了淮南、河南之地不说,还要卑颜屈膝。在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皇位和高官厚禄,到底有谁真正爱惜过百姓!” 黄纵心中暗自感慨,这位王正道历经岁月坎坷,进入过大理寺的深狱,却依然是辛桂之性,老而弥辣。 他点点头,紧锁着眉头道: “王兄,听说李宝带着水师,去了两淮之地。运河周围,赤地千里,沿途到处都是百姓的尸骨。光是上个月,从两淮涌到河南、两河的难民就有二三十万之多!这么冷的天气,百姓饥寒交迫、嗷嗷待哺,真是可怜!” 王伦也是频频摇头,开口道:“黄兄,从来 都是难民南下,如今却是难民北上。想不到这河东之地,竟成了一方桃源,真是可笑至极!” “百姓到了,自然是善加安抚、救助就是。” 黄纵正色道:“相公在公文里说过,不可饿死一人,咱们放手去做就是。” 王伦苦笑道:“相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河东今年刚刚有点剩余,就要花在这些难民身上。如今金人大军西进,似要和朝廷在陕西争锋。大战在即,我是忧心忡忡啊!” 黄纵心中一惊,想不到金人真的要西进了。看来王松估计的一点没错,陕西的战事,真是一触即发了。 王松必然是从河中进陕,而河中府,自然就成了战争的前沿。 “正道兄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金人已经进陕了?” “川陕宣抚使张浚,派人到河北购买火炮、震天雷等火器,数量巨大,你说,这不是战争要开始的预兆吗?” 黄纵点点头,沉声道:“完颜宗弼渡江攻宋受挫,只有回军北上。完颜宗翰狼子野心,扶植刘豫伪齐,对付我两淮和京西三个战场。为解除对河东以北的威胁,金人必会集结重兵,攻取陕西。” “然后就是孤立我军,伺机全歼了。” 王伦冷冷地道:“金人白日痴梦,愚不可及。如今我军有十余万雄兵,水师齐全,北上南下,甚至可以直攻燕云,金人如此狂妄自大,真视我忠义军为无物吗?” 时移世易,五年过去,金人不但没能消灭忠义军,反而忠义军的势力越来越大,难道金人真的没有自知之明吗? 说白了,还是其民族的劫掠本色使然。总以为宋人孱弱,可以任意掠夺。 “正道兄,你还没有说你今夜前来的目的!再说了,金人要兵进陕西,相公不可能无动于衷,总会有军令下达吧。” 王伦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黄纵,沉声道:“黄兄,这是相公的亲笔信,你看后,自然知道相公的计划。” 黄纵接过书信,打开一看,正是王松的文笔。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黄纵仔细看完了书信,抬起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相公让我通知张宪和河东的忠义军将,调集四万大军,总计六万大军进攻陕西,打金人一个措手不及。” “六万大军,几近忠义军半数!” 王伦也是一惊,咂舌道:“这怕是自靖康以来,一场足以震古烁今、决定两国国运的大战了!” 黄纵摇摇头道:“相公未雨绸缪,安排愚兄在河中府镇守,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啊。” “相公从来都是算无遗策,这一次又是预料先机。看来,陕西一战在所难免啊!” 大战来临,二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沉默不语。 若是陕西真有这么一场大战,若是忠义军大胜而归,金人必然元气大伤,宋金之间的实力对比会骤然改变。 若是败了,忠义军或许就是灭顶之灾,两河又要恢复旧状。 “正道兄,你说金人倾国而来,忠义军能取胜吗?” 良久,黄佐才抬起头来,脸上阴晴不定。 “黄兄,我也是不知,一切各安天命吧。” 二人都是眉头紧皱,神色凝重。一场举国大战,一触即发。 第4章 烽烟 府州城,“控扼西北、中国赖之”,河外三州的中枢所在,西夏和大宋朝廷反复争夺之要塞。靖康年间以来,女真铁骑纵横河外三州,烧杀抢掠,生灵涂炭。 几年过去,府州军民,也慢慢地从战争的创伤中缓了过来。 百姓在战后的废墟上,又建起了崭新的房屋。虽然还可以处处看见战争的痕迹,城墙上的刀砍斧凿、树木的烟熏火燎、处处的断壁残垣、坟冢纵横,但他们终于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府谷城墙上,折彦若嘴里哈着热气,跺着脚,漫不经心地向城外的南面看去。 时值冬日,天气酷寒,黄河已经封冻。沙古津渡口上,浮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脖子缩在衣领里面,闷着头赶路。 还有许多行人等不及,小心翼翼地从冰面上过河,不时地有人摔倒又爬起来,向两岸而去。 一个圆胖汉子一连摔了几跤,在冰面上滚了又滚,狼狈不堪,皮帽也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惹得城墙上的军士们一阵哄堂大笑。 看着城外的滑稽场面,众军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城外的行人惊慌失措,完全不是平常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驱赶着他们一样。 “番……子!” 突然,卫士们指着河对岸的保德军渡口,大声叫了起来。 折彦若心里一惊,也是双手搭在墙垛上,跟着众人,一起向黄河对岸看去。 黄河南岸的雪野中,无数的宋人百姓惊慌失措、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纷纷向黄河北岸而来。 众人都是睁大了眼睛,使劲地向远处看齐,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黄河南岸,远方的天际间,奔出无数颗小黑点。紧接着,小黑点逐渐变大,成了一个个面目狰狞、张弓搭箭,在雪地间纵横驰骋的骑士。 “果然是番子,快点狼烟!”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号角声吹起,刁斗也急促地敲了起来,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无数的士卒蝗虫一般地涌上了城头,滚石檑木、炮弹震天雷纷纷被搬上了城头,整个城头开始忙碌了起来。 雪野间、旷原上,女真游骑羽箭驰飞,横冲直撞,他们打马狂奔,嗷嗷直叫,宋人百姓纷纷倒地,惨叫声不断。 上天入地无门,许多宋人百姓跪下求饶,但即便是这样,女真骑兵也是毫不留情,血刃纷纷,重箭叠飞,求饶者很快便丢失了性命。 在女真游骑的身后,无数的金兵,步骑突进,旌旗招展,密密麻麻,无边无垠,漫山遍野的铁甲卫士,从天际线上冒了出来。 金兵大军越来越近,占据了整个渡口,远远地向岸边延伸了出去,无边无际。金兵脸上狰狞之色尽显,铁甲铮然,刀枪如林,军如流水马如龙,一股萧杀之气迎面而来。 “直娘贼的,这……怕是有上万之众啊!” 折彦若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刀把上。 “这只是前军!” 一阵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折彦若回头一看,一身戎装的折可求已经走上了城头。 “父亲所言不错。” 折彦若赶紧上前一步道:“以父亲之见,金人将为几何?” 这只是青旗,中军的杏黄大旗还没有出现。如此看来,女真大军恐怕是有数万之众了。 “番子势大,前军已有万人之上,步骑各 半。还没有辎重大队,想必中军随后就到。以此估计,金人最少也有五万之众。来者不善,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早做准备!” 折可求眉头紧皱,看着城外的金人大军,脸色铁青。 府谷城山高沟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府州河流众多,沟壑纵横,当年西夏李元昊十万大军尚不能夺,金人想一击得手,恐怕也殊非易事。 最大的可能就像上次一样。金人一面攻略河东各路,一部分围攻府州之地。到那时,南北隔断,府州孤悬,恐怕就很难坚守了! 只是此次女真大军人数如此之多,光是前军就已经上万,宋金之间,恐怕是一场国战了。 “父亲……,女……真人的中军来了!” 折彦若声音颤抖,脸色变的苍白。 折可求定睛瞧去,只见五六里外,尽是铁甲贯身的女真骑士,人人龙精虎猛,箭囊满满,兵刃雪亮,一排排,一列列,无穷无尽,从龙而来,人数不让前军步骑。 “一万五千人!” 折可求脸色铁青,手指微微发抖。金人光是中军骑兵,已经是上万之数,比上次的女真大军,人数多了一倍不止。 “父亲,是完颜宗瀚,还有完颜娄室的旗号。这是群凶毕集啊!” 折彦若一颗心蓬蓬直跳,颤声道:“张浚让父亲派兵去耀州,恐怕就是为此战事。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啊!” “还不知金人是几路兵马!” 折可求鼻孔里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这张浚不知道是如何爬上如此高位,锐于抗金却谋略不足。自己若是带兵去了耀州,这河外三州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几场大战下来,折家军已是元气大伤,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出头之战兵,能守住府州和麟州已是捉襟见肘,那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南下会战。 “金人如此势大,南下耀州,晋宁军、绥德军、延安府首当其冲!” 折可求脸色一变,大声道:“彦若,赶紧派人前去禀告晋宁军和延安府的守军,让他们准备迎敌!” 金人如此势大,若是东、西隔断消息,恐怕晋宁军和延安府凶多吉少,即便是王松的河东忠义军,也是救援不及。 城墙上的军士,人人都是凝神静气,严阵以待,城墙上一时鸦雀无声。许多士卒更是脸色苍白,双腿发抖,额头汗水涔涔而出,握着兵器的手青筋毕露,完全忘记了这寒冬的冷意。 女真勇士人人狰狞、天地间一片萧杀之气。金兵黑压压一片,整整齐齐掠过城南,却是目不斜视,不做停留,一路向南鱼龙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女真大军才消失在南方视野尽头。许多军士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许多人的身上已经湿透。 “弟兄们,打起精神,女真人的后续大军也许这几天就会到达。大战一触即发,大家千万不要懈怠,违者军法从事!” 城墙上叹气声一片。折可求的话,让军士们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众人心里暗暗咒骂,这狗日的女真人,怎么就不能消停点,难道烧杀抢掠、打打杀杀对他们真的这么重要吗? “父亲,金人来袭,咱们要不要向王相公求救?” 折彦若幽幽地说道:“怎么说,咱们也同为大宋子民,都是抗击异族。相信王相公看在月秀的份上,也会前来救援!” 折可求脸色煞白,微微点了点头,轻 声道:“形势危急,存亡之秋,管不了那么多。我修书一封,给太原城的朱梦说,我和他算是有些交情。希望王松能够不计前嫌,派兵来救!” 这几年来,因为双方贸易的互来,河东忠义军提供给了折可求火器以及粮食、石炭等物,折可求则是为河东忠义军带来了三四千匹的战马。 双方互通有无,可谓是相得益彰,互利互惠。折可求和朱梦说算是旧识,折可求一心抗金,朱梦说也乐得落他个人情。长此以往,双方的关系也是不错。 “让妍秀去!” 折彦若刚要离去,折可求喊住了他,脸色有些尴尬。 “妍秀是你的侄女,又和月芝、月秀一向要好。让她去向王松求援,或许王松会爱屋及乌,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妍秀?” 折彦适迟疑了一下道:“父亲,妍秀是大哥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况且她才十六岁,让她去,会不会误事?” 折妍秀是折可求侄子折彦质的女儿,也是折可求的侄孙女。让她去,足见折可求的诚意。只不过毕竟是女儿身,就这样放出去,毕竟还是让人不放心。 “这又有什么办法,若是月秀在就好了!” 折可求摇头黯然道:“谁知道月秀这一去,竟然天人永隔,叫我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可存交待,月秀可是他唯一的骨血啊!” 尽管有些“作”,但折可求内心的痛苦还是货真价实的。不管如何说,折月秀的死和他还是有些关系,折月秀也是他堂弟唯一的血脉。 “说起来,你大哥也该回来了吧!” 折可求不知不觉转移了话题。他看着南方的群山,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 折可求的长子折彦文,一直在朝廷为官,文武双全,颇得折可求喜爱。 如今朝野动荡不定,颠沛流离,折可求便也起了让儿子回来的想法。如今算算时间,儿子也该到了。 “父亲,番子游骑无处不在,大哥这个时候回来,恐怕有些不妥。” 折彦颜心里七上八下。如今金人大兵压境,若是兄长与其不期而遇,只怕是凶多吉少。 “无论如何,我折家也与番子不共戴天!谁要是敢向番子投降,别怪军法无情,也别怪我刀下无情!” 府州闭门不出,折可求受尽天下指责,颜面扫地,这也让他莫名地强硬了起来,以至于有些铁面无私的感觉。 后面几日,金人大军持续南下,进入陕西境内,粗粗算去,足有十万之众。尽管其中半数为汉人“签军”,但女真骑兵也达到了将近半数。 折可求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两日后,金人右路元帅完颜宗瀚派人持来劝降书信,说是折彦文和几个折家子弟在金人手中,要折可求率军而降,并许他于关中之地。 更糟的事情传来,金人攻破了晋宁军,晋宁军统制孙昂战死。金人当者辄破,攻破了绥德军、延安府,大军一路向南而去。 折可求无动于衷,府谷折家人心惶惶,整日里愁云惨淡,一片唉声叹气之声。 而与此同时,折可求的侄孙女折妍秀,却是踏上了河东之行。想来折可求也明白,金人狼子野心,投降于彼,无异于与虎谋皮。若是能得到王松的援手,府州一定会坚守下去。 一场席卷整个陕西的大战一触即发,关中大地风起云涌,一场关乎大宋的国战就要上演。 第5章 战前 河东平原,四野辽阔,大地苍茫。 进入冬季的太原,原野间一片萧瑟。半月前还苍翠葱茏的树木,在一场大雪之后,已经都是光秃秃、仅留几片残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处群山环绕,白雪皑皑,蔚为壮观。 万籁俱寂,自然无声,忽然,自汾河河谷冰冻的河面上,一大队骑士纵马而来,竟有两三千人之多。骑士人人身手矫健,马如蛟龙,箭囊紧凑,铁甲铮然,脸上全是风尘之色,一看就是河东北地的豪杰之士。 尽管刺骨的寒风像刀割一般,使得许多骑士的手脸都有冻伤,但逆风而行的众人依然是豪情不减,腰杆挺得笔直,互相说笑着,打马向前走去。 当先一人俊朗彪悍,脸色黝黑,锦帽貂裘,胯下高头良驹,威风凛凛,铁骨铮铮,年纪二十六七,正是男子最好年华。男子马上所挂的长枪枪头处用黄铜刷成,尤其引人注目。 男子双目似电,身材笔直,刚猛之中带有三分儒雅,显然是久经沙场的儒将。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一马当先的男子胸中豪情万丈,忍不住嘴里吟起了这首应景的?江城子?。 “张统制,你真是好兴致!苏东坡只会老夫聊发少年狂,咱们却是真正的沙场秋点兵,你说是也不是?” 领头的男子正是张宪。听到身后林风的话语,他点点头道:“林大哥,这一年多来,咱们和金人大小几十战,总算维持住了河东半壁江山,也算对得起相公了。” 林风一边打马,一边笑道:“都统所言不错。如今河东兵强马壮,统制麾下也有五万之数。抗金大业成矣!” 牛皋闷声道:“半月前,相公军令下达,我老牛的心又提了起来。上次府州一战,我到如今仍是心惊肉跳。相公是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 张宪点点头道:“这一次出征,我一定要跟随在相公左右,谁要想对相公不利,先从我张宪的尸体上踩过去。” 府州一战,忠义军精锐尽殁,王松生死只在须臾之间。忠义军中将领谈起此战,莫不是心惊胆战,后怕不已。原因在于此战之结局,导致忠义军几乎分崩离析,军中将领命运多舛,前途黯淡,抗金大业几乎半途夭折。 旁边的许三大声说道:“张都统,咱们这一年来都是小打小闹,算不上什么排场。相公如今要亲自出马,肯定是要和金人大战一场,想起来都让人兴奋!” 张宪按耐住心里的激动,点头道:“许兄弟说的不错。只要跟着相公,心里面踏实,弟兄们也有个盼头。若是跟着朝中那些大头巾,心里憋屈不说,这大宋的江山,也早就被他们卖完了。” 邵兴在旁边不屑地说道:“我看了报纸才知道,朝廷都被追到南边去了,还在海上漂了一段日子。要不是金人不善水战,恐怕朝廷早都完了!现在他们割让了淮河以北,河南的百姓又得受苦了!” 张宪瞪了邵兴一眼,大声道:“你这厮,还说你看了报纸,难道你不知道,相公已经派了水师南下,和调集的两万精兵一起镇守汴梁城和南京。汴梁城的留守乃是我的军中好友岳飞岳鹏举,想必你们也知道。有岳飞在,还有水师军士,金人又能如何?” 众人都是听得入迷。邵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统制,你看的肯定是最新一期的报纸,我还没有留意。统制,快说说,京畿情况如何?相公这次 带领大兵前来,是不是有大事发生啊?” “你就少打听了,有岳鹏举在,汴梁城出不了岔子!” 张宪大事压在心头,脸色一变,勒住马匹,厉声喝道:“相公此次带大军西进,肯定是有一场大战恶战。大战在即,你们一定要训练好各部的士卒,随时准备出征。若是谁准备不足,影响了出征,军法从事!” 众人一起诺然答应。张宪脸色缓和,沉声道:“快些前行,迎接相公,不要误了时辰,免得让相公久等!” 众人在驿道上打马而行,走出去大约十里,只见前面驿道旁的凉亭周围,密密麻麻,拴满了马匹。 凉亭外面,沿着驿道,延伸出去数里,持枪执刀的虎狼骑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骑士们坐在马上虎视眈眈,注视着驿道和原野中的一切。 张宪心中一动,这肯定是王松了。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旌旗蔽日、没有鸣锣开道,想不到王松以如今如此的身份,依然是做事低调,十分简朴。 还没有等张宪询问,远处已经有人迎上前来,大声喊道:“前面可是张宪兄弟,在下王相公帐下马扩,在此等候。” 众人都是大喜,一起纷纷下马,上去拜见马扩。张宪颤声道:“马宣赞,在下来迟,还请告知相公,烦请恕罪。” 马扩笑道:“张宪兄弟不必多礼。相公说了,他是临时起意,才想起通知你等。主要是怕军情紧急,误了军国大事。朱先生已经先到,正在和相公一起在田间。各位兄弟稍候,在下进去禀告。” 众人一起下马,兴高采烈,跟在马扩和张宪身后,向前而去。 “朱公,这几场大雪下来,看来明年的庄稼丰收不成问题,收成应该会不错吧?” 王松蹲在田头,周围是朱梦说和一群农人。他轻轻抓起一把田里的积雪,洁白无瑕,没有任何污染。很快整个手都冰凉了起来,雪融化成水珠,慢慢地滴到田里。 朱梦说点点头道:“相公,今年屯田、营田的面积加起来,超过了130万亩,足够军中使用。这几场大雪下来,只要明年不发生虫灾,定会是个丰年!” “老丈,今年的存粮能撑到明年夏天吗?” 王松点点头,向旁边的农夫问道。 农夫五十多岁,却已经白发苍苍,皮肤又黑,满脸皱纹,显然是饱历风霜。 听到王松发问,他蜷着腰,恭恭敬敬地回复道:“小人不敢隐瞒,今年粮食收成好,想来能支撑到明年。相公放心就是。” 另外一个老农也插话道:“王相公放心,官府现在没有赋税,今年所产的粮食足够一家老小用了。” “小柱子,今天吃的什么饭啊?” 王松转过头,向旁边的小孩问道。 柱子只有五六岁,听到王松问话,憨头憨脑地回道:“早上吃了一碗稀饭,中午吃面饼,晚上就没有饭吃了。” 王松看了看满面通红的朱梦说,又打量了一下周围尴尬不已的农夫们,叹了一口气道:“各位乡亲父老,我王松对不起你们啊。” 领头的农夫赶紧摆手道:“相公不用这样,这都是番子造的孽,乡亲们才吃不饱穿不好。现在一天能吃一顿饱饭、一顿稀饭,大家伙已经心满意足了!” 白发苍苍的老者也说道:“就等着相公把番子完全赶出去。只有如此,我们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倒是相公你,得保重身子骨,不要让 我们大伙担心啊!” 王松连连点头道:“大家伙放心,我一定带领军士们,把番子全部赶出去,让乡亲们早日都过上好日子。” “相公,这真不是下官故意安排的。” 农人们纷纷离去,朱梦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忐忑。 王松笑了笑说道:“朱兄,你一身傲骨,冰心玉壶,生性又刚直不阿,这样的事情你做不出来,我自然信你。” 朱梦说心中感激,肃拜道:“下官多谢相公赏识。” 王松沉声道:“百姓虽然还吃不饱,但却为了不麻烦我,有苦自己吃。朱兄,你我任重道远,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朱梦说肃然起敬,也是沉声回道:“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不负相公厚望!” 王松看着远处驿道上正在等候的一队部下,笑道:“张宪他们来了,咱们过去吧!” “下官等参见相公!” 看着雪地里跪的满满的一地军官,王松点点头,沉声道:“各位兄弟,大家一向可好?几月不见,我是甚是想念!” 众人一起肃拜道:“相公高义,小人等感激不尽!”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各位兄弟头前带路,咱们容后细谈。” 华灯初上,太原府知府衙门,忠义军诸多军政官员汇集一堂。 “各位兄弟,这第一杯酒,让我们一起,敬那些为国捐躯的兄弟。” 堂上肃穆无声,王松带头,众人一起把酒洒在了地上。 “各位兄弟,这第二杯酒,让我们祭祀那些被番贼残杀的百姓,愿他们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众人又是一起,把酒洒在了地上。 “各位兄弟,辛苦了。请满饮此杯!” 王松举起酒杯,向着下面的一众属下劝道。 “多谢相公。” 下面众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王松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开始放开吃喝,堂上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酒至半酣,王松脸色微红,大声说道:“兄弟们,请听我一言。” 马扩赶紧大声道:“兄弟们,大伙都停一下,王相公有话要说。” 众人停下手头的吃喝,一起抬起头来,看着上面的王松。 “兄弟们,经过三年多的辛苦经营,数万兄弟的死伤,我忠义军终于站稳了两河,控制了河南京畿之地,水师船只五百余艘,纵横运河,打通海路,这也使得江南的粮食能够运抵东京城和两河之地。这也确保了两河的稳定。”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有道是有粮在仓,心里不慌,这粮食是地方官府维持稳定的根本。有了粮食,百姓才能吃饱,吃饱了就不会惹是生非。 “相公,你此次来河东,是不是又要带领兄弟们,和番子们大战一场啊?” 牛皋忍不住,大声问了出来。其他将领、幕僚也都是一起,看着正堂上的王松。 “牛大哥说的不错!” 王松点点头,眼光扫过堂中的诸人。 “据前方的线报,朝廷和番子会有一场大战。此战关于大宋国运,我等不得不防,以免有唇亡齿寒之忧。” 众人都是肃然。一场场的大战下来,众人都是雄心勃勃,谁都想建功立业。忠义军将士的自信程度,可见一斑。 第6章 求援 军士进来,轻声在张宪耳边说了几句。张宪点点头,把话语传给了王松。 “什么……折妍秀,折可求的侄孙女!金人大举入侵陕西、晋宁军被攻破、孙昂死难……” 王松摇了摇头。在情报这一块,陕西又一次落在了后面。 这也难怪,女真人控制着太原城以北,折可求和西军则是控制着陕西东北部,大军拉锯之地,和太原之间隔着崇山峻岭,消息一时难以送达,也在情理之中。 想要用兵西夏,必须要先占了陕西再说。 至于西军,一盘散沙,就看张浚能不能唤起西军的最后一次血气了。 “相公,最好不要见,把这使者赶出去!” 马扩马上变了脸色,往事仿佛又历历在目。 “相公,若不是折可求坐山观虎斗,相公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牛皋也是勃然变色,怒声道:“朝廷论功,折可求居功至伟,却未向朝廷说过相公一句好话,乃至相公差点身死,还落了个“缪丑”的罪名。人心叵测,相公还是不见的好!” 王松呆了半晌,眼前浮现出往日的情形,心中微微一酸。 “国大于家、公大于私,吩咐下去,把折家人领进来吧。” 女子进来的时候,大堂上的将领都是一惊,王松也是一阵茫然。眼前女子举手投足、容貌气度,活脱脱又一个折月秀。 只不过折月秀一般都是黑纱蒙面或军中打扮,此女却是裙裾飘飘,温文尔雅,淑女范十足。 厅中的其他人,都是睁大了眼睛。张宪喃喃自语道:“这……真是太像了!除了衣服打扮,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奴家折妍秀,奉家主、家父之命,特来拜加王相公!” 气度雍容,声音犹如黄雀,灵脆动听。不过,这折妍秀一开口,王松的心反而一下子沉了下去。 似是故人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的“似”字,就已经说明了,对面的女子似是而非,只是赝品而非真人。 折妍秀看着上面怅然若失、若有所思的年轻男子,心里不由得一阵失望。原以为自己名门之秀,色艺双绝,却不料遭到如此无视。 夜色深沉,几颗孤星独挂苍穹,白雪满地,天地万物皆处于一片寂静之中。 王松饮下一口热茶,独自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 根据折妍秀的叙说,几天前,金人十万上下的大军已经挺进陕西,和机宜司报来的情况基本吻合。再加上张浚坐镇耀州,集结陕西五路西军,这意味着历史上的宋金富平之战,还是要不可避免的发生,只不过时间发生了变化而已。 金人来势汹汹,一举攻克晋宁军,五路咽喉延安府,直奔富平。看来金人这次是势在必得,要一举击溃西军,拿下陕西,割断忠义军的右翼。 金人驻守绥德军、晋宁军,既是让河外三州孤悬,也是隔绝忠义军进军陕西的路线。 必须马上进军陕西,一旦历史上的“富平之战”打响,金人大获全胜,那么宋人元气大伤,战争的进程或许会改变,忠义军后面的作战也就艰难许多。 王松正自思索,后院不知那一处房屋中,响起了一阵琵琶之音。 王松有些诧异,走到窗前,仔细聆听…… 琵琶声慷慨激昂,震撼人心,有如两军决战,声动天地,屋瓦飞坠…… 王松慢慢听下去,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 琵琶声起始使人振奋,继而惊恐,有涕泣无从之感,沉雄悲壮,又凄楚宛转。 王松也是伤神,竟有莫名的惶恐而起。他 已听得明明白白,这人所弹奏的,乃是历史上的那一首震人心魄的名曲——?十面埋伏?。 “朱公,不知这是何人所奏?” 听到王松的问话,朱梦说迟疑道:“回禀相公,往日府中并无琵琶声。听声音是从东跨院而来。若是在下没有记错,新搬进去的,就是府州的折小娘子了。” 王松哑然失笑道:“原来是她,怪不得是?十面埋伏?。折小娘子这是在提醒我们,府州折家如今是十面埋伏,凶险无比,在等着我们去救援呢。” 众人都是轻轻一笑。王松心里面暗自惊诧,折家子弟都是弓马娴熟,武技随身,就如折月秀、折月芝等人。 这折妍秀琴棋书画,多才多艺,实实在在的一个淑女,不过却是折家的一个另类。 折妍秀、折可求、十面埋伏…… 王松眉头一皱,对旁边的一众谋士道:“各位,如今金人从保德军入陕,我军却该如何?折可求前来求援,我军该如何应对,是先顾大宋朝廷,还是河外三州?” 马扩思索道:“相公,河外三州地势险要,想要攻下,非一朝一夕之力。如今之计,趁着冰冻之前,从河中府入陕,毕其功于一役,和宋军一起,打败金人,河外三州的金人自然不攻自破。” “相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朱梦说摇头道:“我军机动太差,一万二三的骑兵对五万金人铁骑,胜之不能追,败则危乎全局。我军从河中府入陕,应趁金人不备,和宋军舍命追杀之时,骤出奇兵,方能一击必中,大杀金人。” 此次入陕,王松从河北带了两万人马,汇上河东的四万人马,总共六万,但骑兵却是只有一万两千人,其余都是步兵。 虽然骑兵人数不多,但这次却是火炮云集,光是重炮就有500多门,加上小炮,足足有800门之多,炮兵的人数也达到了4000人。 河东虽另有三四千骑兵,但那是马背上的步兵,并不能战场厮杀。忠义军骑兵根基太浅,一切都得时间上的周全。 王松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传下军领,半个月后出兵,与河北大军在河中府汇合,自河东入陕,与金人决一死战。太原出兵两万,逼近延安府,让女真人侧翼不敢蠢蠢欲动。” 牛皋急声劝道:“相公,府州一战的教训,难道相公忘了吗?” 马扩连连摇头,脸色铁青。 “相公,金人十万大军,我军与之野战,即便是击退金人,也必是惨胜。折可求知恩不报,何必出动大军,岂不是多此一举!” 杨再兴也是怒声道:“相公,来日见了折可求,我必痛揍这老小子一顿,让他尝尝我老杨的拳头!” 堂中众将七嘴八舌,都是面色不善。显然,很多人对出兵帮助折可求,都是持反对意见。 “你们这样做,是想把折可求推向女真人一边吗?” 王松“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堂中当即安静了下来。 “至于我和他的过节,还有府州死难兄弟的恩怨,看在他连年抗击外辱,折家军死伤无数的份上,就算了吧。” 牛皋眼眶一红,哽咽道:“相公,你真是仁义啊!” 马扩也是无奈道:“相公一心为抗金大业,下官惭愧之至。一切听从相公军令就是。” 众将一起抱拳道:“谨遵相公军令!” “世人皆言府州一战,我王松是咎由自取,愚蠢至极。岂不知天下之事,义之所在,道之所存,虽万千人吾往矣!世人皆以利,士者喻于义,正如此次女真人南侵陕西一样。” 王松正色道:“女真人大兵压境, 对陕西是志在必得。他们以为平原之上,我忠义军必会明哲保身,不敢也不会出兵,他们真是打错了算盘,小看了天下英雄!” 朱梦说既感且愧,红脸道:“相公今日之举,必将青史留名。下官惭愧之至。” 王松不念和折可求,以及大宋朝廷的私怨,不坐山观虎斗,主动出兵陕西,其大仁大义,已经是天日昭昭。 “我不是天子,咱们也没有史官,没有了?起居录?,又怎会青史留名?” 王松开了句玩笑,让堂中的气氛缓和下来。 朱梦说肃拜道:“相公,战事发生在陕西,河东可提供三十万石粮食,以供大军使用。” “我河东忠义军乃诸军军中精锐,此次出征,太原府可出精兵五万!” 张宪也是面红耳赤。也只有在王松面前,他才能恢复自己随意洒脱的性格,一改平日在军中沉默寡言、铁面无私的印象。 王松沉声道:“众兄弟好好准备,大战在即,不可懈怠!” 众人轰然答应。忠义军出征,又是建功立业之时。跟着王松,又可以痛痛快快的和女真人干一次了。 “相公,此次出征,小人要追随左右!” 牛皋单膝跪下,郑重说道。 “相公,府州一战,牛皋护卫不力。此次进陕,牛皋愿为前锋,一雪前耻,一定护得相公安全!” “相公,小人也愿前往!” 王彦脸色通红,大声道:“自夏日以来,所有征战都是隔靴搔痒,此次进陕,必是大战,小人定要前去!” 王松刚要说话,焦文通已经发声。 “相公,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去岁府州之战,小人和孟德都已经错过。这次也该轮到我们了。孟德,你说是也不是?” 孟德跪在地上,大声道:“相公务必带上小人。小人愿立军令状,那完颜娄室害相公身受重伤,小人一定要斩下此人的首级,否则甘受军法从事!” “各位兄弟,站起来说话。” 王松点点头,虚托了一下。 “各位兄弟,此次出征,本官已经有了考虑。” 马扩上前,沉声道:“牛皋听令,太原城就交给你坐镇,孟德、焦文通二人为辅,林风从旁参赞!” 众人都是大急,就要上前说话,却被王松挡住。 “几位兄弟,陕西大战之后,若是战事顺利,我军就要北上,恢复燕云。到时几位兄弟一定前去。今日之事,就不要争了。” 众人无奈,只能哭丧着脸,抱拳尊令。 牛皋知道王松顾及他年龄,心里也是感激,肃拜退到一旁。 王彦正在窃窃自喜,马扩转过头,迎头给了他一头凉水。 “王彦率兵两万,驻守交城以西,和太原形成犄角之势。一旦金人攻击河外三州,一定要将之击退,免得危害河东。” 王彦脸色难堪,马扩低声道:“府州一战,我军两万精锐几乎全部阵亡。董平、杨进等人都是战死沙场。这次就换其他人去吧,这也是相公的意思。” 众人也是一起上前劝慰,王彦脸色稍济。众人高谈阔论,渐渐气氛活跃了起来。 “折可求……” 王松沉思了一下,断然道:“告诉折家人,待我军击败金人,包围府谷的金人自会散去。” 军令传出,须臾,琴声先是中正平和,后来活泼轻快,颇有喜悦之感。 王松不由得微微一笑。军国大事,民族存亡,发于心,而壮于行,又岂是你一个小姑娘或者折家人的面子所能决定的。 第7章 动员 在这过去的半个多月,太原府,乃至整个河东,都在发生着一件同样的事情。 夜色漆黑,处于太原城东南角的忠义军大校场中,却是空了一大半的铺位。而有人的铺位上,很多将士都是睁大了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彻夜未眠。 半月前,军中下了探亲的指令,凡是家眷就近的都有半月的假期,半月后重新集合,然后出征。 与此同时,一场场巨大的军婚仪式在太原府城中的校场中进行。每日里,太原城中单身的女子,军中的战士都在那里会面交谈。好多人会在短暂的几天结成伴侣,然后共入洞房,鱼水之欢。 事实上,不仅太原府如此,河中府,河北均是如此。中意的双方按照军方的仪式举行集体婚礼,然后到指定的营房中度过自己的新婚之夜。 用那位王相公的话说,那就是“使劲地造人,留下忠义军的种子”! 士兵们被告知,这是忠义军成军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恶战。军中已经下达了军令,要求军中的每位将士都要写遗书,此次的战役,上面说了,最少也要死一半人。 从将领们凝重的表情上,将领们也看得出,这将是一场残酷至极的大战,有可能决定宋金两国的国运。 河北、河东两地都是如此,街上、城外,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伴侣,女子着装各不相同,男子却是一样的忠义军军服打扮。 即便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夺得美人归”的士卒,也会有热情的女子和他春风一度。对于这些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卒而言,百姓的这种奇特“馈赠”,他们不但不觉得轻浮,反而是敬重有加、愧疚有余。 “这狗日的番子,把人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许多士卒心里暗暗咒骂,一抬头就是热泪盈眶。女子们用她们自己的羞辱,给这些即将上战场的男儿们肉体上和心灵上的慰藉。 “这场战争,得死一半人!” 想起军官们严肃的表情,郑重的话语。士卒们心态反而更加决绝。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为了身后的亲人,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若是我在战场上死了,你马上改嫁!军中自会照料你!” “若是我死了,你有了我的孩子,请你千万生下来,好好待他!” “若是能侥幸回来,我一定好好待你!” 相似的话语,内容接近的誓言,每一个夜晚,在每一对热情的男女耳边飘散。单纯的士卒们通常都会留下大部分或全部积蓄给女人,目的只是为了让她们活得更好一些。 枕边的甜言蜜语、爱人间的山盟海誓、情人间的抵死缠绵,当归营的鼓声响起,恋恋不舍的男女们只有彼此含泪分开。 士卒们告别温柔、走进熟悉的军营,整理好行囊,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训练,等待着出征那日的到来。 “人回来了,就把心也收回来!外面还有番贼在作恶,百姓水深火热、生不如死。就你们这个样子,还能上战场吗?” “军中让你们成婚,人家姑娘跟了你,不是让你们萎靡不振、垂头丧气的!当了忠义军的士卒,那是要杀番贼、保百姓的!精神些,别丢了忠义军的人,让百姓看不起!” 自从军队公开征婚以来,光是太原府一处,已经有上万将士从 单身汉变成了“丈夫”,从毛头小子变成了“男人”。加上军中已婚的士卒,一夜之间,“男人”们的人数从三成窜到了八成左右。 想来河北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此一算,此次出征的六万士卒当中,“男人”至少四万。 乱世人命有如草芥,许多百姓吃不饱饭。但士卒一日三餐却是基本供应,另外还有固定的饷银所得。对于许多独身的女子来说,能嫁给忠义军的士卒,最起码意味着可以吃饱饭,不再为生计发愁。 甚至有些人还沾沾自喜,生怕忠义军士卒们看不上她们,在挑选配偶时,不自觉的降低了条件,什么长相、谈吐,只要忠厚老实就行。 两河久经战火,人口损失了一半以上,即便是各地难民疯狂涌入,也只堪堪达到往日的一半左右。 至于那消失的四五百万,都是在战火中,无情地毫无尊严地被剥夺了生命。 这也是两河将士出征大战前,“留种”的根本原因。 这就是这个特殊的时代、这些百姓的悲哀。没有谁配不上谁的,只在于人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花想容走在大名府街上,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猛然发现有许许多多的年轻男女,一对接着一对,数量众多,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那些女子无论高矮胖瘦,却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青春年少,很少有中年妇女,而陪同她们的那些年轻汉子,即便有些人穿着便装,花想容也也能看出来,这些人都是忠义军的军士。 看到花想容,许多军士都是停下来向她打招呼。在这大名府城中,花想容作为宣化司的主事,王松的义妹,由于经常演出的缘故,忠义军的将士们基本都认识。 看到如此多的军士谈情说爱,花想容暗暗心惊,只怕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又要来临了。 “花主事,你也出来了。” 杨再兴和几个军士,各自提着一大包东西,正在兴冲冲地赶路,看到花想容,赶紧停了下来。 “杨兄弟,你们这是作甚,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花想容看到杨再兴等人大包小包,还有马车上也是堆积如山,不由得惊诧地问道。 “花主事,军中有不少军士成婚,王相公要送东西,就让我们几人出来购买。你看这都没有办法,双手都占满了。” 杨再兴满头大汗,显然购买的东西不少。 “王相公回来了吗?” 花想容心中一愣,不由自主地问道。 “王相公刚从河东回来,好像说再过几日就要出征。可能他到时会来和花主事亲自告别。” 杨再兴匆匆离去。花想容待了一会,想起王松可能要来看望自己,赶紧匆匆向回赶去。 “妹妹,这是将士们塞给你的信,已经是第七封了。” 孙香香把一封信放到桌上的一堆信上,转身在花想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姐姐,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我已经不再考虑了。” 花想容摇了摇头,手上拿着一本诗书,眼睛却又转向了窗外。 “妹妹,你也已经年龄不轻了,何不考虑一下?不要到了像姐姐这般人老珠黄,那时可就真没有人要了。” 孙香香看着素颜朝天,脂 粉不施的花想容,想到她常年空守香闺,不由得悠悠叹了口气。 花想容的心思,别人不知,她可是明明白白。花想容把一颗心都交付给了那位大宋的奇男子,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对方喜不喜欢她。 而且,对方对她的心意从来不知,从来只是拿她当妹妹和知己看待,这也让花想容经常郁郁寡欢,愁容不展。 不过想来也是,只有那样的男人,才能让自负才艺双绝的花想容至今孑然一身。 “姐姐,我如今诸事缠身,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 花想容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姐姐,你也不考虑成家,若是想要个孩子的话,我可以给王相公递个话,让他给你找一个孤儿,将来也能养老。” 孙香香惊喜交加,抓住了花想容的手,连声说道:“那感情好,姐姐这里就多谢你了。” 她年过四旬,找一个中意的男人也不太容易,若是有个孩子,倒可以是个寄托,下半生也算有了依靠。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大哥,你可知我的心事,此刻也是惆怅万分。” 孙香香离开,花想容一个人站在窗前,嘴里喃喃自语,眼睛看着园中的青青绿色,眼神一片迷惘。 忽然,窗外人影闪动,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贤妹,你在嘛,我过来看你。” 花想容满心欢喜,从后堂出来,施礼道:“大哥,你可回来了。端的是让小妹甚为挂念。” 王松挥挥手,军士们把几盒东西放在了桌上,然后一个个退了出去。 “贤妹,这是我从河东带来的一些特产,特地带来让你尝尝鲜。” “大哥,听说你又要出征了,你要保重啊。府州的事情,可是再也不能有了。” 花想容谢过以后,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即将要发生的战事上。 “贤妹尽管放心,哥哥我已经不是昔日的毛头小子了。” 虽然刚从河东回来,王松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倦意,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他看了一眼花想容,轻声道:“贤妹,你已经过了婚配的年龄,可否想过要找一名男子,免得你总是单身一人,让哥哥我忧心。” 花想容脸色一变,也是轻声回道:“大哥不用担心,小妹还没有考虑过男女之事。哥哥费心了。” 王松轻轻叹了口气,还要相劝,看到桌上的一堆书信,展开了笑容。 “贤妹,这应该是军中将士给你的爱慕信吧。不瞒你说,军中的很多女兵都是接到了此类书信。依大哥我说,你还是看看,不要错过机会。” 花想容面上一红,抬起头来,强笑道:“大哥,此事以后再说。大哥何日出征,何时归来?” 王松轻声笑道:“大约五六天之后,等将士们归队,大军会立刻开拔。” 他站起身来,大声道:“贤妹,今日晚间,哥哥在城中“醉仙楼”摆酒,相约一众好友,到时自有人前来接你。咱们不见不散。” 王松离开,花想容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发愁。她回到屋中,抓起桌上的书信,全部扔入了火炉之中。 此生若不能和意中人白头偕老,即便孤独到老,又有何妨? 第8章 窘迫 荆湖南路、鼎州辰阳、下沚江义军水寨。 水寨位于下沚江口,唯西南面临辰阳陆地,其余几面尽皆环水,寨内重城重壕,寨外设陷马坑,险峻之极,易守难攻。 洞庭湖中,这样的水寨大小不一,数不胜数,全都被起事的义军所占,也都以各自的首领命名。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春,赵桓在京畿道召各地兵伍“勤王”。荆湖鼎州武陵百姓钟相组织义军三百多人,赶赴汴梁城勤王。王松率军击败金人,各地前来“勤王”的义兵被遣散,归原来去处,各著生业。 钟相回乡途中,各地官军、盗匪竞相危害乡里,烧杀抢掠。钟相并未解散回乡的义军,而是结寨自保,伺机而动。 金兵渡江南犯,所过残破,官兵和溃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横征暴敛,政繁赋重,百姓水深火热,农民起义风起云涌。钟相自立楚王,立子钟子昂为太子,设立官属,“等贵贱,均贫富”,免除赋税差科,百姓纷纷相应。 宋溃将孔度舟部前去镇压,义军初战获胜。孔彦舟遣细作混入义军,钟相不备,被俘杀。 自钟相战死后,杨么、夏诚、黄佐等聚众数十万,拥立钟相少子钟子义为太子,退据洞庭湖中,于洞庭港汊交错、险峻岛屿中创建水寨,据陆向水,维舟岸侧,继续与官府抗衡。 几个月前,鼎澧镇抚使程昌寓率师来攻义军水寨,遭义军击败。程昌寓乘船逃脱,车船及船匠高宣也被义军缴获。 虽是一场大捷,只是官军火器凶猛,义军死伤惨重,可谓是一场惨胜。 听说朝廷又要派重兵到此,一众义军将领的心里,又不觉沉重了几分。 “天王,官军占领了洞庭湖附近富庶的村落,咱们无河捕鱼,无地耕作,粮食缺少。要是再这样下去,寨子里迟早都要出大事!” 水寨大堂上,义军头领夏诚,普普通通、30多岁的农家汉子,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 早在众人起事前,洞庭湖地区由于官府长期的横征暴敛,加上金兵烧杀抢掠,已经是破败不堪。 官军控制了洞庭湖周围地区,义军想要粮食,必须突破封锁,回到陆上。 但即使突破封锁,宋军的火炮、震天雷杀伤力巨大,义军不知要付出伤亡几许。若是待在水上,十几万义军坐吃山空,粮食终究是个问题。 大堂首位是一个粗衣的年轻汉子,虽然黝黑,人却是英俊,眉宇间都是傲气。 “夏兄弟,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年轻人脸上的倔强和倨傲尽显。 “王爷为官军所杀,此仇不共戴天。若是不能报仇雪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就那些窝囊废官军,又能拿咱们兄弟咋样?” 年轻人叫杨太,因为在家中排行老幺,习惯被称为杨幺。他口中的王爷即是义军原来的首领钟相,不过已经被俘被杀。 作为义军名义上的首领,杨幺只有23岁。钟相起事时,很是倚重杨幺,两人半师半友。钟相起事失败,和儿子钟子昂被宋军当时的将领孔彦舟所杀,杨幺带着钟相幼子钟子义逃到辰阳,重新起事。 身为宋将的孔彦舟随即投靠了伪齐,在徐州一战中,稀里糊涂却被王松斩去了头颅,变相地替钟相父子报了仇。 “天王说的是,兄弟不是这个意思!” 夏诚赶紧道:“想要对付官军,最好要有火器。否则官 军来了,弟兄们就只能用血肉之躯来挡。” 悍将黄佐点点头道:“夏兄弟说的不错。朝廷到了江南,一直颠沛流离,根本没有时间制作火器。他们所有的火器,都是从河北买进!” 众人都是一怔,杨幺不由得问道:“黄兄弟,你说的,莫不是河北的王松?” 说起来,王松灭了孔彦舟,也算是替钟相报了仇,义军欠他一份人情。 黄佐点点头道:“天王说的不错,正是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 除了杨幺,堂上众人都是低下头来,各自吸了一口凉气。 对于他们来说,王松的名气实在太大、太响、以至于人人都要侧耳细听。 在他们还在荆湖一隅小打小闹之时,王松早已经是名满天下的王相公了。 “王松王铁枪,大宋朝廷的两河宣抚使、同知院、赛霸王、七步能成诗,当真是天下英雄!” 义军的首领之一周伦叹道。 “王松王相公,神人也!” 黄佐也是撇了撇嘴。能和女真人硬扛,这样的人物,大宋只此一人。 “时势造就英雄!” 杨幺不屑道:“没有柔福公主的相助,王松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另外一个水寨的头领刘钦羡慕道:“王松这厮,走了那里的狗屎运,竟然可以和公主同床共枕,直娘贼的真是安逸!” “要不说王松洪福齐天!” 杨幺笑了笑,抬起头来,脸上傲气不减,看着黄佐道:“黄统制官,这消息你是从那里得来?” 黄佐笑道:“天王,在下寨中的张过兄弟,他有同乡在王松的部下从军,二人关系莫逆。小人也是从他那得到的消息。” “原来是张过兄弟!”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张过参加义军以来,屡立战功,想不到他还有这层关系。 杨幺朗声道:“黄统制官,你派人走一趟,把张过兄弟招来,我有话要问他。” 和寨子里来来往往的义军们打着招呼,穿过吵吵嚷嚷、集市般、一地狼藉的寨前广场,鼻子里都是汗臭味和牛羊的粪便味,耳畔传来阵阵的鸡鸭叫声,张过费力地登上那上百个台阶,水寨的“聚义堂”赫然在目。 看着堂前右侧旗杆上高高飘扬着的“大圣天王”旗,张过定了定神,踏步迈进了寨堂。 义军之中,张过除了和首领之一的黄佐熟稔,其他的如杨幺、夏诚、杨钦、周伦等并不熟悉。他虽然颇得黄佐的赏识,但各水寨自成一体,和其他水寨的头领并不是十分熟悉。 作为荆湖情报组处的潜伏人员,张过一直想做一些事情。在他看来,无论是金人还是夏人,无论是伪齐还是大宋,这些政权都是忠义军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自己若是能借此削弱大宋朝廷的实力,到时候忠义军平定天下之时,自己一定也能凭借立下的战功,分一杯羹。 “张过兄弟,你作战勇猛,练兵有一套。没想到你还有同乡在河北忠义军中,说说吧。” 杨幺看了看眼前瘦瘦弱弱的张过,微微点了点头。这张过一家为官军所害,荆湖子弟,貌不惊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员悍将,黄佐的水寨,目前的战力也是最强。 张过虽然瘦瘦弱弱,练兵却很有章法,杀败官军数次,在黄佐的水寨中,伊然已经是二当家的存在,杨幺更是放下心来。 从头到尾,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此人会是忠义 军的细作。 “回天王,兄弟也是回乡,偶然从乡人口中得知。不瞒各位兄弟,兄弟我本来也打算北上去找忠义军,黄佐哥哥待我仁厚,兄弟我这才留了下来。” 张过恭恭敬敬地回道,同时稳了下自己的心思。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他,实际年龄早已经过了二十岁。 至于他说的这个同乡,倒是确有其人,只不过此人在军中无足轻重,一时半会,旁人也难以查到。 黄佐连连点头道:“张过兄弟说的是。他救过我们水寨兄弟的性命,早都是一家人了。” 杨幺点点头,放心了一半。他皱眉道:“张过,听说朝廷的火器都是从河北买进,此话当真?” 张过心里一激灵,正题来了。 他赶紧应道:“天王,确实如此。兄弟有同乡在忠义军军中,听他讲,除了番子和夏人,忠义军的火器谁都可以买。要是咱们兄弟要买,应该不成问题。” “照你这么说来,你和这忠义军是能牵上线了?” 杨幺继续问道,眼睛盯紧了张过。 “张过,在天王面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若是不能搭上线,你也要有一说一,照实回答,大不了咱们再想办法!” 黄佐看张过面色犹豫,还以为他人微言轻,联系不上忠义军,赶紧在一旁说到。 杨幺看着年轻,却是做事果断,心狠手辣。万一事情办砸了,杨幺怪罪下来,只怕张过有苦难言。 “天王、黄统制尽管放心,不管难与不难,兄弟一定办成此事!” 张过犹豫了一下,赔笑道:“天王,各位兄弟,事实上,即便没有同乡这层关系,咱们也能从河北买到火器。不然,仅以两河之地,怎么供应起忠义军十几万大军,还有那么多的官府人员?” 众人都是恍然大悟。周伦笑道:“照这么说来,我倒是放心了。反正咱们手里,搜刮的金银财宝多的是,拿一些去买火器,正好派上用场。” 刘钦却是忐忑不安,他摇头道:“各位兄弟,咱们非得买这些个玩意?依兄弟我看,以咱们兄弟的实力,足可自保。非要弄这么大的阵势,真有这个必要吗?” 张过笑道:“刘钦哥哥,朝廷可是要和四川连成一片。要是没有了四川,大宋朝廷还算朝廷吗?” 张过话音刚落,刘钦已经皱起了眉头。 “这是各位水寨的头领议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这个身份吗?” 他自恃悍勇,谁知几次作战下来,却被张过抢了风头,心里自然不爽。 而且,从心底里说,他和手下的人,只想自保,并不想和朝廷弄得下不来台。张过这些人,完全是看事的不怕事大,让他难以忍受。 黄佐“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刘钦怒喝道:“刘钦,你听着,张过是老子的兄弟,老子水寨他说了算,你说他有没有这个身份?” “都不要吵了!” 杨幺断然道:“黄佐,你和张过兄弟准备一下,到河北走一趟。若是忠义军能够送货物到洞庭湖,咱们多出些银两也没关系。若是只能运到长江上,咱们就只有出兵。咱们船多人多,大不了打一仗!” 黄佐和张过一起肃拜道:“谨遵天王军令!” 张过见各水寨头领面色各异,心里凉了半截。这些乌合之众,要是还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怎么和朝廷分庭抗礼? 第9章 晚照 大宋建炎二年东、陕西、耀州、东下部县。 百里荒无人烟的土地上,一队又一队的西军正在集结。连绵的营寨延伸出去不知几里,充满了整个眼帘。 残阳如血,旌旗招展,大大的“宋”字大旗随风摆动,猎猎作响。马嘶声不断传来,西北风凛冽,金戈铁马,荒草雪原,让人颇有一种“易水寒”的悲壮、苍凉之感。 铁甲贯身的宋军们虽然依然是队列整齐,军容森严,但在许多西军将士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往昔那种纵横沙场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愤懑。 自西夏建国以来,围绕着宋、夏反复争夺的横山地区,两国之间的绞杀进行了长达80年之久。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国战之中,大宋朝历史上最强的野战军团西军,也应运而生。 折家军、种家军、杨家将、陕西沿边五路,西军男儿纵横疆场、浴血奋战,用生命和鲜血捍卫着大宋的边陲,自大宋建国以来,未曾停歇。 随着西军的崛起,西夏步步后退,疆土日渐萎缩。赵佶宣和年间,西军更是打得西夏全线溃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到了灭国边缘。 时移世易,天有不测风云。西夏奄奄一息之际,金人不失时机地南下攻宋,西军奉命勤王。西夏得以幸存,西军却是如救火队长一般,焦头烂额,四处救援,实力也在一次次的大战中削弱,雄风不再。 历史上,西军在陕西富平一战后彻底衰落,余者散入各处,从此世间不复再有这一支铁血雄军。富平之战,成了西军的绝唱。 可以说,陕西富平之战前,西军已经是黄昏斜阳,映衬着大宋帝国的腐朽和衰败。 尽管有王松的横空出世,改变了历史的些许走向,但西军依然是暮气沉沉,一盘散沙,难改覆灭的命运。 刘子羽,资政殿大学士刘韐长子,张浚宣抚川陕,辟为宣抚使参议军事。如今,这位久经沙场的善谋之士,站在耀州城墙之上,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显示出内心的强烈不安。 “五路西军,各自为战,勾心斗角,暮气沉沉。即便有二十万之众,恐怕也会被金人各个击破。” 参议官贾世方看着城外各路西军驻扎的营盘,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从各军独自分离的营寨可以看出,西军各路大军之间,营垒距离太远,没有相互呼应,极容易被分而歼之。 “女真铁骑来去如风,摧枯拉朽,冲击力十足。我军普通步兵难以承受,即便是重甲步兵,面对女真骑兵,杀伤力也大大减弱。若是对方集中攻击一处,只怕……” 谁都知道女真骑兵的厉害,机动性强,进退自如,冲击性更是无与伦比。骑兵对阵步兵,有着无法跨越的优势。尤其是面对女真重甲骑兵的冲击,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与之抗衡,更不用说,单独攻击一处了。 西军虽然也有骑兵,但一是数量少,二是质量差,和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比起来,马上战力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贾兄,你说的是。” 刘子羽苦笑着摇了摇头,言语不胜唏嘘。 “我也曾苦劝张相公,以步卒对抗骑兵,应该据险而守,利用地形杀伤金人。谁知张相公却一反常态,令各路西军驻扎在平原,和金人正面硬碰硬,以求一击得手,大败金人。美其名曰,“前控六路之师,后据两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 之马”。我又能奈何?” 贾世方摇了摇头,难道张浚就这么自信,能够在平原上击败金人? 可惜西军的几位杰出统帅种师中、种师道、姚古、姚平仲或死或贬或逃,群龙无首,否则,朝廷也不会让张浚这样一个“志大才疏”的上官来指挥这20万大宋西军,自然也就不会犯下平原上步卒对抗骑兵的愚蠢可悲之举。 要是忠义军将士在此,看到如此的排兵布阵,一定会摇头叹息。让西军这样一支经历无数苦战、名闻天下的百战之师,操纵在这样一位道貌岸然、风度翩翩、“何不食肉糜”的士大夫手中,不知道是大宋百姓的悲哀,还是金人完颜吴乞买、完颜宗弼们的幸运? “张相公,你为何要一意孤行?难道那一片浅浅的沼泽地,真的能挡住女真铁骑?” 刘子羽站在城墙之上,神色不豫,忧心忡忡。 完颜宗弼军西调陕西,淮南仅有监军完颜昌所率金军,朝廷犹恐金军再度秋高南下,遂命知枢密院事兼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在陕西发动攻势,以牵制淮南金军,使其不能集兵南下。 朝廷数万大军,数路兵马,张俊、韩世忠、刘光世,在江南水路纵横之地,难道真的对付不了完颜昌一支孤军? 这样的朝廷,真是懦弱无能到了骨子里,频繁割地赔款不说,还对金人奴颜婢膝,可谓是丢尽了大宋朝廷的脸面。 在皇帝催促下,张浚急着立大功,丝毫不顾战场上的千变万化,不顾几十万大军的安危,千方百计作死,只为减轻东南压力,博得君王的一句肯定之言。 “锐于抗金而又短于用兵,亦急于转守为攻,拒纳曲端按兵据险,先行防御,壁垒不固,骄傲轻敌,此战危矣!” 刘子羽的叹息,惹来身后之人的一声感慨。刘子羽转过头来,却是泾原路经略使曲端在一群铁甲之士簇拥之下,走了过来。 “曲相公,怎么是你。” 刘子羽赶紧上前行礼。尽管他不喜欢此人的狂傲不羁,恃才傲物,但曲端乃是真真正正的抗击金人,颇得部下将士的爱戴。 “刘彦修,不要因为张浚是你的恩相,就一味附和于他。可知战场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主帅无能,必将祸及三军。” 曲端眼神冷峻,面上倨傲之色尽显。 起初,宋军部署既定,他建议张浚应乘完颜娄室军尚未赶到,金军未能合兵之机,各个击破,先行攻击完颜宗弼军。张浚却自恃兵众势雄,稳操胜券,执意致书金军约战。对他的建议理也不理,真可谓是愚蠢之极! “曲相公,金人精锐,势不可当。还请曲相公执本部将士精锐,从中斡旋。” 刘子羽面色一红,但仍是言词诚恳,语重心长。 “刘彦修,你倒是痴心不改。” 曲端难得地面色缓和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一丝无助。 “怕只怕我西军各自为战,不能万众一心。只凭我泾原路一路兄弟,恐怕无力回天。” 熙河路经略使刘锡、秦凤路经略使孙偓、泾原路经略使曲端、环庆路经略使赵哲以及凤翔路经略使吴玠,五路之师、十八万人。曲端部四万人,又如何抗拒得了金人十余万步骑精锐? 曲端摇摇头离去,嘴里尤自大声说道: “宣抚司告示全军,凡有能生擒金贼完颜娄室者,授节度使、赏银万两、绢万匹 。堂堂的宣抚司相公,竟然开出了这样的玩笑,实在令人可笑、可悲啊!” 看着曲端远去的背影,刘子羽不由得怅然若失。 两军尚未开战,张浚以川陕宣抚司的名义告示全军,凡有能生擒金人完颜娄室者,授节度使、赏银万两、绢万匹。 而完颜娄室给出的反应则是让张浚自取其辱:“通告全军,凡有能活捉张浚者,奖驴一头,布一匹”,让宋军气势上先弱了三分。 金人作战,每战元帅亲王亲临督战,矢石交集,金人指挥三军,意气自若。而看看张浚等人,作为一军大帅,竟然盘踞在耀州城中,而让部下的将领们在平原作战,自己只是作壁上观。 各路西军本就是心思各异,又无上官调度,军士又怎会齐心协力,放手一搏? 刘子羽正在城头冥想,一阵笑声传来,刘子羽回过头看去,却是川陕宣抚使张浚和一众西军将领,紧跟在身旁的则是张浚任命的五路兵马都统制刘锡,和永兴军路经略使吴玠。 “刘都统,此次大战,本官就托付于你。还望你带领大军,击溃金人,告慰百姓,以报天子。” 张浚走在城墙之上,神色淡然,眉宇间顾盼自如,显然是信心满满。 “张相公尽管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痛击金人,告慰天下,以报官家和相公。” 刘锡抱拳道,声如洪钟,气势凌人。 “张相公,有刘都统亲自坐镇,我西军二十万精锐之师,定可大破金人,凯旋而归。相公勿忧就是。” 永兴军路经略使吴玠,也是满脸笑容,紧跟在张浚身后恭维道。 张浚哈哈大笑,一路向前,看到刘子羽在城墙上,微微点了点头。 刘子羽上前见过张浚等人,和环庆路经略使赵哲、秦凤路经略使孙渥等人一一叙话。 看着一众将领纷纷下城而去,刘子羽不由得愁眉紧锁,心中沉重之极。 大战前诸将商议进兵之策。泾原路经略使曲端和永兴军路经略使吴玠均建议,宋军所处地势平坦,应移据高地,以遏制金军骑兵。都统制刘锡却认为我众彼寡,又有火器支撑,故未予采纳。 岂不知高处更能发挥火炮优势。宋军有火炮,难道金人没有吗? 张浚稳居城中,刘锡骄狂自大,两位主帅如此,西军前途堪忧。 泾原路经略使曲端和永兴军路经略使吴玠虽然都是制兵有方,但二人素有过节,彼此形同陌路,如何能集中兵力,共抗金人? 尤其是永兴军路经略使吴玠,其人八面玲珑,唯上护下,和桀骜不驯、但孤芳自赏的曲端比起来,又让人担忧了几分。 还有这环庆路经略使赵哲,听说其大战在即,营中尚有妇人随行。再观其人色厉内荏,眼神闪烁,只怕是世袭子弟,无能的衙内。 这样的庸才也来充一路主帅,只怕真的是误军误国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上官变着法的作死,下面自然是士气全无,心寒胆战了。 自靖康元年以来,宋军对金人的战争,所有的胜利几乎都来自忠义军。而其它的宋军,鲜有对阵金人成功的经历。 难道说上官真把西军当成了忠义军,把自己当成了王松? 刘子羽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如今,也只能指望宋军的火器,能够抵挡住金人的千军万马了。 第10章 战场 富平县东北六十里的金粟山,松柏参天,林壑优美。金粟山算不上高大,但它北靠陕北黄土高原,南面俯视关中平原,站在其上,京兆府之地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金粟山植被丰厚,物产富饶,动物众多,山上也盛产中药材,而尤以柴胡和天然人参为多,沿山居民,多以打猎和挖药补贴家用。 完颜娄室攻略陕西,沿途烧杀抢掠,从河中府入陕,富平一带首当其冲。再加上关中遭了天旱,粮食匮乏,百姓饥寒交迫,纷纷逃荒出走,十室九空。不愿意出走的,很多人都躲进了金粟山中,摘野果、挖野菜野草、啃树皮充饥。 金粟山山巅有一座唐代建造的高禖祠,乃是做求子祭拜所用。太平年间,前来上香求子的百姓不绝,乃是山上的一处热闹所在。 栓子就躲在山上,白天打猎叉鱼、寻找野果野菜,晚上就在这高禖祠中就歇,躲避风霜雨雪、兵祸匪乱。 他也没有办法,如今这山下战乱不断,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身首异处,被乱兵或盗匪所杀。 今天一早,他就被饿醒,不得已爬了起来。如今正是冬日,很难找到野果等食物,小动物也都跑去了其他山窝。栓子心里面暗想,或许自己应该找一个新的地方了。 出了祠堂的门,顺着山梁向上爬去,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来到南山的密林处。沿途并没有找到什么吃的东西,栓子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他奋力爬上一处枯草丛生的高坡,张目思顾,想要打量周围的地形。 登临高处,空气清新,微风习习,栓子精神一振。他向南看去,方圆百里尽收眼底。 忽然,他“咦”了一声。几天没有到山南来,山底下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营帐,就像雨后的蘑菇一样。而在营地的南方,几十万军队正在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激烈拼杀。 栓子一下子忘记了腹中的饥饿,赶紧找了个视野开阔、没有树枝遮挡的地方,爬了下来,向着山下两军交战的大战场看去。 “通通”震天雷的爆炸声,“蓬蓬”火炮的轰鸣声,士卒的怒骂声、惨叫声、哭喊声;马匹的悲鸣声;兵器的磕碰声。遍地的尸体、遍地的血污、遍地的残肢断体、遍地的刀枪箭矢、四处散落着的火炮铁弹……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无数的西军男儿前仆后继、捐躯国难,最后也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宋朝廷,终究还是免不了苟且割地之举。 西军将士迎着金人的铁骑,毫无顾忌地迎战,他们凭借着震天雷和火炮和对方死磕,一层一层的士卒倒下,一批一批的战士又冲了上来,战况惨烈之极。 层层叠叠的尸体,已经在荒原上堆成了几十座小山,两军的阵线也一再拉长。 士卒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地面、汇成了涓涓细流,由高往低,随处流淌,低处一脚踩下去,鲜血可浸没整个脚踝 战况惨烈,战事胶着,一方势不可挡,一方苦苦支撑。宋兵虽然死伤惨重,但却是死战不退,同时也在大量的杀伤金兵! 这也是火器产生以来最大的变数,金人铁骑不再占据绝对优势,每每到了胶着关头,宋人总会用火炮和震天雷形成阻击,遏制女真骑兵的进攻。 但是女真骑兵的机动性实在太强。宋军总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击退女真骑兵一次次的冲击。 血战到现在,还没有溃退,对于西军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一队千余人的宋军骑兵被金人截击于阵前,金人据险设伏,前后夹击,铁骑冲锋,羽箭驰飞,将宋军斩获殆尽。那满地的血污和残肢断体,以及金人挑衅式的屠杀,都令许多宋军目瞪口呆,士气为之一夺。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的时候,金人退去,犹如阿鼻地狱的战场终于安静了下来。夜幕降临,凛冽的西北风刮的旗帜猎猎作响,空气中到处都是一触即发的大战味道,一场规模空前的恶战即将拉开帷幕。 军营中,熊熊的火把点起,把里面照得如白昼一般。士卒营帐外围,一门门的火炮炮口朝外,就像猛兽张开的巨嘴一样,随时就要吞噬万物。 宋军环庆军大营,环庆军经略使赵哲的大帐中,此刻炭火熊熊,温暖如春。赵哲和他的一众手下军官,正在庆祝今日这来之不易的战果。 觥筹交错,美酒佳肴,众人都是喝的脸色通红,情绪也高涨了起来。 “春娘、柔奴,你们两个也去舞上一曲,也为兄弟们助助兴!” 两个身材纤细,身着铠甲的士卒向赵哲施了一礼,脱去了铠甲和头盔,露出了里面贴身的薄纱,却原来是楚楚动人的女儿身。 大军决战疆场,严禁携带女子。这赵哲却是夹带私活,什么时候,这精神生活方面的修养都要与时俱进。 “弟兄们,饮酒,饮酒!” 赵哲端起酒杯,虚举了一下,旁边的一众将领都是端起酒杯来,纷纷一饮而尽。 “相公,这番子是兵强马壮,几日厮杀下来,咱们可是死伤无数啊!” “是啊!番子的骑兵太厉害,弟兄们死伤惨重,这张浚是真不拿兄弟们当人啊!” 部下纷纷抱怨,赵哲三角眼一瞪,凶光毕现。 “打不过了,大不了老子撤兵!想让老子当垫背的,真当老子傻啊!” “相公说的是!来来来,吃酒,吃酒!” 旁边的将领一起举杯,众人喝完,哈哈大笑,气氛热烈至极。 伙夫罗三端了一盘烤羊肉上来,眼光在两个女人曼妙的舞姿上贪婪地留恋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恭恭敬敬的退出营帐去。 看到四处无人,罗三才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低声道:“直娘贼的,一群狗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下面过的什么日子!” 营地里面,大多数士卒早已经精疲力尽,连衣甲也顾不上脱,就呼呼睡去。一天的血战下来,无论是身体和心理上,都已经到了极限。 营帐最后面的一处伤兵营里,地面坑洼不平,许多地方,枯白的野草随处可见。地面上泥泞不堪,随处可见血污血渍,肮脏血迹斑斑的布条扔的到处都是。 一张张竹席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受伤各异的士卒,他们惨状各异,惨叫声和呻吟声压抑不住地不断响起。仅有的几个军医正在满头大汗地四处忙活着,可是他们区区几个人,又如何能对付得了成百上千的伤兵! 许多重伤员有气无力的呻吟着,目光中全是绝望之色。此刻他们所能做的,就是静静呆在这里等死。这几日下来,光是自杀身亡的伤兵,就有五六十人。 即便是那些军医路过,也只是无可奈何摇摇头,并不会停留下来。 这营中,需要他们处理的伤员实在太多! 至于阵地上那些死亡战士们的尸体,只有躺在这黑夜下的荒野上,冰冷冷、悲壮凄惨,无人收集,无 人理睬。 宋军不敢出营运回自己同袍的尸体,那是因为害怕金人趁机偷袭,死伤惨重,甚至引发袭营。金人则是因为阵地上死的大都是汉儿步卒,根本无暇理睬。 好在是冬季,气温极低,尸体留在阵地上也不怕。若是夏季,尸体会很快腐烂,可能会引起军中瘟疫。 夜幕下,天空只有几点孤星,地面上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天地笼罩在夜色里。 黑暗中,布满尸体的阵地上一片死寂,尸体堆积如山,地上到处都是血浆。 忽然,黑暗中,两军交战阵地的北面,许多个黑影,摸摸索索的在尸体堆上开始动了起来,惊的几只老鼠快速的逃向了远处。 栓子在一具尸体上摸索,意外的摸到几块硬硬的东西,心里面不由得一喜。他把摸到的小块,一块接一块,在嘴里咬了一下,然后放进怀里面藏好。 “直娘贼的,今天的运气不错,还找到了银子!” 栓子肚子里面嘀咕着,又向前摸去。 找了半天,栓子有些沮丧,他并没有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这是两军对垒,都有大赢在后,士卒自然不会带着这些累赘,上阵厮杀。 栓子不敢再向前,反身向后摸去。忽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手指冰冷,苍劲有力,栓子魂飞魄散,刚要叫喊,却是反应过来,把声音生生咽回了肚里。这里可是两军交战的阵地! “兄弟,救……救我!我……是宋……兵!” 听到对方有气无力的话语,显然已经是奄奄一息。栓子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低声道:“兄弟,你是宋兵?我只是个难民,怎样才能帮你?” 宋兵几乎动弹不得,他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些东西,递给栓子,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兄……弟,我……叫姚中,京兆府……渭桥镇人,你给……我一……刀,给个……痛快。我就多……谢……你啦!” 栓子大吃一惊,低声犹豫道:“要不我救你出去,可是被金狗发现了如何办?要不你等着,明天你的同伴会来救你!” “等……不……了!” 刚才那些话,仿佛费尽了宋兵所有的力气,过了半晌,他才费力的说出这几个字来。 宋兵松开了抓住栓子的手,已经奄奄一息,嘴里面喃喃自语:“前……面有……死马,双……腿断了,给我个……痛快……” 宋兵气若游丝,说出来的话语蚊子飞叫的声音。栓子胆战心惊,他磕了几个头,离开了昏迷过去的宋兵。 看着宋兵所指,他果然摸到了一匹腹部被炸得稀烂的死马。大喜之下,栓子发出了鸟叫的信号。 黑暗中,五六条人影迅速围了过来,这都是山上避难的附近村民,一起下山寻找战利品的。几个人把马的内脏快速摘除,拿出绳子绑好马蹄,用长棍穿起,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的向北面的山上而去。 等到了一处安全之地,众人才停下来歇。向着刚才的战场望去,人人都是面有喜色。 这马最少也有300多斤,足够众人吃一阵子了。 栓子心里却颇为不安。他向后望去,阵地上一片死寂,被黑暗所笼罩。刚才的那个宋兵,这会恐怕已经死了吧。 他一个人,躺在这满是血污和尸体的荒原上,在绝望中等待死亡,该是怎样的残酷和无奈? 第12章 渡河 河中府治、河东县,秦晋古道,南依中条山,西临黄河渡口,地势十分险要。 自从王松派黄纵坐镇河中府以来,河东一南一北,都处在了忠义军的控制范围,政治清明,治安良好,这里也成了陕西流民涌入的便捷通道。 河东县、黄河东岸的一处无人险滩,辎重堆积如山,光是黑黝黝的各种火炮,就已经延伸出去数里。河岸边,无边无际的士卒正在一队队通过浮桥,向黄河西岸而去。 人山人海,马嘶人叫,却又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刘兄弟,所有士卒过河,还需要多少时辰,天黑之前,可不可以运完” 张宪站在岸边的一处高地,注视着河面上缓缓而去、带着薄冰块的流水,眉头紧锁。 黄河北部上游已经冰冻,下游关中平原气温尚还可以,并未封河。 只是这样运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全部渡过河去? 面对张宪的问话,刘锜摇摇头道:“张统制,一个时辰4000人,光是士卒全部过河,就得五个时辰,更不用说战车、辎重、马匹了。依下官看,要想全部过河,最快也要到明日一早了!” 此次出兵,刘锜可是左翼前军指挥,归属张宪帐下。王松这次把他从河北前沿边陲调来,就是为了这次陕西之战。 张宪点点头,沉声道:“看样子还得再找些船只。前面侦查的兄弟传回消息,张浚的前军已经和金人交上手了。若是耽搁下去,错过了时辰,恐怕西军会一败涂地!” 刘锜一惊,不禁言道:“几十万西军,不会一击即溃吧金人还没有强到如此地步!” 张宪冷笑道:“张浚布阵于耀州平原,妄图借助人多势众以及火器对付金人,岂不知金人也有火器与宋军抗衡!再加上金人五万骑兵精锐,平原上纵横驰骋,西军又能撑的了多久” 刘锜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怪不得相公不等船只到齐,就强令过河,原来是前方战事已起。” 张宪点点头道:“相公就是不忍心看西军兄弟损失惨重,陕地百姓被金人荼毒,这才强令尽早过河。张浚自恃兵强马壮,也不向相公通报军情,害的前去探查的游骑兄弟损失了二三百人之多,真是愚不可及!” 出兵战略,王松决定援助西军,而不是坐山观虎斗,这也引起了军中许多军官的不满。 军官们这样想,也是无可厚非,主要是金人实力实在太强。五万女真骑兵,十万大军,足可以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一个不慎,可能会让忠义军元气大伤,很难恢复。 不过王松乾纲独断,为的是给汉人留下更多的元气,也让部下众人钦佩。任谁都可以从此看出,王松并不是睚眦必报、不顾大局的奸邪小人。 反而像岳飞、刘锜、李世辅这些出身显贵的将领们,都对王松的这一举动额手相庆,心服口服。 就像刘锜,他的长兄刘锡是此次宋军的都统制,统领全军。尽管兄弟二人平时多有龌龊,但骨肉情深,从心底里,他还是希望王松去救助宋军,救助兄长。 鉴于宋军以往的“辉煌”战绩,尽管他们人多势众,众人却在心底里,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弱势的一方。 “刘锜兄弟,听王相公说,此次金人南下,很可能有重甲骑兵,叫什么“铁浮屠”,此事就拜托你了。” 女真人“铁浮屠”之名,威震天下,至于如何对付“铁浮屠”,却是王松提出,由刘锜操练众军。 虽说已经有了火炮这大杀器,尤其是重炮摧枯拉朽,势不可当,王松还是让刘锜训练新军,以备不时之需。 刘锜点了点头,沉声回道:“张都统放心就是,小人已经训练过多次。番子不来则已,来了就别想回去!” 刘锜告辞离去,张宪向人群中看去,不经意扫到几人,不由得一愣,以为看花了眼睛。 他随即面露喜色,迈步走下高坡,迎上前去,大声道:“岳兄,几年不见,咱们兄弟终于又要并肩作战了!” 二人双手把肩,都是眼睛微红,不胜唏嘘。 岳飞回归忠义军的事情,他自然知道,他只是没有想到,此次陕西的大战,王松把岳飞也征召了过来。 良久,岳飞才微笑道:“张宪兄弟,此次我为右翼统制。以后你我同在相公麾下效力,还望你多多指点愚兄,免得愚兄再走弯路。” 他语气诚恳,中间又有着一丝尴尬,显然是言由心发。 王松去了汴梁城,和宗泽等商讨接手三京之地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岳飞。为此,他可以不把第一个条件抹去。 意思明显不过,除了岳飞,其它的事情都可以商量。而岳飞不留下来,其它的一切免谈。 赵鼎和南京的张俊、西京的韩世忠南下,东京城留下了万余精兵,一半的粮食。宗泽父子和岳飞留了下来。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韩世忠,还是随军南下。对于一个年已四旬的武将来说,也许他已经厌倦了战场上的打打杀杀。 但是在秋日的江南水地,历史又一次重演。完颜宗弼的十万大军被围困在黄天荡中,死伤惨重,最后不得不北撤。 看来英雄永远都是英雄,只要上了战场,就能使风云变幻。 “几位将军,相公让众将在帐中聚合,有战前的军议要谈。” 二人正在感慨,传令兵前来,二人都是精神一振,马上就要纵横疆场了。 “各位兄弟,此次出征,咱们兄弟可能都得九死一生,你们怕了没有” 黄河边的一处荒地上,刘锜对着眼前的一军忠义军士卒大声说道。 眼前的忠义军队列整齐,人人身披轻甲,手上不是铁锤,就是利斧长刀,人人身材高大,威风凛凛,一看就是军中精锐。 “刘统制,你放心就是。兄弟们来就是要杀番子的,更不用说是番子的重甲骑兵。兄弟们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你丢脸!” “刘统制,兄弟们要干什么,王相公也已经说过了,你放心就是!” “多说无益,刘统制,战场上见真招吧!” 将士们群情激昂,刘锜也是振奋。忠义军中训练出来的精锐士卒,可是名不虚传。 “铁浮屠,金人重甲骑兵,人马俱披重甲,长枪无法刺入。宜火炮轰击,震天雷阻敌,长刀砍腿,巨斧砸头” 这就是王松特意交代他的事宜。对于金人的重甲骑兵,小炮杀伤力不大,重炮解决远距离作战,到了近战,震天雷的连续轰炸,使其速度慢下来,然后就看这些忠义军士卒的长刀巨斧了。 “兄弟们,前面有火炮轰,后面还有震天雷炸,最后才是咱们兄弟迎敌。!” 刘锜在士兵列阵中行走,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王相公把希望放在了你们身上。你们倒是说说,能不能挡住番贼” “能!” 震天的怒吼声响起,两千士卒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好!” 刘锜走到了队列前头,回过头,声音低了下来。 “兄弟们的遗书都写了吗?” 军士点了点头,抬上来一木箱。刘锜上前打开,里面全是一叠叠的遗书。 刘锜点了点头,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封信来,放了进去,然后合上了木箱。 “兄弟们,我的遗书和你们的放在一块,咱们到时候并肩作战,一起看看,到时候还有谁能活着回来,谁会战死沙场,谁又会做了逃兵。” 人群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自番子南下以来,烧杀抢掠,兄弟们家破人亡,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很多兄弟过的日子是猪狗不如,忍饥挨饿不说,被人瞧不起、作践,直到来到了忠义军军中!” 刘锜声音大了起来,脸上也显出亢奋之色。 “到了忠义军,没人欺负不说,出去也有脸面,很多兄弟也都找上了浑家,有了后人。即便兄弟们在战场上战死了,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也都能得到妥善安置,军中自有抚恤,也有条文照顾兄弟们的家人。” 他看着下面全神贯注倾听的士卒,大声道:“但是,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下面有人声嘶力竭,大声喊了出来。 “因为咱们是忠义军的将士!” “不错!” 刘锜大声喊道:“你们,还有家人能得到这些,那是因为你们是忠义军的将士,你们受之无愧。但是,如果你们临阵逃脱,或者所作所为配不上忠义军,那么不但你们自己会蒙羞,你们的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所有的士卒都是心知肚明。若是不能在军中好好表现,不但他们自己可能会被扫地出门,亲人肯定也要受到牵连。 享受不到抚恤不说,可能还要被人瞧不起,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兄弟们,只要在战场上好好杀敌,死了,家里有抚恤和照顾。活着则是立有战功,升官发财。忠义军军中,从来都是论功行赏。” 下面年轻的军士们,一个个都是脸色通红,人人都是斗志昂扬。 “兄弟们,战场上若是临阵脱逃,或者逡巡不前,都是要被杀头。奋勇杀敌,最多也是丢了脑袋,孰轻孰重,要做英雄还是软蛋,你们自己选择。不过我要奉劝你们,不要再让人踩在脚下,不要再让人瞧不起!” “刘统制,你休要小瞧了兄弟们!” 一个军官血脉喷张,大声喊道:“番子和小人有血海深仇,兄弟们早日里想着要报仇雪恨。到了战场上,我们要把番贼的人头一颗颗砍下来,来祭奠我们惨死的家人!” “刘统制,你放心,若是有谁敢临阵脱逃,我陈平山第一个会砍下他的狗头,这样的人也不配留在忠义军中!” 另外一个军士跟着狂吼了起来。 “杀番贼!” 脸色血红的士卒们,鲜血终于被点燃,有人开始大声地喊了起来。 “杀番贼!” 两千士卒一起发出了怒吼声,人人都是义愤填膺,血脉喷张,心脏砰砰直跳。 被人踩在脚下,轻视、侮辱、毫无自尊,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没有理由再重蹈覆辙。 更不用说,跟着战无不胜的忠义军,人人的心气都是高了几分。 营外慷慨激昂的怒喊声传来,王松轻轻笑了笑,靠在椅背上,眯上了眼睛。 第13章 惨烈 一连三日,战况一天比一天惨烈。 尤其是到了第三日,战况尤其激烈。 天色刚亮,完颜娄室部下的骑兵忽然全线压上,猛攻五军都统制刘锡的熙河军左翼。熙河军死伤惨重,瞬间崩溃,军营陷入了一片混乱。 熙河军超过四万,建制庞大,战力也强。但由于左翼瘫痪,数量庞大的溃军潮水一般的涌向右翼,西军一下子被打蒙了。 女真铁骑纵横,骑士们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地纵马在万军从中,从容收割惊慌失措、溃不成军的宋军士卒们的性命。 “直娘贼的,火炮全部开火,掷弹兵上,轰死这一群狗日的” 曲端勃然大怒,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相公,这敌我两军混在一起,伤着了自己兄弟又该如何” 部下张口结舌的问话,让曲端怒火中烧,他“啪”的地一鞭抽在军官脸上,大声怒道:“赶紧照做若在违抗军令,军法从事” 200多门小炮一起开火,弹丸覆盖了阵前两里宽的范围,无数的金兵、宋兵跌倒,在追兵和逃兵中间形成了一个十来米的间隔。 而间隔中间,全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宋金士卒,或死或伤,惨叫声、呻吟声一片。 又是一阵火炮声响起,又有无数的宋金骑兵、步卒栽翻在地,追、逃兵之间的距离又增大了一些。 无数的宋人步卒扔出冒烟的震天雷,落入千军万马之间,腾起一柱柱浓烟,炸死炸伤士卒无数,宋金都有。 成千上万的女真骑士纷纷勒住了马匹,谁也没有想到想到宋军竟然敌我不顾,一通同归于尽的舍命打法。 “曲疯子,你这样肆意屠杀我部下儿郎的性命,我和你没完” 曲端毫不理会暴跳如雷的刘锡,冷声道:“刘锡,不是我痛下杀手,恐怕不但你的熙河军完了,我泾原军也一败涂地废话少说,我现在要追击番子,你是去也不去” 刘锡脸上一红,他周围数千的西军骑兵还没有折损分毫。他还没有回话,曲端已经纵马而出,大喊道:“兄弟们,杀虏” 曲端带着部下骑兵,组成锋矢阵型,瞬间已经冲破了溃军的阵线,向对面的完颜宗弼部杀去。 双方都是羽箭呼啸,遮天蔽日,骑士纷纷从马上惨叫着栽下。泾原军军纪森严,作战勇猛,再加上主帅一马当先,人人凶猛,向着金人大阵纵马而去。 “这是“曲疯子”的队伍” 完颜宗弼大惊失色,自他从军以来,还从未见过宋军敢冲女真人骑兵大阵。 “四太子,正是待末将冲杀一阵,保四太子出去” 万户长赤盏晖大声喊道。他已经注意道金兵的侧翼也有宋兵围来。 原来永兴军吴阶见完颜宗弼部孤军深入,也是从侧翼压了过来,想要和曲端一起,吃了完颜宗弼部。 完颜宗弼勃然大怒,这宋兵真是胆大妄为,居然不把女真骑兵放在眼里。他指挥着众人,刚要下令上前。 忽然,一支枪矛呼啸而至,一下子把赤盏晖从马上撞飞了出去。枪矛透甲而入,赤盏晖眼睛睁的大大的,没了生息。 完颜宗弼心惊胆战,眼看爆炸声不断响起,羽箭驰飞,宋军显然已经缓过神来,慢慢占了上风。 完颜宗弼周围的女真骑兵一个个被炸翻、射翻马下,人数越来越少。宋人士卒士气大涨,舍命追杀,想要把完颜宗弼这条“大鱼”抓入网中。 眼看完颜宗弼自顾不暇,就要束手就擒,突然,一队女真骑士从千军万马里撞了出来,骑矛如林,横冲直撞,周围的宋兵纷纷被 刺翻撞翻在地,骑士们很快把完颜宗弼围了起来。 “韩将军,你的眼睛怎么了” 韩常浑身是血,左眼用白布包扎,周围鲜血不停地从白布里渗出来。 韩常没有回答完颜宗弼的话,大声道:“四太子,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杀出去,免得宋军赶上来” 完颜宗弼心里一声哀叹。韩常等人拥着完颜宗弼,打马向阵外狂奔而去。 宋军一场恶战,投入兵力近十万人,和金兵四万人斗了个旗鼓相当。直到午后,双方都是精疲力尽,这才鸣金收兵,各自固守营垒,以待再战。 撤退中,一队三四百人的金兵被宋军包围,一番激战之下,筋疲力尽的宋金兵被屠戮殆尽,宋军得意洋洋,欢欣鼓舞,意尽退去。 自府州和忠义军一战,女真最精锐的娄室军元气大伤之后,女真骑兵的冲击力已经大不如前。而这一次,宋军也终于能歼灭数百女真骑兵,当真是殊为不易。 时移世易,此次的耀州之战,并没有像历史上的富平之战一样,一触即溃,而是顽强地形成了胶着战。 宋军中,曲端的泾原军和吴阶的永兴军军纪森严,士卒训练有素。也成了金兵攻击的重点。 每一日,都是铁与血的碰撞。金兵的骑兵上来,宋兵就用震天雷和火炮对付,有时甚至是自杀式的人体炸弹。而当汉儿步卒上来时,迎接他们的,就是密密麻麻的长枪丛林。即便是再凶残的金兵,面对宋军严整的战阵,也是心惊胆战,手足无措。 五六日的鏖战下来,双方都是伤亡惨重。金兵损失了万余步卒,就连女真铁骑也死伤了三千有余。 宋兵这边则是损失了两万步卒,但骑兵的损失巨大,已经失去了足足六七千骑。 坐镇耀州的张浚此刻信心满满。尽管金兵有十万之数,却已经折了上万人。他手下却有近20万西军精锐。宋军折损得起,难道他女真人也可以吗 但,战争岂是可以按人数计算的 “黄河入渭,过彦详镇、沙苑监,过赤水镇北上粟邑镇,再上耀州,水路共三百里” 王松的目光从桌上的地图移开,然后看着眼前的王彦,仿佛是在问询。 “相公,用两百艘“飞虎战船”,加一百艘舢板,运载七千战兵,日暮时分出发,日出前便可到达。” 翟二看着地图,信誓旦旦地说道。 黄飞虎李宝出海,分布于流求、琉球群岛,以及涟水军,驻扎在扬州的水师大部,却是回到了河北,以准备此次大战。 “还要带上挽马,炮车,两百门重型火炮。” 王松眼睛里面寒光一闪,厉声道:“运载四到五千战兵即可,两百门火炮,一定要让金人血流成河。” “翟二哥,让你指挥水师,你可要抓住此次机会啊” 王松看着翟二,意味深长。 “陕西之战结束后,我打算调你去河北,担任河北忠义军的马军指挥。这一仗,你可得打好了。” “相公放心就是翟二决不负相公所托” 翟二心知肚明。王松让岳翻负责粮草,自己指挥水师,摆明了是要给自己立功的机会。若是连做点事情都洒汤,他真是愧对王松的一片苦心了。 陕西,永兴军路,同州,寺前镇。 一队内披铁甲,外罩白羊皮,头戴圆盔的女真游骑,正在官道旁的一座破庙前围着火堆烤火生饭,谈笑风生。 也是,这些日子下来,除了祸害一些百姓,他们没有碰到一丝一毫的宋人反抗,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其余的宋军援军。 这些游骑的身旁不远处,五六个披头散发的宋人女子被捆绑着坐在地上,人人都是低头不语,表情木讷。 忽然,一个女真骑士“嘘”了一下,金人骑士们都是屏住了呼吸,仔细聆听了起来。 少顷,女真骑士们纷纷站了起来,疾步奔向各自的战马,连地上的宋人女子也无暇顾及。 宋人女子都是惊异地抬起头来,向着周围的各处看去。 烟尘滚滚,马蹄声阵阵,四面八方,各有数十匹战马,马上的骑士全是匪盗打扮,他们挥舞着刀枪,向着女真游骑快速围了过来。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包围这些金兵。 许三坐在战马上,立于一处高坡上,手里拿着千里镜,正在仔细观察着前面的战局。 忠义军骑士大队出发,最少一队也是两三百骑。他们夜间出动,一路从新寺镇和寺前镇出发,一路向西,连绵百里,就是要将沿路的女真游骑一网打尽。即便不能赶尽杀绝,也不能留下任何线索,让人发觉是忠义军大军前来偷袭。 看到了对方骑兵是土匪,女真游骑并没有仓皇逃窜,他们并不慌乱,而是手持弓矛,放声呼啸着,冲着骑士们迎头冲了上去。 “不知死活” 许三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些女真游骑实在是太过嚣张,二十来骑,就敢冲忠义军的一队五十人骑士,丝毫不惧忠义军的一百五十马军。 不过,也正是靠着军士们的伪装,也正是靠着扮猪吃老虎,在没有亮出忠义军身份的前提下,他们借着天黑,一路已经截杀了数百金人游骑。 看到疾奔而来的金人游骑,邵平一边打马,一边大声喝道:“上弩箭” 所有的忠义军骑士握紧弓弩,用脚踏上弓弦,然后抬起弓弩,一起对准了前面而来的女真游骑。 “射” 眼看已经进了百步,邵平大喝一声,骑士们的弩箭纷纷急射而出。 两军尚未碰上,女真游骑已经倒下十余人。等到了五十步范围,双方都是羽箭齐飞,忠义军也开始有了伤亡。 女真骑士非五十步不射,但其羽箭形如凿状,势大力沉,几个忠义军骑士被射翻落马,非死即是重伤,伤者都是闷声惨叫了起来。 邵平射翻了一个女真游骑,转眼间已经和对方冲在一起,双方很快短兵相接,舍命搏杀了起来。 双方一顿冲杀,女真游骑们才发现形势不妙,对方的土匪个个训练有素,外衣罩下有精钢铁甲,而且不惧死伤,显然乃是宋军的精锐。 对方以优势兵力围剿几方,而且下手毒辣,不留活口。残余的女真游骑胆战心惊,拍马向旷野中逃去。 只不过对方早有准备,一番围追堵截之下,很少有女真游骑能够逃出生天。 仗打到了这个阶段,许三也不怕什么泄密不泄密。也许明日一早,忠义军就可以大兵压境,到时候谁还在乎金人是否主动攻击还是列阵相迎。 该来的总会来,大战一触即发,就看谁能扛得住了。 看到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女真游骑也已经被格杀殆尽,许三挥了挥手,骑士们解救了宋人女子,然后又纷纷集结成队,打马向西而去。 而在这些忠义军骑士的后面,大片大片的忠义军步骑大阵,旌旗招展,炮车隆隆,正在迤逦向前。 滚滚向前的万军从中,岳飞端坐在战马之上,面色凝重,挺直了腰杆,打马缓缓而行。 如此万千虎狼之师,足可以纵横天下,又有什么可以阻挡 但愿西军争口气,不要一击即溃,以至于忠义军功败垂成。 还在找"宋士"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 第14章 均势 金兵大营、中军帐中,此刻也是一片寂然。 本以为倾半国之兵,对阵孱弱不堪之宋人步卒,可以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谁知几日下来,血战连连,却是未能撼动宋兵营寨分毫。 “直娘贼的,原以为宋军壁垒不固,破绽很多,极易攻破,只是兵力上占有优势。谁知这几日攻打下来,双方都是损兵折将,真是大失所望啊” 完颜宗弼眉头紧锁,以至于恨声连连,显然眼前的战局并不能让他满意。 今日他去了伤兵营,里面已经有两三千人的伤兵,而且许多金兵伤势惨不忍睹,让人不忍卒视。 完颜宗瀚小眼睛里凶光毕露,冷声道:“这还不都是王松搞的鬼。若是没有王松造出来的火炮和震天雷,这些软脚鬼又能支持几天” 陕西大战之前,张浚派人从河北买了大量的震天雷和火炮弹药过来,就是要当头痛击金兵。金兵军中,则是因为自造火器的杀伤力太小,已经基本放弃。 完颜宗弼也是摇头道:“我左翼军前几日和曲端泾原军交锋,赤盏晖所率精骑陷入泥泞之中,难以驰骋,死伤惨重,我部下的勇将韩常也被流矢射伤一目。想不到宋兵西军当中,还是真有英雄” 被射伤一目的韩常一只眼用布包着,站在一旁。听到谈及前日战况,不由得脸上一红,赶紧悄悄退在一边。 谁知完颜宗翰却不依不饶,寒着脸问道:“韩将军,这几日和宋兵做战,你有没有破敌的良策若是有的话,说来听听” 韩常无可奈何,站了出来,思索了一下,抱拳道:“元帅,以小人之见,宋军各军之间营寨都有一段距离,并没有相连,而且营中还有不少转运辎重粮草的民夫,我军或许在这里可以做做文章” 完颜娄室咳嗽了两声,经年征战留下的一身伤痛,让他已经是孱弱不堪。尤其是当年府州一战,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肉体上,都是遭到了巨创。 “韩常说的不错” 完颜娄室忍着身上的伤痛,皱着眉头道:“宋军赵哲部人数众多,但我观其军军列不整,极易攻破。主帅赵哲,听人说更是贪生怕死之辈,或许可以从此下手。” 这几日连番血战,金人抓了不少的宋军俘虏,一番拷问之下,宋军中的一些军情也是了然于胸。 “元帅,要不要让重甲骑兵突一下,轻甲骑兵左右出击,准能一击即溃。” 韩常的话语,却被完颜宗瀚摇摇头否定。 沙场决战,关键在于战机抉择,士卒作战勇猛程度。西军虽然作战勇猛,但还没有强到使用重甲骑兵,那可是大金国纵横天下的根本。 若是碰上了王松的忠义军,这重甲骑兵倒是可以纵横驰骋,大杀四方。对于西军,大金国的轻甲骑士已经足够。 “明日驱赶民夫,先攻破赵哲部,造成宋军混乱。然后再一一击破。” 帐中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纷纷交口称赞。 完颜宗弼才哈哈大笑道:“宋军各自为战,一盘散沙。我军破敌,就在明日” 完颜宗弼和完颜宗瀚对望一眼,都是暗暗点头。 完颜宗弼兴奋地在大帐中走来走去,这位历史上岳飞一生的劲敌,此刻意气风发,年轻人的冲动在他身上尽 显。 “明日一战,以优势骑兵冲击宋军一部,击溃其部。果然是五个手指握成拳头,力气要大得多” 完颜宗瀚颔首道:“西军各部,曲端泾原军最为骁勇,其次是吴玠的永兴军,最差的是赵哲的环庆军。明日一战,就从环庆军这里打开缺口,一举击溃宋军” 完颜宗瀚说完,沉声问道:“王松的忠义军有无消息” 大战至今,一直没有忠义军的风吹草动,完颜宗瀚这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韩常迟疑道:“都统,我军游骑和陕西土匪在同州境内的黄河西岸发生数次交战,损失众多。不知道是不是忠义军的斥候,还是真是土匪盗贼” “同州、黄河西岸,那定是忠义军的大军。要是匪盗,我女真勇士能损失众多吗” 完颜宗瀚怒喝道:“一群废物,难道你们都没抓到对方的俘虏吗” 同州位于黄河西岸,和河中府隔岸相对,金人在同州和韩城都有驻兵。如今在黄河西岸发现宋军,而且争斗不停,肯定是忠义军过了黄河。 韩常面色一红,赶紧回道:“都统,对方人多势众,每次都是两三百骑出战,纵有落马者,也被对方解救回去。是以并无俘虏。” 完颜宗瀚冷哼一声,摇摇头道:“这样的硬骨头,肯定是王松的部下。不过,王松与宋室不和,他怎么会来淌这趟浑水” “扮猪吃老虎,还是要小心为是。” 完颜娄室摇头道:“都统,富平以东驻扎一万铁骑,以防王松部偷袭。此外,韩将军,你把游骑再往外扩五十里,一旦发现王松大军,立刻来报” 完颜宗瀚沉下了一张大饼脸,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先尽早破了对面的宋军,免得王松有机可乘。此罪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 此次金人大军南下,攻略陕西,除了击溃西军,巩固陕西半壁,也是为了遏制忠义军。 两淮从运河,陕西遏制住从四川输粮,控制了两河的粮食输入,王松的忠义军和治下百姓必会因乏粮,而不击而溃。 众人散去,完颜娄室回到帐中,一阵猛烈的咳嗽,随即在凳子上坐下,眯起了眼睛。 他一生纵横疆场,杀人无数,灭辽伐宋,从不拿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如今自己百病缠身,身体每况愈下,也让他慢慢地有了一丝恻隐之心,开始相信这世上真有报应一说。 不然,他的儿子完颜活女为何会命丧黄泉,完颜宗瀚的两个儿子完颜设和马、完颜斜保,以及完颜阇母,都会丧身在宋人的刀枪之下 一想起金人南下所犯的种种罪行,再联想到府州王松冰冷嗜血的眼神,完颜娄室不由得心里打了个冷战。 难道这王松就是上天派下来、对抗金人的天神 自宣和末年以来,金人屡次南下,杀害宋人何止千万,沿途更是屠城无数。虽说宋室无能,但王松这厮可一点也不含糊。 从他第一天和金朝为敌,金人就付出了的惨重的代价,甚至是快要全军覆没,这厮还是死战不退,杀死了上万女真勇士 穷凶恶极 完颜娄室不由得脑海里闪过汉人的这一句话来 没错,就是穷凶极恶王松这厮, 他能写下“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样的话来,可见其心里对女真人是如何的恶毒和憎恨。要他对金人收手,无异于异想天开 金人看似兵锋正盛,实则已经杯满则溢,纵然能够维持几年的强悍,但人口稀少的女真人,终究不能像人口众多的汉人一样,即使遭受打击,也能迅速恢复元气。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王松啊王松,你真是穷凶恶极、居心叵测,要灭我金人的种啊” 宋军,永兴军大营,一处军帐之中。 种冽带着一群身边的将领,一一向桌上的几个灵位上香。最前面的两个灵位,赫然是“种师道”和“种师中”二人。 众人上完香,一起向灵位鞠躬。种冽朗声喊道:“爹,伯父,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此战大捷,保佑我折家子孙在战场上大杀番贼” “大杀番贼” 种冽身后的一众将领们都是面容肃穆,大声喊道。 众人上完香,种冽居中,其余人分别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各位兄弟,明日大战,我等定要奋勇杀敌,不要辱没了我种家军的名声。” 种冽面色凝重,看着周围的种家子弟,眼神中颇为阴冷。 自从种家的几位先辈相继离世之后,种家再也未能恢复往日的荣光,延安府失陷以后,种家军的几千子弟已经不能独立成军,划在了永兴军的序列范围,成了吴玠的部下。 西军最耀眼的种家军,竟然成了其它序列军之藩属,显而易见,种家军已经没落了。 “大官人,我等在西军之中遭处处掣肘不说,各路西军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恐怕此战凶多吉少。” 在座的众人中,一位种家子弟率先道出了众人心中的疑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我种家军声势大不如前,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另外一位白发老将声音低沉,话语中充满了伤感。 “种七叔说的不错,我种家确实大不如前,但也没有到山穷水尽。” 种冽涩声道:“此战无论是胜是败,对我种家军的兴衰,都是毫无意义。到时候何去何从,大家都议一下吧。” “大官人,你与王松交好,不如战事完毕,咱们去投靠王松。有大官人的面子,王松肯定会善待我等。” “各路西军相互倾轧,曲端与吴玠不和,刘锡浪得虚名,赵哲军纪涣散,孙渥明哲保身,此战不容乐观。大官人,你可得好好为弟兄们找个前程啊。” 种冽暗自思量。自己和伯父在东京城帮过王松,王松欠自己一个人情,若是前去投靠王松,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至少,王松是真心抗金。也许有一日,种家这些子弟也能在其麾下,重回故里,再建家园。 若是跟着朝廷,恐怕又会是遥遥无期。 “不知此次陕西大战,王松是否前来” 众位将领之中,有人忽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王松定会前来” 种冽沉声说道。以他对王松的了解,陕西这一场决定宋人命运的大战,忠义军一定会来,而且是王松亲自出马。 还在找"宋士"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 第15章 溃退 兵败如山倒! 谁也没想到前几日还旗鼓相当的对决,变成了一方的屠杀表演! 无数的民夫、宋军溃兵,鬼哭狼嚎,漫山遍野、杂乱无章,疯狂的向四方卷去。 完颜宗瀚、完颜娄室都是沙场宿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宋军营盘各自驻扎,中间距离过大的缺陷。他们连夜用稻草铺平了赵哲部营侧的沼泽地,骑兵踩在稻草之上,冲进了营盘。 猝不及防,金人又集中兵力,攻击环庆军一侧。敌众我寡,精锐骑兵对步卒,死伤惨重之下,赵哲率先临阵脱逃,群龙无首,环庆军军心全无,一触即溃,连小半个时辰也没坚持下来,纷纷向后逃去! 没有了大军、尤其是骑兵和步军大阵的保护,阵营中间的民夫和和步卒哪里经得起上万女真铁骑的冲击,他们如潮水般,仓皇向其他的西军大营奔去。 女真铁骑纵横驰骋,如狼似虎,手中的骑矛如钢铁丛林,捅翻无数宋兵,每一次的铁棒砸下,都会带起一片血肉、引起一阵阵宋军的惨叫。他们手舞重刃,连冲带撞,连砸带捅,骑矛如林,随着战马纵横驰骋,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气势逼人。 步兵对骑兵,一旦失去了大规模的建制、各自为战,只能是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宋军溃兵们和民夫们魂飞魄散,四散而逃,金人却并把他们斩杀殆尽,而是驱赶着他们,向各处的西军大营冲去。 军士们和民夫们拼命逃散,只留下一地的宋军伤员。女真骑兵在宋军伤员堆里来回纵马践踏,放声狂笑。几十个宋军伤兵踉跄着想要逃走,被纵马赶到的金兵追上,骑矛猛刺,长刀翻飞,铁棒贯顶。 血肉横飞中,伤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一个个仆倒在冰冷的荒原上,血流满地,很快没有了声息。 大营中,宋军伤员哀嚎呻吟,随着女真骑兵的战马离去,血污中留下了一堆堆肉泥,让人不忍直视。 即便是有些建制的宋军方阵,也在金人骑兵的反复冲击之下,很快就被逐一拆散,仓皇失措,变成了刀底游魂。 溃兵们和民夫们很快就冲进了其他的西军大营,在女真骑兵的追击与屠杀之下,他们早己经失去了反抗和血勇之气,脑子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金人羽箭如飞,溃军和民夫们惊慌失措恐慌,慌不择路,四处狂奔。金人蓄意驱赶,人群相互拥挤,不断有人摔倒、挤倒在地,无数人马从上面践踏而过,倒在地上的人,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而那些逃的慢的,或者零星逃散的宋军和民夫,这是被金兵狞笑着,一一射翻、砍翻、刺翻在地,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溃兵漫山遍野,无边无际,女真骑兵在溃兵群中肆意吆喝,就像草原上牧羊人驱赶着无边无际的牛羊一样,蔚为壮观。 永兴军大营中,吴阶站在战车之上,看到如潮的溃军冲将过来,即便部下如何怒吼,砍杀,也阻挡不住战阵被冲溃,被裹挟着向后而去。 “不能让他们冲散大阵!” 吴玠大汗淋漓,脸色涨红,声嘶力竭。 “要是大军被冲散,就是一败涂地。即便大军能够保全,朝廷也饶不了咱们!” “相公,即便战败,赵哲那厮也是罪魁祸首。要是苦战,恐怕会死伤无数。没有了人马,咱们屁都不是,倒不如保全实力,撤吧!” 吴玠犹豫不决,部将们一起上前,大声相劝。吴玠见部下将士毫无战意,长叹一声,军令下达,永兴军大军瞬间脱离了人海,缓缓向后撤去。 泾原军中,曲端脸色苍白,在他的面前,是成千上万绵绵不绝狂奔而来的溃兵和民夫。不经意间,这些人已经涌入了他的大营,眼看着就要冲散中军大阵。 “炮击,掷弹兵上,不能让他们冲过来!” 曲端眼神变得冰冷,额头青筋暴起。 “相公,要是这样做,惹怒了刘统制,又要拿咱们开刀。还是撤吧!” 曲端怒目圆瞪,转过头来,放声咆哮了起来。 “曲三,若是就此逃去,大军肯定一败涂地!若想和金人抗衡,弟兄们保命,就必须结阵厮杀。传令下去,炮击阵前的溃兵和民夫,让他们向两侧闪开,有敢冲阵者,格杀勿论!” “火炮,掷弹兵,快!” 曲三赶紧退了下去,声如洪钟,大声咆哮了起来。 “通通”的震天雷爆炸声响起,夹杂着“蓬蓬”的火炮声,潮水般的溃兵惨叫着跌倒一片,剩下的溃军民夫们纷纷向两侧游散而去。 溃军太多,前面的向两侧跑去,后面的却慌不择路,继续向前撞来,无边无际。 “直娘贼的,掷弹兵,上!” 迎着漫山遍野的溃军和民夫,300多掷弹兵上前,甩出了手里的震天雷。 一个个烟柱腾起,爆炸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于耳,溃兵们纷纷栽倒在地,痛苦呻吟。有些已经吓傻,站立在一片血污和残肢断体中间,瑟瑟发抖,茫然不知所措。 “向两边去,否则全都要死!” 面对泾原军士卒的怒吼和恐吓,溃兵和民夫一批一批地向两侧跑去。还有一些不怕死的溃军,依然直直撞向了泾原军大阵。 “刺!” 曲三一声怒吼,溃兵们眼前一大片耀眼的长枪丛林。鲜血飞溅,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溃兵们一个个被刺翻在地,许多人倒地哀嚎蠕动起来。 几个巨大的步卒方阵摆立了起来。外围的重甲步卒纷纷坐下,长枪也立了起来,平对着外面。骑兵则在两翼外围游弋,护卫着泾原军两翼的安全。 “死战不退!” 曲端站在一处大阵内,在阵内大声怒吼着,为军士们打气。 无数的女真骑士撞了上来,阵前一阵马嘶人叫,一匹匹战马被刺翻在地,无数的女真骑士被刺下马来,不计其数的宋军步卒被射翻撞飞,阵前人仰马翻,惨烈的肉搏战随即展开。 火炮声不断,震天雷的爆炸声不绝,潮水般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士一片片笼罩在了烟柱之中。女真骑士羽箭齐发,遮天蔽日,一个个的宋军被射翻在地,双方都是死伤惨重,战况惨烈异常。 曲端面色铁青。要不是有火器,泾原军早已经溃散了。 战况胶着,女真人的小炮和掷弹兵纷纷上来,在他们的一番打击之下,泾原军炮手和掷弹兵死伤累累,金兵层层突进,形势不容乐观。 泾原军的外围大阵,一层层地被削薄,骑兵在和金人的反复拉锯战中,一次次的减少。从早上到午后,粒米未食,滴水未进,这么高强度的作战,自然是一种煎熬。 “兄弟们,撑下去!” 曲三浑身是血,举起手里的钢刀,神色狰狞。 “这些宋狗,怎会如此顽强?” 完颜娄室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泾原军悍死不退,己部也是死伤惨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统制,这是泾原军,主帅为曲端,人称“曲疯子”。此人治军有方,极富谋略,乃是不可多得的帅才。只是此人刚愎自 用,恃才傲物,所以诸军退却,泾原军坚守,却是无人相助!” 完颜娄室点点头,沉声道:“果然有几分本事!今日务必把曲端和泾原军留在此地!” 冠盖下,完颜宗弼、完颜宗瀚意气风发,看着荒野上蚂蚁一般、四散而逃的宋兵,止不住手执马鞭,哈哈大笑。 “这些宋狗,果然是软脚鬼,不堪一击!” 10万精兵,5万女真铁骑,还不是可以纵横天下,何况眼前这区区20万的宋兵! 完颜娄室此刻也是轻松下来,他笑着对旁边的军士道:“传令下去,凡是抓到张浚者,赏银万两、绢万匹!” 众将都是哈哈大笑。这是战前张浚对抓住完颜娄室的犒赏,而现在,完颜娄室却是还给了张浚。 战场上,四散而逃的宋军蝗虫一般漫山遍野,宋人骑兵混在其中,不是的地被射下马来,到处都是夺路而逃的宋军,以至于追击的金兵,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是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 整个荒原上,逃跑的、反抗的、抱头鼠窜的、单打独斗的、结阵厮杀的、步卒、骑兵,几十万人的大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宋军五路大军,环庆军、熙河军已经溃散,永兴军、秦风军损失半数撤退,只有泾原军还在坚守。 “冲散宋狗的步兵大阵,今日一定要让宋狗一败涂地,血流千里!” 完颜娄室回到了马背上,浑身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那些曾经对生命的一丝丝尊重,早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代之而起的是满身的戾气,以及浓浓的杀意。 无数的女真铁骑纵横交错,骑矛所到之处,一个个宋兵被刺死,血肉横飞。铁骑横冲直撞,无数宋兵被撞飞,非死即伤。 羽箭齐飞,弩如雨下,无数的宋兵仆倒在地,骏马随即奔驰而过,从或死或伤的宋军身上踩过。 大队宋军和民夫的无序溃退,使得整个战场混乱至极,人人身不由己,被裹挟着惊慌失措而逃。宋军失去了火炮和震天雷的支持,也使得金兵的攻击挡者辄破,肆无忌惮。 更多的是宋兵的溃兵,惊慌失措,一边逃一边大声喊着:“快逃啊,快逃啊!” 溃兵引起的洪流涌动,无数的宋兵被卷入其中,身不由己,加入溃兵的行列,向外扩散而去。不到短短一个时辰,宋军所有的营寨已经被卷入其中,大规模的溃败在所难免。 刘锡不由自主地被溃兵裹挟着向后而去。他呆若木鸡,双目茫然。近20万大军,就这样不到一个时辰,全部溃败了! 耀州城墙上,张浚面如死灰,眼睛呆呆地注视着荒野上潮水一般的溃兵,像傻了一样。 良久,他才闭上了眼睛,一声长长的叹息。 旁边的宣赞张彬面如死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周围的几个文官跪在城墙上,使劲地磕着头,砸的地面“梆梆”作响,乌纱掉了也无暇顾及。几个官吏哭出声来,掩面而泣。 城墙上的宋兵都是呆呆望着城外的溃军洪流。尽管城墙上还有很多火炮、床弩,但是面对城下混成一团、无边无际的溃军,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对付。 许多宋兵悄悄跑下城墙,不知奔向何处。 “张相公,若是再不离开,金人围城,到时候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刘子羽上来,轻声说道。张浚黯然摇了摇头,声音里说不出的萧瑟。 “传令下去,退出耀州城,向秦州集结。” 第16章 绝望 赵哲带着溃兵逃散,向西而去,直到奔出几十里地,大军才缓住阵型。 “赶紧收集溃兵,看还有多少人马?” “相公,骑兵还有3,000左右,步卒万余!” 部将急道:“番子还在后面追赶,咱们得赶紧离开!” 赵哲脸色苍白,无奈道:“也好,过了泾水再收集人马。此次兵败,希望能逃过一劫!” 话音未落,刘锡带领大队骑兵赶了过来,秦风路经略使孙渥跟在一旁。 “赵哲,你这厮未战先溃,害得我军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军士,还有所有的辎重,你这厮真是该死!” 面对孙渥手持马鞭的怒骂,赵哲摇摇头,冷笑道:“孙相公,难道我环庆军比你秦风军死的人少?人家曲疯子还在那里死战,你秦风军为何不留下来,和番子大战一场?” 孙渥一时语塞,满脸通红,持马鞭的手也软了下来。他打马而去,大队的军士紧紧跟随。 溃军从中,刘锡骑在马上,眼神呆滞。 此战一败,士卒损失大半,辎重粮草全部丢给了金人,那可是川陕未来三年的赋税!朝廷要怎样处置他,他又如何面对陕西父老? 众军都是无精打采,劫后余生的快感也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是无尽的心惊和烦忧。 吴玠带兵撤出了十余里,这才稳住了阵型。永兴军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是以他的部下还能成建制地撤退。 “清点一下损失人数,马上报上来!” 吴玠心痛如割。此次战败损兵折将,不说陕西会落入金人之手,自己恐怕也得撤往四川和汉中之地了。 “相公,我军只剩两万人左右,损失过半。除此之外,种冽带领的种家军也没有跟上来。” 吴玠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 “种冽不是右军吗?金人攻击的是我军左翼,他怎么没有……” 话未说完,吴玠已经明白了过来。 种家军和金女真人深仇大恨,种师中更是死在了完颜宗瀚的西路军之手,毫无疑问,国恨家仇,种家军这些子弟,是要和女真人玩命了。 只是种家军只有五六千人,又如何抵挡得住金人十万步骑的冲击! “罢了,由他们去吧!” 吴玠罕见地没有因为种冽违反军规动怒,而是摇头叹息了一声。 “只怕此战之后,世间再无种家军了。” 大军浩浩荡荡,垂头丧气,一路向西溃逃而去。 “列阵!” 战场之上,趁着金人得意忘形,四处追杀,没有形成区域兵力优势时,一处高地上,被裹挟的宋军费力砍翻了周围的溃兵,很快立起了一座四五千人的园阵,结结实实,长枪如林,对准了外面。 “这里是种家军,想活命的,全部到后面去列阵!” 大军阵前,种冽手持长刀,接连砍翻了好几个无头苍蝇一样撞进阵来的溃兵,厉声大吼。 种冽的亲兵们也是登高大喊。仓皇逃窜的溃兵们如梦初醒,纷纷向两边奔去,大部分人逃离而去,却仍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迅速在种家军大阵之后集结。 转眼的功夫,一个六七千人的大阵集结成型。 “可怜我堂堂种家军,堂堂西军,竟然一击即溃。你们还 要脸吗?” 种冽站在高坡上,丝毫不顾呼啸而过的羽箭。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周围惶惶不已的逃兵们怒喊着,唾液横飞,撕心裂肺。 “重甲兵在前,掷弹手、弓箭手居后,骑兵护住两翼!” 种冽拔出刀来,大声喊道:“弟兄们跟着我,杀虏!” 面红耳赤的种家军将士们,跟在种冽的身后,大声喊着:“杀虏”,向前滚滚而去。 无论何时,中华总有热血男儿,中流击水,力挽狂澜。 原野上,大部西军逃离而去,只剩下了两堆尚在战斗的宋兵,一个是曲端部下的泾原军,另外一个就是永兴军麾下种冽带领的溃军之中的“不溃军”。 除此之外,就是原野上无边无际的宋人溃军和民夫,在金人的围追堵截之下,疯狂逃窜,被疯狂地屠杀。 无数骑矛、长刀、长枪、铁棒纷纷向溃兵和民夫们刺下、砍下、砸下。人体破裂,血肉横飞,溃军和民夫们的惨叫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看到同袍们被像鸡鸭一样地杀死,正在苦苦支撑的宋兵们一个个血灌瞳仁,发一声怒吼,舍命向潮水般涌来的金人扑了过去。 这也许是大宋西军最后的辉煌! “负隅顽抗,不知死活!” 完颜娄室冷冷地挥挥手,层层叠叠的汉儿步卒、纵马狂奔的女真骑士,一起狂叫着向西军士卒们涌了上去。 金人的铁骑,狠狠撞上了西军的钢铁丛林,战马嘶鸣、血肉模糊的同时,无数的西军士卒被撞飞了出去。无数的战马跃入了西军战阵之中,无数的西军士卒被撞翻、砍翻,无数的金人骑士被刺下马来。 枪矛并举,长刀劈砍,血肉横飞。随着时间流逝,西军士卒的阵线一层层的薄下去,眼看就要到中军阵中。 种冽的方阵聚集起了七八千溃兵,一路向前,想要赶过去和泾原军汇合,却被金兵死死地围住,前进不了半步。 种冽等人舍命搏杀,都是浑身是伤,血战不退。眼见西军士卒一个个地倒下去,死伤惨重,金兵依然是如潮水一般,种冽不由得悲愤交加,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如同疯子一般。 女真骑兵反复冲阵,一次又一次,永兴军的骑兵、以及宋军的溃散骑兵,变得越来越少,队形越来越稀疏。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军越来越少,金兵也是死伤惨重。在度过最初的势如破竹后,金兵遇到的抵抗也开始变得更加强烈。 光是泾源军就有步卒三万之众,骑兵万人。再加上种冽的残军战阵,五万之众,真刀实枪的拼杀,总要付出些代价。 几个时辰过去,饥肠辘辘的西军士卒们已是强弩之末,仅凭一口血气支撑罢了。 万箭齐发,遮天蔽日,刀枪长矛反复抡起放下、刺进拔出,西军一茬茬倒下。地上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染红了整个原野。 大局已定! 完颜宗瀚、完颜宗弼,甚至完颜娄室这时候都是满面笑容。众人志得意满地看着金人士卒屠杀宋军溃兵和民夫,看着宋军的战阵一层层的薄下去。 完颜宗瀚眼中放光,今天若不屠光这群宋兵,两个儿子的血仇就没有得报。杀光了今天的这些宋兵,宋人的西军主力就会元气大伤,再也翻不起浪花。 就凭宋军溃逃、营寨留下来的粮食、金银、兵器铠甲 ,就足够10万大军一年使用了! 宋人这次是再难翻身了! 下一步就是对付王松了! 荒野上,本来硬结的地皮已经变得松软,颜色也变成了暗褐色,那是鲜血的灌溉。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而且这血腥味还在加重,让人闻之欲呕。 十数万人马的尸体,汇集于关中平原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曾让西夏几乎灭国、大宋最强的野战军团,在利益集团的反复折腾中,在这些志大才疏、顽固愚钝、又自以为是的士大夫、武将们的私心公用中,终于是残阳如血,日之黄昏…… 曲端眼珠血红,嘴唇被咬出血来。原以为自己立下阵脚,各军会返回援助,至少也可以落个不败之地。谁知自己抗住了金兵半日多的轮番冲击,却没有任何一直大军前来反攻! 他们,竟然全都逃离了! 大宋集半国之力发动的这场国战,居然是如此的可笑和草草。各军各自为战,数十万大军,一触即溃。难道说,西军真的比不上王松的忠义军吗? 此战一败,大宋朝廷只能退回江南,大宋无力北顾,真真正正成了半壁江山。 而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又该何去何从? 种冽口干舌燥,眼冒金星,浑身的伤口火辣辣地痛。他手中的长刀变的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周围的同袍也只剩下了两三千人,一个个满身鲜血,浑身是伤,和金人苦苦缠斗。照这样苦战下去,也许再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全军覆没。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种冽脑子里莫名地泛起这句话来。即便是勇如楚霸王项羽,面对饿狼般、源源不绝冲上来的汉兵,也只有乌江自刎,霸王别姬,何况自己这凡夫俗子! 种冽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北方清涧城的方向,那是故乡的地方。只不过,此生,他或许是再也回不去了! 血战中,种冽再也按耐不住,泪流满面。 对面的汉人步卒不由一怔,不明白这凶神恶煞般的粗大宋将为何突然落泪,刺向种冽咽喉的长枪也慢了一下,不由自主偏离了部位。 种冽奋力隔开对方的长枪,反手一刀劈下了对方的肩膀,混不知道自己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金人虎狼之性,绝不会放过自己。西军没有后路可退、垂死挣扎,一个个杀红了眼睛。苦战之下,许多军士已经进入短路阶段,一招一式,只是在机械的厮杀,浑然不觉战场的残酷和鲜血。 种平砍翻一名金兵,自己也被一名女真骑士刺进小腹,血从他的口里汩汩流出,他痛苦地抽搐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种平!” 种冽心神俱碎,上前狠狠一刀,砍翻了女真骑士的马腿,紧接着上前一刀,把落马的女真骑士一颗人头,生生给砍了下来。 “大…官人,咱们…来世…再…” 种平没能说完,已然气绝,种冽上前,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 “番贼,还我兄弟的命来!” 一旁的种家军将士,个个面色悲怆,人人狂吼着,向着如潮的金兵扑去。 种冽抓紧了血迹斑斑的长刀,仰天长啸,流下泪来。 “王松,你狗日的到底在那里?” 第17章 曙光 “王松,你狗日的到底在哪里” 种冽悲怆的嘶吼传入不远处的完颜宗瀚耳中,让他下意识地心里一惊。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原野,心里面莫名地有些不安。 突然,嘹亮的号角声自天际间响起,从战场的外围传来,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战场上的宋、金将士都是一愣,手上的动作纷纷停了下来,不知道这号角声从那里传来,又是何人所奏。 完颜宗瀚、完颜宗弼几人都是相顾愕然,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完颜娄室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是谁在乱吹号角” 韩常指着东北方向,疑惑道:“听着声音,像是从东北方向而来,好像西南也有。” 完颜宗瀚大声怒道:“快些前去查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泾原军中,一名浑身鲜血的西军士卒突然指着金粟山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援军,是咱们的援军” 另外一个宋兵更是跳了起来,颤声道:“是忠义军,王相公的队伍南边也有” 曲端心脏剧烈跳动,他手指微微颤抖,拿起千里镜,打马奔上一块高地,向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 无数个人影,从东南、正东、东北三个方向,形成一个大半圆,向前席卷而来,直奔正在交战的大战场。 几个方向,无数忠义军步卒跟在战车之后,战马护住大军两翼,长枪如林,漫山遍野,占满了整个平原。 东南、东北方向,无数的忠义军骑兵、步兵滚滚而来,人数最少几万。旌旗招展,猎猎作响,上面斗大的“王”字清晰可见。 正是忠义军,正是王松的队伍 正东方向,火炮声隆隆,厮杀声震天,应该是鏖战正酣。 “集结成阵” 曲端长叹了一声,打马下了高坡,立即下了军令。 “蓬蓬蓬” 还有两里左右,火炮声连绵不断响起,忠义军阵中,阵阵白烟升腾而起,形成环绕数里的巨型烟墙。无数的铁球铺天盖地,雨点般呼啸着从南北两个方向砸了过来,直奔金兵大阵。 放眼望去,忠义军的火炮放在战车之上,战车滚滚向前,炮手不断发炮,距离金兵大阵越来越近。拉拽炮车的马匹显然接受过火药爆炸的训练,竟然不受炮火爆炸的影响。 不但是金兵,包括战场中的宋军也是疑惑不解。这还有两里多的路程,这火炮,真的能打这么远吗 铁球呼啸,在空中飞舞,有的甚至在空中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铁球呼啸而至,大多数先砸在金兵阵前的地面上,然后跳跃飞舞,势不可当,飞入了金兵的大阵之中。 也有一些铁球,直接砸入了金兵的战阵之中,直接引起一片惨叫和惊呼。 铁球所到之处,摧枯拉朽,瞬间便是一条血路肉胡同,触者筋折骨断,非死即伤。许多马上的骑士,因为战马腿骨被砸断,纷纷从马上摔了下来,金兵大阵乱了起来。 射来的铁球,甚至有几颗无意射入了泾原军阵中,引起了十几名士卒的伤亡,惹来了骂声一片。 “后退,后退” 曲端大声呐喊着,指挥着将士向后退去,以免殃及池鱼。 “王松,你这厮真是恶毒” 完颜娄室脸色苍白。王松居然能沉得住气,待双方鹬蚌相争,死伤惨重,他渔翁得利。和几年前比起来,王松已经是心硬 如铁,为求胜利,完全不择手段。 那东面的一万铁骑,至今没有回援。难道说,东面打的不可开交,一万铁骑,竟然阻挡不了对方 刚才胜利在望的志得意满全然不见,完颜宗瀚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他大声怒吼了起来:“鸣金收兵,集结成阵”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无数的金兵纷纷舍弃了宋兵,一起向着自己的大阵奔去,原野间瞬间跑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宋军残兵们呆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金兵脱离,宋兵们纷纷一屁股坐到地上,瘫成了一团泥,有些人再也爬不起来。 “王松,你终于来了” 种冽“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喘息了片刻,立刻挣扎着又站了起来。 “全都往后退,不要在这呆着碍事,免得误伤” 宋军们互相搀扶,纷纷挣扎着退出了战场。 “粘罕,宋狗火炮如此凶猛,我军定会死伤惨重,马上冲出去” 看到金兵们在宋军的火炮攻击下,死伤一片、惊慌失措,完颜宗弼不由得暴跳如雷。 “宋狗从南北两个方向攻来,东面正在鏖战,西面又是河流,要是向南北退,等冲出去了,勇士们也被火炮炸死光了” 完颜宗瀚的小眼睛里一片狰狞,完全失去了应有的镇定。 “粘罕、兀术,一起冲阵就是只要跟宋狗短兵相接,怎么都会能冲散他们” 完颜娄室眼神狰狞,大声道:“王松诡计多端,东面肯定布下了重兵。咱们先南后北,从背后攻击,宋狗奈何不了咱们” 众人纷纷点头。完颜宗瀚迟疑道:“宋军阵地上还有那么多的辎重、金银制钱、粮草,若是不能带走,太可惜了” 完颜宗弼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先击溃了这些宋狗再说” 完颜娄室大声道:“咱们三人各冲一路。粘罕、兀术各冲南北,我带人向东。马上纠集各部” 金人大阵瞬间便分成三股,依然是步卒在前,骑兵在后,一起向宋军的大阵冲去。 面对扑面而来的金兵大阵,岳飞面色凝重,额头、手心都是汗水。 他也没有想到,金人布置了上万的骑兵大阵,密密麻麻,望不到头。再加上远处蜂拥而来的金兵步卒大军,怎么看也有三四万之数。 看到宋军大阵出现,女真骑兵大阵在完颜宗弼的指挥下,纷纷向北而去,意欲击溃宋军,夺得先机。 漫山遍野,惊天动地,女真铁骑潮水一般涌来,马蹄声惊天动地,声势浩大,直可以说是呈摧枯拉朽,势不可当。 忠义军大阵,许多将士都是脸色煞白,腿脚发抖。如此凶猛的女真铁骑,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 “董先,徐庆,你二人带领骑兵,随时准备从侧翼攻击。刘宏津,让重炮持续攻击,小炮准备,掷弹兵断后” 岳飞大声嘶吼了起来。 300多门重炮一起开火,每次都是300颗铁球,潮水般向奔涌而来的女真骑兵大阵砸去。 东南方向,忠义军的左翼大阵,张宪也是下达了军令,无数颗实心铁弹凌空飞舞,向着迎面而来的金兵砸去。 东面大阵,女真骑兵大阵滚滚向前,烟尘腾起,直奔岳飞的大阵而去。忠义军大阵硝烟弥漫,炮兵们也是有条不紊,连续发炮轰击。 两里多的路程,双方相向而进,忠义军的火炮连绵不绝,女真骑士伤亡惨重,尤自纵马 向前。 铁球肆意飞舞,在女真骑兵大阵中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残肢断体,血肉横飞,女真骑士一片片地被打下马来,马嘶人叫。烟尘弥漫中,许多女真骑士被绊翻在地,瞬间就被后面的战马踩成肉泥,再也爬不起来。 “蓬蓬蓬”的火炮声不绝,每一次都是几数百女真骑士的死伤,只是前六次的炮击,1800颗铁弹,就造成了至少三四千女真骑兵的伤亡。眼看着女真骑兵进入了一里的射击范围,忠义军的小炮也跟着响了起来。 硝烟弥漫中,忠义军的火炮肆意屠杀,无数的女真勇士仆倒在地,死伤无数,完颜宗弼心里痛的要流出血来。 “我们的火炮怎么不架上去是不是都怕死啊” 完颜宗弼双眼通红,狂吼了起来。 “殿下,咱们的火炮只能打两三百步,宋军的火炮能打两里。还没到跟前,咱们的火炮就被对方打掉了。” 炮兵将领垂头丧气,苦着脸,小心解释。 “直娘贼的,要你有什么用处” 完颜宗弼抽出刀来,想要砍杀炮兵军官,被旁边的将领苦苦拦住。 “蓬蓬蓬” 随着几百门小炮的怒吼声一起响起,冲入忠义军阵前两三百步的女真骑兵,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纷纷被打翻在地,前排的女真骑士,一下子空疏了起来。 好不容易冲出了对方的重炮炮击,距离忠义军大阵只有一百多步,女真骑士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宋军脸上惊惧的神情。女真骑士纷纷摸出羽箭,张弓搭箭,就要进行近距离的射杀。 骑阵后面的女真骑士也跟了上来,万马奔腾,地面剧烈颤动。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只有冲破了对方的火炮大阵,才能依靠优势的骑兵,击溃对方。 金人骑士滚滚而进,重甲骑士手持骑矛在前,轻甲弓箭手在后,只待一旦进入五六十步的射击范围,就要进行攻击。 金人也是颇为狡猾,他们忌惮宋军的火炮,所以骑兵与骑兵之间的距离都是尽量拉大,以免骑兵遭到大规模的杀伤。 无数的女真骑兵满山遍野,每一面都有万骑之多。女真骑兵坐在战马上,嘴里发出怪叫声,气势汹汹,不可阻挡。 “蓬蓬蓬” 600门大小炮一起开火,调平了炮口的铁弹、铁丸一起急射而出。空气就如被撕裂一般,让出一条条通道,实心铁球、铁丸犹如织网,直奔纵横而来的女真铁骑。 白烟升腾,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硝烟味,许多将士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一阵风吹过,白烟被吹得干干净净,阵地前直视无碍。无数的骑兵在血泊里挣扎,血肉模糊,哭爹喊娘,惨叫声不绝,无数的战马躺在在血泊里,染红了身子。 火炮依然轰鸣,又是一轮射出,后面的骑士和战马又是倒了一片。 100步,战马要跑10秒左右。正在女真骑士快马加鞭的时候,宋军的300门小炮又开始轰击了。 每一次都是300门小炮一起开火,四万颗铁丸喷薄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女真骑兵就像狂风暴雨中的小草一样,东倒西歪,无数骑士从马上栽了下来。 女真骑士万马奔腾的攻势为之一阻,速度也一时慢了下来。 八轮重炮射击,2,400颗实心铁球的狂轰滥炸,三轮小炮,几十万颗铁丸的轰击,女真骑兵死伤累累,损失已达六七千骑,他们依然毫不减速,眼看已经到了宋军大阵前的几十步之内。 还在找"宋士"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 第18章 如日中天 “杀尽宋狗!” 好不容易就要短兵相接,女真骑士眼中放光,残忍和兴奋的神色互现。他们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兵器,双腿猛夹马腹,要做最后的冲刺。 无数的掷弹兵奔出宋军大阵,一次又一次的点燃和甩出手里的震天雷。女真骑士万箭齐发,不断的有掷弹兵倒地,震天雷在他们的身旁爆炸,无数的掷弹兵倒在血泊里,就连后面的炮兵也被波及。 种冽看向惨烈异常的战场,汗流浃背,原来还对忠义军来迟的一点怨气,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血淋淋的战争,稍有不慎就是阴阳相隔,血肉横飞。 曲端坐在战马之上,看着远处惨烈的厮杀,眼神迷离,脸色煞白,失魂落魄。 “王松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火炮,原来战争已经是如此的打法!” 曲端嘴里喃喃说到,眼神迷离,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 “两河兵强马壮,忠义军如日中天,总有一日,王松会登临大宝,君临天下。” 那些忠义军的骄兵悍将,面对女真铁骑万马奔腾,他们尤自镇定自若,这样的强军,自己的部下,如何能与之媲美? 轻生赴死,火器犀利,军纪森严,试问天下各路强军,又有谁可以与之抗衡? 和曲端的失魂落魄不同,他旁边的将士却是个个兴高采烈,只不过随着战事的深入,兴奋之余,人人心里都是寒意频生。 血肉横飞,残肢断体,血流成河,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凶残暴虐的女真勇士在血泊里痛哭、惨叫、呻吟,惨状让人不寒而栗,不忍卒视。 那些忠义军的将士,死伤如此惨重,他们依然坚挺,人人奋勇争先,人人狰狞。 如此生猛和凶残的火器,若是打到了自己身上…… “撤了,撤了!” 直到中军传来鸣金收兵声,主帅曲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打马向西缓缓而去。军士们赶紧跟上,许多人边走边回头张望战场,恋恋不舍。 无数烟柱在女真骑兵大阵升腾而起,惨叫声此起彼伏,紧跟着无数的女真骑士从烟雾中钻了出来,眼看就要撞上宋军的步卒大阵。 一排排的忠义军重甲步兵坐在地上,长枪如林,斜靠在地,指向了滚滚而来的女真骑兵。 后面的忠义军炮兵依然在发射火炮,对准了女真骑阵后方的汉儿步卒。 观战的完颜娄室眼睛血红,心里更是如刀割枪刺一般。经历了如此密集的炮弹攻击,不知有多少女真勇士倒地不起!也不知道,宋军的火炮何时停止? 这些宋军,死伤如此惨烈,他们为什么死战不退? 炮弹来势凶猛,在原地呆的越久,遭受火炮攻击的次数就越频繁。自从这王松发明出了火器,战争的方式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金兵也有火炮,可是论及训练程度和火炮威力,都是远远不及忠义军。更不用说,这王松现在还搞出了重炮,几里的距离就可以杀人,而金人有的,只是射击两三百步的小炮。 “太惨烈了!” 完颜宗弼旁边,已经瞎了一只眼睛的韩常目瞪口呆,情绪紧张之下,坏掉的一只眼睛又渗出血来。 阵地上,女真骑兵经过的地方,人马的尸体层层叠叠,人马伤者遍地都是,在血污里面呻吟悲鸣,看起来触目惊心。 “死伤的,最少也有几千勇士吧!” 完颜宗弼满面痛苦之色,他眼神狰狞,恨恨道:“幸好已经和 宋军接阵,下面一定要杀的宋狗尸横遍野,方解我心头之恨!” 马蹄声隆隆,董先带领着忠义军右翼的6六千骑兵,从北面滚滚压了过来。他们大队与女真骑兵正面碰撞,一部骑兵却从女真骑兵的大阵西边掠过,一颗颗冒着烟的震天雷扔入了女真骑群之中。 双方都是羽箭驰飞,连绵不绝。双方骑阵撞在一起,无数的骑士跌下马来,瞬间就是你死我活、血刃纷纷。 大炮轰、骑兵冲、震天雷扔。说起来,忠义军的战术十分简单,但是,在这些训练有素,不怕死亡的将士手上,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百试不爽。 左翼大军,此刻也是震天雷纷飞,羽箭漫天飞舞。杨再兴一马当先,忠义军骑兵的左翼,和女真骑阵碰撞在一起。 筋折骨断的声音、士卒落马的声音、惨叫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双方的骑兵顿时陷入了一场血战。 南北两面骑兵的碰撞,远远及不上东面女真骑兵和忠义军步兵的正面对决。 一匹匹战马撞上忠义军的步兵枪林,一匹匹的栽翻在地上,马上的骑士摔下来,随即被忠义军的长枪兵刺死。 无数的重甲步兵被撞飞了出去,许多人被撞伤了五脏六腑,口吐鲜血,非死即伤。即便是战后能存活下来的,也是十不过三。 无数的震天雷凌空飞舞,带着白烟,嗤嗤作响着,一个个地飞入了女真骑阵之中。 “通通”声不绝,阵地中白日惊雷,无数颗震天雷直在女真骑士的马蹄下炸开,有些震天雷更是凌空爆炸,凄厉的破空声震人心魄。 铁片凌空飞舞,许多女真骑士被炸下马去,血肉横飞中,锋利的残片肆意飞舞,收割着金兵人马的性命。 “通!通!” 惊雷声连绵不绝,又一轮的震天雷被扔了出来,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金兵人群中腾起一股股烟柱,烟尘飞舞,整个金兵前阵,都被笼罩在了烟尘之中。 完颜宗弼目瞪口呆。对方宋军这一轮震天雷轰击之下,宋军大阵前的金兵,还能有几人剩下? 原以为进入肉搏战,就可以将对方击溃,谁知道对方的火器如此厉害,远程有火炮,近距离又是震天雷,这王松到底有多少火器? 最重要的是,宋军太能扛了!那么多宋军被射死、砍死、刺死,伤者更是无数,他们却就是不溃! 完颜宗弼正在发呆,旁边有将领却大声叫了起来。 “殿下,咱们的重甲骑兵上去了,这下有宋狗好受的了!” 完颜宗弼精神一振,抬起头来,定睛向前面看去。 烟尘滚滚,无数女真重甲骑士由右翼而出,横冲直撞,直奔忠义军东北两军的缝隙,转眼已经有数百名宋军骑兵被撞下马去,忠义军步卒更是惊慌失措,赶紧向南北两方逃去。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忠义军的震天雷又爆炸了起来,除了少数的马匹被炸翻以外,大队的重甲骑兵依然滚滚向前。 “直娘贼的,给我杀光宋狗!” 完颜宗弼脸放红光。重甲骑兵一出,果然是所向披靡,就连宋军的震天雷也是收效甚微。 重甲骑兵一路势如破竹,宋军的前沿阵地很快被攻陷,忠义军大阵裂出一条大口子,看样子,很快就要被碾出一条通道来。 无数忠义军步骑迎了上去,却是一一被撞翻在地,死伤无数,虽然也砍翻了几组铁浮屠,但却影响不了大局。 “铁浮屠!” “准备!” 刘锜脸色阴沉,大声招呼了起来。 一进入战场,他就一直观察着对方的重甲骑兵,眼看着对方杀人无数,不可阻挡,刘锜大声呐喊,怒发冲冠。 自己怎么就能让这些贼子得了先手! 两千铁浮屠横冲直撞,忠义军死伤惨重,正在横冲直撞之际,迎面一股宋军冲了上来,冲进了金军的重甲大阵。 “这是什么?” 完颜宗弼脸上的兴奋之色倏忽不见,紧紧盯住了前面的战场。 无数的宋人重甲步兵挥舞着巨斧、铁棒、长刀等重兵器,直奔女真重甲骑士的马腿上砍砸而去。 一名宋兵砍断了对方的马蹄,战马悲鸣,马上的重甲骑兵和战马都是重重摔翻在地。宋兵躲避不及,被战马一下子撞翻在地,口头鲜血,整个人萎缩了下去。 一名宋兵还没来得及砍向对方的战马,就已经被对方骑士的骑矛刺翻。另外一名宋兵则是直接被披甲战马撞翻,随即被踩成了肉泥。 一批批战马被斩断马蹄、砸断马腿,马上的重甲骑士纷纷栽倒在地。手持重兵器的宋军迎头而上,对准重甲骑士的头部猛砸猛砍,即便有头盔护面,一个个也被砸得鲜血迸现,很快没有了生息。 铁浮屠马背上的女真骑士骑矛如林,无数重甲宋兵来不及厮杀,就被扫翻在地,纷纷踩成了肉泥。铁浮屠虽然死伤一片,但余部仍是摧枯拉朽,不可阻挡。 “火炮,准备!” 刘锜大声怒喝了起来。 “蓬!蓬!蓬!” 无数铁球凌空飞舞,劈头盖脸砸向奔腾而来的铁浮屠。许多铁浮屠被铁球击中,战马吃痛,轰然倒地,铁浮屠骑阵中,一阵人仰马翻。 铁球连绵不断,许多铁浮屠战马腿骨被砸断,许多骑士被铁球直接砸翻马下,无数的铁浮屠如割韭菜般倒了下去。 “掷弹兵,投弹!” 刘锜一声令下,无数的震天雷飞了出去,落在一匹匹战马脚下,战马嘶鸣之中,铁浮屠的数量一下子少了下来。 “兄弟们,杀了狗日的!” 刘锜的声音里面,一股说不出的狠厉。 宋军重甲步兵蜂拥上前,一组组残余的铁浮屠被砍翻在地,一个个重甲骑士被当场击杀,战场上到处都是哀鸣的马匹。 一场血战下来,将士们砍翻砸翻了最后的几组铁浮屠。女真重甲骑兵个个被士兵们砸翻在地,那些个负伤倒地不起的,全给抓了起来,做了俘虏。 “清点一下人数,把兄弟们的尸体都抢回来!” 刘锜看着荒草中几具血肉模糊的部下尸体,刚刚获胜的一股得意劲,一下子荡然无存。 “将军,死了一半兄弟,还有一些重伤的,估计都救不回来。” 刘锜点了点头。铁浮屠是重甲骑兵,只要撞上不死也是重伤,能救回多少,只能是尽力了。 “完了!” 女真大阵中,完颜娄室和完颜宗弼都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谁也没有想到,不到半个时辰,倾尽女真国力才建起来的这支重甲骑兵,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就这样完了?” 种冽和属下的种家军士卒看着前方惨烈的厮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此强悍、坚不可摧的女真重甲骑兵,短短半个时辰,就被斩杀的干干净净,一个都没有留下! 第19章 胶着 “大官人,咱们要不要上去,助忠义军一臂之力?” 种冽看了看蠢蠢欲动的部下,不由得哑然失笑。 “你们看人家杀的痛快,是不是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 他指着前方的战场,沉声道:“忠义军军纪森严,将士轻生赴死,更兼火器犀利,是以才能战无不胜。你看这战场之上,忠义军将士也是死伤惨重,但却没有一个人退缩,这才是吓人。” 众人向战场上看去,忠义军虽然占了先机,但也是不断有士卒倒下,场面之搏杀十分激烈。 “咱们这些乌合之众,手中又没有火器,要是上去,是帮忙还是帮倒忙,弄不好还要忠义军到时来救。还是老老实实在一旁观战,防止番贼偷袭就是。” 众人都是叹息声一片,跟着又摇头晃脑,指指点点,评价起远方的大战来。 种冽四周张望了一下,心里面疑惑不解。鏖战到了现在,他还没有看到王松的影子。 难道说,如此事关国运的一场大战,王松这个一军的主帅,却不会亲临? 原野上,十几万人的厮杀,只是为了除掉对方的生命,使对方失去抵抗的能力。一方为了保护家园,抵抗侵略,使文明延续。而另一方则是烧杀抢掠,杀戮无度,为了满足自己和部族的私欲。 双方你死我活,舍命拼杀,日光惨淡无神,悄悄躲入了云层后面,仿佛也不忍直视人世间这血淋淋的场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掌握自己命运的,只有手中的刀枪。 “此战得死3万人!” 直到如今,岳飞才明白了王松所说的话语。战争从来就没有只赢不输的道理,战争中每一步的输赢,都是建立在将士的殊死搏斗上。 相对于早间金人对宋兵的屠杀,现在两军则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女真将士精猛,忠义军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两军都是精锐之师,随即陷入了一场场苦战之中。 岳飞想要上阵亲自厮杀,但他如今是一军之帅,自然不可以轻易涉险。 两军的苦战让他眉头紧皱。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宋人勇士仆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心也一次又一次的抽搐刺痛。 那些个奋勇向前、不计生死的勇士们,难道只是为了饷银,难道只是为了王松,只是自己死后一家人的抚恤? 大宋朝廷的治下,这样前仆后继的勇猛战士,又究竟有几人? 这时,他才忽然有些明白,自己原本奉为圭臬的大宋朝廷,在这些勇士心里,屁都不是。 双方的骑兵已经互冲了七八次,宋兵胜在锐气正盛,金兵则是骑兵人多势众、坚忍持久,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两个多时辰过去,忠义军损失了五六千骑兵,金人则是损失上万。 加上金人损失的2000重甲骑兵,女真骑兵的损失,已经在一万五千人左右。忠义军从东面横冲直撞而来,火炮狂轰滥炸之下,女真大军东面驻守的一万铁骑死伤惨重,所剩无几。 至于步卒,金人损失的更多,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两万人。若是加上和宋军几日来损失的万余人家在一起,金人步卒已经死伤了三万多人。 夜色降临,火把升起,火光照耀荒野,天地间犹如白昼一般。 李世辅、刘锜作为此次左、右翼军的前军指挥,在万军从中纵横驰骋,所到之处,女真勇士一个个被刺下马来。杀到酣处,二人刀 劈棒砸,浑身是血,就如杀神一般。 金兵稍稍退却,二人向周围望去,只见两员宋将,带着部下骑兵和女真骑士在万马奔腾中硬凿。两员宋将长枪飞舞,连砸带捅,正面的女真骑兵几乎无一合之敌。 二人都不由得暗暗称赞,想不到这忠义军中卧虎藏龙,英雄如此之多!光是这二人,,已经是千里挑一的雄壮之士。 这二人所部,都是重甲骑兵,一番横冲直撞、完全都是借着重骑巨大的冲击力。所到之处,女真骑兵纷纷被撞下马去,一番铁蹄踩踏,便是筋折骨断,瘫为肉泥。 河北邯郸,冶铁之地,士卒所披钢甲,比之金人之“铁浮屠”,夏人之“铁鹞子”,盔甲更薄,韧度更高,更利于实战。 “看来王松此贼,早有准备!” 完颜宗瀚眼露凶光。己方的重甲骑兵刚被摧残,忠义军的重甲骑兵这时候才陆续登场,一番冲击之下,女真轻甲骑士纷纷落地。王松此举,摆明了是针对女真骑兵的特点而设。 “此贼居心叵测,实乃我女真心腹之患!” 完颜娄室也是面色凝重,眼前的战局,让他想起了府州之战。所不同的是,直到如今,他也没看到王松的身影。 完颜娄室不由自主地向静悄悄的西面看去,仿佛王松率领着千军万马,就在那黑夜之中,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一丝不祥的念头,在完颜娄室心头浮起。 “速速派人去西面察巡,看看有没有忠义军的动静!” 完颜娄室心焦如焚,大声催促着周围脸色煞白的军士。 杨再兴连劈带砍,连捅带砸,在女真骑士的大阵之中大杀四方,所到之处鲜血迸现,惨叫声不绝,女真勇士一个个被掀下马去,余者慌忙避开。 董先见杨再兴势不可挡,也是激起了比试之心。自从汴梁城北上,被王松“发配”到河北忠义军岳飞麾下以来,他可以说是憋了一肚子气。如今野兽出笼,自然要纵情发泄一番。 尤其是左翼的骑兵主将还是杨再兴这样的“百人斩”,更是让他这个右翼骑将血脉喷张。 忠义军中,王松的武力,他自己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岳飞长于枪法和骑射,和王松各有所长。除了这二人,董先自认为就是自己了。谁知今日战阵之中,又出了杨再兴这样的一个猛男。 不过,若是让他知道,张宪和杨再兴不分高下,恐怕他又要惊诧一番了。 杨再兴一杆铁枪,连劈带砸,就连女真的神力之士,也架不住他的一番猛冲。好几次,他都脱离了战阵,幸亏他的部下也都是一群沙场勇士,很快把他接应了出来。有这些精锐之士在前面猛冲,女真人的骑兵大阵一次次的被分割成小块歼灭。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横冲直撞,才使得忠义军虽然骑兵人数少,却和女真骑士斗了个势均力敌。 说起来,忠义军骑兵精良的铠甲和护具功不可没,一番碰撞之下,有效地保护了将士。 夜色迷茫,火光照耀之下,两军苦斗,谁都不敢退出。忠义军步卒众多,若是仓皇撤退,遭到女真骑兵的追击,必会一败涂地。 金人兵则是担心一旦脱离战阵,对方的火炮会对己方造成大规模的屠杀。 完颜宗瀚呆在一处高坡之上,看了半晌,眉头紧皱,对旁边的完颜宗弼道:“兀术,这些宋狗甚是顽强,恐怕不会很快溃散!士卒们一日没有进食,到了子时,咱们就该撤军了。今日的 伤亡,实在是太大了!” 完颜撒离喝眼眶微红,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恶战,又看着空地上密密麻麻的伤员,摇头道:“我军已经折了上万女真勇士,步卒过了两万。如今是势成骑虎,还是瞅准机会,赶紧撤吧!” “宋狗伤亡也不少!” 完颜宗弼断然道:“我军虽然没有进食,却是坚忍。我就不信,宋狗还能坚持多久!” “忠义军军纪森严,恐怕不会轻易退出!” 完颜娄室面色不豫,他看着苍茫的夜色,心里隐隐不安。 “王松这厮还没有出现。子时必须脱离战场,以免遭了这厮的诡计。” 王松迟迟没有出现,完颜娄室心里七上八下。女真游骑向西撒出了百里,却仍然没有见到王松的踪迹。 府州一战他记忆尤深,忠义军宁死不降的一幕至今让他心寒。要是宋人都是如此的血气,那里还有女真族人的谋生之地? 东面忠义军步卒与女真骑兵的对抗,残忍而嗜血。徐庆、王贵们憋足了劲,想要重立战功。梁兴、李进、赵云这些新起之秀却是想表现自己,以此证明自己。岳飞、张宪、李彦仙居中指挥,鼓舞人心,双方大战连连,陷入了苦战。 “统制,骑兵每一次对冲后,女真骑兵集结时,都在同一个地方。可以让炮手调好火炮,趁机炮轰。” 黄纵不愧是岳飞“曾经的张良”,敏锐地发现了战场上稍纵即逝的战机。 果然,随着炮兵的加入,步、骑、炮结合,金兵的死伤开始加剧,伤亡迅速增多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过去,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受伤,健者又再接再厉,投入了战斗。 “元帅,必须脱离战场了。” 完颜娄室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随着忠义军舍命的攻击,金人的伤亡在急剧上升。这一战,已经是有败无胜。 而且,茫茫的黑暗之中,仿佛潜伏着一头猛兽,虎视眈眈,随时要发起致命的一击。 已经过了子时。数个时辰的搏杀,忠义军伤痕累累,女真大军也是死伤过半。可以说,金人屡次南下,以此次最为损失惨重。 “粘罕,宋狗已经撑不住了,再冲几次就是!” 完颜宗弼大声道,纵马而出,带领着女真骑士,又一次冲入了战群之中,想要再接再厉,冲破宋军的防线。 忠义军中,将士们都是精疲力竭,若不是军中基层军官的弹压,恐怕队伍中的新兵首先崩溃了。 随着战斗的深入,面对身边同袍的死伤加剧,看着金人一次又一次饿狼般地涌上来,许多士卒,尤其是新兵,他们的信心慢慢丧失,随之而起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怕什么,要死也是老子死在前面!” “想退?百里外就是河东,你们的父母妻儿可都在那儿,你能退到那去?” “再坚持片刻,番子已经坚持不住了!” “直娘贼的,谁若是敢临阵脱逃,老子就让他尝尝脑袋搬家的滋味!” 低级军官们的循循善诱、厉声恐吓、怒气勃发,种种因人而异的鼓舞士气的方法,果然是战场上的灵丹妙药。士卒们的心安了下来,都是鼓起了勇气,又投入了下一次的搏杀当中。 岳飞、张宪等人见局势焦着,士卒死伤惨重,再也忍受不住,带领身旁的亲军,加入了战团。 第20章 溃退 两支有生力量的加入,战局马上起了变化。两支骑兵纵横驰骋,一路所向披靡,挡者辄破,金人刚刚起来的攻势,瞬间又被压了回去。 岳飞部骑兵和完颜宗弼部撞在了一起,双方瞬间都是无数将士落马。岳飞一马当先,宋军骑兵纵横驰骋,女真勇士纷纷落马。 “王松来了,王松来了!” 岳飞如此凶猛,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女真勇士误以为岳飞就是王松,许多女真步骑惊恐地喊叫了起来。 从靖康元年起,“王松”这一名字,早已经深入女真人的骨髓,男女老幼,贩夫走卒,从金主到平民,从元帅到士卒,人人都是谈虎色变。 王松,已经成了女真人的恐惧! “杀宋狗!” 完颜宗弼怒火中烧,提起手中的长刀,率领部下勇士迎头赶上,直奔岳飞。 这对数百年后国人耳熟能详的国贼和英雄,终于碰在一起,猛烈地拼杀起来。 战斗非常惨烈,二人身旁的勇士不停落马,死伤惨重,二人搏斗的过程却很短暂。 岳飞一把大枪上下飞舞,完颜宗弼勉强支撑了几个回合,一时不慎,被岳飞一枪砸在背上,落下马去。 旁边的女真勇士大惊,纷纷抢上前去,围住岳飞舍命搏杀,赶紧抢回了完颜宗弼,扶他上马。 完颜宗弼脸色苍白,嘴角出血,再也不复刚才的勇猛。 “冲上去,杀了他!” 完颜宗弼咬牙切齿,大声招呼着旁边的部下,却是连连咳出血来。 一众女真勇士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向着岳飞疯狂涌来,对面的忠义军骑兵迎头撞上,又是一场舍命搏杀。 “粘罕,王松还没有出现,还是撤军吧!” 完颜娄室大声喊了起来。双方陷入苦战,谁也不能一时击溃对方。这种情况之下,再也没有继续缠斗下去的必要。 完颜宗瀚脸色阴沉,心里面确实清楚。正如完颜娄室所说,宋军死战不退,女真大军已经势头不再。即便击退了宋军,女真勇士还能剩下多少? “鸣金收兵,向西北退却!” 眼看双方都是筋疲力尽,金兵也无法穿透宋军的大阵,完颜宗瀚终于下达了军令。 现在才鸣金收兵,恐怕又耽搁了些时辰,也不知王松这厮,是否又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鸣金收兵,撤军!” 完颜娄室心焦如焚,大声指挥着部下。 完颜宗弼,这位四太子的一番冲杀,不但没有击退宋军,反而可能耽搁了时间,对战局形成不利。 双方一番厮杀,损失都是半斤八两,如此一来,缠斗对战局又有何意义,还不如早点退却,让人心安。 震天的鸣锣声响起,金兵们如释负重,纷纷脱离了战场,向着中军大旗的方向撤去。 岳飞和张宪都是松了一口气。以目前的战局看,金人至少损失了一半以上的精锐,这一战,忠义军已经胜了。 “开炮,给我轰死这些狗日的!” 二人赶紧下令,让炮兵们装填弹药,对撤退的金兵进行炮击。 轻重火炮一起开火,战场之上硝烟弥漫,股股烟柱腾起,金兵在退却途中,不断有人落下马来,不断有人仆倒在地。 完颜宗弼恨的咬碎钢牙。这一番火炮轰击下来,恐怕又要损失好几千人。 鼓声密集,苍凉的号角声在黑夜中响起,金兵将领们都是一愣,不是刚鸣金收兵吗,怎么又要重新攻击? 荒野的 正西方向,黑暗中火光冲天,在女真大阵不足三里处,无数的宋军旌旗招展,长枪如林,步伐一致,滚滚向东而来。 驽马拉着一门门的火炮,炮手们跟在两侧,军士手里举着火把,前后左右,如潮而进。 战局实在变化的太快。金人鸣金收兵,忠义军的援军却及时而至,正好卡住了金兵退却的西面。 “王松,一定是王松这厮!” 完颜娄室脸色苍白,连连怒道:“斥候都到哪儿去了,宋狗都到了跟前,没有人发现吗?” “都统,宋狗肯定是从沮水过河的!” 完颜娄室眼前一黑,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昏了过去。女真铁骑纵横天下,可是到了河上…… 沮水紧挨着富平城,三里的距离不到。本以为河水对金兵是个保护,没想到反而成了对方水师的便利。 “赶紧向西北撤。一旦被宋兵合围,大军就成了瓮中之鳖,只能任其宰割了!” 完颜娄室心头突突直跳,大声怒吼了起来。 “王相公来了!” 岳飞和张宪都是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有想到,王松竟然布置了水师援兵,而且时间掌控的恰到好处。 金兵一日未曾进食,早已是强弩之末。对方援军来的都是新鲜血液,人数不知凡几,光是这声势,已是相当骇人了。 鸣金收兵的军令下达,只是要迅速脱离战场,哪有如此容易。尤其是对那些汉儿步卒,筋疲力尽,靠着两条沉甸甸的腿,哪能跑过炮弹的速度。 火光明灭之中,宋军援军大阵,无数的火炮轰鸣不止,铁弹球潮水般向逃窜的汉儿倾泻而去。 火炮声不绝,向西退去的女真骑兵瞬间栽倒一片。对方有备而来,铁球肆意横行,无数金兵血肉横飞,死伤惨重,向西撤去的金兵,一下子被打蒙了。 沮水河面上,这时也亮起了火光,河面上的战船上,“蓬蓬蓬”的火炮声接连响起,硝烟弥漫了整个河面。 几百门火炮一起发射,铁丸撕裂空气,雨点般直奔向西北逃去的女真骑兵。 “王松这厮,真是我大金国的克星!” 完颜宗瀚欲哭无泪。刚刚组织退却的大阵,左翼已经被完全击溃。 “向西北退军!” 完颜宗瀚调转马头,无数女真骑士把他簇拥在中间,向着西北的荒野方向打马而去。 忠义军三面夹击,大小千门火炮一起开火,炮弹雨点般,把逃跑不及的金兵步骑全部笼罩在了炮火里面。 拖在后面的汉儿步卒鬼哭狼嚎、魂飞魄散。随着身边的同袍一个个的地被炸翻炸死在地,这些汉儿很快就崩溃了。 后面的汉儿被炮击、被包围,围追堵截,肆意砍杀。前面逃窜的女真骑兵惊慌失措,他们打马狂奔,完全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上千门火炮连续轰炸,女真大军死伤惨重,一路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到处都是惊慌逃窜的溃兵。 从开战以来到现在,五万纵横天下的女真骑兵,已经只剩下了不足两万。 “王相公!王相公!王相公!” 原野上,忠义军中响起了震天的喊叫之声,惊天动地,声震云霄,远远传了出去。 完颜宗瀚心惊胆战不由得向后看去。 火把照耀之下,万军从中,一个铁甲贯身的威武宋将,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手里举着一把铁枪,扬威耀武。 宋将周围,无数的宋军将士举起刀枪,高声呐喊,场面震撼之极。 “王松,来日我必取你的狗头!” 完颜宗瀚恨的牙痒痒。他转过头去,打马狂奔,再也不回看一眼。 完颜娄室带着大队女真骑兵打马狂奔,汉儿早已经被忘在了脑后。众人纵马向前,身边不断有女真骑士跌下马来,黑暗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完颜娄室怒火攻心,差点摔下马去。 亲兵眼明手快,赶紧扶住了完颜娄室。否则一旦掉下马去,黑夜之中,恐难幸免。 完颜宗弼被亲兵围在当中,舍命而逃。黑暗中,战马腿骨折断,一个踉跄,把完颜宗弼摔下马来。 亲兵们赶紧下马,把完颜宗弼扶了起来。完颜宗弼脸色煞白,紧紧皱着眉头,原来他这一跤,前胸摔断了几根肋骨。 完颜宗弼忍着痛,上了一匹战马,继续向北逃窜而去。 黑夜可不是白日,在炮火的攻击和震慑下,不断有女真骑士掉下马来,再也没了声息。 完颜宗弼马不停蹄,只顾向前。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五万女真铁骑,再加上同等数量的汉儿步卒,竟然被宋人直接击溃! 完颜宗弼恨得牙痒,身上各处伤口剧痛。宋军的火炮连绵不绝,他身旁的女真勇士,人数越来越少。 不知跑了多远,多长时间,女真骑兵们终于逃出了宋军火炮的射击范围。完颜娄室借着火光,看了一下地形,大声问道:“前面是那里,快去探路!” “都统,前面是同官。东边是白水,西边是漆水,中间有桥相通。过了此处,向前就是坊州了。” 完颜娄室正在思索,后面的将士上前来报:“统制,宋人的追兵又追上来了!” “命令众军,速速过桥,快向北走!” 完颜娄室本想杀回去,给宋兵当头一击。火把照耀下,看到女真骑士们惊惶不已,还是把话语收了回去。 即便杀几个宋军,于大局又有什么相干,反正败局已定。 一座平直的石桥出现在了一众女真骑兵的面前。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桥旁两三百步的高坡上,密密麻麻亮起了火把,原来是宋军的一个大阵,足足有三四千人之多,上面摆满了火炮。 “拉开距离,赶紧过桥,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后面的火把越来越近,完颜娄室大声怒喝道,率先纵马向石桥而去,一众亲兵赶紧跟上。 这些宋兵真是卑鄙,故意让出一条路来,却是要女真勇士用血肉之躯来填。 岂不知宋兵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一旦堵住了桥头,任由女真溃兵纵横关中平原,百姓又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女真骑兵来去如风,对于机动性不是很强的忠义军来说,还是颇为头疼。 女真骑士们硬着头皮,打马鱼贯向前而去。 “蓬!蓬!蓬!” 忠义军的火炮响起,逃过石桥的女真骑兵,不断有人掉下马来,桥面上尸体层层叠叠,横七竖八,堆的老高。 完颜娄室打马狂奔,船上尸体纵横,让他的马速不由得慢了下来。火炮轰鸣,完颜娄室腰间一热,差点掉下马去。他强忍疼痛,努力稳住身子,任由战马向前而去。 杨再兴和董先率部到达石桥时,石桥周围以及桥上人马尸体层层叠叠,下面的浅河已经被堵住,河水溢出了两侧的河堤,流的到处都是。 众人上前查询,并没有发现完颜娄室、完颜宗翰几人的尸体。 杨再兴狠狠向地上唾了一口。这些女真贼子还真是命大,这样的炮击,都能被他们逃脱。 第21章 胜不足喜 清晨,周围还是麻麻亮,山川河流还隐藏在淡雾里面,不见踪迹。往日清新的田间空气消失不见,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鼻难闻的硝烟味弥漫其间,让人难以呼吸。 从昨日到今日清晨,光是忠义军单方,就打出了六万多颗实心铁球,近400万的铁丸,还有近二十万颗的震天雷,也难怪到处都是硝烟味。 荒野间,尸体一摞接着一摞,残肢断体、人体器官,到处都是;满地散落的铁丸、铁球、震天雷碎片;密密麻麻、插在地上、犹如芦苇从的箭林;散落的粮食、金银、制钱无边无际…… 各种兵器、铠甲、破衣烂旗、散碎的战车…… 无一例外,这些东西都混在了一片血泊里面。 血水深的地方,可以淹没脚踝,只有浅的地方,踩下去也是湿漉漉的打滑,整个天际间,都是一片红色。 王松心情沉重,走的步履艰难。这一片荒原上,足足躺着十几万具的汉人尸体。 若是再加上金人的尸体,那么至少也超过了20万具! 原以为宋兵有着那么多的火器,又有曲端、吴阶这样的名将,人多势众,可以多坚持些日子,谁料还是和历史上一样,仅仅多坚持了两三天而已! 忠义军一路赶来,遮蔽战场,只救下了战场中万余的西军士卒。五六万西军步卒,四万多西军骑兵,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而女真骑士,只有五万而已! 昨夜忠义军救了曲端的泾原军。在战况不明的情况下,曲端悄无声息撤兵而去,和他前面擎天一柱、独抗金人大军的壮举截然不同。 一方面曲端恃才傲物,不能忍受忠义军的强悍;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忠义军“地方杂牌军”的身份和“不尊宋室”的跋扈。 一盘散沙、勾心斗角、暮气沉沉。 短短几年功夫,西军退出历史舞台,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国人,果然是内斗不断,一盘散沙。天灾人祸之下,已经走到了尽头。 原野上,到处都是哭泣的声音,民夫也有,也有将士。这一场大战下来,死伤的除了西军,还有民夫,当然包括成千上万的忠义军将士。 无数的俘虏正在忠义军士卒的指挥下,搬运着战场上小山一样的尸体。忠义军士卒的尸体放在一堆,整整齐齐,等待火化。金兵的尸体则是直接扔上大车,拉到挖好的深坑里面埋掉。 阵亡将士的尸体,已经摆放了足足有后世的三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小,面积还在不断地扩大。无数的忠义军将士过来查看和哀悼,不少人哭出声来。 王松也是摇了摇头。那些年轻的生命,都是为了民族的未来,他们死得其所,是民族的英雄。 忠义军将士逐个检查俘虏,碰到呻吟蠕动的就补上几下,直到对方不能动弹为止。一些诈死的俘虏看情形不妙,跳起来逃窜,被忠义军的将士们一一格杀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荒野上,寒风中呼呼大睡的西军将士到处都是。西军将士可能因为太累,昨日的苦战又到了半夜,因此就席地而卧了。 “去,赶快弄些被子出来!别让这些好汉子流血又流泪!” 王松对身旁的卫士叮嘱道。 战场上,一队队的忠义军士卒持枪执刀,虎视眈眈正在巡逻。河边,伙夫们正在忙着烧火做饭,炉火熊熊,热气腾腾,一片热闹景象。 突然,俘虏 人群中起一阵骚乱,紧接着,一个俘虏被士卒们揪了出来。俘虏头破血流,被打翻在地。士卒们举矛猛刺,俘虏身上血洞连连,随即尸体被扔在了大车上。 原来这俘虏是一名女真人,结果被士卒们发现,当即做了枪下之鬼。 “相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军官陪笑道:“咱们忠义军的兄弟,哪个没被番子祸害过,大伙都是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有的一家老小都被番子所杀。仇人见面,这能不痛下杀手吗!” 王松也是黯然。女真人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十室九空,宋人遭受了空前的磨难。国仇家恨加起来,这便是无法消解的切齿之恨,刻骨铭心! 眼看着那一个个姿态各异、脸色惊惶、冰冷僵硬的尸体,王松叹了口气,摇头走开。 “马宣赞,把民夫们的尸体也都火化了。尽量找到花名册,给每户人家里发上十贯钱。这寒冬腊月的,这日子可该如何过啊?” 马扩点头答应。几万民夫,每人十贯钱,这可就是几十万贯的出入了。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松心里难受,这首元代大家张养浩的?山坡羊?应景而生,脱口而出。 这些乱世中的苦命人,有谁会为他们的生命负责?有谁会为他们的妻儿老小负责?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离人!宋军无能,所有发生的一切,又是这些乱离人来承受。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当然是猎枪! 一个俘虏被捆的像粽子一样,被压了过来。俘虏面对着王松,昂着头,神态颇为不屑,一只被射伤的左眼隐隐还有鲜血流出。 “相公,此贼名叫韩常,听说是金人的大将军,是个神箭手。所以小人特地压过来给相公看看!” “许三,你干的不错!” 王松点点头,回头看着对自己不屑一顾,神态倨傲的俘虏,思量道:“韩常,神箭手,金人的大将军……” 这应该就是历史上那位被记载射必入铁、金兀术的帐下悍将韩常了。 许三得了王松夸奖,神色间甚是兴奋。他继续言道:“相公,听金人的俘虏说,这姓韩的金贼骑射特别厉害,能够破甲而入。此人对待汉人像狗一样,听说在他的驻地,百姓若是穿着像汉人一样,马上就会被砍头!” “王松,要不是上次汴梁城没带弓箭,我早就射死你这狗贼了!” 韩常破口大骂道,丝毫不顾伤目的疼痛。 王松马上变了脸色。对待异族有如父母,对待同族犹如猪狗,这样无父无母,数典忘祖的汉奸,还留他在世上作甚! “带下去,砍了此贼的狗头!以后碰到这样戕害同族的败类,直接以“汉奸罪”论处,杀无赦!” 王松脸色冰冷,用手一扫,打飞了韩常头上的兜鍪。他连连挥了几下右手,表情上全是嫌弃和憎恶。 许三心里一惊,赶紧把韩常压了下去。 “姓王的,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唔、唔……” 韩常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许三等人封上了嘴巴。紧接着刀枪破体声和惨叫声传来,显然韩常已经被处置。 “马宣赞,你说这天下之大,无奇不 有,竟然还有韩常这样的人!” 王松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中华历史如此博大精深,渊源流长,中华文明更是泽润四方,传播海外,怎会造出这样的“汉奸”?” 他激愤不已,在清晨的原野中慷慨激昂,吸引了不少士卒的目光。 “趋利避害,见风使舵乃人之本性,覆国之下为求活命,投靠异族也是有情可原。但如时立爱、刘彦宗、韩坊、郭药师、耿守忠等人,他们一个个都是汉人,甘心臣服异族不说,更是跟在女真人后面认贼作父、为虎作伥、肆意屠杀本族同袍!这样的禽兽,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天不除之,我必除之!” 周围的将士目瞪口呆,显然没有想到一贯和蔼、可亲的主帅,一大清早就在咆哮原野、怒气冲天。 许三赶紧上前,单膝跪下,喏喏道:“相公,都是小人的错,还请相公责罚!” 王松大声怒喝道:“许三,下不为例!以后遇到此类事情,见到如此数典忘祖、寡廉鲜耻的“汉奸”,直接处置就是!” 许三满头大汗下去,马扩上来,摇头苦笑道:“相公,今日大胜,你应该高兴些才是。经此一战,金人元气大伤,我军和金人形成对峙之势。只要休养生息,过上个三五年,咱们再提兵北上,必能恢复燕云,直捣黄龙!” 王松点点头,向周围看去。 薄雾慢慢散去,平原上的景色尽收眼底,远处的山川和河流也一览无余。大好河山,汉人千年耕耘,又岂能尽染膻腥! 种冽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抬眼望去,看见不远处几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人颇为熟悉,伊然正是王松。 “王……相公,上次汴梁城中一见,如今已经是两年之久。王相公一向可好!” 时过境迁,便是种冽这世家子弟,在王松面前,也不觉气势弱了三分,称呼也自然而然改变。 “种兄,好久不见!此次大战之后,你何去何从,有何打算啊?” 见到旧相识,王松也是颇为兴奋。他看了看种冽身后的几千残兵败将,笑着问道。 “只要相公帮在下夺回了清涧城,这几千种家军兄弟,包括在下,都以相公马首是瞻。” 种冽说完,眼睛直盯盯看着王松。 “一言为定!” 王松伸出了手掌,种冽赶紧上前,二人重重地互击了一下,各自笑了起来。 “张宪,怎么一大早就在这忙着?岳飞呢,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王松看到正在原野上带人巡逻的张宪,大声喊道。 张宪打马过来,身上血迹斑斑,他下马施礼道:“回相公,岳都统带领骑兵追击金人逃兵,至今未归。小人已经安排好营中的防务,现在带领兄弟们巡查营寨,查知伤亡情形。等一切完毕,自会呈报相公。”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次我军死伤无数,恐怕是我忠义军成军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了。” 张宪摇头道:“确实如相公所说。六万将士,加上水师六万五千人,折损了三万将士,实在是令小人心疼啊!” 王松心情也是沉重。这些战死的将士,就这样永远地长眠在这片土地上了。 日光从东方升起,撒满了整个荒野,在遍地的血污,以及枯黄凄凄的野原上,红色的雾水密布,震人心魄。 第22章 巨寇枭首 黑暗中,火光点点,完颜娄室在一众女真骑士拥护下,纵马夜行。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陕北的丘陵纵横之地。尽管有火把照耀,还是不断有战马失蹄,有骑士不断掉下马来。 眼看渐渐甩脱了宋军追击,一众女真骑士都是放松了下来。完颜娄室的马匹突然嘶鸣了一声,把他从马上摔了下去。 众军都是一惊,赶紧下马,想要把完颜娄室扶起来。 “都别动!” 完颜娄室脸色蜡黄,嘴角鲜血流出,头盔不知掉到了哪里,浑身都是泥土。 亲兵赶紧上前,围在完颜娄室身边,把他扶着坐了起来。火把照耀下,完颜娄室腋下鲜血淋漓,显然受了重伤。 “都统,你要撑住!” 众将心惊肉跳,帮完颜娄室卸下铠甲,掀开中衣,只见他的腹部血肉模糊,显然是火炮的霰弹所伤。 “过石桥时遭了一下,没救了!你们帮我批上甲吧!” 完颜娄室萎靡不振,无力地摆摆手,轻声道:“就是死,也让我完颜娄室披甲死在战马之上。” 亲兵们面面相觑,一人轻声劝道:“都统,你身受重伤,需要马上处理,还是不披甲的好些,免得碰到了伤口!” 完颜娄室奄奄一息。他本来已是重病缠身,此次出征又劳心劳力,早已不堪重负,再加上遭了一下火炮,整个人已经是积重难返,无力回天了。 完颜娄室陷入昏迷,众军无奈,只有就地驻扎,让军医上前,为完颜娄室处理伤口,勉强包扎。 天色慢慢亮起,众军六神无主,惶恐不安。 “都统醒了!” 亲兵的大声呐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众军纷纷奔了过去,聚集在完颜娄室的周围。 完颜娄室醒了过来,而且精神状态不错。众军都是振奋,七嘴八舌,纷纷上前,查问完颜娄室的伤势。 “全军速退,沿途不可杀戮宋人,不可扰民,赶紧退出宋境!” 完颜娄室挺直了腰杆,满脸红光,侃侃而谈,显然已是回光返照。 只是瞬间的功夫,完颜娄室的脸色灰败了下来,眼里的光彩也荡然无存。 “告诉…我大金…皇帝,固…守燕云…,…和王…松议…和…” 完颜娄室嘴里喃喃自语,直直向后倒下。众军士扶起完颜娄室,他己是气绝身亡,一双眼睛还睁得老大。 “都统!” 荒野中,所有的女真骑士跪了一地,六军垂泪,人人凄惶。 完颜娄室,女真人的战神,勇冠三军,战无不胜,攻城略地、威震天下,征高丽、破奚人、破辽人、大破西夏铁鹞子、活捉辽帝、大破宋人…… 女真勇士的偶像,终于陨身疆场,一去不复返了。 “宋军追上来了!” 女真游骑慌忙来报,原野上羽箭驰飞,女真骑士纷纷惨叫着倒下。 天际间,无数宋军骑兵正在追来,他们羽箭驰飞,前军已经和押后的女真游骑碰撞在了一起。 “一队人挡住宋军,其余人带统制的尸身先走!” 亲兵们把完颜娄室的尸体放在马上,翻身上马,一部分直奔宋人追兵而去,大队女真骑兵则是带着完颜娄室的尸体,向北疾驰而去。 岳飞指挥部下一路追击,眼看金人分成两路,一路向宋军骑士奔来,马上骑士狂呼乱叫,人人悲愤,面带决绝之色,显然要孤注一掷。 “徐庆,王贵,带领兄弟们 两面夹击,不可放走一人!” 岳飞军令下达,徐庆和王贵带人压了上去,迎上来的几百女真骑士,瞬间就被湮没在了宋军骑士的狂风暴雨中。 “五哥,大喜啊!” 一番血战之后,徐庆和王贵打马上来,面上掩映不住的狂喜。 “大喜,莫不是抓住了什么大鱼?” 大获全胜,岳飞本来也是心情舒畅。听到徐庆、王贵二人的话语,不由自主地开起了玩笑。 “没有抓到什么大鱼!” 徐庆大声笑道:“不过,从几个番子俘虏的口中得知,完颜娄室阵亡了!” 岳飞不由得一惊。转过头看去,只见几十个女真俘虏痛哭流涕,人人悲伤不已,显然发生了莫大的悲事。 岳飞亲自查问,果然,女真大将完颜娄室受伤而死,命丧黄泉。 “完颜娄室,你这狗贼,终于死了!” 岳飞长出了一口气,宋军大阵中响起一片欢呼声,宋军骑士人人振奋。 自金人南下侵宋,这完颜娄室就是巨恶元凶,死在他手下的宋军和宋人百姓数不胜数。如今总算是恶有恶报,天日昭昭。 “确实是好消息。统计好数目,这些尸体,还得咱们兄弟来埋!” 金人南下,宋人的血泪流的太多。这些被金人肆虐的地方,也不知要多少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过来? 何止是苦了百姓! 岳飞向北追赶金兵溃军,刘锜则是带着前军,借着战场上缴获的马匹,一路向西追杀金人溃军,也同时心里希望,兄长刘锡能安然无恙,逃出生天。 一路上,众军追杀了大量的金人逃兵,直到追出百里开外,才停了下来。 刚开始,军士们还意气风发,随着众军继续向前,沿途尸体纵横,横七竖八,村甸破败,百姓痛哭流涕,十不存一,让人触目惊心。 断壁残垣,青烟袅袅,百里人烟稀少,几乎被屠戮一空。 军士们很快就变的愤怒,变的沉默寡言起来。 将士们看得仔细,查得清楚。被溃军肆虐的村庄,除了金兵作恶,也有西军的逃兵。 “这是个狗日的畜生!” 刘锜嘴里面狠狠骂了一句。看来这西军的军纪,普遍不佳,害群之马层出不穷。 “将军,那是什么,怎会有这么大的浓烟?” 众军回军时,沿着泾河而行,到了新平时,前方浓烟滚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刘锜纵马上了一处河边的高地,拿起千里镜,向前看去。 目光所及,浓烟之处,火光冲天,正是新平县城。 无数的军士,正在城中疯狂地杀戮。街道上,到处都是追逐的人群。士卒们手起刀落、长枪刺进拔出,血肉横飞中,一个个百姓惨叫着倒地。许多女子被士卒们就地按到,就在街面上、光天化日之下就地施暴。 一些士卒举着火把,狞笑着,狂呼乱叫着,把一个又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扔进民居,看样子是在放火焚城,掩盖罪恶。 到处都是血污,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杀戮、抢劫和施暴。 暴行,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 刘锜的手在颤抖,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士卒身上的军服,都是西军的衣服。 若是他所料不错,这些士卒就是环庆军和熙河军的溃兵了。 “将军,再不过去救火,恐怕就跟不上了!” 面对部下的焦急,刘 锜摇摇头道:“来不及了,这些禽兽要出城了!” 果不其然,暴行已到了末尾,要不然这些家伙也不会纵火焚城。溃兵们一个个地退出了城门,只剩下烈火焚烧中的新平城。 溃兵们云集于北城城门外,步骑都有,人人大包小包,那是他们的收获。许多溃兵指着熊熊燃烧的城镇,大声哗笑,神态嚣张之极! 刘锜脸色铁青,拿着千里镜的双手微微颤抖。良久,他放下了千里镜,低低的一声长叹。 百姓何其不幸,才碰上了这样一群人面兽心的畜生! “赵元龙、赵元虎,兵分两路。你二人带一半人从南面绕过去,咱们两路夹击,灭了这群畜生!” 看到刘锜脸色狰狞,赵元龙赶紧劝道:“将军,这可有上千的溃兵,若是都杀了,恐怕王相公会怪罪下来!” “执行军令就是,相公怪罪下来,自有我承担!” 刘锜断然道:“要是让这些禽兽还活在世上,死去的百姓怎么能安心!” 赵元龙兄弟下去,集起一半人马。 这些西军溃兵,许多人都没有兵器和铠甲。即便是那些溃军骑士,一排震天雷砸下去,还不是屁滚尿流,四散而逃。 “弟兄们,这做贼就是比做官军舒服。你看咱们兄弟,要什么有什么,吃喝不缺,别提多安逸了!” “赵将军说的不错!跟着张浚那些大头巾,早晚有一天会丢了性命。这一次,要不是咱们兄弟跑的早,恐怕早成了番子的刀下鬼!” “就是,就是!咱们这么多兄弟,那里去不了,非要跟在张浚的屁股后面!今天是新平,明日是邠州,后天是扶风。这么多地方,兄弟们想去那里就去那里,何必看那些鸟人的眼色!” “赵将军,你说该咋办,兄弟们都听你的!” 赵将军志得意满,大笑道:“兄弟们,咱们去邠州,混进城去,银子小娘子多的是!” 溃兵们哈哈大笑,一起迈开脚步,向北而去。 突然,有溃兵指着前面,惊恐地说道:“有……追兵!” 赵将军心里一惊,他打马上前,定睛观望,随即放下心来,大声道:“弟兄们不用担心。不是番子,来的是西军兄弟,不知是那一路的?” 骑兵越来越近,赵将军上前,大声喊道:“前面是那一路的西军兄弟?在下是熙河路的前军副指挥赵严,停下来说话!” 刘锜脸色通红,恼怒交加。想不到这赵将军竟然是他兄长刘锡的部下。这赵严自报家门,让他颜面无存,又羞又愧。 他当年离家出走,正是看不惯西军的暮气沉沉,勾心斗角。却没有想到这些家伙变本加厉,战场溃散不说,居然还干出这种十恶不赦的禽兽之事! “我等是张浚相公的部下。番子已经退去,各位兄弟不必担心!” 刘锜大声喊道,手却已经抓紧了马上的硬弓。 刘锜此话一出,溃兵们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人人满脸笑容,议论纷纷。 赵将军心中疑惑,手抓紧了马上的长刀,大声道:“前面的兄弟,还请下马叙话!” 前面的几排骑兵霍然分开,后面的骑士张弓搭箭,“嗖嗖”之声不绝,向着赵将军等人射了过去。 紧跟着,几百如狼似虎的骑士奔腾而出,直接撞入了溃兵群中,开始了疯狂的杀戮。 赵将军魂飞魄散,打马狂奔,向南逃去。没有奔出里许,又是一队凶神恶煞的骑士迎面冲了上来。 第23章 溃军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透胸而入,马上的女真骑士晃了两下,一头栽了下去。 羽箭驰飞,长安驿道上、正在肆意屠杀沿途百姓的女真骑兵纷纷落马,跟随着作恶的汉儿步卒也是纷纷倒地,仓皇逃窜。 铁骑纵横,大队的宋人骑兵追了上来,刀枪相加,血刃纷纷,惨叫声一片,旷野之中,到处都是追击的忠义军骑兵,以及舍命奔逃的金兵。 “这些狗日的番贼!” 董先催马赶上来,看着驿道上围在亲人尸体旁痛哭的宋人百姓,嘴里面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些金人,黑夜之中,兵败之时,慌不择路,一路向南而逃,直奔渭水之滨,沿途祸害百姓无数。 这些金兵本想忠义军大军退去,然后逃往北路,就凭这千余铁骑,来去如风,普通的宋军也抵挡不住。 谁知道烧杀抢掠还没有尽兴,大队的忠义军骑兵就追了上来。 “乡亲们,不用怕,番子已经被我们赶走了!大家赶紧把家人的尸首安顿一下,回家去吧!” 董先摇摇头,叹了口气。跟王松跟的久了,近朱者赤,王松经常说的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让董先心有戚戚。 “将军,求求你救救大家啊!” “长安城的乱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求求将军为小人们做主啊!” 一大群百姓聚了上来,跪倒在雪地里,使劲磕起头来。 “大家放心吧!本将现在就带兵前去,灭了这些狗贼!” 得知长安城中的情况,董先一面让士卒回去向王松禀告情况,一面带着部下向长安城而去。 一路上,百姓的尸体随处可见,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难民,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百姓能到哪里去,到那里找到吃的东西? 路边的村落,大多残垣断壁,烟熏火燎,许多泥坯房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再加上随处可见的尸体,一片末世景象。 这还是“土地肥美,百姓殷富,战车万盛,沃野千里,蓄积多饶”,汉唐的定都之地吗? 长安城高大的城墙赫然在目,如此的破败不堪,在冬日的酷寒之下,显得格外的萧索苍凉。 宋夏交战近80年,陕西各路用兵,关中之民畜产荡尽,十室九空。自金人几次南下,祸乱关中,长安之地遭受兵祸更甚。 这些溃军,逃跑的速度一点不慢。张浚率军西逃,长安城已是人去楼空,没了当地官府的管制,城中的治安混乱不堪。抢劫掳掠,各种罪行就在光天化日下发生。也难怪在这冬日,百姓会纷纷出城逃离了。 无数战马奔腾而来,地面通通作响。通化城门外,正在对百姓拳打脚踢、肆意凌辱的溃军们都是一愣,纷纷抬起头来,向东望去。 长乐坡方向,无数的骑士纵马而来,乱军们个个目瞪口呆。瞧这些人的装束,绝对不是女真人,这又是哪里来的骑士,难道也是溃逃的西军? 众人惊异不定,马上的骑士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城门外的乱军。 “别射,都是自己兄弟,千万别误伤……” “谁和你狗日的是自家兄弟!” 董先张弓搭箭,率先开弓,一名铁甲贯身的溃军军官被射中喉咙,身子直直从城墙上栽了下来。 “放箭!” 无数的羽箭呼啸而去,伴随着的,还有冒烟的震天雷,直奔城墙上的乱军。 乱军都是大惊失色。他们下意识地撒腿就跑,有人奔向城门两边的废墟,有的则是向城里仓 皇逃去,乱糟糟一团。 铁骑奔腾而来,横冲直撞,无数的乱军被撞翻、砍翻在地。骑士滚滚冲进了通化门里,坠后的几十个骑士停了下来,直接在马上点燃了一个个震天雷,挥舞着手臂,把震天雷向着城门楼扔了上去。 “通!通!” 震天雷的爆炸声响起,城门楼上一片鬼哭狼嚎,想要抵抗的乱军魂飞魄散,纷纷四散逃去。 骑士们纵横向前,冲进了城门,借着战马的冲击力,连撞带劈,沿途血肉纷纷,惨叫声连连。 正在城中作恶的乱军们,遇到疯狂而来的忠义军将士,惊慌失措,很多人被当场格杀。骑士们如狼似虎,驱赶着心惊胆战的乱军们,纷纷向前而去。 “百姓不要惊慌,我们是忠义军,只杀乱军!” “只杀乱军!” 忠义军将士们的怒吼声响起,许多乱军纷纷躲入了城中的房屋当中,人人脱掉军服,扔掉刀枪,手忙脚乱的胡乱换起一身百姓衣服,然后没命地向城外跑去。 乱军纷纷逃离,百姓们看到骑士们进来,大杀乱军,而不惊扰百姓,纷纷抄起刀枪棍棒,跟在骑士们身后,追杀惊慌逃窜的乱军士卒。 忠义军骑士纷纷向前,溃军惊慌失措,逃亡不及的直接跪倒在地,大喊着“饶命”,占据了街道两旁。 “饶命啊!” “降了!降了!” 溃军们大声喊叫,却被蜂拥而至的愤怒百姓纷纷打翻。 “刚才做恶的时候咋不说呢!” “还我女儿的命来!” 百姓们义愤填膺,棍棒齐下,溃军们哭爹喊娘,几个奋起逃窜的溃兵被骑士们纷纷刺翻砍翻在地,街面上混乱至极。 “你们的主将在那里,快点说,否则马上砍了你的狗头!” 董先用长枪抵在一名惊慌失措的逃兵的咽喉上,厉声呵斥道。 “在……京兆……府衙……门……” 逃兵话音未落,董先已经一枪刺破了他的喉咙。对敌一溃千里,对百姓如狼似虎,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正人心。 京兆府他曾经来过很多次,对这里的一切熟悉的很。 “去京兆府!” 董先纵马向前,众将纷纷在后跟随。去京兆府衙门,堵住这群乱兵的首领,杀了这些狗贼,给百姓一个交代,也以绝后患。 还没有到京兆府衙门门口,几十匹骏马迎头奔来,上面全是披甲的溃军将领。 这些人个个气喘吁吁,衣衫不整,显然是仓促之中上马,不知道刚才是在饮酒作乐还是在糟蹋妇女。 “你们是哪一军的西军兄弟,到此作甚?刚才屠杀我部下士卒的,可是你等?赶紧走,不然我要到张浚相公那里讨个公道!” 看到董先等人的打扮不是女真人,带头的溃军军官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这厮纵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真是猪狗不如!你还是到阎王爷那里去讨公道吧!” 董先怒火中烧,大声怒骂了出来。 “你这厮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敢直呼张相公的尊讳!” 领头的军官勃然大怒,“噌”的一下拔出了腰里的钢刀,指着董先怒道:“你这狗日的,识相的给老子滚下马来,磕上几个响头,否则老子有你好看!” 想他跟着张浚,即便是刘锡、吴阶、赵哲这些手握千军万马的北方诸侯,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谁知道面前一个小小的不知名的军官,竟然敢这样和他说话。 董先面色铁青,挥了挥手,大声道:“动手!” 骑士们早已经急不可耐,董先话音未落,他们已经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为首的乱军军官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已经被两把长枪捅下了马去,跟着脖子上挨了重重一刀,人首分离。 “一个不留!” 董先对着蜂拥而上的骑士们,大声喊了起来。 “搜索全城,把这些狗贼全都赶出去!” 京兆府,关中平原,早应该是忠义军治下,如今正是机会。 “将军啊,求求你们留下来吧!” 此时已经是午时,城中的乱军,要么已经逃出城去,要么已经被杀死。董先让部下把衙门粮仓的粮食全部调了出来,就在东西两门各自施起粥来。 “将军,小老人们代替乡亲们,求求你们留下来吧!若是再有乱军、盗匪前来,这京兆府的人,就该死绝了!” 感觉到眼前这只军队乃是仁义之师,也知道他们大败女真大军。也许是害怕大军离去,抛弃他们,百姓们私下里一商量,选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出来,上前请求。 “这……” 董先犹豫了一下。 王松不想和大宋朝廷产生纷争,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对百姓的死活不管。 忠义军兵强马壮,又刚刚大破不可一世的女真大军,气势凌人,蒸蒸日上。假以时日,王松君临天下,他们就是从龙之臣,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若是王松归顺了朝廷,士大夫一家独大,武夫掌兵,利益就要大打折扣。能不能荣华富贵不说,搞不好还可能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甚至蔓延株连…… 看事的不怕事大,董先脑子里瞬间便做了决定。 “将军,陕西连年征战,屡遭金贼屠戮。朝廷只管打仗,不管百姓死活。乡亲们饥寒交迫,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还请将军带兵驻扎,弄些粮食过来,否则这个冬天,乡亲们是没法撑过去了!” 百姓们跪了一地,人人磕头碰脑,几个老者老泪纵横,让人心酸。 陕西征战连连,女真人屡次南下,攻略陕西,早已是十室九空,良田荒芜。现在陕西的百姓,只怕是要人吃人了。 看董先沉默不语,以为他不肯留下来,另外一个老者膝行向前,抱住了董先的膝盖,苦苦哀求。 “将军,如今京兆府城,只有三万多人。树皮野草都被吃光,百姓们已经开始吃死人肉。许多人饿得不行,只能易子而食。再加上官府和番子大战,又提前征收了三年的赋税,将军,你说我们还如何活啊!” 偌大的一个长安城,只有三万人口! “将军,王相公爱民如子,咱们就留下吧!” 周围的将士都是红了眼眶,纷纷哀求着董先,期待着他能同意百姓们的要求。 董先假装思索,心里早已经拿定了主意。正如百姓所说,官府的余粮,就这样施粥,恐怕连十天半个月都支撑不下。 先斩后奏,先占了京兆府,然后再向王松禀明此事。 “乡亲们都起来,本将暂且派兵驻守长安城。” 董先扶起了前面的几个老者,沉声道:“不过,在下还要禀明王相公,他要是不同意,本将也是无能为力!” “王相公是盖世的英雄,他一定会同意!” 周围百姓的呼喊,让董先心头一震。原来王松在陕西百姓心中,也有如此份量。 第24章 绸缪 “相公,初步估算:俘虏汉儿两万五千余人,其余女真人、奚人、契丹人658人;捕获战马三万余匹,刀枪剑戟、羽箭、弓弩无数。” 王松点点头,战场恶战,能在万军从中作为俘虏存在下来的,自然是少之又少。 只有在追击战中,才能俘获大量的俘虏。 没有俘获多少小炮,看来女真人虽然能制造小炮、震天雷,却苦于没有火药佩方,威力上大打折扣,也就自然舍弃了火器。 忠义军发展火器,宣抚司投入了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并得到了王松的大力支持。女真人迷恋于自己的骑射、金戈铁马,宋室则是政治昏庸,弃子民如敝履,没有真正做事的官员。 “宋军留下的粮草辎重无数,单单粮食,就有几十万石。金银、制钱一百多万贯。” “伤亡情况如何?” 想起荒野中那满地的血污、层层叠叠的西军、忠义军将士的尸体,王松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马扩也是神情为之一变,沉声道:“相公,此次我军和西军,包括随军的民夫,都是伤亡惨重,可以说是惨烈无比,死伤无数!” 他展开了统计文书,沉声念道:“忠义军步卒阵亡人,重伤5,235人,轻伤无数;骑兵阵亡6,758人,重伤1091人,轻伤无数;炮兵阵亡263人,重伤39人;忠义军共计阵亡30397人,重伤6,365人。” 重伤加阵亡,果然是超过了三万之数。即便重伤的士卒能够回来一半,损失也在三万以上。自忠义军成军以来,以此次大战损失最大。 此战忠义军六万步骑,加上水军五千人,死伤人数过了一半,士卒的坚忍也可见一斑! “西军和百姓的伤亡如何?” 沉默了一下,王松这才开口问道。 “相公,西军尸体超过了十万具,泾原军阵亡将士最多,随军民夫的尸体有三万七千多具,惨状不忍卒睹。” 二十万西军,经此一战,只留下了六七万之众,可谓元气大伤。只是可惜了那些手无寸铁的随军民夫,原以为西军立功,惠及自身,谁知烂泥扶不上墙,自己也成了可怜的陪葬品。 “金兵的超过尸体有五万。其中汉儿步卒人,俘获人;女真骑兵尸体人,俘获658人;部分为前几日和宋军交战所致,步卒大概万人,女真骑兵大约三千。” “女真骑兵尸体人,俘获658人?” 王松眼皮一抬,冷声道:“这般说法,还有近两万女真骑兵在我大宋国土上烧杀抢掠,纵横驰骋,完颜宗瀚这些国贼无一斩获,是也不是?” 身旁众将都是脸色通红,低下头去,张宪、李彦仙,包括黄纵等人都是脸色尴尬。 金人骑兵势大,机动能力大大优于西军和忠义军。忠义军虽然火器犀利,但骑兵上的天然劣势,还是不能做到尽歼对方。 张宪脸上涨红,上前抱拳道:“相公,小人作战不力,望相公责罚!” 黄纵和朱梦说二人都是上前,一起肃拜道:“还请相公责罚!” 王松摆摆手,沉声道:“诸位兄弟莫怪,只是一想起这些贼子还在我先人披荆斩棘、历尽千辛万苦创立的疆土上纵马扬鞭、屠戮百姓,我这心里就像刀扎一般,实在是痛彻心扉啊!” 众人一起再拜,皆是心中感动,敬重之情油然而生。 上万民夫聚集在一起,惶惶不安。这些劫后余生的可怜人,在宋军溃散之夜,四处逃散,终于挽回了一条性命。 “张二哥,你说这些忠义军把咱们招回来弄啥啊?” 赵富贵吸着鼻涕,手放在棉袄的袖筒里,蹲在地上问道。 “我怎么知道?” 张二裹着一件不知从哪弄来的红色披风,脸上都是冻伤。他揉着肚子道:“饿了一天一夜,先看看能不能吃些东西吧。” 刘四双手抄在一起,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垂脚襆头,低声道:“我看这些忠义军不错。他们能把番子打跑,不像是软脚鬼。” “到那边拿碗,吃饭了!” 随着士卒的一声大喊,民夫们一个个的排队领碗打饭,队伍排起了长龙。 “吃完了饭,帮着认了尸,到那边的军营登记,领50斤粮食、10贯钱的盘缠。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军官们的话语,立刻惹来了一阵巨大的嘈杂声,民夫们不顾地上的血污,跪了个漫山遍野。 “观世音菩萨呀!” “老天爷保佑王相公,保佑忠义军啊!” “王相公万岁啊!” “遇到遇难的民夫家人,告诉他们去京兆府,每人20贯钱、100斤粮食。” 这一次,几乎所有的民夫都跪了下来。人人连连磕头,直若神地朝圣一般。 一碗粥、一碗马肉,张二的舌头差点让自己咬了下来。 看着原野里的士卒们黝黑彪悍,在寒风中纹丝不动,有如雕塑一般,张二不由得吞了口唾液,这他酿的才是强兵! “下官岳飞,带领麾下各军回营交付军令!” 大帐之中,铁甲铮然,一众将领都是抬头挺胸,肃然穆立,森然至极!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各位兄弟坐下说话!” 众人一起大声道:“谢相公!” “岳统制,你率军出击,斩获如何?” “相公,小人带人各路追击,共斩获女真骑兵3126人,汉儿547人。如今完颜宗瀚率军北上。是战是退,还请相公决断!” 听完岳飞的禀告,马扩朗声道:“如此一战,女真骑兵损失惨重,有如惊弓之鸟。相公,莫不如挥兵北进,一举收复云中?” 杨再兴也大声道:“相公,金贼残部不足为惧,咱们大军北上,一定能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王松微微苦笑,看着帐中摩拳擦掌的诸将,轻声道:“各位兄弟,金人虽是死伤惨重,我军却也元气大伤,暂时无力北顾。” 他缓缓道:“大军北上,至少也要十万之上,骑士三万,最好是夏日。若是冬日决战于燕云之地,滴水成冰,气候酷寒,我军必败无疑。” 岳飞点头道:“相公所言甚是。此次我军骑兵损失巨大,还要编练新兵,都得时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勤辎重乃是重中之重,一旦北上千里,辎重粮草就成了根本。” 岳飞肃拜道:“相公,小人带兄弟们追击,抓了金人的俘虏盘问,皆言完颜娄室战死。此事是真是假,还需继续探查。” 王松惊喜交加,大笑道:“俘虏问话都是一样,虽未抢回尸体,完颜娄室必死无疑!真是可喜可贺啊!” 帐中诸将也是一阵欢呼,众人一起肃拜道:“恭喜相公!” 种冽单膝跪下,抱拳道:“多谢 相公除了完颜娄室这狗贼。小人代种家先烈、代种家军的所有兄弟,拜谢相公了!” 王松上前,扶起种冽,见他眼眶发红,沉声道:“种家先贤千秋忠烈,种家军战死沙场,大宋百姓都会记得他们。等灭金平夏,四海靖平,在这陕西之地,本官要建一座忠烈祠,用来祭祀和咏怀这些烈士,以供后人瞻仰!” 种冽肃拜道:“多谢相公高义!” 王松一扫心中的不快,大声道:“各位兄弟,此次虽然未能全歼进犯金人,但已重创女真大军,归去后各军均有赏赐。” 众人都是大喜,一起再拜道:“多谢相公!” 刘锜上前道:“相公,末将追击敌兵时,遇到一伙溃兵洗劫焚烧了新平城。小人气愤不过,带兄弟们杀了这伙溃军,还请相公恕罪。” 听了刘锜的解释,王松勃然大怒道:“杀的好!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生,乃是我辈军人的耻辱!军人保家卫国,护佑百姓,岂能做这等丧心病狂,狼心狗肺之举!若有类似之事,一个字,杀!绝不留情!” 众人都是肃然而立,一起道:“谨遵相公教诲!” 董先上前禀告道:“相公,小人向南追击溃兵,在京兆府也遇到类似的事情。小人赶走了乱军,诛杀了溃军头领。长安百姓苦苦哀求,不肯放我军离去。还请相公定夺。” “金人作恶,盗匪猖獗,官府又置之不理。想不到关中之地,帝王之都,百姓却只有区区三万。相公,无论如何,咱们都得管一管啊!” 众人七嘴八舌,王松沉默不语,似有所思。 马扩沉声道:“各位兄弟不知,我军此次出兵,只是为了杀伤金人。若是派兵占领京兆府,恐怕朝廷会有怨言,相公也是为此犹豫不决。” 黄纵摇头道:“相公,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关中百姓嗷嗷待哺,命在旦夕,相公何必为了外人说法,而致天意苍生于不顾,岂不谬哉!” 王松站起身,深鞠一躬,沉声道:“是在下迂腐了,多谢黄公教诲!” 他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正色道:“王彦、董先、王伦,听令!” 董先和王伦站起身来,肃拜道:“王彦、董先、王伦在此!” “本官任命王彦为陕西驻军都统,驻守陕西;董先暂为京兆府都统一职,镇守关中;任命王伦为京兆府知府,执政一方。你三人带两千骑兵,三千步卒,挑选民夫押解粮食去京兆府,救助难民,平定军匪盗贼,不得有误!”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从明日起,京兆府不能有一个饿死的百姓,你二人可能做到?” 董先、王彦、王伦几人一起肃拜道:“谨遵相公军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董先几人离去,黄纵肃拜道:“相公仁义,陕西万民之幸,容在下一拜!” 帐中众人也都是一起上前一步,肃拜道:“相公仁义,受我等一拜!” 众人散开,黄纵上前,左顾右盼,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上前。 “相公,要想灭了西夏,远征西域,没有了陕西,万万不能。将来相公可以效仿汉时霍嫖姚故事,万骑入河西,兵临焉支山下,将阳关、玉门关,一起纳于我中原王朝治下,此乃王图霸业,相公宜未雨绸缪,尽早打算。” 王松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吟出那两句千古佳句来: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第25章 可敢一战? 府州、沙谷津渡口,黄河岸边,雪花飞舞中,冰面之上,架起了一座座浮桥。女真大军正在岸边集结,准备渡过河去。 “都是一群废物,吃的都弄不到,给我滚出去!” 河岸边一处营帐,完颜宗弼暴跳如雷,马鞭乱抽,几个惊惶不已的金兵将领像受惊的老鼠一样,被扫出了大帐。 “殿下息怒!” 汉人通事战战兢兢道:“河外之地人口稀少,再加上战事连连,村寨都遭破败焚烧。酷寒冬日,宋人百姓都躲进了府谷和麟州城中,贫瘠之地,自然很难找到食物。” 女真人从北而南,绥德军、延安府、鄜州、坊州,所到之处,百姓被屠戮,村寨皆被烧毁。如今他们战败,自然没了补给。 “要你这厮多嘴!” 完颜宗弼勃然变色,猛然拔出长刀就是一下,汉人通事的头颅瞬间飞了出去。 帐中将领都是大吃一惊,全都栗然站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平日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四太子,竟然戾气如许,对一个汉人谋臣痛下杀手。 “兀术,你这是作甚!” 完颜宗瀚咳嗽连连,待平静了些,这才皱起了眉头。 “大军惨败,娄室身死,都是王松搞的鬼。咱们回去,还不知向部落的头领们怎样交代,你就忍忍吧!。” 他确是惴惴不安。如此大的伤亡,女真各部落的村落,恐怕是户户披麻戴孝,处处坟冢林立了。 完颜宗弼面色铁青,不停地在大帐中走来走去。十余万女真精锐大军,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一切就像做梦一般。 自忠义军出山以来,女真精锐死伤惨重,元气大伤。那些数字想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换源神器】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太原之战、府州之战、如今的耀州之战,一场比一场险恶,西路女真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女真骑士足足损失了五六万之众。西路女真精锐十不存三,可谓危矣。 尽管忠义军也损失惨重,可女真人有多少,而宋人又有多少? 完颜宗辅、完颜阇母、耶律马五、蒲察石家奴,现在更是损失了女真人的战神完颜娄室,女真大军可谓是伤筋动骨。 虽然完颜宗瀚不太瞧得起完颜娄室,认为自己才是当之无愧的“战神”,但兔死狐悲,完颜娄室的阵亡,还是让他心惊。 此次大战,金人不但没有掠夺到任何的辎重物资、金银制钱,反而是损兵折将。别的不说,光是损失的战马就超过五万,而大多数遗弃,都成了资敌的损失。 此次大战,河东汉儿几乎全军覆灭。要想重新凑起来这么多步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希尹,你怎么没有攻下任何一处城池,反而是损兵折将?难道说,折可求比忠义军还难对付吗?” 完颜宗弼脸色阴沉,厉声喝问;完颜宗瀚则是闷声不响,眼神迷离。 完颜希尹苦笑了一下,耐心解释起来。 “西夏人刚开始派了两万大军,看到前来增援的是忠义军,西夏人便趁夜退去。我麾下只有两万兵马,折损一些,只能后退了。” “西夏这些墙头草,又一次做了临阵脱逃的懦夫!” 完颜宗弼愤愤骂了一句,坐在一旁,再也不发一言。 府谷城墙上,折可求面色凝重,看着一队队的金兵渡过河去,任凭雪花落满了他的双肩,依然是一动不动。 “父亲,别再犹豫了!金人此时北退,肯定是大败而归。趁着金人过河,咱们从 背后追击,肯定能斩获不少!” “是啊!父亲,金人若是得胜,肯定会有攻略陕西各地,绝无北上的道理!一定是金人打了败仗,父亲,快决定吧!” “都给我住嘴!” 折可求转过头来,脸色阴沉,冷若冰霜。 “金人即便被忠义军败退,也有数万之数,岂是容易被击退的。铁骑纵横,鏖战之下,不知又有多少折家儿郎要命丧黄泉。还是静观其变吧。” “父亲,不必惧怕金贼!用火炮和震天雷就可以轰击金人,而且可以减少伤亡,或许可……。” 话音未落,“啪”的一下,折彦颜的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你个逆子,你是要违抗军令吗?若再胡言乱语,就给我滚去守墓,再也不要回来!” 折彦若几人赶紧上前,把面红耳赤的弟弟拉了下去,折可求暴跳如雷,久久不能平息。 几日来金人攻城,城中又死伤了两三千将士。若不是忠义军迫退女真人和西夏军,府州必然是凶多吉少。 “混账东西,都说穷寇莫追!以两万步卒追击数万女真骑兵,不知又要死伤多少将士?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忠义军吗?” 众将赶紧轻声安慰,折可求脸色缓和,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突然,北城门大开,无数骑士纵马而出,后面大队步卒抬着火炮、长枪如林,紧紧跟上。 “这是谁如此大胆,竟敢私自带兵出城?” 折可求脸色铁青,手指着城外,大声吼道。 “可能是仲古,不然士卒们也不会打开城门!”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将仔细看了几眼,摇摇头说道。 折可求心里又怎会不知,自己的这个侄子,比自己还大10岁,已经年近半百,在这府州城中,他的号召力可不比自己差! “相公,这可如何办啊?万一仲古出了事,麻烦可就大了!” “还能如何办,出兵,立即出兵!” 折可求脸红脖子粗,咆哮道:“二郎、三郎,赶紧带骑兵出城,把这位大爷救回来,赶快去!” 折彦若兄弟赶紧下城而去,点起兵马,整个府州城中都乱了起来。 “弟兄们,看番兵这无精打采的蔫样,就知道他们打了败仗。话不多说,想想你们死去的亲朋好友,每杀一个金贼,十贯钱赏钱!谁若是当逃兵,一个字,死!” 数千折家军步骑,直奔黄河岸边。两鬓已经斑白的老将折彦直打马当先,后面的折家军将士紧紧跟上。 听到这位折家“小相公”的话语,旁边的一个军官大声道:“相公放心就是。要不是番贼作恶,咱们兄弟也不会舍了保德军来这里!现在正是报仇雪恨的好机会,兄弟们又岂会错过!” 折彦直曾任两河宣抚副使,真真正正当得起“相公”称呼。靖康年间,金人围城,折彦直部下守河而溃,曾被下放到两淮海州一带。金人南下,肆虐江淮,折彦直不得不偷偷返回了河外三州。 折可求虽然为府州知州、兼河外三州军事主官,但折彦直父亲折可适乃西北名将,每战必克,屡立奇功,恩威并行,诸将无复居其右,比自己的弟弟折可求,高出的不止一筹。 是以折家军中,许多将士依然是唯折可适的爱子折彦直马首是瞻。他要出城截击金人,许多军士也乐意为之效死。 众人抖擞精神,瞬间奔出数里,不远处正在渡河的女真大军赫然在目。 看到远处山坡上奔涌过来的折家军将士,完颜宗弼大吃一惊,女真骑士们马上分出一部,向着折彦直等人迎了上去。 另外的一部,则是加紧渡河,人人争先恐后,看来军心思归,已经没有了十足的战意。 即便是再勇猛的折家军士卒,看到呼啸而来的女真骑士,也是面色发红。众人都是发一声喊,操起长矛,稳步向前而去。 折彦直抽出长刀,面对扑面而来的女真骑士,大声喊道:“火炮,准备!” 前排长枪手大踏步向前,弓箭手张弓搭箭,掷弹兵已经握弹在手,骑兵缓缓而进,恶战一触即发。 一方想要一雪前耻,痛打落水狗,另一个却是天性坚忍,哀兵弥艰。 随着双方军官的怒吼,进入射击范围的双方羽箭如飞,震天雷的爆炸声也接连响起,一场恶战就此拉开帷幕。 折彦直虽然年近半百,却是老当益壮,手中沉甸甸的长刀依然锋利无比。他一马当先,带领着部下骑兵,瞬间就和女真骑士冲撞在了一起。 折家的步卒从中,无数的掷弹兵奔出,手里冒烟的铁疙瘩纷纷扔了出去。 一门门的小炮快速被布满阵地,形成一个园阵,炮手们上前,开始手忙脚乱的装填起弹药来。 “快些快些,宋狗等一会就追上来了!” 黄河岸边,听到火炮的响声、震天雷的爆炸声,完颜宗弼大声咆哮,催促着手下的军士赶紧渡河。 “通通”的震天雷爆炸声、以及“蓬蓬”火炮的轰击声,浮桥上的金兵心惊胆战,过河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浮桥上,女真骑士舍命狂奔,不时有人被挤下桥去,冰面破裂,惨叫声不绝。 这一场大战下来,女真大军得到的是一场惨败,军中的许多将士也都是失去了勇气。 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平时只敢固城而手的折家军,竟然敢出来和他们野战,而且是千军万马,不避不退。 出去了两个谋克,以为可以抵挡住折家军的进攻,谁知道女真骑兵却陷入了苦战,进退两难。 女真军官不得已,又派了一个猛安的骑士上去。 金人的增兵越来越多,折家的援军也跟了上来。金人凭着女真骑兵的冲击力与折家军角力,折家军却是依靠战阵和火器与对方周旋。 女真将士刚经历一场大败,士气低落,身心疲惫,折家军则是养精蓄锐,火器和战阵的配合也默契了起来。随着火炮的不断发射,震天雷的狂轰滥炸,女真骑兵死伤惨重,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向后退去。 火炮震天雷一起轰鸣,渡口上的金兵死伤惨重,他们加快速度,冒着炮火向黄河东岸逃去。 此时大多数的女真骑兵已经渡过黄河。掩护的女真骑士在付出损失过半的代价后,余部终于渡过了黄河,向北而去。 岸边、浮桥上,冰面上,到处都是女真骑士的尸体,少说也有两三千具。完颜宗弼火冒三丈,却是无可奈何。 “跟我喊,番贼,可敢留下一战?” “番贼,可敢留下一战?” 折彦直意犹未尽,他站在黄河岸边,带领着将士们,对着逃离的金兵放声大喊,异口同声。 金人欠折家军的血债实在太多。折彦直还要过河追击,众人慌忙劝阻,折彦直不得已,这才率军悻悻而归。 回军途中,将士们兴高采烈,众人议论纷纷,原来这女真铁骑,也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坚不可摧。 第26章 战后 陇南、秦州城、知州衙门大堂。 “相公饶命啊!相公饶命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将领,被两个铁甲卫士从大堂压了出来,到了院子里面。 一个士卒狠狠的一棍砸了下去,正中中年将领的腿弯,男子吃痛,惨叫了一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后面的士卒毫不犹豫,挺起手里的长枪,对着中年男子的背心就刺了进去。 “噗!噗!” 行刑的士卒一连刺了几枪,直到中年男子倒在雪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了生息,这才意犹未尽地拔出长枪,恨恨地吐出一口浓痰,转身离开。 “回禀相公,赵哲已经行刑完毕!” 坐在大堂主位的张俊点点头,看了一旁站立的脸色苍白的刘锡和孙渥等人,沉声道:“耀州大破,赵哲环庆军不战而溃,罪大恶极,现已被处死!熙河军经略使刘锡,秦风使孙渥待罪反省。” 刘锡和孙渥都是脸色苍白,一起走了出来,抱拳道:“末将领罪!” 耀州一战,西军折损过半,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但所丢弃的辎重粮草,却是陕西三年的赋税。将来即便要恢复陕西,卷土重来,这粮草饷银,又要从那里征召 何况此次大战,官军大败,民心尽失,想要征召陕西子弟,恐怕是难上加难。 曲端冷眼一翻,站了出来,大声道:“张相公,永兴军吴阶也是不战溃去,为何却没有处罚,难道只是因为吴阶是你的心腹吗” 张浚脸上一红,用力拍了一下案几,大声道:“吴经略护佑大军撤退,永兴军也损失的最少,他又有何罪过” 曲端刚要分辨,吴阶却先一步上前,肃拜道:“张相公,下官听闻曲经略讥讽朝廷,对圣上大不敬。下官请相公详查此事,治曲端一个大不敬之罪!” 曲端勃然大怒,手指着吴阶,大声怒道:“吴阶小儿,你休要信口雌黄,在这里大放厥词!我曲端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对朝廷忠心耿耿,何来大不敬一说你今日说出个缘由,否则我与你不死不休!” 厅中的大小将领,包括刘锡和孙渥二人,都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吴阶会有这么一出。 张浚看了一眼吴阶,沉声道:“吴经略,你说曲端对朝廷、对圣上不敬,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刘锡心下暗自叹了一声。不管曲端有没有罪,只凭张浚对曲端的称呼直言不讳,曲端这一次恐怕难逃一劫了。 吴阶丝毫不顾曲端的怒目相向,大声道:“金人南下,朝廷南迁,曲经略曾做诗题在柱子上说:“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曲端,你敢说你没有做过此诗吗你敢说你不是对朝廷不敬吗” 刘锡和孙渥想看一眼,都是垂下头去。 天下写这种诗词的不知凡己,只是抒发心中愤怒而已,却被有心人拿来做了大局。二人如今都是戴罪之身,只能自保,明明知道曲端可能因此蒙冤,却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曲端桀骜不驯,恃才傲物,又难以管制,他部下的泾原军都是精兵强将。若是除掉曲端,一来可以免除他的威胁,二来可以吞并其部下,三来可以找此次耀州兵败的替罪羔羊,张浚一举三得,果然是私心作祟。 曲端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诗他确实做过,但也只是抒发心中郁闷,却不料今日却被吴阶拿来,作为自己的罪责。 若是自己所记不错,此事只有当时节制陕西各路的龙图阁待制王庶知道。现在此话在吴阶的嘴下说出,看来是几方默契,要置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了。 自己当年看不起王庶,还想吞并他的队伍,如今看来,都是咎由自取。可笑自己还要弹劾吴玠,对方几人早已经是上下其手,置自己于彀中。 王庶、吴阶,再看看大堂上张浚冰冷的眼神,曲端心中一惊,急忙上前,想要自辩。 “张相公,那都是小人一时愤懑之言,当不得真啊!小人得朝廷是忠心耿耿,天日昭昭啊!” “曲端,看来吴经略此言是真了!” 张浚拿起惊堂木,重重的一拍,怒喝道:“曲端,你这贼子,平时就桀骜不驯,难以节制!现在竟然敢对朝廷,对圣上不恭,真是胆大妄为,死有余辜!把此贼下到恭州牢狱,等候朝廷处置!” 恭州就是后世的重庆,知州就是和曲端一直不和、苦大仇深的王庶。曲端到了那里,哪里还有活着的道理 厅中的西军将领个个心中打颤,谁能料到,张浚的手段竟然如此毒辣。 军士上前,把曲端往大厅外押去。 曲端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张浚,吴阶,你们好狠啊!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屋外的雪花越下越大,曲端的大叫声隐隐约约,直到再也听不到。 张浚冷冷地看了一眼厅中诸将,沉声道:“各军先回驻地,赵哲和曲端的部下暂由宣府司统领,宣抚司将移往汉中之地,稍候再来收复失地。” 厅中众人一起肃拜道:“谨遵相公军令!” 张浚回到衙门后堂,犹自坐卧不安。弹开笔来,一份奏折,写了半天,仍然只是寥寥数字。 夜色深沉,窗外北风呼啸,大雪纷纷,张浚的心里也是冰凉一片。如此大的一场惨败,他该如何向君王诉说,朝廷又如何处置于他…… 忽然,纷沓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吴玠大步走了进来,高声叫道:“相公,前方的斥候传来消息,继我军败去后一个多时辰,王松在耀州大破番贼,杀敌无数……” 张浚震惊之下,手中的狼毫再有把持不住,掉在了纸上。 过了半晌,他才醒悟过来,直起身来,开始在屋中踱起步来。 “战况详情如何,快些道来!” 张浚此时已经从慌乱中恢复了过来。朝廷让他经略陕西,为的是阻止金人攻伐江南。此次虽然自己兵败,但金人却也是损兵折将,金人停止南侵的目的也已达到。 “番子死伤惨重,从白日战至深夜,忠义军四列夹击,仓皇北逃。据小人打探到的消息,番贼损失了三万多骑兵,五万步卒全军覆灭,足足损失有八万余人!” 张浚和吴玠都是目瞪口呆。 当日全军溃散,他们一马当先,舍命逃窜,直到了凤翔,这才惊魂未定,停了下来。忠义军和金人大战,他们一直半信半疑,想不到此事当真。 怪就怪在他们一门心思想摆脱罪责,推到曲端身上,完全没有想到问询一下坚守的曲端。 “如此说来,番子死伤惨重,已经退兵了。” 张浚一颗心安静了下来。他踌躇了一会儿,迟疑道:“既然如此,倒不如把曲端放了,也可安慰一下战败的西军将士。” 张浚话音未落,吴玠在一旁断然说到。 “相公,此事万万不可!此战过后,西军一败涂地,无论王松战胜与否,与我军毫无瓜葛。相公万不可妇人之仁,误了大事。” 张浚犹豫不决,正在思量,又有军士进来禀报,说是忠义军斩杀了西军溃兵数千,还占了京兆府。 “王松此贼,果然是狼子野心。此事却该如何” 张浚大惊失色。全然没有想到这些西军溃卒烧杀抢掠、罪恶滔天。 这个时候,他要把所有战败的责任,一股脑地都推到了王松身上。 “相公,战败之责,可以推到赵哲和曲端身上。再加上王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一来,朝议也不会对相公不利。” “曲端在陕西名声在外,要处置他,只怕陕西这些士人不服。” 张浚在屋中走了几个来回,猛然停下来脚步,一双眼睛紧盯着吴玠,轻声道:“吴玠,你说这王松经略陕西,到底是何居心,朝廷又会做何处置” 吴玠也是面色凝重,他思索了一下,才沉声道:“王松兵强马壮,夺去陕西,经营关中,已经是不可阻挡。” 他看了看周围,声音变得细不可闻。 “此次大战,陕西各路西军十不存三,再加上陕西各地久经战乱,已经是糜烂不堪。陕西和西夏接壤,夏人早已是蠢蠢欲动。这般境遇之下,莫不如把陕西交给王松,让他接手这个烂摊子,想来朝廷也不会怪罪于相公。” 机宜文字杨斌和吴玠交好,也在一旁附和道:“王松占了京兆府,正好可以把兵败之责推到王松身上。有了王松和曲端二人担责,张相公想来可以平安过关。” 张浚吐了口气,点了点头,终于开口道:“如此也好,我马上向朝廷上书,把兵败之事,和王松入陕一一呈述,或许可以逃过此劫。” 吴玠和杨斌对望一眼,均是放下心来。 房门“格吱”一声被推开,刘子羽走了进来,一见面就大声问道。 “相公,王松进兵京兆府,你可知晓宣抚司却该如何” 张浚皱了皱眉头,点头道:“彦修,此事我已知晓,宣抚司也要退保兴州。你来的正好,咱们商议一下,该如何驻兵分兵。” 刘子羽看了看吴玠二人,沉声道:“相公,此次兵败,曲端并没有临阵脱逃,反而坚守一个多时辰,何必要痛下杀手莫不如网开一面,好让他带罪立功,岂不善矣” 张浚一张脸马上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冰冷。 “刘参议,你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刘子羽心中一寒。张浚如此称呼他的官职,看来曲端是难逃一死了。 “曲端飞扬跋扈,对圣上不恭,并提有反诗。将其下狱,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就不要为他叫屈了。” “相公,连日以来,赵哲被杀,刘锡、孙渥被贬斥,曲端被押往四川,军中的将士已经逃散过半。你如此做法,难道不怕西军分崩离析吗” 刘子羽看了看房中居心叵测的几人,心里凉了半截。他摇了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寒风阵阵涌入室内,彻骨生寒,吴玠上前,正要关上房门,军士却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相公,小人们刚去各营盘查,发现泾源军的营盘空空如也。小人一查才知道,原来昨日夜里,曲端之子曲之绩带着泾源军剩余的将士连夜离开,返回渭州去了。” 张浚大惊失色,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27章 流求 流求,后世的台湾,春秋战国时期被称为“岛夷”;秦朝称“瀛州”;三国时期称“夷洲”;隋朝至宋朝称“流求”。9至10世纪的唐末宋初时,开始有汉族人开始定居澎湖。 阳光明媚,海面上风平浪静,几艘两千料的海船由北向南,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航行着。这些都是南洋各国的商船,他们从勃泥、瓜哇、真腊等国,运象牙、珊瑚、玛瑙、珍珠、沉香、甚至稻米等货物北上,然后在海州或密州、登州等地销售,再买上中华的玻璃、陶瓷、丝绸、茶叶等,回归本国。 宋室南渡,大量士卒流亡,陆地上的聚啸山林、盗贼峰起,沿海的则是扯起风帆,摇身一变成了海盗,纵横海上,官军莫能制。 突然,位于前端的海船上,水手扬起了手中的旗子,船上登时乱了起来。 “有海盗,赶紧往回滑!” 船上的纲首大声呐喊,指挥着水手和梢工们拼命转舵,立即转变航向,想要快速离开。 “马上去澎湖的巡检司!” 船主脸色铁青,立刻下了决定。 一旦被这些海盗们缠住,极有可能人货两失,血本无归。 几艘海船纷纷转舵,向后划去。几十艘小船上的海盗,纷纷张牙舞爪,大声喊叫着,从后面跟来。 “跟上去,不要让嘴边的肥肉掉了!” “快,快跟上去!” 商船在前,海盗船在后,纷纷由南向北,不知不觉,前方的岛屿已经是赫然在目。 “大当家的,这岛上好像有官军。” 注意到岛上飘扬的旗帜上面,一个大大的“宋”字,有海盗大声喊了起来。 “怕个球!咱们兄弟纵横海上,还怕这些个窝囊废!” 不知道为何,海船上的人们忽然欢呼雀跃起来,他们手舞足蹈,满脸通红,似乎遇到了救星,海船也很快进了风平浪静的港湾里面。 海盗船跟在后面,不管不顾,这些纵横海上的彪悍之徒,完全无所畏惧。他们的船只进入了水波平静的港湾,两旁的岛屿像一个巨大的怀抱,把所有的船只拥抱在那里面。 “大当家的,官军的战船!” 忽然,一个海盗指着周围的海面,大声叫了起来。 满脸风霜的海盗头子向一旁的海面上看去,只见无数的船只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船上全都是顶盔披甲,手持刀枪的宋军。 “怕个球!冲出去就是!” 海盗头子气定神闲,这样的场面他不知见过多少。这么大的海面,这些个官军,还不是土豹子,一击即溃。 “蓬!蓬!蓬!” 火炮声接二连三响起,宋军的战船上硝烟弥漫,当先的两艘海盗船如遭雷击,船上的桅杆随着“咔嚓”声被打断,重重地砸在舱板上,船只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两艘海船上的海盗们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有火炮,而且还如此凶猛。 “过去喊话,让他们马上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李达站在船头,看着眼前的几十艘海盗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自忠义军在流求“拓殖”以来,澎湖列岛也设立了巡检司,首要的职责就是打击海盗,以便安定四方,保证商路的畅通。 最重要的是,开衙建 府,垦荒开矿,把流求建成忠义军南上北下的跳板。 “冲过去,靠近他们!” 海盗头子硬着头皮,指挥着部下向前。 “蓬!蓬!蓬!” 又是一阵炮声响起,一艘抢先的船头上,几个海盗被打的浑身都是血窟窿,惨叫着,在甲板上蠕动起来。 “郑广,要不是你没有滥杀无辜,早已经被打成筛子了。还不快快投降,难道想让这么多人给你陪葬!” 李达的话音响起,让海盗船上的郑广脸色发白,他迟疑了半晌,手中的钢刀“当啷”一下,掉在了甲板上。 “流求虽然只有两成半的土地适于耕种,但土壤肥沃、温暖湿润,利于耕作的地方是西部平原及东部狭窄的沿海地带,但盛产蔬菜、糖、甘蔗、茶叶、大米和热带及亚热带水果。流求盛产稻米,一年有二至三熟,米质好,产量高,乃是不可多得的产量圣地……” 督办海防,以免这个"延袤千余里"的"南洋枢要"落入大宋朝廷、外邦尤其日本之手。 李宝站在修成不久的水泥屋之中,隔着窗户向外看去,皱眉沉思,王松的话犹自在耳边回响。 “若能以一隅之设施为全国之范,以一岛基国之富强,功盖春秋,青史留名!” 硫磺、石炭、甘蔗、稻米,把流求建成忠义军的粮仓,这都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到流求各地巡视、查勘,数月之后,报宣抚司,提出新的开府建衙方案,并且得到了批准,流求行政建定为一府、四州、十余县。 他不知道,王松为什么力排众议,非要把流求叫作台湾。 置台湾府,下设澎湖州、台北州、台中州、台南州,其余诸县都是相应设置。 而他李宝,则是第一任的台湾刺史兼垦荒大臣。 垦荒屯田主要在西部平原及东部沿海,这也是王松特意叮嘱过的。购买船舰则是从泉州引进,双方距离十分接近,购买船只也十分简单。 除此之外,兴修水利、修路搭桥,修筑水泥炮台,整编军队,创办学堂…… 两年的时间下来,他已经由当初那个年轻气盛的水军将领,成了稳重大气的一方要员。 局势发展的太快,忠义军先灭了西夏,后平了伪齐,淮河以北的海岸,尽归于忠义军治下。作为忠义军大军南下的桥头堡,他必须把这个根据地给夯实了。 20来岁,封疆大吏,位极人臣,手握千军万马,纵横四海,王松对他天高地厚之恩,他也要士为知己者死,好好作为一番。 经过两年多的建设,流求已经开拓荒地500多万亩,年产粮食近千万石,人口10余万,沿岸炮台10余座,水师战船近百艘,水师近万,步卒万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处海军重镇。 如今,黄飞虎带领一部水师兄弟驻守山东涟水军。他则是重点在海上,以流求和琉球群岛为翘板,向南北扩张。 目光所及,几艘船只到达海港,下来的人们笑容满面,海港内熙熙攘攘,热闹一片。 自从忠义军占领流求以来,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船只,运载着将士和移民前来,多时上千人,少时也有数百。 忠义军在沿海广发传单,台湾(流求)垦荒,垦荒者人均田地一百亩,前三年免征。官府提供房屋,种子和耕具等等。 东南本就盗贼峰起,田少人多,忠 义军的一番招募,自然吸引了无数的破产农户和无田百姓前来。至于福建官府,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东南人满为患,盗贼峰起,移民出走,正可以解决各方压力。 随着大量的外来军民迁入,原来岛上的数千宋人,和一些土著,反而成了人数少的那一部分。 北部的海港内,停泊着几艘战船,军士们严阵以待。另外的一处港湾,几艘民用的商船正在港口上卸货,都是蔬菜和肉类等日用物资,这都是泉州港的商人送来。 只要有利可图,便会有人涉海前来,逐利而为,况且岛上,也确实需要如此多的物资。 期间,大宋朝廷的官员也曾登岛,阐明其主权,却被他拒绝轰走,丝毫不留情面。 有本事就来夺,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话语权。 弱国无外交! 这是王松对他说过的话。 要想获得尊严和脸面,只有通过一场场铁与血的征伐,军事上的进攻,文化上的同化,才能一劳永逸。 至于大宋朝廷,一再丢土舍民,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脸面丢尽,那里还有半分天朝上国的样子! 这天下,最终还是忠义军的,王松,迟早是天下之主! “将军,出事了,台南垦荒局来报,垦荒的百姓和当地的土人发生了冲突,百姓死了十几个,受伤无数,地方官员派人去交涉,竟然被扣了起来!” 士兵进来禀报,李宝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垦荒屯田,旧有的秩序和平静被打破,军民在岛上垦荒种地,不可避免打扰了岛上原来土著居民的生活,也因此受到了土著的攻击,不但有百姓被打死打伤,就连垦荒也慢了下来。 这,恰恰是李宝不能容忍的。谁也不能耽搁了垦荒屯田的大事。 地方上的部落茹毛饮血,刀耕火种,奴役治下百姓。忠义军修路搭桥,组织百姓耕田分地,垦荒殖田,岛上的那些底层百姓人心浮动,这些部落头人利益受损,自然不允许。以为空旷的荒地是他们自己的私有资产,现在有人要抢他们的土地,拉拢分化他们的部众,是可忍孰不可忍。 早先福建的汉人登岛,垦荒殖地,已经让这些部落土著满腹怨言,他们没少下黑手,汉人百姓只能结寨自保。如今李宝大军登岛,更是直接触动了他们的利益,在他们的地方垦殖荒地,数量巨大,在部落首领和头人们的蛊惑和煽动下,汉人百姓非死即伤,官府派去交涉的人,也被他们打了回来。 宣抚司发下政令,一大批从宣抚司治下各地借调的官员源源不断地涌入了流求,修路搭桥,垦荒殖地,兴修水利,开矿挖矿。 李宝脸色铁青,原来他还想给这些部落留点面子,现在看来,是要下狠手了。 天下之滨,莫非王臣,对于忠义军来说,当然不能容忍这样国中之国的存在,更不能容忍他们破坏和阻挠忠义军的大计。 敌视汉人的只是这些部落头人和贵族,想让他们治下的底层百姓过上好日子,就必须把这些人连根拔掉。 魑魅魍魉,跳梁小丑,居然还敢出来兴风作浪,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天下! “传令下去,让李壮带兵前往,先让通事到各部落规劝,如肯就抚,交出杀人肇事凶手,即无需用兵。否则……” 李宝眼睛里射出寒光。谁要是敢兴风作浪,他必定会毫不留情。 第28章 拓殖 “你们要干什么?赶紧放了本官,本官可是朝廷的官员。” 位于流求西海岸的玉山半山腰,草木茂盛,一处树木掩映、有数百民居的寨子中心的空地上,一个被关在站笼之中的汉人官员哑声喊叫,面色青紫,但却无人理睬。 站笼下宽上窄,呈四面柱体,上有口卡住官员的颈部,使他只能踮起脚尖,时间一长,脖子承受不起身体重量,只能窒息而死。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发明的这种东西。这种站笼,囚犯被关进后,一般先在脚下垫物,上面卡住脖子后再撤出垫物,让囚犯悬空窒息而死。 汉人官员叫了一阵,声音已经衰弱,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寨子里的土人们来来往往,却没有任何人怜悯。即便是那些妇人和小孩,也是嘻嘻哈哈,冷漠至极。 寨子位于半山腰,巨大的寨门由粗大的滚木扎成,条石砌成的寨墙三米左右,和外界隔绝。 寨门上,一个汉人官员手脚被钉在上面,双眼鲜血流下,显然已经被弄瞎,人也奄奄一息,低声呻吟,惨状不忍直视。 寨墙上的土兵们手持刀枪,走来走去,看向门上的受难者,均是熟视无睹。 寨门向前没有两里,就到了山脚下。可以看到,一条崭新的官道正在修筑,而在官道靠近平原的一侧,许多土地刚刚开垦。 如果仔细看去,可以发现,官道上和刚刚开垦的田地上有不少黑褐色的血迹,尸体横七竖八,官道上和草丛中都有,他们个个血肉模糊,已经没有了生息。 尘土飞扬,一队队手持长枪的铁甲士卒喊着口号,沿着新修的官道跑步而来,队伍中间,士卒们抬着一门门火炮,他们的前方,则是上百顶盔披甲的骑士,人人龙精虎猛,杀气腾腾。 来到山脚下,看到地上的血迹以及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李壮从当先的一匹战马上下来,脸色铁青。 “李统制,这尸体怕是有七八十具,狗日的下手真够狠的!” “李统制,要不要先把衙役和百姓的尸体收拾一下。” 士卒上前轻声问道,李壮脸沉如水,却是摆了摆手。 “先去救了官府的兄弟,回来再收拾!” 逝者已矣,如今紧要的,是要救回落在这些家伙手里的活人。 卫兵偷偷看着李壮,发现他眉头紧皱,脸色难看之极,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马蹄声和脚步声不断响起,官兵们出现在视线当中,他们一排一排,踩着步点,整整齐齐,向着寨子而来。 寨子里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无数的土人从寨子里跑了出来,他们或是手拿刀枪,或是拿着弓箭,乱糟糟一团,很快站满了两面的寨墙。 仔细看去,墙上还有不少妇女,她们手持利刃,和她们的男人们一起,虎视眈眈,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外面的忠义军将士。 “李统制,你看,寨门上的好像是苏县丞。” 带路前来的通事指着寨门,声音有些颤抖。 “你看清楚了,果真是苏县丞?” 李壮大吃一惊,心头的怒火“蹭蹭”升了起来。 “没错,真是苏县丞。他是这个样子,恐怕王县令也凶多吉少了。” 通事的声音发抖,眼前的惨状让他触目惊心。 李壮看清楚寨门上苏县丞被钉的暴行,眼睛都红了。 “李统制,这……该如何是好?” 通事稳了稳心神,上前问道。 这位高大的将军面色不善,今 天恐怕要血流成河。 “上前喊话,告诉他们,打死打伤官员和百姓,目无律法。让他们交出杀人凶手,否则休怪老子手下不留情!”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换源神器】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李壮看着眼前的寨子,脸色难看至极。 通事拿起铁皮制作的话筒,大声喊了起来,却引来对方寨墙上的一声嗤笑。 “赶紧滚吧!告诉你们,这是我们部落的地方,你们霸占我们的田地,破坏道路,这是给你们的惩罚。还是早早离开,不然我们不会绕了你们!” “赶紧滚吧!这是我们的地盘,要是还敢胡闹,门上的那位就是下场!” 寨墙上的几个土人头领说完,引起周围土人的一阵喝彩声,众人像是打了胜仗似的,纷纷举起手里的刀枪,大声叫嚣,狂傲至极。 “告诉他们,先把人放了再说!” 李壮压下心头的怒火,叮嘱旁边的喊话者。 通事的要求,没有得到土人的允许,反而加重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想要我们放人,先送两百石粮食再说。否则,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想要放人?你以为这是哪里,你说放就放,赶紧滚吧!” 通事翻译了过来,李壮被气的七窍生烟,他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咆哮了起来。 “火炮在那里?听我军令,马上布阵,装填弹药!” 李壮声嘶力竭,炮手们手忙脚乱,赶紧准备了起来。上官发话就是军令,谁也不敢不从。寨中的土兵们看着外面忙成一片,感觉到危险,躲在了寨墙后面,虎视眈眈。 一些土兵头人疑惑不解。这些个外人,他们摆弄这些小管,到底要作甚? “火炮轰击墙面,掷弹兵上,救出苏县丞,炸开大门,长枪兵跟上!” 李壮手指发抖,面上肌肉扭曲,不断下发军令。将士们心惊胆战,谁都看得出来,李壮是真怒了。 印象中,自从水师成立以来,李壮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以至于整个人怒发冲冠,好像失去了控制。 “李统制,如果强行进攻,恐怕会激起民变,对我军的长期驻守带来麻烦。” 讲武堂出身的副统制方正年,心中犹豫不决。 “我只记得一句话,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这些暴民杀我官员和百姓,手段如此残忍。若不施以霹雳手段,我军还如何在流求站稳脚跟,还如何垦荒屯田?” 李壮狠狠瞪了一眼方正年,拔出刀来,大声怒吼了起来。 “准备!” 炮手们开始装填弹药,掷弹兵纷纷拿出震天雷,长枪兵挺起长枪,众军严阵以待。 寨墙上的土人们,终于有些紧张了起来。 方正年轻轻摇了摇头。看来一场杀戮在所难免。 眼光扫过寨墙上的土人,方正年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魑魅魍魉,如此残忍狂傲,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他们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对抗忠义军的雷霆一击吗? “蓬蓬蓬”的火炮声响起,寨墙上碎石纷飞,一片一片的石墙被击垮,寨墙后的土人死伤惨重,余者狂呼乱叫,惊慌失措地向后逃去。 火炮声不断响起,震天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根本不需要炸毁寨门,两旁的寨墙坍塌无数,无数的忠义军将士涌了进去。 两个官员虽然被救了下来,但县令已经断气,县丞双目被毁,腿手受伤严重,完全成了废人。 到处都是杀戮,到处都是鲜血,火光冲天,整个寨子化为了灰烬。成年男子被追逐和砍杀,即便 求饶也没有用。稍有反抗的女人和老者也不放过,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满山都是逃跑和追杀的双方…… 上千人的寨子,最后只剩下了不到百人的老弱病残,在烈火和灰烬前瑟瑟发抖。 “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官!” “狗官,你赔我们寨子的人命来!” 几个头人被压了上来,嘴里面尤自大声怒骂,被士卒们一阵拳打脚踢,然后按住,跪在了地上。 “就是你们几个带头,杀了我们的官员和百姓?” 通事小声翻译,李壮脸色阴沉,他下了马,接过卫士递上的长刀,走到了跪着的几个头人面前。 “你这狗官,你还我们寨子百姓的命……” 一个头人,尚自喋喋不休,面红耳赤,嘴里面使劲骂着。 话音未落,李壮手中的长刀已经砍了下去。尸首分离,鲜血淋漓,斗大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 李壮面色狰狞,继续如法炮制,又砍了两个头人的脑袋。 “狗官,我是寨子的首领,是我带人干的,有种冲着我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头人破口大骂,原来是寨子的头领。 “原来你这厮就是首领。” 李壮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地上双眼已瞎、手脚被包扎起来,形同废人的苏县丞,目光重新露出狰狞。 “你不是爱喜欢把人眼睛弄瞎,钉在寨门上吗?今天就让你尝尝这滋味。” 李壮的冷酷,通事脸色煞白的小心翻译,让首领和观看的幸存者们胆战心惊,旁边的将士们也是脸色发白。 “狗官,你不能这样对我!” 首领脸色发白,旁边的卫士上去,毫不留情,按住首领,立即挥刀划了下去。 两个官府同伴的惨状,早已经激起了众军心头的怒火。若不报了此仇,还算是什么忠义军? 首领发出震天的惨叫,双眼鲜血淋漓,跟着被架了起来,拖向了寨门。 “邦邦”的钉入声不绝,首领发来阵阵凄厉的惨叫声,最后一个剩下的头人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官爷,饶命啊,以后再也不敢了!” “现在才来求饶,已经晚了。” 李壮憎恶地摆了摆手:“把这厮关到站笼里去,让他也体验一下这种味道。” 卫士们把那人关进了笼子,看着那人面色通红、踮起脚尖挣扎的样子,李壮转过头来,面对着一众瑟瑟发抖的土人,面色阴冷之极。 “你们谁也想试试?” 李壮的声音在山野里回响,幸存的百十号人全都跪了下来,纷纷磕起头来。 “官爷,饶命啊!” “畏威不怀德!你们都听好了,若是有下一次,鸡犬不留!” 将士们耀武扬威而去,留下一众呆若木鸡的土人,人人脸色惊恐,个个默然无声。 少顷,众人各自散开。首领在寨门上痛苦呐喊,头人在站笼里乞求叫喊,但却无人理睬,也没有人敢上前解救他们。 寨民杀害官府官员和垦荒筑路的百姓,忠义军进剿之事传开。忠义军大打出手,手段之狠厉,令各番社头人心惊胆颤,纷纷就抚。仅仅不到三月时间,忠义军招抚各处寨社不下数百,归化入籍逾五万余人,流求的土改和垦殖等事宜,有条不紊地推行了下去。 李宝在流求发展生产,设置学堂,发展工商业,加强防务,水师日益强大。随着移民人口的不断增加,流求发展迅速,全岛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第29章 生变 清晨的海面上,空气中有那么一丝咸味,海鸟的叫声不时响起,清风徐徐,温和而又湿润,波浪声哗哗,海面一望无垠,天色尚早,雾气袅袅,有如仙境一般。 两艘装满货物的高大海船穿透雾气,劈波斩浪,一路向西而来。高高的桅杆之顶,“王”字大旗烈烈作响。显然,这是忠义军军中的船只。 “黄统制,终于赶回来了。记得从扬州出发的时候还是夏日,如今已经是冬日了。” 推荐下,【换源神器】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船舷边,全部都是脸色黝黑,身穿红色战袄,铁甲贯身的年轻汉子。他们个个持枪执刀,虎视眈眈,密切注视着海面上的情况。 说话的名叫陈平,年纪在二十四五,乃是淮南东路涟水军人,因为战乱,一家人都先后过世。他在涟水军加入李宝麾下的忠义军,又一路去了泉州、琉球,虽是新兵,去的地方倒是不少。 黄飞虎点了点头道:“陈平,你说的不错。转眼已是半年多,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不过,咱们算好的了,还有那么多弟兄驻扎在岛上,他们想要回来,一来一去,估计还得几个月。” 他们在琉球群岛上的火山旁找到了硫矿,组织人手开采,第一批运回来的,就是这两船。大宋由于造船技术、航海技术的改进,以及罗盘的使用,远洋航行已成必然,琉球群岛自然不在话下。 众人一路北行,直到了日本最南部的九州岛和高丽的济州岛,这才返回琉球群岛。 蔡五等人除了回去复命,还要禀报沿途岛屿的情况,不仅仅是硫磺那么简单。 “若不是怕闹出事端,我就带领兄弟们,先在日本国和高丽国占几个小岛,也省得万里迢迢,跑上一趟!” 蔡五有些遗憾。现在想起来,先占一些地方,建几个据点,相信相公不会怪罪,还有可能得到奖赏。 “五哥,好在咱们不辱使命,带了这些硫磺回去。王相公见了,一定会大加赞赏。” 旁边的陈江华也是恭维道。他和蔡五很早就相识,早几年在琉球群岛上闯荡,说话间颇有些自来熟的味道。 “陈兄弟,你心里不用担心。” 蔡五看了看陈江华,劝慰道:“王相公乃天下明主,只要你跟着我们好好干,以后有的是好日子。你尽管放心就是。” 陈江华喜道:“那兄弟我就多谢五哥了。” 陈平没有陈江华那般能来事,他看了看东方的红霞,以及逐渐散去的雾气,问道:“蔡统制,大约还有多久能到岸边?” 蔡五大概算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轻声道:“估计还有两个时辰。咱们先到涟水军,然后去徐州,随即换船,北上大名府。” 陈平放下了一颗心。涟水军是忠义军水军的大本营,控制着海州沿岸,只要到了那里,一切就平安了。 众人都是期盼不已,想要赶紧回到岸上,好好休憩一番。 “嗖!” 一支利箭如毒蛇般穿透空气,直射入海面上一艘海船甲板上一名汉子的胸部,那人身体前倾,直直向船舷外栽去,“噗通”一声,落入海里,溅起一片浪花。 船头上的汉子们猛然一惊,纷纷弯起了身子,握紧了手里的刀枪,机警地看着周围的海面。船上有人马上敲响了铜锣,“铛铛”的锣声不断响了起来,“敌袭”的大叫声也跟着响起。 “嗖嗖”之声不绝,无数 羽箭四面八方,直奔两艘海船上的汉子。箭支射在船舷上“邦邦”作响,船头上的汉子纷纷倒下,就连一些刚从船舱奔出的汉子,也是一个个被射翻倒下,在甲板之上呻吟惨叫。 此时,天色刚亮,海面上雾气还没有散尽,烟雾弥漫的海面上,四面八方,十几艘大海船,后面还有二三十艘小船,上面密密麻麻站满了持枪执刀的金兵,正在气势汹汹地向中间装满货物的两艘海船划来。 “是番子的战船!” 对方战船愈来愈近,船上还击的汉子们看的清清楚楚,船上的旗帜乃是伪齐的字号,那是刘豫的沿海水师战船。 “这些狗日的!兄弟们,准备应战!” 蔡五大声喊道,心里面却是颇为不安。对方的船人如此之多,气势汹汹,而且又是突然发难,显然是有备而来,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船上的火炮立刻响了起来,十几颗实心铁球向着对方的船只打去,却是收效甚微。炮弹大多数打在海面上,只有两门炮弹打在船上,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 “怎么搞的,赶快调整,番贼马上就要扑上来了!” 炮手们手忙脚乱,很快装填好了弹药,又打出了第二轮的炮弹。 这一次有些效果,有几艘海船,船舷上都被打出了几个窟窿,船上也打死打伤了数十名金兵。无奈,金兵像发了疯一样,驾驶着船只,恶狠狠地向前扑来。 瞬间,海船之间的距离已经近了50步,船上的手榴弹也扔了过去,金兵的两艘战船前端被炸的木屑纷飞,死伤了十几名金兵。 这时,金兵的火箭也射了过来,射在油帆上,“滋滋”燃烧了起来。同时无数的石灰瓶也扔了过来,船上一片白雾缭绕,士卒们都不敢睁开眼睛,船上一片剧烈的咳嗽声。 金兵的主将,也是个打海战的高手。先烧帆,让对方船只的速度降下来。再仗着人多势众,四面攻击,打乱船上忠义军的部首。 金兵们纷纷张弓射箭,箭如飞蝗,从四面八方而来,船上的忠义军军士被射倒一片。 “把火炮全部推入海里,绝不能留给番子!” 眼看着金兵已经接近,火炮失去了作用,蔡五大声呐喊着,让炮手们把火炮推到海里。 话音未落,无数的羽箭就射了过来,船边的军士,包括炮手们,都是被射倒一片。不得已,忠义军的军士只好退了回来,全部躲进了船舱里面,凭借窗板抵御对方,眼看着金兵的战船越来越近。 蔡五数次想要抢出船舱,毁掉火炮,却被对方蝗虫般的羽箭攻击的抬不起头来,胳膊上还遭了一下。 “陈平、陈江华,你们二人水性好,先跳海逃走,一路向东游,一定要找到水师,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 蔡五擦去了头脸上的石灰,他从怀里掏出一封油纸包裹的地图,塞进了陈江华的怀里。 “一定要把这地图交给李都统或者王相公,这上面可都是各岛的情况,千万不要丢了!” 陈江华和陈平对看一眼,无奈之下,陈江华把油纸接了过来,放进怀里装好。 “还不快走!” 蔡五大声怒吼着,眼睛向海面上看着,此时金兵的战船已经靠了上来。 今天这场海战已经是必败无疑,对方船只来得太快,火炮也派不上用场,近距离交战,手榴 弹和弓箭不分上下。此战,已经是败局已定,在劫难逃了。 陈江华和陈平拿上罗盘,偷偷爬出船舱,从两艘海船的中间,跳下了海去。 无数飞钩搭到了船上,紧接着,无数的金兵涌上了船头。 “弟兄们,杀虏!” 蔡五挺着盾牌,率先冲了出去。 甲板上陷入了一场血战中,忠义军军士虽然作战勇猛,刺术精湛,但人数太少。在对方的围击之下,不断的有军士跌翻在地,随即血肉模糊,再也站不起身来。 “直娘贼的,还我兄弟的命来!” 蔡五红了一双眼,疯狂砍杀。他从小习武,力大惊人,上来的金兵,不断地被砍翻在地,地上到处都是鲜血。 蔡五也是身上连遭了数下,若不是披甲,他早已命丧黄泉了。 船上的拼杀已经到了尾声,忠义军的军士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蔡武和旁边的万度两人。 二人都已经是伤痕累累。万度和蔡五背靠背,二人都是呼吸急促,身上大小伤口,痛得要命。 “兄弟,今天咱们死在这儿,你心里有没有什么后悔的?” “将军,有什么后悔的!死了以后,孩子有军中和王相公照顾,兄弟我这心里满足了!” “说的也是!” 蔡五大声道:“想我蔡五,原来狗是一般的人物,整日里被别人踩在脚下,直到进了忠义军,才知道“人”字怎么写。若不是王相公,我蔡五也没有今天!” 他提起刀来,放声大喊道:“王相公,你可要为小人报仇啊!” 万度也是大声道:“王相公,小人的一家老小就托付给你了!” 二人拿起手里的刀枪,恶狠狠向着对面的金兵扑了上去。 搏杀的过程极其短暂,蔡五和万度都是血肉模糊,浑身鲜血淋漓,倒在甲板上,二人的眼睛都是睁的老大,不肯闭上。 金兵将领走上了甲板,看着上面惨烈的厮杀结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场实力悬殊的偷袭战,竟然打得如此激烈,对方的勇猛和无畏,也是让他黯然心惊。 “查一下,看船上装的都是什么?” 金兵将领吩咐了下去。金兵们查看了一下,回来禀告道。 “徐都统,船上只有硫磺和糖霜,没有其他东西。” 徐都统大失所望,本以为这两艘船只负荷满满,上面定有大批的好东西,谁知道损失了这么多部下,得到的只是些硫矿石和糖霜。 “徐都统,这几十门火炮也是好东西,还有这两艘海船,应该都能卖不少银子!” 徐都统过去看了一下这些火炮,许多竟然都是青铜造,这可真是值不少钱,徐都统马上高兴了起来。 “把所有的尸体扔到海里,把船驾回去,找到买家,换成银子。” 一众金兵都是兴高采烈,纷纷开始收拾船上的尸体,冲洗甲板。等众人忙完,驶起船只,纷纷向北而去。 陈平和陈江华躲在海面上的尸体旁面,看着金兵们清理船只,直到对方金兵的船只离开,这才一路拼命向西游去。 二人都是心中充满悲愤。眼看着上百兄弟被惨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情况告诉给忠义军的水师。 第30章 度种 自从忠义军水师攻占并驻守涟水军以后,涟水军盐场得到了恢复,运河通海,这里就又热闹了起来。 茶楼酒肆,粮行百货,甚至赌坊勾栏,都是慢慢发展了起来。百业进驻,人口自然也是大规模增加,港口也繁荣了起来,有一些海外船只,也由此进入运河,延伸之宋地深处。 夏日以来,在涟水军沿岸的忠义军军营旁,建起了一排房屋,整整齐齐,有七八十间。此处虽然不是军营,但却有忠义军的士卒把守。 房屋周围绿树环绕,也有围墙驻扎,比军营要小得多。偌大的铁栅栏大门,出入的却都是年轻漂亮的异族女子,从打扮上看,基本上都是东瀛人的打扮。 铁门上方,镶嵌着“休园”两个豆大的红字。每天晚上这里都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基本上都是年轻的军士,那是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百姓商贾,都被把守的士卒阻挡在外。他们只能叹息而去,去集市上的勾栏消遣。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休园”又开始热闹了起来,门口进出的军士也是一批又一批,个个年轻剽悍,黝黑英俊。 大门口,藤原开满脸笑容把一个个进来的军士迎了进去,尤其是碰到那些身高腿长的壮汉,他更是频频点头,笑意更甚。 他下了台阶,左拐右拐,穿过竹林掩映的小道,进了一座两层的小楼。 楼里都是木质地板,炭火熊熊,室内温暖如春。看到藤原开进来,两个身穿和服的日本女子迎了上来。 藤原开脱掉外套,在矮桌前坐了下来,旁边的侍女赶紧端上清酒,给他斟上。 “柳生君,现在有多少有身孕的女人?” 藤原开喝了一杯清酒,向旁边肃立的黝黑矮小男子问道。 “藤原君,到今天为止,一共有63人有了身孕。加上前两批送回去的,已经有203人了。” 藤原开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柳生十二赶紧在矮几的对面坐了下来。 “回去的船只安排好了吗?下一批的女子,什么时候送过来?” 藤原开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平安京那边,一定要安排好。太矮的女子,一定不要送过来!” 柳生十二连连“哈伊”,随即正色道:“请藤原君放心,回去的船只是下月初,到时候我亲自跟船回去。至于下一批的女子,平安京那边说,下月十五就能到这边。” 他喝下了一杯清酒,嘴里嘟囔道: “藤原君,把咱们日本国最好的女子,全部让宋人享用,这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柳生君,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藤原开马上变了脸色,“啪”地在桌上拍了一下,震的酒杯都倒在桌上,酒也流了出来。 “我日本国国土贫瘠,地少人多,男子身材矮小,和宋人男子相比,有如孩童。日本国想要雄踞于东亚之地,若不通过“度种”,改良我日本国男子的身高和体型,将来必有灭国之忧!” 柳生十二赶紧站了起来,低头哈腰,嘴里“哈伊”个不停,伸手开始抽起了自己耳光。 “好了,不要丢人了,以后管住你的狗嘴。这可是天皇的旨意!” 藤原开黑起了一张脸,训斥着眼前的柳生十二。 “要是我日本国的女子又丑又矮,哪有身高体壮的宋人会前来 !你看这些军士,一个个身高腿长,有他们前来,将来我日本国的后代,才能有望改善。” 唐代以后,中国人按照日本人的自称,逐渐以日本一词取代“倭”,作为对日本国的官方称呼。中国一直以日本国王来称呼和册封日本的执政者。一直到宋朝之时,宋太宗对日本颇有好意,以至北宋欧阳修《新唐书》,正式将“天皇”一辞写入正史。 “哈伊!” 柳生十二频频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藤原开自斟自饮,很快就面色通红,腿脚发软。 一个高大的黑壮宋人妇女出来,和两个侍女一起,搀扶起藤原开,进去休息。 柳生十二这才抬起头来。听到里面的传来的嬉笑声,他恶狠狠地唾了一口,低声骂道。 “八嘎牙路,藤原,你自己找了宋人的寡妇睡觉,看你能生出什么种来!” 涟水军军营一角,高达30多米的水泥岗楼高耸,上面的军士铁甲贯身,持枪执刀,个个肃穆威严,虎视眈眈。 若是白日,从上面看去,周围的一切尽在眼底,茫茫的海面更是一览无余。只是如今是黑夜,只能看清楚海岸线附近。 岗楼顶上,士兵轮换站岗,一日三班每班十人,有了事故时,营里的士兵也会上墙值守,包括炮兵。 “四哥,你看那“休园”的院子里面,出出进进的,热闹无比,也暖和的多,可比这强多了。” 沈三一身厚重的戎装,手里拿着长枪,弓箭放在身边。他嘴里面哈着气,看到军营旁边的灯火通明处,眼神里面全是羡慕。 “心里急也没用,把心思都放在巡查上!” 李四也是同样的打扮。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休园”,转过头去,向黑漆漆的海面上看去,却发现不了任何可以引起怀疑的事物。 “军营里的兄弟,七天只能去一次,这是营中的规矩。你小子昨天才去过,要想再去,只有六天以后了。” 沈三点点头,不无遗憾地说道:“这些个倭人小娘子,一个个白白嫩嫩的,被窝又暖和,去了就舍不得走。” 李四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又向四处看去。他是有家室的人,可不像这些毛头小伙子,有精力无处发泄。 “四哥,你说这些倭人,千里迢迢跑到咱们这来,不为钱财,到底是为甚?” “哥哥我哪里知道。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图甚?咱们只要有吃有喝,管这些事情作甚!” 沈三的话,李四也是疑惑不解。这些年轻倭人女子到大宋来,到底图啥。她们一个个来到大宋,过一阵子就会回去,也不要钱财,然后又重新来一批年轻女子,周而复始,也不嫁人,谁也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四哥,听说番子在江南烧杀抢掠后,就被赶回了北地。如今是冬日,番子也没有南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们这些低层军士,哪里知道金人倾半国之力,正在攻略陕西,忠义军也正在进军耀州,与之决战。 说到了战事上,李四也是兴奋了起来,浑然忘记了身上的寒冷。 “番子如何厉害,也不是咱们忠义军的对手!只要王相公出马,番子还不是不堪一击。到时候王相公做了皇帝,咱们兄弟也都有好日子过。” 沈三也是兴奋道:“四哥说的是!只要王相公当了皇 帝,天下的穷人才都有好日子过!不过,王相公真能当皇帝吗?” “王相公兵强马壮,忠义军打遍天下无敌手,王相公当不了皇帝,谁敢当!” 李四沉声道:“只要咱们兄弟们再打几场胜仗,多立些战功,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长久以来,忠义军中一向都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若是没有仗可打,这些士卒得到犒赏的机会就会大大减少。 “四哥说的是!” 沈三点点头,思索了一下,迟疑道:“四哥,李都统带了这么多战船回来,日夜操练,这几日又去运河上操练。不过,蔡虎将军一直没有回来,说是去了琉球。也不知到底要做甚?” 李四也是摇了摇头。上面的事情,他们这些底层军士自然不知。不过,水师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多的战船,倒是让水师的军士们都是欣喜不已。 忠义军日益强大,肯定要打更多的仗,去更多的地方,对这些年轻的战士们来说,可以立更多的战功,自然是再欣喜不过。 “四哥,你看,岸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突然,沈三指着岸边灯光所及之处,大声叫了起来。 李四也是大吃一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海岸边,果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尖利的哨声响起,士卒们很快冲出了军营的大门。 陈江华和陈平湿漉漉地被抬了进来,一碗热汤下去,陈江华才悠悠醒了过来。 “快带我去见李都统制,我有要事!” 听到李宝就在营中,陈江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军医阻止。 “你们是说,咱们的船只遭到攻击,船也被抢去,军士们全部殉职?” 听到陈江华的哭诉,正在涟水军大营的李宝大吃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李将军,弟兄们全部阵亡,蔡五将军也不能幸免。” 陈江华从怀里掏出油包,递给李宝,哭泣道:“蔡五将军让小人把这个交给将军或王相公,说是有大用途。” 屋中人人都是激愤不已,旁边的营指挥陈五奋然道:“都统,这些番子罪恶滔天,杀我兄弟,夺我海船,请都统下令,小人愿意作为前锋,前往胶西,杀他个片甲不留!” 一旁的诸位海军将领也是怒火中烧,一起上前,七嘴八舌,一定要发兵北上,兴兵讨伐。 “都别说了,这岂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李宝摇头道:“这么大的事情,先禀报给张都统,让他禀报给王相公。得到王相公或者张都统的军令,我军才能北上。” 张横驻守徐州,水师诸般军务,自然要过问于他。如今忠义军军中,除了王松,能发号施令的,也就是张横了。 忠义军军中的“三驾马车”,董平、张横、邓世雄,董平已死,邓世雄管的是后勤,也就是张横能号召忠义军诸位将领了。 无论是后来的马扩、岳飞、张宪,还是李若虚、朱梦说等人,若是论起在忠义军中的影响力,无人能及张横。 “看了一场大战,是不可避免啊!” 李宝脸色凝重,眉头紧锁。 以王松的性格,对这些杀人掠货、为所欲为的“汉奸”,必然会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蛰伏了几年,看来又要整装待发了。 第31章 婚姻 “燕园三老”之一的张中行老先生暮年时感慨过,世间的婚姻,有三种层次:可意、可过、可忍,可意难求,可过差强,可忍多数。 对于赵多福而言,她和王松的相遇乃是可意,乃是国破乱世时的金石可镂,刻骨铭心。以至于她不顾千里迢迢、大宋和王松之间的隔阂,抛家舍亲,来到两河战乱之地,寻找自己的终身幸福。 而对于王松来说,不可否认,他心里最爱的或许是折月秀,因为那种心头的冲动,只有在他少年时有过。但折月秀也许只是他理想中的一个“可意人”,并没有那么不可替代。 他虽然情真意切,但却实实在在是两世为人,在对待情感的态度上、以及他复杂的人生经历,都不能说,折月秀或者赵多福可以毫无杂质地成为他的理想配偶。 也许从情感上,赵若澜才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她默默守在王松身边,不求回报,比赵多福爱的或许更加纯粹。 但对于眼前的王松来说,此时此刻,赵多福才是他此刻现实生活中需要的、不折不扣的贤妻。 关于他和大宋朝廷之间的争端、不和、龌龊,赵多福从来没有提过,也没有要求过什么,从这一点上来说,这算是婚姻上的“可意”了。 只是无论“可意”或是“可过”,诸事缠身,日理万机的王松,确实没有机会空闲下来,即便明日就是他和赵多福的婚期。 他来到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本身就意味着他今日的生活,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至于婚姻,随波逐流,水到渠成,也许更符合他的心境。 当然,后世那种“谈恋爱吗,坐牢的那种”,他是想都不敢想。有过肌肤之亲,刻骨缠绵的二人,竟然能这样,可见道德的沦落,人性的扭曲。 大名府外面雪花飞舞,王松的书房内却是温暖如春。一众部下幕僚也是谈古论今,其乐融融。 对于王松来说,他是很愿意组织一些后世流行的“派对”,和部下一起享受,增加感情、增强沟通的。只是碍于时代的局限,等级、尊卑无处不在,王松也是无可奈何,只有少举办、或能省则省了。 就像这冬季,很多时候,他都是独自外出,踏雪寻梅,放空自己,也算是精神上有个寄托。 金人从陕西退去,北地虽然摩擦不断,却是没有真正的大战。安定之下,在母亲的不断催促之中,王松也觉得必须给赵多福一个名分。毕竟,这不是后世,礼法上的习俗还是要遵守,何况对于他这样,一言一行备受关注的大人物。 赵多福自然是兴高采烈,欲拒还迎。二人商量之后,让人看下了元日前的吉日,就待完婚。 选择在元日前,也是让部下有十天半个月的假期。将领们大多是北方之人,路程不远,正好可以和家人一起,欢度佳节。陕西的大战之后,许多将士的精神、肉体上,都是达到了极限。 思索再三,王松还是给赵佶去了一封书信,告知了他和赵多福结婚的事情。毕竟,赵佶还是赵多福的父亲,是他名义上的老丈人。 至于赵佶方面的反应,王松就无所得知了。 “相公,小人在延安府收集西军残兵,陕西各路的西军纷纷来投,特别是泾原军,来投的人数最多。目前,延安府已经有数万西军兄弟。还 请相公派人前往,核准钱粮,拨派辎重衣物等度冬。” 种冽刚说完,王伦也接着上前道:“相公,小人在京兆府安抚流民,准备耕牛、种子等物,只等冬去春来,便安排百姓拓荒垦殖。关中平原地广人稀,良田众多,只需要兴修水利,挖沟开渠,日后必为大军的粮仓。” 王松点点头。自宋军陕西大败,退回汉中一带,五路西军也是被收编的收编、吞并的被吞并。西军,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再也没有了精气神。 曲端被投入牢狱冤死,震动陕西西军。曲端虽然刚愎自用,轻视其上,难以节制,入狱也算咎由自取。但张浚等人直接痛下杀手,可以说是让人寒心之举。 陕西文人士大夫无不为此惋惜,士兵和民众也都惆怅不满,多人逃离。张浚上书待罪,赵佶手诏慰勉,并没有追究其罪。 “相公,听说夔路刑狱康随和曲端有旧怨,给他定的是谋反的罪名。康随令人把曲端捆绑起来,堵住其嘴,用火烧烤。曲端口渴,请求饮水,康随却给他酒喝。最后,曲端饮酒,七窍流血而死。可谓悲矣!” 黄纵叹息道:“曲端警敏知书,善属文,长于兵略,力抗金人有功。谁知遇人不淑,落了个如此下场,我辈引以为戒吧!” 王松沉声道:“曲端虽然恃才傲物,但一无谋反之举,二则抗金有功。马宣赞,你以我的名义,给张浚去一封书信,让他归还曲端的尸身给其家人。你再让宣抚司给他的家人出一笔钱财,让他们好好安葬曲端。” 马扩肃拜道:“相公高义,小人稍候就去办理此事。” “金人有什么消息没有?” 看到王松盘问,黄纵道:“耶律大石在可敦城安置官吏,整顿兵马,磨砺武器,已经有精兵万余。金人怕耶律大石坐大,征兵进讨耶律大石,具体战况如何,尚未得知。” 可敦城,回鹘建牙之地,后世的内蒙古乌拉特中旗西北阴山北麓。看起来,耶律大石,这位?辽史?上唯一的契丹文进士、燕京城大破十万宋军的北地枭雄,是要像历史上的一样,向西进发,建立起庞大的西辽帝国了。 “相公,根据前方斥候的消息,自从金人退去后,西夏和金人的往来忽然多了起来。” 马扩皱着眉头,说了下去。 “宣和六年,李乾顺向金朝上誓表,依附于金。辽亡后,李乾顺妃辽成安公主在宫中绝食而死。靖康元年,李乾顺乘金兵进攻我朝,将我朝在夏边境修筑的城堡陆续攻占。同时进占天德、云内、武州及河东八馆、震武城等。后又攻占西安州、麟州建宁砦、怀德军、天都寨。围兰州后,大肆掳掠后撤军而还。” 靖康二年初,金人把陕西北部数千里之地划给西夏。李乾顺这位西夏国主,朝秦暮楚,首鼠两端。陕西之战,金人大败北还,李乾顺肯定是害怕忠义军出兵西夏,这才联络金人,共同对付忠义军了。 看来忠义军以后,真是要面对金、夏两国之联攻了。 “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只看实力,谁的拳头大谁做主。等天气变暖,兵发陕西,先夺回横山地区所有的关隘,再夺了河西,斩断夏人的右臂。西夏要是不退,就用火炮轰到他们退让为止!” 王松冷声道,等于说明了来年春日的军事规划。 宣和元年(1119年)四月,童贯以种师道、刘仲武等为将,率领鄜廷、环庆之兵出肖关,取永和寨、割沓城、鸣沙会,宋军大获全胜,大败夏人而还,夺取了横山地区。 只是,在大宋的北边,总有一个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无论是辽国还是金朝。 西夏能够坚持那么久,最重要的不是军事原因,而是宋、辽、夏三方面形成的均势,每次宋人得势、西夏危急的时候,都是辽国从中作梗,救西夏于水火之中。 而宋朝也没有那么大的军事实力,只能按照辽国的调停终止战争,说到底,也是和自身的军事实力莫逆相关。 “说到底,还是要先对付金人。” 岳飞沉声道:“只要打垮了金人,其它的事情都好说。” 王松点头道:“岳兄,来日攻伐燕云,挥兵塞外,就由你统领一路军马,恢复中华故地,瞻仰先贤遗迹。你可是要勤加操练兵马,不可懈怠。” 岳飞大喜过望,上前肃拜道:“岳飞多谢相公!” 屋中众将都是羡慕不已。王松对这岳飞,可谓是仁至义尽,偏爱有加。也不知这岳鹏举,从那里来的这么大的福气? “种兄,延安府募集军士,操练兵马,你可自成一军,以“种家军”为名,左右厢马步军,共万人,节制于陕西忠义军之下。” 种冽眼眶一红,眼泪差点落了下来。王松此举,可谓是礼敬有加,扬“种家军”威名于天下。 “多谢相公厚爱,小人感激不尽。小人当鞠躬尽瘁,誓死效忠相公。” 王松点点头。重建“种家军”这支英雄之师,不仅是拉拢西军将士,更重要的是弘扬正气,提升将士的荣誉感,振奋忠义军的军心。 毕竟,两宋之交的名将,基本都出自西军。稳住这些西军将士,对忠义军百利而无一害。 王松看了看房中的众将,抬起头来,疑惑的问道:“怎么水师的将领都没过来,最近可有战事?” 马扩急忙在一旁道:“已经快马加鞭,通知了李宝从流求赶回。黄飞虎仍在琉球诸岛上,想来可能赶不回来。” 王松点点头。水师战船齐备,正在日夜训练,除了在福建沿海招募的水手,其他军士也大都是两淮沿岸的水性娴熟者。如今的水师兵强舰多,多达万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看来水师要发挥它的作用了。 伪齐这支偏师,跟在金人背后,狐假虎威,攻城略地,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伪齐占据了这么大的地盘,窥视两淮,和自己的治下犬牙交错,是时候把他们打回去了。 “张横,徐州、涟水军、扬州等地的情形如何?” 听到王松的询问,张横思虑片刻,沉声道: “相公,徐州驻军一万,新募士兵万人,共两万人,涟水军一万。至于扬州,朝廷如今派兵驻守。我军在两淮有三万步卒,一万两千人的水师,共四万两千人。” 王松点点头道:“四万大军,应该要派上用场了。” 屋中众人都是振奋不已。有了这只强大的水师,再加上驻守淮北的三万人马,忠义军已经占据江淮之利。 如此以来,忠义军占据河南、淮北和陕西大部,藩镇割据之势,一目了然。 第32章 情事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却是人人兴高采烈,神采飞扬。 西进河西,东平伪齐,先打掉了这两个掣肘之翼,稳固后方,就可以放心北伐。 “相公让水师收集海外各化外之地之风土人情,莫非真是要用兵海外?” 李若虚的一句话,又把众人给吸引了过来。 大宋文化昌盛,经济发达,繁华富庶之地,文明圣化之所。和大宋国土比起来,这些海洋上的诸岛,只能是化外荒凉之地了。 若是只要硫磺,在所谓的小岛上驻守即可,又何必千里迢迢,怒海之上,自取麻烦。 “这可不是化外之地!” 王松摇摇头笑道:“现在也许是,但是再过一些年份,这些岛屿就会是我中华文化所及之地,诗书礼仪之邦。我奉劝各位,或许几百年后,这天下就是海洋的盛世。诸位不要固步自封,眼光要看得长远一点,不需要局限于九州大陆。” 屋中众人或许不知,王松却是心知肚明。海洋之争,其实就是国力之争,是生存之争。 15世纪末~16世纪初的大航海时代,贸易交流大量增加,殖民主义与自由贸易主义开始抬头。哥伦布发现美洲,麦哲伦环球航行,海上殖民兴起,商业和殖民掠夺正式融为一体。 若是没有这些伟大的航海探险,西方的那些弹丸小国,如何建立起如此庞大的殖民地,如今还在坐收红利。若没有大航海,没有海上殖民,无恶不作的米国又如何能够崛起,如何能横行霸道。 “相公胸怀天下,在下惭愧之极。” 李若虚脸色红了一下,随即迟疑道。 “我中原王朝,自隋文帝以来,鲜有到琉球诸岛,自不用说南海诸国,文献记载也是甚少。相公在流求建立藩镇,屯以重兵,除了保护贸易航道,恐怕是另有所图吧。” 马扩和李若虚对视了一眼,各自轻轻点了点头。 “流求之地,确实是南下北上的中转之地,尤其是如今和朝廷还没有撕破脸面。” 他看了一眼王松,肃拜道:“相公想要海外用兵,无论是高丽还是交趾国,恐怕也要派兵数万,方能一举成功。眼下陕西大战刚刚完毕,若是再贸然海外兴兵,恐怕会难以为继。” 王松摇摇头道:“高丽和交趾,本就是我中华旧地。我忠义军十余万精锐,金人尚且不惧,区区弹丸之地,又有何忧?” 他傲然道:“况且,我忠义军所到之处,垦荒开地,繁昌百业,办学堂,兴教育,传播中华文化,所到之处,都是乐土,又有何惧哉!” “相公所言甚是,仅凭军力之盛,恐怕实难奏效,若是能迁民于彼此,恐怕更会事半功倍。” 黄纵的话,让王松重重点了点头。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故土情怀凝重,即便是在国土之内,也不愿客死他乡。但是沿海百姓,还有各地的破落之民,可没有这么重的乡土情结。 王松确信,只要宣抚司一纸文书,告诫百姓,每人可以无偿分得百亩田地,恐怕即便是万里之地,也会是应者云集。 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众人,笑道:“诸位兄弟放心,本官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穷兵黩武,丧身灭国,那是愚夫所为。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徒慕虚名,自弊中土。这样的事情,本官是不会做出来的。” 众人都是喜笑颜开。只要王松不“瞎求胡搞”,能开言纳谏,众人就放心多了。 王松暗暗摇了摇头。隋炀帝雄才大略,但滥用民力,自视过高,最终四海骚然,土崩鱼烂,被小人令狐行达缢弑,可谓悲矣。 千秋功过,帝王坟冢,浪花淘尽英雄。做好身前事,哪管世人评说。 “将来不止是琉球,日本国、高丽、交趾国、天下大陆,都是我中华脚下之地,那才是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众人相对而望,有人暗暗诧异,有人信心百倍、雄心勃勃。 众人正在心思各异,卫士进来禀报,说是张灏来了。 王松轻轻笑了笑,张灏前来,肯定是为了他的父亲。到时攻打伪齐,就给张孝纯一个机会。 眼看夜色已深,众人相继告辞而去,屋内只剩下了王松一人。 大宋朝廷就像历史上一样,如今偏安于江南之地,临安府作为行在。和历史上不同的是,赵佶依然还是皇帝,而赵构则被立为了东宫。 在金人持续几年的追击下,大宋朝廷早已是惊弓之鸟。如今偏安于长江以南,借助着忠义军在陕西大败金人,而暂时稳定了下来。 而忠义军坐稳了淮河以北到秦岭山脉的大部地方,水师则是驻扎在涟水军-徐州一带,日夜训练,和胶西的伪齐海军遥遥相对。 忠义军占据北方,大宋朝廷占据南方,金人盘踞燕云及长城以北之广袤大地,西夏居于陕西以北,四足鼎立,忠义军成了金夏、宋之间的缓冲。 东有伪齐的掣肘,南边还有层起不穷的农民起义,各方势力此起彼伏,纷纷登场,令王松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快刀斩乱麻,只有雷霆一击,才能除去心中的这些忧虑。 屋内灯光轻轻摇弋,王松起身推开门,屋外依然是大雪纷飞,院中的松柏依然是郁郁青青,挂满了白雪。当他向前几步,想要看墙角的那些梅花时,短松后站着的女子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藏起身子,却被王松看了个正着。 “贤妹,这么冷的天,你在这里踏雪寻梅,可是幽雅的很呀。” 黄馨从松柏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色通红。王松的一句戏话,缓解了她的尴尬。 “相公,天色寒冷,妾身是来送一些热汤给王相公,谁知屋中人太多,妾身只会等众人走后……” 如此冰天雪地,王松不由得心头一热,伸手道:“贤妹,我来拿吧,咱们进屋再说。” 黄馨把食盒递了过去,王松触到她的手指,冰冷无比,心里不由得一股爱恋油然而生。 这位黄小娘子只有十七岁,在后世,还只是个高中的学生,在这个时代,却要承担起振兴家族的重任。 黄馨拿出食盒中的几样小菜,舀好粥,放在桌上,朝坐在椅子上的王松低声道:“王相公,请慢用。” 王松看了一下食盒,从里面拿起一双筷子,舀了一碗粥,递给她,说道:“贤妹,一起吃吧,大家都不是外人。” 黄馨脸上一红,她原本在这食盒中放了两双筷子,两个饭碗,谁想到被王松一眼看穿。 “多谢相公,小妹就不客气了。” 二人坐下就食,王松仔细打量黄馨,只见她烛光之下,娇羞满面,眼波流转,实在是秀色可餐,心里不由得一荡。 她堂堂的“白富美”,这样放下身段,不计辛劳地帮自己,办剧社、通贸易、照顾自己的饮食,难道只是为了攀龙附凤、助其家族翻身吗? “贤妹, 如今运河已经畅通无阻,你若是想回去和家人一起共度佳节元日,本官会随后安排。” 现在虽然是寒冬腊日,佳节来临,但由于金人在陕西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也没有再派兵南下,从汴梁城到福建,一路都是畅通无阻,随时可以南去北上。 听到王松说的话,黄馨夹菜的手抖了一下。她眼睛一红,看着王松,低声道:“王相公,你这是要赶小女子南去吗?” “贤妹,实话实说,让你待在我身边,实在是委屈了你。你这又是何苦!” 王松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只盯着眼前的女子。 “你娴熟聪慧,天生丽质,什么样的男子没有,非要挂在王某这棵树上?要是我娶了你,岂不是委屈了你,这让王某心里甚是不安。” 黄馨见王松说话时,表情郑重,显然是有感而发,心里面有些失望,却也有些宽慰。毕竟,处在王松这样的高位,能对她说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来,显然也是没有把她当外人看。 沉默了好一会,黄馨才低声道:“相公,我已经下了决心,此生非相公不嫁。如果相公要小女子离开,随时开口就是。” 王松心里暗自叹了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想不到自己两世为人,竟然也会意乱情迷,陷到这儿女私情中来。 黄馨眼眶微红,想起来过几日就是王松和赵多福的佳期,而自己却是孤身一人,不由得倍感失望、凄凉,一串泪珠撒了下来。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换源神器】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王松一惊,不知如何安慰,上前抓起了少女的一双柔荑。 黄馨不由得脸色通红。手被王松这样宽厚的大手握着,很快就变得温暖了起来。她娇羞万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去,却迷恋于那上面传来的温暖和踏实。 “贤妹,你对我的心思,我岂能不知。只是我……” 王松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卡在了脖子里面。 他稍稍一用力,黄馨便脱离了座位,来到了他的怀中。 王松找到黄馨的樱唇,便封了上去。 黄馨“嘤咛”一声,伸手搂住了王松粗壮的脖子。 二人一番缠绵,王松情动,魔爪伸进了黄馨的衣内,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他刚要突破黄馨的最后一丝防线,却被她按住了手腕。 “相公,我早晚都是你的人,但我要到明媒正娶的那天。” 黄馨轻声道:“小妹愿意每日这样,陪在相公身旁,小妹不想让相公看不起,以为小妹是轻浮之人。” 她看了看周围,柔声道:“相公身旁有公主,心里还有过世的折小娘子。身旁共历患难的三十六娘不离不弃,相公难道没有发现,赵小娘子今晚没有前来吗?” 王松心头一怔。想了一下,果然晚上没有赵若澜的影子。 最难消受美人恩。赵若澜晚上没有前来,肯定是心情不佳。她是个直爽的女子,言行露于外,若是来了,恐怕会让她尴尬难受。 “其实不止赵小娘子没有前来,花主事今日也是郁郁寡欢。相公,你的婚事,可是牵动了许多人的心思。” 黄馨一句戏谑的话,让王松惴惴不安。他实在没有想到,把花想容也扯了进来。 王松正要说话,卫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相公,朝廷那边来人了,说是来恭祝你和公主的婚礼。” 王松心里一颤,朝廷的使者,终究还是到了! 第33章 娘家人 “王相公,久违了!” 两个四旬左右,展翅襆头,圆领锦袍,身披披风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二人面容极为相似,后面站着家仆和几名大宋禁军。 看到王松进来,两个中年男子微微欠身,算是向王松打了招呼。 两个男子都是气度雍然,衣衫华贵,显然是钟鸣鼎食的达官贵人或皇亲国戚,身上的那份贵气,可不是平常百姓所能扮出来的。 王松的卫士都是怒目圆睁,只待王松一声令下,就要上前一顿老拳,灭了两个中年男子的威风。 王松看了一眼两个中年男子,抱拳道:“想来两位就是朝廷派来的使者了。招呼不周,还请尊驾多多见谅!” 后面的家仆戳指怒喝道:“大胆王松,这是越王和燕王殿下,还不快上来拜见!” 越王赵偲,燕王赵俣! 王松心里一惊,原来是赵佶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皇室中人,也是赵多福的叔父。想不到自己和赵多福的大婚,赵佶却派了皇室的人亲自前来,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王松身后的卫士早已经按捺不住,一起抽出刀来,一名卫士怒喝道:“大胆狂徒,王相公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吗?” 两名卫士钢刀雪亮,杀气腾腾,家仆不由得面色苍白,“噔噔”退后了几步。 “大胆,还不快快退下!” 王松朝卫士摆了摆手,然后一揖到底,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越王在上、燕王在上,请受王松一拜!” “还不赶紧退下!” 赵俣、赵偲脸上的颜色缓和了一下,赵俣喝退了家人,转过头来说道: “王松,我兄弟二人此次前来,是代表大宋朝廷,怎么说,柔福公主也是我大宋皇室子弟。我二人除了参加你们二人的大婚,还要把柔福的名字录进宗正司的籍档中去。” 王松点头道:“自是应当,有劳二位王爷了!” 他在东京城任职时,赵俣、赵偲二人专管皇室的祭祀。想不到时过境迁,这二人竟然会为了他的婚礼前来。 赵偲环顾四周,不觉冷声道:“王松,你难道就准备一直这样,和朝廷分庭抗礼,置朝廷的政令与不顾吗?” 王松挥挥手,卫士和其他人都退下。赵俣也是同样,让下人离开,大殿之中,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王松缓缓开口道:“朝廷对王松何其不公,王松也并没有背叛朝廷。如今这两河之地、淮河以北,包括陕西的大部,都是在下和将士们浴血奋战,从金人手里夺回来的,和朝廷扯不上任何关系!” 赵俣愣了片刻,这才哑声道: “王相公,朝廷对你不公,乃是形势使然,非官家本心。你我都是大宋臣子,难道就不能委曲求全吗?” 王松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下,言语之中,不胜的心酸。 “两位王爷,冬去春来,我忠义军就要西讨夏人,东平刘豫,若是哲宗或先皇再世,我或许会考虑一下,是否重归朝廷。至于当今天下,除非杀尽朝中奸臣,退位让贤,使有德者居之,否则想都别想。” 赵偲勃然大怒,大声喝道:“王松,照你的话说,是不愿意归顺朝廷了?” 赵俣大约是觉得王松的态度不错,再加上是侄女的大婚,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二人咄咄逼人,低声劝道: “王松,我二人也知道你心中的委屈。不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朝廷颇为艰难,还望你看在先皇的份上,回归朝廷,也免得媛媛在中间难做。” 王松摇摇头道:“二位王爷,不是在下不愿归顺朝廷,在下只是恐怕归顺了朝廷以后,这抗金的大业又要戛然而止,我宋人百姓又要遭受金人的蹂躏。在下绝不允许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赵偲站了起来,大声怒道:“王松,你果然是狼子野心,不愿意归顺朝廷,真是其心可诛啊!” 赵俣苦劝道:“王松,你归属了朝廷,自然让你领兵打仗,无人掣肘于你。说起来,你曾是朝廷的臣子,和朝廷公然为敌,也难收复士民之心。” 王松笑了笑,轻声道:“二位王爷,归顺朝廷一事,还是等打败金人、夏人再说吧。二位王爷远道是客,就请好好休息一下。王某多谢了。” 赵俣心中失望之极,黯然道:“本王知你心中委屈,浴血江场,却落得个身后骂名。只是国事艰难,个人委屈和国家大义,孰轻孰重,自不必言。况且你带领大兵在外,军政大事,皆由你两河幕府所出,恐非人臣所为。” 赵偲对赵俣大声喝道:“燕王,此贼居心叵测,不思悔改,和他还说个甚。要是天下臣子皆是如此,一有委屈就行不轨之举,哪里还有我大宋的江山!” “德不配位,水亦弃舟,二位别忘了,这天下并非赵宋,而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王松冷冷回道:“要是凡事都靠大宋朝廷,这两河之地、淮北之地、陕西,还有河外三州,早已经成了女真人纵横之地,我大宋百姓早已经成了亡国奴,生不如死。朝廷又在做什么,除了一味南逃,有何作为?” 他指着窗外,冷冷说道:“府州一战,我忠义军阵亡一万六千余人;陕西耀州,我军又阵亡三万之众,尚有两千多人因伤脱离战场,我忠义军死伤,可谓惨矣!” 王松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几丝讥讽,也有了些尖刻。 “金人进攻江南时,统制官王渊聚敛钱财,搜刮民脂民膏。过江时,他本人负责断后,却把战船拿来运送自己的财宝,致使数万宋兵及战马失陷敌营,百姓死伤无数。听说他现在还升任了枢密使。” “太子赵构的心腹康履恃宠用事,凌忽诸将,在逃往临安府的途中,犹以射鸭观潮为乐。可有此事乎?” “溃军沿途四处剽掠,官府横征暴敛,政繁赋重,两淮人吃死人,江南百姓起义此起彼伏,这就是朝廷所为吗?” 赵偲和赵俣一时语塞,过了半晌,赵偲才大喝道:“奇哉怪哉,这天下,岂有臣子说君王的不是。王松,看来你是不想回归朝廷了,是也不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松厉声喝道:“在下心中顾及的,是天下的汉人百姓,而非这等丧权辱国、卑躬屈膝、毫无血性的腐烂政权!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勿复多言!” 赵俣颓然坐下,朝廷让他二人安抚王松,谁知话不对头,三言两语,就已被逼到了死路上,没有半分调和的余地。 赵偲刚才的强硬荡然无存。他哀求道:“王相公,看在媛媛的份上,不要为难朝廷。” 王松点头道:“两位王爷放心,在下可以保证,不会伤害大宋皇室一人。” 赵偲和赵俣二人对看一眼,长出了一口气,却也心中颇有遗憾。 赵俣指着旁边地上的一堆金银玉器、绫罗绸缎道:“王相公 ,这是官家给柔福的嫁妆,麻烦你收下了。” 二人走出房间的时候,都是垂头丧气,无可奈何。 洞房中,红烛高燃,赵多福头披红盖头,一身红色喜衣,等待夫君到来。 心想事成! 对于赵多福来说,再也没有什么话语,能比这四个字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现在想起来,以往自己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而且此次大婚,自己的两个亲王叔父也代表皇家到了现场,娘家有人,自己的婚礼也算是完美了。 门“格吱”响了一下,王松进来,接着门被关上,赵多福的心一下子跳了起来。 赵多福头上的盖头被揭开,王松上前,把妻子抱在了怀里。 “相公,咱们两个,千辛万苦才到了一起,你一定要善待妾身。” “娘子尽管放心。你先吃点东西,喝点东西吧。” 赵多福点点头,接过王松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然后道:“相公,你把黄小娘子也娶了吧。” 王松一惊,开口道:“娘子,怎么大喜的日子,你会说起这件事来?” 赵多福悠悠地说道:“相公,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是十分喜欢相公的。黄小娘子知书达理,年少貌美,乃是良配。” 王松不由得一愣。黄馨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他也是颇为欣赏,可是要把她变为身边人,却又顾虑很多。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赵多福,没想到她却自己提了出来。 “娘子,要是我娶了黄小娘子,你不会介意吗?” 赵多福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平静。 “相公,我知你对我的心思,绝不会厚此薄彼。同为女人,黄小娘子的心思,也是一心想着相公,绝无二心。” 与其当恶人、做拦路虎,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王松娶了黄馨,这样反而能赢得王松的尊重和爱恋。 自小在宫中长大,对宫闱争宠颇为熟悉的赵多福,自然不是乡间出身的小家碧玉。 以色事君王,色衰而恩绝;以德事君王,地久而天长。 沉默了一会,王松才说道:“娘子,黄小娘子一番心意。不过此事要是你不同意,我也绝不勉强。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思。” 赵多福心里一酸,看来王松还是对黄馨起了心意。 她按下心里的波动,轻声道:“相公,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王松注意到赵多福情绪上细小的变化,他点点头,低声道:“娘子,千万不要委屈你自己!” 他轻轻抚摸着赵多福的肚子,笑道:“娘子,你说你我二人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你的肚子没有响动?” 赵多福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过来。她娇羞地道:“相公,小声点,让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王松笑道:“咱们夫妻两人,天天睡在一起,天经地义的事情,谁敢笑话!” 赵多福满脸通红,小声道:“相公,我心里也嘀咕,都快一年了,我还是没怀上!” 推荐下,【换源神器】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王松怕她又胡思乱想,赶紧把她抱起来,一边向床边走一边道:“那还耽搁什么,相公我要加倍努力,一定让你心想事成!” 赵多福用双手遮住了脸,轻声羞道:“相公,不要再说了,好羞人啊!” 帘幕拉了下来,红烛高照,令人脸红的声音彻夜未息,直到天亮前才安静了下来。 第34章 公私 虽然早已过立春,天气已经变暖,人们早已经换上了春衫。洺水清澈透底,欢快地流着;野外绿色一片,燕子在天空翱翔,柳絮飞舞。温暖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野外到处都是踏青的人们。 黄馨还是呆在固镇,并没有回到大名府去。她害怕回去,一看到王松和赵多福相偎相依的场面,她就心里难受。 坐在洺水岸边,看着河中鱼儿轻盈的游动,岸边的柳枝倒映在水中,微风吹来,波光粼粼,黄馨不由得从心底暗叹了一声。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翠楼上凝妆远望的女子,还有心里的人儿在等待,自己却只能望极春愁,感叹落花随流水而去的无奈了。 虽然她如今执掌贸易大权,火器和玻璃的买卖都是由她一手掌控。但是私底下,黄馨只是希望自己是王松的入幕之宾,而不是处在这样一个帮手的位置。 虽然忠义军的将领对她都是礼敬有加,她的身份依然也是尊宠无比,但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放不开。 “王相公携内眷柔福公主现身忠烈祠”、“磁州知州赵应、滏阳知县曹举因贪墨枉法锒铛入狱”、“河东辽州庄稼长势喜人”、“陕西募兵顺利”…… 黄馨有些烦躁地把报纸翻到另外一页,上面“张用掳掠江西”、“福建路义兵范汝为入建州”、“巨寇曹成扰荆湖经年,大战官军”、“洞庭湖义兵杨幺大破官军”等等,全部都是江南糜烂的消息。官军输多胜少,看来这形势并不乐观。 由于报纸是宣府司下属机构所办,而这新闻的消息来源,又都来自忠义军各处的情报处,使得很少有人去质疑它的真实性和道德风向标。 这也使得黄馨暗暗钦佩。也只有那个男子,才能想到用办报纸这一招,来发出自己的声音,作为传播消息的喉舌。 黄馨仔细地看了下去,从上面的消息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到,荆湖两路已经是糜烂不堪,百姓不堪重负,光是曹成、杨幺两路人马,已经是二三十万之众。大宋朝廷腐败不堪,剿灭这些巨寇和义军,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蔡主事,有一群客人可能要你亲自招待。他们来自荆湖,由王机宜亲自陪同,说是有要事相商。” 听到军士的禀报,黄馨不由得一愣。这些客人,由王松的哥哥王青亲自陪同,身份一定非常特殊。 难道说,这些人就是自己刚才在报纸上看到的荆湖群豪? 黄佐和张过心思各异,坐在大厅之中。众人风餐露宿,碾转到了开封府,然后又折到了河北。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是大开眼界。 整齐宽阔的道路,即便是相见也是如是;一望无垠的庄稼,百姓安居乐业,奔忙于其中;商贩来往于道路和运河之上,络绎不绝。 大名府中,酒楼林立,商铺遍地,其热闹景象更是令人眼花缭乱,直逼昔日汴梁城的繁华,而整洁和有序则更胜之。 更加可怕的是,过了扬州,运河之上到处都是忠义军的巡逻战船,直到河南、河北,往来不绝。 两年不见,两河已经是翻天覆地,变化之大,欣欣向荣,让张过不由得感慨万千。 到了大名府,张过也没有想到,王青竟然会亲自接见自己一行人。二人秘密交谈后,王青便带着黄佐、张过一行人去了“中华钢铁制作总司”,也就是原来的铁坊。 巨大的烟筒、上千的雇员 、源源不断地有火炮、手榴弹、炮弹生产出来,一行人,包括张过自己都傻了眼。 黄佐连连摇头。义军还在泥泞地里为抢点粮食而不得不大动干戈,对方却已经是精兵强将,开府建衙,牧民一方,控制了大半个北地,莫由来的地让人气馁。 “张过,你说这忠义军会爽快地把火器卖给咱们吗?” 趁王青出去的机会,黄佐悄悄问道。 “大哥,你就放心吧!” 张过轻声道:“就怕咱们带的银两不够!” 黄佐点了点头。对方从昨日到现在,一直都是礼敬有加,甚是殷勤,不可能快要交易了才反悔。 “王大哥,到底是如何样的客商,怎么连你也来了,看样子是条大鱼?” 进了门,黄馨对迎上来的王青笑道。 “你们都先出去,守住外面,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待众人出去,王青才低声道:“贤妹,确实是条大鱼,咱们坐下再说。” 黄馨心里一惊,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王大哥,此事我略知一二,你直言无妨。” “贤妹果然是冰雪聪明!” 王青摇头道:“只可惜我家二郎榆木疙瘩,只想着顾念旧情,和那赵多福厮缠在一起,对你甚是不公!” 黄馨脸色微红,轻声道:“王相公宅心仁厚,柔福公主千里北上,二人苦尽甘来。王大哥有话直说,小妹洗耳恭听就是。” 王青低声道:“贤妹,这新来的几位,乃是荆湖洞庭湖的义军,如今已有十几万人。虽说是乌合之众,但若是能立足,势力不可小觑。如今义军和朝廷对抗,虽然屡败官军,却是死伤惨重。究其原因,就是没有火器!” “王大哥想卖火器给义军,却不想被王相公知道?” 黄馨心知肚明,也是轻声道:“只是纸包不住火,此事一旦被王相公得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什么不堪设想。” 王青笑道:“二郎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军中将领都不愿他和宋室纠缠不清。咱们这么做,只是帮他拿主意。” 看黄馨还在犹豫,王青道:“贤妹,我娘和我,早已把你当成一家人。咱们这么做,也是在帮二郎。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黄馨心头一热,点头道:“王大哥,我听你的。” 看到黄馨进来,黄佐、张过二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负责这事的,竟然是个少女。 王青在一旁笑道:“二位兄弟,黄小娘子乃是王相公最信任的人,你们有什么事情,和他直谈就是。” 黄佐和张过赶紧站起来,一起抱拳道:“见过黄小娘子。” “黄小娘子,想必这位大官人已经和你说了我等之事。” 黄佐道:“我兄弟计划买100门火炮带弹药,5,000枚手榴弹,还请在价钱上予以照顾。在下等感激不尽。” 黄馨和王青对了一下眼色,黄馨沉思了一下,轻声道:“张兄弟和王大官人有旧,我就照顾你们一下,按最低的价格给你。一门火炮200贯钱,再带30次发射的弹药。手榴弹一枚3贯钱,再送你100枚。这已经是历来的最低价,你们觉得如何?” 黄佐和张过相顾一下,都是点点头。这样的价格,已经和昨日的下降了不少。二人 回去,也有了交代。 “二位客官,若是有多余的银两,可以再付一些定钱,多买一些火器回去,到了洞庭湖再付剩下的银两。火器这东西,一旦打起大仗来,消耗甚快,不可不备。” 黄佐大喜,抱拳道:“那就多谢黄小娘子和王大官人了。我等要再好好计算一下!” 若是如此,那么二人就可以带回更多的火器,这一趟就是物超所值了。 王青摆摆手道:“二位兄弟慢慢算,倒是不急。不过,有一件事我却要说在前头,二位务必要记住!” 黄佐抱拳道:“大官人有何事需要交待,在下等洗耳恭听。” 王青正色道:“二位兄弟也知道王相公和大宋朝廷的关系。我家相公并不想节外生枝,因此,咱们之间的买卖,希望二位兄弟守口如瓶,不要向外人泄露,以免我家相公难做。” 黄佐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道:“大官人放心,在下等人答应就是,绝不会让王相公难做!” 洺水河边,看到一个个装满火炮和手榴弹的木箱被装上船只,黄佐满心欢喜。200门火炮,90发的弹药,足足多了两倍。一万颗手榴弹,也是原来计划的两倍。而且这些火器,还有对方的战船一路护送,直到九江口。这一次,他们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 张过登上了货船。临行前,王青告诉他,让他一定扶助义军,好好做一番“事业”。张过心知肚明,告辞而去。 看到船只顺水远去,黄馨轻轻言道道:“官府横征暴敛,百姓揭竿而起,官府又血腥镇压,百姓只能殊死反抗。两者肆意横行,百姓流离失所,白骨如山。王大哥,我也不知,自己做对了没有?” “我们不卖火器,百姓死伤的更多!” 王青冷冷道:“百姓揭竿而起,还不是官府做的孽!官府若是爱民如子,又那里来的百姓起义!张过说过,义军中了官军的埋伏,一万义兵被困在芦苇荡中,被官兵放火烧死,其状惨不忍睹。义军对官军恨之入骨,自然是更不会手下留情,杀俘、坑俘,抽筋扒皮,屡见不鲜。” 大宋朝廷对外割地赔款、奴颜婢膝,对内却是横征暴敛、疯狂镇压。百姓对朝廷,早已经失去敬畏之心。若不是朝廷尚有实力,不定早已经被各地的义军推翻了。 保卫地球、维护宇宙和平的任务,就交给大宋朝廷了。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王青打开房门,卫士焦急地说道:“大官人,相公让你和黄小娘子马上回大名府,说是有要事相商!” 王青心里面一惊,难道说自己的事情已经被弟弟发现? “相公有没有说什么事情?”王青脸上一红,赶紧把头转向了一侧。 “小人也不知是如何回事?” 卫士奇怪地看了王青一眼,显然没想到王青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听兄弟们说,好像是南边朝廷的使者到了,看样子阵容不小。相公犹豫不决,所以让大伙一起相商。究竟是什么事情,可能到了大名府,才能知晓。” 王青大吃一惊,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宋朝廷的使者到此,恐怕是怀柔招抚吧。 自忠义军在两河之地站稳脚跟,这还是大宋朝廷的第一次公开派使。经历过驱虎吞狼、自救不暇,如今风雨飘摇、江山几近不保的大宋朝廷,终于向它的“佞臣”王松低头了。 第35章 来使 河北的晚春春寒料峭,当赵构等人所在的江南早已经百花齐放、青山绿水、西湖泛舟之时,河北之地才是积雪融化、草根泛绿,春天才刚刚开始。 运河之上,一艘大船之上,几个宋室官员打扮的男子站立甲板之上,正在低声交谈。远远看去,几人偶有争执,随即都是频频摇头,显的相当无奈。 “昔日太祖受命,收藩镇之权,天下靖宁百有七十年,可见祖宗之法善矣!谁想到国家动荡不安,朝廷颠沛流离之际,五代藩镇故事又在河北重现,让人思之如狂啊!” 儒雅的老者五旬左右,三缕长须,面上忧心忡忡。此人正是当日进京勤王的朝臣之一、张叔夜。 作为官声颇佳的朝廷老臣,又和王松关系和睦,有过一段交情,张叔夜很快被从角落里面提领了出来,作为此次朝廷的使者。 另外一位使者,是和张叔夜几乎有着同样经历的老臣刘韐,此刻他抚着白须,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心事重重。 其实这个时候把张叔夜推出来,颇有些尴尬。因为当初在王松兵败府州、生死一线之时,张叔夜和秦桧、张俊等人,曾经不光彩地扮演了拆台者的角色。 只是如今的大宋朝廷,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在他们看来,只要能用得上的角色,阿猫阿狗,都得试上一试。 “祖宗旧法,四方靖平时自然善矣。然则国家多难,四方师守,势单力薄,以至于金人肆虐,朝廷束手无策。今日救弊,要复藩镇之法,择人善用,方能奏效。譬如王松,若是朝廷善待之,恐怕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刘韐对王松的印象一直不错。二人在东京城相处了一个来月,关系甚是融洽。 几人一路北上,在汴河上遇见巡逻的忠义军战船,便被一路护送到了河北。 一路北上,沿途所见,百姓依然困苦,但却是田野奔忙、甘贫乐治,秩序井然,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特别是到了河北境内,所见所闻都是令人耳目一新。 绿野满川,罕有闲田;运河上船只往来,商贩奔走于途;田间玩耍的孩童、洗头吹掉的白发老叟、田间奔忙的农人、熙熙攘攘的街市、干净熙攘的渡口…… 相比于江南等地盗匪纵横,暴民四起,这里已经是人间天堂了。 更让众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江船上、渡口上、驿道边的虎狼之士,个个身姿挺拔、风霜之色尽显,纵是大宋最精锐的禁军,也不过如是。 而且,这还是忠义军的内地值守,那些边境上的百战劲旅,不知是何等的彪悍凶猛? 一艘艘装满货物的商船,纷纷向南而去。这些货船的前后,全是忠义军的水师战船,上面的火炮炮口幽幽,水师将士龙精虎猛,令人望而生畏。 “朝廷的水师,只怕不及河北之万一。” 曹勋忧心忡忡,刘韐也是看着发呆。几年不见,王松的势力是越来越强了。 “此番若是不能劝说王松回归朝廷,只怕这天下,将来就要姓王了。” 良久,张叔夜才吐出一句话来。 “恐怕没那么容易!女真人兵强马壮,看不是那么好对付!” 曹勋尤自嘴硬。王松即便不会回归朝廷治下,他也不希望王松坐大,轻轻松松得了大宋的天下。 “陕西一战,忠义军大破金人,完颜娄室阵亡,天下还有谁能对抗忠义军!” 刘韐有感而发。他 和完颜娄室交手,难求一胜,忠义军却能大破女真精锐。这些战场上硬扛的实力,曹勋一个禁内宦官又怎能明白。 “刘老将军,忠义军虽然大破番贼,自身也是损失惨重。二虎相斗,都是损失惨重,想必这一两年内,北地是无战事了。” 张叔夜却是为忠义军的伤亡担心。在他看来,忠义军死伤惨重之后,必然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朝廷也可以安生一点。 “张学士,话虽这样说,但正如你我一路所见,虎狼之士随处可见,那里有缺兵少将的痕迹。你不要忘了,王松练兵,可是天下无双。他若是没有把握,怎么会打陕西一战,他难道就不怕腹背受敌吗?” 刘韐摇头苦笑,张叔夜低头叹息,曹勋也是眉头紧锁,人人都是不安。 “到了河北,见了王松,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回归朝廷,不要再现藩镇之祸。” 张叔夜脸色阴沉,喃喃自语,曹勋心中烦躁,忍不住开口说道:“难道说,柔福公主也不能让王松回心转意吗?” “王松大婚之日,两位皇亲国戚亲自劝说,王松都是不置可否。恐怕公主也是爱莫能助。这一趟,咱们只有尽力而为了。” 尽力而为,只怕是要无功而返。即便王松答应回归朝廷,他手下的骄兵悍将,数十万虎狼之士,又岂会心甘情愿? 众人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带着圣旨、赏赐之物而来。众人不用想,也知道此举是为了照顾大宋皇室的面子,心里也更感慨王松藩镇之祸,让大宋皇室颜面无存。 众人在大名府下船,渡口的军士上前检查人员、船只、证件等物,直到检查无误后才放行,这也让张叔夜一行人大为恼火。 自己一行人代表的可是大宋朝廷,皇室正朔,竟然遭到如此对待,实在是羞辱至极! 不过,当看到王松在渡口上亲自等候时,两人都是心头一热,方才的不快完全抛在了脑后。 自汴梁城一别,到王松领兵北上,重伤数月,再到大宋朝廷南迁,说起来众人足足已经有三年没有见面了。 只有后面的曹勋冰霜满面,不过当他看到王松出现时,脸上马上是春风十里,换了一副面孔。 “二位相公,曹公,王松这厢有礼了!” 王松的一记肃拜,让众人的心里莫名得到了平衡,接下来的话更让众人点头暗叹。 “这些卫士并没有接到府中的通知,主若是怕消息泄露,引起百姓群观,到时候人山人海,诸位可能都下不了船。还请多多见谅。” “王相公,想不到老夫还能在生前见你一面,看到你安然无恙,老夫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尽管张叔夜对王松有许多成见,但是能看到王松安然无恙,也是老怀开慰。 “还不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你在太原扣兵不发,在下也不会遍体鳞伤,几乎死于非命;上万将士也不会尸横遍野,北虏又何至于如此猖獗?” 王松的话,周围卫士的冷面,让张叔夜长叹了一声,一揖到地。 “王相公,老夫向你赔礼了。” 王松安然受了他一礼,托他起来,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了刘韐和曹勋。 “王相公,你能够伤愈归来,大杀金人,上天待我大宋百姓不薄啊!” 刘韐连连作揖,笑容满面。他和王松没有过节,交情不错,心底自然坦然的多。 “王相公,好久不见,相公一向 可好?” 曹勋也是满脸赔笑。作为此次朝廷的三位使者,赵佶父子的心腹,他才是真正的核心。 “各位,咱们进城叙话。” 众人上了马车,沿着宽阔无比的水泥马路,向大名府城而去。张叔夜等人看到良好的路况,道旁整齐的树木,别具特色的车道和人行道,都不由得暗暗称奇。 特别是在西城的十字路口,还有两个公人打扮的官府人员在指挥交通。而在道旁的一栋砖瓦房间里面,门口“街道司”的牌子清晰可见。 到了城门口,指手的卫士仔细的检查着众人的证件,一丝不苟,当看到马车中的王松时,这才把证件恭恭敬敬还了回去,让士兵们赶紧让路。 张叔夜好奇地拿过王松的证件,只见红皮白瓤的硬皮封面写着“身份证”,里面各栏则是写着王松的基本资料: “姓名,王松;字破奴; 民族:汉族。 年龄:26岁。 职业:军人。 籍贯:大宋河南府伊阳县大莘店; 特征:身高六尺六寸,浓眉方脸。” 张叔夜继续看下去,最后一行的职务一栏,几个大字:大宋忠义军总统制官、两河、陕西宣抚使。 张叔夜心里一宽,看起来这王松还是个念旧的人,还挂着大宋朝廷的官衔,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当晚觥筹交错,原来的班瑞殿、现在的宣抚司里热闹异常,席间诸人都是觥筹交错,一众武将吃的大快朵颐。 王松频频饮酒,酒席未过一半,王松已经大醉,被卫士抬了下去。张叔夜、刘韐等人无奈,纵然知道王松装疯卖傻,却也无可奈何。 “张公,刘老将军,依在下之见,非要等到恢复燕云、勒马燕然、直捣黄龙之时,方可谈朝廷归顺之事,否则就是庸人自扰,只会适得其反!” 郭永低声对张叔夜几人道:“褚公请看,这席间的诸位将领和幕僚,皆是王相公一手提拔。知遇之恩,皓如日月,可比再生父母。在两河之地,他们只看王松一人脸色,又岂愿归顺朝廷,甘于士大夫之闲言碎语,仰人鼻息。”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都是仔细观看,竖起耳朵倾听。 “张宪,河东忠义军总统制。王松于他有救命之恩,又提拔其于微末,对王松之军令,从无质疑!” “牛皋,河东忠义军副总统制。原来只是鲁山县衙的一名弓手。王松甫一见面,便委以一军统制,信任有加。其子牛通也为一军统制,现在河间府前线与金人对峙。其父子对王松都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岳飞,原河北忠义军总都统。岳鹏举虽然去岁冬才归入忠义军,但和张宪一样,王松对其不但也有救命之恩,还青睐有加。岳鹏举可以背叛任何人,但绝不会有王松。他部下的悍将徐庆、王贵等人,皆是其乡人,唯其马首是瞻。” 张叔夜几人越听脸色越惨白,杯中酒饮下,也变的索然无味。 “李彦仙,微末低贱之草民,不到三年,已是河中府忠义军都统。” “张横,忠义军副总统制,王松的左膀右臂,元老宿将。邓世雄,忠义军副总统制,王松的左膀右臂,生死兄弟。这二人掌握军中一应士卒训练、火器制作、财政大事,乃是王松的死党。” 众人都是哑然。曹勋心情压抑,很快喝了个不省人事,被扶了下去。 第36章 所闻所见 筵席之上,郭永侃侃而谈,毫不在意周围忠义军将士和幕僚的眼光。 “河东忠义军统制王彦,当初张相公等让此人接管河东忠义军,结果王松一出山,此人纳头就拜,其中变故,各位比我更清楚吧。” 张叔夜点头道:“怪不得自从老夫进得屋来,这王彦一直避而不见,原来是在避嫌啊!” “焦文通、孟德,新加入的李世辅、刘锜、李宝,那一个人不是王松的死忠。要想这些人和王松分道扬镳,只怕比登天还难!” “那么,除了武将,这些幕僚呢?” 过了半天,张叔夜才张开嘴,艰难地问到。 “马扩,宣抚司参赞,若是王松称帝,此人绝对是第一怂恿者。王伦,京兆府知府,以一白身扶摇直上,而为一路封疆大吏,可谓一步登天,其与王松之交情莫逆,又岂非常人可比!” 郭永摇了摇头,继续道:“朱梦说、黄纵、李若虚,虽说和朝廷有旧,却都是郁郁不得志之人,如今却左右天下之势,顾盼自雄。你看今晚宣抚司设宴,这几人可有过来。即便偶遇,也只是敷衍了事,面上事而已!” “郭公所说的是。这些人和我等拉开距离,分明就是给王松看。整个宴席,也只有你郭公心系朝廷,忠心为国而已。” 张叔夜苦笑摇头,其他人也都是唏嘘不已。 如今看来,王松部下基本是铁板一块。谁要想从中挑唆、拉拢分化,恐怕反而会被其群起而攻之。 归根结底,除了士为知己者死外,这些人的利益和王松息息相关。若是归顺了朝廷,谁为这些人的前程保证? “张判官,当日你扣兵不发,致使我河东忠义军上万兄弟横死沙场,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吗?” 插一句,【换源神器】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张横端着酒杯过来,黑脸通红,王伦想拉开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张将军,老夫后来也想发兵,无奈石岭三关被金人攻陷,堵住了去路。无论如何,老夫有错在先,老夫向各位赔罪了。” 张叔夜站起身来,向众人施了一礼。 “张判官,相公让我等不要找你的麻烦,但是你记住了,要想让我等再回归那狗日的朝廷,想都别想!” 张横酒气熏天,大声怒喝,随即放声哭了起来。 “可怜了董平、杨进,可怜了李孝春、徐虎,可怜了我忠义军一万多的兄弟啊!” 堂中众人都是冷眼旁观,看着张叔夜等人,目光不善。 “张横,你喝多了!” 马扩和牛皋上前,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张横,马扩则是面色铁青,冷哼了一声。 “张学士,我等兄弟,无人愿向南而拜。王相公还要恢复燕云,平定西夏,他实在太忙,你们还是免开尊口吧!” “从哪里来,回那里去,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回去告诉秦桧,我忠义军数十万将士,早晚会取他的狗命!” 牛皋更是没有好脸色,说话完全不顾张叔夜等人的脸色。 “府州一战,老夫成了千古罪人,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张叔夜颓然坐了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郭永想说些什么,却是卡在了喉咙里。 他虽然敢发发牢骚,但让他和这些军中将领当面叫板,他却是理亏。 抗金大业几乎毁于一旦,人家一万多将士的性命,说什么也是一笔血债! 刘韐只是摇头叹息,堂中气氛冷淡至极。 堂中许多将士都是喝的酩酊大醉,意尽而去。堂中众人分成两桌,自行吃喝,泾渭分明。 张叔夜、刘韐二人愁眉紧锁,摇头叹息。 次日,张叔夜等人来到宣抚司,王松说自己有急事要办,让他们先歇几天,领略一下河北的乡土民情,其他事情随后相商。 众人知道王松有意避让,却也只能这样,反正也不急在一时。 张叔夜苦笑道:“左右无事,便到这河北之地转转,也不枉此行,回去见了陛下,也有个交代。” 刘韐点头道:“我也想看看,这河北到底什么样子?” 听闻一行人要出去,王青只有一路伴随,跟随众人而去。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高级的将领和幕僚,仿佛心照不宣,无人愿意陪同低等的官员和将领身份不够。至于郭永这些人,还是让他们少和张叔夜等人打交道才是。 两河百废待兴,可是经不起折腾。 大名府城内街道整齐,道路拓宽了不少,分为马车道和人行道。街上每隔三五百步,以及路口便有一间巡铺,由街道司的吏人值守,维持治安、秩序、卫生情况。 而在人行道的路边,每隔百步之遥就有一个铁皮有盖、上书“垃圾桶”的圆筒。圆筒一侧朝上的位置有一个长方形的开口。不时可以看到有身穿“环卫”字样红色制服的公人,把地上扫除的树叶等杂物倒入。 众人都是觉得新奇,原来这水泥街道如此整净,竟然是时刻都有人打扫,比原来汴梁城的卫生还要整洁的多! 而同样在街道两侧,不断地可以看到干干净净如厕的地方,上书“公厕”二字,男女分室而入。 几人进去转了一下,“公厕”门口的桌子有人分发如厕纸张,完全免费。“公厕”里面干干净净,不时有带着“口罩”的专人进来打扫冲洗,不厌其烦,兢兢业业。 几人甚是新奇,觉得若是引入江南,也未必不是一件德政。 巡铺中,不断地百姓进入,众人上前观察倾听,原来都是百姓问路、磕了来饮水、或相互在街上发生摩擦、矛盾,来这里调节、解决。 看到张叔夜等人在外面观看,一个身穿公服的吏员出来,狐疑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可有“身份证”?” 张叔夜见过王松的“身份证”,知道就是户籍。他摇摇头道:“在下是外地人,没有身份证。” 王青也不言语,他倒要看看,这吏员要如何处理,会不会公正执法。 听到张叔夜说没有身份证,吏员马上面色严肃了起来,他皱眉道:“那你们有没有暂住证?若是没有,就只有把你们抓起来,核实身份。若是没有作奸犯科,我可以给你们补上一份身份证明或是暂住证。” 王青点点头,随行的卫士拿出宣抚司的“特别通行证”,悄悄耳语了几句。吏员点点头,张叔夜一行人告辞离去。 刘韐暗暗叹息。朝廷贪官污吏、争权夺利、结党营私、内忧外困。河北却是政事清明、兵强马壮、已经大步向前了。 街旁一些长方形金属框架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曹勋好奇地上前去看,原来是透明玻璃在外的报栏,里面是官府近期的政令,几张近期的报纸,还有什么寻人启事,房屋租赁等等。 街边摊贩众多,都是一些走街串巷、卖菜卖吃食的小贩。马扩在一旁介绍,这些小贩无 需承税,因为都是小本经营,官府免税。 朗朗的读书声传出,众人都是一愣,随即驻足凝听。 “这文章为那位大贤所做?” 听了一会,张叔夜回头问道。 “张公,这是王相公所做,文名“少年中国说”。王相公有感于山河破碎、金人肆虐、而我宋人孱弱不堪,乃做此文,寄希望于未来一代。相公也因此创立公费“希望学堂”,凡6至13岁的孩童,一律免费上学。” 张叔夜怔了怔,才点点头道:“老夫差点忘记了,王相公也是一方大家!孩童上学堂免费,王相公善莫大焉,我辈自愧不如啊。” 刘韐沉声问道:“6至13岁的孩童,那么河北之地这样的学堂不少吧?” 王青点头道:“刘老将军说的不错。河北大概有40多万学童,500多所学堂。河东大概是河北的一半。” 王青本想说河南府、京畿道、以及陕西,又觉得太过敏感,索性不说。 张叔夜和刘韐、曹勋几人面面相觑,心里都不敢相信。王松如此大办教化,以后这些新一代,谁还会记得大宋朝廷? 虽然众人也知道王松此举功盖千秋,于汉民族功莫大焉,只是这辉煌之中总觉得有些别扭,有些言不由衷。 “咱们进去,观摩一下。” 众人在王青的带领下,进入学校。只见操场上一队队的学生正在跑步或锻炼,清晰的“一二一”等号子声响个不停。 “王大官人,怎么学生们也要练习枪刺术,也要练习队列?” 当年在汴梁城,张叔夜仔细观察过王松军中的训练,有些练习项目还记忆犹新。 王青道:“张公,学生们练习这些军事项目,除了强身健体之外,也要养成尚武和服从的习惯,培养他们的尚武之气。金人肆虐,宋军或一触即溃,或开城降敌,凡此种种。中华已无血气可言,学堂正是教化的最佳场所!” 曹勋看的冷汗直流。操场上,那些七八岁的儿童们,一个个用力刺出手里的木棍,稚嫩的怒吼声清脆整齐。那些喊着口号,脚步声整齐划一的孩子们,莫名地让他感到惊悚。 再过十年,这些年轻一代,谁眼里还有大宋天子,谁还记得大宋朝廷?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张叔夜望着操场,眼神迷离,刘韐抚须沉思,曹勋脸色煞白…… “王相公这么做,就不怕人心思变,人心……不稳吗?” 张叔夜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便是王相公办学的目的。开启民智,尚武好战,民族才能更加强盛,才能不被外敌凌辱。” 王青倒是镇定自若,语气温和。 “王相公如此做法,也不知是福是祸?” 刘韐轻轻摇了摇头。王松离经叛道,却也昭示了王松的自信。 一众人出了学堂,面色各异,信步向前而去。 看到每一个街道拐角都有一间房子,百姓出出进进,衙役彬彬有礼,张叔夜一问才知道这是巡铺。 “当年的东京城也有这些巡铺,不过不像这街道司的衙役,能干这么多事情。” 张叔夜摇了摇头。当年东京城的衙役什么货色,两下一比较,高下立判。 第37章 百姓心 “掌柜的,你这刀多少钱啊?” 走到一家商铺前,看到陈列的刀具非常精美,刘韐便走了进去。 “客官,你真识货,这是磁州出的百炼钢刀,五个银圆一把,两把九个银圆,防身送人都是精品!” 掌柜的满脸笑容,殷勤不已。这几个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可以好好的赚一把。 “银圆?” 刘韐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 “就是这,市面上一两银子换一个银圆。” 看着掌柜递过来的银白色的银圆,刘韐拿起来,放在手中,仔细打量了起来。 “客官,看见没有,这就是银圆,华夏制造,华夏银行出的通宝,一两银子换一个银圆。在咱们两河,大家用的都是银圆、铜圆,就是江南和海上的客商,他们也都是用这个,钱多了则是用银票。你可以放心。” 张叔夜和曹勋也都是上前,打量着刘韐手中的银圆,样子平整,造型精美。 “华夏银行出的银圆,一两银子换一个银圆?” 张叔夜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王松宣抚司治下所铸的钱币。 “银圆、铜圆……” 张叔夜喃喃自语,额头汗水密布。 王松都自己铸钱了,这是要自立门厅、改朝换代,他又怎么可能再回归大宋朝廷治下? 自己这些人到河北来,只怕是要空跑一趟了。 驿馆紧靠东门,众人便出了城,向城外而去。 忠义军控制河北,地方安靖,以前的镇市,又慢慢的发展起来。宽阔的官道两边,尽是一望无垠的绿色麦田,无数的农人忙作其间,罕有荒田。 道路两旁,因金人南下,消失许久的茶楼、酒家、商铺又纷纷出现在众人面前。 “各位,这周围便是当时北虏完颜宗辅和他的上万大军枭首之处。当时,在这东城外,王相公用这些贼人的人头,垒起了一座“京观”,以祭祀大宋百万百姓的冤魂。” 众人连连点头,都是感慨万分。 “楚庄王败晋,潘党议收晋尸以为京观。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楚庄王否之。隋炀帝征高句丽败绩,隋尸却为“京观”。我朝百年,仁义治国。王相公此举,未免却太残忍了些!” 张叔夜抚须而叹,似有不忍。 “张公此言,在下不敢苟同。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古之战场所在有之。金人残暴,侵我国土,屠我百姓数百万,以至四海之内,白骨累累,尸积如山。王相公此举,正合我心,此乃大丈夫所为。震慑金贼,耀武功于后人,振奋民心,可谓善矣!” 王青见这些士大夫妇人之仁,似乎不知战场之苦,不由得心里暗自失望。 他不由得想起王松的一句话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张叔夜还是摇摇头,自语道:“还是未免太残忍了些!” 王青心中冷笑,怪不得大宋朝政如此糜烂,有这些自以为是、迂腐顽固的士大夫之流登堂入室,运筹帷幄,大宋又岂能敌过如狼似虎的金人? “走,到前面的庄园去看一下。” 张叔夜在前,众人在后,一起打马向前而去。 “想不到连这乡野僻地,竟然也有这等整洁的路面!” 虽然说田间的小路等还是土路,但众人脚下、从官道到村庄的主路,包括村子里面,却都是平整的水泥路面。 水泥路两旁,排水渠修的工工整整,绵延出去数里。田间绿色一片,麦子已经抽出了麦秀,蝴蝶在田间飞舞,蔬菜、瓜果到处都是,农人在田间忙碌,村庄里炊烟袅袅 ,鸡鸣狗叫,好一幅田园景象。 联想到江南的民怨沸腾、盗贼四起、良田荒芜,众人都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王松确实在民生上投入了不少的钱财。 “老太公,家里的粮食够吃吗?” 张叔夜上前,和路边田头的一位老者聊了起来。 “几位官人应该是外乡人吧!” 老者白发苍苍,五旬开外,身材高大,稍有驼背,脸蛋黑里透红,虽然衣裳破旧,补丁不少,但却显得颇为整洁。赤脚上都是污泥,十指黑黑,看样子刚才在田间劳作。 “实话说吧,老汉一天两稀一干,吃不饱,也饿不死,凑合着过吧!” 曹勋皱眉道:“听说王相公对百姓不错,怎么还让你们吃不饱吗?难道说,他连当初的官府也不如?” “你这客人,当真是蜜罐里生的,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道老百姓的死活!” 曹勋的一番话,立即引来了白发老者的强烈不满,毫不留情的驳斥。 “苦日子,老汉我也不是过了一天两天了!自从朝廷南逃,把乡亲们一股脑扔给了番子,咱们就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你看看这周围的乡邻,像我这岁数的,都死光了!村子里剩下的乡邻,也就原来的十之二三吧!” “老太公,朝廷是南迁,不是南逃。金贼如狼似虎,朝廷抵挡不住,不得已而为之。” “南逃就是南逃,还说的冠冕堂皇!” 老汉颇为倔强,指着曹勋大声道:“王相公抵挡得住,朝廷凭什么抵挡不住。难道说,王相公一个人比朝廷还厉害?” “老太公息怒。你说吃不饱饭,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平时的吃喝又怎么解决?” 刘韐看了一眼面色涨红、怒气冲冲的曹勋,自己上前搭上了话。 “当然是王相公到了河北,乡亲们才能活下去!” 老者的声音高了起来,脸色通红。 “官府修路、修渡口、修城里的道路,大家伙儿帮忙修建,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出力,都有一碗饭吃。官府划分土地,原来丢的田又分回来了。三十税一,用银钱缴纳,再无其他赋税,乡亲们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他指着远处的一份绿地说道:“官府规定,垦荒的土地,前三年免赋税,限每人两亩地。看这长势,今年的收成会不错,应该是能吃上饱饭了。” 老汉的话,得到了周围聚上来的百姓的一致赞同。 “就是就是!要是没有王相公,命都保不住,那里还有好日子过!” “能吃饱饭,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张叔夜看了一下周围,不由得问道:“老太公,怎么村里面没有看见什么儿童啊?” 老头终于笑了起来,捋须道:“孩童们都去大名府的官家学堂了,平时吃住都在那里,不用花钱,还管吃住。要我说,这是官府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了!” 张叔夜几人面面相觑,都是愁眉紧锁。 这王松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冠冕堂皇,善莫大焉。长此下去,两河百姓只知有王松而不知有朝廷。朝廷颜面无存,民心尽失,又凭什么北上,拿什么和王松争? 再想起江南匪盗不断,各地军阀听调不听宣,朝廷威信全无,着实让人心焦。 张叔夜等人各怀心事,王青却是不高兴了起来。 “老太公,你别忘记了,你种田的耕牛、种子、农具,可都是官府借贷于你的。看你这穿着、家里的情况,应该属于村里的贫困户,借贷应该是免息的吧?难道说,官府这一点不好吗?” 倔强的老头嘿嘿一笑,竟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这真是老夫的不是。老夫家里人多,家徒四壁,借贷确实是免息,村里一半的百姓都是如此,另外一半也只有一分的利息,而且都是用钱缴纳,谁再也骗不了我们。” “免息?” 张叔夜摇了摇头,叹息道:“老太公,你们可真是有幸,碰上了好官。要知道,那江南可是……” 想起江南官府大失民心,以至于民生凋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有些意兴阑珊。 “老太公,你们借贷不用5户或10户联保吗?缴纳田赋时,不担心火耗之害?” 王青给张叔夜简单介绍了一下银行和借贷制度上的完善和监督。张叔夜呆了半晌,不由得摇头道: “王大官人,若是有百姓实在困苦,缴纳不上来田赋,却该如何?” 王青正色道:“果真是如此,就是官府之责。百姓的赋税由官府承担,百姓还能得到相应的补助。” “王大官人,舍弟之才,文武兼备,可以说是……” 众人面面相觑,张叔夜“是”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出话来,只觉心头一阵茫然。 这王松如此照顾民意,也不知道对大宋朝廷来说,是好是坏,是利是弊? “老丈,难道你们一点也不想念大宋朝廷吗?” 尴尬了半天,张叔夜才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来。 “大宋朝廷?” 老者摇摇头,看了一眼几人,正色道: “大宋朝廷,还是不要回来了!朝廷先是把两河丢了,然后又把淮河以北丢了,从来都没管过百姓的死活,还跑回来干什么?老夫活了一把年纪,什么苦没有受过,可就是不想再有大宋这样的朝廷! 张叔夜等人面色涨红,老头喋喋不休,大声说道,周围的村民也都点头称是,七嘴八舌。 “狗日的朝廷,千万别回来了!” “青楼天子,江南女人多的是,好好生娃去吧!” “河北死了多少人,官家是要把人祸害完吗?” 众人喋喋不休,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一些出格的话也说了出来。 这年头,能活下来的穷苦人,谁没有一本血泪账,家里人死于非命的,不知多少。碰到这样吐槽的机会,谁是你的怒火还能拦住。 “大胆的刁民,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官家?” 曹勋再也忍不住,指着一群百姓,大声呵斥了起来。 “你这厮是哪里的东西,敢在这里喷粪?感情你家里没死人,你爹你娘没被番子祸害?” “打这狗日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百姓怒火瞬间被点燃,他们气势汹汹,就想扑上前去撕打。 王青摆摆手,后面的卫士赶紧上前,拦住了百姓。 “大家伙都不要生气,这是外地的客商,并不是什么坏人!” 王青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曹勋,上前对百姓们大声说道。 老头也看出来,对方不是一般人,赶紧劝阻后面的乡民,不要轻举妄动。 “各位,你们也不要怪乡亲们。王相公是大英雄,救活百姓无数。要是王相公在河北,老夫还想多活几年,看我的孙子长大成人,传宗接代,过上几天好日子!” 他打量着张叔夜等人,摇了摇头。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想知道王相公是不是好人,问一下河北的百姓就行。” 张叔夜等人颇感无趣,怏怏不乐,离开了地头。 “这些个狗日的,没几个好东西!” 看着他们垂头丧气而去的背影,百姓里有人没好气地说道。 第38章 利民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翠云楼灯烛齐明,光华灿烂,宾客满座,一片热闹景象。 到了晚上作陪,却是换成了大名府知府郭永。看来王松也是投其所好,让众人聊的更放开一些。 酒过三巡,曹勋摇头道:“这王松果然是武夫出身,这吃酒宴乐竟然连个歌妓都没有,真是无趣的很!” 宋代士子致力于研习儒家经典,学习孔孟之道,参加科考,以便取得进士头衔,成为朝廷官员。 宋朝歌妓提供歌舞表演及侑觞劝酒,但不得私侍枕席,朝廷也以此来考察官员。但男女异性相吸,士大夫才华横溢、风流多金,歌妓多才多艺、温柔貌美,双方一拍即合。官吏在与歌妓交往时,除了歌舞佐酒,让歌妓侍寝也是自然而然。 纵情声色、纸醉金迷,自宋一朝,不仅士大夫之流沉迷于花街柳巷,疏于政务,就连普通百姓也留恋于瓦肆勾栏,上至士大夫,下到市井小民,冶游宴饮、青楼买醉,社会风气萎靡不振。 柳永的“群妓葬三变”,李之仪与歌妓杨姝的“我住长江头”,赵佶与李师师的“纤手破新橙”,梁红玉由“歌妓”到“女将军”…… 就连大名鼎鼎的苏东坡,也是“回首长安佳丽地,三十年前,我是风流帅。为向青楼寻旧事,花枝缺处余名字”。为其侍妾起名朝云,“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可见其年轻时的风流。 这也是为何曹勋觉得奇怪,款待官员,却没有歌妓侍陪的缘故。 郭永面色有些尴尬,苦笑道: “宣抚司颁下律令,官员不得出入勾栏瓦子,违者必究。又言歌舞酒色误国伤民,致使大宋民风萎靡,官员怠政。凡是瓦子勾栏依律裁撤,所有歌妓或编入教坊司,或从良籍。如今,两河之地,包括汴梁城中,皆已无歌妓,亦无勾栏瓦子了!” 张叔夜惊道:“王松这样做,就不怕城中的商贾、士子反对吗?” “反对?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人反对!” 郭永摇摇头道:“官府取缔了勾栏瓦子,没几日,城里城外,已婚的粗鄙妇人纷纷进城,跪在宣抚司大门口,感谢王松,让他们的男人不在外面鬼混。此事倒成了城中的一大笑话。” 几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王松倒是这些已婚妇人的知音。男人没了花天酒地、买醉逍遥的地方,自然要待在家里,银子也省下了,也可以照顾子女和家庭,夫妻和谐,倒也解决了不少民生问题。 刘韐不由得问道:“他们这些歌妓,如何处置?” “歌妓舞乐佳者,进了教坊司,成了什么正常的官府吏员。舞乐劣者,则是赐以钱粮,回家从良。王松为了这些歌妓,竟然特意准备了一场所谓的“见面会”,让士卒和歌妓互选,合意者便成家。那些士卒粗鄙不堪,歌妓们也是无奈,双方一拍即合,无数个家庭瞬间组成。所以,这歌妓一词,只怕就此消失了。” 几人怅然,这以后青楼买醉,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这些个低贱的贼配军、泥腿子,那些歌妓也愿意?” 曹勋眼神里面掩饰不住的憎恶。 “曹公,你又说错了!” 郭永摇摇头道:“如今在这两河,这些从军的士卒可是了不起!若是你经过“讲武堂”,看看那上面的大字,你就明白了。” 他轻蔑地说道:“士兵神圣, 不可侵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低贱的军卒,竟然被抬到了如此高的位置,真是可笑之极!” 他目光不屑,扳着手指说道:“授田、建忠烈祠、配婚,看看王松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狂妄至极,叛经离道,与祖宗之法大相径庭!” 张叔夜面色凝重,声音里忧愁满满。 “士兵神圣,不可侵犯!王松也正是凭借着这一点,让部下的10余万雄兵,乐于为之效死。也就是因为这几个字,王松才变得如此坚不可摧,让人望而生畏。朝廷若是能……” 他摇了摇头,心中失望至极,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去。 两河发展如斯,王松早已非池中物,朝廷却是深陷泥潭,水深火热。如此这般下去,大宋的出路又在何方? “张学士,朝廷既然已经割了淮水以北,又为何对招安王松迫不及待?难道说,朝廷偏安江南,还怕这王松翻脸吗?” 郭永心中疑惑。偌大一个大宋朝廷,非要招安割弃土地上的一个王松,到底意欲何为?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话语里对大宋朝廷的不满,不经意就显露了出来。 “郭兄,你真是直言不讳。” 张叔夜和刘韐对望了一眼,都是摇头苦笑。 “郭兄,不瞒你说,朝廷如今日子不好过。各地盗贼峰起,尤其是洞庭湖的杨幺部,隔断大江上下,长此下去,你说……” 张叔夜话没有说完,郭永已经明白了过来。 “朝廷想要招安王松,让他对付洞庭湖的杨幺部叛贼。这么说来,朝廷官军也是拿杨幺部无计可施了。” “正是如此!除了杨幺部,还有曹成、范汝为、东面还有海盗,北面是伪齐。你说说,朝廷是不是焦头烂额?” 刘韐的话语,让郭永心中一惊。连盗贼都对付不了,这样看来,朝廷已经是弱不禁风。 “郭兄,既然你对王松所做之事不满,为何又要在其麾下效力?” 曹勋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郭永脸上一红,却是摇摇头,苦笑道: “不瞒各位,郭某是大名府人,见不得父老乡亲受苦。与其旁人来做这父母官,不如郭某自己亲力亲为,也是放心些。说起来,王松纵有千般不是,但对百姓,还算是尽心尽力。” 郭永说的坦然,众人也是心里佩服。这年头,有这样一份痴心,已经是不容易了。 楼下熙熙攘攘,几桌人热闹异常,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郭永仔细辨认了一下,说道: “这些年轻人,一部分是“讲武堂”的学员,都是军中的将领。另一部分是“中华行政学堂”的学员,将来都是地方上的官吏。这些人都是王松的追随者,对王松忠心耿耿。” “这些人好像互相认识,是以这么热闹。” 张叔夜惊讶道:“王松真是大胆,这里面竟然还有女子!” 郭永一边看一边点头道:““中华行政学堂”这一批新招的学员有2800人,其中女子98人,乃是王松的首创。再过不了几个月,这些人就要到各地去赴任了。” 众人都是暗暗惊诧,一起抬头看过去,想要听这些人都说些什么。 一个身穿军装,身材笔直,浓眉大眼,胸口绣着“讲武堂”字样的年轻汉子举起酒杯 道:“各位兄弟姐妹,军中严禁饮酒,即便在外面,也只能适可而止。仅此一杯,祝各位前程似锦,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谢谢各位兄弟了!” 一个圆领公服,清秀的白脸青年首先举起了酒杯,紧跟着,两座学堂所有的学员都是拿起酒杯,碰在一起,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三娃大哥,听说你们马上就要带兵去北地了,是也不是?” 白脸青年的话,让李三娃面上微微一红,尤其是当着几个“中华行政学堂”女学员的面。 “李朝兄弟,哥哥我现在不叫李三娃,我现在有新的名字,叫李卫国,以后叫我卫国大哥就行了。” 几个“行政学堂”的女学员青春靓丽,正在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这位李卫国以及他身边等人。 李朝点点头道:“卫国大哥,小弟就是想问问你,前方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报纸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卫国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番子一直在北地虎视眈眈,和我军的摩擦始终不断。再过不久,田间的麦子就要收割,女真人肯定又要来打草谷。我们带兵北上,也是要未雨绸缪,要把番子挡在外面,不让他们祸害百姓!” 张叔夜等人对望一眼,不由得栗然心惊,想不到前方战事又起。若是女真人倾国来袭,不知道忠义军能不能扛住? “卫国大哥,番子杀人如麻,穷凶极恶,你们是他们的对手吗?” “行政学堂”的一个女学员,倒是问出了张叔夜的担心。 女学员的楚楚可怜,马上激起了李卫国胸中的怒火。 “这位学员,你所言差矣!” 李卫国挺直了胸膛,坚定地说道: “我忠义军何时怕了番子!当年府州一战,王相公身中多处箭伤枪伤,我忠义军一万五千兄弟,最后只剩下六百来人,也未曾退缩,又何时惧怕过金贼!”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军官,指着其中的两人道:“这位是朱胜大哥,这位是邵平大哥,我三人都参加了当时的府州大战。你问问他们二人,可有人惧怕过番子?” 邵平点点头,沉声道:“番子虽然铁骑纵横,来去如风,不过,那也只能吓唬吓唬朝廷的官军。到了我们忠义军这里,只要一顿火炮枪刺,管教他哭爹喊娘,溃不成军!” 朱胜目光阴冷,恨道:“番子不来则已,来了就要让他血流成河。大家都放心,有王相公在,有忠义军在,番子翻不起多大浪花!” 李朝振奋道:“前几天,王相公问我等学员们愿意到什么地方就职。卫国大哥,我想好了,就去北部边境,真定府、沧州、河中府,哪里都可以。若是大军收复了幽燕之地,我就去燕京,去西京!” 几个靓丽的女学员也是面露喜色,一人也朗声说道:“王相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咱们就祝卫国大哥和诸位将军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学员们都是情绪激昂,不知道谁开头,一起站了起来,唱起了?满江红?来: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声音慷慨激昂,远远地传了出去,引起周围人的一片围观。 张叔夜脸色煞白,刘韐、曹勋也是垂头不语。这两河的天,看来是已经变了。 第39章 招安 苦口婆心,声泪俱下! “王相公,自朝廷南迁,金人肆虐,盗匪猖獗。朝廷危如累卵,百姓生灵涂炭,陛下圣体欠安,久病在床。求你看在先帝的份上,回归中枢,为朝廷除残去秽,以宽万民之心,以慰陛下之念!小人求求相公了!” 宣抚司大堂上,曹勋跪在地上,双目垂泪,不住磕头。 “王相公忠心为国,个中委屈,老夫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君为臣纲,王相公纵然私下伤心,为大宋江山社稷,也该放弃前嫌,忠心护国,以全君臣之义。相公三思!” 张叔夜眼神复杂,苦言相劝,句句发自肺腑。 “王相公,你在北地驱除北虏、营田屯田,活民无数。老夫钦佩之极!金人铁骑纵横,忠义军能破其大军,将其击退,凭借的,是无数士卒的血肉之躯,王相公你也几乎身死,老夫又岂能不知!” 刘韐抚摸着自己的白须,朗声道:“朝廷如今风雨飘摇,进退失据。苗刘之变,朝中金银钱帛被扫荡一空。江南暴民起事,层出不穷,荆湖、江西糜烂不堪。如此下去,大宋朝廷必会分崩离析。到那时,也就和灭国不远了。王相公,你曾为大宋臣子,位高权重。你就忍心看着朝廷这样吗?” 王松摇头苦笑。自己的一番冷落,众人好像并没有死心,反而变得更加迫不及待。 大宋朝廷中,不说赵佶、赵构父子二人对他表面上求贤若渴,实则背地里恨之入骨。朝中的士大夫也是大多欲除王松而后快。 王松担任宣抚使时,这些政事堂的大小相公们已经是群情激奋、气势汹汹。到如今王松拥有两河之地、陕西、河南各处,势若藩镇,这些士大夫们的心里,就更不知道有多嫉恨他了! 王松政由己出、私自豢养大军、委任官员、公然和朝廷争夺陕西及淮盐海岸,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如此拥兵自重、目无君王、厚颜无耻之人,竟然还能假仁假义、万民敬仰、天下皆知,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悲可叹,让这些士大夫之流扼腕叹息! 若是他们有幸读过后世的?三国演义?,一定也会像诸葛亮骂王朗一样,指着王松鼻子大骂: “我等从未见过,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曹勋、张叔夜、刘韐几人围着王松,轮番攻击,王松只是微笑听完,并没有做任何回复和评价。 “相公,不好,公主来了!” 卫士话音未落,赵多福已经款款走了进来。 “娘子,你怎么来了?” 王松心里叹息,毕竟父子连心。只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把朝廷使者在此的消息,通报给了赵多福,而且时间掌握的如此之好? “相公勿忧,妾身也只是听说父皇病重,所以才特地过来,有此一问。” “公主,陛下身体违和,却也无甚大碍,只是思念公主。求公主劝一下王相公,早日回归朝廷,共享人臣、人子之乐。翁婿联手,天下太平。” 赵多福脸色微红,稽首道:“曹公,此事我家相公早有主意。既然父皇没什么大碍,妾身告退了!” 王松点点头,赵多福告辞而去,只字未提王松归顺朝廷之事。 若是换了旁人,在这些旧识、使者的披肝沥胆、痛哭流涕面前,肯定要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山呼万岁,瞬间就成了朝廷的忠臣孝子。 也幸亏王松来自后世,赵佶、赵构二人的品性如何,他是了如指掌。这些人连皇帝当道君、杀岳飞、自毁长城的事情 都能干出来,还有什么做人的下限? 他一旦归顺了宋室,军权马上会被剥夺,自身的荣辱不说,抗金大业戛然而止,辛辛苦苦恢复的北地,也许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几位贤达!” 王松终于开了口。 “再过几月,秋收之时,我忠义军就要北上,与金人决一雌雄。到时候是胜是败、是生是死,犹未可知。朝廷就不怕我军溃败,一无所得,反而要与金人为敌吗?” 几人面面相觑,张叔夜刚要说话,王松摇摇头,继续道: “张相公,朝中诸位大臣,包括官家和太子,早已把王松当做汉之王莽、三国之曹操、唐之安禄山。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朝中想要我王松项上人头的大臣,恐怕是十有八九吧。” “人生百年,白驹过隙,王松所想要的,不仅仅是恢复我汉唐旧有河山,还要勒马燕然、封狼居胥,永绝边患。” 他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三人,沉声道:“归顺朝廷之事,我和一众部下商议之后,明日回复诸位。” 回归朝廷! 从王松口中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大堂中的诸人都是一愣。 “各位兄弟,凡是受过大宋朝廷和官家恩惠,想要离开的,王某绝不阻拦,还有盘缠送上。” 王松沉声吐出心声,心里却是一阵轻松。该来的终究要来。他也不会为了某些人,再去委曲求全,违背初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好聚好散,日后才能江湖再见。 郭永叹口气,站了起来,肃拜道:“相公,在下深受先帝大恩,若是相公不能归顺朝廷,在下愿辞去今日之位,归隐田园,还望相公成全!” 王松心里暗叹一声。郭永家财万贯,为人最爱惜羽毛,尤慕颜真卿为人。以他这样一个刚烈的性子,能在自己麾下共事到今,也算是难得了。 张叔夜等人到了河北,其他人都远远避之,只有这郭永殷勤招待,也是直肠子一个。 “郭公,你刚烈忠贞、嫉恶如仇,操守可谓俱矣。只是你可知,大丈夫一世,所图者何?” 郭永一愣,不由得开口道:“请相公明示!” 堂中诸人,也都抬起头来,看着堂上的王松。 “郭公眼里只有宋室而无汉族,执着于与赵宋皇室共进退,却舍弃了千万汉人百姓,此非义者所为。宋室弃千万百姓于不顾,郭公则是想隐居田园,置千万百姓于何地,历史又如何记载,是宋之忠臣还是我汉人之罪臣?” 郭永脸色通红,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王伦脸色微红,站起来大声道: “相公,朝廷一味南逃,割地赔款,膝地求和,弃百姓如敝履。我辈又怎能不心寒?相公若是到了关中,便知百姓无人不骂朝廷,无人不赞誉我忠义军。相公如何决定,也该顺着民意才是。” 牛皋站起来,大声道:“相公,王伦兄说得不错!如今金贼还没有击退,西夏也是虎视眈眈。此时归顺了朝廷,不但抗金大业无从谈起,兄弟们恐怕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此事断然不可!” 兵强马壮者为王,忠义军战无不胜。正所谓形势使然,风调雨顺之时,田里的大好庄稼却要给别人收割,又有谁会愿意。 如今这些军中将领,个个都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抛去利益和个人荣辱不说,换赵佶在上边,他们又怎能爽快。 牛皋的一番话,惹来了堂中大部分人的附和。尤其是军中的将领,几乎无人 不响应,就连“新入”的徐庆等人也是大声应和。 “相公,那些大头巾,个个肚子里九曲十八弯,吃人不吐骨头。兄弟们跟着相公,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爽快的很。若是大头巾们来,小人情愿退出军中,到乡下种田!” 徐庆大声喊道,完全不顾旁边岳飞的眼色阻止。 “相公,府州战后,朝廷是如何对相公和弟兄们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府州冰天雪地里战死的上万兄弟,便是血证。这样的朝廷,理它作甚?” 马扩的声音悲壮,堂中许多参加过府州之战的将领都红了眼睛。 “相公记得兄弟们,给了钱粮抚恤不说,还建了忠烈祠祭祀他们。朝廷又在作甚!” 张横悲愤交加,张宪赶紧接了过去。 “相公,张横说的对。过不了多久,我军就要北上。在此紧要关头,若是归顺朝廷,兵将易主,恐怕军心不稳,此事断断不可。” “黄公,李公、朱公,你们几人意下如何?” 面对王松的问询,黄佐、李若虚、朱梦说相对一视,黄佐咬咬牙,站了起来。 “相公,强虏环侧,需众志成城,方可恢复汉唐故土。相公岂不闻我大宋开国“杯酒释兵权”之故事乎?” 王松点点头,看来不但自己对“以文制武”、“文臣统兵”的流毒深恶痛绝,就连这些对民族命运忧心忡忡的睿智之士,也心知肚明。 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忠义军的节节胜利,麾下的幕僚和将领们,已经接受了忠义军势若藩镇的现实。 人,总是现实的! 当然,即便是纯度再高的金属,也会有杂质在其中。只不过同意的声浪大,反对者的“轻声细语”被压制下去了而已。 “岳兄弟,你对朝廷的招抚有何高见?”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岳武穆,此刻脸色凝重,抱拳应道: “相公答应或拒绝,小人都以相公马首是瞻。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小人只管行军打仗,这些头疼的事情,相公自己决定好了!” 王松点头道:“各位兄弟无须担心,纵然咱们和朝廷互不干扰,但同为汉人,不到万不得已,宣抚司绝不会和朝廷刀兵相见,也不会伤害大宋皇室一人。” 王松话一出口,岳飞、李若虚,包括郭永等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面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王松走下去,拍了拍郭永的肩膀,轻声道:“郭公,大丈夫立世,在于普济万民、泽庇后世。你下去好好想想,不要急着决定。” 李若虚也在一旁劝道:“郭公,你我皆是大名府子弟。河北之地,金人反复肆虐,百姓忍饥挨饿,饥寒交迫,民生凋敝。如今百废待兴,刚有了点起色。难道你就忍心半途而废,眼看乡亲父老受苦?” “李兄高言,在下惭愧万分,容在下细细斟酌!” 郭永肃拜了一下,退到一旁。 王松大声道:“各位兄弟,金人蛰伏了一年,早已经是饥渴难耐。夏日一过,必将是一场场大战。金人很可能会倾国而来,我军也要做好准备,未雨绸缪!” 军中将领,幕府人员,都是肃然而立,等候指令。 王松站了上来,面色凝重。 “近期,北地边境摩擦不断,金人、夏人屡有进犯。各位兄弟,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刀枪。以直报怨,血债血偿!” 众将热血上涌,一起大声道:“以直报怨,血债血偿!” 第40章 情报 大宋建炎三年,春风和煦,春水醉人,万紫千红之季,临安府官民最喜欢的,莫过于漫步苏堤,踏青赏花了。 “我来钱塘拓湖绿,大堤士女争昌丰。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 元祐四年(1089),苏东坡任杭州刺史,曾疏浚西湖,并利用挖出的淤泥葑草堆筑起一条南北走向的堤岸,堤岸有六桥,即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宋室南迁临安府,苏东坡主持修建的这一条堤岸,已经成为西湖十景之首,名曰“苏堤春晓”。 春日之晨,六桥烟柳笼纱,几声莺啼,报道苏堤春早,长堤卧波,贯通了西湖南北。桃红柳绿,景色尤佳,漫步在堤上,新柳如烟,春风徐徐,好鸟和鸣,意境动人。湖山胜景,如梦如幻。 此时正是清明节前,尽管一年多前,金人完颜宗弼一场大火,临安府被烧了个七七八八,但时光流逝,人们似乎已经从当初的战争创伤中恢复了过来,游湖的兴致盎然。 苏堤上一大早,已经是熙熙攘攘,热闹异常。桃柳掩映之中,游客不绝,吃喝叫卖声不绝,前来表演的民间艺人表演着走索、飞钱、抛球、吞刀、吐火、跃圈,斤斗及各色斗鸡、逗蟋蟀之戏,观看者兴致勃勃,喝彩声不断。卖茶卖水果、糕点者比比皆是。 而湖上的船只也个个打扮的花团锦簇,上面敲锣打鼓,鼓瑟吹笙,丝竹管弦,好不热闹。 更有一些锦舟点缀其中,船上官妓或私娼笑语嫣然,引得许多登徒浪子眼放绿光,其中不乏官宦人家。 自靖康五年,也就是建炎元年以来,两年多的时间,江南大旱,金人南下劫掠,各地盗匪猖獗,江南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宋室南迁,为了维持朝廷的日常运转,以及负担庞大的战争费用,官府变着法加税赋于百姓头上,以至于民不聊生,各处民变蜂起,尤其是旱灾严重的荆湖一带,杨幺部闹的是如火如荼,官军连番征讨,却是损失惨重,无功而返。 杨幺的洞庭湖义军实力迅速膨胀,大宋朝廷头疼不已。杨幺部堵塞了长江水道,使得江南与巴蜀从中隔开。一旦四川脱离大宋朝廷,对偏安江南的大宋朝廷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四川不仅是抗金的前沿门户,大宋一半的财赋都来自四川。除了基本的田赋,四川还向大宋朝廷交纳茶、马、绢、布、盐等。一旦失去了四川这千万人口的基本,偏安一隅的大宋朝廷,前途可真是吉凶难料了。 更不用说,金人在山东扶持的伪齐国,占据淮北,势力波及淮南,也派人去洞庭湖招降杨幺部。杨幺部虽然暂时没有回应,但把朝廷安危寄托在对方的犹豫不决上,似乎不太靠谱。 几番征战下来,朝廷大军损失惨重,无论是王躞还是李纲,均是无功而返。杨幺部继续坐大,其主力舰队就超过40艘,小船和海鳅船则是无数。 相对于朝廷君臣们的惴惴不安,民间的百姓日子虽然不好过,却也是苦中作乐,好似过了今天没明天。 曾经,他们为朝廷的软弱而愤怒,怒其不争。随着时间流逝,朝廷一再洒汤,人们早已经变的麻木,对朝廷也不再报什么希望。 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朝廷都有气无力,不思进取,他们这些蝼蚁般的草民,又能如何? 听说福建的范汝为闹的挺凶,聚众十余万,屡败官军。也不知道,朝廷到底能不能灭了对方。 望山桥下,两艘锦舟接舷,船板搭上,一名艳丽的锦衣女子婀娜妖娆,从自己的船上上了对方的船只,惹起堤上和岸边登徒子的一阵叹息。 “是那个狂蜂浪蝶,居然可以让临安府的花魁李思思移步?” “看船只,好像是临安府富商方雄的。想不到这厮居然有这等本事?” “还不是有几个臭钱!你我年少多金,风流倜傥,不觉得比那厮差,怎么就入不了花魁的法眼?” 岸上浪子的话语,传入桥下,船中坐着的二人,只是微微一笑。 船只划向了东湖湖心,远远避开了热闹处,船上的船夫见四周无船,这才慢慢划了起来。 “李小娘子,近来可好吧?” 锦衣华服的方雄,面色白皙,圆圆胖胖,此刻的他面色凝重,和平日里笑眯眯的弥勒佛判若两人。 来了江南,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使命。他要尽可能地削弱对方的实力,尽量让其不得安生,最好车毁人亡。 王松要成为天下之主,大宋朝廷岂能存在?只有大宋朝廷灭了,王松才可以名正言顺登基大宝,而且这事,最好不要和王松有任何关系。 否则,要他们这些人何用? “大官人,妾身有要事禀报。” 李思思看了看船头的船夫,压低了声音。 “不用担心,是自家人。” 仿佛知道李思思的担心,方雄温声安慰道。 这位名动临安府的花魁,是在籍的乐妓。因为不肯侍寝,得罪了殿前司的官员,一家被打入牢中。方雄出面,动用银钱无数,打通临安知府赵鼎,救出来了李思思一家老小。 从那以后,这李思思就成了方雄的内线。尽管,他从未向李思思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作为一名情报人员,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职责。 “不要着急,慢慢说。” 方雄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李思思今天约他见面,肯定是有要事。 “大官人,前几日,韩世忠麾下的统制官宣阋喝醉了酒,说是朝廷因为李纲大败,要调韩世忠部去荆湖平匪。” 方雄不由得一惊,这可是大事情。 韩世忠是名将,若是能让杨幺部坐大,击败韩世忠,岂不是…… “有没有还听到些什么?” “此次,朝廷弃用了孱弱不堪的地方厢军,改由重建的禁军担任主力。韩世忠为大军主帅,王躞为水师主将,共500艘水师船只,辎重粮草齐备,江南水师两万,步骑三万人,全军约五万人。” 方雄一边听一边点头,双眼放光。如此重大的军情,实在是令他兴奋。 对人数不多的南宋朝廷来说,若是这一次大败而归,相信其会更加弱不禁风。 “大官人,我不想在江南呆了。你能不能送我去北边?” 对于李思思来说,自从遇到了眼前的男人,她就再也不想继续自己的官妓生涯。虽然说卖艺不卖身,但难免有一天,一个不慎,失了身,自己岂不是希望落空。 方雄干什么的,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自诩年轻貌美,方雄却能不为所动,除了北地那位大名鼎鼎的王相公,谁还能让方雄如此为他卖命? “李小娘子,你要是想去河北,我可以安排。但我还不能离开,我还有我的使命。” 话既然说开,他总要给对方一些希望。至于男女之情,他想都没想。他是干什么的,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像他说的,他的使命未完,岂能离开! “既然大官人事情没有做完,那么等到时机到了,咱们一起离开。” 李思思有些失望。方雄如此,对她来说,也不知是悲是喜? 船只向回划去,船上无人说话,只有划水声不断。 “大官人,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情。” 李思思脸色微红,为自己的疏忽暗自懊恼。 “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方雄暗暗诧异。难道说,还有重要之事,比韩世忠出兵的军情更紧急? “大官人,昨日军器监的康少监无意中透露,说是军器监的工匠彭什么的,好像就要研制出新火药,威力巨大,不比河北的差。” 方雄大吃一惊。火药配方一直是河北的不传之密,怎么才几年功夫,朝廷这群人也要搞出来了。 “有没有听清楚,到底是研制出来了,还是没有?” 方雄的声音颤抖,有那么一丝不安。 “我听的仔细,就是这几天。说不定现在已经出来了。” 方雄脸色苍白,低头不语。李思思看着他,轻声在一旁说道。 “大官人,军器监在外城,和临安府不远。听那位康少监话里的意思,军器监并没有多少军士看管。” 李思思离开,方雄如坐针毡,心乱如麻,他忙不迭下了船,直奔城中而去。 他亲自去城中走了一圈,果然,军器监所在的院子并不大。而且,和城中的大多数房屋一样,房子是竹木结构。 天色已黑,彭振从军器监衙门出来,和看门的两个军士打了个招呼。 “彭兄弟,现在才回去,也太卖命了吧!” “没有法子。上官催得紧,幸好弄得差不多了。” “彭兄弟,今晚不去瓦子里耍了?” “今晚不行,太累了。明天还要见上官,今晚得早早睡了。” 彭振和二人告别,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这些日子,他废寝忘食,连夜劳作,可是累坏了。 走了一二里地,来到一处僻静的拐角,迎面而来一个闷头直走的汉子,直接撞了彭振一个趔趄。 彭振勃然大怒,刚要怒骂,感觉胸口疼痛,胸口已被狠狠戳了几刀。 彭振摸着胸口,满手鲜血。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行凶的汉子却是搀扶住了他,好像老友一样,架着他向深巷里而去。 来到一处废墟前,汉子左右看了看,把已经气绝身亡的彭振扶了进去,用破席子破门板盖的严实。 “对不住了,兄弟。放心吧,你的家人少不了安抚。” 杀气腾腾,人情犹在,立场不同,家国动荡之秋,各为其主罢了。要怪,就怪这狗日的世道。 是夜,临安府外城忽然火光冲天,临安府所在的南街一带,突发大火,火势从军器监烧起,引发里面的火药爆炸,烧毁了附近不少房屋。 幸亏有人发现的及时,大声叫喊,才没有无辜的伤亡。但军器监却是烧了个明明白白,干干净净,一片瓦砾。 军器监工匠的失踪,并没有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时局动荡,朝廷人心惶惶,官员们稍稍狐疑了几日,便将此事忘的一干二净。 第41章 岳阳楼 与临安府朝廷的惶惶不安不同,此时的荆湖南路洞庭湖水域,则呈现出一片欢歌笑语。杨幺部义军扬眉吐气,荆湖南路路治潭州因为靠近内陆而被抛弃,义军的大本营也由各个水寨转移到了位于长江口的岳州。 岳州,位于长江和洞庭湖交汇处,素称“湘北门户”。义军移治于此,也是要截断大江上下,使江南的大宋朝廷和巴蜀之地从中隔开,以免对方两面夹击之故。 位于岳州城西门城墙之上的岳阳楼,下瞰洞庭湖,前望君山,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之美誉,与同处荆湖北路的黄鹤楼、江南西路南昌的滕王阁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 可惜,自“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以来近九十年,岳阳楼屡遭战火,尤其是靖康四年的一处大火,让年久失修的岳阳楼几乎化为灰烬,后人虽勉强修葺,洞庭湖战事重启,岳阳楼便成了今日断壁残垣的模样。 楼虽面目全非,但四柱皆在,楼梯也被修葺。迁客骚人,官吏军民,犹可以登楼而望,俯瞰洞庭湖景色。 只是今日,岳阳楼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手持刀枪的精壮汉子把岳阳楼周围完全控制了起来。 一些游客想要前来,却被汉子们赶开。眼看对方凶神恶煞,刀枪无数,游客们敢怒不敢言,纷纷悻悻离开。 岳阳楼顶楼,一张八仙桌上,锦缎覆面,上面摆满了酒菜,五六个汉子围桌而坐,觥筹交错,大快朵颐,草莽英雄的豪气显现无遗。 “天王,咱们兄弟几次痛击官军,地盘大了不说,兄弟也多了,战船上百艘。这都是天王指挥若定,兄弟我敬天王一杯!” 张过捧起杯,站起身来,满脸笑容。 “张过兄弟,你能从淮北搞来火器,你也功劳不小。坐下吃酒!” 杨幺哈哈大笑,年轻的脸上容光焕发。几场大战下来,洞庭湖义军大败官军,他的心情确实不错。 “马屁精!” 一旁黝黑雄壮的刘钦瞥了一眼张过,嘴里轻声吐了一句。 席上的黄佐眉头一皱,想要驳斥,却被张过拉住了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黄佐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大口吃起菜来。 “天王,你说咱们在水寨呆的好好的,非要到这岳州来吗?朝廷的官军一来,咱们就得硬扛,否则还得退回去。” 悍将夏诚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嘴里嘟囔道。 他们这些个义军头领,各自都有自己的水寨和船队。众头领虽然一起,形成洞庭湖水域的统战联盟,但各个水寨,都是保持着相当的独立性。杨幺即便为义军头领,也不可能控制所有水寨。 “天王,夏诚说的不错。咱们屡屡战败官军,早已经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样和他们公然叫板,恐怕不太明智。” 夏诚说完,悍将刘钦马上接上了话,同样是持反对意见。 张过轻轻放下筷子。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刘钦。相比于夏诚和官军誓不两立,这刘钦虽然作战同样勇猛,但却是优柔寡断,有些自成一系,小富即安的意思。 张过明白,洞庭湖义军,与其说是一支军队,其实更像是散兵游勇,一盘散沙。各个水寨之间,都是不同乡邻间的临时聚合。当外部压力散去,势力范围逐步扩充到更远的区域,彼此间的忠诚度就大大削弱,隔阂迅速放大。 说起来,大部分的义军,之所以起来对抗大宋朝廷,只是为了日子安稳一些,并无宏图大志。 就像这位天王杨幺,也不投靠忠义军,也不和伪齐结盟,他难道不知道,一味的奉行单边主义,一定会被宋廷步步歼灭。 “各位兄弟,我觉得天王做的没错。防患于未然,总不能一直挨打,还是要想办法打出去。不然,早晚被憋死!” 黄佐天天和张过在一起,倒是对形势看得清楚。朝廷无论如何也要打通大江上下,和四川连成一片。不然,只靠匪患猖獗的江南,宋廷真就玩完了。 杨幺心里凉了半分。他倒是想打出去,可是这些个头领,又有几个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张过兄弟,你的意思如何咱们是不是要打出去,还是固守水寨,等候官军来攻” 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在了张过的身上。 “天王,你问他作甚,他懂个屁!大主意,还得咱们几个老兄弟拿,不能相信外来人!” “杨钦,你又算个球!不是张过兄弟,能从河北买到这么多的火器没有这些火器,弟兄们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他又怎么会是外人!” 杨钦话音未落,黄佐瞪起了眼睛,戳指怒骂了起来。 “老子说张过,你狗日的瞎叫唤甚!别以为我老子不知道,让兄弟们出洞庭湖,就是你黄佐和张过唆使的。老子就不愿意,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刘钦火冒三丈,也是拍案而起,和黄佐相对怒视。 “坐下,坐下,都是自家兄弟,不要伤了和气。” 夏诚赶紧站了起来,招呼着怒目而视的二人坐下。 “夏诚,你别管,这厮和张过串通一气,都不是好东西。我倒要看看,我不率兄弟们来岳州,他们两个能把老子怎样” “你狗日的再说一遍!” “老子就说了,你能把老子怎样!” 两个人吵吵嚷嚷,口水四溅,杨幺面色铁青,当即怒吼了出来。 “吵什么吵,真当老子不存在吗?” 杨幺的恼怒,让刘钦愣了一下,随即回怼了过去。 “杨幺,你是谁老子你们爱咋地咋地,老子恕不奉陪!” 杨刘钦扭头就走,桌旁的人都是呆在了当场。 杨幺虽然是众军名义上的天王,但他不过二十来岁。众人服他,也是因为他作战勇猛,足智多谋,手下将士众多。但事实上,各个水寨都是独立个体,谁也不鸟谁。 “刘大哥,都是兄弟我嘴臭,满嘴喷粪。这不说急了吗,你消消气,兄弟我给你赔罪!” 杨幺眼珠一转,站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脸色铁青的刘钦。 夏诚也赶紧上前,从另一边拉住了刘钦,满脸笑容。 “刘大哥,都是自己兄弟,说句粗话,就当放了个屁。这外面可是有这么多兄弟,让他们看见了,还以为咱们内讧。先坐下,都消消气,有事情桌面上说。” 在坐的除了杨幺,以刘钦的实力最为雄厚,他部下有两万之众,精兵强将不少,是以也有恃无恐,众人也不敢过分得罪。 刘钦挽回了面子,借坡下驴,也是大声道:“几位,也是哥哥我这狗脾气,哥哥向你们赔不是了!” 杨幺点头称是,连连道:“自家兄弟,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众人也都是热情相劝,张过使了个眼色,黄佐也上前赔了礼,众人纷纷坐下。 “张过,哥哥给你陪个不是。你倒是说说,咱们为何要打出去” 刘钦先开了口,虽然语气温和,但神色间的不耐烦和不屑,还是被张过敏感地觉察到了。 杨幺面色平静,张过瞥向他膝盖上的手掌,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杨幺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还是养气功夫不足啊! “各位哥哥,都是小弟的过错,让各位哥哥闹心了。” 张过抱拳行礼,话锋一转,说了下去。 “我军兵锋正盛,若是官军将重点放在湖外,咱们又作何打算毕竟,和朝廷比起来,咱们地盘才多大,能调动的粮食又有多少” 杨幺面色舒缓了一下,点点头道: “张过兄弟,你接着说下去。” 其他人也都是看着张过,想要知道,他嘴里说出个子丑寅卯。 “一旦官军围住外围,咱们兄弟无路可走,坐吃山空,总有无粮无米的一天。官军若是通过筑坝拦河与分流等手段,抽干湖边水洼的水量,使得沿岸城寨的地形发生变化。随后再以重兵进行围困。到时候兄弟们士气低落,饿着肚子,怕是只能束手待擒了。” 众人脸色巨变,都是面色难看。刘钦却是毫不避让,冷笑了起来。 “要抽干沿岸湖水,猴年马月。再说了,即便岸边的水被抽干,兄弟们移到大的水寨去,官军又能拿咱们怎样” 张过暗自摇头。这刘钦就是个搅屎棍,他东拉西扯,就是不愿意和朝廷大军抗衡。关键是他不愿意主动对抗官军,朝廷又怎会被削弱 “官军还将之前构筑的堤坝掘开,将大量的河水重新灌入湖中,再将砍伐的树木和水草顺流一起冲向湖中,形成车船无法航行的水域,兄弟们又该如何应对” 杨幺脸色发白,如此一来,义军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随对方为所欲为 “张过兄弟,官军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吧?” 这一次,就连夏诚都是变了颜色。显然,张过的话说到了他心上。 “朝廷若是没有了四川,还能蹦跶几天朝廷打通大江东西,这是势在必得,否则就是自取灭亡。兄弟们想想,朝廷会不会如此做法” 众人散去,张过和黄佐走在最后。黄佐指着刘钦的背影,冷笑道:“兄弟,看到了没有,这些人摇摆不定,总是心存侥幸。义军一盘散沙,让人好失望啊!” 张过点点头道:“哥哥,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你我兄弟,也得为自己的后路想想。” 黄佐看着张过,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张过回到住处,拿起送来的报纸,仔细看了起来。他目光寻找到寻人启事一栏,看到上面的一串数字,瞳孔急剧收缩。 他来到门口,看了看外面,见没有什么异样,轻轻关上房门,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史记,仔细翻阅,抄抄写写,很快,一行字显露了出来。 “韩世忠为大军主帅,王躞为水师主将,共500艘水师船只,辎重粮草齐备,江南水师两万,步骑三万人,全军五万,克日来犯……” 张过眉头紧锁。看来这一次,是真正考研义军的时候了,也是考验自己的时候了。 若是不能把朝廷的这支大军灭掉,恐怕以后会横生许多枝节,忠义军面临的局势,比现在艰难的多。 第42章 养虎 淮水介于长江与黄河之间,与长江、黄河、济水并称四渎,是独流入海的四条大河之一。 淮水东流,沿着河道向东北入海一段,河道两侧沿岸数十里,全部都是简易的茅草棚,里面堆满了一桶桶的土水泥、石灰、竹篮、绳索等工具。挨着草棚向岸上,成摞成摞的青砖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从已经修成的一段河堤看,它修筑的方式十分特别,和河水的水流方向呈40度左右的夹角,当河水冲击到河堤上后,河堤会将洪水再次引流到河水中,既避免了洪水对堤坝的冲击,也保证了洪水不会涌起。 这是宣抚司治下分管漕运川泽渠堰、水利工程的一位胡姓官员建议,此人原是大宋朝廷都水监的一名监埽官。宣抚司建造船厂,修筑河堤,他的设计得到王松的赏识,他也被调到了涟水军,主持这一大工程。 此时天色刚黑,修筑河堤的民夫们正在吃饭。工地上三三两两,都是筑堤工程的官员和巡逻的军士。 相对于尚未竣工的三四十里河堤,巨大的船坞已经修造完毕。船坞旁巨大的船厂,以及那堆满煤炭、铁件和木材的巨大水泥厂房,看起来让人望而生畏。 煤炭自然是从两河而来,钢铁构件和铁钉等则是从徐州利国监而来,至于木材,则是从福建路由海路购进。 是以这间巨大的涟水军船厂,只制造尖底的海船,而内河的平底战船,则是在大名府城外的黄河船厂建造。 至于船厂的主事,则是来自泉州的柳氏家族家主柳海担任。 “韩世忠为大军主帅,王躞为水师主将,共500艘水师船只,辎重粮草齐备,江南水师两万,步骑三万人,全军五万,克日来犯……” 只用了短短一日,岳州的情报便传到了涟水军,放在了正在楚州涟水军船厂巡视的张横的桌上。 淮水东流,至楚州北神镇后折向东北,在涟水军入海。杜充被忠义军刺杀,未能决开黄河,黄河也没有夺淮,淮水也就没有了洪泽湖,干流河槽也较宽深,沿淮无堤。 忠义军夺了徐州,水师驻扎,淮水以南的运河水面得以周全。但要确保出海口的安全,就得在楚州涟水军出海口驻兵。毕竟,徐州距离涟水军也有四五百里路程。 五千将士,火器齐全,再加上水师纵横水面,来回巡逻,没有数万雄兵,恐怕不易得手。 张横看着情报,足足呆了半晌,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老农似的汉子,目光阴冷。 “情报是从那里传来的” “回都统,是从江南传来的。” 汉子毕恭毕敬,忠厚老实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张横暗暗诧异。这些家伙,扮猪吃老虎,精明强干,没有一个不是军中的翘楚。 也不知道,王松是怎么发掘出这些人才的。 “都统,这是江南的密函。” 军士推门进来,递上情报,和岳州的一模一样。 两份情报几乎同时到达,可见情报人员的专业和谨慎,也从中可以看出,岳州之事,确实是事关重大。 “邓黑脸,你怎么看” 张横把情报递给了一旁的邓世雄。后者带着邓五,正在涟水军修筑河堤,建立船坞,以便修理建造海船,海船从这里出海。 河北之地的运河,只能载300石以下的船只,黄河虽然可以承载上千石的船只,但黄河北流,在渤海入海,周围都是伪齐和女真人的控制范围,这个时候,似乎不太实际。 是以淮水入海口,似乎是个比较合适的存在。军营驻扎,正可以保护船厂的安全。 “张横,你不要问我。我还想问你,大官人把你放在这里,难得是当观客吗?” 邓世雄的话,让张横重重点了点头。 他这才明白,王松为什么派他驻守徐州,控制出海口。除了军事上的需要,恐怕也是因为他是嫡系,做事让王松放心。 就像这修筑船厂,偏偏派邓世雄,而不是旁人,也是事关重大,不会让他人冒险。 “荆湖方面是什么意思” 不该问的,张横从来不问。王松给他提过各地情报处的事情,不过他从来不会刨根问底。 “回都统,荆湖处因为事关重大,宋军人多势众,是以想多要些火器,以应对此次危机。” 张横点点头,目光转向了邓世雄。 “涟水军还有两万颗震天雷,火炮两百门,炮弹火药充足,不过都是小炮。” 多年的老兄弟,邓世雄把张横想知道的,全都吐了出来。 “马上装船,连夜出发,明日一早,务必全部运到岳州!” 张横斩钉截铁,邓世雄吓了一跳。 “张横,全弄走了,涟水军的防务怎么办海州的伪齐水师,距离这里只有三百来里。到时候出了岔子,可是事关几千兄弟和数万百姓的性命!” “给他个胆子,看他敢不敢来再说了,忠义军除了火器,难道不会打仗了?” 张横眼神中有些不屑。伪齐那些水师,他可不放在眼里。忠义军除了步卒,还有水师数千人,船上的火器也不是吃素的。 “连夜押运,尽快把东西送到岳州!” 张横断然下了决定。有些东西,王松不方便或不愿做,他就要替他决定。 洞庭湖,岳州城东,宋军大营。 中军大营中,韩世忠坐在帐中,面色铁青,仿佛要渗出水来。 一连进攻数日,朝廷水师大败,就连水师主将王躞也是不幸身亡。 “这些贼人,可真够无耻的!” 下面有将领,终于轻声说了出来,使得韩世忠脸色更加难看。 为了打通大江上下,朝廷5万大军前来征讨,大量江浙海船也被调往洞庭湖水域,步骑更是朝廷的精锐禁军。原以为能够打开缺口,谁知道却遭当头一棒。 三日前,水师指挥使王躞指挥的朝廷水师进军洞庭湖,大战当日占据了五六座水寨,歼灭对方叛军上千人,可谓是战果辉煌。叛军的战船纷纷撤往洞庭湖西面,官军截获了几艘叛军战船,而寨子里面的叛军纷纷逃窜。 以为叛军人心惶惶,大批叛军逃逸,朝廷水师第二日从东洞庭湖区前进,进入叛军盘踞的西洞庭湖,准备一鼓作气,将其歼灭。 万万没有想到,杨幺部主动放弃洞庭湖东湖,诱使朝廷战船深入到西湖,而杨幺部早在洞庭湖南面隐埋,等朝廷水师从眼前经过,杨幺部伏兵四起,将朝廷水师从侧腰截断。 双方进入大战,叛军高大的楼船冲击力巨大,坚不可摧,将朝廷水师运送辎重和步卒的小船纷纷撞沉。朝廷的海船因为转动不便,不够灵活,叛军的楼船居高临下,犀利的火炮,纷沓而至的震天雷。只用很短的时间,就让措手不及的宋军船毁人亡,损失惨重。 一场大战下来,上万水师将士被俘被杀,剩余的溃军被对方被截杀,弃船上岸逃跑。而逃出洞庭湖的战船,仅仅有不到10艘,逃生的水师将士,也只有三四千人。 朝廷水师指挥使王躞被杨幺部的火炮击中,身死当场,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500艘战船,只剩下了不到10艘,两万将士,只剩下了三四千人,彻彻底底的一场惨败。他韩世忠回去后,又如何向朝廷和君王交代 “韩都统,叛军火器犀利,我军猝不及防,大船又不易转向,将士死伤无数。叛军势大,以我之见,还不如撤军吧。” 水师监军张法在一旁摇头叹气,显然,水师的惨败,叛军的凶悍让他心有余悸。 “王指挥使都战死了,张监军你怎么回来了,而且毫发无伤?” 韩世忠的悍将呼延通性烈如火,手指着张法,大声呵斥了起来。 “呼延将军,你这是何意贼人势大,两万官军死伤惨重,尚不能与之为敌,本监军又能如何要不是走的及时,恐怕余下这三四千水师将士,也要化为鱼鳖。” 呼延通见张法服软,便低下了头,不再难为对方。 韩世忠眼中精光四射,他看着张法,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呵斥了起来。 “张法,你身为水师监军,不战而逃,致使水师大军死伤无数。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撤军,实在是罪不可赦!” 张法脸色煞白,颤声道:“韩……都统,你这是……何意水师战败,此乃贼军凶悍,怎会怪到了本监军身上?” 大营中的将士,都是看着韩世忠,而战败的责任,似乎怪不到区区一个监军身上。不知道韩世忠为何如此怒不可遏,直接责备张法? “张法,你身为监军,私自撤兵,罪在不赦。左右,把此贼拉下去,正军法,以儆效尤!” 韩世忠大声怒吼。旁边的将士还在犹豫,呼延通也是睁大了眼睛。 “韩世忠,你要作甚?你不分青红皂白,滥施军法,本监军不服,本监军要到陛下那里告你去!” “还不将此贼快快拿下,以正军法!你们难道要抗命吗?” 韩世忠大声怒喝,旁边的军士胆战心惊,赶紧上前,打翻了张法,拖着他向账外而去。 “韩世忠,你公报私仇,小人行径,老子不服!你们要干什么?啊……” 军士很快回来,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都统,张法已经被处置!” 韩世忠微微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军士提着人头,退出了帐去。 呼延通心里发寒。张法以前当众训斥过韩世忠,没想到今日就当了替罪羔羊。 帐中将领个个都是心惊肉跳。韩世忠痛下杀手,这是要在军中立威。如此一来,他们就得战场上玩命了。 “水师虽然惨败,但咱们还有三万步骑大军。给我团团围住了洞庭湖,看他们从哪里找到粮食!我马上上报朝廷,从江宁调来水师和战船。我就不信,还打败不了这些叛贼!” 众将纷纷点头领命。韩世忠刚要布置下去,军士从外面匆匆进来,上前单膝跪下。 “都统,大事不好,叛军攻上岸了,正在岳州城外与我军交锋!” 军士脸色焦急,韩世忠大惊失色,立刻站了起来。 “都随我出去瞧瞧!” 第43章 大败 岳州城西,火炮声隆隆,爆炸声此起彼伏,尽管没有骑兵,但是滚滚向前的义军,一路拼杀向前,他们面前的大宋禁军,竟然招架不住,步步后退。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喊杀声震天,即便是那些马上的骑士,也是一片片栽倒,惨叫声混和着爆炸声,凄厉异常。 眼前的搏杀场面,让韩世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西北带过来的边军,那些精锐的骑士,他们脸上都是惶恐之色,且战且退,许多队伍都已经没了建制,完全处于一片溃退的架势。 贼人竟然如此精锐,边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难道说,堂堂的朝廷边军,竟然敌不过一群拿着农具的乌合之众? 这还是他部下那群不惧生死,敢和女真人抗衡的西北边军吗? 一个震天雷在马群中爆炸,浓烟滚滚,几个宋军从马上掉了下来,其中一个骑士受伤未死,全身血肉模糊。他躺在血泊里,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韩世忠看的清楚,那在血泊之中、叫声让人不寒而栗的骑士,正是他骑兵前军的悍将王涛。 平日里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王涛,此刻痛哭流涕,像一个孩子一样,哪里还有半点战场上的威风。 “快去,把王涛抢回来!” 韩世忠大声怒喝。付出几十条骑士的伤亡后,王涛虽然被抢了回来,却已经气绝身亡。 韩世忠看着王涛,眼神痛苦。王涛睁大的眼眶里面,全是惊慌和不甘。 “呼延通,你着骑兵中军出击,从侧翼穿透贼军防线,务必一击即溃!” 韩世忠合上王涛的双眼,站了起来,面色平静,下达了军令,似乎完全不受战场上宋军苦苦支撑、死伤惨重的影响。 “都统,骑兵中军要是上去了,你身边可只有这两三百骑士可用了。” 呼延通有些迟疑。对面的叛军如此凶猛,不如暂且退兵,反正对方没有骑兵,想要追他们也是鞭长莫及。 “还不快快前去,你难道想违抗军令吗?” 韩世忠冷冷下了军令,脸色开始变得阴冷了起来。 呼延通打马离开。韩世忠看着眼前的厮杀场面,咬紧了牙根。 今天要是败了,他恐怕会遭到闲置,高官厚禄,恐怕也会烟消云散,朝廷也会元气大伤,无法贯通大江,日渐式微。 于公于私,他也要逆天改命,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击溃叛军。 城外的一处高坡,义军中军之中,杨幺手举千里镜,看着部下义军越走越远,大名鼎鼎的朝廷禁军也是死伤无数,步步后退,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王,原以为这些官军有多厉害,如今看起来,也不过是土鸡瓦犬。我军今日大破官军,咱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杨幺放下千里镜,微微点了点头。卫士的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上。洞庭湖的义军,今天终于上岸了。 滚滚的马蹄声传来,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杨幺不由得面色大变。他赶紧重新举起千里镜,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兄弟们,杀贼!” 战场东侧,呼延通一马当先,手持着长矛,率领着数千骑兵如墙而进。所有骑兵战马速度一致,马蹄声震耳欲聋,直奔义军侧翼。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换源神器】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不时有震天雷在骑阵中炸响,腾起阵阵烟柱,不断的有宋军骑士落下把马来,但他们仍然滚滚向前,骑矛如林,不可阻挡。 “官……军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骑兵?” 烟尘滚滚,犹如沙尘暴一般,遮天蔽日,杨幺不由得面色铁青。这数千而来的滚滚骑兵大阵,最少也有数千人,恐 怕义军的大阵一击即溃。 果然,从千里镜中看去,宋军骑兵大阵已经突破了义军侧翼的前阵,无数的义军被席卷了烟尘之中,不断地有义军被撞翻刺翻在地,大阵瞬间乱了起来,直有一溃千里之势。 “天王,刘钦这狗日的,他怎么躲在城中,现在还没有出来?” “这狗日的,本来就不想和官军为敌!说不定这会,他已经逃回水面上去了!” 眼看着宋军骑兵冲击之下,义军死伤无数,周围的卫士都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老天爷呀,你这不是要灭我义军吗?” 杨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直视眼前血淋淋的屠杀。 难道说义军死伤惨重之余,又要被打回洞庭湖,被对方封锁,困死在水上? 突然,旁边的卫视手指着大阵,大声喊了起来。 “天王,你看,咱们的炮兵!” 杨幺心头一震,立刻睁开了眼睛,再次举起了千里镜,向着战场中看去。 果然,大阵之中,数百门火炮已经列起了炮阵,炮手们正在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炮阵的前方,数千长枪兵排列成阵,对准了前方滚滚而来的宋军骑兵。 而在炮阵的两侧,数百掷弹兵严阵以待,手中的震天雷已经拿在了手中,就等宋军一声令下。 “果然是张过!” 杨幺睁大了眼睛。幸亏有从河北买来的火器和铠甲,否则今天一点指望也没有。 杨幺的注意力放到了战场上,宋军那边,韩世忠也是看着前方的战场,不动声色。 战场上舍命相杀,宋军训练有素,义军则是靠着血勇。只要冲破对方的大阵,这场大战就算赢了,他也好向朝廷有个交代。 对方的长枪兵和炮阵,他根本没有放在眼中。这些个泥腿子,就是样子货,在他的精锐骑兵冲击之下,还不是一冲击溃。 呼延通率领骑兵,直奔冲击对方的主阵。宋军骑兵们连撞带刺,许多人挥舞着长刀,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摧残着对方的防线。 呼延通手抓长矛,用胳膊夹紧,一路不知刺死义军多少。他身后嗷嗷叫的骑兵们,个个凶神恶煞,不断地将那些负隅顽抗的义军斩杀,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 众人一路向前,当者辄破,忽然,前方长枪如林,无数的义军形成了一个大阵,面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杀光这些狗日的!” 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呼延通挺起长矛,打马向前。在他的身后,宋军骑兵源源不断紧紧跟上。 “狗日的,终于来了!” 看到前方奔腾而来的宋军骑兵,张过手心里全都是汗,手里的旗子差点拿不住。现在是两军相逢,勇者胜了。 “第一排,开炮!” 黄佐早已经按耐不住,他大喊了一声,声嘶力竭,仿佛用尽了洪荒之力。 张过也是心旌摇曳,他重重挥下了手中的红旗,如释重负。 “蓬!蓬!蓬!”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接连响起,硝烟弥漫,前排的宋军骑兵,几乎被一扫而光。 不需要黄佐喊第二次,第一排的100门火炮发射完毕,第二排的100门火炮又接着响起。紧跟着是第三排、第四排,400门火炮连绵不绝,无数的宋军骑兵被笼罩在了炮火里面,宋军骑阵马上乱了起来。 眼看周围的骑士一个个被打下马来,呼延通心惊肉跳。他身子贴在马背上,打着马匹,不敢抬起头来。只有接近了对方,冲垮对方的炮阵,这一仗才有胜算。 “通!通!” 几颗冒烟的震 天雷落到了呼延通周围,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战马被弹片炸伤,再也支撑不住,哀鸣着倒在了地上,把呼延通甩了出去。 两个义军的长枪兵向前,一左一右,帅得头晕脑胀的呼延通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腋下和腿上一痛,被刺翻在地。 韩世忠瞳孔收缩。他眼看着呼延通站了起来,浑身是血,跟着重重地倒了下去,溅起一地的尘土。 杨幺手在发抖,他从千里镜中看得清楚。义军火炮声不绝,完全压制了当头而来的宋军骑兵。义军的掷弹兵从两侧涌上,手里冒烟的震天雷,纷纷向宋军的大阵和骑阵砸去。 紧跟着,无数的义军长枪兵疾奔上前,那些惊慌失措的宋军骑兵,一个个被刺下马来。 “天王,弟兄们挺住了,停住了!” 杨幺周围的卫士都是喜笑颜开,杨幺也是面色缓和了下来。这一仗,终于没有洒汤。 远了就甩震天雷,火炮轰,近了就枪刺刀砍,火器夹着长枪长刀,宋军的骑兵大阵乱成一团,骑兵死伤惨重,已经有骑士惊慌失措,向四野里逃去。 完了…… 韩世忠目瞪口呆地瞧着眼前的战场,仅仅不到一个时辰,他精锐的步骑禁军,就这么败了。 不仅仅是步骑禁军败了,加上近两万水师的灰飞烟灭,这一场大战,是彻彻底底的惨败。 朝廷元气大伤,恐怕一时半会难以集中力量对付贼人了。 贼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火器? 贼人怎么会如此训练有素,以至于战场上能咬住,还反败为胜? 这一旦回去,损兵折将,功败垂成,朝中的士大夫还不知如何口诛笔伐?他又如何面对君王? 损兵折将、罪责难逃,想要翻身,恐怕是没有指望了。 “都统,贼人城内的大军也出来了!” “都统,撤吧,不然弟兄们都得丢在这里!” 周围将士七嘴八舌,把心烦意乱的韩世忠给唤醒了过来。 “鸣金收兵!” 韩世忠心灰意冷,调转马头,向后而去,身后的卫士纷纷跟上。 撤退的军令下达,宋军潮水般地向东溃散而去,义军跟在身后舍命追击。 杨幺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容光焕发。 “告诉兄弟们,火炮和掷弹兵跟上,全军追击!” 宋军人心惶惶,纷纷仓皇退去,义军嗷嗷直叫,如影相随。双方你追我赶,满山遍野,到处都是厮杀的战场。 “兄弟,这次可多亏你了!” 看着前方乱成一团的战场,黄佐对着旁边的张过,由衷地说道。 要不是大战前,张过从忠义军那里弄到了这么多的火器,义军这一仗,肯定是要退回洞庭湖上了。 “还是哥哥你兵练的好!” 张过赶紧恭维了起来。二人哈哈大笑,一起转过头来,打量着前方。 “刘钦这狗日的,手下上万兄弟,一直躲在城中不出来,现在才出来捡便宜,直娘贼的真不是东西!” 黄佐看着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刘钦,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哥哥,那么多溃军,还得多打几炮才行!” 张过看着战场上刘钦所在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 “兄弟们,听我的号令,前方官军太多,给我再打上几轮!” 黄佐心领神会,马上下达了军令。 大宋建炎三年春,荆湖南路杨幺部在洞庭湖及岳州城外大破宋军,大宋朝廷精锐几乎毁于一旦,杨幺部水军第一次,由洞庭湖水域转向了陆上。 第44章 讲武 “同学们,这就是震天雷,我军和金人能够连番大战数场,这震天雷可是起了不少的作用。他也是现在我军战场的主要武器之一。” 贾贵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抛物线,然后标上坐标,继续说道: “震天雷在空中的飞行速度大约是每秒20米,按照45度抛物线扔的最远,那么50米的距离,震天雷应该要飞出70米左右,需要3.5米。而震天雷从点燃到爆炸的时间为6秒,考虑到风速的影响,一般在点燃引线后,数两下就要扔出,否则,震天雷在飞行到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可能已经爆炸,根本起不了作用。” “若是距离对方是30米……” 贾贵计算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么震天雷飞行的距离是42米,时间是2.1秒,可以数三下后再扔出。” 所有下面参加培训的“讲武堂”学员,数学物理是基本,因为所有火器的培训,都要应用相当一部分的数学和物理知识。 李卫国举了举手,站起来问道: “贾教官,我们在和敌方的战斗中发现震天雷在地上爆炸的时候,远远没有在空中爆炸所产生的杀伤力大,这又是为什么?” 贾贵点点头,李卫国坐下。 “李卫国学员提的问题相当不错!学员们,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若是震天雷落地之后爆炸,地面会更大的分散爆炸所引起的杀伤力,若是地面松软或者是泥地,震天雷的爆炸力会更弱。若是在地面爆炸,弹片将会以圆环状射出,弹片击中敌军的位置基本在腰部位置,杀伤力就会减弱不少。 “若是是在空中爆炸,因为没有对面的分化,弹片的力量更加强大,杀伤的范围也将大大增加。” 学员们认真地记着笔记,有些人仔细的翻看着手中的军事教材,整个课堂上寂静无声。 作为“中华钢铁制作总司”火器制造车间的一名匠工,贾贵因为是读书人出身,又在大宋军器监的火器制作工坊有任职经历,在被“聚贤馆”招收,在“钢铁总司”任职两年之后,幸运地担任了“讲武堂”的教官。 对贾贵来说,也许这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能够接受王松的言传身教,一展所长,把所谓的这些“奇技淫巧”知识,传授给更多的人。 像他这样,以前大宋军器监的官员,如今不但在宣抚司的军器司担任要职,还在“讲武堂”担任教官的不在少数。 甚至有许多人,直接去了军中,担任军队的中高级军官,也算是一种出路。 “学员们,上节课我们讲了地图的绘制,这一节我们来学习沙盘的制作。” 刘正,这位同样的大宋旧吏,手拿粉笔,在黑板上开始写下了“如何制作沙盘”的字样。 “根据民间传说,秦始皇在其陵墓中堆建了一个大型的地形模型。模型中有高山、丘陵、城池等,用水银模拟江河、大海,用机械装置使水银流动循环,这应该是最早的沙盘,至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 刘正侃侃而谈,下面的学员也是听的津津有味。 “秦陵或许是传说,但下面的则是有史书记载。《后汉书?马援传》:汉建武八年,光武帝征伐天水豪强隗嚣,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光武帝顿有“虏在吾目中矣”之感,这便是是最早之沙盘作业。” “所以,沙盘的功能就是复原当地地形,使河流、山谷尽显,“虏在吾目中”,更好的伏击和阻击敌军。” 同炮兵科的学员一样,能够绘制地图和制作沙盘的学员,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绘制地图、沙盘制作,学员们需要学习绘图、垂直和水平比例、等高线等稍微高级一些的数学知识。 沙盘的制作,是在地图的绘制上面完成的,刘正讲的是津津有味,下面的学员们也听的是全神贯注。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明白,这一期学习完,他们就要被派往燕云之地,测量和绘测尺寸,至于其中的目的,就是制作沙盘,为大军北进做准备。 “要制作一幅精准的沙盘,主要有以下四个步骤。1.设置沙盘框;2.做好模型;3.设置地形和建筑物;4.做好检查。那么,如何样设置沙盘框呢?首先,按要求大小做好沙盘外框结构,并钉上木板,然后在沙盘上铺上4厘米厚的黄沙,将沙压实,然后在需要放置地形模型的区域画下适当大小的标记,以及相应文字。” “大家一定要记住!”刘正道: “建造沙盘,主若是堆制地貌,其方法是:选定最低等高线及有关地貌特征点,并将其位置从地形图上转绘到沙面上,按垂直比例尺计算山顶、腰部、山脚等处的插签高度,对照地形图进行堆制。” 和贾贵、刘正不同,同样担任教官的赵师中,则是实实在在的河东流民,只不过因为他年纪小,读过书,铁厂创立时他就在,心灵手巧,加上经验丰富,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讲武堂”的军事教官。 忠义军实行严格的教、军分离,军校里面学的只是基础知识,战场上则是由经验丰富的军官带领。 刚一开始,赵师中还有些忐忑不安,几堂课下来,他已经安下心来,熟悉的其中的节奏,变得自信起来。 “炮弹发射后,把炮膛中的火药残留物擦洗干净,一是安全,二就是降温作用,一共是两遍,绝对不能马虎,也不能改变。若是有一点火星或者高温,装药的时候就很可能发生爆炸!炮膛清洗干净后,把火药丝绸包放入炮膛内,之后压实,再放入炮弹,再压实,之后军官们,也就是你们,要用这个铁针,在炮膛的后面小孔上穿刺放入引信,之后点火。你们要反复操作,达到非常熟练,才可以出去教军中的炮手们!” 如今,赵师中就这样自信满满的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炮兵操作规程?,正在对下面包括炮兵军官张学智,刘宏津在内的一众军官讲解着。 “到了战场上,炮手们百姓按照火炮的操作规程来进行瞄准、装填弹药,一次小小的意外,不但有可能伤及自身,也有可能酿成一次大的军事事故,影响大军的成败!” 炮科里的军官被学员们戏称为军校里的“高材生”,这是因为炮科报名的人多,刷下来的也多。 炮科要考几何、三角函数等数学科目,虽然都是最简单的,但是仍然有大量的军官培训过后通不过,而最后能通过的,都是里面的“学霸”。 尽管如此,步兵科的学员依然是信心满满,并且经常洗嘴里面口放狂言:火炮打得再猛,最后还不是我们步兵一刀一枪解决战斗! 至于骑兵科,参加的军官最多,因为这一科所需要学习和掌握的知识最少,一群军中的大老粗纷纷是蜂拥而上。要不是军校有明确的数量要求,只怕军校里面超过一半的都是骑兵军官。 这也是,无论是步兵科、炮兵科、还是辎重科,别人手里的笔记厚厚一叠,骑兵科的两页纸就行。 至于水兵科,因为主要使用的是火器,所以水兵科的军官也要接受火器的培训,同时又要学习相应的水兵知识。 水兵科最为枯燥和严厉,军官除了要学习基本的火器知识,步兵训练内容,还有水上、海上训练内容,以及对火炮的维修,维护等。 “到了水上或者海上,对于使用的火炮,若是经常擦拭,以确保火炮的干燥和不能生锈。但要一定要特殊密封,而且要经常检查,以防潮湿,影响战斗。” “不要用千里镜直接观察太阳,强烈的阳光经望远镜的聚焦,就像放大镜聚光一样,会灼伤你的眼睛;擦拭透镜片时,要用附带的绒布或其他柔软、洁净的布,不要用赃东西或者粗燥的物体!” 自从河北有了玻璃工厂,忠义军中的军官便都配起了千里镜,也就是后世的望远镜,大小军官人手一个。 “作为一名军官,首先是一名军人,军事训练水平是他们每一个人安身立命之根本。战场上,军官们要身先士卒,若是跑不动、打不动,那就是整个军官的耻辱。一将无能、祸及三军,军官们不要拿士兵们的性命,来做他们战场的赌注。否则,军官们就是全军的罪人,是世人的笑柄!” 这些话,刚进“讲武堂”的第一天,王松已经和他们讲过,每个人都已熟记于心。 每日红日初升,就可以看到一队队的军官在教场上喊着号子,整齐地奔跑。除了每日半天的文化理论课,还有小半天的军事训练,以确保他们的体能不能被落下。 本来,这些军官就是军中的勇士,对于武力的考核,基本上都是小菜一碟。而对于许多人来说,相对于枯燥的课堂知识,他们更喜欢这样的军事训练,而各科之间的争斗也是异常的激烈。 “卫国,你一定行的!” “李壮,别丢了咱们水军的脸!” 李卫国拿着一杆包着棍头的长棍,戴上护具,走进了场中,和对面的李壮面面相对。 教场上,其他正在散步、闲聊的学员,全部都聚了过来,来观看这一场晚饭后司空见惯的“海炮之战”。 这样的比试,几乎每天都在进行。赢得一方兴高采烈,输的一方则是知耻后勇。 “李壮,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李卫国摸着枪杆,冷冷地说道。 “李卫国,你们炮科是不是没人了,竟然派你出来,这不是找虐吗!” “大言不惭,先赢了再说!你们水军也就是在水上厉害,到了地面上,就是软脚鬼!” 外面的助威声和呐喊声不断响起,“水军”,“炮兵”的助威声更是热烈。 拼刺进行的非常激烈,李卫国一个不慎,脚下一个踉跄,已经被李壮一枪刺在了胸部,跌了出去。 水兵科的学员们欢呼了起来,炮兵科的则是无精打采。 李卫国沮丧地脱掉护具,炮兵科的学员们围了上来,安慰李卫国。 一众学员纷纷散去,教场上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三三两两散步聊天的学员,还有一些训练狂,正在教场上跑着,挥洒着自己的汗水。 李壮志得意满,经过讲武堂大堂前,无意中看到李宝在一大群水师将领的陪伴下出来,人人面色凝重。 李壮不由得心里一咯噔,冬日刚过,李宝千里迢迢从流求赶来,恐怕是有大事发生。 :。: 第45章 众人心 海船被夺,士卒被杀! 大名府宣抚司大堂,王松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不发一言。 “相公,这是蔡五让兄弟们带回来的东西。你可一定要为兄弟们做主啊!” 下面跪着的陈江华两人,都是面色悲戚,李宝把油包递了上去。 马扩把油包解开,拿给王松。 王松把油包打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满了琉球群岛周围岛屿的情况,包括后世的台湾,已经到了日本的九州岛附近。 王松合起了纸张,点点头,示意了一下。马扩让陈江华和陈平下去休息。 “相公,万不可因怒而兴兵啊!” 生怕王松会因海船被夺发怒,马扩赶紧劝到。陕西大战仅过去月余,忠义军损失士卒三万余人。这个时候要是出动大军,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士卒被杀,货物被夺,如此挑衅,若是不予以还击,还以为我忠义军可欺!” 王松冷冷一声,微微皱起了眉头。 海船被夺,士兵被杀,他倒没有暴跳如雷。从忠义军和金人对抗的那一天起,忠义军和伪齐之间的对抗,已经是不可避免发生的事情。 大宋朝廷据有长江以南、伪齐驻扎在淮河以北、忠义军则是在涟水军出海口的夹缝中争得一席之地。忠义军和伪齐在海面上相接,难免会发生争战。 如今看来,是时候挥兵东进,灭了伪齐,夺了山东,才能挥兵海外。 高丽、日本、台湾、甚至遥远的世界。东南亚、美州大陆、澳洲大陆、甚至此时的欧洲。 中华,要有更大的生存空间。 “相公,要隔断金人海路南下,疲惫伪齐,最好的方法就是歼灭伪齐水师,占领京东东路。否则,有伪齐水师存在,金人随时可以从海路南下。一旦漕运受阻,我军后路受阻,腹背受敌。还不如早早发兵,击溃伪齐水师,永绝后患。” 李若虚此时站了出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把王松从冥想中拉了回来。 而从效果上看,击溃了伪齐水师,夺了京东东路,占据了莱州、登州等地,金人南下困难重重。而海军和步卒齐头并进,陆上有了补给,海上也有了依靠,便可牢牢的控制海面周围。 “伪齐助纣为虐,天怒人怨,若是不施以惩戒,我忠义军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 张横大声道:“相公,黄河以南,我忠义军尚有三万余人,不用两河增兵,也可以灭掉伪齐水师,占据海州,登州等地。小人愿意率兵前往征讨,相公坐镇河北就是。” 自从忠义军坐镇两河以来,随着军中将领的增多,他显有出征的机会,此次出征山东,自然是心痒难耐。 “相公,将帅不可以因怒兴兵,此乃兵家大忌。大战之后,将士需要休息,况且远征伪齐,劳师动众,对方以逸待劳,殊非良策。相公慎之。” 马扩对出兵仍然持怀疑态度。陕西一战的惨状,他可是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也是悚然心惊。 若是在经历一两场惨战,忠义军恐怕会元气大伤。他可不想府州的惨剧重演,更不想忠义军处境更糟。 “李宝,打击伪齐水师,需要我军水师出动,你怎么看?” 王松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水军将领。 “相公,水师战船已有百艘,将士上万,对于讨伐伪齐,将士们早已是跃跃欲试。只要相公一声令下,我水师全体将士都将义无反顾,挫 其锋芒,痛击伪齐水师。” 在王松面前,李宝自然不会示弱。况且,他现在手下战船数百,军士上万,早就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和伪齐水师大战一场。 “相公,我军水师大多为常年水上和海上之人,步卒更是精锐之师,对付伪齐水师绰绰有余。” 张横看了李宝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显然对李宝的态度表示赞赏。 “光靠训练,无法成就一支虎狼之师。李宝率领水师,袭击过伪齐在扬州的战船,又南下泉州,占据流求,讨伐海盗,已经有了些许磨练。若是不打上几仗,怎么能成为强军?相公,只需你军令下达,我愿立下军令状,痛击伪齐水师,拿下海州和登州!” 马扩轻轻摇了摇头。忠义军火器犀利,士卒精锐,军中这些将领人人都想立下战功。陕西大战告捷,这些家伙更是人人都是卯足了劲,争先恐后,谁也不愿意被拉下。 “相公,若是能占据了海州之地,隔断了金人南下的海路不说,还控制了淮南东路,两淮的海盐占了一半,其中利弊,不言自明。请相公斟酌。” 李若虚的话,说到了众人心里面。 痛击伪齐水师,一来打击对方海上力量,金人南下困难重重,而来可以控制淮南东路的海盐,对财赋上的补充可谓巨大。另外就是,可以保证运河的畅通,南方的粮食等物可以运到两河。 同时,忠义军也有了通海的贸易港口,两河的玻璃、瓷器等物可以卖出去。这其中的益处可谓多矣。 马扩还想说话,王松却轻轻摆了摆手,看来主意已定。 “既然已经要打,何不来个大的。既然朝廷已经割让了淮河以北,那咱们也无需客气。” 王松看着下面的一众将领和幕僚,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 “从大名府、东京城、南京和徐州各处调集三万兵马,配合水师一起,夺去淮阳军、海州、密州、莱州、登州各地。张横统领全军,调牛皋、梁兴协领各军,和李宝水师海陆并进,一举歼灭对方水师,攻占沿海各州。” 他看了看张横,正色道:“张横,若是能灭了伪齐,你当记一功。” 张横和李宝等人大喜,李若虚则是有些忐忑不安。 王松看着堂中众人,郑重道: “三万大军,加水师万余,在涟水军集结。三月出兵。先夺了海州和登州,到时从海路可进攻金人,用兵海外。张横,李宝,此战就拜托你二人了!” 张横和李宝都是心脏狂跳。王松的野心,让堂中诸人都是脸色通红,各自惴惴不安。 马扩和李若虚对望一眼,再看看旁边的朱梦说和黄纵等人,众人都是看出来了各自心里的不安和躁动。 问鼎中原,兵临天下,王松所追求的目标,从今日的话语里,已经可以一窥豹癍。 就像报纸上所登的一般,蹈义而死,中华文明、国民主义,恐怕王松要梦想建立的王朝,是一个中华文明浇灌的庞大帝国。不然,他为何要开疆辟土,用兵海外! 无论是程朱理学,还是陆王心学;无论是“格物致知”,还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无论是“礼治”,“德治”,还是“仁治”,王松似乎一直在追求人们一种道德上的纯净主义,但采用的治理方法却是“法治”。 对内,他和宣抚司所做的一切,可以说是开启民智,繁荣百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在精神层面上,他时刻要求 和提醒的,则是百姓的尚武精神和奉献精神。 而到了对外战争,王松则是精致的利己和实用主义。在某些方面,可能会显得十分冰冷和无情。 “陛……相公,依……下官所见,莫不如以宣抚司的名义,发一封降书给刘豫,如此或能让伪齐不战而降,岂不是事半功倍。” 马扩的磕磕绊绊,让王松不由得看了一眼他。平素快言快语的马扩,今日怎么变得口齿不清起来。 岂不知随着战事的进展顺利,许多的军中将领都已经是蠢蠢欲动,“劝进”的心思在军中已是暗流涌动。 赵佶那样的昏君都能成为天子,王松这样文韬武略,英明神武的圣明之士,却要屈于人下,岂不是不公? “单凭一纸书信,怎么能让刘豫这汉奸主动来降!” 王松哪里知道众人的心思,他摇了摇头,朗声说道。 “开门投诚,这不是书信能解决的,而是打出来的。忠义军要想让伪齐投降,只有把伪齐打痛了,打垮了,他们才能主动来降。伪齐这样,金人、夏人亦是如此。” “相……公所言……甚是……” 马扩脸上的红潮依然没有退去。到了现在,王松所说的一切,他只是唯唯诺诺,没有了任何的不同意见。 张横见马扩此状,瞬间醒悟了过来。他和王松起于微末,自然更是希望王松登临大宝,做了这天下之主。 “相公,天下大乱,宋皇已为天下百姓所唾弃,金夏虎视眈眈。相公不如号令天下,做了这天下……” “张横,休得胡言!” 张横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王松冷言打断。 “此事休要再提!” 王松马上变了脸色,眼睛看着面前的张横,神态极为严肃。 “张横,你这厮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强敌环绕,好好带兵打仗,以后再也不要出这狂悖之语!” 马扩眼神扫了一下房中眼神闪烁的众人,看到满脸通红的张横,暗道张横沉不住气。 “张兄弟,稍安勿躁。先带兵出征,一切以大局为重!” 王松看着面红耳赤的张横,对马扩道:“马宣赞,山东之战,有你在旁赞画,好好看住这厮,免得他打了败仗。这一次要灭了刘豫,免得他在旁掣肘,影响了恢复燕云的大业!” 王松拂袖而去,众人过来劝慰了张横几句,便纷纷离开。 “张兄弟,这是水到渠成之事,你还是过于着急了。” 看看旁边只有李宝一人,马扩轻声道:“等咱们收拾了山东刘豫,灭了西夏,恢复了燕云,南方再乱上几年,朝廷民心尽丧,这天下之主,岂不是昭然若揭吗?你现在提出此事,相公受万夫所指,也会引起军心不稳,两河局势堪忧。你明白吗?” 张横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马宣赞,想不到因为此事,王相公会大发雷霆。我只是担心,相公和公主呆久了,反而不舍得痛下杀手。” “天日昭昭,不必非要打打杀杀。” 马扩摇摇头,低声道:“人在做,天在看,天下的百姓心里有数。天地循环,乃为定数。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先灭了刘豫再说。” 几人离开大堂,李宝跟在张横身后,大冬天的,他全身冒汗,背上已经湿透。 难道说,朝代更迭,王松真的要做这天下之主? 第46章 清侧 冬去春来,不觉已经是阳春三月,整个淮水两岸也都是绿色遍野,杨柳青青,河水欢快地奔跑了起来,奔腾向东,直流入海。 天气转暖,涟水军淮水两岸的原野上也是热闹了起来。一些百姓们开始修渠锄草,准备春耕,另外一些百姓则是到涟水军等靠近海岸的盐场作工,赚取银钱,勉强度日。 徐六像往常一样向盐场走去。乱世之中,对于现在的生活,他已经是颇为满意了。他以前是涟水军盐场的盐丁,也正因为如此,忠义军来了后,他才幸运地得到了这份活路。 虽然所挣的银钱不多,谈不上丰衣足食,可是一家三口,基本上是能吃饱了。在这能饿死人的世道,这可是了不起的本事了! “这么多的大船,这么多的战马,这么多的官军!” 前面有许多百姓聚在岸边,指着入海口,议论纷纷。 徐六心头一惊,忙上前,向着海边看去。 只见淮水北岸的军营外,无数的战马全身披挂,鼻孔喷着热气,马旁的骑士个个顶盔披甲,铁衣森然。在骑士们的侧旁不远,两个巨大的方阵,长枪如林,士卒抬头挺胸,站的笔直。 光是看这阵势,旌旗招展,千军万马,已经是让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更不用说,河水入海的港口处,密密麻麻,人山人海的高大的战船。 湛蓝的海面上,布满了尖底“u”型的海船,光是大型的就有二十艘,中等的在三十六艘。若是加上小的,则是有三百多艘。 一艘艘船只上,站满了威风凛凛的忠义军官兵,人人铁甲铮然,剽悍黝黑。船上旌旗招展,巨大的“王”字和“宋”字随着军旗被海风吹的猎猎做响,清晰可见。 船上面,一门门的火炮炮口朝着两侧,让人不寒而栗,远远避开。 “大惊小怪!” 徐六摇了摇头。整个冬日,这些家伙一直都在海面上训练,看来是已经训练成型了。只不过不知道这些骑兵和步卒,却是从何而来。 海岸边,一艘艘的小船划了过去,紧接着,无数的木箱、木桶被搬了上去。 “六哥,不要看了,别耽搁了干活!” 周良拍了拍徐六的肩膀,手指着岸边堆积如山的木箱木桶,低声道:“看样子,得搬几天不止。恐怕是要打打仗了!”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换源神器】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到底发生了甚事,难道是要打伪齐那些个乌龟王八?”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周良低声说话,言语中掩饰不住的兴奋。 “听军营的士卒说,忠义军有两艘海船给伪齐夺了,还死了一百多军士。忠义军出动大军,肯定是要去报仇!” “直娘贼的这是找死,忠义军的人他也敢杀!这次一定要杀他个屁滚尿流!” 周良暗暗心惊。数万大军出动,恐怕是一场大战了。 兄弟两个你来我往,讨论的异常兴奋。岸旁的百姓也都是指指点点,看热闹不嫌事大。 入海口,一大堆忠义军将领个个都是面色涨红,神情亢奋。对于这些年轻的将领们来说,最喜欢的恐怕就是出征了。 “相公下令要尽快摧毁伪齐海军,占据胶西湾和登州沿海,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黄飞虎摇头道,面上仍有忧色。 若是要一支海上的作战部队成型,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恐怕是难以想象。现在这支海军仅仅训练了一年,就要和对方在海上一决争雄。即便是有坚 船利炮在手,蔡虎的心里面还是七上八下,犹豫不决。 也许,唯一有把握的,就是他从福建和海上招募来的千余水手,都是经年在海上狂风巨浪里讨生活的真汉子。 他在元日过后回来,岛上交给部下管理。知道蔡五和战船被劫的事情,他也是悲愤万分。只是为此要发动如此大的一场战事,他还是有些心虚。 “忠义军只言进,不言退!” 张横面色阴沉,说话却是斩钉截铁。 “李都统,船上的兄弟,在海上也训练了一年,大概也能拿出手了。许多将领,也都得到过“讲武堂”的培训。相公已经下了军令,无论如何,咱们也得完成,没有选择!” 他指了指岸上的骑兵和步兵,沉声道:“你都看见了,这一次是海陆并举,就是要灭了刘豫!水师要占了胶西湾、登州,灭了伪齐的水师,为蔡五等弟兄报仇。我率步骑将士,则是要占领东平府、济南府,解决大军的后顾之忧。你说,你们总不能输给牛通这些家伙,让相公失望吧。” 海船遇袭,将士死难,王松勃然大怒,本来要在元日前出兵,因为大婚在即,这件事才搁置了下来。 这一次,宣抚司的军令,就是要扫平山东半岛,灭了伪齐,彻底解决中义军的右翼威胁。 牛通也在一旁大声道:“李都统,黄副都统,咱们这次好好比一比,看是你们先打下胶西湾,还是我们兄弟先打下东平府和济南府。” 他这一次带兵出征,心里面早就窝着一肚子火。陕西大战,宋军、忠义军和金人数十万大军决战,他却未能参与,实在是憋屈之至。 李宝大声道:“牛统制,一定是我们水师先打下胶西湾和登州。到时候,我请你在那里吃海鱼,我等着你和麾下的兄弟!” “一言为定!咱们就在济南府,看看谁能先立战功!” 牛通哈哈大笑,言语之中信心满满。 “牛通,千万不可大意!忠义军赏罚分明,即便你爹和王相公关系莫逆,到时候若是打了败仗,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张横板起了一张脸,想给年轻的部下敲敲警钟。 “张都统放心就是,小人心中有数,绝不会拿兄弟们的生死开玩笑!” 牛通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 张横这才放下心来,摇摇头道:“你这小子,总是没有个正经!” “张都统,李都统,黄将军,在下告辞了!” 牛通拜别张横和李宝等人,带领步卒,向西而去。 张横收回了目光,看着李宝和黄飞虎二人,目光严厉了起来。 和忠义军的许多高级将领一样,他也不明白,王松为什么要选这李宝担任水师主帅。原因就在于,此人实在是过于年轻了。 “李宝,黄飞虎,此次海战,不但是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还要给刘豫这些家伙一个教训,断了他们的海上逃路。千万不要让相公失望!” 李宝大声道:“张都统放心就是。小人们一定奋勇杀敌,不辜负王相公和张都统的厚望。若是有所差池,定会提头来见!” 黄飞虎也赶紧上前,大声道:“都统放心,小人绝不会王相公和都统所托!” 张横摊手中的地图,指着上面的两处地方说道:“此次水师出行,一是占领胶西湾,另外就是登州和潍州等地,若是都能占领,最好不过。” 登州为山东半岛的最东端 ,若是能够占领,将会截断金兵水师南下的要路。 “都统放心就是,小人等自会尽力。” 李宝看了看地图,犹豫道:“若是要占领登州和潍州,恐怕不成问题。但若是要挥师西进,单凭水师,恐怕有些困难。” 张横点点头。这李宝能斟酌形势,提出不同意见,足以看出其思虑周全,不是鲁莽之辈。 “一切顺势而为,切断伪齐海上的退路即可。至于地面上的事情,牛皋将军会随后带兵前来增援。” 张横沉声道:“先打下胶西湾,灭了伪齐的水师精锐,让我忠义军水师有踏脚之地,然后再北上,取了登州。” 李宝抱拳道:“小人必不负都统所托!” “那我就在营中,静候二位兄弟佳音。” 张横点点头,一颗心放了下来。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李宝倒是个血性汉子,性格要强果断,做事也周全。 从他南下千里,取回战船就可以看出,这小子有勇有谋,自己倒是小看他了。 “都统,有百姓求见!” 士卒们领了一些涟水军当地的百姓上来,说是要见张横等人。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带着一些百姓进来,手里面捧着酒坛、酒碗之物。 “几位将军,老汉等人,携一众父老乡亲,祝将军沙场立功,凯旋归来!” 百姓们捧上两碗酒来,张横和李宝等人赶紧接过。 “将军,请满饮此酒!” 张横捧起酒碗,郑重说道: “乡亲们,伪齐无道,天怒人怨。我二人代全体忠义军将士发誓,一定会奋勇杀贼,还乡亲们一个太平盛世!” 张横几人一饮而尽,众百姓一起跪了下来,齐声跪谢道:“多谢将军!” 等到张横的身影消失,李宝这才转过头来,对黄飞虎沉声道:“黄将军,你我这次,可是背负了军中很大的期望。要是败了,不要说王相公,张都统这一块都过不去!” 黄飞虎点头道:“将军放心,相公的军令,无论如何也得完成。在下也不会让这些步卒看咱们水师的笑话。况且,此次战事之后,还要在岛上派兵、迁民,扫除这些海上的障碍,也是势在必行。” 涟水军距离胶西湾将近500里海路,登州城更是七八百里,大军出行,难免会是遭遇战,肯定没办法打伏击,只能是硬碰硬凿,到时候就看水师的真本事了。 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溜溜了。 “全体将士,登船!” 李宝一声令下,所有的军士开始鱼贯而出,一个接一个开始登上战船,整个港口都动了起来。 李宝站在岸上,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湛蓝无际的大海。看着那水鸟从海面上掠过,心里面一股豪情涌上心头。 从刚上海船开始、没人没夜的呕吐,到如今气定神闲地信步如陆地,这中间可是经历了无数个难捱的日日夜夜。 海船上的很多人和他一样,虽然众人大多数是在运河、黄河上长大,但一到了海上,才知道个中的滋味。 只不过,还是给熬下来了。 这可是乱世,大多数入伍的人,谁没有一肚子的心酸苦楚、国恨家仇。区区的训练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战,一定要把伪齐的海军打掉!” 李宝心里面发着誓,眼神也变得坚定。 第47章 胶西湾 胶西湾,夜色之下,沉迷于一片寂静之中。南风呼呼作响,上百艘的战场静悄悄停泊在海港里面。除了岸边房屋里的一片灯光,海港里、海港周围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岸边的房屋,自然是这些士卒的军营。虽然众人都是海军,但是睡在陆地上的房子里和睡在船上,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乱世之下,谁拳头大谁是老大,和自己这些人又有毛的关系!金人势大,他们就投靠金人。宋人卷土重来,他们就投靠宋人。总之,跟着左右逢源即可,谁又能拿自己如何。 平日里在营中呆的憋屈,便去海上,劫掠来往的商船,抢得银两财物女人,众人一起分享。 军营里面,有些军士正在喝酒划拳,有些正在赌钱,有些已经睡着,也有一些丧尽天良,还在糟蹋妇女。 徐文、伪齐的海军都统制官,此刻正在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好不惬意。 完颜宗弼南下攻宋,眼见金人势大,身为大宋沿海水师制置副使的徐文马上摇身一变,投靠了金人,成了伪齐的水师主帅。 几杯辣酒下肚,徐文热血沸腾,再也按耐不住,抱起旁边惶恐不安的轻纱妙龄女子,就向榻上而去。 旁边的女子和下人悄悄退去,房间里面只剩下了徐文和女子二人嬉笑声不断,胡天胡地。 “直娘贼的,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老子就只能在外面喝冷风!” 刘虎从房子里出来,从徐文驻房前经过,听到里面传来的一阵阵不堪入耳之声,鼻子里面冷冷地哼了一声。 “刘指挥,你就别发牢骚了。要是让徐文这厮听到,准没有你的好日子过!” 后面的胡文时轻声劝道,却不料惹怒了刘虎,后面的话语更加激烈起来。 “怕个甚!” 刘虎下了台阶,脚步踩在船堤之间的木板上,“格吱”做响,快速登上了战船。 “原以为降了金人,虽说不上高官厚禄,但弟兄们的日子能过的好一点。谁知道现在饷钱少不说,还经常要干些苦差事,真是悔不当初啊!” 刘虎的话迎来一片附和声,队伍里的一个士卒也说道:“谁说不是,那些女真人待咱们兄弟像猪狗一样。就像在江宁那一次,女真人早早跑了,留下断后送命的都是咱们兄弟。” “这还不是最糟的!” 另外一名士兵摇头道:“冬日里咱们劫了忠义军的船只,杀死对方100多军士。你们动动脑子,忠义军会不会找咱们算账。我可是听说了,番子十余万大军,只剩下了两万多人,其余的全部死在了忠义军手上。你们说说,王松能饶了咱们吗?” 忠义军在陕西大破金人,杀敌八万余人,金人的常胜将军完颜娄室战死,忠义军恢复了陕西大部。这些事情,报纸上已经刊登过,连最底层的士兵也都知道此事。 徐文从来都没有想到,他劫了忠义军的船只,杀了对方的将士,已经招来了杀身大祸。 “饶不饶命,又有什么关系!” 刘虎冷冷哼道:“即便王松不前来报仇,也会死在和宋军的交战战场上。屁个区别都没有!” 他看了看周围的军士,摆摆手,心烦意乱地说道。 “赶紧各回各位,要出海巡查了。” 众军士骂骂咧咧,各自上了船,划起船只,向海港外缓缓而去。南风不断吹来,寒彻入骨,又让船只行驶颇为缓慢,引来众军士的一阵抱怨和怒骂声。 这些大宋往昔的海军将士,不管能不能打仗,饷粮上大宋从来没有亏待他们。再加上个人干点私活、从商户那里拿些油水,加上所得的银两,早已经迈入了殷户富家的行列,指望这些富翁打仗卖命,实在是缘木求鱼。 金人南下,这些墙头草保命要紧,很快就投靠了金人。而每月得到的饷钱,除了吃喝,所剩无几。就是想去瓦子里耍耍,也是无能为力。 想想在大宋要吃要喝、脑满肠肥,现在打仗时却要冲锋陷阵,银子却不多给,这些人心里的苦楚别提有多深了。 桅杆上的灯高高亮起,木质的水门缓缓打开,战船出了海湾口,很快就过了陈家岛,一路向南顺着海岸而去,开始例行的巡逻检查。 “刘指挥,你说这忠义军不会真打过来吧” 面对部下的提问,刘虎不屑地道:“来了就打,打不过就跑,怕个球!再说了,今晚风这么大,不怕死的才会出来,你们就放心吧。” 刘虎的话,引起旁边诸人的一阵附和,更是有人大声说道。 “刘指挥,要不咱们现在驾船,逃回宋地算了。很多弟兄的妻儿老小,可都是在江南。” 刘虎摇摇头,叹息道:“可是胶西湾岸上,还是有很多兄弟的家人。咱们逃了,这些兄弟的家人就要受到牵连。况且,咱们就是逃回去了,万一被抓住了,还不被朝廷当细作杀掉,谁敢冒这个险!” 众人都是纷纷摇头,叹息声连连。有人大骂大宋朝廷的腐败无能,有人低头叹息,感叹人生无常、世事变幻。 “都别发牢骚了,好好划船,小心浪花打翻了船,掉到海里,捞不起来。” 刘虎被众人吵得头脑发胀,他大声吼了几句,船上这才安静了下来。 尽管只是靠近岸边行驶,可是深夜中,茫茫的大海上,依然是惊涛骇浪,船只仍然非常难以驾驶。 也不知道划了多久,借着灯光,众人才发现已经到了琅琊山海域,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划出去了十四五里。 “刘指挥,我看差不多了,风这么大,咱们不如到梁乡镇去躲一下。然后到岸上喝喝酒,天快亮再回去,反正谁也不知道。” 早已不耐烦的刘虎闻言,马上大大咧咧地喊了起来。 “董二,就依你所言,咱们到梁乡镇去避避风,弟兄们也好好睡个觉,明日一早再回去。” 众军都是大喜,一起奋力摇船,向着梁乡镇方向而去。 等进了港湾,众军才发现有些不妙,原来这梁乡镇的海湾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停满了海船。 “直娘贼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里有海船” 刘虎嘴里骂了一声,站在船舷上,向外看去,只见港湾里面,停满了各种战船,在黑暗中就如山魈鬼魅一般,不知有多少。 “划近一些,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等船划近了,看到对方船上的火炮,以及烈烈作响的旗帜上巨大的“宋”字、“王”字军旗,刘虎心里面暗暗叫苦,自己等人怎么羊入虎口,跑到对方宋军的怀里去了。 “兄弟们,别出声,悄悄划出去,千万别惊动了对方!” 刘虎额头冷汗迭出,指挥着部下,想要悄悄逃离。 正想悄悄把船划出逃去,黑暗之中,已经有好几艘战船围了过来。原来众人早已惊动了对方,对方早就在请君入瓮。 前来的船只靠近,一艘战船甲板上的军士大声喊道:“是那里来的船只,为何会到这里来,快快报上名来,否则格杀勿论!” 董二刚要伸手去拿背后箭囊里的羽箭,刘虎一巴掌打在了他的手背上,打的董二隐隐作痛,胳膊几乎抬不起来。 刘虎转过身来,走前几步,脸上堆满了笑容,在船上抱拳道:“在下刘虎,乃是想逃回江南的伪齐水兵,请问前面可是忠义军的兄弟” 上百的军士在船上虎视眈眈,张弓搭箭,对准了战船上的刘虎等人。 一艘大船之上,陈五站在甲板上,大声道:“不错,我们就是忠义军的海军。你们是什么人,如何会到这里来” 刘虎赶紧肃拜道:“将军,我们是伪齐刘豫部下的水师,在下是水师指挥使刘虎,因不堪忍受女真人的欺压,特来投靠朝廷,想不到在这里相遇各位。在下见过将军。” 刚才还对刘虎打了他一下新生不满的董二,此刻则是心服口服。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自己刚才要是张弓搭箭,恐怕早已被对方船只上的士卒射成刺猬了。 再看看对方军士手中一个个圆滚滚的铁疙瘩,董二刚擦掉汗水的额头,瞬间又是汗水密布。只要是一轮震天雷砸过来,肯定就是船毁人亡了。 怪不得别人能当指挥,自己只是个普通军官。就别人这随机应变、观望决断的本事,自己就远远不如。 “伪齐的海军” 陈五压压手,士卒们放下了弓箭。他狐疑地问道:“刘虎,你说你率众来投,怎么只有这二三十人” “在下官微职小,管不了多少人马。” 刘虎打蛇随棍,陪笑道:“不过在下可以马上带领大军前去,一举摧毁伪齐海军。” 陈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大声道:“刘虎兄弟,你这就随我去见我家将军!” 刘虎放下心来,扛出了一口气,总算,这性命是保住了。 听到陈五等人的禀报,李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将军,伪齐的战船都在西面,大船都在西北角,军营也在西岸上。将军连夜出发,必能出其不意。将军可以炮击岸上的军营,然后派人抢船。否则,炸沉了这些船只,修起来可就费劲了。” 刘虎卖力地做起了向导,这个时候,只有立了战功,才能保住性命。 “将军,刘指挥说的不错。若是将军不嫌弃,小人们可以头前带路,一举摧毁伪齐水师。” 董二也赶紧在一旁喊了起来。 李宝满脸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刘兄弟,各位兄弟,你们兄弟迷途知返,今日若是立下大功,我在王相公面前一定替你们兄弟美言,保你们个锦绣前程。” 刘虎大喜道:“多谢将军!” 看到对方无数的战船,上面一门门黑黝黝的火炮,还有那些龙精虎猛的忠义军军士,刘虎不由得暗暗庆幸。 幸亏今日是自己出来巡查。要不然,等这些人摸进去,一番火器的狂轰乱炸之下,还不知大营能幸存几人,自己能不能逃生。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徐文这厮。 第48章 报应 天色微亮,风却依然未停,整个胶西湾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王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踢醒旁边铺上的几个士卒,无精打采地喊道:“都起来,都起来,要上船了!” 几个士卒揉着眼,起来披挂完毕,跟在王先身后,出了军营的房间。 上了船,王先直起身来,指挥着士卒们,划着船向港口而去。 “那……是什么?” 忽然,有士卒手指着前面的海岸,大声喊道。 王先抬起头,和其余的士卒们一起,朝着那名士卒所指的海上方向看去。 “哗哗”的波浪声中,无数高山一样的黑影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驶的近了,王先等人才看的清楚,那是一艘艘的巨大战船,上面“宋”字的旗帜鲜明。 “快起来啊,快起来啊!宋兵来袭!” 王先等人目瞪口呆,随即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铛铛”的刁斗声响起,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整个伪齐的水师大营,开始乱了起来。 宋军的战船却毫不理会,只是直直地撞了过来。王先的战船小、速度慢、躲避不及,一下子被大船撞翻。王先等人纷纷跌入海水里,拼命挣扎起来。 无数的伪齐水师官兵从营房中跑了出来,他们手忙脚乱地登上船只,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 喇叭形的胶西湾南北长60里,东西宽近60里,即使停泊上千艘船也没有任何问题。 忠义军的水师战船竞相进入海湾,纷纷向西侧而去,那是伪齐战船集中的地方。一众战船迅速向前,停靠在西岸边的几百艘战船,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快划过去,不要用火箭,装填弹药,瞄准岸边的军营!” 伪齐战船上,不少士卒发现了蜂拥而来的忠义军战船。他们手忙脚乱地划船升帆,想要驶出去,避免被包围在西岸边,成了瓮中捉鳖。 几里的距离,转瞬即到。眼看着对方的战船在距离己船两三百米处停住,横向摆开,船侧的炮窗打开,一门门的火炮被推了出来,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伪齐士卒们惊慌失措,羽箭从船只上射了过来,却是纷纷落入水中。两三百米的距离,想要射中对面的忠义军士卒,无异于天方夜谭。 十几艘伪齐战船驶了出来,向忠义军船只撞去。船上的伪齐军士张弓搭弩,许多士卒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床弩、火炮等物,准备接舷近战。 “开炮,先把船上的番贼打下去,掷弹兵跟上,给我灭了这些狗贼!” 李宝勃然大怒,当“汉奸”还当的如此理直气壮。遭到包围,竟然还负隅顽抗。对抗金人时,怎么没有见他们有这样的勇气。 “蓬!蓬!蓬!” 上百门火炮一起开火,空气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声,无数铁弹呼啸着直向过来的伪齐船只急射而去。 猝不及防,甲板上的伪齐军士栽倒一片,暴露在甲板上的炮手和床弩手,基本上被一扫而空,铁弹砸在船上各处,“邦邦”作响,入木几分,木屑纷飞。 躲在船舷后的几个伪齐将领,还沉浸在以往海战的经验里,他们挥舞着手臂,大声呐喊着。 “弟兄们,这些宋狗只是仗着火炮厉害,一旦近身白刃战,马上就会屁滚尿流!弟兄们,划上去!” 伪齐水手们奋力划着船桨,距离忠义军的船只 越来越近,一些刚挨过炮击的伪齐军士纷纷伸出头来,张弓搭箭,准备进攻。 “蓬!蓬!蓬!” 火炮声接连响起,无数的铁弹覆盖了整个前来的伪齐船只。 一个伪齐将领刚露出半边身子,铁弹呼啸而至。军官惨叫一声,被打的飞了出去,上半身都是血窟窿,躺在血泊之中,震天地嚎叫起来。 无数的伪齐官军躺在甲板上蠕动、呻吟、惨叫,其他的躲在甲板后面,不敢露出身子。一些战船上的军士脸色煞白,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十几艘海船靠了上去,士卒们砸出了上百颗手榴弹,一艘艘船上木屑纷飞,伪齐士卒们惨叫声连连,李宝带领士卒冲了上去,很快控制了这十几艘战船。 “蓬!蓬!蓬!” 一股股烟墙从忠义军的战船上升起,这次却是瞄准了伪齐军岸上的军营。一颗颗实心铁球在空中飞舞,声势实在骇人! 岸上的军营,此刻已经是乱成一团。一颗颗铁球砸入人群,带起一片死伤无数,血肉模糊。一个个营房轰然倒塌,屋中的伪齐军士们死伤惨重,纷纷从屋中逃出,四散而逃,自己也不知该逃往何处。 徐文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披挂整齐,就跑出了营房。看到外面一地的死尸,一片狼藉,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舰队受到了忠义军的攻击。 “赶紧都他酿的下去,把船都划出去!否则这样迟早玩蛋!” 眼看着手下死伤惨重,徐文火冒三丈,驱赶着军官去船上指挥。 岸边的伪齐士卒冒着炮火,登上了战船。在将领们的指挥之下,想要把船划出海湾,无奈已经被对方在一块,难以动弹。 “重炮对准岸上的贼军,小炮负责船上的。全军准备,随时肉搏!” 眼看着己方的士卒被压着打,死伤惨重,徐文心急如焚,惊怒交加。要是再这样下去,用不上半个时辰,恐怕自己的水师就要全军覆没了。 对方的火炮如此凶猛,让徐文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这绝对不是大宋朝廷的海军,他们也没有这样的战力。 “这些巡逻的家伙,都他娘的该死!” 徐文嘴里狠狠的骂到。也不知道下面这些蠢猪是怎么巡逻的,对方的船队进了海港,居然没有任何人侦查到。 徐文担任大宋海军将领,已经有十几年的光景,什么样的恶战没见过,但是像今天这样的遭遇,却还是头一遭。 关键是对方的火力,强大的可怕。要想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唯有接舷肉搏战,趁着和对方近身搏击,才能安排其他船只趁机驶出海港。不然若是任由对方这样炮击下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徐都统,是刘虎这厮投靠了宋军,把他们引进来的!” 士卒上前禀告,徐文暴跳如雷,大声骂道:“这狗日的刘虎,要是抓住了他,我要抽筋扒皮,让他不得好死!” 他向对方的船只上看去,“忠义军”的大旗随风舞动,让他不由得目瞪口呆。 “让所有的战船都升起帆往外面冲,否则今日就是死路一条!” 徐文定了定神,心中明白,对方是来报仇的,今日有进无退。 他眼珠通红,恶狠狠地说道:“谁要是敢龟缩不前,老子马上砍了他的脑袋!” 在忠义军的持续炮击下,徐文的部下死伤惨重,许多船只上已经没有了指挥将领,任由对方 狂轰滥炸。 而且,尽管己方死伤惨重,对方并没有收手的架势,明摆着就是要大肆屠戮。 徐文身先士卒,和部下驾驶着剩下的200多艘战船,横冲直撞地向外面撞了过来。 与此同时,几艘大的海船,已经升起了油帆,沿着北海岸行驶,想海湾口而去。 “弟兄们,冲过去,宋狗奈何不了咱们!” 徐文大声怒喝着,站在中间的一艘大船上,指挥着这几艘大船,向前而去。只要逃出了海港,外面就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对方就是想追击自己,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海湾里,200多艘伪齐船只在伪齐军官的指挥下,奋勇向前,看样子是想要贴船近战,最后一搏。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换源神器】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传令下去,让东面让开缺口,海湾口自有蔡将军对付他们!” 眼看着几艘大船向东而去,李宝向最外面的战船下了军令。 徐文看到对方的船只让开了通道,心里面也是一愣。不过此刻战情危急,容不得他仔细考虑。几艘战船快速向港口而去。 很快就到了港口,徐文指挥着部下驾驶座几艘大船,向东转弯,直奔陈家岛而去。 港口只有四里不到。徐文的几艘大船刚刚到了港口,就看到了对面得十几艘大船并排横列,船上的火炮对准了港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徐文也知道此时没有了退路。他大声道:“不要停,闯出去,跟宋狗拼了!” “蓬!蓬!蓬!” 无数的铁球像狂风暴雨一样,直奔向前而来的几艘伪齐大船。 火炮声连绵不绝,压的大船上的徐文等人抬不起头来。就在他们还想着如何还击、如何逃离时,对面的火箭射了过来。 战船上的油帆最怕着火,对方的火箭呼啸而来,大船上的长帆纷纷着火,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借助着火炮的压制,十几艘战船借风向前而来,有几艘更是直接撞向了徐文等人的战船。 战船上的伪齐官军摔倒一片。还没等他们爬起来、抬起头来反击,对方已经用挠钩紧紧的挂住了船只,登上传来。 徐文自恃悍勇,持刀逼向攻上来的忠义军士卒。他奋力劈翻两人,对方三名士卒却是不避不退,长枪如飞,奔他身上各处要害而来。 “直娘贼的,宋人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不怕死的士卒!” 徐文心里暗暗叫苦。还没等他长刀砍下,腿上已经遭了一下,他忍不住痛,一下子跪在了甲板上。 一柄长枪刺进了徐文的腋下,另外一柄长枪则是直接穿透了他的咽喉。二名忠义军士卒面无表情,抽出长枪。 徐文跪在甲板上,捂着脖子,却挡不住鲜血如注,很快便染红了他的前胸。 徐文睁着眼倒在甲板上。模模糊糊中,他看到自己的部下一个个被刺翻,甲板上跪满了自己的士卒,一切影子渐渐消失,他也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土鸡瓦犬,也敢劫掠海船,杀我将士!” 在海湾一处,李宝发现了两艘原来的海船,上面还有一点硫磺。海船基本能用,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大宋建炎2年3月28日,忠义军海军摧毁伪齐海军,缴获战船无数,伪齐海军统制官徐文战死。同时,忠义军占领海州、密州和胶西城,整个海州、密州,都是处在了忠义军的控制之下。 第49章 廉政司 立春以来,两河百姓惊奇地发现,宣抚司好像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大修兵戈,征讨四方。而是变得静悄悄,大军也没有任何动态。 虽然在不久前,忠义军海军摧毁了伪齐的密州海军,牢牢控制了山东南部、淮河沿海的出海口。但说起来,其实并不是一场多么大的战斗。 河北忠义军河北边境的河间府、中山府,甚至是沧州,囤积了三万以上的大军,太原以北的石岭三关也堆积了数万大军,但无论是河东还是河北,忠义军和金人之间的防线相隔近百里,并没有实质上的对峙和搏杀。 两河之地,京畿河南府、陕西各路,都是出现了短暂的和平,百业待兴,百姓穿梭于田头,商船奔往于运河和河流之上,驿道上装满货物的车辆不绝于途。自宣和末年女真人南下以来,大宋原来的北地各路,终于恢复了几分元气。 宣抚司的各大将领,各路官员,包括王松自己,频频出现在田间地头,检查庄稼生长情况,探究百姓民生,看看官府的各项措施有没有有效实施。 ?青苗长势良好,王相公亮相田头?,看到这一篇报道,王松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现在的报纸,标题是越来越吸引人眼球了。 就比如,介绍边塞之苦,报纸上的标题为“北风紧,铁甲寒,征人身孤单”;有物价飞涨的,则是?天苍苍,野茫茫,物价天天涨?;当然,也有反应官员腐败的?取之于民,用于自身?。 报纸上撰稿的大都是文学大家,如黄纵、朱梦说、郭永等人。这些人熟知史事及掌故轶闻,公务之暇,濡笔为文,妙语如珠,生动活泼,令人忍俊不禁,于笑声中每有所得。 王松自然不会阻止这些,这些都是社会文明进步的象征。对于他来说,开启民智、开阔视野,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让他兴奋。 看到一篇?清君侧,除宦官,苗、刘春夜入海?的文章时,王松下意识的地心里面一惊。沧海桑田,时移俗易,苗、刘之变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历史上的苗、刘之变,就是一场闹剧,不过是以北方军士为主的一次抗议大宋朝廷苟且南逃的兵潮而已。苗、刘等人只是杀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大臣和宦官,除此而已,没有任何的积极意义。 赵构被迫退位后又复位,苗傅、刘正彦、吴湛等骨干被杀。不过韩世忠、张俊等人却是扶摇直上,吕颐浩、朱胜非也步入了政事堂之阶。 唯一遗憾的就是赵构三岁的儿子由于惊吓而死。 王松继续看了下去。果然进程和原来历史上基本一样。只不过看到最后,他却皱起了眉头。 宋军上万人,被不明身份的巨大船队接走,入海北上…… 王松仔细看了几遍,对卫士道:“你去把水师的李统制官喊一下,我有事找他。” “不用找他了!” 王青走了进来,王松摆摆手,卫士退了下去。 “大哥,怎么,莫非你知道这其中的事情?” 王松心里明白了几分。大哥主管机宜司,江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哥一定是有所耳闻,或者是参与其中。 “二郎,当日江南情报处传来消息,由于时间紧迫,我便让流求的水师直接出动,接应苗刘之众。” 王青看着目瞪口呆的王松,正色道:“大哥知道你不想和朝廷惹上关系,所以就自作主张。大哥也是为了你着想,你要怪就怪大哥吧。” “大哥,你可真是先斩后奏啊!” 王松摇头苦笑,一时无语。 说实话,这件事要是让他处理,他 还真下不了决心。 “当初你和公主结婚时,大哥就不愿意。要是你还和朝廷纠缠不清,会冷了将士之心,失了天下百姓之心!” 王青苦口婆心道:“你以为李宝会听从于我?你以为我能调动水师?你以为李宝能随意调动水师?任何对忠义军,对你有益的事情,张横、李宝他们都会去做!” 王松悚然一惊。海军两大主将,李宝和黄飞虎。俺按说二人都应忠心于他,但却在这件事上,二人完完全全是先斩后奏,而且是出奇地''团结。 如今水师几百艘船只,人数数万,足可以纵横大海,舰炮外交了。 他不想对大宋朝廷动手。董先就占了京兆府,接着是整个陕西;他无暇顾及大宋朝廷,海军就接了这么多西军北来,大大削弱了朝廷实力。 一人一国,大多数的将领,现在都将他视为天下之主。他犹豫不决的事情,自然有人为他清理善后。 也不知道,这些人背着他,还干出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李宝,黄飞虎二人降阶半级,扣3月饷粮,方雄升为江南情报处处长。” 王松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大哥,苗、刘等人和部下,现在何处?” 王青道:“苗、刘二人所有军士、家眷先去了流求,如今都在海州,择日北上。苗、刘等二人有书信在此,愿做一田舍翁,所携金银都献于军中,军权归于宣抚司。” 王松点点头道:“苗、刘也算是忠义之人。告诉他们,若是愿意统军,征战沙场,可以在军中给其一妥善职位。若是想急流勇退,甘老泉林,咱们也不勉强。其麾下各将士、家眷,自然会妥善安置。” 王青离去,王松不由得暗暗摇头。忠义军和大宋朝廷之间的摩擦,已经凸现。 “李公,报纸上所说的那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贪官,都已经处理了吗?” 王松转过头,突然问道。 耀州一战,忠义军阵亡三万大军,宣抚司接到各军上报的伤亡数字,按照名册下令给地方官府,立刻由地方官员到死难士兵家里去慰问,送去抚恤钱粮。 宣抚司的规定是核实伤亡数字后,必须在一月内把抚恤送到家属的手中。这样,在战士的骨灰还没有送回,抚恤已经到手,慰问也已经送达。这一政策也颇得军士和百姓之心。 本来好好的政策,在推行时,则是受到了一些地方上的阳奉阴违。 一些阵亡士兵没有直系亲属,又由于抚恤的银两数目巨大,于是地方官员便连同下属、亲属,伪立名册,中饱私囊,巧取豪夺,人人成了富翁。 纸终究包不住火,在百姓的不断举报下,在报纸舆论的推到下,宣抚司马上成立了监察司,下访调查,挖出来了一大群硕鼠。 “回禀相公,总共牵涉官员268人,涉案银钱13万贯之多。隆德府知府周华,赵州知州黄亮,交城县丞刘正,这几个都是贪墨万贯以上的要犯。如何处置,提刑司还在等候相公的指令。” 接着李若虚的话,黄纵忧心忡忡。 “相公,我朝自太祖、太宗以降,对官员贪墨一向都是法不责众。太祖在位17年,处死贪官也不到30人,而州府以上官阶的只有一人。太宗朝至今,因贪腐治罪的官员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无人因贪腐而受到追究。相公若是重处,恐怕会群起而攻之,最后不了了之。” 朱梦说也道:“相公,你要慎重啊!” 大宋一朝,赵普、丁谓、王钦若、蔡京、秦桧、童贯、张俊、刘光世等人,一个个 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这些人贪赃枉法,卖官鬻爵,横征暴敛,假公济私,运用权力捞足了银子。 因这些人是朝廷重臣,威胁不到皇权,朝廷对其贪腐之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他们之中个别人(蔡京、童贯等)的倒台,也是斗争的需要和结果。贪官们深谙体制的本质,只贪钱财,不反朝廷。因为他们身在体制之中,朝廷就是他们最大的后台。 王松摇摇头,站了起来,沉声道: “贪墨可以亡国,也会波及身家性命。官员贪污,上侵国帑,下朘民脂,实属法所难容。有法不依、执法不严,监司失察、营私舞弊,上行下效、利欲横流、世风败坏,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大事休矣!” 宣抚司不可能像朝廷一样,既有大理寺又有刑部,如今的提刑司覆盖了官府官员犯法,而宪兵司则是专门对付军中军士。 至于百姓,则是地方官府的事情。 只是,让官员们去调查他们的同僚,这如何看来,都是有些贼喊捉贼的味道。 也许,后世的廉政公署、反贪局是一个很好的尝试。反正宣抚司百废待兴,一切都在草创阶段。 “所有涉案官员依律处置,贪墨之银钱充公。” 王松沉声道:“贪腐之害,误国误民,必须严惩之。不过,律法监督上的缺失,却是贪腐横行的根本。” 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王松又要有什么奇思妙想。 王松缓声道:“各位,我欲成立廉政司,专门惩治官员腐败,澄清吏治,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换源神器】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李若虚朗声道:“相公快快说来!” 王松道:“各位先生,中华几千年来都是人情社会,人治而非法治,这也是官员腐败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我要成立的廉政司,不敌属于官府任一部门,乃是一独立机构,即人员独立、财权独立、办案独立。” “具体来说,廉政司不隶属于宣抚司任何一部,其最高官员“廉政专员”由我亲自提名任命。廉政司的职责是调查,调查完以后把材料全部收集齐,交给提刑司,由提刑司依律决定其罪。” 朱梦说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相公,廉政司明察暗访,权力极大,廉政司的官员谁来调查?” “廉政司一家独大,对内自然有自我监督的部门,即内部调查及监察组。他们专责调查涉及廉政司官员的违律和贪腐。” “商鞅变法,秦灭六国。好处是有法可依,依法治国。至于坏处,愚民弱民,这里就不赘述了。” 王松道:“法制在于强国富民,而非恐吓严刑,奴民愚民。百姓遵纪守法,官府爱民为民,这才是法制的根本。” 一番高谈阔论,众人都是心悦诚服。 李若虚点头道:“如此甚好!也免得亏欠人情,左右为难。” 黄纵摇头道:“谁说不是,为这些人说情的,已经让我不厌其烦了!” 朱梦说问道:“相公,如此说来,这廉政司倒是越快成立越好,也免得天下不安!” 王松沉声道:“朱知府,你刚正不阿,做事果敢勇毅,就由你担任这廉政司“廉政专员”一职,负责廉政司的筹建和官员抽掉。你意如何?” 朱梦说一愣,诺诺道:“相公,小人恐怕才能不足,误了相公大事!” 王松正色道:“朱公,难道你为了几百几千贪腐官员,而置千万汉人百姓的将来于不顾吗?” 朱梦说醍醐灌顶,肃拜道:“相公放心,朱某应了就是!” 第50章 授田 自靖康元年随王松攻进汴梁城,东征西讨,从河北到河东再到陕西,一路走来,马荣对这刀枪剑影的沙场征战,多少有了些厌倦。 马荣河东农家子弟出身,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依靠着两膀子的力气,倒也能混个温饱思荡欲,吊儿郎当地活着。 谁知金人南下,一朝家园全毁,万般无奈之下,马荣也跟着几个平日里凶强侠暴的狐朋狗友一起,加入了忠义军,成了王松的麾下。 这几年的大小战下来,他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也已经在战场上死伤殆尽,只留下了他孤身一人。 马荣是个粗疏的性子,桀骜不驯却作战勇敢,平日里就喜欢和下面的士兵一起,喝酒吃肉,吹牛侃大山。也正是因为他的“不思上进”,所以混到今天,他还只是个都头,手下只管着百十号的兄弟。 队伍里的许多老战友早已经是一军的营指挥使,副指挥使,有的甚至是一军指挥使,很多老战友想提拔他,却都被他拒绝了。 他就喜欢冲锋陷阵,那种快意恩仇,鲜血飞溅的近身搏战,总是让他忘乎所以,有一种宣泄的快感。 往往到了战争结束,他反而觉得特别空虚。无数次睡梦中,他都会被战场上的血肉横飞、尸积如山、残肢断体所惊醒,彻夜彻夜地睡不着…… 有时候,他都梦想着,若是有几十亩良田,他倒是可以雇一些佣工,做一个闲散员外,逍遥半生…… 不过,这些梦想,他也只能深藏在心底,从来没有向旁人倾诉。想想也是,就那么每月几贯的饷钱,早早就被他拿去喝酒,哪里还有什么剩余。 只不过,今日一大早,他突然发现,他内心深处的那个梦想,无意间就变成了现实。 早上,他刚一进军营,手下的军士杨二就喜滋滋的迎上来,嘴里大声道:“马都头,授田了!” 马荣脑袋里面轰的一下,没想到传的沸沸扬扬的授田一事,竟然成真了! “杨二,怎么个授田法,你知不知道?” 马荣莫名地,语气有些急促。 杨二喜道:“新兵和列兵不能被授田,授田的年限从上等兵开始,当兵两年以上的,授良田20亩;当兵三年以上的,授田50亩,当兵5年以上的,授田100亩。这是对士兵。对你们这些当官的,听说每增加一级增加20亩。你是都头,应该增加40亩,你等了5年兵,那就是90亩了!” 90亩良田! 马荣呆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返身向军营大营跑去。 “邓……都统……” 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邓世雄,马荣不由得说话慢了半截,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马荣,是来问授田的吧?” 邓世雄面无表情,打开面前的花名册,翻到一页,把花名册推了过来,冷冷道:“授田多少,自己看吧。” 马荣脸色通红,拿起桌上的花名册,看了一眼,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邓……都统,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是120亩?” “这是相公亲自批的!” 邓世雄声音有了些感情,有几分感慨。 “我拿花名册给相公 看,相公说,河东那些老兄弟,已经没有几个了!” 马荣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以后不要把什么事都埋在心里!” 邓世雄转起身来,走了出来,拍了拍马荣的肩膀。 “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他拿咱们当兄弟。平时没事的话,就过来串串门子,没有人把你当外人!” 马荣擦擦眼泪,点头道:“谢谢邓……大哥了!” “还是叫我邓大哥舒服!” 邓世雄挤出了一丝微笑。 “回头有空,到相公那儿去走走。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马荣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出的邓世雄的营房。也不知道何时,鬼使神差的就来到了王松的房间外面。 “相公英明!我忠义军和金人作战,能够屡战屡胜,靠的是忠义二字、以及战场立功。如今再加上授田,军心更加可用,光复山河,恢复燕云,指日可待!” 相对于李若虚的欣喜,黄纵则是要谨慎的多。 “相公,如此下去,若是士兵一直在军中,到垂暮之年,士兵早已经失去战力,而得到的土地却一直增长,如此奈何?” 宋朝实行募兵兵制,应募以后,家属可以随营,本人须黵面涅臂为号,中途不得退役,实则终身为兵。 王松摇摇头,笑道:“所有军士,包括军官,都再不是终身制。士兵会根据自身的身体情况,决定退役的时间,一般是5到10年。军官则会延长一点。这样做,一是为了保证队伍的战斗力,二来也使士兵退伍以后的生活着想,而授田则是他们退伍以后的生活保障!” 李若虚思虑道:“相公,此法虽然甚好!但是士兵退役以后,万一要卖掉授田,这又该如何?” 王松笑道:“这是士兵自己的资产,当然由他自己处置,谁也不能干涉。军中的士兵,大多都是农家子弟,想必得到授田以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很少有人会卖掉。” “相公莫非想采取府兵制?” 黄纵犹豫道。 府兵制,乃是兵农合一的兵役制度,换句话说就是全民皆兵。府兵制度下,全国各地被分成若干的兵府,没有作战任务时,府兵就是自耕农,在农田里耕种,进行农业生产。而农闲时间,集体进行军事训练,等到有作战任务时,府兵需要自带干粮,兵器,战马前往所在的兵府报道,然后服兵役,替国家作战。 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李世民,就是凭借着府兵制,而纵横天下的。而这一兵制,也造就了历史上的盛世“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 “只能说,忠义军现在的征兵,也是全民作战,但却有本质上的区别。” “唐朝的府兵制,均田制与其合二为一,互相支持。朝廷均田给百姓,百姓无偿服役于朝廷。大宋在土地兼并上放任自流,厚待富绅而薄待底层百姓。百姓和朝廷无土地之瓜葛,爱国之心从何而来?富者骄奢淫逸,身乏体困,沉溺于酒色,又那里有爱国之精力?” 《宋史》称:“豪强兼并之患,至今而极。权势之家日盛,兼并之习日滋,百姓日贫,经制日坏,上下煎迫,若不可为之势。” 宋朝的土地制度,“不抑兼并”“田制不立”,既不均田,也不对土地买卖限制或打击,反而对土地交易进行保护,对于历朝历代尖锐的土地兼并问题,宋朝的统治者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唐朝立国后实行“均田制”,抑制兼并,平均占田和按人丁纳税,也创造了“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但随着制度效力的逐渐消散和灾荒、战乱的发生,唐朝中期以后大量人口失地逃亡,原有的税收模式难以为继,“均田制”土崩瓦解,“两税法”应运而生。 “两税法”的特点是“舍人税地”,依据土地资源而不是人口去征税,宋朝继承了这种财税思想,把征税的重点放在土地上,土地兼并被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土地兼并,导致富者田连阡陌,却担任很少的税负;贫者无立锥之地,贫弱之家地薄赋重,生活陷入困苦,贫富差距加大,“两税法”无疾而终。 宋朝严重的贫富分化更是加剧了社会矛盾,那些占有大量土地的富有者无不是士绅之流,比如历史上有名的司马光、欧阳修、苏轼等人。 王松侃侃而谈道:“自宋以降,凡一百八十年,农民起义就层出不穷。不知各位注意过没有,每一次的起义,起义军都把“均贫富”作为起义的口号。宋初,成都茶贩王小波、李顺等人因“贫富不均”而揭竿而起;宣和年间,山东宋江三十六人共举义旗,提出的就是“劫富济贫”的口号;也是宣和年间,江南方腊起义,“无分高下”;还有几月前,荆湖南路洞庭湖的钟相、杨幺起义,他们提出的“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也是针对的天下贫富不均的现实!”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换源神器】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王松正色道:“而这一切,都是朝廷对土地兼并放任自流,置之不理的恶果。如此一来,即便是太祖再世,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只能眼睁睁看着金人南下,肆虐各地,百姓苦不堪言,生灵涂炭!” 国家之战士,自然是来自良家子,在大宋这样的农耕社会,自然是广大土地上的农民,这也是士兵的来源。但是,大量的土地兼并,农夫都成了无地的飘客,国家又到哪里去找好的兵源。“飘客们”自然也就没有了为朝廷效力的热情。 “一旦百姓人口增加,人均土地必然减少。贫富差异必然导致贫民丢失土地。土地兼并盛行,农夫失去土地,被迫依附于地主,生活日益困苦。朝廷掌握的“公田”成了大小地主控制的“私田”,府兵制赖以生存的均田制土崩瓦解,府兵制也就无法再继续了。府兵制无法继续,就只能是募兵制了。” 半天没有说话的李若虚,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家本身就是曲周县的大地主,自然是感受颇深了。 “怪不得金人南下,朝廷的这些禁军一触即溃,原来根本是在这里!” 朱梦说摇头道:“听相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这土地兼并,事关根本,是不得不要解决了。!” 王松郑重道:“不但授田势在必行,均田更是重中之重!这些事情,可就要麻烦各地的官吏了。” “马荣兄弟,进来坐,一会军中的几个老弟兄都会过来,大家好好聚一下。” 看到马荣站在门口,王松轻轻点了点头,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马荣。 第51章 忠烈祠 若是打开新一期的?华夏日报?,所有看报的军民,都会被报纸上所载的头版头条?豪强清明节大闹忠烈祠?的内容所吸引。 自从这位于太行山东侧、洺水以西的官建祠堂?忠烈祠?问世以来,便成了许多人瞻仰祭祀、游玩猎胜的一处佳地。 进了祠堂的牌坊大门,沿着东西走向、宽阔平整、松柏临街、可以行驶十几辆马车的水泥大道向前,穿过纪念堂,一路由东向西,地势逐渐升高,便是祭祀的主体场所享堂所在。 风雨中,牌坊入口前,“下马处”的石碑两侧,看守忠烈祠的士兵目不转睛,站的笔直,以至于前来忠烈祠祭祀的人们,不自觉地安静了许多。 细雨霏霏,陵园里面祭奠的百姓和官兵们,此时都沉浸在一片哀伤之中。一座座墓碑前,松柏环绕,芳草萋萋,祭祀的人们都是黯然神伤。 邵兴陪着杨进的父母,穿过巨大的牌坊大门,来到杨进的墓前。杨母失声痛哭,老泪纵横。 好久,在周围人的劝慰下,杨母的哭泣声才小了下来。 “男儿马革裹尸,进儿总算是死在了抗击番贼的战场上。若要是按他原来的性子,纵然不至于投了女真人,也会是个山大王。他算是没丢我杨家的脸,死而无憾了!” 邵兴也在一旁劝道:“杨大哥生前,王相公对他器重有加。府州一战,忠义军战死了将近两万兄弟,就连王相公也是重伤在身。杨大哥杀贼无数,无愧英雄的称号。” 杨母止住了哭泣,几人一起向墓碑上看去,“汉家英雄,故宋河东忠义军前军统制杨公进之墓”一串字,赫然在目。 几人插上香烛,烧起纸钱,低头默哀,青烟袅袅,纸灰化为蝴蝶,随风飘舞,落于青草之中。 “伯父、伯母、嫂嫂,此次军士授田,大哥也有120亩良田。两个侄儿也可以到希望学堂去上学,家里每个月都有抚恤银两,足够一家之用。你们不用担心。” 听完邵兴的话,杨母摇头道:“王相公宅心仁厚,咱们也不能太过分。这地和抚恤银两咱们就不要了,只要能送两个孙儿上学堂就行。” 杨家在河南府是豪强大族,即便是战乱时分,也不缺吃穿。何况现在金人退去,河南府地方靖平。 邵兴心里暗自诧异,看起来大哥家里,夫纲不振,完全是杨母说话算数。 杨志摇头道:“伯母,这可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这是军中的规矩。军令如山,你就不要难为小侄了!” 杨母和杨父对望一眼,杨母无可奈何地道:“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如此了。” 杨父看了看周围,暗暗摇头。王松雄才大略,兵锋正盛,连女真人都挡不住。军政民生,事无巨细,尽得军民之心,前途不可限量。 “邵兴,将来你两个侄儿,还望你多多提携!” 邵兴脸色红了一下,点点头对杨父道:“伯父放心,侄儿自会尽力!” 邵兴抬起头,向周围看去。只见松柏掩映、鲜花怒放之中,无数的军士和百姓进进出出,显然是在祭祀各自的亲人和同胞。 突然,蒙蒙细雨中,两排骑士打马而来,很快形成了两条长龙。骑士们铁甲铮然,持枪执刀,羽箭满满,一个个虎视眈眈,显然是久经沙场的百战之士。 紧跟着,两排将士跑 步而来,迅速在路两侧站定,兵刃雪亮,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大路当中,一对身穿粗衫的青年男女,正在并排向前走来。 男女都是粗布衣裳,男的面相温和,充满亲和力,让人莫名生出亲近之感。女的身材纤细,容颜秀丽,自有一股雍容。 邵兴大吃一惊,还没有说话,宽道上已经有百姓大声喊了起来。 “王相公,公主!王相公来了!” 所有的军士们,包括邵兴自己,都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百姓则是跪的到处都是,布满了陵园各处。 王松赶紧分开军士,扶起了眼前的几位老者。并让军士们一起,扶起周围的百姓。 “相公,我家三儿能葬在这样的地方,有人祭祀瞻仰,死也值了!” “相公,我家二哥跟着相公杀金贼,死在了战场上,能葬在这里,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相公宅心仁厚,善待咱们这些苦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王松扶起了眼前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大声喊道:“乡亲们都起来吧,听我说几句!” 百姓们都从地上爬了起来,王松面色凝重,大声说了起来。 “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不是你们要谢我,是我要谢你们。没有你们的儿子、丈夫、兄弟,咱们又怎能打败番子,有今天的生活!” 王松拉着前面白发苍苍老者的手,对着周围的百姓,显然是动了感情。 “各位乡亲,从五年前杀熊岭开始,东京城大战、太原大战、府州之战,再到耀州之战,这大大小小几十战下来,我忠义军兄弟们,死了不下十几万啊!” “就说府州之战。一万多兄弟和鞑子四万大军相遇。一场大战下来,最后只剩下了六百多人,其余的,都倒在了府州的冰天雪地里。我自己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半年,全身是伤,现在一刮风下雨,我这伤口就疼得厉害。” 赵多福心疼地看着王松,眼里泪光闪闪。 “本官发过誓,一定要建一座祠堂和墓地来祭奠他们,我也不能让我的兄弟白死。从那以后,忠义军牺牲的每一个弟兄,他们都有一块墓碑,以供他们的家人、亲朋好友和后人祭祀。通过祠堂,英雄之灵得以安身、家人可以祭祀、后人能缅怀瞻仰。死去的兄弟们是我们民族的英雄,值得我们缅怀!” 一个读书人肃拜道:“相公所言甚是。天苍地黄,英魂归兮。所有为国献身的将士,都配得上有一快墓碑,供后人瞻仰。在下代这些英雄的亲友们,谢谢相公了!” “多谢相公!” 下面的百姓又跪了一地,一起磕起头来。 地下躺着的这些英灵,他们或都有着悲惨屈辱的过去,也是这个时代给他们留下的烙印。他们也许只是为了有一口饭吃,有个栖身的地方。等入了伍,明白了道理,练就了本领,杀敌于战前,战死沙场。 他们或是农夫、读书人、小贩、贵公子;也可能是儿子,父亲、哥哥、弟弟。他们抗击金贼,洒血疆场,可谓是死得其所。 忠烈祠为纪念阵亡将士而建,是将士的墓碑和祠堂。除了将士单独的墓碑,忠烈祠里还有几座集体陵墓,分别是东京城大战、太原大战、府州大战、耀州大战。墓葬周围松柏青青,鲜花朵朵,环境 清雅,庄严肃穆。 忠烈祠由祠宇和墓碑区两大部分组成,祠宇共两进,座西朝东,东西长两里,南北宽约100米。 第一进为牌坊,一列拱门三孔,琉璃盖顶,花岗岩整石墙体,中拱上方,镌“忠烈祠”三个字,由大儒李若虚亲笔书写。 进了牌坊,宽阔的道路两侧,便是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墓碑,松柏分立墓碑两侧,绿草如茵,大小直到旁边都是参天的树木,寂静幽邃,让人油然而生肃穆之情。 第二进为享堂,在忠烈祠的最后面,乃是祭祀活动中心场所。正中堂额“浩气长存”系王松亲书。堂内中间巨碑如屏,居中竖刻“抗金阵亡将士总神位”,两边刻各大战役阵亡将士神位。堂内东西两侧用青砖碑座形式展出了多位阵亡官兵的生平事迹,以及包括王松在内的军中高级将领的题词。 忠烈祠占地愈200亩,环境优美,风景如画,距离邯郸城50里,距离大明府也不到200里,无论是凭借路上宽阔平整的水泥路面,还是便利的河道运输,一日即可到达。 早在两年前兵进大名府以后,王松就让手下开始安排修建这座忠烈祠。东京城及府州的战事,牺牲的将士实在太多,特别是府州一战,光战死的忠义军精锐,就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去岁耀州之战,由于忠烈祠主体的祠堂、围墙、墓碑等已经建成,乃是追加的墓碑和灵位。 忠烈祠的修建、所用的石料、木料都是从附近的太行山中得来。至于所用量最多的水泥,则是来自于洺水河畔的水泥作坊。 两河难民如此之多,找出几千匠人、佣工还不是易如反掌。终于在差不多两年多以后,忠烈祠落成了。 王松和百姓分开,一直向前,直接进了享堂。赵多福和他一起焚香、烧纸钱,恭恭敬敬的行完礼,这才一起出了享堂。 潇潇细雨中,护卫的一众军士肃然庄穆,站在蒙蒙细雨当中。 “大家伙摘下头盔,放下兵器,都进去,上炷香,烧些纸钱,祭拜一下你们的同胞!” “相公,你真是宅心仁厚!若是朝廷也能像你一样,厚待那些死去的将士,大宋也不会打那么多的败仗,百姓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听到赵多福的话,王松摇摇头道:“娘子,我朝以文治武,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武将都要靠边站,就更不用说下面的士卒了。” 更多的话,王松没有说,因为这又要扯到土地兼并和大宋的基本国策上去,就太远了。 忠烈祠,事关民族魂魄、军队的凝聚力,即便是在财务如此吃紧的情况下,王松也是义无反顾,坚持把忠烈祠建成。即便在旁人看来,修这么一座“无关紧要”的忠烈祠堂,似乎是哗众取宠。 但王松却深知,忠烈祠,凝聚中华血气、勇气、尚武之气。人们来祭拜,必然正气升,浊气降,影响后人。 碧血染黄沙,取义成仁,应垂不朽; 精英辉赫石,贪生怕死,莫到此间。 忠义军武功之盛,震烁古今。忠义军将士捐躯赴难,以身殉国,作战之勇,死事之烈,诚足以撼天地而泣鬼神。 无论如何,谁也不能忘了这些为了民族牺牲,碧血千秋的勇士! 第52章 青楼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举人、太学生、失意的文人、宽袍大袖的士大夫、飞扬跋扈的武人、骄纵的皇亲国戚、一掷千金的豪商富贾,烟花柳巷、灯红酒绿、轻歌曼舞之地,当然需要这些出手大方的诸色人物前来捧场。 可惜,自靖康元年以来,战事频繁,北方之地便再没有了科举一说。即便王松现在掌控宣抚司,北地政权稳定,宣抚司也就更没有了科举取士的可能。 酒肆歌坊、勾栏瓦子,仍然少不了这些失意的文士,他们脆弱敏感的心灵,需要这些善解人意的女子和香美的醇酒来慰藉,只有在这些莺歌燕语、色艺俱佳的脂粉堆里,在这温柔乡中、酒精的麻醉下,他们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整个大名府又变的热闹非凡,各处酒楼,歌管欢笑之声不绝,靓妆迎门、巧笑争妍的官妓们软玉温香,香风阵阵。酒色迷人之处,人已自醉。 翠云楼二楼的一间雅阁里面,一群落魄的文人正在聚首,借酒消愁。 “各位,你说这王松怎么想的,他已经控制了北地,为何不科举取士,难道还要让我等满腹经纶之士,要像那些腌臜之人一样,去考那个什么吏员吗?” 齐自珍脸色通红,又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旁边的士子纷纷摇头叹息。刘一为看了一眼醉眼朦胧的齐自珍,笑道: “齐兄,你若是觉得怀才不遇,可以去宣抚司设下的“集贤馆”去试一下。不过,以在下看来,去参加“中华行政学堂”考试,也无不可。” 旁边一人摇头道:“刘兄,此言差矣。想我等寒窗十年,难道又要与胥吏为伍,自甘下贱,此事万万不能!” 齐自珍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刘兄,鸿鹄焉能与燕雀为伍,君子怎能居于秽地。只言不妥,此言不妥!” 刘一为笑道:“齐兄,朱兄,稍安勿躁,且听在下细细道来。” 朱有光点点头道:“刘兄有何见解,且慢慢说来,我等洗耳恭听!” 西中的其他士子也都坐直了身子,一起看着刘一为,想要听他能说些什么。 刘一为低声道:“各位,按照礼制,朝廷三年科举取士,人数最多不过二三百人。而这“行政学堂”一次招收近几千人。各位扪心自问,自己能否一举夺魁,高中进士?” 座中诸人都是暗暗盘算。即便一次科举取士300人,算下来每年也不过百人左右,和宣抚司的一次两三千人比起来,数量实在太少。 “刘兄,话虽这样说,只是我等寒窗苦读多年,倘若只得一胥吏之职,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人群中有人回道,引起旁边诸人的一阵附和。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刘一为等众人的声音都低了下来,这才继续说道: ““行政学堂”出来的虽是吏员,然则吏员可以升为官员,年限则以政绩作为晋升之阶,快着一两年,慢着三五年。而按照我朝科举取士的旧例,吏员到官员,最少也要二十几年。你们说,宣抚司治下的吏员,不就是官员吗?” 朱蓄文点头道:“刘兄所言甚是。科举取士,乃是千万中选一,三年又三年,不知终归何处。“行政学堂”虽说以吏员起任,怎么 说也是安抚百姓,劝课农桑,教化训民,我等到时可以去尝试一番。” 他看了一眼已经醉态可掬、昏昏欲睡的齐自珍,摇摇头道:“齐兄才高八斗,自视甚高,在“集贤馆”没有募到官位,是以慷慨激昂,诸位都不要见怪!” 其他有人笑道:“明日就拉了他一起去“中华行政学堂”报名,以他的本事,应该不难考进。到时候他还得谢咱们?” 朱蓄文点点头道:“各位,天色不早,咱们饮了杯中酒!明日一起去到“中华行政学堂”报名,也好谋个前程!” 众人一起称诺,饮完了杯中酒,架着已经人事不省的齐自珍,一起向楼下走去。 众人还没走到大门口,一大群襆头长袍的年轻士子顾盼自如、谈笑风生,走了进来。 “陈兄,一向可好?” 刘一为看见年轻士子队伍里的一人,赶紧肃拜行礼。 陈兄没有想到在这见到刘一为,脸上一红,回礼道:“刘兄,别来无恙。小弟今日有事,就此告辞。” 陈兄赶紧逃开,跟在一群年轻士子的身后,顺着楼梯上二楼。 “刘兄,刚才这位陈兄是何人,如何会夺路而逃?” 看到刘一为站在原地发呆,朱蓄文上前打趣道。 刘一为反应过来,点头道: “刚才过去的,就是“行政学堂”的学员。这位陈辉兄,他浑家是在下的远房表妹,所以认得。” 朱蓄文一愣,不由得笑道:““行动学堂”的学员,果然和以前的太学生、落魄士子一样,弹琴赋诗,浅斟低唱,不负少年时啊!” 刘一为摇了摇头。据他所知,王松对官员的要求很高,如何会允许自己的学员、将来的吏员出入烟花柳地,自污其身? “韩兄,这“翠云楼”之花费,一定不菲吧!” 陈辉羡慕地看着房中的一切,小眼睛里全是羡慕之色。 一个士子也是摇头叹道:“果然是富丽堂皇,不可方物!就连这所用的饮具,也是华丽无比。果然是大名府的翘楚,名不虚传!” “陈兄、曹兄,喝酒赋诗,对酒当歌,本就是人生一大乐事,何必在意花费之高低。像刚才那样“支酒”、“赶趁”、“祗应”之类的打赏两三千钱,无足挂齿!” 韩政嘿嘿笑道:“若是再叫上几位美人作陪,弹琴复长啸,花费何止万钱!陈兄,人生几何,及时行乐吧!” 邓富才伸着脖子,凑上来道:“听说这里的花魁娘子柳依依,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颇有当年东京城李师师的风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只恨咱们当时年幼,没有一睹李师师的风采!”韩政遗憾地道:“只不过,这翠云楼的柳依依,我却是见过,也就一般,没有多出众!” 邓富才、陈辉,还有其他的士子马上聚了上来,一起催促道:“韩兄,难道你和这花魁娘子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倒是说来听听!” “如何说我韩政也是世家子弟!” 韩政不屑地说道:“只要银子使得够,嫦娥也会宽衣解带,更不用说一个柳依依!说起来和其他的女子一样,只是白些、腿长些而已!” “韩兄果然是风流倜傥!” 陈辉眨着小眼睛,嘴角的口水都要流出来。邓富才也是双眼放光,显然已经春心萌动。 “各位兄弟,今天的吃喝玩乐,都包在我韩政的身上!” 韩政意气风发,大声道:“妈妈,怎么还不见依依和其他小娘子过来?” “韩衙内,来了,来了!” 老鸨快步走了进来,带起一阵香风。 “官人放心,依依和小娘子们马上过来!” 韩政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催道:“妈妈,赶紧让小娘子们过来,我的这些兄弟都等不及了!” 老鸨答应了一声出去。学员当中有人担忧地问道:“韩兄,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学堂里可是明文规定,学员不得娼宿。万一要被发现了,岂不是麻烦了!” “怕什么!” 陈辉小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道:“学堂里面天天训练,一天下来,累的人要死,苦不堪言!今天是休沐日,可不是在学堂里面,尽管喝酒享乐就是!” 邓富才也不满地说道:“本来以为这“行政学堂”就是写写字,动动嘴皮子,谁知道还要天天跑步,列队,在教场上一站就是一个时辰,跟傻子一样!好不容易七天才是一个休沐日,不好好吃喝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其他的士子不再说话,各自都是摇头。 阁子里面莺莺燕燕,轻笑声不断。随着一个个官妓们进来,房间里面马上热闹了起来。 这几位“行政学堂”的学员,全都是通过考试考上,脑袋里面颇有点“墨水”,出手更是阔绰。翠云楼的这些官妓也都是色艺俱佳,双方你来我往,真情假意,依红偎翠,一会就喝了个半酣。 “妈妈,怎么依依小娘子还没有来?” 面对韩政的不满,老鸨尴尬赔笑道:“官人,依依小娘子今日身子多有不便,要不给你换一位。安安小娘子刚从江南过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 老鸨话还没有说完,韩政已经站了起来,把腿就向外走去。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腌臜玩意,也敢和我韩政争魁?” 韩政出去,老鸨紧跟在后,陈辉、邓富才等人放下手中的酒杯,赶紧跟上。 柳依依房中,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和柳依依喝酒调笑,二人你来我往,柔情蜜意。 门“咣当”一声被推开,韩政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老鸨和陈辉一等士子跟在后面。 “你是何人,赶紧给我滚出去!” 中年男人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 看到中年男子如此跋扈,手还紧紧搂着柳依依的纤腰,韩政双眼冒火,快步上前,对着中年男子就是一脚。 柳依依看到韩政进得屋来,心里就吃了一惊。这韩政世家子弟,性急如火,平日里自大惯了,哪里容得下别人对他喝三道四。 中年男子放开怀里的柳依依,闪开韩政踹过来的一脚,上前一拳,就把韩政打了个鼻血长流。 “就你这鸟样,也敢出来厮打!老子在沙场上连番子也没怕过,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韩政摸了一把鼻子上的鲜血,恼羞成怒,对后面的陈辉等人吼道:“都他娘的待着干什么,给老子上,打死了老子扛着!” 韩政当头,陈辉等人在后,个个操起椅凳,直奔中年男子而去。 看到势头不对,老鸨悄悄退出门去。片刻,街道司的公人已经上来,直奔众人打闹的房间。 第53章 军属 “官人,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看到闫高穿上了衣服,就要离去,床上的女人躺在被窝里,露出半边雪白的香肩,慵懒地问道。 “再看吧,我家娘子看的紧,我要小心些。” 想起了家中的妻子,闫高心里莫名地有些发虚。 “不就是一寡妇,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你们两个一拍两散,咱们两个人搭伙过日子。” 女人披起衣服,靠在了床头,神情很是不屑。 “咱们两个过日子,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要去偷去抢?” 闫高想起了妻子,虽然霸道些,但心地不错。关键是,她有抚恤,足够他二人平常过日子的花销。 看听到闫高的语气不对,女人马上变了颜色,她赶紧穿好衣服下床,过来搂住了闫高的胳膊。 “官人,我也就是说说。你可要记得,经常来看我。” “好了好了,我一定会抽时间过来。” 闫高心里烦躁,尽量压抑着。 “官人,我还想要。” 女人自恃年轻貌美,她眼波流转,开始在闫高身上摸索起来。 “现在不行,我赶紧的回去,否则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闫高兴致全无,分开了女人的手臂,拉开门走了出去。 “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女人嘴里狠狠骂了一句,关好门,回到床上继续躺下。 路过宣抚司门前时,看到那些在寒风中静坐的士子,阎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走开。 “天寒地冻地,坐在这喝西北风,傻不愣登。” 闫高嘴里嘟囔着,转身离开。 虽然同样是读书人出身,闫高的日子却是要寒酸的多。祖上只是普普通通的小生意人,自己读书也是一般,并没有多少天分,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百姓。 百无一用是书生。父母早逝,凭着变卖家产勉强度日,战祸连连,生计艰难,最后房子也被卖掉,整日里东游西逛,成了人人讨嫌的游荡浪子。 金人肆虐河北,无数百姓逃进大名府城,富贵人家不在少数。闫高凭着“高帅”,幸运地结识了一位忠义军军官的遗孀,二人喜结连理,终于也解决了自己的温饱住宿问题。 走进自家门前,闫高平复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门,走进了院子。 “娘子,我回……” 看到院子里几个身穿军服的军人,想要向妻子撒谎的闫高,后面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面。 “官人,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妻子从屋里出来,看着闫高,板起了脸来。 “娘子,这些人是……” 闫高疑惑不解。这些军士,难道是前来送抚恤的? 尽管心里面不高兴,妻子还是想在旁人面前,给丈夫留几分面子。 “这是军中的宪兵兄弟,一个是来送抚恤,另外说是找你有事。”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旁边脸色阴冷的宪兵,低声赔笑道:“兄弟,你们来,到底找我家官人何事?” “你就是闫高?” 宪兵眼神冰冷,看着闫高。 “我……就是。” 闫高惴惴不安,从宪兵的眼神里,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妙。 “啪!” 闫高刚说完,脸上已经狠狠挨了一巴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旁边的几个军士上前,围着闫高,一阵拳打脚踢。 闫高躺在地上,抱住头,鬼哭狼嚎。 “你们这是要作甚?” 眼看闫高被围殴,滚地求饶,闫妻赶紧上前,拉开了几名军士,护住了地上的闫高。 几名军士根本没有下死手,他们的目的,也只是教训闫高一下。 “嫂嫂,你不知道,这厮整日里无所事事,在外面养了一个娼妓。今日不给他点教训,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闫高鼻青脸肿,嘴里尖声道:“只是个娼妓,有必要下死手吗?” 闫妻先是一愣,随后一巴掌打在闫高的脸上,跟着连打带骂,收拾起地上的闫高来。 “你个没良心的,我供你吃、供你穿,给你钱用,你就在外面养私娼,你对得起我吗?” 闫高想要发火,旁边几个军士虎视眈眈,目光凶狠,便抱着头闷不作声。 “嫂嫂,你也不用打他了。我们要带他走,劳教一年,然后放回来。” 听到这话,闫妻愣在了当场,打闫高的手脚也停了下来。 闫高脸色煞白,当即尖叫了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我们夫妻自己的事情!你们不能这样!” “这是军中的事情,嫂嫂是军人的家属,你这是破坏军婚!” 带头的宪兵眼神冰冷,话语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你要被抓进去劳教一年,你那个相好的也要入狱三年,你们这是破坏军婚。不过,你们两个应该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宪兵摆了摆手,旁边的两个军士上前,把闫高从地上拉了起来,一副镣铐已经套在了闫高的手上。 闫妻正在目瞪口呆,宪兵转过头来。 “嫂嫂,你可以随时去看他。你要是想和他接着过,等他劳教完了你自己选择。你要是不想和他过了,军中随后会给你一份公文证明。” 军士们压着闫高往外走去,闫高边走边回头大声哭喊道:“娘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可记得回头来看我啊!” “少鬼哭狼嚎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整日里游手好闲,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个靠女人的窝囊废,真以为军人的家属是好欺负的!到了矿山上,好好地去改造吧!” 军士推搡着闫高,出了房门,闫妻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这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军婚尚以律法保护,宣抚司治下的军人,其地位可想而知。 军人优先人人皆知,生活中的便利处处可见,这便是在政治上提高军人的地位。 除此之外,军人饷银、福利、以及抚恤上的优厚、退伍军人工作上的照顾,极大地增强了两河的尚武之风和从军热情。 宣抚司自然是乐意至极,但军人地位的提高,却让那些制度下的失意者们愤愤不平,难以忍受。 在这些失意者中,最出离愤怒的,自然是读书人了。 “吾等学子,平日刻苦研读,饱览圣人学说,以为宣抚司开科取士,以胸中所学报效朝廷,安抚百姓。谁知宣抚司穷兵黩武,扬武抑文,武夫薪酬丰厚,登堂入室,士人报国无门,落魄困顿。恳请宣抚司给予士子就业之机,重开科举,以安天下士民之心。” 宣抚司大门前,寒风中静坐的士子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终于脸色青紫站了起来,开始了大声疾呼和呐喊起来。 宣抚司既然还挂着朝廷的旗号,在这些士子心中,宣抚司就应该开科取士,而不是设什么“聚贤馆”,办什么“行政学堂”。 没有科举,士子们自然无法考取功名,而不能考取功名,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入仕做官,前程黯淡。 静坐示威的大多数士子,都是年龄过了三十的落魄之人。两河废除科举,兴办新式学堂,取才唯识,他们这些从小饱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百无一用,除了少数人,大多数都成了无业游民。 谁也没有办法。这就是现实,年龄大、没有实学的读书人,就是这样被现实无情地抛弃。 饭碗都没了,肯定要出来闹一下。法不责众,也许示威一下,会有不同的结果。 “杨再兴,现在是吃饭时间了,大冬天的,大家伙都不容易,把饭汤都端出去,让大家伙别冻着。” 宣抚司堂中,在听到读书人静坐示威以后,王松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相公莫不是要恢复科考?” 李若虚看王松并没有生气,狐疑地问道。 “这是宣抚司的政策,岂能朝令夕改!” 王松摇了摇头,感慨道:“考了一辈子科考,猛然取消了,确实对他们有些不公。要不是两河被打烂了,取消科举,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对一旁的李若虚道: “李公,咱们出去一下,看一看这些示威者,和他们谈谈心。” 热汤热饭,外面的数百读书人,再也没有了读书人的样子,开始大快朵颐,吃喝了起来。 人人吃的打嗝,苦于没有牙签之时,王松走了出来。 “王相公,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丢下我等不管啊!” 看到王松,那些再有怨气,甚至想生事的愤世嫉俗之人,也变的心平气和起来。 “大家伙不要着急,听我说两句。” 王松等众人平静下来,这才大声说了起来。 “诸位,科举取士,宣抚司治下,已经是被取缔了。各位可以算一算,问一问,科举取士能中几人,而在宣抚司治下,用的读书人又有多少?” 王松举起了手掌,大声道:“是10倍,宣抚司今年的官吏入职人数是970人,比三年科举取士的人数还多三倍多。” 外面的人群窃窃私语,有些人面面相觑,都是不再言语。 “各位,有道是文以载道,先贤又有云,变则通,通则久,各位如果不能与时俱进,让自己适应宣抚司的政令,真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王相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现在要去学那些奇技淫巧,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家里一大堆人,可都要吃饭啊!” “不是奇技淫巧,而是实学,是吃饭的手艺。” 王松摇了摇头。有些人还是没有了解,这个时代,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学的那些知识,已经是非主流了。 “我可以告诉大家,宣抚司需要的是能吏,是工匠,是有所长的技师,这些人,才是宣抚司所要的人才。那些想当官高高在上的,想都别想了,宣抚司需要的是做事的人。” 一番慷慨陈词后,王松放缓了口气。 “各位如果家里真有困难,生活拮据,宣抚司会统计一下,酌情予以照顾,每月发放一定的生活所需。诸位还是要靠自己,找事情做,和宣抚司一起,共度难关。” 王松转身进了宣抚司,后面的呐喊声不断。 “王相公,别走啊!” “王相公,那有这么容易找到事做啊!” 李若虚走了出来,大声喊了起来。 “天太冷,大家都回去吧,要是生病了,还得自己花费去看药师。如今番子又要南下作恶,大家还是不要再打扰王相公了。” 众人纷纷散去,李若虚摇了摇头。时代变迁,总是伴随着无法去除的阵痛和无奈。 :。: 第54章 匿税 “相公,街道司和财政司的公人明察暗访,大名府城中的“黄记酒楼”自去岁冬日以来,近四个月共卖出酒水约60万斤,匿税达六成以上,远远低于应交的数额。” 王松点点头,根据财政司和街道司的官员所说,这“黄记酒楼”,肯定是逃税了。 巡检使李顾面色涨红,肃拜道:“相公,都是小人查处不严,才使得如此多的酒水走私了进来。请相公恕罪!” 马扩摆摆手道:“李顾,稍安勿躁,等弄明白了事情再说。” 北宋酒政主要有三种形式:酒专卖、曲专卖和税酒。不同的地方,实行三种不同的政策。三京地区酒曲专卖,州城内则是酒专卖,县以下的地方或实行纳税,或实行酒专卖。这种区别对待的政策,考虑到地方的特点,有利于国家获取更大的酒利。 酒的专卖,酒坊归官府所有,生产资料、生产费用、生产原料由官府解决,酒户从官府租来酒坊组织生产,酿成的酒由官府包销,酒价由官府制定。当时的开封,有两种类型的酒店负责推销官酒。一种叫正店,一种叫脚店。 《东京梦华录》记载,“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还有酒楼,是官营的饮酒吃饭的地方。酒库则是官府酒的批发场所,还有被称为“拍户”、“泊户”等的零售店。 “方主事,根据你们的调查,这个“黄记酒楼”,大概该补多少税额?” 财务司的主事方滕小心翼翼道:“回相公,按照旧律,应该补4000贯钱。” “4000贯!我这一年的俸钱,加上所有的犒赏的赏赐,才只有三百贯不到!” 王青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道:“这些人趁着北地乱成一团,浑水摸鱼,大发其财,宣抚司不能不管啊!” 马扩点点头道:“这些豪强,历来和官府沆瀣一气,肥己损公。官府没有得到实惠,百姓深受其害,富者更富,贫者愈贫,脑满肠肥的只是那些官员和豪强!” 金人南下,大宋北地糜烂不堪,地方失去执政官府,旧有的秩序被完全打破,民政和经济都是大受打击。 宣抚司接管两河,只有从头再来,委任官员,经营地方。但许多关于民生、经济的举措却仍在探索和完善之中。 中国的经济形态,从先秦到汉初是“贵族经济”,到东汉和魏晋南北朝时期,成了“世族经济”,进入隋唐之后,再到宋代,最终成为了“士绅经济”。这三种经济形态,本质上说,都是“官商经济”。 宋朝鼓励官员经商,官员即是富商,再加上宋朝不抑兼并,对土地兼并放任自流,富绅豪右占据了天下良田之半,赋税却只有不到三成。 宋朝虽然商业发达,但垄断性,暴利性的行业都归政府官营专卖,比如盐、铁、茶、醋、酒。而百姓从事的则是一些薄利行业,如食品、衣物等。 “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趁着行在卖酒醋”,连酒、醋都与民争利,宋朝的官商经济可比民间经济数量、数额庞大的多,远远算不上真正的繁荣。 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酒业的利润实在太大,以至于百姓铤而走险。 元丰前,宋朝的三司是当时最高的理财机构,主要分为盐铁、度支、户部。其中商税的征收则由盐铁司负责。元丰后,则改为各路转运司掌管。 宋朝多数州县均设有专门征收各种商税的税务机构。设于四京(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称为“都商税院”,隶属于中央太府寺。 各级税务均由朝廷置官监理,称“监当官”,文武臣通差,文臣地位高于武臣。商税年额达三万贯以上的税务,则由州、县官监掌。多数监税官由各路转运使推举,吏部差官担任。 各州、府称“都税务”,各军、县、镇则称“税务”或“税场”。州县税务管下之分支机构称“税场”、“子务”或“税铺”。宋神宗时1200多个县、军、监设务1993个。 “凡州县皆置务,关镇亦或有之,大则专置官监临,小则令、佐兼领,诸州仍令都监、监押同掌。行者赍货,谓之‘过税’,每千钱算二十;居者市鬻,谓之‘住税’,每千钱算三十。” 行商坐贾,税率分别为2%和3%,宋朝的商税制度可谓善矣。 也因为巨利,食盐、酒、铁、茶叶、矾等都是宋朝禁榷之物。而在诸项禁物中,以盐、铁、酒的禁榷为最久,而香料、醋的禁榷却是北宋的首创。 对于禁榷之物,朝廷打击偷税颇为严酷。凡贩卖私盐逃税,贩一两以上“决杖十五”;敢于暴力抗税,“持杖盗贩私盐,三人以上,持杖及头首并处死”。 贩卖私茶,“一斤即杖100,贩至20斤以上弃市”。 至于贩私酒,则是“五斗处死”,刑法可谓严酷甚已! “知道这“黄记酒楼”是从那里买进的酒吗?” 面对王松的问询,税务司主事张平赶紧道:“回相公,税务司的兄弟跟随商船南下,发现这大酒是从开德府购入。官府酒库一切正常,价钱也是官定,只是数量上输出的只有20万斤左右,远远没有“黄记酒楼”销量这么大。” 市舶司的主事蔡起惶恐不已,连连点头道:“相公,小人也查看过手下登记的数量,总计20万斤。并没有六七十万斤那般多!” “照你这么说,“黄记酒楼”这么大的酒水销量,这40万斤酒是从那里来的?税务司和巡检司都没有发现吗?” 王松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此大量的酒水走私,几个职能部门都没有查到,看起来,这其中的水很浑啊。 街道司的鲁翼不满地看了一眼张平,肃拜道:“相公,税务司和巡检司在渡口和关卡也都有人员驻守,若是说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是市舶司、巡检司和税务司的人联合作案,否则,这么多的酒水也进不了大名府城。” “街道司天天都有官员在各处巡查,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张平眼神闪烁,嘴里嘟嘟囔囔。 “宣抚司大堂,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最重若是解决问题!” 马扩朗声道:“巡检司主要是盘查过往行人,稽查有无路引外出之人,缉拿奸细、截获脱逃军人及囚犯,维护商旅往来,也包括打击走私。巡检司逃避不了责任。 “街道司也是一样,维护道路和街面秩序,查处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也有查处匿税的责任。不过,巡检司和街道司虽有责任,却不是主要承担责任之人,除非是内外勾结。” 李顾和鲁翼一起肃拜道:“马宣赞明见,相公明察!” “如此大量的酒水进入大名府,必须要有税务司和市舶司的允许和签单。这样看来,经手“黄记酒楼”酒水货物入关的税务司和市舶司官员,很有可能与此案有染。” 贩私酒,“五斗处死”。若是依照律法,只怕到时候又是人头滚滚了。 “马上下去调查,让廉政司的人跟进,请涉案人员都去喝喝茶。” 王松摇摇头,恨声道: “这些蛀虫,拿着这么高的报酬,居然还敢贪赃枉法,官商勾结,瞒天过海,是可忍孰不可忍。百姓辛苦忙活一年,也不及他们一月饷银!官吏贪欲难平,国之大忌!无论是谁,这次都要一挖到底,就是天王老子犯了法,也要让他知道律法的厉害!” 王松有些气急败坏。忠义军在两河立足未稳,竟然出现了如此大的吏治腐败问题,这不由得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沮丧。 历史上的腐败现象,为害最烈的是吏治腐败。凡繁荣昌盛之邦,励精图治之世,无不把吏治清明放在首要位置。吏治清明,则纲纪整饬,法度修明,事业兴旺;吏治腐败,则纲纪倒置,法度废弛,政亡人息。 官商勾结、谋求私利;任人唯亲、挪用国库、以权谋私。在治下百姓还处于温饱之中的时候,这些人生活宽裕尚不知足,还要行此违反国法之举。 随着忠义军在北地逐渐站稳脚跟,各种民生经济制度也都逐渐恢复。民政司、外交司、贸易司、廉政司、税务司、街道司、财政司等等,在里面夹杂着新的内容和概念,尽可能地让后世一些先进的民政理念,不被人排斥的出现在法令中。 要知道这是宣抚司的控制区域,王松一直在努力地使官府的各项法令制度化,养成官吏以法治国、民众遵法守法的习惯。 这些富商豪右,以往偷税漏税惯了,在新的政权面前还想继续以往的惯例。还以为这是大宋治下,大宋朝廷可以藏污纳垢、纵容贪污受贿,宣抚司治下却是绝不允许,而且是坚决取缔的。 事情的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在廉政司、税务司等的调查之下,六七个涉案的政府官员,不但有税务司和市舶司,竟然还牵扯了巡检司的官员。 “相公,求求你饶了小人!” “小人都是被逼的!相公格外开恩啊!” 面对跪在地上的、一群苦苦哀求、涕泪纵横的蛀虫,王松憎恶地转过头去。 王青上来,低声道:“二郎,若是依律,这些人恐怕都要被判死刑。而且,这里有很多人和地方官员都有瓜葛,你要小心行事。” 王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果然是官官相卫,上下勾结,真真正正的塌方式贪腐。 “廉政司、刑狱司、财政司再好好查查,看还有没有其他没有交待的,看看这些人和身后的官员有没有勾结!一定要依律行事,一个也不能放过!” 王青苦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退到一边。 朱梦说和其它几个官员都是点了点头,朗声道:“各位,咱们就依律审讯,别乱了宣抚司治下的官场秩序。” 几人正在酣谈,军士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打断了几人的兴致。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如此慌张?” 军士在李若虚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李若虚转过头来,满脸尴尬之色。 “相公,“行政学堂”的几名学员和大名府知府衙门的官员在青楼吃酒时,为了一名官妓争风吃醋、打架斗殴,学员们把官员给打伤了。街道司的官员已经抓了学员和官员,正在等候处置。” 王松摇摇头,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马上彻查此事,和“黄记酒楼”案一并处理,治治这些官场上的恶俗!” :。: 第55章 民风 “行政学堂”的学员和官员为争夺官妓打架斗殴,简直是闻所未闻! 宣抚司大堂中,李若虚和马扩都是面面相觑,随即摇头苦笑。 “这柳依依是何人,“翠云楼”又是何人所开?” 王松的一番话,让李若虚和马扩等人都是一愣,李若虚随即笑道: “相公,你不狎女色,在下佩服。官妓这些琐事,想必不会放在心上。翠云楼是官办的酒肆,柳依依也是隶身乐藉的官妓,归教坊下的点检司管制。点检司专司酒库,主管酒业买卖。由于酒楼都有数十名的官妓,所以官妓也在点检司的辖制范围。” 马扩点点头道:“大宋酒乃专卖,官府要增加卖酒收入,充盈府库,便选派官妓去官办酒肆弹唱作乐,以吸引宾客买酒饮酒。酒色迷人,酒肆生意兴隆,歌管欢笑之声,每夕达旦,往往与朝天车马相接,虽风雨暑雪,不少减也。东京城中的丰乐楼、南外搂、潘楼、春风楼等都是官家酒肆。富商巨贾,文人士子,莫不是其中常客。” “这吃一次花酒,得花银钱几何?” 王松点点头,不由得想起李师师来。如此这般说起来,李师师也是官妓了。 “花费几何?” 朱梦说摇摇头道:“支酒、赶趁、祗应、扑卖、过街轿等等,没有几十贯钱,休想见得美人一面。若是想博美人一笑,作入幕之宾,百贯也是常见。” 王松不由得目瞪口呆。百姓一月的收入不过两三贯,很多人还吃不饱饭,这些人却一掷千金,随便一日就花出去了百姓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积蓄。 见王松瞠目结舌的样子,朱梦说继续道:“就像东京城,官妓分为三等。上等者居处皆堂宇宽静,各有三四厅事,诸妓多能文词,善谈吐,亦平衡人物,应对有度,来访之文人士子、东京子弟,仆马繁盛,宴游崇侈。” “那么一定还有次等者和下等者呢?” “相公,自然有次等和下等。” 朱梦说继续道:“次等者色艺双全,丝竹管弦,艳歌妙舞,咸精其能,求欢之者,皆文士及豪贵子弟,有入眼者,访其家而宴集焉”。而下等者多居于城北“循墙一曲”,色艺略差,生计不易。” 李若虚点头道:“朱兄所言甚是。官妓一是在官府宴席上歌舞助酒,二是在官营酒肆招徕生意,就如“翠云楼”之事一般。另外,各地还有官妓、营妓、市妓之设,人数数不胜数,多如牛毛。” 王松呆了半晌,默然不语。事关宣抚司税赋,军政开支,这酒税收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大名府有多少官妓,又有多少营妓、市妓,有没有大约的数量?” 半天,王松才抬起头来。 李若虚点头道:“回相公,官妓和营妓都登记在册,点检司一查便知。以下官猜测,最少也有几千人数。至于市妓,那就没法计算,数不胜数了。” “还有东京城、太原城等州县大城。” 朱梦说道:“虽然说金人南下,朝廷南迁,北地的许多官妓去了南方,但留下来的也不在少数。草草算起来,也有上万人之多。” “朱公、李公,照你二人这么说,这些文人雅士、富商巨贾花了这么多银子,这钱都到那里去了?” 王松心里奇怪,官员的俸禄都是财政司专发,如何没 有见这酒楼盈利几何? “相公,酒楼乃是销金窟,酒楼掌柜和鸨母、跑腿当差的拿了大成,其余则归官妓所有。色艺俱佳的官妓大都身家不扉,腰缠万贯,一般的也能养活自己。” “岂有此理!” 王松“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酒色财气,世风萎靡,怪不得金人南下,所向披靡。百姓辛苦劳作之所得,最终却被此“酒色”之买卖消耗殆尽,没有一钱用于富国强兵!真是,美人一曲成千赐,心里犹嫌花样疏。好的很啊,好的很啊!” 官员沉迷酒色,岂有精力忙于政事!酒色花费巨万,奢侈之风日浓,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在所难免。如此官员,如此畸形的世道,又如何能有尚武之风! 这个时候,王松不由得怀念起后世的那个没有官妓,没有贪污受贿的年代来。人是有七情六欲,也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可是,若是良家女子背后有黑手在推,这就是犯罪了,乃是官府之责。 即便是和平年代,也不能任由世风日下到如此境界。百姓辛苦一年,所挣的血汗钱,只换来一杯花酒,半宿风流,这样的心酸不要也罢。 “金人强敌在侧,百姓尚吃不饱饭,这些人却在后方逍遥快活。真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如此下去,就是兵败灭国!” 王松脸色铁青,大声道:“喝花酒、打架的学员开除,官员贬斥,二者登记在籍,皆永不录用!” 中华文明之邦,尧舜之地,什么时候成了青楼买醉的天堂! 还“多能文词,善谈吐,亦平衡人物,应对有度”,想做学问,研究中华文化,回自己家里去,难道非要在酒桌上、靡靡之音下和女人床上才能逸兴纷飞,浅斟低唱? 曹操做“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之时,也没见他要钻到美人的帐中,酒色助兴。 李太白“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完全是感由心发,无需酒色。 永久保存书架,记录阅读历史下载 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有的只是忧国忧民。 岳武穆写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时,慷慨击节,怒发冲冠。也没见他是在美人的榻上,饮酒作乐,上下驰骋。 伟人作“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时,面对的是苍茫大地,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当我们的士大夫、文士之流“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之时,北方的虎狼之族已经是虎视眈眈,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南下。 当赵佶醉心于“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的“瘦金书”时,金人的铁骑已经踏破了北地边塞,滚滚南来。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矾楼上一片灯红酒绿、轻歌曼舞、纸醉金迷,女真铁骑已经是兵临城下,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相公,“行政学堂”的几名学员,里面有几个,家里都是河北河东有名的士族,韩政还是魏郡王韩琦的后人,相公,你看是不是……” 迎着朱梦说殷切的目光,王松点点头道:“打架斗殴的学员全部开除,让其回乡面壁思过,两年内不得考试应职。至于那个官员,贬为平民,再查查他,看有没有收受贿赂,苛刻百姓。” “韩政,若是他们几个愿意去军中,就让他们从 士卒做起。军队是个好地方,可以塑其身,造其魂,就看他们愿不愿意了。” 王松再度松了松口,也算是给年轻人一条活路。 “不过……” 王松正色道:“要通告“行政学堂”和“讲武堂”,所有学员严禁娼宿,违者开除学籍,严惩不贷!” 就在众人都以为完结之时,王松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们大惊失色。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青楼之靡靡之风,绝不能在我宣抚司治下蔓延,尤其是在这国破家亡的紧急关头!” 王松看了看诸人,断然道:“从即日起,让宣抚司治下所有登记在册的官妓、营妓全部从良,各个酒楼酒肆、勾栏瓦子,不允许有莺莺燕燕出现。发现一个,查抄一个,绝不留情!” “相公,这……” 朱梦说面露难色,摇头道:“相公,这两地的官妓、营妓、市妓加起来,恐怕有上万人之多。若是一下断了她们的财路,恐怕会引起骚乱。还是得想个法子才行。” “朱公所言甚是。宣抚司要想方设法解决她们的出路。” 王松点点头,沉思了一下说道: “所有官妓、营妓、市妓,宣抚司提供三个月的口粮,让他们自谋出路。官妓和营妓,把色艺俱佳的选出来,编入戏剧社,作为官府从业人员。” “至于其她所有的女子……,由军方出面,选一些吃苦耐劳的进行培训,编入军医、护士之列。” “另外就是各工厂作坊,若是这些人愿意去,就把她们安排进去。若是不愿意去,那就自生自灭吧,谁也管不了。” 李若虚沉声道:“相公,如此一来,卖酒带来的税赋就会大为减少,这对宣抚司目前的财赋,不见得是件好事。” “酒色财气,玩物丧志,若是这种萎靡之风继续下去,我中华定会世风不振。魏晋之风,放浪形骸,清谈无为,男性女化,涂脂抹粉,遂有五胡乱华,中华几近亡国灭种。唐玄宗设梨园,妃嫔宫妓、歌舞官伎寻欢作乐、不理政事,渔阳鞞鼓,大唐盛世戛然而止。” 他喝了口茶水,继续了下去。 “至于今朝,就更不用说了!” “以文治武,大小官员、包括军士,整日泡在脂粉堆里,面对女真铁骑,焉有不败之理!” 王松摇了摇头,沉声道:“明确律法,官员不得蓄养家妓,违者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蓄养那么多家妓,还要去青楼鬼混,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好肾! 大宋建炎四年,北京大名府,刑场之上,人头滚滚,二十六个因官商勾结而被查处的各司官员身首异处;十多个因此而受到牵涉的官员仓皇离职,还有三十几个涉案人员锒铛入狱。 “黄记酒楼”的掌柜黄子夜、“蜀中米行”的掌柜何文辉等人,被迫补足了税款,交了罚款,被官方登记为有不良行为的奸商,三年不得从商。 大名府知府衙门官员胡有志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和学员公然争风吃醋、抢夺官妓,入狱三年。 “行政学堂”六名学员打架斗殴,公然抢夺官妓,开除学籍,两年内不准参加吏员考试。 报纸上消息传出,宣抚司治下人人自危,官场风气为之一变,匿税现象、宿娼事件也一时几近绝迹。 第56章 联谊会 “联谊会,这又是什么,如何会堂而皇之的登在报纸上?” 闺房里,董秀秀看着眼前的报纸,不由得疑惑地问道。自从解除了乐籍,她这半个月来,一直都在琢磨自己的出路,看是不是做点小生意什么的,也好安身立命。 “还能是什么!” 旁边同样解除乐籍的段秋桃嫣然一笑,低声说道:“姐姐,我已经查清楚了。这所谓的“联谊会”,就是选你的意中人了!不过,都是忠义军军中的军官!” “军官?他们有这么多人吗?” 旁边的胡衣蝶诧异地问道:“再说了,这些个从军的,一个个粗劣不堪、不识文墨,以后还如何厮守?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胡衣蝶的话,引起屋子里面女子们的一阵附和。有人更是大声说道:“贼配军,队伍里面都是痞子、盗贼,还有招安的强人。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只知道打打杀杀,都不是些什么好人!” “胡姐姐,各位姐姐,你们有所不知,这忠义军有十几万人,军官至少也是几千人,甚至更多!” 朱小小拿着手上的报纸,轻声道:“军官们踏实、牢靠,而且有田有饷银。听说,很多军官都会读书写字、而且都是世家出身、良家子弟,忠义军要求可高呢!” 旁边的女子一个个都围了过来,李珠珠好奇地问道:“朱姐姐,难道说你认识其中的军官,或者说你已经有心仪的军官了?” 旁边的女子也都一个个鼓噪起来。 朱小小脸色通红,娇嗔道:“你们都别瞎说,我只是偶然路过“中华讲武堂”,看到那些军官们一个个英武不凡,谈吐举止,自有一种气势,才有此感。你们可都别瞎说!” 刚才还不屑一顾的胡衣蝶,这会开始又冷言讥讽起来。 “咱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那些军官,能看得上咱们吗!” 她言语中颇有不平,悲声道:“那些模样俊俏的、懂得琴棋书画的,有人进了官府的“戏剧社”,也有人悄然隐退,或者觅的如意郎君。我们这些人,上不上,下不下,靠卖身子为生,别人能看得上吗?” “去不去你们自己决定!” 朱小小道:“这“联谊会”持续五天,军官们可是数量有限,同时去的,还有城中、城外独身寡居的女子,姐妹们早点去,可以多些机会!” 房中的女子都是笑了起来,有人轻声道:“咱们还是早点去,免得让别人抢了先!” 朱小小上来,拉住了默默不语的胡衣蝶的衣袖,轻声道:“不去试试,如何知道别人心里如何想!也许那些军官还怕他们配不上咱们呢!” 见胡衣蝶默不作声,朱小小指着报纸,对旁边的姐妹们说道:“你们都听明白了,一旦若是成了婚,可就要一心一意。若是有三心二意,红杏出墙,这军规可是写着,你们自己心里掂量!” 段秋桃拿起报纸,轻声读了起来: “破坏军婚罪,是指明知是现役军人的配偶而与之成婚或私通的行为。凡勾引现役军人之配偶,或与配偶私通者,处5年以上、10年以下之狱刑。” 董秀秀继续读了下去: “配偶,即男女的妻子或丈夫。离婚:脱离夫妻关系。现役军人的配偶要求离婚,须得军人同意,但军人一方有重大过错的除外。军人配偶提出离婚 ,应该有正当之理由……” 屋里的女子都是仔细倾听,就连胡衣蝶也竖起了耳朵。 偌大的教场上,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摆起了无数张长桌,上面摆满了酒水、水果、各种玻璃杯,一排排一列列,占据了一大块地方。 而在校场的周围和高台上,“联谊会”、“军民鱼水情”、“军民一家”,这样的横幅到处可见。 教场上,桌子旁,身穿军装的忠义军军官、色彩各异、打扮靓丽的女子充斥其间。校场的空地上,不时有一对对的男女欢声笑语,轻声细语,相谈甚欢。 胡衣蝶一身粗布衣裳,头上一根普通的银钗,穿着特别的保守。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或者说,她想跟自己的过去做别,开始新的生活。 “小娘子,在下朱天,忠义军军官,河东辽州人。请问小娘子哪里人,芳龄几何?” 一个身材笔挺,彪悍健壮的年轻军官走了过来,双目炯炯有神。 胡衣蝶心头一慌,对方身上传来的强烈的男性气息,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动起来。 那些个无病呻吟、中气不足的士大夫,他们又岂有这样的阳刚之气? “奴家……胡衣蝶,河北真定府人氏,年21岁。奴家见过将军。” 胡衣蝶的腼腆,让朱天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些官妓,并非都是人们印象中的入幕之宾或狂蜂浪蝶,矜持的女子倒是不少。 “胡小娘子,你可知道,来这的都是忠义军中的军官。也许一场大战之后,我们这些人就会丢了性命,埋骨沙场。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胡衣蝶躬身道:“朱官人,人生下来没法选择。可是,一旦长大成人,有了选择之机,奴家一定不会错过。朱大哥年少英雄,可以战场杀敌,一展平生抱负。奴家恨不为男儿身,提三尺剑,杀敌保国,直捣黄龙!” 朱天暗暗点头。这女子倒是刚烈,绝非一般村姑愚妇,再加上模样端正,年纪合适,倒也算得良配。 “小娘子,那边人少一些,我们到那边去,再聊些话题。你觉得如何?” 有军士充当的服务人员端着酒盘走过,朱天取了两杯酒下来,一杯递给了胡衣蝶。 胡衣蝶接过酒杯,和朱天轻轻碰了一下,一边和朱天谈笑,一边向外面走去,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了人群。 熙熙攘攘之中,她的姐妹们一个个含羞带嗔,和面前的军官聊着天,但神态却是真诚了太多。 “相公,你还别说,你的这个“联谊会”确实不错。不但城中从良的官妓基本都来了,许多寡居、独身的女子,也是慕名而至。那些市妓,除了青春貌美的,年老色衰的都没来,恐怕是自惭形秽。以我看来,军官们此次肯定是收获颇丰!” 宣抚司大堂,李若虚摇头晃脑说道,满脸都是欣慰之色。 “没想到这一次的官妓从良,竟然能如此顺利。大名府如此,想来东京城也不会差。若能因此而改善两河靡靡之颓风,这也算得上是利国利民了!” 朱梦说也是满面笑容,摇头晃脑,嘴里面吟了起来: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纯。杜子美若是生在当世,当是能对酒当歌,临风赋诗了!” 王松点点头,面色平静,古井不波。 “金人狼子野心,蚕食鲸吞我中华领土不死,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百姓要有尚武之风,不惜自身,勇于牺牲。如此,又何惧区区塞外蛮夷小族!” 王松转过头,问道:“那是酒楼的生意如何,是不是下降不少?” 马扩点头道:“回相公,那是自然,酒自然是卖的少了,但赋税也并没有增加太多,卖酒的收入,进的大都是私人囊中。早知如此,就该早点取缔官妓,以正世风。” 李若虚沉声道:“三斤粮食一斤酒,酒卖的少了,也不见得是坏事。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现在百姓尚处于嗷嗷待哺之中,有了大量的粮食,可以用来赈灾百姓,补贴军中,或低价出售给百姓。这样一来,军队、百姓再无粮食之忧,也是善政一件。” “官员蓄养家妓之事,进展的如何?” 王松的一番话,周围的几位官员都是低下头去,神态颇为惴惴不安。 马扩回道:“相公,此法之推行,在官员中颇有抵触,特别是那些富裕的世家豪强子弟,良田百顷,家财万贯,对此反感不已!” 朱梦说摇头道:“我和马宣赞都是两袖清风,家无余财,就别说蓄养家妓了。只有那些世家豪强,不在乎银钱,才会如此反对!” “他可以娶三妻四妾,但却不能蓄养家妓。” 王松正色道:“这是宣抚司的律法,违抗者一概贬去官职,回家当他的世家子弟,过他的逍遥人生去吧。” 酒色迷人,风流士子,回家自己逍遥,千万不能带坏官场之风。不然上行下效,官官相卫,媚上欺下,那如何还能得了! 后人常说,宋朝是历史上最好的公务员时代,福利极好。但在王松看来,宋朝也是历史上民风最萎靡的时代之一。官员贪污腐败、胥吏拼命搜刮、军队毫无地位和廉耻、百姓苦不堪言、酒色充斥的青楼文化,不被外族灭国,也会自我毁灭。 “相公,宣抚司外面,有大量的百姓聚集,说是有大事,求见你一面!” “马宣赞,难道说,宣抚司取缔官妓、市妓,耽搁了百姓们的鱼水之欢吗?” 马扩和朱梦说都是哈哈大笑,马扩催促道:“相公无需多问,出去自知!” “相公在上,请受老夫等人一拜!” 看到王松出来,几个老人在前,后面基本上都是女子,密密麻麻,看起来最少有几百人,一起跪倒在地。 “老人家,你带这么多乡亲,到这宣抚司门前来,到底有何要事?” 王松赶紧把面前的老人扶起来,对后面跪了一地的妇人们说道:“姐妹们,都起来吧!有什么事好好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 百姓们都站了起来,领头的老人肃拜道:“相公,多谢你取缔了勾栏瓦子,使得小儿不再迷恋酒色。多谢相公!” 后面的妇人,也有人躲在人群里道:“要不是相公,我家官人也不会回家!再这样下去,吃穿的都没有,整个家也就败了!” 王松怅然若失,想不到一个官妓、市妓的取缔,竟有如此意想不到的效果。 百姓们千恩万谢,离开宣抚司。 马扩摇摇头,感慨道:“百姓脱离酒肆,自归其家,爱护妻子、服侍父母、妻贤子孝、邻里守望相助,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此乃善政也。” 老百姓,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天天出去潇洒,先不说钱包,有没有好肾也很重要。 第57章 官僚 “耕者有其田”! 土地兼并,历代皆然,这是地主的本性。其结果就是土地高度集中,广大百姓沦为佃户,以至于一邑之中,有田者什一,无田者什九。 中华历来以农业为根本,农业人口占绝大多数,土地问题重中之重。土地问题如何解决,关系历代王朝兴亡治乱,以及社会经济的繁荣衰替。 唐代均田,故有贞观、开元之治。宋代土地兼并放任自流,富者田产日增而田赋并未随之增加,贫者田产日少而田赋并不随之减少。据《宋史》载,当时纳税者才十之三,甚而有私田百亩者,只纳四亩的税。 纵观有宋一代,农民起义不断,由大多数农民组成的大宋军队毫无战斗力,大宋几近亡矣。 抑制豪强地主,国富民殷。若土地集中于巨富官绅,农民失所流离,生产力遭到破坏,莫不酿成大规模农民起义。 “富国”、“强兵”,王安石变法昙花一见。“方田均税法”消除隐田逃税,发现隐瞒土地,减轻百姓负担,短期内,大幅增加政府赋税收入,最后却因豪强地主的的强烈反对,随即废止。 宣抚司治下,由于久经战乱,人口大量减少,旧有的等级早已被打破,实行新一轮的土地改革,势在必行。 河北之地,金人南侵以前,有五六百万人口,如今却连一半也不到。人口的减少,战祸连连,良田的大量荒芜,以至于王松也动起了“均田地、抑富贵”的念头。 “相公,暴民如此猖獗,殴打官员,聚众闹事,下官有心无力,相公要为地方官府做主呀!” 宣抚司大堂,磁州知州赵应和大名府知府郭永坐在下首,赵应脸上还有几道伤痕,清晰可见。 “郭知府,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王松不解地看着下面的两个大员。 说实话,他讨厌这样做事不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把包袱丢给上司的官员。 当初他也是看这赵应在地方上威望甚高,才让他做了这磁州的知州。现在看起来,这赵应是不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还要打上大大的问号。 王松的询问,郭永也显得有些讪讪不安。 “相公,磁州滏阳的税赋收不上来,赵知州只有让官府强行征收,谁知道引起滏阳县百姓不满,激起民变。暴民冲击衙门,打死两名公人,多名官员受伤,就连赵知州也没有幸免。” “相公,你一定要为我磁州官员做主啊!” 赵应又一揖到底,眼泪又流了出来。 王松按下心头的不快,点点头,柔声道:“赵知州,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二人离开,马扩出来,冷声道: “相公,磁州之事,小人也略知一二。相公一定要谨慎处理,否则可能会引起两河动荡,发生民变。” “马宣赞,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松点点头问道。看起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相公,磁州的事情一直都有百姓上告,只是地方官府一直息事宁人而已。” 王松微微点点头,坐了下来。看起来,这里面的名堂够多。 “自宣和以来,滏阳县的赋税问题就已是民怨沸腾。富者良田千亩,贫者无立锥之地。事实上,不止是滏阳县,整个两河地区,也都是如此。” “地主豪强巧取豪夺,大肆兼并土地,百姓只能乱沦为佃租。豪强掌 握大量土地,却隐田隐丁,逃避税赋。贫苦百姓手中无地,却要承担苛捐杂税。州县登记的田赋税册上,土地拥有者和数量都是名存实亡。” “既然马宣赞都知道,郭永、赵应这些人难道不知情吗?” “相公,郭知府、赵知州、李公,那一个不是良田百顷,至于他们有没有交纳足够的赋税,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马扩眼神悠悠,王松笑了起来。 “马宣赞,你除了宣抚司的授田150亩,身无旁物,而且还给折成了银两。在我忠义军中,你是彻头彻尾的“无产主义者”!” 马扩也是笑道:““无产主义者”,相公所言极是。臣只有一个志向,那就是驱除异族,光复我汉家江山,吾心足矣。” “马宣赞赤子之心,把自己的志向,跟民族的志向结合起来。将来功成名就,你可以拥有一方大大的封地,只不过要在我汉人的征途之上。” 王松的眉头拧了起来,声音也大了起来。 “磁州因为赋税,而导致百姓暴动的案子,就交给你去处理。若是真如你所说,富者田多少赋,贫者无田交赋……” 他眼神变得阴冷,口气更是寒意迫人。 “该怎么办,你知道吗?” 马扩额头冒汗水,忧心忡忡。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以王文公之无畏,尚落了个满盘皆输,可见豪强势力之大。相公,如今强敌环侧,腹背受敌,你要在此时,割豪强的肉,恐怕会群起而攻之。相公三思啊!” “两河糜烂,宋室南迁,良田荒芜,豪强大都南下,难民蜂拥而来,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就悔之晚矣。” 王松沉声道:“官府保护百姓,百姓交粮纳税,天经地义。两河之地,是普通百姓多,还是豪强多?难道我要为了百千豪强,和百万百姓做对?” 王松的声音大了起来: “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府积威之下,百姓忍气吞声,典物卖地,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会、怎敢与官府抗衡。难道他们就不怕官军镇压?” 自古民不与官斗,民卑官尊,要不是被逼的无路可走,百姓怎会和官府为敌? 赵应这些人,此次事件之后,不管对与错,肯定要被一撸到底。 “相公,滏阳县田赋不公,百姓不堪忍受。豪强张彪、张均等人隐田隐丁,逃避税赋。百姓手无寸地,却要承担苛捐杂税。滏阳县衙登记的田赋征税册上,有一半都是假的。” 马扩说完,滏阳县令曹举马上站了起来,说话结结巴巴。 “相公,下官按田赋征税底册征收税赋,到任的时候已是如此。下官是萧规曹随,并无中饱私囊,收受贿赂。相公明察!” 磁州知州赵应脸色通红,马上站了出来。 “马宣赞所言太言过其实。我军与金人大战,张彪、张均等人都是忠义之士,捐粮捐物,价值何止千万。请相公明察!” 马扩冷笑一声,朗声道:“相公,下官等四出量括,得滏阳县田亩为两万三千四百余顷,无地而承担田赋者382家。张彪名下土地923亩,每年所交田赋却是36亩,张均765亩,交赋仅仅为14亩。若是滏阳县全部按律收赋,光去年的积欠就达十四万贯!” 他递上薄册,沉声道:“相公,这是征税底册。” 王松接过册子,看了几页,轻轻 放在了案几上。 自忠义军进入两河,除去原居民的土地外,忠义军营田、屯田,所有荒芜的良田都是逐渐耕种,按人口分给了垦荒的流民、难民。 如今,两河人口基本在400万左右,虽然比起战争前的900万来,连一半都不到,但两河之地已是恢复了元气,百废待兴,日渐繁荣。 基本上,新分到土地的百姓,虽然日子依旧艰难,但总算是能吃饱肚子。而不能更舒适些的原因,就是他们还得缴纳宣抚司下各官府的赋税。 普通百姓辛辛苦苦,披星戴月,日未出而耕,荷月载锄归,只能填饱肚子,却老老实实地交税。这些锦衣玉食的豪强就可以逍遥律外,心安理得? 本站手机app:咪咪阅读 这些不作为的官员,以为豪强匿税是天经地义,百般遮掩,实在是所托非人,误了众生。 军士上来,悄悄在王松耳边说了几句。王松轻轻点了点头,眼光扫向了下面站着的张彪、张均二人。 看到王松的眼光扫过来,眼神冰冷,张彪和张俊都是心惊胆战,腿脚发抖。 赵应却是痴心不改,振振有词道:“相公,张彪、张均虽然交赋甚少,然而此二人乐善好施、每遇县中困窘,都是慷慨解囊,乃是仁义忠孝之士。相公莫要因为他人闲言碎语,而冤枉了好人!” “简直是一派胡言!” 马扩面红耳赤,站起来,手指戳着赵应骂道:“赵应,百姓穷困,无钱交赋。你明知他们没有土地,却依然派公人强行征收,并关押百姓,以致酿成民变。你毫无悔改之意,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做的什么父母官?你就是这样对待治下百姓?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本官任职一方,自然要以百姓为念!” 赵应正气凛然,面不改色: “本官若是不能征好赋税,又如何向宣抚司交代?暴民冲击官府,致使两名公人死亡,多人受伤,本官也被波及。若是不惩治暴民,官府颜面何在,公人又如何出去做事?” 曹举也大着胆子道:“相公,地方上民情复杂,宗族势力盘根错节,田赋一时很难收取完全。还望相公体谅!” 王松抬起头来,轻轻开口道: “赵知州、曹县令,说了这么多,你们就是没说,为何官府明知底册和实际不符,你们也不收取这些豪强大户应该的田赋?宣抚司让你们治理地方,安抚百姓,劝课农桑,你们就是这样做的吗?” 王松的怒喝声响起,在大堂里回响。 门口警戒的卫士忐忑不安,任职了这么久,王松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 张彪、张均二人脸色煞白。王松身上传来的杀伐之气,让他们不寒而栗。对方可是手握重兵、杀人无数的血手屠夫,要杀他们几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二人满头大汗,再也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一起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 “相公,小人愿意补上积欠。求相公饶小的一命!” “相公,小的也愿意补上田赋。求相公饶命!” 赵应和曹举面面相觑,赵应反应过来,赶紧道:“相公,既然张彪他们愿意补上积欠,此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曹举也附和道:“相公仁义,我等以后会好好安抚百姓,少生事端,不再难为相公!” 马扩连连摇头。事情哪有这样解决的道理,真以为可以和稀泥,蒙混过关。 第58章 蛀虫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王松指了指面前的赵应和曹举二人,摇摇头道:“赵应,曹举,从现在开始,你二人再也不是磁州知州和滏阳知县。至于如何处置你二人,宣抚司自有律法惩治。” 赵应和曹举二人都是一怔,怔在了堂中。 赵应怒目相向,大声道:“王松,不知老夫所犯何罪,你竟然要革去老夫的官职?” 马扩大惊,大声怒道:“赵应,大胆,你敢直呼相公的名字!” 旁边众人也是目瞪口呆。卫士大怒,大踏步向前,就要把赵应当堂缉拿。 “慢着!” 王松喝止了下面的卫士,眼睛紧盯着赵应,一字一句地说道:“赵应,难道要我说出你的过失吗?” “相公,下官知罪!” 曹举心惊胆战,赶紧拉住了赵应的衣袖,低声劝道:“赵知州,你就别执拗了,赶紧向王相公请罪!” 赵应面色铁青,一下子甩开了曹举,大声道:“王松,你倒是说说,老夫有何过失,也让下面的人心服口服!” 王松眼色凌厉了起来,他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道:“赵应,宣抚司派你到磁州担任知州,乃是查民隐、振匮乏、恤孤独、养鳏寡老弱,你都干了些什么?” “本官问心无愧!” 赵应仍然是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王松,本官自认为官清廉,造福一方,容不得他人置喙!” “我看你连做人都不配!” 王松怒不可遏,指着赵应,大声怒斥了起来。 “你昏庸贪聩,为了一小部分豪右的利益,不顾民怨沸腾,致百姓的困苦于不顾,激起民变。反而在这里大言不惭。你给谁当的官,是谁的一方父母?” 赵应面色通红,站在堂中,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梦说进来,拿着一叠纸张,放在王松面前的案几上。 王松拿起纸张,扫了几眼,扬手一扔,全部掉在了地上。他大声道: “赵应,你都看看,这都是磁州百姓参你的状子,你仔细看看,难道不觉得脸红吗?” 他抓起桌上的一本册子,打开道:“这是廉政司的调查,你自去年上任以来,共接受贿赂两万余贯,宅院两座,家妓三人,你可承认?” 赵应恼羞成怒,大声反驳道:“官员接受乡民捐送,自古亦然,我大宋也鲜有因此处罚官员。我倒是想问你,你这宣抚司是谁的宣抚司,与大宋朝廷有何干系,陛下可曾亲自下旨?” 堂中众人,再一次被雷了个外焦里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王松。 曹举见王松脸上肌肉扭曲,身子微微发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大声哀求道:“相公,赵应这厮已经疯了,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张彪、张均脸若死灰,一起在地上磕起头来,嘴里都是大声说道:“相公饶命!相公饶命!” 马扩上前,低声道:“相公,天下未靖,金人、夏人虎视眈眈,伺机反扑。千万不可为了这酸儒之言,误了天下大事!” 郭永心惊胆战,这赵应也是河北有名的清流,和自己也是交往莫逆。今天他这么一闹,置王松于何地,置自己于何地? 朱梦说义正言辞,慨然道:“天子保国护民、抵御外侮,百姓皆为臣子。百姓白骨如山,道死于途,番子肆意杀戮,天子何在,朝廷何在?” “天意使然,非人力可为!” 赵应一脸正气昂然 ,长袖一挥。 “王松贵为两河、陕西宣抚使,不听朝廷号令,不尊朝廷法度,拥兵自重,此举和伪齐何异。在下不服!” “赵应,既然你如此忠于大宋朝廷,为何却不追随宋室南下?既然你接受了宣府司的官职,为何却不能恪尽职守?你身为一方大员,无视百姓疾苦、收受贿赂、激起民变,不知悔改,在此大放厥词。你以为这里是你的大宋朝堂吗?” 王松怒火攻心,声音却是平静。 “本官自起兵以来,大小数十战,歼灭金兵数十万,府州几乎身死。我王松身为宣抚司相公,身无余财,只有两袖清风。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黎民,无愧于天地。” 郭永脸色通红,上前肃拜道:“相公,下官惭愧,下官有负相公重托!” 王松脸色难看,朗声道:“君嬉臣弄,君不似君,臣不似臣。金人肆虐,百姓尸骨如山,除了君王要担责,更多的是你赵应这种只顾私利、不顾百姓,只有家族、没有民族的豪强、士大夫做下的孽!” “好一点的,平时束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大多数呢,或一触即溃,或临阵脱逃,或开门揖盗,反正只要保得自家性命,这些草民的死活,又与我等何干!” 大堂中所有人等,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一等名士都是心中愧疚,不觉敬意顿生。 赵应脸色由红转白,阴晴不定。他万万没想到,王松如此巧舌如簧,竟然让他说不出话来。 “本来,我还是想给你留些面子,没想到你如此执拗,死不悔改。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王松转向旁边的郭永,沉声问道:“郭知府,你曾提举河北刑狱,按照廉政司提供的罪状,赵应和曹举等人该如何处置啊?” “相公,赵应按律当斩,曹举三至五年牢狱。不过……” 郭永犹豫道:“我朝自太宗皇帝以来,鲜有知州以上大臣处以极刑。而且,赵应当堂顶撞相公,若是处罚过严,恐他人以为相公有报复之嫌。” 赵应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道:“王……松,你……敢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自有律法裁定!” 王松正色道:“一切自有律法。若是你死了,也是律法杀你!” “王松,我和你没完!相公,饶命啊!” 王松走出大堂,后面传来赵应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和哭喊声。 郭永跟在后边,低声道:“相公,真的要按律处置赵应、曹举二人?” 王松点点头,低冷声道:“这是宣抚司第一宗官员贪墨的案子,一切以律法为准绳。谁也不能求情,但不能株连蔓引,殃及家人!” 郭永松了口气,肃拜道:“多谢相公成全!” 他心里明白,王松如此做法,是以赵应一条性命,换去赵应家族安全。赵应差点引起民变,贪赃枉法,已经是罪在不赦,谁也救不了他。 看到王松几人出来,院子里的百姓跪倒一片。大多数人都是脸色黝黑,蓬头垢面,身上衣衫褴褛,显然都是穷苦百姓。 “相公为我们穷人做主,老汉多谢相公了!” 前面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恭恭敬敬给王松磕了个头,嘴里面大声说道。 “乡亲们都起来吧!”王松大声喊道。 “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宣抚司都查清楚了。无地而承担田赋者的382家,免除赋税。有地而无租税者103家补上税款。张彪、张均、刘和等13名大户补上积欠11万贯,并罚向 涉案贫苦百姓提供粮食补给。” 王松点了点头,郭永上前,对着下边的百姓说道: “据宣抚司和廉政司查知,磁州知州赵应、滏阳知县曹举二人,无视百姓疾苦,收受贿赂,强行征收税赋,激起民变。磁州知州赵应死刑,没收一切贪墨所得。滏阳知县曹举入狱三年,没收一切贪墨所得。” “相公万岁!” 百姓山呼海啸,有的人纷纷落下泪来。 “只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冲击知州衙门,打死两名公人,他们的妻儿老小何人照顾?所以,涉案的带头人,也要接受律法的制裁!” 下面跪着的百姓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有了言语。 半晌,一个30多岁,衣衫破旧的黑脸庄家汉子从人群中站了起来,抱拳道:“相公,各位官爷,你们说的不错。杀人偿命,乡亲们都是我鼓噪的,我韩七愿意一人承担!” 他旁边也站起来几个农家汉子,一起七嘴八舌地说道:“相公,你做的事情公道,我们心里服气。这件事还有我们几个,请相公一并责罚。” 前面跪着的几个老汉,一起磕头,你白头发的老者求道:“韩七、张虎、单保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苦人。相公,反正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没用了,你就把我们杀了,饶了他们吧!” 朱梦说断然道:“触犯律法,岂有代人受过的道理。你等休要鼓噪,看看相公如何处置?” 王松点点头,卫士们上前,把面前的百姓都扶了起来。 “乡亲们,此事你们本来有理,却因为冲动和莽撞,成了不讲理的一方。” 王松大声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们有了冤屈,只要递一张状子到宣府司,官府一定会有人处理。你们却采取了最极端的方法,反而弄巧成拙。” 郭永递上一张纸条,王松看了一下,沉声道:“乡亲们,你们冲击衙门,致死两条人命,由于事件特殊,不得已为之,本官就判你们一个误杀的罪名。韩七、张虎、单保三人可在?” 三个站起来的农家汉子一起上前,跪下道:“韩七、张虎、单保三人在此,请相公发落!” 王松道:“宣抚司查的很清楚,你三人聚众对抗官府,虽然方式暴烈,但情有可原。今日你三人主动到此,我就当你三人是主动投案。按照律法,判你三人各入狱5年。你们可都心服?” 韩七、张虎、单保一起跪倒,韩七垂泪道:“相公,我等激于义愤,只想求得一份公正。相公公正无私,我等心服口服。” 一方大员都被诛杀,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郭永摆摆手,卫士上前,将三人拿下,站在一旁。 “凡是到场的乡亲,韩七三人所受的牢狱,也都有你们一份!” 王松指着院中的百姓,郑重其事。 “韩七三人入狱,他们家里这几年的吃穿度用,就由尔等负责,由官府监督执行。” 百姓人人山呼万岁,又是跪倒了一片。 大宋建炎三年,两河及忠义军控制下所有地方官府,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盘查田赋的举措。 官府四出量括,得其数,除无地之租者,正无租之地者,收取逃欠的税赋200余万贯,四处流民纷纷归乡。 百姓欢呼雀跃,豪强大户哀鸿遍野,时人惊呼,虽然没有均田,也没有减息,但沉匿多年的“方田均税法”,在王安石死后,又死灰复燃了。 多源app:咪咪阅读 第59章 劣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人的本性的改变,比历朝历代江山的变迁还要难! 就如如今偏居江南的宋室朝廷,尽管没有经历“靖康之耻”,但那种刻在骨子里面的懦弱、没有血性,却真的是与生俱来的。 “几位卿家,此次我军陕西之战,你们有什么看法?获罪的将领,又该如何处置?” 坐在这临时修葺的宫殿里,鼻尖依稀还有烟熏火燎的味道存在,墙壁上、柱梁上斑驳破裂,就连殿内的地面也是坑洼不平。 这那是皇宫,分明是乡下一地主的土宅而已。 宋室南下,短暂寄居于凤凰山钱王宫,破烂不堪,林木蓊然,鸦以千万。 凤凰山曾是旧时钱王宫,历朝历代修建了庞大的管台楼阁。去岁,完颜宗弼带金人入临安府,纵火焚城,前朝留下的宏丽建筑和精美园林,烧毁殆尽,三天三夜不熄。 不过,皇宫毕竟是皇宫,必定还有些模样。杭州城外,其破败不堪,断垣残壁,比京畿周围的小城还不如。 杭州城内外,强人盗贼到处都是,杀人放火、掳掠之事层出不穷。官军日日出去剿杀,城墙上下挂满了尸体和人头,也不知道是百姓的还是盗匪的。城中整日里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不过,随着官军的孜孜不倦的“辛劳”,杭州城的治安,总算是好了一些。 也有人说,因为周围的百姓都被官军祸害完了,盗匪强人失去了抢劫勒索的对象,不得已转战四方,才形成了临安府暂时的安静局面。 不管原因是什么,宋室朝廷终于有一块地方可以安定下来了。 自金人南下一路追击,宋室朝廷及一众大臣东躲西藏,有一段时间,还不得不躲于海上,经此恐吓之下,赵佶得出一身病来,常年卧床不起,所有的政事也都交给了身为太子的赵构处置。 赵构同样也是惊魂未定。好不容易金人退去,两折之路的杭州也被设为了临安府,宋室的行在也正式确定在此。 如今的大宋朝廷,比原来的历史上更加虚弱不堪。由于没有了岳飞、刘锜、张宪、李宝这些能征善战的国之长城,大宋朝廷至少从军事上来说,跌了不止一个档次。 唯一没变的,依然是大宋皇室懦弱不堪,奸臣当道,士大夫只顾利益和党争,没有天下和百姓。 汪伯彦看了看周围几人,沉声道:“殿下,臣等几人合计了一下,张浚虽然兵败,但情有可原,可以降阶再用。赵哲临阵脱逃,致使大军不战而溃,被杀也是咎由自取。曲端桀骜不驯,虽有战功,但不服朝廷管制,被杀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刘锡和孙渥等人,如今国事艰难,朝廷官军孱弱,臣等合议,不宜处罚过重,免得凉了将士之心,对朝廷不利。” 汪伯彦话音刚落,枢密使王渊已经迫不及待地在一旁添油加醋。 “殿下,王松这厮狼子野心,万万不可让他夺去了西军,万万不可!” 王渊此言一出,秦桧暗骂蠢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今忠义军将领董先带领5000精兵驻守京兆府,种冽带兵5000镇守延安府,一南一北,外出剿匪除贼,遥相呼应,大半个陕西都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虽然说忠义军击败了金人,大杀对方,朝廷暂时没有了北地之忧,不用担心西路的西夏人和金人来攻。但朝廷白白的丢失了陕西一地,真不知是福是祸。 赵构拿 起桌上的一张报纸,指了指上面的一篇文章,沉声道:“不知道众卿家看过报纸没有,上面已经详细登载了陕西之战的过程,多有陕西士大夫为曲端鸣不平。恐怕朝廷要给一些交代,否则何以服众?” 王渊拿起报纸看了一下,愤愤说道:“殿下,王松这是把朝廷放在火上烤。难道朝廷要做什么事情,还要看这些蠢货的脸色吗?” 你这厮才是大蠢货一个! 秦桧心里暗道,接过报纸,看了几眼,摇摇头道。 “殿下,王松在战场上截获的物资,皆是我军的辎重物品。王松这是拿朝廷的钱,来安抚陕西的民心,成就他的一世英名,真是居心叵测,打得好算盘啊!” 汪伯彦仔仔细细的把报纸看了一遍,这才说道:“殿下,这报纸上说,王松的水师一举摧毁了伪齐海州水师,伪齐控制下的海州、密州也被王松所占。如此一来,伪齐被王松的大军夹在中间,左右动弹不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看来,王松接下来,是要继续用兵山东之地了。” 赵构心中恼怒,却也庆幸。自金人南下,宋室朝廷一直处于颠沛流离之中,途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军往往还未成型,就在金人的冲击之下,土崩瓦解。 如今,朝廷控制下的各路大军只有七八万人,而且分布于临安府、长江沿线和海路。就像这临安府,只有不到两万乌合之众,随便一场百姓暴动,估计也能让临安府来个底朝天。 “柔福公主大婚,燕王和越王两位王爷前去,本想让王松回头,回归朝廷,谁想却被这厮断然拒绝。后遣朝臣前去,也是无功而返。” 赵构缓缓地道:“各位卿家,以你们之间,王松到底要做何打算?” “殿下,恕臣斗胆!” 王渊大声道:“王松所图,自然是我大宋的江山社稷!” 秦桧和汪伯彦对望了一眼,秦桧上前低声道:“殿下,王松在其所占之地兴业拓财,开荒营田,新办学堂,招兵买马,只怕是所图乃大。王松此人最恨异族入侵,必定会除之而后快。以王松训练军士的本事,恐怕已经是兵强马壮。臣以为,或许三五年的时间,甚至更短,王松定会恢复燕云,直驱塞外,金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西夏更是远远不及。” “殿下,秦相公所言不错!” 秦桧话音未落,汪伯彦又接了上来。 “惟今之计,只有趁王松北上之际,朝廷厉兵秣马,编练新军,依靠长江天险,江南水地,和王松抗衡,此为根本。其次,王松部下一定还有不少忠于朝廷之人,可以分化、拉拢,使其内讧、内斗,不但而屈人之兵。” “这……” 赵构回到座位上坐下,眉头紧皱。 “分化拉拢,此事得暗中进行,而且还得十分周密。否则一旦为王松知晓,恐怕会为朝廷招来无妄之灾。” 以赵构所想,若是能保住江南半壁江山,他也不会觉得太过委屈。毕竟,王松答应过,不会伤害大宋皇室。若是去搞这些阴谋诡计,一旦惹怒了王松,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金人还是十分强大,王松能否战而胜之,也是未知之数。而且王松进攻金人,西夏也一定会卷入进来。 三朝鼎立,已过百年。一旦某一方失衡,其他两方势必会结盟,群起而攻之。除非,有一方势力强大到足可以吞并其他两方。 “也好,就依众卿所言,招募军士,编练新军 ,刻不容缓。” 赵构朗声道:“至于拉拢分化,务必小心进行,和朝廷不要扯上关系,免得一旦被人发现,给对方口实。” “汪相公,荆湖南路转运司递来的奏折上说,鼎州武陵民钟相、杨幺、夏诚等人,利用摩尼教起来,率领暴民和官府对抗,现在已达数十万人。是也不是?” 面对赵构炯炯有神的目光,汪伯彦赶紧道:“殿下,确有此事!现在暴民已经转入洞庭湖区,据湖泊港汊为险,濒湖设寨,兵农相兼,继续与官府抗衡。不过臣以为这都是癣疥之疾,不足为患!” “不足为患?” 赵构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位老相公,处理政事是越来越荒诞了。 洞庭湖隔绝大江上下,若是让其坐大,四川便和朝廷断了联系。若是没有了四川,朝廷还算什么朝廷? 这位汪相公,平日里只知道谈诗赋词,高谈阔论,这点眼光也没有,忝居高位,实在是德不配位,名不副实。 赵构按下心头的不快,正色道:“澧州知州黄琮、澧阳县令叶畲、桃源县令钱景、荆门知军事吴日方尽皆丧于暴民之手,就连寓居鼎州的皇亲杜防、江南高僧心道祥师,也都不能例外。” 他面色凝重,朗声道:“韩世忠损兵折将,水师元气大伤,洞庭湖潘叛贼不除,天下难以安靖,需厉兵秣马,另派大军征剿。” 汪伯彦抹了把汗水,赶紧肃拜道:“殿下圣明!” 朝廷的水太深,看来他得退位让贤了。有时候,藏拙也是一门学问。 “殿下,依臣所见,不如先派人前去洞庭湖招安,如若不成,再派大军前去征剿。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秦桧赶紧上前,为自己的老师打圆场。 赵构沉思了一下,迅速做了决定。 “诏李纲出任观文殿学士、湖广宣抚使兼知潭州,任程昌寓为鼎澧镇抚使兼知鼎州,先行招安,再行征讨事宜。” 李纲乃是清流之首,在朝中的威望很高,由他出任湖广宣抚使,出面对付暴民,实在实在恰当不过。 至于程昌寓,此人以前是蔡州知州。金人南下时,程昌寓带领部下,把蔡州城的钱粮洗劫一空,全部带到了江南,可以说是有兵有粮又有钱。 关键是程昌寓本人对大宋朝廷忠心耿耿,在江南一片糜烂,大宋朝廷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像他这样有建制、成规模的一方诸侯,自然是对付暴民的不二人选了。 再加上他一直在洞庭湖水域剿匪,虽然屡战屡败,但地方上熟,他也是实至名归。 果然,赵构郑重道:“李纲颇有声望,让他去剿匪,相信朝中没有反对之声。程昌寓有兵有粮,正好可以济朝廷一时之困,派他二人去鼎州,可以说是物尽其用,再也合适不过了!” 众人一起参拜道:“陛下圣裁!” 赵构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自从朝廷南迁临安府,军中士卒颇为不安。御前诸军大多都是北人,来到南方,肯定会心怀不满。王渊,你要注意各军动向,劝慰官兵,有异动者,格杀勿论,千万不可以引起兵变!” 王渊站前一步,肃拜道:“陛下放心,臣这就安排下去,安抚士兵,加强巡逻,保证万无一失!” 赵构点点头,疲倦地眯上了眼睛。 盗贼四起、兵革不休,国事难为,这样的日子还不知要过到几时? 第60章 展望 窗外阳光明媚,春风十里,绿满枝头,百花齐放,鸟儿在明净的天空轻盈地飞翔。大名府,难得地迎来了一段和风徐徐的平静日子。 站在窗前,看了一会窗外湛蓝的天空,王松转过身来,迟疑了一会,这才问道: “李公,张横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来到大宋八九年,王松也已经入乡随俗,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他一袭长衫,黑色的布鞋,发髻用铜簪叉起,完完全全一副宋朝普通士子的装扮。 当然,平日里出去,他会挎剑佩刀,以显示出这个民族尚武的一面。即便是在各级官吏的选拔之中,那些有军中经历,或武技娴熟者,他也刻意器重录取。 体魄健康者,往往会更自信,拥有更积极的人生态度,心底也要坦荡的多。 “回相公,水师已经占领了板桥镇和胶西,目前李宝驻扎于胶西,黄飞虎率水师北上,准备夺取登州、潍州之地。至于张横部,应该已经到了东平府,此地是济南府的最后一块屏障。大战或许会一触即发,或许已经接战。”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张横三万兵力,再加上万余水师,兵力虽然不如刘豫的十几万之多,但忠义军是集中一处,伪齐则是分散各处,局部兵力上,忠义军并不吃亏。 以忠义军的精锐,火器之犀利,只要没有大的指挥失误,这一仗应该不难。 何况,忠义军水师在外围牵制,刘豫不得不分兵驻守,以免被忠义军几面夹击。 除去伪齐,不但可以消除忠义军的卧榻之患,更重要的是,歼灭依附于女真人的伪齐,更会在大义上占据优势。 相对于大宋朝廷的无能和一味南逃,忠义军则是捷报连连,宣抚司治下的百姓,甚至是燕云之地、大宋境内的百姓,他们更支持谁,显然一目了然。 “北面的金人,还有夏人,他们有没有动静?” 按照王松的估计,女真人和伪齐休戚相关,忠义军对伪齐用兵,女真大军,尤其是驻守燕京的完颜宗弼,一定会南下掣肘。 “相公,完颜宗弼部想要南下,不过我军已经在拒马河布防。双方隔河相望,形成对峙之势,但尚无大的战事发生。” 王松轻轻一笑,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陕西一战,女真大军死伤惨重,元气大伤,正如李若虚所言,双方已经形成了对峙之势。 忠义军虽然同样损失惨重,但两河、陕西、河南百姓超过两千万,想要募兵几万,简直是易如反掌。 而反观人数稀少的女真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至于夏人,只是做壁上观,未曾出兵。想来是要敝帚自珍,伺机而动。” “敝帚自珍!” 李若虚的话,惹起王松的一阵大笑。 “李乾顺想要左右逢源,从中取利,却是打错了算盘。西夏本我中华故地,等灭了刘豫,下一步就是西夏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一众幕僚,王大节立刻走了出来。 “相公,既然要对夏人用兵,就需未雨绸缪。河西乃是夏国右臂,斩之则灭夏指日可待。下官愿去兰州府,整备军务,筹备粮草,迎接大军西进。” 王松点点头,这王大节也是历史上挂名的贤者,对于他的能力和忠诚,王松自然不会怀疑。 河西和横山乃是夏人左膀右臂 ,夺了河西,打通西域,中原的西部屏障无忧,并且可以挥兵西进,重置西域都护府,重现汉家往日辉煌。 “大节,本官授你为河西安抚使,坐镇兰州,安抚百姓,筹备辎重粮草。” 王松正色道:“到了陇右,要和军方的情报人员亲密配合,拉拢分化,瓦解对方,尤其是那些汉人官员,为大军西进扫清障碍。” 王大节欣然称诺,喜上眉梢。他在王松幕僚之中,断断续续已有六七年,却没有立功立事的机会,这次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其他幕僚也都是暗暗称羡。河西之地,中原屏障,连接西域,想不到却给王大节抢先一步,拔了头筹。 “相公,如今南边,朝廷和湖广的杨幺争夺愈演愈烈,双方你来我往,都是死伤惨重。荆湖、江宁府,包括淮南、扬州一带,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军要不要南下,先占了荆湖北路和淮河以北……” 朱梦说的话,让王松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开始沉思起来。 不“占”了淮北和荆湖北路,百姓无法休养生息,脱离战乱之祸。可若是挥兵南下,恐怕又要和大宋朝廷起冲突,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这样一来,忠义军在道义上就失了先机。 “各位都清楚,如今,还不是和朝廷撕破脸面的最佳时机。” 王松的脸色冰冷,对于大宋朝廷,他已经不抱任何的幻想,也绝不会让对方牵着自己的鼻子。 这个时候,他心里和明镜一般,。他想要做的事情,封狼居胥,志吞天下,拓兵海外,靠着这样没有血气的一群君臣,无异于痴人说梦。 府州城外,一万多忠义军兄弟的尸体,难道还不能让他清醒过来吗。 “在淮河沿岸设置收容所,安置无家可归的难民。不要过淮河,除非是贸易的船只。让他们再打一阵子,回头咱们再收拾残局。” 历史上,即便是有大名鼎鼎的岳飞,杨幺起义也坚持了六年之久。现在没有了岳飞,杨幺的农民政权和大宋朝廷,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相公,水师若是占领了山东各岛,接下来又该如何?” 太过乐观的幕僚们,已经把眼光放在了平定山东半岛之后。在他们看来,以忠义军之兵锋,水陆并举,歼灭伪齐大军,平定山东,只是时间问题。 众人一起来到地图前,王松看着地图上东海的地形,指了指高丽南部。 “相公莫非是要假道高丽,从侧翼攻击女真人?” “高丽蛮夷小国,见利忘义,不可与之共事。况且,高丽已经向金朝称臣,出于自保,也不会让我军入境。”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高丽王朝一贯秉行“事大”国策,首鼠两端,不可与之共谋。 历史上,靖康之耻后,宋高宗赵构即位,曾于建炎元年,派遣商人胡蠡、柳悦等人以国信使的身份,多次前往高丽,希望通过对方刺探金国情报,均遭到拒绝。建炎二年,赵构又让浙东路马步军都总管杨应城出面,商谈是否可以请高丽借道“迎回二帝”,遭到高丽人的直接拒绝,还被高丽羞辱了一顿番:“二圣今在燕云,大朝虽尽纳土,未必可得,何不练兵与战?” 想要借助高丽,却被对方羞辱,大宋君臣,可谓丢尽了上国天朝的脸面。 众人看王松没有言语,纷纷安静了下来,想要看他,做出怎样的回答。 “借道高丽?”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跟着眉头紧皱了起来。 “高丽本就是我中华故土,习我中华语言,尊我中华文化。借道高丽,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一次,咱们要平了高丽,重建安东都护府和鸡林州都护府。” 安东都护府是唐朝六个主要都护府之一,原为唐朝和新罗联军在灭亡高句丽之后,建立的管理高句丽故地的机构。后来,安东都护府从平壤搬到辽东。安史之乱之后,安东都护府是失去中原王朝的控制。但是有唐一代,辽东即鸭绿江南北主体部分仍然属于中原王朝,新罗的疆域仍然在大同江及平壤以南。新罗仍然臣服于唐朝。 而鸡林州都督府则是唐朝在新罗领土上设立的羁糜都督府,都督由新罗王担任。自公元663年起,先后有16位新罗王被唐朝委任为鸡林州都督,历时200余年。 新罗王朝曾借助唐朝力量灭掉百济和高句丽,而后趁唐朝内乱,驱逐唐朝在朝鲜半岛的势力,统一了朝鲜半岛中南部地区。其在内乱中分裂为“后三国”,后归附高丽,国亡。 堂中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王松已经有了如此大的野心。 “不止是高丽、日本,还有南边的流求,占城、麻逸、勃泥,这些将来都是我们要征服的地方。我们要为子孙后代留下足够的生存空间,要知道,庞大的生存空间,才是一个国家和民族自由与安全的关键。这便是中华的未来。” “相公,此事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李若虚满头大汗。王松的思维太过跳跃,他已经跟不上对方的步伐。 “李公所言甚是,自然不能操之过急。” 王松点点头道:“先灭了伪齐,然后就是西夏。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总不能穷兵黩武,让百姓怨声载道,那就打错,特错了!” 一场场的战争下来,需要的是全民的投入。粮草辎重若是跟不上,再大的目标,也只能是枉然。 一行幕僚们出来的时候,个个都是面色凝重,全然不见往日的轻松。 “相公如此用兵,这也太疯狂了吧?” 朱梦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初春季节,他却是汗流浃背,浑身凉飕飕。 “谁说不是,山东未平,已经是剑指海外。看来这以后,恐怕是大战连连了。” 李若虚长出了一口气,胸口的压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各位,车到山前必有路,相公做事,从来都是未雨绸缪,他不会胡来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郭永,倒是镇定自若。 “大家不要忘了,大军拓兵海外,完全可以以战养战。再说了,我天朝这么多的人口,总是需要大量的土地。难道让他们总是待在这里,没吃没喝,又起来闹腾?” 中华需要更大的生存空间。王松的这一理论,倒是深得他的赞赏。 人口剧烈增长,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获得更多的土地,难道非要挤在一起,争夺有限的资源? “无论如何,也得先打败了伪齐,灭了西夏,平了燕云之地再说。” 李若虚郑重道。他看了看晴朗的天空,莫名地恢复了些信心。 “各位,咱们还是做好份内之事。至于将来的走向如何,咱们拭目以待。” 第61章 曾经 沂河水缓缓向南流去,在下邳注入泗水,然后一路向东南流入淮水,顺大运河而去。 若是处于这泗水的河岸之上,清流平缓,鱼儿不时跳出水面,天地一片寂静,两岸杨柳依依,荠麦青青,心旷神怡,一幅水墨画卷,宛如人间天堂。 尽管有如此迷人的景色,又有春日的暖阳,但是给人却感觉不到春光的明媚,随着河水缓缓向南,越靠近宿迁城,两岸无人埋葬的尸体越多,荒芜的良田也是随处可见。 宿迁,京东东路最北部,南与淮水毗连,东与海州接壤,北与徐州相连,西与宿州交界,境内河湖纵横,乃是京东东路一繁华之处。 只是随着各地兵祸四起,盗匪连连,自宿迁被伪齐占领以来,横征暴敛,鱼肉乡里,许多百姓纷纷躲入了山中,来躲避这乱世中的劫难。 每一次城中的兵马奔横而出,都会在所到之处形成一场灾难。每当这些“溃兵”们出去掳掠,百姓们都是心惊胆战,生怕这灾难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遇上稍好一些的,给点银子,拿些粮食,也能糊弄过去。若是碰上那些暴虐的官兵,弄不好就是女子遭到蹂躏,倾家荡产,弄不好全家还要赔上性命。 但这些兵痞,有时候也会碰上钉子。人数少或落单时总会遇到劫杀,即便是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时,遇上强悍的村民,也会造成不少死伤。 即便如此乱世,田里的积雪已经消融,在这泗水两岸的田间地头上,衣衫褴褛的百姓们,仍然奔走在自己耕种的良田之上,除草施肥,今年的口粮,就寄托在这些庄稼上面了。 在这乱世当中,只要能填饱肚子,多么冒险的事也值得一试,更不用说种粮垦田这些千百年来百姓一直做的事情呢。 外面的仗打成什么样子,百姓也都是略有耳闻。陕西一场大战,金人损失了约十万之众,百姓群情雀跃,宿迁城里的金兵也跟着焉了下来,再也不像往日那般嚣张。 随着忠义军在徐州和涟水军两地驻兵,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打击盗匪,开仓赈民,民间的抗金热情更高。 “到了惊蛰节,锄头不停歇”。如今淮北随着到了惊蛰,进入春耕季节,季节不等人,一刻值千金,百姓们便都忙活了起来。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谁也不敢误了季节。 泗水以东的一处岸边,赵桓一身短羯,和旁边的众人一样,也在卖力地松着土地,汗水从额头不断流下,他却习以为常,并不见得有多痛苦。 流落民间将近两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 期间,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跑回江南,但一为兵灾,毕竟这里还是金兵的地盘;二来他始终担心,回归了朝廷以后,他父子会落得什么样的一个结局。 难道他能得到一份锦衣玉食?而别人又会不会相信,他真的是如此想法? 若是天天被软禁,处处受猜忌,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他又为什么要回归江南? 他不回去,他的幼子赵谨或许可以安安静静地活下去,而他的嫡子赵谌,如今已经变得健壮活泼,一身武艺,更加没有回去的理由。 报纸上的消息他也知道,他的九弟赵构已经被封为太子。想起靖康元年东京城被困时,此人在河北拥兵自重,逡巡不前,赵桓的心里就不由得发紧。 自己登基以后,对赵构百般刁难,如今轮到赵构入主东宫,即便自己想回去,能不能平安回到临安城,都尚未可知。 陕西大战,忠义军大捷的消息传来,他也是心情亢奋。他曾想过去寻找王松,却也是忧虑重重。王松即使能容下自己,可他麾下的一众将领,恐怕容不下自己的人甚多。 在这样的思想挣扎和内忧外困之中,赵桓和儿子就这样,不得不在伪齐的“沦陷区”呆了下来。也正由于此地河流纵横,以魏大为首的几百乡民勇猛精悍,也使得他父子可以暂时安然无忧。 “朱甚,用力!” 泗水岸边,赵谌和魏胜二人,各持一柄裹着枪头的长枪,正在激烈地比划拼刺着。两人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旁边的一众十来岁的孩子们围成一个圆圈,看的是津津有味,喝彩声不绝。 终于赵谌气力不支,脚下一个踉跄,被魏胜趁势赶上,一枪刺在胸前,倒了出去,坐在了地上。 “魏胜,又是你赢了!” 赵谌摇了摇头,魏胜伸出手来,把他拉了起来。 “朱甚,和上次相比,你已经强多了。再这样下去,很快你就能追上我了。” 魏胜用破布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坐在河边的土垄上,脸色泛红。 赵谌挨着他坐了下来,等气喘匀了,这才说起话来。 “魏胜,以你的身手,再长个几岁,完全可以去从军了。总是在这乡下呆着,一身的才华就可惜了。” 赵谌心里面佩服。这魏胜比他小几岁,气体上却比他还要大得多。骑射上的功夫,自己也比不上他。将来长大了,绝对是一员猛将。 “朱甚哥哥,我已经和伯父他们说好了,等忠义军打过来了,我就去从军。投靠在王相公的帐下,做他的军中马前卒。到时候咱们二人一起去。” 赵谌惊讶地看了同伴一眼,摇摇头道:“恐怕我爹不会让我去!” “这又为甚不愿意?” 魏胜奇怪道:“你放心,到时候我去给伯父说,他一定会答应。” 赵谌笑了笑,终于没有言语。 说心里话,他是想去投靠王松,做一番事业。但是父亲叮嘱过他,千万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就有杀身之祸。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去寻找王松的念头便淡了下来。 “到时候再说吧。” 赵谌抬起头,正要说话,旁边的魏胜却忽然站了起来,指着泗水河上,大声喊了起来。 “朱甚哥哥,快看,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战船?” 赵谌也是一愣,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向着远处的河面上看去。 “铛铛”的锣声响起,岸上正在耕作的人们乱成一团,他们纷纷向远处跑去,其中的精壮汉子们却都手拿着刀枪,弓箭等物,在河边集结成型。 “魏胜,朱甚,孩子们,赶紧回来!” 魏大心焦如焚,向着河边驻足观看的孩子们喊道。 赵桓也是心惊胆战,跟着魏大大声喊道:“谌儿,赶紧回来!” “不要乱跑,全部都跟我回去!” 魏胜拿起地上的长枪,把角弓挂在脖子上,招呼着周围的孩子们,就要离去,却看见赵谌盯着河面上,直直地发呆。 下载咪咪阅读app永久免费看书 “朱甚,快点跟我离开!” 魏胜上来,想要拉着赵谌离开,却发现他抬起了手臂,指着河面上的船只说道:“魏胜,是忠义军的战船。” 魏胜不由得垂下了手臂 ,跟着赵谌一起,向着河面上看去。 只见上百艘船只劈波斩浪前来,其中几艘大船上,军旗猎猎,迎风招展,上面偌大的“王”字和“忠义军”三字清晰可见。 魏胜欣喜若狂,快步跑到了河边,大声向着远处的河面上喊道。 “忠义军,忠义军!” 这样的船只,他在运河上曾经见过数次。每一次都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河岸边还有伪齐的驻军,未能亲自碰面。这一次有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当然是激动万分。 其他的孩子们也都一起跑到了河边,和魏胜一起,向着前来的战船,摇手呐喊起来。 田野间的百姓也都停止了逃窜,观察了一下,许多人也都向岸边跑来。 赵谌站在原地,不知道究竟是该上前还是退后。 “去吧,这毕竟是我大宋的船只。” 赵桓站在儿子的身后,看着运河之上的战船,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波动。 “你我父子现在这般模样,有谁还能认出。过去看一看,也知道王松派兵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赵谌心里面一惊,不由的脱口而出。 “爹,难道王相公前来,是为了我父子二人吗?” 赵桓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我父子二人已经丧身于运河之中,此事天下皆知,王松又如何不晓。他此番派兵前来,恐怕是要对付伪齐。” 果然,看到岸边有大批的百姓,运河上的船只纷纷停了下来,紧接着一艘船只靠岸,一群黝黑健壮,铁甲贯身的汉子走上岸来。 “忠义军奉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军令,讨伐伪齐,恢复宿迁、淮阳军等地,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勿忧!” 一个铁甲军士上前,向百姓大声喊道,声音洪亮,震破云霄。 紧接着一名铁甲贯身的将领走上前来,大声道:“各位乡亲,本将是忠义军中统制官梁兴,奉王相公之命,恢复淮阳军,北上沂州。各位乡亲勿忧,只管放心种田打鱼,忠义军绝无讨扰。” 魏大上前,抱拳道:“将军,我等是宿迁的义民,将军要攻打宿迁,小人等愿意派人前往带路,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梁兴点了点头,朗声道:“那就有烦义士了。” 魏大带着满脸通红的魏胜,眼光看向了赵谌,犹豫不决。 赵桓盯着船上一门门黑黝黝的火炮,彪悍黝黑,让人不寒而栗的军士们,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赵谌心领神会,上前抱拳道:“叔父,我也愿意前往,助忠义军一臂之力,请叔父准允。” 船上的将士,谁也没有认出面容沧桑,头戴斗笠的赵桓。众军船只向前,赵桓看的清楚,众军簇拥之下,威风凛凛,高大威猛的张横和牛皋,二人的身影赫然在目。 赵桓看着远去的船只,儿子和魏胜不胜欢喜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声,怅然若失。 南下的归途已经畅通无阻,可是他还敢回去吗? 也许去东京城定居,做一普通百姓,重见东京城的昔日景象,才是最好的选择。 攻无不克的忠义军,终于把战火烧到了山东。他们早晚会灭了西夏,也许不久就要北上,恢复燕云,直捣黄龙。 可是这一切,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曾经,他也有过这样乾坤独断的机会,不过,他自己却生生错过了! 第62章 隔绝 大宋立国之初,登州由于距离高丽和日本近,乃朝、日海上贸易的港口,高丽向宋朝中朝贡的使节,也是由登州入境,是以登州商贾云集,市场繁盛,热闹非凡。 宋真宗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高丽使节尹证古以“金钱织成龙凤鞍各两幅、细马二匹、散马二十四匹来贡。证古还,赐询(高丽显宗)诏书七通,并以带银彩、鞍勒马等。八年,诏登州置馆于海次,以待使者。” 北宋年间,高丽使节曾先后多次率使团自登州入宋朝贡。自此宋中叶以后,因宋与辽、金关系紧张及宋室南迁,政治经济中心南移,登州便渐渐为江南的明州、泉州、广州等代替。 登州城始建于西汉,汉武帝寻神山而不遇,“因筑城以为名”。唐朝在蓬莱镇南一里立登州治所,并改蓬莱镇为蓬莱县,建立了最早的登州城。城东门即望仙门,南门在上水门西,北门在下水门东200米的画河南岸。画河是环绕登州城东、城北的护城河。 刀鱼寨在登州府城北,由水闸引海入水城中,当地人取名小海,是停泊战船的军港。自从伪齐占了这里,登州便成了一处海港。 自金人南下侵宋以来,山东各地战乱加剧,时局动荡不安,大量的河北、山东难民涌入临海的登州寻求容身之所。一时间沿海各岛上人满为患,百姓结寨自保,凶强恶狠之辈遍布其中,所处泥泞肮脏,黄白之物遍布各处,居住环境令人作呕。 在岛内各处,随处可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难民,他们一个个脸色蜡黄,目光呆滞,很多人没有鞋子,光着脚板,身上的衣服露出大片的肌肤,在低温下瑟瑟发抖。 随着更多的难民涌进海边,就在这刀鱼寨周围,已经聚集起了上万百姓。他们平日里靠打鱼为生,鳏寡孤独不少,要不是登州气候还算温和,不知多少人早已葬身这片丘陵纵横的无人之地了。 食物缺乏、缺衣少穿,在这无人问津的化外之地,有时一两个烧饼,就能睡个黄花大姑娘。为了得到一些食物,被迫出卖身体的女子络绎不绝,而出卖的对象,则大多是刀鱼寨和登州城中的伪齐军士。 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蒋信从一处茅屋里钻了出来。昨夜,他只花了两升米,一匹粗布,就夺去了这座茅屋夫妇年仅十四岁的女儿的身子。 这年头,人命贱如狗,就更不要说女子的贞洁了。 蒋信没走几步,下意识的向海面上一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海面上,密密麻麻停满了船只,就停在寨子前面,船头上的军士们正在手忙脚乱地准备着,看样子马上要展开进攻。 “有……” 蒋信刚呐喊出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旁边隐蔽处窜出一名汉子,短刀在蒋信的胸口连戳了几下。 茅屋里的夫妇出来,看到眼前的惨状,都是目瞪口呆。 “忠义军做事,闲杂人等切勿喧哗,否则格杀勿论!” 夫妇连连点头,赶紧退回了屋去,紧紧关上了破门。 一个个忠义军士卒爬上了斜坡,他们快速向前,直奔水寨的大门而去。 看到无数的军士向水寨大门而来,水寨里的守兵敲响了刁斗,整个水寨里都乱了起来。 “炸死狗日的!” 掷弹兵纷纷拿出震天雷,点燃后,向着水寨大门处砸了过去。 爆炸声此起彼伏,水寨大门处的营房被一片硝烟所笼罩,伪齐军士死伤惨重,开始发疯似地向四处逃窜。 “控制寨门,拔开栅栏!” 水栅栏很快搬开,一艘艘战船向水寨中而来。水寨中的伪齐水 兵们惊慌失措,乱糟糟一片,他们纷纷向船只跑去,想要登船和宋军对抗。 黄飞虎站在一艘战船上,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寨中停泊着几十艘大大小小的战船,顺着寨墙弧形排列,有些伪齐士兵已经登上了带船,就要向外开来。 “轰死这些狗日的!” 战船越来越近,距离对方的战船已经不到300步,发现对方的船只上根本没有什么火跑,黄飞虎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面。他大声怒吼着,指挥着战船一字排开,上面幽幽的炮口,对准了水寨中的战船。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距离如此之近,他们甚至可以对方船只上伪齐士兵们脸上惊慌的神色。等他们装填完弹药,对方的船上已经挤满了惊慌失措的士兵,许多战船都在向外开来,看来是想负隅顽抗,冲出忠义军水师的包围圈。 “准备!” 黄飞虎大声呐喊了起来。 “开炮!” 随着黄飞虎的一声怒吼,“蓬蓬蓬”火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浓烟阵阵,从炮口里面喷发了出来,船身开始微微摆动起来。 巨大的铁球凌空飞舞,伪齐的战船之上,木板破碎,木屑纷飞,“喀喀”声不绝,船身被打出几个破洞,海水顿时蔓延的了进来。 更有一些士兵被炮弹击中,筋折骨断,血肉模糊,在船上痛苦喊叫,加剧了船上士兵的恐慌。 宋军的火炮让他们死伤惨重,压的他们抬不起头来。对方的几艘战船趁机靠了上来。 伪齐士兵们拼命地向外射箭,他们弩箭齐发,源源不断,宋军纷纷被射翻在船上,前进的船只纷纷停了下来。 “用开花弹!” 黄飞虎勃然大怒,指挥着炮兵,一个个巨大的开花弹被搬了出来。 炮手们估算了一下距离,把导火索切断到合适的长度,然后将一个个巨大的开花弹装进了炮膛。 “开炮!” 随着黄飞虎的怒吼声响起,震天的火炮声连绵不断,一个个开花弹落到了对方的战船上,有的更是凌空爆炸,木屑纷飞的同时,铁片凌空飞舞,肆意收割着船上伪齐士兵们的性命。 “给老子炸沉了他们!” 陈平手上架着盾牌,只会船,只拼命向前滑去,等靠近了些,他指挥着掷弹兵们,将一个个冒烟的震天雷,纷纷扔上了对方的船头。 数十颗震天雷连续不断地爆炸,战船之上死伤一片,到处都是惨叫声。士兵们扔出第二次震天雷后,船上的伪齐士兵们,再也顶不住对方震天雷和开花弹的双重肆虐,他们纷纷向海里跳去,谁也忍受不了这样残酷的杀伤。 岸上的百姓早已被惊醒,他们看着水在里面残酷的厮杀,不由得个个睁大了眼睛。 “杀死这群狗日的!” “这些狗日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把他们全都杀光了!” 不知是谁开了头,岸上的百姓纷纷叫喊了起来。他们大声呐喊着,山呼海啸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看到一些冲上岸来的逃兵,难民们纷纷涌上前去,将他们一个个打翻在地,棍棒齐下,很快就没了声息。 “蓬蓬”的火炮声不断响起,震天雷的爆炸声不绝,船上的伪齐士兵死伤惨重,即便那些个军中的桀骜不驯之徒,也是一个个的被炸翻打翻在地,死状伤情惨不忍睹。 战斗进行的十分残酷,在对方火炮和震天雷的攻击之下,船上的伪齐士兵只能挨打,而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对方的战船纷纷靠近,伪齐士兵们心惊胆战,船上的白旗纷 纷挂了出来。 “别打了,我们降了!” “宋军爷爷,我们降了!” 黄飞虎带领着士兵们,终于登岸。 “马上上岸,把小炮都搬上去,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占了登州城!” “将军,小人愿意头前带路,断了这些狗日的老窝!” 几十个乞丐一般的难民跑了上来,自告奋勇,愿意担任向导。 黄飞虎点了点头,大声道:“那就多谢乡亲们了!” 公道自在人心,伪齐跟在女真人后面烧杀抢掠,为非作歹,早已经是天怒人怨。 “将军,这些降兵怎么办,要不要把他们关到沙门岛去,那可是处好地方。” 沙门岛就在登州以北两百里处,原来是关押犯人的所在,只是不知道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沙门岛,那可便宜了他们!” 黄飞虎冷笑着说道:“我军如今占领了西北,那些废弃的堡寨、驿站,甚至是屯田营田,都需要人手,便宜不了他们!” 陈平点了点头,摇摇头道:“也不知道张都同他们,到底攻下了济南府没有?” 黄飞虎断然道:“以我忠义军三万精锐,难道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刘豫,岂不是笑话!咱们只要攻下登州,断了刘豫的后路,其他的自有步军的兄弟!” 黄飞虎留下一半人固守水寨,带领另外一半人,正要向前而去,却见面前满满跪了一地的百姓。 “乡亲们,都起来吧,这又是为何?” “将军,我等处在这海岛之上,青黄不接,饿死的人甚多,还望将军开仓放粮,给我等一条活路。” 当头的白发老者说完,开始磕起头来。后面一地的百姓纷纷磕头,都是求忠义军发发善心,救救他们。 \\\ “乡亲们都起来,本将军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从今日起,不饿死一人,不冻死一人。大家就放心吧!” 百姓们连连磕起头来,许多人痛哭流涕。 黄飞虎看着衣衫褴褛,和乞丐没什么两样的难民们,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忽然,有百姓大声喊了起来。 “张二,张二嫂,你家大姐上吊了!” 一对儿夫妇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向后跑去,钻进了不远处的一所茅草屋,跟着放声大哭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 黄飞虎也是有些诧异。 “将军,张二的女儿只有十四岁,饿的没有办法,就让男的睡她,换一点吃的。大约是听到将军可以救了她的父母,就上吊自尽了!” “那个狗日的睡她的兵痞,已经被你们杀了!” 难民人群中,许多女子都低下头来。大约她们也因为饥饿难耐,不得不如此作践自己。 黄飞虎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狗日的世道,把人都逼成了什么样子。 他正要带人前行,前面有将士匆匆跑了回来。 “将军,登州城城门大开,城里的官员和士卒都跑了,登州城如今是空城一座。” 黄飞虎微微点了点头。登州城距离水寨一条护城河之隔,这边失守,那边肯定是逃之夭夭了。 “马上接管登州城。派人前去向张副都统禀告。马上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建炎三年三月,忠义军水师攻破刀鱼寨,占领登州城,地方官员逃窜,忠义军水师随即出兵,攻占了临近的莱州和潍州,控制了山东沿海出海口,南北隔绝,山东刘豫已成了瓮中之鳖。 第63章 济南门户 春风徐徐,温暖舒适,天空一碧如洗,田野上芳草萋萋,野花遍地,一派北地春日的和熙。 东平府城南,宋军密密麻麻,由南而来,人数越来越多,寒光铁衣,火炮幽幽,旌旗招展,钢铁丛林,无边无际。 而在城墙以南,无数的伪齐将士严阵以待,数万大军,步骑皆有,旌旗飞舞,刀枪如林,人人都是面色狰狞,观看着眼前滚滚而来的宋军。 刘猊,东平府的守将,伪齐皇帝刘豫的亲弟弟,众将环绕,正在大纛之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宋军。 “击鼓!” 刘猊猛然大声喊了起来。 若是一味等候,恐怕气势上会被宋军压制。 鼓点密集,无数的战马缓缓走出阵来,刘猊缓缓拔出刀来,凌空斜指。 “进攻!” 战马缓缓加速,马上骑士如滚滚洪流,挥舞着兵器,叫喊着,向着宋军大阵而去。 “列阵!” 张横一声大喊,宋军的大阵停了下来,迅速展开。 “装填弹药!” 火炮阵地摆开,炮手们开始有条不紊地装填起弹药来。 “这些狗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战马?” 牛通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战马奔腾,惊天动地,骑士无边无际,怎么说也有万骑。跟了女真人,伪齐的战马,也是如此之多。 忠义军全军,恐怕也没有这么多骑兵。 “可惜了这些战马!” 梁兴吐出一句话来,也吐出了胸中的一口闷气。 万人骑阵滚滚而来,如汹涌的潮水,让人不由得心跳加速,汗水涔涔。 “准备!” 张横也是面色凝重,大声呐喊了起来。 一门门火炮炮口斜指,阳光照耀之下,炮声幽幽散发着寒光,火炮旁的炮手们凝神以待,人人盯住了前方。 王才一边打马向前,一边大声喊道: “兄弟们,都传下去,一个忠义军的脑袋十贯钱,当官的一百贯。谁要是缴了对方的火炮,官升三级,赏钱一千!” 话被周围的将士传了下去,很快,引起了骑士们的一片山呼海啸,他们个个脸色通红,人人狂呼乱叫,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人人纵马,向前疯狂冲来。 “兄弟们,杀光这些狗日的!” 万马奔腾,惊天动地,他们由正前方急冲,纷纷散落开来,显然是想一举冲溃忠义军的大阵。 “准备!” 张横军令下达,数千忠义军骑士缓缓打马而出,人人手中雪亮的长刀和骑矛已经就绪。 “冲阵!” 牛通和梁兴分领左右两翼,二人几乎不约而同拔出刀来,怒吼着下达了军令。 “开炮!” 看到骑兵滚滚而出,随着张横的大吼,旗官手中的红旗重重落下。 “蓬!蓬!蓬!” 前排的100门大炮一起怒吼,火炮口浓烟滚滚,100颗巨大的铁球炙热腾空而出,撕裂空气,呼啸着向前方滚滚而来的伪齐骑阵而去。 一颗颗铁球人砸入骑阵之中,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无数的战马哀鸣着倒地,无数的伪齐骑士跌下马来。处处都是鲜血迸溅,处处都是筋折骨断,血肉模糊。 “蓬!蓬!蓬!” 第二排的100门火炮跟着开火,浓烟滚滚,电闪雷鸣。他们发射完不久,第三排的火炮也纷纷响起,不过,这一次的声音更大,也更刺耳。 无数巨大的铁弹腾空而起,他们速度之慢,肉眼可及,纷纷落入伪齐骑阵之中。铁弹纷纷爆炸,滚滚浓烟升起,铁片凌空飞舞,肆意收割骑阵中伪齐骑士的性命。 这便是开花弹,所到之处,无数的伪齐骑士人仰马翻,嘶鸣惨叫声一片,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到处都是无人的战马,它们夹杂在战阵之中,仍然被裹挟着向前冲来。 “蓬蓬蓬”的火炮声连绵不绝,300步的距离,火炮整整打了三轮。600颗铁球,加300颗开花弹,至少造成了两三千伪齐骑士的死伤。到了宋军大阵的百步范围,伪齐骑阵的速度不由自主降了下来。 忠义军的两个两千人骑阵,分别在牛通和梁兴的带领下,马蹄声隆隆,滚滚向前,从侧面两翼和伪齐骑阵迎面撞上,瞬间就是一片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永久保存书架,记录阅读历史下载 无数将士跌下马来,张横心如刀割,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看着对方的中路骑军依然滚滚向忠义军的大阵冲来,他冷冷下了军令。 “换霰弹!” “瞄准!” 炮手们从容不迫,他们调整了炮口的角度,几乎与地面平行,炮口幽幽,对准了潮水般涌来的伪齐骑士。 “开炮!” 眼看对方已经进入了六七十步的射击范围,100门将军炮一起开火,300门火炮接连不断响起,滚滚的浓烟不断升起,伪齐骑士一批批地栽下马来,前面几排的骑士几乎被一扫而光。 血肉模糊,残肢断体,铁珠漫天飞舞,冷酷无情,伪齐骑士们身上血雾飙升,鲜血飞溅,马匹的悲鸣声中,伴随着无数骑士的惨叫声,阵地前堆满了人马的尸体,伤者在蠕动惨叫,战马在血泊里面挣扎悲鸣,尸山血海,一片阿鼻地狱。 “刘猊,要不撤兵吧,再这样打下去就要被打残了!” 伪齐的统制官王琼,再也忍受不了这样血腥残酷的厮杀,他脸色煞白,脸上冷汗连连。 “后面就是济南府,还能退到哪里去?” 刘猊脸色铁青,除了两翼的骑兵,算得上有些交战的味道,这中间的战阵厮杀,哪里是打仗,简直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对方的火气实在是太残暴,太连绵不绝了。 “今日背水一战,不是生就是死,也就这最后一下了!” 刘猊一夹战马,挥舞着长刀,向前狂奔而去,嘴里面大声喊道。 “兄弟们,杀光这些宋狗!” 刘猊一马当先,无数骑士嗷嗷叫着跟在身后,他们身子伏在马背上,靠着马身躲避对方的炮火。众骑士纷纷拉开距离,以免遭到对方火炮的集中打击。 骑士们一路打马向前,身边的战友不断被打下马去,无数骑士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后面的战马踩成了肉泥。众人心惊肉跳,不管不顾,只是使劲打着战马,拼命向前冲去。 牛通和梁兴各自冲了两次,付出了千余骑士的伤亡,终于扼住了对方的攻势,退了回去。 看到伪齐骑阵仍然滚滚而来,不计死伤亡,张红横也是睁大了眼睛。 想不到这伪齐将士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悍勇之辈。可惜这些人无父无母,无国家无民族,为的只是自己个人 的利益,而跟在女真人后面,成了不折不扣的“汉奸”。 “张学智,瞄准了伪齐的中军大旗,给我把这些狗日的军官,全都轰下来!” 炮手们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这次确实装入了几十颗开花弹。 “开炮!” 几十颗巨大的炮弹从天而降,纷纷落入了中军大旗的周围,滚滚浓烟升起,刘猊和他周围的骑士,全部被笼罩在了爆炸声里。 刘猊只觉得全身一阵剧痛,人便从马上栽了下来,不等他有站起来的可能,后面的战马狂风一般从他的身上踩了过去。 “刘帅!” 伪齐骑阵中一阵人仰马翻,众军想要停下查看刘猊的死活,却是箭在弦上,他们只有狂打着战马,潮水般向前涌去。 无数的震天雷飞了出来,那些刚接近宋军大阵的伪齐骑士,又被笼罩在了一片浓烟之中。 火炮在轰鸣,震天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两军阵地之间全是鲜血和尸体,一个个人马尸体堆成的小山,死状各异,再加上那些在血泊中喊叫的伤者,到处都是人体的器官和血肉,惨状不忍直视。 死伤惨重,尸体层层叠叠,主帅阵亡,群龙无首,终于,伪齐的骑士们再也忍受不了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伪齐后阵首先骚动了起来。将士们纷纷掉转马头,率领着手下纷纷向后逃去。 逃兵满山遍野,无边无际,忠义军的火炮不断响起,骑兵也开始向前突进,刀劈枪刺,马嘶人叫,血腥异常。 无数的逃兵被刺翻砍翻在地,无数的逃兵跪了下来,荒野间,尽是溃逃的齐兵和追击的忠义军将士。 张横站在高坡上,看到无休无止的溃兵如潮水般散去,轻轻冷哼了一声。 土鸡瓦犬,井底之蛙,宵小之辈也敢螳臂当车。下一步就是济南府,看刘豫这个伪齐皇帝,又要做怎样的挣扎? “朱甚,你看忠义军的好汉多么凶猛!回去后,我也要加入忠义军,北上抗金,杀敌报国!” 魏胜和赵谌站在一处高地,二人都是兴高采烈。 赵谌想告诉好友,自己早就知道,对面的伪齐军队,根本不是忠义军的对手。因为他几年前,曾经在北地的太原见识过忠义军的军威。 虽然见识过忠义军的军威,但是两军交战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同样也看的是热血沸腾。 “魏胜,你说的不错,咱们回头就去投忠义军,混上几年,也当个将军威风一下!” 经过几年的打磨,他早已经容颜大变,谁也看不出他原来的样子,就连不远处的张横等人,也是懵懂不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朱甚,你要重新开始你新的人生。” 赵谌嘴里喃喃自语,旁边的魏胜却是兴高采烈。一众围观的百姓,人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向着战场看去。 张横等人自然做梦也想不到,不远处高坡上的两个少年,有一个是曾经的皇太子。此刻,他们只是注视着眼前的战场,心思各异。 远处的东平府城墙上竖起了白起,紧跟着城门缓缓大开,无数的官员走了出来,跪了满满一地。 一场摧枯拉朽的战斗,不但摧毁了伪齐将士的意志,也给了这些伪齐官员们心灵上极大的震撼。 就这样,轻轻松松,忠义军打开了济南府的门户。 第64章 追悔 追悔莫及! 当日太原城破时,为何不和王禀一同战死? 济南府南城的官宅之中,年近五旬的张孝纯,正在房中独自饮酒,长吁短叹。 宣和末年,张孝纯以河东宣抚使兼知太原府。金军败盟南下,重兵围困太原,张孝纯与副都总管王禀率军民坚守逾年,拒金招降。靖康元年,太原城破,王禀战死,他被俘拒降,囚归云中,后不得已降金。时隔四年,金人立刘豫为大齐皇帝,建伪齐政权,张孝纯被任为丞相。 刘豫屈膝投金,倒行逆施,助纣为虐,甘为女真人马前卒,被宋人的报纸列在了汉奸榜的前列,幸亏宋人对他网开一面,才不至于让他“名闻天下”。 说起来,也不是宋人对他手下留情,宋朝君臣人人对他嗤之以鼻,恨不得杀之以谢天下。反而王松,对他的境遇颇有同情,并在报纸上大张旗鼓,为他说了几句公道话,让他铭感五内。 说起来他虽然是伪齐的成像,但只不过限于民政,军事方面,他很少掺合。尽管他也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给大宋朝廷,却没有收到对方任何的回音。 至于忠义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兵锋之盛,自然不需要他来画蛇添足了。 张孝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一心奉为政正朔的大宋朝廷对他弃之如履,看来他和朝廷已经是恩断义绝了。 话说回来,他毕竟大节有亏。将领历史如何记载,恐怕是伪齐奸相,贪生怕死这样的标注了。 终日里郁郁不安,常年都是心事重重,这也使得他看起来,面色更为苍老,更为憔悴,两鬓也已经泛起了霜花。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张孝纯啊张孝纯,你又是为谁悲了白发,你又哪里还有名节!” 一杯辣酒入喉,张孝纯被呛的连声咳嗽起来,满眼都是泪水。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张浃推门进来,看到父亲正在咳嗽不止,赶紧上前,轻轻帮父亲抚起背来。 “不碍事,不碍事。” 张孝纯偷偷擦干了泪水,抬起头来。 “三郎,外面的军情如何?” “回父亲,军中刚刚传来的战报,忠义军已经破了东平府,想来这几日就要兵临城下了。” 张孝纯轻轻点了点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一月之内,郓州、兖州、密州纷纷被攻克,海路断绝,恐怕这济南府,也支撑不了几日了。” 虽然知道,早晚也有这么一日,但当末日来临时,人人心中,还都是莫名地有些不甘。 尤其像张孝纯这样身上有污点的前宋官员,心中的惶惶然可想而知。即便王松能原谅他,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大宋朝廷,也绝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父亲,何去何从,咱们得做个打算了。” 张浃在一旁轻声说道。 “刘豫气数已尽,咱们父子恐怕也难逃一劫。大节有亏,汉奸的罪名,是怎么也洗不掉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问道。 “三郎,你大哥现在何处,有没有他的消息?” 张孝纯共有三个儿子,一个是眼前的三儿子张浃,另外一个也是在伪齐做官的二儿子张颖。 至于他的大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张灏了。当日王松在河东时,曾经受过此人的些许援助。 “大哥月前来个收信,说他在王松的治下作官,虽然官职卑小,却是做的舒心,可以为百姓做些事情。” 永久保存书架,记录阅读历史下载 张孝纯 点了点头,欣慰道: “这就好,这就好!只要你大哥自己过得舒心,爹也就放心了。” 忠义军如今兵锋正盛,两河、陕西、河南、淮北尽入其手。过不了几日,这山东也是忠义军的囊中之物。儿子跟着王松,也算是前途无量了。 至于大宋朝廷,早已不复当年,失去了淮河以北不说,就连江南,也是盗贼蜂起,一塌糊涂。荆湖的杨幺,已经占据了湖南和江西,眼看就要攻入江宁府。 “对了,你大哥在两河为官的消息,千万不可以传出去,一旦让刘玉豫这些人知道,恐怕会对你我父子不利,也对你大哥不利。” 张孝纯叮嘱完,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也无大碍,反正这济南府,也是指日可破,由他去吧。” 张浃点头称是。刘豫此人暴虐无道,喜怒无常,一旦让他知道了大哥之事,难免会借题发挥。 “女真人没有派援军前来吗?” 张孝纯微微有些诧异,以女真大军之骁勇善战,竟然坐视伪齐覆灭不管,可见忠义军掣肘的威力。 “陕西一战,女真人死伤惨重,听说铁浮屠也为忠义军所灭。此番没有消息传来,恐怕是力不从心了!” 张浃的脸上,莫名地有些兴奋。 能让暴虐弑杀的女真人吃瘪,无论如何,都是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忠义军势不可当,女真人反而开始式微,此消彼长,事态在对忠义军有利的一面发展。也许不久的将来,王松就要登临大宝,新的一个中原政权就要冉冉升起。 儿子脸上浮现出来的一丝笑容,莫名地让张孝纯有些不快。 “大难临头,你还在这里为忠义军庆幸,先想想你我父子吧。” 张浃赶紧收起了脸上的喜色,他略加思考了一下,轻声说道。 “父亲,良臣择主而事,孩儿认识城门上的一些将领,咱们莫不如潜出城去,投了忠义军,父亲以为……” 张浃话音未落,已经被张孝纯打断。 “靖康元年,你我父子投了女真人,如今,你我父子又要去投忠义军,咱们岂不是成了三姓家奴,天下人又如何看待你我父子。此事万万不可!” 张浃不由得一阵苦笑。父亲对大宋朝廷还是念念不忘,却不知对方对父亲不屑一顾。 “父亲,历史自有后人评说。你我父子投了忠义军,将来王松兵临天下,大宋灭亡,谁会还记得你我父子,谁会还记得大宋朝廷。” 张孝纯一下子泄了气,又要举起酒杯饮酒,却被儿子夺了下来。 “相公,衙内,有客来访。” 下人进来,上前禀报,后面跟着一人,黑衣黑帽,遮住了脸面。 “张五,不是说过吗,什么人都不见,你这厮……” 张孝纯的话卡在了脖子里面,黑衣人已经脱掉了帽子,露出来的一张脸,让他瞠目结舌,呆在了那里。 “大哥,你怎么来了?” 张浃兴奋异常,上前一把抱住了兄长。 “张五,你在门外看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张孝纯正色对着下人说道。 等到下人退出,张灏上前跪下,哽咽道:“父亲,多年未见,孩儿给你磕头了!” 张孝纯也是潸然泪下,赶紧上前,扶起了儿子。 “大郎,你这还好吧?” 父子几人坐下,张灏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开始说道。 “当年孩 儿解救太原,被金贼完颜银术可击溃,孩儿也被贬官。后来父亲被金人掠走,朝廷要发配孩儿去琼州,孩儿得到风声,连夜逃了出来。后来朝廷南迁,王相公起事,孩儿便在其麾下效力。” 张孝纯连连点头,歉然道:“大郎,都是父亲连累你了。” 张浃狐疑道:“大哥,你此番到此,不会是受了王相公所派吧?” 张孝纯心中一惊,目光也是盯住了眼前的儿子。 “父亲,三哥,不是王相公派我来的,而是我自己求了王相公,他才允许我随军前往。” 张灏直起身来,肃拜道:“父亲,就请你看在一家老小的份上,降了王相公,保全张氏一族!” 张灏的话,让张孝纯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屋中寂静一片。 半晌,张孝纯才站起身来,在屋子里面转了几圈,忽然停下。 “我张氏一门,恩赐、富贵全来自于大宋朝廷,我张孝纯不能拯救国难,为君分忧,反而失身于蛮夷,未尽人臣之责,愧对朝廷,百死莫赎,如今又怎能投于王松帐下,岂不是三姓家奴!” 他冷声笑道:“想那王松,也不过是朝廷的一介武将,如今反倒号令天下。我若是投了他,岂不是错上加错,为天下人耻笑!” 他幽幽叹了一声。 “早知有今日之辱,就应在太原城战死!我恨啊!” 张灏和张浃兄弟面面相觑,都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房中的父亲。 他坐回到了椅子上,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儿子,满眼的疑惑。 “大郎,即便为父要投了忠义军,咱们一家老小又如何出去,莫不是你和三郎已经谈过了,还是另有隐情?” 看到父亲心动,张灏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父亲,若是你拿定了主意,孩儿只需向军中通报即可。想必还有其他的人做事,此时孩儿就不知了。” 张浃也是上前道:“父亲,只要你同意,咱们偷出城去,此事也无需忠义军襄助,孩儿就可以安排。” 看到儿子已经心动,张孝纯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要投忠义军,又何必出城,在府中等候就是,或许咱们还可以做些事情,相助忠义军进城。” 虽然不愿意投忠义军,但这并不表示张孝纯对伪齐,对刘豫有什么忠心。相反,对于这让他身败名裂的傀儡政权,她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厌恶。 归根结底,伪齐是女真人的爪牙,蛮夷之奴,又岂是他张孝纯效力的天朝! “父亲,王相公已经说了,若是你愿意,可以到一地为官,宣抚教化,若是你想归隐田园,他也不会勉强。” 张灏还怕父亲心里没底,赶紧上前,轻声劝道。 张浃深知父亲的倔强,但他知道父亲不会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做赌注。况且,即便父亲真的去投靠大宋朝廷,对方也不会接纳。 “父亲,良臣择主而事,不管是大宋,还是王松,都是我汉人主事的中原王朝。况且,王松善待天下百姓,大宋君昏臣嬉,丢尽了汉人的脸面,为百姓所唾弃。何去何从,父亲还需谨慎思之。” 张孝纯脸上一红,愠怒道: “三郎,你是在教训我如何坐人吗?” 张浃上前,连连自责,张孝纯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既要去投忠义军,保住张氏的荣华富贵,岂能空手而去!” 张灏上前,肃拜道:“还请父亲引荐,孩儿也好依计行事。” 第65章 众叛亲离 春雨如丝,路旁的杨柳随风轻轻摇摆,柔情万千,温柔的风儿轻轻掠过,就像情人温柔的发丝,让人沉醉。 济南府,伪齐皇帝刘豫的都城,显得格外的萧条,街道上没有几个人,破败冷清。一队队持枪执刀的铁甲军士不断走过,冷清中加了几分萧杀之气。 前方的战事不断失利,消息传来,济南府更是人心惶惶,城中的治安也是越来越混乱,抢劫、杀人、糟蹋女人,各类案件层出不穷,官府也懒得去管理,更是加重了城中的混乱。 幸好皇帝下了宵禁的军令,这也使得每天到了夜间,整个济南城一片冷清漆黑,犹如死城一般。百姓都是关紧了门窗,呆在家里,以免遭受横来飞祸。 城中的一处宅院内,一个四旬左右的官员,此刻正坐在书房中的椅子上,低头冥思。 不时地,他会抬起头来,眼光扫向书房中的一处暗门,那里面,有他的两位客人。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为了刘氏一门,他只有痛下杀手,不然真就来不及了。 忠义军已经攻破了东平府,距离济南府两日的路程。难道真的要他们破城而入,刘氏一门满门罹难? 只是,要对亲人痛下杀手,他心里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用刘豫父子二人的人头,换刘氏一门上百口人的性命,孰重孰轻,你可要想清了!” 对方的话此刻还在耳边回响,刘益长吸了一口气,目光变的坚定。 “刘指挥使,人来了。” 听到卫士的禀报,刘益,伪齐皇帝刘豫的弟弟,殿前司指挥使,猛然地睁开了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把人带进来,书房说话。你就在门外候着,没有我发话,任何人不得进来!” 李成刚一跨进书房的门,刘益就迎了上来,满面笑容。 “李将军,你可来了。请上座!” 李成,皇帝刘豫的爱将,勇猛彪悍,上阵杀敌,立功无数。如今李成镇守城外,准备迎接未来的战事。 李成赶紧上前拱手道:“刘相公,你这不是折煞小人吗?” 刘益,这位人畜无害的笑面虎,从来都是不显山露水,即便上了战场,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知道这样的皇亲国戚,找自己一个武将,到底所为何事。 二人分头坐下,下人端上热茶,顿了片刻,李成笑呵呵开口问道。 “刘指挥使,你这深夜找小人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哥哥,我就是问一下,兄弟你有把握抵挡住来犯的忠义军吗?” 两人目光一对,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刘益目光幽幽,这李成对付宋军那些窝囊废或许可以,但是碰上忠义军,只怕是凶多吉少。 “刘兄,忠义军兵锋正盛,诚不可以与之交锋。其士卒悍不畏死,且又军纪森严,再携以火器之利,只怕这北地,罕逢敌手。陕西一战,女真大军死伤惨重,连铁浮屠也灰飞烟灭,其军之强悍,可见一斑。” 李成叹了口气,满面忧色。 “刘兄,东平府一战,我军三万大军灰飞烟灭,刘兄的兄长刘猊也是不幸遇难。令兄可有万夫不当之勇,连他都尸骨无存,我麾下虽然也有三万大军,但是要对付忠义军,恐怕有些困难。” 他看了一眼刘益,马上正色说道:“不过哥哥放心就是,小弟一定奋勇杀敌,即便是葬身疆场,也是在所不辞!” 刘益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兄弟你对皇帝一片赤诚,哥哥我都是看在眼里。哥哥对你放心的很,放心的很!” 二人口是心非地应付着对方,心里面却都清楚。尽管城内城外加起来有五万兵马,但是要挡住忠义军的进攻,恐怕殊非易事。 连骁勇善战的女真铁骑,都不是忠义军的对手,仅凭伪齐军这些虾兵蟹将,岂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哥哥,听说令兄的尸体都没找到,这可真是令人难受啊!” 李成故意加了一句,偷偷观察着刘益的表情。 “谁说不是。我娘昨天哭的是昏天黑地,白发人送黑发人,闹的我这心里也是跟刀割的一样,毕竟是一母同胞啊!” 刘益的眼睛也红了起来,显然是发自内心。 虽然兄弟几人平时不对付,但是兄长战死沙场,骨血之情,思之还是让人悲伤。 “哥哥还是节哀顺变。刘兄是军旅之人,死于战场之上,也是他的归宿。幸好他的妻儿无忧,也算的是一件幸事。” 李成赶紧连连安慰,无论如何,刘?和他共过事,刘?之死,他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兄弟,既然和忠义军野战没有胜算,要是退入城中,据城而守,你可有取胜的把握?” 刘益稳了一下心神,迅速恢复了常态,开始向李成问起最后一丝可能。 “咱们五万大军,据城而守,粮草充足,总能击退来敌吧?” 李成稍稍思虑了一下,断然摇了摇头。 “哥哥,当年女真人镇守太原城,数万大军,不也被忠义军一夜破城。难道说,我军比女真大军更加精锐?断然不是,咱们还得另想他法。” () 刘益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他垂下头,若有所思。 李成见状,眼珠转了一下,故意道: “哥哥,你说这女真人,咱们在这拼死拼活的,他们连个人影也不见。送命的事让咱们上,这到了危急关头,他们却连面也不闪一下,见死不救,算个什么东西!” “兄弟说的是,忠义军兵强马壮,势不可当,女真人是看靠不上了,咱们还得自救。” 还得自救! 李成心里怦然一动。他终于明白,为何刘益找他来,原来是这个原因。 “哥哥,忠义军兵强马壮,兄弟我恐怕抵挡不住。不知哥哥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说出来,让兄弟我也参详参详。” 表面上装着糊涂,李成的心里却也起了几分期待。在这性命攸关的档口,他可不想白白丢了性命。 这位王爷让他来,莫不是真的要来个窝里反。那皇帝刘豫,可是他的亲哥哥。 “兄弟,事到如今,哥哥也不瞒你,今日叫你前来,是为了你的性命,也是为了我刘氏一族的安危。” 李成心里面一惊,果然是这样,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眼睛转了一圈,恐怕刘益是在试探他,一旦他露出反意,恐怕就会被当场诛杀。 “哥哥,兄弟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你放心,兄弟我一定奋勇杀敌,以报君王!” 李成的装腔作势被看在眼中,刘益皱了一下眉头,开始指天发起誓来。 “兄弟,哥哥今日若是有半分虚言,天打五雷轰,一家不得好死!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事到如今,你也该为自己和一家老小想想。还有军中的那些兄弟,很多都是你的 老部下,你总不能让他们横死沙场,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李成不由得抬起头来,已经看着刘益,不知要如何回答。 “兄弟,哥哥只要你一句话,哥哥若是反了,你能和哥哥一条心吗?” 刘益走进了李成,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 李成站起身来,深试了一礼,抱拳道: “兄弟一切以哥哥马首是瞻!” 他试探着问道:“不知哥哥如何处置当前之事?” “只有杀了皇帝和他儿子,我刘氏才能保全一族。” 刘益脸色铁青,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兄弟你带兵回城,控制好四面城墙,你主外,我主内,迎接忠义军入城,大家各取所需。你觉得如何?” 李成震惊之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看来哥哥早有准备,已经和忠义军谈好了,否则也不会如此安排。” 刘益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手,一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一前一后,从书房里屋走了出来。 “李将军不必惊慌,这是犬子,只是代人传话,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张孝纯说完,张灏上前一步,肃拜道: “在下张灏,乃是张横相公麾下幕僚。久闻李将军勇猛强悍,号令森严,众莫敢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成恍然大悟,原来一切早有乾坤,他赶紧上前回礼。 “原来是张尊使,在下有礼了。” 刘益轻轻点了点头,问道:“李将军,这下你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李成脸上阴晴不定,很快脸色一变,神情庄重至极。 “也罢,为了军中上万弟兄的性命和前程,在下以刘兄和张相公马首是瞻!” 刘益也是脸色凝重,摇头道:“若不是为了刘氏一门,在下也不会痛下杀手,做这不忠不孝之人!” 他哥哥刘豫与侄儿刘麟,二人为女真人上下奔走,已经上了忠义军的黑名单,在报纸上也是榜上有名,如果不杀掉哥哥和侄儿,刘氏一门上百口,恐怕都要遭无妄之灾。 两颗人头可以救一个家族,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张孝纯摇摇头道:“刘相公,令兄刘豫十恶不赦,除掉他父子,保全刘氏一门,也解救了全济南府的百姓,刘相公对得起家族,对得起百姓,此乃大仁大义。刘相公千万莫要手软,而误了大事!” 刘益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为了张氏一门,他又何苦如此,拿一家老小的生命做赌注,来劝刘益。 张灏也是正色说道:“刘相公,李将军,大势不可违,忠义军兵强马壮,夺取天下,已是不可阻挡。二位顺天应人,乃是英雄所为,乃是大义。二位就不要犹豫了!” 刘益点点头道:“王相公大恩,肯留我刘氏一门,不株连无辜,在下已经感激不尽。张相公放心,在下一定依计行事,绝不反悔!” 看到众人的目光扫了过来,李成也是脸色凝重,正色道:“在下也愿意投诚忠义军。事过以后,还请张使者带在下去见王相公,在下有要事相禀。” 这件事,他已经在心里埋了几年,相信见到了王松,他一定会对自己以礼相待。即便自己有天大的罪过,他也会既往不咎,这也是自己的晋身之阶。 张灏见他郑重其事,似乎不是装神弄鬼,也是点头答应。 第66章 巨变 海州失守、密州失守、登州、潍州失守,海路断绝。 兖州失守、沂州失守、郓州失守,直到东平府失守。 忠义军就要兵临城下,大齐就要亡国,众人就要头颅不保!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真可以说是鸦雀无声,就连针落在地上,也会让人栗然心惊。 人人忐忑不安,人人脸色煞白,谁也没有想到,仅仅一个月的功夫,忠义军势如破竹,大齐就到了亡国的边缘。 关键是对方海陆加急,大齐连个退路都没有,就这样成了瓮中之鳖,任由对方宰割。 “你们都说话啊!忠义军兵临城下,你们倒是想个法子,怎么退兵呀!” 看到满殿的大臣哑口无言,垂头不语,刘豫心中的怒火腾腾就窜了起来。 “养你们有何用?养你们还不如养一群狗,拿着俸禄不做事,你们还有脸站在这大殿之上吗” 最近一段日子以来,他可谓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一个安慰觉都没有睡过。忠义军兵锋正盛,势如破竹,这一次,看来是要秋后算账来了。 女真人的大军为何还没有来,这些该死的王八蛋! 女真人在陕西大败,损兵折将,还失去了他们的战神完颜娄室。金兵退回了雁门关和拒马河以北,固守燕云之地。如今忠义军来攻,他们却见死不救,到底意欲何为啊? 东平府数万大军作鸟兽散,勇冠三军的弟弟刘也战死沙场,连个尸体也没有抢回来。济南府人心浮动,人人都是惶恐不安,一副亡国之相。 早知如此,就该早早逃到燕云或会宁府去,省得在这里担惊受怕! 左丞李孝扬上前肃拜道:“陛下,贼人势大,莫不如派出使者,和贼人何谈,看贼人……” 李孝扬话音未落,已经被刘豫打断。 “要是何谈有用,朕还用得着在这里问你们吗?简直是废话连篇,谁还有注意,只要能退忠义军,朕重重有赏!” 监察御史李俦见刘豫脸色通红,咆哮不已,硬着头皮上前。 “陛下,以微臣之见,贼人势大,难以与之抗衡,不如撤往沂州山地,凭借地势与之周旋,等贼军退去,再做打算。” 刘豫脸色缓和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旁边的济南府知府,自己的儿子刘麟。 “陛下无需担忧,忠义军不足为惧。有孩儿和李成将军一内一外,一定能守住济南城!” 刘豫重重点了点头,大声道: “吾儿勇毅果敢,朕放心多了。到时候把城中数万百姓推上城头,我看他忠义军能奈我何!大不了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殿中群臣都是打了个寒战,这刘豫当真是好毒的心思。为了自己父子的性命,竟然要拉上全城的百姓陪葬。他如此断子绝孙的做法,一旦忠义军破城,盛怒之下,他们这些大臣们,那里还有活路。 纵然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想想自己的家人。 刘益更是脸色铁青。刘豫如此做法,他难道不顾及自己年迈的母亲,还有刘氏一族吗? “陛下,少主勇冠三军,但贼人势大,最要紧的是集中兵力,而不是添油炽薪,而被贼军一一击破!毕竟,刘将军乃是前车之鉴。” 张孝纯和刘益对望了一眼,张孝纯上前一步,适时站了出来。 刘豫脸色铁青,冷冷道: “张相公,莫非你有什么好计不成” 这位女真人强塞的丞相,原以为他颇有才干,谁知到任以来,并没有什么政绩,让他是大失所望。 今日,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太原城破的降臣,能有什么真知灼见。 “合兵一处,据城而守!” 张孝纯表情凝重,斩钉截铁。 “陛下,忠义军野战无双,女真人亦难以抗衡,更不用说我大齐健儿。咱们据城而守,防御军力大大增强,忠义军想要攻破济南府,得看他有多少血流!” “陛下,张相公所言甚是!与其被分而剿之,不如集兵一处。凭着济南府的高墙厚壁,贼人想攻进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一旦李成在城外落败,再想调回兵马,怕是悔之晚矣。” 刘益一发话,殿中众人纷纷点头,城外大军回城驻守,城中守兵达到五六万人,或许还有希望保住济南府。 众人正要出言赞同,身为守城重臣的刘麟,仿佛被侮辱了似地,立刻咆哮了起来。 “陛下,守城孩儿一人足够,不需要旁人插手!李成守在城外即可,孩儿和他互为犄角,忠义军也不敢放心攻城……” 刘豫摆摆手,阻止了儿子的长篇大论,轻轻点了点头。 “立刻传朕的旨意,让李成率大军回城驻防,不得有误!” 刘益看了一眼奉旨的宦官,厉声道:“还不快去,要抢在忠义军到达之前!” 宦官奉旨而去,刘豫脸色舒缓了些,无精打采道:“各位卿家,若是无事,就退朝吧,有事明日再议。” 张孝纯上前道:“陛下,如今城中军心不稳,还请陛下到城头巡视众军,以安众将士之心!” 张孝纯话音刚落,刘麟已经涨红了脸,指着张孝纯,大声说道: “张孝纯,你在胡乱说些什么!我镇守城头,难道我不知道城中情形吗?守城的兄弟人人都是龙精虎猛,众志成城,那里有军心不稳一说!” 张孝纯冷笑了一声,,厉声喝道: “刘麟,凭你猪一样的脑袋,只知道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你又如何得知将士们众志成城忠义军大军兵临城下,众军谁不是人心惶惶。我建议陛下前去,是为了安抚军心,就凭你这无能的蠢货,你能守得住城,猪才相信!” 朝臣们都是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儒雅、人畜无害的张孝纯,竟然如此声嘶力竭,尖口毒舌,对皇太子侮辱有加。 谁都知道,这刘麟可是个火爆脾气,张孝纯如此骂他,人人都是捏了把汗,紧紧盯着刘麟,担心他暴起,对张孝纯不利。 刘豫也是脸色难看。张孝纯如此胆大妄为,羞辱儿子,还把他这个大齐皇帝放在眼里吗? 果然,刘麟暴怒了起来,他“伧啷”一声拔出刀来,指着张孝纯,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毕露。 “张孝纯,你只不过一个降金的叛臣,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放屁!你要是再嘴里喷粪,老子马上砍了你的脑袋!” 众人都是惊呆,一些人正要劝阻二人,谁知张孝纯却是不依不饶,厉声道: “刘麟小儿,给你个狗胆,你今日要是不敢杀了老夫,你就不是刘家的种,就是狗日的乌龟王八蛋!” 张孝纯的话在大殿上回荡,不但群臣目瞪口呆,就连御座上的刘豫也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还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张孝纯吗? “狗日的张孝纯,老子剁了你!” 一向跋扈惯了的刘麟,那里受得了如此的侮辱,操刀向张孝纯而去。 刘益摆了个眼色,旁边的几个禁军一起上前,阻挡住了刘麟,把他死死拉住,嘴里狂呼乱叫。 “少主,切不可如此!” “少主,千万不要冲动!” 张孝纯却是不依不饶,厉声道: “你们放开他,我看他有没有这个狗胆!” 大殿上乱成一团,刘豫脸色铁青,正要大声阻止,却听到弟弟刘益大声惊呼了起来。 “大郎,你怎么了,是谁下的毒手” 众臣大惊失色,再看刘麟,果然眼神呆滞,奄奄一息,手中的长刀也“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众人细看,刘麟被众军扶着,背后鲜血淋漓,地上鲜血一大堆,显然中了几下。 “大郎,你告诉叔父,是谁下的毒手” 刘麟缓缓伸出手来,想要指向刘益,却被他双手紧紧握住,大声怒喝了起来。 刘豫大惊失色,从御座上下来,来到跟前,一把推开弟弟,连声问道: “大郎,你怎么了,是谁干的” 话音未落,在群臣惊恐的目光之中,刘益掏出尚有血迹的短刀,对着刘豫的后心,连连捅了几刀。 刘豫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缓缓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目中尽是惊诧之色。 “二……哥,你这……是为……何” 刘益眼中涌出泪水,老泪纵横。 “大哥,只有……你父子二人的人头,才救得了……刘氏一门,才能救得了满城军民,兄弟我也是迫不得已,大哥你就放心去吧。” 刘豫眼中流出泪来,他看着周围的群臣,手指着狐疑不定的众人,想要说什么,却是无力,他眼睛睁的老大,向后一倒,刘益赶紧扶住。 “刘豫,事到如今,我等也是情非得已。你天怒人怨,已为世人不容。你要搭上全济南城百姓的性命,只为一己私欲,我等更不能任你胡作非为。” 张孝纯摇了摇头,正色道: “各位同僚,大齐已灭,刘指挥使大义灭亲,也是为了城中百姓和诸位的前程。大家准备一下,随刘指挥使出城,和李成将军一起,迎接忠义军大军入城。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办,咱们稍后再聚。” 殿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起上前肃拜道:“我等唯刘指挥使和张相公马首是瞻!” 张灏带着张横等人进入张府的时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张兄弟,令尊的架子大得很呀!” “张相公,家父一定有他的苦衷,还望张相公见谅!” 二人走到书房前,看到房门紧闭,张灏感觉不妙,上前直接推开了房门 “父亲!” 张灏惊呼一声。书房中,父亲的身子挂在房梁上,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气绝。 张灏伏地痛哭,张横摇了摇头,来到桌前,只见桌案上的遗书笔墨沉重,悲愤有力。 “靖康元年,太原失守,不能一死,引为平生之恨。凡此五年,日夜煎熬,只欠一死。大军压境,义无再辱。望善待张氏一门,善待百姓,余死足矣……” 建炎三年春,忠义军大军兵临济南府城下,伪齐皇帝刘豫及其子被杀,丞相张孝纯自尽,指挥使刘益和大将李成开城投诚,忠义军恢复整个山东…… 第67章 子嗣 自己竟然有了子嗣! “当日小人只是江湖上的匪盗,那一日见了主母,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有了相公的骨肉……” 王松两眼发直,恍恍惚惚,李成后来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耳去。 想不到自己当日“假死”,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想不到李师师,竟然先有了自己的孩子! 想起天下大乱,她母子二人流落江湖,王松不由得心心急如焚。 自己在北地搞的翻天覆地,难道李师师不知道吗?她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 那些岁月里留下的痕迹,历历在目,一场姐弟恋,竟然珠胎暗结。那孩子,应该都有五岁了吧。 “李成,你后来没有再跟踪……主母吗?” 王青着急地在一旁问道。 王松已经二十七岁,别的男子在他这个年龄,早已经孩子一大堆,而他却是子嗣全无,这也让众人心里暗自着急。毕竟,有没有子嗣,对于王松,对于两河及宣抚司治下的各地军民来说,意义都是非同凡响。 有了子嗣,相当于有了储君,可以安抚军心,各级官员也有了主心骨,不然,江山传递,难免会让人心忧。 “王公,当时主母去了扬州,小人还让人暗中保护。主母当年夏日生下一名男婴,算算日子,如今已经有两岁多。后来女真人南下,和宋军在扬州城大战,小人就再也没有他们母子的消息。” 王松恍然若失,涩声向李成道: “李兄,多谢你了!” 李成赶紧上前,轻声道: “相公,事关重大,要不要小人动用江湖上的兄弟,让他们去查查?” 王青也是上前,急声道:“二哥,这是大事,马虎不得,我马上下去安排,让江南和荆湖的兄弟去查,早日找到他们母子的下落。” “不能让兄弟们暴露,他们有他们的事做。” 王松摇了摇头,振作一下精神。 “大哥,你另外派出一队人手,分别到江南和荆湖去查,希望可以有所收获。” “李成,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担任宣抚司的副统制一职,和杨再兴一起,负责宣抚司的安全。” 他转过头,郑重交待道:“他们母子没有找回来前,此事乃为绝密,千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军法从事!” 李成赶紧点头。这屋里除了他,就王氏兄弟俩人,这话显然是给他说的。 不过他终于安下心来。这样一来,自己在王松心目中的分量,又重了一些。 忙完了一天的正事,来到后院,已经是日渐黄昏。夕阳之下,一身绿衣的流苏正好端了一盆水出来,金色的余晖照在她的身上,让她平添了几分俏丽。 王松站住,仔细打量,见她黑发如云,肌肤如雪,身材修长,虽是一身粗衣,窈窕的身段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看到流苏看了过来,王松点了点头,就想绕开前去。 两河都是草创,百姓还十分困苦,为了不显示特殊化,王松的后院中人,包括赵多福,都不允许锦衣华服,穿金戴银。流苏虽然是赵多福的侍女,也不例外。 而王松因为李师师的事情,有些神不守舍,恍恍惚惚。 “相公,听说你已经有了子嗣,这可是双喜临门呀!” 流苏脸上一红,虽然和王松已经突破了男女的界限,可是,一见到王松,她还是会莫名地心慌。 “流苏,公主呢,怎么没见她出来?” 王松 心不在焉,并没有理会流苏的意思。 赵多福身子弱,每到夕阳西落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出来看景,难得地今天却没有看到。 流苏马上笑了起来,脸上容光焕发。 “相公,公主也有喜了,恭喜相公!” 有喜了!双喜临门! 王松不由得大吃一惊,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狂喜。 曾经他以为自己身体上有什么问题,不然几个女人跟着他,没有一个人能怀上孩子。谁知今天喜讯接二连三,先是李师师有了孩子,现在赵多福又有了身孕。 “不错,公主这一阵子总是呕吐,我还以为她吃坏了东西,原来是我王家有后了!” 王松的欣喜若狂,早已惊动了房间里面的赵多福,她轻轻走出了门来。 “相公,你别那么大声,搞的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多不好意思!” 赵多福脸上泛着红晕,娇羞无比。 “我就是要让全世界知道,我王松有后了!到时候我要大摆筵席,与天下人同乐!” 赵多福脸上更红,轻声笑道:“相公,你别胡闹,搞的你跟天下之主似的。” 几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院中的侍女和卫士一起上前,纷纷道喜。 “恭喜相公,恭喜公主!” “恭喜相公有后了!” 王松喜上眉梢,点点头道:“同喜,同喜。今天在这的,每个人发十贯钱,作为你们的犒赏!” 人群纷纷喝彩欢呼,随后各自散开。 一闹腾的功夫,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几人一起回到房中,王松扶着赵多福躺下。 “公主,你以后就是我们府里的特级保护动物了,你自己也要注意些,千万不要生气伤神什么的,否则对孩子不好。” “才三个月,没那么娇气。还特级保护动物,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流苏端来米粥,王松要喂赵多福,却被她拒绝了。 “才怀上,又不是起不了床。再说了,你那拿铁枪的大手,粗手粗脚的,那能干这些端碗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赵多福坐起身来,自己端起粥碗,慢慢喝了起来。 “相公,将来你挥兵南下,能不能饶我父亲一命?” 赵多福的话,让王松一愣,他随即笑了起来。 “我的娘子,你就放心吧。即便我将来要挥军南下,也不会伤害你父亲,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泰山,孩子的外公。你就放心吧。” 赵多福点点头,欣慰道:“相公,你是天下最赤诚的男子,对谁都是赤诚相待,除了……” 王松抬起头来,不解道:“娘子,你到底是夸我还是砭我,你倒是说说,除了什么?” 赵多福笑容满面,轻轻吐出几句话来。 “除了,见一个、爱一个,还让所有人都念念不忘。” 旁边的流苏,早已经红了脸蛋。 王松点点头,歉然道:“公主,让你见笑了。” 赵多福却是摇了摇头,淡然道: “相公,你是做大事之人,不可避免,身边会有很多红颜知己。我不是善妒之人,那个赵小娘子,认识你更早,府州更是救了你的性命,你不能辜负。黄馨,千里迢迢,来到这河北之地,心甘情愿,你也是责无旁贷。还有流苏,一直想嫁给你,选个日子,你把他们都娶了吧。” “公主!” 流苏满脸通红,娇羞地叫了一声,跑出了房去。 王松心头一阵惘然。他看着赵多福,歉然道:“公主,我的这些七情六欲,让你伤 心了。” 赵多福却掩住了王松的嘴,摇摇头道: “相公,我是真心实意。现在我们又有了孩子,我就更加心满意足了。” 她把头靠在王松的肩上,轻声道: “相公,现在我有了身子不方便,以后就让流苏服侍你了。你要是去找赵小娘子或黄家妹子,尽管去就是。” 王松心里涌起一阵歉意,幽幽叹了口气。 最难消受美人恩!天底下,最难处理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了,比经历一场大战还累。 “李大家和孩子,还是早点接回来的好。” 赵多福有了孩子,说出来的话也是温柔了许多。 “娘子放心就是,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都是自己的骨肉,他自然不想也不会厚此薄彼。 王松服侍赵多福躺下,出了房门,正欲离去,却见流苏在屋檐下等候。 “流苏,你怎么在这?这些日子,你要好生服侍公主,辛苦你了。” 王松正要迈步,流苏慌忙上前一步,施了一礼,脸红着低声说道: “相公,公主已经交代了,让我这些日子服侍你。她自有其他人照顾。” “哦!” 王松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满脸通红的流苏,他看了看已经熄灯的房内,点点头道:“跟我去书房。” 来到书房中,王松轻轻一拉,流苏便坐上了他的大腿。 感受着盛臀带来的蚀骨销魂,王松轻轻托起了流苏的下巴,女人的温柔和娇羞,总是让他欲罢不能。 在那樱唇上轻轻一吻,流苏已经是控制不住,缠住了王松的脖子,回吻了起来。 她热情似火,全身发烫,也让王松心头的熊熊烈火升起。手从衣服交叉处伸了进去,触手滑腻坚挺,让他沉醉。 上下其手,不亦乐乎,一番胡作非为,流苏早已经是秋波流转,媚眼如丝,显然不能自已。 “流苏,怎么公主怀上了,你却毫无动静?” 王松却是放开了手,坐直了身子,打量着女人俏丽的脸蛋。 这些日子忙于正事,没有了床底之欢,让他莫名地有些躁动。但他喜欢这样的过程,这样才有情趣。 “相公,你天天和公主在一起,我才几回啊,怎么那么容易怀上!” 流苏的脸更红,像是要渗出血来。 “那么晚上我就努力努力,让你也快快怀上,你说是不是?” “相公,你总是很坏!” 流苏狠狠白了王松一眼,那一丝风情,千娇百媚,差点让王松控制不住。 “那你还不过来,帮帮我。” 王松微微笑着,闭上眼睛。 流苏赶紧站了起来,帮王松脱起衣衫来,脱到差不多时,却被王松轻轻抓住了手腕。 “流苏,让本相公也帮你一下。” 流苏闭着眼睛,不敢看王松。等她觉得身上一凉,已经被剥的一丝不挂,成了一只雪白的羔羊。 “相公,好羞人啊!我也想要和你有个孩子!” “放心吧,本相公一定让你早日怀上!” “相公,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最好是两个都有,一男一女,男的像我,女的像你。” “相公,咱们就在这……嗯嗯” “流苏,你趴好了,腰稍微向后一点。就这样!” 伴随着桌子的“葛吱”声,令人心动的喘息声不断传来,就连夜空的月儿,也娇羞地躲在了云后…… 第68章 盛名之下 “拜见王相公!” 京兆府、皇城、朱雀门里大校场,三万披挂整齐的军士一齐单膝跪地,齐声喊道。 声音惊天动地,远远的传了出去,宫殿周围树根上的鸟儿,一起振动翅膀,纷纷向远处飞去。 “各位兄弟,都起来吧!” 王松虚扶了一下,站直自己的身体。 “谢王相公,王相公万岁!” 下面的军士又是一起喊道。节奏一致,站了起来,个个挺胸抬头,队列整齐,肃穆威严,寂静无声。 王松双手一抱,向着高高在上的苍天,朗声道:“我大宋千千万万的百姓万岁!” 他中气十足,声音苍雄有力,下面的军士受到感染,热血沸腾,一起大声喊道: “王相公万岁,大宋百姓万岁!” 马扩、王伦、董先等人也是情绪高涨,握紧了拳头,一起在后面大喊道:“相公万岁,大宋百姓万岁!” 朝阳升起,阳光照在这些“新老兵”们的脸上,让王松有一种感动,一种冲动。 国家的生死存亡,民族的富强荣辱,百姓能否安居乐业,文明能否继续前进,全部都在这些单纯的战士身上。 之所以叫他们“新老兵”,是因为里面有不少的西军士卒,许多人可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 下面的军士,此刻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王松。相比起那些文弱书生,王松这样屡败金兵,武力惊人的“莽夫”,更能得到士兵们的喜爱,更易得到“军心”。 别的不说,光是千钧一发拯救汴梁城、府州血拼娄室军、以及陕西大败女真大军这几件事,就已经够让世人瞠目结舌了。 短短半年前,就在京兆府南边的耀州,忠义军大败金人,女真骑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汉儿全军覆灭,可谓振奋人心。 虽然王松没有再单枪匹马的冲锋陷阵,大杀四方,可能这并不能减轻军士们对他的喜欢。毕竟,这场战争是他指挥的。 一些忠于大宋朝廷的士大夫、或功利完美主义者、或居心叵测者对王松的诸般指责,如王松兵发府州,几近战死,而只是为了救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再如王松娶了一个和别人结过婚的皇室弃妇等,这些缺点在将士们看来,反而成了王松的优点。 在将士们看来,王松的这些缺点,反而证明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明显的七情六欲,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就和这些士兵们自己的经历和生活一样,独自抚摸伤口,抹去眼泪,冲冠一怒,真真实实,有血有泪。 就像现在这样,王松站在高台上,一身粗布衣裳,军士们不觉得是在作秀,反而觉得这应该是王松本身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领袖作用。一旦王松成了全军、全民的偶像,即便是那些“朕有疾,朕好色”的弱点,也成了他率性真情的夸赞。 “兄弟们,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王松站在高台上,大声喊道:“好好训练,平时多留一滴汗,战场少流一滴血。杀敌报国,功名富贵,全在战场上。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不要误了大好年华!” 在将士们雷鸣般的喝彩声中,王松挥挥手下了高台。 “董先,招募新兵,训练有素,功莫大焉。不过,我想问一句,你这是从那里招来的这么多的新兵?” 面对王松的问话,董先不由得尴尬笑了起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相公,西北民风彪悍、陕西又是久战之地 ,招募军士要容易的多。耀州之战,西军溃退,逃兵四处都是。只要一纸募兵告示,就是应者云集,来从军的人多的数不清啊!” 王松有些奇怪,摇头道:“两河之地,燕赵悲歌之士也不少,募兵也没这么顺利。这却是为何?” 王伦插话道:“还不是相公你做的好事!” 看到王松惊讶的目光,王伦继续说了下去。 “耀州之战,相公收敛了战场上西军战死将士的尸骸,此其一;相公给了随军民夫钱粮,厚待死者,此其二;其三,相公派兵扫平了关中地方的兵匪,安靖地方;其四,相公在京兆府开仓赈民……” 他还没有说完,王松已经打断了他。 “王公,别说了,如何说来说去,全成了我的功劳。你再说下去,董先的犒赏就没有了。” 耀州之战,忠义军不仅打破了女真铁骑不败的神话,更是给陕西军民注入了一支强心剂,原来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女真铁骑的,也是可以击败的。 “相公有所不知,招募军士,打出的就是你的旗号,不然,哪里来这么多的良家子前来应征?” 董先满面笑容,话音刚落,王伦已经接上。 “董将军所言不错。百姓并不管你是不是忠义军,而是看你的主将是谁。比如当初相公假死,忠义军也一蹶不振,全是相公一人之力。”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随着忠义军的日益强大,以及和王松几年来的相知相处,众人早已把他视为自己的人主,将来的君王。 最令他们折服的,就是王松的眼光。热情果敢,胸怀广阔不说,眼光远大,仿佛看穿一切。 他坦率、忠诚的个性,博爱的情怀,能激起士兵毫不犹豫的忠心;他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知人善用,又让手下的每一个幕僚和将领都有一种家的温暖。 即便是和他相处过的女人,都是对他死心塌地,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 只是有时候,他的孤独、他的忧郁,仿佛游离于这个时代以外,让人琢磨不透,反而更加的想效忠于他,博他一笑。 就像现在,他使陕西的大部地方靖平,他赈民活民无数,正是在他的指引下,陕西的百姓才能爱戴于他。而这一切对他来说,觉得都是自然而然,混不知千百年来,说易做难,这样的仁者又有几人? “朝廷方面……” 王松顿了一下问道:“有没有和兄弟们起冲突?” “回禀相公,有过几次冲突,不过都被兄弟们赶跑了!” 董先道:“最近的一次是上月,西军的吴阶率领上万兵马,和我军在凤翔对峙。我让兄弟们打了几炮,西军就退去了。最近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打了几炮!” 王松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吴阶也是历史上的名将,屡次打败金人。虽然其陷害曲端、好色,小节有亏,但在国家民族的大义方面,却算得上是一位英雄了。 “人不犯我,我必敬之;人若犯我,我必还之!” 王松沉声道:“不管是谁,想要在忠义军的地面上胡作非为,或是耀武扬威,先看看他脖子上的人头牢不牢靠!” 王松实在有些恼怒。他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大宋朝廷会和他争夺陕西之地。这吴阶,和金人大战时扭头而走,金人大败,他却来忠义军面前亮肌肉,难道真的不惧怕忠义军的火炮吗? “凤翔现在是谁在驻守?” 董先回道:“回禀相公,是许三,军士3000人。宁州是徐三,驻守2000人。守城足够了。一旦有战事发生啊,小人会立刻率军前往,左右不过一日路程。相公大可放心!” 王松点点头,这二人都是军中的悍将,一起参加过当年的东京城保卫战、府州的血战、陕西的大战,算是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将领了。 “王公,陕西连年战乱,又加上是三战之地,良田大多荒芜,百姓流离失所。你要安抚难民,兴修水利,垦荒拓田,早日恢复关中帝王之都的元气。有任何需要,只管报上来,我会亲自处理。” 王伦肃拜道:“多谢相公!” 他虽然名义上是京兆府知府,却管了半个陕西,当之无愧的一方大员。除了心里感激王松的知遇之恩,也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妾身见过王相公!” 刚一进知府衙门的院子,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上来施了一礼,并回头招几个孩子上来,一起向王松见礼。 “这几位是……” 看到王松一脸不解的样子,王伦赶紧上前道:“相公,这是曲端曲相公的夫人,旁边两个都是她的孩子。” 王松恍然大悟,赶紧上前回了一礼: “原来是曲夫人,恕在下失礼了!” 曲端夫人一身素衣,虽然年近四旬,但仍然仪态端庄,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这也难怪,曲端本人就是世家子弟出身,再加上才华横溢,恃才傲物,妻子肯定不是庸脂俗粉。 “要不是王相公当中周旋,我家相公的尸身也不会运回府上,安然下葬。” 曲夫人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家相公背了个叛逆之罪,他的部下舍命才把我母子几人送了出来。如今曲府已经被查抄,想来想去,无路可走,只有投靠相公,求得一栖身之地。还望王相公成全!” 曲夫人拉着两个孩子跪下。王松示意,王伦和董先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曲端公抗击异族有功,也算是我大宋的功臣了。” 王松沉思了一下,继续说道: “嫂嫂若是不嫌弃,就待在京兆府,由官府负责照顾。官府每月会支出钱粮,保你是一家三口衣食无忧。有任何事情,可以直接找我。” “若是嫂嫂愿意去河北之地,过几日可和我等一起动身。将来的一切同样有宣抚司负责。嫂嫂自己决定就是。” 曲夫人脸色一红,轻声道:“相公,听说河东、河北有希望学堂可上,妾身想带两个孩子一起去河北,不知可否成行?” 王松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一切均由马宣赞随后安排!” 一阵马嘶声传来,王松转过头去,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被士卒牵了进来。 战马浑若白雪,全身没有一丝杂毛,眼大颈直,体型匀称优美,浑身充满了力量的美感,真可以算得上是一匹神驹。 “相公,此马名为“战象”,乃是亡夫的旧骑,可日行400里,不知疲倦。我家相公遇害,其部下就是乘此马回府报信,妾身和两个孩儿才逃过一劫。” 曲夫人泪光闪闪,轻声道:“就是将此马献给王相公,祝相公百战百胜,拯救苍生!” 王松还要推辞,见曲夫人言辞决绝,于是便肃拜道:“如此多谢嫂嫂了!” 冬去春来,陕西一番大战,民生凋敝,是要休养生息,恢复民生了。 第69章 陕西 陕西,京兆府,知府衙门,春寒料峭,夜深人静,衙门后堂依然灯火通明。 王伦仍然伏于桌案之上,仔细翻阅着眼前的一堆文籍。陕西如此之大,百废待兴,他来到此地,可不能毫无收获。 屯田营田,未雨绸缪,打通河西之地,开拓西域。 这是他离开前,王松对他的谆谆告诫,他也是记忆犹新。 陕西是中原的西部屏障,而河西,则是陕西的西大门,不拿下河西,又如何稳固中原。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陕西地大物博,光是关中平原,就有三千万亩以上,自古灌溉发达,盛产粮食,是陕西最富足的地方,被称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唐时曾是中国的鼎盛时期,也是关中最繁荣的时期。 靖康元年,金人南下之前,长安城垣虽比唐代大大缩小,但人口仍有十几万,居民习俗之移,仍不失故都之风。虽受契丹、女真族侵扰,陕西人口仍达到300万以上。 金人南下侵宋,连年战争,陕西人口大幅度下降,关中仅存一百来万,连唐天宝年间的一半都不到。尤其是陕北之地,由于是宋夏、宋金经常交兵的场所,人口减少尤为严重,除紧邻关中的地方有少量人口外,基本只有军队,百姓寥寥无几。 仅仅几年,战火连连之下,陕西已经失去了将近百万的人口。 一些偏远之地,曾经水源充足,人烟稠密,土地肥沃。到了现在,因为战火,处处断垣残壁、杂草丛生、荆棘遍野、人迹稀少、野兽出没。 朝廷大军陕西的大败,不但失了人心,就连陕西未来几年的赋税也挥霍一空,留给宣抚司治下的,完全是一幅烂摊子。 “关键是垦荒啊!” “土地分给百姓们,自由种植,人人吃饱肚子,一改兼并之弊,还要准备西征的粮草。” 想起离开前王松说的话,王伦眉头不由得一皱。 “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 王伦眉头紧锁。曹孟德之行,遗珠惠普,他只要拾人牙慧,步先贤之履迹就行了。 “只能是士为知己者死了!” 王伦苦笑了一下。自从认识和跟随王松以来,他的人生际遇可谓是翻天覆地。也许将来,他王正道可以和王松一起,青史留名。 “想的还是太多了,先解决眼前的诸般琐事再说。” 和他当年在河东屯田、营田时相比,现在的条件,可要比原来好多了。 不用说器具齐全,全部由河北输入,就连用于耕种的牛马,也是大有富余。王松从军中给他拨了一千多匹驽马,又从河北给他调了五百余头耕牛,万事俱备,不欠东风。 最重要的是,当年他在河东屯田时,培养的一大批的垦荒民政官员,其中很多人跟他一起来到了陕西,有了这些老部下,心里面当然安稳多了。 再加上历年征战,五万多的战俘被派过来垦荒,也算是有了一个有力的备注。 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成立了陕西农垦司,由原来河东农垦第一司的司长安大富担任总司长。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丈量田亩,土地归官府管理。 王伦明白王松的想法,趁着陕西被打得一片稀烂,彻底割除土地兼并这颗毒瘤。 “陕西农垦司总署”就坐落在咸阳城的郊外,关中平原的核心地带,由安大富亲自坐镇,也算是精兵强将,相得益彰。 “农垦司总署”南邻渭水,北接官道,占地数亩,水泥墙高耸,粗重的铁栅栏门旁的凉亭下,持枪的卫兵肃然而立,神情庄穆。 大门的左右两侧,“陕西农垦司第一司”,“陕西农垦司总署”,十几个红字清晰可见。 一切都和河东屯田营田时一样,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战士们一手拿兵器,另外一只手拿着农具,美其名曰“农垦战士”。 三万多将士,五万多俘虏兵和归正兵,再加上好几千因伤而退下来的伤兵,近十万大军挺进了陕西。 士气虽然高涨,但困难却是实实在在。正值春寒料峭,西北风一刮,凛冽刺骨,长安城破败不堪,城中没有地方住,帐篷不够,就只能用树枝搭窝棚在破墙边。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十万大军,人吃马嚼,衣食住行,全都要从两河引进。王伦自己也心里清楚,要想保证开荒屯田成功,必须解决吃的难题。 “民以食为天,难呀!” 王伦正在愁眉不展,门被轻轻推开,挺着肚子的妻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走了进来。 “官人,歇歇吧,整整半天,你都没吃饭呢?” 闻到米粥的香气,王伦的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 王伦接过粥碗,慢慢喝了起来。 “官人,你说你,堂堂的京兆府相公,半个陕西都归你管,你却是比种地的还忙,哪像个当官的!” 王伦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 “王相公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我总不能无所建树吧。” 王伦看了看妻子,歉然道:“倒是多亏了娘子,你可要保重身子啊。” 两人虽是夫妻,年龄却差了十几岁,这是二人的第一个孩子,当然要慎之又慎。 “这小子闹腾的厉害,估计是个男孩。” 王妻轻轻笑道:“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凡事都有王相公在后坐镇。凭你二人之交,你有难处,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王伦点了点头,他和王松,倒是“臣君相知”,可成一段历史佳话。 军士敲门进来,上前禀报。 “你是说,王相公让人送了十万石粮食过来?” 王伦心头一热。王松待他如此赤诚,他也只有誓死以报知己了。 “官人,我说的没错吧,你再也不用发愁了。” 妻子笑道:“等王相公登基做了皇帝,你就是当朝一品大员,到时候咱们全家都跟着你沾光,这叫封妻荫子。” 王妻喜滋滋离去,王伦兴奋而又忐忑,在屋里踱起步来。 兴修水利,屯田营田,抑制兼并,劝科农商,收取赋税,打击豪强奸商,救助百姓,维护地方治安…… 自然,还有招兵买马,未雨绸缪。,让陕西成为西进的跳板 无论是收取赋税,还是抑制兼并,把田地分给百姓,都要触及地方豪强的利益,到时候只有铁碗压制,甚至是血腥镇压了。 《宋史?食货志》称:“四方无事,……户口蓄庶,田野日辟。” 宋朝的户籍管理承袭唐制,但亦有其特点。政府把户籍管理与征收税赋融为一体,按家庭的资产、丁口划分户的等级,作为纳税服役的计算依据,使户籍变成了“税籍”。登记户口“但从丁户系籍”,“女口不预”、“女口不须通勘”。 由于户籍就是税籍,虽然国朝廷法令规定三年一造簿册,但出于征收赋税之需,实际上年年都在统计人口,编造“税籍”。据《宋史?兵六》载,自元丰年间()起,宋朝设立户部,专管天下人户、土地、钱谷之政令、贡赋、征役之事。 宋朝农田分官田、私田两种,按占有农田多少及其政治地位,把户口分为官户、主户、客户三种。贵族、官僚,亦称官户或形势户,是享有免税、免役特权的地主阶级。他们在总人口中比重很小,但占地最多,宋仁宗时,天下田亩已半为形势所占,到宋英宗时,赋租所不加者十居七。 宋朝不抑制兼并,带来的后果就是国家的农业税收,大地主们占据了七成的田亩,但是从来都不用交税。 宋律规定,主户是有产业并需向国家纳税服役的农户,在农村的称乡户,在城市的别称坊郭户。户按贫富分九等:上三等都是地主,四等户以下大都是自耕农和贫农。地主少,农民多,万户大邑,大约三等以上户不满千,四等以下户不啻九千。土地兼并,致使下等户穷苦破产,或被迫流徙他地,转为客户,或假佃户之名以避徭役。 长此以往的结果就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力锥之地。 看到王伦眉头不展,旁边的军士上来,轻声说道: “王公,垦荒屯田,丈量土地,要对付的其实就是地方的豪强,他们往往和官府勾结,上下其手,作奸犯科。王公想要把屯田顺利地推行下去,可得做好准备。” 宋朝的田赋,若是不能做到按地征税,重现靖康前之兼并匿税,得利的是权贵豪强,受苦的还是穷苦百姓。 “那就让他们来试试,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本官的刀利!” 要推动一项改革,在地方的保守势力面前,困难重重,更不用说牵扯到土地分配这样的大事。 军士是陕西关中人氏,对地方上的民情很是熟悉。听到王伦冷森森的话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忠义军兵锋正盛,若是那些良田千百顷的豪右们不长眼睛,想要对抗丈量田亩,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王公,陕西文风鼎盛,读书人众多,尤以“”关学”一派,学说传播面大,弟子成百上千。只要稳住了他们,王公就能无往而不利,做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王伦肃然起敬,点头道:“横渠先生的学说,自然是得好好宣扬一下了。” 横渠先生是北宋关中大儒张载。张载青年时喜论兵法,后求之于儒家“六经”,曾任著作佐郎、崇文院校书等职。后辞归,讲学关中,故其学派被称为“关学”。 关学反对坐而论道、空谈理论,主张身体力行、学以致用,其学风敦厚朴实,敦本尚实、笃行践履也是关学的宗风,几百年来一脉相承。 自张载讲学关中,创立“关学”学派以来,“关学”涌现出了一大批的著名学者,侯可,吕大钧三兄弟,李复、游师雄、种师道等,“关学”可以说是人才济济,在陕西以及全国广为流传。 因为声名远扬,张载也被学者以其出生地横渠镇命名,世称横渠先生,尊称张子,封先贤,奉祀孔庙西庑第三十八位。 而其流传千古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名言,被后世的哲学家冯友兰称作“横渠四句”,言简意宏,传颂不衰。 这也难怪王伦对张载尊敬有加了。 第70章 关学 对于王松来说,在陕西办一座高等的行政学院,既符合宣抚司在政治上的要求,也可以安抚陕西的士大夫,让陕西这块西进的跳板更加稳当。 从地理上来说,陕西也需要办理一座行政学院。大名鼎鼎的关学可以纳入其中的国学院,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让学员们,也就是将来的官员们,养成更好的精神操守。 而陕西,作为除河北“中华行政学院”的另外一所学院,这也是书院的一大普及。 仗要打,人心要抚慰,天下总要统一,教育也要办下去,王松想要的是开启民智,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教人做官,而是服务于社会,服务以河北以宣抚司为首的整个政治体系。 “关学”宗旨是为往圣继绝学,但儒家圣人之学,自两汉以下,而魏晋,而南北朝,而隋唐,千百年间,一直未能善续先秦儒家的学脉。无论生命之光,或哲学之慧,都未能显出来。尤其唐末五代之时,再到蒙元之治,华夏的文化生命萎缩堕落极矣。 直到宋初,华夏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师表,所谓“学绝道丧”,实未过甚其辞。到理学家出来,才复活了先秦儒家的形上智慧,使天道性命(心性义理)之学,内圣成德之教,重新光显於世。思想的领导权从佛教手里拿回来,孔子的地位自然重新显立。 这一步“为往圣继绝学”的功绩,在华夏文化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可惜宋亡以来,士人心思卑陋,反而诟诋理学,这诚是学术上昧天良的一大憾事。 众人平时嘴上虽然挂着“为往圣继绝学”,但在“文字狱”下,又有谁敢真真切切,踏踏实实的去做事。 如今,继续先贤之学,这件事忠义军不仅做了,而且做的彻底,直接进入了官方的学堂! 华夏自隋朝以来,国子监就成了中央官学,为华夏历朝历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如今,在宣抚司治下,行政学院已经代替了国子监,成为华夏的最高学府,这也是宣抚司治下的一大改革。 “王伦兄,地要耕,城要建,学院更要一马当先,不然如何安抚陕西士人?” 王伦的公文到了河北,王松竟然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创办“行政学院”,把关学纳入的目的,就是让更多士子,学生得到更好,更高的教育,开启民智,把华夏各门学说的精华发扬光大,把“关学”发扬光大。” “王伦兄,这陕西“行政学院”的第一任校长,就由你这个父母官兼任。学院里面可以设一个“关学”院,找一些“关学”的大儒担任。” “相公,如今百废待兴,又是垦荒屯田,又是义务教育,行政学院,这些都需要银子,财政上恐怕是入不敷出啊!” 二人一番交谈,王伦立刻头疼起来。 没有了银子,任何事都是免谈。 “相公,陕西残破,下官接手京兆府各衙门的府库,总共只几万两银子。陕西多年战乱,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恐怕抽不出来多少银子。” “银子我来想办法!” 王松沉吟道:“我先从河北拨出十万两,两万两建学院,其余八万两,先把京兆府收拾一下,到处破破烂烂的,这还是长安城吗?” “相公,耗费巨万,也只有先修修补补这样了。” “相公,小人有一计,或许可解我等目前的燃眉之急。” 王松一惊,忙问道:“杨再兴,你有何妙计,快快说来,本官重重有赏!” “相公, 王公,京兆府虽破败,但城中的富商巨贾众多,咱们可以弄一个“捐款会”,由京兆府当地的大儒出面,捐献的银两铭记在册,由“捐款会”负责保管和开销,官府不管银子,只是起个监管作用。” “为了鼓励这些富商巨贾捐款,咱们在学院的门前立碑,把捐献者的名字和捐款数额列于其上,而且官府还会发一份相公亲笔提名的牌匾一块,以示奖励。” 王松接着杨再兴说了下去,完毕哈哈大笑了起来。 “杨再兴,你也有奸商的潜质啊!” 杨再兴面色发红,嘴里嘟囔道:“相公,这还不是耳濡目染,要说到老奸巨猾,谁能……” “谁能和王相公媲美!杨兄弟,你真是聪明绝顶啊!” 王伦拍掌而笑:“如此一来,京兆府的富商巨贾,怕是要出血本了!这等光宗耀祖,流芳百世的事情,前来捐款捐物的肯定会有不少。到时候,学堂的事情肯定可以解决了!” 王伦频频点头,不好意思笑道:“想不到我王伦人活了半辈子,到头来要为建学堂破了名节,实在是令人汗颜。” 王松大笑道:““关学”弟子遍布陕西,其中不乏官宦子弟和富商巨贾,只要有几人带头,定是争先恐后,咱们赚个盆满钵满,顺便把希望学堂也搞起来。” 王伦点点头道:“办了学堂,稳住了陕西的读书人,垦荒屯田再无障碍。事关将来大计,陕西的将来,咱们就豁出老脸,拼他一把!” 王松点了点头。事情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想恢复河西,收复西夏,没有强大的后勤支撑,又焉能成功? 第二日一早,宣抚司治下的京兆府衙门贴出了告示,衙役们走街串巷宣扬,官府欲建“行政学院”,以及希望学堂,“关学”也要独立成院。此事搞得京兆府满城皆知,人人讨论此事。 更有宣抚司相公王松亲自坐镇,慰藉善民,为国分忧。 “员外,现在京兆府衙门门前可热闹了,很多人都在捐银子捐物,说是要建学院学堂。” 京兆府城中的一处宅院正堂中,下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捐银子?” 郑途坐在姨子上,手里的玻璃杯中,半杯清茶。 他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下人赶紧从蜂窝煤炉子上提起精致的河北造铁水壶,小心翼翼地给他把茶杯添满。 “忠义军倒是不错,就怕当官的不是东西!” 郑途轻轻品了一口茶,这才抬起头来。 “这官府到底是要干什么?难道又是想着法子让老子捐钱捐物,最后东西全部进了狗官们的口袋?” “员外,告示上说了,官府不接触银子,全部由关中的“关学”大儒们负责。捐银子的善人,官府会发一块牌匾,以资鼓励。此外,捐款人的名字会刻在学院门前新立的石碑上。” 郑途怦然心动,这样说来,倒是个机会,可以扬名立万。 “郑福,告示上有没有说,必须要捐多少银子?” 家人忙回道:“回员外,告示上没有规定,不过捐的银两会和捐款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刻在石碑上。” 郑途轻轻点了点头。不行就捐他个三五百贯,也省得官府整天骚扰。 “这新建的学堂是干什么的?” “听说是官府官办,都是学优的年轻人在里面上学,将来出来后,就是地方上的官员。此外,学外堂里面还设有“关学 院”,进去的学生都要研读。” “这倒是好事,横渠先生的学说,终于可以登堂入室了。” 郑途心里面一动。王松是武夫,让他莫名有些好感,如果是那些士大夫,倨傲自大,他反而提不起兴趣。 “你知不知道,这捐款是谁主持,现在捐银子的人是谁,最多捐了多少?” “回员外,是京兆府的王伦相公主持。” 郑福仔细回忆着,滔滔不绝。 “小人回来的时候,捐款最多的是东街的刘屠夫,他捐了两千贯,王相公亲自题了一副牌匾给他。刘屠夫乐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小人看得清楚,那匾上写的是“泽披百代”四个字。”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王相公提笔?你看清楚了,是大名鼎鼎的王相公,王铁枪?” “员外,小人看得清楚,王相公才二十多岁,相貌堂堂。他身后很多的将士,比知府相公可威风多了。至于这题字,有些是知府相公题的,有些是王相公题的。” 郑途大吃了一惊,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王松王相公,竟然来到了陕西。 “刘屠夫,他一个杀猪的,怎么会捐这么多银子,他的银子难道是抢来的?” 郑途心里一惊,一个杀猪的捐了这么多钱,而且是王松亲题! “老爷你有所不知,刘屠夫的女婿是兴平县有名的富商,这些年不知道赚了多少。不仅刘屠夫这次捐了银子,他女婿也捐了五百贯,搞不好这些钱都是他出的!” 郑途恍然大悟,这刘屠夫的女婿真是聪明。财不外露,他让自己的岳父出头,也和官府打好了关系,真是个高手。 不过,他郑途世代经商,富可敌国,他可不怕什么财不外露。他手下家丁成群,自己也是孔武有力。 自从他做生意来了京兆府,陕西的本地士绅并不怎么认可他。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读过几年书,举止形态粗鄙,完完全全大老粗一个! “郑福,你马上带上三千贯钱,不,五千贯。我要让陕西这些鸟人重新认识我郑途,搞不好王相公也会欣赏我的!” “员外,那万一要是有人出银子比我们多还怎么办?” “你傻啊,连这点事情都不明白!” 郑途鄙夷地看着自己的老实家人,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朽木难雕。 “如果有人超过了五千贯,咱们就超过他,说后面还有银子,只是在路上,反正咱们也不缺这点银子!” 他长期跑四川和陕西做解盐、布匹、粮食等生意,家大业大,几千两银子,他倒真不放在眼里。 何况这忠义军,他的印象还不错。能把番子打跑,尸横遍野,这样的军队才放心。 “郑福,只要能和王相公拉上关系,不要说五千贯,就是捐五万贯,员外我也不放在心上!” 他瞬间改了注意,对眼睛睁得老大的郑福道:“你现在就去账房,马上准备一万贯。家里不是还有那么多积压的布匹吗,整上两车,再带上一车米面粮油,一起捐给官府!” “员外,真的拿一万贯?” 郑福目瞪口呆,傻傻分不清楚眼前的主人。 “还不快去!我换了衣服就来!” 看到下人惊诧的样子,郑途连声催促,自己也向后院而去。 听说这位王相公生性简朴,平易近人,自己还是不要穿的太花哨,免得功亏一篑。 第71章 商人 京兆府衙门门前,人山人海,富商巨贾,士绅大族,普通百姓,一个个都是云集于此。人群中,衣衫飘飘的士子们随处可见。这些人,大多都是陕西的“关学”弟子,或者和“关学”有些渊源。此外前来的,自然是陕西的青年才俊了。 “苏松,你怎么会来这么多银子?从哪里来的?” 李因坐在椅子上,狐疑地看着桌前一个三十岁左右,衣服上还有补丁,但却打扮的,干干净净的读书人。 李因年幼时,跟着张载的弟子吕大钧学习,如今年近六旬,又要重新出山,受聘为行政学院“关学院”的讲师。 有生之年,能看到横渠先生的学说入官学,可谓是余生足矣。 “这是学生家里积攒的一些银子,今天特地拿过来捐赠,希望恩师笑纳!” 苏松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不定。 “积攒的银子,?” 李因皱起了眉头:“你家中贫苦,平时吃饭都吃不饱,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告诉你,这银子不是我收的,而是为了整个陕西的学子!” 苏松低下了头,不敢吭气,李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耐心解释了起来。 “苏松,这书院里就读的士子,也不是一出来就能当官,很多人回到学堂里面去教学,就是当官的也要去官府学习几年,才能上任。赶快把你的银子退回去,不然以后不要再认我这师尊!” 苏松拿着银子垂头而去,无精打采。 王伦笑着问道:“李公,这是你的弟子吗?” “知府相公,让你见笑了!” 李因赶紧回礼,随即摇摇头叹气道:“你也看道了,一听到要建学院,许多人都是负债前来捐款,虽然其心可嘉,但也须量力而行,否则,只怕将来心生不满,后悔无穷!” 许多人以为,捐了银子,就可以谋得一官半职。岂不知,这建学堂和捐赠,根本是两码事。想要在这里走终南捷径,只怕是用错地方了。 “李公说的不错。有些士子,只会谈诗论画,引经据典,完全不通世物。这些人一旦上位,完全不顾百姓死活,只会热衷于功名利禄,将来只能是有害无利。” 另外一个大儒李侗也是摇摇头,叹息道。京兆府搞的这个捐赠,可是让那些投机者人人奋勇争先,个个扫兴而归。 他是南方人,慕河北新生之事,来了之后,便没有再回去,因为学识渊博,如今担任着“关学”学院的院长一职。 “也正因为如此,学院才有各种各样的学科,大家不能只读四书五经,还要学数学,物理,天文,地理这些知识。将来学生完成学业,不仅仅只能当官,还有工矿、教书,军队供职,研究各门学科,和关学一样,源源不断地传下去。” 王松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嘴里面侃侃而言。 “见过相公!” 周围的人都是上前见礼。人人都知道,这一位沙场悍将,也是文采飞扬之雄。 “学院里面还有体育课,旨在激发学生的尚武之风,锻炼身体,让他们不止是学富五车,而是文武全才。” 中华的尚武精神,万万不可缺失。西方的骑士精神,日本的武士道,唯独中华自唐以后,历朝历代都是以文制武,抑武扬文,使得中华尚武之风缺失,变成待宰的肥羊,任人屠戮。 “王相公,办学堂,搞这义务教育,一年得要多少银子?” 李侗上来,好奇地问道。 “李公,本官大概估计一下,每年至少也得三四十万贯钱!” 王松还没有开口,王伦在一旁搭上了话。 “三四十万贯!” 几个人都是吸了一口冷气。 “这如此一来,恐怕陕西四成的赋税都要被占用了!” “新的学院,最好在城外新建。” 王松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房屋,不由得眉头紧皱。 自唐末黄巢和朱温火烧长安以来,这座古城早已经破败不堪。靖康三年,女真人完颜撒离喝的又一次洗劫,刚刚恢复一点的长安城,又是瓦砾遍地、沦为荒丘。 “城内破败,地方狭窄。新的书院,按每年两千学生计算,每年的花费就在万贯左右,校舍估计也得两三万贯,再加上教师的费用,图书的费用,总共加起来,就得5万两贯左右。” “陕西七府五洲,60余县,平均下来,即使每县三所低等学堂,两所初等学堂,也是三百余所,十多万的学生。每个学生身上即使只花二贯钱,也是20多万贯,如果包括校舍费用,最少也是30万贯以上。” 陕西各地,适合上学的适龄儿童,最少不下十余万,每年级时每个孩子只补助二贯钱,那也是二三十万贯,加上关中书院的扩建,每一年最少都得三四十万贯的开销。 将来还要建更多的高等学府,还要发展数学、化学、物理等自然科学之类,这又是一笔巨大的费用。 “大家无须担心,按照这样的义务教育普及,将来一地一座学院是不够的,就比如这陕西,恐怕得有五六座,每年所需的银两恐怕得百万贯左右。” 他看着瞠目结舌的众人,笑道:“大家放心,此事宣抚司会一办到底。华夏几千年灿烂文明,没有听说过办教育能把国家办穷的!” 众人纷纷点头。教化乃国之根本,即便倾家荡产,也是理所当然。当然,不可能办学堂,就会办的亡国灭种。 忽然,人群鼓噪了起来,王松往前看去,原来是有位富商带着随从,推着几车的物品过来,引起众人的一片惊呼。 几人对视一眼,王伦叹息道:“看来相公的行政学院,就要建立起来了。” 郑途满面笑容,向人群打着招呼,走了上来。 “请问哪位是知府相公,小人郑途,渭州人氏,世代经商,最近才迁居到长安府,小人这厢有礼了。” 王伦站起来说道:“郑壮士,本官王伦,京兆府知府。今日多谢你捐款捐物,我代陕西的父老乡亲,多谢你了!” “知府相公折煞小人!” 郑途慌忙上前见礼,他问道:“相公,请问捐款的榜单在哪里?可否给在下瞧瞧?” 王伦指着面前写满名字的纸张说道:“郑壮士,这是捐款的榜单,现在捐款最多的是南街的李有富员外,他捐的是一万贯。捐款捐物是量力而为,不过捐款多的名字会写在前面而已,没有互相攀比的必要。” 郑途心里松了一口气,幸亏带的银子不少,才没有出丑。 “相公,小人愿意捐款两万贯,另外米面一车,布匹600匹,是为垦荒的将士们所用。小人先带了一万贯过来,剩下的一万贯 ,这就派人送过来!” 周围响起了一阵惊呼声,人人都是为此人的豪爽而惊叹不已,王伦也是吃了一惊。 600匹就是6万尺左右,这人光捐的布匹就将近千贯,在陕西这个界面上,算是财大气粗,出手阔绰了。 王松一笑,京兆府的富商不少,按照这个速度捐款下去,目前的教育花销应该是够了,明年的自己再想办法。 这个郑途倒是豪爽,做事果断,不计较蝇头小利,是个做大事的人,王松点点头,在卫士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郑壮士,多谢你对陕西父老的厚爱,王相公今日要亲笔题字,送你一幅草书,保佑你财源广进,福泽延绵!”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郑途眉开眼笑,赶紧上前施礼。 王相公,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有生之年能见到相公,当真是三生有幸!” “郑壮士,以后还望你多支持忠义军。天下百姓忘不了你,本官也忘不了你!” 王松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一会就写完了,郑途赶紧接过来,在喧嚣的人群前展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德福双修”。 郑途赶紧致谢,王伦上来,笑着对他说道:“郑壮士,王相公要请你们这些慷慨解囊者吃饭,地点在南街的太白酒楼,记得要到时赴会啊!” 郑途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大喜过望,抱拳行礼道: “多谢相公,小人准时必到!” 郑途抱拳行礼,悄悄地退了下去,周围的人都指着他的背影,啧啧称赞,议论不休。 郑福看郑途面色发红,还以为郑途心疼那两万两银子,忙劝道:“员外,银子捐也捐了,你就不要心疼了。好坏王相公还送了你一幅字,你就是把他卖了,也能卖好几千两贯!” 郑途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扭头呵斥道:“你个萝卜头懂个屁,王相公的字迹世间罕有,回去马上请人,把它好好的裱起来,挂在我的书房里面!” 他走了几步,低声道:“你小子还不知道,王相公要请我吃饭,就在后天晚上,你说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员外,小人恭喜你了!” “你下去准备一下,给我备上一份好礼,我要送给王相公。” “员外,王相公手下强兵无数,不但据有两河,整个陕西也归于他的治下,员外和他攀上了关系,以后这京兆府,看谁敢看不起我们郑家!” “是陕西,不仅仅是京兆府!” 郑途不由自主又提醒下人。自己一介平民,如今宣抚司的王相公青眼有加,自己更没有理由退缩,机会到了手边,自然要紧紧抓住。 攀上这位年轻的相公,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王松年纪轻轻,兵强马壮,雄踞北地数路,连番子都不怕,闭着眼睛也知道,这将是谁的天下。 “员外,你说王相公要请你吃饭,为什么是后天晚上啊?怎么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 郑福的脑子,又犯起了迷糊。 “大概是因为捐款的期限吧。捐款要捐三天,直到后天结束。看来这位王相公,请的并不是我一个人啊!” 郑途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看来,还得好好地筹划一下。 这可是一盘大棋。 第72章 政府工程 华灯初上,京兆府南大街的太白酒楼门口,挂起了“闲人莫进”的牌子,几个地痞混混还想闹事,看到门口持枪警戒的军士,赶紧灰溜溜地躲开。 郑途拿着京兆府衙门的请帖,早早来到了太白酒楼的门口。看了请帖,搜身之后,郑福和礼物被留在外面,卫士们把郑途一个人放了进去。 一楼已经被军士们完全控制,郑途上了二楼,发现来了十几个人,全是京兆府的富商巨贾,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位王相公肯定是有事相商,只愿不是强行摊派。 不断有人上楼,请的人很快到齐,就是这屋里的五六十人。 屋中之人,大多相识,大家彼此见面,也都是互相寒暄,虽然表面上热闹,但是一个个都是忐忑不安。 “王相公到!” 随着卫士的声音响起,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随后“腾腾”的上楼声传来,接着房门被卫士推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正是王松。 “让各位久等了。实在是抱歉,抱歉!” 王松向大家抱拳道歉,众人都慌忙回礼。王松虽然年轻,但是位高权重,加上他杀敌报国,忠肝义胆,众人无论是谁,都是打心眼里敬仰。 “感谢诸位的慷慨捐助。此次捐款,共得钱43万贯之多,除了建行政学院,还可以建几所希望学堂。本官在这里代陕西的父老乡亲,谢谢诸位了!” 众人脸上都有了光彩,纷纷回礼。 看来这次的钱没有白捐,不但落在了明处,而且可以撑撑脸面,可谓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王斌继续说道:“今日叫大伙来,一是感谢诸位捐物捐款的善举,另外一件事,就是垦荒屯田的大事,还需群策群力,需要大伙共同的力量。” 屋里的富商都变了颜色,许多人心里惴惴不安。难道说官府还不满足,还想着从他们身上掏银子,这不是欲壑难平吗 郑途外粗内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相公,官府想要我等作甚,能不能说的明白些” 众人都是竖起了耳朵,纷纷等待王松的回答。 王松赞赏地看了看郑途,点点头道:“靖康元年以来,番子南侵,陕西生灵涂炭,各处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众人都是来了兴趣,仔细听了下去,想要看看,这位年轻的相公,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想法。 “战乱以后,偌大的一个陕西,只剩下了不到200万人口,可谓是地广人稀,大量的荒地没有人耕种,如此下去,可不是长久之策。” 郑途心中一动,站起身来道:“相公,小人愿组织人手,开垦荒地,为相公分忧,请相公成全。” 王松轻轻拍了拍桌子,赞赏道:“郑壮士有心了。陕西地方大,光是关中平原,就有上千万亩荒地,如果都能垦殖起来,百姓能吃饱饭,将士有了军粮,陕西就会天翻地覆,繁荣起来。” “相公,这垦荒该有个章法,这税赋又如何来算” 一名富商小心翼翼地问道,却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前三年免征,后三年起征,官府只收一些象征性的地租而已。至于征收的税赋,则按田地的实际出产情况征收。诸位要注意的是,这荒田的起征期限是10年,在这10年中,不得随意闲置和放弃耕种,有问题要提前通知官府,到时官府会有正式的契约文书。” 众人都是低头沉声,王斌也是暗自思量,土地是国之根本,若是没人耕种,那么距离亡国就不远了。荒置了的土地必须种植起来,百姓和军队最少得有粮食吃。 况且,还要向西北用兵,到时候缺的就是粮食。 “各位也都知道,生意的好坏就在于百姓手里有没有银子。百姓有了银子,才能去买柴米油盐,衣衫鞋袜,才能去酒楼饭馆,推动各行业的发展。反之,百姓没有银子,无钱购物,就是百业萧条。” 王松耐心解释。陕西的荒地何止千万亩。仅靠军方的十万人马军屯,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几百万亩。闲置的土地,就只能白白荒着了。 “作为回报,京兆府衙门会和各位达成一致,优先采购在座各位所种的粮食,价格会和市面的一样。” 官府采购,十几万人的吃喝用穿,基础工程,那将会是多么庞大的一笔生意,下面的商贾们一下子活跃了起来,许多人跃跃欲试。 别的人出面,他们可能不会相信,但王松名声在外,忠义军又是秋毫无犯的义军,众人也是莫名地有了信心。 “此外,诸位都知道,京兆府除了忙于垦荒屯田,还在忙教育上的事情。这是关乎十余万陕西子弟上学堂的大事。十余万人的笔墨纸砚,桌椅板凳,最少要建的两三百间校舍,工程庞大。而这些活路,官府都会交给在座的各位去做。” 郑途怦然心动,第一个站了起来,大声道:“相公,在下愿意开垦荒地三十万亩,作为和忠义军合作的前提。” 王松心里暗自赞了一声,这郑途果然是个聪明人,机会到了,绝不放过。 “郑掌柜,你是做解盐、粮食和布匹生意。我忠义军,以及宣抚司治下各地官府,今后在陕西的衣服鞋袜,柴米菜油就全在你这里买了。价格上不会让你吃亏。当着在坐各位的面,本官向你保证,我忠义军和京兆府衙门,绝不会少了你一文钱!” “小人相信相公!” 郑途放下了心来。忠义军以及陕西官府,一年他即使只赚每人一两银子,那也是十万以上。如果更进一步,和忠义军在其它方面合作,将来的利润必将不可限量。 毕竟,这位王相公可不会只占着北地三路,他的势力,总要向外扩张。 郑途看着不远处的王松,眼睛里面全是金星。 “郑兄弟,三十万亩荒地,你能开垦过来吗?” 王松的一声“孙兄弟”,让郑途心里乐开了花,也有了面子。 “王相公放心就是,现在时节还早,小人马上派出人手,贴出告示,很快就可以在川陕西募民数千。三十万亩,一个月内,一天一万亩,小人保管安排的妥妥当当,误不了春耕!” 王松点了点头,欣慰道:“郑兄弟,地方上若有什么麻烦,军中一定帮你解决!” 郑途大喜道:“小人多谢相公了!” 陕西流民众多,不要说招几千人,就是几十万,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搭上了王松这条线,以后发财的机会多的是。 各人心中的魔鬼已经被释放,纷纷上前,向王松表示愿意开垦荒地,换取官府的工程。 王松并不想采取投标的方式,他会按照市场的价格让这些人多赚一些,以此来换取他们开荒陕西上千万亩的荒置土地,让陕西早日恢复起来。 开垦荒地,修建校舍,就像后世的拉动内需一样,木材,砖瓦这些生意就会被拉动起来,大量的人也有了活路干,百姓口袋里自然就有了银子,各行各业自然会兴旺起来。 王松轻轻压了压手,房间里顿时安静的下来。 “各位要记住,价格要公道,质量有保证。官府严禁收受贿赂,如果官府有人索贿,一定要向官府禀告,我们也有具体负责的衙门处理此事。谁要是乱了规矩,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有了任何的问题,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或者王知府,我们一定会秉公执法,不让大家的利益受到伤害。大家也要遵守官府的法律,行善积德,造福桑梓,不要欺行霸市,为非作歹。” 众人都是肃然起敬。这位年轻的相公,不但了解他们的苦衷,而且会亲自给他们保驾护航。看来这忠义军,果然是一支仁义之师。 蛋糕被分了,荒地也有人垦殖了,剩下没有被开垦的荒地则是被王松留下来,作为了官田,也就是农垦司的农场。 京兆府衙门大堂,看到王松进来,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大家不要拘谨,都是自家兄弟。” 王松看了看旁边面色凝重的张灏和董才,微微点了点头。 “董才,陕西屯田营田,手下的弟兄们,你要安抚他们,不要滋扰生事,更不要想哗变叛逃,军令你是知道。” “相公放心就是。不瞒相公,弟兄们安居乐业,很多人都已安家立业,相公多虑了。” 王松点了点头。投降的汉儿,安安稳稳的下来,可是比打仗安逸的多。 “告诉兄弟们,只要遵纪守法,没人看不起他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 “相公放心,小人知道。” 眼看着王松平山东,占中原,如今又吞并了陕西,兵力之盛,令人惊讶,他一个降将,那里还有半分异心。 董才答应完,退了出去,王松把目光看向了张灏。。 “张兄,把你从河东调过来,是让你去陇右,辅助王大节,坐镇兰州,屯田营田,修筑官道和驿站。用不了多久,忠义军就会向河西用兵。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张灏大吃一惊,转念释然,以忠义军的军威,用兵西夏,那是迟早的事情。 他想要站起身来行礼,王松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王大节长于谋略,但地方上从政的资历不足。你在河东干了好几年,资历上要丰富的多,因此上,你要挑起重任,协助他做好本分。囤积粮草,未雨绸缪,千万不可懈怠。” 张灏郑重答应。和王大节相比,他个人在谋略和大局上相差甚远,这也是王松让他二人搭班子的原因。 “相公,陕西的各路西军怎么办?” 王伦有些担心。陕西一战,西军虽然大败。但还有数万西军,如今都待在边境上的各个要镇。 还有吴氏兄弟,如今待在汉中地区,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相安无事即可。不过谁要是想挑起事端,也别怪咱们心狠手辣!” 王松冷冷哼了一声。谁要是不长眼,非要和忠义军过过手,他一定会痛下杀手。 “春耕的事情要未雨绸缪,耕具、种子、水渠、河道,该准备的准备,该修葺的修葺。” 他看了看破旧的知府衙门,不满道: “等春耕完了,开始安排人手,把长安城该修的修,该补的补,别弄得跟乞丐似的,让人心里面难受!” 第73章 保守 “王伦兄,王相公对你可谓是肝胆相照,看着让兄弟我眼热。” 京兆府知府衙门院中,两人并肩向前,王彦一边走,一边开着玩笑。 “王将军,王相公对部下都是这般赤诚,这你知道。他此次能来陕西,也是因为此地破败已久,又牵扯到以后的大计,因而……” 王伦手轻轻指了指西边,王彦心知肚明,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说起来,当日在东京城,在下只是一个落魄的闲汉,若不是相公赏识,在下岂能有今日?人以国士待我,我等只能是以死相报了。” 王彦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遗憾。自己在这陕西之地,好像被闲置了一样,日子虽然清闲,似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王将军,陕西凋敝,百废待兴,相公把你我安排在此,也是煞费苦心。这地方上平定盗匪,维护治安,还要提防朝廷大军,你我的担子也不轻啊!” 忠义军军政分开,军政上的事情归王彦,民政上的事情全部归王伦,二人可以说是一起搭班子,谁也离不开谁。 王彦苦笑道:“就是不能上战场,这心里空落落的,憋的有点难受。” “王将军,你就放心吧。” 王伦安慰道:“王相公胸怀天下,东西南北,西夏、女真、南边,甚至是海外都要用兵,到时就怕你忙不过来!” 王彦心里面一下热了起来。 王伦是王松的左膀右臂,他说的话,自然是十有八九。看来这征战的日子,还在后头。 “还望王兄在相公面前多多美言,好让兄弟我征战沙场。” “你我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咱们当务之急,是做好相公交代的事情,凡事都得一步一步来。” “那是那是,绝误不了正事!” 二人说说笑笑,还没有走到大堂前,官员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王公,将军,出大事了!” 王伦心里面一惊,看来清量田地的事情,果然是不太顺利。 相比办学院、办教育的如火如荼,陕西的垦荒屯田却是不太顺利,王松的一举一动,已经触动了地方上大地主,士绅的利益,他们名下的许多田产,已经耕种多年,当然不愿意被收回去,或者说,不愿意交税。 陕西不像两河,白纸一张,可以随意涂抹,陕西虽然遭受的兵祸时间也不短,但陕西西军众多,女真人总是有所顾忌。那些个豪强,势力极大,眼看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田产,要给官府按田纳税,个个都是心有不甘,许多人满腹牢骚,甚至蠢蠢欲动。 王伦坐在房内,听着下面的人禀报事情,整个人的脸黑成一团。 最近官府和地方豪强在丈量田亩的事情上,闹的是不可开交,很多官员被打伤赶跑。今天,富平县的官员丈量土地时,竟然被东乡镇的百姓攻击,打死了两名官员,六人受伤。 而晚些回来的官员汇报,咸阳县也发生了相似的事情,李家庄的村民竟然把前去勘察的两名官员扔进了渭河里淹死,到现在也没有人前来投案自首。 许多明明无主的荒田,也被地方上的豪强指使阻拦,不让丈量。 若是这样下去,还垦荒屯田个屁? “这些狗日的东西,全部该杀!” 王彦变了颜色,面红耳赤,怒发冲冠。 敢如此对抗官府,杀害官员,挑战中医君的权威,忠义军以后在这陕西,还有什么颜面呆下去! 他们难道不怕,忠义军的刀利吗? “宗族势力作祟啊!” 王伦心 里暗叹了一声,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地方上的豪强为了一己私利,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国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 宗族文化促使民族国家的延续;宗族人口增殖,使民族不可灭息;对于宗族子弟的教育,强调责任感。 但宗族不顾及国家民族,缺乏博爱精神,小我限制了大我。以至于金人南下,开门揖盗者比比皆是。 北宋末年吏治败坏,再加上一直以来,胥吏把持地方民政,农村自治,设乡约,豪强地主已经成了社会的中坚。 宗族可促进民族凝聚力。尤其是乱世下,宗族的自治互助,可以佐助国家“教民”、“养民”,教化安抚。 官府推行义务教育,和宗族族学并不矛盾,官府推行土地清量,收缴赋税,无主之地归于官府,伤害的却是宗族地主、豪强们的利益,这些人把持宗族权力,自然要千方百计进行对抗。 不然,怎么逃避税赋,怎么匿藏田亩,怎么以私废公? 王伦虽然欣赏宗族文化,但宗族只顾家族,罔顾国法,他却是实在不能忍受。尤其公开和官府作对,杀人犯案,实在是孰不可忍。 南方的宗族势力比北方更加庞大,如果新政在宗族势力薄弱的北方都搞不下去,那么以后忠义军到了南方,还如何以安天下? “知府相公,此事可大可小,搞不好地方动荡,民心不安,你要慎重啊!” 刚谈完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张灏,生怕王伦冲动,赶紧劝道。 丈量田亩,还不是“均田制”,已经让这些豪强地主们不满,若是要来个分田于民…… “难道说,我忠义军当家做主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房间里的人,脸色都是郑重了起来。 “王公,你坐镇府衙,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王彦的刀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官府的政令都无法下达,官府的尊严和颜面何在,忠义军的颜面何在?” 屋中的忠义军将领,个个面色铁青。 敢和官府作对,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天下! 公然行凶,弄出人命,无法无天! 无主之地,官府都不能清量,关乎存在的意义何在?若是真想种地,关中之地,荒地何止百万亩,官府还免除征赋。 私心作祟,自视太高,愚不可及!” “横渠先生有言,为天地立心,盖人心之善端,即是天地之正理。故仁民爱物,便是为天地立心。天地以生物为心,人心以恻隐为本。此等恶人,裹挟民意,对抗官府,害人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伦的话,让张灏冷汗直流,他赶紧上前劝道:“王公,千万不可冲动,以免酿成大错!” “酿成什么大错?” 王伦脸色阴沉,眼中的寒芒让人心惊肉跳。 “相公让我等坐镇陕西,垦荒屯田,恢复百业,未雨绸缪,这才是我等要办的大事!” 王彦也是正色道:“天下大事,岂能由宵小之辈改弦易辙!王公无忧,此时就由我等前去办理,绝不会误了垦荒大事!” 王伦点了点头。如今别无他法,也只能施霹雳手段,震慑鼠辈了。 裹挟民意,对抗官府,那些淳朴的老百姓,又怎会有这样的心机和胆量! “王将军,如果有人反抗,首恶格杀勿论,胁从者全部带回府衙,明正典刑,以定民心。” 王伦和王彦都是面色铁青。事到如今,也 只能亮肌肉,动刀子了。 咸阳城中,南街十字路口的“终南酒楼”二楼,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官府也真是可笑至极。想要丈量田亩,也不问问咱们的意思。知道这是那里吗?这是千年皇城,是咱们陕西人的地界!” 李贵,城外李家庄的庄主,良田千顷,庄丁数百,城中买卖无数,是十乡八里的名人。 “就是,官府把田分了,谁来给咱们种地?丈量田亩,这不是要逼着咱们交田赋吗?这样下去,咱们不亏大发了吗!” 另外一个白白胖胖的汉子摇头接道。 官府一旦分田,那些下户、佃户有了自己的田地,自家的都忙不过来,谁还给他们干活。再说了,他们这些豪强,都是成千上万亩地,要是按田产交税,每个人要多交多少粮食,这谁能舍得! “李员外,咱们是不是闹的有些大?毕竟,那可是官府的官差。四条人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外一个四旬左右的锦衣男子,心里有些不踏实,面有忧色。 “怕什么,自古法不责众,难道他们还敢大开杀戒不成?” 另外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不屑地摆了摆手。 “再说了,冲在前面闹事的,都是那些个泥腿子,即便被官府抓住了,还不是关两天放出来,做做样子。这又关咱们甚事?”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附和声,李贵也是点了点头。到时候官府要追究,推出几个替罪羊,事情就不了了之。那是个穷鬼,如果敢翻供,除非他们别想在宗族里面混了。 反正,除非官府和他们商量,保证他们的利益,否则这丈量田亩,垦荒屯田,就别想顺顺当当地搞下去。 “李员外,徐大官人,凡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身子虽然瘦小,身上的衣裳却是华贵,尤其手上的绿扳指,显然造价不菲。 “老夫可是听说过,这忠义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桀骜之徒。万一把官府给激怒了,他们把忠义军搬来,这些个兵痞,他们连番子都不怕,下手可是没有轻重。” “董公,你还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李贵摇摇头,笑了笑,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且不说法不责众,这里面还有许多读书人,难道说,他忠义军,真的要把陕西的士民都给得罪了?” 皇权不下乡,自古皆然。即便是太平年间,宋廷也从来不抑兼并,不管这些赋税,经管赋税的胥吏,也是由他们这些上户豪强充任。 至于这个时候,有人开始怀念起大宋朝廷来。 “要是官家没有南渡就好了。” “当年朝廷还在东京城,这陕西的律法田赋就是如此。谁也不能随意改变!” 若是宋室没有南迁,他们还可以欺上瞒下,为所欲为,反正苦的,还是那些下层的穷苦百姓。 “官府要是还强来,忠义军要是来了,咱们可该怎么办?” 有人大声问道。 “忠义军算个甚!乱臣贼子,还挂着大宋朝廷宣抚司的名头!官府要是敢动胡来,岂不是自取其辱,看他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李贵说出这一番话来,算是给众人打了个强心针。 怎么说,宣抚司治下的陕西,还是挂着大宋朝廷的名号。大宋朝廷都习以为常的事情,他宣抚司又凭什么来管!他就不怕丢了民心? 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大宋律法? 这天下,到底还是不是大宋的治下? 第74章 民变 咸阳县,城南十里,李家庄。 东方的天际刚刚发亮,大多数的百姓还都没有起来,整个李家庄就已经被忠义军数千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准进村!” “狗官军,滚回去!” 村东口,很快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上千村民,手里拿着锄头,刀枪棍棒等,挡住了忠义军进村的道路。 前几天,咸阳县县衙的人来丈量土地,被李家庄的村民给围了起来。在李家族长李贵的怂恿下,激进的村民们把官员们抬起来,扔到了村南的渭河里面,带头的两个官员被活活淹死,其余的也被打伤,狼狈逃回了咸阳县。 担心官府前来查案,李家庄的东西村头都是设置了警戒哨,村里派人轮流值守,以便应付官府的追查。 李家庄是个大村,村里面足足有三四千人口,还有一队三四百人壮汉组成的护村队,天天在村子里来回巡查,以保证可以随时对抗前来的官军衙役。 整齐肃穆、面色肃穆的军士,雪亮的长枪和一门门的火炮,让对抗的村民心里,哆嗦个不停。 谁都可以看出,这可不是衙门里那些狐假虎威的胥吏,这些人身上带着杀气,寒气逼人,绝对不是怂货。 “各位乡亲,再说一遍,我们是来抓人的,谁要是敢阻拦,别怪我们不客气!” 军官上前呐喊,人群却不曾后退半步。 王彦脸色铁青,大声喊了起来。 “准备!” 看到军士们举起了长枪,阻挡的村民们脸色苍白,许多人面露紧张之色。 毕竟,这是对抗官府,而且是素有威名的忠义军。 尽管如此,却没有人退去。陕西民风彪悍,西北汉子,又岂是吓大的。 自寻死路,死不悔改! 王彦轻轻点了点头,旁边的军士大声喊道:“再不退去,格杀勿论!” 军士们大步向前,村民们硬着头皮不退,但却没有人敢主动向军士们进攻。 “刺!” 军官大喊了一声,军士们手中的长枪刺出,前排的村民一下子倒下了十几个。士兵们连续刺了三四轮,村民倒下了六七十人之多。剩下的发一声喊,赶紧向后退去。 鲜血满地,到处都是抱着伤腿,呻吟喊痛的村民。士兵们并没有下死手,奔的都是下三路,并没有致命伤。要不然,李家庄早已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了。 “李贵对抗官府,杀死官员,我等奉宣抚司治下京兆府衙门之命,将其押回,谁敢闹事,格杀勿论!” “你们是哪里来的狗屁官员,陕西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宣抚司。赶紧离开,不然休想离开李家庄!” 王彦怒火中烧,摆了摆手,一排士兵上前,周围的百姓惊慌失措,纷纷躲开,说话的汉子来不及逃窜,被抓了回来。 “此贼公然对抗忠义军,煽动百姓,对抗官府,按军令,立即处死!” 一名士兵上前,挺起长枪,直接刺入了说话男子的胸膛。 “噗”的一声,鲜血飞溅,男子发出一声惨叫,士兵抽出长枪,男子仆倒在地,浑身抽搐个不停。 村民们悲愤交加,气势汹汹,举着刀枪棍棒就要上前。 王彦怒声喝道:“全体都有,准备!” 士兵们齐刷刷一起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一起对准了前面的村民。 “交出杀害官员的凶手,否则让李家庄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王彦怒火中烧,看来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狗日的,还我四叔的命来!” 几个村民红了眼,手持刀枪扑了上来,想要和军士们拼命,这一次,士兵们毫不留情,长枪纷纷刺出。惨叫声接连响起,地上多了好几具尸体。 村民们惊慌失措,步步后退,鸦雀无声。他们目瞪口呆,一起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士兵们,心里寒意顿生。 “乡亲们,众怒难犯,法不责众,他们难道真的屠了李家庄吗?大家冲上去,把他们赶出去!”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却没有人再冲上来。那些尸体和鲜血就在眼前呈现着,谁也不敢雷池半步。 “上前!” 王彦军令下达,士兵们迈着步点,如墙而进。百姓们惊慌失措,纷纷让开。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再敢阻拦。 看到几个汉子撒腿向后跑去,显然是前去报信,王彦冷笑着摇了摇头。 谁要是今天敢挡路,他不惜痛下杀手,即使身背骂名也不在乎。 “官兵杀人呢!” 有村民在人群中上窜下跳,大声喊了起来,却并没有迎来多少附和。 王彦摘下了硬弓,抽出一支羽箭,瞄准了那人。那人躲在人群中,却被村民们无情地推了出去,晾在了空地上。 “将军,饶命啊!” 王彦冷笑了一声,羽箭呼啸而出。 “啊!” 那人喉咙中箭,惨叫着倒在地上,脖子上的鲜血流了满地。 士兵们源源不断向前,很快就到了李贵的宅院前。 看到了高耸的院墙,朱门大户,好像比自己的宅院还威风。王彦不由得脸红了一下。 原来自己以前也是这样,也是这样靠着匿税、瞒报田亩数来锦衣玉食。 士兵们把李贵的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个士兵上前,几颗手榴弹往门下一放,随着一声震天响,李府的大门就被炸了开来,士兵们一拥而入。 府中的庄丁们,撒腿就往后逃去,刀枪棍棒扔的到处都是。还有一些手里拿着刀枪,脸色苍白,却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 “还不快扔下刀枪,难道要对抗官军吗?” 士兵们进了院子大声喊道,庄丁们面面相觑,纷纷扔掉了手里的兵器,跪倒在地。 “凡是李府的人,不问男女老少,除了婴儿老人,全部绑了,抗拒者格杀勿论!” 李贵被压了出来,被士兵们按着跪倒在地上,脸上尤自愤愤不平。 看到家眷们一个一个被压了出来,哭爹喊娘,李贵顿时大喊了起来。 “放了我的家人,此时和他们无关!” “你就是李家庄的保长李贵?” “正是在下。不知你们找我有何要事?你们私闯民宅,就不怕官府追究吗?” 李贵脸色煞白,心知不妙,装腔作势大吼了起来。 “李贵,也没什么大事,请你到京兆府的大牢里做几天客,吃几天牢饭!” 王彦摆了摆手,士兵们上前,把李贵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贵挣扎着喊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我要去告你们!我要去告你们!” “大声嚷吧,过几天,你就是想说话,也没有机会了!” 李贵一下子焉了下来。 士兵们押着李贵和家人出了李宅,外面满满的都是李家庄的村民,把李贵的家围了个严 严实实。 村民们已经得到了官府进村的消息,他们聚集在一起,跑来给官军施压,想让他们放了李贵。 尖利的哨声响起,无数的士兵从村外开入,他们长枪如林,对准了村民,就连火炮也已经架上。 “听清楚了,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出当日残害官员的凶手,否则马上砍了你们的狗头!” 王彦对着李贵一众五花大绑的家丁大声喊道,一排排士兵上前,长枪纷纷抵住了这些人的后背。 “将军饶命,我们说!” 家丁们吓得是面无人色,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充英雄。 一个家丁被解开绳子,他对着人群仔细打量,指着里面使劲隐藏的几个汉子。 “将军,当日扔官员下河的,带头的是李虎,李豹两兄弟。” 人群安静了下来,人群中刚才叫嚣的几个男子,悄悄向后退去。 “都听清楚了,立刻抓捕人犯李虎、李豹等人,不相干的人赶紧闪开,谁想闹事,格杀勿论!” 士兵们快速向前跑去,却被一群村民拦住。 “想要抓他们,先杀了我们再说!你们这些官府的狗……哎呦” 几十个阻拦的村民,无论是老者还是妇女,一一被打翻在地,一个个头破血流,呻吟不止,然后被纷纷绑了起来,扔到了一边。 士兵们蜂拥而来,人群马上散开,李虎、李豹等十几个人,一下子被显露了出来。 “老子跟你们拼了!” 几个壮汉挥舞着刀枪上前,却被士兵们长枪狠狠刺入,很快变成了筛子,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李虎、李豹几人面如土色,呆在了当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其他的几个汉子瑟瑟发抖,纷纷扔掉了手里的兵器。 士兵上前,几枪托把几人打翻在地,跟着一个个捆了起来。 犯人指认完毕,满满捆了五六十人,被捆住的人跪在地上,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村民们目瞪口呆,一片寂然。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小孩的哭声,整个场面都是安安静静,没有人再发出一丝异声。 李虎,李豹被押了上来,他们的家人哭成一片,再没有人敢上来。 “将军,都是小人做的,和小人的家眷无关啊!” 李贵终于男人了一把,大声喊了出来。 “将军,查清楚了,确实和李贵的家人没有瓜葛。” 王彦挥挥手,军士们将李贵的家人放开。 “咸阳县的官员,很快会派人前来勘查土地,你们可以再闹一次,看看下一次会不会这么侥幸!” 王彦带人扬长而去,留下李家庄的人,一个个呆立在那里,个个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白发苍苍的李老汉坐在村口的碾盘上,摇头叹息。 “田分到你们手里,是好事,垦荒屯田,也是为了老百姓有饭吃。你们闹什么闹啊!” 李老汉摇摇头,在孙子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的穿过人群,向自己的家走去。 “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种自己的庄稼,没有了田地,你们难道还舒服些?杀官对抗官府,任由那地荒着,你们又能得到什么?” 日暮时分,村里响起了阵阵哭声,显然是为那些被杀的家人哭泣。只是这哭声当中,并不那么撕心裂肺,也不那么理直气壮。 斜阳衰草,黄了又绿,绿了又黄,那奔涌而去的滔滔渭水,谁又能够阻挡。 第75章 兵变(上) “连个面饼都没有,你这店里还有什么?甜甜腻腻的玩意,老子可吃不惯!” 临安府城东的“太白酒楼”,二楼雅间,望着一脸无奈赔笑的掌柜,以及阴着一张脸、闷闷不乐的刘正彦,苗傅摆了摆手,掌柜赶紧退了下去。 雅间的房门随即被关上,军士们在门外警戒守候。 “刘兄弟,你就别心焦了。如今这杭州城,要什么没什么,何必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刘兄,陕西那地方在下去过,三秦之地,帝王之都,清渭东流,龙盘虎踞之地,确非临安府可比。但现在就是这样,你就将就些吧。” 苗傅、方雄的话语,让刘正彦也是摇摇头,摆摆手,掌柜的赶紧推了下去。 这些个骄兵悍将,谁也不敢得罪,万一惹火了,给你来个夜半惊魂,官为匪盗,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不瞒二位兄弟,在陕西待了半辈子,从小吃的都是面食,再吃这些南方食物,怎么也咽不下去!” 苗傅看了看周围,低声道:“王渊和康履这些狗贼,整日里只知道聚敛钱财、作威作福,却能青云直上,直达天听。可怜你我兄弟,堂堂将门之后,却要被这些奸臣使唤。刘兄,你难道甘心吗?” 刘正彦冷声道:“不甘心又如何?如今王渊执掌枢密院,康履随侍太子赵构,位高权重,手上又有重兵。你我又能怎样?” 方雄眉头一皱,叹息道:“刘公,这些狗贼骄奢淫逸,却是官运亨通。两位勋贵之后,听其使唤,就如下人一般,真是不公啊!” 苗、刘二人都是将门世家,苗傅祖父元丰中曾为殿前都指挥使,苗傅自己也是御前统制。 刘正彦父亲刘法曾是熙河路经略使,西军一路统帅。刘正彦自己是御营右军副都统制,下有三千精兵。他自恃平匪有功,却没有什么犒赏。虽然王渊对他有提拔之恩,他还是对王渊的嚣张跋扈、趾高气扬十分不满。 方雄,临安府的巨商,豪爽大方,出手阔绰。一来二去,和苗傅、刘正彦这些军中将领很快混熟。 对于方雄来说,几路宋军大将刘光世、张俊、韩世忠等各自分守各地,杭州城则由苗傅等人扈卫,这些人对王渊等人不满,正好煽风点火,弱化宋廷。 “刘兄此言差矣。” 苗傅也低声道:“你我兄弟军中,大多都是北地将士,他们同样厌恶这些奸臣,都欲除之而后快。咱们先杀王渊,再除宦官,不是一举两得吗?” 刘正彦犹豫道:“苗兄所言甚是。只是王渊位高权重,手上还有重兵,想除掉他和康履,并不容易。” 方雄心中一动,果然推波助澜起了作用,他略微思考一下,心里有了主意。 “刘公勿忧。到时候可以声东击西,声称外有盗贼,由刘公出面,把宫中的卫士调离。宫城空虚,大朝时百官俱在,杀了王渊,兵临皇城之下,大计可矣。” 刘正彦心中大定,点头道:“方兄弟所言甚是,只是咱们得好好谋划一番。” 苗傅低声道:“刘公,本月底,乃是前朝神宗皇帝忌日,百官必会行香祭祀,百官入朝听政,下朝时,咱们……” 他靠近刘正彦耳边,轻声细语,刘正彦不断点头。 语罢,二人都是面色凝重。 方雄看二人犹豫不决,心里暗暗着急,面上却不露声色。 “苗公,若能杀死王渊和那群狗宦官,兄弟们都可以过上好日子,苗公和刘公都可以位极人臣。挟天子以令诸侯,朝廷即便想加罪于你等,恐怕也不容易。” 苗傅和刘正彦,相比较起来,刘正彦性烈如火,桀骜不驯, 而苗傅沉稳有余,但是优柔寡断,狠劲不足。 刘正彦心头狂跳,点头道:“苗兄,时不我待,机不再来,干了吧!” 苗傅重重点了点头,一拳砸在桌子上,沉声道:“该死球朝上,不死万万年!杀王渊、除宦官、清君侧,左右就是这一下了!” 方雄回到住处,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睡。 若是能就此让大宋朝廷元气大伤,最好土崩瓦解,这对王松大有裨益,机宜司江南情报处也会居功至伟。 至于他方雄自己,定然也会飞黄腾达。 一个小小的地方潜伏人员,显然并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 事情重大,必须上报机宜司,这是情报处的规矩,军令严苛。而最稳妥的方式,则是通知流求的李宝,以备不时之需。 方雄在椅子上坐好,犹豫良久,这才摊开纸笔,写了起来。 大宋建炎四年3月26日,临安府行在,宫城。 太子赵构,朝廷的一众大臣,杭州知州康允之,甚至百病缠身的道君皇帝赵佶,此刻都出现在了烟熏火燎、斑驳陆离的城墙上。 赵佶坐在椅子上,身穿青色道袍,膝上盖着厚厚的棉毯,焦黄的脸上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道家风范。 自宋室南迁,大宋天子终于在酒色之间,找到了寄托,皇子一个个地出生,道家终于被抛弃。 在众人一侧的城墙地面上,摆着几十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其中一个,赫然正是枢密使王渊的首级。 “苗卿家、刘卿家,陛下让我问你们,朝廷待你们不薄,你二人为何要枉杀朝廷大臣,带兵谋反?” 赵构强制镇定,走到城墙边,凭着垛口,向下面看去。 城墙下,密密麻麻,站满了持枪持刀的军士。 “殿下,我等要见陛下!” 苗傅举刀直向天空,后面的军士整齐划一,手举刀枪,一起大声喊了起来:“陛下!陛下!” 赵佶冷冷地看了一眼赵构,轻声道:“看你宠信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都是微臣的不是,请陛下责罚。” 赵构心惊肉跳,正要下拜,却听到赵佶说道:“扶我起来!” 赵构赶紧上前,和曹勋一起,把赵佶扶了起来。 看到赵佶在城墙边出现,苗傅立刻扔掉了手里的钢刀,和众军一起,山呼下拜,口中大声喊道:“微臣参见陛下!” 赵佶微微点点头,尽量大声喊道:“各位卿家,你们有什么委屈,一一道来,朕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陛下,太子殿下信任奸邪,祸乱朝廷。汪伯彦昏庸误国,却忝居高位,不予流放。王渊无才无德,却因结交康履而得到枢密使如此的高位,实在是让将士们心寒啊!” 苗傅说完,刘正彦也在一旁大喊道:“陛下,王渊误国误民,已被军士们所杀。宦官作恶,请太子殿下杀了康履、蓝圭、曾择三人,以谢三军。” 曹勋在赵佶耳边轻声道:“刘正彦口中的三人,都是太子殿下的近臣宦官,平素出力不少。” 康履、蓝圭、曾择三人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上前跪倒在地,人人面如土色。 康履磕头流泪道:“陛下,就请你杀了奴才,以谢天下,奴才们死而无怨!” 赵佶眼光转向了赵构,轻声道:“太子,你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陛下,康履等人忠心耿耿,虽有失德之举,大可以将他们贬谪流放。至于汪伯彦,可罢免为观文殿大学士、令其知洪州,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赵佶眉头紧皱,如此敷衍,下面的骄兵悍将们,岂能善罢甘休。 “陛下说了,会将康履、蓝圭、曾择三人贬斥,流放海岛。汪伯彦谪贬为洪州知州。将军们,快快退去,回归军营吧!” 果然,曹勋的话一出口,下面的军士大声喧哗了起来,并未退去。 “陛下,今日臣等所为,都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望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杀掉康履等人,否则将士难以安心!” “朕知众将军忠义,朕任命苗傅为御营都统制,刘正彦为御营副都统制。其他军士一律无罪。至于康履等人,自有大理寺会审,众位将军,还是赶紧退去吧。” 赵佶说完,已经是脸色潮红,上气不接下气。曹勋赶紧轻轻拍打,旁边的赵构也是连声劝慰。 “陛下,若是只想升官,臣只要贿赂宦官就可,又何必到此,大动干戈?” 苗傅冷声道:“陛下,请诛杀了康履等贼,臣自会请罪!” 刘正彦也是大喊道:“请陛下诛杀康履等人,以谢天下!” 赵佶面色铁青,轻轻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陛下,恕臣斗胆!” 城墙上,浙西安抚司时希孟跪了下来,语重心长。 “陛下,众怒难犯,若不除掉宦官,祸事无法平息。陛下又何必为了康履几人,而对抗诸军?” 赵佶眼睛看向赵构,却没有言语。 “来人,把康履等人用竹篮垂吊下城,交给叛军!” 赵构看赵佶面沉似水,心惊肉跳,赶紧下令:“快快把康履三人交给叛军!” “陛下开恩,殿下开恩啊!” 康履几人瑟瑟发抖,满脸都是鼻涕和泪水,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士兵上前,把康履三人捆的像粽子一样,分别装在篮子里边,撒下城去。 “奸贼,你也有今天!” 刀枪并举,血肉横飞,很快,康履三人血肉模糊,头也被砍了下来,摆在了城墙下的空地之上。 苗、刘等二人四目一对,又在城下喊了起来:“陛下,太子失德,请陛下废了太子,另立皇储!” 城墙上一阵沉默。赵构跪了下来,满脸泪水,磕头不止。 “陛下,请你废了臣,以安城下将士之心。” 人人闭口不言,过了一会,赵佶才叹息一声,缓缓开口。 “曹勋,你告诉城下的将士,朕同意他们的请求,太子赵构德位不配,现免去太子一职。朝廷随后会下诏书,昭告天下。众军速速退去,不可在禁内噪杂,否则军法无情。” 城头上的傲慢,反而让城下的军士们愤怒不已,局势愈演愈烈,众军鼓噪之下,苗傅脸红脖子粗,大声喊了起来。 “陛下百病缠身,不能治理朝廷政事。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陛下立刻下旨,退位让贤,另立新君!” 刘正彦更是大声怒喝,行若逼宫。 “陛下疏斥正士,狎近奸谀,玩物丧志,纵欲败度,任用“六贼”奸臣,随意更改祖宗法度,又妄图与女真人联合灭辽,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陛下难道不应该退位,以谢天下吗?” 众军聚在城门下,群情激昂。城墙上的悄无声息,让众军的怒火高涨,有人挥舞刀枪,叫嚣着要杀进城去。 刘正彦的话更直接,也更毒辣。城墙上的百官目瞪口呆,鸦雀无声,重病的赵佶满脸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些武夫竟敢如此,他们眼里还有天子,还有大宋朝廷吗? 难道说,他们也被王松的报纸给洗脑了? 第76章 兵变(中) “要朕退位也可以。” 赵佶心中羞恼至极,面上却不动声色。 历经沉浮,又为君多年,政治修为上,养气的功夫,又岂是城墙下这些粗鲁军汉所能相提并论。 “朕百病缠身,有心无力,决心禅位于皇孙赵旉,不知诸位将军满意否?” 众人都是一愣,皇孙赵旉只有三岁,赵佶立他为皇帝,肯定是要垂帘听政了。 赵佶聪明,众人也有自己的心思。 苗傅大声道:“臣等多谢陛下!请陛下立刻下罪己诏退位,废除太子,贬谪汪伯彦,立皇孙赵旉为帝!” 众军山呼海啸,一起磕起头来。 “陛下,暂且答应诸军。苗傅、刘正彦众将言明,陛下禅位后,陛下和康王的供奉给需一如既往;陛下下诏之后,众军就会回归各自军营;苗刘等人发誓,他们一定会约束军士,绝不抢掠纵火、骚扰百姓。” 曹勋看着脸色苍白的赵佶,战战兢兢说道,声音却是低沉狠厉。 “陛下可假意退让,待勤王之师到达,再秋后算账不迟!”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赵佶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想不到短短几年,他又要从皇位上跌下来,而且局面更加棘手。 “都是臣不孝,才惹出这么大的风波!让陛下难堪,孩儿情愿以死谢罪!” 赵构在一旁哭泣道,连连磕头,泪如雨下。周围的大臣也都跪在地上,惶恐不已。 “都起来吧!” 赵佶轻声道:“曹勋,起草诏书,朕下诏逊位。” “陛下!” 城墙上的大臣哭倒了一片,却难见眼泪。 “自金人南下,宋室南迁,盗贼四起、百姓饥寒交迫,生灵涂炭,朕宣布退位,望诸军顾念国家,忠君报国,共扶新君。” “太子赵构德不配位,免去其皇储一职;右仆射汪伯彦专权放任,毫无政见,昏庸懈怠,罢免为观文殿大学士、洪州知州……” 朱胜非心惊肉跳,踉踉跄跄下了城,在跪拜的众军面前宣读诏书,宣诏完毕,众军山呼万岁,纷纷磕头拜谢。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众军挥舞着兵刃,在苗刘二人的带领下,志得意满地退出了宫城,回归了军营。 赵鼎微微摇了摇头。一群无知莽夫,几句空话就可以心满意足,被糊弄的服服帖帖,岂不知事关皇权国运,又怎是几句无足轻重的金口玉言就可以当真。 次日,宋故大臣刘正夫的故宅显忠寺,被改名为睿圣宫,赵佶、赵构父子移居于此,赵佶为“睿圣仁孝皇帝”。宫内只保留宦官十五人,其余都编遣解散。 赵旉登基,显肃郑太后垂帘听政,同时大赦天下,宫城内外均为苗刘二人部下掌控。 ………… “苗公,怎么过了这么久,朝廷还没有迁都江宁?如此拖延,恐怕朝廷另有图谋,苗公,祸不久矣!” 方雄面色平静,实则是气急败坏。 人算不如天算,苗、刘二人计划好的迁都江宁,并没有按计划中发生。看来,这两位仁兄又起了妇人之仁,浑然不知发动宫廷政变的后果。 “方兄,不必担心。” 苗傅志得意满,满不在乎,仿佛成竹在胸。 “朝廷已经答应改元,至于迁都,还需从长计议,需要些时日。” “苗公、刘公,赵佶等人只是答应改元,而不愿迁 都江宁,这是缓兵之计啊。二位相公,你们可不能被蒙蔽啊!” 见方雄焦急万分,苗傅淡然一笑,不屑一顾。 “方大官人,你太过疑神疑鬼了。如今临安府城内城外,都在我军的掌控之中,即便有人想造次,又能奈我何?” 刘正彦也不满地说道:“方兄弟,咱们的目的也只是杀王渊、除宦官、清君侧,兄弟们都升了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难道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做个不忠不孝之人吗?” 统制吴湛也有讥讽之语:“方兄弟,你莫不是要我等杀掉皇帝,背上千载骂名,这样做,对我等又有什么好处?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方雄心凉了半截,他看着大厅中的众人,脸色一变。 “两位相公,吴统制,这确实不关在下的事情。各位脑袋掉不掉,又与在下何干?这下这就告辞。” 方雄脸色难看,拱手告辞,就要离开,刘正彦赶紧上前拦住。 “方兄弟,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你怎么还当真呢!” 刘正彦使了个眼色,吴湛赶紧上前,拉住了脸色难看的方雄。 “方兄弟,都是哥哥的错,你就不要当真,饶了哥哥吧!” 我只是不想各位身首异处。诸位,你们可曾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各位兄弟,你们等同谋反,还这样自以为是。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你们还在这做着春秋大梦,兄弟我真是坐卧不安啊!” 方雄摇摇头坐了下来,郑重其事。 “各位威逼皇帝和太子退位,靠的是刀枪武力,威逼恐吓。杀了王渊,当着皇帝、太子和众大臣的面杀了诸宦官,威逼皇帝退位,让官家脸面荡然无存,你们觉得朝廷是诛杀叛贼,还是顶礼膜拜,尊为上宾吗?”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苗、刘、吴三人都是面面相觑,脸色也变得难看。 羞辱皇帝,威逼皇帝退位,皇城内刀枪相见,此举果然与谋逆无异。 顿了片刻,吴湛脸色煞白,这才开口,刚才的镇定荡然无存。 “方……兄,那你说,接下……来却该如何?” 方雄暗暗叹息。一群有勇无谋的武夫,犯下如此滔天罪行,还天真地以为智珠在握,当真是愚不可及。 “皇帝退位大赦的消息传遍四方,驻守在外的各路诸侯韩世忠、张俊、吕颐浩等人,恐怕早已得到宫变的消息,你们说说,他们会怎么办?” 房间里面死寂一片,半晌无声。 各地的将领得知,自然是前来勤王,对付他们这些叛贼了。 苗傅结结巴巴,额头汗水直流。 “方兄,如你所说,果真是……事态严重,该怎么办?” 刘正彦也是惊慌失措,不安地在屋里走了起来。 “方……兄,这该……如何……是好?” 吴湛脸色阴沉,赶紧问道:“方兄,却该如何,你给个主意!” “别无他法,挟持皇帝太子北上,有皇室大臣在手,谅他们……” 方雄犹豫片刻,话未说完,已经被吴湛断然拒绝。 “那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此事万万不可!” 刘正彦也是摇头道:“挟天子大臣北上,这就是谋反了。不要说我等,只怕军心难安,还是另作打算吧。” 方雄暗暗叹息,这些世家子弟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对大宋皇室还有感情,怂恿这些人起兵反宋,恐怕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要是能 杀了赵佶、赵构这些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以这些人的秉性,恐怕只能是事与愿违,让他们搞搞破坏了。 “各位相公,平江的张浚,吴江的张俊,江宁的吕颐浩,镇江的刘光世和韩世忠,这些人手握重兵,定会前来勤王。诸位该想想退路了。” 刘正彦慌忙道:“韩世忠的妻子梁氏和儿子就在临安府,可以扣为人质。至于张俊,让朝廷免了他的职,这不就行了!” 苗傅脸色通红,喏喏道:“朱胜非这老贼,他劝我把韩世忠的妻子和儿子送到镇江,说可以安抚韩世忠。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答应了他……”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怔了半晌,良久没有人出声。 军士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大声喊道:“相公,大事不好了!” 方雄心里一沉,恐怕要有大事发生。 刘正彦“啪”地一下,狠狠地抽了军士一巴掌,怒喝道:“你这厮,慌慌张张做甚?有什么事,从实道来!” 军士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结结巴巴地说道:“张浚等人集结重兵,和刘光世、张俊、韩世忠一起,联名传檄天下勤王。大军已经从镇江出发,克日即到!” 屋中之人都是呆若木鸡,一时说不出话来。 “克日即到个屁!” 吴湛呆了一下,大声呵斥了起来:“从镇江到临安府,500多里路程,又是大军启动,没有三五日,怎能到达!” 刘正彦怒道:“若是再胡言乱语,马上砍了你的狗头!还不赶紧退下!” 士兵惊慌失措地退下,临走又摔了两个跟头。 “没用的东西!” 刘正彦转过头,大声道:“方兄弟,如今也没有退路,跟他们拼了!我手下2000精锐,也都不是吃素的!” 方雄赶紧道:“刘相公稍安勿躁,咱们合计合计再说!” “两位相公,朝中大臣朱胜非和冯轓在外等候,说是有要事相商。” 又有军士前来禀报,原来是朝廷的大臣到了。 “方兄弟,你说朝廷派人前来,所为何事?” “朝中大臣此刻前来,定是怕各位孤注一掷,伤害了大宋皇室。几位相公,不妨让他们进来,听听都有些什么说法,再做打算。” “几位相公,外面的情形你们也都知道了。如今之计,二位只要尊皇帝复位、康王回东宫,陛下一定会不计前嫌,君臣相乐。几位相公要早做打算,免得朝廷动荡,天下不安。” 朱胜非站在堂中,神情自若,侃侃而谈。 方雄躲在内堂,听到朱胜非说话气定神闲,镇定自若,心里一沉。苗、刘、吴几人,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朱相公稍等一下,容我几人议议再说!” 苗傅说完,和刘正彦、吴湛一起进了内堂。 “方兄,要不咱们要求陛下赐予免死的铁券,准予免于追究的罪责,你看如何?” 喋喋不休,商讨未果,众人又把眼光转向了方雄。 “苗相公说的不错。咱们当初只为杀奸贼,除宦官。只要咱们认罪,陛下一定会饶了咱们。” 统制官吴湛说道。当日苗傅带兵攻进宫城,他就是守门官。 “即便我等负荆请罪,朝廷也不一定饶了咱们。就如苗相公所说,看朝廷能不能给我等免死铁劵,先保住一条命再说!” 刘正彦面上阴晴不定,他显然并不相信朝廷,但也是六神无主,难做决断。 第77章 兵变(下) “免死铁劵?” 方雄心中失望至极,冷哼了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诸位逼皇帝退位,当众羞辱皇帝父子,杀王渊,杀康履,犯得是大逆不道之罪,想要求饶,看那些忠臣孝子们会不会饶过各位吧!” 此刻,他真是恨不得马上离去。和这些个蠢货磨磨唧唧,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几人一时无语,吴湛摇头道:“事已至此,我不信陛下会如此无情,真会要了我等的脑袋?难道我等非要与兄弟们刀兵相见,做个不忠不义之人吗?” 刘正彦也是垂头丧气,喃喃道:“如今却该如何?” 方雄轻声冷笑了起来,抱拳道:“各位,左右这事和在下无关,诸位想死,在下也不拦着。在下告辞,诸位珍重!” 几人一下慌了手脚,赶紧挡住了脸色铁青的方雄。 “方兄,你交友广阔,见识广,还请你拿个主意!” “是啊,都是自家兄弟,你可不能一走了之!” 苗刘三人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时都有些手足无措。 等同谋逆大罪,自然是压力山大,进退失据了。 “各位相公,在下刚才说过,莫不如挟天子以令诸侯,挥师江宁。纵然韩世忠、张俊等人来战,也会投鼠忌器,诸位相公自己决定吧!” “此事断然不行!” 苗傅摇头道:“如此一来,我等必落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此为下策,断然不可!” 刘正彦也道:“莫不如逃去,啸聚山林,这样还来得快活些!如若官军来追,再和他们决一死战!”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吴湛汗流浃背,只是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方雄心中失望之极。挟天子以令诸侯,再趁机把赵佶等人杀掉,是没有可能了。 方雄沉思了一会,心中有了主意。 “几位相公,在下只能一试,帮大家逃离临安府……”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着方雄。 方雄轻轻叹了一口气,苗刘二人不愿意和朝廷决裂,或许只能如此了。 苗傅出去回话,朱胜非和冯轓告辞而去。苗傅心中颇为不安。 “刘兄,你说皇帝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明日自有分晓。咱们还是早做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措手不及!” 方雄点头道:“事关诸位家人、手下兄弟的性命,不可不慎之又慎。大家好好准备吧。诸位放心,离开的事情,包在兄弟身上了。” 方雄无可奈何。一场泼天的功劳,不得不功败垂成了。 “除大逆外,余皆不论!” 几块丹书铁券放在苗傅、刘正彦面前,不但苗、刘二人,就连尚对大宋朝廷抱有一丝希望的吴湛,此刻也是呆若木鸡。 “几位相公,你们都看清楚了,这就是废铁一块呀!” 方雄摇摇头,赵佶父子聪明绝伦,这几个粗鲁的武夫,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苗傅猛地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铁劵,狠狠地摔在地上,“当啷”作响。 “陛下、太子,你们真是用心良苦啊!” 刘正彦站起身来,抱拳道:“方兄,多谢你救了刘某一命。从今以后,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以兄弟相称!” 吴湛也黯然伤神,低头不语。 苗傅拍了拍方雄的肩膀,沉声道:“方兄弟,刘兄弟说的对。从今以后,咱们就是过命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吴湛抬起头,苦笑道:“还有我吴湛,也认你这个兄弟!” 方雄深施一礼,肃拜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举手之劳,各位兄长不必客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苗傅坐下,沉声道:“各位兄弟,我已令苗翊与马柔吉带兄弟们从临平撤到了仁和。我和刘兄率精锐两千人断后。” 刘正彦点头道:“我已经将弟兄们的家眷安排妥当,具体事情由张逵负责。咱们随时可以离开!” 方雄点点头道:“各位兄长放心,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小弟了!” “各位兄长,难道咱们就这样离开,不给这些人一些教训吗?” 方雄转过头来问道。他真希望这几人怒发冲冠,灭了赵宋皇室。 苗、刘、吴三人互看了几眼。苗傅恨声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再说了,弟兄们在路上,没有点盘缠,怎么能行?” 刘正彦也是恨声道:“烧了皇宫,让官家去外面喝喝冷风!” 方雄一声低叹。这几位老兄,有贼心没贼胆,只能是做做搅屎棍了。 皇宫中,已经复位的大宋官家赵佶和东宫赵构父子,此刻正在皇宫的一处曲栏楼阁中,悠闲地下棋。郑皇后抱着皇孙赵旉,看着池中的美景。 在赵佶父子二人看来,此刻已经是胜券在握,只待勤王大军一到,便可以除奸去恶,重新恢复王治了。 “九哥儿,你说朕该怎么处置这一群叛贼呀?” “父亲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不必孩儿多说了。” “这些勋贵之后,一个个无君无父,胆大妄为,真是死有余辜!” 赵佶下了一颗棋子,神色变得轻松起来,赞叹道:“不过构儿你那“除大逆外,余皆不论”的铁劵,确实是十分的机智!” 赵构笑道:“这些狗贼,公然羞辱父皇,儿臣怎么会让他们逍遥自在!” 父子二人相对一笑,专心致志下起棋来。 忽然,宫人们惊慌失措,鸡飞狗跳,从各处乱跑了出来。紧接着,无数的铁甲卫士从四面而来,瞬间把楼阁围了个严严实实。 赵佶吓得脸色苍白,颤声问道:“此地乃是大内皇宫,你等到此作甚,难道是要弑君吗?” 赵构壮着胆子喝斥道:“你们主将是谁,叫苗傅,刘正彦出来说话!” “陛下、太子,微臣在此!” 军士让开,苗傅和刘正彦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微臣怎敢弑君,只是借些盘缠而已。” 苗傅漫不经心肃拜了一下,然后直起腰,大声喊了起来。 “仔细搜,任何值钱的玩意都不能落下!” 赵佶父子惊魂未定,刘正彦面色阴冷,他拿出几块铁劵来,“咣当”一下,扔在地上。 “多谢陛下和太子的深情厚谊。不过,这两块铁劵微臣是用不上了,你们留着自己把玩吧。” 赵构惊道:“刘……统制,你们这是要做甚?” “作甚?” 刘正彦转过头来,冷笑了一声。 “不瞒太子,杭州各衙门,城中的皇亲国戚,达官贵族,我们都要洗劫一番。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只要钱财,不会杀人。” “刘统制说的不错。弟兄们要北上回老家去,没有盘缠怎么办?再说了,回去了还要对付西夏人,要对付番子,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皇孙赵旉醒了过来,看到周围恶狠狠、持枪持刀的铁甲卫士,吓得一下子昏了过去。 “我的好孙儿,赶快醒醒啊!” 苗傅拱了拱手,冷声道:“陛下、太子、皇后,咱们就此别过。” 众军离去,留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赵佶父子。 赵佶本就重病在身,经这么一惊一吓,又 是昏了过去。 赵构对着周围大声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快来救救陛下和皇孙!” 几个宫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郑皇后在一边哭泣,这空荡荡的池中楼阁,在夕阳下,显得是如此的冷清和荒凉。 “殿下,赶紧离开,起火了!” 滚滚的浓烟四起,火光冲天,赵构在禁军的搀扶下,狼狈逃出了皇宫。 夜色苍茫,钱塘江岸边上一片静寂,只听到哗哗的水流声。 远处的江面上火光亮起,无数的海船划了过来,一些船只由于体积过大,只能在江中停住。而一些中型的海船,则是在距离岸边几十米处停住,一艘艘小船被放了下来,划向了岸边。 “来了,是咱们的船!” 岸边,无数火把跟着亮起,方雄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走上前去。 火光照耀下,前来的一人大声喊道:“在下李壮,敢问前面可是方兄弟吗?” 方雄也是戏份做足,赶紧回道:“李兄,多谢你了,正是在下!” 李壮抱拳道:“方兄弟,闲话少说,赶快安排兄弟们上船!” 接到江南情报处情报后,流求水师的战船便前来接应。 看到海湾里面停泊了如此多的船只,上面火炮幽幽,苗傅不由得目瞪口呆。 “兄弟,你这……从哪儿弄到……这么多的船只?” “苗公放心,兄弟我做生意,交友广阔,还能没有几个朋友。只是小弟也没有料到,竟然这么大阵仗!” 刘正彦好奇道:“钱塘江上朝廷的战船不少,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李壮笑道:“放了几炮,全部就逃了!再说了,哪有那么多的战船,只有十几艘而已。” 黄天荡一战,韩世忠率大军先胜后败,金军火攻,宋军战船全部被烧,金人几乎全歼宋军,大获全胜,也使得宋军在明州的海上力量大减。 洞庭湖一战,韩世忠又损失了近五百艘战船,宋军的海上防守力量薄弱,这也是李壮的战船能轻松进入钱塘江的原因。 先是家属们一个个的上了小船,紧接着劫掠的金银物资,最后是军士,上万人的队伍,足足到了子时,才全部登船完毕。 看到远处黑夜中熊熊燃烧的杭州城,李壮不由得低声道:“方兄弟,你们做事可是够狠,临走了还要焚城!” “只可惜,没能大功告成!” 方雄摇头道:“苗、刘二人咽不下这口气,不过烧的只是皇宫和显忠寺,其他地方没有波及。” 方雄站在岸边,看着战船缓缓离开,这才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中。 “兄弟们,不用担心,先到流求,回头咱们再择日北上,送你们回家!” 李壮大声喊道,引起叛军将士们的一片欢呼声。狼狈逃窜之余,谁知却是这样的结局。 韩世忠、张浚等人到了临安府,叛军早已经逃之夭夭。城中被叛军洗劫一空,火焰熊熊,皇宫被烧成了残垣断壁,一片焦土。 大宋皇室幸运地逃过一劫。赵佶依然是官家,赵构依然是太子,江南的大宋朝廷还在。 唯一遗憾的是,大宋官家赵佶病重,皇孙赵旉惊吓过度,二人都是一病不起,性命堪忧。 吕颐浩被封为尚书左仆射兼江宁知府;韩世忠重升为枢密副使、兼武胜、昭庆两镇节度使,其夫人梁氏为护国夫人;在陕西战败的张浚也被免去罪责,功升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张俊则是被升为枢密同知院兼江宁节度使。 另外,朝廷还追赠王渊开府仪同三司,追康履为“荣节”谥号。 同时,朝廷下旨定苗傅、刘正彦、吴湛等人为谋逆之罪,撒下海捕文书,追捕苗、刘一干人等,天下哗然。 第79章 高丽重臣 自唐朝起,朝鲜半岛从分裂趋向统一,新罗统一半岛,与唐朝交好,仰慕唐文化,曾大量派遣留学生到唐朝学习,并引进礼乐制度加以效仿。 高丽王朝建立后,因为地缘的关系,长期受制于辽。但内心始终承认宋朝正朔,不断派遣使者如宋。面对辽国的威胁,宋朝和高丽之间国家层面的联系日益紧密,“宋风”也在高丽王朝内部大为普及,蔚然成风。 宋神宗熙宁9年,高丽派遣重臣使宋贡献方物,宋朝礼待有加,派高官出城迎接,并将高丽使臣舍馆题名为“小中华之馆”。高丽和宋朝书同文,尊中华礼制,小中华实至名归。 北宋时期,统治朝鲜半岛的高丽王朝,一贯与宋朝交往良好,关系密切,但这一切到了金人灭辽、南下侵宋,便戛然而止。 靖康二年,金朝遣使来高丽,慑于金人强大的军事实力,高丽重臣金富轼撰?誓表?,向金朝效忠。 而在金人包围汴梁城前,宋朝派使臣来高丽,要求假道入金,高丽王朝拒绝了宋朝的要求。 宋朝和高丽间的两国贸易,起初是由双方官府通过朝贡和特赐的方式进行,太多,只是有利可图,民间贸易也就不可避免地变得频繁起来。 每逢春末夏初,山东、两浙、福建沿海的港口、尤其是明州岸边,便挤满了由高丽来的船只。 夏日炎炎,胶西湾港口,一艘高丽的商船靠岸,一个高大的黑脸老者,在几名剽悍的随从保护下,踏上了胶西岸边结实的土地。 金富轼,这位年过五旬的高丽重臣,高丽国内的儒学大家,此刻正一身汉服,满腹狐疑、好奇地注视着渡口周围的一切。 胶西湾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商船,从商人们交谈的语言可以发现,大多数商船都是来自本国和日本,当然也有海外蕃国。 港口巡逻的战船船舷上,一门门黑黝黝的火炮赫然在目,令人触目惊心。金富轼暗想,这恐怕就是宋人的火炮了。 不管是船上的,还是岸上的士卒,抬头挺胸,黝黑健壮,满面风霜,显然都是久经沙场的虎狼之士。 金富轼不由得呆了半晌。高丽要有这样的精锐之师,必能对抗金人,不致仰人鼻息,奴颜婢膝。 蕃长司的蕃长金有成带着本国商人上来,恭恭敬敬地肃拜。 “小人金有成见过相公。” 宋朝将在中华的外国侨民聚居区称为“蕃坊”,主要位于港口附近的城市。蕃坊中设有蕃长,其办事机构称作蕃长司。 蕃长司的蕃长由大宋朝廷在侨居的蕃商中挑选,宋朝官府授予其一定的官衔。比如这金有成就被授予“中朗将”之职。 蕃长的职责,是“管勾蕃坊公事,专切招邀蕃商入贡”,即协助宋朝官府具体管理本国侨民社区的具体事务,并替市舶司招徕更多的本国商人前来贸易。若是有本国商人在大宋境内违犯了宋朝的法律,蕃长还应及时向地方政府奏报。 金富轼转回视线,点了点头,沉声道:“金蕃长,无需多礼,咱们找个僻静处详谈!” 金有成心知肚明。若是被金人的细作发现,金人猜疑生事,怕是和高丽又起争端。 “金蕃长,照你这么说来,这大宋境内,王松现在是一家独大,可以和番子分庭抗礼了?” 蕃长司后院的一处密室,炭火熊熊,温暖如春,金富轼喝了一杯茶,沉声问道。 “ 忠义军兵锋正盛,几番大战,女真人死伤惨重。以小人看来,若是王松集中全力,番子恐怕很难取胜!” “如此看来,王松和女真人恐怕有一场国战,西夏也会蠢蠢欲动!” 金富轼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 “宋廷情形如何,是否还有翻身的可能?” “绝无可能!” 金有成摇摇头,目光中露出一丝轻蔑之色。 “老公相,江南盗匪四起,光是一个荆湖的杨幺,已经令大宋朝廷疲于应付,更不用说其它的反抗势力。宋廷能苟安江南,已是大幸。北上自然是无从谈起。” 金富轼沉思了半晌,开口道:“金蕃长,如今两河的情形如何?” “老公相,所有的调查都在此。” 金有成从旁边的墙壁暗格里拿出一叠纸张,放在了案几上。 金富轼仔细看了一会,抬起头道: “照这纸上记载,这王松练兵,可谓是天下无敌了。” 金有成点头道:“老公相所言甚是。大宋禁军虽腐烂不堪,但王松部下忠义军却是轻生赴死。府州一战,全军万余,战死至止剩600余人,无一降者。其之壮烈、其之惨烈、其之轻生赴死,小人每每忆之,犹觉毛发耸然,三叹而不能食!” “如此编练士卒之法,确实罕见。如此雄壮之士,也只有中华才有。” 金富轼摇头叹息,许久才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这王松倒是位军伍大家,颇有战国名士之遗风。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英雄辈出,人物风流,又岂是我区区高丽所比。” 他翻开案几上的纸张,还有报纸的剪切,继续看了下去。 “老公相,你为何沉思不语?” 迎着金有成的目光,金富轼指着面前的纸张,缓缓道:“王松除了在两河编练军士,且还兴修水利、劝课农桑、兴业垦田、抑兼并、治贪墨,此举与藩镇无异。若是如此,这大宋恐怕要又折于武夫之手了!” 金有成点头道:“老公相,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社稷也不过取于孤儿寡母之手。王松即便夺了赵宋江山,只要他尊礼乐文章,承中华文明,便是中华正朔,又与我高丽何干?” 他俯下身子,轻声道:“金老公相,难道你撰《入金起居表》、《誓表》,誓要效忠北虏,真的心甘情愿?” 金富轼皱眉道:“女真虎狼之邦,不懂礼义廉耻,专横暴虐。那些大辽汉臣又在中间煽风点火,以致宋人有灭国之忧,切肤之痛。此乃国仇,不共戴天,不是宋死,就是金亡。我高丽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至于向北虏称臣,实乃情非得已。难道说,非要到北虏入侵,才臣服事之!” 金有成也是摇头。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高丽弹丸小国,自然要权衡利弊,利我唯上。 辽国末年,金盛辽衰,高丽调整对辽外交,废年号改甲子,在高丽行用了120余年的辽正朔被废止,宣告了辽、高朝贡体系的终结。 事实上,历史上金灭北宋以后,高丽马上奉金朝为正朔,宋人借道高丽伐金,也被高丽王王楷拒绝。 “金蕃长,这些诗词都是王松所作?” 面对金富轼的目瞪口呆,金有成点点头,微笑道:“诗词歌赋,可知作者之胸襟、志向,从而判断对方的人 品以及喜好。” 他指着前面的那首?破阵子?道:“老公相,此乃王松朝堂之上七步成诗,可谓惊天地泣鬼神。醉里挑灯看剑,可见此人豪迈不羁,乃慷慨悲歌之士。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此句却是长风万里、马踏燕然、酒徒萧索。其人志在千里,却又看透世间万物,豁达潇洒。比起苏东坡来,亦不遑多让。” 金富轼点点头,低头看了下去。首首都是直入心肺、意境深远、流传千古的佳作。看到最后,他已然是怅然若失。 “金蕃长,王松之妻乃是大宋官家的柔福公主,身旁女子有福建的黄馨和解州的赵若澜两位。” 金富轼沉思道:“我朝拒绝宋人借道伐金,恐怕王松会迁怒于我朝。观其诗词,鉴其所行,王松此人乃是中华百年难出的英雄。金人必败,且会破国伤民,到时候,我朝何去何从,恐怕得提前布局,未雨绸缪!” 金有成低声道:“这也是小人想要老公相前来大宋的原因。老公相可以去河北之地,见一下王松,听其言、观其行,也好早做准备。” 金富轼眉头紧皱。国内纷争不断,国外又是虎狼环伺。“事大”结果如何,如今还未所知。 “那王松兵力如何?” 迎着金富轼的话,金有成低声道:“两河与故辽之边境,忠义军已经有十余万之众,而后方的输送依然是源源不断。忠义军敢在边塞驻军,可见其部伍之精锐,不怵女真人。或许冬春之际,金人和忠义军必有一场国战。谁输谁赢,指日可待!” “十余万精锐,足可吞并天下。老夫正要亲自去河北,面见王松。” 金富轼沉思道:“凡事都要未雨绸缪,这一把,咱们就压在王松的身上!” 金有成暗暗诧异。原以为是自己苦口婆心,打动了金富轼来宋地。现在看来,高丽出使宋地,接洽宣抚司,乃是高丽朝廷所为了。 要是能借助王松之力,报仇雪恨,灭了高丽王朝,重新恢复新罗皇室,也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老公相,我等新罗皇室后裔,世世不忘王建灭我新罗之奇耻大辱、国恨家仇。即便要事君主,也该是中华而非高丽王氏。借助中华之力,只要你登高一呼……” “无需多言!” 金富轼打断了金有成的话,正色道: “如今你我都为高丽臣子,当忠君爱国,忠孝节义。自唐灭百济、高句丽、在新罗设立鸡林州都督府、以新罗王为世袭之“鸡林州都督”,新罗灭国已近200年,复国从何谈起。老夫劝你早早断了此念,否则就是身死族灭,人头滚滚。老夫不想看到这种结局!” 金有成眼睛一转,低声道:“老公相,刚才你问王松妻室,可是心有所触?” 金富轼仅仅盯着金有成看了一会,直到他眼睛不敢对看,垂了下去。 “宋人借道伐金,被我朝拒绝。老夫想,或以和亲联姻之法,以抚王松雷霆之怒。只可惜老夫来的匆忙,没有在高丽选出几名女子!真是……” 看到金富轼懊恼的样子,金有成笑道:“老公相,你可忘了,您的那位侄女正在此处?” 金富轼一愣,随即笑道:“老夫如何忘了此事。” 有此女在宋地,也许可以和王松联姻,以彰显高丽的诚意。 即便不能联姻,也可向王松彰显善意,以图后事。 第80章 新罗皇室 夜色深沉,板桥镇西街的一处宅院,在那内室里面,红烛高照,热气弥漫,半人高的浴桶内,一个女孩正泡在水中,闭目养神,神情甚是惬意。 从露出水中的肌肤上看,女孩皮肤白里透红,青丝如云,晶莹的鹅蛋脸,鼻子挺翘,红唇微张,诱人之极。 “小娘子,听说金老相公来了大宋,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看着犹自在浴桶里面“享受”人生的自家主人,站在浴桶边的婢女心里暗暗感慨。自家主人心真大,自小就骄纵跋扈,看来是被家里给惯坏了。 自家婢女的小心翼翼,让女孩睁开了眼睛,容颜虽是稚嫩,但眼中的不屑之色却是一闪而过。 “来了又怎样,我就不信,伯父还能把我捆回去!” 她清脆的声音里面,充满了不满。 “早给他们说了,我不同意这门婚事,他们非要让我往火坑里跳。他们要敢动粗的,我就到时候往海里面一跳,或者咬舌自尽,看谁敢强迫于我!” 自家主子的话,让婢女不由得目瞪口呆。金小娘子骄纵跋扈、性格刚烈,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人家,才敢娶她进门? 不过,小娘子虽被惯坏,但心里还是善良,不然也不会对她这下人这么好。 “就郑家衙内那下流坯子,尖嘴猴腮,贼眉鼠眼,整日里就知道飞鹰走马、眠花宿柳。就凭他,还想娶小娘子你,真是癞蛤蟆吃天鹅肉,胆大不要脸!” “喜儿,你这话说的不错!” 女孩一边享受着热水澡的舒服,一边脸上笑容满面。 “你放心,将来咱们回去了,我会一力承担,不会把你卷进来。” 稍许,女孩从桶里面站了起来,挎着一双洁白结实的长腿,出了浴桶。 即便是同样身为女人,喜儿也不禁为主人夺人魂魄的曼妙身姿心动不已。 盈盈一握的笔挺山丘,平坦光滑的小腹,浑圆挺翘的翘臀,玉柱子般修长的双腿,青丝如瀑布般垂下,肌肤白里透红,诱人之极。 “金小娘子,你真美!也不知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上你?” 喜儿由衷赞叹道:“或许只有宋人里的俊俏郎君,有宋玉、潘安那样的相貌,才能做你的入幕之宾。” “潘安、宋玉,手无缚鸡之力,只是长的俊俏的样子货而已!” 金敦秀擦干了身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喜欢的男子,要武可冲锋陷阵、金戈铁马,文能安邦治国、满腹经纶。可不能是个绣花枕头的窝囊废!” 喜儿笑道:“照这样说来,就是李太白、苏东坡也入不了你的眼了!” “那倒是!” 金敦秀穿好衣服,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道:“李太白、苏东坡文名过剩,却不如卫青方、霍去病勒马燕然、封狼居胥。一望无垠的大漠、夕阳之下的黄沙、铁骑纵横,马鸣风萧萧,家国情怀的男子,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左不成右不成,金国的那些太子、贵人们如何?” 喜儿沉吟道:“听说他们一个个都骁勇善战,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大宋和西夏都毫无还手之力。从他们里面,总可以选出你中意的人了吧!?” “别提那些杀人如麻,人面兽心的怪物!” 金敦秀皱起了眉头,目光里面全是憎恶之情。 “哪些家伙,勇则勇矣,只是一个个残忍弑杀,青面獠牙的,想起来就恶心!” 喜儿摇摇头,无奈道:“金小娘子,看来除了李太白、苏东坡不行,其他更是没有你中意的人儿。你的眼光可真高啊!” “李太白,苏东坡都入不了你的眼,那么王松如何啊?” 金富轼的声音在房门口响起,直吓的屋中的主仆二人心惊肉跳。 喜儿赶紧上前打开了房门,在门口一边跪下,金富轼在金有成的陪同下,迈步走了进来。 “太公还请恕罪!” 喜儿在门口磕头,脸上的神色惊慌失措,身体也在瑟瑟发抖。 “秀儿见过伯父!” 金敦秀施了一礼,昂起头道:“伯父,都是秀儿的不是,不关喜儿的事,你饶了她吧!” 金富轼摆摆手,喜儿赶紧退了出去。 “秀儿,让你嫁与王松,你觉得如何?” “伯父说的可是真的?” 金敦秀睁大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金富轼,半天没缓过神来。 伯父让她嫁于王松,而且以和亲的方式。难道说,高丽王朝真的要仰王松的鼻息? 她震惊之余,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虽然到了宋境仅仅一月,虽然这里还是伪齐的地盘,可是王松的大名,她是一点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熟悉。 什么“王铁枪”、“赛霸王”,什么七步成诗、名满天下,什么大破金人、公主垂涎……,她都是耳熟能详,除了民间百姓的竞相传颂,也有报纸上不遗余力的吹嘘。 具体如何,还是要眼见为实。她一直待在这海边商镇,对于中原大地的事情,始终是云山雾绕,中间隔了层纱。 “伯父克日就要北上,出使宣抚司。你要是愿意,可以跟伯父一起,要是不愿意,就留在这里,等伯父回来时,一同回高丽。” 金富轼话音刚落,金敦秀已经同意,迫不及待。 “伯父,我愿意跟你北上!” 若是王松真的如报纸上的一样,她愿意屈身下嫁,做妾也不惜。中华文明之地,英雄辈出,岂是高丽弹丸之地可以比拟。 和亲之事,势在必行。新罗王室,一门四学士、高官厚禄,生长于这样的政治家族,女子存在的价值,不为了政治,还能为什么? “高丽王下臣子,平章事、司空金富轼,代小侄金敦秀,密州胶西湾蕃长司蕃长金有成,等一种高丽臣子,见过王相公!” 船流如织的运河,热闹整齐的渡口,良好的水利措施,宽阔平整的官道,一望无垠的田野。 雄壮高耸的城墙,优美的建筑,干净宽大的街道,热情洋溢、干净爽朗的百姓,林立如云的商铺,琳琅满目的日用物品。 良好的治安,令人叹为观止的城市建设,人口众多,熙熙攘攘,繁华热闹处更是摩肩接踵。宫殿、庙宇、楼塔、古迹,宁静与热闹、古老与时兴,大名府城充分体现了它的魅力。 金富轼心里面暗暗庆幸。本以为此次奉高丽王之命出使宋地、拜访王松无关紧要,现在看来,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王松,果然如报纸上一样,天下枭雄,非等闲之辈。这一次,果然没有白来! 金敦秀也是抬起头来,睁大了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上面坐着的王松。 “金相公一路舟车劳顿,大家不用客气,坐下说话吧!” 王松已经了解了眼前这位高丽重臣的底细,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付。 两人虽然官阶大概相同,但却是有天壤之别。王松手下十几万大军,足可以纵横疆场,开疆裂土。中华之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也非小小的弹丸之地高地可比。 “多谢王相公!” 王松已经注意到了金富轼旁边的年轻女子。身材高挑,一双长腿引人入目,皮肤白里透红,头发又黑又密,明眸善睐,明艳动人,果然是百里挑一的高丽美人。 眼前的这位高丽重臣金富轼,尊崇儒家、主张事大,乃是高丽国内“华风派”(汉学派)的代表人物,与高丽国内另外以妙清和尚、大才子郑知常为首的、主张独立的“国风派”(民族派)格格不入。 此时,高丽王朝的统治,颇有些后世大明王朝的特点,那就是北京和南京各有一套执政班底。 高丽王朝国都在开京,有一套文武官员的执政班底。除此之外,在西京(平壤)安置文武官员,设置统治机构“分司”并设御史分台加以监视。西京作为堪与国都开京相匹敌的重镇而为高丽王朝历代所重视。 靖康元年,高丽王王楷拉拢外祖父李资谦的心腹拓俊京清除了李资谦及其党羽;翌年又借巡游西京之际,借助西京两班与僧侣之力又除去了拓俊京,终于掌握了高丽国内的大权。 以妙清、郑知常为首的西京两班属于强硬派,反对“事大”,主张独立自主,恢复朝鲜和周围大国的平等关系,并提议国都迁往距离金、高边境线更近的西京,被以“事大”为国策的金富轼一派阻挠。 “金相公一门四学士,可直追我大宋苏门三学士之轶事。令尊和贤仲季都曾出使过我大宋,也算是故友了。大家请用茶,不要客气。” 王松的谦谦之语,让金富轼一行人都是频频点头。中华果然是礼仪之邦,不像在那金人,就连说话,也没半分情趣和礼仪。 “王相公,听说你武功盖世,可否演练一番,让在下见见你的本事?” 金敦秀却猛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 王松一怔,想不到这高丽少女这样直接。他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金富轼大声说道: “秀儿,不得造次!” 他恭恭敬敬地肃拜道:“王相公休要见怪,小侄自小被宠坏了,不懂礼数,相公莫怪!” 金敦秀却是不依不饶,冷冷道: “王相公,莫不是你只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了?” 杨再兴大怒,指着金敦秀喝道:“你这女子好生大胆!我家相公乃万人敌,连女真第一勇士完颜娄室都败在他的手上,如何成了绣花枕头!你再胡言乱语,吃我一刀!” 马扩也不悦道:“金相公,管好你的侄儿!王相公与女真人大小战数十场,哪一次不是冲锋陷阵,一马当先,死在他枪下的番贼何止百千。不信你可以问女真人去!” 金富轼暗暗叫苦,跟要上前,谁知金敦秀细眉一挑,转换了话题。 “王相公,是我的不是,和我伯父无关。武艺的事就算了,就麻烦你赋诗一首,让在下看看你的七步成诗,是真有其事,还是浪得虚名?” 杨再兴想要上前,赶金敦秀出去,对方却是个楚楚可怜的女孩,不知该如何下手。 金敦秀昂起一张脸来,挑衅似地看着坐在上面的王松,仿佛在等候他的回应。 “还是个孩子,莫要计较。” 王松阻止了旁边欲言又止的马扩,笑道:“不但是个孩子,还桀骜不驯,行为粗鲁。” 第81章 天命所归 “王松,休要小看人,我已经16岁了,不是孩子!” 金敦秀的声音又高高地响起。 金富轼上前把侄女拉了回来,向王松致歉,王松摆了摆手。 “如此也好,我就当堂赋诗一首,好让你以后,休要小覷了我中华俊才!” 王松喝完一杯茶,低头沉思起来。 满大堂的人都是静悄悄的,不发一句言语,等候他的反应。 只是片刻,王松就抬起头来,摊开纸笔,在桌上写了起来。 写完,他把笔往桌上一扔,自嘲道: “这首?丑奴儿?,算是在下的一点小小感悟,贻笑大方,莫要见怪!” 众人上前观看,只见上面写着: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堂中诸人,除了金敦秀以外,大多都是人生经历丰富,历经浮沉坎坷之人,看了都不觉心中一动,似是挠到了痒处。 马扩想起自己年少时,风华正茂,乐观自信。金人南下,他却报国无门,被女真人抓获,屡屡险死于女真人刀下。 想起其中的艰难困苦、九死一生,他不由得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杨再兴心头痒痒,只是大声叫好,却说不出其它称赞的话语来。 金敦秀傻傻看着王松,一时呆在了当场。 “好!相公一语道破人生百态,岁月浮沉,可谓天纵之才,老夫佩服之至!” 金富轼不禁大声赞了一句。果然是七步成诗的鬼才,也只有中华之地,才有这样的锦绣人物。 “金相公到我两河之地,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了。” 王松暗暗思量。高丽使臣宁可舍宋室而到河北,显然是看清了宋室的孱弱,而选择了自己,“事大”之策,果然一脉相承。 果然,金富轼点了点头,继续了下去。 “王相公,高丽和大宋书同文,都尊中华礼制,实乃兄弟之邦。金人暴虐,威吓胁迫,高丽是以不得已而事金。大宋两次要借道伐金,我王怕引起女真人猜疑,不得已拒之。如此做法,也是想要无使小国结怨于金。还望相公见谅。” “见谅?” 马扩冷冷道:“我朝前者派使请援,高丽不能从;又欲假道入金,又不从。自念我朝自唐以来,与高丽结好,蒙恩至厚,而竟不从命,其如信义何?” 马扩的骤然发难,让金富轼心头一颤。他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马扩,同时把脸转向了面无表情的王松。 “高丽之地,本中华之孤竹国也。周代封于箕子,汉世分为三郡,晋氏亦统辽东。隋氏三伐高句丽、唐太宗亦数次征伐,却不能竟。而使此冠带之境,为蛮貊之乡! 唐高宗屡次大战,先后出兵50余万,征战十几载,终于平定高丽,并置安东都护府于西京,督兵两万驻守。 唐灭、五代十国,群雄逐鹿中原,遂使高丽王氏兴起。中华再无东进恢复之力。” 王松缓缓而道,语气温和,却让金富轼心惊肉跳。下面的金有成等人,都是目瞪口呆。 “辽东本我国之地,西京亦名长安城,乃是汉朝时所设之乐浪郡。本是我中华之地,却遭到高丽占据,岂不谬哉?” 唐初,朝鲜半岛处于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争霸的“前三国时代”,国力最强大的高句丽联合百济攻打 新罗,新罗节节败退,形势危急,有亡国之忧。 新罗危难之时,大唐援手,与新罗联手,先灭百济,后灭高句丽,使新罗转危为安,无数大唐男儿把自己的生命和鲜血留在了朝鲜这片土地上。 然而,高句丽前脚刚被灭,新罗后脚就进攻大唐控制下的百济和高句丽故地,并且趁着唐朝与吐蕃大战,难以兼顾朝鲜局势,最终从唐朝手中夺取了整个朝鲜半岛,活脱脱一个白眼狼。 “只是,我中华仁义之源,自会捐弃前嫌,重现两国友好,结成兄弟之邦。” 王松反应之快,让金富轼等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王相公,若是你愿和高丽结成兄弟之邦,老夫愿意回国,在我高丽王面前促成此事。” 王松点点头,朗声道: “高丽和宋朝书同文,同尊中华礼制,若能联手,对付金人,当是两国百姓之福。” 中华历史上曾数次有机会收复朝鲜,最后却都因为中华内乱而功败垂成。王松自然希望在自己手里,能够收回朝鲜半岛,一劳永逸,达万世之制。 “中华与高丽同文同种,女真人狼子野心,人面兽心,又岂有泱泱大国之风。高丽虽然臣服金人,也只是时势使然。还望相公见谅。” 金富轼的回答,又惹来了马扩的一声冷笑。 “健康元年,金人南下侵宋,迫使大宋人赔偿大量珍宝,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高丽王王楷即派遣郑应文、李侯如金称臣,送上誓表,得到了你们朝思暮想的保州之地。是也不是?” 马扩话音刚落,李若虚又接上了话头。 “金相公,昔日高丽通过向辽人称臣,获得了鸭绿江东数百里地。今日高丽又通过向金人称臣,得到了保州之地。可谓是收获颇丰,实乃智者所为,在下佩服。” 宋人咄咄逼人,金富轼连连作揖,却惹得堂中的金敦秀面红耳赤,瞪起了一双眼睛。 “王相公,我等千里迢迢,踏海而来,却遭受如此的羞辱,这难道就是大宋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吗?堂堂宣抚司的相公,坐拥北地,却在这里斤斤计较,为难弱邻。王松,你德不配位,名不副实,我实在是高看了你!” 金富轼苦笑一声,阻止了义愤填膺的侄女,沉声道: “王相公,汉之于匈奴、唐之于突厥、或与之称臣、或下嫁公主、凡可以和亲者、无不为之。以大宋之泱泱大国,与契丹迭为伯叔兄弟,世世和通。以天子之尊无敌于天下,而与蛮胡之国屈而事之者,乃所谓圣人权以济道保全国家之良策也。高丽弹丸小国,地狭且窄。女真人兵强马壮,铁骑纵横天下,高丽只能“以小事大”。不得已而为之,望相公明鉴。” 他微微吐了口闷气,脸色凝重,继续说道: “20多年前,高丽军与女真人在曷懒甸交手,一触即溃,七万人被击杀或俘虏,血流成河,尸骨累累。高丽只能向女真讲和,丢土割地,受尽屈辱。” 金富轼抬起头来,肃拜道: “相公,金人之兵锋正盛,大宋亦是步步后退,更别提高丽弹丸之地,相公体谅才是。” 金富轼老奸巨猾,言辞间更是滴水不漏,也难怪他能作为三朝元老,高丽王朝政坛的不倒翁了。 “金相公,此间争执,暂且放下。” 王松摆摆手道:“我军欲北上伐金。我意借道高丽,从高丽国内出兵,度过鸭绿江,陆海两面夹击,你看此计是否可行?” “王相公,此计虽好,老 夫却是拿不了主意,需要回国得到高丽王的准允。” 金富轼苦笑道:“高丽国内,各派势力倾轧,尤其是妙清等人,时常劝高丽王迁都西京,伺机西进伐金。老夫即便劝得了王上,恐怕也堵不住主战派的悠悠之口。” 王摇摇头,沉声道:“金相公,一旦金人战败,退往高丽半岛,高丽又如何抵挡,到时岂不会伤及无辜?” 他摆摆手道:“金相公,我军借道高丽,你现在不必回答,等我军大败金人之后,再做决定不迟。不过,到时候金人退入高丽,高丽陷入战火,可不要怪在下没有提醒你们。” “大败之后,女真人退入高丽?” 金富轼和金有成对视一眼,都是瞪大了眼睛。 这位王相公兵强马壮,谁都知道,但能够使强大的女真铁骑逃窜,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下倒是想见识一下,王相公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厉害!” 金敦秀说完,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可不要到时被女真人杀个落花流水,反过来要向高丽求救?” 马扩和李若虚都是脸色铁青,愠怒异常。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笑道:“金相公,胜负高低,战场上自有分晓。金相公今日前来,除了显示高丽的善意,还有其它事情吗?” 王松不会和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子置气。用后世的话说,这金敦秀虽然屡屡抢台词,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而已。 金富轼和金敦秀耳语了几句,金敦秀看了几眼王松,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金富轼道:“王相公,这是在下的侄儿金敦秀,芳龄二八,待字闺中。如若相公不嫌弃,便让侄儿侍奉左右,也使高丽和中华永结同心,互不相负。” 堂中之人,包括王松自己,都是愕然失措。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高丽使臣,会来这么一下。 “这……” 王松看了看脸色通红的金敦秀,迟疑不定。 “相公,快快答应下来,将来若是收复高丽,也有一强援在助!” 马扩低声细语,李若虚也是苦口婆心。 “相公,你内室只有柔福公主一人,许多将领惴惴不安,宋室旧臣又是心存侥幸。何不顺水推舟,稳定军心,绝其杂念。” 金敦秀脸上阴晴不定,完全没有了往昔的骄纵和跋扈。她紧张地绞着手指,偷看着前面的王松,仿佛一个死刑犯,在等待法官的宽恕。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马扩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金相公,令侄青春貌美,和我家相公确是良配。只是,令侄非能代表高丽王室,恐怕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金敦秀面色变的苍白,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金有成拦住。 “王相公,各位贤达,金敦秀虽非高丽王族,却是堂堂正正的新罗王室后人。和王相公是不是良配,昭然若揭。” 金有成肃拜一礼,面容肃穆。 王松点点头,阻止了马扩,轻声道: “新罗、中华能够重归旧好,在下自然愿意。这门亲事,在下答应了。” 金富轼怅然若失,金敦秀也是眉头松开,金有成大喜过望,肃拜道:“多谢相公!” 阳光透过窗户进来,洒在王松身上,庄穆至极。金富轼眼光扫过王松平静的脸庞,心中突突直跳。在王松的身上,他莫名地觉察到了那种“天命所归”的力量。 第82章 中华主义 自从入春以来,时立爱就觉得这燕京城的百姓,是越来越难管教了。 两河办的报纸源源不断传入北地,燕京的读书人,尤其是年轻学子,个个如中了邪一样,整日里鬼鬼祟祟、魂不守舍。 这样的报纸,时立爱也看过。民族主义、中华民族的由来、汉唐雄风、汉人的骄傲、华夷之辨、春秋大义等等,一篇篇文章触目惊心、惊世骇俗,让时立爱暗自心惊。 这样的言论,对他这样的世族、豪强、或其他在职的官员来说,或许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可是,在那些年轻的学生、士子当中,所产生的影响实在是不可低估。 自从这报纸随着各种渠道进入燕地,各种学社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什么中华学社、青年学社、新青年等等,完全都是从报纸上模仿的东西。 不但学社林立,民间的抗金热情也被点燃。尤其是金人在陕西大败,完颜娄室战死,这种态势越来越强烈。作为燕京地方的执政官,时立爱自然是感受颇深。 尤其是那些年轻学子,每次时立爱见到这些人,从他们的眼神中,他都能赶到浓浓的敌意和不屑。 “时立爱,你乃堂堂汉人,炎黄子孙,汉室苗裔,为何甘为异族奴役,残杀汉人同胞,此与禽兽何异?” “时立爱,燕京集市上如此多的汉人奴隶出卖,尔身为炎黄后裔,不但不阻止,还助纣为虐,心里面可有廉耻二字?” 不仅仅是背后议论纷纷,更有颜面尽失的当面痛斥。前几天,几个年轻的士子在衙门前大声怒骂时立爱,令得他恼羞成怒,把士子严刑拷打之下,投进了大牢。 “中华源自于华夏民族,起源于黄河流域,居四方之中。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因此被称为中华,中国或华夏。夏,大也,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文章服饰之美,谓之华,此为华夏,亦为中华。衣冠威仪,习俗孝悌,居身礼义,礼仪之邦,万国来朝。” 时立爱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报纸,满肚子的怒火,不知要如何发泄。 “中华民族、民族主义,汉族为主体民族……,你的这些言论扩散出去,深入人心,只怕不用宋人来攻,大金朝也灭亡了!” 时立爱把报纸融成一团,用力地摔在案几上,嘴里怒声呵斥道:“王松,你妖言惑众,挑拨离间,狼子野心,居心叵测啊!” 像他这样精准的利己主义者,历来是哪方处于上风,他便择机而动。什么国家、民族、礼义廉耻,这些对他来说,从来都不会考虑。 “时相公,官府的公人来报,说是有士子在悯忠寺集会,宣扬华夷之辨、民族主义。听说带头的是“中华学社”的刘云,此人是燕地有名的青年俊才。请相公下令,看如何处置!” 他的女婿柴思议,析津府的副都统制,进来禀报,小心翼翼。 时立爱“啪”地拍了一下案几,大声怒喝道:“刘云,就是那个经常鼓吹“中华主义”、上街演讲、蛊惑人心的“刘大胆”? 柴思议点头道:“回相公,就是这个刘云。其人才华横溢,但却性烈如火,常自比苏秦、张仪,犹重气节,在士子当中威望甚高。” 时立爱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白眉一扬。 “这些个学子,不好好读书写字,报效朝廷,偏偏要跟在刘云后面,任其蛊惑,搞这种对抗朝廷的大逆不道之举。这报纸传入北地没有几年,却已经搞得是鸡飞狗跳,人人不安。马上带人,全部抓起来!” “相公,真的要全部抓吗?” 柴思议看着暴怒不已的老泰山,低声道 :“这“中华学社”里面,可是有很多燕京地方官员的子弟,他们若是反抗起来,恐怕不容易收拾?” 时立爱白须颤抖,大声道:“不管是谁,全部抓起来再说!若是有人反抗,格杀勿论。特别是那个刘云,是死是活,都要把他带回来!” 柴思议告辞而去,时立爱摇着一颗满是白发的头颅,犹自喋喋不休。 “愚顽无知,糊涂透顶!一个个都是受了这王松的蛊惑,王松的蛊惑啊!” 燕京城内东南、悯忠寺,后院的一间禅房里面,二三十个年轻的学子正在集会,一个青年男子等待激情洋溢的做着演讲。 “各位兄弟,你说咱们苦读寒窗,到头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追随蛮夷小族,对付我堂堂中华,杀戮我汉人同族,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士子们雷鸣般的吼声响起。 “女真人每有征伐及边衅,辄下令签军,使远近骚动,民家丁男,若皆强壮,或尽取无遗。签军每战当前,女真人督战于后,拿我汉人的命杀汉人,沦为枪头。你们说,这样的奴役还能忍受吗?” “决不能!” 士子们雷鸣般的怒吼声又跟着响起。 “女真人在燕云之地血腥屠杀,凡有汉人反抗,灭其族、占其舍、抢其钱财、蹂躏其子女,无恶不作,天怒人怨。可那些汉人狗官,只顾自己高官厚禄,那顾百姓死活!他们心中,那还有廉耻二字!” 演讲的士子话音刚落,人群中已经有士子大声喊道:“刘兄所言甚是!时立爱这些汉人官员,腐败无能,帮着女真人恶意压榨咱们汉人人,作威作福。要说该杀,这些汉奸都是罪恶累累,十恶不赦!” “这些汉奸眼里没有国家、没有民族,只有高官厚禄,只有自己!” 刘兄点头,怒声喝道: “宋朝皇帝赵佶,穷奢极欲、宠信奸佞、引狼入室,以至于海上之盟后,几近灭国,中华败给了蛮夷之族。被迫签了城下之盟,赔款无数。先是割让三镇,接着是黄河以北,又是淮河以北,哪有廉耻可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自灭亡。赵宋,已经代表不了我华夏之民。” 一个学子问道:“刘兄,赵宋朝廷,引狼入室,卑躬屈膝,丧权辱国,固然令人大失所望,但王松是否就能代表我汉人正朔?还请刘兄明言。” 刘兄沉吟道:“王松旨在重拾我汉人的尊严,振我中华尚武雄风,恢复汉唐故韵,马踏燕然,封狼居胥。诗词如人,从他的诗词之中可以看出,此人乃是大智大勇之辈。因而,在下相信他,就像相信你们一样!” 有士子点头道:“听闻王松治下,老弱孤寡,皆有养者,待百姓如父母妻子。而今,完颜宗瀚索南人卖于边地,连商贾也不放过,并于其耳上刺官字以为标志,散养民间,立价出卖。余者驱至夏国以易马,或卖于蒙古、室韦、高丽。我汉人与猪狗何异。这样的朝廷,又理它作甚!” 有人高声唱了起来: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刘兄站到了椅子上,挥起了左臂,大声唱道:“大家跟我一起来:怒发冲冠 ,凭栏处,潇潇雨歇。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士子们也都情绪激动,唱了起来。 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无数的金兵闯了进来,把士子们团团围在中间。 柴思议走上前来,大声说道:“你们乃是读书人,应该专心读书,学富五车,报效朝廷,驯化百姓。为何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让本官心寒!” 他沉下了脸,对左右说道:“上前,全部拿下,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慢着!” 刘云走了出来,脸色通红,朗声道:“柴统制,请问我等犯了何罪,可有触犯律法?你无凭无据,前来捉拿我等,难道是奉了你那汉奸泰山之命?女真狗贼杀我汉人,买卖汉人如猪狗,为何不见你去捉拿?” “你……” 柴思议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 “女真人占了燕云之地,横征暴敛,索掠无度,我多少汉人命丧黄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反倒是你们这些世族,高官厚禄、锦衣玉食,甘为女真鹰犬,驱驰奔走。若说你们是辽之故臣,君辱臣死,你们该与女真有不共戴天之仇,不说报仇雪恨,至少也是守拙田园。看看你们所为,可知世间还有羞耻二字?” 刘云从腰间拔出短刀,指着柴思议,红了眼睛。 “柴思议,今日之事,乃是我刘云一人所为,与各位学子无关。你若还是汉人,就放了在场的士子!” 他转过头来,眼睛血红,对着后面的士子们。 “各位兄弟,我汉唐故土,无不是千万汉人流血而成,今燕地未闻有流血而为中华牺牲者。汉人一盘散沙,此中华之所以不昌也。有以流血警惕汉人者,请自刘云始。” “中华,中华!” 刘云挥刀,直刺入自己心窝。他身旁的士子想要上前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士子们飞奔上前,扶住刘云,只见他双目圆睁,已然气绝。 柴思议吓得倒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幸亏后面的金兵将他扶住。 士子们一起跪在刘云的身旁,黯然垂泪。 “刘云,你这又是何苦!” 柴思议脸色煞白,摇摇头,转身向外缓缓走去。 “副统制,这些士子如何办,还抓不抓?” 金兵们一个个傻了眼,待在房中,不知道该如何办。 “人都死了,还抓什么!” 柴思议摇摇头道:“只不过是一群学子,受了蛊惑,都回去吧,本将自会向时相公解释。” 柴思议离开,士子们擦干眼泪,纷纷起身。 “中华学社”的周炎站了出来,大声道:“各位,刘兄虽然死了,我们却还要抗争下去!刘兄就是要用他的死,来唤起我们每个人的血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今日起,咱们要小人谨慎,一定要和女真人拼死一搏!” “周兄,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只是我等未免势单力薄,恐怕单独难以成事。” 面对士子的提问,周炎点点头道:“我等不但要壮大力量,还要联络抗金力量,最好能和忠义军……” 另外一名“中华学社”的学员赵恩低声道:“我看再过不了多久,忠义军和金人一定会大战一场。到时我等在后襄助,让金人后院起火,岂不快哉!” 众人纷纷点头。赵恩看向了地上的刘云,悲声道:“刘兄,你为中华流血,我等自不会甘于汝后。咱们很快相见!” 第83章 契丹亡臣 耶律余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他叩敲咸州的城门,叛辽投金时,辽人灭国的悲剧就此拉开。 “自余睹来,灼见辽国事宜,已决议亲征,其治军以俟师期。” 完颜阿骨打因为他降金,而知辽国虚实,对辽全线进攻,而耶律余睹率所部为先锋。可以说,辽朝覆灭,耶律余暏功莫大焉。 然并卵,自被萧奉先及辽元妃诬告,引左右叛入女真,攻城略地,已逾十年,自始至终,耶律余暏都没有得到过女真人的信任。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谁会对一个投降异族,灭了本朝的叛徒有敬畏之心! 更不用说,他在追击耶律大石时,耶律大石成功西逃,这更令女真人怀疑是他暗中做鬼,质其妻子,他如芒在背,终日惴惴不安。 女真人在陕西大败,西路精锐折损过半,完颜娄室战死。耶律余暏毫无兔死狐悲之情,反而窃窃自喜,为此多饮了几杯。 中华危难之时,总有英雄挺身而出。这个钉子,就让女真人去碰好了。 前几日,金主完颜吴乞买到了燕山,召都统元帅完颜宗瀚、右副元帅完颜宗干、右监军完颜希尹、左都监完颜宗弼前去商谋大事。 耶律余暏用屁股想也知道,女真人这是要对两河的忠义军用兵了。 也可以说,金人不得不对忠义军用兵了。 沂州、雄州、霸州、保州一线军情不断传来,宋、金在边境线上摩擦不断,大小战此起彼伏,只是近一个月来,双方的损失都在万人以上。 坐山观虎斗的同时,耶律余暏也在暗暗心惊。这忠义军到底有多少兵马,经得起如此折腾?而这些人如此强悍,和女真人作战,不落下风? 汉人千千万万,忠义军损失得起,金女真人却又有几人? 事到如今,耶律余暏很是后悔,要不是萧仲恭痛恨宋金海上之盟,而把事情做的太绝,他也不会和宋人闹到如此地步。 靖康元年,萧仲恭出使宋朝,宋钦宗赵桓让萧仲恭带蜡丸见耶律斜睹,意图策反其起兵。萧仲恭表面答应,欲回金国后将蜡丸献给完颜宗望。 王松半路截杀萧仲恭,完颜吴乞买大怒,再次伐宋,宋人也把这笔账,记在了萧仲恭和他的头上。 即便他现在向众人解释,恐怕也无人相信。女真人侵宋时,他一番怂恿,也曾为先锋,攻城略地,杀死宋人无数。 宋人办的报纸,他可是看了不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华主义”,“民族主义”等等。自己对宋人犯下了这么多的罪孽,这王松能饶了自己吗? 只有这“中华民族”一说,让他有些心安。契丹久沐中华文化,文字和语言都与汉人无异,也可以算是中华民族一员了。 反而是这女真人暴虐弑杀,人面兽心。生食穴居之辈,那有礼义廉耻可言。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故国不堪回首,辽朝已经淹没于历史河流,就让它随风而去。如今,是得为自己想想退路了。 “右都监,云内节度使耶律奴哥,蔚州节度使萧特谋到了!” 军士的禀报,把沉浸在冥想中的耶律余暏拉回了现实。他站起身来,低声道:“把二人带进后堂,不要让旁人看见!” “都监放心就是!” 军士低声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绝对没有人发现!” “都监,你要举兵反金?” 耶律奴哥和萧 特谋都是一惊,萧特谋低头不语,耶律奴哥面色阴晴不定。 “金主到了燕山,完颜宗瀚、完颜希尹都已离开大同。我现在是军权在握,随时可以调动旧部。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耶律余暏面色凝重,显然已经下了决心。 萧特谋点点头,兴奋道: “女真人暴虐,战场厮杀,都是汉儿和契丹儿在前,他们在背后掩杀。若要是能让云中、燕京的契丹和汉儿旧部,杀了军中的女真将领,这事就成了!” 他看向耶律余暏,摇头道:“这是机密之事,燕云地方太大,军令传达下去,难免会走漏风声。都监,咱们务必要小心从事!” “这是自然!” 耶律余睹守点点头,低声道:“你二人放心,我会密信燕山统军高六,天德军知军赵公鉴,一旦这边事成,各地便纷纷起事。女真人与忠义军几次大战,西路军死伤无数,只要咱们小心从事,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耶律奴哥和萧特谋一起道:“谨遵都监军令!” 耶律余睹大喜道:“兄弟们回去准备,三日后起事。女真人灭了我大辽,占了咱们的庄园,抢了咱们的金银珠宝,这一次,咱们不跟他玩了!” “好计策!” 耶律奴哥假惺惺地说道,满面喜色。 “女真人狼子野心,灭了我大辽,天祚帝也死在了他们的牢里。国破家亡,是到了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耶律奴哥和萧特谋告辞而去,军士上前,低声道:“都监,小人这就去召集各路将士,晚上前来商议。” 耶律余暏点点头,忽然问道:“那两个抓来的宋人细作,是不是还关在狱中?” 军士一愣,随即点点头道:“那两个宋人一口咬定是南来的商贩,怎么也不肯招让自己是细作。都监,你这是要……” 耶律余暏摇头道:“只是多个退路。忠义军势不可当,女真人都畏惧三分。听说王松的军中有不少契丹人,看来他对契丹人,倒不是像女真人一样赶尽杀绝。” 他摆摆手道:“你把那二人带上来,准备一桌酒席,我要好好款待一下他们!” 西京大同的牢狱中,两个五花大绑、衣衫上条条血痕的年轻汉子,被军士解开绳索,放了下来。 郎中赶紧上前,给二人清洗伤口,敷药包扎。 “军爷放心,这二人年轻力盛,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有大碍。” 听到郎中的话,军士点点头,摆摆手,几个军士上前,架起伤痕累累的二人,迈出了牢房。 “两位好汉受苦了,请坐!” 耶律余暏挥挥手,军士们退了出去,门被从外面关上。 “将军,我二人真是商贩,只是做些药品生意,绝不是宋人的细作,还请将军放了我二……” 年轻汉子的话还没有说完,耶律余暏就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明人面前不做暗事。” 耶律余暏嘿嘿一笑,正色道:“两位兄弟,我不管你二人是何身份,吃了这顿饭,我就送你二人上路。到了九泉之下,你二人也不要埋怨我心狠手辣!” 两个年轻汉子对望一眼。瘦些的汉子苦笑道:“将军一意孤行,这样对将军又有什么好处?” 强壮些的汉子拿起筷子,摇头道:“好丰盛的酒菜,只可惜是最后一顿。耶律余暏,你我俱是亡国之人,细作不细作的有何相干。先吃 饱了再说!” 耶律余暏点头道:“果然是忠义军的汉子,我敬你们一杯!” 三人端起酒杯,各自碰了一下,两个年轻汉子不管不顾,埋头大吃起来。 “两位兄弟,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 耶律余暏又喝了一杯酒,沉声道:“我意起兵反金,不知二位可否帮我一把?” 两个汉子都是一愣,双目一对,各自放下了筷子。 “将军,你要我兄弟怎样帮你?” 一名汉子问道,另外一名汉子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只有拿起酒杯,又猛灌了一口。 耶律余暏拿出两把短刀,扔到桌上,沉声道:“你二人或许不信,为表诚意,你二人把短刀带在身上,若是觉得本官欺骗了你们,可以刺杀本官,或者自杀,都没有人能阻止。” 两个汉子各自对望了一眼。瘦些的点点头,二人拿起短刀,拔开刀鞘,然后收起来,放入了怀中。 耶律余暏微微点了点头,这二人果然是忠义军的细作。 “耶律将军,你问我们也不会承认。不过,忠义军的王相公我兄弟二人倒是认识,可以为你引见一下。” 耶律余暏心中一宽,满面笑容,端起酒杯道:“前路艰险,在下也不知能否成事?如若事有不济,在下也只有麻烦二位兄弟。” 两个年轻汉子一起抱拳道:“在下刘茂,刘森,愿为将军效力!” 瘦些的刘茂抱拳道:“敢问将军,准备如何起事,其中的计划如何,能否相告?” 耶律余暏也不藏着掖着,把起事的计划大概说了一下。反正这二人,都是在他的控制之中。 刘茂、刘森二人对望一眼,眼神中都是惊诧之色。 “将军,如此机密的事情,牵扯燕云大部,为何还要三日后行事?你就不怕走漏风声?” 耶律余暏不满地看了刘茂一眼,摇头道:“本官的部下,都是忠心不二之人,绝不会走漏消息,二位兄弟大可以放心!” “忠心不二?” 刘森冷笑了一声,朗声道:“如果在下所记不错,将军已经投靠女真人十年以上,你的部下或许大多数忠心耿耿,但只要出现一两个利益熏心之辈,就会满盘皆输,人头滚滚。将军,你太大意了!” 刘茂抱拳道:“将军,再周密的计划,也难免出疏漏,何况牵扯的范围如此之大!为了你手下千万将士的性命,你也得谨慎小心,万万不可把万人生死,寄托于侥幸之上!” 耶律余暏看了刘氏兄弟二人片刻,面色变的苍白,额头开始有汗水渗出。 半晌,他才说道:“二位兄弟,密令已经发出半日有余,再说,准备也需要时间,总不能仓促行事。” “半日有余,大同到燕京,也不过几百里,怎样也追不上了!将军,再派出军士,告诉你的部下,就说消息已经泄露,命令部下马上行事!” 刘森断然道:“将军,如果在下所料不错,此事已经泄露。你兵马太少,马上通知耶律奴哥,全部向蔚州靠拢。过了飞狐岭,就是大宋的中山府,那有大军接应,万无一失。” 耶律余暏也是豪杰,做事沉稳果断。他点点头道:“就依二位兄弟,先杀了城中的女真将领,然后去蔚州。蔚州节度使萧特谋在那里接应,希望一切无事。” 刘氏兄弟对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恐怕此次起事,凶多吉少。 第84章 死水微澜 “湖东西二里,南北三里,盖燕之旧池也。绿水澄澹,川亭远望,亦为游瞩之胜所也。” 洗马沟,燕京城西,后世称为莲花池。其内莲花满池,亭亭玉立,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乃是花中圣品。 池边的一处凉亭中,金主完颜吴乞买,都统元帅完颜宗瀚、右副元帅完颜宗干、右监军完颜希尹、左都监完颜宗弼一个个正襟危坐,人人面色凝重。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听时立爱说,燕云之地,结社之风蔓延,读书人都不好好读书,整天搞什么演讲、集会、游行,宣扬华夷之辨,中华文明之说。不用说,这都是王松那个什么报纸搞出来的玩意了。” 完颜吴乞买说完,剧烈咳嗽了起来。他脸色涨的通红,似乎要渗出血来。 完颜宗瀚神情恍惚,面容憔悴,早已不复当年侵宋时的神采。 “陛下所言甚是。臣在大同处死了一些造谣生事的士子,凡是有读报、携报、卖报者皆被处死,现在这些狗贼的行为,已经收敛了许多。” 完颜宗干摇头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样下去,谁还会认可我大金朝廷。王松能办报纸,咱们也可以办。那些汉人大臣们,时立爱、韩庆裔、韩枋、张通古,还有什么孙氏三兄弟等人,不都是写文章的好手吗。咱们自己也能办。” 完颜宗弼冷着脸,愤愤道:“谁不服,就让他看看咱们女真人的刀利不利!只要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就不怕他汉人、契丹人不服!” “兀术,燕云和北地的汉人有上千万,你杀的完吗?” 完颜宗瀚摇头道:“杀完了,谁去种粮食,谁去养羊驯马、上阵打仗?还是要想办法,恩威并施,汉人治汉人。” 几年过去,战事的胶着,汉人日益高涨的民族意识,都让这位当年的侵宋元凶整日忧心忡忡。 和汉人相比,女真人的基数,实在太小了。王松凭借两河都可以和女真人抗衡,若是他得了天下那里还有女真人的立足之地。 “这些事先放一放。我军在陕西一战死伤无数,娄室战死,西路军元气大伤。我军兵力不济,无奈退出了今春的争夺。” 完颜吴乞买手指微微发抖,百病缠身的他,似乎已有中风的迹象。 “秋日就要到了,我军也要整顿军马,准备南下。你们说,王松这厮,怎会如此麻烦,谁有破敌良策,都拿出来说说。” 完颜吴乞买脸色蜡黄,他看着旁边的几位大臣,目光阴冷。 病入膏肓之下,他想立自己的长子完颜宗磐为皇储,却遭到完颜宗瀚、完颜宗干、完颜希尹、完颜宗弼的集体反对。他们反而要立兄长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长孙完颜亶为谙班勃极烈,大金国的储嗣。 这不是扯淡吗?自己堂堂的大金皇帝,连自己的接班人都无权决定,这他尼昂的又算哪路的皇帝? 完颜宗干摇头道:“陛下,恐怕不等我女真大军南下,王松的忠义军就要北上了。近几个月来,我军在边境上与忠义军搏杀死伤的军士,就已达数千人。大战一触即发,咱们得加紧布防,以防这些贼子北上。” “斡本说的没错!” 完颜宗瀚也是沉声道:“王松狼子野心,他在边境上陈兵十来万之多,我军要南下,不是个容易事,看来边塞上,是要有一场大战了!” 完颜吴乞买呆了半晌,轻声问道:“大宋朝廷怎样,难道不能借宋皇之手,除去王松吗?” 往年间,只有大金的铁骑攻城略地,在别人的地盘上烧杀抢掠,耀武扬威。没想到仅仅不到十年,大金国的铁骑,连突破宋人的边塞,都得患得患失。 完颜宗弼沮丧道:“陛下,细作传来的消息,宋廷本要封王松为“北王”,允其开府建衙,谁知王松这厮却不给面子,直接给拒绝了。” “北王?这赵佶好大的狗胆!” 完颜吴乞买先是一怔,随即脸色铁青,冷笑了起来。 “赵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以为他那套所谓的“帝王之术”可以捆住王松,真是蠢货一个。我大金朝也在北地,难道说,我大金国也是王松的治下?赵佶父子,无胆的鼠辈,也配发号施令!” 完颜宗弼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宋廷南迁去了临安府,江南盗贼四起,听说荆湖的盗贼愈演愈烈,已经有几十万人。宋廷派人去招安,使者被砍了头。赵佶小儿现在是焦头烂额,自身难保!” 对手的不幸,往往能引起对方的满足。完颜宗干一行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完颜吴乞买也不能例外。 他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着满池的荷花,水鸟在湖面上飞来飞去,忽然道:“告知西夏的李乾顺,要是想坐稳他的位子,就和我军一起出兵,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想他是懂的。” “皇帝,从海上出兵,派水师威胁王松的后方,可以水陆并举。我大金的海船太少,从高丽借船借兵,想来是足够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完颜希尹终于开了口,在一旁缓缓说道:“我朝还可以向鞑靼各部落征调骑士,增加骑兵数量。” 完颜吴乞买点点头,傲然道:“高丽是我大金属国,让他们给点船只,派些援军,应该不成问题。” “南下作战,粘罕统领西路,攻略河东;兀术统领左路,攻略河北;希尹联络西夏,进攻陕西,先拔了河外三州。斡本居中调配,一定要灭灭王松的威风!” “臣等遵旨!” 众人栗然,一起站了起来,人人都是忧心忡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军南下,到底会打成怎样,众人心里都是没底。 风慢慢大了起来,水波粼粼,湖面上的荷花被吹得东倒西歪。完颜吴乞买不胜风寒,正要起身离去,十几匹骏马从驿道上急匆匆奔了过来。 “是谁如此大胆,敢在皇帝面前纵马?” 完颜宗干勃然大怒,卫士匆匆上前,拦住了奔跑过来的骑士。 看到是皇帝和一众大臣在此,马上的骑士纷纷滚落鞍下马。 “陛下,臣云内州节度使耶律奴哥、天德军知军赵公鉴、奉圣州知州刘儒信、统制刘君辅,有要事禀告陛下!” 完颜吴乞买一愣,这么多燕云的军政要员到此,难道说,又出了什么大事? “耶律余暏,果然是贼心不死!” 众人禀报完毕,完颜宗瀚大声怒骂了起来。 “早知道,我就割了这厮的狗头,否则哪有今日的祸害!” “耶律余暏在辽朝已经是万人之上,功高盖主。到了我大金朝,只是区区一都监,他怎么会甘心,造反是迟早的事情!” 完颜希尹摇摇头道:“如今之计,是赶紧平息此事,抓了造反的将领,以免军士死伤,军心不稳,后患无穷!” 完颜吴乞买暗暗不乐。自己这个皇帝还没有发话,这些个骄兵悍将七嘴八舌,哪里 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虽然心里面恼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立即派大军,连夜查抄萧高六、萧特谋、耶律余暏及有关契丹将领的府邸,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各军小心从事,千万不要引起大军恐慌!” 完颜吴乞买刚要离开,忽然听到远处湖面上,有阵阵歌声传来。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 完颜吴乞买脸色铁青,冷冷道:“将唱曲的人抓起来,灭其九族,以儆效尤!” 完颜宗瀚暗暗心惊。耶律余暏反叛,大军人心惶惶,这大军南下的计划,恐怕不得不暂时搁浅。 夜色迷茫,大同城中火光四起,杀声震天。街头巷尾,无数的女真官员将士仓皇逃窜,跟在后面的契丹、汉儿舍命砍杀。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屠杀一直到了天色发亮,才安静了下来。 “将军,时间紧急,不要再追杀了!” 刘茂上前阻止道:“将军,趁着城中大乱,赶紧撤走。一旦被女真人咬上,大军定会损失惨重!” “马上出城,向东南撤去!” 耶律余暏大声呐喊,好不容易控制住了一众杀红眼的部下。众军打开东城门,四千余步骑,向着蔚州城而去。 “都监,前面有大队军马而来,也不知是敌是友?” 众军赶到了弘州,还没来得及休息,士兵就匆忙上前禀报。 众军布下阵脚,耶律余暏向前看去,来得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特谋,是你吗?你不在蔚州城等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萧特谋打马过来,满脸都是汗水,神色惊慌。 “都监,大事不妙。前去侦查的军士回来禀报,耶律奴哥,还有天德军知军赵公鉴、奉圣州的刘儒信等人告密,燕京城中的契丹男儿全部被杀,萧高六一家都被斩首。我听到消息,率领兄弟们杀了出来,现在就剩下这三四千人马了!” “这些狗日的叛贼!” 耶律余暏大惊失色,愣了半天才骂了出来。 “都监,还是赶紧离开吧!” 众人摇头叹息,正要离开,军士上前禀报,说是后面有大队金兵追来,成千上万。 “将军,事不宜迟,请马上向东去。紫荆关是自己兄弟驻守,过了那里,绕过长城口,就是宋人的地界!” 耶律余暏叹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这些乌合之众,打马向前而去。其余的人紧紧跟上。 历史上,耶律余睹反金,云内节度使耶律奴哥等告之。耶律余睹亡去,其党羽燕京统军萧高六伏诛,蔚州节度使萧特谋自杀。耶律奴哥加守太保兼侍中,赵公鉴、刘儒信、刘君辅等并授遥镇节度使以赏之。 由于走漏了消息,耶律余睹不得不带少数亲信,“以游猎之名”潜逃到西夏。西夏人见其未领兵马,不纳,遂投鞑靼,父子被杀,并函其首以献金人。 如今蝴蝶款飞,沧海桑田,历史也已改写。 建炎四年九月,金人叛将耶律余暏率部七千余人来投,王松安抚耶律余暏其众,尽纳其军,海内皆惊。 第85章 年轻一代 “钢铁总司”西北五里,毗邻黄崖寨东山坡不远,长宽大约都是五里的几座建筑,被高大的水泥墙给围了起来,正门牌匾上“兵器制造司”几个显眼的大字赫然在目。大门两侧值守的卫士身材挺拔,目不斜视,肃穆威严。 跨进大门的时候,王松不由得愣了一下,多看了卫士们几眼。 值守的卫士们衣襟已经湿透,汗流满面,却没有一人叫苦。 “让人马上修起岗亭,卫士也是人,这么热的天,早晚要中暑!” 王松脸色一沉,刚要说让卫士们进去休息,可话到嘴边,却卡在了喉咙里面。 教场上训练的士兵们,从来不分酷热和暴雨严寒,若是他开了先例,显然就坏了军中的规矩。 “每一个时辰换一次戍值,多准备些绿豆汤,等岗亭盖好了,就会舒服一些!” 王松说完这些话,朝面露感激之色的卫士们点点头,进了“兵器制造司”大门。 制造司里面土地平整,一条两米宽的水泥路从南到北贯穿整个大院,东边屋舍俨然,显然是工作的厂房。西边整个场地上没有任何的建筑,却有一个个的标靶,显然这是试枪试炮的地方。 这还是王松第一次来“兵器制造司”这个地方。如今“中华钢铁制造总司”已经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民产和军产完全分开。而在林天佑周围,已经聚集起了一个庞大的技术人群,随时供他调遣。 而“兵器制造司”就是完全生产兵器的官方机构,目前正在研究的也就是拉管式手榴弹,火炮以及王松最看重的自发火铳。 以前的手榴弹,捏碎了蜡封以后,还要用火折点燃,在分秒必争的战场上,危险系数极大,很容易被对方的弓箭手攻击,同时也容易受天气的影响。 而拉管式手榴弹则只是没有这些诸般步骤,这些轻轻一拉,就可以解决问题。 有赖于他前世学习化学出身,在火药的基础上,他还要制作出雷酸汞,以此来作为手榴弹的引爆药。 由于玻璃的成功生产,也使得王松有了一大批的实验仪器,继三酸两碱开始批量生产以后,手榴弹里面所需要的拉火药氯酸钾和火药雷酸汞很快被解决了。 化学乃是精细严苛之学科,为了得到氯酸钾和雷酸汞,王松可是做了无数次的实验,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 雷酸汞制作、酒精制作、氯酸钾的制作,这些在当时人们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东西,在反复的试验面前,也并不如何难实现。 他现在控制如此广大的地域,所需要的实验和生产原料,自然是轻而易举就能得来。 还是应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他只要提出一个大概,后面无数的工匠和技术人员就会去模仿和拓展。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这便是开启明智的结果。 中华几千年封建社会,历朝历代,无不实行愚民政策,以便于易于管理。却是与儒家的精神背道而驰。 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都能被强行篡改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些帝王的私心,并不能使王朝强大,反而是王朝覆灭的祸根。 开启民智,国富民强,只有民智民强了,才能有民族的崛起,和国家的强大。 后世德意志帝国的崛起,便是最好的例子。 “通!通!” 手榴弹的爆炸声把王松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手榴弹的试弹区,几个年轻人正在向烟柱尚未消散的地方跑去,看来是要检查测试的结果。 “相公,你来了!” 看到王松走了过来,正在观看的林天佑赶紧走了过来,上前见礼。 “天佑,辛苦了。拉管手榴弹如何样,是不是可以用了?” 王松笑着问道,从刚才的爆炸声里,他已经能感觉到,手榴弹的效果应该不差。 林天佑招招手,两个年轻人跑了过来,当头的年轻人递上一本册子,嘴里说道:“林主管,这就是今天的测试数据!” 林天佑接过册子,仔细看了看,这才上前,向王松禀报道:“相公,今日测试了100枚拉管式手榴弹,爆炸的有92颗,有8颗没有爆炸。近几日的测试效果基本一样,看来可以投入生产了。” 王松微微点点头。9成以上的合格率,这已经相当不错了。这些都是他以前干的老本行,现在反复的实验,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火器事关将士生死、战局成败,来不得半点马虎。 “还是要继续改进,争取控制在半成以内。100颗手榴弹,不能超过5颗次品。” 铸炮车间里,温度骤然升高,王松刚一进去,整个人的衣裳就湿透了。 冶炉旁,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工匠们正在紧张地工作着,他们戴着口罩,眼睛上也戴着玻璃镜,每个人的衣裳都是湿漉漉的。但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每个人也都是兢兢业业,没有任何怨言。 每个月10块银圆以上的薪水,即便是那些没有任何技术的帮工,也都在三个银元以上,相比以军中士卒们每月一两个银元的收入,他们实在是太高。 “呲呲”的响声不绝,跟着白色的烟雾升起,那是铁水流进模具的声音。王松忍住刺鼻的呛味,林天佑赶紧把口罩递到上去。 出了车间,王松已经是衣裳干了再湿。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在这车间里走一趟,可是赛过战场上拼杀十个回合!” 火炮的成品车间里,两个年轻人正蹲在一架炮车旁,仔细的观察和记录着火炮的各种数据。 “相公,这就是刚造出来的9斤炮。” 林天佑赶紧上前一步,指着炮车上的火炮,喜滋滋地说道。 “相公,此炮炮身长135厘米,炮重700斤,口径为117mm,火药一斤,有效射程500步,发射角5度,射程为两里,10度射角可达三里。” “要是发射实心弹呢?” 王松看看了看堆满火炮的车间,继续问道。 林天佑摇了摇头道:“回相公,九斤的实心弹,有效射程只有一里左右,因为炮弹的初速慢,即便在硬地上也难以跳弹射击。” 王松点了点头。发射霰弹,对火炮膛压的要求就没那么高,炮身也薄,火药也少,所以实心弹的初速也慢。 但因为其发射霰弹,对步兵的大规模射杀极其有效。考虑到现在金人除了骑兵以外,还有大量的步卒,王松必须考虑这样的火炮。 “天佑,这种九斤的火炮,先生产1000门,到时军中自会大用。” 林天佑点了点头。看来日后的战争中,火炮定会是军中的王牌。 忠义军现在生产5斤、7斤、9斤三种重炮,重量从斤不等。另外还有两种佛朗机炮,一种百斤,一种70斤,主若是利用其子母铳发射快的特点,发射的都是霰弹。另外还有虎蹲炮,发射的也是霰弹,只有40斤重。 除此之外就是这种700斤的霰弹炮了。现在看起 来,忠义军在火炮上的优势,已经是大大的超越了同时代的其他产品。 金人也在模仿忠义军,生产火炮和手榴弹,不过由于火药技术上的天然缺陷,手榴弹经常炸不响,火炮的射程突破不了两三百步,对披甲的士兵杀伤有限。 “天佑,自发火铳已经搞这么久了,现在还有没有问题啊?” 说了这么久,王松终于转到了正题上,这也是他一直关注的焦点。 作为一名资深的军事爱好者,他自然知道自发火铳部件复杂,制作也十分困难,甚至难过火炮的制作。 但是在金属子弹出现前,自发火枪在历史上使用了200多年,而它的出现日期,距离现在也不过两三百年。 燧发火铳的基本原理极其简单:那就是产生能够点燃铳管中所存储火药的火花。 为了产生这种火花,燧发枪机采用了“燧石+钢铁”的方法,用燧石撞击铁或钢,燧石激起微小的铁粒。撞击过程中产生的撞击力和摩擦力将铁粒点燃,迅速燃烧的火花落入火药池火药,点燃火药,形成射击。 击铁、弹簧、钢条、火药池,王松按着自己记忆中的燧发火铳的结构把它画了出来,然后交给了林天佑,让他安排研究、制造。 阻铁、弹簧、铳管、扳机,这些“中华钢铁总司”都能自己制造,剩下的就看细节上的探索了。 这件事情其实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年,几次得到的反馈都是即将完成,但是王松还不知道具体的结果如何。 “相公,上次虽然燧发火铳造了出来,但测试的效果非常不理想,破甲也只有40步。” 林天佑道:“后来这两位兄弟想到,可以和火炮一样,火铳的后端加厚,可以极大的提高射程和威力,小人也做了几把,60步左右可破重甲。” “哦!” 王松不由得打量起眼前两个年轻人来。这两个年轻人刚才一直在记录火炮的数据,他倒一时没有注意到。 “相公,这位是虞允文,这位是吴拱,他二人都是讲武堂的学员,今天是休沐日,特地来这里帮忙。” 林天佑继续说道:“相公,火铳后端加厚,加上木托,还有配上前面的铳剑,当长枪来用,都是他二人的主意。” 吴拱红着脸道:“相公,在下不敢媲美,这大多都是虞兄的主意。” 王松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二位仁兄,怪不得刚才有些面熟。 “相公,这二人虽然是讲武堂的学员,但是“兵器制造司”也缺人手。” 林天佑小心翼翼地说道:“相公,能不能把这二人调到“兵器制造司”来,小人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虞允文和吴拱都是目瞪口呆,一起看着王松,生怕他说出同意的话来。 他二人不远千里,考取了讲武堂,如今就要学成,自然不想整日在这兵器司里呆着。将来纵横沙场,金戈铁马,那才是他们的志向。 “相公……” 二人一起抱拳,可怜巴巴地望着王松。 “他们既然是讲武堂的学员,自然要纵横疆场,保家卫国,怎么能待在这里!” 王松板起了一张脸道:“等到秋冬时节,番子自会来袭,他们还要上阵杀敌,你还是调其他的学员来吧。” 林天佑摇头苦笑,虞允文和吴拱都是喜出望外。对于这些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来说,战场,才是他们的归宿。 第86章 边衅 “自从澶州盟,南北结欢娱。 虽云免战斗,两地供赋租。 将吏戎生事,庙堂为远图。 身居界河上,不敢界河渔”。 宋辽澶渊之盟,以拒马河为界,拒马河之北属于大辽,拒马河之南则属于大宋。但大宋一直渴望收复燕云故土的热情不减,而辽人则想南征抢得雄州失地。 为了对付辽国,大宋自河北中部西起保州,东至泯姑入海口,东西900里,南北六七十里的地区,利用原有河水塘泊,加以疏通,筑堤蓄水,广置稻田,把平原搞成水泽并连成一线,号称“水长城”,设寨28,立铺125,用以阻止辽军铁骑。 两国边境处于河北平原,想要紧紧依靠一道水渠来阻止辽人的铁骑,远远不够。于是大宋又采取了地道战法,在平原上挖掘了大大小小数不尽数的地道,用于对抗辽人。 公元1122年,北宋宣和四年。北宋与金约攻辽国。十五万宋军进攻燕云十六州,适辽国兵败于金,以哀兵一战击破之,宋军大败,尸横百里,史称白沟之战。白沟就是拒马河的一段,位于雄州和燕地之间。 也就是白沟之战,北宋则彻底暴露了其无能的一面,于是若干年后,遂成靖康之耻。 经过忠义军几年的逆战,终于将阵线推到了原来的宋辽边界一带。以前对付的是辽人,现在对付的是金人。 雄州、容城县北,广袤的河北平原上,一望无垠,无数红彤彤的蜀黍沉甸甸弯下了腰,农人穿梭于田垄间,满脸都是丰收的喜悦。 自五年前金人肆虐两河,第一次,百姓们可以安安心心地种植庄稼,放心劳作了。 可即便如此,众人也是小心翼翼,尤其到了收获的季节。 最近以来,边界上血战连连,大宋和金人都是损失惨重,金人想“打草谷”,宋人则是寸步不让;金人有铁骑强弓,宋人则有火器,精悍骑士也是成堆。 胡大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拿着满是缺口的砍刀站了起来。炎热的骄阳晒得他头皮发麻,口干舌燥。 “这狗日的天气!” 胡大心里面在诅骂着。令他烦躁的不只是天气,还有这战争乌云盖顶带来的压力。 自夏日以来,忠义军不断向边境上增兵,那一门门火炮,那一匹匹战马,还有那绵绵不绝、精神抖擞的战士,都让他是暗然心惊。 他看了一下,连续几日下来,只收割完了一半的庄稼。浑家和儿子在后面还卖力地砍割着蜀黍,两人的脸上同样红通通地,汗流浃背。 “娘子,大郎,休息一下,这天真是太热了!” 胡大来到树下,打开铁锅盖,舀了一勺绿豆汤,“汩汩”灌了下去。 浑家和儿子也过来,儿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绿豆汤,却是慢慢喝了起来。 “这若是前十几年,那有这样累。若是觉得不舒服,跑到河对面去,辽人马上就会发下粮食,比种庄稼舒服的多!” 胡大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嘴里满是感概。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儿子冷冷地说了一句,嘴里不无讥讽。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何况是异族。靠异族的施舍,非君子所为。爹,以后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在外乱说。否则旁人会瞧不上咱们家。” 胡大“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指着儿子怒道:“你个逆子!整天在学堂里搞甚“中华学社”,整天带着一群毛都没有长全的孩子,四处胡咧咧,还有女的掺合在里面。你们整天学的什么,就是这样骂你老子的吗?” 浑家赶紧站了起来,立在父子二人之间,劝道:“官人,大郎还是个孩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啪”的一下,胡大扇了浑家一耳光,嘴里骂道:“就是你个败家娘们,整天护着这个逆子,才让他这么没大没小!” 胡雷上前扶起了母亲,冷笑道:“厉害啊厉害。敢对自己的妻子下此狠手,真是厉害啊!” “你这个逆子,看我不打死你!” 胡大暴跳如雷,抓起了砍蜀黍的砍刀,作势要砸下去。 “你个天杀的,你要打,先打死我算了!” 浑家把儿子藏在身后,昂起头来,一脸的决然。 “娘,你让他砍,谁不知他胡一刀能杀。当年女真人南下,他不就追随耶律马五左右,冲锋陷阵,杀了不少汉人吗?” 胡大脸上的愤怒忽然颓然下来,手中的钝刀也停在了半空,浑家趁机把刀夺了下来。 你这小子,就知道戳你爹的软肋! 半晌,胡大才摇摇头,苦笑道:“爹也就是在你面前吹吹牛,那有什么杀了不少汉人。还冲锋陷阵,全都是些骗人的玩意!” 他颓然道:“若是真冲锋陷阵,你爹也不会当逃兵。女真人不拿汉人当人看,打仗从来都是像狗一样使唤,像烂泥一样扔掉。爹若不是早早逃了出来,哪能见着你和你娘。” 胡雷也觉得自己的热嘲冷讽过了些,低头道:“爹,是我冲撞了你,我给你赔罪。不过,你以后可不能打娘了!” 胡母抹着眼泪,哽咽道:“儿呀,这些话以后可千万不能说了,若是让王相公听到,肯定要找你爹的麻烦。以后再也不要和你爹口角了。都是一家人,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都依你们吧。” 胡大点点头,苦笑道:“爹是心里烦,早知道我就带你们留在大名府。现在虽然回到了家里,这里却是两军交战的地方。说不好,番子就会杀过来,爹这心里是担心啊!” “爹,忠义军马上就要出征了,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胡雷赶紧道。他可是从报纸上看到了,忠义军北伐,已经是势不可挡。 “西征,北伐还远,什么都得靠自己!爹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胡大无精打采地离开,高大的背影一下子佝偻了起来,又开始砍起蜀黍来。 胡雷感觉到一丝悲伤,他看了看周围,见并没有几人注意,便和母亲一起,也开始收割起庄稼来。 “这些狗日的番子,真是一天也不消停,真他娘够烦的!” 赵元虎拉着战马,脸蛋晒得红彤彤的,酷热的天气让他也是燥热无比,连战马也是有气无力。 他后面的一队骑士也是纷纷跟在身后,向前而行。 如此炙热的天气,众人爱惜战马,都是下步缓行,节省马力。幸亏边境上都是成片的巨树,还可以遮些日光,不致人马被晒伤。 突然,西北方向浓烟滚滚,百姓纷纷仓皇而逃,眼看着羽箭驰飞,不断有百姓倒下。 “直娘贼的!” 赵元虎火冒三丈,翻身上了战马,张弓搭箭在手,双腿一 夹马腹,大声道:“弟兄们,杀了这些狗日的!” 田垄间,不断地有百姓被射翻在地,死者当即毙命,伤者倒地呻吟嚎叫。雪亮的马刀翻飞,惊慌逃窜的百姓一个个被砍翻在地。 一个精兵纵马奔入蜀黍从中,直向前面的胡雷扑来。与此同时,胡雷的母亲一声惊呼,已经被另外一名女真骑士当头砍翻在地。 “娘!” “娘子!” 胡氏父子不约而同地惨叫了一声,狐狸操起手里砍蜀黍的钝刀,迎着金兵的高头大马冲了上去。 幸亏学校有军事课,胡雷也算是练得出众的人物,虽然没有兵器上的优势,他却毫无畏惧,翻身一滚,来到了马匹底下,一刀斩断了战马的一只前蹄。 马上的金兵一下子滚落下来,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胡大已经手起刀落,钝刀狠狠地剁在了金兵的咽喉。 父子二人转身,背靠在一起,这一刻他们才觉得父子连心,亲情的可贵。 几个金人骑士扑了上来,手中的骑矛闪电般直刺过来。胡大躲避不及,左臂上已经着了一下,立刻是鲜血淋漓。 胡雷大喝一声,一刀砍下,对方的金人骑士不躲不闪,狼牙棒直接荡了起来。 胡雷虎口开裂,手中的短刀再也把握不住,一下飞了出去。金人骑士掉在马头,狼牙棒狠狠砸了下去。 性命攸关,眼看儿子就要葬身在对方的铁棒之下,胡大忍住疼痛,纵身向前,一下子把儿子撞了出去。金人骑士的铁棒一下子砸在了胡大的后背,深深陷了进去。 “爹!” 胡雷眼睛血红,父亲的身子被砸翻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凶多吉少。眼看着对方的骑士又打马涌了上来,胡雷跳下了深渠,转身就往蜀黍林深处舍命奔去。 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胡雷精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跑不动,一头栽在渠沟里。 一支羽箭“嗖”地呼啸飞过,擦着胡雷的脸,插在了地上。几个金人骑士催马赶了上来,在几十步外停下,手中的羽箭已经搭上了弓弦,对准了胡雷,准备随时射出。 “你们这些杂碎,射吧,老子做鬼也饶不了你们!” 胡雷站了起来,在太阳底下大声怒喊道,声音里面充满了苍凉和愤怒。 金人的眼神冰冷,手中的弓弦拉的绷紧,胡雷仿佛已经看见了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突然,羽箭破空之声不绝,马上的几名女真骑士纷纷栽了下去,胡雷赶紧趴在了沟渠里,向高处抬头看去,却见其他的女真骑士调转马头,向后而去。 “番子,别走!” 无数的宋人骑士打马狂奔,他们脸色通红,大声狂吼,张弓搭箭拼命射击,另外一些骑士,长枪挺的笔直,向前方的金人骑士冲去。 宋人骑士中,突前的一位将领十分勇猛。每一次他手里的弓弦拉动,前面就有一名金兵被射于马下。 他周围的骑士各个铁甲贯身,就连马匹也有护具。这些骑士马蹄声隆隆,个个持枪执刀,张弓搭箭,龙精虎猛,彪悍之极! “是王相公的部下,王相公的部下救咱们来了!” 看到骑士们身后高高飘扬的旗帜,一些百姓一起大声喧哗起来。 胡雷费力地挤开蜀黍林,来到自家的地头。他跪在父母的尸体前,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 第87章 忍耐 “衣冠禽兽,狂妄之极!” 前方递来的文书,被王松狠狠的摔在桌上。他转过身去,看着墙上的舆图,心里面犹自不能平息。 马扩拿起文书,和李若虚一起,看了下去。 良久,二人才抬起头来。 “金人豺狼本性,禽兽不如,手无寸铁的百姓都要任意屠杀,而且翻越两国国界,此举形同于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若虚点点头,对马扩的话表示赞同。 “金人睚眦必报,蛇蝎心肠。陕西一战,金人损兵折将,完颜娄室也战死。如今厉兵秣马而来,看样子是攒足了精神,想要抱一箭之仇!” 王松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兵强马壮时也不惧你,如今再来,血战就是了。 “西夏有什么动静吗?” 王松转过身来,面色已经平和,坐在了椅子上。 “西夏屯兵在边境,看样子是只等金人南下攻宋,就群起而攻之。此外,金人的海师和我海军在东海面上相遇,双方都损失不小,金人又退了进去。” 王松点了点头,忠义军水师船多人多,火器犀利,金人只怕难占便宜。 “江南如何样?听说荆湖闹的挺大的,是也不是?” 历史上的这一场农民起义,可是坚持了五六年之久。而剿灭他们的岳飞,如今却在自己的帐下。 “相公,杨太的大军已达数十万人,不仅在洞庭湖站稳了脚跟,而且已经占据了岳州、辰州、潭州等陆上州县,已成气候。” 李若虚点头道:“湖广宣抚使李纲连连败退,已经退出了荆湖南路。如今杨幺大军是越闹越大,完全控制了荆湖南路。朝廷焦头烂额,兵力捉襟见肘,恐怕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王松点点头,暗叹这杨幺如何如此凶猛,完全超出了历史上的记载。就算南宋朝廷如何孱弱不堪,就算岳飞、刘锜等人不在,以长江以南的朝廷诸路,韩世忠、张俊之流,对付区区洞庭湖弹丸之地,怎会如此有心无力? “想不到这杨太,竟然有了几十万部众!即便是我忠义军全军,也不过十六七万人而已。真是后生可畏呀!” 王松摇摇头,嘴里不禁叹道。 他哪里知道,义军做大的背后,少不了忠义军巨大的火器支持。 江南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大宋朝廷为了维持高昂的军费以及日常开支,只有以各种名目增加赋税;官府横征暴敛,官吏上下其手;商贾为谋取暴力,囤积居奇;百姓不堪重负,饿死无数,只能放手一搏。 “西夏蠢蠢欲动,留着始终是后患。” 王松转换了话提,沉声道:“这一场大战,就从西夏开始吧。” 北宋重和末年,经过历次大战,宋朝已经彻底控制了西夏赖以帝国的屏障,横山地区东部,西夏灭国在即。也就是在同一年,北宋遣使联金攻辽,以谋求幽云之地,西夏逃过灭国之劫。 而趁着宋金不和,金人南下侵宋,西夏也趁机占领了宋夏两国的许多军事要塞,比如大名鼎鼎的平夏城,西安州等地。 靖康二年,金人更是把攻占的陕西北部约数千里之地划给西夏。而靖康三年,西夏又占领了定边军的大片地方。 “西夏国内,宋人士子不少,大多都是饱学之辈。此等犬儒对我朝军伍之事,包括边塞地形都是颇为熟悉,为西夏出谋划策,思之让人痛哉!” 马扩有感于辽人叛臣兴风作浪,怂恿女真 人南下侵宋,几致大宋有亡国之灾,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王松点了点头,历史上从来不乏奴颜婢膝、人面兽心的"汉奸"们。只要有利益可图,高官厚禄,这些人连他亲爹娘都可以出卖,更不用说什么国家民族。 “在报纸上登一下,赦免叛逃的宋人,根据能力大小,授予官职。” 王松沉思道:“西北苦寒之地,这些读书人都是科举失意,生活窘迫,说起来这也是官府的职责。” “相公既然打算对西夏用兵,打算从何处进攻,难道说是葫芦河川?” 李若虚的话,让众人都纷纷沉思起来。 王松点点头道:“不错,就是葫芦河川。此战的第一战,就从恢复平夏城开始!” 横山山脉绵延400多里,也是宋夏双方厮杀的重点区域。横山山脉的最西端以南地区,是大宋控制的关中平原,而横山最西端以北,则是西夏控制的西套平原。 大宋以往攻击西夏,利用的是贯穿山谷的三条河道,即:葫芦河川、泾水、洛水,而距离西夏都城兴庆府最近的就是泾原路的葫芦河川。 宋哲宗访以边事,章楶颇合上意,命知渭州。章楶至即上言建城胡芦河川,据形胜以逼夏。章楶阴具板筑守战之备,帅四路师出胡芦河川,筑二城于石门峡江口好水河之阴。二旬有二日成,赐名平夏城、灵平砦。 平夏城所处石门峡江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平夏城的修筑,截断了西夏南下攻宋的道路,控制了被西夏人称之为唱歌作乐田地的葫芦河川。 宋徽宗大观年间,宋展筑平夏城作军,名怀德军,知军种师道。辖七砦、一关、十堡等寨隶之,与西安州、镇戎军互为声援。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十一月,夏兵攻占怀德军,杀害宋知军事刘诠、通判杜翊。其周围的西安州、镇戎军也被西夏重占。 可见赵佶治国如何轻率,一国之君,对国事却是肆意妄为,轻佻善变,可谓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事已至此,如今忠义军要从平夏城开始进军西夏,也得把这个跳板拿下来。 况且,王松也不想纠缠在那些一城一地的纠缠上,他要的是大规模的杀伤对方,直取对方的老巢。 “相公,下官有一言。” 马扩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王松不觉得有些奇怪,开口笑道:“马宣赞有何话说,畅所欲言就是,不必如此迟疑。” 马扩点头,沉声道:“刘锜驻守邠州,与渭州近在咫尺。相公要克平夏城,进军西夏,不会是派刘锜出任主帅吧?” 王松点了点头。不难看出,马扩对刘锜带兵是有顾虑。 果然,马扩沉声道:“刘锜乃德顺军人,正在熙河路,其兄刘锡又是朝廷熙河经略使,刘家在熙河乃是名门望族。相公让刘锜带兵,其中利弊,相公还是慎之。” 刘锜出身将门,是已故的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之子。其兄刘锡乃是宋廷熙河路经略使,陕西之战,曾担任五路军统制,乃是实实在在的陕西大族。 熙河路辖熙州、河州、洮州、岷州、通远军、兰州、湟州、西宁州、积石军等,与刘锜镇守的邠州接壤。 如今,王松让刘锜去攻取西夏,长兄如父,万一他兄弟联手,刘锜投靠了刘锡,不但伐夏大计功败垂成,反而会使忠义军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王松也是陷入了沉思。刘锜乃是历史上的名将,与岳飞齐名。威震西夏,力挫完颜宗弼,大 破金人铁浮屠,武功之盛,虽韩信泜上之军,无以过焉。 “相公,刘锡陕西之败,死伤惨重,朝廷已经是猜忌甚深。” 李若虚上前道:“刘锜驻守邠州,只有五千之数,征伐西夏,相公必会再派大军。下官不才,愿随大军前往邠州,协助刘锜,挫退西夏,确保北伐战事的顺利。” 王松眉头一抬,李若虚果然是说出了他心中之事。 西夏历经战火,虽然已经是夕阳西下,元气大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境内几十万大军,依然是虎视眈眈。还有察哥这样的名将手握兵权,五千大军征夏,自然是儿戏了些。 不过,忠义军向来是精兵路线,也不会有十万八万的军士让部下去挥霍。只要四五万的大军,攻其一路,怎么也不会吃亏。 况且,刘锜历史上都是以少胜多,以弱克强。这次,给他几万大军,看他如何应对。 至于倒戈之嫌,若是他旗下的军官都背叛了自己,那他也只有自认倒霉了。 即便刘锜要倒戈,他也有挽救的办法。他部下虽然猛将如云,但要独挡一路,他宁愿把宝压在这刘锜身上。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王松点了点头,沉声道:“那这陕西之地,就要李公跑一趟了!” 马扩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闭上了嘴巴。 既然相公已经乾纲独断,他这个幕僚也只能俯首听令了。 “从京兆府调一万步军,三千骑兵,五千辐兵,李彦仙带兵北上邠州,会同刘锜。刘锜为征夏元帅、经略使,李彦仙为副帅、经略副使,统帅马军,李若虚为渭州帅府参赞,军中将领一律归刘锜号令。” 李彦仙本就是陕西宁州人,在当地也是颇有名望,这次去,也是荣归故里。宁州北进就是平夏城,李彦仙也有地势熟知上的优势。再加上他统帅马军,即便刘锜有所想法,也要顾及李彦仙的影响。 马扩暗暗点头,王松如此做法,已经是有了全盘考虑。看来自己是多心了。 王松继续道:“我会修书一封给刘锜,让他带给他兄长刘锡。路到底怎么选,就看他自己的了。” 马扩惊道:“相公,京兆府三万余大军,凤翔府带走了五千,刘锜已经带走了五千,如今再带走一万八千人,京兆府可就只有五千之数。这万一大宋朝廷派兵来攻,只怕京兆府危矣。” 曲端被杀,泾源军作鸟兽散,许多人都投在了王松手下,京兆府也藉此招兵买马,编练出了三万多大军。 延安府因为种家军的存在,轻易就聚集起了上万大军,都在李世辅和种冽的麾下。 正如马扩所说,京兆府虽然兵强马壮,但一下子抽掉两万八千军马,这未免太多了些。 “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狗胆!” 王松冷冷道:“无论是吴玠,还是各路的英雄豪杰,谁要在这紧要关口攻打京兆府,本官一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屋里众人都是肃然。忠义军如今名声在外,谁要出幺蛾子,也要仔细掂掂自己的分量。 “相公,刘锜出兵葫芦河谷,只此一路,恐怕难平西夏。” 王松哈哈一笑。李若虚果然是大才,也懂得双翼齐飞的道理。 “李公无忧!既然要打这灭国之战,自然会断其另外一条胳膊。” 两翼齐飞,金人的挑衅,只有先放下,趁其不备,先灭了西夏再说。 第88章 国战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嘴里低声吟着这首?渔家傲.秋思?,一身宽衣方巾,牵着马在官道上徐行的刘锜,莫名地有一种感慨。 几个乔装打扮的军士跟在他的周围,一边牵着战马,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文正公高风亮节,却是斯人已逝,如今只能临河而叹,仰慕先贤了。 渭州边城,居于六盘山之东,俗称塞下,而六盘山以西的游牧民族之地,则叫塞上。唐宋人诗词里的塞下,便是渭州。 渭州处于六盘山以东,气候温和,草丰林茂,山峦起伏,泾河之水从城北流过。 作为京兆府长安城的门户,宋时的渭州,在大宋和西夏的争夺中名声大震。当年范仲淹、韩琦等人戌边有方,使当时的渭州城获得了暂时的平静。 只是自宣和末年金人侵宋以来,大宋风雨飘摇,几欲城破亡国,西夏趁机攻略陕西,渭州以北相继被西夏人攻占,就连渭州城差点也沦于敌手。 渭州城在后世流传甚广,当然是因为?水浒传?中花和尚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的缘故。刘锜当然不可能知道此番故事,他此刻想的却是,如何能兵不血刃地收复渭州。 自金、宋陕西大战之后,秦风路经略使孙渥,熙河路经略使刘锡均遭朝廷训斥冷落。如今南方战事紧急,杨幺大军糜烂数地,朝廷欲调陕西诸军南下,打通大江上下,和四川连成一片。 如此一来,他正好堂而皇之的占据渭州等地,为进军西夏打好伏笔。 对于刘琦来说,自从他驻守邠州以来,他深入边塞各地,不仅要了解地方民情,更是为了进军西夏做好准备。 “征夏诸般大事,均在刘公身上。只有进军葫芦河谷,我军方可趁势而上,斩其一翼,彻底平定夏地!” 想起临行前王松对他的谆谆叮嘱,刘锜就觉得责任重大,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压力。 兵进葫芦河谷,威逼兴庆府,牵制住右路夏军,忠义军才能…… 西夏,不仅仅是汉室故土,更重要的是,它在忠义军对抗进金人的过程中,始终起着不可言喻的掣肘作用。 此次秋日来临,金人蠢蠢欲动,西夏也是要分一杯羹。不解决此卧榻之侧的麻烦,实在是恨意难消。 “平夏城……” 刘锜心里暗自沉思。此次大军决战的第一站,就在这葫芦河川的平夏城。据边境上的斥候回报,光是平夏城、灵平寨、通峡寨三处,就有超过四万的西夏大军。 “相公,前面有个茶摊,喝口茶再走吧!” 看到张虎红通通脸上的汗珠,刘锜不由得抱歉地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如今已经是午后,已经跑了十几处的村镇,从早晨就粒米未沾,他实在是太投入了。 张虎高兴地应了一声,拴好了马匹,几个人进了茶摊。 一碗热茶下肚,配上刚刚烤出来的肉饼,年轻的卫士们一下子恢复了元气。 “刘相公,咱们每日里穿山越岭,走街穿镇,到底是为甚?” 张虎作为刘锜的亲军头领,其实只有不到20岁,看起来人高马大,面相木讷,实际上却是颇为机灵。 刘锜也喜欢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这让他自己觉得也是精力充沛,简单又快乐。 “军中大事,不要大声喧哗!” 刘锜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不可胡乱用语,忠义军只有一个相公,那就是王松王相公。大军克日就要用兵,到时自有分晓!” “刘都统,这么说来,王相公是要对西夏用兵了。” 张虎颇为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其中的端倪。 刘锜刚要说话,一张桌上的茶客们却是径直走了过来,为首的清瘦文士看着刘锜,惊讶地叫了起来。 “信叔贤弟,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几年不见,久违了!” “彦修兄,你怎么会在此处?” 刘锜惊喜地站了起来,抓住了来人的手臂。 也怪不得他欣喜万分,面前的这位清瘦男子,乃是他的好友,忠义志士,大宋资政殿大学士刘韐的长子刘子羽。 作为自己的良师益友,刘锜对文武全才的刘子羽十分敬重。只是二人一个在忠义军中,一个在大宋朝廷为官,战火连绵,各自为战,二人要见面通信,也不是件易事。 “信叔,一言难尽啊!” 众人纷纷坐下,刘子羽的脸上表情讪然,有些不好意思。 “彦修兄,去岁张浚宣抚川陕,辟兄为宣抚使参议军事。大军战败,听说你受到了株连,想不到今日却在次遇见!” 刘锜感慨道:“张浚刚愎自用,志大才疏,不用兄之长策,至有陕西一败。兄长受此无妄之灾,也算是所信非人了。” 张浚任川陕宣抚制置使时,以刘子羽智勇双全,请他参议军事,命他到秦州总制五路兵马,建立兵将法规,军威大振。 金兵南侵。张浚调五路大军20多万人马与金兵决战。刘子羽以宋军联合作战困难,坚主屯兵据守为上策。张浚坚持己见,分道驱兵南下,在耀州大败。 张浚统军失误,遂遭贬谪,刘子羽也被降职,却不知他为何到了渭州一带。 “信叔,往事已矣,不提也罢。为兄为你引荐一下。” 刘子羽稍稍闪开身子,指着身后两个雄壮的汉子,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宋炎兄弟,这位是余平兄弟,两位兄弟都是秦风、泾原两路有名的义士。” 他指着刘锜道:“两位兄弟,这位是刘锜,王松王相公部下的猛将,熙河经略使刘锡之弟,你们互相招呼一下。” 刘锜见这二人雄壮异常,自带几分草莽之气,一看就是边塞上的抗夏义士。刘子羽和这两位好汉在一起,看来也是没有闲着。 几人寒暄完毕,一起坐下。 “信叔,早就听说镇守邠州的忠义军军纪森严,秋毫无犯,想不到是你的部下。” 刘子羽瘦销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额头的皱纹也一下子少了很多。 他乡遇故友,乃是人生一大幸事。直觉告诉他,忠义军进驻邠州,绝对不是只为了争夺一点地盘。 “彦修兄,你为何在此地出现?” 刘锜看了看旁边的宋炎、余平二人,微微摇摇头笑道:“这两位兄弟都是义军首领,看来兄长还是豪情万丈,忠心不改,想要改变这塞下颓势啊!” 刘子羽脸上一红,点头道:“忠义军在两河对抗金人,大杀四方,愚兄也不甘于寂寞,只能在这熟悉之地小打小闹了。” 刘锜哈哈大笑,好友有这样的雄心和斗志,他自然是心里面欣喜。 “论天下兵势,当以秦陇为本。” 刘子羽沉声道:“朝廷丢了北地,如今又要调兵南下,平乱江南,这秦 陇之地,看来是不想要了!” 一旁雄壮威猛的宋炎拍了一下桌子,愤然道:“朝廷不要陕西,咱们兄弟还要!没有了西军,党项人烧杀抢掠,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不管怎样,咱们兄弟也要和他们拼杀到底!” “宋大哥说的不错!” 黝黑剽悍的余平接道:“刘信叔文韬武略,一身的本事,有你帮着咱们兄弟,怎么也要党项人吃吃苦头!” 宋夏战争七八十年,双方的仇恨,早已经到了骨子里面。这些西北的健儿,都是弓马出身,武艺娴熟。当初大宋攻打西夏,从朝廷调来的禁军,论精锐程度,远远强于朝廷的禁军。 大宋文臣统兵,国无常策,变着法作死,这些彪悍的西北男儿,也在一场场内耗和无奈中,最终消失于历史的漫漫长河。 历史上,两宋之交的名将,除了岳飞是河北人,其他的刘锜、韩世忠、吴玠兄弟、李孝忠、李彦仙、张俊都是陕西人。可谓是人才辈出,撑起了两宋的数次国战。 “信叔,你在这边塞之地出现,看来忠义军是要对西夏用兵了。” 刘子羽幽幽说道,神情里面掩饰不住的落寞。 王松文韬武略,部下都是精兵强将,刘锜跟着他,方可一展胸中之长。 想他乃是名门子弟,10岁精通经史,11岁随父刘韐出入军旅。战乱频繁,他弃文习武,“盛暑严寒,必清晨著单衫,入教坊学射矢三百”,年轻时就通晓韬略,武艺超群。 随后入仕更是一路坦途,官至总统制陕西五路兵马,势头一时无两。 无奈陕西大败,打消了他所有的幻想。他自然不甘心贬斥江南,蹉跎到老。 他一生最恨金人,没想到王松却遂了他的志向。不过不能亲力亲为,心里始终有些不干。 “彦修兄,请恕小弟直言!” 刘锜诚恳地劝道:“以兄之大才,与其单打独斗,小打小闹,不妨加入忠义军,一展胸中抱负。” 刘子羽心头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挚友。 “难道兄长就不想恢复燕云,难道生长就不想收复夏地,难道兄长你就不想马踏燕然,封狼居胥?” 刘锜神色郑重,继续说道:“王相公说过,凡江河所至,日光所照,皆为汉土。这句话不是口头之言,而是他一生的目标!难道兄长不想作为汉人,亲身经历这一切吗?” 刘子羽额头汗水密密麻麻,一双眼睛盯着刘锜,目光中神采变幻。 “刘先生,刘衙内说的不错。咱们小打小闹,始终成不了气候,也奈何不了党项人!” 余平兴奋不已,朗声道:“莫不如加入忠义军,大伙一起,对抗夏人!” 宋炎也是点头道:“王相公是条真汉子!就凭他杀死番子无数,我宋炎也信他!” 刘子羽正在犹豫不决,官道上无数的战马前来,到了茶棚前,纷纷停了下来。 马上的骑士下来,来到刘锜面前,单膝跪拜道:“刘统制,王相公的公文到此!” 刘锜颤抖着手打开,眼前的几行字让他心头一震。 “信叔,发生了何事?莫不是忠义军要对西夏用兵?” 刘子羽在旁看的仔细,额头冷汗迭出。 征夏的战事,不是来自于大宋朝廷,却来自于两河宣抚司,令人惊诧却又在意料之中。 这一场万众瞩目的国战,终于要打响了。 一切,都是实力使然。 第89章 有数 自接到朝廷调其带兵南下的消息以来,秦风路经略使孙渥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中,半日没有出来。 “带兵南下,平乱……” 看来为了保住临安行在的安危,朝廷这是连陕西都不要了。 “洞庭杨贼作乱,糜烂数州,荆湖南路已被其完全占据,荆湖北路也是岌岌可危……” 孙渥眉头紧皱,在书房中踱来踱去,嘴里面喃喃说道:“我大宋朝廷,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姓孙的,你可听清楚了,想让老娘跟你去南方受苦受难,舍下这一大家子人,门都没有!” 前院传来妻子粗鲁的骂声以及摔东西的声音,孙渥不由得停下脚步,眉头皱的更深。 他是贫贱出身,辛辛苦苦考的功名,一路如履薄冰,才坐到了这陕西一路经略使的位置,所有的恩惠都来自于朝廷。 如今朝廷的旨意下达,又让他何去何从? 妻子和他是贫贱夫妻,一路不离不弃,虽然不曾读书,有些骄蛮,但却是善良之人,心眼不错。 “你说咱们就这么走了,这么多亲戚、乡亲怎么办,难道要把他们留给党项人?” 妻子的怒骂声低了下来,开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孙渥不由得摇头叹息。带兵南下就是抛弃百姓,狼心狗肺;若是不走,就是抗旨不尊,忤逆朝廷,他可背不起这个罪名。 “相公,这是今天的报纸。” 下人在书房门外轻声说道。 “你这小厮,赶紧滚开,谁还有心情看破报纸!” 孙渥习惯性地挥挥衣袖,不耐烦地说道。 “相公,你最好还是看一下!” 下人的声音传了进来:“报纸上好像有忠义军的动向。” “叫你滚就滚,废什么话!” 孙渥勃然大怒,现在的下人,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管他什么忠义军、中二军……” 孙渥的声音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他打开了房门,还是接过了报纸,随即又关上了屋门。 “如党项、蕃族,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中华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华之人抚养无异……” 报纸的头版头条,这一篇?征夏檄文?让孙渥看的是冷汗直流,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注视着报纸,半晌没有说话。 大宋朝廷要舍弃陕西,丢下陕西百万百姓于不顾。忠义军却要北上征夏,恢复汉唐故地…… 孙渥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真是人世间最大的讽刺。 国之正朔弃百姓与不顾,一介武夫却要逆流而上,拯救黎民於苦难。 细细思来,朝廷也是没有办法。南方的匪灾已经如火如荼,朝廷若不征调西军南下,又如何应付匪军的袭扰? 怎么这王松治下,就没有听过有如此多的匪灾! 孙渥心乱如麻,不由得握起报纸,又看了下去。 “金贼厉兵秣马,囤积十数万于两河边境,意欲南下侵宋……” 这些十恶不赦的畜牲,难道不烧杀抢掠,他们就活不下去? 孙渥心里狠狠地骂道。又不由得为忠义军担起心来。忠义军又要征夏,又要对付如狼似虎的十数万金人,若是万一战败,大声宋的百姓又要遭受罹难之苦。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莫名有些惭愧,小时候读书时的那些情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进则为 循吏,退则为乡贤,作为土生土长的陕西人,他对同为陕西同乡的横渠先生仰慕之至,对他的名言也是铭记于心。 “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孙渥如痴如醉,如梦似醒,频频苦笑道:“孙渥,你如今只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蠢货!你连边塞上的那些粗汉也不如啊!” 枉他学了一肚子的圣贤文章,怀抱满腔的家国情怀,到头来,战场上一败涂地,为官一方,又弃万民而去,个中憋屈,真是一言难尽。 陕西一战,西军溃不成军,他部下的秦风路西军也是伤亡过半,不过这个“亡”,却是逃跑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 若不是他是文官出身,恐怕也和环庆路的赵哲一样,人头落地了。 若是有机会,不如引官辞退,反正这一辈子的积蓄,也足够度过下半生了。 “相公,门外有故人来访。” 就在孙渥苦苦思索之时,下人的声音又不合时宜的响起。 “故人?” 孙渥不由得一愣,开口问道:“你没有问是何人吗?” “相公,来人说,你一见他便知。” “格吱”一声,书房的门被打开,孙渥走了出来,皱起来眉头说道:“头前带路,我倒要看看,是何方故人?” 经略使衙门大堂,刘子羽看着破败不堪,却又熟悉的故地,心里颇有些感慨。 几年前,他还在这里意气风发,想要大展拳脚,做一番事业。如今他却身在江湖,和这朝堂上的一切就此隔绝。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接受了刘锜的邀请。王松在两河频频对外用兵之际,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过,在他动身前往河北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劝说曾经的同僚,秦风经略使孙渥,希望他能够留下,一起对付夏人。 他的两个好友宋炎和余平已经回去招募旧部,以及边塞上的各路乡兵,刘锜已经答应他们另成一军,随大军一起北上征夏。 熙河经略使刘锡是刘锜的兄长,不用他去担心。朝廷的陕西宣抚使吴玠远在四川,鞭长莫及,况且他也不相信吴玠会在此时,胆敢对忠义军动兵。 只有这秦风经略使孙渥,如今是进退两难,麾下还有上万西军精锐。凭着自己和他的故交,如何也能好好试试。 “是尊驾想要见我吗?” 孙渥走进了大堂,里面有些昏暗的环境,让他一下子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来。 “孙相公,莫不是真的连愚兄都不认得了?” 刘子羽哈哈一笑,上前肃拜道:“孙相公,在下有礼了!” 孙渥仔细打量了一下,拍了一下桌子,惊喜道:“好你个刘彦修,你如何会在此地出现,不是说你被贬到南地去了吗?”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以前的刘子羽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自然和现在出入边塞、栉风沐雨的样子相差许多,也难怪他一眼没有认出来。 “匈奴未灭,我岂能苟且偷生!” 二人分宾主坐下,刘子羽正色道:“边塞之上,还有这么多百姓受苦,愚兄自然要为我汉人尽一份力,还请孙贤弟莫要笑话!” “果然还是那个志趣高洁,嫉恶如仇的刘子羽,你可是一点没变!” 孙渥轻轻点了点头,欣慰道:“刘兄,你果然没变。不过,你今日前来,不会是只为看小弟而来吧?” 刘子羽的出现,他已经猜出了个五六分来。只是他不知道,这位仁兄又代表的哪一方势力。 “贤弟所言不错,愚兄今日前来,乃是劝你留下,共同对付夏人!” 刘子羽面色凝重,一言一字地说道。 孙渥心中一惊,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轻声道:“刘兄,你此番前来,不会真如这报纸上所说,乃是王松的说客吧?” 刘子羽摇头道:“是也不是。愚兄马上就要动身去河北,金人和忠义军对峙北地,大战一触即发,愚兄可不想错过这场盛会!” 孙渥轻轻摇了摇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刘子羽,沉声说道: “刘兄,你乃是名门之后,你父亲又是朝廷的重臣,你为何要委身于王松,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官家和朝廷待我等天高地厚之恩,你我怎能弃官家和朝廷与不顾,做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孙渥脸色凝重了起来,继续说道:“刘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要游说于我投靠王松。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绝对不会对不起官家和朝廷,做这不忠不孝之人!” 刘子羽心里暗暗发笑。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只能直言不讳了。 “你孙相公如何对大宋尽忠,我不管,也管不着!” 刘子羽面色变冷,声音也重了起来。 “我想说的是,请你不要祸害秦风路的百姓。你是秦风路经略使,作为一方父母,你要有自己的良心!” 刘子羽的一番话,让压抑了许多日子的孙渥暴跳如雷,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 “朝廷的圣旨,我又能如何!” 他面色通红,额上青筋暴露,大声咆哮道:“我若是抗旨不尊,那就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若是南下,又是无情无义,弃百姓于不顾!你让我是如何抉择?” 他咆哮完,坐回到椅子上,重重的一拨,桌上的茶盏飞了出去,摔得粉碎,落得满地都是茶叶和茶水。 “你若是带兵离开,就是千古罪人!” 刘子羽也是拍案而起,怒喝道:“你做了这么多年官,捞也捞够了,是不是也该为百姓做些事情,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后路了!” 刘子羽怒不可遏,他还是小看了这些官员。他们口口声声忠君爱国,还不是无利不起早,利益为先。 “我已经和刘锜谈过了,他如今是忠义军的征夏经略使。” 刘子羽压下了胸中的怒气,沉声说道:“只要你交出兵权,还可以继续做你的秦风路经略使,他可以保你一世富贵,你看这样的安排是否妥当?” 孙渥眼睛一转,马上安静了下来,变得气定神闲,刚才的愤怒和慷慨荡然无存。 “姓孙的,你还在思量什么!” 孙渥正在低头沉思,冷不防他的妻子从后堂跑了出来。 “咱们孙家不缺吃喝,刘大官人给你这么好的官职,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若是敢去南边,我跟你没完!” 她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来到孙渥的面前,一把把他抓了起来,一起来到刘子羽的面前。 “刘大官人,你尽管放心,我替我家官人答应了就是!” 她肥脸上全是笑意,继续道:“王相公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还请刘大官人在王相公面前美言,莫要怪罪我家相公。” 她转过头,脸色变得阴冷。 “官人,咱们答应了刘大官人,答应了王相公,你说是也不是?” 孙渥看着目瞪口呆的刘子羽,苦笑道:“刘兄,就依我家娘子的,我答应了,答应了!” 刘子羽出了衙门大堂,这才变回了脸色。实力面前,人人早已有数。 第90章 超越时代 兵器制作司,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如今的兵器制造司,已经有两百多名的研究人员,其中一半左右都是原大宋各军器监和各路都做院的原兵器工匠,而另外则大都是从各个学堂,包括讲武堂招收的莘莘学子。 优越的生活条件,丰厚的收入,又直接归王松节制,位高权重,这也使得每一个进出“制造司”的工作人员,都有一种莫名地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尤其是他们的主事林天佑,权力之大,即便是那些军中的相公们到此,也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无不是拿人手短,制造司的火器优劣,可是关乎军中万千将士的安全。 这几年,大量的火炮、手拉式手榴弹、自发火铳,每一次的新型火器出现,都是军队战斗力的一大提升。 休沐日,林天佑在屋里睡得正熟,突然被外面频繁的敲门声给惊醒。 制造司的家属院也属于军管单位,但却因为工作区和居住区分离原则,位于制造司的对面,但仍然有军士把守。 “一大清早的敲什么门,还让不让人睡了!” 林天佑被从睡梦中惊醒,坐了起来,不满地吼道。 昨天晚上熬到半夜,以为今天能休息一下,谁知还是被搅了好梦。 敲门的人顿了一下,随即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林主事,小人是兵器司研究所的张时,如今已经是午后了。胡工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开花弹已经准备好试炮了,就等你了。” 林天佑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快速下了地,穿上衣服和鞋子,拉开了房门。 “快走,快走,怎么不早点来叫我!” 林天佑心里按耐不住地焦急,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试弹了。 张时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听是开花弹,现在又怪他叫的晚了。 试射场地上,一大群兵器司的研究人员正在焦躁不安地等候。在他们身前的炮车上,放着几门青灰色锃亮的短管火炮,这边是用来发射开花弹的火炮。 这种身长两尺的短管火炮,炮重300斤,炮身两侧有炮耳。和炮车一起,大约重500斤,用来野战,再也合适不过。 而且这种火炮也可以发射霰弹,射程大约在400步左右。不过,一直以来,火炮虽然造出来了不少,但开花弹的研制一直没有突破。 前方,忠义军士兵在和金人、女真人血战;后方,兵器司也在加紧研究和制作火器,以便更好的为军队服务,减少士兵的伤亡。 几个月前,他们的自发火铳终于投入生产,火铳兵也终于走上前线。而他们现在重点攻克的就是开花弹了。 看到了林天佑过来,众人纷纷迎了上去。 “导管引信和试药量都没有问题了?” 林天佑走上前去,仔细查看着炮车旁边的木制圆底,上沿下方,西瓜大小的一个个炮弹,大声问道。 “林主事,已经测出来了。” 胡一平走了上去,介绍道:“用一斤半的药包,有效射程是300步;若是用三斤的药包,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两里。至于导管引信,用的是盐液浸泡的杉木,引信的燃烧时间和炮弹的飞行时间相同。导管上有孔,分别为两里、一里、300步的标识,射击前只需按孔调整射击距离即可。” “两里!” 林天佑满意地点了点头。开花弹不需要穿透力,而是凭借本身的爆炸,相当于远程的大型手榴弹,威力自然不同凡响。 这胡一平 是原来铁坊,也就是后来的钢铁制造总司工匠胡领头的儿子。胡领头现在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没想到他的儿子却接了他的手艺。 “胡一平,这么说,开花弹的最终尺寸和重量也定下来了吗?” “是的,胡主事。” 胡一平指着地上一个个的炮弹道:“最后确定的弹重是20斤,炮弹15斤,木托盘和铁箍共5斤。弹壳里面装有500粒铁丸。开花弹落地爆炸,炮弹里面的钢珠飞出杀伤敌方。” 他微微笑道:“林主事,至于威力大小,试了以后才知道。” 林天佑精神一振,大声道:“大家都准备好,开始试弹!” 胡一平亲自上阵,带领着一帮工匠开始忙活起来。 工匠们先将药包装入药室,然后将带有木质托盘的炮弹从前面放入前膛。 胡一平小心仔细检查,看到引信的一端朝前,木托盘底部与药包靠紧,这才放下心来。 药包被刺破,在林天佑的注视下,胡一平亲自点燃了导线。 “蓬!” 火光闪现,白烟升起,药包爆炸的同时,一部分火焰从炮弹和炮膛间的空隙扑到炮弹的前方,点燃了引信露在炮弹外的部分,随即炮弹呼啸而出。 众人向前方看去,只见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飞行,在两里外的地方落地,只是那么一瞬间,就开始爆炸了。 剧烈的爆炸声,让林天佑的耳朵一阵嗡鸣。他也顾不得这些,便和其他的研究人员、工匠一起,向着炮弹爆炸的地方而去。 只见地上一片焦黑,已经起了一个小坑,原来是炮弹落地以后才爆炸。方圆十几米的三寸木板,个个被打的稀巴烂。 “看来炮口调的还有点低,稍微再高个五度,凌空爆炸,杀伤力更大!” 听到胡一平的话,林天佑微微点了点头。不过,现在他可不关心这些。试炮,是炮手们的事情,他现在只想加紧生产,赶紧的把炮弹送到北面前线去。 “再试,把剩下的开花弹全打出去!” 林天佑按耐住心头的躁动,再次下了命令。 一声声成功的炮响,让林天佑和一众研究人员的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激动了起来。 “潘小鱼,你们制作院若是做开花弹的话,一月能做多少?” 兵器制造司两大部门,一个是研究院,专门用于火器的研究和开发;另外是一个是制作院,主要用于生产。 听到林天佑的话,潘小鱼沉思了一下说道: “林主事,若是先停止实心铁球,可以投入一半的人员,一天大约可以做个,一个月就是千余炮弹。” “不行,不行,进度太慢了!” 林天佑摇头道:“相公率领大军在前方作战,军情迅急如火,越早运上前线,兄弟们就死伤的越少。得想个法子,不能在这里干耗着。” 燕云之地,堆积了20多万金兵;还有西夏,刘锜面对的是夏人倾国之兵。若是不能尽早的把开花弹和火炮运上前线,不知道未来的战事又能打成什么样子。 “林主事,小人有一个法子,不知你是否愿意一听?” 旁边的张时眼珠一转,马上有了主意。 “你这厮,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还卖个什么关子!” 张时轻轻笑道:“此事,还得蔡主事出马才行。” 中华钢铁制造总司,原来的大堂,现在的主事专用房间。 里面摆上了不少盆栽, 绿意盎然。房间也收拾得颇为整齐,还有不少古本书籍,像是书房,但却不是书房。桌面上摆放了不少账簿,还有一些水壶、铁锅,刀枪等成品和半成品,显然这是一间办公的场所。 只是门口左右,肃然而立的两个士兵,凸显了房中人的特殊身份。 贸易司兼财政司的主事、王松的枕边人,黄馨,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北方的战事紧张,花费的银两流水一般。尽管有盐铁、玻璃巨大的利润,她还是感到心力交瘁,捉襟见肘。 王松把财务上的事情都甩给了她,她这才知道,经营这么一大摊子,是多么不容易。 光是将士每月的粮饷、地方上官府的花费,就是一笔海量的花销,每月就得四五十万两银子。 若是再加上民政上的投入,兴修水利、教育办学、鳏寡孤独、辎重后勤等等,每月都是天文数字。 “狠心的人,你如何让我一个人来承担这么多!” 黄馨的心一下子又乱了起来。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没有了你在身边,这漫漫长夜又让人如何厮守!” 黄馨想起了成婚的日子,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上了他的马车。 谁让他已经有了正房的妻子,谁让自己认识他在后。 再说了,赵若澜不是也心甘情愿地等着他吗! 新婚之夜的缠绵反侧,男人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令人心跳的话语,她如今还是记忆犹深,包括那些不能与外人说的闺中之事。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羞人的动作?” 黄馨的脸色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同时心里面狠狠地责怪起了自己。想这些羞人的事情,自己是不是也太放荡了些。 回想起来,那一段日子,是她平生以来最快乐的,她常怕只是一场梦。王松上了战场,她也只能盼王松早日凯旋归来,自己再也不受这独守空归之苦。 自己的父亲黄师舜,如今已是王松的左膀右臂,宣抚司外交司的主事。 海外拓殖,这让原本只想“奇货可居”的父亲,焕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天南海北,上下奔走,不亦乐乎。 真不知道王松给父亲吃了什么药,让父亲如此脱胎换骨,舍了命的为他驱驰,直如马前卒一般? 马前卒,自己又何尝不是? “蔡主事,兵器司的林主事求见!” 士兵在外面恭恭敬敬禀报道。 林天佑,不知道他有何要事? “小人见过蔡主事。” 尽管二人的职位都是主事,林天佑可不敢有任何的懈怠。面前人的身份,可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林主事,你有何事,尽管道来。” 林天佑前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人是丈夫的左膀右臂,黄馨也并不敢慢待于他。 谁都知道,此人的一举一动,关系到全军的安危和战局。 “蔡主事,关于开花弹的生产,小人有一个不情之请。” 听完林天佑的话,黄馨思虑片刻,轻声道:“先给你从钢铁总司调500熟工过去,你看如何?” 林天佑大喜道:“多谢蔡主事!” 林天佑喜滋滋离去,屋里只剩下黄馨一人。 她来到窗边,看着枝头叽叽喳喳的一对鸟儿,目光迷离。 “官人,愿你旗开得胜,早日归来。咱们再共剪窗烛,谈古论今。” 第1章 忆平生 初冬的河西,天空一碧如洗,苍鹰在其间盘旋,消失在天际的尽头。稀疏的灌木从布满了官道两旁,南望是白雪皑皑的高山,北边则是一望无垠的戈壁滩,无数的枯树遍布其中,看起来已经死亡,但到了来年春天,它们又会生机盎然。 驼铃声不断,一队人马由东向西迤逦而来,约有两三百人之多,骆驼身上载满了货物,负重前行,显然是来自东边的行商。 中间缓缓而行的一匹骆驼上,折月秀头蒙轻纱,拿着手中的一张报纸,正在凝神而看。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 予本河南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河,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华之民,流离失所,深用疚心。天下动荡,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等其体之。 如党项、蓄族、女直,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中华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景枯三年,党项人李元暴击败吐蓄,占领河西及兰州地区。元丰四年,宋神宗乘西夏朝廷内乱,调军攻夏,收复兰州。自此以后,宋、夏虽然隔河对時,时相攻伐,但双方的椎场和“和市”却是一直存在。宋、夏之间,除了保安军和镇我军两地的推场,还有各地边境上的“和市”,以提供两国之间的正常贸易。 兰州城外的“和市”即是如此。夏人需要宋人的丝绸、布匹、茶叶、瓷器、漆器等物,而宋人需要夏人的牛羊马匹,玉石毡毯等物,双方可谓是相得益彰。 折月秀等人凭着一口党项话,再加上熟悉党项人的习俗,金银开道,很容易就结识了西夏“和市”上的官吏,混入了西夏,名为买卖,以及考察民情土俗,实则是别有用途。 曹云和贾三虽然是汉人,但西夏本就汉化颇深,国内党项贵族争相以说汉话攀比,汉人有站了一半左右,是以并不突兀。 “要我说,大当家你就没有必要来这一趟,兄弟们就足够了。你不如在兰州城呆着,也省得这一路上风吹日晒,舟车劳顿!” 看到折月秀在骆驼背上独自出神,满面风霜的曹云在一旁低声说到。 这货物,对方已经付了一半的定钱,其余的他们几个人做就可以了。 折月秀微微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 她为什么要以身涉险,来到这河西走廊,西夏人的重地呢? 王松率军北上救援,却差一点战死在府州城外,她只能坐困城中,无所作为。要是王松真的战死,她恐怕要愧疚一生。 “他不是要做秦皇汉武吗,这一辈子,只要能帮他成就大业,便是身死,也是无怨无悔了。” 折月秀叹了一口气,恍然若失。 自己就没有赵多福那样的勇气。名声是有了,面子顾全了,个中心酸,唯有自知。 虽然王松对宋室的情感让她难以理解 ,那是一种刻到骨子里的偏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但是她知道,王松要的是一个汉唐一样大气磅礴的帝国,而不是偏安一隅,毫无血气的懦弱王朝。 女为悦己者容,何况不畏生死。 王松为了她,生死不顾,还背上天下骂名,而她无以为报,只有踏踏实实的为他做些事情了。 听说王松和赵多福已经完婚,她除了心酸,却没有半分怨恨。 洛阳道上的那次相遇,曾经铁血战场的一缕柔情,想起来却依然让她怅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断肠声里忆平生,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只能独自回忆罢了。 一旁的党项商贾耶利韬看着骆驼背上俏生生的折月秀,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这女子美则美矣,却是带刺的娇花,不可采摘。她出手阔绰,又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自己当然不会断了个人的财路。 只看看她身旁那几名陪同的侍从,个个精猛剽悍,杀气十足,他便是有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 看到耶利韬的目光转了过来,折月秀瞬间又恢复了冷静,她眼睛一转,骆驼向耶利韬一侧靠了靠。 “耶利大哥,听说宋人兵进葫芦河谷,占了萧关,你可要为自己一家老小早作打算啊。你那小儿子,可才三岁啊。” “谁说不是,哥哥我这心里可真是七上八下。” 说到家人,耶利韬一下子来了精神。40多岁的男人,挂念的就是家里那一对儿女。 “宋军驻兵赏移口,距离兴庆府,也不过300余里。兰州城和卓啰城只隔着一条黄河,宋军要杀过来,易如反掌。哥哥我只是个小商贩,又能做得了什么!” 耶利韬脸色有些苍白,叹息道:“要不等这批货走完了,我就带一家老小移到西凉府来,总是安全些。” 折月秀暗暗摇头。这耶利韬护卫数十人,能打通官府和军方的关系,能量不可小觑。他都惶惶不安,更不用说普通的河西百姓了。 两人用党项话说,一旁的曹云虽然不知道二人说些什么,但也知道,一定和边事有关。 宋军势如破竹,卓啰城只有一河之隔。看来折月秀又用起了心理疗法。 “耶利大哥,这不是个好主意。你想想,平夏城和萧关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不是被宋军一日破城。躲进凉州府,并不是万无一失。” 折月秀轻声道:“宋人的报纸你也看了,宋军已经准备“移民”大量百姓到河西。看来宋军是势在必得啊。” “这可如何是好呀?” 耶利韬脸色凝重了起来。宋军连女真人都杀的屁滚尿流,何况西夏! 至于到底是宋军还是忠义军,他是完全没有搞明白。 “耶利大哥无需担忧!” 折虎察言观色,在一旁接上了话。 “宋军在报纸上说的明白,只要大家做自己的事情,不要抵抗,不就相安无事了吗。” “兄弟,你的容易,到时候当官的刀架在脖子上,让你上阵杀敌,看你怎么办?你要是不同意,马上就得脑袋搬家!” “当官的不拿你们的命当命,你们就这么忍着?不行就干他狗日的,你瞧人家宋国,那老百姓闹起来,多大的阵势!” “夏国怎么能和宋国比?夏国只有两三百万百姓,大宋却有数千万,没刀没枪的,也没人敢造反 !” 官道上,赶路的百姓络绎不绝,人人粗衣土面,无精打采,有些人甚至面有菜色,看起来生活困顿至极。 折月秀暗自思量,忠义军隔绝了宋、夏边境,兵进葫芦河谷,恐怕夏国百姓的负担,可更重了。 “耶利大哥,这样看起来,夏国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啊?” 看似漫不经心,折月秀在打量着路上的行人,实则她在聆听着耶利韬话里的任何蛛丝马迹。 “上面打了败仗,到处抓人补充兵员,官府又加了税赋,百姓自然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耶利韬脸色凝重,忧心忡忡,看样子也是为当前的时局担忧。 “那咱们的货,不会卖不出去吧,你不是会有麻烦?” 折虎假装关心的话,让耶利韬心里面一热。看起来这几个宋朝商人,心地倒不错。 “不要担心,没有什么麻烦。咱们的东西大多都卖给那些官员和有钱的人家,一般的人也买不起。” 他嘿嘿笑了一下,加了一句。 “那些人有的是钱,只要东西好,都能卖得出去。” 折虎和折月秀双眼一对,各自分开。 果然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大宋和夏人都是一样。上层聚敛财富,纸醉金迷,下层百姓却是生活困苦,水深火热。 “耶利大哥,到了凉州府,能不能给我等也介绍一些官府中人,以后这生意也好做些。”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折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耶利韬脸色一变,心中也狐疑起来。 “你们这些宋人商贾,怎么都喜欢找官府中人?” “耶利大哥无需担心。我们宋人做买卖都是如此,要是没有官府的庇护,这买卖还怎么做得下去!” 耶利韬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结识官府中人也无不可,等到了凉州府,我会安排一下。” 他也不用担心宋人抢去自己的生意,买卖越大越好,也显得自己有门路。 大不了,介绍他们只认识汉人官员,相信出不了什么岔子。 “耶利大哥,还有其他的宋人商贾结交官府中人吗?” 心思细腻的折月秀,却从耶利韬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讯息。 “当然了,“和市”上,又不是我一家行商,那勒尚家的,商队里就有不少宋人,也结识了不少的凉州府和宣化府的官员。” 耶利韬转过头来,陪着笑脸说道。 “大当家的,你该不会是想和勒尚家做生意吧,咱们可是交情非浅啊。” 折月秀摇摇头笑道:“耶利大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咱们这生意,要做的比他们更大,你就等着瞧吧。” 耶利韬立刻笑容满面,嘴里面连连说道。 “那是那是,大当家财大气粗,咱们的生意,一定比他们做得更好!” 原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折月秀轻轻点了点头。她敏感地感觉到,这一股宋人的商队不简单。能结识这么多西夏的官员,显然这些人的实力和财力都非同一般,很有可能是…… 看来,王松已经走在了前头。 正在低头沉思,耶利韬大声喊了起来。 “诸位,凉州城到了!” 折月秀心中一动,向前看去,果然,凉州城雄伟壮阔的城墙,已经映入了眼帘。 第2章 报君恩 凉州城,这座“大夏开国,凉为辅郡”的西部军事重镇,西北商埠重镇凉州城,此刻颇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 人烟扑地桑柘稠,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之重地,土地富饶,地势险峻,民风剽悍,凉州精骑横行天下,且又远离边境500余里,甘肃军司和卓啰和南军司一左一右驻扎,自然是固若金汤。 自宋明道元年,李元昊攻占甘、凉二州,河西属西夏版图,至此已经百年,凉州的周围几乎再无大的战事。 也正因为百年来,几乎不闻金戈之声,百姓的日子过得极为平淡,刚明白事理,似乎就可以预判自己的一生。 民间百姓惘然不知,往来的商旅也惊讶于凉州城的淡然,但平静的表面下,早已经是暗流涌动,波澜丛生。 尤其是城中通晓军情的那些官员,宋军兵进葫芦河谷,锐不可当,兴庆府调兵遣将,人心惶惶,已经是风声鹤唳。 宋军虽然暂时停止了攻势,但是谁都知道,宋军大举进攻,这是时间问题。他们现在正在对付女真人,之后,就应该是夏人的灭顶之灾了。 大兵压境,压力重重之下,有人醉生梦死,逃避现实,也有人奋然而起,准备和宋军决一死战,报效君王,更多的人则是不紧不慢,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反正,日子已经够苦了。 凉州城东城的一块官宅,凉州府提刑官高甫,正在端茶细细品味,眼光不是扫过台下商贾打扮的王大节。 说他是商人,其实也不是,因为此人已经表明了身份,他乃是大宋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麾下的使者。 王松统兵,天下无敌,女真人都是丢盔卸甲,区区西夏,又怎会是其对手! 更不用说宋军已经夺取了平夏城,萧关,兵出了赏移口,直逼兴庆府。 王大节也是端茶,心中冷笑。 高甫这厮,装腔作势而已。就凭他这富丽堂皇的府邸、精美绝伦的地毯、桌上的金银器、西域的美酒,还有簇拥左右的美女,他要不贪生怕死,他从这滚着出去。 自靖康三年,他入王松幕府,中间虽因王松重伤有所停顿,但加起来,却已有四年之久。四年事件,他忙于军中琐事,但却殊无大的建树。 黄纵、李若虚、朱梦说、王伦,还不算那个马扩,个个都是身居高位,举足轻重,而自己一直在宣抚司里,未曾出头。 王松欲用兵西北,他自告奋勇,来到了兰州城,安抚了摇摇欲坠的大宋地方官府,忠义军掌握了地方军政,随后则是把眼光,扫向了漫长的河西走廊。 忠义军要恢复西夏,远征西域,打通河西走廊,乃是重中之重,势在必行。 若能帮着王松,恢复了河西走廊,他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高同知,不知在下前日的建议,你考虑的如何?” 王大节端起茶杯,自顾自饮了起来。 高甫轻轻摆了摆手,旁边的众人一起退下,只留下大堂门口把守的卫士。 “王兄,在下身为夏国臣子,自当忠君爱民。要做这悖逆之事,稍不留意,就会抄家灭族,在下还要仔细斟酌一下。” “高同知,这是正本清源。堂堂中国之人,岂能为虎作伥,行此禽兽之举!” 王大节奋然道,面色通红,义愤尽显。 “高同知,话在下已经是 说尽,何去何从,就悉听尊便了。忠义军兵强马壮,女真人都闻风丧胆,不堪一击,攻取区区一座凉州城,自然是不在话下。不过到时大军兵临城下,高同知能否高枕自卧,荣华富贵,在下就不敢苟同了。” 说完,王大节直起身来,作了一揖,就要告辞离去。 大堂门口的卫士“伧啷”一声,抽出刀来,拦在了王大节的身前。看他怒目圆睁的样子,身上的打扮,却是实实在在的汉家二郎。 “高同知,你是要留下在下吗?” 王大节轻声冷笑,转过头来,看着高座上的高甫,面色平静,不慌不忙。 “王大节,你就不怕我把你拿了,面见没藏知府,将你碎尸万段吗?” 高甫正襟危坐,面色阴冷,刚才的萎靡之态荡然无存。 这些个宋人,动不动就仗势欺人,实在让人心中里不爽。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谁的一亩三分地吗? 宋人的报纸他也看了,局势也是一目了然。宋军兵锋正盛,势不可当,若是要挥兵西夏,恐怕西夏抵挡不了多久。 他就是要打压一下这些人的气势,让他明白,谁是主,谁是客。若是宾主易位,哪里还有半分谈判的优势。 “高同知,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王某若是怕死,就不会来了!” 王大节怒声喝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乃堂堂华夏后裔,甘为异族驱驰,助纣为虐,在下深恶痛绝。请你快快动手,在下绝不皱眉头一下!” 卫士怒目圆睁,上前把刀架在了王大节的脖子上,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要痛下杀手。 “王大节,你就不能说一句软话吗?” 高甫盯着王大节看了半天,见他丝毫不惧,不由得吐出一句话来,不知是自嘲还是赞赏。 “你的人多次滋扰闹事,还不是被本官给保下来的。你多多少少,也该给本官一个面子吧。” 自从这报纸传入西夏,年轻一代的汉人趋之若鹜,中华主义、民族主义、华夷之辨在西夏年轻汉人中蔓延,即便有些党项人也是心慕中华文明。 毕竟,相比只有存在不到百年,只有6000字的西夏文字,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诗词歌赋之底蕴,无疑要强出太多。 学社、集会、各种小团体应运而生,只怕再过些日子,组织游行,向官府示威,也是不可避免了。 一份小小的报纸,便可以蛊惑人心,这也让他不得不感慨,这人心变化,可真是快啊。 “高同知,刚才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还望高同知未雨绸缪,不要错过机会,后悔莫及。” 高甫挥挥手,汉人打扮的年轻卫士退下,插刀回鞘。 “王兄,请坐。” 高甫面色柔和了起来,对方既然已经给了台阶,自己就不必再纠缠这些微枝末节了。 “王兄,恕我直言,即便在下愿意反正,可是在下一无军权,二无私兵,又能做得了什么?” 高甫微微笑道,眸子里的精光一闪而逝。 “何况凉州城西有甘肃军司,东有卓啰和南军司,八万大军,恐怕不是易事!” 兰州距离凉州五百余里,宋军即便要攻克和兰州城隔河相望的卓啰和南军司,恐怕也要费些时日,更不用说凉州城。 恐怕兰州城的战事一打响,甘肃军司的 西夏援军早已到达凉州城了。 “只要杀了没藏知府,关闭城门,竖起义旗,登高一呼,凉州城就尽在我手。” 高甫摇了摇头,苦笑着:“杀了没藏不难,关键是守城。仅靠我聚集起来的三五百人,恐怕连半个时辰都守不下来。” “攻破卓啰和南军司,只需一日。大军西进,也只需要五到六日。只要高兄能守五日,到时大军前来,据此而进,甘肃军司覆灭,便在旦夕之间。” 高甫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 “难道说,王兄在甘州,也有内应?” 王大节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瞒高同知,在下确实不知。不过,以忠义军的火器,要想攻克甘州城,轻而易举。” 高甫立刻脸色一变,不悦道:“既然宋人能攻下城墙,却要我等作甚?” 王大节哈哈一笑,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指着茶说道: “高同知,你的茶不错啊!” 他手里的茶杯忽然落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惊得高甫差点儿跳了起来。 “王相公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凉州城,而不是断壁残垣,就如这一地狼藉,岂不是要再重新建过。王相公没有时间,忠义军也没有时间!” 他正色说道:“天下之势,不用在下说明。待到春暖花开,北路大军就会出军塞外,直捣黄龙。西路大军便是直奔兴庆府和河西之地。以忠义军之军威,想必不用我多说。高兄还是考虑好应变之法,千万不要错过机会!” 高甫低头沉思,王大节看了看门口的卫士,笑道:“高兄,这是你的儿子吧,长的跟你一模一样。你我年华蹉跎,如今是他们年轻一代的天下,你总该为他谋划个前程吧。” 汉人卫士躬身施了一礼,肃拜道:“在下高孝忠,见过王公。” “果然是汉家儿郎,可惜生在了腥膻异邦。” 王大节轻轻点头道:“高衙内,黄帝故里,孔庙圣地,三山五岳,难道你就不想回归故里,一睹中华锦绣吗?” 高孝忠看了一眼父亲,直起身来,嘴里吐出一句话来。 “王公,在下此生,绝不与中华为敌!” 王大节正色道:“高衙内,你有这本心,算是不错了。不过,人行天地间,当知道大义所至,滔死不顾,此乃士也。这是王相公的原话,赠于足下,你我共勉!” 高孝忠深深一揖,直起身来。 “王公所言,在下铭记在心!” 高甫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抬起头来,脸色变得郑重。 “王兄,话已如此,我父子性命可都搭在上面。还望你回去禀告王相公,加快准备,大军出征的消息一旦传来,我这边便马上动手。” 王大节轻轻笑了起来。这个老狐狸,在凉州城经营了这么多年,果然是根深叶茂,看来隐藏的够深。 部下已经打听得清楚,凉州城外的几个汉人部落,可都是唯高甫马首是瞻。 “高兄回归天朝,可喜可贺。凉州城要是保住了,你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荣华富贵,保你个前程。” 高甫点点头,郑重道:“王兄,此事你知,我父子知。你要守口如瓶,免得横生波澜,害了在下,也害了自己!” 王大节抱拳正色道:“忠义军做事,自然是天日昭昭,即便出了岔子,也不会牵连到高同知。” 第3章 凉州 凉州城南,一条偏僻的小巷中,一座大门紧闭的高墙深宅之内,寂静一片。 正堂之内,依旧是门窗紧闭,帘幕低垂,从外看去,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情形如何。阴暗的大堂内,几个人围坐在桌前,低身说话。窗边一个汉子透过窗帘一角,小心翼翼,向外窥探。 “各位兄弟,如今凉州城准备的基本妥当。兵器和火器也是偷运的差不多了,余下的日子,各位兄弟潜伏下来,不要抛头露面。我马上调兵,先灭了卓啰南和军司再说。” 借助在西夏商人的帮助,兵器和火器随着货物,一批批的运进了凉州城,几千颗震天雷,就连十几门小炮也被拆卸和弹药分离,一起运进了凉州城。 常华暗暗心惊。卓啰南和军司驻兵三万,兰州城只有五千将士,骑兵两千,即便能够破了卓啰城,肯定也是死伤惨重,又那有余力进攻凉州城。 况且,甘肃军司可有强兵三万,再加上凉州城和甘州城的驻军,最少也是五万之数。难道说,忠义军真是兵强马壮,已经达到了以一击十的强势? 不过,上官有令,他只能尽量规劝,却不能横加指责。 “王公,对付没藏千骨,倒是问题不大,他平常的守卫倒是不多。但是要除掉勒商昆,恐怕不太容易。” “段公说的不错。勒商昆是军中将领,前呼后拥,骑兵来去如风,确实是不太容易。” “常华,段盛,咱们可以挑勒商昆出城时再动手,这样把握不就大些。” 王大节按下心头的不快。他深入敌境,亲自布置,部下却对他的决定犹豫再三,这不仅是挑战他的权威,而且是质疑他的决策。 “咱们只要杀了没藏千骨,城中就会大乱,凭着咱们发展的上百人,再加上两千撞令郎,再煽动城中的汉人起来造反,凉州城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怕就怕城中还留有党项骑兵和卫戍兵,到时候撞令郎裹足不前,单凭咱们这几百人,要控制如此大的一座凉州城,恐怕不太容易。” 常华的犹豫,让王大节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左顾右盼,岂能成大事?纵横天下的女真铁骑,也被咱们打的屁滚尿流,何况区区西夏蛮军!各位兄弟,你们是不是怕了,没有了血性?” 段盛苦笑着摇头道:“王公,你也说了,女真骑兵也不在话下,可那是咱们的忠义军大军,不是你我这上百兄弟。此事还需大军西进,方能一鼓作气,拿下河西。” 王大节正要说话,门外卫士进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王大节心头一惊,赶紧道:“快把人带进来!” 折月秀跨进了大门,大门立刻被关上,两旁的汉子手持利刃,虎视眈眈。 王大节上前,深施一礼。 “王相公麾下,宣抚司公办干事,河西招讨使王大节,见过折小娘子。” 旁边的段盛和常华一眼就认了出来,二人一起上前,肃拜道:“河西情报处段盛、常华见过折小娘子。” 王大节挥挥手,两旁的汉子,立刻收起了兵刃,退后站到一旁。 “王公,我只是偶然得知你等的下落。实不相瞒,我是想看看,我能做点什么,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折月秀迟疑了一 下,继续道:“王公,我不想让王相公知道我在这里,还请你原谅则个。” 王大节额头汗水密布。折月秀和王松什么关系,他心知肚明。要是折月秀掺合进来,有个三长两短,他恐怕没法向王松交代。 不管河西战况如何,只要能撮合折月秀和王松,他就是大功一件。 “王公,你身负重任,不该涉险来到这异邦。这里如今由我接手,你坐镇兰州,指挥大军,咱们里应外合,方能成大事。” 折月秀的话简单明了,没有强大的外力,即便占了凉州城,恐怕也坚守不了多久。还需内外并举,才能有所斩获。 屋中的人都是放下心来。有折月秀坐镇,最起码比王大节要强。折月秀会党项话,又有沙场征战的经验,现在就看王大节如何抉择了。 “王公,河西之地,国之根本。要想攻下西夏,就要大军占领河西。西夏人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到时是数十万大军鏖战,战局非同小可。还望王公慎之。” 王大节低头沉思,也为自己的孟浪感到有些后悔。仅凭兰州城的五千将士,恐怕真不是六七万,甚至数十万西夏大军的对手。 他的视线看向屋中众人,见众人也都是看着自己,只有按下心头的遗憾。 “既然如此,就依照折小娘子的意思,本官先回兰州,这里就交给段盛和常华。不过,折小娘子也得和在下一起,返回兰州城。” 只要他一纸加急公文,王松必然会大军所指,河西之地,只怕要另起波澜了。 折月秀摇摇头道:“王公无忧,我会党项话,没有人怀疑。再说了,我穿梭于兰州和凉州城之间,行商坐贾,不会有什么不测,和兄弟们也有个照应。” 王大节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她的“请求”。 凉州城的另外一座宅院中,高甫坐在书房中,正在和儿子进行着一番语重心长的对话。 “大郎,你说实话,你和这些人搅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看到儿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嘿嘿冷笑了一声,厉声道: “你离开家三个月,有人在黄河边见到了你,你是不是去了宋境?王大节、段盛他们到府上来,是不是你做的安排?” 高孝忠面色微红,施了一礼,肃拜道: “都是孩儿的错,让父亲担忧了!” 高甫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平日里飞鹰走狗,放荡不羁的高衙内,竟然变得如此彬彬有礼,沉稳大方,颇是让他意外。 父子俩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儿子整日里不在家,他还以为儿子在外边鬼混,想不到儿子却是跟着街上的年轻人一起,成了闹事者的领袖。 “看来这是真的了。大郎,你跟着他们多久了,整日里学的都是什么?” 高甫收起了心中的惊诧,不由得多看了儿子几眼。 “父亲,孩儿跟着段老师,已经快有两年。平日里学的是数学、地理、四书五经,却也有历史,讲的是春秋大义,华夷之辨。孩儿受益良多,可谓是醍醐灌顶,还望父亲不要生气,伤了身子。” 高甫想要责备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不过,儿子的镇定自若,吞吐自如,倒是让他心安了下来。 说起来这段盛和王大节不错,能把 儿子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调教的如此知书达理,实在难得。 “大郎,责备的话,爹也就不说了,你只要知道,爹都是为了你好,高家的基业,将来都要交到你的手上。” 说着说着,高甫动了感情。 “大郎,你看这满屋一团锦绣,爹不也是没有办法。虽说爹是同知,可没藏知府军政大权独揽,爹就是个摆设。既然无所事事,不如捞点钱,富贵逍遥,你将来也有份家业。” “多谢父亲,父亲的苦心,孩儿知道,但这不是孩儿想要的。孩儿想要的,是一个大一统的汉人王朝。为了这个梦想,孩儿会不惧艰险,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高孝忠脸上的坚定,让高甫先是怔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 “你去了宋境,到底都学了些什么,让你的脑子都坏了?” “父亲,孩儿脑子没有坏。孩儿说了自己的所见,父亲自然知晓。” 高甫惊异地发现,一提到宋境,儿子容光焕发,立刻变得滔滔不绝,像似到圣地朝拜回来的圣徒一般。 “……无论是宽阔的街道,路旁幽静的林荫小道,到处都是干干净净;公园花红树绿,景色宜人,人来人往,路上的行人自信而有礼貌,巡街的公人耐心热情……,而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高孝忠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向往的神色。 “所有的孩子上学不用花钱,所有的鳏寡孤独都有官府照顾,没有了私娼烂赌,人人丰衣足食,百业兴旺。更有武备充足,军中将领无论能力大小,皆是出自于练武堂,士卒一日两到三练,分为水兵、海军、骑兵、炮兵……” 看着口若悬河的儿子,高甫目瞪口呆。照这么说来,王松之举,已经不只是穷兵黩武,而是有意为之。其吞并天下之心,昭然若揭。 “大郎,即便如此,你也要注意,你所作所为,还有你们发的那些传单,贴的那些告示,胆大妄为,无异于反叛朝廷!你可要当心啊!” 这两年来,他不知道为儿子,还有他那些学堂里的学子们,擦了多少次屁股。说起来,他也算是帮凶了。 “父亲,孩儿已经立下誓言,要将我毕生精力,投身于恢复汉家的昔日荣光中去,虽斧钺加身,九死而不悔!” 汉家昔日之荣光! 高甫摇摇头,再次苦笑了起来。 史上又有几个汉武帝,又有几个卫青霍去病?仅凭宋室那些个窝囊废,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 仿佛被父亲脸上的那一丝嗤笑之色所激怒,高孝忠声音不由自主高了起来。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无论是女真还是塞北西域,蛮夷戎狄,岂能居中国以夷万民。就连这西夏,也不过是汉室旧土,岂能由蛮夷居之!” 他身子靠近高甫,低声道: “父亲,孩儿和你打个赌,若是王相公大军兵临城下,一定有人比你先大开城门,到时候,你又作何抉择?” 高甫微微一惊,随即笑道: “大郎,若是王相公兵临城下,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4章 兄弟情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熙州知州衙门后堂,熙河经略使刘锡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报纸。 阳光从外面斜射进来,照在青砖地面上,堂中一片温暖。秋日的阳光温暖却不明媚,含蓄而不外绽,让人心旷神怡,却不会自我沉醉。 “如党项、蕃族,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中华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华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报纸,嘴里面喃喃说道:“想不到这么快,忠义军就要对夏人用兵了!” 自从耀州一战大败而归后,他便变得郁郁寡欢,心神不定起来。 环庆路经略使赵哲被杀,泾原路经略使曲端含冤而死,秦凤路经略使孙偓郁郁不安,自己则遭受冷落。 而自己和曲端曾经的下属吴玠,则是成为了陕西诸路都统制,一夜之间,成了自己的上司。 “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20出头,长相俊朗,刘锡最小的弟弟刘锐也是拿着报纸,看得仔细,读的也是朗朗上口。 事实上,后堂里只有他兄弟二人,其余军士都是在外面远远的警戒和守候,一般人也很难进来。 “大哥,看样子王松真的要对夏人用兵了。难道说,他真的有这么强的兵力?” 刘锐摇摇头,脸上都是惊诧之色,跟着又继续看了下去。 短短数年时间,忠义军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已经发展成了一支举足轻重的队伍,即便是和朝廷比,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对此,刘锡可是最有发言权的。 耀州一战,五路西军功败垂成,血流成河,伏尸百里。谁知忠义军接管了战场,一番苦战,金人损兵折将,损失了六七万精兵不说,就连女真战神完颜娄室也是殒命沙场。 往日纵横无敌的女真铁骑,竟然敌不过步兵占多数的忠义军,其强悍的战力自然不可与宋军同日而语。 “九哥曾回信言,忠义军训练之法皆是别出心裁,士兵作战悍不畏死,火器更是犀利无比!” 刘锐向往地说道:“九哥在信上说,王松爱兵如子,御兵极严,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尽得古之名将精髓。” 刘锐口中的九哥就是忠义军中的一军统帅刘锜,也是此次出征西夏的主帅。 听到刘锐夸奖自己的九哥,刘锡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刘锜离开时,兄弟二人争吵的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 “左一句九哥,右一句九哥,以后再也不要提他!” 刘锡黑着脸说道:“出去了好几年,自己的浑家和儿子也不回来看看,哪有点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 刘锐悄悄吐了吐舌头,随即轻声问道:“大哥,听说朝廷要你率部去荆湖,对付杨太的贼军,是也不是?” 胡广的杨太越闹越大,已经占领了荆湖南路,荆湖北路也占了大部。大宋朝廷损兵折将,湖广宣抚司李纲部一溃千里,朝廷大军损失惨重。 想不到为了对付贼军,朝廷把念头都想到了陕西残余西军的头上,看来确实是焦头难额,无暇顾及了。 朝廷这样做,陕西是不打算要了。一旦西夏趁机来攻,陕西留下的这些黎民百姓又该如何? 他们这些陕西子弟,一旦到了南方,水土不服,再被人左右掣肘,到时候能不能再回到陕西故土,尤未可知。 况且,杨幺部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刘锡苦笑了一声,问道:“十一哥,如今朝廷的粮饷时断时续,帐下军士已经是怨言四起。若是咱们不去,粮饷断绝,军心迟早会散。若是咱们去了,西夏趁虚而入,百姓受苦,咱们又如何心安?” 刘锐点头道:“大哥说的是,此事当慎重考虑!” 其实有什么考虑的,事实摆在眼前,带兵南下,陕西一片空虚,带兵留下,粮饷断绝,只能自力更生,迟早也会被打回原形。 “不如给九哥写封信,让他来接手熙河!” 刘锐小心翼翼地说道:“反正忠义军已经控制了大半个陕西……” “休要提他!” 刘锐话音未落,刘锡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刚要发火,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只见平素冷静的十弟刘钊拿着一封书信,头上都是汗珠,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大哥,这是给你的书信,是九哥派人送来的,送信的卫士就在外面!” 刘钊一身读书人打扮,身材也显得比较单薄,看样子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有什么高兴的,他为何不自己亲自回来,送什么信!” 刘钊话音刚落,刘锡就黑着一张脸,训起了自己的弟弟。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刘锡还是一把夺过十弟手中的信,拆开信仔细读了起来。 半晌,他才把信放到书案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哥,你这是如何了,莫非九哥出了什么岔子?” 刘锐和刘钊见大哥漠然不语,以为刘锜出了什么事情,赶紧问道。 “他能有什么事情。” 刘锡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书信道:“你们看看,别出声就是!” 兄弟二人疑惑不解,刘钊拿起书信,和弟弟一起看了起来。 “大哥,这是忠义军王松给你的信!” 刘锐忍不住叫了起来。 “你吼什么吼,说了让你们别出声!” 刘锡低声呵斥道:“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难免就是破家之灾!” 刘锐赶紧连连点头,随即又仔细看起来。 在这陕西之地,以今日之局面,谁又能动得了他们兄弟分毫。 “想不到九哥跟着王松短短几年,就已经是征夏的大帅了!” 刘锐惊异道:“王松如此看得起九哥,可算是遂了他平生之志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 刘钊摇摇头,怅然道:“在我西军之中,九哥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他个人的志向,都是百里挑一。王相公如此看重九哥,可谓是慧眼识才,这才是做大事的枭雄!”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十哥,你有什么看法?” 刘锡看下了自己的十弟刘钊。自己和二弟夫常年在外打仗,后方及家里的一切都是由十弟刘钊打理。十弟心思缜密,做事井井有条,所以他想从十弟这里找到答案。 毕竟,这是决定一家老小命运的大事。 “听说当年府州一战,忠义军近两万人马,最后战至只剩数百人,重创女真最精锐的娄室军,而无一后退投降者。” 刘钊沉声道:“大哥,王相公在其治下设官府,均田地、抑兼并、兴 修道路水利、劝课农桑、冶铁开矿、兴商贸、办学堂,此乃王霸之业。更兼其军威之盛,甲于天下。孰强孰弱,一目了然。至于如何选,就看大哥的了。” 他说的孰强孰弱,自然是与大宋朝廷相比。虽然他没有明说,刘锡也是心知肚明,低头陷入了沉思。 “大哥,你还犹豫什么!” 四弟刘锐却是个急性子,生怕自己大哥选错路,嘴里的话连珠炮般爆了出来。 “大宋朝廷如今偏安江南一隅,不要说恢复北地,自己能不能扛过去,还是未知之数。满朝士大夫,寡廉鲜耻之徒比比皆是。就说那赵佶,弄得大宋几近亡国,百姓苦不堪言,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可以追随的!” 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可以追随的?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刘家能够得到什么? 大宋朝廷已经是冬日夕照,苟延残喘,忠义军则是如夏日朝阳,光芒万丈,连金人都不敢撄其锋芒,何况偏安一隅的赵宋。 刘家早已今非昔比。大宋朝廷南迁,困于盗贼四起,农民军坐大,陕西的这些残兵败将哪里还放在心上! “刘氏一门,满门忠烈,若能一致对外,共襄义举,护佑乡梓,封狼居胥,勒马燕然,扬我中华之威,还我华夏千年之太平……刘氏一门名垂青史,一世富贵,福祚绵延……” 刘锡又拿起来信,看了一会,这才站了起来,在大堂里慢慢踱来踱去。 过了半晌,他忽然停了下来,眼神坚定,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良禽择木而息,贤臣择主而事。都是我煌煌华夏之人,算不上欺师灭祖,认贼作父!。” 他低声道:“我意已决,投靠王相公,协助九哥平定西夏。十哥,十一哥,你们以为如何?” 他是一家之主,他如此说,两个弟弟估计也不会说什么。刘锡这样问,也只是给自己坚定信心而已。 刘锐欣喜道:“大哥,我们都相信你。投了王松,就不用到南方去,背井离乡。” “十一哥,你不要以后嘴里左一个王松右一个王松,要称呼王相公才是,要注意礼数!” 刘锐脸上一红,连连点头。如今投了王松,兄弟们能团聚,既保护了地方百姓,又全了兄弟之义,着实让他心里高兴。 刘钊皱起了眉头,随即道:“大哥,我们两个自然听你的。只是这军中的将士,你还得想法安抚一下。有些人当年和九哥闹得不痛快,九哥也是因为他们才出走。这些事情,大哥还是要妥善安置。” 一旦投了忠义军,尽管有刘锜照顾,也就看别人的脸色做事。军中的这些骄兵悍将,个个桀骜不驯,视军纪为无物,不好好叮嘱,早晚会出大事。 刘锡也是皱起了眉头,点头道:“这是自然,我这就去派人找军中的将领,和他们说一下此事。” 军中将士千千万万,各色人等,全都要安抚好了,否则军心不稳,难免出大事。 军士过来,轻声道:“相公,军中将士多人,现在在大堂等候,说是有事要禀告相公。”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到刘锡进了大堂,将领们跪了一地,领头的大声喊道:“相公,求求你,兄弟们不想南下讨什么贼子。大伙都走了,这里的百姓可怎么办啊?” 刘锡心中一宽,上前道:“各位兄弟快起来,我有话要说。” 第6章 忠孝 骑士彪悍至极,身上的杀气让城门口的守兵们个个脸色煞白,有人腿已经发起抖来。 李夔的一番“义正言辞”,让李彦仙感慨万千,有些发笑。 他脱下了自己的铁盔,上前几步,笑着说道:“二哥,你怎么现在做了乡兵。难道说,连大哥都不认识了吗?” “大哥!” 李夔愣了一下,看的仔细,赶紧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兄长的胳膊。 “见过大官人!” 其他的军士和闲汉们都是大喜过望,上前一起肃拜见礼。 “大家都起来吧!” 李彦仙抬手道:“我只是回乡探亲,大家都不必客气!” 李沐看着眼前的铁甲卫士们,暗暗心惊。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赔笑道:“大官人,你这些部下,怎么这般吓人!只是百十个人,就如千军万马一样,让人好不惊慌!” 李彦仙笑道:“李沐,这些兄弟都是我的亲兵,都是军中百里挑一的猛士,每个人手上,都有几条番子的性命,你自然是要敬畏他们些。” 李沐肃然起敬,随即大声喊道:“城墙上的下来几个,李大官人回来了,我要去大官人家里坐会,你们把城门守好!” “李沐哥哥,尽管去就是,带我等向老夫人问好!” 进得城来,看到了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街道,街道两旁破烂的矮屋,随处可见的人畜粪便,李彦仙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 和五年前离开家相比,如今的故乡更加破败了。 “兄弟,你这马可真漂亮!” “你这铠甲可真好看,这圆铁疙瘩是什么东西?” “你们忠义军还招人不,我会骑马射箭,从小学习枪术。” 闲汉们和李夔跟在李彦仙一行人的后面,替军士们牵着马,一边寒暄着,一边羡慕地打量着对方。 “大官人,看你这阵势,怕不是真的当大官了吧。你手下有多少兵马?” 李沐上来,嬉皮笑脸地问道。 李彦仙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李沐,你怕是也年过三旬,要入伍的话,有些晚了。要是愿意的话到河北去,我给你找个好营生。” 以他今日在忠义军中的地位,给乡亲父老找些活路,自然是轻而易举。 李沐大喜过望,抱拳道:“多谢大官人!” 他心里暗暗吃惊,瞧李彦仙的做派,在河北定然混的不错。 “大官人,到家了!” 几个汉子前头带路,毕恭毕敬。 不需要别人引路,李彦仙很快就找到了家里的位置,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门前的两棵枣树还是葱葱茏茏。 李夔上前推开门,大声喊道:“娘、嫂嫂、毅哥儿,你们看谁回来了!” 李彦仙忍住心里的激动,迈进了大门。 “咣当”一声,头发花白、打扮整齐、慈眉善目的李母定定地站在了院中,手中的水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我的儿呀,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娘可是想死你了!” 李母流下泪来,就要上前一步,直奔自己的爱子。 李彦仙抢上一步,跪在了地上,磕下头去,哽咽道:“娘,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话刚说完,他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李母上前,扶起了儿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可算把你盼到了。” 旁边跟随的几个闲汉赶紧上来劝道:“婶婶,一家团圆的日子,你哭什么,应该高兴才是!” “是是是!” 马上有人接着续道:“大官人安然无恙归来,还是忠义军中的大将军,是王相公眼前的红人。这是咱们李家祖上积的德,菩萨显灵了!” 却是他们和将士们搭讪,知道了李彦仙的职位。 旁边人的劝说,让李母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她点点头道:“大郎,进去给你爹上柱香,拜祭拜祭他,也让他高兴高兴!” “官人,你回来了!” 一个三旬左右、青色罗裙、清丽脱俗的素颜妇人从屋中出来,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娘子,你受苦了!” 看到妻子瘦了一圈,李彦仙抱歉地说道。 他离开家这么多年,弟弟是个逛家子,家里的一切打点都是由妻子处理。说起来,他可是亏欠妻子许多。 “官人,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见外了!” 李妻轻声对小男孩道:“毅哥儿,快叫爹爹。” “爹爹!” 小男孩怯怯地喊了一声。 李彦仙心中一股暖意流过。他上前,牵起了儿子的手,点头道:“走,咱们一起,给你祖翁磕头上香。” 恭恭敬敬上完香出来,李彦仙抬起头来,对着院中的闲汉们说道: “各位兄弟,多谢你们往日的照顾,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大家都不要推辞。” 他摆了摆手,旁边的卫士拿出钱袋,给院子里的闲汉一人发了十块银元。 “大官人,都是应该的。我等多谢你了!” 闲汉们个个眉开眼笑,赶紧把钱收了起来。这银元一看就是好东西,绝对值些银子。 “大官人,你先歇着,我们先把家里清扫一下,回头来找你吃酒!” 闲汉们开始抢着打扫起院子,跳水,李彦仙反倒没有了事做。 “大郎,你这次回来几日啊?” “娘,最多只有两三日,大军北上,刻不容缓。” 李母和李妻眼里都是失望之色,随即却都释然过来。 “儿啊,你忙你的!好好跟着王相公建功立业,将来让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 李彦仙点了点头。他和忠义军将士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因为如此吧。 家中一切未变,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李彦仙只呆了两天,就不得不离开。 在呆的这两天里,他嘘寒问暖,教儿子读书习武,尽一份人子、人夫,人父的责任。 李彦仙心里充满了不舍,家乡虽然贫瘠,但依然是心里最温暖的地方。 “孩儿,上了战场一定要小心啊!” “大哥,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夔急道:“我有一身武艺,到时也能帮助大哥。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我在,最起码你手里有能用的人。” 听说大哥要远征西夏,李夔赶紧上前请缨道:“再说了,李术、李沐他们几个,都派得上用场。” 李彦仙摇了摇头,温声道:“二哥,如今这战争打起来,已经是不同了。武艺再高,也起不了作用。你就留在家里,照顾好一家老小吧。” 如今的忠义军,火炮占了三成,掷弹兵占了两成,剩下的就是长枪兵和刀盾手。 炸药填上去,火炮齐鸣,没有炸不塌的城墙,没有攻不下的城池,补给随时都可以来自对方,也就少了后勤不济的麻烦。 “大官人,你身为一军统帅,难道不能给我等在军中找个职位?” 李术问道:“大官人,我可是听你的部下讲了,你手下千军万马,光精锐马军就有三五千之数。难道还差我们几个?” “就是啊,大官人,你都和王相公能说上话,把我们几个调入军中,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两日,他们和这些军士们打交道下来,知道李彦仙是征夏的副帅,统领马军。以李彦仙的官职,即便不能给他们安排官职,最起码也可以给他们找个差事。 “征夏的大军是不行了,你们没有经过编练,让你们上战场,就是让你们送死。” 李彦仙沉思了一下,温声道:“你们要么都去大名府,要么去京兆府,我给你们找份差事,保管饿不死你们。要么就留在这里,相公很快就要攻略陕西全境,到时,你们就留在本地官府做事,却是如何?” “全凭大官人吩咐!” 李术一行人都是喜出望外,赶紧上前谢道。 “大官人,多谢你的赏赐。” 李沐喜滋滋地说道:“你赏赐给我们的银圆,我当时还怕用不出去。谁知酒楼的田大官人非要用1200钱兑换。我没有同意,这是大官人你的赏赐,我要作为传家宝,留下去。” “就是,就是!” 李术也赶紧上前道:“大官人,昨日我把赏赐的银圆刚拿回去,我浑家就全给藏了起来,害得我想喝酒都没有银钱。” 众人都是一笑。李彦仙也是莞尔,摇摇头道:“这银圆在两河都已经用开了,一块银圆一贯钱。你们有事就用,该花就花,不是什么稀罕物。” 见面时,他多给了这李沐、李术二人每人20个银圆作为礼物,这二人毕竟是他的本家,对家里平时都有照顾,而且他们家里也不富裕。 李沐、李术二人暗暗心惊。李彦仙出手就是20贯钱的赏赐,这饷银肯定是不少了。 这才是大丈夫,做大事的人。急公好义,豪爽慷慨,纵横天下,万人敬仰。 “多谢大官人赏赐!” 二人一起上前,抱拳行礼。 “娘,等孩儿上战场回来,就接一家人去大名府。” 李彦仙在院中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我儿,国事为先!” 李母毕竟是大户人家,事情轻重缓急分的很清。她清声道:“到了战场之上,照顾好自己。家里自有李夔和你浑家照料。” 李夔在一旁悻悻道:“大哥,恨不能和你一起上战场!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眼见大哥在外纵横沙场,气吞万里,这次又要对西夏用兵,自己却只能蜗居在巩州这穷乡僻壤,心里如何能甘心! “二哥,等我从西夏回来,就接一家人一起去大名府。到时候咱们一家老小团聚。这些日子,你要照顾好家里,不可逞强好胜,听到了没有?” 李彦仙谆谆教导,李夔耳提面命,再三发誓,李彦仙这才放下心来。 “李沐,李术,你们要带领族人练习武艺,多读些书,将来必有用武之地。” 李彦仙一一叮嘱,等到了妻子面前,施礼道:“家里和毅哥儿,就拜托娘子了。” 他狠狠心,迈开步,走出了大门,一众卫士和乡邻早已经在外等候。 李彦仙拱手谢过众乡亲,面前的人群却是自行闪到街边,一顶官轿正停在街中间。 “任相公,李相公出来了!” 衙役上前,巩州知州从轿子里面下来。他咳嗽了一声,走出了人群,上前来到李彦仙面前,恭恭敬敬肃拜道:“李将军,下官巩州知州任得敬,率合州官员见过李相公!” 听到“下官”二字,李彦仙不由得心头一颤。大宋朝廷鞭长莫及,陕西人心皆失。到时候不仅可以占据陕西,而且可以一路向西…… 第7章 边境 兰州,古称金城,为“金城汤池“之意,自秦朝建县以来,已有2000多年的建城史,自古就是联络四域、襟带万里的交通枢纽和军事要塞。得益于丝绸之路,兰州成为重要的交通要道、商埠重镇。 但即便如此,兰州因其群山环绕,吐蕃侵占,以及宋夏相互攻伐,使得处于黄河河谷东侧的兰州,并不被各方所重视。 唐中期以后,兰州屡被吐蓄占领。宋仁宗景枯三年(1036年),党项李元昊击败吐蓄,占领河西及兰州之地。而在宋神宗元丰四年(1081年),宋朝乘西夏内乱,调军攻夏,收复兰州。此后宋、夏隔河对屿。 金人大军南下,在陕西大破宋人西军,但却被忠义军痛击,损失惨重之下,退回了北地,陕西自秦岭山脉以南,又被忠义军置于治下。 来到兰州担任主官不到两年,张灏勤勤恳恳,抚民教化,劝课农桑,剿匪纳降,使得黄河以南的兰州之地,政治清明,百废俱兴,有了那么一些欣欣向荣的景象。 最近几个月来,张灏却是忐忑不安。大量的忠义军将士涌入兰州各地,且以骑兵居多,再加上河西招讨使王大节频频渡河进入夏地,让他不由得暗自狐疑,忠义军莫不是要对河西用兵? 如今这兰州城,到处都是战马和军士,城外的军营,也已经被王松部下的悍将许三率部接管。每日里,这些骑士四处剿匪,搞的兰州地面上秩序井然,连个小偷小摸都很难找到。 不过在张灏看来,这些都不过是障眼法,还不是迷惑黄河北岸的夏人,以为这不过是正常的治安之举罢了。 “知州相公,京兆府的商贾来了,有京兆府衙门的公文在此。” 下人进来禀报,沉思中的张灏不由得一惊。他看完公文,脸色严肃。 “快快把人请进来!没有本官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郑途进了大堂,赶紧上前一步,深施一礼。 “知州相公在上,小人郑途,见过相公。” “郑员外免礼请坐。” 张灏笑容满面。这郑途是京兆府的巨商,听说是王松跟前的红人,要不然也不会接下京兆府如此大的生意。 “郑员外,此次运送的粮食多少?” “相公,这是单子,相公一看便知。” 郑途从怀中掏出清单,下人接过,递了上去。 张灏接过,看了一眼,手一颤,差点没有接稳。 “大米3000石、麦面5000袋、黑豆15000石、炒面3000袋、锣锅15000口、铁锹500把……” 张灏抬起头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郑员外,这么多粮草辎重,怕是筹措了不少时间吧?” 陕西屯田营田大获成功,粮草充足,军心可用,以王松的秉性,这一场大战,必然是风云变色的国战。 王松啊王松,果然是兵锋所指,不可阻挡。也许中华故地,真有可能重入汉人王朝的怀抱。 “回知州相公,也没有多长时间,仅仅两个月而已,东西太多,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这货物是京兆府知府王相公交代下来的,小人自然要办的妥妥当当。” 郑途面色平静,恭恭敬敬回道。 现在,他才暗自庆幸当日捐赠银两的“英明”之举。光是这一趟买卖下来,他最少也 有七八万两银子的进项。 关键是,后面的生意源源不断,以至于他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要未雨绸缪,再组建一支商队。 张灏看着郑途,微微点了点头。看来至少三个月前,或者更早,王松已经在筹划着一场收复西夏的大战了。 “郑员外,这一趟回去之后,你只怕是要马不停蹄赶往横山之地吧?” 张灏的话,让郑途微微点了点头。 “不瞒知州相公,小人的另外一些伙计,正在向渭州城运送辎重粮草。小人离开兰州后,也会马上赶往渭州。小人本就是渭州人,还要去葫芦河谷,以备大军不时之需。” 张灏点点头。忠义军大军西进,和西夏的大战一触即发,看来王松这一次,是势在必得了。 自宣和末年金人侵宋以来,西夏人的日子一直过得不错。 随着金人势如破竹,宋人节节败退,丧师丢土,看到可以浑水摸鱼、有便宜可占的西夏,也是挥兵南下,不但将前些年丢失的“国土”夺回己有,更是在横山山脉,秦陇之地大肆扩张,占据了许多要塞不说,扩张了上千里的土地。 自党项族首领李元昊在兴庆府称帝,建国西夏,东尽黄河,西至玉门,南界萧关,北控大漠。西夏人便时常侵扰宋朝边境,烧杀抢掠,蚕食侵吞。宋朝抽调禁军到延州、渭州卫戍协防,从而拉开了宋夏之间80多年的战争序幕。 “西夏所居氐羌旧壤,所产者不过羊马毡毯,其国中用之不尽,其势必推其余与他国贸易。其三面皆戎狄,鬻之不售。惟中国者,羊马毡毯之所输,而茶彩百货之所自来也。故其民如婴儿,而中国乳哺之”。 西夏游牧民族,农业经济落后,其经济收入主要依靠牛马羊绒以及靑白盐交易,既需要的粮食、茶叶、丝绸等物均是来自宋朝。西夏需要与宋朝进行贸易,来换取所需的生活用品。 宋夏接近百年,大小争斗不断。每一次战争爆发,宋廷都会关闭边界阙场,禁绝互市及民间贸易,以此来疲惫西夏国内经济。 每一次的贸易断绝,西夏境内的粮食、布匹、茶叶等物均会价格暴涨,百姓生活困苦,怨声载道。因为经济封锁,西夏朝廷财政困难,军队给养不足,也让其颇为头痛。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渭州城南约百里,镇戎军城北30里,大胡河和葫芦河交汇处的开远堡,自靖康元年宋、夏战争以来,就一直是两国交界处的榷场。西夏盛产马、羊、牛、骆驼、毡毯、毛褐等,还有大黄、甘草、枸杞、柴胡、麝香等药材,这都是宋朝官方和民间所必需的商品。而宋朝所产的粮食、缯帛丝绸、茶叶、瓷器、金银铜铁等,也是西夏所必需。 榷场贸易的种类颇多,其中夏国产的党项马非常有名,还有青白盐,质量甚佳,价格低廉,宋人争相走私,以谋取利。 高世基就是这榷场上的一大常客。他不但可以弄到上好的党项马,大量的羊肉,就连走私的青白盐,他也颇有门路。因此在这开远堡的榷场上,高世基可算是一大名人。 日头高照,却已经没有夏日那般炎热。镇戎军城南的驿道上,高世基满脸是汗,牵着几匹上好的党项马,向着南面的榷场赶去。 一路上,不时碰到前去市集的百姓,高世基笑容满面,遇到相熟的,甚至要说上几句笑话。 等高世基到达时,榷场上早已经是人山人海。服装各异、话语不一的党项人、宋人 、蕃人、鞑靼人均是混迹其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高兄弟,看来你今日的收成不错。回头请兄弟们喝几杯如何?” 高世基很快卖完了自己手里的马匹,刚要走过一处米商的摊位,里面的宋人商贩笑嘻嘻地出来打招呼。 “原来是郑兄,你也在此。” 高世基摇头苦笑道:“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只不过赚些养家糊口的辛苦钱。哪比得上郑兄你,渭州城有名的富商。兄弟我是羡慕不已啊!” 他虽然交际广泛,能弄来市集上紧俏的物品,可是和眼前这位陕西有名的巨商比起来,无论是在规模上还是财力上,的确是差了许太多。 不过榷场之上,都是凭本事吃饭,别人赚的多,也是凭自己辛苦所得,容不得自己半点抱怨。 听到高世基的奉承,郑途脸上浮起一丝骄傲之色,随即却摇头道:“只怕这生意得停一阵子了。也不知道这整天打打杀杀的,对百姓有什么好处?” 高世基不由得心里一惊,换了一副嘴脸,上前笑道:“郑兄,想请不如偶遇,前面有家卖羊肉汤饼的,咱们兄弟去坐坐?” 一大碗羊肉汤饼下肚,郑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他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从怀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高世基道: “这是最新的报纸,我刚从长安城回来,顺便带的。你想知道的,都在上面。” 高世基心里面暗暗咒骂,这吝啬鬼刚才不拿出来,分明就是要混他这顿饭吃,也不知道他这么多钱财,究竟要做何用处。 高世基接过报纸,看了几眼,脸上的神色马上严肃了起来。 “郑兄,要如着报纸上所说,宋、夏是要有一场大战了!” 高世基摇头道:“这报纸上的事情,多是哗众取宠,有时候也不能全信。你说是也不是?” 这时候,他反而感激起眼前这位“吝啬鬼”来。宋、夏之间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毫不知情,一旦上官责怪下来,恐怕他这头上的脑袋不保。 他虽然表面上是榷场的行商,实际上却隶属于西夏的平夏城军,从事情报侦查和间谍作用。 剩下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战争,已经让他多多少少有些麻痹了。要不是今天无意中从这位宋人的巨商口中得知,他还真不知道宋军要大举征夏的消息。 “还真以为这顿饭是我白吃你的!” 见高世基质疑自己的消息,郑途睁大了眼睛说道:“要不是看兄弟你赚点钱也不容易,我才懒得理你!” 他身子前倾,故作神秘地说道:“最近几日,渭州城可是热闹的很,各方来的军士是人山人海,成千上万。渭州城北的校场上,堆积的粮食跟山一样。你说,要不是要打大仗,如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军士,怎么会堆积那么多的粮草!” 高世基心乱如麻,抱拳道:“多谢郑兄了。不瞒你说,兄弟我正打算再弄些青白盐过来,郑兄你这样一说,可是帮了我的大忙!这走私青白盐,若是被宋军抓住了,那可是要砍头坐牢的!” 高世基匆匆离去,郑途站起身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知道忠义军怎么想的,竟然要自己透露这些信息给西夏人?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招来增援的西夏大军吗? 看来这行军打仗,自己还真是门外汉。 第8章 第一战 西夏、夏州、明堂川弥陀洞、左厢神勇军司、西夏十二军司之一,驻防三万大军,以备宋朝晋宁军和麟、府二州。 寂静无声的清晨,沟壑纵横之中,血红的朝阳升起,红色的朝霞布满了整个天空。早起的牧民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偶尔的几声马嘶牛叫在荒野中回荡。 李峰挽着角弓上了城墙,嘴里打着哈欠,睡眼朦胧,迎面看见守城的都统军野利真在一群军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 “将军好!” 李峰赶紧站直了身子,满脸的笑容。 “李峰,最近地面上不太平,你要睁大了眼睛,不要整天喝酒赌钱,误了正事!” 野利真看了看满脸倦容的李峰,停了下来,满脸的不快。 “将军说的是,小人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李峰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却不由自主的又打了两个哈欠,酒气熏天。 “你他尼昂的真是没用!” 野利真勃然大怒,就要发作出来。 作为神勇军司的都统军,城墙的指挥主将,面对的是晋宁军方向宋军正面进攻的压力,由不得他不小心。 尤其是最近以来,边塞上风声鹤唳,宋军大兵压境,在渭州和横山一线囤积,左厢神勇军司也是压力山大。 大战一触即发,这些个守城将士依然是二不挂五,酗酒赌博,打架生事,实在是令人担忧。 野利真正要继续训斥,城墙上的士兵指着城外,大声喊了起来。 “将军,东边好像有动静!” 野利真大吃一惊,快步奔到城墙边。李峰也是睡意全无,摸出一只羽箭,快步走到城墙边,和野利真等人一起,向着城东的方向看去。 城东的一片荒野之中,一片枣林之中,无数的鸟儿“哗啦啦”飞向殷红的天空,跟着后面尘土飞扬,轰隆声不断,似乎是什么响动把它们惊飞。 “将军,是马蹄声!” 李峰久经沙场,一下子就听得出来,那是万马奔腾的声音。 “吹号,所有人上城墙!” 野利真脸色煞白,头上冷汗密布,大声呐喊了起来。 好叫声响起,城头上乱糟糟一片,无数的将士奔上城头,人人面色凝重。 烟尘越来越大,无数颗带着头盔的宋军像是从地平线上冒出来的一样,瞬间映入了城头上夏军的眼帘。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人头马头攒动,无边无际,不知多少,前面是骑兵如墙而进,后面则是步兵踩着步点,战阵严整,直入斧砍刀削,气势凌人,占据了城墙上夏军的整个视野。 城墙上鸦雀无声,不时有粗重的喘息声传来,反而让守城的夏军心情更加沉重和压抑。 这些宋军是从那来的? 这绝不是折家军! “这是王松的忠义军!” 城头上,终于有人失声喊了出来。 野利真心头巨震。他举起千里镜向城外望去,果然,旗帜的海洋中,“忠义军”三字清晰可见,历历在目。 如此大规模的忠义军精锐,他们这般前来,只怕是要灭了神勇军司吧! 一直以来,西夏左厢神勇军司都是西夏王朝的东大门,背后就是长城要塞,隔绝宋地和辽金,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宋军大举而来,分明是要割断西夏和金人的连接,孤立西夏。 “告诉将士们,准备应战!” 野利真抽出了腰刀,大声下达了作战的 军令。 “赶紧传令城外的骑兵大营,让他们准备作战!” 守城周长不过四五里,哪里容得下三万大军。城里除了一万多的守军,其余的大部分骑兵和步卒,都在城外的骑兵大营之中。 传令兵匆匆下城,城门打开,无数的哨探打马跑了出去,紧跟着城门又紧紧闭上。 城墙上的夏军面色凝重,人人严阵以待。眼看着宋军骑兵潮水一般呼啸着过了城墙,直奔城南的骑兵大营,不少人把目光转向了南城外。 城墙上,正在心惊胆战观看城外宋军骑兵向前的夏兵人群中,又有人颤声叫了起来。 “宋军的火炮!” 野利真心里一惊,转过头来,只见宋军的步兵大阵已经停下,上百门火炮被推了出来,宋军炮手上前,开始起装填弹药来。 “注意藏好身子!” 城墙上的夏军将领们脸色苍白,个个大声喊了起来。谁都知道,忠义军凭的就是火器犀利。 将领们话音刚落,忽然,宋军阵地上硝烟弥漫,火光乍现之中,剧烈的响声此起彼伏,犹如隆隆的雷鸣般。 谁也没有想到,攻夏的第一场战役,既不是在河西,也不是在葫芦河谷,而是在数百里,乃至上千里之外的麟府州边塞。 “开炮!” 种冽大声怒吼,火炮声电闪雷鸣,无数的种家军将士在炮火的掩护下,手持长枪盾牌,向着夏军的城墙而去。 火炮声隆隆,压的城墙上的夏军抬不起头来。紧跟着无数种家军将士张弓搭箭,向着城头上射去,完全压制了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矢。 无数的宋军倒在了奔跑途中,无数的宋军到了城墙下,无数的云梯搭在了城墙上,无数冒烟的震天雷扔了上去,落在了城头之上。 爆炸声此起彼伏,无数的烟柱腾起,无数的夏军倒在了血泊之中,无数的宋军爬了上去,城头上立即陷入了血战。 “弟兄们,别让忠义军的兄弟看低了咱们,干他狗日的!” 跳上城头,砍翻一名惊慌失措的夏军,种义德大声呐喊,招呼着城头上厮杀的种家军将士。 自靖康元年以来,种家军两大主帅种师道、种师中兄弟先后离世,种家军在与女真人的屡番绞杀中元气大伤,种家人才凋零,雄风不再。 自陕西耀州之战后,忠义军接管陕西,种家军重新恢复,纳于忠义军麾下,成为忠义军在陕西的一支劲旅,人数也达到了两万人左右。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此次忠义军出兵西夏左厢神勇军司,忠义军大军三万,虽然主帅是李世辅,但参战的却是种家军主力。 粮饷充足,辎重无忧,再加上大量的火器补充军中,又有大量的基层军官加盟,种家军将士们上上下下,人人都憋着一口气,想要一雪前耻,在沙场上证明自己。 城头上血战连连,无数的宋军爬上城头,无数的夏军奔上城墙,双方舍命厮杀,人人红了眼睛。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巨大的城门被炸的支离破碎,跟着两处城墙尘土飞扬,轰然倒塌,露出两个大豁口,更多的宋军涌了进来,激烈的巷战就此展开。 李峰刚射翻一名宋军,猛然听到城外“蓬蓬”的火炮声响起,他下意识向宋军的火炮阵地看去,只见无数颗铁球直直向城头砸来,其势不可阻挡,却又似乎伸出手就能抓到。 “炮击!” 李峰汗流浃背,刚想躲避,胸口如遭巨击,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撞在了垛墙上,摔在地上,再也没有起 来。 宋军潮水一般涌入的城中,震天雷雨点般飞入了城中各处,尘土飞扬,硝烟弥漫,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惨叫声和哭喊声连绵不绝。 双方拼命厮杀,城中百姓个个关闭了房门,人人缩在屋中,个个握紧了手里的刀枪棍棒,更多的人则是胆战心惊,求神拜佛,口诵经文,希望得到神佛的保佑,让他们躲过灾难。 城内巷战激战正酣,城外的骑兵大营此刻也是血战连连,无穷无尽的炮弹撕裂空气,遮天蔽日,雨点般向着西夏的骑兵大营砸了过来。 即便是勇冠三军的李世辅,也知道了火器的优势,骑兵尚未冲锋陷阵,火炮已经轰鸣个不停。 “蓬!蓬!蓬!” 火炮声轰鸣,骑兵大营的夏军被炸的魂飞魄散,乱糟糟一团,宋军的火炮如此凶猛,如同催命的魔鬼,那些个奋勇向前的夏军骑士一片片栽倒在烟尘中,而冲出炮火轰击的又遭到对方震天雷的连续轰炸。 硝烟弥漫,尘土飞扬,铁与血的战场,留下的是遍地的鲜血和无数的尸体,无数的受伤者在血泊里挣扎呻吟,许多死者的脸上惊恐万状,仿佛遇到了魔鬼一般。 火炮轰隆隆不断,震天雷爆炸声不绝,自忠义军攻击夏军骑兵大营起,短短的一个时辰,死伤惨重之下,夏军已经接近于崩溃,很多的夏军步骑不断地溃退和逃离战场,夏军的全面溃退已经不可避免。 “将军,宋军炮火凶猛,兄弟们死伤惨重,很多人都逃了,咱们还是撤吧!” 指挥使李刚灰头土脸,向副都统军米擒者虎大声喊道。 火炮如此凶猛,把夏军骑士打的喘不过气来,不但大营炸的一片废墟,将士死伤惨重,而且看起来对方的火炮无休无止,似乎炮弹永远打不完似的。 这样下去还得了,除了被动挨打,又哪里还有获胜的机会? 米擒者虎脸色灰败,喃喃自语:“宋军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火炮?怎么这么凶猛?” 大势已去,米擒者虎看了看远处支离破碎的城墙,摇了摇头。 看来,城中也是凶多吉少了。 “撤兵!” 米擒者虎瞳孔收缩,嘴里迸出两个字来,打马向西而去。 鸣金收兵之声传来,夏军步骑纷纷转头,仓皇向后逃去。 “想逃,哪有这么容易!” 李世辅冷哼一声,两旁的宋军骑兵万骑齐发,尾随仓皇退遁的夏军步骑而去。 “将军,骑兵大营撤军了!” 军士前来禀报,城中负隅顽抗的野利真一阵头晕目眩。只是一个多时辰,三万大军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兄弟们,为了大夏,跟我一起杀敌报国!” 野利真抽出刀来,打马向前,冲向蜂拥而来的宋军。 “杀……” 数百步骑跟在野利真马后,人人手举刀枪,他们鲜血满身,嗷嗷叫着,义无反顾地朝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宋军冲去。 几十颗冒烟的震天雷落入夏军步骑之中,随着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声,步骑们奔腾向前的攻势戛然而止…… 城头上宋军的旗帜飘扬,“种”字大旗随风摆动,清晰可见。 种冽站在城头之上,和万千欢呼雀跃的种家军将士一起,满面红光。 种家军,终于又一次站了起来。 忠义军大军压境,第一战就攻克西夏左厢神勇军司,占据长城要塞,割断东西交通,使得金人和西夏之间的通道,就此隔断。 第9章 攻守之势 和宋军攻克左厢神勇军司、控制长城要塞的欢呼雀跃相比,位于云中西京大营的金兵将领们,无疑要安静了许多。 时移事易,自靖康元年侵宋以来,女真大军南下之势愈来愈弱,终于在七八年以后,和宋军以太原三关、拒马河以界,分而治之,形成对峙之势。 去年秋日,女真大军本打算挥师南下,无奈契丹降将耶律余睹起兵谋反,率部南下归降宋军,一时燕云之地军心浮动,人心惶惶,本就对出兵犹豫不决的金主完颜吴乞买,终于选择了偃旗息鼓。 北线无战事,完颜宗翰,这位女真西路军主帅,也不得不坐守云中,厉兵秣马,以待时机,继续南下。 八年过去,完颜宗翰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连失两个爱子,也让他终日里郁郁寡欢,雄心壮志也消磨几分。 近几个月来,完颜宗翰心烦意乱,相对于军事上的失利,燕云之地的汉人和契丹人,好像是越来越难管教了。 前几日,几个女真勇士在酒楼吃饭,因为没有付钱和酒楼伙计刀兵相见,几个女真勇士或死或伤,此事在云中城引起轩然大波。 更有女真勇士纵马入田,和百姓起了冲突被打伤。女真勇士纠集人马前去报复,对方居然组织人马公然反抗,双方都是死伤无数。 就更不用说街头巷尾,州县乡村,袭杀女真将士的事情时有发生,许多案子最后都是无疾而终,成了悬案。 女真人欺负汉人契丹人,这些小事若是放在以前,汉人契丹人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却是毫不退让,乃至于喋血街头。 这样下去,女真大军还能在云中坚持多长时间,一年还是两年? “元帅,高相公来了。” 军士上前禀报,把完颜宗翰拉回了现实,但门外吹进来的冷风,让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皮袍。 “高相公,出了什么事情吗?” 完颜宗翰往蜂窝煤火炉旁边移近了一些,炉子上精致的铸铁壶冒着热气,壶身上“河北造”的几个字依稀可见。 高庆裔赶紧上前,从桌上拿起一只河北造的精致玻璃杯,给完颜宗翰泡了一杯热茶,这才在一旁坐了下来。 看到高庆裔脸色难看,完颜宗翰不由得心里一“咯噔”,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元帅,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一些小事而已。” 枢密使高庆裔赔笑说道。他看着脸色蜡黄的完颜宗翰,不由得暗暗心惊。岁月沧桑,时光流转,完颜宗翰的气色是越来越差了。 往昔那个运筹帷幄、刚愎狠厉的女真勇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相公,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完颜宗翰脸色立刻板了起来,依稀有了往日的几分光彩。 “元帅,昨日夜间,城南的奴隶市场,有十几个南人奴隶被人救走,女真贵人和护卫被杀。” 高庆裔的小心翼翼,换来的却是完颜宗翰的一声叹息。罕见地,他并没有暴跳如雷。 “高相公,让官府立刻派出人手彻查此事,不能放过凶手,也不能过分株连,不要激怒了汉人。” 汉人千千万万,你杀的完吗? 高庆裔如释重负,连连点头,欲言又止。 “高相公,有什么事情,一并说出来吧!那些个狗日的骄兵悍将,怕是惹的麻烦不少吧。” 完颜宗翰靠在椅子上,面色平静。 “高相公,你传一道军令,让将 士们不要出军营,违者必究,军法从事!” 高庆裔心里一稳,却是摇了摇头。 “元帅,不关将士们的事情,是边关的急报,有关宋军和夏人的战事。” 完颜宗翰一惊,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宋军大举入侵西夏了吗?” 宋军在横山一带囤积近十万大军,和西夏的大战一触即发。高庆裔一提到宋夏战事,完颜宗翰自然是心惊胆战。 宋金在燕云边境上摩擦不断,谁也不敢公然发动大战。王松瞄准了西夏,看来是想解决侧翼之敌,然后集中精力对付金军。 “元帅,宋军攻克了西夏的左厢神勇军司,控制了长城要塞……” 高庆裔还没有说完,完颜宗翰已经是脸色苍白。宋军此举,明显是要关门打狗,大举攻伐西夏了。 “擂鼓聚将,我要亲率大军,攻克麟州府州,灭了入侵西夏的宋军!” 完颜宗翰声嘶力竭说完,大声咳嗽了起来。高庆裔赶紧递上茶水,完颜宗翰喝了几口,这才平静了下来。 “元帅,据探子回报,入侵左厢神勇军司的宋军达数万之众,他们和府州的折可求交相呼应,互为犄角,人数达六七万,要想征讨,非十万大军不可。” 高庆裔赶紧上前劝道:“若要西进,我西路大军须倾巢而出,若是宋军河东部趁机北上,云中危矣。” 完颜宗翰颓然靠了下来。他沉思片刻,摇摇头,脸色凝重。 “让探子前去细查,如果宋军兵进西夏,无论如何,我军也要前去救援。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不然,宋军下一个对付的就是我军。” 高庆裔离去,完颜宗翰心头莫名地一阵悲哀。有心无力,这大概就是大金国目前的真实处境了。 “九哥,为兄原来错怪你了!” 征夏军大营,中军大帐,刘锡、刘锜、刘钊、刘锐四兄弟见面,人人都是眼眶微红,感慨万分。 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在这样的乱世,还能完完整整地相见,已经是人间一大幸事了。 李彦仙微微一笑,出了大帐,把一诉衷肠的机会,让给了久别重逢的刘氏兄弟。 “大哥,当年我也是年轻气盛,没有理会大哥的苦衷。还望大哥不要见怪。” 刘锜兄弟几人坐下,刘锜自己也是诚恳地向兄长道歉。 哀其不争,怒其不幸,他负气出走。如今随着年岁增长,个中滋味,恐怕只有自己体味。 “大哥、九哥,你们就不要争着分担罪责了!” 刘钊在一旁笑道:“我兄弟四人团聚,共御国侮,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你二人就不要伤怀了,高兴些才是!” “这确实是一件喜事!” 刘锜点点头道:“我已让人快马加鞭,送信到河北,相信王相公已经收到。至于他如何抉择,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如今他的帐下,除了自身两万三千人的忠义军,四千宋炎、余平的乡兵,兄长刘锡的一万五千人熙河军,再就是秦风路经略使孙渥的一万人了。 若是除去辎重兵五千人,他手下已经有大军足足四万七千人。 刘子羽去了河北,那里是抗金的前沿。孙渥不愿意再领兵打仗,他已经奏请王松封孙渥为秦州知州,相信问题不大。 至于他兄弟三人,大哥刘锡已经在他上任征夏大帅前,被王松任命为征夏的 副帅。而他的十一弟刘锐久在军中,自然是在军前效力。而十弟刘钊,则是因为偏重于民生,他奏请为渭州知州,担任大军的后方总管。 举贤不避亲。他知道自己几个兄弟的能力,自然是要举贤任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了。 “九哥,你我兄弟都身居高位,王相公会不会有所顾忌?” 刘锡皱眉道:“如今,你是我刘氏一门之希望。万不可因为上官猜忌,而断送了你的前程!” “大哥无需多虑!” 刘锜沉声道:“王相公若是猜忌于我,也不会任命我为征夏的元帅!” 话是这样说,刘锜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王松会不会否了他的条陈,另有他法。 “刘相公,王相公的信使在外求见。” “快快把信使请进来!” 信使进来,呈上书信,刘锜仔细通读。 “九哥,王相公在信里怎么说?” 见刘锜看完书信,默然不语,刘钊上前问道。 九哥向来做事沉稳,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谁也猜不透,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王相公调了距离渭州最近的许三和谭雄,统率五千忠义军精锐前来增援我部,使大军有五万之数,克日北上。” 刘锜缓声道:“所有的条陈,王相公都已同意。他还调了400门火炮,粮草无数,星夜运来。” “如此甚好!九哥,你还担心个甚!” 许三和谭雄都是勇冠三军的悍将,五万大军,自当是当者辄破,无坚不摧。 刘锜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五万大军,上千门火炮,既是动力也是压力。胜了还好,若是败了…… “九哥,王相公兵发渭州,直逼葫芦河谷,想必不是仅仅这一路大军吧?” 灭国之战,谈何容易。想要灭了西夏,必须要两翼齐飞,甚至数路并进,汉时霍去病和卫青已有先例。 “十弟所言甚是!” 刘锜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弟弟,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是才华满腹。 “河西之地,夏人右臂,王相公必是势在必得。看起来,葫芦河谷这一路只是牵制,河西必出奇兵。到底是谁领兵,稍后自知。” 刘锜沉声道:“忠义军大军西进,一举攻克左厢神勇军司,歼敌万余,俘虏无数。如今,我军已经控制了长城要塞,和折家军互为犄角,金人西进的道路,已被隔绝。” “这样说来,葫芦河谷一战,咱们是非胜不可了。” 刘锡缓缓开口,兄弟几人都是面色凝重。关门打狗,葫芦河谷之战,非赢不可,而且必须要大胜。否则,何以吸引夏人的注意力,挺近河西,也对不起隔断东西、驻守长城的忠义军将士。 “九哥,你肩上的担子不轻。这一仗可是关乎全局。” “十哥,不是我肩上的担子不轻,而是咱们兄弟肩上的担子不轻。这一次,咱们得并肩作战了。” 阳光从大帐的缝隙之间射了进来,让大帐中一片光亮,众人均是觉得温暖无比。 刘锜在大当中踱了几步,转过身来,摆摆手,信使进来候令。 “我修书一封,你回去上禀王相公,刘锜绝不负王相公所托!” 几人都是踌躇满志,金戈铁马,数万精锐之师,若是不能气吞万里、建功立业,只怕是会失了人心,负了上官所托。 第10章 北上 大宋建炎三年九月初,陕西,渭州。 城北的官道之上,钢铁洪流连绵不绝,千军万马整齐肃穆,寒光铁衣,火炮无数,炮口幽幽,刀枪如林,旌旗蔽日,大军长龙,不知多少。 “阿翁,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军啊?” 官道旁的一处村口,一个黄口小儿看着漫山遍野、滚滚而来的宋人步骑,惊奇地问道。 “乖孙儿,这是忠义军,看来,这是要和夏人打仗了!” 老者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神里,掩藏不住对战事的担心。 “阿翁,忠义军能打败夏人吗?” “阿翁也不知道。不过,看忠义军这架势,夏人恐怕是够呛啊。” 官道两旁,站满了打扮各异、粗布短褐的百姓。边境山区纵横,耕作不易,水土贫瘠,也使得百姓的生活甚是困苦。 百姓人人张望,许多人都是目瞪口呆。如此多的官军,看来是一场大战。 “这……官军,看着好威风啊!” 人群中,有人不由得惊呼了出来。 “这是忠义军,忠义之师,厉害着呢!” 有人见多识广,从旗子和装扮上马上分辨了出来。 “忠义军,厉害吗?” “番子都不是对手,你说厉不厉害!” 百姓议论纷纷,有人心旌摇曳,感慨万千。 “自重和年间以来,今日又见我汉家军之威仪,果然是苦尽甘来啊!” 无穷无尽的忠义军将士向前而去,队列整齐,斗志高昂。 宋夏打了百年战争,你来我往,边塞军民死伤无数,百业凋敝。如今大宋精锐挥军而来,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番腥风血雨。 自赵佶重和年间大宋最后一次对西夏大规模用兵,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三年。而自从宣和末年以来约六年时间,宋人志在燕云,昏招迭出,几欲丧国。只有西夏步步紧逼,蚕食鲸吞,大宋无还手之力。 如今,天翻地覆,大宋也开始反攻了。 张天民夹在滚滚的洪流当中,马上的行李里面,不但有妻子给他写的家信,还有两双青梅竹马的妻子为他亲手作的布鞋。 天民吾夫, 短暂相聚,却不料战事重启,你我夫妻又要分开! 相聚一刻,价值千金。匆匆离去,妾身肝肠寸断,心痛如割;然北虏猖獗,遍地膻腥,能称心如意者,又有几人? 军人当以保家卫国,忠勇牺牲为己任。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若不驱尽豺狼,四海何来靖清? 千山万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家中一切勿念,妾身自会等官人回来。行囊里面,有两双新做之履,见物如人,针针线线,皆是妾心所系。 知你一片初心,纵横天下,匡扶众生,以天下百姓为念,为天下人谋福祉。妾自不会悲伤,而以相公为荣! 山长水阔,鱼柬尺素,我在京兆府家中,等候相公凯旋回来。 张天民摸了摸怀里的书信,唱着军歌,打马向前而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渭州,因渭水得名。治所在襄武。安史之乱后,吐蕃乘虚而入。唐蕃战争,使唐朝国力大损,平凉境成为唐的边防和战场。由于吐蕃的长期占领,许多吐蕃人在境内定居。这一现象,到宋朝也一直没有 改变。 大军到了渭州,当地的一州父母官、渭州原知州,如今的通判曲忠率地方官员,大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作为大宋朝廷南迁后委任的地方官员,曲忠对大宋朝廷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说起来,他还是原来泾原路经略使曲端的远房亲戚,自然对安抚曲端一家老小的王松和忠义军格外好感了。 “李公,忠义军真是虎狼之师啊!” 渭州城北门,看着一片片钢铁丛林滚滚向前,大军军容整齐肃穆,寂静无声,千军万马,杀气腾腾,曲忠心惊肉跳,由衷地说道。 “李公,这些青铜圆口,就是忠义军的火炮吧?” 另外一名故臣新吏咂舌赞叹道:“听闻王相公麾下兵士果敢勇猛,作战人人奋勇当先,轻生赴死,更兼火器犀利,天下无双。今日一见,直让人大开眼界啊!” 众人啧啧称赞,盖是因为忠义军这几年大杀四方,已经打出来了名堂。连不可一世的女真铁骑都忌惮他们三分,区区西夏又怎会放在心上! 可以说,他们对忠义军的信心,比忠义军对自己的信心更大。 不知不觉,忠义军已经成了抗金的旗帜,护国的劲旅,御敌的刀锋。 “若是能亲自踏上汉唐故土,老夫这一生也是心愿已足,无愧于生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官员,嘴里喃喃自语,不胜唏嘘。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李若虚就是一拜,颤声道:“李公,恢复旧地,就仰仗忠义军大军了!” “各位不必多礼。你我都是为王相公做事。只要大家为国为民,忠心做事,王相公必亏不了你我。” 扶起一拜到底的白发老吏,李若虚满脸郑重,心头肃然。 大军北上,远征西夏,渭州会是大军集散地,辎重粮草的堆放场所,他还需要这些地方官僚,维持地方治安,安抚百姓,征集农夫,以为大军转运粮草,提供后勤资助。 至于将来,则是择贤而用,劣者淘汰,这已经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 “李相公,莫若告知王伦公,让他加紧转运粮草,以供后用。” 新任的渭州知州,平夏大军主帅刘锜的亲弟弟刘钊肃拜道:“从渭州到赏移口,镇戎军,平夏城,通峡寨、灵平寨、萧关,大大小小几十个寨垒,一旦为我军占领,务必要派兵驻扎,官府入驻,宣抚招纳,施以行政之权,此乃长久之策。” 李若虚赞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世家子弟,知道恢复王治的必要。看来这刘氏一门不仅有刘锜这样文武双全的儒将,还有运筹帷幄、出谋划策如刘钊这样的文臣。 “刘知州所言甚是!” 李若虚点头道:“相公已经安排妥当,大军粮草也在转运途中,诸位无忧。” 迤逦而进、首尾不见的大军之中,刘锡看着源源不断前去的虎狼军士,满脸的惊诧之色。 “九哥,这军士怎会如此雄壮,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马军?” 尽管知道忠义军的威名,也知道其骁勇善战,锐不可挡,但是亲眼目睹之下,他心中的震撼可真是非同小可。 刘锐也是眼睛发亮,不由得问道:“九哥,如此精锐的兵马,如此彪悍的将士,看来,王相公这是要打一场国战了!” 刘锜心里头闪过一丝骄傲。离家出走几年后,他终于在兄弟们的面前,证明了自己。 “大哥,十一哥,你们带的兵也不错。你们要记住,若是在众将面前,你我千万不可以再以兄弟相称!” 刘锜正色道:“忠义军军纪森严,严 禁拉帮结派,自立山头。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对你我兄弟都是不利,队伍也难以令行禁止。” 刘锡兄弟一.asxs.头,刘锡道:“九哥放心,你我兄弟都是久在军中,知道军中的规矩,你大可以放心!” 他率部加入了弟弟统帅的忠义军。和李彦仙一样,担任征夏副帅,统帅熙河和秦风所部,自然是要鞠躬尽瘁,不给弟弟掣肘。 也正是由于他熙河路宋军,秦风路宋军,以及地方上乡兵的加入,忠义军的征夏大军人数达到了五万人,可以称得上是兵强马壮了。 “大哥,你明白小弟的苦衷就行!” 刘锜心头感激。自己的哥哥早已经是一路的经略使,却要担任自己这个弟弟的下手,可谓委屈至极。 “大哥,十一哥,此战是一场国战,关系忠义军左翼的安全,和抗金大局、西进大计息息相关,决不能败!” “只是,要以五万人灭了西夏的数十万大军,恐怕殊非易事!” 刘锡皱眉道:“就说这平夏城,易守难攻,乃是南下北上的咽喉。这首战,恐怕都要费些周折吧。”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十一月,夏军攻占怀德军,杀害宋知军事刘诠、通判杜翊。其周围的西安州、镇戎军也被西夏重占。 如今忠义军大军来袭,总算是改变了步步后退的局面。 “平夏城不值一提,我军必拿下首战!” 刘锜傲然道:“李世辅率军从晋宁军进入西夏,控制长城要塞,牵扯西夏东路几大军司。若是我军还不能取胜,又怎么有脸去见王相公!” “九哥,大军前行,如何不见匠吏追随?” 刘锐虽然对忠义军能否拿下平夏城心存疑虑,但还是忍住不问,转移了话题道:“大军作战,若是坚城难下,粮草不济,后退不及,大军危矣。若是进筑堡寨,则可护大军安全。” 往来交战,攻城略寨,难免残缺,若是不快速修葺,一旦对方反身来攻,只怕破城易如反掌。 “十一哥无需担心!” 刘锜微微一笑,轻声道:“战争的交战方式,早已经是今非昔比。打过几仗,你就明白了。” 以忠义军如今的战力,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城池他攻不下来。 他看了看后面山野中蜿蜒起伏的队伍长龙,大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加速,两日内必须到达镇戎城!” 将士都是加快了步伐,滚滚钢铁洪流,漫山遍野,似乎要湮没天地间的一切。 “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郎今又来。” 刘正彦夹在滚滚向前的队伍洪流中,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想不到我刘正彦这不肖子孙,还能再回这祖辈浴血之故地!” 是啊,他的父亲,一代名将刘法,就是因为童贯的无能指挥,而倒在了征夏的沙场之上。 宋军大败,父亲战死,童贯却将战败罪责推卸了父亲,可谓是千古奇冤。 “刘法公一代名将,西军翘楚!” 倒是王松对父亲的功迹推崇备至,认为他是西军将帅中的翘楚,堪称一代名将。这也让刘正彦感激之至,欲投桃报李,杀身成仁。 不过,观看忠义军的军威,恐怕“杀身成仁”的机会是微乎其微。如今之计,也只能勇猛杀敌,以报王松扬父亲名于天下之恩了。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会坠了你的名声!” 刘正彦心头微酸,打马向前而去,后面的军士紧紧跟上。 第11章 夏人之心 兴庆府,西夏王城,后周时为灵州所属的怀远县,大宋初年废县为镇。公元1020年,西夏皇帝李德明派遣大臣贺承珍督率役夫,北渡黄河建城,营造城阙宫殿及宗社籍田,定都于此,名为兴州。 李德明子李元昊继位后,广建宫城,营造殿宇,升兴州为兴庆府。并于此正式立文武班;建立西夏统治机构。筑台城南,于天授礼法延祚元年(1038)十月十一日在此受册,即皇帝位。西夏后来历代皇帝皆以此为都城。 兴庆府“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水草丰美,地饶五谷,贺兰山东麓冲积平原水利通便,更是西夏境内的粮食基地和重要牧场之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昔日酷暑褪去,秋日凉意渐渐袭来,兴庆府也处于一片秋日的凉爽之中。 对于崇尚汉学,“士人之行,莫大乎孝廉;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的西夏王李乾顺来说,今年的这个秋日,尤其悄怆幽邃,秋意瘆人,让他有些骨子里发冷。 自靖康元年金人南下侵宋以来,西夏皇帝李乾顺乘机派兵将原来宋朝在夏边境修筑的城堡陆续攻占。随后又攻占了宋朝的西安州、怀德军、天都寨等地。夏军曾经围攻兰州,大肆掳掠后撤军而还,沿途一片废墟。 这几年,夏军在宋夏边境大肆攻城略地,忙得不亦乐乎,抢占了大量的军事要塞,疆土面积得到极大的扩展。 就在夏军步步餐食,李乾顺试图恢复曾祖李元昊统治时的旧日雄图之时,夏军前进的步伐不得不停了下来。 大夏国内,如今流行着一种叫做报纸的东西,这是商贩们从宋境的搉场带回来的,很快就在西夏国内流传开来。 凡是涉及到的军国大事,民生贸易等等,这种报纸上都会登载。也因为如此,这华夏日报很快的成为了西夏这些上层贵族和文武官员的青睐。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在西夏国内,不仅是庙堂之上,即便是街头巷尾,穷乡僻壤,几乎所有的官员和百姓都知道,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就要来临了。 这几年,西夏国人从报纸上了解到了忠义军这支宋军队伍,金人和忠义军之间的争斗,以及大大小小的战事,许多西夏人都是耳熟能详。 铁骑纵横,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大军处处受挫。几年前的府州之战,女真最精锐的娄室军死伤惨重,元气大伤;大名府之战,女真皇室完颜阇母、完颜宗辅大军惨败,二人还被割了头颅;还是前年的陕西一战,女真十万大军几乎丧失殆尽,号称战神的完颜娄室,也是一命呜呼。 而这一切,都跟宋人一支叫忠义军的队伍有关。 而如今,这支队伍已经控制了大宋两河、陕西、河南、淮北,以及山东的大块地方,地大物博,兵强马壮。 而最可怕的是,这支大军要来西夏了。 “西夏国,只不过宋时一郡县也……如党项、蕃族,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中华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华之人抚养无异。” 紧盯着眼前的报纸,李乾顺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握着报纸的手青筋毕露,不由得发起抖来。 “愿为臣民者……” 他猛然把报纸用力扔了出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大声怒道:“王松小儿,难道你真的要本王束手就擒,做归命侯矣!” 李乾顺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下面的文武百官一个个低下头来,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自永安三年,朝廷“蕃学”,“国学”共存,皆由官府供给廪食,设置教授,进行培养,如今已经过去了30年,夏人也如大宋朝廷一般,重文轻武,只隆文治,不修武备。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如今朝中大殿之上,煌煌士大夫占据朝堂,而骁勇善战的武将们,似乎已经被拔去了牙齿,抽去了脊梁,变得没有风骨。 满堂朱紫,皆是读书人,朝中的名将,除了大夏宗室、李乾顺的弟弟嵬名察哥,以及李乾顺的两个堂兄弟,濮王仁忠和舒王仁礼还有些本事,其他的诸将基本上都是不值一提。 这个时候,李乾顺的心里反而暗暗的生出一丝后悔来。若是早点能偃文修武,也不至于国家到了危亡时刻,找不出一两个战将来。 可是…… 即便有几个战将,又能如何?金人铁骑纵横天下,当者辄破,所向披靡,还不是在忠义军面前吃了瘪。 “陛下,我左厢神勇军司被宋军击溃,我军死伤惨重,宋军占据长城要塞……” 宦官的声音颤抖,高座上的李乾顺心脏颤抖。 “金人方面,可曾有消息传来?” 党项皇室大臣嵬名安惠上前奏道:“陛下,金人完颜希尹带兵五万,囤积丰州,一直催促我军出兵,一起攻击河外三州。金人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瀚统兵十万,已经抵达了沂州,克日南下;东路军完颜宗弼也是带领十万之众,已经到了拒马河,与宋人隔岸对峙。” “如此多的兵马,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李乾顺深吸了一口凉气,朝上的文武百官也是个个摇头,议论纷纷。金人这一次看来是发了狠,倾国而来。这一场大战,恐怕是要改变几国的国势了。 “正献王,那宋人的忠义军有多少人马?” 李乾顺收回震撼之情,压止了朝堂上群臣的嘈杂之声,急切地问道。 “听完颜希尹的意思,王松在河北集结了十几万之众,河北七万之众,河外三州三万之数,葫芦河谷五万、兰州两万、河东五万大军,用以对抗我大夏和女真人。” 嵬名安惠继续奏道:“河东路,宋军有石岭关、天门关、赤塘关天险可守,河北平原之地,无险可守。王松如此用兵,自然是因地制宜。” “这么说来,宋夏边境上,王松已经布有十万之众,王松野心勃勃,灭我大夏之心不死啊!” 李乾顺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忠义军好战强悍,人数上又不处于劣势,难道他们真的要…… “陛下,宋军在渭州集结,五万之众,兵强马壮,虎视眈眈,镇戎军首当其冲。” 大殿中寂静无声,半晌,李乾顺才抬起了头,打破了沉闷。 “镇戎军……到兴庆府,不到五……百里,骑兵出击,一日可……到。却该如何?” 李乾顺战战兢兢,大殿上的群臣再次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宋军一旦占领了镇戎军和平夏城,沿着平坦的葫芦川河谷一路推进,不用担心山地阻挡,不用担心戈壁困扰,不用担心缺水断粮,完全可以一边建城一边打仗,一路蚕食到距离平夏城480里外的西夏都城兴庆府。 汉臣高守忠奏道:“陛下,女真人骄纵跋扈,无利不起早,况且宋军隔断东西,完颜宗翰必不会来援,我军只要守住了葫芦河谷的要塞,就无需担心宋军的进犯。” 群臣纷纷点头,有人大声说道:“高相公所言甚是。 我西寿宝泰军司和静塞军司十万人马,再加上镇戎军、萧关各要塞,不下二十万人马,据城而守,难道还对付不了区区五万宋军?” 群臣纷纷点头附和。李乾顺也是微微颔首,静下心来。 有骁勇善战的皇弟察哥统领大军,以众敌寡,据城而守,还怕他宋军不成。 “忠义军五万人,就敢如此嚣张!难道王松真的以为,我大夏真是不堪一击吗?真是可恶至极!可笑至极啊!” 皇帝的大声怒喝,让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是精神一振,高守忠却是暗自叹息。皇帝用不屑掩饰内心的不安,可谓外强中干。 “陛下,臣有事启奏。” 嵬名安惠上前肃拜道:“近来边境上常有大量汉人逃亡,潜回宋境,各地官府不知如何处置,特请陛下圣裁。” 自从报纸上登出宋人不计前嫌,招募汉蕃百姓返宋,边境上已经陆续有许多百姓返回宋境。当地官府爱莫能助,虽然抓了一些逃民,却根本不知如何安置。 “陛下,这些汉人都是受报纸上蛊惑,不宜严加惩处,只需教化安抚。” 御史大夫谋宁克赶紧上前道:“陛下爱民如子,百姓也对陛下感恩戴德。” 作为一介汉臣,谋宁克自然得站出来为逃亡的汉人百姓说话,否则若是严刑峻法之下,不知有多少百姓又要遭殃。 “朕爱民如子,这些百姓又为何弃朕如敝履,让朕心寒如斯!” 李乾顺恨恨说道。也许在平日,他还不至于如此失态,怨意从生。但是在外敌大兵压境的压力之下,他终于爆发了。 “谕令各级官府,凡发现潜逃出走者,以通敌叛国论处,杀无赦!” “陛下慎之!” 高守忠大惊失色,赶紧上前道:“陛下此举,恐会引起边塞动荡。乡野鄙夫,不值陛下如此动怒。陛下宜降旨安抚,一味杀戮,反会适得其反!陛下三思!” 李乾顺脸色变得难看,冷冷道:“韩相公,你是在教朕如何做事吗?要不要朕这位子让你来坐,看看你如何治理大夏国民?” 高守忠冷汗直流,赶紧跪下道:“臣失言,臣罪该万死!” 他这一跪,下面的一众汉臣一个个禁言无声。往日里,李乾顺和他们谈诗赋词,其乐融融,可要到了军国大事上,李乾顺可是根本不给汉臣们留面子。 “韩相公,朕看你是朝堂上待的久了,不知道民生多艰!” 李乾顺冷声道:“你就到灵州去,做几天父母官吧。” 高守忠连连谢恩,狼狈退出了大殿。 “察哥已带领大军,星夜奔赴葫芦河谷,准备与宋人决战!” 李乾顺正色道:“诸位大臣要恪尽职守,做好份内之事。朕倒是要看看,宋军究竟怎样,才能抵得住我大夏国的铁鹞子!” 李乾顺话音刚落,嵬名安惠上前肃拜道:“陛下英明神武,必能使国内靖平,百姓安居乐业。我大夏官军也必能力克宋军,大败宋人!” 一众臣子心思各异,却异口同声肃拜道:“我大夏必胜!” 高守忠出了大殿,眼看四周无人,这才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皇帝对汉臣猜忌颇深,平日里的谈诗赋词,慕中华之风,不过是附庸风雅,拉拢汉臣而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骨子里来讲,李乾顺还是党项人优先,汉人始终还是外人。 第12章 平夏城 大宋建炎四年九月初五,宋夏边塞、镇戎城。 “轰!轰!” 一队宋军在火炮的掩护下,来到城门前,一捆炸药包堆叠上去,城门轰然倒塌,后续的宋军潮水般涌了进去。城内杀声震天,震天雷爆炸声不绝,还带着尖叫声和四处弥漫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几百门火炮几轮轰击,掷弹兵狂轰滥炸,没有一个时辰,镇戎军的夏军死伤惨重,或逃或降,并不激烈的战斗就此结束。 谁都知道,镇戎军只是个开胃菜,这些土墙木门,又怎能抵抗住火器的肆虐。但谁也没有想到,战斗进行的如此摧枯拉朽,只在片刻之间。 大军破城,留下一部修补城墙,安抚百姓,忠义军大军则是继续北上,直奔平夏城。 平夏城,才是宋军瞄准的第一个真正的要塞。 葫芦河川河谷,落叶满地的官道上,一队队如丧家之犬的西夏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向前而行。他们沉默不语,纷纷面露惊恐之色,就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 沿着河谷,官道上到处都是西夏将士的尸体和鲜血,尸体横七竖八,或多或少,延伸出去数十里,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 一队宋军骑兵纵马追来,顶盔披甲的刘锐纵马而出,张弓搭箭,射翻了一名惊慌逃窜的夏军将领,大声道:“兄弟们,穷寇莫追!” 乡兵统领宋炎也是大声喊道:“兄弟们,都不要追了,等候大军前来!” 军令下达,马上的乡宋军骑士们依依不舍地勒住了马匹。这如今可是在忠义军麾下,不比他们往日逍遥自在,随心所欲。 他们还要等待大军北上,护住两翼,向周围侦查。消灭几个手下败将,于战局并没有多大意义。 谁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镇戎军就灰飞烟灭,九千多夏军,几乎全军覆灭。宋军军容之盛、火器之强、士卒之训练有素、视死如归,不但让夏军魂飞魄散,也完全超出了这些随军西军和义军将士的意料。 “九……刘相公,前面就是灵平寨了。” 刘锡说话结结巴巴,心里的惊骇和震撼犹自未曾逝去。暴风骤雨般的炮击,雨点般的震天雷狂轰滥炸,血肉模糊的人马尸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他欣喜之余又是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原来战争,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方式。 自己这些人,已经与当今的战争脱离,过时了。 “李相公,前面的战事如何安排?” “刘相公,以在下之意,大军继续向前,刘副帅部两万五千人留下,配两营掷弹兵,两百门火炮,对付灵平寨的夏军,阻断西来的夏人援军。” 李彦仙脸色凝重,毫无小胜的喜悦。 刘锐也点头道:“两位相公,过了灵平寨,十几里外就是平夏城。灵平寨不过几千人马,我军五万之众,若不主动攻击,敌军恐怕会逃之夭夭。” 灵平寨和通峡寨一南一北,把平夏城夹在中间,各有十来里远,互成犄角。忠义军士气大涨,显然是要连锅端,不能让对方有喘息和逃窜之机。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刘锜看了看大哥,犹豫道:“刘副帅,你意下如何?” “几位相公所言甚是。” 刘锡沉声道:“有了这些火炮和掷弹兵,即便夏人有十万大军,我也不惧!” 见识了忠义军火器的威力,刘锡对未来的占据,也是充满了信心。 刘锜点点头,像 是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在刘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刘锡脸色一红,郑重答应。 位于葫芦河谷石门峡江口的平夏城,北去镇戎军76里,南至灵平寨12里,北至通峡寨18里,地形险要,乃是宋军北上必须跨越的一座大城。 平夏城呈长方形,分内外城,内城墙长约四里,外城墙长约七里,都是高约8米,以黄土夯筑。外城四周修筑壕沟,宽约30米,深2米左右,易守难攻,乃是葫芦河谷的第一军事重镇。 宋哲宗年间,宋夏几次围绕平夏城大战,可谓是厮杀惨烈。第二次平夏城之战,西夏皇帝李乾顺之母梁太后亲领夏兵数十万围攻平夏城,围攻十四日,未能攻下,夏军北撤。宋兵尾追,杀夏兵数千人,俘获数万。 宋军拟挥军北上伐夏,契丹人运用武装规劝政策,大军在宋境代州巡狩,宋夏和谈,伐夏之战戛然而止。 但至此,葫芦河谷,西夏人的“唱歌作乐之地”,却牢牢被汉家占据。 道君皇帝赵佶继位,借平夏城为跳板,以童贯为主帅,名将种师道为副帅,攻伐西夏,大败夏军,夺取了失陷上百年的横山,若是继续挥兵北上,西夏灭国,只是旦夕之间。 可惜造化弄人,赵佶朝令夕改,促成“海上之盟”,玩火自焚,引狼入室,女真人南下,大宋几近灭国。收复西夏,也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十一月,夏军趁女真人南下侵宋,攻占怀德军,杀害其知军事刘诠、通判杜翊,重新占领了平夏城。 本以为可以趁火打劫的西夏人,终于发现,他们打错了算盘。 宋军,又杀回来了! 站在城头的西夏猛将、国王李乾顺的胞弟晋王李察哥,此时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昨日从镇戎军逃回来的军士向他禀报,说是镇戎军城一夜被宋军攻破,他还半信半疑。如今天便看到宋军滚滚而来的步骑大阵,他才明白了过来,宋军兵强马壮,来者不善。 尽管党项以骑兵为强,城中的骑兵也有五六千骑,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出城迎敌、野战一决雌雄的念头。镇戎军一夜被攻破,守军死伤惨重,让他心底狐疑,患得患失起来。 十二年前,统万城之战,李察哥大破宋军,斩杀宋人西军名将刘法,带兵一路攻掠烧杀,宋朝军民、役夫死难者近十万人之多,可谓功成名就,名满天下。 久经沙场的李察哥,看到眼前宋军的大阵,愣了半晌。 平原之上,宋人千军万马,旗帜上“王”字、“忠义军”的字迹依稀可见。宋军犹如一条黑线般从南面压了过来,然后又停止不动,阵型如刀砍斧凿一般,方方正正,令人震撼之极。 “想不到宋人竟有如此强军!” 李察哥看着远处千军万马、犹如一人般的肃穆景象,面色凝重,心头惊骇之余,升起一股寒意。 上月,西夏已经和金人约好一起出兵,共同南侵宋地。李察哥和他的兄长李乾顺一样,当时都是踌躇满志,豪情万丈,幻想着兄弟二人能开疆扩土,一展胸中抱负。 谁知还没等他出兵,宋人反而卷土重来,看样子要把战火烧在西夏境内。 和宋军打了这么多次,李察哥还没有见过军容如此整齐的队伍。直觉告诉他,此次的队伍非同小可,恐怕乃是他平生劲敌。 不过,宋军以区区几万人,就想攻下固若金汤的平夏城,同是 不是也太儿戏了一些? 宋军大阵中军大纛之下,刘锜举着手里的千里镜,仔细端详着城头和周围。 平夏城四周土地平旷,远处则是低矮的土丘,黄土夯成的城墙在壕沟衬托之下,尤其高耸。城头上夏军严阵以待,一个银甲贯身、面容阴鸷的中年将领正站在城门楼上,仔细向宋军大阵张望。 李察哥! 刘锜的瞳孔收缩,眼光变的狠厉。 平夏城,今日一定要让其重归汉家王朝,重新插上汉军的旗帜。 若不是宋太宗赵光义愚蠢透顶,昏招迭出,大宋又怎会失去西夏这一天然养马之地! 平夏城,无数宋人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血染黄土,只为夺回这失去的故土。 若不是赵佶利令智昏,轻佻误国,大宋早已收回了西夏,又那里有金人南下肆虐、宋室丑态百出、摇尾乞怜的耻辱! 还好,如一切都不算晚,大宋朝廷指望不上,忠义军只有勉为其难了。 王松派他征夏的目的,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尽量对夏人形成打击,以缓解两河大战的压力,伺机收复河西走廊。 刘锜有自己的野心。若是能“气吞万里如虎”,一战而平夏,那么他自己不仅可以功成名就,而且可以带给王松意外的惊喜。 “李相公,城西就交给你了。” 离开前,王松已经告诉过他,忠义军军中,野战岳飞第一,攻坚战他首当其冲,可是要说起防御战来,李彦仙说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末将遵命!” 李彦仙脸色凝重,慨然领命。 一万五千将士,400门火炮,凭他调遣,没有理由拿不下西城。 刘锜点点头,继续道:“城东就由统领宋炎、余平驻守,4000乡兵,步骑各半,一营掷弹兵、两营炮手、两百门火炮辅之。” 众将纷纷听令,刘锜大声道:“各军安营扎寨,明日一早攻城。” 这一役,恐怕要名载史册、彪炳千秋了。 “衙内,城头上身披亮甲、带头观望的西夏战将,就是西夏晋王李察哥,当初老令公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万军从中,刘正彦的家将刘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刘正彦微微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了一会,才放下了千里镜。 “若不是童贯这狗贼瞎乱指挥,李察哥这无名鼠辈,又能奈我爹如何!” 他一双眼睛变得阴冷,狠声说道:“兄弟们流落江南,本就应该死了。活下来一条命,就是为了今日。我去请战,咱们兄弟做前锋,定要拿下平夏城,誓杀李察哥此贼,为老令公报仇!” “衙内尽管放心!” 另一名部将刘力也是信心满满,脸色通红。 “李察哥在陕西攻城略地,烧杀抢掠,死在他手上的西军兄弟和百姓何止十万!衙内一声令下,小人们舍了性命,也要砍下李察哥的狗头!” “刘相公放心就是!小人们倒要看看,这些狗日的夏人,经不经得起咱们的火器!” 刘正彦点了点头,长长出了口气。 西军和夏军是百年世仇,不死不休。宋夏边塞之上,军户世世代代从军,很少有西军士兵能活过三十岁,寡妇村处处皆是。 作为西军的后代,国恨家仇,新仇旧恨,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你没我了。 第13章 城内 平夏城,这所宋夏边塞的重镇,终于又迎来了一场大规模的战火。 宋军北伐的消息,人人都从报纸上得知,边塞风云突变,战火终于从陕西波及到了横山一线,从左厢神勇军司到了镇戎军,又到了平夏城。 人人都知道,平夏城是宋夏绞杀的中心,过了平夏城,葫芦河谷一片坦途,其后的通峡寨、萧关等,都很难挡住宋军大军的脚步。 关键,就在平夏城的得失!平夏城之战的成败,也决定着双方在西夏中部的攻守之势。 这一仗,谁也输不起。 几天前,官府就贴出了告示,实行宵禁,人人都得知了宋军前来的消息。原来热闹的城中是气沉沉,城中的商铺民居都是门窗紧闭,街上除了来来往往巡逻的军士,并没有什几个百姓。 军中如临大敌,百姓也是人心惶惶。百姓祈福拜神,有些学识渊博之人,则是心存幻想,不管谁占据了先着,只要“不扰民”,便是天幸。 平夏城知军衙门,如今的晋王李察哥下榻问事之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旁人难以靠近。 “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如党项、蓄族,虽非华真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中华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华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 高座上的李察哥眉头紧皱,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只有微微发颤的手指,显示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宋军数万兵马,兵临平夏城下,一场恶战,已经是不可避免。 只是,宋军以区区数万大军,就能攻得下重兵固守的平夏雄城,说什么他也有些不相信。 令他气恼的是,宋军大军压境之前,城中的许多汉人,包括汉官,纷纷携家带口逃开,莫名加重了城中军民的恐慌。 这些个墙头草,难道他们真的以为,宋军能攻无不克吗? “舒王和正献王那边,还没有到吗?” 李察哥问话,旁边的卫士赶紧上前。 “回王爷,探子们送信回来,说二位王爷要带数万部众前来增援,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李察哥点了点头。两位王爷都是久经沙场,自然会谨慎从事。倒是自己,让城外的宋军弄的有些心烦意乱。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女真人那边,有没有派人前去?” 李察哥的话里有些犹豫。完颜宗翰、完颜希尹这些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又要费些粮草银钱。 “宋军控制了长城要塞,报信的兄弟走的是戈壁,没有这么快回信。” 卫士小心翼翼禀报,李察哥眉头一皱,眼里凶光一闪。 “等打退了宋军,再集结重兵,夺回左厢神勇军司。这些个宋狗,真是可恶至极,总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想起。昨日城头上所见,不知不觉,李察哥的心又揪了起来。 “王爷无忧。当年我军数十万人,攻城器械完备,耗时十余日,也未能攻下当时万余宋军驻守的平夏城。这些宋军又没有带攻城的战车,想要攻下平夏城,谈何容易?” 一个党项老将摇着头,捋着白须说道。 另一位谋士也站了出来,侃侃而谈。 “王爷,据城而守,始终是被动,到时候免不了要沙场决战,不如让铁鹞子准备着,到时或许用得上。” 李察哥点了点头。谋士的话没错,让铁鹞子这大杀器出动,宋 军绝难扛住。 “王爷,宋军在城外集结,恐怕是要攻城了。” 军士前来禀报,李察哥心中一惊,立刻站了起来。 “命令全军,准备迎战!” 重甲骑兵大营,一阵马嘶之声,人声喧哗,熙熙攘攘。较场上,一匹匹高大神骏的战马被骑兵们牵了出来,一些战马除了马鞍并无他物,一些战马则是驮着寒光闪闪的铁甲和马具,看样子重量不轻。 “李古放,马上就要和宋军大战了,你怕吗?” 没藏都忐忑不安,他捆扎着自己的马具和铠甲,有些心不在焉。 “怕什么,咱们夏人的铁鹞子,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骑兵,那些个宋狗,还不是一冲就逃!你不用担心!” 铁鹞子的选拔方式是世袭,父亲的盔甲传给儿子,儿子的盔甲传给孙子,祖祖辈辈的流传,造就了流淌在血液里的武勇。是以这些西夏重甲骑兵人人凶悍,并不把城外的宋军放在眼里。 除了兵器锋利,铁鹞子配给的“瘊子甲”更是坚硬轻便,强弩五十步不能射入,这也给了铁鹞子骑士们莫大的信心。 “我听说宋军的火器特别厉害,连女真人也不是对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没藏都依然是惴惴不安。两河和陕西的战事在报纸上宣传的沸沸扬扬,女真人的铁浮屠都没能占便宜,那么这铁鹞子…… “没藏都,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李古放看着同伴,眼光里带着一丝不屑,他舞了舞手中的铁骨朵,目光阴冷。 “放心吧,咱们是同袍,到了战场上,我会罩着你的!那些个宋狗,让他们到时候尝尝被碾成肉泥的滋味!” 李古放的一句豪言壮语,惹来旁边西夏勇士的一阵附和,众人都是哈哈大笑,仿佛可以预见,宋军在他们的攻击之下,魂飞魄散,仓皇逃窜的情景。 “李古放说的没错!” 队长细目前拿走了过来,周围的西夏勇士都是一起见礼。 西夏铁鹅子人马三千,分为十队,每队300人,各队队长都是由勇冠三军的军中悍将充任,身为其中队长之一的细目前拿,自然也不例外。 “上了战场都精神点,杀了宋狗,缴获的东西肯定少不了!到时候趁机攻入渭州,金银财宝、丝绸茶叶、香喷喷的美女,什么都有!” 细目前拿上了无人的战马,手中的铁棒一挥,顾盼自雄。 “兄弟们,上马,杀宋狗去!” 众军轰然答应,纷纷上马,出了大营,向城外而去。 看到众军雄赳赳气昂昂,嬉笑自若打马向前,看门的老军微微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暗叹。 宋军若真是如此不堪一击,军中又何必出动铁鹞子这样的重器? 李察哥上了城头,果然城外的宋军已经集结成列,虎视眈眈。城头上夏军执戈以待,人人脸色凝重,蓄势待发。 忽见,宋军大阵中,一匹战马慢慢跑了出来,马上骑士背插一杆有“忠义军”字样的短杆三角小旗,缓缓向城墙前而来。 “这宋狗不攻城,跑到城墙前来作甚?” 城头上的党项勇士都是疑惑不解,有人张弓搭箭,就要痛下杀手。 “都不要动,看看他想做甚!” 李察哥摆摆手,阻止了张弓搭箭的左右。 他倒要看看,这个宋军骑士,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宋狗,你不来攻城,跑来作甚 ?” 城头上,有党项将士大声喊了出来。 骑士跑到了壕沟一端的边缘,勒住马匹,向着城墙上观看的李察哥等人,大声喊了起来。 “上面的人听清楚了,限你们一个时辰之内开城投降,否则大兵攻城,玉石俱焚!” 城头上的夏军,包括李察哥,众人都是一阵哗然。感情这宋军骑士,是特地前来劝降的。 “宋狗,放你尼昂的狗屁!赶紧滚回去吧,爷爷在城上候着!” 有党项勇士破口大骂,声音却尤其孤单,并没有引起一阵呼应。 “城上的将士听好了!连女真人都不是我忠义军的对手,完颜娄室战死,铁浮屠无一幸免。问问你们自己,你们能强过他们吗?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宋军骑士不管不顾,一连喊了三遍,城头上开始变得鸦雀无声。 李察哥怒气勃发,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这还得了,宋使如此嚣张,守军士气上先自落了三分。 他张弓搭箭,一箭射出,羽箭呼啸而出,“噗”的一声,正插在宋军骑士的马前地上。 “城下的宋人听好了,废话少说,赶紧滚回去。要战就战,不战滚蛋!” “要战就战,不战滚蛋!” 晋王出马,城头上欢呼雀跃,夏人将士中响起一阵欢呼声,士卒们挥舞着兵器,手舞足蹈,像是打了胜仗一般。 宋人骑士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调转马头,向后离去。 李察哥放下了大弓,心里却是没有半点的喜悦。城头上夏军的鼓噪,对面的宋军大阵巍然不动,寂静无声,竟似没有发生过一般。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迎战!” 李察哥面色沉重,传下了军令。 宋军骑士的话提醒了他。女真人的铁浮屠丧失殆尽,让他也是患得患失,不知道这铁鹞子,是不是能奏奇效。 不过,他也很好奇,宋军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够破了他的铁鹞子? “党项狗贼如此嚣张,真是岂有此理!” 看到李察哥在城头耀武扬威,刘正彦义愤填膺,眼睛变的血红。 “刘相公,末将愿为先锋!” “刘相公,末将愿助刘将军一臂之力!” 许三也是上前请战,迫切不已。 刘锜点点头,沉声道:“刘将军,你和许三准备妥当。一旦炮声响起,立即攻城!” “末将遵令!” 刘正彦和许三心中狂喜,各自抱拳,打马离开,下去准备。 “刘将军,攻伐夏人,不是一时一刻,恐怕会分数地、数时而行。你不要急躁,等攻下了兴庆府,灭了夏人的朝食,再去祭祀令尊。” 刘锜语重心长,刘正彦面色凝重,抱拳退下。 “宋狗这是要作甚?” 城头的夏军疑惑不解。眼见着宋军大阵中推出了大大小小数百门黄锃锃的火炮出来,在距离壕沟三四十米左右摆成了长长的好几排,几与南城墙宽窄相等。 火炮阵地两侧,无数宋兵手持刀枪盾牌,抬着两丈左右的长梯,虎视眈眈。 “那是宋军的火炮,能打几里地,兄弟们,赶紧趴下!” 城头上有夏兵叫了起来,脸上都是惶恐之色。 李察哥大吃一惊,抬头向对方的火炮阵地看去,只见一个个宋军炮手们,已经把火把向着火炮后端伸去。 第14章 国殇 大宋建炎四年九月初三,宋夏边塞、镇戎城。 没有露似珍珠月似弓的诗情画意,只有摧枯拉朽、狂轰滥炸的战火纷飞。 “轰!轰!” 一队宋军在火炮的掩护下,来到城门前,一捆炸药包堆叠上去,城门轰然倒塌,后续的宋军潮水般涌了进去。城内杀声震天,震天雷爆炸声不绝,还带着尖叫声和四处弥漫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几百门火炮几轮轰击,掷弹兵狂轰滥炸,没有一个时辰,镇戎军的夏军死伤惨重,或逃或降,并不激烈的战斗就此结束。 谁都知道,镇戎军只是个开胃菜,这些土墙木门,又怎能抵抗住火器的肆虐。但谁也没有想到,战斗进行的如此摧枯拉朽,只在片刻之间。 大军破城,留下一部修补城墙,安抚百姓,忠义军大军则是继续北上,直奔平夏城。 平夏城,才是宋军瞄准的第一个真正的要塞。 葫芦河川河谷,落叶满地的官道上,一队队如丧家之犬的西夏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向前而行。他们沉默不语,纷纷面露惊恐之色,就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 沿着河谷,官道上到处都是西夏将士的尸体和鲜血,尸体横七竖八,或多或少,延伸出去数十里,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一队宋军骑兵纵马追来,顶盔披甲的刘锐纵马而出,张弓搭箭,射翻了一名惊慌逃窜的夏军将领,大声道:“兄弟们,穷寇莫追!” 乡兵统领宋炎也是大声喊道:“兄弟们,都不要追了,等候大军前来!” 军令下达,马上的乡宋军骑士们依依不舍地勒住了马匹。这如今可是在忠义军麾下,不比他们往日逍遥自在,随心所欲。 他们还要等待大军北上,护住两翼,向周围侦查。消灭几个手下败将,于战局并没有多大意义。 谁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镇戎军就灰飞烟灭,九千多夏军,几乎全军覆灭。宋军军容之盛、火器之强、士卒之训练有素、视死如归,不但让夏军魂飞魄散,也完全超出了这些随军西军和义军将士的意料。 “九……刘相公,前面就是灵平寨了。” 刘锡说话结结巴巴,心里的惊骇和震撼犹自未曾逝去。暴风骤雨般的炮击,雨点般的震天雷狂轰滥炸,血肉模糊的人马尸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他欣喜之余又是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原来战争,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方式。 自己这些人,已经与当今的战争脱离,过时了。 “李相公,前面的战事如何安排?” “刘相公,以在下之意,大军继续向前,刘副帅部两万五千人留下,配两营掷弹兵,两百门火炮,对付灵平寨的夏军,阻断西来的夏人援军。” 李彦仙脸色凝重,毫无小胜的喜悦。 刘锐也点头道:“两位相公,过了灵平寨,十几里外就是平夏城。灵平寨不过几千人马,我军五万之众,若不主动攻击,敌军恐怕会逃之夭夭。” 灵平寨和通峡寨一南一北,把平夏城夹在中间,各有十来里远,互成犄角。忠义军士气大涨,显然是要连锅端,不能让对方有喘息和逃窜之机。 刘锜看了看大哥,犹豫道:“刘副帅,你意下如何?” “几位相公所言甚是。” 刘锡沉声道:“有了这些火炮和掷弹兵,即便夏人有十万大军,我也不惧!” 见识了忠义军火器的威力,刘锡对未来的占据,也是充满了信心。 刘锜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在刘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刘锡脸色一红,郑重答应。 位于葫芦河谷石门峡江口的平夏城,北去镇戎军76里,南至灵平寨12里,北至通峡寨18里,地形险要,乃是宋军北上必须跨越的一座大城。 平夏城呈长方形,分内外城,内城墙长约四里,外城墙长约七里,都是高约8米,以黄土夯筑。外城四周修筑壕沟,宽约30米,深2米左右,易守难攻,乃是葫芦河谷的第一军事重镇。 宋哲宗年间,宋夏几次围绕平夏城大战,可谓是厮杀惨烈。第二次平夏城之战,西夏皇帝李乾顺之母梁太后亲领夏兵数十万围攻平夏城,围攻十四日,未能攻下,夏军北撤。宋兵尾追,杀夏兵数千人,俘获数万。 宋军拟挥军北上伐夏,契丹人运用武装规劝政策,大军在宋境代州巡狩,宋夏和谈,伐夏之战戛然而止。 但至此,葫芦河谷,西夏人的“唱歌作乐之地”,却牢牢被汉家占据。 道君皇帝赵佶继位,借平夏城为跳板,以童贯为主帅,名将种师道为副帅,攻伐西夏,大败夏军,夺取了失陷上百年的横山,若是继续挥兵北上,西夏灭国,只是旦夕之间。 可惜造化弄人,赵佶朝令夕改,促成“海上之盟”,玩火自焚,引狼入室,女真人南下,大宋几近灭国。收复西夏,也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平夏城,见证了历史轮回,埋葬了千千万万大宋将士的枯骨,也成了大宋王朝的一道伤疤。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十一月,夏军趁女真人南下侵宋,攻占怀德军,杀害其知军事刘诠、通判杜翊,重新占领了平夏城。 本以为可以趁火打劫的西夏人,终于发现,他们打错了算盘。 宋军,又杀回来了! 站在城头的西夏猛将、国王李乾顺的胞弟晋王李察哥,此时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昨日从镇戎军逃回来的军士向他禀报,说是镇戎军城一夜被宋军攻破,他还半信半疑。如今天便看到宋军滚滚而来的步骑大阵,他才明白了过来,宋军兵强马壮,来者不善。 尽管党项以骑兵为强,城中的骑兵也有五六千骑,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出城迎敌、野战一决雌雄的念头。镇戎军一夜被攻破,守军死伤惨重,让他心底狐疑,患得患失起来。 十二年前,统万城之战,李察哥大破宋军,斩杀宋人西军名将刘法,带兵一路攻掠烧杀,宋朝军民、役夫死难者近十万人之多,可谓功成名就,名满天下。 久经沙场的李察哥,看到眼前宋军的大阵,愣了半晌。 平原之上,宋人千军万马,旗帜上“王”字、“忠义军”的字迹依稀可见。宋军犹如一条黑线般从南面压了过来,然后又停止不动,阵型如刀砍斧凿一般,方方正正,令人震撼之极。 “想不到宋人竟有如此强军!” 李察哥看着远处千军万马、犹如一人般的肃穆景象,面色凝重,心头惊骇之余,升起一股寒意。 上月,西夏已经和金人约好一起出兵,共同南侵宋地。李察哥和他的兄长李乾顺一样,当时都是踌躇满志,豪情万丈,幻想着兄弟二人能开疆扩土,一展胸中抱负。 谁知还没等他出兵,宋人反而卷土重来,看样子要把战火烧在西夏境内。 和宋军打了这么多次,李察哥还没有见过军容如此整齐的队伍。直觉告诉他,此次的队伍非同小可,恐怕乃是他平生劲敌。 不过,宋军 以区区几万人,就想攻下固若金汤的平夏城,同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一些? 宋军大阵中军大纛之下,刘锜举着手里的千里镜,仔细端详着城头和周围。 平夏城四周土地平旷,远处则是低矮的土丘,黄土夯成的城墙在壕沟衬托之下,尤其高耸。城头上夏军严阵以待,一个银甲贯身、面容阴鸷的中年将领正站在城门楼上,仔细向宋军大阵张望。 李察哥! 刘锜的瞳孔收缩,眼光变的狠厉。 平夏城,今日一定要让其重归汉家王朝,重新插上汉军的旗帜。 若不是宋太宗赵光义愚蠢透顶,昏招迭出,大宋又怎会失去西夏这一天然养马之地! 平夏城,无数宋人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血染黄土,只为夺回这失去的故土。 若不是赵佶利令智昏,轻佻误国,大宋早已收回了西夏,又那里有金人南下肆虐、宋室丑态百出、摇尾乞怜的耻辱! 还好,如一切都不算晚,大宋朝廷指望不上,忠义军只有勉为其难了。 王松派他征夏的目的,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尽量对夏人形成打击,以缓解两河大战的压力,伺机收复河西走廊。 刘锜有自己的野心。若是能“气吞万里如虎”,一战而平夏,那么他自己不仅可以功成名就,而且可以带给王松意外的惊喜。 “李相公,城西就交给你了。” 离开前,王松已经告诉过他,忠义军军中,野战岳飞第一,攻坚战他首当其冲,可是要说起防御战来,李彦仙说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末将遵命!” 李彦仙脸色凝重,慨然领命。 一万五千将士,400门火炮,凭他调遣,没有理由拿不下西城。 刘锜点点头,继续道:“城东就由统领宋炎、余平驻守,4000乡兵,步骑各半,一营掷弹兵、两营炮手、两百门火炮辅之。” 众将纷纷听令,刘锜大声道:“各军安营扎寨,明日一早攻城。” 这一役,恐怕要名载史册、彪炳千秋了。 “衙内,城头上身披亮甲、带头观望的西夏战将,就是西夏晋王李察哥,当初老令公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万军从中,刘正彦的家将刘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刘正彦微微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了一会,才放下了千里镜。 “若不是童贯这狗贼瞎乱指挥,李察哥这无名鼠辈,又能奈我爹如何!” 他一双眼睛变得阴冷,狠声说道:“兄弟们流落江南,本就应该死了。活下来一条命,就是为了今日。我去请战,咱们兄弟做前锋,定要拿下平夏城,誓杀李察哥此贼,为老令公报仇!” “衙内尽管放心!” 另一名部将刘力也是信心满满,脸色通红。 “李察哥在陕西攻城略地,烧杀抢掠,死在他手上的西军兄弟和百姓何止十万!衙内一声令下,小人们舍了性命,也要砍下李察哥的狗头!” “刘相公放心就是!今日就是报仇雪恨的日子,小人们倒要看看,这些狗日的夏人,经不经得起咱们的火器!” 刘正彦点了点头,长长出了口气。 西军和夏军是百年世仇,不死不休。宋夏边塞之上,军户世世代代从军,很少有西军士兵能活过三十岁,寡妇村处处皆是。 作为西军的后代,国恨家仇,新仇旧恨,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你没我了。 第14章 南城之战 “蓬!蓬!蓬!” 电闪雷鸣,炮弹撕裂空气,破空而行,一颗颗实心铁球凌空飞舞,夹杂着无数颗霰弹,直奔城墙和城头。 “快趴下!” 李察哥心惊肉跳,赶紧缩下了身子。 城头上,许多夏军士卒来不及弯腰躲避,已经被迎面砸来的铁弹击中,瞬间死伤一片,有些夏军身子被击飞了出去,半身全是血窟窿,“噗通”声不断响起,城墙上到处都是死尸和伤者,鲜血迸溅,惨烈之极。 一颗炮弹迎面而至,击中城头上一名戍守的夏军军官,七斤的炮弹砸的他脑浆迸裂,血肉模糊,尸体重重地撞在土墙上,咂塌了半堵垛墙。 “开炮!” 刘宏津大声嘶吼,第二排填充好弹药的炮手们纷纷点燃了引药。 “出击!” 随着火炮声响起,一队队的士兵上前,快速到了壕沟边,搭好梯子,后面的士兵纷纷下了宽阔的壕沟,向前冲去。 壕沟约宽30米,靠近城墙的一端距离城墙20来米,整个壕沟的设计都在羽箭的射击范围之内。看到对方宋兵纷纷下了壕沟,向前而来,瞭望兵大声叫喊,城墙上的夏军冒着对方的炮火,硬着头皮开始射击。 “小炮,瞄准了打!” 看到壕沟里,前进的宋军将士不断有人倒下,刘宏津大声怒喝了起来。 “重炮,给我瞄准了城门,把它轰开!” 火炮齐发,白烟滚滚升起,空中铁球狂舞,大小几百门火炮,反复轰射,火炮阵地上硝烟弥漫,白茫茫一片。 火炮声不绝,平夏城南城墙很快就破烂不堪,许多垛墙被砸平,露出了光秃秃的城头。一些党项勇士频频射出羽箭,也不管射中目标没有,就赶紧缩回头来,以免被炮火击中。 “卡啦啦”的一声响,南门的城门楼子被几颗铁球击中,塌了下来,几个党项士兵来不及逃出,被埋在了里面。 李察哥躲在一处垛墙之后,心中惊骇不已。若是这般打下去,只能挨打,终究不是办法。 火炮声中,不断有夏军被击中,城墙上面堆满了尸体和伤者,无助的呻吟声惨叫声不绝。夏军躲在尚未完全破损的垛墙后拼命射击,杀伤力却是大大减弱。 “晋王,寨门马上就要被轰塌了!” “什么?” 李察哥大吃一惊,一旦寨门被轰塌,宋军可就要攻进来了。 “晋王,要不咱们撤往内城吧,弟兄们实在顶不住了!” 军士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一刀背,立刻渗出血来。 “放你娘的狗屁!” 李察哥大怒道:“内城只有巴掌大点地方,如何能容得下两万大军!” 他沉下脸来,脸色变得铁青,大声道:“高贤,你带人把城墙上的尸体堆起来,士兵们藏在尸体后面对敌。没藏贵,你带本部骑兵,出去冲杀一阵。” 鼓点密集,刘锜向前看去,许多士兵已经沿着梯子爬上了壕沟,向着城门口而去。 寨门承受不住火炮的冲击力和破坏力,支离破碎。几个士兵上前,几个炸药包架了上去,寨门轰然倒地,大量的宋军潮水般向城里涌去。 忽然,城门口尘土飞扬,无数铁甲骑士纵马而出,瞬间冲乱了宋军的战阵,骏马上面的党项骑士张弓搭箭,或手舞长刀,如洪水猛兽一般碾压了出来。 猝不及防 ,无数的宋兵被撞翻、砍翻、射翻在地。党项骑士从城门口向两旁掠去,看来是要冲散城墙周围蜂拥攻城的宋军。 党项骑士们纵马如墙而进,他们张弓搭箭,向壕沟里的宋军射去,尽管有盾牌遮挡,也有不少宋兵不断惨叫着仆倒在地。 许三勃然大怒,怒吼了起来:“掷弹兵,投弹!” “将军,那里面还有不少咱们的兄弟!” 副将迟疑道:“震天雷扔下去,到时候死伤的可有不少兄弟!” “再不扔,被党项骑兵冲起来,还不知要死多少兄弟!” 许三脸红脖子粗,大喊道:“掷弹兵,全他尼昂的给我投弹!” 没藏贵带着党项骑士,在宋军的步卒人群中疯狂砍杀,转眼就冲出去了五六十步。一路上,宋军的尸体和伤者到处都是,无数的宋兵还被挤落到回了壕沟里,被对方任意射杀。 “弟兄们,屠光这群宋狗!” 眼见宋兵惊慌失措,没藏贵心里莫名的一丝快意。他带领着党项骑士们疯狂砍杀,城墙上的党项士兵也趁机羽箭驰飞,射杀城墙下的宋军。 一队队的党项骑兵,如蝗虫一般从南城门不断涌了出来,城门口的吊桥已经放下,无数的党项骑兵顺着吊桥打马向前,似乎想要冲过吊桥,先破了宋军的火炮阵地,直接冲击宋军大阵。 党项骑士越过壕沟时,向壕沟里的宋军疯狂射击,无数宋军被射翻在地,惨烈异常。 “掷弹手、炮手们都在干什么?火炮对准吊桥和城墙,立刻开炮!”” 刘锜怒火中烧,大声怒吼起来。头一场恶战,竟然打成了这个样子!要是两河的忠义军精锐,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宋军炮手们快速装填弹药,一门门火炮对准了吊桥,向前冲击的党项骑兵习惯性的把身子掩在马后,再也顾及不上射击两旁壕沟里的宋军。 “不知死活!” 刘宏津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声嘶力竭地大喊了起来。 “开炮!” 面对滚滚而来的党项骑兵,炮手们也是脸色苍白,赶紧点燃了火炮导线。 “蓬!蓬!蓬!” 数十门火炮一起轰鸣,铁弹呼啸而飞,惊心动魄,无数党项骑士被打的直飞出去,连带着马匹,浑身都是血窟窿。 又是一轮火炮打了出去,吊桥上的数百党项骑兵,稀稀拉拉,基本被一扫而空。幸存的几十个党项骑士心惊胆战,他们纷纷调转马头,疯狂向城里跑去。 “开炮!” “蓬!蓬!”的火炮声持续响起,数百门大炮一起开火,白烟弥漫,城门口和城门两侧,大堆大堆的党项骑士如狂风扫落叶一般被扫落马下。城门口,人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尸积如山,到处都是血污、残肢,以及散落的人马器官。 几颗铁球砸中城墙上的一堆尸体,尸体堆四分五裂,向四周飞出,躲在后面的党项士兵也被连带着撞下城墙,发出一声声惨叫。 “通!通!” 无数冒烟的铁疙瘩被扔到了城墙下,接着无数震天雷又被扔上了城头和城门前。 一阵阵烟柱腾起,笼罩了整个城门和城墙下百米的范围。城墙上震天雷到处开花,浓烟滚滚,无数的党项士将士被炸下城墙,就如下锅的饺子一般。 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火炮声不断,震天雷爆炸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浓烟滚滚,到处都 是鲜血和尸体。 李察哥被左右强拉着架下了城墙,他们躲在一处民居的暗角。宋军的震天雷越过或飞上城墙,城墙上及周围爆炸声不断,城墙上下一片狼藉,不知道还能活下来几人。 震天雷炸毁了不少城墙附近的民居,浓烟滚滚中引起火灾,里面等待增援城墙的党项士兵死伤一片,他们忍受不了呛人的浓烟,迅速向后撤去。 谁也没有想到,战争的方式,竟然变得如此残酷和不同! 城门可以被炸开、百步外就可以大规模地杀伤对方、步兵不再惧怕骑兵,这样的战争打下来,要想守住平夏城,谁也心里没底。 火器杀伤之下,党项骑兵死伤惨重,不少人被轰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肠子内脏器官到处都是,李察哥不由得心如刀割。 “晋王殿下,骑兵损失惨重,宋军马上就要攻进来了!” 士卒惊慌失措上前,大声禀报外面的情形。 “让没藏贵守住东城门,务必守住东城墙!” 南城墙破烂不堪,毁坏严重,已经没有继续坚守的必要。南城墙一战,宋军也损失惨重,双方互有死伤,退到更安全的地方,据城而战,胜算也大些。 无数的宋军靠近了南城墙,他们一边用套在胳膊上的圆盾遮住自己的头顶,震天雷在盾牌下被点燃,用力向城墙上甩去。 城墙内外,笼罩在了震天雷的滚滚烟柱之中,到处浓烟滚滚,硝烟弥漫,许多枯草茅屋燃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 城墙上的党项士兵,再也承受不了对方的震天雷轰击,即便是再勇敢、再无畏的党项勇士,在同伙血肉模糊的尸体面前,也变得心惊肉跳,患得患失起来。 “传令下去,放弃南城墙,向东西两侧退却!” 李察哥军令下达,无数的党项将士潮水一般退去,城墙上你追我赶,羽箭驰飞,爆炸声不绝。 震天的喊杀声中,党项将士们脱离了城墙,向着城墙两侧和城墙下退去。 城门口和城门外残余的党项骑兵,在宋军的攻击之下,一个个被刺翻、炸翻在地,无数的宋军冲进了南城门。 “还愣着干什么,把火炮架上去!” 许三大声喊了起来。这一仗打下来,窝火之极,死伤无数不说,整个攻击过程简直是混乱不堪。 什么时候,忠义军打过这样窝囊的战斗! “前营跟我上,掷弹兵紧随其后,火炮架到城墙上去,轰死这些狗日的!” 无数的忠义军将士登上了外城的南城墙,城墙上的狼藉迅速被清扫,无数的火炮架了上去。 “将军饶命,我也是汉人!” 刘正彦带人攻上了城墙,手里的长枪刚要刺下,党项士兵已经跪在了血污里,手里的兵器扔在了一边,满脸都是惶恐不安。 “你也配当汉人,你这忘了祖宗的畜牲!” 刘正彦眼睛血红,手中的长枪到底没有刺下。 “把他们捆起来,扔到一边,先控制了城墙,把火炮接架起来,接应大军入城!” 刘正彦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这只是南城墙的外城,还有内城,还有外城的其它几个城门,还有那么多城门。 不过,直到现在,他还不能相信,攻克平夏城的外城,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相比较起来,攻取外城的损失,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第15章 城外 “快点移开尸体!” 许三大声喊道:“先把城墙清理干净!” 宋军控制了南城墙,火炮架了起来,士兵们结阵而入,刀盾手护住外围,长枪手和掷弹兵依次向内,迅速占据了整个南壁。 羽箭呼啸,不断从内外城之间的民居里射出,尽管有盾牌的遮掩,但羽箭遮天蔽日,还是有不少宋军纷纷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许三的眼神狰狞。每倒下一个士兵,他的心就颤抖一下。 “掷弹兵,把民居里的党项人解决掉!” “蓬!蓬!蓬!” 霰弹如潮水般喷薄而出,五斤、七斤的铁球撕裂空气,肆意飞舞,低矮的土屋墙倒门破,房屋纷纷倒塌,烟尘四起,无数的党项士兵惊呼惨叫,一些被压在里面,一些狼狈逃了出来,对方的火炮霰弹又扑面而到。 数支利箭从民居纷纷射出,血光迸现,数十宋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十几个宋军掷弹兵上前,点燃一颗颗震天雷,分别扔了进去,“通通”的巨响不断,民居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掷弹兵对着可能藏人的土屋挨家挨户甩出震天雷,到处都是“通通”的爆炸声,到处都是烟尘滚滚,惨叫声不绝。幸存的党项士兵纷纷钻出了民居,迎头碰上宋军的长枪兵,一场肉搏战就此开始。 “刺!” 宋军军官们的怒喝声响起,无数的宋军长枪刺出,枪尖寒光闪闪,带着绽放的血花,令人不寒而栗。 无数的党项勇士挥舞着长刀长枪,奋勇争先,拼命砍杀。甫一照面,惨烈无比,双方都有无数将士惨叫着倒下。短兵相接,不断有士兵倒地,不断有士兵补上去,震天的厮杀声甚至掩盖了剧烈的爆炸声。 一名党项勇士砍翻了一名宋兵,鲜血淋漓,他的长刀还来不及收回,就被两柄长枪从肋下狠狠刺了进去。 一名宋兵刚刚刺翻了对面的党项士兵,枪杆已经被砍断,一柄飞斧迎面而至,深深嵌进了他的面骨。宋兵轰然倒地,发出震天的惨叫,身子抽搐个不停。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更多的宋兵漠然不语,他们如没有生命的机器,一枪一枪地刺出,便和平日里训练时一样。 双方厮杀惨烈,忠义军愈战愈勇,不断前进,党项士兵则是心惊胆战,步步后退。 无论如何凶猛的党项勇士,无时无刻,都要迎接对面好几支刺过来的长枪,手忙脚乱之余,往往会被刺翻在地,随即无数人从他们的尸体上踩过。 忠义军一路向前,在他们战斗过的地面上,尸体和鲜血满地,鲜血汇集成小溪,在尸体间流淌。 “我的党项勇士啊!” 看着无数的党项士兵一个个被刺翻在此,李察哥面色煞白,身子发抖。他是沙场宿将,却想不出来一个破敌的良策。 “王爷,没藏贵带着部下骑兵,从东面出城,去攻击东城外的宋军了!” 李察哥目瞪口呆,半天嘴里才吐出一句话来。 “没藏贵这蠢货,宋军的大阵,怎么会一击即溃!” 没藏贵一马当先,指着前面的宋军右翼阵地,恶狠狠地道:“兄弟们,杀了眼前这些宋狗,破了宋狗的炮阵,看他们还能猖狂几时!” 城门口冲击宋军,损失了上千的骑兵,他憋了一肚子气,此刻正要好好厮杀,报仇雪恨。 对面的党项骑士滚滚而来,炮营指挥鲁天来大声喊了起来。 “准备,装填弹药!” 炮手们不徐不疾,很快装填好了弹药。 上千 党项骑士打马而来,烟尘滚滚,惊天动地,没藏贵拔出了长刀,凌空斜指。 “勇士们,杀宋狗!” “杀宋狗!” 党项骑士们跟在没藏贵的身后,骑矛如林,弓手们张弓搭箭,众人高声喊叫,马蹄声急促响起,大地振动,直如地动一般,慑人心魄。 “开炮!” 眼看对方已经进入了三百步的范围,鲁天来手中的红旗重重挥下。 第一排的100门火炮一起发射,前排的党项骑士纷纷落马,一扫而空。 “开炮!” “开炮!” 第二排第三排的100门火炮又各自齐齐开火,硝烟弥漫,又有无数党项骑兵跌下马来。 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和掷弹声传来,匆忙赶到东城内墙上的李察哥,不由得痛苦地垂下了头。 炮火如此凶猛,到底还有几人能够回来? 火炮的轮番轰击,让没藏贵不由得面如死灰。眼看着身旁的党项骑士一个个栽落马下,没藏贵勇气渐失,浮上心头的反而是茫然和恐惧。 忽然,前方的炮声停止,没藏贵抬头看去,自己的骑兵已经与宋军火炮阵地近在咫尺。 “勇士们,跟我一起……” 没藏贵话还没有说完,手里的长刀还没有举起,无数个冒着白烟的铁疙瘩纷纷落入了骑兵残阵之中。 “通通”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党项骑队中响起,无数烟柱腾起,炮兵阵地前硝烟弥漫,笼罩在烟尘中。 宋炎双腿一夹马腹,挥舞着长刀,大声喊道:“兄弟们,杀贼!” 无数的乡兵步骑齐出,直向眼前残余的党项骑兵。 余平纵马而出,一箭射翻了一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的党项骑士,跃马跨过一匹悲鸣的伤马时,旁边的血污里,一个秃发的党项将领正在抱着自己的小腿拼命哀嚎。 余平看得清楚,这受伤的党项将领,就是率部前来攻击的党项将领。 看着他白骨森森的断腿,饿狼一般的目光,余平微微皱眉,长枪射穿了他的咽喉。 平夏城,西城外旷野上,忠义军左翼阵地。 忠义军游骑来来往往,这些斥候都是军中的健卒,身手敏捷,骑射俱佳。 忽然,鸣鏑声破空而起,连续三发,几十骑游骑舍命奔来,手中的小旗来回摆动。李彦仙心中不由得一沉。 “李相公,西夏援军一部从南牟会,一部从通峡寨过来,两军加起来,至少五万以上,步骑都有,正在赶来!” 李彦仙面色凝重,一场大战,无可避免。 “传令下去,西夏援军已至,各军准备应战!” 军令下达,鼓声响起,整个队伍马上忙碌了起来。 苍凉的号角声自远方响起,地平线上,烟尘四起,一条黑线映入宋军士卒的眼帘。随着人马越来越近,先是密密麻麻的党项骑兵,后面则是无穷无尽的党项步卒。 李彦仙从千里镜中仔细看去,只见西夏大军的前排骑兵,个个都是身披铁甲,连马也是披着护具,三百骑一队,如鱼鳞般排列成几队,约有千人。 这些人个个只是穿着战衣,但却没有披甲。这些骑兵两侧,各有一匹战马,上面驮着铠甲、头盔、护具等物,骑士之间的马匹用铁索相连,看他们手中的兵器,多是铜锤和狼牙棒之类。这些骑士的配置看起来,和金人的铁浮屠极其相似。 在“铁鹞子”重甲骑兵的后面,轻甲骑士满满都是,他们马 匹上挂着角弓,背挂装满羽箭的箭壶,马上还挂着各种兵器。人数密密麻麻,看起来最少也有上万之数。 至于步卒,则是无边无际,大概有三万之数。 “刘统制,前面是西夏人的精锐重骑兵“铁鹞子”,后面是轻甲骑兵,这次可就看你的了!” 刘宏津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李相公放心就是!” 党项步骑在大约五里外停下,前面的无甲骑士下马,开始披甲,戴上头盔,然后在士兵的帮助下上马,和战马固定在了一起。 骑士身披重甲,头盔连面部鼻耳都遮住,马匹挂有护具,面上也有皮甲保护,人马看起来惊骇之极,如天兵天将一般。 西夏援军的号角声响起,东城头的李察哥听得清楚。他剩下一万步卒固守内城,自己则是带了5000轻骑精锐、两队铁鹞子自北门撤出,和增援的夏军合在了一起。 “正献王,舒王,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李乾顺看着远处的宋军,皱起了眉头。 “宋军火器犀利,你们要格外小心。” “晋王,平夏城中如何,要不要派援军进去?” 正献王嵬名安惠看着一侧炮声隆隆的平夏城,也是皱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己方的骑兵足以摧毁对面的宋军,而激战正酣的平夏城,反而让他担心不已。 “宋狗破了外城南门,正在外城厮杀。” 李察哥沉声道:“内城还有七八千步卒,我已经布置下去巷战。宋狗难占到便宜!” “晋王做的对!” 舒王仁礼点点头道:“宋狗人数不多,平夏城地方狭小。先灭了城外这些宋狗,内外夹击,一举歼灭对方!”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的游骑都已经归于本方大阵,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士兵们都是面色凝重,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呼吸变得急促。 “全都给我稳住!” 李彦仙纵马而行,在队伍前面掠过,面对着骚动的大阵,怒声斥喝。 “党项军人数众多,却不过是土鸡瓦犬!今日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杀死眼前所有的敌人,才能活着!谁要是临阵逃脱,军法从事!” 平夏大军中,既有刘正彦的老部下七千人,又有陕西编练的新军,城门前一番大战下来,已经是死伤惨重,丢人现眼。现在,眼看对方大军气势汹汹,宋军大阵果然有些不稳。 “杀虏!” 李彦仙举起长枪,大声怒喊道。 “杀虏!杀虏!” 忠义军将士热血沸腾,一起举起刀枪,大声喊了起来。 喊叫声震天动地,远远传了出去。原野中几颗树上的飞鸟“扑棱棱”全部飞了出去。 “这些宋狗,就知道装神弄鬼!” 舒王仁礼摇摇头道:“靖康元年,女真人仅仅用17骑,就击溃了2000宋军,渡河时,十几万宋人大军更是不战自溃。这样的部伍,即便是百万又能如何,还不是铁骑纵横之下,一触即溃!” “舒王,不可大意,没藏贵和他的骑兵本部,大多都是死于宋军火器之下!” 李察哥摇头道:“刚才攻城之战,才一个多时辰,我军就折了四五千人。这是王松的忠义军,千万不可大意!” 回想起部下将士血肉模糊的惨状,李察哥依然是心有余悸。 自宋夏交战以来,这样惨烈的交战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第16章 铁鹞子 “没藏贵这个蠢货!” 仁礼轻蔑地说道:“没藏贵整日里声色犬马,三妻四妾,被女人掏空了身子,哪还能上得了战场!” 嘴里这样说,他的表情却凝重了起来。 “晋王说的不错。我军千军万马,重甲轻甲骑士无数,宋兵竟然巍然不动,是有些意思!” 仁礼如此说,他身旁的诸将也是收起了轻视之心,一起睁大眼睛,向着宋军大阵看去。 “王松的部下,还是小心为是。” 嵬名安惠皱眉道:“宋军骑士彪悍强壮,不在我方之下,其步卒精锐,训练有素,来者不善啊。” 西夏大军来临,宋军的大阵骚动片刻便恢复镇定,再也未见任何的慌乱,宋军治兵之严,可见一斑。 “箭在弦上,也只有一战了!” 仁礼冷声道:“苏忠,带你的本部骑兵,先去试探一下!” 无数西夏轻甲骑兵缓缓出动,出了大阵。 “杀宋狗!” 苏忠挥舞着长刀,一马当先,后面的党项骑士个个催动战马,狂呼乱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如墙而进,向前缓缓而来。 “兄弟们,杀虏!” 张琦和赵云各带部下骑兵千人,从大军的左右两翼缓缓而出。骑士们握紧了手里的骑矛和长刀,这时候,不用用力,只是借助马力,就可以形成冲杀。 烟尘滚滚,双方骑兵纵横向前,相向而行,带着头盔的人头、马头攒动,马蹄声震的地面“通通”作响,滚滚向对方而来。 “通通”的战鼓声响起,观战的双方军士,也都是热血沸腾,大声地助起威来。 四千铁骑,瞬间撞击在一起,怒骂声、惨叫声、刀枪入体声、金戈交加之声,各种声音汇在一起,一场大规模的冲阵就此开始。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无数党项骑士被刺翻马下,无数的宋人骑兵一个个被长刀劈翻,双方一次冲阵,落马的骑士是不计其数,战场上的生死,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李彦仙微微叹了口气。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刚才冲阵之地,无主的马匹到处都是。阵地之上,无数的受伤骑士在地上呻吟惨叫,到处都是尸体,血污遍地。 有侥幸未重伤的,也是无暇理睬周围地上的情形,奋力要爬上马来,回归本阵。 双方刚刚集结完毕,又是返马进行冲锋,一刻也不休息,至死方休。 双方冲了两次,都是损失了七八百骑。党项骑士正要继续冲锋,军中却响起了鸣金收兵声。双方轻甲骑士各自退下,无数的党项重甲铁骑缓缓出阵,凶神恶煞,直如鬼魅。 “结阵!” “炮兵准备!” “掷弹手准备!” “刀斧手准备!” 李彦仙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女真人的铁浮屠他也见识过了,眼前的铁鹞子,换汤不换药,他早已胸有成竹。 一道道军令传了下去,宋军大阵动了起来。他们铁甲铮然,肃穆威严,战阵丝毫不乱,寒光铁甲,一片钢铁森林,让人心生寒意。 “两河盛产铁器,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想不到这王松,连步卒都披的是铁甲,丝毫不逊于我之重甲骑兵!” 舒王仁礼目瞪口呆,刚才的一丝不屑,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他本人酷爱中华诗词,也算得上是学识渊博。这时候惊叹之下,脱口而出。 “舒王率本部骑兵攻击宋军左翼,正献王率军攻击宋军骑兵右翼,本王率领大军居中冲杀,务必拿下对面宋军!” 李察哥沙场宿将,要谨慎的多。他要以自己这五六万之众,“铁 鹞子”加上上万轻骑兵,一举摧毁对面的宋军。 “全凭晋王调遣!” 嵬名安惠和仁礼一起抱拳道。 “弟兄们,击败了眼前的宋军,就可以挥兵南下,直取送人的汉中。” 李察哥拔出刀来,大声喊道:“勇士们,南朝的花花江山就在眼前,跟我一起杀宋狗!” “杀宋狗!杀宋狗!” 无数党项士兵举起了手里的刀枪,大声喊了起来。 “进军!” 李察哥军令下达,铁鹞子首先冲出,轻甲骑兵紧紧跟上,最后则是无穷无尽的党项步卒。 面对着前方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党项骑兵,李彦仙端坐在马上,面色凝重,大声呐喊了起来。 “火炮推出去,马上部阵!” 无数的火炮被推了出去,围成了一个方圈,把忠义军大军全部包围在了其中。 赵云率本部2000多骑兵保护左翼,3000人的中军居于右翼,由刀盾手、长枪手和掷弹手依次排列。 中军前面,是谭雄的三千前军,包括1000名的刀盾手,1500名的长枪手,以及500名的掷弹手。 在阵地的最前方,以及左右两侧、骑兵和中军的前方,则是忠义军的王牌,炮兵。 前方200门大小炮,左右各100门大小炮,一共400门火炮,最重的也不过300斤,最轻的则只有不到40斤。 小炮之中,佛朗机炮占了一大半。在野外的对战当中,可以连续靠子铳发射的弗朗机炮,一直都是炮手们的最爱。 3000中军,3000前军,2000骑兵,500亲军,再加上炮兵及其辅军,000多人的大军,严阵以待,注视着前方滚滚而来的西夏大军。 “铁鹞子”重甲骑兵滚滚向前,每300人一队,每4-5匹战马相连,纵长15-20米左右,5队就覆盖了阵前四五百米的宽度。 平原之上,隆隆的马蹄声惊天动地,气势迫人,1500重装骑兵,再加上上万的轻甲骑兵,整个大地都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骑兵向前时,一定要注意宋军的火炮!” 李察哥对着嵬名安惠和仁礼郑重交代道:“宋狗的火炮十分凶猛,一定要当心!” 他部下的骑兵在对方火炮面前吃了大亏,他自然要郑重叮嘱,以免重蹈覆辙。 滚滚而来的西夏骑兵,很快进入了两里的范围,地面不断颤抖,铁鹞子骑兵如潮水般清晰可见。 马速已经加起,无数钢铁猛兽在前,轻装骑兵在后摘弓取箭,随时准备射击。一眼望去,全是烟尘滚滚,马头人头蹿动,滚滚钢铁洪流快速向前,死神即将降临。 大阵中的宋兵,许多人变了颜色。滚滚而来的重装骑兵鬼魅一般,轰隆隆的马蹄声犹如地动山摇,许多宋军心里怦怦直跳。若不是忠义军军纪森严,又有大量经历过铁浮屠阵仗的军官压阵,宋军大阵已经溃散了。 “都给我稳住!” “不用怕,一会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腿抖什么,金人的铁浮屠比这还多,照样不被打的屁滚尿流!” 军官们的怒喝声、劝慰语、以及无所畏惧的表率,马上让整个大阵安定了下来。许多人脸色变得正常,手里的兵器也抓得稳当。 “装填弹药!” 军令下达,炮手们立即准备了起来。 “准备开火!” 转眼间,铁鹞子重甲骑兵进入一里的范围,战马的速度也变的更快。 对于重甲骑兵的 战马,由于士兵和战马的铠甲加起来有百斤之重,再加上士兵的体重,一般都在两百多斤。战马若是过早加速,冲阵时,速度就会不可避免地降下来。也正因为如此,重装骑兵一般在阵前一里左右才会加速,以确保穿透对方的大阵。 滚滚钢铁洪流,奔驰而来,就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开炮!” 刘宏津手心冒汗,大声嘶吼,手中的红旗重重落下。 “蓬!蓬!蓬!”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惊心动魄,一百门重炮一起开火,白烟升起,炮口红光乍现,一道长长的白色烟墙腾空而起。 一颗颗5斤、7斤重的铁球撕裂空气,凌空飞舞,呼啸着直直砸向对面滚滚而来的党项重甲骑兵。 一颗实心铁球正砸在一匹战马的脖子上,尽管有护具的保护,战马也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和它相连的几匹战马依旧拖着战马和骑士前行,速度不可避免地降了下来。 一颗实心铁球呼啸而至,直直砸中李古放的胸膛,他胸膛凹了下去,已经气绝,却依然直立在马上,被战马驮着向前而进。 没藏都心惊肉跳,铁球凌空飞舞,撞入重甲骑兵当中,前排的一匹战马被打翻在地,马上的骑士仆倒在地,铁盔飞出,再也爬不起来,被后面的重骑踩的稀烂,倒下的马匹又绊倒了后面上来的一匹战马。 “队长!” 没藏都看的清楚,被踩的稀烂的,正是军中的勇士、队长细目前拿。 火炮声隆隆,铁球肆意飞舞,不时有骑士被铁球击中或死或伤。没藏都脸色煞白,幸亏面具下看不到,也因为几匹战马绳索连接向前,不然,没藏都已经率先逃阵了。 “开炮!” 刘宏津脸色通红,来不及看前面的战果,又发出了继续炮击的命令。 一里的范围,以重甲骑兵的速度,炮手们完全可以打出三到四炮。 铁球飞舞,火炮声继续响起,硝烟弥漫,刺耳的轰鸣声让许多士兵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连打了两轮重炮,后面的弗朗机炮又接着轰击,他们对准的,自然是无穷无尽席卷而来的轻甲骑兵。 三轮重炮,再加上两轮小炮的持续射击,前方奔腾而来的党项重甲骑兵死伤过半,剩下的不足四成。 有些战马受伤倒地或者倒毙,被其余的战马拖着向前;有的骑士已经死去或者失去战斗力,却仍然被捆在马上继续前行;有的马匹已经拖不动相连的几名同伴,停了下来,气喘吁吁;有的战马则是在原地打转,无精打采。 “掷弹!” 眼看着残余的铁鹞子重甲骑兵冲入了50步的范围,无数的掷弹兵冲了上去,扔出了手里冒烟的手榴弹。 无数烟柱腾起,伴随着马匹的悲鸣声,一个个“铁鹞子”栽倒在地,无数后来的“铁鹞子”被绊翻在地。满地都是死伤的骑士,重甲让他们站也站不起来,要么被战马压死,要么被后面的“铁鹞子”踩成了肉泥。 尽管如此,却还有不少幸存的“铁鹞子”穿过滚滚的烟尘,横冲直撞向前。 “刀斧手,上!” 五百名轻甲刀斧手冲出战阵,直奔残余的“铁鹞子”们。 一名刀斧手躲避不及,被马上的重甲骑兵刺翻在此,另外一名刀斧手也被撞翻在地,其他几个刀斧手却蜂拥而上,有的砍断了战马的马蹄,有的砸断了战马的腿骨。 哀鸣声不断,“铁鹞子”纷纷轰然倒地,残余的骑士纷纷倒地,很快被席卷而上的宋军刀斧手们连砍带砸,格杀当场,场面血腥至极。 第17章 心惊 中军大纛之下,李彦仙听着火炮的雷鸣声,看着一颗颗铁球凌空飞舞,飞向奔腾而来的夏军步骑大阵,他不由得心旌摇曳,脸色通红,再也难复刚才的平静。 铁球铁弹肆意飞舞,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成片成片的党项骑兵栽于马下,烟尘滚滚,场面震撼至极。 余平和宋炎站在高处,呆呆地看着万骑冲锋的场面,余平汗流浃背,宋炎也是目瞪口呆。 “这么多的炮弹!王相公的炮弹,是不花银子吗?” 余平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怅然若失。 “怪不得番子打不过忠义军,这怎么打呀?” 二人摇头叹息,后面的乡兵们也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忠义军兵锋之盛,今日便让他们个个大开了眼界。 这火炮如此凶猛,远近皆可顾及,一次打出,至少也是数百人的伤亡,连续狂轰滥炸,谁能抵挡? 打仗的方式,早已经是不同往日。这些个乡兵们,惊诧之余,人人有一种被时代抛弃了的感觉。 城墙之上,刘正彦看着城外惊心动魄的大战,脸色苍白,都忘了指挥部下布防。 他周围的一众原禁军部下也是鸦雀无声,人人注视着城外,个个伸长了脖子。 炮弹划着弧线,遮天蔽日,如冰雹般连绵不绝落入党项骑阵,不但轻重甲骑兵纷纷仆倒,那些个步卒也已经被波及。炮弹纵横飞舞,党项骑阵中有些地方几乎被一扫而空,露出大片的空缺。尤其是那些霰弹,一打就是一大片,烟雾缭绕,党项骑士眼看着一步步逼近宋军大阵,却是落马的更多。 “衙内,这火炮……太可怕了!” 刘斌的话,把刘正彦拉回了现实。 “让兄弟们准备应战,先夺了平夏城再说。” 刘正彦吐了口气,城外如此惨烈,他也不能毫无建树。 党项大阵之中,李察哥则是心痛如割,就似流出血来。这哪是打仗,这分明是一场肆无忌惮的屠杀! 眼看着他的重装骑兵一个个被砍翻在地,做了对方宋军的刀下亡魂,他却只能眼看着,做不了任何事情。 后面的党项轻甲骑士打马向上,想要射杀刀斧手,谁知道刚进三百步,已经遭到了对方火炮劈头盖脸的轰击。 一百多门佛朗机炮一起开火,轰打了五轮,直到子铳打完。无数的党项骑士被打下马来,无数的战马悲鸣着倒地,空中血肉横飞,鲜血飙射,地上尸积累累,血污中残肢断腿到处都是,直如阿鼻地狱一般。 这五轮霰弹打下去,足足有千余党项骑士掉下马去,死伤惨重,目不忍睹。 “蓬!蓬!蓬!” 隆隆的火炮声响起,李察哥下意识地脖子一缩,一颗铁球呼啸而过,李察哥可以听到空气呼啸的声音。铁球砸在他战马旁的一名党项骑士头上,那人脑浆迸裂,溅了周围的骑士满身都是,尸体直直地栽了下去。 “快速前进,冲入战阵!” 看着周围骑士人人脸色煞白,惊慌不已,李察哥惊怒交加大声喊了起来。 对方再这样狂轰滥炸下去,自己的勇士还能剩下几人? 万骑冲阵,有进无退,此刻距离宋军大阵只有两三百步,只能快速接近对方,和对方贴身肉战,才能有一线生机。 若是临阵脱逃,必将溃不成军。对方若是纵马追来,火炮齐发,不知要死伤多少,平夏城也有可能丢掉。 平夏城,却是不能丢掉! “元帅,李相公 那里打得如此惨烈,要不要小人带人过去冲杀一番!” 宋炎上来,对着刘锜请战。 左翼炮火连天,他却在这里无所事事。西夏大军五六万人,这必是一场恶战。 “也好,你和余平去增援他们,护住骑兵左翼。” 刘锜点了点头,对鲁天来道:“鲁统制,你和宋将军一起去,掷弹兵也带上。” 宋炎大喜过望。火炮和制弹兵的威力,他可是深有体会。 “元帅,我军控制了外城,西夏人控制了内城。” 许三打马过来,上前抱拳道:“如今都是巷战,向前推进十分缓慢,要控制平夏城,可能得需要些时间。” 外城已经控制,要全面占领平夏城,巷战不可避免,时间上不仅难以保证,伤亡恐怕也要大大增加。 “没时间陪他们玩!” 刘锜的目光变的阴冷,嘴里吐出王松的一句名言。 “让兄弟们撤回来,控制住城墙。无论是内城外城,用火油,烧了它!” 许三大吃一惊,这样子,平夏城可就毁了。 一想起那些装着火油的玻璃瓶成箱成箱,心硬如铁的许三,也不由得心里抽搐了一下。 “元帅,城里面还有那么多粮草辎重,若是烧了,太可惜了!” 至于里面负隅顽抗的西夏将士,许三提都没有提。战场之上,由不得半点妇人之仁。 “许三,你想抗命吗?” 刘锜黑起了脸来。若是打一场惨烈的巷战,最少也得损失数千人。城门口一战,已经损失了数千将士,难道这平夏城,他要扔下上万的军士? “相公让我主持征夏大计,若是在一个小小的平夏城折戟,停滞不前,我如何对得起相公的嘱托?如何对得起千千万万战死的兄弟?” “末将遵命!” 许三不由得心里一惊,赶紧抱拳,领命而去。 有“仁者之风”的刘锜都是如此冷酷,这狗日的战争,把人逼到了什么份上? “李彦仙啊李彦仙,你乃是沙场宿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相公失望……” 刘锜嘴里喃喃说道,把目光转向了城外的大战。 “开炮!” 刘宏津脸色铁青,手中的旗帜又重重挥下。 一百多门佛朗机炮射击完毕,剩下的200门重炮和近百门虎蹲炮又接着开火,滚滚的白烟升起,无数的铁球、铁弹呼啸而出,撕裂空气,让人头皮发麻。 一两百步的距离,火炮的威力更大,特别是霰弹,往往形成一个扇面,马上的党项骑士往往像割韭菜一样,被一扫而空,无论人马,都被打的浑身血窟窿,惨状目不忍睹。 一匹匹战马悲鸣着扑倒在地,一个个党项骑士从马上被打翻下去,无数的党项骑兵又扑了上来。 阵地前堆满了人马的尸体,形成了一座座小山,无数的伤者在里面凄厉地惨叫,受伤倒地的战马在雪污里翻滚悲鸣。 后面跟上的党项骑士避开了前进道路上的这些障碍,依旧是打马向前。 终于突破了50步的射击范围,党项骑士死伤累累,若非仗着人多,他们早已经溃退了。 进了50步的射击范围,党项骑士羽箭齐发,宋军则是甩出无数颗冒烟的震天雷,直冲扑过来的党项骑士。 尽管有铁甲护身,也有无数的宋军惨叫着倒下,几十颗震天雷未来得及扔出,落在了宋军大阵中,炸伤了上百 个宋军士卒。 “通!通!” 数百颗震天雷在宋军的阵前爆炸开来,每一颗震天雷,都能至少造成一名党项骑士的伤亡。掷弹兵接连甩出三四颗震天雷,整个宋军大阵前方,都笼罩在了一片浓烟之中。 一阵风吹来,硝烟弥漫中散去,党项骑士的尸体,已经堆满了宋军的大阵前方,到处都是呛人的硝烟味和血肉的腥味,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难受的想要呕吐。 “迎战!” 赵云打马向前,带领着部下骑兵,向突破火炮射杀的党项骑士们冲去。 与此同时,右翼前来的党项骑士,也和宋炎的部下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 甫一照面,双方便是人仰马翻,无数的骑士倒下马去,激烈的怒骂声和喊杀声随即响起。 冲阵,没有任何退缩、义无反顾的冲阵,就是你死我活舍命的拼杀,舍命的进攻,直至让对方不能呼吸。 个人的勇力,在这里没有任何的用处。在这里,需要的是团队的作用,集体的厮杀,能淌过去的便是胜者,而败者往往是身死名灭。 血肉横飞,不断的有人倒下,满地都是血污,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人体的器官更是被战马随意践踏。 相看白刃血纷纷,这样惨烈的对面拼杀,也让整个决战显得悲壮了几分。 骑兵对冲之后,满地都是兵器和旗帜,战马在血泊中悲鸣,伤兵在尸体堆里面哀嚎,满地的残肢断体和人体器官。 眼看着一个个党项勇士血染沙场,跌下马来,身为大夏皇室的仁礼满眼血红,奋不顾身,挺起长枪,直奔对面而来的宋军骑阵。 旁边的党项骑士大惊失色,赶紧打马而上,把仁礼护在中间。 看到前方纵横而来的宋炎等人,既没有宋军的锋矢冲突队形,就连身上的衣甲似乎也来自党项骑士,嵬名安惠怒火攻心,带着党项骑士旋风般冲了上去。 这一看就是大宋的乡兵,先冲散了这些人,再去冲击宋军的本阵,也许能反败为胜。 宋军大阵前,党项骑士们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今日若是不能击退宋兵,不要平夏城不守,即便是他们自己,恐怕也不能得以善终。 而宋军一旦攻克了平夏城,向北的大门就此洞口,都城兴庆府就暴露在了宋人的火炮面前。 “杀宋狗!” 嵬名安惠血脉喷张,面色狰狞,扬起了长刀,劈翻了一名宋军,大吼着打马向前。 两军一交手,各自舍命拼死,嵬名安惠心里一惊,这些乡兵,可不是易与之辈。 西北之地,民风强悍,习武之风浓厚,这些乡兵又都是边塞各地的马步弓手,人人都是个中好手,再加上党项人在宋人边界烧杀抢掠,这些乡兵都是国仇家恨,焉能不轻生赴死,舍命拼杀。 双方你来我往,毫不退缩,处处血肉模糊,残肢断腿,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张虎,你带我的亲兵去,增援一下乡兵。” 刘锜看的清楚,乡兵们锐不可当,得势却不得其法,双方厮缠拼杀,不知要到何时。 “这些兄弟都是好汉子,让他们多保存些元气,也让我陕西的后生多留些后!” 张虎犹豫道:“元帅,小人带了亲兵去,你身旁可就没多少人了!” “快去,刘正彦、许三他们很快会回来增援,不要啰嗦!” 刘锜沉声道:“党项人如此密集,不妨多用震天雷,轰狗日的一下!” 第18章 火器 外城墙上,忠义军调平了炮口,对准了内城墙,双方距离在300步左右,完全在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内。 “蓬!蓬!” 硝烟弥漫,内城墙上土石纷飞,垛墙一堵堵被砸毁,连带着后面躲藏的党项士兵遭殃。无数的党项士兵被火炮打下了城墙,上面的擂木、滚石四散而飞,滚落而下。墙上的夏军们心惊肉跳,狼狈逃窜,苦不堪言。 震天雷爆炸声不绝。忠义军经过一番血战,终于清理了外城的残敌。他们并不再向前进发,而是在炮火的掩护下,向着内城墙中去。 一连炮轰了几轮,宋军终于登上了内城的南城墙。他们顺着城墙,架起小炮一路炮轰,狂甩着震天雷,很快就控制了整个的内外城墙。 外城的东北西三面,包括整个的内城,所有藏在民居里巷战的党项士兵,和宋军短兵相接,激烈的肉搏战就此开始。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不到小半个时辰,宋军之中,鸣金收兵声突然响起,刚刚突进内城南城门的宋军纷纷退回,所有的宋军都登上了城墙,留下内外城民居中一头雾水的西夏将士。 “宋狗的火炮怎么停了?” “他们怎么退回城墙了?” “宋狗也是死伤惨重,他们也受不住,你们看,等一会他们就会退兵!” 无论如何,内外城各处房屋中潜藏的西夏将士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宋军的震天雷太过残暴,格杀也是毫不含糊,使得他们心惊胆战。宋军终于退回,这也让他们如释重负。 “不要松懈,搞不好这是宋狗的诡计!” 军官们个个面色凝重,并没有放松警惕。 “你们看,宋军好像搬了什么东西到城墙上,一箱一箱的!” 有夏军指着城头上,大声喊了起来。 “管他什么玩意,准备应战就是!” “个人守好了位置,藏好了身子,多偷袭,少正面冲杀!” 城中夏军如临大敌,城头上的宋军也是忙碌一片。 一箱箱的火油瓶被运上了城头,一个个和后世啤酒瓶大小的火油瓶,纷纷发放到了士兵们的手中。玻璃瓶比震天雷长大,里面装有一斤左右的火油,封口用软木塞塞住。 许三看着眼前的内城,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大声喊了起来。 “所有人,准备!” “扔!” 随着许三一声令下,宋军从内城开始,一个个火油瓶扔了进去,随即被射出的火箭和爆炸的震天雷所引燃。 城外,张虎带着亲兵集结成阵,直奔前面的嵬名安惠侧翼。 看到张虎的宋军到达,一部党项骑士脱离了本阵,呼啸着迎头而来。 双方距离太近,羽箭只射了一轮,宋军避开了党项骑士的大阵,向一旁游弋而去。而他们的手中,无数冒着白烟的铁疙瘩扔了出来。 后面一些党项骑士仍未察觉,前面的党项骑士惊恐地狂呼乱叫起来。有人想打马向前,有人不知所措,马群顿时乱成一团。 “通通”的爆炸声再度响起,烟柱腾起,尘土飞扬,惨叫声接连响起。 “再扔!” 张虎大声怒喝,点燃引线,纵马向前,奋力扔出,震天雷划出一条弧形,向惊慌失措的党项骑士头上飞去。 刚才党项骑士的一轮羽箭,就倒下了上百弟兄。也正是有这些兄弟们的牺牲,他们才能大幅度的杀伤对方。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让宋炎心头巨震,他 抬头看去。看到前方党项大军的右翼,党项骑士们乱作一团,而他们周围,则都是滚滚的浓烟。 “弟兄们,破了夏虏的左翼!” 宋炎纵马上前,把面前的党项骑士捅下马去,带领着愈战愈勇的乡兵们,向前而去。 张虎等人的加入,使得他正面的压力骤然减小。此时见对方的右翼混乱,左翼党项骑士惊疑未定,都是击退左翼的好时机。 宋军锐气正盛,党项骑士也不落人后,有党项皇室的王爷亲临冲锋陷阵,两军都是奋勇当先,对冲之中,落马者络绎不绝,惨叫声此起彼伏,遍地都是伤者和尸体,鲜血把地面染成了红色。 这就是战争的本质。 “开炮!” 随着右翼炮兵的加入,宋军阵地上已经集结了600门大大小小的火炮。刘宏津一声令下,巨大的炮击声又接连响起,这一次对准的却是蜂拥而来的党项步卒。 连绵起伏的炮声震耳欲聋,200门弗朗机炮,300门重炮,100万其它小炮,无穷无尽的铁球和铁弹织成一片弹网,疯狂飞舞,向着叫喊而来的党项步卒砸去。 “开炮!” 不及看前一轮的炮击效果,刘宏津直接下令,开始第二次轮的轰击。 三万党项步卒,里面至少也有五六千弓箭手,一旦让他们到了阵前,对忠义军造成的杀伤可谓惨重。必须要在他们未到达大阵前,痛下杀手。 持续不断、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党项步卒已经是心惊肉跳,惊惶不已。被火炮击中的党项步卒,不是腿断骨折,就是浑身血窟窿,个个血肉模糊,惨状不忍直视。 人人都是面露惧怕之色。一些逃跑的党项步卒被砍翻、刺翻在地,其他的在军官的恐吓之下,只有硬着头皮向前而来。 李察哥心里不由得浮起一丝悲壮。若是这样打下去,这几万党项步卒,到底还能够剩下几人? “全部都散开,不要堆在一起!” 李察哥心急如焚,大声怒吼道:“冲上前去,这样才能击溃宋军!” 他的轻甲骑兵已经损失惨重,两旁的轻甲骑士们正在陷入苦战。若是不能快速的接近对方,这一仗真是要凶多吉少了。 火炮轰鸣,震天雷到处爆炸,骑兵的对面冲杀惊天动地,整个石门峡口的平原上,到处都是你死我活,舍生忘死的拼杀。 一排霰弹打过来,一个党项步卒被打得满脸血窟窿,偏偏又没有气绝,抱着脸在地上狂呼乱叫,周围的步卒都是惊慌不已。 一颗铁球砸入步卒人群,沿地面翻滚,趟出一条血路,余势未歇,砸在一名党项步卒的小腿,小腿骨折,步卒发出震天的惨叫声。 铁球、铁弹飞入党项步卒的大阵中,所到之处无不是死伤一片。特别是那些中了霰弹的步卒,身上全是血洞,无望地在血泊里挣扎。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李察哥皱起了眉头,砍翻了一名向后逃窜的步卒,大声狂吼道:“快速向前,冲击宋军大阵!” 党项步卒们心惊肉跳,一路躲闪着,藏在人马的尸体后面,硬着头皮向前。终于,有很多步卒靠近了宋军大阵。 一旦进入了50步的范围,党项弓箭手藏在尸体后面,对着宋军的大阵进行了攻击。 羽箭驰飞,震天雷爆炸声、火炮轰鸣声、双方你来我往,羽箭遮天蔽日,忠义军大阵不断有士兵倒地,忠义军的伤亡也渐渐大了起来。 尤其是那些长枪兵和炮手 ,由于没有盾牌的遮护,即便是有铁甲,也不断地有人栽倒,发出痛苦的嚎叫。 李察哥脸上终于舒缓了一些,他下马,躲在人马的尸体堆后面,指挥着战斗。 “弟兄们,藏好身子,好好的射杀这些狗日的,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李察哥大声喊道,张弓搭箭,射翻了一名宋军骑士。 “刀盾手护阵,炮手和长枪手后撤!” 眼看士兵的伤亡增加,李彦仙无奈,只有让大阵向后挪移,以便腾出空间,再想法对付这些党项步卒。 但一时之间,要移动炮车,防止对方骑兵冲入,大阵怎能妄动。双方你来我往,忠义军不断倒下,形势变得严峻起来。 本来是战果的尸体堆,现在反而成了对方凭借的堡垒。虽然在火炮和震天雷的攻击之下,对方的伤亡要多得多,但对方步卒人数众多,李彦仙可不想要有这样的交换。 张虎带人疯狂向前,狂甩震天雷,不断突进,沿途人仰马翻,血肉纷飞,硬是让他凿出了一条血路。 他抬起头来,四处观看,只见万军从中,一名党项将领全身亮甲,在党项骑士的簇拥之下,向前突进,距离自己不过五六十米之遥。 他用盾牌护住马头,回顾周围的将士,死伤大半,人人都是身上带伤。 “兄弟们,看清楚了,前面的党项将领!” 他大声咆哮道:“把身上的震天雷都给我砸出去!” 嵬名安惠正在指挥军士向前拼杀,忽然无数冒烟的铁疙瘩从空中直奔他而来。 “震天雷!” 旁边的党项骑士面如死灰,脸露惊骇之色。嵬名安惠心头一颤,一个铁疙瘩从侧面飞来,他下意识地用长枪一挡,却落了空,那铁疙瘩正落入了他的怀中。 “王爷!” 左右的党项勇士发出凄厉的叫声,纷纷上前,想要把嵬名安惠扑下马去。 “通!通!” 周围的震天雷和嵬名安惠怀里的震天雷几乎同时爆炸,现场惨叫声不绝,浓烟笼罩了嵬名安惠所在的周围。 嵬名安惠像遭遇了重击一样,整个身子跌落马下,全身血肉模糊,腹部更是一片狼藉。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黯淡。 “王爷!” 幸存的党项骑士跳下马来,飞扑上前,用身子护住嵬名安惠的尸体。 宋军士气大涨,震天雷雨点般往进扔去。覆盖在嵬名安惠身上的党项勇士们,被炸的死伤累累,却仍然不曾躲闪。 “将军,许三他们焚城了!” 李彦仙正要让掷弹兵上去,也借着尸体堆,进行一番轰炸,然后由刀盾手接战,下面的军士却指着远处的平夏城,大声喊了起来。 “晋王,你看,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浓烟冒出?” 就在这时,忽然有士卒指着平夏城,惊恐地大声叫了起来。 李察哥心中一惊,赶紧向城方向看去。 只见平夏城中浓烟滚滚,火焰冲天,竟好似着火了一般。 李察哥怒不可遏,心焦如焚,他搭上几万将士性命所要保护的平夏城,就被宋军这样给烧了。 这样说来,城里的上万将士凶多吉少。 宋军,怎会如此歹毒? “晋王殿下,宋军火器犀利,正献王他……阵亡了!” 李察哥眼前金星乱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19章 焚城 浓烟滚滚,火随风起,势不可挡,直冲云霄。 城中的茅屋、木屋被点燃后,蔓延点燃了周围的许多房屋,整个内城都熊熊燃烧起来。 无数的党项士兵钻出了民居,却被熊熊的烈火所阻挠。到处都是狂呼乱跳的火人,其惨烈之状,令城墙上的宋军也不忍目睹。 眼看着火势愈来愈大,宋军再也没有纠缠,而是纷纷退出了内城墙,开始在外城的东北西三面,如法炮制,四处放起火来。 “救命!” 一个党项士兵全身是火,从一所民居里晃晃悠悠地跑了出来,一边惨叫着,一边踉踉跄跄前进,被前面的尸体绊倒,在地上抽搐个不停,终于没有了声息。 凶猛的火舌四处蔓延,夹杂着滚滚的烟雾,无数党项军民从民居里跑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奔跑,许多人跑着跑着就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人又从这些人身上踩过。 熊熊燃烧的烈火,让城墙上的宋军都觉得炙热异常,再不离开,恐怕会殃及池鱼。许三和刘正彦传令下去,宋军纷纷顺着城墙,撤出了平夏城。 从城外看去,城头上空冲天的大火而起,滚滚的浓烟笼罩了整个城池,不断的有党项士兵惊慌失措地从各个城门口跑出来,不断的有人倒在逃出来的路上。 许多幸存者蓬头垢面,丢盔弃甲,很多人手中的武器全无,脸上惊骇不已,早已失去了战意。 一些人逃出来后,就在城外的空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完全没有了士兵的样子。 逃出来的人稀稀拉拉,十不存一,大多数的党项士兵,都埋葬在了这场火海之中。 宋军的一场大火,不仅烧了平夏城,也浇灭了党项人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城外交战的双方军士,都被平夏城冲天而起的大火惊得目瞪口呆,许多党项士卒都忘记了争斗,纷纷跪了下来,垂头痛哭。 “西夏之地,本就是我大宋固有,也是我炎黄祖先耕耘游牧之地,岂能被尔等蛮夷小族占据!” 刘锜,这场大火的始作俑者,站在广阔的平原之上、山水之间,看着眼前冲天而起的大火,目光却是阴冷。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尔等有何面目久居此地,杀我百姓,奴役黎民,对抗天朝,实在是咎由自取,罪不容赦……” 党项的步骑大阵,其向前的浪头一再被打断,却仍然生生不息,席卷向前。 大概士卒们也明白,平夏城的丢失,对西夏意味着什么。即便死伤惨重,依然是不能退却。 战争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消灭对方,使对方失去战斗力。这一军事信条,从参加讲武堂第一天起,就深深地刻在每个军官的心里。 “传令下去,让刘正彦和许三进攻党项人的中军大阵!” 刘锜断然下了命令。 “结阵!” 刘正彦和许三大声呐喊,宋军结下大阵,刀盾手在前,长枪兵、掷弹兵居中,炮手们压后。滚滚向前而去。 他们踏着整齐的脚步向前而行,四五千人犹如一体,脚步声整齐响亮,虽然是步卒,却气势凌人,犹如万千铁骑一般。 李察哥心中充满悲愤,对方四五千步卒,竟敢冲他两三万人的步骑大阵,是可忍孰不可忍! 平夏城的近万步卒,几乎被一把火一扫而空。没藏贵的三千骑士,前面损失的两三千步卒,平夏城损失的兵力,已达万人之上。 “铁鹞子”灰飞烟灭,上万轻骑兵,恐怕也只剩下了一半之数。 还有这三万步卒,虽然没有统计过,恐怕也是死伤惨重。 什么时候,战争的方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短短几个时辰,就是千军万马的伤亡。 “晋王殿下,撤吧!” 旁边的军官苦劝道:“平夏城已经毁了,我军也伤亡过半。再打下去,恐怕会全军覆没啊!” 李察哥面如死灰,哑声道:“大败而归,谁还能阻挡宋军?谁还能阻挡宋军?” 尽管夏军伤亡惨重,但是最少还有三万之众。若是奋起一击,成败尚未可知。 “晋王,宋军上来了!” 整齐划一,表情森然、向前滚滚而来的四五千步卒,犹如泰山压顶,势不可当,给了党项士兵极大的震撼。 一队党项骑兵从本阵冲出,直奔前来的宋军援军。 突然地一声声炮响,正面的忠义军大阵,打出了无数颗铁球霰弹。就像狂风扫落叶一般,许多党项骑士齐声惨叫,齐齐从马上跌了下去,很多骑士被一扫而空,骑阵立刻稀疏了起来。 剩余的骑士加快马速,心惊肉跳地快速向前,想要与前方而来的宋军短兵相接,从而避过对方的火炮。 “掷弹手上前!” 军官们的大喊声几乎同时响起。 女真骑士是“非50步不射”,这还指的是那些骑射俱佳的勇士,若是一般的士兵,也就在步之内。骑兵的主要作用并不是射箭杀死对方,而是主要靠骑兵的冲击。 对于这些党项骑兵来说,他们最多也就是“40步不射”,对于能够砸出五六十步,而不计较杀伤结果的震天雷来说,其远程射杀上,自然落了后。 随着数百颗冒烟的震天雷不断扔出,宋军大阵前四五十步的阵地,被滚滚浓烟所完全笼罩。 上百党项骑士侥幸穿过了火线,转眼就要与许三和刘正彦二人的宋军步阵碰上。 “稳住!” 无数的长枪向前,形成一片寒光闪闪的枪林。前排的重甲士兵坐了下来,手中的长枪枪端顶住地面,枪尖对准了前方而来的党项骑士。 战马灵性,看到前方闪耀的钢铁丛林,拼命嘶叫着向两旁跑去,但也有不少的战马直接撞上了枪林。 上百重甲兵被撞的飞了出去,有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有人砸翻了后方的许多同袍,乱糟糟一团。 宋军长枪兵一拥而上,落马的和马上的骑士则是被一一刺翻在地,发出痛苦的悲嚎叫声。很快,马上就空无一人。 “我的勇士啊!” 看着滚滚腾起的烟柱,不断被刺翻在地的党项骑士,党项将领们面若死灰,眼中纷纷落下泪来。 “列阵,前进!” 有了火炮和震天雷护驾,一众宋军更是意气风发,他们踏着整齐的脚步,排着整齐的方阵,向着前方的党项步卒大阵而去。 他们一路甩着震天雷,一路向前。不断的有士兵中箭倒地,依然毫无畏惧。 终于,双方碰撞在了一起,刚一接触,便有无尽的惨叫声传出。 无数的党项步卒扑了过来,他们咆哮着,狂吼着,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愤懑和憋屈。 这一场战争打下来,人人都是窝火万分。从战斗刚一开始,就被对方把头按在水里狂打,死伤惨重,也只能挨着,这算他尼昂的甚事? 好不容易短兵相接,党项步卒们眼睛血红,怒发冲冠,一个个势若疯癫,想要好好的厮杀一番。 “刺!” “三人一组,注意配合!” 在度过刚开始的停滞之后,许三和刘正彦二人的大阵开始向前慢慢移动了起来。 不断地, 手忙脚乱的党项步卒被刺翻在地,无论什么时候,再英勇的党项勇士,都要同时对付对方刺来的数条长枪。宋军步步紧逼,党项步卒大阵步步后退,地上的死尸一片一片。 “向前,配合前军作战!” 李彦仙看到党项步卒大阵侧翼已经动摇,立即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左翼战场,嵬名安惠战死,党项骑士群龙无首,缓缓后退。宋炎和张虎的骑兵已经折损过半,有心无力。右翼阵地,赵云的骑兵和仁礼部的党项骑士对冲几次以后,死伤惨重,皆是无力再战。 看到士兵们疲惫不堪,战意退消,李彦仙眉头紧皱,指挥中军向前而去。 “骑兵护住两翼,炮手准备!” 赵云和宋炎骑兵退了下来,两军聚集也只有不到2000之数。只是这一场大战,已经有3000多勇士葬身在了这平夏城之战。 李彦仙本来要责备二人,见众人浑身是血,伤痕累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炮手听令,把所有的炮弹都打出去,不准留下一个,否则军法从事!” 李彦仙大声喊道:“炮火轰过以后,骑兵跟着冲击!谁要是冲不动了,退到后面去!” 众将脸上都是一红。宋炎大声叫了起来。 “相公,你只管下令,小人和兄弟们冲杀就是!” 赵云也是怒吼道:“全凭相公调遣!” 李彦仙点点头,指着前面的党项中军大阵,声音高亢。 “刘宏津,给我瞄准了中间的党项骑兵,他们要是走脱,提你的脑袋来见!” 刘宏津灰溜溜地来到炮车前,厉声呵斥了起来。 “所有重炮,给老子瞄准了前方的骑兵大阵,把炮弹全给老子打出去!” 他拿起了长枪,大声叫道:“打完了炮,跟老子列阵。不要让别人看扁了咱们!” “宋狗这是要作甚?” 李察哥和仁礼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二人反应过来,“蓬蓬”的火炮声响起,无数颗铁球飞舞着,直奔党项人的骑兵阵地。 李察哥和仁礼心惊肉跳,抬头看去,只见铁球纷纷落入骑兵阵中,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惨叫声连连,引起一片马嘶人喊。 原以为一轮炮弹砸过来就会结束。谁知道宋人的火炮嘶吼声不断,铺天盖地,无休止的向惊慌不已的党项骑士们砸来。 原野上,烟尘四起,宋人的骑兵在炮火的掩护下,向着前方的党项骑兵残阵席卷而来。 党项步卒大阵,随着宋人前军的加入,与左右军形成夹击之势,党项步卒步步后退,已经有士兵四散而逃。 “晋王,撤兵吧。” 仁礼脸上肌肉扭曲,声音有气无力。 平夏城还在熊熊燃烧,南地十余里的灵平寨,至始至终,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雄图霸业,血染沙场,如今换来的却是一场惨败。 李察哥脸色苦楚,他猛然拔出腰间的短刀,向着自己脖子上割去。 卫士们眼疾手快,赶紧夺下了他的短刀。李察哥双眼紧闭,泣不成声。 “如此丧师辱国,叫我如何面对陛下!” 仁礼沉声道:“我大夏还有数十万精锐,女真人也有数十万精兵,三足鼎立,一切还是未知之数,晋王看开些!” “下令,全军撤往南牟会!” 李察哥上了马背,万千惊惶不已的党项骑兵跟在,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至于那犹自苦战的几万步卒,只能作为殿后的牺牲品了。 第20章 箪食壶浆? 相比于平夏城,灵平寨中的厮杀则要残酷许多。 刘锡命令士兵分四面进攻。火炮轰击不止,一个个炸药包运了上去,随着震天的爆炸声响起,四座寨门依次被炸的四分五裂,向宋军敞开了怀抱。 在火炮的掩护下,刘锡所部很快攻上了城墙,进入了灵平寨中,谁知却立刻陷入了街巷的苦战。 相比于平夏城,灵平寨并没有内城,里面的军士也不过六七千人,可就是这六七千人,给刘锡的部下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断墙后射出,奔跑上前的宋军猝不及防,脖子被射穿,血如泉涌,一头栽倒在地。 一队宋军正在沿街向前,忽然背后街道两旁的房门打开,一群党项士卒闪出,箭矢齐飞,宋军将士纷纷倒地,几无一幸存者。 后面跟上的宋军掷弹手扔出几颗震天雷,一声声剧烈的爆炸之后,偷袭的夏军死伤无数,屋里也响起了震天的惨叫声。 一个妇人惊恐地躲在一处废墟的墙角,脸藏在膝盖后面,瑟瑟发抖。进屋的宋军刚转过头去,妇人掏出怀里的短刀,快速站了起来,一刀刺入了宋军的后心。 “你……” 年轻的宋兵满脸惊诧,似乎不相信眼前的情景。妇人连刺几下,宋兵胸口一片殷红。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三哥!” 妇人刀还没有抽出来,几个宋兵进来,一人失声惊叫,随即几支长枪刺来,妇人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颓然倒在了地上。 灵平寨并不像平夏城,平夏城乃是彻彻底底的军寨,除了守城的军士和少数人的家眷,并没有其他人。灵平寨里面还有数千的夏人百姓,眼看着宋军的火炮、震天雷,摧残了整个民居,这些百姓也跟着发起疯来。 “直娘贼的!” 作为西军的一名老卒,老王头打了一辈子的仗,没想到临了临了,却遭了偷袭的百姓一下。 “你这厮,看样子也是汉人,怎么帮着党项人,害咱们汉人?” 老王头站在一间墙壁倒塌的土室之中,捂着腰里的伤口,鲜血不断流下。 “管你什么汉人,党项人,祸害老子的房子就不行!” 年轻汉子振振有词,手里的刀上鲜血淋漓,他脱口骂道:“老子好不容易置办点家业,全让你们毁了。老子不杀你杀谁!” 年轻汉子用刀指着老王头,护住自己身后的女人。女人肤色白皙,颇有几分姿色,想来是年轻汉子的浑家。 “你这狗日的,一间破房子,你就想要老子的命!” 老王头喘着气骂道:“党项人抢你的房子,怎么不见你去拼命?老子没害你,你却偷袭老子,你这畜牲不如的猪狗!” 年轻汉子脸色一红,刚要上去解决老王头,两个宋兵手持长枪,迎头钻了进来。 “老王头,你这是怎么了?” 带头的宋兵问完话,注意到年轻汉子手里带血的短刀,目光马上变得阴冷。 “黑子,六哥,别提了,心软了一下,弄成了这求样。” 老王头摇了摇头,满脸的尴尬。 “是你这狗日干的!你他尼昂的找死!” 两个宋兵脸色阴沉,手持长枪上前,围着年轻汉子厮杀起来。 三人都是孔武有力,奈何宋兵训练有素,又有铠甲护身,年轻汉子很快身中数枪,鲜血淋漓,惨叫着倒了下去。 “这小娘子长得不错!” 一名宋兵眼神一转,对另外一名同伴说道:“六哥,你先扶老王头出去疗伤。哥哥我有些事情要办。” 六哥摇了摇头,扶着老王头出去。宋兵一把搂住女人,扛在了肩上,向着内室走去。 “你…这禽…兽不…如……” 年轻汉子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嘴里想要说出话来,却已经是有气无力。 宋兵毫不理会女人的哭喊和挣扎,一边脱着女人身上的衣裳,一边冷冷说道:“禽兽不如?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子到底怎样个禽兽法!” 西军虽然战斗力强悍,但军纪也差。这些人刚刚归于忠义军治下,还没有经过军纪的训化,自然是野性难改。 刘锐刚刚带着一伙士兵进入了前街,临街的几栋土屋里面,无数的羽箭射了出来,前面的宋军士兵瞬间倒下了一大片,许多人痛苦地嚎叫起来。 “直娘贼!” 刘锐怒火中烧,大声喊道:“火炮,给我炸平了这些狗日的!” 几门火炮对准了茅草屋顶的土屋,炮手们装填好弹药,点燃了导线。 “蓬!蓬!蓬!” 土屋被打的支离破碎,坍塌一片,里面隐藏的党项士兵大声惨叫。士兵们快速上去,长枪猛刺,房间里面的党项士兵和百姓,全身都是血窟窿,没有一人幸免。 “把火炮架起来,把寨子轰平了!” 平夏的第一战就打的如此艰难,确实出乎了刘锡的预料。看着不断抬出城的伤兵,他皱皱眉头,下达了指令。 一门门火炮被士兵们从各个寨门拉入了城内,炮手们装填好弹药,开始对民居进行无差别的轰击起来。 一堵堵土墙被摧毁,一个个房屋被砸塌,后面更是有宋兵放起烟来,强迫着负隅顽抗的党项士兵和百姓逃出房屋来。 到处都是尘土飞扬,到处都是从破损的房屋里跑出来的党项士兵和百姓,无数的人惊慌失措,连哭带叫,一些百姓更是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磕头求饶,刚才在干什么?” 刘锡摆了摆手,宋军手里的长枪迅猛刺下,求饶者鲜血淋漓,哭叫声一片。 宋军羽箭齐飞,火炮轰鸣,向凡是能动的物体拼命射击。 大片大片的尸体栽倒在地,破败不堪的街道上血水汇集,尸体层层叠叠,堆积的到处都是,灵平寨中,已经成了一片杀戮中的废墟。 灵平寨大校场上人声喧哗,聚集了大批的党项士兵以及他们的家眷。这些党项士兵想要乘战马逃离,却被各个寨门口的宋军不断地逼了回来。 灵平寨北门,一队足有六七百人的党项骑士纵马而行,想要从北门逃出去,迎面却赶上刚刚进寨的一队宋军刀盾手和长枪兵。 “兄弟们,跟着我杀出去!” 党项军官坐在战马上,大声咆哮道:“想要全家死光的,你就躲在后面。想要活命的,就跟我杀了眼前这群宋狗!” “杀宋狗!杀宋狗!” 党项骑士们挥舞着兵器,各自胡乱叫喊着,跟在党项军官的身后,一起向前杀去。 两军遭遇,宋军刀盾手和长枪手们,和党项人的骑兵迎面就要碰撞在一起。 双方还没有照面,已经是羽箭呼啸、“嗖嗖”不绝,震天雷“通通”、此起彼伏。双方不断地有士兵倒下。 “射!” 党项骑士们箭如雨下,迅速地射倒了面前的百余宋兵,跟着战 马奔腾,党项骑士们纷纷闯入了宋军的大阵之中。 长枪如林,不少的党项骑士被刺下马来,无数的宋军被马匹撞翻、被长刀砍翻在地。后面的宋军看情势不妙,纷纷闪向了街道两边,中间让出一条坦途。 党项骑士们欣喜若狂,疯狂打马狂奔,想要逃出寨门。 生死一线,等快要到了寨门前,却见无数小炮密密麻麻,黑黝黝的炮口正朝着他们,炮手们手中的火把,已经放在了火炮的炮身上。 “射翻这些宋狗!” 党项骑士们眼珠血红,他们张弓搭箭,拼命向前方的火炮阵地上射击,无奈距离不够,射出的羽箭到了炮手们面前,已经绵软无力,纷纷落在了地上。 “蓬!蓬!蓬!” 无数的铁弹激射而出,连绵不绝。党项骑士们一片片地被打下马来,有些人身体被完全打烂,满地散落的人体器官,血水把地上的灰尘变成了血浆,满地都是惨叫呻吟的伤者,人马的尸体堆满了街道。 一阵风吹来,硝烟弥漫,混和着血腥味,让人直愈作呕。 宋军阵中,许多将士都是脸色苍白。尽管有些人参加过陕西耀州的大战,但是如此大规模的火器杀伤,他们还是第一次亲历。 “小炮都带上去,包围大校场,速战速决!” 刘锡看了看天色,脸上极不耐烦。就连他自己也感觉到,这场仗打的时间,实在是过长了一些。 大校场上的党项士兵,在宋军的火炮轰击之下,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大片大片的栽落下去。随着宋军的大规模涌入,教场上的党项士兵,很快就被宋军的洪流所湮没。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刘锡一边让人向大军报捷,一边下令搜索城中,打扫战场。 “大哥,斩首4912级,缴获战马624匹,俘虏党项士兵768人,百姓1569人……” 刘锡点了点头,他看着校场上尸积如山的党项步骑上,欣慰地道:“宋夏大战数十年,如此大的斩获也不多见,兄弟们都辛苦了。” 他转过头来,继续问道:“我军的伤亡情况如何?” 这是他在忠义军中的第一战,他要对弟弟刘锜交代,更要对自己交代。 令他欣慰的是,破城成功,大获全胜。至于士兵的伤亡,也就是在意料之中了。 “大哥,我军阵亡4213人,重伤631人,轻伤1324人,全都是步卒。” 小小一个灵平寨,竟然损失了五千将士! 刘锡脸色变的阴沉,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微微颤抖。 “传令下去,告诉兄弟们,今日做得不错,回头我会在元帅面前为他们请功!” 大量的俘虏被押了过来,基本上都要身着军服的西夏将士,还有少量各色服饰的百姓。这些人面色各异,许多人都是左顾右盼,心里不安。 “大哥,这些是投降的党项士卒,还有寨里的百姓,该如何处理?” 刘锐低声道:“这俘虏里面,可是有不少的汉人!” “杀害我西军兄弟的时候,他们可没当自己是汉人!” 刘锡的目光瞬时冰冷:“俘虏尽杀,百姓甄别,凡与我大军对抗者,杀无赦!” 边塞之地,汉蕃混杂,民风彪悍,西夏治下有汉人,大宋境内有党项人,可是战争一来,若是厮杀惨烈异常,想要安然无恙,那就是又傻又天真。 第21章 军纪 夜幕降临,平原之上,星星火火,平地列万帐,延伸出去数里。平夏城中的大火尤自熊熊燃烧,和喷发的火山一样,把这一片血腥屠戮之地,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营地早已经扎起,壕沟、鹿角、拒马、骑哨、明暗哨一样不缺。此时士兵们正在休息,经过一日的恶战,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是遭受到了极大的消耗。 在这一片星火当中,除了刘锜的中军大帐,此时仍旧灯火通明的,就是大军的“战时医院”了。 “医院”门口,执勤的军士抬头挺胸,犹如标枪般矗立,纹丝不动,令得那些经过的西军将士和乡兵们,以及远远的俘虏们都暗自艳羡。怪不得步卒可以打败骑兵,光人家这站姿,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医院”之中,烛火通明,人声鼎沸,比之“医院”外的光亮也毫不褪色。 医院里面,嚎叫声惨叫声不断,穿着白色外衫的军医和护士来往不绝,人人都是脚下生风,汗流满面。 受伤的军士、尤其是那些重伤员,必须马上得到医治,否则会有性命危险,或者失去战斗力、从而上不了战场。这一场大战下来,光是重伤员就有两千余人,可见战斗的惨烈。 伤员痛苦的嚎叫声让人心烦意乱,但整个医院里面,却是干净整齐,消毒杀菌措施到位。 “护…士,你这是要对我作甚?” 一个胳膊上血肉模糊的西军士卒,惊异地向旁边的护士问道。 “你这胳膊中了刀,需要马上手术,把伤口缝合起来。” 护士三十岁左右,温婉沉静,她指着面前的铜盆说道:“动手术前,先用盐水把伤口边上洗干净,然后用酒精擦拭消毒,再用线缝合,然后上药,再用绷带包扎。” “护士,你说我这伤能治好吗,胳膊不会被切掉吧?” 面对伤兵的质疑,护士摇头笑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看你伤口不深,已经没有大碍。” 伤兵吐了口气,点了点头,随即乖乖地配合着护士,洗起伤口来。 “啊!” 腹部的伤口经过清理,污物被医用酒精清洗干净,然后是盐水消毒,痛的张天民差点晕了过去。 “别动,要缝伤口了。” 医官说的同时,已经快速地缝起伤口来,幸亏伤口并不大,很快就被缝合,然后伤口被包扎。 “不用担心,你的伤口休养几天就会好,千万不要乱动,免得伤口迸裂。” 医官站起身来,提起药箱离开。 “谢谢医官。” 张天民忍着痛,心里却安静了下来。想起家里还在等待的新婚妻子,希望更是涌上心头。相比于以往,现在他对这些医官和护士,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亲近之情也是油然而生。 “不用担心,你的伤口休养几天就会好,千万不要乱动,免得伤口迸裂。” 医官站起身来,提起药箱离开。 医官说的不错,外快手术,这是王松独创的治愈之法,凡是刀枪箭伤者,大都可以痊愈。即便是重伤者,也有半数经过治疗,可以重返疆场 平夏城一战,宋军虽然大破西夏诸军,但是阵亡的将士超过了九千人,重伤的也在两千之数。明日天一亮,就会有三千人陆续被送往渭州城,在后方疗养。 渭州城山清水秀,给养也方便。只要给这些伤兵们一段时间,便有半数之人可以重回战场,到那时自然就成了精锐老兵。 “刘公,今日一战,我军共歼敌23912人,其中马军11226人,步卒11686人,俘获14538人,可谓是大获全胜。” 李若虚话音都有些颤抖,仿佛胜不足喜。 “光是缴获的战马,就有12624匹,铠甲19568副,羽箭30余万支,刀枪剑戟无数……” 刘锜点了点头。俘获的步卒,往往比战场上歼灭的步卒人数多的多。大军一旦溃散,失去了战斗力,所造成的伤害,实在是触目惊心。 平夏城周围都是平原,党项大军溃散之时,骑兵率先掩护皇族们逃脱,党项步卒无所遁逃,战斗下去只能被斩杀殆尽,只好大部投降。 “虽然是大胜,我军的伤亡也可谓惨重!” 李若虚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阵亡9378人,重伤2516人,轻伤无数。一场平夏城之战,我军的伤亡已经过万,损失不可谓不大!”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一将功成万骨枯。灵平寨和平夏城,宋军歼灭和俘虏的夏军,人数超过了五万人。其中还有上万的精锐奇兵,以及1500人的西夏重装甲骑兵“铁鹞子”。 只此一战,已经足以让西夏国内军民胆寒! 这是科技和文明的力量,不过,也是建立在万千将士的白骨之上。 “刘公,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若虚沉思片刻,沉声说道。 作为整个大军的文胆,他自然要保证整个队伍的纯洁性,使整个队伍形成一股合力,而不是四分五裂,他却熟视无睹。 刘锜心里面一沉,却是点头道:“忠义军中,一切都以军规为上。李公若是有什么话,尽管直言就是!” 忠义军军规森严,李若虚如此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而这件事情一定和他的兄弟们有关。 “炮营和掷弹营的兄弟前来禀告,刘锡相公的部下,有数人违反军纪,影响极坏,罪大恶极,还请相公处置,以正军心!” 李若虚轻声道:“相公若是要更进一步,万不可公心私用,自污其身,坏了相公的前程!” 两人交往数日,相处甚是融洽。李若虚语气诚挚,显然是一片至诚。 刘锜点点头,正色道:“既是影响极坏,罪大恶极,还请李公据实相告,在下一定会秉公处理。” 西军能打仗,天下皆知。西军的军纪败坏,却也是天下闻名。李若虚乃是豪爽慷慨之人,若不是做的事情过分,他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语重心长。 中军大帐之中,一众将领、幕僚都是正襟危坐,刘锐站在一旁,低头不语,主座上主帅刘锜更是眉头紧锁,怒容满面。 刘锡不由得心里一激零,难道说看到,真的有事情发生? 平夏城一场惨胜,他部下的西军将士死伤无数,部下将士在灵平寨中肆意报复,他自己也是雷霆万钧,痛下杀手。 一场大胜,主帅和诸将却面色难看,摆明了,事情不妙。 “宋炎,你军中将士不遵法规,私自杀俘不说,还抢了俘虏身上的财物私藏。你可知罪?” 宋炎心里一惊,赶紧站了起来。 “元帅,确有其事。还请元帅看在他们攻城拔寨、浴血奋战的份上,从轻发落!” 刘锜眼光扫过一旁惴惴不安的大哥刘锡,又收了回来。 “忠义军军规,秋毫无犯,即便是抢百姓一文,也是斩首之罪。念义军初入忠义军,只诛首恶,从 犯关禁闭,官降一级。” 宋炎目瞪口呆,这样处置,那几个军中悍将,都要人头落地了。 “元帅……” 宋炎还要争辩,余平赶紧把他拉住。 “元帅,我等谨遵军令!” 余平开口,宋炎无奈,也只有悻悻抱拳退到一旁。 他也心中明白,忠义军虽然火器犀利,但之所以战无不胜,靠的是令行禁止,军纪森严。况且,义军中那些个骄兵悍将,早已经是无法无天,也该治治了。 “元帅,饶命啊!” 几个义军头领被五花大绑推了进来,人人脸色煞白,个个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刘锜摆了摆手,两旁的卫士上前,把一众人犯纷纷拖了下去。 宋炎和余平都是一声叹息,却是无人上前求情。 刘锜看了看一旁面色难看的刘锡,终于开口。 “刘副帅,你可知罪吗?” “末将糊涂,不知元帅所指何事?” 刘锡心中忐忑,明白了几分。即便是亲弟弟,这是在军中,也要按军中的规矩来。 “刘副帅,你先看看这个。” 李若虚递过一张清单,朗声道:“刘副帅,对这十几个人,你应该有所日认识吧!” 刘锡接过纸张,仔细一看,不由得心头一惊。 昨日部下军士们破城以后,所干的荒唐事,他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西军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再加上城中党项士兵和百姓抵抗甚烈,他部下死伤惨重,他也就把这些事情习惯性地忽略了过去。 如今看来,刚才处置义军将领,想就是杀鸡骇猴,归根结底要整治自己部下。 自己的亲弟弟,是要拿自己开刀了。 “相公不知,灵平寨百姓和军士沆瀣一气,共同对抗我征夏大军。弟兄们也是出于愤慨,才做下如此荒唐之举,还望相公恕罪!” 刘锡知道事情已经明了,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以便能打动自家兄弟,使军中这些莽夫们能逃过惩罚。 “恕罪?” 李若虚站了出来,摇头道:“刘副帅,城中那些被糟蹋的女子家人就在帐外,他们并没有对抗大军,军士何以行此禽兽之举?若是她们对抗官军,可以将其当场格杀。此事还望元帅秉公处理,也好让受害的女子家人和百姓安心,震慑诸军。” “西军向来军纪如此,也不是我熙河军一军所为。” 刘锡摇头道:“若是因为此事,而诛杀军中将士,恐怕引起军心不安。” 若是军士糟蹋的是宋人女子,他或许会雷霆一怒。面对这些帮助夏卒杀害宋军的党项人,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糟蹋妇女,先奸后杀,未成年的女子也不放过。刘副帅,你带的好兵啊!” 刘锜的脸色铁青,手指微微发抖,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 征服异族,除了足够的立威之外,还需要怀柔,恩威并施。糟蹋妇女这种事情,如何能让敬畏中华文化的异族臣服。 “刘副帅,到了忠义军军中,一切都要按军法从事,你我都不能例外。” 李彦仙沉声说道:“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元帅还如何带兵,军中的将士又如何看他,外面的上万降卒又如何收编?孰轻孰重,刘副帅仔细斟酌吧。” 李彦仙的话,如醍醐灌顶,让脑子迷迷糊糊的刘锡,瞬间反应了过来。 第22章 俘补 刘锡抬起头,看着帐中诸人,尤其是弟弟刘锜略带失望的表情,心里的诸般心思全都烟消云散。 为了一些犯了军规的粗汉,去让自己的亲弟弟为难,他如此做法,岂不是与蠢猪无异? 刘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赶紧肃拜道:“元帅所言甚是。违反军纪,不杀不足以正军心,害群之马,全凭相公军法处置,下官绝无怨言!” 帐中诸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大军作战,最忌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刘锡手握上万大军,熙河、秦风军士皆是敬畏其人,若是他和刘锜起了争执和分歧,对忠义军的征夏大业,无疑是一种伤害。 刘锜暗自欣慰,毕竟是亲兄弟,明知道这样做,会有损自己在西军将士中的威严,大哥还是亲自做了表率。 “刘锐,军法无情,此事就由你去做。” 刘锜沉声道:“在军士和俘虏面前,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刘锐抱拳朗声道:“相公放心就是,末将定不负使命!” 刘锐离去,李彦仙和李若虚等人也都离开,帐中只剩下了刘氏兄弟二人。 “大哥,多谢了!” 刘锜郑重施了一礼。 “九哥,切勿如此!” 刘锡托起了弟弟,言辞真挚。 “大哥只顾小义,没有大义,让你难堪了!从今日始,大哥就是你马前卒,任你驱驰!”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大哥!” 刘锜心中感动,抓住了兄长的双手。 兄弟二人相顾一笑,所有的芥蒂和不快,都融化在了这一笑之中。 “今有刘孝民,张云龙,董智才,刘海,郑峰,刘向,刘允等46人强暴妇女,横行不法,破坏军规,当判死刑。今在众军面前公正执法,严明军纪,以慑三军!” 一大群披头散发,被五花大绑的宋军将士跪在万军之前,个个狼狈不堪。 远出成千上万的党项俘虏也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人人伸长了脖子。 刘锜、刘锡、李彦仙、李若虚等人站在捆绑着的军士后面,面色各异。 刘锐读完,合起手里的文书,大声道:“刀斧手上前,准备行刑!” “刘相公,求求你,我不想死啊!” “刘相公,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娘呀,孩儿对不起你啊!” 要被执行死刑的犯军士哭喊声一片,有人涕泪俱下,拼命磕头,有人面色木然,有如木偶一般。 人犯中,一名黑壮西军挺直了身子,抬起头来,面色平静。 “刘相公,小人们早晚都是要死的人,今日就先行走了。小人的家眷,就拜托刘相公了!” 刘锡眼眶微红,大声道:“弟兄们,到了黄泉路上,不要怪我!你们的父母妻儿,我自然会照料!” 他猛地转过头去,大踏步离开,竟然再也不回头。 刘锜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一颗颗硕大的头颅掉在地上,鲜血洒了一地,染红了地面以和地上零星的绿草黄花。 生命无论如何卑劣或者高贵,灿烂或者平庸,人穷或者富有,到头来还只不过是俗世一匆匆过客,躲过了其它厄运,谁又能躲过岁月这把无情刀。 “兄弟们,这46人违抗军规,按律已斩。兄弟们英勇杀敌,上不负王相公所望,下不负黎明百姓。若有再违抗者,这46颗人头就是下场!” 刘锜在阵前纵马缓行,面色凝重。 “兄弟们,忠义军是有 功必赏,有过必罚。昨日一战,本帅也向王相公写了报捷文书,王相公爱兵如子,到时自会论功犒赏三军。” “多谢王相公,多谢元帅!” 军士们的大喊声几乎异口同声地响起。 刘锡栗然心惊,汗湿了后背。从这些军士声音里面,他意识到,这只忠义军,并不是他弟弟刘锜的私有队伍,而是王松忠诚的鹰犬。 他刚才若是再倔强一点,恐怕不但他自己要引起非议,还会影响他弟弟的前途。 刘锜的视线转到前排,那些老西军的将士们看到他冰冷的目光,个个也是心惊肉跳,不由自主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多谢王相公,多谢元帅!” 刘锜点了点头,这才是他要的效果。万众一心,生死与共。 刘锜的眼神从一众俘虏身上扫过,目光变得阴冷,鼻子里也冷冷地哼了一声。 俘虏人群外,看管的军士们也都是面色铁青,虎视眈眈。他们手中的刀枪泛着寒光,一门门火炮洞口幽幽,对准了里圈。 “将军饶命啊,小人等也是汉人!” “饶命啊,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 “狗日的李察哥,他逃了,却把小人们丢下来了!” 俘虏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他们心惊肉跳,跪倒一片,许多人涕泪俱下,频频磕头。也有一些人面色平静,仿佛在安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宋军火烧平夏城,众人已经是胆战心惊,再加上边塞百年仇恨,对方要是杀俘,自己只有等死了。 “杀汉人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汉人?” 李彦仙打马而出,马鞭指着前面的俘虏,怒喝道:“你有妻儿老小,那些战死的忠义军将士,他们难道就没有妻儿老小?难道他们就该死,你们就该活着!” “元帅,这些俘虏里面,超过一半的都是汉人!” 刘锡上前,在刘锜的耳边轻轻说道。 他也看得出来,这一场大战下来,忠义军伤亡惨重,肯定是想通过收编这些俘虏,来达到壮大军伍的目的。这里面有很多汉人,都是摇摆分子,完全可以收编。 “为虎作娼的汉人,更是该杀!” 刘锜脸色铁青,朗声道:“党项人烧杀抢掠,此乃国仇。这些汉人跟在异族后面,助纣为虐,奴役本族,无父无母,更是十恶不赦,全部都该杀!” 刘锜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俘虏人群中,求饶声更是高涨,许多蕃人、党项人都是脸色苍白,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刘锐,俘虏的甄别,已经有了眉目了吗?” 刘锐赶紧递上一份名册,低声说道:“回元帅,俘虏已经甄别完毕,这里是名册,请你过目。” 刘锜摆了摆手,沉声道:“捡紧要的说来,不要浪费时间。!” “回元帅,甄别出来的党项军官1327人,其中党项人582人,蕃人225人,汉人520人。这些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手上沾满了百姓的鲜血,人人得而诛之!” 昨日战事一结束,他就奉命从俘虏人群中选了一些胆小怕事之徒,对党项俘虏进行甄别,查出来的数字,也让他触目惊心。 在这些表现活跃,杀人如麻的党项军官之中,汉人占了4成,可谓是侵宋的急先锋了。 “汉人和党项人,人数差不多,看来这些汉奸在西夏活的不错,这些寡廉鲜耻的禽兽!” 刘锜憎恶看了一眼前面的俘虏,继续道:“其余的俘虏,都是什么情况,是 否罪恶累累?” “回元帅,13311名俘虏中,党项人5763人,蕃人胡族2033人,汉人5512人……” “好了,够了!” 刘锐话还没有说完,刘锜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语。 宋夏近百年的战争下来,死伤最多的还是汉人,最不争气的也是汉人。无父无母,利益熏心,寡廉鲜耻,一盘散沙,华夏的元气就在这样的内耗中,损失殆尽了。 “开始吧!” 刘锜看了一眼弟弟,沉声道:“大军人吃马嚼,耗费巨万,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 “下官遵命!” 刘锐打马离开,大声喊道:“把甄别出来的俘虏压上来!” 1327名被甄别出来的党项俘虏被捆绑着压了过来,人人都是五花大绑,面色青紫,身上血迹斑斑,不知道私下挨了多少拳脚。 负责关押他们的是和他们打了一辈子仗的老西军,双方的仇恨是不共戴天,落到了这些西军手里,哪里还有这些人好受的。 “汉人不杀汉人!” “小人愿待罪立功,求将军饶了小的一命!” “饶命啊,我还没有娶亲啊!” 汉人军官的丑态看在眼里,让刘锜更加厌恶和恶心,他摆了摆手,大群的军士上来。 “直娘贼,还有脸称自己是汉人!” 刘锐大骂道:“杀起汉人来,没见你们手软!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但千万不要是汉人,汉人丢不起这脸!” 他大步上前,让士兵把一个瘫倒在地的汉人俘虏扶了起来,按好身子,自己上前,狠狠一刀,那人来不及叫喊,斗大的头颅已经落在了地上,鲜血喷射而出,洒了一地。 “行刑!” 刘锐插刀回鞘,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大步走开。 “杀得好,20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宋狗,老子做鬼也放不过你们!” 党项人的怒骂声、汉人的求饶声、还有各种听不懂的语言交织在一起,随着刀斧手的手臂不断挥动,偌大的平原上,尸体躺了一地。 “汉人、蕃人全部出列!” 行刑完毕,刘锐的怒喝声又一次响起。 2033名蕃人,5512人心惊肉跳地走出了俘虏群,来到了堆积如山的兵器堆前。 “一人拿一把趁手的兵器,快些!” 7545人的俘虏依次上前,一人捡了一件兵器抓在手里,站到一旁排好。 “想要跟着忠义军吗?不想跟着的站出来!” 听到刘锐的问话,俘虏们胆战心惊,都是颤声喊道:“愿意!” 另外一群俘虏走了出来,众人一起跪下,领先的一人看起来有四旬有余,他跪伏道:“将军,小人等年岁已高,还请将军放小人等回去。小人们发誓,余生再不与大宋为敌!” 刘锐点点头,大声道:“你等站过一旁,等一下领盘缠回乡!” 这些俘虏已经老迈不堪,留在军中完全就是累赘。他也已提前打过招呼,让这些人告老还乡。 今天在这所展示的,不过一场秀而已,只有那些观看的宋军,和要遭受厄运的党项俘虏不知道而已。 “你们听好了,纳了投名状,你们就是忠义军的兄弟了!” 刘锐话音未落,拿着兵器的俘虏,已经争先恐后地奔了出去,直扑惊慌失措的党项俘虏。 第23章 投机 “各位好汉,千万不要动手!” 郑途从马上跳下,自运粮的民夫和庄客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前面手持刀枪堵住去路的汉子们频频抱拳行礼,满脸笑容。 “各位好汉,这是运往平夏城的军粮,还请各位好汉放过。这里有200两银子,算是在下一点的心意,还请各位好汉笑纳。” 郑途挥挥手,伙计拿了个钱袋上来,递了上去。 “出手够大方的!” 一名满脸风霜之色,黝黑健壮的汉子分开虎视眈眈的部下,大步走了上来,手里的钢刀亮的晃眼。 他并没有接钱袋,而是看了看后面装满粮食、羊肉的几十辆大车,疑惑地问道:“你这厮说的可是真的。这真是运往平夏城的军粮?” 郑途从怀里拿出通关文书,上面还附有运送物品清单的回签文书,递了上去。 “好汉面前,哪敢胡言乱语。忠义军在前面和党项人作战,咱们百姓也想做点事情,尽一份心意就好。” 黝黑汉子摆摆手,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上来,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下,点头道:“大哥,没有错,是从渭州过来的,有知州衙门的文书,运的是粮食和羊肉。” 大哥点点头,看着官道上长长的几十辆大车,心里面实在难受。这么大的一笔买卖,足有十万石粮食,说丢就丢了,让人实在肉疼。 “大哥,管他什么忠义军、中二军的,直接抢了就是,他又能拿我兄弟怎样!若是整天这样优柔寡断的,绿林道上的朋友,如何看得起我们兄弟!” 一个高高瘦瘦、面色阴鸷的三旬男子走了上来,挥舞着手里的钢刀,满脸不耐烦。 “大哥,兄弟们都快断粮了,若是再这样下去,非得饿死了不成!让我宰了这胖子,把粮食和肉都抢回去!”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没有动手,看样子还在等大哥的吩咐。 “大哥,若是真劫了这些粮食,恐怕你我兄弟就没法在这葫芦河谷混了。” 文士低声道:“党项人六七万大军,都挡不住忠义军的雷霆一击,何况你我兄弟这几百号人!况且盗亦有道,这种不忠不义的事情干了,恐怕这边塞上,就没有你我兄弟的容身之地了!” “就是想劫,恐怕也不容易!” 大哥看了看持枪执刀,虎视眈眈的运粮护丁们,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接过了伙计手里的钱袋,转过身子,向后走去。 “大哥,你这是作甚,这到嘴的肥羊就不要了?” 高瘦汉子恋恋不舍,还不肯死心。 “要是不怕死,你尽管去!” 大哥狠狠瞪了小弟一眼,挥了挥手,所有的土匪都向后离去。 “直娘贼的,真是晦气!” 瘦高个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看了大车几眼,尾随而去。 “多谢各位当家,多谢兄弟们了!” 郑途连连拱手作揖,看着这些人向远处走了,这才收回了视线。 民夫们和庄客们都是常常出了一口气,郑福插刀回鞘,挥挥手,民夫们赶着马车,庄客们护卫在旁,车轮滚滚,又向前赶去。 “员外,这买卖虽然赚钱,也太险了些!” 郑福摇了摇头。边塞之上,民风彪悍,盗匪也多,还有乱军,这一趟买卖做下来,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 “爹,郑福说的不错,挣的银子虽然不少,但是一路上担惊受怕,万一有个好歹……” 郑途的儿子郑世贵也在一旁嘟囔道。 “没有什么万一!” 郑途嘿嘿一笑,看着官道两旁平坦的土地,一颗颗叶子泛黄的杨树,摇头道:“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有王相公在背后撑着,谁也动不了咱们。” 这一路上,要不是他急着赶路,贪图便道,和渭州城运送辎重粮草的大军一起前行,恐怕也不会碰到这些麻烦。 看到儿子眼睛一瞪,又要说话,郑途摆摆手道:“贵儿,俗话说,富贵险中求。爹如此做,自有爹的道理。” “你总是有道理,赚银子不要命!” 郑世贵注视着河面上的一群船工,见这些人没有异动,也没有弓箭刀枪之类,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强人,这才收回目光。 “贵儿,你已经十八了,该懂事了。” 郑途摇摇头道:“整日里舞枪弄棒,不知道你要作甚?你要知道,咱们家所有的生意,将来都会交给你。” “爹,志不同道不合,我可不想做买卖。” 郑世贵嫌恶地摆了摆手,瞪大了眼睛。 “你和王相公那么熟,你帮我说一声,我想去讲武堂。” 郑途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想要从军。 “这怎么行?你要是去了,家里的生意叫给谁做?” “爹,你还不到四旬,急什么?再说了,我走了,家里生意还有弟弟来继承。你就放心吧。” 郑途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随你吧。等到了平夏城,我给刘元帅说一声,兴许他能开恩,收你在军中。” 郑途心思一转,或许儿子从军,反而可以拉近和王松和忠义军的距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孩儿就多谢爹爹了!” 郑世贵喜形于色,装模作样抱拳行礼。 “贤侄,你父亲的面子,忠义军的将领大都会给!” 陆道风上来,沉声道:“我和你父千辛万苦,为忠义军上下奔走,你要从军这种小事不值一提。回头你父亲再写一封信给王相公,上讲武堂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也是长安城的富商,和郑途一起为大军转运粮草,郑途和忠义军中高级将领的交情,他自然知道。 “陆伯父,只要让我从了军,上讲武堂的事情,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进去!” 郑世贵的豪言壮语,听在陆道风和郑途耳里,二人微微摇头,各自哈哈笑了起来。 父辈创业的艰辛,又岂是这些自小锦衣玉食、飞鹰走马的的富二代所能体会。看来儿子的道行还浅,还需要仔细打磨一番。 “为父辛苦经营了二三十年,看起来生意做得很大,其实所赚有限。” 郑途意味深长地说道:“助饷献纳,官员勒索,苛捐杂税,仅仅是一项小小的差役,就可能让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宋朝虽然商品经济发达,但商人地位低下,从来没有什么话语权。朝廷依靠商人活跃经济,但却仍然是重农抑商,商人始终处于弱势群体,官府自然可以随意勒索夺取。 再加上,朝廷对茶、盐、酒、醋等实行专卖制度,税率极高,民间商人选择的范围较窄,辛辛苦苦赚取的利润,绝大部分都交给了朝廷和官府。 他转过头去,问道:“贵儿,你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吗?” 从父亲的话语中,郑世贵悟出了一些东西,他点点头道:“父亲说的是“官”字?” “是也不是!” 郑途沉声道:“凡事都讲究运势,若是没有这忠义军出现,为父也不会由此想法。若是还是以前的朝廷衙门,为父也不会如此下作 ,那是自取其辱。” 以前的官府,谁会把他们这些商人看在眼里,用之则来,挥之则去。这是得罪了官府的官员和胥吏,随时都有破家之灾。 谁也没有想到,只是一两场大战,忠义军就已经是锋芒毕露,霸气侧漏。西夏人大败而逃,葫芦河下游已经归于宋人所有,这水草肥沃之地终于又回到了宋人手中。 “忠义军军威之盛,军纪森严,所到之处秋毫无犯,这是要夺天下的征兆。” 郑途侃侃而谈,惊的旁边的郑世贵目瞪口呆。 “忠义军所到之处,只要军事上领先,都会设府开衙,宣抚教化。草创之初,官府需要大量银钱,以及大量民间商人的支助,这就是为父想要的机会。” 他目光坚定,往日嘻嘻哈哈的油滑荡然无存。 “只要能和王相公,和官府拉上关系,西夏的牛马羊驼,包括青白盐,都可以行销四方。有了王相公的帮衬,咱们自然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才能世世富贵,再也没有人能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郑兄所言甚是!” 陆道风接话道:“纵使咱们兄弟做不了官,也可以和忠义军拉上关系,得到他们的照顾。况且,忠义军攻城略地,地盘越来越大,咱们兄弟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就处在最低层,若能改变这地位,改庭换面,自然是心想事成,功德圆满了。 若是500年后的“八大皇商”有幸看到今日郑途和陆道风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生出志同道合、相见恨晚之感。双方都是权变之士,只不过“八大皇商”帮助异族,奴役同族,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郑途则是适逢其会,共御国侮。 “李相公,小人等有礼了!” 到了通峡寨,进了寨子,依然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就连屋子里的气息,也是有些呛人。 平夏城毁于一旦,李若虚只有在他前方十八里的通峡寨暂时暂时落脚,作为大军物资的中转站。 “郑员外,陆员外,你二人可是贵客啊。” 李若虚由衷地点点头道:“本官一定会转告王相公,嘉奖二位贤达。” 四五万大军,人吃马嚼,一月下来需要的粮草就不下十万石,虽然转运路程只有两三百里,却也是耗费人力马力,让他颇为头疼。 这两位巨商运来的十几万石粮食,足够大军一月所需,民间自行运送的平价粮,对忠义军来说,可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郑途满脸笑容,拱手道:“忠义军宣抚行政西夏,这也是我中华故土,草创之初,小人自会尽一份绵薄之力。” “郑兄说的是!” 陆道风也赶紧接道:“李相公,我等在这西北行商坐贾,于这西北民情、道路、物产皆是十分熟悉。忠义军军士只管行军打仗,这粮草辎重的筹集、护运,就交给我等小人去做,李相公放心就是。” 郑途也笑道:“李公,大批的粮食还在从京兆府来的路上。这一趟所运的粮草,足够大军三月之用。若还有所需,小人等再行筹措就是。” 李若虚哈哈大笑。都知道这郑途财大气粗,乃是王松的臂助,交情匪浅,今日一见,果然办事效率极高,解了大军燃眉之急。 郑途指了指满脸通红的儿子,微微摇了摇头。 “李公,小儿自幼舞枪弄棒,想要加入忠义军麾下,不知李公可否成全?” 李若虚看了看郑世贵,哈哈大笑。 “郑员外,这些小事,我答应你了。辎重运转,咱们还要细谈,咱们进去说话。” 第24章 萧关 “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 出塞入塞寒,处处黄芦草。 从来幽并客,皆共沙尘老。 不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 “若没有这些幽并游侠儿捐躯为国难,轻生牺牲,死伤无数,中原百姓难免会遭受异族的蹂躏和屠戮。难道说如你王江宁这般,人人弹琴赋诗,坐而论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就能臣服边夷,救民于水火?” 刘锜轻轻地哼了一声,拿起千里镜,向远处的雄关看去。 自汉以降,陕西关中的百姓,对居于四关之中的这一块“白菜心心”是颇为自矜。关中,处于东函谷、南崤武、西散关、北萧关,关中四塞之中得名,而北萧关便是守卫关中的北部屏障,古丝绸之路的要塞。 宋仁宗时,重臣范仲淹在距汉古关北200多里重新修筑,为对抗西夏的重要防线,依山傍水,距离葫芦河川东去15里,地势十分险要。 萧关关墙并不高大,也就是八九米的样子,但是要比平夏城大的多,城墙也要宽上许多。 毕竟,过了萧关,葫芦河川更要平坦,向两侧也要延伸的更多,土地平阔,树木繁荫,乃是天然的耕作沃地。 自春秋以来,直到元朝,中国城池一直采用土筑,就连元大都的城墙,依然是由夯土筑成。到了明朝,都城和重要边塞关隘才开始用更加坚固的石砖砌城,黄土夯城,青砖包墙。 五胡乱华之时,赫连勃勃在陕北修建统万城,采用“蒸土筑城”法,即把糯米汁、粉土、沙子和熟石灰掺和在一起夯筑而成,坚固无比,有些城墙历千年仍能屹立不倒。 眼前的萧关就是这个样子,要想用火炮轰开它,恐怕会十分困难。至于其关门,因为耸然高出,要想从此攻入,恐非易事。 宋人建成,夏人夺去,然后宋人又来抢夺,双方你来我往,历次鏖战,这古道上、遍布芦草的荒原上,片片土地都是鲜血浇灌而成。 葫芦河河谷水草丰美,地形开阔,有利于骑兵奔驰,所以西夏人对这里也是相当的重视,控制了周围百里范围内大大小小的堡寨。 “传令下去,让弟兄们白日休息,晚上准备破关。” 刘锜眼光落在了萧关高耸的几段土墙上,心里面顿时有了主意。 “九哥,要不要等马军回来,一起攻城?” 刘锡犹豫道:“万一马军作战不利,党项人背后偷袭,事情反而可能变得棘手。” 刘锜从地上捡起一片泛黄的芦草叶,放在鼻子下,轻轻闻着。已经接近中秋,草木开始凋零,大雁也已经南飞。 远处的桑林,早已经是空空如也,落叶遍地。那些芦草虽然枯黄了,却也是傲骨直立,将士们的靴子踩上去,发出有力的“咔嚓”声。 萧关古道已经被完全隔绝,战士们面容肃穆,一对对的不停在营中巡逻。沿着葫芦河岸,营寨南北连绵数里,将眼前的萧关包围了个结结实实。 “大哥,多谢你的成全!” 刘锜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自从这北上以来,你可是受尽委屈了。” 一个从小爱护自己,良师益友的兄长,大宋朝廷的一路大员,位高权重,却跟在自己的身边低声下气,无论如何,让他觉得过意不去。 “自家兄弟,还说这样的话!” 刘锡摆摆手,指着远处高耸的城墙,继续问道:“九哥,你还没说,要不要等马军回来,然后一起攻城?” “马军虽然快速,但也不能操之过急!” 刘锜看着远处的萧关,沉声道:“四万大军,即便是兴庆府也不在话下,一座萧关城,不在话下。等骑兵回来了,就可以挥军北上了。” 李彦仙带着近万马军,采用长途奔袭的战术,去攻打西夏人在葫芦川河谷地带的重镇西安州,扫荡周围的天都寨、通会堡等20余个堡寨。 虽然平夏城之战,忠义军损失了将近几千骑兵,但刘锡的西军,马军基本上没有损失,还保持在五千之数。 此战,忠义军缴获了上万匹战马。随着辅军和投诚兵的加入,里面选出三千骑兵还是绰绰有余。可以说,西军的骑兵,已经在伐夏忠义军中占了半壁江山。 葫芦河以西的百里之地,乃是西夏的游牧圣地。天都山下的西安州,曾是宋人西部边塞的重镇。西安州后来被西夏人夺去,称为南牟会,城周九里,开东西两门,为“固靖之咽喉,甘凉之襟带”。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西安州雄踞五路要地,成为西夏人攻掠宋人的大本营。公元1042年,西夏李元昊在此修筑豪华壮丽的城宫,一度成为西夏的政治、军事中心。时至1081年,宋朝攻夏,南牟会及行宫被李宪焚烧。 至于其周围的要塞天都寨,西夏人称为东牟会,周长只有不到三里,设南北两门,平时约有两三千人值守。 “李相公熟读兵书,他这马军突袭,看来是要效哲宗朝郭成公在平夏城的故事了。只可惜郭成公刚刚病逝,让人不胜唏嘘啊!” 刘锡微微叹道,言语中有些唏嘘。 宋哲宗绍圣四年(1097年)三月,宋军建起平夏城,郭成率部驻守。西夏人倾国来攻,自没烟峡连营百里,飞石激火,昼夜不息,集中全力攻打。郭成坚守城池,西夏兵无法越雷池一步,无功而回。 次年,郭成大败夏军,俘虏敌军3000余人,缴获牛羊十万余头,夏主李乾顺震骇。 郭成就是采取骑兵长途奔袭的战术,一举击溃夏军,占领了西夏的南牟会行宫及20余个堡寨,控制了这一块水土丰饶之地。 “大哥,你就安心等待吧,李相公定会凯旋而来。” 刘锜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 “上万骑兵,如此多的火器,还有熟悉道路的军士引导,对付这些败军之将,没有什么意外。” 刘锡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了眼前的萧关,嘴里有些迟疑。 “九哥,你说咱们能攻下这萧关城吗?” “大哥,你说呢?” 刘锜微微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大哥的问题。 “我如何……” 刘锡半信半疑,猛然想起镇戎军烟尘冲天、一夜破城的样子,心里一颤。 “九哥,莫非你是要故伎重施?” 看到刘锜点了点头,刘锡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起来。若是死攻坚城,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丢下多少军士的尸体。有了这些火器,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大哥,看来你也知道这火器的妙处。” 刘锜点头道:“大哥,下去准备吧。李相公已经把后面的辎重补给运上来了,多准备些震天雷,好迎接晚上的大战。” 刘锡兴奋地离开,一旁的张虎上来,小心翼翼地禀道:“元帅,运送军粮的义民郑途等人到了,正在帐中等候。” 尽管已经通过各种途径听说过忠义军兵锋正盛,也知道了忠义军在平夏城大败西夏大军,但 是亲眼目睹了忠义军的军容之后,郑途还是被震撼到了。 军容齐整,军纪森严,大军如潮,扑天盖地,果然是百战雄狮。 “两位,本官代忠义军所有将士,多谢你二人了!” 刘锜放下文书,让郑途、陆道风二人坐下,沉思了一下,朗声道: “几次大战也下来,军中缴获的牛羊不少,还有淘汰下来的劣马,都可以交由你二人贩运。” 郑途、陆道风二人心里一喜,一起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刘元帅!” “二位,你二人忠义为先,郑员外又是王相公的座上客,我又岂敢亏待二位。” 众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刘锜轻声道:“你二人为大军转运粮草,花费巨万,忠义军进入西夏以后,青白盐、牛羊驼绒买卖,本官许你二人专卖优先之权。” “多谢元帅!” 二人一起站起来,再次拜谢。 “郑员外,你就不要客气了,你们转运粮草,功莫大焉,这是王相公亲自交代过的。” 刘锜看了看二人的表情,微笑道:“西安州、会州、怀德军周边这么大的地方,官府宣抚教化,也需要信任之人。你二人可从子侄中各选出一人,听候任用。二位觉得如何?” 二人心中大喜,一起上前施礼,郑途肃拜道:“小人等必定为大军鞠躬尽瘁,以报相公之恩!” “小人以相公马首是瞻!” 陆道风也是颤声说道。 刘锜点了点头,微微吐了口气。如今万事俱备,就看大军下一步的进军速度了。 “爹,这么说,孩儿以后就是官军了!” 忠义军的一处营帐中,郑世贵不安地走来走去。 “这是元帅亲口说的,爹爹又怎会骗你!” 郑途把身上的长袄裹紧了些,脸上也是有几分憧憬。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咱们郑家不缺银子,你只要好好做事,相信王相公亏不了咱们。至于这买卖上的事情,有爹照应,你不用费心。”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人生的命运实在是离奇。时势造英雄,以忠义军如今在北地的号召力,夺取江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不到他郑途出身微末,祖祖辈辈贱民一个,从来没有翻身的希望,如今却要从他的儿子起,改庭换面了。 “那你有没有说,我要到军中效力,而不是到地方上?” 郑世贵依然为自己是能否从军,而惴惴不安。 “你就放心吧。就凭你爹和王相公的面子,刘元帅怎能不答应。” 郑途笑道,眉宇间莫名有些傲色。 “明日,你就可以到刘元帅的军中任职,你可不要让爹失望啊!” “爹,你就放心好了!” 郑途点了点头,继续道: “刘元帅说了,为了保证粮草的转运畅通,会拨出1000马军,1,000步卒,来协助爹爹转运粮草等物。” 明日他们就得离开,他得好好盘算一下未来的事情。刘锜拨了他好几百匹驽马和缴获的车辆,用来继续粮草转运。 西夏的马匹、牛羊、青白盐转进来,大宋的茶叶、粮食、布匹等再运出去,足可以富可敌国。当日两万两银子的付出,却是如今的富贵不可言。 父子俩都是情绪激动,兴奋异常,到了子时,才各自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25章 坦途 “通!通!” 爆炸声惊天动地,把睡梦中的郑途惊醒。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郑途睁开眼睛,发现帐中已经点起了蜡烛,儿子和陆道风也已经醒来。 摇弋的烛火和角落的晦暗不明,让郑途才明白,天还没有亮。外面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传来,他心里不由得一惊。 “陆兄,世贵,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党项人打来了?” 郑途翻身站了起来,面露惊恐之色。 “郑兄稍安勿躁!” 陆道风劝慰道:“如今刚过五更,忠义军攻破了萧关,外面正在发生激战。守营的卫士说了,让咱们待在营中,不要乱动,免得误伤。” 郑世贵则是兴奋不已,在大帐门口不断地往外张望,嘴里头也不停下。 “爹,忠义军真是厉害,那么高、那么厚的城墙,一下子就给炸塌了,真是厉害!” 郑途一颗心放了下来,疾声说道:“快快快,咱们也出去看看!” 几人出了大帐,营中依然是晦暗不明,守营的军士则是穆然肃立,虎视眈眈。 远处的雄关上,依稀火光冲天,厮杀声夹杂着爆炸中不断响起,显然正在进行一场恶战。 刘锜不由得一声叹息。一捆炸药包,一阵地动山摇,坚固无比的雄关就这样被炸开了口子。 “九哥,火药破城,这……这得省多少兄弟的性命下来!” 刘锡忍住要打喷嚏的冲动,用手捂住了口鼻。空气中全是爆炸以后形成的灰尘。 刘锜不为所动,似乎司空见惯,也熟悉了这些。 “这火药是王相公所创,端的是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犀利无比!” 刘锜也是心中惊叹,尽管已经见过火药破城,但是每一次,还是不自禁为其巨大的破坏力所震撼。 也不知道,王松是如何琢磨出这些东西的。 “九哥,攻下了萧关,再平复了周围的堡寨,下一步你作何打算?” 萧关里面只有一万多党项守兵,忠义军四万步卒,黑夜之中破城而入,攻其不备。李彦仙一万铁骑,对付一群残兵败将,想来住西安州、怀德军、会州都会克日而下。 西夏的大门已经洞开,至于如何决断,就要看自己的弟弟如何想了。 “大哥,西寿保泰军司和静塞军司最少还有七八万党项大军。留一万士兵分别镇守西安州、萧关、怀德军三处,率领剩下的步骑大军,直扑兴庆府,你以为如何?” 刘锜的面色红润了起来,言辞也变得蓬勃有力,锐意十足。 “兴庆府距离萧关只有400里,一人双马,一日可到。到时候先破了兴庆府,看党项人还能坚持多久?” 刘锡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通!通!” 萧关之内,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震天雷爆炸声,黑暗中火光乍现,呛人的硝烟味,无处不在,到处都是奔突前进的忠义军士卒,喊杀声震天。 “直娘贼的,睡得可真是够沉的!” 经过靠近城墙的一座营房的时候,赵法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在血泊里蠕动的十几个党项士兵,只穿了贴身的衣服。在这战争时刻,这些党项士兵竟然不是合甲而眠,心可是够大的。 而紧挨着这些士兵住房的一座营房里面,还没有披挂整齐,持刀负隅顽抗的党项军官,被刺的浑身都是血窟窿,眼睛睁得大大的,斜倒在了地上。 望着躲在床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年轻女子,那身上白花花的直让人咽口水。赵 法眼睛变得通红,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 “直娘贼的找死啊!” 都头何志勇过来,甩手就是一巴掌,打的赵法腮帮子火痛。 “盯着老子作甚,想死自己去死,不要连累营中的兄弟!那46颗人头,你狗日的没看见,还想跟老子耍横!” 见何志勇还想动手,其他士兵赶紧上来,把他拖开。一个年长一点的士卒大声道:“赵法,还不赶紧出去,你的头难道比刘海、刘向的还金贵?” 赵法脑袋马上垂下来,赶紧出了营房,加入到了向前的滚滚洪流之中。 “这狗日的,就是不长记性!” 何志勇狠狠地骂了一声,带领士兵,冲了上去。 至于营房中的女子,没有人再看一下。 “通!通!” 一队党项士兵刚刚冲了出来,已经有几十颗震天雷笼罩了他们,等爆炸声巨响,硝烟阵阵升起,这些党项士兵已经淹没在了前来的忠义军洪流之中。 “只要遇到敌军,就给我先砸一番震天雷,然后冲上去解决他们!” 许三在奔跑的士兵人群中大声喊道:“都快点,不要让狗日的恢复过来!” 一番震天雷猛砸,军营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惨叫的声音。随着无数的党项士兵冲出营房,一场短兵相接也随即开始。 “扔震天雷!” 刘正彦大声怒吼着,指挥着士兵,向前面惊慌失措的党项士兵们冲去。 加入了忠义军,成为了一军统制,虽然官职远没有他在宋廷时尊崇,但他在这里却获得了难得的满足。 无数冒烟的震天雷飞入了党项士兵的人群,随着闷雷般的爆炸声不断响起,无数的铁片疯狂飞舞,肆意收割着党项士兵的生命。 伴随着党项士兵们惊恐的惨叫声和呻吟声,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空中飞舞的人体器官无处不在,溅的整个党项士兵人群中一片狼藉。 一颗颗冒烟的震天雷在天空中飞舞,就像一个个催命的鬼魂,前方集结起来的几千士卒,在它们面前不堪一击,脆弱无比。 天色已经发白,空气中却充满了呛人的硝烟味和人血的腥味。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震天雷的巨大杀伤力让后面的党项士卒纷纷转头,向着后面逃去。 如此快的偷袭,很多的党项骑兵都来不及上马,便一一被炸翻在了地上,痛苦嚎叫着死去。 即便是哪些最为骁勇善战的悍卒勇将,也是心惊胆战,头皮发麻。在溃逃的党项士兵们的裹挟之下,他们半推半就,也加入到了逃散的人群之中。 “弟兄们,跟我一起杀出去!” 作为萧关的守将,赤朵未此刻也知道了宋军破城突袭的消息。此时,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想着带领士兵冲出城去,逃得一条性命。 加上军衙里的亲兵,赤朵未很快聚集起了上千的党项骑士和五六百步卒,1000多匹战马,纵横奔腾,沿途撞翻无数惊慌失措的党项溃卒,直向北城门口奔去。 一路上,不断的有溃兵加入,队伍渐渐壮大起来,有了几千之数。赤朵未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若是能带着这些部下逃出去,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了。 众人上了北街,前面的城门四开,却没有几个党项守兵。众人一直打马,想要快速冲出城门,一路北逃。 忽然,从两旁的民居里边扔出了无数冒烟的铁疙瘩,落在了逃亡众人的队伍当中。 导火索“呲呲”作响,在空中发出耀眼的火花。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震天雷已经凌空爆炸,直接将马上的一些骑士炸了下去。 后面的党项步卒,此时早已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一颗颗震天雷在人群中爆炸,许多人浑身是血,衣衫破烂,血肉到处乱飞,士卒互相践踏,场面一时混乱之极。 “都别乱,给我射!” 赤朵未张弓搭箭,示范的一名正欲投掷震天雷的宋兵,“通”的一声,炸翻了周围的几名宋兵。 其他的少数党项骑士战战兢兢,勉强射箭出去,却并没有形成多大的伤亡。 还没有等他们射出第二箭,对方雨点般的震天雷又砸了过来。 “看准那几个骑马的党项军官,给老子炸了他们!” 刘正彦大声呐喊着。掷弹兵上去,冲着马上的赤朵未几人,甩出了一颗颗震天雷。 弹片飞舞,所到之处摧枯拉朽,马上的党项骑士们遭受重创,无数人从马上栽了下来,其他的疯狂打马,向前奔去。 “别跑,你这狗……” 赤朵未话还没有骂出口,只感到头部胸部一阵剧痛,跟着眼前一黑,重重地从马上栽了下去。 “赤朵未死了!” 魂飞魄散,早已经所剩无几的党项骑士大声呐喊着,纵马四散逃开。 后面的党项步卒,早已经是心无斗志,这时候听到前面传来主将战死的声音,更是兵败如山倒。 “投降了!投降了!” 许多党项步卒扔掉了手里的兵器,跪了下来,嘴里面纷纷大声叫了起来。 “畏威不怀德!” 刘正彦鼻孔里冷哼一声。 东方的黎明,此时一轮红日磅礴而出,霞光万丈,万物皆处于其光照之下。 若是他父亲刘法在天有灵,当能看到他重回故土,奋勇杀敌,恢复疆土,正在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元帅,李相公派人来报,他们已经拿下了西安州、天都寨、怀德军等地,请相公派军前往驻扎。” 刘锜点点头。好事连连,忠义军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拿下了萧关,李彦仙夺回西安州、怀德军两地,也让他的一颗心完全放回了肚子里面。 “九哥,通往西夏腹地的大门已经,恐怕现在担心的不是你,而是夏人了!” 刘锡眼神悠悠,吐气不徐不疾。 “收复西夏,非一朝一夕之功,你要稍安勿躁。” 刘锜欲言又止,低头沉默不语。 “两河大战一触即发,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任何差漏。金人可是比西夏人凶残、强悍的多!” 刘锡沉声道:“你指挥大军直逼兴庆府,西夏必举国来救。万一到时候兵败西夏,两河的大战又如何进行,王相公又如何看你?再说了,万一王相公有其它打算……” 刘锜沉思半晌,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姜还是老的辣。刘锡毕竟比弟弟经历要丰富的多,知道看问题要从全局出发,而不是一点一地。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大哥所言极是!” 刘锜点头道:“如今西夏已被我军牵制,绝不会和金人一起南下侵宋,咱们的目的也已经达成。咱们就在这葫芦河谷,徐徐推进,静候西夏人前来!” 葫芦河古,西夏人心中的畜牧耕稼膏腴歌舞之地,忠义军夺取了此地,西夏人必会寝食难安,他只要静观、静待即可。 审时度势,并不是莽撞,退一步,也许会海阔天空,比一味强求来的实在。 大宋建炎四年九月,忠义军攻克平夏城,西夏大军损失惨重,葫芦河谷到西夏腹地的通道已被打开。宋军继续北上,葫芦河谷南端赏移口,西夏两大军司如临大敌,大战一触即发。 第26章 定策 自建炎元年建立“机宜司”以来,宣抚司的每一项军事决策,都或多或少受到其位于大江南北的情报处的影响。但“机宜司”具体有那些成员,又做些什么,职能权责,即便是军中的高级将领,也是知之甚少。 说白了,“机宜司”只对王松负责。虽然没人知道它究竟如何运作,但它每年财政上的支出,却是不菲,甚至可以说是天文数字。 至于从“机宜司”出去的情报人员,个个都是受过严格的甄选和训练,除了军事上的技能,情商高低,语言上的优势,都是一名情报人员的重要考核。 求助下,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而作为“机宜司”的实际操控者,王松自然对“机宜司”了解甚深,虽然,他不可能像他的兄长王青一样,知道每名情报人员,以及每一片区的资料,但所有“机宜司”的情报人员,都可以直接向他汇报情况,无论级别高低。 宽阔笔直的街道,林荫道后整齐的房屋。雪花飞舞,天地一片白色,房屋街道都是如此,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的街市,即便是这冬日的雪天,也不减其熙熙攘攘的温馨。 城东临街的一栋两层水泥楼房,门口“太原知府衙门”几个大字赫然在目。大铁门口岗亭下荷枪实弹,肃然而立的卫兵,和门口郁郁葱葱的冬青树一样,风雪中巍然不动,直如雕塑一般。 “刘信叔,干的好!” 王松拍了一下桌子,从后面走了出来,来到垂手肃立的刘锜面前。 “果然是将门之后,文韬武略,可堪重任。葫芦河谷,大战夏人,夺回汉家故地,扬我中华之威。你立下如此大功,本官要重重地赏你!” 说话的时候,王松的目光瞥了一眼刘锜旁边看似不服气的李世辅,暗暗点了点头。 历史上的名将,果然自有一股气势。 一身戎装的刘锜心中感动,赶紧抱拳道: “末将侥幸得胜,全在乎全军将士奋勇杀敌,我军火器犀利,末将不敢贪功。相公若是要犒赏,就请犒赏军中将士。” 王松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名将风范,格局自然不是一般将领那般狭窄。 “说得好,我忠义军将士就应该心怀天下,为国为民,不计个人得失,这才是士者所为。刘信叔,你称得起“猛士”二字!” 刘锜诚惶诚恐,肃拜道:“多谢相公成全!” 王松点了点头,眼光看向了面前的李世辅。 “李世辅,少年英豪,虽未有大功,但牵制了夏人十余万兵马,也是功不可没。慷慨激昂,勇猛绝伦,陕西猛士何其之多,乃国家之幸事!” 他微微摆了摆手。 “大家都不必拘谨,坐下说话。” “相公,没仗可打,小人就无法立功了。” 李世辅嘴里嘟囔了一句,和刘锜一起,在一旁坐下。 王松轻轻一笑,果然是初生牛犊,不让他纵横疆场,打几场大战,似乎真对不起他历史上的威名。 “相公,既然已经大败夏人,为何不乘胜追击,直逼兴庆府,灭了西夏?” 李世辅见王松没有怪罪,壮着胆子问道。 王松看了一眼旁边的朱梦说,哈哈笑了起来。 “李将军可知道,一千多年前,冠军侯霍去病是如何收回河西的吗?” 王松回到椅子上坐下,朱梦说却是站起来笑着说道。 “要想灭了西夏,必 须先收回河西之地,断其右臂,方可一击得手,不让对方有喘息之间。” 朱梦说话音刚落,李世辅却接着说了下去: “沿着庄浪河,跨过乌鞘岭,直插石羊河谷地,万千轻骑,恩威并施,以礼相待。小人早年间曾读过史书,对河西之地有些见解。” “有些见解!” 王松哈哈一笑,旁边的朱梦说和刘锜也不禁莞尔。 “那你说说,你都有些什么心得?” 李世辅脸上一红,却是稳了稳心神,继续说了下去。 “河西之地,富饶之地,连接西域,国家重地。唐安史之乱,河西之地被吐蕃占领,西域两都护府虽在,却难逃覆灭,此为其一。其二,河西之地富产战马,据此可使我军骑兵数量大增,不再有战马之困,对付异族的骑兵,不再有掣肘之机。其三……” 李世辅侃侃而谈,王松惊讶的目光变成赞赏,最后轻轻鼓起掌来。 好一个李世辅,果然是不负我望,看来这恢复河西,远征西域的活儿,非他莫属了。 “李世辅,说的不错!” 王松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张国臂掖,以通西域,祖先千年前浴血奋战,流血千里建下的基业,岂能毁于我等不肖子孙之手!” 朱梦说看王松情绪激动,生怕他因一时兴起而发兵,忙在一旁劝道: “相公,南有杨幺起兵,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北有女真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相公想要一举灭了西夏,恐怕不是明智之举啊!” 北有女真,西北有西夏,南有杨幺和宋廷,个个都有数十万大军,忠义军可谓是四面受敌。况且,女真和西夏地域相接,一旦忠义军攻夏,金人必来救援。 “两河抽调一万骑兵,东京城抽调一万步卒,京兆府调一万步卒,战马及骑士不足者,由刘锜的军中调拨。配齐火器,兰州作为辎重粮草存储之地。”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厉声道: “杨幺和赵构打的不亦乐乎,本官也不想凑那个热闹。至于金人,不来则已,来则必歼之。” 他摆了摆手,阻止了朱梦说。 “目前自然不是用兵之时,大军西进,辎重粮草乃是大事,总得准备两三个月。等到了开春,打通河西走廊,恢复阳关、玉门关,势在必行!” 朱梦说暗暗心惊。王松对宋廷,看样子已经是心灰意冷,这一番决绝,从他的话中就能看得出来。 心惊之余,朱梦说也是心头兴奋。恢复河西,打通西域,汉家昔日的荣光再现,他们这一辈人,也要名垂清史了。 张宪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公文。 “相公,凉州城,六百里加急。相公,这是王大节的亲笔书信。” 王松打开文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目光中一片迷惘。 朱梦说接过文书,看了一下,也是心头一震。 “河西的情报人员已经在凉州和甘州潜伏日久,准备刺杀相关军政官员,发现折……” 张宪也是一惊,折月秀没有死,反而去了河西。 王松打开王大节的书信,看了半天,在众人的惴惴不安中,这才抬起头来。 “加急公文,大家也都看到了。调兵之事,刻不容缓,一切都要暗中进行,不要打草惊蛇,到时给西夏人雷霆一击! ” 屋中之人都是面色凝重,事关军中大事,人人心中都是紧张起来。尽管已经知道王松要对河西用兵,但一旦军令下达,各人又按耐不住的兴奋,都想打通河西这条走廊,开拓西域。 “张宪,看来你得动动了。” “末将听令就是!” 张宪心中一颤,想不到这件名垂千古的战事,却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王松挥挥手,军士推着沙盘出来,上面的河流山川,主要军事重镇都是一清二楚,也一目了然。 “张宪,你接替李世辅的位置,由长城岭进军,牵扯住嘉宁军司和祥佑军司,同时要指挥晋宁军和绥德军,随时应对沿长城而来的金人援兵。” 看张宪瞬间郁郁不乐,王松温声道:“你是一军主帅,要为大局着想。此番灭夏之战,你若能全歼嘉宁和祥佑军司,打退金人,也是大功一件。” 张宪无奈领命,刘锜看了一会沙盘,疑惑道: “相公,小人的中路军,莫不是要直接进攻兴庆府?还是先灭了静塞和西寿保泰军司,然后再北上?” 他从沙盘上看的清楚,王松是要三路齐进,一举灭了西夏。而他的这个中路,显然面对的压力更大。 “是也不是。” 王松轻声道:“先补齐火器,调集足够的大小火炮,灭了静塞军司,然后假装北上,或围点打援,或轻骑突进,先占了西平府,或直接攻克兴庆府,由你全权指挥。” 刘锜心头激荡。东有张宪牵扯,西路王松也肯定会安排大军西进,兴庆府这颗樱桃,他要还是摘不下,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果然,王松看着满脸通红的李世辅,郑重说道:“李世辅,这平定河西之战,本官就交给你了!” 王松眉头紧皱,在屋里踱起步来。灭夏之战,他要投入十万大军,主要还是为了打通河西走廊,打开西域的大门,重建西域都护府,在未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把混乱不堪的西域重新置于汉人王朝的治下。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嘴里轻轻诵读,王松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几人,神色肃然,表情庄重。 “各位兄弟,祖先失去的疆土,你我责无旁贷,都要把它一一夺回来。不是穷兵黩武,也不是为了个人野心,而是要给这个民族更大的生存空间。” 心思各异的几人都是脸上一红,一起抱拳行礼,抬起头时,个个都是庄正了几分。 “李世辅,你有没有字?” 李世辅心中一惊,瞬间反应了过来。 “相公,小人顽劣,出门前一直未能在家赐字。若是今日能得相公恩赐,小人不胜感激。” “李世辅,你要去河西,开疆辟土,临行前,我送你一个新字,希望你的功绩和新字一起流芳千古。恢复河西,打通西域,如冠军侯当年故事。青史留名,忠于国家,你就叫显忠如何?” 王松倒不是胡乱为之,而是李世辅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那个名字就叫李显忠,李世辅不过是他的原名而已。 “多谢相公,以后小人就以李显忠传名于世了!” 众人离去,王松走到了桌后坐下,拿出王大节的书信看了片刻,低头沉思起来。 “折月秀,你既然活着,跑到这西北凶险之地,却又是为何?” 第27章 爱过吗? 河西重镇凉州,早春时节,春光明媚,城里城外一派热闹景象。 凉州灵云池,位于凉州城南,毗邻大云寺,沿岸绿草如茵,树木葱茏,远处群山万壑,湖光山色,乃是西凉府一处绝佳的游玩消遣场所。 湖中的一艘锦舟之上,罗幕环绕,船头船尾几名武士挎刀而立,虎视眈眈,舱中两名中年男子隔桌对面而坐,相互劝酒,桌上堆满了酒肉之物,旁边两名婢女侍奉。 炉火熊熊,比起舱外,舱中显然要温暖许多,秃顶散发的党项男子四旬左右,鹰鼻深目,面色阴鸷,他用小刀插起一块婢女切好的羊肉,放入口中,咀嚼之后,端起载满美酒的精致银杯,一饮而尽,手上硕大的翡翠戒指引人入目。 对面的中年男子却是汉人,锦衣华服,肥头大耳,满面红光,他和党项男子频频碰杯,笑容满面,只有眼中无意中露出的精光,昭示着此人城府极深。 “没藏兄,难得今日春光明媚,咱们不醉不归,请。” 高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高兄,咱们兄弟虽然关系不错,但我听说你那宝贝儿子,可是经常作出一些悖逆之事,你可要好好管教才是!” 没藏千骨把玩着酒杯,表情严肃,却并没有喝下杯中酒。 “没藏兄,都是小孩子家,闹着玩的,不必当真,回去我自会好好收拾这个逆子!” 他身子微微前倾,低声说道: “没藏兄,我府上有几个西域的女奴,年轻貌美,回去后,自会送到府上。” 没藏千骨马上换了脸色,笑容满面,端起酒杯来。 “高兄,一言为定,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言为定,一定不会让没藏兄失望!” 高甫也是笑道,赶紧举起了酒杯。 没藏千骨心中爽快,频频饮酒。他把旁边侍奉的党项婢女拥入怀中,一边饮酒,一边手伸进婢女的衣内,反复揉搓,发出得意的狞笑。 婢女满脸通红,却是不敢反抗,皱着眉头忍受。 “高兄,你知道吗,那“撞令郎”的指挥使李凉,听说他的女儿李瑾也是整日里搞什么学社集会,回去就把这事告诉勒尚昆,抓了这厮,拿了他的女儿当奴婢。”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他嘿嘿笑了起来,眼睛里面色眯眯的,让人心寒。 “听说他的女儿年方二八,年轻貌美,正好可以乐乐,你说是与不是?” 说到了李瑾,他手上不由自主加大了力量,婢女脸上肌肉扭曲,显然痛苦不已 高甫微微一惊,勒尚昆是甘肃军司的都统军,若是他知道了此事,恐怕李凉家族要遭殃了。 “隈才浪罗监军使和李凉共同镇守西凉府,没藏兄和隈才浪罗监军使关系莫逆,让他出面,不就可以手到擒来吗?” 高甫不动声色,又举起了酒杯。 “说的也是,回去就告诉隈才浪罗,让他速速办了此事!” 没藏千骨终于把手从婢女的怀里掏了出来,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高甫不断劝酒,没藏千骨来者不拒,吃喝尽兴,大快朵颐。 高甫暗暗吃惊,这厮的酒量如此之大,看来今日还要费些周折。 终于,没藏千骨喝的有些多,他站了起来,笑道:“高兄,我去放放水,咱们回来再喝。” 高甫微微笑道:“没藏兄请便,还不快照顾好没藏相公!” 他微微使了个眼色,党项婢女上前,扶着没藏千骨向船边走去。 没藏千骨的侍卫上前,想要搀扶没藏千骨,没藏千骨怪眼一翻。 “本官并没有喝多,还不快快退下!” 侍卫退下,没藏千骨来到船边,婢女赶紧帮没藏千骨解开腰带,手托着那物,对着清澈的池水,开始撒起欢来。 看到没藏千骨闭目享受,周围池面无人注意,卫士们头都转过一边,并没有人目光看过来,婢女猛然用力,把没藏千骨推出了船边,自己也跟着,“噗通”一声,先后落入了水中。 高甫看的仔细,假装没有看见,赶紧眯上了眼睛,假装喝多的样子。 “高相公,没藏知府落水了!” 卫士的惊慌失措,吓了高甫一跳,在卫士的搀扶下,他来到船边,看着水中挣扎着的没藏千骨,以及紧紧拉着他喊救命的婢女,大声呐喊了起来。 “你们谁会凫水,赶紧下去救人!” 船上的几个卫士面面相觑,他们整日里养尊处优,即使会水的,看到这深不见底的寒冷池水,也都是打消了念头。 高甫和卫士们大声呐喊,远处有船只滑划了过来,等船上的人跳下水去救人,没藏千骨和婢女早已从水面上消失不见。 两个人的身体摆在了岸边,没藏千骨已经没有了声息。看到缓过来的婢女,卫士怒不可遏,拔出刀来,就要痛下杀手,却被高甫厉声喝止。 “没藏知府喝多了,不慎落水,和她一个女奴有什么关系。还不快把知府的身子抬回去,准备后事?” 看着卫士们无精打采地把没藏千骨的尸体放上马车,向前而去,高甫不由得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差一点,他今天就要短兵相接,铤而走险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现在就看那些宋人和李凉的手段了。 “先回去躲两天,事情很快就有分晓,千万不要露面!” 经过落水的党项女奴身边时,高甫低声说了一句,跨上马,和卫士匆匆离开。 女奴跪伏在地,等众人走远,这才抬起头来,快步离开。 夜色深沉,凉州城中,党项军营,一处营房之中,烛光摇曳,房中不时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折月秀外着窄袖红衣,内着浅色襦裙,乌黑的发髻轻挽,肌肤胜雪,身材修长,对坐的隈才浪罗眼睛里,全是贪婪的目光。 作为甘肃军司的隈才浪罗,位高权重,镇守凉州城。今日,他的部下撞令郎指挥使李凉告诉他,会奉上一个蕃族美女,他当时也不在意,今夜一见,眼珠子差点都掉到了地上。 如此绝色佳人,若是能共度春宵,少活十年都愿意。 尤其是女子一口流利的党项话,长相也和党项人有些相似,也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小娘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就寝吧!” “急什么,监军使,天色尚早,我再敬你一杯!” 折月秀笑意盈盈,举起酒杯。美人如玉,隈才浪罗不假思索,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终于酒足饭饱,到了正题,隈才浪罗上前抱起折月秀,把她放到了榻上。 “监军使,你先别急,我给你揉揉身子,一会更舒坦。” 隈才浪罗舒服地趴在榻上,享受着折月秀的按摩,正在哼哼唧唧时,只觉得脖子剧痛,一柄金簪从他的喉咙穿了出来。 折月秀拔出金簪,鲜血如箭一般从隈才浪罗的脖子后射出。 折月秀下了榻,擦了擦簪子,重新插回头上,她拿起隈才浪罗的铠甲,套在了自己身上。 隈才浪罗眼睛睁的老大,看着女子的一连串动作,却是提不起任何力气,意识模糊中,外面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女子提起刀,向门口走去。 “” 执守的军士进来,折月秀唰唰两刀,劈翻军士,冲出了营房,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李凉等人。 “折将军,你没事就好,否则我无法向王相公交代。” 忠义军传来密信,今日夜间动手,凉州这边也是不能再拖。一旦卓啰城大战的消息传来,凉州城中戒备起来,想要动手,恐非易事。 折月秀面红耳赤,幸好是黑夜,虽有火光,脸上的表情却不太清楚。 “李将军,攻击开始了吗?” “将军放心就是。大郎和折虎将军亲自带兵,有震天雷这玩意,那一千党项骑兵不在话下!” 折月秀点点头,轻声道:“马上告知高同知,严守城门,没有军令,不得擅自打开!” 震天雷爆炸声不绝,折虎等人一路向前,见人就扔,见营房就砸,猝不及防、犹在睡梦中的党项军士,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到处都是血肉模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鲜血满地,尸体层层叠叠。很快,城中的汉军就控制了整个军营。 凉州城知府衙门,高甫面对着一众懵懵懂懂的党项汉蕃官员,大声怒喝,面色狰狞。 “各位同僚,咱们有往日之谊,不怕告诉你们,本官已经弃暗投明,回归大宋。各位若是肯帮在下,咱们共享荣华富贵,若是不愿,三日后可以自行离去。各位同僚,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高甫话音未落,一个党项官员走上前来,怒声骂道。 “高甫,朝廷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行此悖逆之举,简直是禽兽不如,你要被……” 话音未落,旁边的卫士恶狠狠扑上,当头就是一刀,立时就是鲜血迸溅,身首分离。 又有几个党项官员扑了上来,拔刀想要拼命,却被卫士们一一格杀当场。 大堂上都是血污和尸体,血腥味扑鼻,许多官员都是捂住了口鼻。 高甫使了个眼色,段盛站了出来。 “各位,李凉已经控制了城中的军营,如今城门四闭,城中有势力的党项官员都会被控制。王相公大军三日内必到,各位若是和我等一心一意,荣华富贵不在话下。若是三心二意,堂中的这些尸体就是下场!” 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官员们那里见过这阵仗,个个面如土色,人人惴惴不安。 “高兄,我等唯你马首是瞻!” “高同知,还请不要大肆杀戮,株连蔓引,多谢了!” “高同知下令便是,我等惟命是从!” 官员们散去,高甫犹自忐忑不安。 “段先生,你说,忠义军三日内能到凉州城吗?” 这凉州城中,可是有十几万党项人,虽然说手里有几千军士,可是这心里,始终是不踏实。 “高兄,如今之计,加紧守城就是,有反抗生事者,杀无赦!要是事败,你我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段盛的目光阴冷,言语却是斩钉截铁。 “忠义军三日必到!王相公亲自坐镇,只快不慢!” 高甫心头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 “段先生,你是说,王相公会亲自出马?” 段盛嘿嘿一笑,忽然问道,让高甫直摸不着头脑。 “高兄,你年轻的时候,爱过吗?” 第28章 新征程 夜幕低垂,兰州城外,黄河岸边,漆黑的夜色中,除了哗啦啦流淌而去的黄河水,数万肃然而立的军士人群中,也弥漫着紧张和不安。 不但普通的士兵们如此,就连一军的主帅,此刻也是心绪不宁。 李显忠,二十三岁的一军主将,站在黑暗中的一处高地之上,面色凝重,心脏狂跳,似乎要跳出胸口。 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他的名字,将会和伴随着这个民族的记忆,一起名留青史。 和过去的李世辅告别吧,让暂新的李显忠去开疆辟土,封狼居胥。 李显忠的眼光看向后方的兰州城,虽然黑夜中,看不到任何的轮廓,但李显忠知道,王松一定在那里注视着自己。 “牛大哥,你紧张吗?” 李显忠问了一句,心中突然后悔起来。自己是一军主帅,可不能自乱阵脚,让部下不安。 “李兄弟,不,李都统,尸山血海里都杀出来了,如今兵强马壮,还怕个甚!你只管放心,过了黄河,你只管前去凉州城,卓啰城就交给我了。” 牛皋低声说道。从李显忠的话里,他听出来了一丝犹豫。 “李都统,牛大哥说的对。你只管发号施令,前方纵然有数十万蛮军,咱们兄弟足够!” 杨再兴也是轻声说道。他轻轻拍了拍旁边的战马,温声道:“老伙计,又要冲锋陷阵了。这次咱们再来个摧枯拉朽,好好的干一场!” 李显忠脸上一红,立刻坚定了信心。以忠义军之无坚不摧,要击败西夏之军,似乎没有那么担心。 大大小小的火炮,还有开花弹,足可当十万雄兵。 尤其是,军中新配的两千火铳兵,听说真能摧枯拉朽,力敌千军万马,也不知是真是假。 想到连中路的刘锜也没有配上如此凶猛的火器,李显忠不由得心中沉重,也是压力重重。 这一番,只能成功,否则,他真是无脸见人了。 黑暗中,人影、马影幢幢,犹如无数幽灵一般,布满了整个黄河沿岸,千军万马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几十个巨大的浮桥,被工兵们拖着,放入黄河之中,等到彼此连接结实,一直延续到了对岸,工兵们在上面走了几趟,这才放心地回来向上官禀告。 “嗖”的一声,黄河对岸的瞭望楼上,正在楼上巡查的西夏军士被射翻,跟着瞭望楼下的军营,响起了激烈的爆炸声和厮杀声。 “都统,浮桥已经搭好,斥候已经到了对岸,我军正在攻击岸边的夏军军营,就等中军军令。” “步兵先过,火铳兵、炮兵随后,骑兵押后。” 黄河刚刚解冻,河面不过二三十米,最深处也不过两三米,大军过河,倒不是多么费劲。 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李显忠上马,远处已经传来零星的厮杀声,显然前方的接战已经接近尾声。 以忠义军之士卒精锐,火器之犀利,再加上是夜袭,对付区区的千余驻防夏军,难有不成功的道理。 他看了看天际间的一抹鱼肚白,已经是黎明将至。 “牛大哥,卓啰城就交给你了,咱们凉州城再会!” 李显忠跨上战马,打马向前,无数轻骑兵紧紧跟上。 牛皋看了看远处卓啰城的轮廓,目光炯炯。 “传令下去,各军准备攻城!” 天色微亮,号角声突然在城墙上响起,打破了死一般的静寂,紧跟着,无数的党项士兵涌上了城墙,看着城外密密麻麻 的宋军,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每一座城门前,都是堆满了对方的火炮,宋军的方阵徐徐而进,到了城门前三百多部步才停了下来。 “上前喊话,给他们半个时辰打开城投降,否则我军立刻攻城,到时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士卒喊话没有多久,卓啰城北城忽然打开,无数的党项骑兵蜂拥而出,数千骑兵呼啸而来,直逼北门口的忠义军大阵。 对方的军官也是沙场宿将,一眼看出,北门外的火炮最少,大多数都是手持长枪的步兵,想要从这一面突破,然后攻击宋军的后方。 党项骑兵滚滚而来,他们挥舞长刀,怪声乱叫,有如潮水倾泻而出,骑士们狰狞的面目隐约可见。马蹄声隆隆,犹如天崩地裂一般,震人心魄。 这便是游牧民族对阵中原步兵的天然优势,人借马势,万千铁骑,谁能抗衡。 “果然是畏威不怀徳!” 许三冷哼了一声,传下了军令。 “装填弹药!” 50门小炮,50门将军炮,炮手们开始忙活了起来。 “别急,稳住了,放进了再打!” 许三目光冷峻,经过无数次铁与血的战火洗礼,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军官。 “开炮!” 炮营军官手中的红旗重重落下。他显然发现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300步的距离,火炮完全可以打到城门口。这些党项骑兵,显然还没有意识到火器的威力。 “蓬!蓬!蓬!” 五十门小炮一齐开火,火炮口红光乍射,阵阵白烟升起,无数的铁丸破空而出,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声,直奔对面呼啸而来的党项骑兵砸去。 奔腾而来的党项骑兵如遭重击,一片片从马上栽落下来,他们惨叫声连连,身上飙起血雾,前几排的骑兵几乎被扫落一空。 党项骑兵瞬间分开,骑士之间变得稀疏起来,横截面忽然变大,他们缩下身子,身体紧贴在马背上,疯狂打马向前。 尖利的哨声响起,50门将军炮又紧接着开火,这一次覆盖的面积更大,射出的铁丸更多,硝烟弥漫中,覆盖了仍旧呼啸而来的党项骑兵。 紧接着小炮又跟着轰鸣起来,铁丸无休无止,在空中犹如快速移动的一张铁网,当头飞向滚滚而来的骑阵。 无数的党项骑兵跌下马来,一路上全是战马和党项骑士的尸体,伤者无数,在血泊里面哀嚎蠕动,场面惨不忍睹。 “蓬蓬蓬”的火炮声不断,北门前硝烟弥漫,无论是城外观战的宋军,还是城墙上观战的党项军士,个个脸色煞白,谁也没有想到,刚一接战,就是如此残酷,如此血腥。 北城门前,人马的尸体堆积成山,那是残余的党项骑士,都是失去了勇气,他们打马向两旁散去,神色间都是惶恐不安。 “火铳兵,上前!” 看到党项骑兵分散开来,向城门里退去,许三大声呐喊,火铳兵排成三排,向前徐徐而去。 “换开花弹,把城墙上的夏兵压下去!” 看到城墙上的党项士兵准备攻击向前而去的火铳兵,许三又大声呐喊了起来。 “射击!” 清脆的炒豆声响起,火铳兵如墙而进,轮番射击。 第一排的600名火铳兵射击完,自动停下装填弹药,第二排的600名火铳兵跨前几步,跟着射击,等第三排的700名火铳兵射击完,第一排的火铳兵已经装填好了弹药,跟着上前射 击。 他们的射击连绵不绝,无休无止。死伤惨重的党项骑兵无法坚持,开始向后撤去。随着火铳兵的持续向前,混乱不堪,向后退去的党项骑兵,一个个被打下马来,身上满是血窟窿。许多战马也被打得纷纷栽倒在地,在血泊之中不住哀鸣。 王大节看的心惊肉跳。这才是战争,铁与血的真正体验。想起自己想靠着区区数千人控制河西,王大节轻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幸亏没有玩大! 几十颗开花弹落上了城头,城墙上死伤一片,人人都是心惊肉跳,缩下头去还击,却不知还有多少威力。 火炮、火铳不断射击,党项骑兵死伤累累,守城军官不顾要撤回来的骑士,强行要关闭城门,城门洞口骂声一片,卡做了一团。 几颗开花弹落在城门口,城门洞中人仰马翻,一片狼藉。许三命令火铳兵和小炮一起攻击城门口,无数的人马尸体卡在城门洞中,城门一时无法关上。 借着火炮的掩护,掷弹兵手举盾牌,蜂拥向前,他们一路狂砸震天雷,使得残余的党项骑兵纷纷沿着城墙根,向两旁散开。 “哗啦啦”一声巨响,北门的城门楼子被开花弹炸塌,里面的党项军士无一逃生。其他的发一声喊,远远地避开。 几个掷弹兵很快突到了城墙下,他们疯狂地向城门洞中扔出震天雷,党项军士伤亡惨重,不得不舍弃了城门口。 北门,向忠义军张开了怀抱。 “进城,先控制北门城墙!” 许三大声指挥着,忠义军鱼贯而入,很快控制了北门和北面的城墙。 东门又被打开,无数的党项骑兵奔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他们显然是想闯出一条生路,夺命而逃。 至于那些步兵,只靠着两条腿,想要逃脱宋军的追击,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同样的炮火连天,同样的到处都是尸体,同样的到处都是血污,战争,已经完全和以前不同。 这与其说是一场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单边的血淋淋的屠杀。没有经历过火器凶猛的党项人,第一次,就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了代价。 许三带部冲入了城中,一场恶战由此展开,他指挥着士卒大踏步向前,一路上尸体层层叠叠,无数凶残的党项军士都被火铳、震天雷、火炮、长枪一一格杀,直到午后,厮杀才停了下来。 城中十字,无数手持刀枪的夏军人人面色惊恐,聚成一个长阵,和把他们围成一团的忠义军士卒对抗。 许三手提长枪,浑身血染一般,他拨开人群上来,看到面前惊恐不已,犹自挺着刀枪的夏军,大声怒喝了起来。 “还不投降,全等死啊!” 一个夏兵鼓起勇气,出了战阵,上前就是一枪,直刺许三。 许三一把抓住枪杆,一脚把夏兵踹翻在地,上前提枪就要刺下。 夏兵缩成一团,双手抱住头,嘴里大声的喊了起来,分明说的是汉话。 “饶命啊,汉人不杀汉人!” 许三的枪没有刺下去,他转过头来,怒目圆睁。 “投降不杀,你们还要反抗到底吗?” 他大手一挥,后面的火铳兵上前,瞄准了前方。 “降了,降了,千万不要杀人了!” 刀枪纷纷掉在了地上,投降的夏军,跪满了整条街道。 许三斜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此时,已经是午后。从开战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时辰。 第29章 归化 三日前,卓啰和南军司全军覆灭! 连续几日,凉州城四门紧闭,内外隔绝,不知为何? 宋军大军渡过黄河,气势汹汹,到底意欲何为? 几日前,还平静无事,泰然自若的宣化府百姓,立刻人心惶惶,全城热闹了起来。许多百姓拖家携口奔出城外,只为躲避即将到来的大战。 要么迎战,要么如那报纸上所说的一般,自窜于塞外。当然,还有一种方法,但或许远没到那个时候。 党项人,还有奋起一搏的机会。 宣化府,治地甘州城,也就是汉时张掖,处理吐蕃、回鹘事务,是河西除凉州城的又一军事重镇。 “卓啰和南军司全军覆没,凉州城不知究竟,宋人大兵压境,这却该如何?” 勒尚昆在堂中不安地踱了一会步子,目光转向旁边的一众将领和幕僚。 “如何应战,你们都拿个主意!” 作为甘肃军司的一军主帅,此时的勒尚昆不安中带有几许震惊。卓啰和南军司三万之数,还有五千骑兵,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一败涂地? 如果卓啰和南军司抵挡不住宋军,只怕甘肃军司也是够呛。 宋军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凶猛善战,直可以说是摧枯拉朽,夏人又为何变的如此不堪一击? 副都统军没罗埋布思索片刻,见无人说话,这才说道:“宋军攻陷卓啰城,按照行程,恐怕已在来凉州城的途中。甘州城城高且坚,咱们据城而守,宋军恐怕也奈何不了咱们。” “不可,不可!” 旁边的汉将指挥使杨法立即摇头道: “卓啰和南军司就是孤立城中,才被宋人合围,以至于没有逃路,全军覆灭。我甘肃军司有万余铁骑,三万步卒,出城野战,才能击退宋军。末将愿为先锋,和宋军一决高下!” 旁边的一众党项将领个个红了脸,纷纷上前,党项悍将细赏者埋更是大声说道,唯恐别人抢先一步。 “都统军,你留在城中居中调遣,我等率军在城外与宋军一决高下,一定让他们知道,我党项铁骑的厉害!” 杨法也是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 众人正在争论不休,军士忽然进来禀报,宋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站在东城墙上向外看去,东城外烟尘飘散,密密麻麻,全是宋军骑兵的身影,他们立于旷野之中,肃穆整齐,凝神以待,杀气腾腾。 万千铁骑,竟然没有步卒,让城墙上的一种夏军将领都是一呆。 没有步兵的宋军,倒是第一次见,也是前所未闻。 更有甚者,宋军纷纷下马,给战马补给水食,丝毫不惧城头虎视眈眈的夏兵。 “都统军,不如据城而守,看他宋军如何攻城?” 看宋军队伍肃整,副都统军没罗埋布额头汗水密布,脸色煞白。 另外一名汉军指挥使韦思德也是面如土色,身子不停发抖。 这些夏人将领,常年不闻金戈之声,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之下,已经不复昔日建国时的悍勇。 “都统军,万万不可。宋军只有骑兵,以我党项骑兵之勇,一冲即溃。若是等到宋军的步卒上来,人多势众不说,步骑合围,宋人最擅攻城,甘州城必难以保全!” 汉将指挥使杨法又跳了出来,言词恳切,勒尚昆不由得重重点了点头。 “没罗埋布和韦思德守城,其他将领随我出城,迎战宋军。” 勒 尚昆不屑地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韦思德,这厮真是个窝囊废,这一场战事之后,非把他替换了不可。 经过韦思德身边时,杨法拍了拍韦思德的肩膀,二人的目光一对,都是心领神会。 看到甘州城的东城门缓缓打开,李显忠挥了挥手,旗官手中的旗子挥了起来。 “全体都有,上马!” 所有的骑士上了马背,雪亮的马刀缓缓抽出。 “火铳兵,列阵!” 两千火铳兵没有上马,反而向前几步,排成了三排。 号角声动,鼓点密集,党项骑兵无边无际,后面无数步卒跟随而来,气势凌人。 步卒大阵后面,还有一两百架架在骆驼背上的砲车,"泼喜军"的士卒坐在骆驼左之上,操控着砲车,向着阵前而来。 这支飞炮军,其所发射的炮弹为拳头大小的石块,可射百步,极具杀伤力。 夏军稳住大阵,两军相隔里许,双方都是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空气中弥漫着焦躁与不安。 夏军之中,那些个汉军,尤其是冲锋在前的步卒们,个个脸色难看。每临大战,他们这些人都是炮灰,只是为了降低党项羌氏族兵士的死亡率,何其有幸! 他们身后,则是党项骑兵精锐"前锋军",他们铠甲齐全,马具也是齐备,乃是西夏骑兵的精锐。 汉军们惴惴不安,个个握紧了手中的兵刃,阵中一个汉军紧张不已,看了旁边骑在马上的党项将领一眼。 “你这厮,怕个甚,脸白的跟女人的屁股一样!” 党项将领一马鞭抽了下去,汉军脸上马上多了一道鞭痕。 原以为司空见惯的平常之举,却让那名汉军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一枪,把猝不及防的党项将领从马上刺了下去。 “老子要去送命,还让你这狗贼凌辱,感情不是你狗日的送命!” 汉军高声怒骂,手中长枪不断刺出,落地的党项将领很快浑身都是血窟窿,没有了声息。 怒骂声响起,十几个党项骑士从各处打马而来,直奔行凶的汉军,看样子要将汉军绳之以法。 “老子不干了,反了他娘的!” 汉军挺起了长枪,面对着打马而来的党项骑士,竟然不愿意束手就擒。 他旁边的几十个汉军马上和他站成一排,一起挺起了长枪,对准了面前的党项骑士。 勒尚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大战在即,怎么还搞这种内讧的事情! 对面的宋军已经向前而来,再不停止这场闹剧,恐怕要出大事情。 他刚要下令,阻止双方的争斗,汉军指挥使杨法打马奔了过去,嘴里面大声怒喊了起来。 “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快快动手!” 勒尚昆不由得一愣,杨法这厮,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难道不知道说错话的结果吗? “动手”二字一出,汉军人群中,无数的长枪刺出,不但那十几个怒发冲冠的党项骑士被刺下马来,与汉军毗邻的前排党项骑兵,也是掉下来一片。 那些汉军从中的"泼喜军",一个个从骆驼上被刺翻下来,转眼就变成了冰凉的尸体。 “兄弟们,党项人不拿咱们当人,咱们跟他们拼了!” 汉军大阵中,杨法大声喊道,汉军们一起转过身来,盾牌如墙,长枪如林,瞬间和后面的党项骑兵形成了对峙。 那些六神无主,还被蒙在鼓里的汉军步卒,在那些别有用心的汉军 军官的怒骂下,个个不由自主被裹挟着,和党项骑兵们横戈相向。 不知是谁,按耐不住,率先射出了第一支羽箭,跟着双方箭矢齐飞,激烈的拼杀由此展开,无数人哀嚎着倒地。 “杨法这狗日的,果然是包藏祸心!” 勒尚昆面色苍白,嘴里恨恨骂道。 前方的汉军可是有近万人,骑兵不冲起来,还不如步兵。 天空中羽箭呼啸,弩箭齐发,织起一张密网,汉军和党项步骑都是死伤惨重,场面血腥残酷,摄人心魄。 “都统军,这样不行,全便宜了宋军。不如先撤回城中,再整军备战!” 看到宋军骑士滚滚而来,细赏者埋心焦如焚,大声喊了起来。 “也好,先撤回城中,再和宋军决一死战!” 勒尚昆也是无奈。宋军万骑来袭,如果汉军冲击向前,骑阵一乱,获胜的可能大大减少。 鸣金收兵,党项骑士和其余的步卒纷纷向后而去,直奔东城门。 “韦思德,快快安排下去,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没罗埋布站在城头上,看的清楚,他大声喊着,转身就要向城下而去。 猛然,没罗埋布脖子上一阵剧痛,原来韦思德横空一刀,砍在了他的后脖,差点让没罗埋布的头和身子分离。 鲜血喷泉般激射而出,触目惊心,韦思德一脚踹翻没罗埋布的尸体,平日温和的脸上神态狰狞。 “兄弟们,守好各城城门,不要放一个人进来!” 韦思德大声怒喝,亲自提刀在城门口指挥。早有准备的军士们赶紧关上了城门,持枪执刀,在城门洞中警戒。 党项大军到了东城门门口,上前拍打着城门,高声叫骂,城门却始终关闭,不曾有半点打开的迹象。 眼看宋军的骑兵已至,后面是层层叠叠的党项步卒,勒尚昆无奈,让部下沿着护城河,向南北两个城门散去。 护城河边只有20米的距离,上万大军疯狂逃窜,拥挤成一团。尤其是那些步卒,被近万骑兵夹在其中,反复践踏,死伤无数。 宋军的火铳兵在后连续射击,一个个冒烟的震天雷,隔着护城河被扔了过来,更加剧了退兵们的溃烂。即使那些停下来进行反击的党项步骑,也不由自主地或被踏翻在地,或被裹挟着向前而去。 城墙下浓烟滚滚,震天雷的爆炸声不绝,火铳兵连续射击,党项步骑死伤累累。无数人被挤下了护城河去,河中全是尸体和拼命逃生的溃兵。 “传令下去,降者不杀!” 李显忠指挥着骑兵们沿着护城河追杀夏兵,将士们口里面大声呐喊,除了一小部分仓皇逃窜向西的党项骑兵,无数的夏兵跪了下来,扔掉了手里的兵器。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城墙下,到处都是喊杀声,知道再逃下去大事不妙的勒尚昆,向着左右大声吩咐了起来。 “停下来,全部向宋军射箭!” 好不容易组织起了上千人党项军士,依据着城墙根进行还击,双方形成的对峙,各自死伤无数。 忽然,宋军人群之中,几十个长大的汉子跑步向前,振臂甩出,无数个冒烟的铁疙瘩从空中抛了过来,其中几颗“呲呲”作响,正好落在勒尚昆的周围。 “快点躲开!” 勒商昆大惊失色,还来不及躲开,震天的爆炸声响起,他只感到一阵剧痛,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第30章 征服 “你终于来了。” “你真的没死。” 短的不能再短的话语,百感交集,无数往事涌上心头,折月秀目中流下泪来。 王松上前,轻轻擦去折月秀的泪水,抚摸着她的脸庞,折月秀想要避开,却不能自已,轻轻倒在了王松的怀中。 王松捧起了那张娇羞的花颜,找到了那娇嫩欲滴的樱唇,封了个结结实实。 “你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折月秀轻声喘息着,任凭王松的肆意妄为。 “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还要找我?” 王松一怔,随即加大了动作力度,折月秀透不过气来,反手抱住了王松的脖子,生硬地回吻起来。 “月秀,这些年独自一人,苦了你了。” “我不需要你可怜。” “还是那么倔强!” 王松的手在山丘上肆意妄为,嘴凑在折月秀耳边,轻声说道: “等你生了孩子,你就不会这么任性了!” “谁说要给你生孩子……” 折月秀心中一荡,语气不由自主温和了下来。不知不觉中,身上的衣裳被王松一件件除下。她用力想按住王松的手,却被王松一只手把双手按在了背后。 “你……” 折月秀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霸道的离谱的男人,惊慌中有些诧异。 “你是我的女人,谁也不能染指,这是我的底线!” 所有的故意或无意的反抗,在王松的这句话面前,立刻失去了威力。她只能任由男子上下其手,瞬间把自己变成了雪白的羔羊。 如云的黑发,凹凸的曲线,修长的身体,笔直的长腿,灯光下,一幅任君采撷的娇羞…… 王松清除掉自己身上的衣物,眼中的火焰在燃烧,今夜,他一定要征服这个女人,这个属于自己的女人! 所有的抵抗都是绵软无力,半推半就,在男人粗暴的占有下,折月秀忍受着,快乐着,尽情地配合着男人的索取。 王松凶猛地冲击,在折月秀的身上,他似乎找回了战场上纵横驰骋的激情,所有的压抑都得到了释放。 初春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屋中撒下一片温暖。王松睁开了眼睛,身旁的女子犹自酣睡,昨夜的数场大战,消耗了女子太多的精力,结果就是,她终于由少女,变成了女人。 他王松的女人。 完美的背部弧线,浑圆修长的大腿,挺翘的臀部,雪白的肌肤,王松轻轻抚摸女人的身子,恍然如梦,一切都变的不太现实。 乱世之中,他二人还能重逢,还能花前月下,同床共枕,可谓是上天的安排。 女人终于醒了过来,她睡眼朦胧,转过身来,胸前的笔挺和雪白,又勾起了男人的雄心壮志。 “你还没够……” 没有任何前奏,男子已经上来,开始了他的又一次征伐。 “你……真的是不累……” 女人的脸上红晕一片,眼神迷离,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床单,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终于,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紧紧抱在了一起。 “月秀,跟我一起回中原吧。” 没有山盟海誓,王松知道,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你的后宫佳丽三千,我又能排上几号?” “没有佳丽三千,只有四五挚爱之人。你不但是王某所爱之人,亦是亲人,家人。” “可惜,你的后宫容不下我的野心。” 折月秀轻轻抚摸着王松的脸,郑重道: “赵多福能容忍你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我却不能,那样也许我会发疯。” 折月秀轻轻吻了吻王松的嘴唇,阻止了他的苦劝。 “河西是个好地方,我打算在此定居,无忧无虑,逍遥一世。你要是想我了,就过来看看。要我回到中原的纷争里去,勾心斗角,太累了,我不太适合。” 王松无奈摇了摇头。折月秀个性太强,他也没有资格去强求对方,除非他能舍替眼前的事业。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王松,你这首词是写给我的吗?” “情到深处,你应该懂得。” “有你这句话,我就是现在死了,也安心了!” “乱说,你还要给我生四五个孩子!” “谁说要给你生孩子……你说要是有孩子的话,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当然是女孩好,像你一样花容月貌,等咱们老了,也能照顾咱们两个。” “就会花言巧语,是不是和赵多福也这么说……” 看到王松和折月秀兴高采烈地出来,二人脸上容光焕发,相谈甚欢。高甫不由得暗暗吃惊,忽然想起了段盛的那句话。 “你年轻时爱过吗?” 这位年轻的相公,虽是位高权重,手握天下重兵,但终究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 低矮的沙丘连绵起伏,其间散布着无数的灌木从,天空之中,数十只苍鹰在盘旋,俯视大地。 瓜州城外,两军对垒,万千铁骑,千万将士,战马嘶鸣,刀枪如林,寒甲耀目,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这已是河西之地的最后一个军司,西平军司,前两个卓啰和南军司和甘肃军司,已经被宋军完全攻克。打掉这最后一个军事堡垒,河西之地,可以说是尽入忠义军之手。 尖利的号角声响起,盘旋在空中的几十只苍蝇忽然如离弦之箭,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忠义军将士的头顶。 无数只火铳直指天空,刺刀耀眼,射击声不绝于耳,一只只苍鹰被打落下来,有几只侥幸逃脱了弹网,却被数把刺刀刺穿,竟然没有一只逃脱。 “雕虫小技!” 李显忠冷冷哼了一声。想用这种伎俩来搅乱大军的军心,坐井观天,不自量力。 相对于攻取凉州城和甘州城的雷霆万钧,进攻瓜州重镇,忠义军却是出动了2万余众,火铳兵、炮兵、掷弹兵、长枪兵、刀盾手,无一不备。只要拿下了西平军司,河西之地就再也没有正规的军事力量。 至于那些部落,恩威并施,数千大军即可。 党项军士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退,总不能真如报纸上所说“自窜于塞外”。 这是一场谁也输不起的恶战。 西平军司三万大军,再加上周围的部落从兵,总共五万之众,缓缓向前而来。 春意盎然,大地复苏之际,一场铁与血的残酷大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无数党项骑兵滚滚向前,他们面目狰狞,充满了誓死一搏的勇决。他们打马如潮水般向前而来,隆隆的马蹄声犹如惊雷一般,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李显忠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他按下心头的狂跳,转过头来,对旁边的旗官点了点头。 看到旗官传来的军令,炮营统制官张学智大声喊了起来。 “炮兵,装填弹药!” 100门小炮在前,100门将军炮居中,100门重炮在后,整个炮兵阵地上忙了起来。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眼看着对方的骑兵已经进入了300步的范围,旗官手中的红旗 重重挥下。 “开炮!” 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顿时响了起来。 “蓬!蓬!蓬!” 惊雷声不断响起,100门小炮率先开火,硝烟弥漫,火炮阵地上升起一堵白色的烟墙,无数颗铁丸破空而出,劈头盖脸,砸向了呼啸而来的党项骑阵。 “开炮!” 100门将军炮又一起轰鸣,呼啸而出的铁丸,覆盖了整个前沿阵地,一片片的党向骑兵被砸下马来,人仰马翻,烟尘飞溅,铁丸在空中飞舞,肆意收割人马的性命。 “蓬!蓬!蓬!” 100门重炮一起开火,一百颗开花弹纷纷落入党项骑兵骑阵当中,到处都是烟尘滚滚,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到处都是血肉模糊,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火炮连绵不绝,整个大地上烟尘滚滚,无数的人马倒地,无数的人马鼓起勇气,呼啸着向前,人人都没有退路。 “火铳兵,装填弹药!” 眼看着一些幸存的党项骑士冲出了炮火的围剿,令旗挥下,集结成列的火火铳兵走出大阵,开始装填弹药。 “射击!” 军令下达,火铳兵举起手中的火铳,向着奔腾而来的党项骑兵,扣动了扳机。 又是阵阵整齐的白烟升起,呼啸而来的党项骑兵,忽然栽倒一片,人数立刻稀疏起来。 “射击!” 火铳射击声连绵不绝,大阵前骑兵一茬茬摔倒,一茬茬冲击而来,尸体和伤者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 “刀盾手护阵,掷弹兵上前攻击!” 正面死伤惨重,党项骑兵避开正面,从两翼冲来,想要和宋军的骑兵来一场碰撞和较量。 “蓬!蓬!蓬!” 火炮声又响了起来,原来宋军在两翼也各自布置了100门火炮。 火铳兵分成两个千人队,开始向两翼而来的骑兵射击。 掷弹兵个个轮圆了胳膊,一个个冒烟的震天雷甩到了滚滚而来的党项骑兵阵中。 火炮声不绝于耳,爆炸声此起彼伏,火铳声连绵不断,在抛下了无数的尸体和伤者以后,党项骑兵终于不堪巨大的伤亡,开始向后退去。 火铳兵不断向前,射击声连绵不绝;开花弹落入夏军人群之中,破碎的铁片凌空飞舞,一个个夏军被炸翻在地;掷弹兵奋勇向前,狂轰滥炸,阵地上到处血肉模糊,尸体和伤者铺满了党项人退回的路途。 眼看着对方的大阵已经乱成一团,李显忠抽出刀来,大声怒吼了起来。 “骑兵,出击!” 万千铁骑纵横驰骋,横冲直撞,左右中三个锋矢箭头很快就扎入了对方的乱军之中。 “败了!败了!” 死伤惨重,心惊肉跳的党项军士,他们如潮水般一样向后逃去,有的人甚至扔掉了手里的刀枪,此刻,他们只想快速逃离这血腥的杀戮场。 无数的党项军士跪了一地,无论是党项人、汉人、蕃人,无论是军士还是部落,所有的人此刻都是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宋军骑兵滚滚向前,他们根本不理睬跪在地上的降兵,而是向那些溃逃而去、漫山遍野的夏军骑士追击。 足足两个多小时,方圆几里的地面上,层层叠叠、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尤其是两军交战的阵地上,鲜血把黄沙都染成了红色。 当宋军在瓜州城前重新集结的时候,瓜州城的城门也不合时宜地打开,瓜州城的大小官员跪了一地。 “上国天朝,军威降临,瓜州合衙大小官员跪迎王师!” 第31章 汉地 玉门关和阳关的城墙之上,西夏的旗帜全部被军士拔下,一面面“宋”字大旗迎风招展。城墙上的许多宋军将士目睹此状,都是流下泪来。 看着那风中烈烈作响的一面面宋旗,王松也是心潮澎湃,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唐时的安西都护府,汉时的西域都护府,唐时统辖安西四镇,最大管辖范围曾一度包括天山南北,并至葱岭以西至达波斯,在武周时代北庭都护府分立之后,安西都护府分管天山以南的西域地区。 公元640年,唐朝于高昌设立安西都护府,后移至龟兹。管辖天山以南至葱岭以西、阿姆河流域的广大地区,统辖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的重兵。公元790年,安西都护府治所为吐蕃攻陷。 至此,西域已经脱离中原王朝的统治达300年之久,如果从汉时算起,则失陷已经超过了千年。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站在古老的城墙之上,轻抚着那粗糙的墙面,城墙上,还有几支断箭插在够不着的地方,刀砍斧凿的痕迹犹在。 面对着关外莽莽的黄沙,天际间寂寥空旷,遥远的西边就是地域广阔的西域,王松不由得茫然出神。 汉朝设立西域都护府,“丝绸之路”畅通无阻,各国人民在这条中西交通要道上撒下了友谊的种子。西域之物产传入中原,中原的丝绸茶叶输往西域,东西的交流前所未有,帝国如日中天。 唐时,西北有“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帝国版图空前,可惜只是昙花一现。 河西走廊先后沦于吐蕃和西夏之手,西域早已与中原隔绝。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当然是要将这些中国旧地,一一归于中华的版图之下。 “相公,你有些感伤了!” 李显忠克制住心头的激动,在一旁轻声说道。 “山河光复,旧地重游,自然是心潮激荡,感物伤怀了。” 王松擦去了眼泪。处在这雄关之上,难免让人思绪万千。 “相公,要不要立刻发兵,先灭了西州回鹘再说?” 李显忠脸色微红,不到一个月,三万铁骑就平了两千里河西之地,纵使当年汉家先祖,也不能如此势不可当。 经此一战,他李显忠,已经可以名留青史了。 “显忠,西域不比河西,万里黄沙,路途遥远不说,气候恶劣,风土人情与中原迥异。我军要恢复西域,而不是短暂的占有,要从长计议。” 李显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有些不甘。 “显忠,将不可因一时兴起而兴兵,何况你是一军主帅。事关万千将士生死,战局成败,务必要慎之又慎,考虑周全。要知道,你身上,可是担负着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李显忠脸色肃然了起来。显然感受到了王松的语重心长和良苦用心。 “西域茫茫沙漠,地广人稀,看似土地贫瘠,实则粮产丰富,瓜果累累,牛羊遍野,牧马成群。煤、铁、金、银、玉石藏量极为丰富。所谓千里荒漠,实为聚宝之盆。万里腴膏之地,祖宗基业,岂能拱手于人!” 李显忠肃拜道:“相公,末将一定谋定后动,未雨绸缪,收复西域,不负相公,不负天下百姓!” 王松点点头,指着东面的一处烽燧道: “先把河西之地的驿站和烽燧都健全,搜集西域的情报,了解西域风土人情,为大军政发西域早做准备。” 二人一路沿着关墙向前,指指点点,王松把自己对西域的认知倾囊而出,李显忠惊佩不已,显然,王松对西域的了解,远远在他之上。 “祁连山的马场控制好了吗?” 从凉州一路过来,经过甘州,王松一路直奔玉门关,连河西最大的马场也没顾得上一观。 “相公放心就是。兄弟们已经接手了马场,并有三千大军驻扎。相公东归时,可以带上两万匹好马,北上燕云。” 王松哈哈一笑。马场里有二三十万匹战马,挑上两万匹,自然是绰绰有余。 刘锜控制了葫芦河谷,所获牛羊马匹无数,忠义军,早已经不缺战马了。 “显忠,你带两万人马,驻守河西,招兵买马,编练士兵,征集粮草,以图西征。” 王松点点头道:“我会带两一万大军,挥兵北上,先平了兴庆府再说。把这些中华旧地,都先一一收复。” 一队铁骑由东向西而来,十几个或官或民打扮的男子杂于其中,众人都是风尘仆仆,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兴奋。 “陈兄,相公叫咱们到这河西之地来,不知有何要事?” “欧阳兄,我也是不知。不过相公总不会无的放矢,一定另有缘由。” 陈东和欧阳澈,这一对难兄难弟,话说的虽然忐忑,脸上的兴奋之情,却是难以名状。 “二位贤兄,你们就不要瞎猜了,王相公叫你们来,自然是要委以重任。不过这一路舟车劳顿,可辛苦两位了!” 王大节在一旁笑着说道,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王公,何来辛苦一说!能踏上这汉家故地,就算是死在这河西,我欧阳澈也是心满意足了!” “欧阳兄所言甚是!想不到我陈东有生之年,竟然能登上汉家关城,余生足矣!” 王大节也是感慨万千,点头道:“两位,说实话,这河西之地,看似荒凉无比,其实则是土地肥沃,瓜果飘香,绝不是什么苦寒之地。二位可以放心了。” 欧阳澈向往道:“就不知那西域,到底是何景象?脱离中原王朝数百年,想必一定是“千载琵琶作胡语”了。” 王大节看了一眼前面风尘仆仆的一众年轻士子,低声道:“欧阳兄,西域是个什么样子,恐怕他们的笔下,很快就会写出来了。” 看陈东好奇的眼光扫过来,王大节轻声道:“这些都是各地报纸的写手,有京兆府的,有太原府的,也有大名府和东京城的,不出半个月,收复河西之事,就会传于大江南北。” 欧阳澈和陈东轻轻都是点了点头,想不到在南边流放了两年,一回来,很多事都变了样子。 突然,马上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快看,那是我大宋的旗子吗?” 众人都是一惊,抬起头来,向前方看去。 果然,蜿蜒的关墙之上,一面面彩色的“宋”字旗帜随风飘动,荒凉的大漠平添了几分亮色。 陈东和欧阳澈打马到了玉门关城墙跟前,飘扬的旗帜看得清楚,二人一起滚下马来,先后跪在了黄沙上。 “天佑大宋,天佑我大汉天朝!” 二人磕头碰脑,额抵黄沙,痛哭流涕,身子不停抽搐。 马上几个年轻官员也是跟着滚下马来,纷纷跪倒在地,人人面抵黄沙。跟随的铁甲骑士也都纷纷停了下来,端坐在马上,巍然不动。 待到陈东和欧阳澈稍稍平息,几个年轻官员才上前,把二人扶了起来。 “情难自已,让各位见笑了!” 陈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道。 “二位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我等也是心有戚戚。” 几人抬起头来向着玉门关上望去,却看到王松正在城墙边,笑着向这边招手 。 “陈兄,欧杨兄,好久不见!” 二人心头激荡,赶紧加快了步伐,一边挥手,一边向着城墙上而去。 “陈东,从今日起,你就是张掖知府。欧阳澈,你就是敦煌知府。段盛,你就是酒泉知府。高甫为武威知府。” 王松看了一眼后面的高甫和高孝忠等人。 “王大节为陇右路刺史,处理一切民政要务;高孝忠为陇右路廉政司廉政专员,李瑾为廉政副专员;治地武威。” 众人都是一愣,陈东恍然若失,脱口而出。 “敦煌、酒泉、张掖、武威,这不是我汉家昔日旧名吗?” 王松点了点头,郑重道:“从今日起,沙洲改为敦煌,肃州改为酒泉,凉州改为武威,甘州改为张掖,瓜州改为安西,尽效汉家故事。安西府,兰州府,秦州府,再加上河西四郡府,统属陇右道。” 沙洲,不知所谓,必须是敦煌,肃州,也必须是酒泉,一个个汉家故地,被改的面目全非,文化历史气息全无,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转过头来,对着高孝道和李瑾,语重心长。 “高专员,李副专员,商鞍变法,秦灭六国。有法可依,依法治国。法制在于强国富民,而非恐吓严刑,奴民愚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二人任重道远啊!” 高孝忠和李瑾红着脸上前,一起肃拜。 高甫心中宽慰至极。想不到儿子才二十出头,职位已经做到了自己之上,真不知道以后在家里如何称呼和相处。 “多谢相公!” “王刺史,陈知府,欧阳知府,高知府,各位同僚,河西之地刚刚收复,还未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各位精诚团结,各司其职,本官谢过各位了。” 众人一起向前,都是心潮澎湃。 “多谢相公,谨遵相公教诲!” 王松拉过一旁默不作声的李显忠,对着几个掏出笔墨,正在记载的新闻官员说道。 “河西之战,必须要马上登报,通告天下。告诉我大宋子民,河西之地已经归于天朝,下一步就是燕云和西域,宋人可以抬起头了!” 他指着李显忠,郑重介绍道: “河西之战,都是李显忠将军全盘操纵。李显忠将军已被任命为陇右路都统制,同时,他还是新任的西域都护府大都督。你们有任何疑问,找他就行了。” 城墙上热闹非凡,王松和一组官员笑着走开,只留下李显忠一人手忙脚乱,对付着一群官员。 突然,玉门关外,戈壁之中,烟尘滚滚,无数骑士纵马而来,到了城墙前才停下,为首的骑士冲着城墙上唧唧歪歪,不知道说些什么。 “相公,这些人说这里是他们西州回鹘的地盘,让咱们赶紧离开!” 军中的翻译上来向王松禀报。 王松定睛瞧去,果然骑士们都是西域异族打扮,看人数密密麻麻,竟然有三四千骑。 “告诉他们,西州回鹘之地本也是我中原故土,我们很快就会收回。让他们快快前来纳降,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王松面色阴冷,刚刚收复了河西,这些人就来打秋风,想要分一杯羹。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翻译的话,让城外的回鹘人勃然大怒,他们挥舞着兵器,怪叫声中,纵马直向隘口奔来。 火炮声隆隆,火铳射击声此起彼伏,震天雷爆炸声不断,回鹘人扔下了一地的尸体,仓皇逃窜西去。 受伤的俘虏被押了上来,一人战战兢兢嘴硬道: “南人,耶律大石大王会为我们做主的!” 第32章 灵州 “一个受到震惊的亚洲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史诗般的中国。决不向蛮族求和,也不以重金去收买他们撤兵,唐太宗扭转形势,战胜他们,使他们害怕中国。” ——【法】勒内?格鲁塞:《草原帝国》。 自春秋战国时起,灵州已是羌、戎、等民族散居地。始自秦朝始,灵州便被当作“汉家门户”,也为历朝历代少数民族政权的必争军事之地,素有“关中捍蔽”、“朔方雄镇”、“兵食完富”之誉。 大唐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秋,唐太宗李世民驾临灵州,在此接受西北诸少数民族的降服和朝拜,被共同尊为“天可汗”,一洗唐初受突厥的欺侮、被迫对其执甥舅之礼的屈辱,唐太宗与部落使节数千人隆重会盟,史称灵州会盟。 唐天宝十五年,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仓皇逃往蜀中。途中,太子李亨率部连夜疾驰灵州,登基称帝,并借助朔方节度使兵力,平定安史之乱。故而唐人称灵州是“军输王室,功高天下”。 李元昊建国大夏,国都迁至和灵州隔河相望的兴庆府,灵州的重要性也随之降低,但仍是西平府府治所在。 “想当年,唐太宗李世民在此会见草原各部落,被尊为可汗,扬我中华之声威,以洗渭水之耻,前贤遗风,令人思之神往。” 驻足于南城外的高地上,看着眼前城门紧闭的灵州城,刘锜的眼睛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犹豫。 大破静塞军司,刘锜驻扎赏移口,自己和李彦仙率部进入西夏腹地,沿途击溃了前来增援的西寿保泰军司,到了黄河以东的灵州。 “九哥,咱们为何不挥兵过河,直逼兴庆府,破城抓了西夏皇帝再说?王相公可是答应过你,破了兴庆府,就封你为夏王。” 刘锐的眼睛里有一丝疑惑。虽然青铜峡还有六七万的党项大军驻扎,可是忠义军雷霆一击,未必不能克复。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破了兴庆府,九哥可就是夏王。如此奇功,九哥却犹豫观望,让他觉得殊为可惜。 “夏王?” 刘锜轻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三路大军齐赴夏境,万千将士浴血奋战,却成我一人之美,于心何安?况且,功高震主,切忌锋芒太露,引人侧目。这平夏的功绩,还是大家分享才好。” 刘锐点了点头,兄长说的没错,三路大军齐进,若是独享战功,名不正言不顺不说,恐怕也会引起军中其他将领不服。 “九哥,那这兴庆府……” “十一哥,稍安勿躁。王相公平定河西,一定会带兵北上。破兴庆府,还是让王相公来独领风骚吧。” “王相公不是贪功的人。” 兄弟二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在王松手下做事,无人掣肘,兄弟几人都是舒心,心情自然也是放松。 尘土飞扬,远处几匹战马奔腾而来,马上的骑士风尘满面,高举文书,嘴里面大声喊着。 “六百里加急,快带我去见刘相公!” 刘锜心中一颤,和弟弟对望了一眼。 “一定是王相公的捷报!” 李彦仙也是急匆匆过来,站在了刘锜一旁,显然也看到了报信的军士。 军士打马到了跟前,翻身下马,上前跪拜道:“两位相公,六百里加急文书!” “刘兄,赶紧拆开看看,到底是何情形?” 刘锜打开公文,看了几眼,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显忠平了河西之地,西夏人河西三大军司灰飞烟灭,我军控制了河西四郡,已经在玉门关和阳关 驻兵了!” 李彦仙接过文书,看了半天,也是哈哈大笑,泪水夺眶而出。 “河西之地,玉门关、阳关,今日终于重回汉家怀抱。这真是天大的喜报啊!” 他走到一旁,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刘锐兴奋道:“王相公会率一万骑兵北上,与我军会师于兴庆府城外。两位相公,看来咱们可以攻城了!” 李彦仙转过头来,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刘锜和他对望了一眼,都是喜不自禁,感慨万千。 “能让一向钢铁直男的李相公落泪,此事一定要告知全军!” 刘锜用王松的口头禅开起了玩笑。 “刘锐,立即把喜报告朱诸全军,也让将士们乐上一乐!” 刘锐下去片刻,果然,军中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军士们人人都是欢呼雀跃,相拥而庆。 “李兄,灵州城,还需要破城硬攻吗?” 兴奋之余,二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将思绪收了回来。 “李察哥退守青铜峡,灵州城等于已经放弃。攻城死伤太大,趁着河西平定,不如派使者进城,游说一番。你看如何?” “不错,河西平定,先让城中乱上几天,咱们再见机行事!” 二人相对一笑,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起来。 灵州城中,往日热闹的街市死寂一片。临街的商铺全部插上了门板,街上行人寥寥,除了来回巡逻的军士,很难看到百姓的身影。 宋军兵临城下,谁都意味着什么。那是边境上的大军,肯定已经708落,否则,宋军也打不到这西夏的腹地来。 要知道,灵州城距离兴庆府,可只有百里之遥,跨过了黄河,半日即到。 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党项人和蕃人。相对于他们,那些汉人却要泰然自若的多。自从报纸流入了西夏,所有的百姓都是明明白白,报纸上说的明白,忠义军从不杀汉人。即便是那些党项人和蕃人,他们也不会滥杀无辜。 当然,除非你非要和人家忠义军作对。而且,总是有不少顽固之人,不肯结束眼前的事实。 尤其是驻扎城中的上万党项将士,在那些党项贵族的怂恿之下,提着刀子红着眼想要拼命的人不在少数。 一旦忠义军进城,他们的财富、奴隶、土地、庄园等等,肯定都会被没收。一夜回到解放前,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些人自然要奋起一搏了。 况且,灵州城高大雄峻,据城而守,上万大军,怎么也能守上个两三个月。也许那个时候,宋军就已经退军了。 西平府知府衙门,高守忠不安的在衙门大堂中走来走去,心中烦躁不已。 自己触怒龙颜,被下放到这里,还没当几个月的知府,宋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他可是知道,忠义军对付金夏的这些汉臣,可谓是从不手软。就连忠义军的相公王松,不也亲手在东京城外,杀了刘彦宗吗! 他们这些汉臣,帮着自己的主子出谋划策,边境上死伤的汉人可是无数。一旦落入了这些人的手中…… 哎!若是能留得一条性命,就算把这林都城献给忠义军,从此告老还乡,终老泉林,又有何妨。 抬起头来,正好看见自己的儿子从外面匆匆进来,脸如死灰,高守忠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起来。 “爹,大事不好了!” 儿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不小心还摔了一跤。 “大郎,不要惊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守忠上前,赶紧把 儿子扶了起来。 “爹,宋军占领了河西,十几万党项大军灰飞烟灭,宋军已经整军北上了!” 高守忠眼前一黑,双膝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这次却是儿子扶住了他。 “大夏完了,咱们也完了,宋人要拿回他们的江山呢!” 高守忠脸色煞白,全身都在颤抖。 “爹,宋军即便破城,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何如此慌张?” 高守忠立刻沉下了脸来。他拍着桌上的报纸,瞪大了眼睛,望着儿子。 “大郎,宋军破城,咱们就是身死族灭,咱们可是这上面的“汉奸”啊!” 高守忠又开始踱起步来,嘴里面嘟嘟囔囔,摇头晃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爹,你杞人忧天了,你好像算不上什么“汉奸”,人家刘彦宗,时立爱,那才是报纸上钦点的。” 儿子的话,让高守忠愣了一会,随即大笑了起来。 “刘彦宗、时立爱为金人攻宋上下奔走,怂恿金人伐宋,那才是汉奸。我高守忠只不过守成之臣,举兵伐謀,那是党项人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 高衙内惊讶地看着放声大笑的父亲。刚才还愁眉苦脸、惶惶不可终日,瞬间又是云淡风轻,趾高气扬。 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让他还真有些接受不了,一个老年人,还有这么好的心脏。 一阵狂笑之后,高守忠忽然又停止了笑声,皱起了眉头,跟着摇起头来。 “虽然不是汉奸,却也无功无过,若是秋后算账……” 高守忠坐会了椅子上,开始思索起来。 一旦回到他熟知的国内政治领域,面对着熟稔的官场中人,他又立刻变的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父子俩正在低头沉思,下人进来禀报,说是一些城中的士绅上门求见。 “高相公啊,宋军兵临城下,灵州城恐怕要生灵涂炭,你可要主持大局,独掌乾坤啊!” “高相公,那些党项爷爷,他们那管咱们的死活,你可要给我等做主啊!” “家破人亡,性命不保,如何是好啊!” 一群锦衣华服的富商巨贾在堂中坐下,个个都是唉声叹气,忧心忡忡。 “各位贤达,宋军兵强马壮,大夏覆亡,已是板上钉钉。大难临头各自飞,党项人对我汉人猜忌太深,宋军兵临城下,他们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又岂会顾及我汉人的死活。” 高守忠说的倒是实话。朝中为官这么多年,党项人军政上只手遮天,汉人那里插的进去。 不要看李乾顺表面上崇尚儒学,亲近汉臣,真到了山河破碎的关头,他信任的还是那些党项贵族。 “高相公,你可得想个法子啊,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呀!” 士绅们一阵附和,都是深有同感。 “各位,若是在下提出一计,能保得各位周全,各位愿意忍痛割爱吗?” 士绅们先是一愣,随即纷纷点头道: “高相公直言就是,只要能保全性命,我等以高相公马首是瞻!” 有些人已经心里明白。高守忠此举,肯定是要弃暗投明了。 “好!” 高守忠轻轻拍了拍桌子,沉声道: “生死关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在座各位和高某人一起,拿出十万石粮食,二十万贯钱财,此事方有些把握。” 士绅们面面相觑,随即都是站起身来,一起肃拜道: “唯高相公马首是瞻!” 第33章 中华人物 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自后半夜起,灵州城中的爆炸声、厮杀声就没有停止过。期间,除了少数一些夏军的兵匪入户烧杀抢掠,倒没有任何的宋军上门讨扰。百姓们不知外面的厮杀如何,也不知是不是宋军入城,他们只是紧紧关闭门窗,握紧了手里的兵器或农具,以备不时之需。 终于,太阳日上三竿,城中的厮杀声也停了下来。听到外面官府衙役的铜锣声和“秋毫无犯”的呐喊声传来,一夜惶恐的灵州百姓,这才放下心来。 宋军已经占领了灵州城,这从满街的血污和刀枪箭痕,以及烟熏火燎就可以看出。百姓们,尤其是那些汉人百姓和孩童,都是大着胆子出门。 “天朝大军入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莫惊,店铺照常开张,买卖依旧,百姓只需安分守己,不得滋扰生事,相安无事,早宜告知……” 看到满街张贴的安民告示,看到上面官府的红色大印,注意到那些巡逻的宋军并无侵扰,百姓们才是半信半疑。至于那大印是谁的,那个衙门,倒没有几个人注意。 百姓们四处串门,互相通告,那些个羌人、蕃人百姓才一个个壮着胆子走上街头,看到一切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开始他们习以为常的一日。 西平府府衙大堂之中,刘锜坐于正堂之中,正在盘问伤亡情况,以及城中情形。 “都统,我军战死两千三百余人,重伤六百余人,歼敌七千,俘虏五千……” 刘锜点了点头。一场夜战,还有“内奸”引路帮衬,还是伤亡了如此多的将士。 还不如野战来的痛快。一旦是攻城巷战,将士死伤惨重,不可避免。 “阵亡将士的尸体都火化了,到时候送回去,运往河北,到时候百姓都能去祭祀。” 军中的惯例,所有阵亡的将士,都会供奉在河北的忠烈祠中。 “都统,你说张都统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东路的西夏援军没有赶过来,说明已经被张都统牵制,他的部下都是河东忠义军的精锐,金人也奈何不得。” 刘锜沉思了片刻,继续道:“河西战事已经结束,王相公率大军来援,估计还得七八日,咱们在这里静待就是。” 现在粮草充足,又有城池可守,确实没有后顾之忧。 军士兴奋道:“王相公亲自来援,兴庆府要倒霉了!” “将军,城中尚存库银三十余万贯,粮食万石,足可保大军两月之用。” 高守忠的嫡长子高文英伫立在一旁,轻声道。 刚才刘锜和军士的对话,让他不由得胆战心惊。忠义军三路大军直奔西夏,王松亲自出马,西夏,恐怕是要灭国了。 “高兄弟,你立了大功,已经是自己人,不必拘束,坐下说话。” 刘锜一团和气,微微笑道: “昨夜打开南城门的,是你的亲弟弟高文杰吧。你高氏兄弟立下大功,保全合城百姓,等王相公到了,本将一定为你兄弟引荐一下。” 凉州城有高甫父子,灵州城有高守忠父子,年轻一代,都是做出了自己心中的选择,他们的父辈只是附随而已。 前有高甫,后有高守忠,西夏,如何不败! 高文英大喜过望,赶紧肃拜道:“听闻王相公盖世英雄,如能一见,足慰平生。小人多谢将军成全!” 昨夜他父子三人商议后,高守忠派长子高文英秘密出城联络宋 军,次子高文杰把守的南门大门洞开,放宋军入城。高守忠则是坐镇中枢,居中指挥。他为官多年,老谋深算,派人关闭府衙,看好钱粮库房,以防党项人狗急跳墙,烧了辎重粮草。 “高兄弟,不必过谦。你父子护住了辎重粮草,也是大功一件。王相公做事最是公道,一定不会亏待你父子三人!” 这高氏兄弟不愧是高门大户出身,做事缜密,举止有度,再加上年轻,倒是可以培养一下。 “都统,高守忠一群人负荆请罪到了。” 刘锜心中一惊,抬头看去,果然,一群移动的荆棘移动了过来,大堂上的军士赶紧贴边而立,以免被荆棘划伤。 “罪人高守忠,携一众灵州官员,城中士绅,见过天朝上官。” 高守忠发髻散开,诚惶诚恐,面上和衣服上还有不少污黑,不知是战后故意涂抹,还是煞有其事,反正行头和造型十分准确。 他身后的众人和高守忠一样,个个都是中华衣冠,身背荆条,面色痛苦,如丧考妣。 高文英不由得脸上一红,赶紧把视线转过一边。父亲和他身后众人的这些造型,实在是太雷人了。 出身官宦世家,熟悉官场的刘锜怎能不明白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他满面春风,从案几后匆忙走出,上前扶起了一揖到底的高守忠,温声道: “高相公,身处异邦,不忘赤子之心,主动投诚,免去万千将士身死,高相公乃有功之人,王相公也不会忘的!” 他抬起头来,对着后面的一众人等大声喊道: “各位有心之人,忠义军会铭记在心,大家都起来吧!” “将军,失节之人,不敢苛求将军原谅,只求将来能死在中华之地,埋骨大江南北,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高守忠摇头叹息,高文英赶紧上前,扶住了父亲。 后面的众人也是一起大声道:“虽在异邦,不忘中华故地,生不能为中华之人,死愿为中华之鬼!” 刘锜一阵头疼,他亲自拔掉了高守忠身上的荆条,递给周围的军士,摇头苦笑道: “高相公何苦多此一举,有心就行了。各位,有心了!” 刘锜挥挥手,军士们上前,拔去了各人身上的荆棘,院子里扔了满满一大捆。仔细打量,树枝同一个品种,粗细和颜色几乎一样,看样子是来自同一棵树,可以说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等到众人都收拾好了衣服,在两边的椅子上坐下,刘锜这才开口说道。 “各位迷途知返,里应外合,引我天朝大军入城,灵州城免于涂炭,灵州百姓得以保全,功莫大焉。还请诸位贤达群策群力,支持我大军北上。本将在这里,多谢诸位了!” 刘锜抱拳行礼,众人都是连连谦让。诸人都是从刘锜的话里听了出来,这位和蔼近人的宋军将军,这是让他们出粮出钱啊。 幸亏,昨日高守忠已经给众人打过招呼,让众人出些血,否则今天就要出丑了。 看来,还是高守忠深谋远虑,不愧是朝廷的相公。自己这些人鼠目寸光,舍不得小财,实在是差远了。 “小人等已经捐献了些钱财粮食,还请高相公向将军禀明。” “将军,我等这些俗人,也只能尽绵薄之力,还望大将军不要推辞!” 官员和乡绅们的一番话语,刘锜更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 “诸位,这真是雪中送炭,本将诚惶诚恐,多谢诸位啊!” 高守忠见一团和气,趁热打铁,从怀中取出几张纸来。 “将军,这是我等捐出的财物明细,十万石粮食,二十万贯钱财,另有战马三百,绫罗绸缎若干,现就放在府库后衙,捐赠者的名字和捐赠明细都在上面,请将军过目。” 这就是投名状啊,保命的资本。刘锜哈哈一笑,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诸位,我代王相公,代忠义军的兄弟,多谢诸位了!” 下面的众人虽然心里肉疼,但都是笑容满面,纷纷说道: “王相公天纵奇才,他日执掌牛耳,必能造福天下百姓,善莫大焉!” “等王相公到了,还烦将军引荐一下,一睹真容!多谢将军了!” 刘锜暗暗苦笑,他正要让人准备宴席,安抚众人,忽然外面的军士躁动了起来。 “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刘锜话音刚落,李彦仙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喘气道:“刘兄,快快跟我出城迎接,王相公到了!” 刘锜大吃一惊。600里加急公文仅仅到了三天,王松就已经率大军赶到,看来都是骑兵无疑。 高守忠和一众左右对望了一眼,都是暗自庆幸。幸好在王松到达之前投诚,否则大军到来,摧城拔寨,还不知要弄出多少事端。 “将军,我等也一同前去!” 高守忠等人都是喊了起来。 高文英看着父亲脸上的污黑,还有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脏衣裳,迟疑道: “爹,你看你这脸,你这打扮,要不要梳洗一下?” “对!对!对!” 高守忠慌忙道:“你们都去梳洗打扮,赶紧换了衣裳,可不能这样子去见王相公!” 看着父亲一行人慌慌张张跑向后衙的身影,高文英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次,父亲可谓是用力过猛了。 “各位兄弟,大家别来无恙!” 万千铁骑簇拥之下,王松兜鍪铁甲,红色的披风随风而起,高头大马之上,一对铁枪赫然在目。他打马向前,频频向众军挥手,所到之处,一片山呼海啸,刀枪并举,数万将士个个面色涨红,人人都是亢奋,呐喊声此起彼伏,远远传了出去。 刘锜和李彦仙等人上前,在官道上一起单膝跪地,大声道: “末将刘锜、李彦仙,麾下众将士,拜见王相公!” 所有的将士都是单膝下跪,一起抱拳,同声道:“参见王相公!” 众人异口同声,城里城外,有如天崩地裂,惊雷阵阵,响彻云霄。 出城观看的百姓个个面如土色,那些心有不甘者都是汗流浃背,目瞪口呆。许多人只觉呼吸急促,胸口发闷,不由自主都是跪了下来,不敢抬起头来观看。 高守忠心里先是凉了半截。汉人有如此英雄,西夏灭亡,只在旦夕之间,恐怕女真也会步其后尘。 转念一想,他又莫名地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是个堂堂的汉人,不会和这样的人物为敌,不会和这样的军伍为敌。 他身后的官员和士绅,个个都是心惊肉跳,伏地不起。忠义军军威如此萧杀,王松霸气外露,众人只觉得这才是天朝人物,赳赳王师,实至名归。 “想不到汉人之中,竟然有如此英雄!” 高文英、高文杰兄弟一起跪下,心旌摇曳。只有王松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当世英雄。 第34章 末日 贺兰山南麓,青铜峡口,春风习习,山坡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碧绿的草地向西北延伸而去,无休无止,林涛阵阵,黄河水滔滔向北而去。 忽然间,凄厉的尖啸声响起,几只秃鹫从天而降,迅疾无比,它们抓起地上的模糊血肉,随即展翅飞向高空,不做片刻停留。 大概它们也知道,大家在两军交战的阵地上,凶险无比。 青铜峡前,污血遍地,数万具尸体层层叠叠,横七竖八,死状各异,刀枪战旗散落其间,惨烈血腥,惨不忍睹。 大战进行了两日,党项大军折损上万,宋军也死伤数千。 “临阵脱逃者,斩!” “扰乱军心者,斩!” “消极殆战者,斩!” 李察哥打马在阵前来回奔驰,声嘶力竭,面红耳赤,面目狰狞。 谁都知道,这一场大战背后的意义,要么败师亡国,要么一线生机。这是一场国战,输不起的最后一战。西夏王朝还能不能继续,在此一举。 “杀敌!杀敌!” 无边无际的党项骑兵举起了兵刃,大声怒喊着,他们山呼海啸,声震云霄,人人都是血脉喷张,人人都是战意十足。 两天的交战下来,党项大军虽然损失惨重,宋军也不轻松。这也给了这些党项将领们殊死一搏的信心。 宋军中军大阵,王松举起千里镜,看着远处山呼海啸、无边无际的党项大军,他们人头马头攒动,不知万千,遮天蔽地的大军之中,除了夏人的正规军队以外,其中近一半都是各个部落的从军。看来这一次,西夏人是倾国而战了。 他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这一场大战下来,不知要死多少将士。 西夏大军十余万,宋军五万之众,十余万人的大战,一触即发。 “刘锜,李彦仙,都准备好了吗?” 王松恢复了镇定,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 “相公放心就是。前两日并没有大量使用火器,就是让夏人误以为我军不过如此。今日一战,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刘锜抱拳行礼,李彦仙也是沉声道:“相公坐镇中军就是,且看兄弟们怎样杀敌,踏破贺兰山缺!”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朗声道:“开始吧!” “咚!咚!咚!” 震人心魄的鼓声响起,宋军发一声喊,火铳兵居于中军前阵,骑兵从两翼缓缓上来,人人都是脸色凝重,严阵以待。 一门门火炮依次排开,小炮在前,将军炮居中,重炮在后,炮口幽幽,炮手们分居炮身左右,人人肃穆。 李察哥的马刀凌空虚指,无数的党项铁骑冲阵而出,他们雪亮的马刀在手,纷纷打马,如奔涌的潮水一般向前卷来。 千军万马隆隆而来,贺兰山下的大地在颤抖,黄河的滚滚流水,此刻也是黯然无声。万余党项铁骑,争先恐后奔涌向前,人人无所畏惧,只想着痛快杀敌。 “蓬!蓬!蓬!” 一百门火炮同时开火,腾起滚滚的烟雾,一百颗七斤的实心铁球凌空飞舞,撕破空气,向着呼啸而来的骑阵迎头砸去。 奔涌向前的党项骑士猛然间栽倒一片,铁球横冲直撞,摧枯拉朽,砸出了一条条血肉胡同,残肢断体,骑士在惨叫,战马的悲鸣。 又是一轮百颗五斤的铁球破空而至,砸入滚滚而来的党项骑兵大战之中,铁球肆虐飞舞,肆意收 割着骑士们的性命。 地面颤抖,无边无际的党项骑兵们不惧伤亡,疯狂奔涌向前。这两天,他们已经习惯了宋军的火炮攻势,只要闯过了火炮这一关,就可以和对方接战,冲破宋军的大阵。 骑阵当中,夏人的皇室濮王仁忠格外引人注目,他一身金甲,周围一群皇室子弟簇拥,个个龙精虎猛,挥刀执戈,大声呐喊着向前。 周围的卫士和骑士不断落马,身边不时可以传出坠马的骑士们的惨叫声和哀嚎。万马奔腾,硝烟弥漫,刺鼻难闻,看不到前方的情形,养尊处优的仁忠也顾不上这些,只顾打马向前。 党项大阵之中,看到党项骑士们一片片栽下,人仰马翻,死伤无数,李察哥眼中要流出血来。 这一场大战下来,不知要折损多少勇士! 上万匹战马奔腾而来,尘土飞扬,。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震人心魄。党项骑士们不惧对方火炮带来的巨大伤亡,爆发出了殊死一搏的勇气,他们挥舞着马刀,狂呼乱叫,狰狞的面目清晰可见。 “蓬!蓬!蓬!” 炮口火光乍现,白烟阵阵,这一次却是百门小炮发射出了霰弹,上万颗铁丸形成急射的冰雹弹雨,平行着喷薄而出。 百步外的党项骑兵割韭菜一般倒下一片,他们人马身上血箭激射,织起一片片血雾,人仰马翻,烟尘腾起,血污遍地,人马的伤者在血泊之中惨叫挣扎。 又是百门五斤的将军炮一齐开火,五万颗霰弹一齐发射,如狂风暴雨,砸下党项骑士无数。 跟着又是同样数量的七斤将军炮轰鸣不绝。三种火炮依次开炮,炮声震天,雾气腾腾,连绵不绝,无休无止,党项骑兵死伤无数,却是仍旧鼓起了勇气,打马向前。 凶神恶煞的党项骑兵逼近阵地,前排的忠义军军士都是掌心冒汗,口干舌燥,他们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站直了身子,控制着发颤的十指,握紧了手里的火铳。 军官们测算距离,估算着对方已经进入百步之内,一个个开始大声喊了起来。 “装填弹药!” 距离过了很短的时间,军官们的怒吼声又响了起来。 “举枪,瞄准!” 三千支火铳齐齐举了起来,雪亮的刺刀如钢铁丛林,前方的刀刃手们都是蹲了下来,让出一条条通道。 “射击!” 军官们声嘶力竭,前排旗官手中的红旗也重重落下,白色的烟墙腾起,震耳欲聋的火铳射击声响起。 第一排刚刚射完,第二排火铳兵立即上前几步,越过第一排原地装弹的火铳兵,开始了第二轮的射击,每排1000人,一起射击,没有停歇,无从无止。 在火铳更密、更加准确的射击之下,党项骑兵们一片片栽倒在地,一片片被拌翻在地,场面混乱不堪,一片狼藉,大阵前的五十步之内,人马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硝烟弥漫中,浓烈的血腥味让人直欲作呕。 雨点般密集的弹雨打的党项骑士们成片栽翻,李察哥面上肌肉扭曲,心如刀割。宋军今日火力之盛,远在前两日之上。 “晋王,濮王……” 身旁的亲兵猛然大声喊了起来。 李察哥心中一惊,抬起头,向万马奔腾的大阵中看去,正好看到濮王仁忠和周围的卫士从马上翻落,后面的党项骑士躲避不及,纷纷继续打马向前,仁忠再也没有站得起来。 “李国平,你带人冲击宋军的左翼, 我带人冲击宋军的右翼,成败在此一举!” 李察哥强忍着心头的痛苦,面色铁青,下达军令。 “相公,正面的党项骑兵死伤惨重,李察哥亲自带大军出动了!” 刘锜过来,声音有些发抖。 “既然来了,就好好招待,把人留下!” 王松也是面色凝重,郑重交代到。 “换开花弹!” 炮营统制刘宏津骑马在炮兵阵地中奔驰大声呐喊,挥舞着手中的令旗。 炮弹箱被纷纷打开,一个个开花弹被搬了出来,被装进了炮膛,炮口幽幽,对准了两翼奔腾而来的党项骑兵。 “开炮!” 一门门重炮炮口火光乍现,浓烈的烟雾大片大片腾起,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刺耳难闻,炮手们都是纷纷捂上了耳朵。 开花弹在骑阵中一颗颗爆炸,破碎的弹片凌空飞舞,死神一般无情收割脆弱的生命。每一发炮弹都能引起至少四五名党项骑兵的伤亡,只是一轮开花弹,就有上千名党项骑士栽下马来。 火铳连绵不绝,开花弹爆炸声此起彼伏,霰弹撕破空气,数万党项骑兵死伤惨重,人马尸体堆起了一座座小山,地上的鲜血已经汇集成了小溪,向着低洼处流去。 党项骑士仍然像打了鸡血一样,不顾伤亡,舍命向前冲锋。他们一片片栽倒,一片片跟上,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却看不到胜利的曙光。 那在空中飞舞的冒烟的震天雷,那狂风暴雨般倾泻的弹雨,那数百万颗死神般撕裂空气咆哮而至的铁丸,那空中肆意飞舞的锋利铁片,打翻了一批又一批的党项骑士。 他们不惧生死,想要冲破宋军的弹幕,但是在对方密集的弹雨之下,他们根本没有成功的机会。 这是火器的时代,旧的铁骑弯刀的作战方式,已经被时代无情地抛弃,他们的失败,也是在所难免。 万千的骑士倒下了,部落的头领们倒下了,最后连党项皇室李察哥,也倒在了冲击的征途上。 死伤惨重,血肉横飞,尸体层层叠叠,无边无际,血流成河,阿鼻地狱…… 疯狂的杀戮面前,心惊胆战的党项骑兵们,终于丧失了继续向前的勇气,他们调转马头,开始向后疯狂地逃窜而去。 “骑兵出击!” 刘锜大声喊道:“兄弟们,跟我杀贼!” “弟兄们,杀贼!” 李彦仙也是挥枪大声喊了起来。 “弟兄们,杀贼!” 杨再兴、刘锐等人,纷纷催马冲出,上万宋军铁骑,迫不及待,风卷残云,一起向前而去。 连绵不绝的射击声、爆炸声、厮杀声,直到了傍晚时分,这一切才恢复了平静。 无主的战马,破烂不堪的残旗,散落的到处都是的刀枪箭矢,地面上不计其数的尸体,数以万千的伤者,还有那黑丫丫组织多少的俘虏…… 残阳如血,照在这一片古战场之上,和这个党项政权一样,同样走向了末日。 宋建炎四年四月,宋军继收复河西之地之后,挥兵北上,收复西夏都城兴庆府。西夏皇帝李乾顺携皇室出逃,远遁漠北。宋军接连平定右厢朝顺军司、白马强镇军司、黑山威福三大军司,收复河套地区。 张宪军出洪州,击溃嘉宁军司和右厢神勇军司。至此,脱离了中原王朝百年之久的西夏汉家故地,都处于了宋军的控制之下。 第35章 出使 湿热的海风之中,礼成港的天气让人凉爽无比,不过比起来,大宋北地的干热倒是好受一些,毕竟,没有这里这么潮湿。 海船进入礼成港口,沿着礼成江一路东北而上,然后缓缓靠岸。 黄师舜站在甲板上,看着江外滩上云集的船只,熙熙攘攘的渡口,衣衫褴褛的苦力和船工,远处模糊的房屋群,还是原来破旧不堪的样子。 “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郎今又来。高丽,我又来了!” 只不过,以前是以商贾的身份,现在却是两河的外交官员。 礼成港,高丽王朝的第一大港,水陆交通的枢纽,商贾云集。由于其位于高丽王城开城西南,因而也是繁华无比。 大宋到高丽,有两条海路。北路由山东登州出航,渡过黄海到达朝鲜大同江口的椒岛,再往南航行,到达开京附近的礼成江口。 南路,由浙江明州出航,往东北航行,到达朝鲜黑山岛,再往北航行,经过朝鲜半岛西南海岸的各岛屿,最后到达礼成江口。 大宋与高丽之间的北方航线,登州——礼成江口,因为经常受到辽国的威胁,北宋中页之后,两国间的航路,由北到南,主要是利用南方航线,明州——礼成江口。 自此以后,大宋东南沿海成为宋朝对外贸易的中心而日益繁荣,在广州、杭州、泉州、明州等主要地点,大宋朝廷都先后设立“市舶司”专门管理贸易。距离高丽较近的泉州、明州等地的商人,纷纷居住在高丽,光是高丽的王城开城,就有华商数百,有些还当上了高丽的官员。 “黄兄,这高丽也就如此,这里虽是王城,却连明州也不如,就更不用说大名府和太原城了。” 施宜生毕竟第一次到高丽,还存有那么一丝新鲜感。 黄师舜点了点头,接上道:“高丽国小,屡遭战事,民生凋敝。相比于两河,确实是要落后许多。” 施宜生看了看船上叽叽喳喳,正在兴奋观望周围的部下,靠近了黄师舜,低声道: “黄兄,也不知道相公怎么想的,这高丽贫瘠之地,相公为何要……” “今天下大定,唯辽东未宾,后嗣因士马盛强,谋臣导以征讨,丧乱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遗后世忧也。” 黄师舜朗朗上口,字字读来,掷地有声。 “贞观十五年,唐太宗遣职方郎中陈大德出使高丽,途中遇到大量汉人,被夹道围观。“隋人望之而哭者,遍于郊野”。陈大德回来后,将所见告之唐太宗。” 施宜生博览群书,对这些典籍自然了然于胸,跟着接了下去。 “高丽本四郡地耳,吾发卒数万攻辽东,彼必倾国救之,别遣舟师出东莱,自海道趋平壤,水陆合势,取之不难。” 他沉声说道,语气也是大了起来。 “高丽之地,本孤竹国也,周代以之封箕子,汉时分为三郡,晋氏亦统辽东。今乃不臣列为外域,故先帝欲征之久矣。辽东之地,周为箕子之国,汉家之玄菟郡耳。魏、晋以前,近在提封之内,不可许以不臣。相公是要告诸众人,他此举,是要效唐太宗之故事,为子孙后代,排除忧难啊!” 二人都是欣然,显然也为王松的豪情壮志所感染。 高丽所占据的朝鲜半岛,本就是中华故地。战国时,燕国占据辽东。汉武帝时,在朝鲜半岛设立四郡,当时的高句丽仅为汉朝的一个县。一直到西晋时,这一地区都 是中国的郡县。五胡十六国时期,高句丽乘中原动荡之机,侵占了这些地方。 新罗借助唐朝完成了朝鲜半岛中南部的统一,8世纪后期以后,新罗同其宗主国唐朝一样,陷入内乱与衰落的窘境。9世纪末,新罗爆发起义,统治土崩瓦解。弓裔和甄萱分别建立了高句丽和百济,与在金城一隅之地苟延残喘的新罗形成鼎立之势,史称“后三国”。 高丽王朝的开国之君——王建就是出身开城的豪族。王建发动兵变,一统朝鲜半岛,自为君主,国号高丽,从而建立了高丽王朝。 只不过,高丽王氏到了王楷这一代,战乱频繁,官吏腐败无能、横征暴敛、剥地括民,而官府对百姓有如虎豹,不唯实、不唯民、只唯上。如此吏治,也难免乱事频发。 “黄兄,将来有一日,我军一定能拿下高丽之地,不遗后世忧也!” “施兄,慎言!” 黄师舜面色大变,低声劝道,眼光扫向周围,幸亏无人助你。 “施兄,这里是高丽,不是两河,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万一给高丽人发觉了,你我生死是小,可别误了相公的大事!” 施宜生低声道:“黄兄放心就是!我也就是在你面前嘀咕几句,对他人自不会推心置腹。” 他忽然抬起头来,傲然道: “听到了又怕甚!我忠义军兵锋正盛,天下慑服,一旦军威降临,必定是摧枯拉朽,溃不成军,正好找个借口就是!” “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黄师舜苦笑道:“施兄,你年轻气盛,正是大展拳脚之时,切记祸从口出,误了大好前程!再说了,这等军国大事,交由王相公去决断,咱们做好本分就好。” 施宜生连连称是,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以忠义军之军威,这高丽就是纸糊的大厦,一推就倒。 见施宜生面色平静,不以为然,黄师舜也是无奈,他看了一眼渡口上熙熙攘攘等候的人群,嘴里笑道:“他怎么亲自来了?” 黄师舜和施宜生刚上了岸,早已在渡口等候的一群人,马上迎了上来。 “贤弟,你怎么亲自前来了,愚兄是受宠若惊呀!” 黄师舜上前,朝对面一名身穿宋人服饰,四旬上下,方脸大眼,白皙红润的中年男子就要行礼。 “黄兄,你如今可是两河新贵,王相公的左膀右臂。兄弟我前来,能见你一面,也是受宠若惊啊!” 施宜生过来,和中年男子见了礼。 “施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明州的巨商,也是我的好友柳悦。” 几人寒暄完毕,黄师舜看了看后面的一众学子,解释道:“各位,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可是大宋的名人,海商柳悦柳当家,你们都上前见礼吧。” 众人一起上前行礼,柳悦连连点头,满脸笑容,十分亲切,说话也是感染力十足。 “各位,你们学富五车,外事精通,都是国家之栋梁,跟着王相公,前程万里,让人羡慕的很呀!” 众人向前,柳悦落后一步,在黄师舜的耳边轻声说道。 “黄兄,你托的事办好了。你的人在“清州馆”外等候,就等你前来了。” 黄师舜看了看周围,低声回道:“人多耳杂,回去再说!” 众人上了车,这才发现,竟然是两河传过来的四轮马车,黄师舜和柳悦车并排说话,施宜生等人跟在身后。 一个多时辰,不知不觉,众人很快就进入了开城。 一路上,不断可以看到低矮的民房,各色豪宅大院参杂其间。主干路上还算干净,只是路旁的小巷偏街,看起来不太干净,人畜的粪便随处可见。 再走了一阵,马车在一栋砖木结构的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三层为平框窗,其余两层都是拱形木框窗。底层为石砌外墙和拱形门窗,上面两层是清水红砖墙,有双柱外廊,古典大方。 更为惊讶的是,窗户全部都是玻璃装置,想不到高丽人在这待客的驿馆上,也是下了血本。 门口上方“清州馆”三个大字,无不提醒着众人,这就是众人下榻的驿馆了。 驿馆紧邻皇城,也是开城的繁华地段,算得上开城的一环了。 看到几个高丽官员出来,黄师舜不由得一笑。 “施兄,看来今晚的宴席,要你带人去了!” 他满脸笑容,对迎上来的高丽官员笑道:“金相公,咱们又见面了!” 黄师舜进了驿馆,没过多久,一个汉子溜进了房间,在屋子里站好。汉子皮肤白皙,锦衣华服,但却相貌平平,扔到人堆里,也没有人能认出来。 “了却君王天下事。” 黄师舜轻轻说道,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只有香如故。” 年轻人面色平静,也是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黄师舜点了点头,眼光示意了一下,二人坐下。 “小人是海外情报处甲组的柯二,见过上官。” 黄师舜点了点头,低声道: “事情都完成的怎么样?图纸都带来了吗?” 这个柯二,不显山露水,这才是潜伏的高手。 “回上官,刚才趁着给驿馆送菜的机会,已经送进来了,就在厨间,现在就可以去拿。” 柯二仍然是恭恭敬敬,面不改色。 “很好。如果我所料不错,王相公很快就要发兵高丽,到时候大功告成,我会在他面前为你请功。” 柯二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热情。他点点头道:“上官可以让人现在去拿图纸,以免夜长梦多。” 一大堆图纸摆在了面前,黄师舜仔细观看,开城和西京的所有地形,都标的清清楚楚。即便是高丽各军的驻防情况,也都另有说明。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年轻人退了出去,黄师舜藏好了图纸。过了片刻,柳悦走了进来。 “黄兄,王相公真的要用兵高丽?” 二人多年世交,柯二等人就是潜伏在柳悦的商队里面,因此,二人基本也没有什么隐瞒。 “不遗后世忧,这是王相公的原话。贤弟,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柳悦吸了一口冷气,面色凝重。 “不遗后世忧,好一个凌云壮志。看来这位王相公,怕是要做天下之主了!” 黄师舜点了点头,目光炯炯。他也相信,有可能很快,王松就会被属下的骄兵悍将推上皇位,不管他愿不愿意。 “贤弟,你所做的一切,王相公一定会放在心上!” “咱们兄弟,不必说那些客套话!” 柳悦点了点头,忽然道:“这几日真是风云聚会,不但你们到了,女真人的使者,宋皇的使者,也都来了。小小的开城,可是要出大事了。” 黄师舜一惊,不由自主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第36章 驿馆 “施兄,今日开城一游,所获何几啊?” 清河馆中,窗外残月如钩,房间里却是灯火通明。书桌后,黄师舜坐在椅子上,正在看着一本书籍,面带微笑。 “黄兄,在下去了罗城,只是想领略一下高丽王城和我宣抚司治下的不同,回来晚了些,还望黄兄见谅!” 施宜生的回答,让黄师舜不由得一笑。 “施兄,看来你是大有收获,想必金富轼的招待宴席,你是喝了不少。” 黄师舜站起身来,从蜂窝煤炉子上提起水壶,给施宜生泡了一杯茶,放在了桌上。 施宜生毫无疑问喝了些酒,脸色显得颇为红润。 “金相公殷勤待客,我也是却之不恭啊!” 高丽为接待外国使节和商人,在首都开京设立“客馆”,其中大的有的清州、忠州、四店、利宾四个。用来招待中国之商旅。 靖康元年,女真人南下侵宋,宋于高丽之间的正式外交关系也由此中断,但大批的大宋商人到高丽进行贸易。而高丽朝廷不但允许宋朝商人的往来,而且以国家名义设宴招待,甚至还封以官号。 “黄兄,今日经过“灵隐馆”,给我察觉,女真人的使者在此下榻,领头的乃是故辽旧臣韩昉。” 施宜生的话,让黄师舜不由得一愣,顿时紧张了起来。 “施兄,女真人此时找高丽,到底所为何事?” 施宜生看了看周围,上前低声说道: “女真人虎狼之心,一来为的是让高丽王上降表,结成联盟。另外就是借兵,想来是要对付我军北伐。” 施宜生愤愤然了起来,声音也大了起来。 “想不到这女真人,居然把心思打到了高丽身上,真是可恨!” 健康元年、丙午年(1126年)九月,女真人派使者高伯淑、乌至忠到高丽,取走保州的居民及流入高丽的边民后,便赐保州之地于高丽,高丽如同对待辽使一样对待金使,并上表谢恩。次年,女真人又派耶律居谨、韩昉来高丽,并令高丽奉上誓表。高丽不愿上誓表,一直拖延,但与宋朝的邦交也进入尾声。 宋室南迁,也曾派遣使节抵达高丽,通报赵佶的重新登位,并指责高丽对女真人奴颜婢膝,鼓动高丽攻金,却被高丽拒绝。 看来,女真人对高丽不肯称臣十分不满,这次又是胁迫加利诱,不知高丽人做何选择。 黄师舜皱起了眉头,断然道:“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真人得逞。实在不行,就效当年班定远故事,痛下杀手!” “以一身转侧绝域,晓譬诸国,因其兵众,每有攻战,辄为先登,身被金夷,不避死亡。” 施宜生眼中精光闪过,点头道: “实在不行,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黄师舜暗中沉思。也许明日面见了高丽王王楷以后,事情就有了眉目。 到时候,如何决断,就看天意了。 黄师舜抬起头来,看着施宜生,笑着问道:“你们去了城中这么长时间,有哪些收获啊?” “我宣抚司治下,无论大小州县,都是干净整洁,道路宽敞,公厕齐全,再加上商铺林立,治安良好,总给人以欣欣向荣之感。” 施宜生摇摇头,感慨道:“就说这皇城,虽然建筑还不错,但有些宫殿闲置,杂草丛生,总给人以破败之感。张浩有些内急,一时找不到如厕 处,那官员竟然带他到废弃的侧房中去解决,真是贻笑大方。” “那么开城的其他地方如何,我指的是坊市,而非皇城。” 黄师舜也是莞尔。他以前几乎每年都要来开城,却也了解其中的情况。开城屡遭战火涂炭,断壁残垣无数,也是难免。 靖康元年,就在高丽决策事金的同一年,发生了李资谦之乱。 李资谦以高丽王王楷外祖父的身份“专制国命”,权倾朝野,家族也鸡犬升天,诸子争起第宅,连豆街陌,势焰益炽,贿赂公行。李资谦还强行将他的两个女儿嫁给王楷,甚至还请王楷封他为“知军国事”,长大成人的王楷对李资谦心生不满。 靖康元年,高丽丙午年(1126年)二月,内侍低候金条、同知枢密院事智禄延、上将军崔卓等,在王楷的支持下发动宫廷政变,欲一举铲除李资谦及其亲家拓俊京,李资谦因事先获知消息而没有入宫。拓俊京率军进宫不成,乃不顾王楷亲至城楼命军士解散的圣旨,纵火焚宫。王楷在十多名侍从的护卫下逃到山呼亭,所有牵连政变的人员都被拓俊京杀死始尽,王宫也几乎被付之一矩,只剩下三个亭子和内帝释院廊房数十间。 王楷虽然最后借机铲除了拓俊京,但王宫毁于一旦,不得不出现修葺,以全宫室。 “皇城已是如此,就更不用说民居了。” 施宜生坐了下来,闻了一下热茶的袅袅香气,人也精神了一些。 “大街小巷,道路逼仄肮脏,或许是刚下过雨的关系,满地的泥水坑,即便在大街上,都能看见新鲜的人畜粪便,那些偏街后巷就更不用说了。” 想起途中所见,施宜生轻轻皱起了眉头。 肮脏发臭的河边,妇女蹲在那里洗菜,洗衣服,衣衫破旧的男子则是挑着捅打水,也不知道这样的水、这样的菜,他们能否吃喝得下去,会不会生病。 想起宣抚司治下,居民们饮用着干净的饮用水。双方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这不由得让施宜生想起了杭州府,同样是满地大小便,烟熏火燎的痕迹处处都是。什么时候,注重个人仪表的国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纵然是江南,连年干旱,盗贼峰起,官匪作恶,城中那还有个样子!即便是杭州府,也是人多城小,人畜粪便满地,肮脏难闻!” 施宜生愤愤说道,转移到了江南的大宋朝廷身上。 难道中华泱泱大国,连几个公共厕所都建不起来吗? 朝廷那些煌煌士大夫,又何时关心过民生疾苦? “两河自然是整洁卫生、治安管理也算像样,但杭州府,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吧?” 黄师舜笑了笑,说起来,两河的清洁,女儿也尽了不少力。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女儿何时和王松成亲,何时他才能抱上外孙? 这可是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也事关黄家。他还打算着再讨几房小妾,多生些儿女。 施宜生摇摇头道:“黄兄,幸好在下去的是冬日,而不是夏天。否则,还真不知道多难闻,多腥臭!” 他在河北当差,早已习惯了干净整洁和卫生,一到高丽和江南,便是如此景象,实在是令人颇为不适。 “黄兄,其实居住环境还可以改进,但是人的思想就……” 想起今日的所闻所见,施宜生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时候,他才理解 到王松开启民智,提倡教育,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 “上面的官员锦衣玉食,妻妾成群,骄奢淫逸,作奸犯科,嚣张跋扈。底层百姓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懦弱却又麻木,观之令人痛心。” 黄师舜耐心地听施宜生说完,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喝茶。 “高丽如此,江南何尝不是。” 黄师舜脸色平静,似乎对这些早已麻木,见惯不惊。 “施兄,这就是为何要把高丽和江南,一同纳于宣抚司治下的原因。中华文明应该泽披四方,天下同乐。” 他饮下一杯茶,脱口而出。 “何况,高丽本就是我中华故土,不遗万世忧,岂能由它坐大!” 施宜生重重点了点头,幽幽道: “官场浑浊,勾心斗角,互相倾轧,也只有在王相公麾下,才能为民请命,为国尽忠,一展胸中抱负。说起来,相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啊!” “所以,施兄,咱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中华的国运,一定要慎重!” 施宜生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黄兄教诲,在下铭记于心。” 他随即轻声笑了起来,言语中颇是有些感慨。 “黄兄,如今开城可谓是群客毕集,各方势力纷纷登场,直把这高丽化外之地,当成了战场。好戏还在后头。” 黄师舜也是笑了起来。 “莫非你施兄,又碰到了故人?” “何止是故人,可谓是大名鼎鼎。今日大宋朝廷的使者也到了,为首之人,乃是秦桧及礼部侍郎魏行可,看来,这二人也是奉旨前来,不知要做些什么?” 黄师舜听到耳中,面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秦桧,差点使王松战死的奸贼,忠义军将士人人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想不到此时此刻,此贼却到了这里。 靖康三年,此贼和张叔夜故意扣兵不发,又故意使石岭关失守,太原之军不能前去增援,忠义军战死一万多将士,王松差点殒命…… 此贼如今还能招摇过市,当上次相,位高权重,老天当真是瞎了眼。 黄师舜目光一下子变的阴冷,让施宜生不由得一惊。 “黄兄,你这是要作甚,不会是要杀了秦桧吧?” 施宜生直觉上觉得不妙。二人来高丽,可是肩负重任,还是尽量不要横生波澜。 袭杀女真使者,阻止高丽和女真人沆瀣一气,这个他可以理解,也愿意铤而走险。但是秦桧,可是大宋朝廷的使者,一旦闹翻,怕是不好收拾,王松也可能怪罪下来。 “施兄,秦桧乃是忠义军将士的公敌,杀了他,王相公绝不会怪罪,忠义军将士也会感恩戴德。此时除去此贼,正是大好时机!” 黄师舜目光炯炯。杀了秦桧,“女婿”的心头大恨一了,肯定会对女儿宠爱有加。将来王松登基大宝,君临天下,女儿也会好过许多。 当然,这些小心思,他不会告诉施宜生。 施宜生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杀了大宋朝廷的使者,不但可以告慰府州战死的上万忠义军英魂,还可以使宋廷和高丽交恶,孤立高丽,同时也是孤立宋廷,使得高丽向两河靠拢。 何况,这秦桧本就是一个奸臣。 “黄兄,话虽如此,还得仔细筹划,最好不要露出破绽,以免误了大事。” 第37章 交锋 宋建炎四年六月,高丽开城罗城。 时值夏日,天气闷热,也只有皇城的正殿之内,才是空气清新,凉爽无比。 王楷,这位二十四岁的高丽国王,忧心忡忡地走进大殿,看了一眼下面的各位朝臣,不由得眉头更是紧皱。 “妙清圣人、郑相公,你们也来了。” 妙清微微一笑,肃拜道:“王上接见各国使臣,臣只是适逢其会,正好也探探这些不怀好意者的究竟。” 郑知常也是正色道:“王上,这些使节,个个心怀鬼胎,欲要拿我高丽国开刀,臣可是不答应他们。” 王楷的脸色,马上黑了下来。 高丽尚未统一朝鲜半岛时,便将平壤作为开拓西北的根据地,定其为大都护府,平壤也由此而被称为西京。高丽王朝在西京安置文武官员,设置机构“分司”,并设御史分台加以监控。西京平壤作为堪与国都开京相匹敌的重镇,而为高丽王朝历代所重视。 七年前,即公元1126年,登基不久的王楷,拉拢外祖父李资谦的心腹拓俊京,清除了李资谦及其党羽。 六年前,即公元1127年,王楷借巡游西京之际,借助西京两班与僧侣之力除去了权臣拓俊京,西京后来居上,权力之争令开京与西京两班的矛盾日益激化。 以高僧妙清、权臣郑知常为首的西京两班一度得势,西京一党提议仁宗前往西京避灾,进而提议迁都西京,但却遭到开京两班的坚决反对。 没想到今日朝廷接见外国使节,这两位又亲临班朝,只怕是不怀好意。 无论是女真人还是王松的宣抚司,高丽弹丸小国,谁都招惹不起。万一这二位来个慷慨激昂,只怕事情就闹大了。 “妙清圣人、郑相公,国家多事之秋,你二人就不要添乱了。女真人兵强马壮,王松的忠义军更是势不可当。难道说,你们二位忘了当年的曷懒甸之战吗?” 公元1104年,高丽大军由定州进入曷懒甸,遭到女真大军的迎头痛击,女真军乘胜占领定州、宣德二城,杀获甚众,追入其境,焚略其戍守而还。高丽不甘心,再次攻进曷懒甸,同样遭到女真军的痛击,死伤过半,只能卑辞讲和,结盟而还。 公元1107年,高丽卷土重来,十余万大军,由水陆五路对曷懒甸发动进攻。由于事出突然,斩女真军6000余人,俘虏1000余人。第二年,高丽在曷懒甸筑咸州、英州等九城,准备长期固守。高丽东北界遂暂时向北推移。 曷懒甸地理位置重要,可作为从东面进击鸭绿江部女真及辽朝东京的基地,还是南控高丽的门户,女真人也是誓要夺回此地。 女真大军展开反击,与高丽军在曷懒甸展开一年多的争夺战,虽互有胜败,但高丽军败多胜少,死伤不可胜数,边患窘迫,军民劳苦,上下骚然。 公元1109年,高丽不得不复请和,撤离九城,归还亡民,退出所占故地,于是曷懒甸又回归女真。高丽积攒三十余载的家业,几乎赔了个精光。 御史金阜也是看着这二人,心头火起。 “妙清圣人、郑相公,据城而守,以众击寡,尚不能撼动女真人,二位就不要添乱了。” “此一时、彼一时。” 妙清摇摇头道:“女真与宋人交战,两败俱伤,我 高丽国正可以从中渔利。只要举兵西进,就可以一鼓作气,扩大我高丽国疆土,以遂先帝之遗愿!” “西京林原驿王宫已经落成,王上若是迁都西京,励精图治,我高丽国必会国强民富,君临天下。” 郑知常也是面色凝重,看似一本正经。 金富轼暗暗冷笑。妙清这厮,到处宣扬他的那套阴阳地理说,四处宣扬开京王气已衰而西京正盛,不过是以妙清、郑知常为首的西京两班,想要压制开城两班的的阴谋诡计而已。 众臣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王楷头疼不已,正在盘算着如何劝说这些官员,却听到宦官的声音在外响起。 “大金国使者觐见高丽国主!” “大宋朝廷使者觐见高丽国主!” 声音顿了顿,又高昂了起来。 “大宋两河、陕西宣抚司使者觐见高丽国主!” 众人都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王松的使者,也来了! 文武官员,包括国王王楷,都是向着大殿外看去。在宦官的引领下,一群使节向这殿内走来,众人个个面色倨傲,互不理睬,进了大殿,直到坐下,几方也没有人互相搭话。 最为可笑的是,除了金国的使者耶律居瑾,其他所有的使者,包括金国的韩昉,都是宋人的服饰,只是韩昉左衽,前襟向左掩,其他人右衽而已。 秦桧和魏行可身着紫色圆领官袍,和黄师舜、施宜生身上穿的几乎一样。 秦桧眼圈有些发黑,看来是酒色过度。脱离了王氏以后,他是左拥右抱,彻底放飞了自我。 魏行可却是有些尴尬,面光扫向对面的施宜生和黄师舜二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在这二人面前,他有一丝心虚,好像小妾碰上了正室,惴惴不安。 黄师舜和施宜生也都微微点了点头。毕竟,这魏行可以前也算认识,交情也不差,没有必要和他过不去。 秦桧面色平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他们到高丽来,只是为了打探金人的动向。王松派使者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尽管眼神只有瞬间的交流,他却感觉得到,黄师舜和施宜生眼神里的冰冷,那显然表达了对方的不善。 他,并不是对方喜欢的角色。 韩昉,这位当年的辽国状元,故辽旧臣,金国的新宠,此刻也是古井不波。 看来此次要达成出使的意愿,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阻碍,就在王松的这些使者身上。 或许也可以趁着今天的机会,把高丽紧紧地和金国捆绑起来,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战略联盟。 “韩相公,你和耶律使者前来,是有何要事吗?” 王楷大声问道,眼睛却瞄向了其他的“两国”使臣。他今天之所以把三方的使臣聚集一处,就是想把高丽置于弱地,让这三方,尤其是王松方和金国正面交锋,高丽从中脱身。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王上,高丽虽与我大金早就通好,也自称藩臣属国,但迟迟不进誓表,我大金国多次遣使要约,均无功而返。此次我二人出使,也是为此事而来。王上,你该有所打算了吧。” 朝中大臣,包括金富轼等人,都是面色铁青。一旦上了誓表,高丽国王就要接受金朝的册封认可,使用金国年号和历法。高丽的官方文书、外交 条约、正史等,就得采用女真文字书写。 王楷苦笑了一下,没有开口,下面的金富轼已经大声说道:“韩尚书,小国事辽、宋二百年无誓表,未尝失藩臣礼。今事上国,当与事辽、宋同礼。如今屡盟长乱,圣人所不与,必不敢用誓表。” 韩昉哈哈一笑,轻声道:“金相公,高丽国必欲用古礼,舜五载一巡狩,群后四朝。周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诸侯各朝于方岳。今天子南狩,高丽国当从朝会矣。” 黄师舜脸色铁青。这韩昉,竟然把金主比喻成了什么尧、周王,实在是无耻之极。尧和周武王这些圣贤,有烧杀抢掠、血腥杀戮,致使千里无人烟的吗? 他看向秦桧和魏行可,只见二人脸上表情各异。秦桧面色平静,冷静观望,魏行可却是脸色铁青,眼中隐隐有愤慨之意。 王楷苦笑着,终于开口 “韩尚书,此乃国家大事,待本王与诸大臣徐徐议之,再回复韩尚书。” “王上,一句话能决定的事情,还要议什么?难道国家大事,王上你还做不了主吗?” 韩昉却是步步紧逼,根本不给王楷闪转腾挪的空间。 一旁的西京相公郑知常却是怒目圆睁,他看不起王楷的软弱,更看不惯女真使者的咄咄逼人。 “韩尚书,陕西一战,你女真大军损失惨重,完颜娄室战死,铁浮屠荡然无存,你还有何面目在这里虚张声势,出言恐吓!我高丽人自己的国事,自己做主,岂能有你这外人指手画脚!” 妙清也是摇头道:“大金国与我高丽,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誓表,还是等大金打败了忠义军再说吧。” 韩昉轻声冷笑道:“陕西一战,金、宋各有死伤,可算是势均力敌。难道高丽王以为,我堂堂大金国,不是高丽大军的对手吗?” 大殿中的高丽群臣,个个都是脸色苍白,若是女真大军倾国而来,就算是两个高丽,恐怕也是国破家亡。 这个时候就连金富轼、妙清等人,都是紧紧闭上了嘴巴。这种自取其辱的话语,还是免开尊口。 没人去管什么高丽王朝的利益,有的只是自己的小算盘。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损失,管他女真还是大宋,“事大”即可。 “堂堂汉人,跟在蛮夷之后,甘为异族驱驰,戕害本血本种,先是奉辽,后又事金,屈膝逢迎,数典忘祖,不知祖宗为何物!” 施宜生脸色铁青,突然开口,也不知说谁,引起大殿上的高丽群臣一阵侧目。 “不知这样的人,他心中信奉的是什么,他的主子又是谁?这种人在我宣抚司治下,只有一个称号“汉奸”。子孙后代永世背在身上,耻辱难以洗刷!” 韩昉脸色猛然变的煞白,一时哑口无言。 明明知道施宜生是在骂他,他却不知如何回复。 “王上,大金与高丽唇齿相依,不能任由旁人挑唆。作为大金使臣,请你将闲杂人等逐出大殿。否则,恐怕会影响两国的邦交!” 金人使者耶律居瑾走了出来,上前肃拜,看向施宜生和黄师舜的目光,隐隐有讥讽之意。 “敢问尊驾,尔等是何国使者,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咆哮于大殿之上?区区宋国的叛逆,也能登堂入室,稳居尊位,当真是可笑之极!” 第38章 驳斥 耶律居瑾的话,让黄师舜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耶律氏,原来是契丹人,当狗还没有当够吗?” 黄师舜冷冰冰的一句话,让耶律居瑾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若是我没有记错,辽国的皇帝,死在了女真人的牢房里面。辽国的公主,也是任由女真人蹂躏。你跟在欺君灭国的仇人身后摇尾乞怜,还能在这里趾高气扬,是谁给你的勇气?” 大殿之中,高丽群臣,包括王楷,个个都是睁大了眼睛。谁也没想到一上来,双方的使者,就来了个针锋相对,短兵相接。 “我宣抚司治下,南至淮河以北,北至雁门关、拒马河,西到玉门关,东至大海,席卷山东、河北、河东、陕西、中原、河西、淮北,平夏灭齐,你说我是何国,堂堂中华是也!” 黄师舜怒声喝道:“我忠义军兵锋正盛,下一步就要北上燕云,回去告诉你的金国主子,准备好应战,到时不要让我忠义军失望,一击即溃!”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韩昉想要说些强硬的话,却害怕触怒了对方。万一两国到时要和议,自己岂不成了推波助澜之人。 “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恢复了燕云之地,也不过是鸠占鹊巢,哪里还有大义可言。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到底人心如何,不要太早下决断!” 一阵冷言冷语从半天不动声色的秦桧嘴里吐了出来,引起大殿中人的一阵惊叹。 还是宋使,大义凛然,不卑不亢,尽显上国风范。 “原来是乱臣贼子,怪不得毫无廉耻。纵然一时得逞,也只是小人得志,其运不久矣!” 韩昉终于抓住了话头,开始大声说了起来。 王楷暗叫精彩至极。攻无不克的忠义军,也有吃瘪的时侯。 殿中的高丽群臣,有些人一时不能理解,为什么同为宋人,这秦桧不感激忠义军帮宋廷挡住了女真大军,反而在这里大声斥责,和女真人站到了一起,实在是不能理解。 “韩昉,忠义军克日北伐,你就保佑你的一家老小,能不能度过这个冬日!” 黄师舜怒目圆瞪,向韩昉大声痛斥,不等对方反击,把头转向了秦桧一边。 “秦桧,你个狗贼,光是太原城扣兵不发,致使王相公重伤,上万大军灰飞烟灭,你就百死莫赎!你今日还敢在这里满口喷粪,口出狂言?你可知道,忠义军中,有多少将士恨你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秦桧,晚上睡觉前,摸摸自己的脖子,你不知道,第二天它还在不在你的头上!” 施宜生也是站了起来,面色铁青,怒声呵斥。 旁边的魏行可赶紧站了起来,劝道: “二位,你我中华之人,就不要在这吵闹了,免得让外人看咱们的笑话。” 黄师舜和施宜生愤愤坐下。秦桧脸色煞白,再也不敢说出话来。 王楷轻松咳嗽了几下,把目光转向了金富轼。 “宋使,你们的来意王上已经知晓,你们是不是先行离开?今日有些仓促,还望尊使不要见怪。” 秦桧脸色难看至极,他和魏行可站了起来,和王楷等人辞别,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对于他二人来说,今日的三方不期而遇,他们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他们。 弱者,是永远得不到对方的尊重的。 “怎么,韩昉、耶律居瑾,你们还坐在这里,是要为你 们的金国主子尽忠吗?你们难道不急着回去,在你们天祚帝的坟头上一炷香,祭拜祭拜吗?” 黄师舜看着正面端坐的韩昉和耶律居瑾,冷冷说道。 “黄兄,天祚帝葬身何处,有些契丹百姓也许知道,他们哪里记得!恐怕天祚帝的坟头朝东朝西,他们都不清楚!还不快滚,你们这些没有骨头的败类!” 施宜生接着说道,韩昉的脸终于红了起来,耶律居瑾脸上阴晴不定,嘴唇微微发抖。 高丽群臣人人变了颜色,王楷也是大惊失色。这两个忠义军使者,嘴如此之毒,恐怕金国这两个使者要暴起。 “黄尊使,还是说说你们的来意吧。” 王楷再也不敢坐山观虎斗,赶紧发声。 “王上,我等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请你先喝退女真使臣,咱们再细谈。” 黄师舜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此行前来,那是为了中华的利益,不带任何的个人感情色彩。 “黄师舜,你太狂妄,你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宣抚司相公的使节,竟然如此跋扈!你眼里还有我高丽皇帝吗?” 郑知常的怒斥,换来黄师舜的一声冷笑。 “高丽向女真人称臣的时候,又考虑过我大宋的感受吗?听说女真人的麾下,竟然还有高丽的士卒,你们和中华公然为敌,你们眼里还有我中华吗?” 一声声的怒喝,让殿中所有的高丽大臣们都是寂静无声。 虽然对方只是两河、陕西宣抚司治下的外交大臣,还挂着大宋的名义,但谁都知道,他们的实力,大宋朝廷远远不及,即便是兵强马壮的女真人,也要避其锋芒。 王楷和开城两班大臣的沉默,让旁边的妙清、郑知常二人,立刻发作了出来。 “二位,这里是高丽,不是你们的两河之地,容不得你们如此猖狂!若是再口出狂言,休怪我等无情!” 妙清怒声喝道,眼光看向王楷,目光中已经有了几丝不屑。 堂堂一国之主,胆小如此,又如何服众,挑起一国民生的重任。 这两河的使臣,被女真人的还可恶,两者都是居心叵测,完全不把高丽放在眼里,只是想在这分一杯羹而已。 这一杯羹,就是打高丽的主意,汉武帝如此,隋朝的皇帝杨广如此,唐朝的李世民变本加厉。 如今,又来了一个王松! 自从此人横空出世,不但脱离了宋朝的控制,而且还灭了西夏,平了伪齐,依然也是东方的一个大国,尽管他们没有国王。 现在看来,这个王松还不满足固有的领域,准备继续向外扩张,不但高丽,恐怕金国也是其吞并的目标。 高丽虽然弱小,但也不会轻易臣服。要想靠武力吓住高丽人,他妙清,第一个就不答应。 “大胆,妙清圣人,还不赶紧退下!” 王楷先是变了颜色,他已经看到,黄师舜后面的卫士,个个抽出了钢刀。 高丽多山而贫瘠,人口稀少,不要说大宋,即便是和人口两百多万的西夏比起来,都是略有不及,更不用说大宋了。 强大的女真人,忠义军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在乎区区高丽。 “黄尊使,切不可动怒,有话好好说就是,何必伤了和气。” 金富轼也是慌了神,赶紧上前,站在了妙清和黄师舜中间。 “二位都坐下,稍安勿躁。” 到过河北 ,见识过忠义军兵锋的金富轼,自然知道忠义军的实力。他不知道,王松派使者前来,到底有何打算。 黄师舜摆了摆手,卫士们全部插刀回鞘,众人又分头坐下。 注意到妙清和郑知常看向王楷不屑一顾的表情,黄师舜不由得暗暗点头,原来高丽王朝内部,也是暗潮汹涌。 “王上,微臣此番前来,要谈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借道伐金。这也是方才在下要求王上支开女真使者的缘故,以免引起尴尬。” 韩昉和耶律居瑾都是面色通红。这黄师舜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向高丽国王提出征伐金国,当真是可笑之极。 “这……实在是……强人所难……” 王楷面色尴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黄师舜和韩昉,眉毛抖个不停。 “二位尊使,高丽国小,你们双方的决战,似乎不应该牵扯高丽。高丽不想得罪你们任何一方,所以这借道之事,还是免了吧。” 王楷的话,让韩昉轻轻笑了一下。想要借道高丽,这么愚蠢的方法,当着自己面提出来,岂不是自取其辱。 “王上,金国在大宋烧杀抢掠,致使千万百姓白骨累累,尸积如山。我忠义军和金国是国仇,誓不两立。你今日不愿借道伐金,便是与我忠义军不善。将来之事,大家各求多福,不是我忠义军的朋友,便是敌人,我忠义军绝对不会放过。” 施宜生终于开口。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不但王楷等人变色,韩昉和耶律居瑾也是面色难看。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他们跟在女真人后面,怂恿女真人南下侵宋,宋人百姓死伤何止百万。这笔血债,宋人肯定不会忘记。 大名鼎鼎的刘彦宗、大金国的二太子、三太子,大金皇帝的亲弟弟完颜阇母、骁勇善战的“女真战神”完颜娄室,不都是死在忠义军的手上吗? “黄尊使,你这真是让人为难!你又何苦要拖高丽下水啊!” 金富轼摇摇头叹息道,仿佛苍老了几岁。 自从见过王松以后,他就心里惴惴不安。以忠义军如此强大的实力,不攻打高丽才怪。 这让他想起了宋人的一句古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宋使,你休得张狂,尽管放马来战就是,我等谁也不怕!” 妙清又一次适时地站了出来。 施宜生和黄师舜对望了一眼,黄师舜回过头来,冷冷笑道:“多说无益,咱们拭目以待!” 来到这里,他所代表的就是忠义军的利益,就是中华的利益。他所需要的,也就是一个借口,一个忠义军可以堂而皇之出兵的借口。 这时候他想起王松所说过的那句话来。 “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 “我们要为后世子孙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要让中华文明传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是中华之地!” 黄师舜等人离去,大殿中一片寂静。 王楷眉头紧锁,大臣们心思各异,妙清和郑知常各自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大金国的使者告辞离开,众人也都是懒洋洋,不予理睬。 一旦以中华为敌,那个庞大国家的雷霆一击,可不是高丽弹丸小国所能承受。 韩昉和耶律居瑾走出大殿,心中都是沉闷异常。殿上的一番唇枪舌剑,也让二人明白,一场更大规模的决战,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这时候,再让高丽上什么誓表,又有什么意思。 第39章 枭首 夜深人静,驿馆之中,唯有黄师舜房中的灯光还犹自散出。 “柯二,这就是你找来的女子?” “回上官,此女在开城有些名气,胜在年少寡居,身手不凡,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柯二说完,站到一边。 这些个高丽“妓生”,里面有不少奇人异士,她们身份低微,想要摆脱贱民的束缚,却是无能为力。 黄师舜站了起来,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盘头加髢,身高腿长,皮肤洁白,细眉细眼,胸前的茁壮让人印象深刻。 一瞬间,黄师舜都有些后悔。让这样出色的女子去伺候秦桧那样的禽兽,真是有些可惜了。 “你叫郑敏真,听说你是妓生,是不是如此?” 女子神情黯然了一下,施了一礼,轻声道:“回大官人,妾身正是。” 妓生是高丽的名妓,但却身份卑微,一般是穷苦人的女儿因经济所迫被家人卖掉,也有些是出身贱民的少女为改善生活而成为妓生。 由于朝鲜王朝有“奴婢从母法”,妓生的女儿也是贱民,通常会继承母亲的职业。犯有株连家属的大罪的囚犯,其女眷也可被贬为妓生。 妓生通常是从小在教坊接受各种艺术训练,如乐器、书艺、舞蹈、文学、女红等,有些还包括医术,在宴会上提供表演和奉客。一个少女要经过盘头的仪式、戴上加髢,才能成为正式的妓生。 黄师舜常来高丽,经常出入于风月场所,所以对妓生并不陌生。 “郑敏真,你成家了没有?” 郑敏真苦笑了一下,轻声道: “妾身是贱民,年过二十,已经婚嫁,不过官人出海未归,留下女儿,与父母同住。” 妓生属于贱民阶层,一般不能嫁作士大夫的正妻,嫁给士大夫的妓生只能为妾,所生的子女也继承妓生母亲的贱民身份,若要嫁为正妻则只能嫁给贱民男子。嫁给王族的妓生则为贱妾,所生子女虽然有王族身份,但他们的位阶比良妾子女再低一等。 黄师舜点了点头,微笑道: “听说你擅长舞剑,那你是来自晋州了?” 郑敏真点头道:“大官人果然是博闻多识,妾身正是晋州人氏。” 黄师舜微微一笑。在高地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基本的风俗民情他还是懂的。 高丽不同地方的妓生在技艺上有所不同。晋州的妓生擅长舞剑。济州岛的妓生擅长马术。全罗道河南地域的妓生擅长盘索里,各自不一。 “柯二应该已经告诉你要做的事情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大官人,只要能把我女儿和父母送到大宋,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郑敏真的表情十分平静,以至于看不到任何的表情波动。 黄师舜目光转向了柯二,柯二赶紧道: “上官放心就是,三天后有去登州的船只,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出岔子。秦桧等人还要在开城呆上半月左右,时间上来得及。” 黄师舜点了点头,思索片刻,这才道: “我们的船只大约十天后开船,你若是一击得手,可以连夜出城,藏在船上,咱们即可开船,到时候和你女儿父母一起离开。毕竟,你的女儿和父母,还需要你来照顾。” 郑敏真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大官人放心,妾身一定不辱使命!” 大宋天朝上国,富庶繁华,到了那边,也就脱了贱籍,一家人,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了。 郑敏真悄然离去,房间里只剩下柯 二和黄师舜二人。 “柯二,你做的不错!这几日,你召集一下兄弟们,回去的时候,全都一起离开。” 柯二大吃一惊,脑子里极速转了几圈。 “上官,是不是王相公准备对高丽用兵了?” 黄师舜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的事情已经完成,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不如一起回去,也保得周全。” 柯二摇头苦笑,轻轻摆了摆手。 “黄上官,兄弟们若是都离开,反而会引起高丽人的怀疑。上官放心,小人能够照顾自己。” “这是军令,不得违抗!” 黄师舜板起了脸来,郑重道: “眼界放大些,不要总盯着高丽这块弹丸之地。东边还有日本国,南边还有勃泥、瓜哇国、什么澳洲、美洲、欧洲、非洲,都比中华还大,都需要人去开拓。相公说过,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是中华之地。你要记住。” “小人谨记相公和上官的教诲!” 柯二的神情兴奋了起来,眼睛里燃起了火焰。 黄师舜看向外面阴沉沉的天空,不由得眉头紧锁。 虽然借道高丽未成,在双方表面上还都是客客气气,尤其是以金富轼为首“慕华派”,更是天天来联络感情,诉吐衷肠。 黄师舜看得出来,高丽虽然表面上写中国字,读中华书,但骨子里,还是把中华排斥在外。 看来还是王松看的透彻,中华和高丽,迟早会有一战。 不过,看这高丽国内的样子,恐怕忠义军没来,自己就要起内讧。忠义军正可以坐山观虎斗,伺机下手。 看来这些讯息,要及早回去向王松禀报,以免影响了军中决策。 华灯初上,大宋使臣下榻的“忠州”馆内,熙熙攘攘,热闹异常。 主座自然是以秦桧、魏行可为首的大宋使团,围绕他们而坐的,则是香风扑鼻,云鬓环绕的高丽妓生了。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都是眼花耳热,肾上激素暴增,对面身材火辣,腿长腰细的女子,立即成了秦桧眼中的宠物,和忠义军使者不快的事情,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声色犬马,色仅仅排在第二位,但对于秦桧这样的好色之人来说,色和权一样重要。 长期处在王氏的淫威之下,秦桧的悲惨境遇可以想象。如今没有了这个妒妇,秦桧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春天。 陪酒的官员们都是人精,看到上官眼睛色眯眯地一直盯着那名娇艳的妓生看,自然是一起起哄,要那妓生过去。 妓生也不做作,落落大方,移身到秦桧身边,陪秦桧饮起酒来。 酒壮怂人胆,秦桧在妓生身上游走,触手滑腻丰满,秦桧暗赞有料。妓生面红耳赤,却是并不拒绝,让秦桧过足了手瘾,也放下了戒心。 美人如玉,秦桧几杯酒下肚,早已经是热血沸腾,搂搂抱抱,站起身来,拥着妓生,就往客房而去。 卫士想要跟随,却被秦桧制止。 来到房中,秦桧急不可耐,就要拉着妓生上床共寝。 “大官人,晚上有的是时间让你折腾。待妾身给你松松筋骨,一会更舒坦些。” 秦桧虽然内心猴急,表面上还是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 “小娘子,只要你让本官高兴了,本官一定重重有赏。” “妾身多谢大官人了!” 妓生笑意盈盈,媚眼如丝,眼里的一汪春水,让秦桧心神荡漾。 秦桧在床上趴下,一丝不挂,妓生也是身无寸缕,胸前的笔挺轻轻摩擦着秦桧的 后背,让他舒服地叫出声来。 妓生的手法很好,秦桧的舒服声从房间里传了出去。外面的卫士都是相对一笑。这位位高权重的秦相公,如今是越来越骚了。 妓生给秦桧按了一阵身子,估计时间差不多,轻轻取下了头上的假发,拿在手上。 假发长约一米,妓生从中间两段握住,趁秦桧抬头的那一刹那,假发从他头下套进,缠住了他的脖子。 秦桧想要挣扎,却被妓生趴下身来,有力的长腿和臂弯紧紧顶住,手上的力气奇大。 秦桧捶打了床板两下,已经眼冒金花,没有了力气。他想要拉开脖子上的发锁,却是无能为力。 留在秦桧最后意识里的,是女人温热柔软的身体,他瞳孔放大,终于再也挣扎不动。 良久,郑敏真才松开发锁,她的手上,已经被假发拉开了无数条细小的口子。她把假发盘好,重新戴在头上,开始不紧不慢地穿起了衣服。 郑敏真穿好衣服,把秦桧的身体用被子盖好,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嘴里面淡淡吐了一句。 “真以为我郑敏真的身子那么好玩弄!” 郑敏真出了房门,轻轻把门掩上。 “大官人说了,他不胜酒力,要好好休息一下。叫你们不要打扰他。” 郑敏真吩咐完卫士,正要离开,却被其中一名卫士拉住。 “小娘子,你今晚就别走了,陪一下我吧。” 郑敏真轻轻笑道:“大官人可是说了,他打算娶我为妾,让我明日还来。” 卫士的手,马上缩了回去。想要和秦相公抢女人,自己的分量还不太够。 郑敏真出了驿馆,坐上一辆马车,快速离去。她在城墙边下了马车,一路前行,难道城墙下的一处隐蔽地方,抓了几声鸟叫,墙上马上垂下一根绳索。 郑敏真爬了上去,城墙上的卫士低声说道:“赶紧下城,城外有人接应!” 郑敏真出了城墙,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些宋人,竟然连城墙上的卫士都已收买。 若是如此,以后宋人进攻开城,岂不是易如反掌。 不过,这又干自己何事!难道自己还要回去,继续自己悲惨不堪的妓生生涯! “大官人,在下幸不辱命!” 看到黄师舜在船上等候,郑敏真赶紧上前,施了一礼。 “做得好,等到了宋境,本官一定重重有赏。你的父母孩子都在船舱,你可以过去,和他们呆在一起。” 黄师舜看了看天色,沉声说道: “天一亮就开船,马上离开这里!” 等明日一早,开城城门打开时,忠义军的船只,恐怕早已经离开了。 旁边的柯二上来,低声道: “黄上官,整几个高丽人在船上,万一被高丽人发觉了,岂不是自找麻烦。莫不如……”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却被黄师舜摇了摇头阻止。 “孤儿寡母,势孤来投,又杀了秦桧这狗贼,我忠义军岂能做这无情无义之事。这万一要是被王相公知道了,还不得骂我们狼心狗肺,不仁不义!”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柯二脸色通红,苦笑道: “上官教训的是。我等也是为了王相公,为了忠义军的大事。就依上官的,反正将来和高丽人,也不会善了!” 二人看着漆黑的海面,都是心潮起伏。一场场规模更大的战事,恐怕会很快登场。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黄师舜对着苍茫的海面,轻轻叹息了一声。 第40章 颓败 自从宋室南迁,王松竖起义旗抗金,如今已经有了四年多的时光。和宋室的偏安一隅、朝不保夕相比,作为抗金独苗的两河、陕西宣抚司,成了宋室天然的死对头,王松高举抗金大旗,站在了和抗金的最前线,自然也成了宋室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宋室又不能从大义上去谴责王松,原因就是自己大节有亏。若不是自己先抛弃了两河,后又舍弃了淮北,又何至落到今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尴尬境界。 南迁临安府以后,宋廷的日子也并没有好过多少。建炎年间,女真人完颜宗弼攻下临安府,纵火焚掠,杭州城几为废墟。 再加上“苗刘兵变”,杭州城的元气,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江南大旱,盗贼峰起,金人掳掠,民生凋敝,宋兵五天才能分到糯米一斗,就更不用说,没有赋税、占据弹丸之地的杨幺义军了。 湖广悬浮式李纲派兵占领洞庭湖,使得杨幺义军无河捕鱼,无地耕作,粮食严重短缺,宋军堵住各个要塞出口,截断义军运送粮草的要道,禁止百姓与义军贸易往来,再加上江南旱灾,百姓流离失所,嗷嗷待哺,饿死不计其数。洞庭湖一带,残破至极,满目荆棘,一片废墟。 宋军虽然对外作战一塌糊涂,可是剿灭起大宋境内的盗匪和义军来,却是勇猛有加,毫不留情。况且,现在的义军,也已经不是起事时的义军。 “均贫富,等贵贱”,起事时的淳朴愿望,最终都陷入争权夺利,掠夺财富,甚至到改朝换代,建立新朝上来。 居功自傲、骄奢淫逸,沉迷于醇酒美女,钢筋铁骨融入了酒色之中。而与此同时,对官府的痛恨,义军也多以杀人、屠城等方式发泄对大宋朝廷的不满与怨恨。 洞庭湖义军的实力迅速膨胀,让宋廷头痛不已。义军占据了洞庭湖,堵塞了长江水道,使得江南与巴蜀的连接中断。巴蜀本地的各派势力,已经脱离了大宋固有的效忠体系。 这样的结局,对于偏安一隅的江南宋廷,却是万万不能容忍。 北面有忠义军虎视眈眈,西面有杨幺义军雄踞一侧,幸好王松没有派人去洞庭湖招降杨么,否则,宋廷怕是真的要完了。 宋廷要打通和四川方面的联系,杨幺部则是固守洞庭湖和长江两岸。双方你来我往,舍命厮杀,各自死伤无数,形成了对峙之势。 和历史上不同的是,由于大宋朝廷的实力大大降低,而义军在火器上的压制始终存在,也使得义军走出了洞庭湖水面,开始在地面各州县占据城池,陆耕水战,实力日益增强。 义军不仅占领了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就连淮南西路和江南西路,也已经尽归旗下,矛头直指淮南东路和江南东路。 自大宋朝廷的水师一再受挫之后,整个长江之上,还没有人是杨幺部水师的对手。 何况,还有犀利的火器。 杨幺义军兵锋正盛,一路东进,宋军驻守的重镇扬州府和江宁府,首当其冲。 临安府皇城大殿之中,太子赵构。脸色苍白,虽然居于高位之上,整个人却显得无精打采,精神气不足。 曾经雄心勃勃,欲要励精图治,重现大宋昔日辉煌的他,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欲哭无泪,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痛苦。 太上皇赵佶看上去不 问政事,整日里除了写诗,练字画画,但朝堂上发生的大小巨细,他都是清清楚楚,这也使得赵构更加的小心翼翼。 形势差强人意,各地都是地方不靖,朝廷财赋窘迫,官军腐败,又靠什么去平定江南? 反观淮河以北的忠义军,不但把女真人赶出了两河,而且还灭了西夏和伪齐,政治清明,百废始兴,江南百姓纷纷逃往两河。 随着忠义军的军事力量不断加强,不断地收复失地,军事上的不断胜利,也使得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更加稳固。随着一期又一期的学员从讲武堂和行政学堂毕业,到军中担任要职,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松在军民中的地位愈加稳固。 如今看来,王松即便要君临天下,凭借忠义军的军威,也不是没有可能。 “本朝开国一百七十年,承平已久,积弊甚深,重文轻武,党争不断,无治国良臣,乏安邦良将,禁军百无一用,偏安一隅,尚不能安定。难道说,这大宋朝廷,真的已经无可救药?” 赵构的自言自语,让下面的一众文臣武将,全都是心头栗然,或耳红面赤。 太子殿下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这不是在凌辱一众大臣吗? 那些以前还想和忠义军正面对抗的好战派大臣们,此刻都是灰溜溜垂下了头。 不要说和忠义军对抗,即便是杨幺的义军,大宋朝廷也无必胜的把握。双方的实力对比,实在是一目了然。 “各位大臣,朝廷已经到了如此境地,难道你们还要敝帚自珍,坐视我大宋朝廷万劫不复吗?” 赵构面色难看,下面的一众大臣们面面相觑,人人垂头不语。 韩世忠站了出来,肃拜道: “殿下,杨幺叛军人多势众,火器犀利,隔断大江上下。朝廷与之交战多次,势均力敌,只宜招安,不可强取。望殿下三思。” 赵构微微点了点头。 先是李纲,后是韩世忠,朝廷大军屡次征伐,都是无功而返,损兵折将。如此下去,对于军力并不富裕的朝廷来说,实在是折腾不起。 四川的吴氏兄弟不就如此,二人虽然奉旨带兵南下,却在渝州作壁上观,显然是犹豫观望,伺机抉择。 自从陕西与金人一场大战,西军一败涂地,四川就成了国中之国,军阀割据,也不是没有可能。 “殿下,杨幺叛军对我大宋官员恨之入骨,他们认为杀人就是“行法”,劫财就是“均平”,一切都理所当然。殿下派人前去招安,怕会无济于事,需得另想他法。” 李纲站了出来,忧心忡忡。 义军由于对朝廷官员充满仇恨,他们焚官府、城镇、寺观、神庙及豪右之家,杀官吏、儒生、僧道、巫医、卜祝及有仇隙之人。寓居鼎州的皇亲杜防、澧州知州黄琼、澧阳县令叶畲、桃源县令钱景、荆门知军事吴日方、江南著名僧人武陵文殊心道祥师、反抗起义的袁显、为朝廷充当说客的晁遇等人,都命丧起义军之手。 这自然也激起宋廷的残酷镇压。钟相起义后不久,宋廷即任命“游寇“孔彦舟为湖北路捉杀使前往镇压。孔彦舟对抓住的起义士兵或砍手指,或割耳鼻,还在每人头发上插一根竹签,竹签上写道,“爷若休时我也休”,爷指的是起义军,就是说起义军投降他才撤兵。 数 年交战下来,双方都是死伤数万,尸骸如山。这也是李纲不建议朝廷招安的原因。 杨幺叛军,可是比当年的江南方腊、梁山宋江强大多了。 “李相公所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时移世易,杨幺叛军也早非当日。” 汪伯彦走了出来,摇头晃脑道: “殿下,叛军虽是一时侥幸,但其内部也是人心浮动,心思各异。叛军首领杨么,自封大圣天王,自有城寨。其他的据点与水师,也都以地方势力自成一派,各自为政。叛军如今攻占的地方越来越大,也面临着分崩离析。再加上叛军之中,大多数人只是图个安稳。这些,都可以所加以利用。” 义军之中,杨么自称大圣天王,并把四字写在大旗上以示身份。钟相的幼子钟义被立为太子,自杨么以下,所有人都要对他俯首称臣。义军政还设立职官,官员的名称、服饰、仪仗规格都与大宋朝廷一样。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杨么和钟义的居所也如宋朝皇宫一样称“内”,设有三衙大军。钟太子为显示高贵,在龙舟上摆设龙床、龙簟和金交椅,骄奢淫逸,早已不是当年朴实无华的那支义军。 赵构赞赏地点了点头,温声道: “汪卿家所言甚是,以你之见,派何人前去招安?” 赵构的目光扫过朝中大臣,所有的人都是再一次做起了哑巴。 也难怪人人自危。前去招抚杨幺叛军,十有八九人头落地,傻子才会前去送死。 千里做官,只为钱财,若是人头落了,那良田百顷、满屋的钱财、如花似玉的妻妾和红颜知己,又留于何人? 赵构目光扫到老神在在的耿南仲和唐恪身上,终于停了下来。 耿南仲和唐恪都是心惊肉跳。两人到了江南,已经遭到了闲置,形同虚设,宦海浮沉,本已经心灰意冷,再看到赵构的注视,二人一下子慌了手脚。 “殿下,老臣年事已高,行动不便,这招安的差事,还是另寻贤能吧。” 赵构还没有说话,耿南仲已经站了出来,抢先说话,堵住了赵构的欲言又止。 “殿下,臣才疏学浅,这等军国大事,非能者不足以托付,殿下还是另寻他人吧。” 赵构微微一笑。耿南仲和唐恪一前一后,把他要说的话,全堵在了肚子里面。 不过,他也没指望二人。这些人,在朝堂上耍耍嘴皮子、使个坏心眼还行,让他们去招安,谁知会不会半路跑掉。 看赵构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李纲不由得心头发慌。他和杨幺等人交战多次,手上叛军的人命成千上万。他要是去招安,还不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殿下,非是微臣不愿前去,实在是另有苦衷,殿下体谅才是。” 李纲硬着头皮,上前肃拜道。 “听说王松帐下,良臣数百、猛将千员。再看我大宋满殿之臣,事到临头,竟无一人可以托付。实在是愧对祖宗!” 赵构摇头叹息,群臣寂静无声,殿中气氛尴尬至极。 大宋养士百七十年,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士”的地位可谓高矣。只是如今朝廷用人之际,除去寥寥几人,大殿之上,满朝朱紫,全都闭口不言。 士之蹈义而死,为国为民,在这些官僚身上,难觅踪迹。 第41章 招安 这一生,恐怕是再也无法回到东京城了。 大殿之中寂静一片,御座上的赵构则是眯着眼睛,一声不吭。 西南一个大理,西北一个杨幺,四川从中隔断,南下则是交趾,北上这是忠义军…… 大宋夹在其中,何其悲哉。 如今之计,若是不能击溃或招安荆湖两路,平定长江中游,也就无法让巴蜀归于朝廷。如此一来,大宋真的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殿下,目下荆湖尽为叛军所控制,隔断大江上下。杨幺麾下十余万大军,更有战船数百,水师精锐数万。如若能招安,百姓脱离苦海,江南大局稳矣。” 韩世忠适时走了出来,打破了寂静。 “若能招安杨幺,朝廷幸甚,百姓幸甚!殿下只需许杨幺一个异姓王,许其镇守洞庭湖或荆湖招讨使,开府建衙,辖下官员任其分封。叛军内部,必有大部分将领愿意,到时候朝廷便可以连接巴蜀,天下定矣。” 赵构点了点头,韩世忠的话在理,可是这肱骨之臣,却要选择一二。 他猛然拍了一下御桌,大声道: “马上去礼部,速招礼部郎中洪皓上朝!” 赵鼎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在用人上,这康王赵构,还真有些眼力劲。 这洪皓是大宋政和五年(1115)进士。历台州宁海主簿,秀州录事参军。朝廷准备将都城由建康迁往杭州,以避金兵锋芒。洪皓不顾职位卑微,上书谏阻。他的意见虽未被采纳,但却因此为太子赵构所赏识。 看来这位忠义志士,是要被派上用场了。 宦官离开,赵构微微心里稳了些,向一旁的汪伯彦问道: “汪相公,秦相公和魏侍郎,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汪伯彦赶紧上前肃拜道:“魏行可已经回来,正在殿外候着,说是有要事禀报。” 赵构微微一惊,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魏行可进了大殿,满面惊恐,伏地拜倒,声音惶恐。 “殿下,我等出使高丽,秦相公……他不幸被害了!” 魏行可惶惶恐恐讲完,赵构铁青了一张脸。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左膀右臂,竟然会死在了温柔乡里。 尽管他心中怀疑,此事乃是忠义军使者所为,但没有真凭实据,只能是哑巴吃黄连,独自承受了。 “你们出使高丽,还都查到了什么?” “殿下,忠义军使者和女真人使者针锋相对,忠义军使者去高丽,乃是为了借道,从后面偷袭女真人,不过事情并未成行。以臣估计,过不了多久,忠义军就要北伐,直扑燕云了!” 大殿之中,人人都是目瞪口呆。就连赵构也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魏行可。 没有想到,短短几年的功夫,忠义军竟然收复了西夏,灭了伪齐。他们占据两河,和女真人对峙还不满足,竟然还想着要北上,恢复燕云。 两河边地,距离云中和燕京,不过一两百里路程。忠义军要想北伐,恐怕又是一场场血战。 “听说马植的后人都被王松给接到了大名府,马植还被追为“慕华公”,建冢祭祀。就连陈东和欧阳澈两个罪臣,也被他委了一地的知府之位。” 耿南仲心中恨极,公然发作了起来。 “王松如此作为,岂不是和朝廷公然作对?他到底要做什么?” 唐恪也是恨恨道:“王松此贼,居心叵测,早就有不臣之心。当初就应该把此贼留在东京城,下狱诛杀,也 免得有今日的祸害!” 二人恨声连连,在大殿上公然发作,一众大臣都是睁大了眼睛。 若不是他们当日在朝堂上上下其手,王松又怎会另起炉灶。这二人连他们的主子都能抛弃,何况区区一个王松! 赵鼎再也看不下去,当堂站了出来。 “王松举起抗金义旗,至今也以宋臣自居。若不是当日你等把握朝堂,欺上瞒下,朝廷又怎会有今日的窘迫?你二人,还有秦桧、张叔夜,都是误国的奸臣!” 赵鼎怒声喝斥,旁边的李纲立即跟上。 “赵中丞所言不错!若不是府州一战,王松险些战死,上万精锐灰飞烟灭,忠义军人心尽失,今日我大宋已经是收复西夏,伺机恢复燕云了!” 宇文虚中戳指怒喝道:“朝廷当日只是让秦桧等人前去太原节制,谁让你们扣兵不发,坐视上万大军战死沙场?秦桧是你二人力荐,张俊是你耿南仲的门下,李若水……,王松之事,你二人难道没有罪责吗?” 赵构念头一转,心中也是恨了起来。 赵桓迟早要下台,赵多福迟早要嫁王松,王松也一定会是大宋的驸马都尉。偏偏耿南仲和唐恪、秦桧等人公心私用、自作主张,让大宋朝廷损失了如此多的精锐!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把王松给逼反了。 反正秦桧已死,耿南仲和唐恪已经闲置,正好可以拿这几人下刀,安抚众臣。 还没有等脸色苍白的耿南仲和唐恪反应过来,张叔夜上前,满脸的疲倦。 “殿下,老臣当日铸下大错,以至于我朝有今日之困,老臣年老力衰,自请致仕,恳请殿下恩准。” 赵构微微点了点头。这张叔夜还算识相,知道急流勇退。反观这耿唐二人,实在是有些不识相了。 “张学士,你能明白事理,却是善矣。割去张叔夜的功名,准其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张叔夜除下乌纱帽,黯然离去。大殿上的耿南仲和唐恪面面相觑,都是傻了眼睛。 看来这赵构和张叔夜,早已经达成一致,自己二人,还在这里傻不愣登,被蒙在鼓里。 “耿南仲、唐恪,你二人难道真的就没罪吗?” 赵构的一句冰冷冷的话,让耿南仲和唐恪浑身都发抖起来。 二人心中明白,朝秦暮楚,反复无常,今日这一劫,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尤其是耿南仲,堂堂的帝师,背叛了自己的第一个学生,没想到第二个学生又翻了船,一生骑墙、嫉贤妒能的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结局。 万俟卨眼珠一转,立即站了出来,肃拜了一下,脸上正气凛然。 “殿下,臣参耿南仲、唐恪、秦桧三人结党营私,沆瀣一气,构陷大臣,以至我朝有今日之困。请殿下详查!” 万俟卨一站出来,朝中的御史们纷纷站了出来,开始上前弹劾起秦桧几人来。 “殿下,臣附议万俟御史!” “秦桧、耿南仲等嫉贤妒能,把持朝政,构陷中伤,乃是“朝中三贼”,请殿下详之,将其下狱查问!” “耿南仲,你等奸贼,祸国殃民,先帝也是因你而死,你还有何脸面站在这大殿之上!” 墙倒众人推,众大臣气势汹汹,叽叽喳喳,把耿南仲和唐恪二人围在当中,大殿上犹如菜市场一般,乱糟糟一团。 看到赵构的眼光扫了过来,汪伯彦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今天要是不和自己这个学生脱离干系,恐怕赵构第一个就要拿他 开刀。 “殿下,秦桧构陷重臣,以至北虏猖獗,实在是罪该万死。臣附议万俟御史,严惩此贼!” “严惩此贼!” “殿下,严惩奸贼!” 众大臣纷纷叫嚷,赵构微微压了压手,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来人,除去耿南仲和唐恪的乌纱,将二人下狱查问,三司会审,先查其咎,再定其罪!” 赵构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禁军上前,把已经被摘掉乌纱帽的耿南仲和唐恪向大殿外拖去。 “殿下,开恩啊!” “殿下,都是那秦桧一人所为,与臣等无关!殿下开恩啊!” 耿南仲和唐恪一路痛哭流涕,赵构憎恶地摆了摆手,冷声喝道: “快快拖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耿南仲和唐恪二人被拖出,大殿里面恢复了片刻的安静,随即阿谀奉承的声音又阵阵响起。 “殿下英明!” “殿下此举,乃是圣主所为!” 赵构眼光扫到一旁侍立不语的几个宦官,大声道:“陛下运筹帷幄,智珠在胸,都是陛下指挥若定的功劳!” “陛下万岁!” “陛下圣安!” 众大臣恍然大悟,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洪皓进殿之前,正好碰到禁军拖着面如死灰的耿南仲和唐恪出来,待到查明了原因,他也是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 “厚颜无耻的国贼,你们也有今日!” 洪皓被宣了进来,赵构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起来。 “洪皓,洞庭湖杨幺叛军势大,隔断大江上下,朝廷想让你去岳州招安杨幺叛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洪皓微微一惊,随即肃拜道: “殿下,臣只恐才疏学浅,招安不成,坏了朝廷大事。若是那样,反令朝廷蒙羞。” 赵构放下了心来,脸色也郑重起来。 “擢升洪皓为徽猷阁待制,假礼部尚书,出使荆湖,招安杨幺。” 一众大臣的注视之中,洪皓肃拜道: “多谢殿下,臣定不辱使命,招安杨幺叛军,为朝廷分忧。” 赵构微微点头,洪皓站到一边,群臣纷纷上前祝贺。 紧接着,朝臣们开始商谈起如何处置秦桧、耿南仲等人之事来。 “殿下,秦桧作恶多端,如今身死,可砭其为“缪丑”,以慰天下百姓之心,也以稳河北之心。” 万俟卨走了出来,上前肃拜,振振有词。 “殿下,耿南仲、唐恪,二人祸国殃民,罪不可赦,宜将二人贬斥发配不毛,一来可感化忠义军军心,二来以正朝纲!” 李纲也跟着上前,附议万俟卨。 “臣附议李相公!” “臣附议!” 众大臣纷纷上前,一起肃拜。 赵鼎站在大臣之上中,冷眼旁观,心中失望至极。 国事艰难,难道这些人真的以为,招安了杨幺,贬斥了耿南仲等人,朝廷就可以一劳永逸,和忠义军抗衡? 他留在这江南,到底还有何意义? 建炎四年夏,大宋朝廷派出使者,招抚洞庭湖杨幺叛军,双方达成和议,杨幺被封为湘国公,钟义被封为越国公,杨幺部归于大宋朝廷治下,史称“临湘合流”。 宋廷贬斥耿南仲和唐恪于雷州,秦桧身死,谥其“缪丑”,天下百姓,人人额手相庆…… 第42章 身死 一夜回到解放前!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幸好没有,他只是一介武将,当时人微言轻,否则,今日怕不仅仅是罢官这么简单。 从同知枢密事兼江宁节度使,到被剥去官职,白身一个,张俊可谓是冰火两重天,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从区区一个弓手,到河东忠义军都统,再到南京留守、同知枢密院事、江宁刺史,四十七八岁的张俊,终于登上了人生的巅峰。 来的快也去的快,短短不过两年,他便从顶端跌入了谷底,一切又重归于零。 也许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自己既没有被锒铛入狱,也没有被贬斥发配,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一“折戟沉沙”,反倒让他看清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出来为自己求情,可见自己在朝中的根基太浅。自己抱的赵佶这条大腿,始终未曾现身,甚至连个泡泡都没有吐。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用你的时候,好话说尽,到了要抛弃你的时候,不曾有丝毫的怜悯。 一个出身卑微、年近半百的武夫,又有谁去在乎? 这些人不过是在利用他而已。反过来,他也不正是在利用别人。 朝中最大的依靠秦桧惨死异邦,耿南仲发配雷州,其他大臣纷纷疏远于他,他成了过街的耗子,人人喊打。 秦桧这厮,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在了高丽。他这一死,秦桧、耿南仲、唐恪的“铁三角”轰然倒塌,也连累了自己这无辜之人。 赵构更狠,秦桧对他忠心耿耿,人刚一死,他就落井下石,丝毫不留情面,可谓是心狠手辣,冰冷至极。 世间人心皆私! 幸好,或许是看在赵佶的面上,宋室还算仁厚,他的家人和儿子们并没有受到牵连。几个儿子还在宫里当差,并没有受到他被贬斥为民的影响。 这一辈子,看来也就只能这样了。 大门“格吱”一声被推开,一身甲衣,满脸倦容的刘子厚走了进来。 “爹,你怎么这么早?” 儿子的无精打采看在眼里,张俊不由得眉头一皱,嘴里没好气地道: “二郎,你这一夜未归,是不是又到瓦子里去了?” “爹,你可冤枉我了,昨夜可是值守了一夜,也就是现在回来,晚上还得一夜!” 张子厚的脸上,都是委屈的表情。 “二郎,难道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俊不由得一愣。直觉告诉他,可能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张子厚看了看周围,把父亲拉到一旁,然后轻声说道: “爹,你有所不知,宫中怕要有大事发生。官家看样子是不行了。” 张俊心头巨震,傻傻站在了院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么看来,他永远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临安府皇宫内院,持枪执刀的禁军随处可见,人人肃然而立,寂静无声。 曹勋和御医进来,看到赵佶竟然靠坐在软榻上,正在望着他,不由得惊喜交加,落下两行泪来。 “官家,你……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什么叫“精神好多了”,官家肯定是身体好多了。 赵佶微微摇了摇头,轻轻摆了摆手道: “御医,你和其他人出去,宣皇子皇孙,后宫嫔妃们都来吧。” 众人都退了出去,赵佶示意了一下。 “曹勋,此处别无他人,你坐到朕的身边来。” 看到曹勋扭扭捏捏的样子,赵佶苦笑道:“曹勋,朕已经不行了,你就别再畏畏缩缩的了。” “官家!” 曹勋赶紧坐到了榻旁,脸上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人终归有一死,谁也不能免俗。你我君臣一场,朕有话对你说。” “官家春秋正盛,大宋还要你,百姓也需要你,臣更离不开你呀!” 曹勋哽咽着说道,让赵佶的心里一暖,也不由得伤感起来。 “别哭哭啼啼的,有失体统。” 赵佶按耐下心头的波澜,轻声说道:“朕百年之后,你带朕的秘旨去河北,面见王松,让他不得伤害大宋皇室一人。” 曹勋目瞪口呆,想不到事到临头,赵佶竟然想到的是王松。 “他想要赵宋的江山,给他就是。” 赵佶微微摇摇头,叹息道:“朕不能做个好皇帝,也要做一个好父亲,不让赵氏子孙受到伤害。” “等一会九哥他们要来,你就在旁边候着。” 曹勋惶惶恐恐接了密旨放好,赵佶轻轻眯上了眼睛,曹勋赶紧退到一旁。 “爹,你醒醒啊!” 赵构的喊声,把气若游丝的赵佶,从昏迷中喊了回来。 自从靖康元年,女真人南下以来,他终日活在恐惧之中,身体也就从来没有好过。 宋室南迁,途中遇袭,到了江南,不得不避于海上,再加上苗刘之变,让他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好不容易稳定了两年,杨幺叛军又闹的江南震动,到处都是兵祸连连。他只有沉迷于酒色,躲逃避现实。孩子生了一大堆,自己的身子骨也垮了。 东京城,是回不去了。 大宋一百七十年的气数,恐怕也要尽了。 他丢掉了大宋江山,不知青史将来的又如何评说?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人死如灯灭,又何必在乎他人悠悠之口。 “九哥儿,从今日起,你就是大宋天子了。这一副重担,恐怕会害了你啊!” 赵佶满面红光,变得精神起来。 “爹,你要珍重啊!” 赵构流下泪来,下面跪着的皇子皇孙、后宫妃嫔们更是哭成一片。 “还好,当初幸亏王松在,没有让女真人破城,否则你们都在那苦寒之地,或许尸骨无存。” 赵佶坐了起来,后面的众人赶紧扶住。 “你们都不要哭哭啼啼,搞得朕心里难受。” 赵构赶紧摆摆手手,下面的哭声立刻停止,变成了一片抽泣。 “曹勋、肃王,你们上前,代朕宣诏吧。” 曹勋和肃王赶紧上前,拿起桌上的诏书,大声读了起来。 赵构不由得心里“通通”直跳,生怕遗诏里的皇位继承人不是自己。 “皇九子赵构,恭俭仁厚,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曹勋读完,屋中之人都是山呼万岁,再看赵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他对一旁惴惴不安的赵构道: “孩儿,从今日起,你就是天下之主,谨记爱护百姓,护全宗室,不可逆天而行,凡事顺其自然,你都听明白了吗?” 赵构额头汗水密布,他跪了下来,哽咽道:“孩儿谨记爹爹教诲!” 赵佶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陛下,杨幺叛军虽已接收招安, 然贼性难改,不可轻信,你要时刻警惕。” 赵佶说完,脸上的红光慢慢褪去,整个人气色变得灰白了下来。 “可惜你们兄弟不能都在身边,孩儿,若是能把爹葬在皇陵,爹也就心满意足了!” 赵佶眼前浮现出了大儿子赵桓和三儿子赵楷的身影,两行浊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艮岳,此刻恐怕是万紫千红,百花争艳。金明池金锦鳞游泳,也正是游玩的季节,大相国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赵佶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子滑了下来,显然已经是油尽灯枯。 “爹爹!” 赵构的一声悲呼,房中的哭喊声惊天动地地响起。 “陛下!” 宫中处处都是哭声,彻夜不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宫人卫士,人人都是白衣缟素。 接下来,则是葬前的丧礼、葬礼、以及葬后的祭礼,自然是新君赵构主持丧礼,同时也继承大位。 建炎四年(公元1133年)农历四月,大宋官家赵佶逝世,谥号圣文仁德显孝皇帝,庙号徽宗。 夏四月初七,韦皇后发布遗诏,任命赵构继承皇帝位。文武百官进入宫廷,痛哭哀悼。曹勋、汪伯彦读赵佶遗诏制命。赵构到东殿接见文武百官。 四月初八,赵构大赦天下,赐给百官爵加一等,奖赏各军。赵构为徽宗守丧三年,命令汪伯彦和韩世忠代理军政事务,宰相大臣等均不答应,赵构才收回成命。 四月初十,赵构派礼部尚书洪皓、礼部侍郎魏行可等人,向金人、高丽、以及河北王松通告赵佶逝世,赵构即皇帝位的消息。 四月十一日,尊奉韦皇后为皇太后。 四月十二日,赵构下诏宰臣到东殿上奏国事。 四月十四日,下旨制作受命宝印。 四月十六日,任命皇子赵旉为安州观察使、光国公。 尽管徽宗赵佶希望能葬于祖宗陵墓,但由于宋室南渡,河南巩县的祖宗陵园不可能入葬,而会稽山的陵园已经就绪,只能浅埋,行攒宫制度。准以便将来收复失地后,再迁回河南巩县的祖宗陵园。 只是不知道,却还有没有那个机会。 终于,赵构登上了那代表着无上权力的高位。 端起一杯茶来,志得意满、俯瞰众生之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人人都在敬仰,个个跪于脚下,俯首称臣,他这才发觉,原来这高位,并不是那么好坐。 从今以后,事无巨细,万般琐事,都要压于他一个人的肩上了。 不可逆天而行,凡事顺其自然…… 父亲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要自己安分守己,不要和忠义军横生枝节。而一旦忠义军来犯,他就要开门揖盗,成了王松的马前卒? 那样的话,大宋朝廷,不就完了吗? 还有,那日先皇召曹勋先入宫,到底又是为何?难道先皇还有什么后手? 宦官慌慌张张进来,满头大汗,赵构不由得板起了脸色。 “大丧期间,如此惊惶不安,成何体统!” “陛下,湘国公杨幺举兵反叛,攻下了扬州和江宁城……” 赵构呆若木鸡,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建炎四年(公元1133年)农历四月,大宋官家赵佶逝世,新皇赵构即位。同月,已经归顺大宋朝廷的杨幺军降而复叛,攻下了淮左名都扬州和江南重镇江宁府,江南震惊。 第43章 雄心 朝阳升起,天空之中艳阳高照,城墙上万千将士举着兵器狂呼,庆祝他们从宋军手里,夺下这座江南重镇。 洞庭湖的水师义军们,如今已经是纵横于水陆之上,横跨大江南北,可以和大宋朝廷分庭抗礼了。 “天王万岁!” “天王万岁!” 杨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金甲,在一众骑士的簇拥之下,自江宁府的西门进入。所到之处,城墙上下的将士们个个大声呐喊,欢呼雀跃,人人红了脸面。 杨幺面色平静,内心却是骄傲至极,狂潮涌动。大丈夫纵横天下,掌握万千人命运,众生伏于脚下,生当五鼎食,醉卧美人膝,一举一动,世间皆是风云激荡。 这才是英雄所为。 城头上,挂满了面色各异的人头,发髻飘散,血腥狰狞。城中尸体横七竖八,污血满地,依然青烟袅袅,一派大战过后的萧索。城中的百姓门窗紧闭,谁也不敢出门,以免枉送了性命。 杨幺一路向前,尽力控制住座下的战马,笑着向部下众军频频挥手。其实不用他担心,前面牵马的军士,乃是骑术和驯马高手,自然懂得照顾马匹的情绪。 知州衙门前跳下马来,杨幺不由得摇摇头,拍了拍发麻的屁股。 俗话说“南人架舟,北人乘马”,自己这坐惯了船的身子骨,还真不适应这骑马的活儿。 听说那王松部下,骑兵上万,水师战船数百。也不知道,和自己的舟船比起来,孰优孰劣。 在那衙门大堂上坐定,一众将领都是顾盼自雄,志得意满。以水师见长的义军,终于也可以攻城拔寨,在陆上分一杯羹了。 “天王,赵构那小儿真是可笑,他凭什么册封天王,还湘国公,我呸!” “照我说,该是天王册封他才是!我看称他为“临安公”不错!” ““临安公”不好,我看应该是“汴梁公”,反正他也是回不去了!” “还想和四川连成一片,他真以为咱们是傻子吗?” 众将都是哈哈大笑,杨幺也是莞尔。 他们这些人,和朝廷仇深似海,早已经是不死不休,朝廷想招安他们,可谓是痴人说梦,哪有与虎谋皮的道理? 赵构想要招安他们,无非是想打通四川,好和西面的四川连成一片。要是让他得逞了,自己岂不是腹背受敌。当真是可笑至极! “张过这小子不错!要不是他提出这“假招安”,趁虚而入,江宁城也不会这么容易攻下来!” 杨幺的赞赏,众将都是频频点头。位于下首末位的张过赶紧站起身来,感谢天王的褒奖。 “众位兄弟可知,我军攻破江宁城,靠的是什么啊?” 杨幺微微沉吟了一下,向下面的一众将领们问道。 “天王,这还用说,一来天王指导有方,二来兄弟们舍生忘死,不惧伤亡。” “是啊是啊!那些宋军都是花架子,阵势摆的倒是整齐,兄弟们几番冲杀之后,很快就溃散而逃,直娘贼的一群窝囊废!” 杨幺点了点头。和大宋官军相比,义军作战英勇,轻生赴死,那些贪生怕死的“老爷兵”,又怎会是义军的对手。 “这几年,咱们兄弟能攻城略地,打的官军屁滚尿流,除了战船多,兄弟们齐心协力,主要还是这火器。” 众将纷纷点头,江宁城一番血战,双方的实力旗鼓相当,义军在火器上压制住了对方,再加上士兵们舍生忘死,胜利 也是自然而然。 “你说这朝廷,造的火器都比不过人家何北,还想让人家王松俯首称臣,岂不是笑话!” 自宋室南渡以来,朝廷一直处于颠沛流离之中。先是完颜宗弼帅兵攻略江南,火焚临安城。后来又是苗刘兵变,大批将士出走不说,还闹的临安城人心惶惶。 重要的是,北方王松的崛起,使得大宋朝堂人人自危,个个心思各异,没有人真心做事,又岂会有这些火器上的开发和进展。 “咱们用的都是河北的火器,居安思危,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的手里。” 杨幺不愧是义军的头领,眼光比众人都看的长远一些。 “虽说这火炮和震天雷也不贵,价钱也公道,但咱们也不能一直靠着河北。” “天王说的是!” 黄佐点头道:“你说这万一那一天,河北不卖火器给咱们,兄弟们岂不是要和朝廷官军硬碰硬。那不知要死多少兄弟!” 众人都是纷纷点头,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天王,你今天给大家说这个事情,看来心里已经有谱了,是不是?” 杨诚见杨幺面带微笑,仿佛胸有成竹,忍不住问了出来。 “天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大家?” 义军的另外一个头领夏诚,也是大声问了出来。 杨幺微微点了点头,对旁边的军士点了点头。 军士出去,很快就带了一些东西上来,有火炮,也有震天雷,还有火药。 “弟兄们上来看看,有什么不同?” 众人围了上来,一些人拿在手上,反复观摩,看了一会,黄佐这才恍然大悟。 “天王,这是咱们自己造的吧?” 众人都是惊愕不已,杨幺这才笑着说道: “不错,这是咱们自己造的。总不能一直都靠着河北,辛辛苦苦攒的家当,全都给了他人!” 众将都是点头称是,张过则是暗暗心惊。如此一来,这义军火器自给自足,将来的没有办法节制他们了。 “天王,这铁炮和炮弹、弹壳什么的,倒是好造。只是这火药难调,怕炸不响。不知咱们这东西怎样?” “八九不离十,比河北的差一些,但威力尚可。” 众人来到院中,那里跪了一地俘虏的的江宁城官吏和将领。 “扔几个试试。” 杨幺微微点了点头,旁边的军士心领神会。几个军士纷纷上前,一人拿起一个震天雷,在一众脸色煞白的俘虏们的哭爹喊娘之中,点燃扔了出去。 “通!通!” 震天雷落入人群,爆炸声此起彼伏,破碎的铁片肆意横行,收割一众俘虏的性命,到处都是鲜血和血肉模糊的人体。 一些俘虏的官员挣扎着站起身来,向着门口疯狂逃窜,却被镇守的军士纷纷砍翻在地,毫不留情。 一众俘虏呻吟惨叫,在血泊里面蠕动,杨幺面色平静,一众将领嘻嘻哈哈,丝毫不为所动。 双方血海深仇,义军痛恨官府,杀戮已是常态。 “兄弟们,怎么样,这震天雷的威力如何?” “不错,不错!看来和河北的相差不大,可以派上用场了!” “天王,还是你未雨绸缪,想的周全。以后咱们再也不用看河北的脸色了!” 众人纷纷赞赏,张过也是大声附和,心里却暗自发愁。以后相公要恢复 江南,恐怕得费些周折了。 看了看地上跪的俘虏们,杨幺憎恶地摆了摆手。 这些个贪官污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军士们上前,刀砍枪刺,一会功夫,院中都是尸体和污血,横七竖八,死状各异。 “把脑袋砍了,挂到城墙上去!这里也收拾一下,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夏诚大声说道,表情极不耐烦。和大宋朝廷几年的交战下来,这些人早已心硬如铁。 “在弟兄们里面,挑选机灵点的来担任官吏。贴出安民告示,不得骚扰百姓,尽快让扬州城安定下来。”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控制了扬州和江宁,就控制了出海口,也控制了运河的交通,北上南下,再也便利不过。到时候设卡收税,获利不知凡几。 此外,江宁城仓库中贮藏的粮食,也足够供养数万大军半年,可以说是一笔意外的收获。 何况,沿着海岸,还有那么多的盐场,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淮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宋以来,盐税占了朝廷整个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而两淮盐税又占了全国盐课收入之首。 仅仅凭着盐税,便可以养活数十万大军。杨幺攻占扬州城和江宁城,其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天王,忠义军占了海州,淮北的盐城也被其占据。要是不和忠义军起冲突,咱们只能经验泰州和通州这些盐场了。” 淮盐从海州到楚州、泰州,最后到通州,忠义军占了一半多的盐场。若是自扬州的出海口算起,忠义军足足占了三分之二。 “咱们占了扬州和江宁,断了运河,看他王松的货物,还怎么卖到江南,怎么出海!” 杨幺冷冷哼了一声。军事上的势如破竹,也让这位天王的雄心极速膨胀了起来。 “天王,咱们和忠义军,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打他的,咱们干自己的,谁也不招惹谁!” “就是,反正王松在淮河以北,他还要对付女真人,咱们还是和他相安无事,也免得咱们腹背受敌,便宜了赵构小儿。” 部下将领纷纷开口,无一例外,都是不想和忠义军挑起战端。谁都知道,忠义军可不是宋军那软柿子,谁都能捏。 杨幺轻轻点了点头。只要王松不招惹自己,他也懒得去和对方发生冲突。 “宋廷里面,也就那韩世忠还会打仗,其余的都是窝囊废。天王,咱们要不要乘胜追击,,占了临安府再说?” 众人占据洞庭湖,前几年,韩世忠曾经率兵征讨,双方大战数场,各有死伤,是以众人对韩世忠都是颇有赞赏。 “天王,韩世忠是武将,无时无刻都受到朝中文臣的牵制。再加上他是北人,和咱们做战,占不了便宜!” “夏诚说的是!女真人南下,就在那黄天荡,韩世忠的水师灰飞烟灭,被女真人打的是屁滚尿流。他在地面上或许还能蹦达几下,到了这水面上,就是咱们兄弟的天下!” 黄天荡一战。完颜宗弼以轻舟载善射兵士靠近宋军船队,用火箭射燃宋军船篷,宋军海船庞大,难以行驶。宋统制官孙世询、严永吉等战死,金军乘势追杀七十余里,海船毁于一旦。 “先平定了江南诸县,占了出海口,咱们再挥兵南下,灭了狗日的朝廷!” 杨幺志得意满。只是区区一个江宁城,怎么能够满足义军的胃口! 早日南下,让宋皇到海上钓鱼去,岂不是要舒坦许多? 第44章 占城 江南的情报传入河北,正在“守拙园”中避暑的王松,不由得笑了起来。 “想不到杨幺,终于打了出去。” 和历史上杨幺义军盘踞于洞庭湖,只是以水上力量为主不同,如今的杨幺义军,不但控制范围远远大于王松的想象,而且还登上了陆地,占据了雄城要塞。 “相公,你这还笑得出来!” 马扩摇摇头道:“杨幺如今研制出了火炮、震天雷不说,新造出来的火药,也和咱们相差无己。心腹之患,不得不防啊!” 王松也是点了点头。原以为会是女真人或者大宋朝廷先研制出火药,没想到却让杨幺抢了先。宋廷动荡不安,离心离德,女真人则是碍于眼界,鼠目寸光。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 “这也没有什么可以焦虑的,该来的总会来。” 这是民间匠人的智慧,也正是这些钻研精神,推动了中华文明的发展。历朝历代,民间在技术上的贡献,远远大于官府和国家的所为。 “相公倒是智珠在胸,急的是我们这些俗人!” 杨再兴看王松镇定自若,自嘲地说道。 马扩也是稍稍放得下心,苦笑道: “相公,看来我是庸人自扰了。” “马宣赞,确实你是杞人忧天了。” 王松正色道:“有压力才有动力,如果我等固步自封,将来被淘汰的就是我们!” 世界在不停的变化,想要一劳永逸,谈何容易。只有不断地进取,不断的保持在技术和文明上的优势,民族才会有更大的生存空间和弹性。 “相公,话虽如此,难道江南的鏖战,咱们坐视不理吗?” “咱们又凭什么去管人家的闲事?” 王松轻轻摇摇头,在没有恢复燕云之前,他才懒得去管这些事情。 不管杨幺部和大宋朝廷征战如何,长江以北,他暂时不打算掺和。杨幺部无论如何的滥杀官员、破坏生产力等等,最起码,他们对穷人不错。 按照目前的态势,杨幺和赵构旗鼓相当,杨幺义军还略微占据上风。宋廷人心浮动,杨幺义军则是胜在万众一心。 “杨幺占据扬州,咱们江南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 这个时候,王松无视大宋朝廷,竟然关心起河北在江南的贸易来。对他来说,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毕竟一场场战争的背后,是庞大的经济在做支持。如果没有各地仓库里如山的粮食,没有堆满库房的制钱,这战争又如何进行? “影响肯定是有,但总体上不大。” 看王松的目光扫过来,黄馨赶紧在后面接起话来。 “运河虽然在扬州段阻塞,完全可以从淮河入海,走海路去江南。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杨幺占据了通州的出海口,万一他们打劫来往的商船,将会对江南,乃至海外的生意产生影响。” 忠义军水师占领了山东和淮北,密州和登州作为北方的两大贸易港,也空前地繁荣起来。相比之下,由于江南盗贼峰起,杨幺坐大,明州和泉州、广州的贸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南北两地,一抑一扬,北方的发展,反而超过了南方。任何形式的贸易,买卖双方,都和贸易地背后稳定的社会秩序密切相关。 宣抚司治下的铁器、陶瓷、玻璃、肥皂等,以及中华固有的丝绸、茶叶、字画、书籍等,早已经是海内外闻名。相比之下,江南就差的多了。 王松看她黄馨面有愁容,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贤妹,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回相公,有勃泥的商人前来诉苦,说是商船在占城附近的海上遭劫,怀疑是占城国王派人所为。商船遭劫,海外的商人都是人心惶惶,以至于贸易数量巨减。” 黄馨低声说道,心中颇为不安。她生怕王松勃然大怒,来个兴兵讨伐,这事可就闹大了。 “占城?” 王松不由得一愣。前世的时候,他只知道占城是越南一部分,“占城稻”一年两熟什么的,大宋引进“占城稻”,从而水稻产量翻番。 除此之外,他还真不知道,这占城竟然敢公然打劫往来商船,这不是拆他的台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事关国运。 “这交趾国本是我中华故地,本朝曾两次征伐,均是无功而返。交趾北部为李朝,南部则是占城。说起来,李朝之地,如今可是比占城大的多,人口也多上不少。” 马扩的一句“交趾国本是我中华故地”,正中王松下怀。联想到后世此弹丸小国频频叫嚣,上蹿下跳,王松的一股怒火升了起来。 “相公,据来往的海商说,李朝皇帝李乾德死后,因无嗣子,由皇侄李阳焕继位。李阳焕溺乱女色,国政混乱,权臣当道,郡臣多卖官鬻狱,贿赂公行,各地盗贼峰起,拥兵割据,自相火拼。李朝国势,大不如前,正是我朝用兵的良机。” 黄馨察言观色,看王松脸色铁青,目光阴冷,下意识地把交趾的情形和盘托出。 海外用兵,可不只是甩甩嘴皮子的问题。尤其是现在南方还是大宋朝廷,若是要出兵,就只能沿海路进军。 大名府距离交趾,路途何止五六千里。即便要前去攻打,也得找个好的落脚点再说。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占城,看来是一处合适的据点了。 刚好,这次他们劫掠海上商旅,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李宝在台……流求,军用的港口建的怎么样了?” 差一点,后世的“台湾”二字脱口而出,这个时代,它还只是叫流求,台湾并未流行起来。 “相公,进度有些慢,不过年底应该可以完成。” 王松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澎湖列岛和流求,都没有被大宋朝廷重视和归于治下,他终于可以捷足先登了。 “从归正的伪齐将士里面,挑三万人过去,水师一半驻扎在流求,众军一起开拓流求。到时候就派李成过去。修路架桥、垦荒屯田、兴修水利,到了明年春,流求要有个大变样。” 想起历史上,那些欧美的殖民者几百人都能建立一个港口或者堡垒,堂堂的中华民族,地大物博,豪杰辈出,雄兵百万,又岂能落在后头。 将来的时候,中华的触角可以伸及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是中国的地方。 “相公,该去见各国的使者了。” 黄馨在后面提醒道。 “想不到我区区一个宣抚司,竟然有如此多的海外使者前来。” “相公,这不足为奇,还不是兵强马壮使然。” 这些个勃泥、占城、真腊、甚至大食的使者前来,也许不会拜会大宋朝廷,但这河北,他们是必来。 至于规格,他们并不在乎。宣抚司的一份回书,比大宋朝廷的还有分量。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如今的河北,平夏灭齐,伊然和金国分庭抗礼,而兵锋之盛,过之而无不及。 所有到过河北的外来使者,都是为宣抚司治下的欣欣向荣而惊诧。河北所展现出来的前景,远不是只知杀戮的塞外各国可比。 中华文明,果然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中华之地,更是时有英雄。它也许会偶尔沉沦,一旦振作,必会是一飞冲天。 “高丽和日本,没有派使者来吗?” 说到高丽,王松不由得想起了前番来访的金富轼等人。也不知这位高丽的宰执,此刻在忙些什么。 “日本国一直都是闭关锁国,不与外邦接触。除了一些生意上的来往,与我宣抚司治下并无接触。除了沿着海岸的“度种”倭人,再无其他。” “度种”二字,让一旁的黄馨脸色通红,转过了头去。 王松也是尴尬。这些日本人,为了改善本国基因,也是下足了功夫。 米国人的炮舰打开了日本和满清两个闭关锁国的亚洲国家,满清割地赔款,苟安求和,日本自强维新,成为世界强国。 现在,忠义军也可以来一次“黑船事件”,打开日本的门户。 “高丽没有派来使者,是不是真是与我方断交了。” 自黄师舜从高丽返回,两国在明面上已经不和。高丽没有允许忠义军借道,黄师舜等人杀了秦桧,想来高丽也是心知肚明。 “相公,高丽商人传来的消息,高立国发生内乱,西京妙清派占据西京自立,高丽王派枢密院相公金富轼率兵征讨,双方在西京大战数场,死伤无数,如今还是战况不明。” 半天没有言语的黄师舜,此刻加入了进来。 有女儿主导话局,他这个父亲,自然是退位让贤了。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历史上,好像高丽是发生过“西开之战”,想不到如今还是如约而至了。 这对于中华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到时候攻入高丽,也不会那么麻烦。 “高丽先放一放,等他们打完了再说。” 王松说着,脸色却郑重了起来。 “占城派来了使者,李朝却是没有。一介弹丸叛郡,竟然敢如此藐视母邦,新仇旧恨,若不施以严惩,中华之威严何在?” 熙宁八年,宋军南伐,李朝将领李常杰攻陷邕州,知州苏缄不愿降服而自杀,全城军民无一降者。李常杰兽性大发,尽屠大宋军民五万八千余人,并钦、廉州死亡者几十余万人,俘虏三州人而还李朝。 如此奇耻大辱,血债累累,若不讨回来,国人的脸面何在?那些惨死者,就这样白白被屠杀了吗? 马扩看王松眉头紧皱,脸色铁青,试着问道。 “相公,莫非你真的打算对交趾用兵?” 暑去秋来,忠义军就要北伐,这个时候,还是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用兵海外,难免要分心。 “海外用兵,反而被北伐来的轻松。再说了,女真人元气大伤,给他们个胆,他们敢南下吗?” 王松悠悠叹了口气,脸上有恢复的自信。 “既然占城敢打劫商旅,断我财路,那么不妨先挥兵南下,灭了占城,直取李朝,以战养战,以雪先人之耻!” 以战养战! 屋中之人都是睁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眼前的王松,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忠义无双的王相公,怎么会是如此的铁血和冷酷? “不要这样看我,为了我中华子民,即使背上千古骂名,我王松也在所不惜!” 第45章 占婆 “百年以来,李朝多次侵我占婆国,以至于我占婆百姓苦不堪言。 庆历四年,李朝太宗李佛玛亲征我占婆国。李军在五蒲江大胜,杀死我占婆国王乍斗,俘虏我将士五千余人,屠戮我军民无数,血涂兵刃,尸塞遍野。 随后,李军占领我占婆国都昆阁耶,俘虏我国主之妻女回国。李佛玛让我皇妃媚酰侍奉,媚酰不堪其辱,投江而死。李朝欺人太甚,可谓是禽兽不如!” 对李朝有切齿之恨的阇耶,此刻声泪俱下,痛斥着李朝的罪大恶极。 “相公,这阇耶在占城位高权重,国王没有子嗣,这阇耶已是下一任的国主。” 黄师舜在一旁轻声说道,提示着王松。 “王相公,熙宁元年,我占婆国王律陀罗跋摩三世希望一雪前耻,夺回被李朝侵夺的因陀罗补罗之地,谁知却再次引来李朝入侵,李常杰那厮率兵攻破我占婆都城佛誓城,我占婆国王律陀罗跋摩三世被俘。我占婆国被迫签下丧权辱国之条约,割让地哩、麻令、布政三州,赎回了我国国王。” 阇耶对占城国和李朝、真腊这后世湄公河流域的三国的描述,也让王松对这三国的情形有了更好的理解。 占婆一方面要抵制李朝的南侵,另一方面,还要防范南边真腊人的入侵,两大强敌环侧,两线作战,自然是力不从心。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时代的准则。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而无友谊。 “阇耶,你国的国王意下如何?” “回相公,我占婆国王诃黎跋摩四世,意欲联合忠义军,一同对李朝用兵,还请王相公派兵前往。” 阇耶面露悲愤之色,声泪俱下,说着说着,竟然跪到了地上,磕起头来。 “阇耶,李朝和大宋朝廷接壤,你为何不去求大宋朝廷出兵,反而舍近求远,来我河北,数千里地。岂不是大费周章,也有些明珠暗投?” 说实在话,王松对占婆这个国家,没有什么好感,完全是因为这本是中华故地,而且和李朝不同,占城和中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文化。 占城原是中国汉代所置日南郡的象林县。192年,象林县功曹之子,释利摩罗杀汉人县令,自号为王,始建占城国。国王独揽大权。释利摩罗及其后历代君主,力图向北扩张,同统治交趾北部的中国封建王朝发生频繁的战争。但也不时向中国朝贡,进行贸易。世纪,占城则成为交趾李朝扩张的主要对象。 占城的语言属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系。其受印度文化影响,使用南天竺文字,从印度传入婆罗门教和佛教,崇拜湿婆和毗湿奴等神,采用种姓制度。从中国传入筑城、制造武器和生产技术,促进了生产的发展。占人地区出产象牙、犀角、乌木等珍奇异物。 再加上,占城地处中国连接东南亚、西亚等地的海路要冲,从事中国与东南亚、印度、西亚的海上中转贸易,获利甚大。所以占城人是剽悍的航海者,这也是他们敢剽掠海商的原因。 王松心里鄙夷至极。高丽和李朝同奉中华文化,他都欲彻底同化,归于中华治下,何况一个外来文化的占城。 听到王松的问话,阇耶脸露尴尬之色,苦笑道:“忠义军兵威震于天下,诸国慑服。女真人如此凶猛,亦不得不退回北地,不敢南下。占婆弹丸之国,又岂能不知。天朝上国,居中国而四夷来拜。还望王相公发兵以攻李朝,占婆愿为侧应。” 来河北之前,他去了江南临安府,大宋朝廷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出兵攻打李 朝。到了河北,见识了河北的繁华,了解了忠义军的军威,他心思急转,起了附骥的念头。 “相公,我军正要北伐,万万不可南下兴兵,以免四面受敌,误了大事!” 马扩赶紧站了出来,想要极力劝阻王松,以免他一时冲动,脑子一热,立即出兵。 “马宣赞,此言差矣。占婆乃我中华世代之友邦,备受李朝之欺凌。难道我泱泱大国,能容忍李贼如此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黄师舜的义正言辞,让阇耶感激涕零,意识到此人很有可能是王松的未来岳父,阇耶眼光转向了王松,目光中全是恳求之色。 “天朝上国如能帮占婆对付李朝,小人等必奉中华为宗主国,世代以中华马首是瞻。李朝不仅是占婆之敌,也是中华之侧患,若中华攻伐李朝,占婆愿为前锋,效犬马之劳!” 效犬马之劳! 阇耶的急不可耐,反倒让王松心里有了一种独特的想法。占城历年征伐,男丁死伤众多,军力孱弱。李朝正处于群雄争霸,国内动荡不安,和高丽十分类似。 这正是上天赐予的中华扩张的最好时间,可惜南宋朝廷不争气,白白错过了大好时机。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借着占城前来求援的机会,顺势发兵,可以不通过大宋朝廷控制下的广西,通过占城,由南向北,对李朝发起攻击。 这样,就自然解决了只能从海上发起攻击的单线军事战术,而是可以从海陆两面发起进攻,获胜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阇耶尊使,如今我军与大宋朝廷各不相干,一南一北,如此一来,即便我军想要攻伐李朝,除了海路,陆面上却是没有落脚点。若是借助贵国,我忠义军于心不忍。此事却是难矣。” 王松装模作样的一番恳切之语,让阇耶心里一热。天朝上国,果然是文化昌盛,人人都是至诚君子。 “相公若是忠义军功伐李朝,占城可以选择一处岸上,作为忠义军的落脚点,并提供粮草辎重。相公大可以放心!” 王松假装为难,目光看向了黄师舜。 “黄司长,这出兵增援占城一事,你看……” 黄师舜怎么不明白王松的心思,当下立即站起身来。 “相公,阇耶使者一片赤诚,千里迢迢前来求援,于公于私,我忠义军都应该倾囊相助。相公可以让流求的我军水师发兵南下,一万水师,一万步兵,配3000骑兵,应是不成问题。” 阇耶面色红了起来。天朝上国果然是地大物博,一出手就是两万多兵马,几乎是占婆所有的精锐总和。 “王相公放心就是!大军若是前往,辎重粮草概由我占婆提供。只要忠义军所需,我占婆必竭尽所能,满足忠义军所需!”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假意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 “若是攻下了李朝,掠取所得,你我又如何分取?” 阇耶先是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王相公,竟然有把握破了李朝。 希望他不是信口开河。 “若是攻破了李朝,我占婆只要旧都因陀罗补罗之地,以及割让的地哩、麻令、布政三州,其余之地尽归天朝。至于掠取所得,中华和占婆各取一半。占婆愿为中华世代守护南方门户。” “好!一言为定!” 王松拍了一下椅背,站了起来。 “阇耶使者,此话当真?” “愿和相公立下盟约,永不相负!” “黄 司长,马上备下笔墨,与占婆使者签下盟约,以伐李朝!” 王松微微一思索,朗声说道: “发一万五千水师,三万步卒,五千骑兵,共五万兵马,一举攻破李朝!” 看到阇耶面色凝重,王松又加了一句。 “到了占婆国,须秋毫无犯,不得骚扰百姓,否则严惩不贷!” 阇耶肃拜了一礼:“多谢相公!” “李朝乃我中华与占婆国共同之敌,不得已而歼之。尊使不用多礼就是。” 这阇耶想假忠义军之手灭了李朝,从中余地,其不知王松也想借战占婆之地灭了李朝,来个假道灭虢。 王松使了个眼色,黄师舜赶紧下去安排,王松对阇耶笑道: “尊使,既然你远道而来,本相公就给你介绍几个朋友,大家认识一下。” 阇耶心中疑惑,却不知王松究竟是什么意思。 几个勃泥商人跟在黄师舜身后走了进来,人人脸上都有喜色。 “相公,相公帮忙找回货物,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挽回了不少的损失,小人等多谢相公的了!” 王松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指着一头雾水的阇耶,介绍道: “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占婆国的使者阇耶,在占婆国内也是位高权重。” 他又转向了一旁的勃泥商人。 “阇耶尊使,这些都是勃泥的客商,他们的货物在占婆国的海面上被抢掠,而在尊使给我宣抚司的礼物当中,就有这些勃泥商人的货物。” 阇耶面色一红,整个人的神色都是不自然起来。 这一批送给忠义军的货物,是由沿海的地方官府奉于朝廷,他们当时也没有考虑,就选择了这些货物北上。如今看来,却是在外人面前丢尽了面子。 “这位尊使,堂堂一国之朝,你们怎么会掠夺我们的货物?” “尊使,你们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众商人围了上来,个个义愤填膺。 阇耶面红耳赤,连连道歉道:“各位客商,此时在下确实不知,中间一定有误会,在下回去之后,定会彻查此事,给各位一个交代!” 王松微微使了个眼色,黄师舜上前,王松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黄师舜上前劝解道: “各位商家,阇耶尊使定然是不知情,不然他也不会拿这些赃物到河北来自取其辱。王相公说了,关于货各位的损失,宣抚司会补足大家损失的货物。至于阇耶使者,大家就不要难为他了。” 商人们都是喜出望外,一起上前肃拜。“多谢王相公!” 一众客人离开,阇耶上前郑重道谢。 “王相公,多谢了。回去后,在下定然会给王相公一个交代!” “这些都好说,准时回去以后只要保证商路的畅通即可。” “还望相公莫要因此小事,而误了双方的合作。” 对于阇耶来说,王松可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若是因为此事影响了双方合作的大计,他就是占婆国的罪人。 宣抚司如此作为,也让他感慨,果然是天朝上国,占婆小国,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阇耶兄弟,尽管放心就是。” 看着忐忑不安的阇耶,王松微微笑道: “中华和占婆国,乃是兄弟之邦。阇耶兄弟在河北待上一阵,待我军调兵遣将完毕,可以一同南下。” 第46章 北上南下 北上还是南下,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 无论是王朴的“凡攻取之道,从易者始,当今惟吴易图”,还是赵普的“太原当西北二边,使一举而下,则二边之患,我独当之。何不姑留,以俟削平诸国”,宋太祖赵匡胤立国,先南后北,情形和今日忠义军面临之形势何其相似。 两河、中原、陕西、山东,淮水秦岭以北,自女真人南下侵宋以来,兵连祸结,帑藏空虚,先取两淮,次及江南、巴蜀,国用富饶。从财政上来说,确实更为合理和可行。 燕云之地以及塞外草原,苦寒之地,对忠义军财政上的帮助并不明显,反而劳师动众,国用匮乏。 但燕云之地,中原屏障,不攻取燕云,忠义军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存在,令人寝食难安。 秋季转凉,还没有到困兽犹斗的女真人,随时会南下,不能再拖下去了。 南北分击,两线作战,无坚不摧的忠义军,能否扛得住腹背受敌的压力? 这可是事关民族生存的一战。 孤家寡人,遇到重大的事情,往往都是他乾坤独断,到如今,又到了做决定的时候。 默默端起一杯茶来,茶水递到嘴边,却是忘记了喝下去。 两线作战,或者军队可以,但强加在百姓身上的赋税,或许又要让百姓忍饥挨饿,这边是忠义军目前所临的困境。 穷兵黩武,一切拼的是后勤,一切拼的是银子,一切拼的还是国力。 放下茶杯,走到窗前,目光从窗口看出去,来来往往的士兵,他们一个个甲胄贯身,黝黑健壮,脸上都是自信的笑容。所有人都知道,大军即将北伐,却无人畏惧,反而个个充满信心。 兵强马壮,兵临天下,这也许就是忠义军能够纵横天下的资本。 “杨再兴,跟我出去走一趟。” 走在林荫大道上,看着街上快快乐乐的行人,热闹的接道,平静的生活,感受着人们对生活的热爱…… 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手拉着手,兴高采烈,看样子是下午上学的时间。 母亲抱着孩子,不时和熟人打着招呼,孩子的面容,天真无邪。 一队士子牵马执枪,人人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脸上的神情自信满满…… 不知那家武馆里传出来的阵阵练武之声,铿锵有力,热烈激昂,他们中的许多人,也许有一天,就会进入军中,成为国家的军人。 干净的接道,热闹的商铺,良好的治安,这也许就是他一直以来,想到实现的一些东西,不止在河北,在陕西,在四川,在整个中国。 开启民智,提倡尚武之风,激发人们的民政自豪感和国家意识。经过经年累月的努力,潜移默化,已经初见成效。 民族必须富强,国家必须强盛,军队必须无坚不摧,人们必须是新一代的中华子民。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必定也必须有丰厚的回报。 富国强兵,为了这个目标,忠义军南征北讨,灭夏平齐,大败金人,这一切的背后,是施加于两河、陕西、中原百姓身上的高赋税,百姓们忍饥挨饿,勒紧了裤腰带才带来的。 除了能吃饱,孩子能免费上学,田赋,宣抚司治下的盐铁茶酒专卖制度,使得宣抚司财政极大缓解,盐铁茶酒的专卖所得,占了宣抚司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这种对垄断性资源的国家控制,虽然促进了经济的发展,保证了宣抚司治下各地的稳定,但百姓的生活负担却是大大加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长 年累月的对外战争,换回北地安宁的同时,百姓也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自杀的,上吊的,喝药的,许多穷苦人家,因为繁重的税负,结果了自己的生命,或是走上了不归之路。 但是,一场场对外战争的胜利,掩盖了宣抚司治下的一切矛盾。人们在欢呼一场场胜利的同时,民族自豪感和爱国热情也达到了高潮,顺理成章,一切不和谐的因素都被埋葬在了巨大的爱国舆论之下。 即便百姓们对官府有任何的不满,对于王松,人人却是充满了爱戴和崇敬。在他们看来,王相公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宣抚司的法令都是为了百姓,只是下面的官员念错了经而已。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困苦不堪,实在是令人不安。” 王松微微皱眉,内心隐隐不快。 “相公,这都是番子作恶。等到秋日北上,我军一定要痛击番贼,夺回属于我宋人的东西!” 王松点点头,若有所思。 即便解决了女真人,下面还有高丽、交趾、日本,甚至遥远的美洲、非洲大陆。到那时,才能真真正正算得上穷兵黩武。 若是到了那时,不仅是以战养战,或许只能采取殖民式的统治方式了。 想起来就让他觉得兴奋。需要进行海外殖民,后世那个超级的流氓大国,或许就不会出现在历史长河中了。 “王相公来了!” 当王松来到一家酒楼用餐时,终于,还是有百姓认出了他。 街上就像炸了锅一样,无数的百姓跑了过来,他们一圈又一圈,占满了整个酒楼外围,把酒楼围在了中间。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杨再兴和几个卫士紧张地护在王松身前,却被他轻轻拉开。 “乡亲们,你们好吗?” 王松走到窗边,笑容满面,向着下面的百姓挥起手来。 “王相公!” “王相公万岁!” 下面的百姓,男女老幼,全都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人人脸面通红,喊叫声此起彼伏。 “乡亲们,听我一句话。” 王松压压手,下面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这些年,忠义军南征北战,仗打的多了,乡亲们的负担都重了,我在这里向大家赔礼道歉了。” 王松深深鞠了一躬,发自肺腑。 “王相公万岁!” “王相公!” 下边的百姓又欢呼起来,有人更是落下泪来,为有这样一位英明的执政官而激动。 “乡亲们,大家再辛苦几年。等灭了番子,大家都有好日子过,咱们的子孙后代,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大家信不信?” “信!” “我们信王相公!” 人群的欢呼喝彩,脸上激动的笑容和泪水,让王松心潮澎湃。 “大家都散了吧!各忙各的事情,不然这街上也没法走动了,王相公也吃不了饭了!” 杨再兴大声喊道。许多百姓依依不舍离开,还有许多站在街旁,显然是等王松下来时,再看上几眼。 “店家,你这有没有后门?” 王松摇了摇头。今天这饭,恐怕是吃不成了。店里面不断的有人进来,看样子是吃饭,其实还是想见见自己这个名人。 出了后门,穿过僻静的小巷,终于到了另外一条街道。 刚回到宣抚司,还没顾得上吃饭,卫士已经匆匆赶了进来。 “相公,南边 来的消息,六百里加急。” 王松微微一惊,从杨再兴的手中接拿过公文,展了开来。 看了半晌,王松放下了公文,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杨再兴却从王松的脸上,感觉到了巨大的愤怒。 旁边的卫士都是忐忑不安。最近一段时间,王松仿佛沉默了许多。有人下意识地感觉到,也许又要有大事发生。 “相公,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杨再兴再也忍不住,不由得大声问了出来。 “你自己看。” 王松轻轻敲了敲桌子。杨振兴拿起桌上的公文,看了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杨幺这贼子,怎么会如此嚣张,难道他不怕我忠义军挥军南下吗?” 杨再兴怒不可遏,脸上肌肉扭曲,显然愤怒至极。 杨幺部抢掠了商船,杀死杀伤护航军士二百多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松眼神幽幽。杨幺占了扬州、江宁,截断出海口和江南商路,果然,在对忠义军的对外贸易产生影响的同时,双方的冲突已经是不可避免。 “相公,杨幺此种做法,显然是有恃无恐。一则我军与金人大战一触即发,无法抽身;二则其依仗水师战船无数,大江阻隔,我忠义军无法染指。” 李若虚进来,看到王松面色阴晴不定,不由得暗暗心惊。 如今,杨幺部和大宋朝廷在临安府北对峙,赵宋已经有继续南迁之意,只怕下一步就是广西。在这个时候,忠义军若是和杨幺部交战,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大宋朝廷。 如此一来,忠义军还怎样夺取天下?驱虎吞狼,狼还没有被吃掉,就急着干掉老虎,实在是不智! “相公,无毒不丈夫。商船完全可以从淮水入海,此时此刻,不宜和杨幺部发生冲突,我军继续北伐,等恢复了燕云之地,再收拾杨幺部不急。” 水师都统李宝,此刻也是不建议和杨幺部大动干戈,以免误了北伐大业。 “大宋朝廷,怎么到了如此地步?” 王松轻轻叹息了一声,开了口。 “韩世忠,张俊这些人,怎么此刻都是销声匿迹?难道说,他们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吗?” 李若虚见王松没有提及南下,心里稳了半分,赶紧上前说道。 “韩世忠和张俊,二人都是西北边军出身,长于野战而疏于水战。况且,张俊已经被贬黜,其他将领,大都是庸碌之辈。杨幺部水师战船无数,部下都是水上人家,骁勇善战,这水战的本事,自然是无人能及了。” 听到李若虚赞赏对方的水军,旁边的李宝微微皱了皱眉头,忍着没有说话。 “水上人家……” 王松微微沉吟。双方若是要交战,恐怕到时候又是死伤无数。 若不是到了北伐的紧要关头,不要说杨幺部主动挑衅,忠义军也会寻找一个借口,主动和对方发动摩擦,以便挑起战争。 就像“七七事变”一般,有时候,主动敲起战争的一方,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莫须有的借口。 攻击商船,杀害护航将士,这样的借口正大光明,再也恰当不过。 只是这借口来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 需要小覷了古人。能在历史上留下墨迹的,必定都不是易与之辈。 现在,就看忠义军能不能承担起两线作战的重负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许现在,确实不是最好的时机。 第47章 溃兵 兵败如山倒,树倒猢狲散。 自建炎元年扬州城被完颜宗弼攻破,数万新军灰飞烟灭之后,大宋朝廷重新训练的希望之师又一次落荒而逃,只不过这次地点换成了江宁城。 江南水乡的田间小道,四通八达的官道驿路,还有那纵横交错的河岔水道,满眼望去,都是惊慌逃窜的溃军。 这些三贯钱一月的新军,人人都是健壮黝黑,许多人身上的战衣崭新,显然并未经过激烈的战斗,就已经逃之夭夭。许多人丢盔弃甲,有的人连刀枪都扔掉,他们此刻惶惶然、戚戚然,不知要奔往何方。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练出来了样子,却没有精气神。没有大量的基层军官压阵,这些个菜鸟,哪里敌得过吃苦耐劳、身经百战的义军。 江宁城一场血战,五万大军一击即溃,只是短短一天时间,固若金汤的江南名城,便给义军攻了下来。 尽管对方已经不再追赶,这些逃兵还是一路向南逃窜。也许只有退到了临安府,他们才能够心安。 有刀有枪,人多势众,良莠不齐,心里的魔鬼放出,便是罪恶。 “江南的小娘子就是舒服!比起西北的婆娘,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五大三粗的溃兵从一间茅屋里面出来,一边系着裤子,一边满意地对着门外把风的同伙说道。 “大哥,那就麻烦你了,兄弟我也进去快活一下!” 同伙是个瘦高汉子,他早已经急不可耐,不等大哥回答,已经冲进了房里。 “瞧你那猴急样!不过你小子不行弄不了几下就得出来。” 大哥笑嘻嘻的在房门口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刚刚抢的米糕,向着嘴里塞去。 屋子里面传出女子的哭喊声,没过片刻,忽然传出女子的尖叫声,跟着声音戛然而止,屋里没有了动静。 “你小子在搞什么?” 大哥有些惊讶,刚想进去查看,小弟却一边系着裤带,一边走了出来。 “小娘们不听话,咬我,所以就一刀杀了!” 小弟漫不经心地亮出了胳膊上的牙印。 “你小子,莫不是搞得太猛了,小娘子受不了?” 大哥也是嘻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个乡间女子,有些性子还真是够烈。 “快点离开,直娘贼的这地方晦气!” 吕颐浩,这位新任的江宁知府,此刻披头散发,身上的官服皱皱巴巴,鞋子上全是泥巴。他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身旁簇拥着二三十个无精打采的卫士,满头大汗,疲惫不堪。 这一路逃下来,身边的卫士不停地走失,堂堂的封疆大吏,竟然只有这几个卫士追随。 当年他建的扬州新城,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完颜宗弼赶了出来。如今这江宁知府也是如此,他上下奔走,劳心劳力,终于又编练起了另外一支新军,谁知一投入战场,又是原形毕露。 这要是退到了临安府,该如何向朝廷交代?该如何向官家交代? 对养尊处优的吕颐浩来说,这一路逃下来,脚上也磨了血泡,走起来不知多难受。 “都起来,赶紧走,等到了临安府,本官重重有赏。” 吕颐浩忍着脚痛站了起来,拿起半截枪杆,当成拐杖拄着。 “相公,实在是走不动了,咱们还是找只船,走水路吧。” 一名卫士嘴里埋怨着,和其他的卫士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是,就是!要是一路走到临安府,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贼人正在后面追赶,咱们还是快快找船,赶紧离开这里!” “说的 也是,要是贼人追上来,咱们恐怕就没命了!” 卫士们七嘴八舌,人人都是惊恐不安。众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吕颐浩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你们这些个贼配军,一个个滑劣不堪,胆小如鼠。要不是你们,那江宁城怎么会丢的如此轻易!朝廷要你们何用?” 吕颐浩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骂了起来。 “吕相公,你骂我们也没用。叛军的火炮那么厉害,兄弟们死伤惨重,难道呆在那里等死不成?” “吕相公,朝廷如今是奸臣当道,连王松那样的忠臣都被逼反,谁还愿意为朝廷卖命?” 卫士们你一句我一口,大肆贬斥朝廷诸般不是。吕颐浩气的七窍生烟,怒声吼了起来。 “都给我住口!谁再口出狂言,等到了临安府,老夫一定治他的罪责!” 卫士们纷纷闭嘴。毕竟事关自己的饭碗,由不得他们不小心谨慎。 “你们几个,快去找船,找好了过来接大伙!” 为首的卫视士下了军令,几个卫士摇着头纷纷离开,前去寻找。 吕颐浩无可奈何,在卫士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一行人在路边继续等候。 没有片刻,忽然,两个卫士从路上舍命跑了过来,点上神色惊慌,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卫士们都是一惊,他们扶着吕颐浩站了起来,向着卫士们逃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大群老百姓,手持锄头、刀枪等物,正从后面恶狠狠地追来。 “发生了何事,他们两个怎么这么慌张?” 吕颐浩大惑不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跑,不然就没命了!” 两个卫士瞬间跑到了众人身边,却不做停留,仍然舍命向前逃去。 “相公,看起来事情不妙,咱们赶紧逃吧!” 其余的卫士也感觉不妙,扶着吕颐浩就要逃离。 “老夫问心无愧,这有什么可怕的?” 吕颐浩虽然嘴硬,但看着后面气势汹汹追来的村民,还是和卫士们一起向前逃去。 没跑多久,卫士们觉得是个吕颐浩累赘,径直丢下了他,自己向前逃去。 “你们这些贼配军,不忠不义,老夫饶不了你们!” 吕颐浩放声大骂。跑了几步,腿脚酸软,终于坚持不住,摔倒在地上。 “三郎,这好像是个当官的!” 村民们追了上来,一些人继续追赶前面逃窜的卫士,一些人围住了倒在地上的吕颐浩。 “你们要干什么?老夫是朝廷的大臣,你们可不能胡来!” 感觉到村民们狰狞的眼神,吕颐浩下意识的心里一寒。 “就是你们这些狗官和官军,才害得我们百姓家破人亡!” “跟他说个甚!打死他,给秀娘报仇!” “打死他!秀娘就是他们这些人祸害的!” 吕颐浩脸色煞白,大声争辩道:“秀娘是谁?老夫并不认识她,你们找错人了!你们要干什……” 吕颐浩话还没有说完,红了眼的村民们已经扑了上来,他们锄头农具齐下,一会功夫,地上的吕颐浩就没有了声息。 村民们施完爆,继续向前追去,只留下地上毫无声息的吕颐浩,无人理睬。 一群军士当中,翟亮衣衫破烂,满身血迹,和他周围同样打扮的军士们一起,艰难地向前挪行。 当日江宁城破,他担任的是后军掩护。由于翟亮作战勇敢,身边聚集了一群军士。溃退途中,不断地有军士加入,也形成了一队五六百人的队伍。 翟亮目光呆滞,眼神茫然,这一次又败了,将来的前途却不知如何。 从东京城到扬州城,从扬州城到江宁府,大宋朝廷让他编练新军,几番惨败下来,他这才明白,自己和王松,绝不可同日而语。 王松可以痛击金人,让其血流成河,退回燕云之地。王松灭了西夏,又平了伪齐,兵锋无人可挡,天下震惊。 而他又算什么呢? 编练的新军,连区区一个杨幺部都对付不了,还被对方打的屁滚尿流,两者对比,高低立见。 这难道就是他的命运吗? 朝廷式微,他又该何去何从? 父亲战死,伯父和家人正在抗金,他难道要龟缩在这江南之地,连父仇都不报吗? 他想和王松一争长短,有这个必要吗? “将军,抓住了两个溃兵,后面有百姓追赶。” 军士上来禀报,翟亮不由得一愣。 溃兵?自己不就是溃兵吗? “都给我站住,你们到底要做甚?” 军士上前,拦住了气势汹汹的百姓。 眼看对面的军队人数好几百,百姓们纷纷停了下来。 “这两个杂碎,糟蹋了我家娘子,还杀了她。我们要找他们拼命!” 为首的汉子30多岁,满脸悲愤。 翟亮大吃一惊,把两个军士压了过来。 “就是他们两个,我亲眼看到!” 有眼尖的村民马上认了出来。 “是你们两个吗?” 两个军士脸色煞白,马上跪了下去,正是那两个施暴的胖瘦军士。 “将军饶命啊!人不是我杀的,是吕三杀的,和我无关啊!” “邓强,还不是有你一份,小娘子还不是你先糟蹋的!” 邓强和吕三相互狗咬狗,旁边的翟亮怒不可遏,大声吼了起来。 “把这两个狗贼脑袋砍了,向百姓赔罪!” 军士就要上前行刑,旁边的一名军官赶紧挡住。 “翟将军,吕三是吕相公的家人,还是等到临安府,再做打算。” 谁都知道,吕颐浩是官家赵构的红人,一旦吕相公怪罪下来,他们可担待不起。 “糟蹋妇女,残害无辜,罪无可恕,速速用刑!” 翟亮世家子弟,嫉恶如仇,再也忍不住,大声咆哮了出来。 “翟亮,你敢杀老子,老子和你没……” 吕三大吃一惊,话还没有说完,行刑的军士已经恶狠狠一刀砍下。 两颗斗大的头颅落在地上,百姓人群中发出一阵巨大的喝彩声,跟着各自散去。 “翟将军,这样的事情到处都是,你这又是何必?” “勿需多言,等到了临安府,我自会向吕相公交代!” 翟亮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悲怆,夹杂着一丝无奈。 众军向前继续赶路,没有多久,路旁几个军士上来,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鬼哭狼嚎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 翟亮满肚子怒火,不耐烦地发作了出来。 “翟……将军,吕……相公被刁……民们打死了。” 翟亮目瞪口呆,来到前方查看。果然,吕颐浩躺在地上,血肉模糊。 “这……” 翟亮一阵天旋地转。江宁府的知府相公不幸罹难,他这个江宁城的守将,又该如何向朝廷交代? 恐怕他的前程,也和这大宋王朝一样,日落西山,辉煌难再。 第48章 南狩 国家之根本在东南,东南之根本在建康。雄山为城,长江为池,舟车漕运,数路辐凑,非据江宁无以镇东南。 如今,不但扬州丢了,就连这座东南重镇江宁府,也丢了。 江宁府一丢,临安府北面屏障尽失,江南之地,还不是任由叛军纵横? 吕颐浩身死,翟亮贬斥,然并卵,杨幺叛军正在沿运河南下,攻城略地,其势汹汹。 杨幺部有众数十万人,朝廷才有多少?荆湖两路、江南东路都被叛军占据,难道说,朝廷又要南逃?又要逃往那里? 临安府人心惶惶,官吏逃去大半,余者惴惴不安,惶惶然不可终日。市面萧条,街面上治安驰败,抢劫、杀人、偷盗等各类案件层出不穷,更有居心叵测者趁黑在城中纵火,若不是发现的早,临安城早已成一片废墟。 即便如此,竹木结构的临安府大火,烧毁民居数万家,就连城郊的一些寺庙也不能幸免,火灾绵延10余里,死者300余人,可谓是半城都化为灰烬。 也幸亏了官军的努力,否则一旦烧及皇城,只怕皇室也要遭殃,百官连个上朝的场所都没有。 临安府一片末日余晖,照在那破败的断壁残垣上,满地的瓦砾灰烬,王朝的颓败尽显无疑。 “扬州失守,江宁府陷落,数万大军灰飞烟灭,谁能告诉朕,却该如何应对?” 坏消息接踵而来,大宋天子赵构心惊胆战之余,大声询问起殿中的大臣来。 才过而立之年的大宋官家,眼圈青黑,眼窝深陷,显然是酒色过度。一旦脱离了太上皇的控制,没有了人掣肘,赵构也和曾经的宠臣秦桧一样,原形毕露,彻底放飞了自我。 人世间,唯独美酒和美人不可辜负。若是不能纵情享乐,做这大宋天子又有什么乐趣? 扬州和江宁失守的消息传来,赵构目瞪口呆。朝廷编练的数万新军,怎会败的如此之快,如此不堪一击? 如果说当年扬州城的新军,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女真铁骑,那么,江宁府这些耗费饷银无数编练的新军,怎么连那些泥腿子都敌不过,而且是一击即溃? 就是五万头猪,也够对方忙活一阵子,何况是五万手持刀枪的精壮汉子。真真切切是猪狗不如,狗屎一堆! 甚至连他的宠臣吕颐浩,都落了个横死途中,那些个暴民,当真是死有余辜。 官军糜烂如此,这临安府又怎么能守得下来? 眼看满殿群臣没有人吭声,赵构心中气恼,声音也大了起来。 “江宁府沦入敌手,杨幺叛军指日南下。临安府无险可守,你们倒是说,却该如何御敌?” 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朱胜非硬着头皮走了出来,肃拜了一下。 “陛下,杨幺叛军视官军为天敌,杀戮不断,绝不可以和谈之。贼人势大,如今之计,只能暂避其锋,不可与之抗衡。陛下不若先南狩于福建路或广南东路,留一肱骨大臣抗贼,伺机恢复江宁府。” “陛下,万万不可!” 知枢密院事张浚立即走了出来,脸色铁青,慷慨激昂。 “陛下,即便杨幺叛军势大,朝廷也有数万大军与之抗衡。臣不才,愿率军对抗贼人,誓与临安府共存亡!” 张浚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大臣吏部尚书沈与求已经冷言回了过来。 “张相公,陕西一战,丢土舍民,偌大秦地,拱手让给了王松,从而使四川蜀地,作壁上观。张相公,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吧。” 张浚面红耳赤,愤声而驳。 “朝廷危急存亡之秋,本官是一心为了朝廷。难道说,要把这临安府拱手与贼吗?” “张相公,陛下九五至尊,难道说,你让陛下呆在临安府这凶险之地,与贼人正面周旋吗?” 新任的御史中丞万俟卨立即怼起了张浚,正义凛然。 “陛下,贼人势大,克日南侵。临安府烧毁大半,断壁残垣,即便固守,又有何益?趁着贼人尚未兵临城下,陛下宜早做决断。以臣之见,不如先南下广州府,再做打算。” “韩世忠呢,韩世忠在那里?” 赵构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开口,让下面的群臣们都是一愣。 “陛下,韩世忠镇守镇江、平州一带,没有朝廷的旨意,韩世忠怕是不敢入朝。” “马上宣韩世忠前来,让他带船前来临安府!如今也只有他和张俊了。” 一提起张俊,赵构脸色红润了一些。 “马上宣张俊入朝,朕有要事交他去办!” 南迁的事情,似乎已经不可阻挡,群臣也无人再加以阻拦。况且,临安府烧的不成样子,贼人随时兵临城下,难道自己这些人要在这里陪葬? “赵鼎呢,今日上朝,怎么没有看到他?” 赵鼎和张浚不睦,赵鼎辞去御史中丞的职位,以观文殿大学士出知临安府。按理说,今日朝会,他这个临安知府,不应该缺席。 “临安府火灾,赵鼎的府邸被毁,他搬往城外的寺庙,想是因为路远,一时赶不过来。” 众臣中,有人上前奏道。 “舍近求远,快快前去寻找,让他速速上朝,朕有要事问他!” 赵构板起了脸色。大臣不上朝,这难道是要撂挑子吗? 张俊进来时,群臣已经散去,赵构一个人,正在殿内不安地踱步,看到张俊,赵构马上停了下来。 “臣张俊觐见陛下。” “卿家不必多礼。朕就想问你,若是给你精兵五万,你守得住这临安府吗?” 赵构看着眼前的爱将,面色平静,似乎并无不安。 “守不住,最后恐怕是两败俱伤,临安府毁于一旦。” 张俊的话,让赵构彻底安静了下来。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只要朝廷还在,陛下无忧,到时候再夺回失地,大宋还可以占据江南,乃至淮南一片,陛下三思。”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此时的张俊,早已经没有了往昔的雄心壮志。从内心里讲,他对眼前的大宋朝廷,已经失去了信心。 连一个杨幺部都对付不了,反而屡战屡败,朝廷腐败,官员私心离德,各处盗匪四起,这样的朝廷,又能坚持几日? 关键是,北方的忠义军,势力如日中天,不仅扩展到了淮水以北,灭了西夏和伪齐,如今更是气势汹汹,就要北伐燕云。 那报纸上可是说了,两河前线,堆积了二十余万忠义军。如此多的虎狼之士,只怕够女真人喝一壶的。 王松部如此不可一世,朝廷如此孱弱,可以预见的是,一旦北伐燕云结束,忠义军南下的步伐会不可阻挡。 王松在流求设立如此庞大的水师,不仅仅是为了做些海上生意,恐怕还有别的意图。 这个时候,他张俊,是不是该想想自己的后路,想想张氏一门的后路。 想让他为赵宋皇室陪葬,对不起,恕不奉陪。 “卿家说的是。” 赵构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正色说道: “朕欲南狩广州府,卿家和韩世忠率大军护驾。卿家回去收拾一下,速速安排船只,克日南下。” 从临安府到广州府,两千多里地,陆上盗匪纵横,难以行走。只有走海路,凭借巨大的海船,才能走的更快,更加安稳些,途中也有泉州等港口可以补给。 张俊离去,韩世忠却迟迟未到。赵构心焦如焚,让军士速速去镇江查问。 军士离开没多久,先前的禁军匆匆忙忙进来,满脸的汗水。 “陛下,臣去了城外的寺庙,里面的僧侣说,赵相公两日前就离开了,而且还带了家眷。” 赵构目瞪口呆,不由得张口结舌。 “这……么说来,赵……鼎是不知……去向了?” 禁军点头道:“陛下,正是如此。兄弟们查了一下,除了赵相公,他的家人也都不知去向。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那里?” 赵构坐会椅子上,心头黯然,竟然有一丝悲凉。 “赵鼎这老贼,恐怕是逃回北地了。他是看朝廷不行了,他要去给王松当泰山了。” 赵构的话没有说错。不过,赵鼎去的不是北地,而是流求。 “大宋的气数尽了。官家德不配位,群臣各怀私心,我赵鼎也是这样。气数尽了,我又何必与天命抗争。” 赵鼎站在船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似乎有一丝惆怅 巨大的海船上,除了几百眼含希望的宋人百姓,也有瓜果蔬菜,当然,还有赵鼎这样的贵客。 “赵相公,你就不要再伤感了。王朝兴衰,亘古不变。赵宋皇室德不配位,以至于天怒人怨,乃有今日之困。你还是看开些吧。” 赵鼎点了点头。江南大旱,以至于灾民遍野,官府横征暴敛,乃有杨幺之祸,中间“苗刘之变”,金人南下攻略,这都使得江南雪上加霜。 朝廷要维持巨大的战争支出,只有加重赋税,地方官府上下其手,天灾人祸,百姓除了铤而走险,似乎并无选择。 王松治下常年战争,百姓困苦,但却似乎并无人祸,归根结底,还在于吏治清明,政令深入人心。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要是论起来,王松治下,可是比大宋朝廷的地域大多了,局势也更复杂,但为何会是如此不同的两种朝局? 归根结底,大宋的气数已尽,天数使然。 大宋立国一百七十年,本就得位不正,能坚持如此长的时间,侥幸至极。若不是王松,靖康二年,大宋就已经亡国了。 自己非要作死,正应了那句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跟着大宋皇室,早晚是死路一条,不脱离这艘破船,难道要和他同归于尽吗? “方兄弟,咱们到了流求,老夫又该做些什么?” 收拾一下心情,赵鼎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满脸笑容,拘谨可亲的年轻人。 “赵相公,到了流求,你先熟悉一下流求的政务,然后接替李都统为流求刺史。若是你想回东京城,也可担任开封府尹,相公并不强求。” 赵鼎思索片刻,心里不由得一惊。 难道说,王松要对江南或海外用兵了?要不然,李宝这个流求刺史,为什么要让位给自己?宣抚司治下地域广阔,王松没有必要为自己如此大费周章。 如今还没有北伐,王松已经是未雨绸缪。其夺取天下之举,已经是昭然若揭。 大宋王朝的气数,真的尽了! 第49章 落幕 “朕不得不走,朕走了,才能保全大宋皇室,才能保住大宋朝廷……” 坐在海船上,看着越来越远的临安府,赵构脸色煞白,嘴里面喃喃自语。 这一次的南迁,只用了三日,比起当年从东京城南下,快了可不止一个月。 大臣寥寥,水师万余,战船三百余艘,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人人垂头丧气,没有任何百姓追随…… 绍兴元年,大宋官家赵构登基三个月后,大宋朝廷,又开始了他的又一次南迁。 也幸亏了中华地大物博,南地富庶,若是如西夏李乾顺那般,一路向北,只能逃命到塞外荒漠之地去了。 “就这样走了。” 一艘海船之上,枢密使张浚脸色苍白,望着越来越远的临安府发呆。 “终于离开了,再也不用心惊胆战了。” 御史中丞万俟卨长长出了口气,眼睛看到前方赵构的船只,眼睛一转,好像想起了什么。 “秦禧,官家船上的侍女换了没有?是不是新选的几个小娘子?” “万俟相公放心就是,小人办的妥妥当当,官家一定喜欢!” 秦熺,这位奸臣秦桧的养子,本是秦桧妻王氏之兄王唤之子,秦桧死后,秦家就此失势。赵构为了照顾爱臣后人,让秦熺袭承余荫,为閤门祗候,在宫中担任禁军。 万俟卨本就是秦桧爪牙,秦桧虽死,他见赵构对秦氏后人颇为照顾,便也处处关照秦禧,自有自己的一番打量。 “贤侄,干的不错。等到了广州府,叔父在官家面前替你多多美言,保你个锦绣前程。” 听到万俟卨的话语,秦禧满面笑容,肃拜道:“多谢叔父。叔父但又调遣,侄儿便当鞠躬尽瘁,为叔父孝犬马之劳。” 万俟卨微微点了点头,满意道:“自家人,好说,好说。” 船队向前而行,前面一艘战船上,恢复枢密副使的张俊,此刻看着波光粼粼、一碧万顷的海面,眉头紧皱。 看似庞大的船队,船上旌旗招展,威风凛凛,但人人惊恐,个个心怀鬼胎,那有半分王朝的样子。 听说早上登船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大臣没有随船而行。尤其是那些江浙的士大夫们,许多人都上了辞呈,并不愿意随船南下。 这也难怪,这些士大夫们,个个都是富家一方的豪强大族,让他们抛家舍业,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不仅仅是士大夫们,许多将士也是作鸟兽散,本来应该随船而行的三万大军,最终只有一万出头。这一万虾兵蟹将到了广州府,又能起什么作用? 难道说,大宋王朝的气数尽了? 自从东京城南下,一次一次的南迁,在折损大宋王朝的元气之余,也让王朝仅存的一丝凝聚之力,消散殆尽。 大宋朝廷,如今已经成了无能腐朽的代名词。大江南北,百姓只记得忠义军纵横天下,只记得王松这位大宋的英雄。 至于大宋朝廷,大宋皇室,人人都是嗤之以鼻,谁还会放在心上? “爹,怎么韩世忠没有率军前来?” 张子厚身上铁甲铮然,额头见汗。此次南一下,他也和父亲一样,担任御营前军统制。 “镇江被十余万叛军围攻,韩世忠还没有跟来,显然未能突围出来。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张俊脸色平静,心里却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叛军围攻镇江,朝廷怎么不派兵营救?这样做,岂不是让大臣们寒心?” 张子厚摇了摇头。看来朝廷已经被吓破了胆,不营救镇江,也不等待韩世忠 ,直接南逃。 韩世忠即便突围出来,他还会跟着朝廷南下吗? 张俊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周围,低声呵斥道:“小心隔墙有耳,不要谈国事!好好警戒,海面上盗匪可是不少!” 张子厚赶紧答应。和弟弟对看了一眼,赶紧走开。 夜色深沉,澎湖列岛的水师营地,一处房屋之中,依稀露出昏黄的灯光。 “大哥,在吗?”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把坐在桌前正在沉思的汉子从冥想中拉了出来。 “进来就是,什么时候还学会了敲门!” 门“葛吱”一声被推开,一个圆脸的黝黑汉子,身穿忠义军军服,脸上挂着笑容走了进来。 “大哥,还没睡?” 圆脸汉子笑着说道,神态很是恭谨。 “二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自家兄弟,还扭扭捏捏的!” “是,大哥。” 原来汉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大哥,兄弟们今天出去巡查,回来的时候,发现有大队的宋军战船经过,足足有300多艘。” “300多艘!” 郑广脸色凝重,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二哥,知不知道这些宋军是什么来路?” “宋军都是大海船,兄弟们也没看的太清楚。不过,船上面有男有女,上面挂了不少旗子,看起来威风的很,不像是一般的宋军。” 郑广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忽然一拳砸在桌上,把旁边的郑二吓了一跳。 “这就对了。前几日相公的老泰山来投,说是宋廷议要南迁。如今看来,这些船只,恐怕就是南下的大宋皇室了。” 郑二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大哥,你是说,那些海船护送的是大宋官家?” “十有八九!” 郑广脸上浮出兴奋之色,开始在屋里不断地走来走去。 “二哥,想不想干他一票?” 郑广猛然停了下来,低声说道,惊了郑二一跳。 “大哥,你的意思是……” “大哥的意思是,袭击海船,灭了大宋皇室!” 郑广的话一出口,郑二不由得目瞪口呆。 “二哥,你我投了忠义军,却寸功未立!难道你我兄弟,不应该做些事情吗?” 郑二点了点头。郑广说的话不无道理,众人自投了忠义军,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做些事情。 “话虽这样说,但是万一被王相公知道,恐怕……” 郑二的话刚出口,便被郑广一下打断。 “忠义军兵强马壮,王相公要做天下之主,要是这赵构还活着,王相公就会顾虑。你不要忘了,王相公身边可有一位大宋公主。” “大哥说的对,王相公做不了的事情,咱们帮他解决!” 兄弟二人很快达成一致,郑二却又皱起了眉头。 “大哥,咱们要去袭击官船,这是和大宋朝廷作对,要是传了出去,恐怕对王相公不利。”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郑广点了点头,眼睛一转,哈哈笑了起来。 “二哥,咱们做以前勾当的那些行头还在吧?” 郑二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大哥,想不到咱们还要再干一次老本行,希望李都统不要怪罪咱们。” “即便知道了,大哥一人担当就是。兄弟们不用担心!” “大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放心就是,兄弟们绝不会拖你下水!” 虽然从了良,海盗自有海盗的义气。 轻雾缠绕,清晨的海边一片寂静,清风徐徐,海浪拍打着海岸。凉爽的天气正适合睡眠,船上的人们,此刻都在沉睡,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张浚早早起来。他来到船头上,独自望着海面上发呆。 年近四旬,寸功未立,山河破碎,北斗黯淡。朝廷退到广州府,虽然暂时免去了兵祸之灾,但朝廷还能够再回江南吗? 至于东京城,那是想也不敢想了。 海面上似乎有东西浮动。张浚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 原来那些浮动的小点,已经变得巨大无比。无数船只,大大小小,最少也有七八十艘,向着宋军的战船围了过来。 船头上的汉子们服装各异,许多人都是头裹布巾,人人手持刀枪,面目狰狞,许多汉子正在装填弹药,船上的火炮炮口幽幽,对准了宋军的船只。 “海盗!海盗来了!” 张浚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已经有宋军同时发现了海盗的船只,震天地吼了起来。 “海盗来了,快起来吧!” “快起来啊,有贼人偷袭啊!” 刺耳的喊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很快船上乱成了一团。就在船上的人们惊慌不安、四处乱窜的时候,海盗船上的火炮开始响了起来。 “蓬!蓬!蓬!” 火炮声连绵不绝,无数的铁球在空中飞舞,直奔宋军的船只,在打碎船只的同时,船上的宋军和官员、侍女们也是殃及池鱼,死伤一片。 紧接着,无数的火箭射了过来,宋军海船的油帆纷纷着火,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海边。 火炮齐发,震天雷连绵不绝,宋军船只上豕突狼奔,哭喊声一片,无数的宋军和官员跳入水中,拼命向岸上游去。 万俟卨登上船头,被眼前的景象吓的双腿发抖。他发一声尖叫,向后逃去,和刚刚跑出船舱的秦禧撞在一起,一起摔倒在船板上。 几颗巨大的铁球击中桅杆,把它生生拦腰砸断,桅杆砸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刚爬起来的万俟卨和秦禧又被砸倒,血肉模糊。 张俊来到甲板上,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瞠目结舌。海盗的火炮声不绝,震天雷爆炸声此起彼伏,船上面一片混乱,死伤无数。水里面漂满了人,到处都是哭喊声和救命声。 “海盗的火器怎么这么厉害?” 念头在张俊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紧张地看过去,发现赵构和皇室成员的船只,成了海盗们重点照顾的对象。 他正要组织军士去营救,几颗炮弹呼啸而来,木屑纷飞,儿子张子正满脸鲜血,倒在船板上呻吟起来。 “四郎,你怎么了?” 张俊赶紧奔了过去,扶起儿子,发现他已经昏迷不醒。 “官人,你可要救救四郎啊?” 张妻上来,抱着儿子,满眼都是泪水。 “快点划,赶紧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狗屁君王,儿子和一家人的性命才是根本。 军士们心惊胆战,早已经迫不及待,船只很快划动,向着远处而去。 赵构被官人们架着,刚刚到了船舷边,对方的火炮接踵而至,铁球砸翻了几名宫人,赵构的腿也被砸断,几个人一起,栽入了水中。 大宋绍兴元年八月,大宋朝廷南迁广州府,船只在福建海面遭到海盗袭击,皇亲国戚,官员将士死伤无数。大宋官家赵构不幸溺水而亡,天下震惊。 第50章 碧血 公元916年,生活于辽河上游的游牧民族契丹族部落首领耶律阿保机,在统一了契丹族各部落后,建立了契丹国,也就是辽国,定都临潢府,。 公元927年,得到了幽云之地的幽州城被升为辽国的陪都,被称为“南京析津府”,因处于燕山之侧,称为燕京。 辽人“五京”之中,规模最大和最为繁华的,非燕京城莫属。燕地人口众多,土地肥沃, 燕京城呈正方形,周长36里,城墙高3丈,宽1.5丈。城有8门:东为安东门、迎春门,南为丹凤门、开阳门,西为清晋门、显西门,北为通天门、拱辰门。两条贯穿燕京城的大道,一条为东西走向,联通了清晋门和安东门;另一条为南北走向,联通了拱辰门和开阳门。 如今,在这繁华的燕京城中,正在经历着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法宝寺前的大街上,数百名五花大绑的百姓和年轻士子被压跪在长街之上,身后站立的刀斧手们袒胸露臂,长刀霍霍,随时准备行刑。 犯人里面,有汉人,也有契丹人、奚人,但士子里面,则大多数都是汉人。 在这些犯人们的对面,燕京副留守、燕京枢密使时立爱,金人燕京留守、左路元帅完颜宗弼,左路副帅完颜撒离喝坐在椅子上,时立爱的女婿、燕京副统制柴思训、完颜宗弼部下将领李成等站在身后。 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除了少数犯人的家属,其他的都是兴高采烈,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一般。 “殿下,真的要全部杀了吗?这里面除了耶律余暏的余党,很多人只是受人蛊惑,大牢里面关几天就老实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时立爱脸色苍白,苦苦劝道:“里面那些暴民自然该杀,可是这些年轻士子,却是我大金国的将来。人才难得,还请四殿下再考虑一番。” 由于耶律余暏在故辽军民中威名甚盛,影响巨大,他的突然造反,引起了辽地的巨大震荡,也使得以完颜家族为首的女真皇室大为震惊。 害怕后方不稳,完颜氏开始清除耶律余暏的余党,使得南侵的计划也暂时搁置下来。 辽国幅员广大,尽管女真人灭了辽国,但大量的契丹人“誓不食金粟”,纷纷离开辽地而去,还有部分人跟随耶律大石而去。即便如此,留在燕云之地的契丹人数比金人还是要多许多,以他们这些不到百万人的女真部落,契丹人一旦反叛,定是有覆国之灾。 被抓的年轻士子,大多都是汉人,因为结社游行,演讲集会,而被官府所抓。这些年轻人,很多人的长辈都和时立爱有些交情,要是这些人都被砍了头,他时立爱以后在这燕地,还如何抬起头! “这些人公然对抗我大金朝,煽风点火,诋毁朝廷,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完颜宗弼眼睛里面射出凶光。 “若是不惩处他们,我大金朝还如何立国,若是宋人发兵来袭,他们开门揖盗,或阵前倒戈,岂不是要害了我大金朝万千将士!” 完颜宗弼,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宋人口中的“四太子”,此时正处在他人生权力的转折点。 上一代的战争狂人完颜阇母、完颜娄室、完颜宗望、完颜宗辅已经在战争中死去;完颜昌、完颜银可术垂垂老矣,前些日子更是被忠义军赶到了雁门关一带;完颜宗瀚连续死了两个儿子,斗志已不复当年;完颜希尹乃是文臣,完颜宗干有足疾,只能坐镇中枢。放眼望去,大金国当朝,能冲锋陷阵,领兵出征的,也只有聊聊几人而已。 完颜撒离喝“啼哭郎君”,胆量不足,完颜宗固 、完颜宗隽等人历练不足,剩下的只有完颜宗磐和他了。 完颜宗磐为国论忽鲁勃极烈,乃是他叔父完颜吴乞买的嫡长子,虽然有些才华,但为人狂傲,桀骜不驯,朝中的大臣,完颜宗翰、完颜宗干等,对他都是嗤之以鼻,颇不满意。 按理说,这些年,正是他崭露头角的机会,他也确实得到了不少机会,但基本上都被他搞砸了。 在江南,被韩世忠堵在黄天荡,差点回不了北地;陕西一战,他带领的铁浮屠惨被忠义军团灭;即便是在河北与忠义军大大小小的争斗当中,他也是鲜有胜迹。 好在他还有皇子的头衔,完颜宗瀚、完颜宗干这些重臣挺他,完颜吴乞买在朝中也得看这些人的脸色,他才可以依旧领兵。 只是,若是一直这样战败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被赶下小小的神坛,沦为不值一文的垃圾。 “你们都看好了,这就是散布谣言,对抗大金朝的下场!” 完颜宗弼,这位宋人百姓中的“四太子”,此刻面色冷峻,面对着人情,大声地喝道: “谁要是再像他们一样,抓到一个杀一个,直到杀的他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围观的人群开始变的安静了些,谁都看得出来,一场人头盛宴就要开始。 看见许多百姓脸上都有惧色,完颜宗弼表情稍微舒缓了些,他坐回椅子,冷冷地对着后面的行刑官说道:“开始行刑!” “时辰已到,开始行刑!” 一个个刀斧手上前,摁住了一众犯人的脖子,手中雪亮的长刀举了起来。 时立爱微微叹息了一声,眼睛闭了起来。 他的女婿柴思训脸色发红,垂下了头,不知心里在作何感想。 完颜撒离喝、术列速、彀英等将领一个个都面色漠然,显然早已见惯了这一切。 艰难一死,听到要被行刑砍头,犯人当中,有人马上有人哭喊了起来。 “我不想死啊,饶我一命!” “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指指点点,开始能言能语起来。更有甚者,有人大声奚落了出来。 “这些人,也就只会耍耍嘴皮子,屁事都干不了,还什么“中华学社”、“炎黄子孙”,都是些狗屁!” 完颜宗弼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一群乳毛未干的黄口小儿,也敢诋毁朝廷,说什么华夷之辨、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都是些狗屁! 刀子架到脖子上,还不是照样认怂。 “李华、谢一锋,你们两个没骨气的东西,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周炎忍着捆绑带来的剧痛,大声喝道:“兀术,你这金狗,想要杀就杀了我,王相公会为我等报仇的!”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王相公”三个字,像一记重锤,击打在周围观众的胸口,所有的人仿佛停止了呼吸,除了那两个不争气的可怜虫还在哭泣,现场变得寂静无声。 完颜宗弼脸色铁青,“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指着跪在前排的周炎,厉声喝道:“想等王松,下辈子吧!来呀,给我先砍了他的狗头!” 周炎哈哈大笑,扬起头,看着蓝天,大声喊道:“身为中华人,死为中国鬼!壮哉,壮哉!” 时立爱闭着眼睛,频频摇头。他身后的柴思训抬起头来,看着场上的情形,眼眶微微发红。 “还不赶快行刑!” 完颜宗弼正要开口,他后面的完颜撒离喝已经尖声 叫了起来。 刽子手向前,手起刀落,头大的头颅掉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身为中华人,死为中国鬼!” 另外一个年轻士子大喊了起来:“来吧,爷爷我是第二个!” 他悲壮地唱了起来: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 还没有唱完,声音已经戛然而止,鲜血又染红了另外一块地面。 观看的人群中,有些百姓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像是在看精彩的表演一样。但更多的人则是沉默不语,欢呼的人看没有多少人响应,自己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谁还想成为下一个?” 完颜宗弼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犯人,大声喊道。 “我!” “我!” “我!” 年轻的士子们争先恐后喊了起来,其中一热血青年大声喊道:“杀我张中夏吧,看你能杀尽这燕京的20万汉人!” 另外一人则是大声呼喊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碧血千秋,青史终会记载!” “杀!” 完颜宗弼气急败坏,发狂一样地喊道:“全都杀,一个不留!” “来吧,杀吧,王相公不会饶了你们!千千万万的汉人不会饶了你们!” 完颜宗弼指了指屎尿横流、臭气熏天的李华、谢一锋,憎恶地摆摆手。 “放了那两个怂货!窝囊废而已!” 轮到最后一个四旬左右的士子,他抬头挺胸上前,虽然五花大绑,被强压着跪在地上,仍然抬起了不屈的头颅。 “金贼,你今日杀了我多少汉人?” 完颜撒离喝脸色铁青,看向了花名册。 “逆贼,加上你刚好68人!怎么,你还想死了报仇不成?” “金贼,我堂堂炎黄子孙,何逆之有?你今日杀我汉人68人,王松会让你们付出百倍千倍的尸体!” 完颜撒离喝脸色煞白,厉声咆哮了起来:“给我杀了他!” 士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热泪盈眶。 “金贼,来吧,给爷爷一个痛快!我汉人的血,不会白流的!” 刽子手脸色苍白,鼓起勇气,闭上眼睛,一刀砍下。 人群中观看的石氏兄弟对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轻轻退出了人群。 “兀术,你完颜氏杀害万千契丹人,这个仇,王松一定会来替我等报的!” 许多犯人放声大喊了起来,就连许多契丹人、奚人也加入了进来。 刽子手纷纷上前,长刀纷纷砍下,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到地面上,很快成了涓涓的细流。 完颜撒离喝、完颜拔离速、彀英,所有在场的金人将领,已经不复刚才的镇定,许多人脸色煞白。 观看的燕京百姓,喝彩者寥寥无几,许多人都是眼眶发红,妇孺老者、感性之人更是流下泪来。 阳光忽然被乌云遮住,天色晦暗不明,犹如黄昏。时立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难道说,天地间真有报应一说。 “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 完颜宗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脚把脚下的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踢飞,大声喝道: “传令下去,各城门的守将,必须有女真将领镇守。全城搜索,凡是有反金嫌疑者,无论男女老幼,杀无赦!” 大宋建炎四年八月初一,女真皇室完颜宗弼在燕京城大开杀戒,68名汉人士子,上千契丹株连者惨遭杀戮,天下震惊。 第51章 悲歌 大宋绍兴四年八月初五,河东路宁化军、汾河之上。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一艘大船正在破浪前行。船上坐满了身穿青衣,头戴方巾的年轻士子,士子大多是男子,但也有几个娇艳的面容夹杂其中。 这一首近日报纸上所载的散文诗,标题为?我爱这土地?,乃是诗词大家王松所作,王松感慨国破家亡,民族处于危险关头,为激励百姓牺牲、奋起抵抗而作。 尽管和历朝历代的诗词歌赋从体裁和格式上各不相同,不符格式和音律,没有之乎者也,也没有什么转押韵,但却更加直白易懂,从这些年轻学子嘴里面读出来,也是朗朗上口,悲壮豪迈。 如今,王松已经成为了大江南北的文坛领袖,各种经典诗词、歌赋、小令,包括学生们读的这种“白话文”诗,频繁见诸于报纸,成为年轻一代喜闻乐见、如痴如醉的热爱。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船上的这些年轻学子,正好处于这种热血沸腾的年纪。经过连续几年报纸的熏陶,这些人心目中不但形成了国家民族意识,也开始了反思和探索。 异族压迫,百姓受苦,正是民族主义,爱国主义高涨的年代。两河及燕云之地上千万汉人,随着结社之风盛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逃离燕云之地,纷纷进入两河。 即便是那些呆在燕云之地的读书人,也都纷纷起来,暗地里以结社或武装反抗金人。 “李逊,你说咱们真能找到忠义军吗?” 士子们聚在一起,高谈阔论,针砭时弊,书生意气,无拘无束。谈到古今往来,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眼前的战局上面。 “两河大战一触即发,此事天下皆知。曲阳县乃是两军大战的前沿,找到忠义军将士,应该不难。” 李逊朗声说道,脸上神采飞扬。 作为这一群读书人的魁首,几年前,的李逊,还是一个鲜衣怒马,锦衣玉食的纨绔膏粱,整日里只知道游手好闲,飞鹰走马。 自从偶然接触了报纸上的新派思潮,就像船只黑夜中找到了灯塔一样,他整个人的心头,也都有了光亮。 苦读书籍,练习武艺,人也变的彬彬有礼,谦逊好问。几年的时间下来,他结识了一大群志同好友,也建起了这个所谓的河东学社。 船上的年轻学子,许多人也都和他以前一样,浑浑噩噩,浑然不知家国为何物。如今众人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成了忧国忧民,志向远大的有为青年。 “李逊,你说忠义军能击败金人吗?” 长得有些憨厚、五大三粗的吴之焕开口。他是学社里面有名的勇士,也是一个吃货加搬运工,平时众人出行,苦活累活以他出力最多。 “事关国战,忠义军必能取胜!” 李逊坚决地说道:“咱们河东学社前去劳军,肯定能见到忠义军将士,到时候,你就能看到他们的威严了。” 作为王松和忠义军的忠实拥趸,李逊对着忠义军有着几乎盲从般的信 心。在他看来,这囤积于边境上的十几万金人,只不过是土鸡瓦犬,在忠义军的冲击之下,定会一击即溃,灰飞烟灭。 “李逊说的对!” 长相俊俏,女扮男装的秦曼卿轻声细语,娓娓说道:“忠义军东灭伪齐,西破夏人,中华故土,尽皆归于麾下。有这样的精兵强将,国之虎贲,又何惧金人!” 众人都是一惊,李逊不由得脱口而出问道:“秦曼卿,你说的可是当真,怎么你以前说过?” 西夏的战事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报纸上的消息始终没有传入燕云之地,但是边塞上的商人游离于两国之间,交友广泛,不问政治,和当地的官员都颇有交情,自然是近水楼台了。 看到众人的眼光都扫过来,秦曼卿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我爹刚从兴庆府回来,他在西夏王城之地,见到的却都是忠义军的将士,此事又岂会是假!” “此乃是天大的好事!” 李逊兴奋地双手一拍,大声道:“我华夏地灵人杰,英雄辈出,一个小小的西夏,自然是手到擒来。就是眼前的十几万金人,又何足道哉!” 众人被李逊的情绪所感染,也都是兴奋了起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大声赞叹。 “诸位同学,忠义军骁勇善战是没错,可是你们发现没有,这宋金边境上,如今甚是奇怪,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另外一名宁化军本地有名的才子蒋允,忽然打断了诸人的话语。 众人一愣,随即有人抢着说道:“许之兄,有何怪事,你快快说来!” 看到众人都是转过脸来,蒋允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诸位,西北边陲打的如火如荼,死伤数十万,两河大军云集,大战一触即发,却始终是一片宁静。你们说,这是不是有些怪异?” 众人一时愕然,面面相觑之后,均是垂头思索,随即议论纷纷起来。 “许之兄所说的不错!” 李逊笑道:“算起来,宋金大军在边境已经囤积了一月有余,却迟迟没有开战。似乎确实有些怪异!” 河北在拒马河为界,河东以太原三关做分水岭,两河大军囤积边塞一年有余,虽然小冲突不断,却没有大军鏖战厮杀的任何讯息,颇有些后世“西线无战事”的味道,也难怪这些年轻学子们疑惑。 “诸位,大家都不要猜了,等稍后见到了忠义军,谜底自然会揭晓。” 吴之焕看众人都是皱眉思索,大声劝道。 “诸位,咱们一起诵读一下?少年中国说?,也激励一下你我,如何?” “好!” 人群异口同声地发出了赞赏之声。 “好,那我来起个头。” 说完,李逊嘴里已经朗声读了起来。 “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汉唐来之文学,若何之隆盛……” 听到他读的自信慷慨,士子们也都受到了感染。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划船的船夫看到这些年轻人的热情,不由得轻轻摇头苦笑,自己的孩子还不是如此这般,桀骜不驯,热情似火,却又像古圣人一样忧国忧民。 船只划过一片曲折的河道,两边的河岸山丘纵横,其上草木已经凋零,放眼看去全是萧瑟。 突然,轰隆的马蹄声响起,跟着,铁甲骑士的身影冒出了天际,向岸边 滚滚而来。 尘烟滚滚,战马纵横而来,马上的骑士张弓搭箭,已经瞄准了前方河流上的船只。 “是番子,趴下!” 船夫眼尖,看到前来的骑士面色狰狞,大声吼了起来。 “不要慌!” 李逊对惶恐不安,面露恐惧之色的同学们大声喊道:“同学们,咱们并没有兵器,船上只有点酒肉,量来金人也不能拿我等如何!” “小官人,你真是天真的可以,赶紧全部趴下,否则性命难保!” 船夫大声地吼道:“番子严禁结社,什么时候又讲过道理,你要是再不爬下,小心小命难……” 船夫话音未落,一只羽箭已经凭空射到,“噗”的一声扎进了船夫的胸口。船夫向后倒去,直接掉入了水里,溅起一片浪花。 无数羽箭呼啸而来,船上的年轻士子们倒下一片,惨叫声立刻起来。 “趴下,趴下!” 李逊被另外一个船夫扑倒在船板上,船夫大声的喊叫起来。 没有了人撑船,船只在江里打着旋儿,疯狂的向下游而去。 金兵沿岸追击,不断放箭,船板上不断有士子被射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船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羽箭一支一支,像长在地上的钢铁丛林。蒋允脸色煞白,他从船板上爬起来,想要跳入河里。几支羽箭破空而来,射在他的背上。蒋允身体向前一倾,“噗通”一声,摔入了河里。 秦曼卿吓得花颜失色。她趴在船舱里,瑟瑟发抖,内心的恐惧到了极点。 另外一个船夫把李逊推的翻滚进了船舱,自己捡起一只掉在船板上的竹篙,不惧呼啸而来的羽雨,奋力划了起来。 吴之焕也是不惧羽箭,抓起了另外一只竹篙,跑到船尾,努力撑着船只向前而去。 被前方一座高大的山丘所阻挡,战马再也爬不上去,金兵只有悻悻停了下来,指着船上剩余的几人破口大骂。 幸亏是顺流,船夫奋力划出去十来里地,这才在西岸一处停了下来,自己躺在仓板上,大声喘息。 “都死了,都没了!” 李逊面色苍白,走上血污尸体堆积的仓板上,腿上绵软无力,跪在了血泊之中。 “陈海,曹成,你们都快醒过来啊!” 秦曼卿躲在船舱里,嘤嘤地不断抽泣。满船二十九个的同窗,只剩下了自己和李逊几人。 吴之焕胳膊上鲜血直流,看样子是中了一箭。他无力地躺在仓板上,任凭泪水簌簌而下。 岸边官道上,滚滚的马蹄声传来,一队风霜满面、龙精虎猛的骑士打马而来,直奔船只。 李逊和吴之焕对望了一眼,站起身来,把惊惶不已的秦曼卿护在身后。 “船家,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体?” 李逊甩开吴之焕劝阻的手臂,上前几步,李逊正义凛然,大声喊道:“尔等何人,难道是番子吗?要杀要剐,尽管来就是!” 马上的骑士微微一惊,随即大声喊道:“你们不要惊慌,我等乃是河东忠义军的斥候。到底发生了何事?” 船家“噗通”一声跪在了仓板上。吴之焕泪流满面,大声喊道:“忠义军的好汉,你们怎么才来啊!全都死光了!” 大宋绍兴四年八月,女真人在河东路汾河之上,射杀手无寸铁的年轻士子29人,一时边关之上,人人皆惊。 第52章 国势 清晨时分,阳光明媚,从窗外斜射进来,撒下一片温暖。 窗外,传来连绵的号角声,伴随着鸟儿飞起的扑棱棱的振翅声,士兵们整齐的呐喊声,熟悉而又振奋。 大战一触即发,他也早早从大名府来到了真定府,作为督战的驻地。连日来他四处奔波,到处检阅部队,巡查军情,忙的是废寝忘食,脚不沾地。 大战一触即发,面对金人数十万人马,他也是压力山大,哪里还在后方坐得住。 说到底,自己还是凡夫俗子一个。战场上,谁打赢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今看来,就是缺一股气,一股势。 忠义军和金人势均力敌,双方在燕云之地,集聚了四十万左右的人马。这一场决定亚洲大陆、甚至是震惊世界的大战,就要一触即发。 陕西有刘锜,河北有岳飞,河东有张宪,王松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如今看来,他是天生劳累的命,始终是闲不下来。 宋、金两军在边境上小摩擦不断,相互试探,死伤也不少,但是大规模的战事一直没有形成。女真人再也不敢像灭辽时那样嚣张,他们同样也是顾虑重重。 打胜了好说,自然可以铁骑纵横,烧杀抢掠,为所欲为。但是若是打败,大金国已经是元气大伤,燕云之或也许不保。 战争乌云笼罩两河边地,弦也越绷越紧,就看谁先触发扳机了。 现在就不知折可求这只老狐狸,能不能扛得住完颜希尹的五万大军了?如果折可求降了金,那么河东、陕西面临的压力必将山大。 历史上,折可求迫于无奈,投靠了金人。现在和历史上不同的是,他面对的也只是五万金兵,而不是金人倾国而来,要使他据城而守,应该问题不大。 况且,忠义军收复了西夏,让他不但免去了掣肘之危,反而让他有了靠山。 大战一触即发,让王松惴惴不安。虽然说忠义军火器犀利,将士轻生赴死,但这是一场国战,若是出师不利,必然会对忠义军遭到沉重的打击。 忠义军攻克西夏,整个陕西处在其控制之下。但是府州的折家却只是派人来向宣抚司表示祝贺,却没有任何归王松调遣的意思。 看来这大宋王朝的忠臣孝子,还不在少数。 说起折可求,忠义军中的将领对他都是嗤之以鼻。当年若不是他,王松也不至于差点身死,大军也不至于打的如此惨烈,只剩下了六七百人。 “相公,看来你对两河这一场宋金大战,也是颇为顾虑。” 刘子羽沉声道:“只是将士到了前线,却一直囤积于此,难免会影响士气。况且到了冬日,河流封冻,反而有利于女真人的骑兵纵横驰骋,相公要早拿主意啊!” 他来到河北,投身于王松的帐下,眼见忠义军兵强马壮,军容、火器之强,冠绝天下。到如今却一直蓄而不发,显然王松是在犹豫,仍然举棋不定。 “此乃国战,胜则中华有数百年、甚至千年国运。败则仓皇北顾,有可能一蹶不振。本官不能不慎之又慎吧!” 刘子羽说的不错。这一场国战终究要开始,常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忠义军军中半数都是新军,此战非同寻常,一旦战败,忠义军会元气大伤,这也是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 长久以来,他就一直秉承一个原则,与御敌于国门之外。他不想两河和陕西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新秩序,好不容易才恢复起来,又被女真人祸 害,一片狼藉。 他要给中华,留一丝元气。常年的征伐下来,国力疲弱,百姓早已经是困苦不堪。 “此战关乎两河、陕西、京畿千万百姓的命运,相公谨慎些,也是无可厚非!” 马扩点头道:“两河、陕西、西夏之地刚刚安稳,百姓刚刚能吃上饭,一旦金人入侵,百姓又遭涂炭。此道只能胜不能败,想来也是让人七上八下,心里不安啊!” 河北河东边境各囤积了十万大军,加上河西和陕西驻守的其他部队和预备军,至少也有二三十万。虽然和比金人相比,骑兵上少了许多,但是军中的将领们却是毫不担心,人人都想着去建功立业,和金人好好厮杀一番。 一场场的胜仗打下来,军中的将士早已是自信满满,甚至是眼高于顶,即便是人数少于对方也是丝毫不惧。 军心可用,这也是王松最为欣慰的地方,但盲目轻敌带来的后果,可不是目前的忠义军能承受的。 “相公,河东中冶军总统制张宪在外面等候,说是有重要事宜禀报,让相公去院中一趟。” 王松几人对望了一眼,都是疑惑不解。张宪这个时候到河北,400多里路,一定发生了要事。 26具尸体,除了船夫以外,26个曾经鲜活的生命,26个对世界充满热情,热爱的年轻人,就这样摆在前院的草地上。 在这些人的旁边,还站着三个身穿和死者衣服一样的年轻人。他们神情暗淡,目光低垂,其中一女子还在轻轻哭泣。 “张将军,到底发生了何事,船夫,还有这些士子又是被谁所害?” 马扩低声问道,眼睛扫了一下旁边脸色铁青的王松。 “相公,马宣赞,这是河东宁化军的学子和船夫,总计29人,兄弟们一路沿河寻找,终于把他们的尸体全部找到。” 张宪抱拳道:“学子们乘船顺汾河而下,本来想去边关上劳军,谁知中途在宪州碰到了金人的游骑。金人不问青红皂白,一顿射杀……” 王松轻轻蹲了下来,为一名逝者拉好遮盖的白布,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庞,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求助下,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宁化军、宪州都是金人控制,我王松对不起你们和乡亲们啊!” 王松走到李逊几人的身前,低头鞠了一躬。 “相公,不关你的事,都是金人太残暴了!” 大名鼎鼎的王相公向他们道歉,李逊几人慌忙回礼,李逊赶紧回道。 “相公,蒋允他们死的好惨啊!” 秦曼卿流着泪说道:“相公,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啊!” “你们放心吧,他们的仇我一定会报!” 王松转过头,目光已经变得非常阴冷。 “张宪,知不知道是那里的金兵做的?” “相公,小人查的明白,驻守沂州、宪州和宁化军的,乃是金人完颜银可术部。此贼自宣和末年以来,屡次在我境内攻城拔寨,烧杀抢掠,祸害黎民百姓无数,可谓是罪大恶极,活该千刀万剐!” “此贼年过六旬,还是这般穷凶极恶!” 刘子羽摇头道:“金人虎狼之性,我汉人百姓在其治下,有如蝼蚁一般。不杀此贼,不足以平民愤,天理不容!” 众人都是黯然神伤,王松悲伤之余,怒气勃发。 “相公,有燕京城的密报。” 王松不由得一愣,燕京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 马扩拿过密报,挥了挥手,旁边的卫士一起退下。 “相公,完颜宗弼来了燕京,杀了我68名士子……” 王松摇了摇头,心如刀割。 这些真正的忠义志士,全是中流砥柱,人中之杰,就这样被屠杀了。 “马宣赞,这26位学子,还有燕京的68位,全都在忠烈祠立碑做传,以供世人瞻仰。这些英灵都是烈士,等恢复了燕云之地,想办法通知他们的家人,民政司会提供抚恤钱粮,赡养家人。” 王松沉思片刻,对李逊几人道:“你们几人,若是愿意,可以去中华行政学院,或者讲武堂去上学。将来若是学成,可以为百姓多做些事情,也可告慰你们死去的同窗。” 三人收拾了一下心情,一起上前,异口同声回道:“多谢相公!” 几人虽心痛于同窗的惨死,但木已成舟,也无可奈何。死难的同窗有了安顿,几人也有了更好的人生机会。 张宪迟疑道:“相公,小人只想问一下,咱们何时出兵?” 刘子羽和旁边的三名学子,眼光一起看向了王松。众人都是想从这位举足轻重的相公嘴里,知道一个决定。 至于是和是战,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马扩沉声道:“张将军,此战事关国运,相公得慎重考虑,你稍安勿躁,稍后自有解答。” 他可不希望王松因怒兴兵。这不但事关忠义军的成败,也有大局为重的考虑。 宋室孱弱,已被杨幺部赶往东南,一统天下已经是指日可待,王松登基也是势不可当。在此情形下,显然一切都要慎之又慎。 几骑绝尘而来,远远停下,马上骑士纷纷下马,仓皇而来,脸上却是一片喜色。 “相公,相公,流求六百里加急!” 王松心头“咯噔”一声,难道说,南方又出了什么大事? 接过公文,王松脸上一片茫然,恍然若失。 赵佶病死,赵构登位南迁,却遭海盗袭击,赵构落水而死。 绍兴元年,赵构的绍兴末年。赵宋,就要戛然而止了。 就广州的那些残兵败将,又怎能支起中华文明! 那些个赵宋皇室,东京城的繁华风流,争斗不休,都随着岁月沧桑,一去不返了。 尽管和这些人明争暗斗,相爱相杀,甚至你死我活,但当所有的人都随风而逝,一切又归于平静时,他还是有些伤感。 “马宣赞,召集各军将领,十日后,到真定府议事!” 王松摆了摆手,一种说不出的意兴阑珊。 “相公,到底是要先南下,还是北伐?” 张宪和马扩四目一对,马扩终于开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目光扫过部下将士,看察觉到他们掩饰不住的喜色,王松深深吸了口气。 “若是再不北伐,我中华的热血男儿,都被女真人杀尽了!” 王松语气冷静,迅速恢复了镇定。 马扩心头一震,这一天,终于要来临了。 一直举棋不定的北伐,因为94个学子的身亡,赵宋皇室的遇袭,而迅速下了决心。 王松转过身来,对这这些年轻的英灵,深深的鞠了一躬,算是向他们的致敬。 愿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看到忠义军光复燕云的一日。 第1章 家事 河北、大名府、忠义军军医院总院。 “翟将军,你的胳膊已经没有大碍了,领兵出战没有问题。” 医官仔细查看了翟二的伤口,随即补充道:“如今天气热,平日里还是要少饮酒,多吃清淡食物。” 翟二喜笑颜开,点了点头道:“医官,你快点开了证明,我这才放心!” 医官摇了摇头。这些个骄兵悍将,一听到要打仗,个个都是像吃了蜜蜂屎一样,娶媳妇也没有见他们那样开心。 翟二拿了盖章的证明,谢了医官,从医官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门外守护的卫兵赶紧跟上。 “将军,没事吧,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 旁边的卫士见翟二满脸喜色,赶紧恭维着说道。 “托你小子的福,咱们可以出征,和番子好好干一番了!” 翟二笑容满面,扬了扬手里的证明。 “终于能打仗了,真是憋的慌!” 和女真人在边境上对峙了一年多,一直没有大规模的战事发生,宣抚司忽然要求将士们进行体检,看来这北伐,是马上要开始了。 翟二话音未落,一间医官的办公室里,“砰”的一声,一个军官阴沉着脸出来,甩门而去,引起门口排队体检的士兵们的一阵窃窃私语。 医官的头从办公室探了出来,大声喊道:“王指挥,你胸口的伤未愈,不能出征。若是坚持前去,恐怕会要了你的性命!” 翟二摇了摇头。这位王指挥他认识,也是军中的一名悍将。想不到在这北伐的关头,却被伤病给刷了下来。 恢复燕云,数百年汉人的梦想,这个时候被刷了下来,实在是太背了。 几个人走出了大楼,沿途所见,整个军医院里面,到处都是前来体检的士兵,医生护士参杂期间,一片热闹的景象。 所有的将士都要进行体检,不合格的都要留下继续养病。不过在这北伐的关口,显然没有任何的将士想错过。 通过的自然是笑容满面,没通过的或是满脸遗憾,或是狂然大怒,痛哭流涕者也比比皆是。 许多年的征战下来,许多将士身上都有老伤,一些伤口自然是难以痊愈,现在只好充当观客,自己成不了上场的那一个。 忠义军现在有六所后方军医院,其中河北有两所,都设在大名府;河东太原府和隆德府各有一所,长安城和东京城各占一所。而军医院的总部也在大名府,执掌它们的则是赵若澜。 忠义军军中,一个军设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其中骑兵五千人,炮军三千人,另外还是有工兵营五百人。新增加的兵种火铳兵目前还在训练,人数只有三四千人。 一个军中设一个医护营,包括担架队、医护兵和护士,一个营设一名军医,一个军大约有五十名军医,这是最基本的搭配。 不过在忠义军中,除了军医和护士,医护兵和担架队都要承担作战任务,他们都有随身的武器,以应付任何的突变情况。 “翟二哥,你也来检查了。” 几个人在军医院宽敞整洁的林荫道上漫步,迎面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过来。看到是翟二,女子抬起了头,轻声问道。 “赵……院长,怎么是你,好……久不见。” 看清楚眼前的来人,翟二心里面一阵喜悦,嘴上却是结巴了起来。 来人正是赵若澜,他和王松的故交。长时间不见,赵若澜反而显得有些憔悴。 如今的赵若澜,执掌整个军 队医护这一块,就连忠义军名下的所有军医院,也都归她掌控。二人身份的各自变化,也让双方的说话不自然起来。 再加上,如今的赵若澜,王相公的妻子,谁人敢不让上三分 “翟二哥,最近你可见过王相公,他一向可好?” 看到翟二疑惑的眼神看过来,赵若澜脸色一红,赶紧解释道:“当年府州一战,他身上可是大小几十处伤口,需要不时来院中复查。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翟二虽然人长得粗犷,心里面可是明明白白。这赵若澜人长得貌美如花,却是一根筋,一门心思喜欢上了王松,挡也挡不住。 可惜王松日理万机,如今又是北伐关口,四处巡视军队,连自己的枕边人都忽略了。 “赵院长,听说王相公刚回来,我这就去见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翟二和王松有几个月不见。王松现在日理万机,忙得前脚不着后地,他也不想去打扰别人。 不过王老太太倒是很是客气,一直叮嘱着让他过去。毕竟都是乡亲,关系融洽。 “我就不过去了。” 赵若澜放下一颗心来:“翟二哥,见到王相公,告诉他,一定要记得来医院体检,尤其是他那些老伤。”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赵若澜离开,翟二摇了摇头,女人心,海底针,明明心里想的不行,嘴上却说着反话。 “翟二哥,你可是好久不见!” 王松高兴地拍了拍翟二的肩膀,让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怎么样,二哥,家里如何,叔父和婶婶在大名府还习惯吧?” “是啊,翟二,没事就过来坐坐,陪陪婶子我说说话。” 王老太太也是笑呵呵,几年不见,反而显得比以前年轻了许多。 王青和张秀秀成亲,而且给她生下了一个孙子,老太太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 现在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他小儿子单身的问题了。 “婶子,相……二郎,家里都好,我爹娘一切都好。” 一霎那,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时光,翟二感慨万千,搓着手道:“这不马上就要出征了吗,就过来看看。” 说了几句闲话,王老太太离开,房中只剩下了王松和翟二两人。 “相公,这是我的体检证明,你可看清楚了,我并没有瞎编乱造。” “知道了,翟二哥,你在马军干的如何?” 王松朗声问道:“你在家中是独子,若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放在后方。” 王松看着曾经同生共死的伙伴,眼神真挚。 王松话音未落,翟二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语。 “二郎,相公,千万不要!” 翟二急道:“我现在已经成婚,也有了后人。自然是要跟着你建功立业。让我呆在后方,你还不如把我杀了。” 王松点点头,拍了拍翟二的肩膀,轻声道:“那也好,有你照看着马军,我心里也放心。” 作为忠义军马军的统制,翟二胆大心细,作战勇猛,颇得骑兵们的喜爱,也让王松放心。 “你知道翟员外的消息吗?” 说着说着,便谈到了家乡人的情况。 “四处盗贼峰起,经常骚扰河南府一带,翟员外忙着对付这些盗贼。” 翟二沉声道:“不过听翟员外说,翟亮好像有些消沉,还经常醉酒。”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眼前闪现出了当年随他千里北上,救他兄长王青的年轻人,那英挺的面容和身姿浮现眼前,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翟将军战死,翟亮随大宋朝廷南下,扬州兵败,江宁府兵败,他被贬斥回乡。如今大宋朝廷没了,翟亮一时接受不了,难免消沉。” 翟二摇头,王松也是叹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心理上的落差,很有可能是压倒翟亮的最后一根稻草。 “翟二哥,你亲自跑一趟河南府,快去快回,让翟亮北上,到河东忠义军张宪部下,让他担任马军统制,北伐燕云。若是他不愿意,咱们也就算尽力了!” 王松幽幽说道。怎么说,翟亮也是历史上的忠义之士,担任一军统制,应是绰绰有余。他不可能再给翟亮更高的职位,这样难免会引起其他将士的不满,也会伤了翟亮的自尊。 “二郎,你真是仁义!” 翟二眼眶一热。这么多年过去,王松还是那个念旧情、仁心仁义的同伴。 “翟亮恃才傲物,希望他能从这几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也希望他能舍弃对大宋朝廷的执念。” 人各有志,强求不来。就如忠义军中许多人,尤其是那些士人,都是身在河北心在赵宋皇室,他们不说出来,并不代表他们对宣抚司心甘情愿。 “对了,二郎,有一件事,我差点给忘了。” 翟二拍了拍脑袋,小心翼翼道:“我今天去体检,在军医院碰到了赵若澜,他让你记得去体检,说你身上有老伤,不能耽搁。” 王松不由得一怔,眼前闪出了那俏丽的影子。 一路刀光剑影,沙场征战,一直陪在他身旁不离不弃的,就是这位红颜知己了。 人人或许都有私心,唯独赵若澜对他,可谓是死心塌地。 虽然已经是枕边人,但聚少离多,作业交不够,难免春归寂寞。 “你们就在楼下等着,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 夜色朦胧中,弯月斜照,王松下了马车,吩咐了杨再兴等人,走进了军医院大楼的大门。 所有的医生及工作人员已经离开,楼道里面静悄悄的,只有那过道里的油灯还在呼呼亮着。 若是在有生之年,能给这世界带来光明,有电,有电灯,生活上都能用上电,也不枉自己来这大宋一趟。 王松推开门的时候,赵若澜换了衣服,正要离开。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站在当地,愣了半晌。 “相公,你要干什么,这里是……” “妹子,我好久没有交作业,挤压了不少,今天要一次交够!” “相公,你又乱说,好好的交什么作业……” 桌上的油灯被吹灭,屋中一片黑暗,赵若澜又羞又急,想要挣扎,却是浑身无力,很快在黑暗中迷失了自己。 折腾了不知多久,桌椅摇晃终于停止,赵若澜抬起头来,脸上全是红晕,她抚摸着王松的脸,低声细语。 “相公,北伐在即,你要保重身子。要是在北伐前,能为相公添上个一男半女,小妹也就心满意足了。” 王松轻轻笑道:“一男半女如何能够,最少也得三个五个,俗话不是说,三五成群吗,现在就加紧!” 赵若澜看他魔手又开始肆虐,兴致勃勃,不由得胆战心惊。 “相公,你也不累?” “妹子,你放心,今晚我要交够作业,让你一定怀上!” 第2章 国战 大堂里发出一阵阵爽快的笑声,让刚刚进来的岳飞一头雾水。 “相公,诸位,到底有何喜事,这又是何物?” “咳!咳!” 王彦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吐出口里的渣子,摇头道:“相公,这“饼干”也太硬了,实在是难以下咽!” 岳飞坐了下来,身边的案几上,放着几块薄薄小小的长方形面饼,他惊异地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了起来。 “当然难以下咽。” 王松笑道:“要混着热水,才可以下咽。不过,这东西顶饿,吃上三到四块,一天不吃饭都行。” “果真如此,那军中可是获益良多。” 马扩点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带上一“饭盒”此物,足可以抵抗六七日,大军的辎重粮草运载,就方便的多了!” 黄纵摇头道:“若是一直吃此物,恐怕将士们会怨声四起,影响军心。毕竟,这物事和热汤热饭比起来,恐怕是无人问津吧。” “黄公,这只是将士们深入敌后,不得已为之的补充之物。” 王松解释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这“饼干”里有面粉、糖、油、核桃等物,能补充将士身体所需。混上热水,也不会那么难以下咽。” 王松给众人看的“饼干”,和后世军中的压缩饼干类似,都是高温杀菌下的耐饥食品,用于大军干粮。这种“饼干”常温下可以保存十天半个月,与热水一起混用。 所不同的是,他的“饼干”用的是普通面粉,而不是后世的膨化粉。 宋代士卒出战,主要的食物为饼类和酱菜,已经接近于后世的饼干标准,不过数万大军,辎重粮草数量巨大。游牧民族来去如风,劫掠为食,没有后勤上的累赘,自然要机动的多。 这种“饼干”,士卒们随身携带,没有了粮食的转运拖累,军中的将士也要放心上阵杀敌,不用担心粮道被断,被包围和堵截。 黄纵脸上一红,歉然道:“相公,下官太过于武断,还望相公见谅。” “黄公,言重了!” 王松笑道:“这不是一言堂,集思广益就是,你又何罪之有?再说了,你也是为将士们着想,不必放在心上。” 黄纵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相公,听你的意思,你是决定要北伐了!” 听到“北伐”两个字,屋子里的人都是竖起了耳朵,眼睛也看了过来。 北伐! 河东,忠义军已经占领了太原三关,北上雁门咫尺之遥。河北,忠义军占据河间府、中山府、真定府三座边塞重镇,雄踞于拒马河南岸,距离燕京城不过百里。 忠义军大军北上,燕云十六州,这块压在中原汉人心中的巨石与直入汉人胸口的刺痛,必将被清除和愈合。 “不止是北伐!” 王松沉声道:“金人陈兵二十余万于燕云之地,即便我军不北伐,金人也会天气转凉时倾国来攻。若是如此,不如御敌于国门之外,先下手为强。” 王松心中也是犹豫不决。忠义军两河虽然有二十万人,但是事关战局成败,两河安危,让他一直有些忐忑不安。 若是战败,可就是身败名裂,中原难有北顾之力。而历史依旧,蒙元兴起,一场文化浩劫不可避免。 可以说,这一战,事关汉人的命运。 “河北忠义军有马军三万,大小火炮数千门,士卒十 万。” 王松抬起了头,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张宪问道:“张宪,河东忠义军,恐怕也是如此吧?” 忠义军平了西夏,马匹不再是稀罕之物,队伍中骑兵的数量急剧增加,大军的机动性也大大增强。 张宪不好意思地一笑,回道:“相公,我河东忠义军现有十余万大军,马军五万。但有两三万的将士驻守西夏,若是出军,当在十万左右。” 河东忠义军虽然人数并不比河北多,但却是百战老兵居多,勇健无比,战力在河北大军之上。 “各位兄弟,大军出动,下去都查妥当了,钱、粮、衣料、军器,差的都报上来,也好速速补齐,莫要亏待了将士。” 忠义军二十万大军,加上地方官府,月用钱百万贯左右,米10余万石,再加上几十万家眷,光是钱粮供给就是天文数字。 不过,也正是因为忠义军士兵丰厚的饷银、授田的荣耀、身份地位的突出、军人的荣誉感也油然而生,从而在战争中很少有逃兵,战斗力也是非同一般。 “相公,如今坊间议论纷纷,抱怨宣抚司将士卒的地位抬得太高,饷银高不说,还要授田。他们抱怨相公是扬武抑文,长此下去,中华有藩镇之祸。” 黄纵的话,王松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扬武抑文,恐怕是言过其实。文以载道,武以安邦,文武兼之,才能国泰民安。本官若不提高将士的地位,提倡尚武之风,又岂有今日北地之局面?难道说,以文制武,士大夫一家独大,这才是王道吗?” 若是军人都不以自己的职业为荣,哪里来的战斗力和牺牲精神。文人的地位太高,将士毫无地位,靖康之耻便是不可避免。 “相公,这几年河东流民纷纷回归,开荒垦殖,几年下来,官府囤积的军粮超过50万石,足够此次大军北伐。” “河北也是如此,官府的粮仓之中,也是有五六十万石粮食,够大军半年之用。” 王松点了点头。几年的努力下来,两河逐渐恢复了元气,良田荒地被一一垦殖,河北平原和太原盆地,终于带来了收获。 若不是赈民花费了大量的粮食,官府粮仓之中储藏的会更多。 “上半年,贸易司盐、铁、玻璃、茶、醋,总计的收入是560多万贯,军政人员支出的饷银就是350万贯。” 王松摇摇头道:“再加上学校、赈民、筑路、建房等等,支出又是120多万贯,剩下的钱还要留在火器开发上,到头来是所剩无几。若是要北伐,不知又要花费多少!” “相公所言不错。” 岳飞脸色阴沉,闷声道:“光是上月,河北新军所领的铁甲就超过了两万副,长枪一万三千多支,盾牌两千多面,火炮三百余门,炮弹三千多箱,火药九百多桶。消耗之巨大,可谓触目惊心!”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堂中诸人都是面色凝重,有人脸色缓和了起来。 将领们平日里为了军中物资跑上跑下,看惯辎重后勤上的脸色,心里总是愤懑不平。如今听王松和岳飞这么一说,心里的一股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看来相公是心里有打算,度过眼前的这道难关了。” 马扩的话,让王松苦笑了一下。军中的将领都以为他是善财童子,岂不知他也不是神仙下凡,照样要为治下的军政事宜,部下的吃喝拉撒发愁。 “本官心里却有些想法,也不知能不能解决北伐钱财上的短缺。” 关于资金上捉襟见肘的问题,王松也想过几种方法,一种是募捐,一种就是发行国债。 以高于银行利息的价格,发行一部分国债,用以支持此次的北伐或者西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至于民间的募捐,王松实在没把握,能筹集到如此多的银两。毕竟两河刚刚恢复元气,民力凋敝,疲民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为了确保此次北伐和南下能够顺利进行,本官意欲在宣抚司治下采取募捐之方式,全凭自愿,筹集一部分钱财。” 王松缓缓说了起来,房间里的人都是精神一振。 “另外,本官打算以两河宣抚司的名义发行一部分债券,由华夏银行担保,以高于银行一半的利息发售,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国债,相公果然是有了好法子。” 马扩点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相公若是以高出银行一半的利息,定会有不少富户商贾购买,此法利国利民,乃是善策。以下官看来,定能成功。” “国债这个名字不错!” 李若虚兴奋道:“以宣抚司在百姓心中的声誉,国债发行自然是没有问题,到时购者云集,北伐的钱财问题,自是迎刃而解。” 众人议论纷纷,各自点头,都是同意马扩的看法,觉得此法可行。 “银行有信誉,又有王相公这棵大树作为依靠,国债一定会有大量百姓购买。” “南下?” 李若虚却是听出了王松话里头额外的意思。 “听相公的意思,不仅要北上与金人作战,还要用兵江南了。” 他摇头道:“若是如此,我军就是要腹背受敌了!相公,你可要三思,在北伐的紧要关头,似乎没有必要分心。” “李公,对杨幺部用兵,也是打通运河,反正早晚要打。” 岳飞面沉似水,冷声道:“左右要打,还是要出一支偏军,打痛杨幺叛军,让他们不敢前来。” 对于岳飞来说,杨幺部只不过是一支叛军,屡屡在航道上劫掠商船,杀害护航将士,是可忍,孰不可忍。 目前,忠义军在流求之地还有三万左右人马。陕西也有两万大军集中在京兆府,以平息陕西各地的匪乱,防止四川的吴玠。 以如今的局势看来,吴玠在四川作壁上观,没有和忠义军翻脸的可能。既然如此,可以从京兆府调出一两万人马,北上或者南下,都是不成问题。 “四川的吴氏兄弟如何处置?” 黄纵犹豫道:“若是我军北伐,吴玠趁机出兵,到时候忠义军腹背受敌,恐怕会左右为难。” 王松哈哈笑了起来,目光中有些不屑一顾。 北伐的声势已经造出,他如今也不得不勉力而为。吴玠虽然统兵数万,但是和忠义军比起来,显然要弱许多。 “无需瞻前顾后,吴玠没这个胆子。北伐势在必行,至于要不要同时南下用兵,本官要仔细斟酌一番。” 王松眉头紧皱。两河刚刚恢复元气,不能再受战火的蹂躏。但要在平原上和女真人决战,他还真有些不太放心。 众将纷纷离去。王松馒头紧缩。北伐燕云,千斤重担压到他的肩上,他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这是一场国战,事关天下安危,汉人王朝的命运,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至于南方的杨幺部,他还不放在眼里。 第3章 募捐 “各位乡亲,北虏占据我燕云之地已达数百年,国家失去北部屏障,北虏据此南下,烧杀抢掠,我中华百姓受此荼毒,数百年来,未有停歇。” 大名府,“中华行政学堂”的大门外,聚集起了层层叠叠的人群。几张桌子上面,都放着一个募捐箱,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名行政学堂的学员,提笔登记者捐赠人的名字和数额。 李朝站在一张凳子上,大声向围观的百姓做着演讲。 “如今,我忠义军大军就要北上,恢复燕云之地。现在,就让我们一起为出征的将士们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有了充足的钱粮,忠义军的汉子们才能更好地杀金贼!乡亲们,谢谢你们了!” “我捐20银圆!” 人群中走出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来到桌子前,毫不犹豫地从钱袋里拿出了20块银圆,放在了桌上。 学员们数好钱物,仔细地放入捐物箱中,记下了数额和捐赠人的名字。 人群中响起一片掌声,中年男子满脸都是笑意,高昂着头走开。 “我也捐五块银圆!” “我也捐三块!”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上前,把捐赠的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支持北伐!”,“捐钱捐物!” 一些希望学堂的学员,排着整齐的队伍,手里面摇着写着“北伐”两字的小旗,打着“支持忠义军北伐”的横幅,沿街而来。前排的一名年轻学员大声喊着口号,引导着后面学员们整齐的呐喊。 “街道司”的公人们个个满头大汗,如临大敌,在街上维持着秩序。 满城都是群情激奋、欢呼雀跃的人群,募捐箱无处不在,尽管这样会带来很多治安上的不便,但“街道司”接到了上面的指令,只能尽量维持交通畅通,保证治安良好,还不能干涉百姓和学生们的热情。 “听说这一次忠义军二十万大军,挥兵北伐,番贼肯定是受不住了!” “这些天杀的番贼,他们也有这样的一天!” “听说满城的大小官员都在宣抚司捐物,听说王相公带着柔福公主也一起去了。” “咱们也不能光说不练,我这两月不吃肉了,捐上5个银圆。李三,你呢,不会又溜了吧?” “瞧你这话说的,我李三还是个人吗!你赵四能捐5块,我也捐5块,总不能让你比下去!” “好,咱们这就去,搞不好还可以看到王相公!” “别说了,现在就去!” 大名府,五六十万百姓,人人踊跃捐款捐物,所有的百姓都想为北伐出一份力。 “军哥,老汉我也没有多少积蓄,就推了这两袋米来,你们就收下,算我老汉一点心意。” 军营门口,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脸上皱纹纵横,他用破旧的独轮车载着两袋大米,岂求着军士们能够收下。 “老丈,我们不能收,你把这米都捐了,你以后吃什么!” 坐在桌后的军士们纷纷从桌后上前,推辞着,让老汉把米带回去。李卫国指着后面堆积如山的粮食说道。 “老丈你看,如今我们已经收集起了这么多捐赠的粮食,已经够用了。” “你们一定要收下!” 老者跪了下来,哀求道:“老汉一家老小都被番贼杀了。要不是王相公,我也早就饿死了。今天你们要不收下,我就不起来!” 李卫国红了眼眶,沉吟了一下,说道: “老丈,粮食我们收下了。 我们答应你,一定好好杀番贼,把他们赶出燕云十六州,还百姓们一个太平世道!” 老者心满意足,推着空空的独轮车离开,只剩下一众目送他离去的忠义军将士。 “都别愣着了,又有百姓来捐物了!” 李卫国收拾了一下心情。放眼望去,街上有许多百姓都是满载而来,热闹异常。 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宣抚司,此刻也是大门洞开,熙熙攘攘的官员们、家眷们,彼此低声谈论着,纷纷向里面而去。 很快,宣抚司的大院就被挤了个严严实实。无奈之下,宣抚司的大堂门也被打开,用来疏散人群。 忽然,人群中响起了震天的喝彩声,原来是王松携带着妻子柔福公主到了。 王松夫妇都是一身布衣,相偕而来。王松满面笑容,频频点头,不断地停下来和众人寒暄。赵多福也是夫唱妇随,虽是一身布衣,却也高贵大方,谈吐得体。 一些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贵妇们,在和王松赵多福竞相打招呼后,纷纷埋怨自己的相公们,让她们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人家王相公和公主穿的那么简单,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一下,让我穿成这样?” “我哪知道!正好,你还是把头上的金钗还有手上的镯子都给捐了吧。” “只能捐金钗,镯子可是我娘留给我的!” “我还是先找个地方,把我的衣服换了吧!” 叽叽喳喳,窃窃私语中,马扩走上了台阶,轻轻压了压手,下面的人都开始安静起来。 “诸位同僚及家人,都静一静。在下谨以宣抚司的名义,宣布捐赠活动开始。” 马扩满脸笑容,人畜无害,说出的话,让下面的人都是急不可待。 “此次募捐,乃是为了北伐,捐赠钱粮多少,诸位量力而为,千万不要勉强。现在,王相公和公主带头,募捐开始。” 王松和赵多福第一个上前,二人把一个小箱子放在桌上,赵多福揭开了盒子。 几个登记记载的官员上前,仔细查看后,记载下来。 一名官员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声道:“王相公及家人,捐赠金钗一对,玉璧一双,黄金100两。”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纷纷惊呼王松夫妻出手大方。 王松上前,大声道:“各位,这些捐赠物品都是我家娘子的嫁妆。在下是个穷鬼,从不知金银为何物,每日除了一日三餐,身无长物,让各位见笑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笑声。许多人都是暗自羞愧。想不到一个北伐捐赠,王松竟然搭上了妻子的嫁妆。很快,有许多人悔恨起来,早知道就多拿些钱财来了。 岳飞和妻子刘氏上前,岳飞拿出一袋银钱,放在桌上,低声道:“这是在下的捐赠,登记一下即可,就不必公之于众了。” 登记的官员摇头道:“岳都统,这是募捐的规矩,不但要唱读,而且要张榜,杜绝营私舞弊、中饱私囊。你就见谅些吧。” 刘氏也是一身布衣,听到官员如此说,赶紧说道:“官人,咱们就听官府的,莫要争辩了。” 她本来要争奇斗艳,听了岳飞的话语,换了一身布衣,一路别扭。现在看了赵多福的打扮,这才暗自庆幸不已。 岳飞无奈,只好下台,站在了王松身边。刘氏则是挨着赵多福,二人轻声谈了起来。 “忠义军都统制岳飞,捐赠300银圆!”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惊呼声。纷纷称赞这位威言冷静、衣着简朴的名将,竟然捐赠如此多的钱 财。 岳飞每月的饷银也就是一百银圆左右,加上赏赐,也不过在一百二三。一下子捐赠出三个月的收入,这绝对是大手笔了。 “岳家娘子,多谢你了!” 赵多福轻轻谢道,刘氏受宠若惊,赶紧连连谦让。 她一个乡下女子,夫君位列宣抚司权力巅峰之列,接触的是大宋皇室的公主,非富即贵。一屋老小,生活均有官府的照顾,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又夫复何求。 衣食无忧,志得意满,功利心自然也就没那么重。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戾气慢慢散去,人也就变得和善起来。 “岳兄弟,你现在一家和睦,老夫人身体安康,本官也就心安了。” 王松想起了历史上岳飞的第二任夫人李娃,只能对这位奇女子说一声抱歉了。 “多谢相公惦记!” 岳飞心里一热。看来王松始终还是记挂着自己的家事。 看着热闹非凡的捐赠现场,岳飞不由得欣慰地说道:“相公,这真是民心可为,民心所向呀!” 不但民间和官府的捐赠如火如荼,国债卷的售卖也在紧张地进行当中。 中华银行前,前来抢购国债券的人如山如海,人情之密,让人望而生畏。 “赵员外,你买到了多少?” 赵贵扭动着肥胖的身体,挤出人群,脸上汗流如注,前胸湿了一大块。 “五万银圆!” 赵贵兴高采烈地说道:“周兄,早知道今天多带些银票。临街粮行的李掌柜,一下子就买了20万银圆!” “20万!” 周围的几人都是目瞪口呆。周兄楞了一下,大声喊道:“三郎,你先排好队伍,我去银行再取些银票。一定要排好队哦!” 看到父亲转头跑开,敏捷如少年,周三郎苦笑着摇了摇头,赶紧排好了队伍。 “诸位乡亲,请排好了队伍,千万不要拥挤!” 柜台前人头攒动,黄馨不由得暗暗心惊。一个上午,600万银元的国债券,就卖出了将近一半。早知道就多印发一些了。 河北、河东、东京城,甚至是京兆府的富商巨贾、豪绅右强、朱门大户,许多人都是远程而来,也不知从哪听到的风声。 王松从中华银行旁经过,看到人山人海的情景,却是缓缓走开。 “相公,你这是为何,难道说心里有什么事情?” 看到王松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赵多福温声问道。 “娘子,临近北伐,百姓、军士们越是群情激昂,我这心里就越是不安。” 王松缓缓而行,杨再兴等人在后面紧紧跟随。 “此战事关国运,胜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败了,恐怕会伤了元气,北虏趁机南下,百姓又是水深火热,我可就是百死莫赎……” “没有战败的可能!” 赵多福打断了王松的话语,决然道:“大宋毁在我父亲的手上,那是因为他错事做尽,乃是咎由自取。如今我父亲已经驾鹤西游,赵宋已经是过眼烟云,相公文韬武略,北伐乃是顺天应人,忠义军替天行道,绝不会败!” “相公,你这是仗越打,越胆小了!” 杨再兴在一旁,轻声嘟囔了起来。 一队游行的学子经过王松身边,他们挥舞着旗子,嘴里高喊着“忠义军必胜”的口号,个个面庞通红,眼里充满了希望和热情。 王松心中感动,不由得充满了力量。 第4章 青年 偌大的较场上,无数个列阵正在太阳下训练,军士们个个脸上汗水直淌,教官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火铳端平了,目不斜视!” “装填弹药,不要着急,不要拖泥带水!” 朱甚端着火铳,和其他的新兵们一起,满头大汗,一丝不苟,在较场上反反复复地训练,力争做好每一个动 作。 尽管已经立秋,天气还是十分炎热,尤其是这午后时分。几个小时的训练下来,朱甚早已是汗流浃背,手臂酸软。但他还是和其他的火铳兵们一起,维持着自己的动作,不敢有似乎的懈怠。 忠义军大军入山东征伐刘豫,他和魏胜加入忠义军,二人一起进了步兵,担任了军中的火铳兵。 火铳兵是忠义军的新军种,也只有征西夏时用过,这一次北伐,军中的火铳兵达到了万人,完全取代了弓箭手。由此可见,军中对火铳兵的重视。 新兵里,大多都是二十年左右的年轻人,十八九岁的也大有人在。自忠义军攻城略地,征伐四方,军中将士的年龄也逐渐降低。 就像现在这些火铳兵里面,许多年轻人都是热血青年,他们不是冲着一碗饭,两三贯的饷银,而是完全凭着一腔热血,满心的爱国情感,才来投伍从军的。 这便是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他们耳濡目染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和过去的上一代相比,思想上已经完全不同。 不过,这火铳兵可是个技术活,操作复杂,需要反复的训练,熟能生巧,才能是合格的战兵。而那些优秀的射手,个个力大如牛,心思细腻,心态成熟。朱甚和魏胜,则是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 枪头上挂砖头,保持据枪的稳定性,这是忠义军锻炼据枪稳定性的保留项目。有些军士手腕挂水壶训练据枪,同样是为了保持手腕的稳定,以免击发时造成枪口上抬,不能形成杀伤。 没能赶上河西之战,将士们早已经急不可耐,北伐的风声传来,训练的火铳兵们,人人都是亢奋,人人都是争先恐后,生怕误了这千秋一战。 眼光扫向前方聚精会神训练的魏胜,朱甚心里暗自一惊,这小子果然是力大如牛,枪头上竟然挂了两块砖头。 他可仅仅只有15岁啊! 虚报年龄,侥幸进入军中的魏胜,此刻却是暗暗和一旁的董中华较劲。对方和他的虚报年龄18岁一样,枪头却是挂了三块砖头,所有火铳兵当中唯一的一个。 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日里没少苦练,那手臂上黝黑鼓起的肌肉、粗糙的手关节就是证明。 “射击!” 教官一声令下,朱甚端平了火铳,和其他的火铳兵一样,对着前方的木板,扣动了扳机。 “准备,检查铳管,装填弹药!” 较场上硝烟弥漫,还没等硝烟散去,军官又开始大吼了起来。 火铳兵们装填弹药,有条不紊,朱甚也和他们一样,不慌不忙,按照平日里教官所教,完成战术动作。 “射击!” “砰砰!” 一次又一次的训练下来,当教官吹响休息哨的时候,所有的新兵精疲力竭,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纷纷向着较场边上的树荫下而去。 “累死了!” “终于能歇一会了!” 新兵们喝了水,他们气喘吁吁,看着较场中正在训练“受罪”的其他队列,心里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董中华、魏胜、李国华……朱甚,你们几个过来一 下!” 教官在较场上大声喊了起来。 董中华和魏胜几人一起站了起来,向着较场上而去。 “李大哥,李阎王叫董中华几个人去,到底有什么事情?” 休息的新兵当中,包峻刚入伍不久,比其他所谓的新兵要晚两个月,还不了解新兵队伍的情况。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要调这几个人去讲武堂了。” 包峻旁边的李韬,看着较场上正在接受教官耳提面命的董中华几人,语气里面的酸味浓浓。 曾经是镇子上的骄傲,家族的宠儿,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文武双全,现实中却似乎并没有那么一帆风顺。 到了新军之中,才知道天南海北,藏龙卧虎,自己孤僻清高的性格,便显得不合群,和众人格格不入。 “这么说来,董中华几个人,这是要当军官了。说不定以后还是咱们的上官。” 包峻摇了摇头,眼睛里面露出羡慕之色。 谁都知道,一旦进了讲武堂,出来的最少也是低级军官。不过这几个人训练刻苦,表现突出,是新兵当中的佼佼者,选他们几个,似乎也是公道。 “有什么可羡慕的,还不是仗着家里的关系。谁不知道,董中华的父亲,还有李国华的伯父都是忠义军中的高官。讲武堂不选他们,难道会选咱们这些贫民子弟?” 李韬打开水壶,狠狠灌下一口水,看起来很不服气。 也难怪他不服气,他自认为自己各方面都不错,这一次的推荐,自己却榜上无名。除了心理上的失落,面子上更是过不去。 包峻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嘴里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董中华是军中子弟,在军中耳濡目染,又有军中的将士们悉心教导,进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可以说,他们这些人,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李韬,你不要满口喷粪,胡乱编造。你看人家董中华几个被教官重视,要进讲武堂,你就心存妒忌。有本事自己好好训练,靠自己到讲武堂去!” 一旁的徐大牛听得仔细,马上站了起来,指着李韬大声怒吼道。 “徐大牛,你不要以为你父亲是忠义军的烈士我就怕了你!谁不知道你和董中华穿一条裤子。你向着他说话,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李韬的不阴不阳,冷言相对,徐大牛气的面色通红,他走了过来,手指着李韬,怒不可遏。 “人家董中华凭的是本事,枪刺术第一,掷弹测试第一,人家枪管上能吊三块砖,你只能吊两块,凭什么不服?你在这里乱放屁,小心老子揍你!” 李韬也不示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气势汹汹。 “你是谁老子?想打架,从小到大,老子还没怕过谁!” 徐大牛气急反笑,点头道:“好好好!训练完了以后,咱们较场外面见,你跟我两个人,单挑!” “谁不去,谁是王八蛋!” 李韬毫不示弱,打架都不敢打,算什么好兵。 包峻赶紧上前,把李韬拉开,心里面却暗自乐呵,龙争虎斗,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李韬是习武出身,徐大牛更是力大如牛,这二人单挑,一定热闹的很。 “你们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好好休息,训练不累吗?” 看到新兵们聚集在一起,教官李阎王的脸马上一黑,声音也大了起来。 众人各自散开。李韬和徐大牛各自对视片刻,纷纷转过头去,各不理睬。 “董中华、李国华、朱甚,你们几个人训练完了以后,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去讲武堂报到。” 李阎王转过头来,对几个弟子殷殷叮嘱,神色很是凝重。董中华几人连连点头,人人心中都是颤动。 去了讲武堂,那就是名义上的军官。机会难得,自己当然不会浪费。 “李教官放心!我们去了一定好好训练,绝不给你丢脸!” 李阎王轻轻点了点头。他之所以叫李阎王,只不过因为训练要求严格,所以才被新兵们起了这个外号。 “李教官,你那脸够黑的,就是再抹一些黑漆,恐怕也看不出来。” 魏胜毕竟年少,竟然开起了李阎王的玩笑。 “你这小子,没大没小。你还想不想去讲武堂,不想去我马上换人?” 魏胜吓的脸色煞白,赶紧点头道:“想去想去!” 魏胜飞一般地跑开,朱甚赶紧跟在身后。 “董中华,你过去把李韬叫过来,我和他有话要说。” 李韬来到教官面前,在李阎王的炯炯目光下,不敢抬起头来。 “李韬,你各方面都表现的不错,本来这一次我打算推荐你去,但是其他教官有意见,说你太浮躁了,这也是你没有被选上的原因。” 李韬脸面通红,惊讶地抬起头来。 “我很看重你,希望你不要灰心。这一次虽然没有被选上,只要你好好训练,下一次的军官选拔,教官还是第一个推荐你去。” 李韬眼眶一热,不由得落下泪来,赶紧转过头去,擦干了眼泪。 “回去吧,好好训练,不要让教官失望!也不要让其他学员失望!” 李阎王难得地拍了一下李韬的肩膀。这些新一代的年轻人朝气蓬勃,自信自强,正如王相公所说,这些人才是国家的希望。 “解散!” 终于到了落日余晖,教场上被金色的夕阳所覆盖。徐大牛和董中华正要离去,却被后面赶来的李韬叫住。 “怎么了,李韬,不会现在就要比试吧?” 徐大牛转过头来,不屑地说道。 “李韬,别理他。咱们都是战友,要相互帮助。刚才教官找我谈话的时候,我也问他你为什么没被选上。不过你不要放弃,下一次一定有机会。” 董中华拉了拉徐大牛的胳膊,向后面的李韬和颜悦色地说道。 “谢谢你,中华。” 李韬向二人鞠了一躬,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语气真挚,脸色十分平静。 “徐大牛,刚才是我的态度不好,我向中华道歉,同时也希望你原谅我。我以后一定好好训练,不再抱怨。” 李韬说完,转头离开,后面传来董中华的声音。 “李韬,我在讲武堂等你,你可不要让大家失望!” 徐大牛摇了摇头,嘴里啧啧道: “李韬心高气傲,桀骜不驯,他能向咱们道歉,真是不敢想啊!” 董中华瞪起了眼睛,不满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小肚鸡肠。李韬是有抱负的人,你自己也长长心吧。” 忽然,几匹战马嘶鸣着进了操场,紧跟着,李阎王的哨声急促响了起来。 “集合!” 士兵们急匆匆纷纷奔向操场,看到高台上站立的一排忠义军高级将领,王松竟然在内,朱甚心里一惊。 果然,王松刚一出口,朱甚就胸口一震。 北伐,终于要来了。 第5章 北上 北伐! 自沙陀人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人来,中原王朝便失去了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的天然屏障。燕云十六州一失,北部边防无险可守,游牧铁骑可纵横驰奔于繁华富庶的千里平原,昼夜即可饮马黄河,而收复燕云十六州,也成了每一个汉人王朝梦寐以求的理想。 终宋一朝,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始终悬于大宋朝廷的头顶,令大宋如鲠在喉,战战兢兢,始终大敌环伺,如临深渊。 燕云之地的得失,决定着中原王朝的兴衰,也是命运。 如今,一切不同了,游牧民族无力南下,而中原王朝,却要挥师北伐了。 而此次北伐,可能是汉民族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战。 尽管宣抚司治下二十余万的军队驻守于北地各重镇,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向拒马河和太原三关大规模集结,军中往日轻松的气氛一扫而光,所有的忠义军将士都知道,北伐战争的大幕,已经拉开。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杀伤对方。所有忠义军军中将士,从高级将领到普通士兵,人人对这句话都深信不疑。而随着北伐战争一触即发,将士们心中对战斗的渴望,也终于得到了释放。 大战即将来临,忠义军军中群情激昂,真定府诸将匆匆集结,不到半日又匆匆结束。河东、河北,所有的将领得到的只有一条指令,准备开战。 河北东路,滹沱河和黄河交汇处,新修建的码头上,一艘船的运兵船靠岸,数不胜数的火铳兵登陆上岸,数量不知多少。 “听口令,报数!” 岸边,一个个火铳兵排列整齐,点过数后,在长官的口号声中,向北而去。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一二一,一二一……” 朱甚喊着口号,带领着着手下的火铳兵向前行军,沿途所有大小道路,都被无数赶路的忠义军将士所充斥,一辆辆的炮车,一眼看不到头,战马嘶鸣,不知多少。 “这怕是有数万人吧!” 朱甚放眼看去,胆战心惊。 队伍绵延不知多少,一路向前,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前面不远处,一条浅浅的河流由西向东,一路直奔入海。 “这便是拒马河了!” 朱甚心头一震。虽然曾经贵为大宋皇储,但他却从来没有来过这边界之地。 远远看去,河对面的金兵营楼赫然在目,对方也是持枪执戈,严阵以待。 “就这样的河流,也能挡住女真铁骑?” 一名军官的话,引起了旁边一名老将的感慨。 “不要小看了这800里的拒马河。当年我军设置哨所上百,驻军三千余人,配备百艘兵船,平日在水中巡逻。” 老将其实也不老,四十多岁,但在忠义军中,显然已经算是“老将”。 老将说完,旁边的几名军官赶紧上前行礼。 “见过王将军!” 王彦摆了摆手,看着眼前的界河,言语中颇为感慨。 ““檀渊之盟”以后,歌舞升平,朝廷不闻边事,城池倾塌,塘泊不修,使得黄河泥沙沉积,水面越来越浅,就如眼前的塘泊,竟然可以蹚水过河。宣和年间,大批达官显贵沿河占田,把河水挖渠排光,以腾出地来种水稻,边防形同虚设。” 王彦说完,众将都是摇头,有人大声喊道:“怪不得靖康元年番子能长驱直入,原来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大宋朝,真是上庸下昏,只是苦了千千万万的大宋百姓!” 朱甚脸上发烧,赶紧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 去。 “王将军,你说什么时候才能跨过这界河呀?” “是啊,什么时候才北伐呀?” “王将军,王相公会指挥那一路大军,河东还是河北?” 众将纷纷问询,朱甚也是竖起了耳朵。 “你们问我,我去问谁?” 王彦轻轻摇了摇头,微微沉思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王相公如今去了河东,我猜他安排好河东的战事,可能会再回来主持河北的大局。” 众人纷纷点头,光是河北边界,已经驻扎十余万雄兵,北伐一触即发。 河东太原新城外,营包一个接着一个,像雨后的蘑菇,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头,大营中各色旗帜飞舞,一片旌旗的海洋。 “王相公!王相公!” “北伐!北伐!” 太原新城知府衙门,无数的百姓聚集在太原知府衙门大门前,他们人山人海,人人举着拳头,一起大声呐喊着口号,群情亢奋,声嘶力竭。 人群之中,“北伐”、“忠义军”、“王相公”这样的大幅字语招牌随处可见。毕竟,王松率领忠义军,可是保境安民,杀死杀伤番子无数。 西夏都灭了,大宋朝也没了,谁还在乎你一个金国? 和张俊当年在太原城面对示威军民大开杀戒大不相同,衙门口的卫士们纷纷退下,衙门大门紧闭。示威者们也没有暴力行动,呐喊片刻,他们便在衙门大门口静坐起来。 衙门里的公人也不恼火,反而准备了无数热水出来,以免喊的口干舌燥,没有了劲头。 谁都知道,北伐已经是势在必行,不然,那城外的密密麻麻的数万大军,难道只是来亮亮肌肉? “差哥,王相公是不是在衙门,忠义军是不是要北伐?” “你就说句话,王相公到底在不在里面?” 碰到心急上前问询的百姓,公人们只管摇头,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军营中的情形如何?” 卫士前来禀报,王松轻轻一笑,岔开了话题。 “军中将领个个都是求战心切,许多人用自己的血立下军令状。营中将领知道相公在太原城,营中并无骚动。他们只是要求速速发兵北上,恢复燕云之地。” 河东忠义军,军中将领都是忠义军老人,士卒精锐,比之河北忠义军,还要凶悍上不少。 “相公,这是兄弟们的请愿血书,你看看!” 张宪挥挥手,两旁的卫士拿着一张白布出来,在王松面前展开。 白布上面,全是军中将士的名字,都是用鲜血所写,血迹斑斑,却也令人斗志高昂,怒发冲冠。 “相公,军中将士苦苦哀求,请战书全都是以鲜血所写,一片拳拳爱国之心。还请相公早做定夺,早日北伐,以稳军心。” 王松看着白布中间,“北伐”两个斗大的血字十分醒目,微微点了点头。 “北伐的檄文准备好了吗?” 听到王松问,张宪赶紧挥挥手,林风等人拿出来了一大叠纸张。 “看来你们早已经准备好了。” 王松点点头。这些个家伙,平定西夏的功劳落在了陕西西军头上,他们早已经急不可耐了。 “张宪,随我出去。” “相公,外面可是有上万百姓!” “百姓怕什么?见完了他们,再去看看营中的那些骄兵悍将。” 王松轻轻笑道。这倾国一战,他所要造的“势”,已经给完全调起来了。 “葛吱”一声,太原知府衙门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众骑士簇拥着王松,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相公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静坐的百姓纷纷起身,纷纷向衙门口挤来。 “全部都退回去!” 卫士们赶紧上前,阻止百姓向前。还好百姓比较克制,并没有形成大的骚乱。 “乡亲们,大家不要慌,听我说一句。” 王松端坐在马背上,举起手来,向着人群大声喊道。 前面的人群听得清楚,都是安静了下来,后面的百姓却是全部震天似地吼了起来。 “王相公!王相公!王相公!” 百姓的呼喊声不绝于耳,声震云霄,并且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还想说话的王松唯有苦笑,他打马向前,频频挥手,所到之处,一片山呼海啸,万人空巷,前来示威静坐的百姓们,都已经忘记了原来的初衷,完全被城中百姓更高的嘶吼声所误导。 人人大声呐喊,人人面色通红,人人声嘶力竭。 王松已经在这里出现,他们又有什么必要再来示威、静坐? 北伐,已经开始了! 王松身后的众将士都是挺直了腰杆,人人抬头挺胸,顾盼自雄。 “百姓勿扰,自行离去。王相公军令已下,北伐刻不容缓,讨伐番贼、恢复故地只在旦夕之间!” 军士们纵马而行,一路大声呐喊,百姓先是寂静一片,随后又山呼海啸,声震云霄。 王松等人离开,百姓们就要散去,知府衙门的公人却在城中各处迅速贴上了告示。 “自宣和末年女真人侵宋,於今已整整十年矣。山河破碎,战事连连,女真人烧杀抢掠,茶毒生灵何止千百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无不残破,女真人无恶不作,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忠义军奉天讨贼,统师数十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灭此凶逆,解民倒悬,恢复中华故地。 朝廷昏聩,君主专权,士大夫德不配位,官府软弱毒虐,金人肆虐,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胡虏无百年之运,以其暴虐,王师北指,焉得不亡!” 百姓们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满城众人眉开眼笑,欢呼雀跃,仿佛这场仗已经打赢了一样。 王松进了军营,一路打马缓行,营中数万铁甲将士抬头挺胸,肃穆无声,便如数万雕塑一般。 “河东忠义军的兄弟们,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王松上了高台,下面的一个个铁血男儿,让他不由得眼眶微红,难以自抑。 河东忠义军,无数具烈士的鲜血和尸体,才换得了片刻安宁,也得到了眼前这支铁军。 “北伐!” “北伐!” “北伐!” 忠义军将士们的怒吼声响起,地动山摇。从他们的吼声中,王松听出来了愤怒、倔强、不屈,还有必胜! 已经不需要王松再做动员,他抽出腰间的持长剑,斜指向北,大声怒吼。 “我忠义军,必胜!北伐,必胜!” “我忠义军,必胜!北伐,必胜!” 一阵阵的怒吼声连绵不断,让大营外的百姓心旌摇曳,不能自已。 “卧薪尝胆,灭此凶逆,解民倒悬,恢复中华故地……” 有人喃喃自语,却都是营门口公示牌上的北伐檄文。 “中华故地,自然要归于中华……” 第6章 军心 “大宋绍兴元年八月初,大宋朝廷南迁广州府,船只在福建海面遭到海盗袭击,皇亲国戚,官员将士死伤无数。大宋官家赵构不幸溺水而亡,天下震惊。” “大宋绍兴元年八月初,女真皇室完颜宗弼在燕京城大开杀戒,68名汉人士子,上千契丹株连者惨遭杀戮。同月初五,26名手无寸铁的汉人士子,在河东太原以北被女真人杀戮真。鲜血淋漓,忠魂何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无论是?中华日报?,还是?警世钟?,拟或是?河北日报?、?河北日报?,还是刚成立的?西北日报?,几大报纸都是头版头条出版了这两条震惊世人的消息。 继宋室的上一任道君皇帝赵佶驾鹤西游仅仅三月,新皇赵构又不幸身死,赵宋皇室的灭亡,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留下一地鸡毛,得来的只是天下士民的一声叹息。 人们只是好奇谁主江南之后,又迅速把目光投向了中华北地。忠义军平夏灭齐,和女真人的灭国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对女真人而言,残杀百名爱国青年,这不过是他们杀戮罪行中的一件小事而已,但是对于民族自豪感和凝聚力日渐增强的宋人而言,这不仅仅是杀戮,更像是对方狠狠撕掉了他们快要愈合的伤疤,血肉模糊,往日的痛苦和耻辱重现。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自金人南下侵宋以来,女真人强加于他们身上的痛苦和切齿之恨,独处一室或夜深人静时,都会让他们痛哭流涕,肝肠寸断。 烧杀抢掠,罪行累累,死伤的宋人何止千万,谁没有几个罹难的亲朋好友!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又公然杀戮,真以为宋人还如靖康年间一样,没有英雄? 真以为他们作下的孽,可以一笔勾销? 真当他们犯下的罪行,宋人可以一忍再忍? 弱者对强者,或许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女真人显然忘记了,他们有女真铁骑,宋人也有英雄,有无坚不摧的忠义军。 报纸上的消息传出,宋人心中的怒火和民族情绪迅速被点燃,即便是只想恢复故宋疆土的百姓和将士,此刻也是幡然醒悟。 对付豺狼的,只有刀枪! ?中华日报?的头版头条上,宣抚司相公王松的文章更是振奋人心。 “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皆有恢复燕云,痛击虏寇,收复中华故地之决心!血债只有血来偿,唯赖举国一致,百姓严守秩序、捐款捐物;将士服从纪律,勇于牺牲;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接下来的一段话,在让军民们振奋的同时,像是给偏安广州一隅的大宋小朝廷送上一首挽歌。 “宣抚司治下,能有今日的局面,是我数万忠义军将士的鲜血,和黎民百姓的忍痛牺牲所得来的。一个剑客,和对方的剑客对阵,明知是死,也要亮剑,勇敢地搏斗一番。倒在对方的剑下并不可耻,但要是不敢亮剑,那才叫耻辱!何况,交战的对方还是国仇家恨!” 无论是军中,或是民间,他们对广州的大宋朝廷,已经无人关心。 “大宋朝廷,已经死了。” 河间府,河北忠义军大营,一处军营之中,年轻的军官朱甚放下手中的报纸,发出一声长叹。 身处忠义军军营,他却不得不隐姓埋名。即便他告诉王松他是皇太子、王松善待他,这军中的骄兵悍将,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到头来,他很可能处于尴尬之地,也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岁月流转,他早已不是当日的懵懂少年,而是一名战士,一名军官。经年的乡里生活和军中的残酷训练,他的模样和心志,从内到外,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便是父亲碰见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更何况忠义军中,这些和 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将士了。 “如今,却要为全新的宋朝而流血牺牲了。” 昔日的皇太子,如今忠义军中的一个普通年轻军官,在为报纸上宋人士子的被杀痛心不已时,内心的愤怒也是转变为慷慨激昂,请战心切。 “即便是为王松一马前卒,只要能够看到燕云恢复,中原故地都纳入大宋治下,也可告慰赵氏列祖列宗。” 从前是赵宋,现在是王宋,王松的宋朝,王松的天下。 展开父亲的书信,满纸的殷殷叮嘱,但名字是假名,字里行间都是让他建功立业,不要有非分之想。 是啊!即便他有非分之想,又怎能有天下民心,又怎会有虎狼之士追随? 这忠义军中,尽是王松的信徒。 信徒? 朱甚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不就是王松的信徒吗? “北伐!北伐!” 忽然,军营中响起来雷鸣般的怒吼声,让朱甚不由得一惊。 “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哗变?” 朱甚出了军营,迎面魏胜匆匆跑了过来。 “魏胜,军中为何喧哗?” 朱甚这时候有些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将士们请战的声音。 魏胜,这位谎报年龄蒙混过关,才加入忠义军的少年,此刻少年老成的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女真人杀我中华男儿,自然要血债血偿。将士们都去请命,咱们也快去!” 魏胜拉着一脸惊诧的朱甚,向着人潮汹涌的方向而去。 河间府,河北忠义军大营,主帅岳飞中军营帐。 大营外面的较场上,数百忠义军将领单膝跪在地上,嘴里高呼着“北伐”,而与此同时,喊着“北伐”口号的忠义军将士,从营中各个方向聚集而来,人数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洪亮。 岳飞脸色铁青,大步走出了营房,徐庆怒容满面,向着外面的人群大声喊了起来。 “速速回营,各自带兵训练,约束部众,不得在此聚集!” “岳都统,我等要见王相公,我们要北伐!” “我们要北伐,血债血偿!” “岳都统,番子罪行累累,如今还在肆意杀戮我中华百姓,我等要王相公挥师北上,血债血偿!” 众军群情激昂,气势汹汹,大声怒喊,声震云霄。 “你们……这是要违抗军令吗?” 岳飞大声喊了起来,面色凝重,心里却并不怎么恼火。 “放肆!你们再胡闹下去,难道不怕军法无情吗?” 眼看着聚集的将领越来越多,徐庆忧心忡忡。 法不责众,他总不能把这些将领全关起来,岂不是冷了将士的爱国热情和必胜信心。 一旦出了乱子,军士哗变,大军还不一击即溃。 “岳都统,我等只是想见王相公,想要北伐而已!” “见不到王相公,我等不会起来的!” “不北伐,不起身!” 跪的将士越来越多,阵容越来越大,徐庆满头大汗,旁边的岳飞却是不动声色。 “都统,要不要把他们关起来?” 徐庆心中诧异。治军严苛的岳飞,罕见地没有动怒。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岳飞看了一眼旁边的众将,人人都是低下了头,不吭不哈。 岳飞暗暗摇头。北线无战事,这些将领,人人已经憋不住了。 “都统,不如答应他们,让人前去请王相公,否则军心不稳。” 徐庆悄声说道。看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岳飞。 岳飞微微点了点头,徐庆如释重负,赶紧上前,大声喊了起来。 “各位兄弟,王相公如今在太原府,岳都统立即派人前往,王相公一定前来!各位兄弟,散了吧!” “兄弟们,散了吧!本将马上派人前往河东,众位兄弟安心等待就是!” 岳飞大声呐喊,请战的将士们面面相对,纷纷站了起来。 “我们相信岳都统!兄弟们,都回去吧!” “都回去,不得违抗军令!” 一些有威望的将领大声喊了起来,人群慢慢散开。 “魏胜,你说王相公能同意北伐吗?” 朱甚也随着将士们回营,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低声问道。 “这还用问!王相公巡视北地,这就是要战前誓师啊!” 魏胜兴奋道:“攻下了燕云,朝廷那些玩意就要完蛋,王相公坐了皇帝,以后就天下太平了。” 朱甚心里莫名一阵难受,苦笑道。 “王相公坐皇帝,将士们心甘情愿吗?难道说,这里面就没有人忠于大宋朝廷?” “你怎么这样问?” 魏胜看了看周围,也是压低了声音。 “军中这些将士,都巴不得朝廷那些人完蛋!我告诉你,这里面大多数人,上到都统,下到普通将领,都盼着王相公当皇帝呢!” “那你呢?” 朱甚摇摇头,害怕心里的失落被魏胜看出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我当然愿意了!王相公为国为民,是大英雄,不是赵宋皇室那些狗熊。我要多立战功,像王相公一样威猛!” “那你不是也要当皇帝了?” “什么皇帝,我只是王相公的马前卒而已。谁要害他,我第一个不愿意!” 回到帐中,朱甚心里一声叹息。连魏胜都对王松奉若神明,王松这天下,是坐稳了! 看着将士们纷纷起身,各自离开,徐庆不由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五哥,你刚才答应将士们去请王相公,不会是故意的吧?” 徐庆看岳飞脸色平静,还以为岳飞有其它想法,赶紧问道。 “什么故一故二,军中无戏言,将士们求战心切,这是他们的心声,自然要让相公知道。” 岳飞板起脸来,立刻下了军令。 “徐庆,你这就去太原府,详述这里的情形。记住,一定要把王相公请到这里!” 徐庆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 “五哥,旧皇刚刚登天,新皇又死于非命,难道你一点都不伤心?” 徐庆的话,让岳飞脸色难看了一些,微微叹息一声。 “天意难为,你我又能如何?” 岳飞语气平缓,夹杂着一些无奈,一丝伤感。 “以文治武,党争不断,割地称臣,自己作死,只能说气数已尽。或许有些伤感无奈,但却不能误了国事!” 徐庆点了点头,低声道:“五哥说的是,北伐才是大事。你就说这两河陕西的百姓,谁会在乎大宋朝廷,只怕他们巴不得王相公当皇帝呢!” “废话少说!” 岳飞忽然脸色一变,下了军令。 “你现在马上去河东,请王相公回来。记住,以后这些事情,尽量少提!” “五哥放心就是!” 徐庆就要离去,又回过头来问道。 “五哥,你说王相公会马上北伐吗?” 岳飞点了点头,掷地有声。 “三军用命,王相公等的,怕就是这一天!” 第7章 大逆不道 滹沱河东岸,河间府君子馆,秋风习习,天高云淡。 雍熙三年(公元986年)腊月初九,宋辽在这里一场大战,史称“君子馆大战”,宋军死伤无数,雍熙功败垂成,北伐燕云,自此成了痴人说梦。 契丹人割下大宋将士阵亡者的头颅,筑成“京观”,炫耀他们的武功。 而这些没有头颅的捐躯赴国难者的尸体,就埋藏在了这黄土地下,不值一文。 如今的君子馆,已经修起了一座大大的坟冢,并立碑作念,上书“大宋抗辽勇士功德碑”,有官府派专人驻守、清扫祭祀。 “大宋的勇士们,保佑你们的后人恢复燕云,凯旋归来吧!” 王松大声喊道,面容肃穆至极,众将也是人人面色凝重。 君子馆,曾经的古战场,滚滚铁骑腾起的烟尘、如蝗而来的飞矢、酷寒下悲壮的士兵们、冰冷如林的刀枪、无法挣脱的厄运和死亡,一幕幕,仿佛活灵活现,从众人的眼前飞过。 曾经的战争,已经过去了百年,却仍然一直是大宋军人心目中无法消除的伤痛。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各位兄弟,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大家来这里吗?” 王松向着北面看去,眼神里仿佛有了那么一丝期待。 “相公,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昨日的教训,相公自然不想重蹈覆辙。” 王彦正色道:“相公今日来此,是要告诫我等,务必谨慎,不可误了北伐大业!” 刘锜、李世辅收复西夏,他待在京兆府,无所建树,早已是搔痒难耐。这一番叫他回来,早已经是喜出望外。 大宋朝廷和杨幺部形成对峙,吴玠部坐山观虎斗。陕西没有了人掣肘,自然可以把王彦调出来了。 “王彦兄弟说的没错!” 董先面色红润,大声道:“相公,这河间府,中山府本就是我老董收复的,你偏要调我去南边。不过你迷途知返,这北伐大事,终于没有让我落下!” 他和王彦一样,王松调了张横去徐州,把他和邵兴调了过来。王松调集这么多的猛将,自然是为了这场国战。 汉人曾经失去的东西,汉人一定会亲手拿回来! “燕云之地,脱离我中原怀抱已有百年。此番我军志在恢复中华故地,不但要拿下燕京,还要大肆杀伤金人,一鼓作气,毕其功于一役。” 王松的话,让身旁的众位将领和幕僚都是面露喜色。 “诸位兄弟听好了,谁若是有夺下燕京之良策,速速来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功劳!” 王松的话语,让下面的一众将领们面色凝重,都开始低头沉思起来。 宋辽数次大战,包括高粱河和歧沟关之战,聊人皆以燕京为战略支撑点,以击破宋军,或固守待援,实行内外夹击,或主动出击,各个击破。 “相公,以小人之见,我军可自雄、易二州,步骑同进,日行百里,直捣燕京。” 岳飞沉声道:“兵贵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一举攻克燕京,然后和河东忠义军两面夹击,攻下云中,则燕云十六州之国防重地,唾手可得。” 也许在以前,岳飞绝不敢说出这样的话语来。只不过,现在忠义军有如此多的火器,再坚固的城墙也能炸塌,再险峻的堡寨也能攻下。 况且军中还有数万骑兵,远程攻击也不在话下,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更何况,他是河北忠义军都统制,要是被其他人得了恢复燕云的主帅之位,岂不是面上无光? “燕京四面平川,五险可守,难以控扼,若要坚守……” 马扩沉思道:“必须要控制古北口、居庸关、得胜关、野狐关等诸要塞,则金人大军想要增援,也殊非易事。” 忠义军和金人对峙于拒马河之地,金人原本南侵的计划,因为耶律余暏的降宋,而拖延下来。辽地之大,契丹人之多,女真人还要小心处理平叛的余波,自然而然,南迁的步伐就缓了下来。 “御敌于国门之外,绝不容金人再在我宋人的土地上纵横驰骋!” 王松声音坚定,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战争的目的,乃是最大程度的杀伤对方。此战不但要占领燕地,还要大量的杀伤金人,务必使其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否则,我十万大军云集于此,又有何用?” 燕云十六州,大宋的北方门户,在失去了这边陲要塞一百六十余年后,终于又有人要踏出这追寻梦想的一步了。 “相公,可还记得当年宋太宗高粱河之战吗?” 听到马扩的话语,王松微微点了点头。 “马宣赞这是在提醒本官,千万要戒骄戒躁,不可重蹈覆辙,做那败军之将。” 马扩点头道:“相公所言甚是!” 宋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宋太宗赵光义为夺回五代时后晋石敬瑭割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于太平兴国四年五月平北汉后,未经休整和准备,即转兵攻辽,企图乘其不备,一举夺取幽州。 辽景宗耶律贤得知幽州被困,急令精骑增援。辽军反击,宋军三面受敌,顿时大乱,十万大军全线溃退,死伤惨重,宋太宗乘驴车逃走。辽军追至涿州乃止。 自从高粱核战役之后,宋军就患上了“恐辽”的症状,到后来又是“恐金”,“恐蒙”,直至最后亡国。 “宋太宗得位不正,才有此收复燕云之举。要说带兵的才能和人品,和宋太祖有天壤之别!” 王松冷冷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此人不知兵,远非契丹人敌手,焉能不败。契丹诱敌深入、聚而歼之,宋太宗可谓是咎由自取。如高粱河之战,不封赏、不休整、到了燕京城下,不占据古北口、居庸关、得胜口等要塞,任由辽人援军出入,在平原以步卒和骑兵野战,此人之无能,害死了多少大宋的好男儿!” 他嘴里怒斥的痛快,旁边的人面面相觑,相视都是苦笑。也只有王松这样的地位,如此的战绩,才敢这样痛斥当朝的太宗。 其他大多数人,都不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过他说的话虽然尖刻,也是“狂悖之语”,但在军中的这些粗汉们来说,却是相当的过瘾。 “相公说的是,太宗皇帝,确实人品不怎么样!” 董先大声道:“太祖死的不明不白,第二日太宗就即位。逼死亲弟亲侄,皇位归了自己的子孙,一己之私,可以如此,可见太宗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这一阵大嚷嚷,惹的旁边的人都是大惊失色。王松可以针砭宋太宗,其他人却是火候未到,身份上也不允许。 “相公,以你之见,大军如何作战?” 岳飞咳嗽了两声,上前说道:“小人看相公的意思,是要关门打狗,重创金人。不知是也 不是?” 王松赞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历史上证明过自己的一代名将,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相公,如此大战,恐怕幽州地方的百姓,难免又要受战火波及,小人想来,心中颇有些不忍!” 岳飞感叹民生之艰的话,惹来了王彦的一声冷笑。 “这些人向番子官府交纳赋税钱粮,等于是在帮助金人,祸害我宋人,又有何不忍?” 王彦的脸色变得铁青,朗声道:“金人奴役他们,他们逆来顺受。身为汉人,却跟在金人身后,对付同族。金人的大军里面,有一半以上的都是汉儿,想想都让人火冒三丈!我军进入燕地,若是有汉人百姓私通外敌,杀无赦!” 众将心中一凛,却都是暗自点头。在战场上,若是不能杀伐果断,恐怕最后受害的还是自己。燕云之地,油滑的取巧之人比比皆是,这些人望风使舵、搜集情报、资助钱粮、金人的背后,少不了这些汉人的煽风点火,积极奔走。 “汉奸”,王松给这些人起的名字实在太过贴切。 “百姓总是会醒过来的,不要一棒子打死!” 王松大声道:“至少燕云有许多年轻士子,心中还都是仰慕我中原王朝。前几日士子劳军被杀的消息,估计兄弟们都听说过了。可见年轻人里面,还有很多人心里有数。” 年轻一代正在成长,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们成长的空间。 “河东忠义军十万大军,以张宪为主帅,牛皋为副帅,朱梦说参赞,会立刻兵出石岭关,把金人逐出雁门关外。” 王松看着眼前面色沉重的众将,语重心长。 “占领了雁门关,河东忠义军会继续北上,牵扯云中的女真西路大军。一旦河北忠义军攻克了燕京城,灭了完颜宗弼的东路大军,咱们双管齐下,东西夹击,灭了完颜宗翰的西路大军!” 众人都是心头忐忑。这一场大战下来,几十万将士的生死,全系于各人身上,由不得众人不心头沉重。 尤其是岳飞,虽然面色平静,此刻却心头狂跳。这一场大战,千载难逢,青史留名,河北忠义军是主角,而他必将是此次大军作战的主帅。 “河北忠义军,则要经历一场大战!” 果然,王松的目光转向了岳飞几人。 “河北忠义军兵分三路,岳飞为中路主将,黄纵、刘子羽辅之,带领王贵、徐庆、岳翻各军,六万人马,直取燕京!” 岳飞精神一定,赶紧抱拳,大声道:“小人遵令!” 兜兜转转,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得到了恢复燕京的统军之权。恢复燕云十六州,他将是大宋的真正第一人了。 童贯虽然也短暂得了燕京,但却是使钱买来,而且很快就被金人夺去。他这却是真真正正的恢复。 “王彦一路,王彦为主帅,马宣赞辅之;董先一路,各领兵两万,夺其古北口、居庸关、得胜口等边陲要塞,堵住金人北下之门。” 王松沉声道:“我会亲率一万人马,分领一军,驻守涿县,以瓦桥关、岐沟关、益津关为锁钥,御敌于国门之外。” 众将心头忐忑之余,都是豪气顿生。 一场决定中原王朝命运的决战,马上就要开始。是一鼓作气,恢复燕云十六州,或是功败垂成,和女真人南北割据,答案马上就见分晓。 第8章 有心 秋日的燕京府,天气非常凉爽。往年这个时候,女真各部落的勇士们聚集一起,大军开拔,南下掳掠,志得意满,酒楼瓦子生意火爆,那也是这座城市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但今年的这个秋季,燕京城却是异常的平静,甚至有些死寂。即便是大金国的皇帝完颜吴乞买带病到这里巡视三军,也没有激起丝毫的风吹草动。 宋金双方囤积几十万大军于两河前线,大战一触即发,弄不好就是灭国之战,这也让完颜吴乞买不顾身子有疾,从会宁府来到了燕京城,为即将来临的大战打气。 尽管官方还宣告着“满万不可敌”的迷信,但实际上,上达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村野匹夫,布衣卿相,人人皆知,此时已经到了大金国的生死存亡之时。 自宣和末年金人南下侵宋,到如今已经是整整第十个年头。十年间,大金国的军队南征北讨,千里驰骋,看似一直能掌握战场上的主动,也从未让敌方攻入大金境内。但是一场场的血战下来,东京城之战、府州之战、陕西之战、太原之战、河北的一系列之战,再加上大宋境内大大小小的战争,大金国的损耗,是巨大的,也是不可挽回的。 粗粗算下来,十余万的女真精锐,或死或伤,消耗在了和宋军交战的沙场之上。 而女真勇士绝大部分的损失,都是由一支军队造成,那就是王松麾下的忠义军。 这些不可生的绝对力量的损失,惨重的能让大金朝元气大伤。而咄咄逼人的对方,似乎并不满足自己的战功,气势汹汹的又向北地扑来。 以为自己可以“缚虎搏熊”的金国皇帝完颜吴乞卖,以为自己可以和山间野兽“对飚”的女真勇士们,无论如何骁勇善战,终究还架不住一颗炮弹的攻击。 忠义军大兵压境,大金国内一片震惊,女真贵族们人心惶惶。忠义军灭了西夏,他们善待西夏人,但是他们绝不会饶了大金,也绝不会放过那些个犯下累累罪行的侵宋元凶! 他们对大宋的百姓做过什么,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时至今日,几乎每一个女真贵族的庄园中,都还有无数的汉人奴隶。而在西京和燕京的奴隶市场上,数量最多的,还是大宋的汉人百姓。 尸积如山,白骨累累,那些惨死的大宋百姓,何止百万。他们这一次来,不仅仅是一场战争,他们是来报仇血恨的。 忠义军在边境上囤兵数十万,北伐之势已经是势不可挡。这一次的国战,如果不能击败对方,大金国恐怕有灭国之危。 谁能够阻挡忠义军? 难道说,大金国的气数已尽? 甚至有些人在想,是不是有必要拥有这燕云之地,而迎接中原王朝的致命攻击? 即便是大金国那些最狂热的好战贵族,最骁勇的那些战士,此刻也都是忧心忡忡,谁也不敢放出半句狂言。 燕京城知府衙门大堂,里面一片寂静,就连针掉在地上,也会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众女真贵族在下,大堂正中是金国皇帝完颜吴乞卖,所有人都是眉头紧锁,无人发言。 完颜宗翰,完颜宗弼,完颜希尹,完颜撒离喝等一众女真贵族一言不发,汉臣们却还要尽他们的本分。他们若是再闭口不言,恐怕会被女真人毫不犹豫地抛弃。 若是大金国败了,他们这些报纸上口诛笔伐的“汉奸”们,又将何去何从?即便他们想投靠忠义军,做个“三姓家奴”,恐怕对方也不会轻易接纳他们。 于公于私,只有大金国入主中原,他们才能青史留名,洗去身上的千古骂名,列入“良臣”之列,世受后人瞻仰。谁都可以败,大金国绝不能败! “陛下,以臣之见,忠义军逆贼兵锋正盛,其火气之犀利,士卒之善战,更兼军令严苛,将士轻生赴死,其势不可挡。不如派出使者,向逆贼求和,缓缓图之。” 吏部尚书韩昉站了出来。 出访高丽回来,虽然没有完成高丽上誓表的使命,但高丽王王楷还是派了三千高丽蕃兵前来助阵,也算是有个交代。 “韩尚书不知兵啊。” 一旁的刘萼摇了摇头,轻声笑道,弄得韩昉面红耳赤。 “如今两军在边境对垒,此时派出和谈使者,岂不是告诉对方,我大金国示了弱,心虚?若是和谈的消息传入军中,必会引起军心不稳,到时还怎么和宋军交战?” 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言辞也是慷慨激昂。 “此刻只能迎战,而且非胜不可!” 王松是他的杀父仇人,不共戴天,他又怎么能忍受和对方和谈? “刘侍郎说的对,此战非打不可。什么时候,我大金国的勇士也变成了缩头乌龟?这次,咱们要在燕云之地,和宋狗好好的大战一场,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完颜宗瀚再也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满脸的怒容。 刘萼是杀父之仇,他是夺子之恨。若不是王松,他的两个儿子,又岂会接连丧命? “希尹,王松灭夏时,你麾下有5万大军,却进不了西夏增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座上的完颜吴乞买,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问的同样是缄默不言的完颜希尹。 一句话说完,完颜吴乞买已经是脸色苍白,心头狂跳。早年战争积累下来的伤病,让他已是日落西山,就要油尽灯枯。 “陛下,宋狗火器犀利,严阵以待,双方若是接战,必将死伤无数。后方折可求数万大军,蠢蠢欲动。宋军控制了长城要塞,府州前往兴庆府,沿途只能走风沙之地,万一宋军设伏,以逸待劳,是以大军并未成行。” 作为大金国国内的“鹰派”将领,完颜希尹虽然也狂热好战,但却对战局有着清醒的认识。率领女真主力,去营救奄奄一息的西夏,劳师远征,显然并不符合大金国的利益,也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率五万主力西进,一定会被宋军分割包围。到时候宋军攻向雁门关,西京的门户洞开,燕云之地就有大麻烦。 完颜吴乞买皱了皱眉头,想要说话,一顿剧烈的咳嗽,让他金纸般的脸色,泛起一丝潮红。 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病入膏肓的大金皇帝,心里却浮起一丝悲哀。 南人有万里的疆土,掠夺不尽的资源,千万的民众;大金国有什么,地贫人稀,只不过百万之众。要想和大宋熬下去,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此战还得速战速决,一场决战在所难免。 “南人灭了夏国,便会集中精力对付我大金。此战非打不可,你们要告诉我大金将士,做好决战的准备。” 完颜吴乞买目光中的冷色突显,言词也狠绝了起来。 “你们要可不要忘了,燕云之地,可是有超过百万的汉人。若是大军战败,人心向背,再想回到这里,恐怕就难了。不是谁,都喜欢做奴才的!” 完颜吴乞买词语,虽然说的是现实,却 是令在座的汉臣们一阵脸红。他们一个个垂下头来,默声不语,其养气功夫,确实是炉火纯青。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有跟在女真人的后面,一条道,走到黑了。 “陛下,忠义军大兵压境,大战一触即发,莫不如让塞外的鞑靼部落也前来助阵。鞑靼人骁勇善战,能耐苦战,正好对付宋军。” 完颜希尹眼光高,高瞻远瞩。单凭人口稀少,青黄不接的女真勇士,恐怕无法取胜来势汹汹的宋军。 “希尹,陛下有病在身,还是送陛下回会宁府修养吧。” 完颜宗瀚接过了话头。他扫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完颜吴乞买,忽然开口。 完颜吴乞买咳嗽不止,强撑着站起来离开。完颜宗翰向一旁的西京留守,西京枢密使高庆裔问了起来。 完颜吴乞买这个女真皇帝,他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 “高相公,听说李乾顺逃到了克烈部那里,他手下还有几万西夏精锐,可以让他一同参战,到时帮他西夏复国。” 高庆裔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元帅,李乾顺到了克烈部,整日里饮酒作乐,不问军事,他的部下也已经斥散为民,看来是怕忠义军挥军北上,穷追猛打。李乾顺已经废了。” 众人心里,都是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除了兔死狐悲的伤怀,更多的则是心头的忐忑。 西夏说灭就给灭了,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该轮到大金国了? “陛下,各位将军,下官出访高丽时,曾与大宋朝廷的使者交谈,此人欲与我大金国结成兄弟之好,南北夹击,共同对付忠义军逆贼!何不派出使者,乔装打扮,联络宋廷……” 韩昉的话刚一出口,完颜宗瀚便摇头晃脑了起来。 “韩尚书说的是宋廷的秦桧吧?” “正是秦桧,元帅如何得知?” 完颜宗瀚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面,流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韩尚书所说的秦桧,已经在高丽被人暗杀,不用问,也是王松的人指使。此话不提也罢,关键是大宋朝廷那些人,太不争气,被洞庭湖的杨幺部夺了临安府,赵构船只被袭,落水溺死。其他残兵败将已经撤向了广州府。想来下一步,恐怕要入海为盗了。” 尽管如今也是大兵压境,完颜宗瀚还是忍不住讥讽一下大宋朝廷君臣。万里锦绣江山,被他们搞成这个样子,也算是罪有应得。 “这么说,大宋朝廷是派不上用场了。看来这一战,只能靠我大金勇士自己了。” 半天没有开口的完颜宗弼终于开口,脸色阴沉,言语却是慷慨激昂。 “干什么,还得靠自己!什么西夏、大宋,都不要胡思乱想了,准备迎战就是!” 完颜宗瀚点点头,无奈道:“我军严阵以待,让忠义军这些逆贼放马来攻就是。不扔下十几万尸体,休想踏上云中的土地!” “粘罕说的不错,燕京城也是一般!忠义军想要夺下燕京城,也得看他们的血够不够流!” 完颜宗弼马上附和。他二人一个是燕京城的主帅,一个是西京城的主帅,一东一西,互为犄角。此次燕云之战,他们二人才是主角。 “此乃国战,众将戮力向前,共杀宋贼。到时候摆好了庆功酒,只管痛饮就是!” 完颜希尹眼神狰狞,算是做了一个总结。 第9章 西路 清晨时分,忻州城南一片寂静,牧马河水清澈透底,缓缓向东流去。岸边的一大片枣林落叶凋零,落满了整个河岸。金色的阳光斜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一片冷清迹象。 天高云淡,断桥水寒,西风刮起,落木萧萧而下,远处的丘陵起伏,群山嶙峋,站在河边,萧瑟之意让人悄怆幽邃,徒生离愁别恨。 秋高气爽,草长马肥之际,正是女真铁骑纵横之时。金人西部大军以完颜宗瀚为统帅,驻守大同,以完颜银可术为前军,驻守忻州。 近日来,边塞之上风声鹤唳,宋军北伐的消息被传的沸沸扬扬,沂州城的金军严阵以待,以防宋军的大举进攻。 沂州城南城门中,唐通和张之豫推着独轮车,从城门洞里走了出来。车上面放着几具衣冠不整的女子尸体,女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显然生前没少受折磨。 “两位兄弟,一大清早就如此劳累,真是不容易呀!” 城门口值守的李贵搬开了拒马,向二人调侃道:“人家女真贵人们吃喝玩乐,你们俩连口剩汤也混不上,真够背的。” “你小子就会说风凉话!” 唐通黑着脸回道:“你小子不也是熬了一个晚上,那些女真贵人们,现在还没起来呢!你他娘又得意个球!” “直娘贼的,谁让咱们命苦啊!” 李贵脾气好,也不生气,催道:“赶快去忙活吧,省得女真贵人们醒来了,又得挨鞭子!” 在这军营当中,汉儿的地位最低下,就连契丹人、奚人都可以随意使唤他们。平时他们转运粮草,挖沟筑城,到了大战时,他们又是冲锋在前的炮灰,谁也不拿他们当人看。 “直娘贼过的真不是日子!” 唐通摇摇头,和闷不作声的张之豫一起,推着车子向前而去。 出了城门,向南大约一里多地,到了平日埋尸体的地方,二人停了下来,找了一处地方,开始挖起坑来。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以前跟着这些狗日的,虽然说苦,但还能混吃混喝,有时候还能搞点银子。自从碰上忠义军以后,咱们兄弟就没过过好日子!” 唐通一边忙着挖坑,一边嘴里狠狠地骂道:“这些该死的女真人,总是把咱们兄弟推到前面送死,他们躲在后面。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骂了几句,却发现张之豫闷着头一直挖坑,一声不吭。 “张大哥,你就甘心为女真人卖命?” 唐通直起了身子,皱着眉头说道:“要是不行,你就偷偷溜走,反正也没人去查。” 说话的时候,唐通心里面活了起来。他才二十出头,家里的独苗,若是能逃走,他一定不会犹豫。 “唐通兄弟,你说的是这个理,可是哥哥我没有办法,一家老小,都要我养活。” 张之豫终于开了口,黝黑的脸上皱纹重重,一副苦大仇深。 “兄弟,你以为我不怕,那忠义军的火弹火炮,一碰上就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谁让咱们命苦啊,碰上这么个世道!” 听到张之豫说到忠义军的火炮,唐通莫名地心里一寒。这些玩意可是厉害,威力大不说,射程也远,杀伤力实在吓人,自己千万可不能碰上。 “谁说不是!听说忠义军灭了西夏,现在终于要轮到女真人呢!” “就是不知道,这以后还能不能吃饱饭?” 很快,两人挖好了坑,过去把尸体抬下来,扔进了坑里,开始掩埋起来。 “那……是什么?” 张之豫直起腰来,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想要 休息一下,他忽然手指着前方,颤声喊了起来,挖坑的铁锹也掉在了地上。 “张大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呀,就是胆小!” 唐通漫不经心抬起头来,眼睛向着南方看去。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宋军?” 唐通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嘴里喃喃自语。 高高的旗帜飘扬,漫山遍野,旗帜上斗大的“宋”字迎风招展,不知多少。 蹄声轰鸣,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无数的骑兵如墙向前,占据了整个路面。 马蹄声如雷般轰响,马上骑士们铠甲鲜明,龙精虎猛,若是不看旗帜,还以为是曾经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 步卒排列整齐,脚步整齐如一,偏偏行走时人人寂静无声,纪律严明,令人寒意顿生。 他们滚滚向前,尤如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排山倒海,抬头挺胸,无所畏惧。 张之豫哆哆嗦嗦,唐痛脸色难看,二人身子发抖,差点就要跪下。 大军一路向前,越过了张唐二人,又接着越过了沂州城,向前蔓延而去。 张宪骑在马上,数万铁骑环绕,大军浩浩荡荡,无边无垠,他骑在马上,壮志踌躇,大有不可一世之感。 自靖康元年以来,这可以说是宋金之间规模最大的战役了。 河北十余万大军,河东十万精锐,总共二十一余万忠义军将士齐头并进,直奔脱离汉人王朝达百六十余年的燕云之地而去。 这一次,他们是势在必得! 自靖康元年女真人南下侵宋以来,第一次,宋人要北伐了。 用斩尽杀绝来形容忠义军将士的心情,或许有那么一丝夸张,但对于参加这场北伐的忠义军将士来说,毫无疑问,他们是怀着一种收复中华故地的雪耻之心来的。 北伐! 收复燕云! 宋金的最后一战! 虽然不到三十岁,但已贵为一军主帅,对于张宪来说,他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回想起当日和王松在河东静阳寨一起痛杀金兵的情景,如今依然是历历在目。 当年的那个民兵头领,如今已经是手握数十万重兵,权倾天下的王相公,而他张宪和岳飞,也是今日北伐燕云的两路主帅。 人生的命运,实在是太过神奇。 身为十万大军的主帅,他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将军,要不要不理会这些残渣余孽,直接兵发雁门关,在那一锅端就是了!” 牛皋,河东忠义军的副帅,此刻也是壮志踌躇。年近半百,能够以大军副帅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他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没有时间跟他们玩,这次要平推出去,不留任何残渣余孽!” 张宪摇摇头。作战部署早已经订好,没有必要更改。 况且,万一这些金兵走投无路,狗急跳墙,受害的还是宪代之地千千万万的百姓。 “牛大哥,平定西夏没有咱们兄弟什么事,你一定憋坏了吧?” 旁边的耶律亘开着玩笑,却惹来牛皋的一句感慨。 “耶律亘,十年时间,你儿子都九岁了。还有林风兄弟,也是四十开外。要说平定西夏,河东的兄弟都是憋着口气。但这北伐燕云,最高兴的,怕是你们二人吧。” 耶律亘和林风相对一眼,都是微微一笑。 本以为回归燕云遥遥无期的二人,没有想到,十年时间,终于踏上了北伐燕云的征程。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燕云,我回来了! ” “女真人,你们的报应来了!” 翟亮随在众人左右,听到众人谈话,也是暗暗心惊。 如此精锐,炮车无数,将士训练有素,龙精虎猛,这样的虎狼之师,天下谁是对手? “翟兄弟,不要担心,番子没什么了不起,一顿火炮下去,屁滚尿流,跑的比兔子还快!” 孟德看这位新加入的骑兵统制脸色凝重,还以为他担心战事,便宽慰起他来。 “孟德兄弟,你小看翟亮兄弟了。” 翟亮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张宪接上了话。 “想当年,王相公和翟亮兄弟一起入河东,刺杀萧仲恭,解救小种相公,杀王襄进京勤王,一场场恶战,他都是亲历。杀番子,他可是不陌生!” 孟德大吃一惊,肃然起敬:“翟兄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兄弟佩服。那你是在忠义军其他各部抽调而来?” 翟亮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孟德兄弟,兄弟我一直在南边,刚过来,还请多多指教。” 孟德点头答应。翟亮不愿意提及往事,他自然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孟德兄弟,你说咱们能收复燕云之地吗?” “翟亮兄弟,把“吗”字去掉,咱们一定可以!” 孟德惊讶地看了一眼翟亮,用王松特有的回答方式回答到。 “河北河东两路大军,二十几万忠义军精锐,光是大小火炮就有几千门,震天雷几十万颗,数万骑兵。要是这样都恢复不了燕云,那真是上天瞎了眼!” 他表情严肃,却看起来有些好笑。 “不要说火器,就是没有这些火炮,番子也占不了便宜!当年府州一战,我忠义军战至几百人,没有多少火器,也将番子的精锐娄室军打残。何况如今这些残兵败将!” 牛皋点了点头,接着孟德的话说了起来。 “孟德兄弟说的没错!就说平夏之战,完颜希尹率五万女真铁骑,忠义军三万大军据守,完颜希尹竟然不敢主动应战。这要是放在靖康元年,想都不敢想!” 牛皋的话,让包括翟亮在内的众将都是频频点头。 自宋金陕西之战后,女真人的势头就再也没有翻过来。以后的大大小小数十战,女真铁骑,输多胜少,早已经没有任何优势。 “王相公此番两路大军一起北上,显然已经是毕其功于一役。王相公要我军牵扯住完颜宗翰的西路军,看来是想让河北军一举歼灭女真东路大军,恢复燕京,两面夹击,最后攻取云中之地。也正因为如此,各位不能贪战,恋战,以免影响大局。” 作为此次河东忠义军的参赞,朱梦说自然是要敲打一下这些骄兵悍将,让他们知道,军令如山,谁也不能僭越。 “放心吧,朱公!” 张宪点了点头,正色道:“各位兄弟,军令如山,谁也不能触犯,否则休怪军法无情!” 众将都是慨然领诺。此次北伐,事关天下大局,个人自然知道轻重。北伐不但要收复燕云十六州,还要最大限度地全歼女真人的野战兵力,一劳永逸。 翟亮见忠义军军令严苛,众将人人噤然,也是暗暗叹息。 忠义军难能够纵横天下,战无不胜,又岂是侥幸! “传令下去,前军和左军攻克宪州和宁化军,右军和后军直扑代州,中军解决对面的宪州,众军恢复各军州后,在雁门关集结!” 张宪军令下达,一个个列阵各自分离,长龙无边无际,向着北、东、西三面而去,声势骇人,让人触目惊心。 第10章 牛刀 沂州城外,田间地头,官道僻径,无数百姓驻足观看,如此多的汉军北上,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 “汉军!” “这是大宋的王师啊!” 许多百姓目送着迤逦北上的钢铁洪流,目光迷离,有人流下泪来。 自靖康元年以来,十年生死,谁也没有想到,大宋的官军又打回来了。 汉军的旗帜,汉官的服饰,汉人的发髻和仪容,如今瑟瑟秋风今又是,却是换了人间。 “汉军威武!” 人群之中,有些游侠儿大声喊了起来。 “什么汉军,看好了,是忠义军!” 人群中,立刻有人反驳了起来。 “无论是忠义军,还是汉军,还不都是宋军!” “那咋能一样!你没有看到吗,报纸上都说了,赵宋皇室都完蛋了,现在是王宋了,王松王相公的新宋朝了!” “原来是王相公的新朝了!那更好,再也不担心被番子欺负了!” 无数持枪执刀的闲汉游侠纷纷跟着大军,自愿做起向导和辅军来。军中将领也不拒绝,还提供粮草水源,众闲汉和游侠们得意洋洋,跟着大军,一路北去。 “将军,你这是什么物件,圆鼓鼓的?” 余七跟在一队忠义军将士的旁边,看着铁甲铮然,威风凛凛的忠义军将士,给孟德牵着马,指着孟德腰间的水壶,羡慕地问道。 “这是水壶,烧好的水放在里面,放一点点盐,喝了不闹肚子!” 孟德看了看满脸赔笑的余三,把水壶取下来,递给了他。 “兄弟,你给大军带路,这个送你了!” 余三喜笑颜开,赶紧接过水壶,背在了身上,抬头挺胸,好像自己也是忠义军将士一样。 “余三,你可知道这宪州、沂州、代州的番子,都集结在那里吗?” 孟德的话,让余三面露得意之色。 “将军,半个月前,金……番子大军都撤到代州和雁门关去了,驻守城池的只有少量番兵。小人前些时候曾经给番子搬运东西到雁门关,所以知道。” “雁门关!” 孟德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完颜银术可也知道将要是一场恶战,一场大战,所以也是集中兵力于险关,一决高下。 不过,这样一来,雁门关以南的城池和各地,应该就会不难恢复了。 “将军,咱们能打过这番子吗?能夺回雁门关吗?” 尽管眼前的宋军威猛,余三话语里还是掩藏不住的担心。 “兄弟,把“吗”字去掉,咱们一定可以!” 孟德看了一眼余三,王松特有的回答方式脱口而出。 “咱们不仅要夺回雁门关,还要夺了雁门关以外的云中各地!番子有几斤几两,忠义军的兄弟们早就领教过了!” 余三看孟德神情不屑,赶紧连连点头。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单衣,不由得暗自后悔,早知道就带件棉衣出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跟着忠义军,还愁吃穿不成! 沂州城中,号角声不断,无数的金兵出了城,在南城外集合,一个个方阵列起,战马嘶鸣,军旗猎猎,刀枪如林,盾牌如墙,铁甲铮然,天地间一片萧杀景象。 “准备迎战!” 战马在大阵中奔驰,金军骑士们大声传达着军令,整个大营都是严阵以待。 “这些宋狗,他们竟然送上门来了!” 萨谋鲁端坐在马上,仔细打量着滚滚而来的宋军,怒火中烧 。 和宋军打了大大小小无数仗,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宋军主动进攻女真大军。 他们,是不是活够了? 靖康元年,萨谋鲁曾随完颜宗翰南下侵宋,他奉命南下湖广,在襄阳一带烧杀抢掠,没能赶上东京城外的两场恶战,后来又在完颜宗弼麾下效力,对忠义军并没有多少直观的认识。 看到传说中的忠义军,渡河时乱糟糟,本打算率部入城据守的他,便起了击溃对方的念头。 若是能乘其不备,击溃这些宋军,那他萨谋鲁,也可以建功立业,功成名就了。 看到萨谋鲁蠢蠢欲动,汉儿统领郭企忠大吃一惊,这不是寿星上吊,自己找死吗! “统领,宋军诡计多端,还是小心为上。要不向城中的副都统制禀告此事,统领以为如何?” “郭企忠,不要被宋狗吓破了胆!” 萨谋鲁冷笑道:“和宋军野战,几千女真铁骑足矣。要是宋狗有诈,我女真铁骑来去自如,又岂会惧他?” 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如果等宋军布好了大阵,再要厮杀,显然要艰难的多。 “骑兵在前,汉儿在后!” 萨谋鲁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向前奔去,后面的三千女真骑兵紧紧跟上。 郭企忠无奈,只有传令下去,催促部下紧随在骑兵大阵之后。 女真骑兵缓缓打马而行,形成无数条深色的马线,马蹄声隆隆,直奔宋军大阵。 “长枪手准备!” “掷弹兵准备!” “炮兵准备!” 军官们的怒吼声,纷纷响起。 数百门大大小小的火炮集结成阵,整整齐齐,排列三排,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奔腾而来金兵。 “杀宋狗!” 女真都统萨谋鲁打马狂奔,举起了手里的长刀。他身后的女真骑士们个个狂呼乱叫,许多人张弓搭箭,一旦到了范围,就要向宋军大阵发起攻击。 女真骑士纵马奔腾,人人龙精虎猛,狂呼乱叫,激起烟尘无数。战马滚滚向前而来,人人面色狰狞。大地微微颤抖,万籁之音,尽被隆隆的马蹄声所覆盖。 萨谋鲁骑在马上,面色凝重。宋军军纪森严,军容整齐,而且人数如此众多,漫山遍野,足有数万有余。 再加上向代州和宁化军而去的大队宋军,如此精锐的大队宋军,显然不会只奔着忻州而来,肯定如报纸上所说,这是宋人的北伐了。 这,肯定是一场场铁与血的恶战。 看到滚滚而来的女真骑阵,张宪皱起了眉头,心头一阵恼怒。 这些女真人,几千人也敢冲自己的中军大阵,真以为自己能以一击十。 难道他们以为面对的,还是靖康元年的大宋官军吗? “开炮!” 眼见女真骑兵距离忠义军大阵不过两三百步之遥,军官们立即下达了炮击的命令。 “蓬!蓬!” 硝烟弥漫,凄厉的火炮声响起,数百门重炮一起开火,铁球撕破空气,直向纵横而来的女真骑兵砸去。 一颗颗铁球砸入女真骑兵当中,砸出一条条血路,人马筋折骨断,惨叫悲鸣声不绝,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到处都是惨叫哀嚎的伤者。 “装填弹药!” 一个个药包,一个个实心铁球,又被装入了炮膛之中。 “开炮!” 火焰乍现,硝烟弥漫了火炮阵地,大地仿佛在颤抖,无数颗铁球呼啸而出,撕裂空气,发出渗人的凄厉叫声。 郭企 忠带领着汉儿步卒,跟在女真骑士之后。看到女真骑士被砸的血肉模糊,不由得汗流浃背,目瞪口呆。 宋军的火炮,怎会如此凶猛? “蓬!蓬!蓬!” 无数颗铁球又凌空而至,萨谋鲁胸口如遭巨锤,直直飞了出去。 铁球砸翻了无数的女真骑士,窜入步卒大阵,所到之处,哭爹喊娘,杀出一条条血路。 炮火轰鸣,烟雾冲天,连绵不绝,呼啸而来的女真骑兵人仰马翻,所剩无几。后面的步卒大阵死伤惨重,人人自危。 汉儿步卒大阵和忠义军步卒大阵之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马的尸体,伤者在血泊中呻吟惨叫。 郭企忠寒意上升,这哪里是在打仗,这就是血淋淋的屠杀。 忠义军的火器,已经犀利到如此程度! 几百女真骑士冒死冲出了硝烟,纵马而来,忠义军的步兵大阵中,冲出了几百条长汉,人人手持冒烟的震天雷,就向剩余的女真骑兵砸去。 零星的女真骑士侥幸冲出了层层火炮和手榴弹的围攻,迎面却是对方的步卒大阵。长枪兵长枪叠刺,一匹匹战马轰然倒地,一个个女真骑士纷纷被刺下马来,身上很快多了无数血窟窿。 “集结!” 耶律亘一声令下,忠义军骑士们纷纷集结,瞬间组织起了锋矢阵型。 “两翼冲击,冲散金人的步卒大阵!” 忠义军骑士分成两队,沿着左右两翼,向着慌乱的金兵步卒大阵而去。 “术离将军,宋军凶猛,咱们势单力薄,还是撤兵吧!” 前军激战未央,郭企忠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萨谋鲁尸体,对哭丧着脸,蹲在萨谋鲁尸体旁的一名大脸圆鼻的女真将领说道。 “郭企忠,你是想临阵逃脱吗?” 术离站了起来,两只绿豆大的小眼里,射出狼一般的凶恶。 “你也有火炮,也有手榴弹,赶紧给老子带人上去,再啰嗦一下,小心老子不客气!” “术离,咱们的火炮只能射几百步,手榴弹时响时不响,怎么和宋人的火器抗衡?” 郭企忠大惊失色,马上反驳道:“况且宋军有几万之数,咱们几千人,寡不敌众,不如暂……” 郭企忠话音未落,头上已经挨了一马鞭,脸上也多了一条血痕,火辣辣生痛。 “郭企忠,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也敢直呼本将军的名字!” 术离用马鞭指着面前的郭企忠,大声道:“统领已经战死,这里老子说了算!你要是再说一个退字,老子先砍了你的狗头!” “你……” 郭企忠惊愕之余,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旁边的几名卫士却怒不可遏,一起抽出刀来,为先的一名年轻军汉怒喝道:“术离,你这狗贼,胆敢鞭挞侮辱我父亲,我先杀了你这狗贼!” “大郎……” 郭企忠作势要阻挡,看到滚滚而来的宋军铁骑,眼睛一转。 “术离,你欺人太甚,大郎,上前杀了他!” 他“伧啷”一声拔出刀来,大声喊道:“兄弟们,番子不拿咱们当人看,反了他狗日的!” 术离惊怒交加,还来不及躲避,几个眼神狰狞的汉儿将士扑了上来,手中明晃晃的兵刃纷纷向他而来。 看到远处溃不成军,慌乱一团的金兵们,张宪脸色冰冷,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留下两千将士镇守沂州,大军继续北上,直逼雁门关!” 魑魅魍魉,跳梁小丑,也敢来登堂入室,真当中华无物! 第11章 差点 代州知州衙门的后院,金人西路军的副都统制,前军主帅完颜银术可,此时正坐在花园之中,享受着清晨难得的清静。 投诚的宋人代州知州,在这花园中种植了大量的菊花,在这秋日之中,开的灿烂无比。橙色的热情似火,金色的富贵荣华,白色的犹如雪团。 作为一名年过六旬的老人,完颜银可术更喜欢的是在这落木萧杀的季节,菊花的尽情绽放,所显示出来那种旺盛的生命力,让他血管里面好斗弑杀的因子能活跃起来。 一年多没打仗,让他度日如年。没有了宋人百姓的哭泣,没有了无止无休的杀戮,没有烧杀抢掠,没有羔羊一般的宋人女子可以蹂躏,没有如山的金银珠宝掠夺,这日子,过得是多么没有意思! 面前的石几上,上好的汾州甘露,酒香浓郁,口感厚重,回味悠长,无论是口感还是外观,都比金人的烧锅酒不知好了多少。 酒倒入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化为一色,一杯美酒下肚,完颜银可术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还是这宋人会玩乐,美酒佳肴,玉人歌舞,作诗赋词,又有丝竹之声,这些人这般会享受,连皇帝都经常去青楼,难怪宋人会亡国。 一曲新词酒一杯。 这些个宋人士大夫们,享乐也要玩出调调来,不过,要不是他们,大金国的铁骑,也不会差点踏遍了大宋的大江南北。 差点! 差点,因为王松,这差点的“点”越来越大,终于成了今日的洪水猛兽,泛滥成灾,磨牙允血,成了大金国的心腹大患。 说实在话,完颜银可术对大金朝廷南下侵宋的犹豫不决颇为忧虑。上面这般犹犹豫豫,举棋不定,下面的将士们又如何自处? 想起王松,完颜银术可莫名地心里一寒。 若是能以如今的地界划分两国边界,相信朝中不少人会举双手赞同。 忠义军,实在是太能折腾,他们平了伪齐,灭了西夏,如今他们虎视眈眈,已经时刻准备着北伐了。 接收了辽地,拥有了燕云十六州,金人也该消化消化,该知足了。但是以劫掠为生的女真人,面对南朝的花花江山,金银财宝、粮食茶绸、奴隶美女,又如何能够肯收回锋利的爪牙? 宋人如此懦弱,根本不配拥有如此的天赐之地。女真铁骑天下纵横,这些美女金银之物,天生就该他们拥有。 完颜宗瀚、完颜宗弼、完颜银可术、甚至包括酋长完颜吴乞买,都是这样的抢掠成性,战争如何又能停止下来? 宋人厉兵秣马,即便女真人停止南侵,宋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王松此人,最恨侵略,也最恨金人,只要有他在,宋金两国之间的仇恨,就不会轻易化解。 完颜银术可摇了摇头,自嘲地苦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把王松当成了中原王朝的主宰,竟然可以和大金国平起平坐。 如今南地赵宋已经是夕阳晚照,杨幺部眼光狭窄,王松只要一声令下,中原之地,还不是为忠义军所控制? “王松,也不知道这厮现在在做甚?” 完颜银可术心里面浮起王松的影子,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副都统,宋军来势汹汹,北伐的檄文闹的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代州以前是宋人的治下,居心叵测之徒不少,咱们还是撤军到雁门关,等击败了宋军,再回来不迟。” 汉人幕僚的话,让完颜银术可微微摇了摇头。 “没有都统的军令,擅自撤兵, 恐怕军法无情。” 幕僚暗暗鄙夷。没有人让你到代地,却偏偏躲在这是,不就是这里距离雁门关近,到时候可以方便退回雁门关吗? “副都统,牢里还关押着那么多宋人囚犯,这些人都颇有声望。如今宋军大兵压境,这些人万一作乱,不如……” 幕僚做了一个手势,眼睛里面有一丝狰狞。 完颜银术可看了看汉人幕僚,轻轻点了点头。 “方公,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方姓幕僚满脸笑容,连连点头,又接着出谋划策起来。 “副都统,各地驻守,只会被宋军一一击破,此乃添油战术,劳师无功。莫不如依据雁门关,据险而守,大肆杀伤宋军,副都统以为如何?” 完颜银术可微微沉吟片刻,点头道:“让我再想想!” “副都统,事不宜迟,还是早些退兵,否则……” 幕僚还想说话,完颜银术可眼睛一瞪,眼睛里面的凶光,让他不寒而栗。 “我要做什么决断,似乎不要你一个南人降官叽叽歪歪吧!” “小人不敢!” 通幕僚满脸通红,赶紧作揖退了下去。 “一个胆小如鼠的酸儒,也来教老子做事!当真以为老子是泥捏的木偶吗?” 他微微沉思一下,招了招手,一旁的卫士赶紧上前。 “你马上去安排,把城里的粮草辎重先运到雁门关去,不得拖延!” 卫士出去,完颜银术可稍稍稳了稳心神。那个姓方的家伙说的不错,也许,是该考虑退兵雁门关的事宜了。 毕竟,忠义军的火器犀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名军士飞快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满脸都是惶恐之色。 “副都统,忠义军破了沂州城,分三路北上,人多势众。忠义军各军直逼代州,宁化军,岢岚军,所到之处,地方官府纷纷开城揖盗,他们恐怕很快就要到代地了!” 听到“忠义军”三个字,完颜银可术手腕一颤,手中刚刚抓起的的玻璃酒杯没有抓住,掉在地上,“咣当”一声,摔的粉碎。 “有多少宋军来袭,前方的战况究竟如何?” 完颜银可术定了一下心神,沉声问道。 他还没有带兵南下,忠义军却已经像报纸上的一样,挥兵北伐了。 这些宋狗,竟然如此嚣张,谁给他们的狗胆? “宋军兵强马壮,最少也有十万之众!各地守兵纷纷北逃,一路上都是溃军,数不胜数!” 军士颤声道:“小人进城前,隐约听到火炮的声音,想来是宋军的火炮。” “果然是忠义军来了!” 完颜银可术心里面一沉,忠义军大军来袭,让他饮酒赏花的雅兴已是荡然无存。 他站了起来,这旁边的一名金将沉声道:“习速,你带骑兵出城侦察,若是有机可乘,冲散沿途宋军,若是情势不妙,速速回城,要审时度势,不可以寡敌众。” 忠义军大军北上,让他心里面隐隐不安。忠义军势力发展的太快,王松练兵冠绝天下,这样的强敌在侧,乃是大经金国的心腹之患,也让他是寝食难安。 “习速,你怎么又回来了?” 完颜银可术还没有走出花园,习速又慌慌张张的带了几个人返了回来。 习速脸色煞白,单膝跪地道:“副都统,宋军直扑代州,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完颜银可术不由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左右赶紧扶住了他。 想起了当初太原城被破的情景,完颜银可术立刻有了主意。 “立即去探,不要和宋军纠缠!” 军士领命出去,完颜银可术在府衙坐卧不安,猛然城外炮声大作,紧跟着军士进来禀报,说是宋军攻城了。 完颜银可术站在南城墙上,放眼望去,只见城外宋军旌旗蔽日,满山遍野,一个个大阵整整齐齐,犹如刀砍斧凿一般。 宋军炮火猛烈,城墙上垛墙支离破碎,破烂不堪。城墙上的火炮、弩床纷纷被砸翻,或被击落城下。城上的守军个个面色苍白,身子躲在垛墙后面,任凭对方火炮狂轰滥炸,没有人敢抬起头来。 “蠢货,为什么不还击?” 完颜银可术怒火中烧,厉声呵斥了起来。 守城军官小心翼翼回道:“副都统,宋军的火炮能打两里,咱们这些只有两三百步,打出去都落到了空地上,没有办法呀!” “哗啦”一声,一堵垛墙被砸塌,躲在后面的两个守军被埋在了下面,城墙上尘土飞扬。一颗铁球砸在一名守军前胸,那人惨叫一声,跌了出了城墙,直向城下坠去。 几个守军心惊胆战,抱头尖叫胡乱逃窜,却被呼啸而来的霰弹打的血肉模糊,其状惨不忍睹。 不断的有垛墙被砸烂、砸塌,不断的有守兵重炮倒地,或死或伤。守军们狼狈不堪,却慑于金人的军令,不敢下城墙躲藏。 宋军千军万马,漫山遍野,更加让人心惊的是军阵方整,站在城墙上,也能感觉到,对面一股萧杀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城门楼前的完颜银可术一众人脸色凝重,那些个汉人将领们,个个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惊惧之色。 “这些宋狗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围三阙一,视我大金铁骑为无物!” 习速脸色通红,愤愤道:“副都统,就让小的带领儿郎们,出去冲杀一阵,灭灭这些宋狗的威风!” 完颜银可术漠然不语,眼睛只是紧紧的盯着城外的宋军。 “副都统,我女真勇士纵横四海,怎会遭受如此的屈辱!请你下令,让我等出城,砍了宋军主帅的狗头!” “副都统,求求你下令吧!” “全都给我把嘴闭上!” 完颜银可术猛然转过头来,一双三角眼里面全是凶芒。 他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平日里沉默寡言,杀伐果断,在军中威望甚高。他这一声怒喝,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难道你们忘了娄室军的事情了?” 他白眉扬起,冷冷道:“难道说,你们这些大金国的精锐,也要走娄室军的老路吗?” 一匹骏马从南街极速跑来,到了跟前,马上的军士勒住战马,滚落鞍下,大声道:“副都统,方通事带领亲兵,砸开牢狱,带领犯人们打开东门,出城投敌了!” 完颜银可术愣了一下,一时怔在了原地。 习速在一旁恨恨说道:“郭企忠和方中友是莫逆之交,郭企忠投贼,他一定跟着效仿,咱们怎么没想到啊!” “习速,马上召集全军,汉儿断后,骑兵先行,撤往雁门关!” 习速还待追问,完颜银可术大怒道:“还不快去!” 幸好这姓方的家伙现在倒戈,若是刚才他在衙门大堂给自己一刀…… 完颜银术可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12章 雄关 遥望雁门关,山高不可攀。 鸟飞青嶂低,人在白云间。 大同盆地和忻定盆地之间被横亘东西的恒山山脉所隔开,雁门关附近的山势趋缓,是相对理想的通道,扼守二者之间通道的就是雁门关。 “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雁门关南控中原,北扼漠原,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中原与北方游牧民族角力的前沿。 春秋战国时期,赵国名将李牧曾在雁门大破匈奴十万铁骑。汉初,匈奴欲取太原,汉高祖刘邦亲征,追至雁门关外,被困于白登山,得陈平解困。汉武帝时,帝国双壁卫青、霍去病多次兵出雁门,北击匈奴,奠定了强大的汉帝国。 五代十国,后晋“儿皇帝”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给辽人,雁门关一线成为宋辽分界线,战略地位陡然更强。 自金灭辽侵宋,雁门关遂陷于金人之手,成了金人南下的依仗。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雁门关关墙上,无数持刀执枪的金兵奔上关墙,向着南面的太和岭口看去。 完颜银可术也是登上了关墙,和将士们一起,向南张望。 关墙前,无数的宋军源源而来,黑压压无边无际,大队还未到达关墙下,一股压力迎面而来。 宋军队伍齐整,阵列犹如一条条纵横的直线,军容肃穆,气势凌人。 “副都统,趁着宋军还未结阵,让小人下去冲杀一顿。” 麾下众将的请战,换来完颜银可术的一声呵斥。 “妄言出关者,斩!” 雁门关以南的忻州、宪州、代州无险可守,他不得已带兵撤入了雁门关。若是雁门关再丢失,云中可就没有了南面的屏障。 雁门关前,金人据关而守,张宪强压住内心的澎湃,打量着眼前的雄关。 雁门关两面山岩峭拔,中间有路,盘旋崎岖,绝顶置关,便是雁门关。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雁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张宪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了一声声的感慨。 “想当年,杨令公业任代州刺史,驻泊兵马于此,曾多次以少胜多,大败辽兵,时人们誉之为“杨无敌”。前人壮怀激烈,我辈登临此地,也要效仿英灵,不恢复燕云之地,誓不南还!” 旁边众将都是眼神炯炯,人人壮志在胸。汉军,终于要夺回这阔别中原王朝已久的雁门雄关了。 牛皋看着连绵起伏的山丘,皱眉道:“张都统,这里山石巨多,没有办法挖地道,也就没有办法爆破攻城,此事却该如何!” “组织敢死队,火炮在后支援,无论如何,也要把关门炸开!” “蓬!蓬!”的火炮声响起,无数的炮弹直奔关墙之上,猝不及防之下,墙上的金兵瞬间就倒下了一片。 一个个敢死队员举着盾牌,身披铁甲,身上带着炸药包,手榴弹等物,向雁门关上爬去。 关墙上,不断的用擂木滚石扔下,顺着关墙的坡道向下滚砸而来。与此同时,羽箭如飞,正在向迫近的敢死队员射击。 不断的有人被射翻在地,后面的马上捡起前面某些队员的炸药包和手榴弹,继续向前而去。 “射死他们,砸死他们!” 看到依然不断前进的宋军,完颜银可术声嘶力竭,亲自指挥着士兵向关前的宋军攻击。 “嗖!” 一支弩枪呼啸而住,震飞盾牌,连带着宋兵也被震翻在地,口吐鲜血,萎缩在地。 弩枪余势未歇,钉在另一名宋兵的腰部,把他直接钉在了地上。 一颗颗石球迎头砸下,数十名宋兵猝不及防,纷纷被砸翻在地,宋兵的攻势为之停滞。 “全部开炮,给我把番子压制下去!” 看到前进的士兵死伤累累,牛皋眼里要冒出怒火来,大声对旁边的炮手吩咐道。 “蓬!蓬!蓬!” 刚射倒一名宋兵的达喝奴,还没来得及缩回身子,就听到了对方宋军隆隆的火炮声。他只感觉到脸上一股热辣辣的剧痛,身子向后飞出,随即就失去了感觉。 无数的铁球砸在关墙上,无数的铁丸在关墙上飞舞,织起一层铁网,数百米的关墙上,来不及缩回身子的金兵,基本被一扫而光。 以为躲过了宋军炮击的金兵们,刚刚抬起头来,对方第二轮的弗朗机炮又呼啸而来。 关墙上鲜血飙射,砖石碎块飞舞,无数的金兵又被打翻在了关墙上。 火炮轰鸣,关墙上的金兵们一个个躲在垛墙后面,任凭军官大声吆喝,也不敢抬起头来。 宋军的火炮太过凶猛,不要钱一样向城墙上倾泻而来,关墙上的几架床弩、砲车还没有发射几次,就被对方的火炮一一摧毁,部件散落了一地。 在火炮的掩护下,宋军向前的攻势又一次猛烈了起来。这一次不但撒开大步向前,而且许多人把手榴弹疯狂地向关墙上甩去。 “起来,起来,快给我还击!” 看着城墙下蝗虫一般而来的宋军,完颜银可术心焦如焚,大声吆喝了起来。 完颜银术可声嘶力竭,其他的金兵将领也都上前,用鞭子抽打着躲在垛墙后面的金兵,有的将领甚至抽出刀来,砍翻了几名死活拎不起来的金兵。 在死亡的威胁和恫吓下,金兵们纷纷站了起来,心惊肉跳的向关下的宋兵还击。 双方都是死亡无数,关下的宋军遭受金兵羽箭和滚石擂木的攻击,关上的金兵则是被宋军的火炮和手榴弹轮番伺候。 “给老子把小炮架上去,好好地轰一下这些狗日的!” 金兵没有远程射击能力,牛皋一声令下,几十门佛朗机小炮一起被抬了上去。 完颜银可术看的须发皆张,宋军这样的攻击方式,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战术和战争概念。 没有什么具体的战术,也无所谓士兵的训练有素,就是一阵子狂轰滥炸,凭借士兵的勇猛无畏,以最简单、粗暴、直接的方式,摧毁对方堡垒的同时,也摧毁了对方的战争意志。 无论多么凶猛的勇士,一轮火炮、手榴弹轰炸下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和刀枪形成的伤害比起来,天壤之别。 战场之上,凭的就是一个气和一个势。眼看着对方死伤不顾,一个劲地冲锋向前,手榴弹和火炮连绵不止,宋军完全占据了战场上的气势。 看着躲在垛墙后脸色苍白的金兵们,对方每一次的火炮打来,每一次的手榴弹扔上来,这些人都是心惊胆战,脸色苍白,完颜银可术心里面一阵苍凉。 一直以来,女真人所凭借的万千铁骑和士卒之无畏,在对方宋军面前,根本没有了任何优势。 女真人无惧生死,宋军也是不遑多让。女真人有的是骑兵长刀,对方却有手榴弹和火炮。 就像现在,关墙上的金兵死伤累累,下面宋军的尸体也满眼都是,只是相对于金兵的心惊肉跳,宋军还是像潮水一般的向前涌来。 宋军可以源源不断,死十万补二十万,女真勇士们,可以吗? “副都统,我现在马上下去,把关门堵上!” 千夫长速术跑上前来,身上到处都是血迹。 “没有用了。” 完颜银可术打量着关墙上东倒西歪的弩床和砲车,再看了看死伤惨重、攻少守多的金兵们,摇摇头,低声道: “即便堵住了关门,宋军有火炮压制,这关墙又能守多久!还是让将士们做好近战的准备吧!” 敢死队们奋勇向前,终于攻到了关门口。一个个炸药包重叠了起来,堆放在了关门门口。敢死队队员们点燃了炸药包,然后飞速的从城门口钻了出去。 伴随着几块石头和几条擂木,墙上零星的雨箭射下来,一些躲闪不及的敢死队队员,纷纷倒在了关墙下。 “轰!”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大股浓烟从关门洞子冒了出来,无数土石飞上了天空,又纷纷落下,砸在宋军将士们身上,“邦邦”作响,隐隐作痛。 紧跟着,上百敢死队队员跑了进去,手中冒烟的手榴弹也狂扔了出去,画着弧线,直向关墙上,关门楼和周围飞了上去。 经历了数百年沧桑的雁门关关楼,在一阵隆隆的爆炸声中,垮了下来,许多金兵躲避不及,被埋在了里面。 一阵风吹过,巨大的雁门关关门洞开,关内的情形清晰可见。 雁门关,已经向宋军敞开了怀抱。 火炮声轰鸣,手榴弹炸声不断,无数的宋军潮水般涌入了雁门关中,厮杀声、呐喊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个雁门关内外。 无数的宋军涌上了关墙,无数的火炮架了上去,在宋军火器的持续打击之下,负隅顽抗的金兵们死伤累累,关墙上全是金兵的尸体和鲜血。 “兄弟们,夺回咱们汉人的东西!” 牛皋身先士卒,盾牌手开路,掷弹兵纷纷跟上,沿途狂轰滥炸,关墙上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火炮架上去,轰死狗日的番子!” 孟德大声呐喊,宋军火炮纷纷架上了关墙。炮手们装填弹药,火炮声轰鸣不停,金兵们死伤无数,不得不步步后退,慌乱之下,被挤倒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宋军长枪叠刺,金兵们抵挡不住,不得不连连后退,向雁门关北口外涌去。 “鸣金收兵,撤了吧。” 宋军势大,金兵死伤惨重,想占领雁门关已不可能,完颜银可术心灰意冷,百般无奈之下,只有下令大军,退出了雁门关。 牛皋登上了雁门关关墙,看到尤自在风中烈烈作响的金人旗帜,怒火中烧。 “把番贼的旗杆全部砍断,把咱们的旗子挂上去!” 士兵们纷纷动手,很快,金兵的旗帜被扯下,雁门关上,飘扬起了宋军的旗帜。 蜿蜒起伏的关墙上,忠义军将士们欢呼雀跃,拥抱着、呐喊着,哭泣着,人人脸色通红,人人兴高采烈,人人感慨万千。 张宪登上了蜿蜒的关墙,站在雄关之上,追慕先贤遗迹,他不由得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这北地的雄关雁门关,终于在他张宪的手里,回到了中原王朝的手中。 他向东面远处的燕山之地望去,河东忠义军控制了雁门关,现在就看河北忠义军的了。 有王松坐镇,岳飞主帅,恐怕现在的燕山之地,也要恢复汉姓了。 大宋绍兴元年9月,天下九寨之一的雁门关,终于再一次回到了汉人的手中,云中之地,终于向忠义军敞开了大门。 第13章 燕地人心 拒马河与刘李河交汇之地,由于距离宋金交界不远,往来商贾云集,乃是一个大大的渡口,逐水陆交汇之所而成草市,虽然不似大都市那般繁华昌盛,但因为地处平原之上,燕地人口密集之所,也是颇为热闹。 午时三刻,河水交汇的南岸渡头,岸边一棵古柳之下,许多百姓聚成一团,正在听其中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读着报纸。 “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承中华万世之基,追述汉人千年之志,兵出有名,师直为壮。燕云十六州之豪杰,怀旧而愿归;华夏千载之后世,久郁而思奋。齐君复仇,上通九世……” 那中年书生读到这里,停了下来,手上拿着报纸,脸上却似有所思。 “覃夫子,你怎么停下来了,快点读下去,大伙还等着听呢!” 人群中有人高声说道,催促起来。 “还有什么可读的,这不明摆着,要打仗了呀!” 人群中,一位老者摇摇头,叹口气说道,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也不知道宋人北伐,对咱们这些人来说,是祸是福?” “杨太公说的极是!” 覃父子眉头紧皱,沉声说道:“当年宋人北伐,用银子得了燕京,一换官,二授田,三盐法。换官失士人心,授田失百姓心,盐法并失士人百姓心。如今宋人再度北伐,真不知对我等百姓来说,是不是大祸临头啊?” 海上之盟,赵佶用每年100万贯的“燕京代租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燕京,但后来的执政却是大失燕云之地士民之心。 宋廷获得幽云七州后,将原故辽汉人官员大量调至内地任职,而另派宋朝官吏前往管理其地。故辽官员调任内地以后,形同软禁,宋廷此举,大失上层汉人之心。此乃谓“换官” 辽人后期,幽云汉人的赋税并不重,辽人之法大率简易,盐发低贱,科役不烦。宋廷却生搬硬套,在幽云大行和内地价格一致的官盐制度。辽地原盐价每斤120文,宋人到后,每斤至250-280文。百姓不堪重负,从而使得宋廷在燕地声名狼藉,怨言四起。这就是所谓的“盐法”。 “授田”则是指宋廷听取了点检文字李宗振和参谋宇文虚中的办法,把原来属于燕地百姓的土地,侵夺过来,交给郭药师为首的常胜军。把燕地百姓出卖给金军,而把他们剩下的田业,悉给常胜军。大宋朝廷之愚蠢,可见一斑。 糊弄糊弄燕云的老百姓也就罢了,“匹夫之怒,只不过以头抢地尔”。可是那些上层的辽地官绅豪强,可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 在以刘彦宗、时立爱为首的故辽大臣的百般怂恿下,金人南下侵宋,常胜军率先投诚,河东的义胜军开门揖盗,大宋朝廷几欲亡国。 好一个“前仆后继,不作不死”的大宋朝廷! 覃夫子和杨太公的话,惹起了围观百姓的一阵附和。大家纷纷点头,觉得这二人说的是。宋人如果占了燕京城,也许又会搞的怨声四起,民不聊生。 “一群无知的村夫!” 忽然,人群外传来一声冷哼,接着有人大声说道:“忠义军又不是大宋朝廷,你们又怕什么?一个个认贼作父,坐井观天,枉为汉人!”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旁边的茶摊上,一个年轻人坐在一张凳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向这边怒目而望。 “你这厮瞎说些什么?是不是想挨揍!” “哪来的毛头小子,是不是皮痒痒!” 几个暴躁的闲汉怒目而视,纷纷挽起袖子,想要上前,教训这个口出狂言之辈。 “不要动手,是易州城张老太公的孙子!” 覃夫子上前,拱手道:“张小官人,你为何信口开河,可知我等说得来是实情。再说了,你如此胡言乱语,你叔父张侍郎怕是会不高兴吧!” 听到“张老太公”、“张侍郎”几个字,上前的几个闲汉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再也不复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 张老太公虽然名不见经传,只是个一般的富商,但他的堂侄张通古却是金人的工部侍郎,在朝堂上炙手可热。张家和燕京留守时立爱的时家一样,在燕地以及易、涿二州都是有名的大族,张、时两家子弟在金朝为官者不少,旁的大族难以企及。 “我是我,和张通古没有任何关系,休在我面前提他!” 张小官人却是勃然变色,他猛地站了起来,拿着手里的报纸,指着前面的人群道:“你们是不是汉人,说的是不是汉话。你们甘心被异族奴役,不知反抗,有些人甘为鹰犬,对付汉人,真是丢尽了我汉人的脸面,实在是愚不可及!” 众人敢怒不敢言,想反驳他又忌惮张家的势力,一个个脸色通红,垂头沉默不语。 “张小官人,你少年英雄,那知道百姓的苦楚。” 覃夫子苦笑道:“百姓只要谁对他好,谁的税赋低、柴米盐茶价钱低,百姓就……” “那你怎么知道忠义军对百姓不好,你去过河北、河东,见过那里百姓的生活吗?” 覃夫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小官人粗暴地打断。 “这……” 覃夫子一时语塞,话卡在喉咙里面,说不出来。他缓了一下,才争辩道:“在下是没有去过两河,难道张小官人去过?” 张小官人冷哼了一声,脸上浮起一丝傲色,朗声道:“我也不怕你们到官府告密,我…自然是去过。” 宋金连年交战,边塞上卡的很严,也不知这张小官人是如何去的宋地,怎样避开官府的耳目。 不过他是世家子弟,门路多,后台硬,公检法平蹚,想来自然有他的方子。 “张小官人,那你给我等讲讲,这两河到底是什么样子?” 旁边的好事之徒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腆着脸,赔着笑,有人更是大声问道:“张小官人,听说那两河之地人山人海,遍地都是金银。尤其是那大名府,街道比家里还干净,上茅厕都有专门的地方,是也不是?” 张小官人莞尔一笑,嘴里说道:“看来你这厮还没少读报纸,还知道一些事情。” 他也是偶然认识一些走南闯北,出入边塞榷场的宋地商人,在他们的帮助下,使了些银子,就轻易地避开了边卡,进入了宋境。 干净的街道,商铺林立,人流如织,良好的治安,廉洁的官府。 免费的义务教育,鳏寡老弱自有照顾,均田抑兼并,无苛捐杂税,无萎靡之所,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象。 男女老幼,人人彬彬有礼;境内晏平,处处欢声笑语;吏治清明,无霸强凌辱之行;军威正盛,却让人心生依赖,毫无暴戾之感 在这升平背后,没有酸溜溜、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庸吏,而是佩剑怒马、学识渊博的年轻士子。这些年轻士子在各级官府登堂入室,为民请命,劝课农桑,教化安抚,为一时 之佳话。 和燕地的这些奸官滑吏比起来,一方是朝阳,一方是夕阳,不可同日而语。 他去报考了“中华行政学院”,却因为在体能上没有通过,而功亏一篑。不过学院为他提供了廉价的公租房,他也可以通过去各个希望学堂任教,来支付自己的平日开销。只不过因为他家中尚有些事情未了,不得已回到了燕地。 在他心底里,他认为自己是真真正正的汉人、炎黄子孙。要他为金人效力,他自然是会嗤之以鼻。 “堂堂中华男子汉,又岂能为异族驱驰,奴役本族!” 看到周围围上来的人群,包括覃夫子也在内,一个个都围着他,想从他的嘴里得到宋地的消息。张汉沉思了一下,眼睛扫到了河边玩耍的几个光着身子的小孩。 “你们看到河边凫水的那几个小孩没有?” 众人一起转过头去,看了一下,然后纷纷转过头来。有人大声说道: “张小官人,这是渡口撑船的朱老三的三个儿子,最大的10岁,最小的6岁。还有一个是他的侄子,大概也有七八岁的样子。你问这些作甚?” 张汉点了点头,大声道:“那你们知不知道,要是在两河之地,朱老三的三个儿子,包括他的侄子,都可以到学堂里去上学,而不是在这凫水。” 人群一片哗然,覃夫子也是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张小官人,你是家中富裕,不知这百姓的苦处。上学堂要花钱,三个一起上,光是拜师钱,笔墨纸砚,朱老三哪里能够负担得起。” “张小官人,你这是何不食肉糜。半大鞋小子吃穷爹,何况好几个?也只有你们这些豪强子弟,才能有这机会!” “就是就是!平日里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有钱供孩子上学!张小官人,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 旁边的众人也都一起附和道,有人埋怨张小官人蜜糖罐子里长大,只知道说大话,连这些民间疾苦也不晓得。 “一群无知村夫,稍安勿躁,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张汉冷哼一声,想要心平气和,却发现人们喋喋不休,难以插话进去。 “那你们知道吗,在两河之地,这些孩子不但可以免费上学,每天至少还有一顿免费的伙食!” 制止不了旁观者喋喋不休的噪音,怪眼一翻,张汉大声说了一句话,就让围观的人群完全沉默了下来。 百姓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免费上学,免费的伙食! 张汉的一句话,让百姓人人心头一颤。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那岂不是人间天堂,草民的乐土? 可是从张汉的表情看,这却是实实在在、千真万确的事情。这样的官府,又怎么不被百姓爱戴和敬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有我汉人的朝廷,才会如此爱戴百姓,为百姓着想。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活成了这样,苟延残喘,还在这里……” 张汉想要说下去,看到众人脸上的迷惘,话到嘴边,化作轻轻的一声叹息。 覃夫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他脑子里面一直回荡着张汉的话语。他家中也有三个孩子,每日为了孩子们吃喝上学堂的花费,他可是绞尽了脑汁。 东面天际,似乎有轰隆隆的滚雷声传来,覃夫子不由得一愣。 这大晴天的,那里来的雷声? 第14章 过河 “蓬!蓬!蓬!” 空气忽然像被撕裂,无数的铁球凌空飞舞,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越过拒马河,直奔北岸的金兵阵地。 河北宋金交界,拒马河南岸,河北忠义军的阵地之上,硝烟弥漫,千门火炮一齐发射,火炮喷出的浓烟,笼罩了整个炮兵阵地。剧烈的轰鸣声,打破了拒马河沿岸的静寂,树林里无数鸟儿飞起,有些直接被炮弹击中,成了这场战争无辜的殉葬品。 火炮轰鸣连绵不断,大地在剧烈地颤抖,战马嘶鸣,继河东忠义军直插雁门关之后,河北的北伐大战,也终于拉开了大幕。 拒马河两岸人潮汹涌,所有有幸参加这次战斗的北伐将士,都是心潮澎湃,人人握紧了手里的兵器,不由自主的看向空中那一片被炮弹织成的铁流。 炮弹造成的凄厉的破空之声,火炮巨大的轰鸣声,让拒马河对岸的金兵都是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向炮弹飞来的空中看去。 一大清早的,宋军就隔河炮击,他们难道不知道,火炮距离金兵岸边的营地足足有二里之余? 金兵大营中,无论是步卒,还是马上的女真骑士,他们都是睁大了眼睛,向着对岸和天空看去。 炮弹划着弧线,劈头盖脸,雨点一般砸向北岸的金兵前沿阵地。铁球肆意飞舞,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无数的金兵被砸翻倒地,无数的战马悲鸣逃遁,一个个营房支离破碎,轰然倒塌,金兵营地中一地狼藉,到处都是慌乱不已的金兵。 完颜撒离喝,大名鼎鼎的“啼哭郎君”,此刻面色铁青,他站在一处高地之上,手指微微颤抖。 再看他身旁的一众女真将领,人人神色紧张,个个使劲控制住马匹,即便自己和战马一样惶恐。 一众女真将领人人脸色难看,愤怒中带着不甘。 自十年前女真人大肆侵宋以来,还没有一支军队,敢对女真大军进行如此肆无忌惮的攻击! 明明知道这就是对方的主动攻击,可是怎么觉得都是挑衅。欺负惯了别人,被别人正大光明的反抗,心理上的坎,怎么都过不去。 忠义军的火炮,完颜撒离喝见识过不少,但是像今天这样,上千门火炮一齐轰鸣,这还是两军交战以来的第一次。 幸亏拒马河北岸的工事做的还算坚固,战壕深长,距离河岸也比较远,不然,对方这一通火炮齐发,全军怕就要溃退了。 忠义军要北伐,肯定要渡过拒马河。河上的所有桥都被拆毁,河里的所有船只,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本以为可以趁忠义军过河时半渡而击,谁知道对方的火炮如此凶猛,炮火如此密集,射程如此之远,想要偷袭,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但是光挨打不能还手,这样的仗打起来,别提多憋屈了。 “副都统,宋狗要过河了!” 一众女真将领的注视当中,无数的宋军向前,他们很快在河中的浅水处搭起了浮桥,有些宋军已经开始从浅水处渡河。 “不要慌!传下军令,让前军利用战壕狙击宋军!” 和忠义军打仗久了,女真人也学会了构筑工事,以来对抗忠义军的火器。 “蓬!蓬!蓬!” 无数铁球飞过拒马河,一些直直砸入战壕之中,一些在壕沟里躲藏的金兵被砸的筋折骨断,血肉模糊,其他躲过一劫的金兵们脸色苍白,神色惊惶,个个底下了脑袋,缩成一团。 “射箭!” “投弹!” 眼看着忠义军手持盾牌和利刃 ,越来越近,金兵将领们大声呐喊,催促着战壕中的金兵,对忠义军进行还击。 金兵们鼓起勇气,从战壕中直起身子,手中的弓箭和震天雷,纷纷向攻来的忠义军射去和扔去。 羽箭遮天蔽日,直奔向前而来的忠义军将士,“通!通!”的爆炸声不绝,尽管有盾牌的遮护,尽管金兵的手榴弹杀伤力不够,但仍有不少忠义军将士惨叫着倒下。 “投弹!” 忠义军军官们大声呐喊,军士们个个取下手榴弹,手套在拉环上,手榴弹被直接拉响,导火索“呲呲”燃烧,无数的手榴弹被扔了出去。 “通!通!” 忠义军的投弹训练,显然要比金兵苛刻严厉的多,那些手榴弹,纷纷落入了战壕,威力十足的手榴弹纷纷爆炸,破碎的铁片肆意飞舞,收割战壕中金兵们的性命。 每一颗手榴弹,都能引起一到数人的伤亡,数百颗手榴弹爆炸,土石纷飞,硝烟弥漫,战壕中一片鬼哭狼嚎,金兵们死伤惨重,许多人缩起了脖子,紧靠着土壁,再也不敢探头。 更多的手榴弹和炮弹一起,又落到了战壕里,尘土飞扬,残肢断体被炸的四处乱飞,血腥味和刺鼻的硝烟味呛人。 “还击,不然都要死在这里!” 金兵将领们鞭打脚踢,催着金兵们还击。一部分金兵奋力射箭和投弹,更多的金兵则是抱着脑袋蜷缩在战壕里,任凭将领们催促,他们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已经丧失了还击的勇气。 “一群废物!” 完颜撒离喝脸色铁青。这些个汉儿,除了打打顺风仗,干干苦力活,其它真是一无是处。 徐庆见忠义军的炮火和手榴弹压制了金兵的反击,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下。刚开始的一番试探,忠义军还是丢下了不少将士的尸体。 “炮兵过河,骑兵跟上,一定要摧毁金兵的大阵!” 北伐第一战,一定要一炮而红。 “徐统制,你看!” 顺着士兵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金兵的战壕里,突然架起来了许多小炮,对准了滚滚向前的忠义军将士。 “全部趴下!” “躲进战壕!投弹还击!” 前面的忠义军军官也发现了金兵的火炮,他们大声呐喊,指挥着士兵们或趴下,或进入对方的战壕躲避。 “蓬!蓬!蓬!” 无数的铅丸直直向前砸来,许多忠义军将士躲避不及,纷纷被打翻在地,盾牌也是四分五裂,满地都是伤员和牺牲的忠义军将士。 一个忠义军军官忙着指挥,不顾自身的安危。铅丸破空而至,军官被打飞了出去,浑身血箭飚射,很快浑身血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北……伐……” 军官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喃喃自语,眼神里面充满了不甘。 “火炮!” “投弹!” 岳飞脸色难看,脸上肌肉微微扭曲。一个小小的拒马河北岸,竟然伤亡了这么多的将士! 金兵的火炮刚刚肆虐了片刻,对方的炮弹和手榴弹雨点般倾泻而至,把金兵的火炮阵地,笼罩在一片弹雨里。 “开炮!” 随着炮兵军官们的怒吼,炮手不断将炮弹塞进炮膛,火炮轰鸣,炮弹不断地落在金兵阵地上,和手榴弹一起,覆盖了整个金兵战壕。 隆隆的火炮声,手榴弹的狂轰滥炸,土块乱飞,烟柱滚滚,无数的火炮和肢体被炸翻炸飞,金兵的火炮阵地一片 狼藉,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 宋军滚滚而来,火炮和手榴弹一起伺候,战壕里的金兵纷纷逃出了战壕,潮水一般向后逃去。 血肉之躯,谁能受得了这样心惊胆战的折磨! “这是什么?” 金兵向后撤去,看到数千宋军排成几排,列阵而进,所有的军士手里一把带棍的长剑,完颜撒离喝心里一激灵。 这一定是王松搞的花样,不定是什么祸害! “装填弹药!” “瞄准!” “射击!” 连续不断的军令,到了最后,化成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硝烟弥漫,连绵不绝。 宋军火铳兵扣动板机,铅丸向前,密集如雨流,前方逃窜或抵抗的金兵一排排倒下,一片片栽倒,满地都是鲜血和尸体,满地都是呻吟蠕动的伤兵。 “副都统,撤兵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一旁的女真将领们,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这就撤了,我的骑兵还没上呀!” 完颜撒离喝眼神狰狞。就这样失了阵地,他实在是有些不甘。 “副都统,宋军人多势众,火炮太过厉害,咱们身单力薄,还是撤往燕京,和都统汇合后再做打算!” 完颜撒离喝看着拒马河岸边,一个个浮桥开始搭起,无数的宋军蝗虫一般,纷纷向北岸而来。 旌旗蔽天,万千忠义军铁骑缓缓而行,完颜撒离喝甚至可以看到那个众军环绕大纛下的年轻人的脸庞。 那一张脸庞,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所有的女真勇士也不会忘记。 王松,这个大金国的心腹之患! 朱甚站在队伍前面,机械地装填弹药,扣动手里的板机。火铳兵排成三排,长达里许,他们徐徐前进,保持着队列的整齐。 终于,火铳兵们停止了射击,他们开始挺起刺刀,和其他的长枪兵们一起,冲向了惊慌失措的金兵溃兵。 万千铁骑滚滚而来,骑士们手里的马刀雪亮,他们催马向前,当者辄破,不可阻挡。 地上到处都是血污,到处都是尸体,鞋底踩的潮湿,既有水洼,更多的则是鲜血。 那些金兵如惊弓之鸟,胡乱叫喊着四处逃窜,反应快的扔掉了兵器,就地求饶。而那些负隅顽抗的,等待的只有锋利的长枪和刺刀。 “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撤往燕京城!” 看到宋军滚滚向前,仓皇撤退的金兵们一片慌乱,听到阵地上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和呻吟声,完颜撒离喝终于抛出一句话来。 火炮的响声此起彼伏,炮火声中,无数的宋军渡过了拒马河,宋军骑士们纷纷上马,尾随在仓皇后撤的金兵之后,向前追击而去。 众军欢欣鼓舞,喧嚣声震天,朱甚也是心潮澎湃,和同袍们一起庆祝这一场胜利。 他向王松所在的方向看去,却见王松正在众军簇拥之下,打马过河。王松似乎和众将一起,一边向前,一边指指点点,向着北面的方向。 朱甚知道,那是燕京城的方向。 他倒是要看看,历代赵宋先祖没能收复的燕云之地,北国之屏障,祖父父亲之梦魇,到底能不能在王松的手中,让它重回中原王朝的怀抱! 千军万马簇拥之中,王松过了拒马河,踏上了北岸坚实的土地。他向北看去,深呼吸了一口。 燕地,中华故地! 你的不肖子孙,来了! 第15章 易州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入虎穴兮探蛟宫,仰天呼兮成白虹!” 站在易水河畔,王松还似乎能听到千年之前高渐离那慷慨悲壮的击筑声,荆轲的引吭高歌之音,白衣飘飘,壮士西去,图穷匕见,功败垂成。 秋日的朝阳升起,霞光万丈,易水河边,苍老的古树,遍地的枯草,只有易水无言东流,入南拒马河。 易州,控据西山,和朔州、代州东西相望,东出则岐沟关,督亢陂不足为固。西出则飞狐,雁门不足为险。西有金坡关,悬崖峭壁,状如列屏,为易州西之国防。西南九十里狼山有狼山寨,南有长城口,都是边塞戍守之所。 北伐第一站,如何也得成功,为后面的大战开个彩头。 此时的易州城内,却是冰火两重天,相对于百姓的坦然,那些富甲一方的豪强,以及金人的地方官员们,早已是人心惶惶。 自从金人控制了燕云之地以后,历年的大战下来,百姓早已经是不堪重负,再加上女真人几次战败,部落之人折损不少,大量的汉儿被强征入伍,充当“签军”,也使得汉人百姓怨声四起。 而与此同时,大量的两河报纸,潮水般涌入燕云之地,耳濡目染,日日灌输之下,汉人百姓看待女真人的眼光也怪了起来。尽管金人的当地官府一再强压,但百姓,尤其是年轻人,反抗意识更强,强压之下只能是适得其反。眼看徒劳无功,在女真官吏中,占了大多数的汉人官吏也管理的疏松起来。 半年前,燕京城的“刘云自尽事件”,更是被报纸大肆渲染,燕云之地的年轻士子们散发传单、演讲、甚至攻击当地官府事件层出不穷,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愈演愈烈。 而恰在此时,宋人却大举北伐,无疑让金人当地官府焦头烂额,既要应付宋军的到来,又要担心这些年轻士子捣乱,可谓是两头为难。 年轻士子捣乱也就罢了,现在就连普通的百姓对官府御敌之事,也是冷眼旁观,有些百姓甚至巴不得忠义军破城而入,处理了这些“蛀虫”,还百姓一个清明。 外面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忠义军秋毫无犯,抑兼并,分田地,孩子义务免费上学,鳏寡孤独老弱皆有相应补助。 而且这忠义军大杀四方,女真人大败不说,在西边也已经打的西夏亡国。听说这次北伐挥兵数十万,而且由那“赛霸王”王松亲自率军,女真人又能撑上几天。 在民间,不自觉的,百姓已经不把自己看作“金人”,而是“汉人”。 想想也是,那报纸上所说的多解气: “凡江河所至,日光所照,皆为汉土。” 都是汉家人的江山,关这些蛮夷小族何事! 在金人的治下,得利的只是这些燕云之地的豪强。女真人不怎么管政事,也不会管政事,民政都是由这些燕云汉人官员掌握。他们勾结当地豪族,个个良田千顷,百姓无立锥之地,成为他们的奴隶。这些人榨取民脂民膏,花天酒地,骄奢淫逸,哪里还管百姓的死活。 只不过忠义军来了,他们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即便忠义军能饶过他们,他们平常做的恶,这些愚顽凶悍的刁民,能放过他们吗? 易州城南城墙上,站满了守城的金兵和乡兵。此刻,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是惊恐之色。 城外千军万马,旌旗蔽日,大阵密密麻麻,森严齐整,一个个士兵静 立无声,身上的寒甲和兵刃在秋日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一门门火炮,炮口正对着城墙上,炮口幽幽,犹如噬人的猛兽。 城头上也有一些平时自恃悍勇的游侠儿,以及军中的一些桀骜之士,此刻,这些人一个个像吃了哑药一样,或脸色发白,或双腿颤抖,竟无一人出声。 “都打起精神来,援兵很快就到!” 张深站在士卒们之间,长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声音有些颤抖。 作为当朝工部侍郎张通古的儿子,易州城的统制官,张深知道,这万一忠义军破了城,最先遭殃的就是他张氏一族。 两河的报纸他也经常浏览,尽管他平日里飞鹰走狗,过的是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官二代日子,可是他也明白,他的父亲早已和刘彦宗、时立爱一起,登上了“汉奸”的大名单。 汉奸,出卖汉族利益的无耻之徒。而作为汉奸的儿子,平日里没少干荒唐事的他,又如何能逃过此劫! “都他娘的别缩回去!” 张深大声喊道:“杀死一个宋狗,赏钱10贯;杀死王松的,赏钱1000贯!” “大……官人,这宋……军成千上万,咱们只有这几千乌合之众,如何拼得过,不如……” “啪”的一下,张大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狠狠一巴掌。 “你这狗日的,若是再口出狂言,我先砍了你的狗头!” 张深怒不可遏。作为下人,不能和主人共患难,贪生怕死,真是枉为了他平日里这么看重他。 “是,是,是!” 张大捂着自己的脸,弯着腰,赶紧陪笑道:“大官人放心就是,小人这条命就交给大官人了!” 张深脸色缓和了些,转过头,却发现另外一个下人双腿发抖,显然被城外的宋军吓得不轻。 “你这狗日的,赶紧给我滚下去,别丢了我易州男儿的脸!” 听到张深的话,那下人如释重负,拿起手中的长枪,摇摇晃晃的跑下城去。 “没用的东西!” 张深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绕着城墙,开始鼓舞起士气来。 “你们都听好了,若是好好守城,本官自有重赏。若是谁敢临阵逃脱,别怪老子手里的钢刀不认人!”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一定,一定!” 城墙上的守兵们,压下心里的惶恐,一个个点头哈腰,口不应心地回道。 张深微微点了点头,军心尚可一用。 他已经向涿州和燕京发了求救文书,也不知这援兵何时才能到来。 “嗖”的一声,一只带着文书的无头羽箭射上城头,士兵捡起,拿给张深。 “忠义军大军所致,秋毫无犯。速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否则玉石俱焚……” 张深合起文书,直接扔下了城墙,大声道:“兄弟们,宋人想要屠城,若是放下了兵器,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得不到周全。大伙跟我一起,守好城池,稍后自有援军到来!” 他朝着城外大声喊道:“要战就战,说什么狗屁废话!” 城墙上的士兵都心知肚明,若是宋人要屠城,张深为何却把文书扔下了城池,不给守兵们观看。还真以为别人是蠢货,其实最大的蠢货就是他张深自己。 “城墙上叫嚷的是何人,怎会如此嚣张?” 王松皱起了眉头。这金人军官在城头上 慷慨激昂,大放厥词,如果不给他点颜色,真让人小觑了忠义军。 “把重炮架起来,对准城头上的金人军官,给我好好的轰一下,杀杀此贼的锐气!” 几十门重炮升了起来,炮手们调好角度和方向,开始装填起弹药来。 看到城墙外的宋军忙活个不停,城墙上的金兵,包括张深都是安静了下来,疑惑不解。这还有二里的距离,也不知道这些宋军要干什么? 城墙上也有火炮,不过有效的射击范围都在两三百步之内,这也是张深敢据城而守的一份底气。 “开炮!” 随着军官的令旗挥下,炮手们一起点燃了火炮的导火索。 “蓬!蓬!蓬!” 炮口火光闪过,一股股白烟升起,无数的铁弹呼啸而出,直奔着张深所在的南城门楼子而去。 真能打这么远? 城墙上所有的人都是大惊失色。眼看着一颗颗铁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空而来,张大“哎哟”大叫了一声,蹲了下去。 “你这没用的……” 张深怒火中烧,转过头去,刚准备用刀背敲打一下张大,猛然觉得肩头一痛,原来一颗铁球砸中了他的左肩部。 “啊!娘呀!” 张深发出震天的一声惨叫,肩部被铁球砸得粉碎,血肉模糊,鲜血如泉水一般喷出。 城门楼子周围的城墙上,几十个金兵被砸翻在地,或死或重伤,血肉模糊,惨叫声不断,场面惨不忍睹。 “天哪!” 旁边的张大染了一身的鲜血,吓得大声尖叫,犹如发疯的一般,也不理旁边的张深,径直向城下跑去。 城头上的金兵全都蹲了下来,躲在了垛墙后面,许多人惊恐地看着城门楼前的惨状,有人忍不住偷偷向城下跑去。 张深胳膊和肩膀只靠着一些皮肉连着,骨头已经全部断掉,他在地上哼叫着,有气无力,刚才的嚣张和跋扈荡然无存。 城头上寂静无声,金兵们都缩回了头去,有人在垛口偷偷张望。城头上,没有金兵敢探出头来。 正如前面打探到的军情一样,女真大军都已经退往了燕京城,这些城池里驻守的,只不过汉儿而已。 “朝着城墙上喊话,让他们马上开城门投降,否则破城之后,玉石俱焚!” 决战在即,没有时间陪在你玩。 士兵连喊了几遍,城墙上毫无反应。王松摆摆手,炮手们一起准备,几十门火炮一起对准了城门。 就在此时,随着“格吱”声响起,易州城的南城门缓缓打开,无数的金兵垂头丧气走了出来。 他们扔掉了手里的兵器,在城门两侧跪下,紧跟着有官员模样的人跪在降兵前面,大声喊道:“易州军民,迎接王师入城!”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杨再兴纵马而出,大声喊道:“易州军民勿忧,天朝大军所到之处,百姓安居乐业,秋毫无犯!”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和降兵们各自长出了一口气。都说这忠义军是仁义之师,只要不杀俘,他们就放心了。 “将军,城西金坡关的守兵,都是本县的民壮。小人等可以召集他们归降献关,不劳王师劳师动众!” 归降的官员献了投名状,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夺了金坡关,堵住了云中金兵的援军,北伐的第一步,算是踏实了。 第16章 百姓 “狗日的,没一个好东西!” 朝着下船登岸,几个大摇大摆离开的衙役背影,朱老三狠狠地往河里吐了一口浓痰。 这些人连吃带拿,今天算是又白做了。 几个男男女女的客人上了船,朱老三撑起船篙,向着对岸划去。 如今已经过了中秋,天气慢慢转凉,他也要抓紧每天多划几趟,多赚些钱出来。一旦到了冬天,冰封了河,可就没办法挣这船钱了。 到了对岸,看看没有什么客人,朱老三就在岸边的茶摊上坐了下来,要了一碗热茶,喝了起来。 几个儿子在岸边打闹,身上乞丐似的衣裳让朱老三心里一阵烦躁,这狗日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妻子嫌他贫困老实,没什么出息,终于有一天离他而去,从此剩下的他和三个儿子,每天靠在这渡口撑船度日。 这渡口的钱也不好挣,一般的百姓还好说,要是碰上那些闲汉,以及官府里面的胥吏,别指望从他们口袋里拿出一文钱来。 朱老三向着南边看去,远处烟尘滚滚,似乎有大队人马而来。朱老三以为这是错觉,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这才发现,果真有千军万马,旌旗招展,铺天盖地,从南边滚滚而来。 渡口上的百姓都是抬起头来,惊讶地向着南边看去。 等到队伍走的近了,朱老三才看得清楚,那旗子上面清晰的“宋”,“忠义军”,“王”等字清清楚楚,十分醒目。 “大宋的忠义军!” 朱老三大吃一惊。再看周围,已经有许多百姓纷纷四散而逃,只是这交叉渡口,又能逃到哪里去。 朱老三刚要叫自己的孩子上船一起逃走,猛然想起前几天的道听途说,抬起的屁股又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他的日子已经够糟了,再糟又能糟到哪里去。 “朱老三,你还不跑,一会被宋军抓到了,弄不好要被砍头!” 茶摊的主人阿四,此时一脸惊慌,浑然不知要逃到哪里去。 “快开船,咱们一起逃到河对岸去,我多给你些钱!” 阿四慌张的话语,让朱老三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你慌什么慌,人家忠义军秋毫无犯,杀的都是女真人,跟咱们百姓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安心坐着,你的茶摊不要了吗?” 朱老三的话,让阿四叹了口气,蹲了下来。 “朱老三,你说的是!” 阿四搓着自己粗糙的手掌,沉住了气说道:“若是这些物件都丢了,以后可如何活啊!朱老三,我信你,要死的话,咱们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慌什么!我看这忠义军不错,田里的庄稼都不愿祸害,这是仁义之师啊!” 阿四父亲的话,让朱老三和阿四心里都是一动,他们仔细看去,果然一条条长龙迤逦而来,走的都是官道,没有进入田间半步。 敌人的心里,都是安下来了大半。 几人说话间,对方的游骑已经到了跟前,马上的骑士大声喊道:“乡亲们不要惊慌,我忠义军只是从此地过河,秋毫无犯!” 河岸边像无头苍蝇一样逃跑的百姓,很快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纷纷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清一色的铁甲,清一色的盾牌长枪,数百上千门的火炮,成千上万匹高大的骏马,无数个或方 或正的大阵,还有那拉着辎重粮草的四轮马车。 “这得有多少人啊!” 看到无穷无尽、绵延数里、满山遍野而来的钢铁洪流,朱老三和阿四都是目瞪口呆,两脚发软,大军尚未接近,一股凌然的气势压迫而来。 不光是他们骇然,河岸边的百姓也都是人人失色,有人承受不了宋军所带来的压力,直接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立刻有骑士打马到了跟前,大声道:“百姓站起身来说话。大军只是路过,不扰民,秋毫无犯!” 朱老三暗暗称奇,这样军纪森严的队伍,即便是女真人的铁骑,也是远远不如。 “这是谁的船只,大军征用,会付给船家银两。船家何处?” 听到军士的问询声,朱老三赶紧上前,恭声道:“将军,这是小人的船只,大军是要过河吗?” 军士点头道:“正是!大军就要过河,要征用你的船只,这是给你的定钱。” 他递过来两个银元,朱老三慌忙接过来。 “等渡大军过了河,还有两块银元奉上。” 朱老三喜出望外。州县里面,已经有很多大户在用这样的的银圆,一个银圆一贯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十天半个月也得不来。两块银元,够他一个月挣的了。 “多谢将军,小人这就去准备!” 军士打马离开,朱老三看着手里的银元,合不拢嘴。果然和报纸上说的一样,忠义军秋毫无犯,乃是汉人的仁义之师。 “阿四,你还愣着干什么?” 朱老三对一旁发呆的阿四低声说道:“赶紧把茶烧起来,把你的饼子烤起来,一会肯定是个好价钱!” 阿四手忙脚乱地忙了起来,他添满了几个大壶,又赶快催着父亲烤起肉饼来。 果然,士兵很快过来,放下几块银元,定了10个肉饼。 “这位兄弟,那南面的岐沟关,可是有官军把守,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趁着那军士买肉饼的功夫,阿四好奇地问道。那岐沟关易守难攻,地形险峻的很,也没看到有溃军经过,真不知道这些士兵是如何拿下这边塞雄关的。 军士看看周围,轻声笑道:“火炮轰几下,不到半个时辰,岐沟关就是忠义军的了。” 他神色中有些骄傲,继续对睁大了眼睛的阿四道:“不但岐沟关,就连其它的益津关、满城关也已是是忠义军的天下。有王相公亲自坐镇,定是攻无不克。” “那是,那是,有王相公出马,自然是马到功成,马到功成!” 阿四笑容满面,心里震惊不已。 报纸上大名鼎鼎的王相公亲自出马,那么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北伐,只怕是当真了。 那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女真人,这下可有麻烦了。 这些士兵出手如此大方,他可不想得罪了这些财神爷。 岂不知早些日子以来,忠义军的哨探们早已经乔装打扮,混入了燕地。他们这些处于水陆交通的要道,更是被仔细观察,他们这些船夫、小贩、衙役等人的一举一动,是何人,也早有人记载在册。 “回去告诉乡亲们,不要害怕,忠义军只对付金人,不祸害百姓!” 士兵拿起肉饼,打了满满来水壶热茶,快步走开,留下一对父子,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会,阿四的父亲才晃着他的满头 白发,感叹道:“吃东西也掏银子,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师啊!” 他看着手里的银元,又抬头看向无数龙精虎猛的钢铁士卒,心里感慨万千。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这天下,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王松站在一处高地上,用千里镜仔细打量着涿州城的地形,一草一木。 没有想象中的箪食壶浆、纷纷来投,但也没有想象中的诸般冷遇、处处掣肘,更多的百姓采取的是旁观之势,看来是想看看,忠义军到底是不是如报纸上所说,秋毫无犯,乃是汉人的队伍。 若是没有两河所办的报纸,若是没有报纸这几年来持续不断的轰炸,燕云之地的百姓,还不知对忠义军是什么想法。 一路上,不断有燕地的年轻人加入,为他们提供当地的民情,有些甚至是地方上的兵力概况,这也使得忠义军一路北行,颇为顺利。 一杯热茶下肚,吃上刚烤出来的肉饼,这已经是极大的享受。 “张汉,燕京城的刘云,你可认得?” 王松向前面的年轻士子问道。 “当日听闻刘云自杀而死,我是彻夜难眠,感慨我中华还有此英才豪杰。实在是可惜,悲壮的很!”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后世辛亥革命时为唤醒麻木不仁的同胞,蹈海而死的陈天华。 “改条约,复政权,完全独立;雪国耻,驱外族,复我冠裳”,性烈如火的陈天华,和今日的刘云何其相似。 王松面前的张汉,正是张通古的侄子,忠义军挥兵北伐,易州军民开城而降,他立即前来,誓要做一军中马前卒。 “刘云性烈如火,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学弟。” 张汉感慨道:“刘云之死,让人扼腕叹息,却又在我意料之中。他平生自负气节,总想投笔从戎,做汉人的终军、班定远,马踏燕然,封狼居胥。他的悲剧就是生不逢时,自杀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王松心中感动。自古艰难为一死,刘云慷慨激昂,视死如归,不由得让他心底又敬重了几分。 “等攻克燕京后,我要去刘云的墓前,祭拜一下。到时候就有劳张兄了。” 王松的话让张汉受宠若惊。万人敬仰的主帅,却向他这样没有任何功名的平头百姓礼让三分,让他心头舒适了许多。 “王相公严重了!” 张汉肃拜道:“王相公对攻下燕京踌躇满志,可知里面有十余万金兵精锐,胡酋完颜宗弼亲自坐镇。恐怕还是要小心一些!” 想当年宋太宗十万大军北伐幽州,沿途百姓箪食壶浆,降者如云,最后还不是灰飞烟灭,落了个抚菊而逃。 如今燕地情况截然不同,百年胡化之下,百姓早已无中原之望,他们虽然愤于金人暴虐,但仍忍气吞声,因为对宋室赵氏的失望久矣,只是骑墙观望。 燕地上层汉人官员则是持顽抗态度。金人蛮族,不谙礼仪,制度松疏,这些辽人故臣摇身一变,又成了金朝官员。他们上下勾结,广占良田,百姓沦为佃户。这些人一边吸取着民脂民膏,一边怂恿着金人南下侵宋,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可谓是寡廉鲜耻,人面兽心。 燕京城虽然历经数次战火,却依然是坚固无比,想要攻破这样一座雄城,想必要付出十数万人的伤亡。 王松向中路看去。他在后方平定诸县,守住河北的门户,隔断云中,剩下的就看岳飞和王彦等人的了。 第17章 投机 涿州,燕云十六州之一,富冠海内,为天下名都。 夜色深沉,天上没有一个星星,黑漆漆的涿州城中,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那城墙上燃烧的火把,把周围照的一片光亮。 而从城墙上看去,城外宋军连绵不绝的军营,星星点点,煞是可观。 宋军兵临城下,大军不知多少,城中早已是乱作一团,人人心思各异,暗流激荡。 涿州衙门前,灯笼底下,几名军士挎刀执枪,身披铁甲,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站住,什么人?” “前营指挥李全,左营指挥周世文,有紧要军情禀告!” “你们如何这么多人,啊……” 惨叫声中,几名军士被一一砍翻在地。 “兄弟们,上!” 李全低声叮嘱到,几个军士上前,叠起罗汉,很快上了墙,跳入了衙门里面,随即大门被打开。 几百人一起涌进了院子,李全,周世文在前,众人握紧了手里的兵刃,很快越过了正常,向后院而去。 众人向前而行,一路上不断地有金兵被砍翻在地,沿途血迹斑斑,人人面色狰狞。 宋军兵临城下,数万之众,士兵之精锐,火器之犀利,军容之齐整,都是让人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守城统制术里古要玉石俱焚,拿全城军士的性命做赌注,他不想活,没有理由,自己这些人也跟着他殉葬。 大家投身军中,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受点委屈也就罢了,这还要丢了性命,只有鱼死网破,铤而走险了。 “你们要干什么?” 见到大队的军士进入后院,众人身上血迹斑斑,浑身都是杀气,守卫的军士“伧啷”一声,全部拔出刀来。 “兄弟们,一个不留!” 军士们一拥而上,刀枪并举,很快,屋外的几个守卫被格杀当场。紧跟着,军士们上前,踹开了术里古卧榻的房门。 李全带领众人,大踏步走了进去。房中灯火通亮,众军士向前看去,只见大床之上,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之间,一个30多岁的虬髯男子,正在惊恐地看向众人。 “李全,周世文,你们要干什么?” 看清楚了进来的诸人之后,虬髯男子面上泛起一层怒色,大声呵斥道: “赶紧给我滚出去,否则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李全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频频摇头,嘴里面啧啧赞叹。 “术里古,你可真是会享受啊!” 精细雕刻的大床,柔软的丝绸,奢侈的楠木家具,精致的西域地毯,精美的大宋玻璃器皿,当然还有躺在旁边的两位嫩的能掐出水的汉人女子。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檀香,还有房中那一股细细的腥味,让李全心中的羡慕和不安,很快变成了浓浓的妒忌和憎恨。 “李全,周世文,赶紧滚出去。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术里古发狂一样地怒吼了起来。 这些没有规矩的汉人,平日里像狗一样,对自己奴颜婢膝。今天却是如此的嚣张跋扈,竟然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就闯进了他的屋里。 从众人身上的斑斑血迹,他也猜出来了一二。难道说,这些朝三暮四的贼子,真的想要谋反? “术里古,实话告诉你,今天到这里,就是要宰了你,拿你的狗头,当成给宋军的投名状!” “投名状……” 术里古话音未落,李 全已经面色一沉,大声呵道。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李全退回几步,旁边的军士已经如狼似虎,提着雪亮的刀枪,扑了上去。 一顿刀枪并举,血肉横飞,即便是那两个侍寝的宋人女子,也来不及躲避,一一成为了刀下之鬼。 周世文上前,连砍树刀,直到术里古的脑袋和身体分离,这才提着术里古的首级,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李全看了一眼床上血肉模糊的景象,心里却暗叫一声可惜。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就这样命丧黄泉了。 “马上打开城门,前去向宋军投诚!” 置身于涿州州衙大堂中,岳飞于案几之后的椅子上向下看去,大堂上一众五花大绑的原金人军政官员个个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也并不是所有的金人官吏都被捆绑在此,相当一部分官员却是坐在两侧,双目平视,正襟危然。 “岳将军,我周世文恭迎大军入城,你这样待我,不怕寒了万千将士之心吗?” “宋狗,不要以为你权倾天下,我大金朝在燕京城十几万精锐,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如何个死法!” “都给我住嘴,再说一句废话,马上砍了你们的狗头!” 徐庆大声喊道。身旁的军士上去,拳打脚踢,大堂上响起一阵哼哼唧唧之声,却再也没有人敢大声呐喊。 “周世文,你不服吗?” 等下面安静下来了,岳飞才沉声说道:“你在涿州为非作歹,作恶多端,致死致残百姓四十多人,糟蹋女子数十人之多。你说本将该如何处置你啊?” 周世文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岳飞面色变得严厉起来,用手指着下面跪绑着的官员,声色俱厉。 “还有你们,身为堂堂汉人后裔,不为本族百姓谋福祉,反而变本加厉,跟在金人后面,为虎作娼,残害同族,实在是罪无可赦!” 岳飞大手一挥,厉声喝道:“将这些禽兽拉下去,全部处斩!” 哭喊声、求饶声、怒骂声顿时响起,过了一会,声音安静了下来,大堂里也变得寂静无声。 涿州通判宁一江上前肃拜道:“将军,不知这些犯官的家人该如何处置?” 岳飞点点头,沉声道:“一人犯罪,祸不及家人。不得株连家人,也不宜牵连过广,冤枉了百姓。一切还得按照律法。” 众人都是站起身来,一起肃拜道:“多谢将军!” “宁一江,你为官清廉,颇得百姓的喜爱,从今日起,你就是涿州知州,本将自会向王相公禀明。” “时忠轩,你虽为时氏一族,但志虑忠纯,百姓爱戴,任你为涿州同知,辅助宁知州,安抚百姓,造福一方。” 岳飞一一交待下去,最后才郑重其事,语重心长。 “燕地历年战乱,地方疲惫,百姓苦不堪言,尔等身为涿州地方父母,应查差弊,振匮乏,兴修水利,劝课农桑,修学教化。诸位之作为,宣抚司自会一一簿记核查。” 众降官一起拜谢称诺,时忠轩上前肃拜道:“将军,下官从燕京城得到军情,完颜宗弼亲自坐镇,完颜撒离喝撤往燕京城,所部十余万大军,骑兵约半数。将军前往燕京,还需谨慎从事!” 岳飞心里微微一惊。想不到对方竟然在燕京城积聚了如此多的兵力,看来这将是一场苦战。 堂中官员下去,岳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岳都统,后方的战报传来,王相公已经率军,占领了金坡关和倒马关。” 不知过了多久,徐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相公解决了卧榻之侧,咱们兄弟这北伐燕京城,绝没有战败的道理。” 岳飞睁开了眼睛,点了点头,目光炯炯。 “新来的火铳兵,倒是个稀罕兵种,竟然可以对抗大军,燕京城倒可以派上用场。看来咱们和番子,马上就有一场恶战!” 徐庆点了点头,疑惑道:“都统,平州怎么办,难道就放过这郭药师了吗?再说了,若是不攻下平州,金兵仍然可以从榆关撤往辽东。这岂不是功亏一篑?” “徐庆,你算是打仗打出来了!” 岳飞微微笑道:“咱们卡住了居庸关,古北口,还有金坡关这些要地,若是再堵住了榆关,女真人无处可逃,肯定会孤注一掷,到时候遭殃的,还是燕地的老百姓。” 徐庆恍然大悟,重重点了点头。 女真人都是骑兵,来去如风,即便燕京城宋军能大败金兵,也很难将其全歼。女真骑兵逃窜,若是四面楚歌,燕地七州,地方如此之大,围追堵截起来,也颇为费事。这些人纵横驰骋,穷途末路之下,只能劫掠乡野,那时候,祸害的百姓可就多了。 “至于说到郭药师,乱世一豚犬尔。若是能让更多的百姓免于战火,饶他一命也无妨!” 作为汉奸排行榜上的又一位巨星,忠义军并没有劝降于他。被尽夺军权,贬到平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郭药师已经没有了让忠义军征服的兴趣。 若是识相的话,郭药师自己来投诚。否则,岳飞不介意,再割下一颗汉奸的人头。 “都统,看样子,王相公是想和金人在燕京城决战,全歼燕山府的金人。都统,番子十余万之众,咱们责任重大啊!” 数十万大军鏖战,徐庆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都统,你西夏也没去,伐齐也没去,王相公让你去攻克燕京城。看来,他是想你立这不世之功。王相公对你,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王松坐镇后方,不亲自率兵北上,光复燕京,却甘当苦力,隔绝河东河北,摆明了要把这北伐燕云的大功,让给岳飞。 “王相公知遇之恩,让我是既感且愧啊!” 岳飞苦笑一声:“刘锜西夏,河东张宪,水路李宝,有这些能争善战的勇将在,又何必王相公以身犯险。功劳让部下去争,王相公知人善任,胸怀坦荡,让人汗颜!” 王松若不去堵住金坡关等险关,万一云中的完颜宗翰长驱东入,和完颜宗翰合兵一处,岳飞的数万大军再精锐,恐怕也经不起对方的合力一击。 看来王松北伐前,隔绝燕京和云中,就已经是成竹在胸。 要不然,王松为何还要分几路大军,分别攻占居庸关和古北口等险关,关门打狗,看来这燕京城,他岳飞是不得不拿下了。 为了凸显岳飞的功劳,王松不介意甘于幕后,他也不需要这些功劳来标榜自己。 燕京之战,有了这位岳武穆,王松自然是充满期待! 而这位岳武穆,也自然知道王松的良苦用心。 “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启程,攻取燕京!” 军令传下,军士出去又进来。 “都统,女真人的使者到了,说是要见王相公!” 岳飞心里一惊,这个时候,女真人的使者前来,这仗,到底还要不要打? 第18章 橄榄枝 自唐末五代以来,折氏世守府州,达200余年,簪缨不替,勋业彪炳,旧绝千古。虽褒杨之至,殆也无所过之。 秋意萧索,落木已尽,夕阳从西山落下,房中的寒意顿时升起。 经年与金、夏抗衡,士卒死伤众多。再加上宋室南迁,焦头烂额,自身难保,折氏的饷银供给,便都断了来路。 这些年,折家都是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从忠义军手中购得粮食、军器等物,其中缘由,折可求自知,忠义军也是心知肚明。 但他也深知,即便没有了他,没有这河外三州,忠义军照样可以大杀四方,凭一己之力纵横天下,包括这河外三州。 若不是他抗击西夏,力敌契丹,血战女真,前仆后继,流血捐躯,就凭他折可求昔日见死不救,即便有他侄女折月秀的面子,他恐怕也已经被忠义军给荡平了。 不要说他府州,偌大的一个西夏,也被忠义军灭国,更不用说河外三州弹丸之地了。 忠义军兵锋正盛、如日中天,王松声名显赫,登基大宝,须臾之间。宋室苟延残喘、日落夕阳,不到十年时间,三任君王相继驾鹤西游,对于远在北方边塞的折氏一门而言,个中抉择,不言而喻。 “世受国恩,苟延残喘,北虏未灭,不忠不孝。想要做忠臣孝子,却又要顾及折家前程,忠义和生存,让人难以抉择!” 书房中,折可求自言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女真大军不间断地攻打府州,各堡寨又是死伤无数。不得已,他只好又厚着老脸,从河东忠义军处“购”得一批药物和兵器,并借来了不少医官。 酒精、伤药、粮食、铠甲、手榴弹等等,要不是忠义军的援助,只怕府州早已经守不住了。 求助下,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父亲,将士的抚恤,都发下去了。” 折可求的长子折彦文走了进来,随即点起了蜡烛,房间马上亮了起来。 “死伤的将士,全都安排妥当了吗?” 折可求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门道。 一场场大战下来,最为头痛的就是抚恤。对于缺粮缺钱的府、麟、丰三州来说,捉襟见肘,早已是家常便饭。 “父亲,都已经安排妥当,不过府库已经没有多少银两,粮食也是所剩无几。战死的兄弟,无论官职大小,每人五贯钱;伤残的兄弟,每个人只能多加一个月的饷米。抚恤总算是发下去了,这冬天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折彦文摇摇头,低声说道,显然也是忧心忡忡。 见父亲沉默不语,折彦文试探道:“父亲,要不孩儿去河东一趟,跟张都统再说一下,再借些粮食,先把渡过冬日这个难关?” “恐怕也只有如此了。” 折可求无奈地看了看儿子,轻轻点了点头。 河外三州地僻人少,百姓赋税还不够官兵吃喝,以往靠的是宋廷的陕西解盐,如今没有了朝廷的解盐,就只能靠忠义军了。 只是这拆了东墙补西墙,长久下去,何时该是个头? 难道真要自己向王松表忠心,举地而降? 宋室已经偏安广州府一隅,想要隔着千山万水做孝子贤孙,恐怕那些人也不是可靠的料。 都要亡国灭种了,还有杨幺部虎视眈眈,那些人恐怕也想找王松为靠山吧。 “相公,有军情上禀!” 军士进来单膝跪地,后面跟着几个折家子弟。 “快说,难道是女真人又来进犯?” 折可求脸色难看。和女真人打了这么久 ,每一次都是伤筋动骨,着实让他心惊。 军士兴奋不已,脸上都是欣喜之色。 “相公,保德军方向传来军情,河东忠义军十万大军出征,已经占领了雁门关及其以南所有军州!” 折彦文大吃一惊,折可求怔了片刻,这才如释重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么说来,忠义军是真的北伐了!” “河东忠义军北伐,河北忠义军肯定也不会闲着,怎么着也得是20万以上的大军啊!” “这一次,可是有好戏看了!” 几个折家子弟都是兴高采烈。忠义军北伐,占领了雁门关,以后折家的心腹大患,可就要消失殆尽了。 “从一介布衣,到如今兵临天下,王松这小子,恐怕是要做天下之主呀。” 不知那个折家子弟,说出一句话,让屋里的人都是静了下来。 “你算个屁,张嘴就是王松的名讳,还小子!以后出去,把你的臭嘴闭上,别让人听到了丢人现眼!” 座椅上的折可求,忽然脸色铁青,大声骂了起来。 说话的人赶紧闭上了嘴,屋子里一片寂静。 半晌,折彦文才看向位子上沉默不语的折可求,轻声开了口。 “父亲,忠义军北伐,王相公有没有书信给你啊?” 折可求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都是失望。 王松没有通知他北伐,等忠义军恢复了燕云,收拾了女真人,他是不是要回来旧事重提啊? 即使王松大度,他手下的那些骄兵悍将,难道就会忘了这些血海深仇? 也难怪他现在才听到忠义军夺取雁门关的消息,忠义军北伐,王松并没有邀请他北上,让他是倍感失落。刚才训斥折家子弟,也是情绪不佳导致。 “父亲,要不你亲自休书一封给王相公,只说愿顺天应人,出兵助忠义军北伐即可。” 折彦文的话,让折可求一直黯淡无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折彦文出来,正要离开,卫士簇拥着几个文士,匆匆进了大堂,。 “将军,相公让你到大堂议事,王相公的使者到了!” 卫士的声音传来,折彦文胸口一震,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折家的使者还没有出发,王松的使者倒是先来了。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相公派尊使前来,可否有要事?” 和刚才的郁郁寡欢不同,此刻大堂之上的折可求红光满面,笑语盈盈,整个人好像年轻了十几岁一样。 要求出兵的文书还没有发出,王松派使者前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这样一来,心头的烦恼自然是烟消云散。 “河北忠义军兵进燕山府,河东忠义军破了雁门关,两路大军齐进,就要挺近燕云……” 使者微微笑道:“如今忠义军两路大军齐出,要光复燕云,恢复燕云十六州。王相公派在下前来,是请折相公出兵相助,共复失地。” 他拿出一封信来,放在了桌上,朗声道:“这是王相公的亲笔书信,个中详情,诸位一看便知。” 折彦文心中一颤,不由得开口问道:“王相公率军北伐,西路军已经破了雁门关,此事可是当真?”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起来。如此军国大事,王松自然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 其他折家子弟却都一起睁大了眼睛,在等使者的回复。 “ 王松书信在此,此事还能有假!” 使者笑道:“忠义军大军北伐,东西两路大军二十余万,东路岳飞,西路张宪,大军北上,志在恢复燕云之地。军国大事,又岂会有虚言。” “王相公亲笔书信,下官确信无疑!” 折可求兴奋不已,脸上的谦卑,让一众折家子弟暗暗诧异。 “尊使有什么话说,只管道来!” “折相公若是愿意北伐,可整齐兵马,与张都统在雁门关会师,一起兵发云中!” 使者告辞离开,折彦文看完了书信,传递给了周围的折家子弟。 众人一起,看向了脸色发红的折可求。 折家要是拒绝了王松,恐怕会和王松撕破脸,折家军要在府州弹丸之地坚持下去,殊非易事。 以王松的实力,燕云的恢复,多一个折家军不多,少一个折家军不少。此番王松的使者前来,摆明了是要折可求作出选择,是独善其身,还是硬扛。 若是再敝帚自珍,恐怕这中间的误会和隔阂,会越来越深。 上万大军殊死一搏,只为救府州而来,差点全军覆没,王松几于阵亡,折家城门紧闭,已经寒了王松和忠义军将士之心。 若是双方交恶,以折家军之力,恐怕扛不住忠义军雷霆一击。 “欠别人的,终归要还。” 折可求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于公于私,这一次也要出兵北上。免得让人说,我折家军真是忘恩负义之辈!” 折家子弟一起站直身子,肃然道:“谨遵军命!” 折可求摆了摆手,折家子弟纷纷退了出去。 “父亲,你同意出兵,跟谁忠义军北伐,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折彦文掩上门,退回到桌旁,轻声问道。 折可求看了看儿子,面色平静,微微点了点头。 “父亲,既然你知道,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说,你真的愿意奉王松为天下之主吗?” 折家世受国恩,靖康年间受女真、西夏两大强敌围剿,也不曾妥协,难道说,如今也要听从王松的号令,做个叛逆之臣。 “时过境迁,王松为天下之主,总比广州府那些人强。” 折可求微微苦笑了一声,话语里都是无奈。 “靖康三年,若不是王松率忠义军来援,折家已经荡然无存了。爹当时那样做,是为了保住折家,已经欠下了一笔血债。要想继续保住折家,别说奉王松为帝,就是……” 折彦文心头沉重。父亲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折家,为了折家人的未来。 “一介布衣,几年时间,就能登堂入室,封侯拜相,王松此人,的确是让人刮目相看呀!” 折彦文摇了摇头,眼神里全是神往。 “大郎,你所说不错!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女真、西夏、伪齐,天下也只有王松一人!” 折可求眼神炯炯,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文儿,王松如日中天,爹已经亏欠他太多,死不足惜。如今他亲派使者,爹还不顺势而为,难道真要他大军兵临城下,我折家死伤殆尽吗?” 折彦文肃然道:“爹,可是为难你了。” “为了折家,爹做什么都愿意!” 折可求脸色平静,又怅然若失。 “宋室已经式微,难道要我折家,跟着那些纨绔子弟一起陪葬吗?” 第19章 使者 从所在驿馆的窗户向外看去,正好可以看见涿州城东城的一段。此刻,吵吵嚷嚷的民夫、工匠正在城墙根下忙活着,修补破损的城墙,清除垃圾等物。 窗边观看的完颜宗雅眼睛血红,似要喷出血来。仅仅半个月前,这涿州城还是大金国的治下,如今却成了宋人的管辖之地。 沿途所见,宋军声势浩大,龙精虎猛,士卒之精锐,军容之肃穆,都是让他暗暗心惊。 女真人最精锐之时,似乎也没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南人果然是千千万万,远不是女真人丁单薄。 怪不得涿州城中的这些百姓,丝毫没有国破家亡的悲伤和戚戚,他们反而面色平静,甚至有些人兴高采烈。 短短十余日,看起来这些燕地百姓,已经接受了宋军统治的事实,俨然已经当自己是宋人治下的臣民。 军士们抬着一桶桶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监工呐喊了几下,干活的民夫、工匠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在旁边洗了手,过来吃饭。 看他们喜笑颜开的样子,悠然自得地和送饭的军士打着招呼,显然双方关系融洽。 “这群可恶的汉人!” 完颜宗雅坐在窗前,拿起酒袋,大口喝了下去,酒顺着他的嘴巴流下来,湿了胡子,还有一片胸前的衣襟,他却恍然不觉。 “无耻的宋人,这些涿州城的混蛋,要不是他们,这里还是我们大金朝的国土!” 完颜宗雅看着工地上正在乐滋滋吃饭的民夫和工匠,嘴里狠狠地骂着,恨不得就要拿起长刀,出去砍杀几人。 “这些墙头草,在我大金朝治下时,一个个像过街的老鼠,尾巴夹起来做人。如今宋军一到,却个个甩开了尾巴,像狗一样蹦达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门“格吱”一声,金人的副使、工部侍郎张通古轻声走了进来。 “春满旧山河,触目生情,殿下不必过于伤怀,总有一日,咱们会打回来,杀光这群宋狗,砍了王松的项上人头!” 张通古表情凝重,眼神里面的恨意显而易见。 王松在易州杀了他儿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对王松,也是恨到了心底。 完颜宗雅点了点头,看着破旧的驿馆房间,陈旧的家具,坑洼不平的地面,心里面的怒气又冲了上来。 “王松这狗贼,明明城内有那么好的驿馆,却偏偏让咱们住到这城墙根来,破房子,破地面,臭烘烘的,每日里还要看人修破墙,晚上吵得让人睡不着觉。你说,宋狗到底要怎样?” “听说州衙里,住着另外一路使团,乃是夏人。” 张通古也是愤愤,口里冷声道:“肯定是王松这狗贼交代的!明日等见了此贼,我一定要好好的羞辱于他!” “夏人?” 完颜宗雅愣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此番还竟有志同道合者。 “宋狗灭了西夏,李乾顺逃到了漠南,夏人使者此番前来,却不知为了何事?” 西夏自李元昊建国以来,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两河的忠义军,就能打的西夏人屁滚尿流,几近亡国。也不知这李乾顺,派什么狗屁使者,所为何事? 张通古不禁有些黯然,两国使者都来向忠义军求和,气愤之余,难免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夏人两面三刀,墙头草,耐泥扶不上墙!李乾顺国都亡了,肯定是来求饶的!他是怕王松穷追猛打,要了他的狗命!” 完颜宗雅用了一堆汉人的谚语,言辞也变得激动起来。 “唇亡齿寒,夏人不和希尹联手,以至于大败亡国。自作孽,不可活。这罪,就让他们自己去受吧!” “只是便宜了王松这狗贼!” 张通古恨恨地骂道:“总有一天,我大金国的铁骑,会踏破燕地,要了此贼的狗命!” 完颜宗雅不由得眉头深皱。张通古左一个“狗贼”,又一个“狗贼”,这要是让王松听到了,这和议还如何谈下去。 他正色道:“张侍郎,此番还是要镇静一些,别忘了咱们的使命!” 张通古点了点头,眼神里面却全都是恨意。 驿馆外,也就是涿州州衙外,戒备森严,持枪执刀的铁甲勇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马军来回巡逻,行人远远避开。 驿馆门口,夏人使者任得敬,以及几个西夏官员,都在门口焦急等待。 “任侍郎,你说王松会答应咱们吗?” 没藏杜思额头密密麻麻的都是汗水,他向旁边的汉臣问道,面上忧心忡忡。 “正使,我也不知,不过王松在此,应该是有可能。” 任得敬轻声道:“怕就怕王松穷凶极恶,咱们难以承受。” 没藏杜思苦笑道:“宋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尽得汉蕃百姓之心,已经占有夏地。漠南苦寒之地,皇帝呆不下去,想要回来。” 夏人已经亡国,想要复国,以忠义军兵马之盛,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任得敬点头道:“正使,宋军军纪严明,没有纵情杀戮,否则夏地百姓必将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依我看,王松此人对百姓还是有仁爱之心,此次和谈,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没藏脸色缓和了些。忠义军秋毫无犯,从不骚扰百姓,对李乾顺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长此下去,西夏复国,希望渺茫。 况且,西夏和大宋并无不看调节的血海深仇,王松并没有必要去赶尽杀绝。 这或许也是李乾顺想要归顺的原因。 二人正在私语,忽然前方一队骑士打马而来,全面的骑士大声喊道:“王相公到,闲杂人等回避!” 紧接着,马队停下,一个士人打扮的年轻男子从马上跳了下来,笑容满面,向前而来,嘴里说道: “夏人使者,本官来晚了,还挺恕罪!” 没藏杜思和任德敬二人精神一振,赶紧和宋人官员一起,向前几步,拜见王松。 “二位,西夏本就是我宋室旧土。我军挥兵西进,光复失地,本就是天经地义,天道使然。这种战场上的事情,和个人无关。” 王松朗朗道来,虽然表情平静,言语淡淡,但自有一番气势,正义凛然。 “若是夏王愿意归顺我天朝,本官可以保证,西夏皇室可以世代富贵,朝廷自有米禄供给,子弟优者可以为官。” 来到驿馆之中,王松开门见山,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旁边的岳飞越听越心惊。这几日,王松和他们谈的全都是如何攻打燕云,恢复燕云十六州。而对西夏的残兵败将,则几乎只字未提。 没想到今天一上来,王松却开口就是截然不同的话题。 没藏杜思苦笑了一下,王松如此的爽朗,倒是让他的左思右想也变得简单起来。 “夏人开国,已近百年,祖宗之地,已然遗弃。” 任德敬熟读史书,缓缓道来,颇有名家子弟的风采。 “还望相公看在夏人百姓的份上,不要难为我夏人国主。相公有 何提议,只管道来,在下等人会仔细斟酌!” 马扩微微一笑,断然道:“两位使者,回去告诉夏王。只要他愿意归降,我朝自然欢迎。” 任德敬和没藏杜思对看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夏人亡国,余者惶惶不已,漠南天灾人祸,寄人篱下,不得已,要看别人的脸色。 宋人知书达理,要求夏主举国而降,宋人虽然过分,但终究没有仗势凌人,和那些塞外蛮族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相公,临行时我国主交待,只要忠义军能善待百姓,我主愿向大……忠义军称臣,生生世世愿为大宋臣子,永不相叛。相公以为如何?” 这个时候,夏人使者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王相公还只是个相公,并不是所谓的九五之尊。 “生生世世愿为大宋臣子,永不相叛。” 马扩冷笑了起来,言语中充满了讥讽。 “两位使者,夏主既然要归降我大宋,为何不亲自前来?夏主这是没有一点诚意呀!” 没藏杜思二人都是脸上一红,心里面却是一安。看来宋军并没有想赶尽杀绝。 任得敬心中宽慰,马上接上了话语。 “王相公,马宣赞,夏主北狩,克烈部又是灾祸连连,其部落百姓,吃饱饭都不容易,就更不用说照顾我国主、皇室和数万将士了。国主心存疑虑,未能亲自前来,还请王相公见谅!” 北狩! 马扩微微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还这般矫揉造作,当真是煮死的鸭子嘴硬。 不过看样子,王松也不打算追究什么,拿李乾顺等人怎样。 果然,王松缓缓开了口。 “两位回去转告夏王,若他愿意回来,本官绝不会为难他,中华之地,他可以居住在任何他愿意居住的地方,所有夏人都是一样,子孙可以为官,与中华百姓无异。只要不谋逆,遵守律法,便不用担心。” 没藏杜思有些失望,试探性地问道。 “相公,你说的算数吗?我主愿意归顺天朝,难道没有封赏吗?” “封赏?” 王松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在我宣抚司治下,任何人都得自食其力,自然夏王也不能例外。若是封王封侯,恐怕会失了天下百姓之心。” 马扩故意道:“相公,夏主势穷来投,慕我中华文明,相公不如让其恢复李姓,赐其封号,彰显我天朝善意。” 没藏杜思和任德敬连连点头称是,一起道:“马宣赞所言甚是,请相公恩准!” “恢复李姓就算了,本官并不强求。” 王松沉思片刻,这才开口。 “回去告诉夏主,若他忠心来投,封夏主为归顺侯,赏大名府或东京城庄园一座,但和其党项族众一样,虽为中华子民,都须自食其力,没有封赏封地。” 没藏杜思和任德敬一起肃拜道谢。他们这些官员,全都是富可敌国,只要王松不追究,一切都好说。 塞外苦寒之地,寄人篱下,那滋味,可不好受。 西夏使者退下,岳飞低声问道:“相公,难道真的要答应西夏人,万一……” “中华文明,要有起码的自信!” 王松脸色平静,眼神坚定。 “要想天下安宁,国富民强,一切都要看实力,而不是什么赶尽杀绝!” 岳飞重重点了点头。打了这么多年仗,那还不明白,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第20章 恃强 “你就是金人的使者,工部侍郎张通古?” 坐在大堂之上,看着下方四旬左右、脸色倨傲、身材高瘦的儒雅金人使者,王松不由得一愣,随即心里仅有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 “不错,本官就是大金国工部侍郎张通古,易州人氏。在易州守城战死的将领,就是本官的儿子张沉。” 张通古面色涨红,尖声道:“王松,你不过宋室一叛臣,拥兵自重,不忠不义,乱臣贼子。如今又侵略我大金国土,百姓遭殃,战火四起,你究竟意欲何为?” 下面坐着的一众宋军将领和幕僚,一起都是怒目相向。谁也没想到,一个为蛮夷小族臣子的汉人,竟然在兵败求和之际,如此口出狂言。 杨再兴拔出刀来,大声怒吼道:“你这狗贼,要是再胡言乱语,老子马上砍了你的狗头!” 旁边的金人使者团也是惊骇不已,金人正使女真皇室完颜宗雅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张侍郎,咱们是来求和的,不要误了大事!” 作为此次求和的主使,他自然要确保此次求和的顺利,所以不愿节外生枝。不过张通古当堂训斥王松,他心里莫名的一阵爽快。 “张通古,汉人的败类,无父无母的汉奸!从古到今,还未听说,兵临城下也有前来求和者,这倒是旷古奇闻!” 王松这才反应了过来,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张通古,报纸上汉奸排行榜的前列,竟然堂而皇之的成为了金人这次的使者。 一句“汉奸”,让张通古脸色通红,立刻发作了出来。 “王松,你竟敢辱骂老夫!老夫是金国大臣,你竟然满口喷粪,真是岂有此理!” “张通古,你本汉人,却甘为金人走狗,为金人侵宋上下奔走,致使千百万宋人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百姓白骨累累,尸横遍野。” 王松挥手制止了旁边想要说话的完颜宗雅,站了起来,手指着张通古大声骂道: “你用我中华百姓之鲜血,染红你所披之官衣,十恶不赦,百死难赎其身!事到如今,你还在这大堂之上大放厥词,当真是恬不知耻,无耻之尤!” 历史上,张通古作为金国的使者出使南宋,自称以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傲慢无礼,立定盟约后还金,即主张毁约攻宋。 历史上欺负欺负懦弱无能的南宋赵构、秦桧可以,到如今汉人北伐,势如破竹,恢复燕地,时移世易,尚在这里口出狂言,可见其奴性之深。 “况且……” 王松走了下来,朗声道:“即便是我王松做了这天下之主,又有何妨,又那里轮到你这无父无母,数典忘祖的无耻之徒在这里质疑本官!” 他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旁边的忠义军将领和幕僚都是个个面色涨红,有人暗自叹息,更多的则是兴奋不已。 “王相公做了这天下之主,又有何妨!” 旁边的董先马上站了起来,大声道:“王相公为国为民,一片公心。赵佶父子荒淫无道,疏斥正臣,狎近奸谀,致使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王相公得天下民心,身登大宝,君临天下,又有何妨?” “董将军,你先退下,此事我等心中有数!” 大堂中寂静无声,马扩赶紧走了出来,沉声道:“天道自在人心,百姓自有分数。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这么说,王相公是要做这汉朝的王莽了!” 完颜宗雅熟读汉书,看到大堂中并没有多少宋军将领发言,眼神一抬,冷冷说道: “用?周 礼?误天下者,王莽也。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王相公则是拥重兵裂土为实,好一个忠臣孝子。在下佩服,佩服!” “岂止是忠臣孝子,简直就是国之长城!” 张通古摇头叹息道:“破奴,破奴,你真是朕的好臣子啊!王相公,你在这里面对先帝,真的可以这般镇定自若吗!” “休得口出狂言!” “放什么狗屁!” “狗贼,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大堂中刚才还危襟正坐的忠义军将领们,此刻纷纷站了起来,人人都是怒目而视。 “两位,修要在这里挑拨离间!” 王彦怒喝道:“王相公即便做了天子,也不是王莽之辈。赵宋皇室德不配位,苦民久矣,王相公要做天下之主,谁人不服!” 岳飞也是沉声道:“王相公之政化,良足可观,亘古而来,未之有也。即便是让赵宋继续做这天下之主,我大宋百姓也不会同意!两位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完成你二人的使命吧!” “王相公虽曾是宋臣,但他救汴梁城于危难,恢复太原,大破娄室军于府州,几近身死。他所做的一切,已足够宋室的恩情!” 黄纵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所言不疾不徐。 “况且宋室毁王相公名节,以“缪丑”命之,何其寒臣子之心。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宋室又割让淮河以北,不顾千万百姓之死活。王相公起于危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活百姓千万。王相公即便称帝,又与宋室何干!” 淮河以北,都是宋室丢弃的土地。即便是陕西,宋军大溃,难道还要便宜了金人? 王松在这一片无主之地上开府建衙,即便是称王称霸,又与旁人何干! 马扩嘿嘿冷笑一声,语气冰冷。 “宋室已经偏安广州府,自顾不暇,难道要杨幺残害天下百姓?又或是让你女真人来践踏我汉地?” 众人怒火攻心,完颜宗雅一时语塞,尬笑了一下,不再言语。 一旁的张通古却不依不饶,尖声继续嘲讽道:“宋廷欲封王松为北王,王相公却置之不理,司马昭之心,昭然若之。以老夫看来,王松你早就包藏祸心,想割据一方了。亏你们这些文臣武将,跟在一介弄臣之后,历史又如何评说!” “杨再兴,杀了他!” 王松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呵斥道:“我不想看到这样寡廉鲜耻的无耻之徒站在这里!” 下面的忠义军将领正骂的酣畅淋漓,忽然看到王松怒容满面,要当堂斩杀对方的使者,许多人都不由得心里一惊,不知道如何抉择。 不过,这些汉奸,众人都是恨不得对其扒皮抽筋,敲骨吸髓。王松要痛下杀手,众人也乐得起见。 “杨再兴,还愣着干嘛,上前杀了这汉奸!” “王松,你……敢杀老……夫?” 看到凶神恶煞、蠢蠢欲动的杨再兴,张通古脸色煞白,用手指着王松颤声说道:“王松,老夫……是大金国的使者,代大金皇帝而来。你要杀老夫,难道不怕惹起两国的战事吗?” “王相公,张侍郎虽……” 完颜宗雅大惊失色,话还没有说完,杨再兴已经拔刀出鞘,几步上前,狠狠一刀,朝脸色苍白的张通古劈了下去。 几个女真勇士站在张通古身后,但却都是脸色煞白,无人敢上前,人人如木偶一般。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张通古大声惨叫,一只右臂被砍断,伤口血如泉涌,人瘫坐在了椅子上。 “娘呀 !” 张通古旁边的汉人通事吓得扑通一声从椅子滑到了地上,脸色煞白,全身瑟瑟发抖。 杨再兴再跨步上前,狠狠一刀,戳进了张通古的心窝。 张通古眼神痛苦,嘴里面鲜血汩汩而出,身子抽搐个不停。 “拖下去!” 杨再兴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插刀入鞘,对旁边的军士吩咐道:“把这狗贼的尸体拉出城去喂狗!” 军士上前,抬起尸体,捡起断臂,快速地向外而去。 “王相公,你这是作甚?” 完颜宗雅“腾”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用手指着王松,怒声喝道:“王相公,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为何要如此,难道真的不怕我大金来攻,血流成河吗?” 完颜宗雅怒目盯着王松,没想到后者的目光扫过来,里面的冷酷让完颜宗雅不寒而栗。 杨再兴更是“伧啷”一声拔出刀来,只要王松一声令下,他就要斩了眼前这位,同样手上沾上汉人血迹斑斑的金人皇室。 完颜宗雅身后的金人使者,全都站了起来,几个卫士拔出刀来,站在了他的前面。 “相公,稍安勿躁!” 马扩赶紧上前一步,站在了杨再兴前面,转身向王松肃拜道:“相公,张通古乃是汉奸,人人得而诛之。两国交锋,决战在疆场之上,千万克制。” 王松轻轻摆了摆手。杨再兴狠狠瞪了一眼完颜宗雅,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插刀回鞘,站到了一边。 王松脸色阴沉,皱眉坐下,堂中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金使,你此番是来求和,不是在这里威言恫吓!” 马扩面色凝重,用女真话说道:“王相公最恨汉奸,金朝派张通古来,屡次三番,当堂嘲讽王相公,本就不妥,失礼在先。难道你以为,一介使臣,也可以肆意凌辱我中华上邦吗?” 其他几个金人使者,赶紧低声劝慰。完颜宗雅脸色难看之极,却是轻轻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区区一个张通古,还是个汉人,对他来说,死不足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可是深负大金皇帝的所托而来,绝不可意气用事,坏了大局。 马扩沉声道:“金使,关于此次谈和,你方有什么条件,都一一到来吧!” 堂中众人都是安静了下来,都想看一看,金人到底要提出怎样的一个条件。 “还请忠义军撤出燕云之地,归还山前七州。” 完颜宗雅面色平静,娓娓道来。 “作为我大金朝对忠义军的补偿,我军愿出万匹战马,五万只牛羊。王相公能否答应?” 堂中宋人一阵哗然,随即放声大笑。 王松也是哑然失笑。燕云这么大的地方,中原北地的屏障,竟然只值万匹战马,五万只牛羊! 这些金人使者,确认不是来开玩笑的! 看来这一次的和谈,是没有办法达成了,也并没有和谈的必要。 金人如此狂妄自大,那就痛痛快快的来一场厮杀吧。 王松断然道:“金使,请你回去告诉金主,要想和谈,退出燕云之地,否则玉石俱焚!” 完颜宗雅悻悻离去,岳飞上前,迟疑道:“相公,莫非真的要推迟攻取燕京城?” “即刻北上,攻取燕京城!” 王松脸色阴冷,眼神更是寒意逼人。 “兵临城下,哪有和谈之理?还以为宋人可欺,实在是愚顽之极!” 21章 北进 “攻取燕京!” 不到半个时辰,王松的这句话就传遍了整个河北忠义军。 前往燕京的各个大小官道上,一队队的忠义军士卒正在向北而行。队列之长,绵延数里,有如平原上向北移动的一条条钢铁洪流,蔚为壮观,惹来了不少当地的百姓观看。 踏上辽人控制了百年的燕云之地,无论是下面的士卒,还是上面的将领,无论是新军还是老兵,上上下下,人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从拒马河边塞的雄州和霸州出发,不到半日就到达了固安和武清两地。王彦军在左,岳飞大军居中,董先在右,燕京平原,一路坦途,燕京城,就在眼前。 朝阳万丈,空气清新,天空鸟儿不时飞过,远处群山苍茫,土地平阔,良田万顷,桑干河,刘李河等河流像一条条玉带,从河北平原上流过,滋润着两岸的土地。 燕京和云中边塞上的几座险关,都聚集在易州、涿州一带,已经被王松带人亲自攻取。岳飞和王彦、董先等人则只管燕京及燕京以北。 从固安和武清到燕京,只有100多里,急行军一日即到。王彦、董先先行离开,各奔古北口以及居庸关而去,岳飞的忠义军却是不徐不急,中途还在安次休息了一个晚上,然后才向前而去。 忠义军军威正盛,火炮犀利,古北口最多也就是几千守军。只要能顺利到达,他绝对有信心让宋军拿下古北口,堵住关外女真人西进的道路。 相对于左右路王彦和董先、邵兴部的兵贵神速,中路岳飞部的行程则要慢一些,但人数最多,阵容也最强盛。 六万大军,光是骑兵就有上万,再加上六千人的炮兵及辅兵,两千专门的掷弹兵,当然,还有万人的火铳兵。 岳飞部河北忠义军,可以称得上是兵强马壮,军威浩盛。 路途中不但可以看到不少忠义军士兵在掩埋尸体,那是前军在清理一场场小型战斗后留下的痕迹。 女真各路大军齐聚燕京城,路上的游骑一触即退,看来双方也都明白,两军争夺和决战的地点,就在燕京城。 大军一路向前,到了燕京府,遭遇的狙击也变的更多、更激烈起来。 燕山府,平原之上,“噼啪”的火铳声不断响起,数千人的火铳兵排列整齐,军容浩大,他们徐行而进,只是扣动手里的板机,队伍的阵型依然整齐。 迎面而来的数百女真游骑,被打的七零八落,成片的栽于马下。硝烟弥漫中,火铳兵们挺着刺刀冲了上去,刺刀见红,鲜血淋漓,残余的女真游骑纷纷被刺下马来,平原上一片血污。 “番子,去死吧!” 董中华手里的刺刀狠狠刺下,马上的女真骑士躲过了他的刺刀,却被左侧魏胜的刺刀狠狠刺入肋部,直接被从马上捅了下来。 女真骑士还没有站起来,董中华和徐大牛快步跟上,一左一右,刺刀狠狠刺入胸腔,登时毙命。 “就凭几百人,也敢冲老子几千人的火铳大阵,简直就是送死!” 翟二狠狠地骂了一句,他摆了摆手,部下骑兵纷纷拔出刀来,像风一样冲了出去,奔向仓皇而逃的残兵败将。 田野上,百姓们惊奇地张望,在那些年长者的记忆中,十余年前,也有如此多的宋军来到了燕地,不过很快就被赶了出去。 不知道这些看起来不错的所谓忠义军南师,能不能重新攻下这燕 京之地? 原野上,一个个忠义军长龙排列着向前行走,他们抬头挺胸,无所畏惧,遇到前来袭击的金兵,枪炮齐鸣,逼迫着那些金兵不得不向远处逃避。 军官的号令声和哨子声在原野上不断传来,有时候,排列整齐的长龙会攻上一个个堡垒,他们火器齐鸣,只管向前,没有退缩。 这些忠义军的骄兵悍将,他们排着队,在军官们的号令下前进,目标只有一个--燕京城。 一处起伏的丘陵前,金兵借着官道旁的树林和村庄狙击忠义军,他们藏在墙壁、树木之后疯狂射击,数以百计的忠义军将士被射翻,行军的速度陡然迟滞起来。 “轰平了树林和村庄!” 看到那些躲在隐蔽处的金兵,王贵火冒三丈,马上下了军令。 “王统制,那村庄里可能有百姓……” 炮手和掷弹兵都有些迟疑。 “马上执行军令!” 王贵面色铁青,将士们赶紧下去准备,谁也不能抗命。 炮火隆隆,震天雷爆炸声不绝,树林和村庄里烟柱不断腾起,墙倒屋塌,可以清晰地看到,不断有金兵仓皇失措,不断有金兵被炸翻,树林和村庄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金兵再也无法藏身,纷纷溃散。 随着火铳兵列阵而进,扣动板机,枪口白烟滚滚而起,无数的金兵被射翻在地,即便骑兵也不能例外。 吴拱和朱甚等人站在大阵之中,和其他火铳兵一起徐步上前,对着逃散的金兵射击,整齐的排枪声不断响起,金兵们抛下一地的尸体和伤者,布满了整个战场。 “这才是真正的战斗!” 魏胜轻轻吹散火铳口的硝烟,他摸了摸稍微发烧的铳管,摇了摇头。 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的战斗。更大的战斗,还在后面。 “朱甚,吴拱,你们几个表现的不错!” 军官上来,赞赏地点了点头。 朱甚笑道:“李指挥,这不算什么,恐怕大战还在后头吧!” 李指挥点了点头,正色道:“让兄弟们都提起精神,燕京城才是恶战!” 众人都是肃然。十余万大军的决战,说不好就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赵大哥,你说咱们能击败金人吗?” 大军继续向前,脸上还带着一丝稚嫩的吴拱,刚刚经历战斗的他兴奋之色尽显,有些忐忑地问着前面的赵元龙。 刚从讲武堂毕业三个月的他,已经在忠义军军中担任都头一职,乃是不折不扣的基层军官。 “是讲武堂刚出来的吧,王相公怎么舍得把你们这些宝贝疙瘩放到这前线来?” 赵元龙看了一眼吴拱肩上的一杠一星,沉声说道。 “记住,我忠义军不仅会收回燕京,还会灭掉整个金国、夏国,甚至是高丽。” 他脸上的表情坚定,眼神里扶起了一丝仰慕的神采。他如今是岳飞的前军统制,他的弟弟赵元虎则是左军统制。兄弟二人可算是功成名就,告慰祖先了。 看到滚滚向前的钢铁洪流,赵元龙心里面不由得生起几分豪气,大丈夫功名马上取,这一次他要好好的露一露脸。 “相公说了,这次不仅要收复燕云之地,而且还要大量的杀伤金人,来偿还他们的罪孽!到时候你可不要害怕哦!” 赵元龙的话语里 有一丝戏谑的成分,对他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兵来说,吴拱还只是个新兵,能不能经历得了战场的血腥和残酷,还未可知。 “赵统制,你小看我了。” 吴拱摇摇头道:“此次北上,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誓要和金人血战到底。我已经写了遗书给家里,让他们不要挂念。你放心,我绝不会给王相公和忠义军丢脸,也不会给赵统制你丢脸!” 赵元龙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一眼,想不到这些年轻的军官,竟然还都是热血男儿。 “好兄弟!看你人高马大,身手应该也不错。咱们到时在战场上比试一下,看谁杀的番子多!” “赵统制,一言为定!” 赵元龙话音刚落,吴拱就已经回道:“赵统制放心,小人一定带好弟兄们,奋力杀贼,多立战功!” 赵元龙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兄弟都是绿林出身,一直看不惯这些军中的勋贵子弟,总觉得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今日碰到这年轻汉子,彪悍豪爽,倒是颇对他胃口,让他也对这些讲武堂出来的士子,有了新的看法。 其实他自己也是讲武堂出身,只不过平日里实战课还可以,文化课就不行,上课打瞌睡,作业难完成,写字就头痛,教官体谅他们的底子太差,勉强给他们个及格。因此从他的心底里,还是对文化课比较抵触,自然对那些文化课优秀的学员也不喜欢了。 “王相公,我辜负了你一片良苦用心啊!” 这个时候,他莫名地感伤起来,也理解了王嵩的良苦用心。 “王相公,像刚才那年轻汉子说的一样,小人在战场上多立些战功,也算报了你的知遇之恩。” 赵元龙正在感怀,忽然前方有传令兵大声喊道:“岳都统军令,前面就是高粱河,大军暂且停下休息,各军做好戒备,以防敌军偷袭!” “高粱河!” 赵元龙心里一震,打马向前,越过一处两河的交汇处,放眼望去,果然一条宽阔的河流,就在大军的西侧,由西北向南,缓缓流去。 他在向西北望去,一座庞大的城池赫然在目,这就是燕京城了。 所有的将士都是凝神观望。远处阳光下的燕京城,看起来雄壮高大,方方正正,充满了神圣的色彩。 刘子羽再也忍不住,眼圈泛红,大声吟了出来: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赵元龙心里面一热,不自得瞬间湿了双眼。 围绕着这燕京城,死了多少宋人的精锐,这地上流了多少宋人的鲜血,都汇入了那高粱河中,土地下面,又埋藏了多少宋人的累累骸骨,英魂不得归乡…… “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 岳飞心潮起伏,纵马而行,立于一处高丘之上,面对高耸壮观的燕京城墙,远处群山蜿蜒起伏,王松的那首雄壮之词脱口而出。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汉室故土,尧舜之地,万里锦绣河山,却充斥着游牧民族的腥膻之气。中华故地,岂能为蛮夷占据? 燕京城,我忠义军来了!我岳飞来了! 第22章 燕京大营 大宋绍兴元年,燕京城东北十里,金兵大营。 大营连绵数里,密密麻麻,旌旗招展,马匹嘶叫声不绝,大金国最精锐的六万骑兵,四万步卒,共十万大军驻扎于此。 完颜宗弼,金人东路大军的主帅,众将环绕,此刻却眉头深锁,站在一处高坡上,正在向着南面眺望。 和预料之中的一样,和议失败了,王松还当场杀了金人的和谈副使张通古,这在完颜宗弼和众多女真将领看来,是大金国的耻辱,也是他们这些大金勇士的耻辱。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自古皆然。王松这厮,如此不遵礼法,那里还有半点天朝上国的样子? 此贼此次北侵,必定是刀兵相见,不死不休。 燕京之地,金人听起来有10余万之众,但是却分据而守,屯居燕京城周围,并没有兵力上的优势。 这便是骑兵的优势和劣势,总不能把冲击力强的骑兵放在城内,当步兵使用。女真铁骑纵横天下,不就是凭着无坚不摧的冲击力。一旦据城而守,岂不是更不如南人? 但是谁又都知道,如今的忠义军火器犀利,他们不怕骑兵,更不怕步兵。 一想起陕西大战时对方雨点般倾泻的炮弹,连绵不绝的震天雷,完颜宗弼心里就一阵抽搐。那血肉模糊、尸山血海的残酷场面,由不得他不心惊。 更重要的是,南人将士作战勇猛,轻生赴死,战场之上,有进无退,其悍不畏死之决绝,实在令人心惊。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和宋狗和谈,简直是多此一举!” “可不是吗!结果怎么样,王松那厮羞辱我大金国,还杀了我大金使者,简直是我大金国的奇耻大辱!” “和谈鸡飞蛋打,还让宋狗羞辱,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身旁的金兵将领们纷纷开口,个个面色难看。 自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建国以来,女真人那里受到过如此的奇耻大辱!这个王松,已经激起了所有女真将士的怒火,可谓是大金国的公敌。 “听说皇帝又病重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皇帝可要挺住,到时候割了王松的人头,作为呈给皇帝的礼物!” 众将议论纷纷,完颜宗弼脸色一沉。 “皇帝病危的消息,绝不能散到各军中去,以免影响军心,违者军法从事!” 完颜宗弼军令下达,众将纷纷称诺。大战一触即发,谁也不敢造次,贻误军机。 “殿下,宋军的中路人马已经抵达高粱河,人数密密麻麻,马军上万,火炮千门,全军应该超过了六万人!” “殿下,宋军西路军两万,骑兵半数,不知要往何处?” “殿下,宋军的东路军两万,骑兵约半数,往顺州以北而行!” 一匹匹骏马接连不断,马上的骑士们身形矫捷,满脸惊诧,众人见到完颜宗弼,马上滚下马来,上前参拜。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众位将领,一时间全部安静了下来。宋军三路大军齐发,十万之众,这明摆着是直奔燕京城了。 众人惴惴不安,各自呼吸急促。若是丢了燕地,他们就得再回到长城以外,辽北苦寒之地去了。 这一仗,必须胜,必须要把宋军赶回据马河以南,必须要大规模杀伤宋军! 沉重的压力让一众金军将领心头也如坠千斤之物,人人都是面色凝重。 “宋军的 其余两路兵马,究竟想要作甚?” 众将惊愕的喘息声中,完颜宗弼不为所动,语气平缓从容。 “宋军左右两路,人数约两万左右,西路沿着太行山而近,已经过了大安山,看来是要前往居庸关。东路宋军过了顺州,想必是要往古北口而去。” 金将中响起一片惊叹之声,人人惊怒交加。宋军此举,这里要关门打狗呀。 女真勇士、千夫长蒲察虎盏摇头笑道:“区区两万人马,也想攻下居庸关、古北口这样的重镇,宋狗这是疯了吗?” 完颜拔离速怒容满面,大声喊道:“宋狗若是没有十万雄兵,休想攻下任何一处!” 他乃是女真宗室,兄长完颜银术可乃是大金国西路军的前锋,几个侄子也都在军中效力,一门都是侵宋的先锋。 旁边几个汉人猛将高彪和王伯龙也是高声怒喝,嘲笑宋军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高丽将领金俊才恭维道:“我大金国兵强马壮,铁骑纵横天下,必能一鼓作气,全歼宋军!” 完颜宗弼冷冷瞥了金俊才一眼。此次女真准备大举南下,让高丽人派一万兵马助阵,结果只来了3000人。也不知道这一点人马,到底是来参战,还是来混吃混喝的。 倒是鞑靼汪古部、王纪棘部、克烈部各部派出了万余骑士参战,但其中强大的塔塔儿部和蒙古部,却拒绝了派兵参战。 “等平定了宋军,一定要灭了鞑靼这些蛮夷!” 完颜宗弼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浑不知宋人也把他们称为蛮夷小族。 “王松到底有没有前来,前往燕京城的宋军主帅是谁?” 见完颜宗弼面色凝重,哨探赶紧禀报道:“回殿下,小人们查得清楚,宋军的中路大军主帅乃是岳飞,乃是王松的爱将。王松目前驻扎在涿州,并没有前来燕京。”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微微透了口气,沉声道:“知道了,下去再探!” 言语中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潜意识里,所有金人的高级将领,都对王松有着一份莫名的敬畏心理,即便是如狂傲自大的女真皇室完颜宗弼,此刻也是小心翼翼,并没有任何自大之举。 盖是因为,这些年,死在王松手上的女真将领和女真将士不计其数,其人可以说是血债累累,乃是女真人的心腹大患。 气势如虹、纵横天下的女真铁骑,一碰上王松,很少有赢的时候。这也让畏威不怀德,崇尚强者,崇尚武力的女真人莫名的怀疑,这王松是不是自己族落的克星? 勇士们铁甲贯身,头盔带着护劲,面甲俱全,战马披着护具、护面,如此凶猛的铁浮屠,竟然架不住宋军的炮火,何其怪哉! 难道说这王松真是带着天火天神下凡,来挽救这些懦弱的宋人? 完颜宗弼心里虽然轻松了些,终究有些遗憾,嘴里幽幽叹道:“王松,等我败了燕京的宋军,自会来找你的麻烦,你我终究会有一战!” “金将军,高丽王只派了几千人来,难道说高丽王手下,连万人的精锐士卒都没有吗?” 完颜宗弼转过头去,盯着神态自若的金俊才,用马鞭指着他的部下,冷冷地说道:“你可知道,我在这燕地随便一抓,也有几千汉儿。” 听完颜宗弼这么一说,周围的女真将领也都转过头来,一起看着金俊才,目光中不无鄙夷之色。 他说的是女真话,通事把这话翻译给了金俊才。金 俊才面不红,心不跳,用汉话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我高丽国内如今颇为不稳,金富轼相公和妙清圣人两派争斗不息,愈演愈烈,我王也是焦头烂额,不得已留下兵士,以免事态扩张,这才派出了我等前来,还请殿下见谅!” 高丽王朝自李资谦和拓俊京被相继铲除后,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以金富轼,李之氐等朝臣贵族为代表,主张对金事大;另一派则是以僧人妙清,日官白寿翰和朝臣郑知常等为代表,主张反金独立。这两派水火不容,在高丽国内争斗不休,就连高丽王王楷也是无可奈何。 金俊才自然不会说妙清等人对金人不善,完颜宗弼等人也听说高丽国内形势不稳,但具体情形如何,则是一概不知。 完颜拔离速热嘲冷讽道:“来了这么一点人,全是狗屁的推辞!看看人家鞑靼,两个部落,就来了数万人之多,真是有脸说得出口!”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竟然没有丝毫责怪完颜拔离速出言不逊的意思。 金俊才脸色发红,退后几步,站到了一旁。 旁边的高丽卫士附耳低声道:“将军千万不可以动怒,女真人桀骜自大,不知礼仪,将军不要忘了大王的交代。” 金俊才摇头,轻声道:“女真蛮夷小族,人面兽心,我自然不会动气。不要看他们嚣张,就让忠义军好好教训他们吧!” 高丽卫士低声叹道:“怕就怕交战时,我军不是做了宋军的刀下之鬼,就是成为女真人马蹄前的替死鬼!” 金俊才摇了摇头,苦笑道:“国弱界小,只能任女真人摆布。不若事于中华上国,也免于女真百般凌辱。” 此时的完颜宗弼,则是已经转向了另外一名黑面丑陋,颌下山羊式的胡须,耳戴金环,铁甲外披了一层羊皮的年轻武士。 “忽里贵人,就由你汪古部带鞑靼各部落去增援居庸关和得胜口,你看如何?” 听到完颜宗弼的话语,忽里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道:“殿下,居庸关、得胜口都是山地,我汪古勇士在草原上驰骋惯了,恐怕去了也帮不上忙。殿下还是另派他人,小人愿意跟着殿下,好好的在燕京城搏杀一番!” 完颜宗弼轻轻点了点头。他刚才只是试探一下,并非真要如此。 忽里是汪古部部长之子,而前来的鞑靼部落当中,克烈部势力最大,人数也最多,若是由虎里统领,恐怕鞑靼各部,尤其是克列部不服。 相对于汪古部和大金的睦善关系,克列部则是要若即若离的多,妥善之际,这些人还是放在自己的麾下。 至于去增援居庸关、古北口,还是另选他人。 “彀英,韩彪,你二人各带一万步骑,火速增援居庸关和古北口,伺机而动,灭了增援的宋军。” 彀英乃是完颜银术可之子,少年从军,沙场悍将,由他去增援居庸关,再也合适不过。 韩彪则是渤海人中有名的猛将,勇悍绝人,自侵宋起来,大小数十战,无一败绩。 “派人告诉海里,宋军来袭,让他据城而守,等待高彪前来增援,千万不可冒失!” 完颜宗弼言语果断,慷慨激昂。 “传令下去,让撒离喝和时立爱守好燕京城。大军向南,在城东和宋人决一死战!” 众将一起上前,抱拳领令。 完颜宗弼面色凝重。十余万大军厮杀,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忠义军,这一场恶战下来,胜负如何,谁也不知。 第23章 燕京人心 燕京城,时府后宅。 平日里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往来无白丁的时府,此刻却是门庭冷落,落日余晖,再也不复往日的生气。 燕京留守时立爱,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盯着书桌上的一叠报纸,痴痴发呆。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因此被称为中华,中国或华夏。夏,大也,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文章服饰之美,谓之华,此为华夏,亦为中华。衣冠威仪,习俗孝悌,居身礼义,礼仪之邦,万国来朝……” 时立爱嘴里喃喃念着报纸上的这几句话,靠在了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若不是这些报纸的鼓吹,燕地的那些个年轻士子,热血青年,又怎么会如此结社演说,煽动百姓对抗官府,以至于女真人雷霆大怒,人头滚滚。 学子不想着报效国家,为国为民,反而对抗朝廷,欲行不轨之举,难怪女真人…… 时立爱眼神睁开,目光落在报纸上,微微叹息了一声。 都是这报纸煽动,都是王松这厮的蛊惑啊! 可是这国家、民族、华夷之辨、春秋大义的宣传一波波而来,如洪水猛兽,一旦肆虐燕云之地,又怎能被轻易除去? 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旦这些歪理邪说深入人心,流毒无穷。 王松,王松,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说,你真的要弄的天下大乱吗? 忠义军兵临城下,恐怕他时立爱这个大汉奸,要大祸临头,遗臭万年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时立爱喃喃自语,也不知是为他的大辽故国,还是他的新主大金国。 门“格吱”一声打开,燕京城副统制、时立爱的女婿柴思训,端着一碗粥,轻轻走了进来。 “泰山,喝点粥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时立爱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柴思训把碗放在桌子上。他则是继续眯起来了眼睛,自言自语。 “那么多年轻人的脑袋,想起来鲜血淋漓,为父是噩梦连连,难以入睡啊!” 柴思训看了看愁眉不展的时立爱,轻声劝道:“此事非泰山所能,都是女真人做的孽。相信那些年轻士子的家人,都能体谅泰山!” 时立爱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丧子之痛,不共戴天,那能一句“体谅”就能平息!” 自从那日屠杀士子的事件后,上百颗年轻士子血肉模糊的人头,鲜血淋漓的场面,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以至于他常常做噩梦,半夜了被惊醒。 按理说他时立爱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对得起自己。至于什么国家、民族,汉人、女真人、契丹人,又与他时立爱有何干! 年轻时他效力辽朝,辽亡后他又仕于金朝,并为金人攻宋鞍前马后、出谋划策,所有一切,还不是为了封妻荫子,为了他张氏一族的荣华富贵。 是的,他达到了他的目标。他的子侄,包括女婿都在金人官府为官,他自己更是官运亨通,封疆大吏,应该说已经是心想事成,为何他心中犹自惶恐不安? 报纸上的几大汉奸,刘彦宗、时立爱、刘豫、张通古、韩昉、韩企先等人,除去已死的刘彦宗,他竟然排在了前三甲,还在伪齐原来的皇帝刘豫之上。 耶律余暏、萧仲恭为了亡国之恨,仇恨宋人“海上之盟”,怂恿女真人攻宋,无可厚非。他一个汉人,不愁吃不愁穿,为金人侵宋肝脑涂 地,还不是为了顶上的乌纱帽。 不知道百年后,青史又对他如何评述,汉奸,卖国贼,或者兼之? 而此刻触动他心灵的,不是什么国家大义,也不是报纸上的什么华夏之说,而是他心底的那一点点私心。 他已经年过七旬,还能在世上蹦达几年。可那些年轻的学子不一样,他们还有大好的年华,大把的青春,可是却在女真人人的屠刀之下,成了无主的游魂。 按照报纸上所说,忠义军北伐,他们这些汉奸们,必定是首当其冲所要被忠义军清算的国贼。 “时立爱,你愧对这燕京的父老啊!” 在柴思训的劝说下,时立爱端起了粥碗,手腕发抖,两颗浊泪滴落了下来。 “泰山,万万不可如此!” 柴思训赶紧接过时立爱手中的粥碗,放在案几上,轻声劝道。 “女真人人面兽心,凶残暴虐,此事与泰山无关。孩儿已经把尸体头颅归还了各户人家,回头孩儿再去吊唁一番,劝说劝说,让他们也知道泰山的苦处。” “贤婿,多亏你了!” 时立爱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为父如今已是进退两难,只有跟女真人一条路走到底了。忠义军要是到了,怎会饶了为父这第一汉奸的性命!” “泰山,这……” 柴思训想要说一些劝慰的话语,却是卡在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年汴梁城外,王松大战金兵,抓住了刘彦宗,大庭广众之下,就割下了刘彦宗的人头。 当年的王松还只不过是一名乡兵首领,就敢不顾天下之大不韪,杀了完颜宗望的宠臣,更不用说他如今万人之上,手握生杀大权。 金人派使者和谈,王松竟然当庭割下了副使张通古的人头,只是因为他是报纸上所谓的汉奸。而若是论起汉奸,自己的岳父似乎更加位高权重,罪大恶极。 燕京城这一仗,打赢了也就罢了,若是打输了,只怕岳父性命难保,张氏一门受到牵连。 更不用说,士子被杀事件之后,时府门前冷落鞍马稀,早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敬而远之。 时立爱喝了半碗热粥,有了些精神。柴思训挥挥手,下人进来,把粥碗端了出去。 “贤婿,你关好书房门,为父有话要说。” 柴思训关好了门,时立爱招呼他在对面坐下,坐直了身子。 半晌,时立爱才缓缓开口,似乎深思熟虑过一样。 “贤婿,你看这燕京之战,女真人能打赢吗?” 柴思训心里一惊,很快明白了过来。 岳父做事,谨慎狠绝,向来都是未雨绸缪,看来忠义军兵临城下,岳父是要另作打算了。 “泰山大人,忠义军火器犀利,士卒训练有素,轻生赴死,再加上民心所向,燕京城这一战,女真人恐怕难以稳操胜券。” 柴思训小心翼翼,却惹来岳父的一声苦笑。 “民心所向!民心所向!” 时立爱频频摇头,忽然压低了声音,正色说道: “贤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把这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女真人身上,这样的蠢事,为父是不会做的。你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柴思训心惊胆战,凑近了身子,声音颤抖,细若蚊鸣。 “泰山大人有话直说,孩儿洗耳恭听。” 时立爱重重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声音中的一字一句,都让柴思训心头狂跳。 “贤婿,此战若是忠义军败了,你只要固守城池就行。女真人若是在城外大败,你便和时韬带人择机行事。为父已经交待过他,到时候打开燕京城门,放宋军进城,为我张氏一门,保留一丝元气。” 时立爱面色凄然,言语中竟然有了托孤之意。 柴思训没有什么恶行,为人谨慎稳重,极有心计。若是由他出面投诚忠义军,王松或许会看在柴思训献城的面子上,给他们张氏一门一条活路。 “泰……山,你这是……” 柴思训目瞪口呆,怔在了当场。 看来岳父此举,已经是深思熟虑,早有打算了。 他也想不到,心硬如铁,向来六亲不认的泰山大人,竟然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一刻。 “若是女真人战胜……” 时立爱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为父留意了这忠义军许久,即便女真人战胜,一定也会死伤惨重,中原千万汉人,女真人又有多少,忠义军必会卷土重来……” 他郑重道:“贤婿,人生七十古来稀,为父已经七十有四,也已经活够了。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一定要照顾好我张氏一门!” 柴思训也是面色凝重,沉声道:“泰山,孩儿知道如何处置。” 时立爱点点头,脸上倦意从生,又眯起了眼睛。 “你出去和时韬商量一下,一定要谨慎从事!” 柴思训出去,时立爱独自一人,喃喃自语。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无限江山……” 听到书房中的自言自语,门外的柴思训微微摇了摇头。 宋金大战一触即发,燕山府却是人心浮动。看来这场大战,女真人形势不妙啊。 “将军,时相公怎么说?” 看到柴思训出来,门外的几个时家子弟一起迎了上来,低声问道。 “审时度势,见机行事。” 柴思训看了看周围,犹豫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 “见机行事!” 院中几人面面相对,各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谁都知道,忠义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燕京大战一触即发。女真人胜了还好说,随波逐流,安享太平之乐…… 可是万一女真人败了,难道要给他们陪葬? 时立爱此举,可谓是来的恰到好处,让众人心中一安。 众人出了时府,处于宵禁的燕京城一片寂静,漆黑笼罩着一切,让人窒息恐惧。 “轰!轰!” 城南某处,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跟着火光冲天,照的城南光亮一片。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柴思训面色苍白,手指着城南,哆哆嗦嗦问道。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那些对女真人不满的叛乱分子。最近一段时间,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可多了!” “什么兴风作浪,这些人是真汉子,女真人如此暴虐,他们也敢和女真人玩命,你敢吗?” “忠义军兵临城下,这些人趁机出来闹事,这是要天下大乱啊!” 众人议论纷纷,话里头的兴奋和幸灾乐祸之意,远远超过了本该有的担忧和畏惧之情。 “天下大乱!” 柴思训心头如遭雷击。兵临城下的燕京城,危机重重,忠义军要恢复燕云之地,这天下,可不就是要大乱吗! 第24章 行军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温榆河南岸,篝火熊熊,照亮了整个河岸。借着火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岸边无数的营寨连绵出去,不知多远。持枪执刀的甲士在岸边来回巡逻,虎视眈眈,警惕的看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得胜口和居庸关都位于昌平以北,中间相隔不到20里。地处燕山山脉南北交通要道的咽喉地段,自古即为军事要塞。 北宋太平兴国四年秋,宋军北伐,辽宋大战燕京城,辽军主帅耶律休哥率领驻守得胜口的辽军精锐部队增援,打得宋兵溃不成军,北伐功败垂成。 宣和四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率女真铁骑兵分两路,从居庸关和得胜口齐头并进,占领昌平,攻陷燕京,从而建立了大金王朝。 黑暗的原野上,几个黑影扑了上去,警戒的忠义军哨兵被一一扑倒,瞬间就被割断了咽喉。 金兵们借着地势和夜色伏行,本以为躲开了对方的监视,可以偷袭,谁知道却触发了对方布下的暗雷。 “通通!” 黑暗中导火索“呲呲”燃烧,紧跟着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敌袭!” 中军大帐中,尚未休息的董先一下子站了起来。从手榴弹爆炸声方向判断,来自前军的前营暗哨。 董先出了大帐,抬头看去,晦暗不明中,无数的火把亮起,正向忠义军大营赶来。 “一群蠢货,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彀英破口大骂。本来想偷袭宋营,凭借骑兵的优势,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谁知赶了大半夜的路,潜伏了一整天,到最后却功亏一篑,好好的一场偷袭战,打成了遭遇战。 草地上,几名忠义军哨兵的尸体隐约可见。而在距离几具尸体不远处的地面上,一片焦黑,旁边同样躺着几个金兵,另有几名伤兵正在草地里痛苦呻吟。 金兵们有苦说不出,谁知道对方会在荒地野上到处埋下暗雷。这黑灯瞎火的,即便能解决对方的哨兵,也发现不了这些黑暗中的细小之物。 “亮火把!骑兵上马,步卒跟上!” 作为大金宗室后人、“小战神”完颜银术可的儿子,年轻的彀英十六岁从军,十余年来已经是身经百战,纵横黄河南北,死在他手下的大宋将士和百姓,可不在少数。 星星点灯的火把燃起,彀英双腿一夹马腹,手持一三丈许的长骑矛,向前率先奔了出去。 借着忠义军大营中的火光,彀英可以清楚地看到忠义军的大营前没有壕沟,只是用四轮马车连接起来,形成一圈障碍。彀英心中暗喜,这样的马车,战马可以一跃而过。 所有的女真骑士都是狂打胯下的战马,后面的女真轻骑已经张弓搭箭,准备随时射出羽箭。 上千匹战马一起奔腾,整个地面为之颤抖,在黎明之前的旷野中,滚滚的马蹄声听起来如此的清晰,震动人心。前排的骑士们长矛如林,马头攒动,准备借着马力,冲入对方的军营,大肆砍杀一番。 忠义军火炮阵地上,火把熊熊,炮手们手忙脚乱,乱作一团。 “愣着作甚!” 炮营指挥徐一明大声道:“番子转瞬即到,赶紧装填弹药!” “炮口朝平!” 短短片刻,100多门火炮准备完毕。其他的炮位上,炮手们也在加紧装填弹药。无数的掷弹手们列队完毕,手榴弹拉在手中,全神贯注,朝着火光而来的方向。 身处异地,强敌环绕,基层的军官们哪 里能睡得着觉,前方一发现异动,营中早已经发现。 “骑兵护住两翼,刀盾手遮护,重甲步卒坐下,炮营准备开炮,掷弹手准备!” 黑暗之中,看着漫山遍野的火光,稳重之下,董先并没有选择让骑兵出击,而是固守。 滚滚的女真铁骑向前,彀英惊异地发现,对面的宋军大营巍然不动。战马越来越近,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宋军迅速列起了几个大阵。那些从帐篷中出来的宋军,个个都是镇定自若,披挂整齐。 一瞬间,他都有些怀疑,宋军阵容如此齐整,是不是知道他要来偷袭? 事到如今,宋军大营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要殊死一搏了。 再说了,这些懦弱的宋人,还不是一冲就散,全是纸糊的老虎,样子货。 马蹄声震耳欲聋,忠义军的士兵脸色发白,许多人呼吸急促,额头汗水涔涔而出。 骑兵进入了如此近的距离,宋人的火炮还没有任何动静,彀英心里不由得一宽,看来,宋军还没有准备好。 “将士们,冲进去,割下宋狗的头当夜壶!抢到的银两都是自己的!” 金兵南下,遇到宋人反抗时,多会以屠城震慑百姓,太原之战即是如此。他们纵兵烧杀抢掠,金银珠宝、首饰丝绸、宋人女子、百姓,能抢的,绝不会放过。 听到主将的话语,金兵血液里的兽性又一次发作起来。他们狂呼乱叫,发出怪异的啸声,想要像靖康元年对付宋人的禁军一样,故技重施,再一次杀伤对方,大胜而归。 “杀宋狗,再多抢几个奴隶!” “抢了宋狗的火炮,也是大功一件!” 金人骑士兴高采烈,群情激昂,他们狂呼乱叫着,催动胯下的战马,打马狂奔。 战马的速度已经加到最快,马头攒动,铁蹄声震天响起,马上的女真骑士已经开始拉开弓弦,瞄准了前方如林一般的宋人大阵。 火光下,宋人大阵巍然不动,士卒们个个甲胄贯身,面色凝重,前排的长枪兵竖起一片枪林,兵刃在火光照耀下,寒光闪闪。 四轮马车只是横在阵前,但因为车身太矮,并不能形成有效的阻碍,只是个摆设。 彀英看着远处铁甲铮然的宋军,不由得心里有些疑惑,这些宋军个个都是铁甲,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两。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金兵的羽箭能不能射穿这些宋军的甲胄。 宋兵看来是要和金兵大肆厮杀一番了,他自然不会退缩。 “勇士们,这些宋狗的铠甲都不错,瞄准了他们的面门、甲胄连接处射!” 彀英速度慢了一些,大声对后面的轻甲骑士喊道。 “准备,开炮!” 眼看对方进入了200步的范围,徐一明手中的旗子重重挥下。 “开炮!” 军官们的怒吼声跟着纷纷响了起来,炮手们手忙脚乱地解燃了导火索。 “蓬!蓬!蓬!” 100门佛朗机炮首先开火,炮口火光乍现,白色的烟墙徐徐升起,炮弹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呼啸向前而去。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开炮!” 第二轮100门虎蹲炮一起发射,又是无数颗霰弹呼啸而出,直向前面滚滚而来的女真骑士们。 高速前进的金人骑兵,一片片栽倒在地。不断的有战马被打翻在地,也不断的有战马被绊翻在地。许多金人骑士掉下 马去,很快就被后面赶上的无数战马踩过,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烂泥。 “我的女真勇士!” 彀英心急如焚,心痛如割,只有百步的距离,近在咫尺,就是冲不进去。不断的有战马被打翻在地,骑士们躲在马背后面,一个个心惊胆战,竟然都忘记了还击。 “直娘贼的,快射!” 看到已经突破到了大阵前50步,彀英急的嗓子痛,厉声大喊道:“勇士们,快射击!” 金人骑士们如梦初醒,纷纷抬起头来,张弓搭箭,就向忠义军大阵射去。 惨叫声响起,不知有多少宋军中箭倒地。 “掷弹兵,投弹!” 一声令下,无数的掷弹手也是纷纷跑步上前,把燃烧的手榴弹,一个个甩了出去。 前排的重甲宋兵,虽然有铁甲保护,但金人羽箭势大力沉,总有甲胄保护不到的地方,一旦射中,非死即伤。 更有几个掷弹兵不幸被射翻在地,手榴弹落下,炸伤了周围的不少军士。 无数冒烟的铁疙瘩落入了金人骑兵的马群当中,腾起一柱柱浓烟。阵前50-70米的距离,完全被滚滚的烟尘所笼罩。 无数的金人骑士落下马来,许多骑士血肉模糊,被炸的面目全非。一些人被后面的战马踩死,一些被自己的战压死,伤者在血污里惨叫,伤马在悲鸣,一些无主的战马横冲直撞,残余的女真骑士乱成一团。 “开炮!” “投弹!” 一番无差别的攻击,汹涌而来的女真骑兵,一下子大群被打成了小群,小群变成了个体,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空中到处飞舞着人体的内脏器官,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浓烟滚滚,到处都是残胳膊断腿,到处都是人马的尸体,现实形成了涓涓细流,到处蔓延。 彀英心惊肉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他认识的宋军吗? 他心里面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难道说,他的上万将士,今夜就要葬身在此? 彀英猛夹马腹,战马腾空而起,越过了外围的马车,落在了宋军的长枪兵大阵前面。 彀英打马向前,长长的骑矛刺翻了一名宋兵,宋兵嘴中鲜血淌出,双手握紧长矛,发出凄厉的叫声。 没等彀英抽回长矛,几柄长枪一起刺进战马的腹部。战马悲鸣,翻身倒地,彀英摔在地上,几柄长枪一起刺到,彀英浑身瞬间布满了血窟窿。 侥幸奔来的女真骑士被刀盾手和长枪兵纷纷刺翻在地。炮火轰鸣之下,后面的女真骑士已经丧失了向前的勇气。 许多女真骑士调转马头,想要离开这片死亡之地。不断的有炮火打中他们,不断的有骑士栽倒落下来。 金人前军骑兵调头向后逃去,后军汉儿步卒犹自向前赶来,双方碰撞在一起,到处都是怒骂之声,乱成一团。 一些女真骑士,惊恐之中,完全不顾军中之谊,在溃兵当中横冲直撞,大砍大杀,企图杀出一条血路,反而被愤怒的汉儿步卒纷纷砍下马来,化为肉泥。 火炮声隆隆,手榴弹狂轰滥炸,金兵溃退,无边无际。 “自作自受,畏威不怀德,一群欺软怕硬的怂货!” 董先转过头去,看了看白雾弥漫的温榆河面,如仙境一般,神秘诱人。 顺着温榆河去,就是那易守难攻的居庸关。也不知道,那关上关外的风景,又是什么样子? 第25章 征途 居庸关,燕京西北的长城要塞,塞外通往中原地区的咽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唐以来,大大小小争夺居庸关的战役从未停止过。 天下九塞,居庸其一也。太行八陉,其第八陉为军都。关城所在的峡谷,属太行余脉军都山地。居庸关分南北两门口,即北口和南口,两者之间相距40里,其间有两山夹峙,中有巨涧,悬崖峭壁,下临深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无数的炮弹划着弧线,撕裂空气,呼啸着向关墙上飞去,犹如一个个飞鱼跃出水面。 尖利的炮弹啸声,让关墙上的金兵一阵心惊肉跳。早就知道宋军的火器厉害,没有想到,还有这么远的距离,对方的火炮就已经开始打响了。 “快趴下!” “趴下!” 关墙上的金兵惊慌失措,瞬间,便有数百颗炮弹砸上关墙,土石纷飞,金兵中一片鬼哭狼嚎。数十颗炮弹落在关墙上,爆炸声此起彼伏,黑色烟云和火焰腾空而起,关墙上硝烟弥漫,碎铁片肆意飞舞,无数的残肢断体飞向空中…… 宋军的炮弹竟然能爆炸,所到之处无坚不摧,垛墙坍塌不说,金兵血肉模糊,死伤惨重,躲在墙后的金兵纷纷傻了眼,宋军的炮弹可以爆炸,他们岂不是无处可以躲藏。 对方的火炮声连绵不绝,而金兵的火炮射程又远远比不上宋军,更不用说,对方的炮弹还可以爆炸。宋军狂轰滥炸,金兵无法压制对方,只能任由对方肆虐。 金兵在宋军的炮击下抬不起头,宋军的掷弹兵纷纷跟进,向着关墙上摸去。 几颗炮弹引发了火灾,火焰上升,草木燃烧了起来,烈焰腾腾,黑烟滚滚,关墙上的金兵被呛的咳嗽连连,有人惊慌失措想要逃下关墙,在随即便被暴跳如雷的金兵将领一一砍杀。 萧庆和所有的金兵一样,躲在关墙后,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一动不动。关墙上的所有金兵将领,人人瑟瑟发抖,宋军连绵不绝的火炮轰鸣,让他们个个吓破了胆。 “兄弟们,赶紧起来还手,宋狗马上就要攻到关墙下了!” “大金国的勇士们,赶紧起来还手,要不然,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眼看着宋军距离关墙越来越近,萧庆知道再躲避下去总不是办法,而城墙上的金兵只知道躲避,无法进行有效的还击,他和其他金兵将领们纷纷站了起来,鼓起勇气,大声呐喊,指挥着将士们还击。 关墙上的金兵鼓起勇气,总算射倒炸翻了一些宋军,随之迎来对方更为凶猛的炮击。 一声巨响,萧庆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巨浪向他迎面扑来,他的身子飞出了关墙,落向墙外数十米深的山沟。 “蓬!蓬!蓬!” 凄厉的火炮声中,关墙上的金兵被压的抬不起头来,无数的宋军举着盾牌,快速到了关墙前,紧跟着,无数冒烟的手榴弹扔了上去。 一阵阵的巨响连绵不绝,关墙里的金兵死伤惨重,在他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几个偌大的炸药包已经堆叠在了关门口。 宋军点燃了导火索,快速跃进旁边的好高的。导火索剧烈燃烧,“吱吱”作响。 一阵地动山摇,硝烟和灰尘一同飞起,大门被炸得四分五裂,摇摇欲坠,轻轻一碰,随时都能散架。 关门被炸开,无数的宋兵呼啸着冲了进去,紧跟着,厮杀声,以及手榴弹的声音此起彼伏,在险峻的山岭 间远远传开。 紧跟着小炮被架了上去,随着浓浓的炮声响起,关墙上的金兵,彻底崩溃了。 南关已经夺取,不用仰攻。四十里外的北口,即便金兵有了准备,有火炮和手榴弹,自然不用惧怕。 南口的惨败,让北口的金兵惶惶不安。谁能想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居庸关南口,竟然在短短半日就被宋军攻克。 “冲啊!” 甩出手里的手榴弹,第一个冲上北口的宋汉惊讶地发现,出了满地的狼藉,里面已经是空无一人。 所有的守兵都溃逃了! 邵兴上前,一刀斩断了关寨里金人的旗杆绳索,大声喊道:“把咱们的旗子挂上去!” 居庸关上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喝彩声,正在拼命溃逃的金兵们也不由得转过头去,只见居庸关上高高挂起了宋军的旗帜,迎风招展,好不威风。 西路大军摧枯拉朽攻下了居庸关,东路大军却还在征途当中。古北口道路艰险,距离也远,远远没有西路军那样顺利。 燕京城以东,官道上滚滚移动的马队之中,几百门火炮和辎重粮草夹在其中,长枪兵绵延数里,向北快速而行。 “这道路,可是比河北差远了!” 万军从中,王彦骑在马上,看着速度缓慢的大军,暗暗心急。 率两万大军出征,他没有趾高气扬,反而微微有些遗憾。 燕京城没有去,反而去了古北口,恢复燕云的大战,他却没有份参加。 不过,攻下古北口,阻止会宁府的金兵前来救援,这也是恢复燕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事情总要人做。 “耶律将军,萧宣赞,没想到会重回故里吧?” 王彦旁边,耶律余睹和萧特谋打量着顺州,这是从白沟到古北口的第七座驿馆,昔日繁华的驿馆已经残破不堪,枯草丛生,让人颇为感伤。 回想当年大辽兴盛之时,占地千里,拥兵百万,周国臣服,谁知道南柯一梦,享国两百余年的大辽,终于被女真人灭国。 “若非王相公收留,我耶律余睹早已是兵败身死。” 耶律余睹满脸赔笑,点头道:“完颜氏几乎灭我满门,此仇不共戴天。王将军大可放心,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助你灭掉完颜氏!” 密谋反金失败,耶律余暏穷途末路,不得已和萧特谋投入了王松帐下。王松对二人也还不错,在大名府为二人置办了房产,待遇上也没难为二人。 耶律余暏受完颜宗翰等人压迫,狼狈逃窜,这次也是重新出山,想要一雪前耻。萧特谋一门几乎都为金人所杀,忠义军北伐,他是自动请缨,为的就是报这杀父灭族之仇。 “两位将军大可放心,只要咱们赢了这一仗,你们要是愿意回燕京,相信王相公也不会阻拦。” 对于这些辽人,王彦打心眼里不信任。不过这些人对燕地熟悉,有他们做向导,却是再也合适不过。 “只要能灭了完颜氏,能灭了女真,在下住哪里都无关紧要!” 耶律余睹摇摇头道:“辽国已经灭亡,宋室奄奄一息,王相公虽然娶了赵佶的女儿,却已和宋室分道扬镳。在下没有理由做对不起王相公的事情。” 王松和赵宋皇室格格不入,而且早已经划定界限,这也使得他能安心住在河北。他们这些大辽故臣,和大宋皇室有灭国之仇,又怂恿金人侵宋,双方的芥 蒂太深。 也只有跟在王松身后,他们才觉得没有那么多顾虑。 王彦点了点头,沉声道:“此地距离古北口还有200里路程,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就有劳萧宣赞指点迷津了。” 耶律余睹和萧特谋一起抱拳道:“谨遵军令!” 夹在滚滚的大军洪流之中,作为炮手的赵青峰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李指挥,咱们这一路向北,究竟是要去那里,难道不是去燕京吗?” 作为今春刚入伍的新兵,赵青峰对作战有着本能的一种渴望和恐惧。渴望是因为可以参加大战,立功得赏,还有面子。恐惧则是因为家中只有他一个独子,他可不想在战场上轻易地丢掉性命。 北伐誓师时,收复燕京的军令已经下达,他知道这肯定是一场大战,但却不知道具体的作战计划。 “古北口!” 李卫国跺跺脚,踢脚刚过湿地时踩上的泥巴,笑道:“青峰,作战的时候别怕,咱们和金人作战那么多次,什么时候输过!” 赵青峰脸上一红,赶紧道:“李指挥,不是小人胆小,实在是因为小人是家中独子,万一阵亡,没有人为爹娘送终。” 李卫国摇了摇头,板起了脸来。 “赵青峰,打完这一仗之后,你还是退役吧。没有誓死的决心,是成不了一个真正的军人的!” “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青峰急了起来,立刻发誓道:“李指挥放心,小人一定会英勇杀敌,不会丢了忠义军的脸面!” “你说的,到时候看你的表现!要是敢临阵脱逃,你知道军中的军规!” 李卫国看了看连连点头的赵青峰,缓缓打马向前。 如今的新兵,各项素质越来越好,但队伍的战斗力却下降了。 “卫国,不要这样!” 朱天看了看李卫国,微微瞥了一眼队伍中的新兵。 “新兵就是这样,打上两仗,就什么也不怕了。咱们兄弟刚跟着王相公时,还不是怕的要死,跟番子拼杀几次,还不是生龙活虎?” 李卫国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你倒是心宽,希望如此吧。” 他看着大军当中,跟在王彦身旁笑意盈盈的耶律余睹和萧特谋,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这些个契丹人,当初怂恿番子侵宋,跟在番子后面烧杀抢掠,祸害咱们宋人百姓,现在又跟在咱们身后,竟然还是咱们的上官,真不知道王相公是怎么想的!” 朱天看了看周围,打马靠近了李卫国,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耶律余睹,侵宋的急先锋,王相公是不得已才收留了他。比起刘彦宗和时立爱这些人,王相公对耶律余睹的痛恨,丝毫不在这两个大汉奸之下。” 李卫国重重点了点头。王松对侵宋的各方势力,无论是女真人,汉奸,还是契丹人,都是深恶痛绝。这个耶律余睹和萧仲恭甘为女真人马前卒,萧仲恭已经被王松刺杀,还有这个耶律余睹独善其身。 燕云就要一统,还留着这些残渣余孽,难道还要他们逍遥快活吗? “还有那个什么郭药师,这些个狗贼,死不足惜!” 李卫国说完,和朱天对望了一眼,二人都是目光阴冷。 王松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二人不介意代劳。 第26章 隔断 追悔莫及! 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海里此时的心情,这四个字再也恰当不过。 眼看着奋勇向前的女真骑士,一个个倒在对方的火炮之下,海里的心底简直要滴出血来。 作为古北口的守将,听到士兵的禀报和燕京城的情报,说是有大堆的宋军前来进攻,海里力排众议,执意要在宋军的来路上阻击对方。 他一生崇拜的偶像,带他进入军中的领路人,女真人的战神,他的叔父完颜娄室,陕西一战,死在了宋军的手里,令他一直都耿耿于怀,誓要痛杀宋军,为叔父报仇。 他拒绝了下属据守古北口,凭借地形优势阻击宋军的建议,留下五千将士守关,自己带着万余步骑,赶在檀州阻击宋军。 檀州位于燕京城东北,属燕山山地与河北北平原交接地,是河北通往辽地、塞外草原的重要门户,有“京师锁钥”之称。他狙击宋军的地方在檀州以南,一马平川,最利于铁骑驰骋。 两军一接触,他才发现宋军和他以前碰到的完全不同。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宋人最精锐的部队,专门用来取古北口关城的。 “蓬!蓬!蓬!” 随着令人惊魂动魄的火炮声此起彼伏,不断地有女真勇士倒下马来,有些勇士被打得血肉模糊,惨状不忍目睹。不断的有马匹悲鸣着倒在血泊之中,马上的骑士重重栽倒在地,非死即伤,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声。 战争打到了这个份上,距离对方也只是一两百步的距离,战马奔腾之下,瞬间即到,他总不能打马向后而逃,那样不但会引起巨大的混乱,而且把后背扔给了宋军,只能白白挨打,白白牺牲。 萧特谋看得手心冒汗,目瞪口呆。这些曾经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女真骑士,在诵经的炮轰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硬挨,而没有反抗之力。 女真人的勇气也让他佩服,即便是死伤惨重,也是向前拼死不退。但勇气可嘉之下,即便能冲过对方的炮火,留下的又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还能保持战力? 看到海里还在拼命的催促女真骑士上前,萧特谋放下手里的千里镜,轻轻摇了摇头。 海里这个莽夫,连他叔父完颜娄室一成的本事都没学到。若是完颜娄室在此,肯定会派兵试探,情势不妙,早已经带兵退走。那像海里这个蠢货,一上来就全军投入进攻,是谁给他的勇气? 让士兵这样去送死,又是谁给他的权力? 看到哪些冒着炮火,死伤惨重之下,仍然不惧死亡、拼命前来的女真骑士,萧特谋转过脸,向忠义军的前阵看去。 只见在层层长枪兵的后面,已经有数百名高大健壮的宋兵,手指套在了手榴弹的套环上。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这些宋兵里面,第一排的一阵助跑,然后把手里冒烟的手榴弹甩了出去。 “第二排,投弹!” 第一排掷弹兵退下,第二排又开始了相同的动作。 这些送兵依次扔出手里的手榴弹,连续扔了三轮,才停了下来。 “蓬!蓬!” 这个时候,宋军的火炮又开始轰鸣了起来。 萧特谋看着那些士兵用手榴弹的时候,心里面哆嗦了一下。这玩意要是炸在人身上,那肯定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沙场征战多年的萧特谋,当然知道战争的残酷。只是今日看到这血肉模糊、死伤累累、人体器官、内脏四散乱飞的 情景,还是让他脸色苍白。刺鼻的硝烟和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都统,你没事吧,要不要喝口水吧?” 他的身子后边,一个契丹族军官关切地问道,用的还是契丹语。 萧特谋一愣,想不到忠义军里面,还有自己的族人,而且还是个军官。 “我没事。” 萧特谋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问道:“你在宋人军中,干的还好吧?” 军官点点头,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辽国亡了,回不去了。王松待弟兄们不错,家眷也都照顾了。都统你看开些,总比在女真人治下,整天担惊受怕强得多!” 萧特谋黯然神伤。军官轻轻走开,萧特谋再看时,军官已经上了战马,显然是要和女真骑兵进行一场厮杀。 他向着忠义军的阵前看去,只见一排女真骑兵被火炮迎面打下马去,鲜血飙射,血雾弥漫,战马更是发出巨大的嘶叫声,砸翻在田野上,激起一地的灰尘。 几匹战马被前面倒地的战马绊翻在地,女真骑士纷纷从马上摔下,七荤八素之下,还迷迷糊糊,没有清醒过来,后面的战马蜂拥而上,瞬间把这些还没有爬起来的骑士们踩成了肉泥。 “将军百战身名裂,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是功还没有成,已经万骨枯了!” 两军终于碰撞在一起,上百匹女真骑士的战马撞入了宋军的长枪大阵之中,撞飞了不少宋人长枪兵。几十匹金人战马直接被长枪刺的像马蜂窝一样,上面的女真骑士倒在地上,宋军围上,长枪叠刺,骑士们身上很快多了许多血窟窿。 一名女真骑士战马撞飞了一名宋兵,骑士借助马力,一刀劈在了正面宋军的背上,把人皮开肉绽,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 一把长刀凭空砍来,正中女真骑士的马蹄。战马一声嘶叫,女人骑士掉下马来,落入了一群宋军刀盾手之中。只见宋军长刀狂砍,血肉纷飞,女真骑士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萧特谋从千里镜中看去,只见海里手持一把长槊,已经闯入了宋军大阵之中。他一槊,就把对面的一个宋军骑士下马去,可还没等他刺出第二槊,一个宋军已经一刀砍在了他的马脖上,海里跟着战马,一起倒在了烟尘之中。 萧特谋聚精会神,在千里镜中看得清楚。海里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宋人的几把长刀已经狠狠砍下。海里来不及躲避,脸上腿上都挨了一刀。 肉搏中,萧特谋看到围攻的宋军面容扭曲,挥动的长刀上鲜血淋漓,想必海里已经是凶多吉少。 萧特谋再看去,闯入宋军大阵的上百女真骑士,此刻还骑在马上的已经是寥寥无几,这些人虽然骁勇善战,看起来凶神恶煞,却是在宋兵的优势兵力围剿之下,难成气候。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萧特谋暗自叹了一声。宋军不仅火炮犀利,而且军纪森严,士兵作战更是不惧死亡。金人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骑兵优势,只能是靠奇袭了。 后面滚滚而来的金人步卒,一进入对方的火炮射程,就遭到迎头狂风暴雨般的炮击。前进了没有一两百步,步卒们已经忍受不了对方如此凶残的攻击,开始向后面疯狂逃窜。 女真骑士人人都有重甲,他们只不过有胸甲保护,而且移动比骑兵缓慢,大腿、手臂包括脸部,极易遭到攻击,一旦被扫上,就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一时间,田野上全部是金兵的惨叫声,不断的有人被火炮打翻在地,骑兵 和步兵早已脱节,只剩下骑兵还在和宋军苦苦纠缠。 “临阵逃脱者,死!” 后面的女真将领带领着督战队,砍翻了不少向后逃来的金兵步卒。可是即便是如此,那些已经被火炮吓破胆的汉儿步卒们,依然不顾一切地向后跑去。 很快,督战队的队列被溃兵冲散。几千人向后溃逃,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区区的百十号人哪里能阻挡得住。 “狗日的都站住,别逃!” 督战的女真军官长刀上已经是鲜血淋漓。他朝一名惊慌失措的溃兵头上砍去,那溃兵却一躲闪,加入了逃跑的士兵当中,转眼不见踪影。 待要再呐喊阻止,已经被无尽的溃兵裹挟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向后而去。 “投弹!” 田野上爆炸声隆隆,处处硝烟弥漫,宋军骑兵跟在大队金人步卒的身后,驱赶着他们向北面而去。 许多溃兵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在地,喘着气,举起手,当了俘虏。一些人不肯投降,负隅顽抗,很快就被赶上的宋人骑兵纷纷格杀当场。 看到乱军从中奋勇杀敌,不可一世的耶律余睹,李卫国微微点了点头,几个忠义军老兵心领神会,各自分开。 “通!通!” 震天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无数金兵被硝烟笼罩,人仰马翻中,耶律余睹也倒了下去。 一众契丹将士悲愤交加,他们眼睛血红,高举着刀枪,扑向了面前的女真将士。 火炮声、震天雷爆炸声不绝,女真将士死伤惨重,幸存者夹在士卒的溃逃人群当中,只想早点回到古北口军寨,据城而守。 令人厌烦的是,宋军好像看穿了他们的意图。他们只是跟在这些女真溃兵的后面,不徐不疾,驱赶着他们,向着古北寨口而去。 “这些狡猾的宋人!” 溃逃的金人骑士气的七窍生烟,军寨就在前方,他们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宋军追杀。因为在他们的前方,还有无数的汉儿溃兵在起着引路的角色。 纵横疆场、所向披靡的女真勇士,竟然被人像狗一样追杀。许多女真骑士怒火中烧,掉过马头,想要再搏击一番。 宋人骑士人多势众,纷纷张弓搭箭,羽箭呼啸而来,残存的金人骑士一个个被射翻马下。 潮水一般的溃兵滚滚而来,冲散了古北口寨前的守卫,寨里的守兵目瞪口呆。无数的手榴弹席卷了寨墙寨门,硝烟弥漫,寨门轰然倒塌。 寨里仓皇结阵的金兵尚未准备妥当,无数的宋军骑士已经涌了进来,开始了疯狂的砍杀。 “通!通!” 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破碎的铁片横飞,所到之处鲜血淋漓,血肉横飞,负隅顽抗的金兵惨叫着倒下一片,防线又被宋军瞬间瓦解。 “降者不杀!” 宋军骑兵一边在马上纵横砍杀负隅顽抗者,一边大声喊叫。 “降了!降了!” 失魂落魄的金兵们,从汉儿开始,一个个的扔掉刀枪,跪了下来。 邵兴带兵冲进古北口军寨的时候,寨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一部分忠义军士卒登上了古北口的关墙,插上了忠义军的大旗。 “统制,五里外有大队的金兵而来,看起来好像是来增援古北口的!” 邵兴点点头,狠声道:“架好火炮,准备迎击!” 第27章 亡国之象 天会十三年,九月,会宁府。 相比于燕京和云中的秋高气爽,会宁府却已经是寒风凛冽,如冬日一般。虽然还没有下雪,但似乎已经进入了数九寒冬。 寒风瑟瑟,比天气更冷的,则是会宁府的人心。宋人北伐,东西两路数十万大军直逼燕云十六州。 河东,雁门关及其以南尽皆失陷,河北,宋军已经跨过了拒马河,就要兵临燕京城下。虽然燕云之地集中了几乎大金国所有的精锐,但战事连连失利,谁也没有能战胜宋人的信心。 很多人已经意识到,宋人,报仇来了! 他们对宋人做了什么恶,犯下了多少滔天罪行,他们自己清楚。别的不说,就是他们各自家里的宋人奴隶,恐怕也不少于十几万之多。从十年前女真人侵宋以来,光是被他们掳掠而自尽的宋人百姓,至少也是十万以上。 就更不用说他们在宋地犯下的累累罪行了。 数十万宋人北伐,即便他们战败,宋人有多少,女真人又有多少?自陕西一战之后,女真人之所以没能迅速南下侵宋,归根结底,实力使然。 而宋人,灭齐亡夏,纵横天下,锐不可当,席卷天下之势一目了然。如今,他们终于要对女真人开刀了。 这可是复仇的国战,皇帝派出的使者都被宋人当场格杀,可见其报仇雪恨之心,是多么强烈和迫切了。 除了血淋淋的你死我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场战争了。 战事不利的军情频频传来,皇帝的病更重了。没有人知道,皇帝还能活多久,或许皇帝的病重,正是预示着大金国的国运。 亡国之象,日落黄昏。 皇帝病重,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而他的子侄们,除了焦躁不安,似乎也没有解决目前困局的方法。 燕云之地,绝不可失,这是众人一致的共识。如果燕云十六州尽失,恐怕女真人不得不又要回归长城外这些苦寒之地了。 他们,还回得去吗? 吃食上食不厌精,喝惯了宋人的美酒和茶叶,穿着上都是南人精美的丝绸和绸缎,被宋人奴隶服侍惯了,养尊处优、骄奢淫逸的女真贵人们,他们还回得去吗? 自然是难以回去,如今,他们还要面对宋人大军北伐的恐惧。 难道说,这大金国的气数尽了? 对于大金皇帝完颜吴乞买来说,本来已经重病缠身的他,随着宋军北伐、军事上连连失利的消息接踵而至,他终日里卧病在床,谁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谁曾想,无坚不摧的女真铁骑,兵强马壮的大金国,仅仅十年间,眼看着一步步走向衰落。 以暴兴兵,除了能对付赵宋朝廷那些懦弱的软骨头,对于其他倔强的汉人,只能是适得其反。 暮色沉沉,躺在床上的完颜吴乞买,听着下面官员的禀告,发出一声叹息。 “王松此贼,真是可恶至极,该杀!该杀!该杀!” 完颜宗磐脸色通红,大声怒骂。派去和谈的使者都能被当庭斩杀,王松当真是嚣张至极。 “张通古也是,身为我大金国的使者,怎能因为儿子的私事,当庭侮辱王松,实在是误了大事!” 国相完颜宗干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 当时派张通古为使,易州战事还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想到,忠义军攻势如此凶猛,张通古儿子战死,张通古也做了替罪羔羊。 “说这些都没有用,和谈已经破裂,张通古父子已死,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还是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完颜宗雅的话,让屋中之人都是沉思。王松如此强硬,恐怕大战是不可避免了。 “会宁府、临潢府各有精兵数万,能凑近十万大军。” 完颜宗磐看了看完颜宗干,迟疑道:“斡本,你看要不要……” 虽然他平日里以父亲是皇帝,而自己做不了皇储愤愤不平,但到了军国大事上,他还得依靠自己这些堂哥堂弟。 完颜宗干眼睛转向了病床上的完颜吴乞买,低声问道:“叔父,你看要不要发兵,增援燕云?” 完颜吴乞买两眼无光,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斡本,还是等等吧。” 完颜宗干点点头,皇帝说的没错。征调兵马,筹集粮草,到达燕云,最少也得月余。到那时候,也许燕云大战,已经结束了。 看到屋里众人沉默不语,完颜吴乞买沉思片刻,忽然开口。 “耶律大石有消息吗?” “父亲,耶律大石跑到西域去了。咱们派出了几次使者,都被他拒绝了。以孩儿看来,要耶律大石出兵相助,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完颜吴乞买眼里的火苗,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灭国之恨,岂是几句好话就能冰释前嫌。或许耶律大石就是在等着宋金大战,两败俱伤,他好从中取利。 “我大金国,看来是要和宋军一决雌雄了。” 完颜吴乞买无奈地说道,强忍住没有咳嗽。 “传令给粘罕和兀术,让他们务必谨慎,随时传报军情,千万不能懈怠。实在不行,就据城而守,只要拖到冬日,宋人怕冷,必会不攻而散!” 众人称诺,纷纷离去,完颜吴乞买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一场恶战,不知道是不是大金国的劫难? 河东忠义军十万大军北上,雁门关以南尽陷,雁门关失守! 河北忠义军十余万精锐越过拒马河,占领金坡关等险关。 一个个消息传来,云中各地人心惶惶,军中更是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想到,宋人灭了西夏不到一年,竟然挥军北上,要对大金国用兵。 谁给他们的狗胆,竟然反客为主,班门弄斧? 一个个坏消息不断传来,完颜宗翰如坐针毡,整日里眉头紧锁,连脾气都坏了几分。 自几年前陕西一战惨败而归,女真人控制下的燕云之地,就没有安生过。 边境上,大量的汉人逃亡,纷纷南下,民间结社、起义不断,更有耶律余睹等辽人叛金投宋,人心浮动,军心不稳,本想重整旗鼓,再度南下侵宋,谁知却被对方抢先北伐,攻入了燕云之地。 云中和燕京各有十余万大军,王松占了金坡关,到底意欲何为? 城头上,秋风习习,完颜宗翰看着东面的天际,眉头紧锁。 即便王松占了金坡关等险地,还有金兵重兵把守的居庸关、得胜口等地,王松想隔断云中和燕京的联系,分而攻之,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金坡关、居庸关、得胜口…… 完颜宗翰暗自嘀咕,难道说,王松有这么大的胃口,真想先攻下燕京城,然后再攻取云中? “元帅,刘统制传来军报,居庸关……失守了。” 高庆裔上来,低声说道,眼中掩饰不住的惶恐。 完颜宗翰大吃一惊,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怎么会这样?居庸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怎么会被宋军这么快攻陷?” 完颜宗翰心乱如麻,睁大了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如此雄关,竟然被忠义军攻占,那关上的上万大军,难道都是摆设吗? “燕京怎么样?难道说,燕京城也已经陷落了?” 忠义军攻占了居庸关,若是再占了得胜口,那就隔断了云中和燕京,可以个各个歼灭,由不得他不紧张。 “元帅,我大金国在燕地有十几万大军,宋军想要攻破燕京城,恐怕没那么容易!想来宋军是打算隔断云中和燕京,各个击破,要不然也不会两路大军各自北上,而不是合兵一处。” 高庆裔,汉奸榜上的名列前茅者,此刻也是愁眉紧锁,忧心忡忡。 张通古作为使者被杀,让他是胆战心惊。论起对宋人的作恶表现,他似乎要更胜一筹。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燕京城数万大军,城墙高厚,固若金汤,宋军想要攻下燕京城,不会那么轻松。 “忠义军攻占金坡关、居庸关这些要塞,看来是要关门打狗,各个击破。宋狗到底有多大本事,敢这样狂妄!” 旁边的一个女真将领纷纷然说完,却被完颜宗翰恶狠狠就是一鞭。 “你他尼昂的才是狗!” 将领捂着火辣辣的脸庞,赶紧退到一旁。 “宋军如此骄狂,元帅还是要拿个主意,看看要不要增援燕京。” 高庆裔看完颜宗翰怒气勃发,赶紧上前劝道。 “燕京有兀术坐镇,十几万大军,要是到付不了王松,那咱们只有退往塞外忍饥挨饿了。” 完颜宗翰的小眼睛里,战意熊熊。 “宋狗两路北上,摆明了是要和我东西两路大军决一死战。咱们要是去救兀术,云中岂不是让给了王松。既然王松要决战,那就在这燕云之地,来个了结吧!” “元帅,说的是!咱们就在这里,狠狠的和宋军干一仗!” “元帅,先灭了西路宋军,再去燕京,一起灭了那王松!让他们也知道我大金国勇士的厉害!” 众将摩拳擦掌,完颜宗翰稍稍心里安定了些。只要完颜宗弼能在燕京坚守个一两个月,他就有信心击溃西路宋军,然后挥军东进,灭了河北忠义军。 “折可求方面,有没有消息?” 想起了府州折家,完颜宗翰微微一皱眉。折可求差点害死王松,他倒希望折家军和忠义军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他才可以火中取栗。 说到折可求,完颜宗翰又想起了西夏,嘴里恨恨道:“这些夏人,烂泥扶不上墙,都被王松灭了国,还要做顺民,简直是恬不知耻!” 他一番发作,众人都不敢开口,等他平静下来,高庆裔才上前说话。 “元帅,前方的军情,河东忠义军在雁门关集结,折家军倾巢而出,数万大军西进,和忠义军集结一处,看样子,是要集中对付我西路大军了。” 完颜宗翰失望至极,过了片刻,这才苦笑了一声。 “王松这厮,倒是有容人之量。折可求得了狗屎运,当然是要做王松的马前卒了。” 大战一触即发,完颜宗翰沉思片刻,脸色一板。 “传令各军州,全部在云中集结。咱们就在这里,和宋军一决高下!” 雁门关距离云中,快马加鞭,一日即到,大战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兀术,你可要挺住啊!” 完颜宗翰看着东方天际,长出了一口气。 一阵秋风吹过,完颜宗翰不由自主裹紧了衣衫。秋风秋雨秋煞人,他这身子骨,是越来越经不起折腾了。 第28章 临阵 “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蒲里迭不安地在营中踱来踱去,脸色苍白,焦躁不安。 看到兄长居庸关失守的消息,传入得胜口的金军大营,整个大营都乱了套。 虽然手下也有万余士兵,蒲里迭心里却是颇为惶恐,没有了主见。 “斡论,一身宋人读书人的打扮,斡论心里面不由得暗暗鄙视了一下。 作为大金宗室子弟,整日里却仰慕汉人文明,喜欢谈诗作词。如今兵临城下,慌了手脚,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 “蒲里迭,以我的意思,宋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内部不稳,被人理应外合,你我兄弟的性命难保!” 蒲里迭与营中的那些汉人教好,尤其是他那些幕僚,都是咬文嚼字的酸儒汉人。在斡论看来,这些人都是祸乱的源头。 还有那些耶律余暏的部下,个个都是包藏祸心,尤其是在送兵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更加不能放在身边。 “你的意思是,那些汉儿……” “不光是那些汉儿,还有契丹余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旦宋军进攻,这些人窝里反,你我兄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蒲里迭已经失了分寸,听到弟弟的话,不由得频频点头。 “斡论,照你这么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别看平日里他和那些汉人幕僚,汉将们关系密切,到了这生死关头,他一点也不吝惜痛下杀手。 斡论探过头去,在蒲里迭耳边轻轻说话,蒲里迭不断点头,目光阴冷。 满屋子的尸体,地上都是鲜血,看到还有一人在血泊里呻吟,斡论上前,狠狠一刀,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蒲里迭憎恶地看了看满地的血肉模糊,摆摆手道:“抬出去埋了!通告三军,这些人图谋不轨,想要叛逃,让全军引以为戒!” 清理完大帐,蒲里迭刚坐下来,外面就传来士兵急促的禀报声。 “统制,宋军一万多大军,正向得胜口赶来!” 蒲里迭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摔倒在地。 “传令下去,准备迎敌!” 到处都是剧烈的爆炸声,炮弹如狂风暴雨般迎面砸来,倾泻在阵地上。空气中到处都是刺鼻的硝烟,烟尘不断腾起,关墙上及其周围,周围的金兵死伤惨重,苦苦支撑。 “蓬!蓬!” 霰弹飞出,铁丸凌空飞舞,蒲里迭周围的几个军士被打的浑身都是血洞,重重地向后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瞬间没有了声息。 “兄弟们,挺住!” 蒲里迭大声呐喊着,刚才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儿勇气,此时已经丧失殆尽,连双腿也开始发抖起来。 “统制,宋军火炮实在厉害,弟兄们已经扛不住了,咱们还是赶紧撤吧!” 手下将领的惊慌失措,更是加重了蒲里迭内心的惶恐。他躲在关墙后面,看着外面不断打过来的炮弹,尖声怒吼道: “宋军火炮这么厉害,打得这么急,这要是出去,还不被打成筛子!斡论在哪里,他手下的军士怎么还没有增援,他到底在干什么?” 在蒲里迭的怒骂催促之下,几个军士不得不溜了回去,查看后军的情况。 后军军寨里,斡论大声朝周围的军士呐喊道:“宋狗正在打军寨,弟兄们跟我一块出去,杀宋狗!” 斡论大步朝前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周围没有几人跟上。 “你们这些厮货,竟敢违抗军令,是不想活了吗?” 几个汉人军官走前几步,一人沉声 道:“斡论,要和宋军拼命,你自己去就是,弟兄们可不想跟着你送死!” “你……” 斡论拿起长刀,怒吼道:“张云,你敢违抗军令,老子马上宰了你!” 他带着几个军士扑了上来,张云几个人却退了回去。 “嗖!嗖!”之声响起,几十支羽箭呼啸而至,斡论几人猝不及防,纷纷栽倒在地上。 张云上前,看着奄奄一息,尤自怒目而视的斡论,低下了身子。 “斡论,你以为杀了那么多汉儿将领,就可以控制我等。等一会儿宋军进关,我等自会献出关墙。你就好好地去吧。” 他站起身来,朝着左右摆了摆手。 “告诉弟兄们,守住关墙,不要放一个金兵过来!” 左右死伤累累,蒲里迭心急如焚,几个军士手忙脚乱地跑了回来。 “统制,不好了,后军的汉儿杀了斡论,控制住了关墙,咱们的后路断了!” 蒲里迭目瞪口呆,在周围骑士的簇拥之下上了战马,冒着对方的炮火,向关外冲去。 “简直是送死!” 看到蜂拥而来的女真骑兵,董先摇了摇头,大声吼了起来。 “开炮!” 隆隆的火炮声响起,手榴弹的轰炸声此起彼伏,潮水般涌来的女真骑兵,马上就陷入了狂风暴雨般的铁球、铁丸之中。 蒲里迭被一颗实心铁球重重击中胸部,从马上直栽下来,他的胸膛深深陷了进去,尸体很快被后面奔腾而来的战马踩成了肉泥。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杀金贼!” 五千宋军骑士分成两部,旋风般奔了出去。死伤惨重、好不容易逃出对方火器轰炸的女真骑士们,瞬间被奔腾而来的宋军骑兵湮没。 “向王相公报捷,居庸关和得胜口已经攻下!” 董先目光扫了扫溃散的逃军,目光看向了燕京方向。那里的大战,只怕已经开始了。 燕京城中,各坊大门百姓进出,街上行人乱作一团,各自回家,士兵们沿街而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 “宋军来袭,大战一触即发,燕山府实行街禁,街上行人各自回家,违者以宋人细作论处!” 宋军兵临燕京城的消息传来,四面城墙上人潮涌动,士卒们持戈以待,各种守城物资,潮水一般地送上城头来。 城中百姓,除了少数女真人,其余各人均是人心浮动,心思各异。更有年轻汉人和部分契丹人兴奋异常,仿佛在等待大事发生。 完颜撒离喝站在南城墙上,看着缓缓流去的高粱河水,眼神转向了南面远方。 一夜之间,在城南就立起了一座宋军的大寨,壕沟、栅栏、鹿角,无一不全。而那些在大营右侧纵横驰骋的骑兵,黑压压一片,一股让人胸闷的气势压来。 这时,正是清晨时分,本是神清气爽,气候最佳,最是惬意之时,去不料宋军这时出寨,大战一触即发。 完颜撒离喝视线触及之处,全是一片整齐的黑色,正从天际尽头,迤逦而来。 各色旗帜飘扬,“宋”、“岳”、“忠义军”的字样赫然在目。 城墙上的金兵,个个都是呼吸急促,脸色煞白。自靖康元年,金人侵宋以来,宋人如此大规模的围城而攻,似乎还是平生第一次所见。 宋军结阵而来,一个个大小方阵刀削斧凿,他们步伐一致,就连骑兵也是如此。刀枪如林,旌旗蔽日,无边无际。 中军大阵中,宋军的上万火铳兵更是威猛整齐,也不知 这些人手中的烧火棍,又是起何作用? “王松,忠义军,你们又来了,不知又要死我多少女真将士!” 完颜撒离喝面色沉重,大声喊道:“传令下去,全军上城驻守!” 忠义军中军大纛之下,岳飞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之上,甲胄贯身,腰悬长刀,红色的披风随风而动。秋风萧瑟,战马嘶鸣,空气中弥漫了冷冽的杀意。 城头上金兵的一举一动,他都在千里镜中看得清楚。燕京城墙高三丈,宽一丈八,若是强攻起来,士卒必定损失不小。 何况,还有十余里外的金兵大营,金人精锐尽集于此,这才是他要对付的重点。 身后是黄纵、刘子羽两位幕僚,王贵、徐庆及张学智一众将领尾随在侧。 “昔日宋太宗高粱河一败,使我中原遭受北地蛮族侵凌一百五十余年,华夏再无北顾之力,几欲迁都以避其锋。” 刘子羽看着眼前绵延的燕京城墙,感慨道:“不意今日竟有机会北伐燕云之地,我辈切不可效太宗之故事,愧对后人!” 他曾在河北真定府抗击金人,这次北上,不但旧地重游,而且可以参与恢复燕云之地,实在可以说是兴奋不已。 黄纵也是有些恍惚。恢复燕云失地,原以为是场梦,谁知道竟成了真真切切的现实。 “事关中原王朝千百年国运,这一战必将是青史留名,旷古烁今。” 黄纵自言自语,岳飞脸色通红,微微颤抖的身子,还是体现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黄公,这一场大战,会是今日吗?” 王贵脸色有些发青。每逢大战,他的小心脏都受不了,更不用说女真人这次是倾国而来,乃是女真军中的精锐。 “放松些,王统制。” 黄纵沉声道:“平原之上,燕京之侧,女真人占尽天时地利,焉能不来!” 大阵前方,数骑绝尘而来,奔的近了,岳飞等人才看的清楚,骑士人人都有血迹,显然经过一番血战。 “禀告岳帅,金人城北大营已经全军开拔,人数在八万左右,六万马军,两万步卒,顷刻即到!” 后面不断地有骑士归来,禀告金人的动向,终于游骑都归于本阵,远处女真人的号角声悠悠传来,女真大军,就要来了。 这一场大战,也终于要来了。 岳飞长吸了一口气,朗声道:“传令下去,番子大军即至,全军准备应战!” 大战即将来临,他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厉兵秣马了经年,等待的不就是眼前这一刻吗! 江山如画,金戈铁马,一时多少豪杰。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华夏文明的延续,就在自己这些人的手中。 “这一场大战,不知又要死伤多少?” 王贵心脏跳个不停,嘴唇有些哆嗦。他看了一眼周围聚精会神向前观看的将士们,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旁边的徐庆、赵元龙、赵元虎、张学智、岳翻却是个个面色通红,隐隐有些兴奋之感。 黄纵吐了一口胸中的闷气,心里面默默说道:“终于来了!这一刻终于来了!”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收拾旧山河,收拾旧山河!” 刘子羽豪情万丈,脱口而出,吟唱了出来。 吴拱站在万军丛中,也是心旌摇动,脸色发红。他努力伸长了脖子,向着北面号角争鸣的方向看去。 第29章 王宋 大宋绍兴元年9月秋日,燕京城外,高粱河边。 一条白线从北方的地平线上升起,随即白线变成了白幕,紧跟着覆盖了整个原野,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转眼间,白色已经漫过了燕京城的东城墙,在忠义军正北方向两里处,缓缓停了下来。 五万马军,马头攒动,女真骑兵头戴圆盔,铁甲遮住全身,罩在外面的白色戎袍左衽。而在这些骑兵中间,还有一部骑士铁甲外部罩着羊皮等物,脸膛黑红,看似乃是北方草原上的游牧部落。 五万马军后面,跟着两万多汉儿步卒。看来大多数的金人步卒,都待在了燕京城里,用来扼守城池。 人数十万以上,只怕大金国一半以上的精锐,都集结于燕京城内外了。 燕京城墙上的金兵,朝着北面的方向,发出了雷鸣般的喊叫声,显然是为北城大营金军的到来喝彩。 随即北城门缓缓打开,一队金兵步卒,源源不断地从城里鱼贯而出,紧跟在金兵的大阵之后而来,很快加入步兵大阵。 十万大军,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原野,阵容之浩大,刀枪如林,黑压压蔓延出去,不知多远。 岳飞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大声喊道:“传令三军,准备应战!” 要想破燕京城,就得先击溃眼前的金兵大阵。 宋军的盾牌竖起,长枪如林而立;炮手们站在火炮前,凝神以待;骑兵们则是抽出了长刀、挺起了骑矛,蓄势待发。 “刘公,此战关乎我华夏命运,右翼就拜托你了!” 岳飞郑重交代,刘子羽也是正色肃拜道:“下关绝不负大帅所托!” 他能文能武,战场决断更是一流,由他遮护大军的右翼,岳飞也是赋予重托。 “赵元龙指挥前军,徐庆护住左翼,赵元虎、岳翻护住大军后翼,翟二带领马军,张学智指挥炮军,朱天……调遣火铳军。” 岳飞大声道:“王贵坐镇中军,本帅居中调遣。各营各司其事,准备应敌!” 中军的令旗挥下,传令兵纵马在列阵中纵横驰骋,嘴里大声喊着:“准备应战!” 秋高气爽,秋意萧杀,世间万物由盛而衰,盛开到凋零,正是慷慨悲歌,风萧水寒之际。 宋军大阵的最前方,正是炮营的前军,整整300多门大炮,虎视眈眈,对准了前方。 而在炮营的后面,则是第一次正式投入北方战场的一万肃然而立的火铳兵,阵容肃穆,刀砍斧削,直面对面的金兵大阵。 自火铳兵在河西牛刀小试以来,大规模的使用线列射击,燕京城下还是第一次。 岳飞看了看自己脚下,刚刚长出的麦苗,被践踏的抬不起头来。田野间的野草很少,看来农夫耕作的甚是仔细,只是战士们这一践踏,明年的粮食不知道又要减产多少。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抬起头来,眼光扫过眼前金人的大阵,再看向巍峨高耸的燕京城墙,岳飞的目光又恢复了阴冷。 先恢复了中华故地,纳其于中华治下,然后再来说民生多艰。 燕京城墙上,时立爱拿着千里镜向宋军大阵张望,大阵中间无数小阵,刀砍斧削,军容之肃穆浩大,秋日之下,犹如铜墙铁壁一般。 良久,时立爱才放下手里的千里镜,脸色苍白,嘴里喃喃自语。 “宋军如此精锐,此战恐怕是凶多吉少!” “竟然有如此精锐的宋军,恐怕卫霍手下之虎贲也不过如此!” 柴思训也是心头黯然,举起千里镜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也难 怪岳父如此失态。放眼望去,城外的宋军大阵确实骇人,绝不是往昔腐朽不堪的大宋禁军,而是实实在在的汉军精锐。 不要说时立爱,连他自己也是心头拔凉,如坠冰窟。看来这一次,必须要好好打算一番了。 城墙上的金兵们人人面色铁青,他们伸长了脖子,看着远处的大阵,城墙上数万之众,一时寂静无声。 城墙上的金军将士,有和忠义军打过仗的,此番看到眼前的宋军大阵,也是暗暗心惊。大多数没有和忠义军交过手的,也被对方的大阵所震撼,人人都是紧闭上了嘴巴。 “一堆土鸡瓦犬,样子货,只要我大金国的铁骑一冲,还不是屁滚尿流,跑得比兔子还快!” 城墙之上,完颜撒离喝大声喊了起来。 宋军虽然气势凌人,他也是忐忑不安,但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更要鼓舞城头将士的士气,不能被宋军压制。 果然,完颜撒离喝的话语,让城墙上的金兵将士们个个轻松了起来。 大金国军威盛于海内,女真铁骑无坚不摧,17个女真骑士就可以击溃2000宋军,又何惧眼前的乌合之众? 金兵大阵中,可是有足足五万女真铁骑,足可以纵横天下,何况是眼前的区区几万宋军? 金人大纛之下,完颜宗弼看着远处的宋军大阵,面色平静,心里却暗暗吃惊。 那些宋军的火铳兵刺刀雪亮,人人精悍,抬头挺胸,让他莫名有些不安。 这些家伙让人不寒而栗,手里的东西,绝不是个好玩意。王松这厮,总能搞出这些奇技淫巧,偏偏让人胆战心惊。 眼睛转到一旁满不在乎的鞑靼骑兵身上,完颜宗弼立刻有了主意。 “忽里贵人,脱里贵人,王松说过,他的忠义军天下无敌,今日一见,果然是兵强马壮,名不虚传呀!” 完颜宗弼啧啧称赞,对身旁的忽里和另一个鞑靼部落贵人脱里说道。 “一群样子货而已!不是我吹,只要我部勇士出马,保管这些南人屁滚尿流!” 忽里刚说完,旁边的脱里立刻冷笑了起来。 “忽里,就你部落那些怂货,抢劫一下商队还可以,恐怕经不起南人的刀枪。你还是算了吧。” 脱里的冷言冷语,让忽里立刻暴跳如雷,戳指怒骂了起来。 “脱里,你他尼昂的放狗屁!有本事和老子比试一下,看看谁才是草原上的勇士!” “来就来,你当老子不敢!” 身为草原上有名的好勇斗狠之徒,脱里毫不示弱,怒目相向。 “二位贵人,二位勇士,听我一言。” 完颜宗弼赶紧阻止了两人。这是两军对垒,不是逞强好胜的私人打擂台,一切都要以军令而行。 “忽里贵人,麻烦你带本部冲击一下宋军的正面,脱里贵人,麻烦你带人冲击宋军的右翼,抢到的东西都是你们自己的,同时也看看,谁才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 早就听说宋军的火炮厉害。让这两个二愣子先上去试探一下,同时也消耗一下宋军的火力。 忽里和脱里各自冷视对方一眼,均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各自打马走开。 “翟二哥,番子那么多骑兵,咱们只有一万,好像有些少啊!” 忠义军大阵中,骑兵侧翼,郑雄看着天际处密密麻麻的女真骑兵,心里一阵发紧。 “郑兄弟,这才过瘾!可惜相公不在,否则王铁枪出马,这些乌合之众还不被吓的屁滚尿流!” “翟二哥,王相公不在,说明他对此战是稳操胜券!” 谭雄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面容兴奋。 “你们想想,王相公是什么身份,番子的皇帝都没来,凭什么要王相公出马?那些个番子骑兵看着吓人,一阵火炮,一通手榴弹,还不是鬼哭狼嚎,一击即溃!” 郑雄点点头,兴奋道:“王相公要是当了皇帝,兄弟们的士气还会高些,杀敌也会更卖命。可惜他一直不肯,让人心急啊!” “不要心急,等恢复了燕云十六州,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翟二终于开口,条理清晰,和他莽撞的外表格格不入。 “王相公喜欢“宋”这个名字,那以前是赵宋,以后就是王宋,和王相公的名字一样。你们说,怎么样?” “好好好!就是王宋!” “二哥说的不错!不过新朝新气象,恐怕到时候,会是新朝了!” 郑雄摆摆手,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新朝旧朝都没有关系,只要王相公坐了皇帝,新旧都没有区别!” 众将都是纷纷点头,人人红了脸色。 看到军中的将士纷纷看过来,翟二赶紧“嘘”了一句,众将噤声,各归其位。 火铳兵大阵中,魏胜和朱甚站在队伍当中,毗邻而立,人人都是情绪激昂,心跳加速。 “朱甚,你怕吗?” 魏胜舔了舔舌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和焦躁。 “有一点。你呢,你怕不怕?” 朱甚也是心里发慌,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经历十几万人的大战,难免心头突突。 “有些怕,不过不碍事。等一会开战了,咱们两个比试一下,看谁杀的番子多!” 朱甚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教官们说过,这火铳以集中火力才能杀伤,这又怎么去比试杀敌数量。 不过,心里这么想,朱甚嘴上还是痛快答应下来。 “好,到时候咱们就比比!” “朱甚,朱叔父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高兴的不得了!” 魏胜的话,让朱甚心头一阵恍然。 父亲最终没有去东京城,他还是留在淮水之侧,选择了躬耕田园,一人独钓的农夫生涯。 “父亲一定会为我的现在感到高兴!” 朱甚说出这句话,如释重负。他终于战胜了心魔,可以和过去告别了。 这是王宋的时代,赵宋已是过眼烟云,一去不复返了。 魏胜点了点头,眼光瞥了一眼前方的董中华,低声道:“朱甚,你看到没有,董中华身子在发抖,原来他也是害怕。” 朱甚收拾一下心情,仔细看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董中华不是害怕发抖,他是在流泪,可能是有感而发吧。” 魏胜不由得一愣,定睛看去。 “中华,你怎么了,快把眼泪擦了!” 无意中瞥了一眼,看到董中华泪流不止,徐大牛心中疑惑,赶紧低声劝慰道。 “大牛,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我父亲。他要是在天有灵,应该可以看到我忠义军将士恢复燕云的情景。” 徐大牛心头恍然,双目一红,也是差点掉下泪来。 自己的父亲不也是战死沙场,自己心里也不是这样希望的吗? 他们这些烈士遗孤,接过了父辈手中的旗帜,来到这燕云十六州,中华故地,不就是要恢复中华吗? 还有什么,可以比此刻,更让人热泪盈眶? 第30章 井蛙 看到对面宋军大阵中铁甲贯身的忠义军将士,鞑靼部落中的贵人们,个个红了眼睛,人人鼓噪不安。 在他们眼中,这些宋军身上的铠甲和装备,都应该是他们的,而宋军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可以肆意杀戮的猎物而已。 把这些铁甲和兵器抢过来,还不是纵横大漠,所向披靡,绿洲、女人、牛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至于宋军的火炮和火铳,被他们选择性和无意识地忽略了。 “部落的勇士们,跟我一起杀宋狗,抢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自己的!” 忽里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大声喊了起来。 “勇士们,千万别丢脸,也让脱里那小子看看,谁才是草原上真正的勇士!” “杀宋狗!杀宋狗!” 周围的草原勇士们挥舞着长刀,狂呼乱叫,一起呐喊了起来。 “杀!” 忽里挥舞着长刀,一马当先,缓缓奔了出去。无数部落勇士尾随而出,怪啸连连,如潮水般涌向前来。 那边的脱里,也是一番鸡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后,率部下纵横驰骋,直奔宋军的右翼而去。 尘土飞扬,两路骑兵大军马蹄声隆隆,马上的鞑靼勇士狂风暴雨般卷向宋军大阵。 完颜宗弼紧盯着前面的宋军大队。他倒要看看,在万余铁蹄的碾压之下,宋军这一次能搞出什么花样。 “元帅,这是金人的藩兵,应该是塞外的鞑靼各部!” 赵元龙以前当过绿林,对三山五岳的人氏所知甚多,一眼就看出了前面金人骑兵的来历。 忽里带着本部的3000多骑兵,500骑士一排,整整六排,形成一条条移动的马墙,缓缓向前潮水般逼来。 他们也早知道忠义军火炮的厉害,所以队伍拉得很散,分布的很开。 “塞外藩兵?” 岳飞眉头一皱,这显然是金人的试探,一旦火力太猛,可别把金人的骑兵大队,尤其是作为主力的女真铁骑给惊跑了。 即便是死伤惨重,也要尽可能地杀伤对方,让对方元气大伤。 不过,战场之上,你死我活,由不得他犹豫。 “开炮!” 目测呼啸而来的金人骑士已经进入了两里的范围,张学智匆匆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大声呐喊了起来。 这样大规模的野战,他也是第一次参加,惴惴不安之余,也是凝神以待。 “蓬!蓬!蓬!” 旗官手中的红旗重重落下,地面猛然一震,100门9斤重炮一起开火,响声震耳欲聋,火光乍现,硝烟滚滚升起,100颗九斤重的实心铁球撕裂空气,呼啸而出,织起一片铁流,直向奔腾而来的金人骑士迎头砸去。 铁球飞入马群之中,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中者无不筋折骨断、血肉横飞。铁球在地上纵横弹跳,砸出一条条血径,沿途一片狼藉。 “蓬!蓬!蓬!” 火炮声震耳欲聋,又是100门7斤重炮一起开火,尾随着9斤的铁弹肆意飞舞,助纣为虐,四处杀伤人马,收割性命,铁弹所到之处,金人的骑士一片片栽下马来,烟尘滚滚,鬼哭狼嚎。 “宋军的火炮,怎会如此吓人?” 金俊才看着前方的血肉模糊,眼睛睁大,心里一股寒意升起。 视线之中,战马在忠义军阵前百米左右不断摔倒,不断前进,便如巨浪碰上了岩壁,一波 一波,却悻悻而回,怎么也冲不过去。 “这得赔进去多少人马?” 金俊才和周围的藩兵一样,人人面色苍白,便如发呆了一样。 早就听说过忠义军军纪森严,火器犀利,士兵乐于牺牲,不惧生死。 今日一见,火器何止犀利,简直是要人老命,断子绝孙。 炮声隆隆,人仰马翻,烟尘四起,眼看着周围不断有勇士被打下马来,瞬间没有了性命,忽里胆战心惊,不由自主放慢了马速。他紧紧地躲在马脖子后面,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宋军大阵前一里的范围。 重炮的破坏力虽大,中者血肉模糊,非死即伤,但杀伤力实在有限,200门重炮打了两轮,400颗炮弹打出去,死伤者也不过三四百人。 眼看着金兵的战马滚滚奔腾而来,马上的骑士面色狰狞,马蹄声隆隆,犹如天崩地裂一般,许多炮手面色巨变,动作也有了慌乱。 张学智也是手心潮湿,额头冒汗,眼看着,对面的鞑靼骑兵,已经进入了一里的范围。 “都他尼昂的给老子稳住!” 眼看着旁边的炮手身子发抖,张学智立刻就是一脚,厉声呵斥,声嘶力竭。 “临阵脱逃,杀无赦!” 张学智脸色板起,眼神狰狞。 “换霰弹!” 炮手们定下心来,一门门佛朗机火炮很快装填装填好了药包和子铳,炮口幽幽,直直对准了前方。 “开炮!” 炮手们迫不及待,纷纷点燃了上面的导线。 “蓬!蓬!蓬!” 令人心惊肉跳的火炮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却不是实心铁球,而是100门弗朗机炮打出的霰弹,铁丸凌空飞舞,一下子覆盖了阵前宽约一里的范围。 前方几排的藩兵骑士,快速奔跑中倒下一片,尘土飞扬中,人的惨叫声和马匹的悲鸣声瞬间响成了一片。 佛朗机炮连打了三轮,中间又打出两轮实心铁弹的重炮。鲜血飙射,倒地惨叫者不绝于耳,前面三排的藩兵骑士死伤过半。 尘土飞扬中,还是有不少骑兵跃过了火炮线,挥舞着马刀和骑矛,恶狠狠就要与宋军大阵短兵相接,许多骑士角弓齐发,箭如雨下,射在宋军前排的刀盾手盾牌之上,“邦邦”作响,更有不少刀盾手和长枪兵惨叫着纷纷倒地,哀鸣一片。 “开炮!” 张学智都忘了藏拙,大声呐喊,指挥着满头大汗的佛郎机炮手们进行射击。 “蓬!蓬!蓬!” 火炮声接二连三,硝烟笼罩了整个炮兵阵地,宋军的炮弹连续不绝,不要钱一样,倾泻向前,砸向越来越近的藩兵骑士。 尖利的火炮声刺耳,藩兵骑士们勇猛的身影越来越稀疏,等到两军接阵,藩兵骑士已经是十不存三。 藩兵横冲直撞,先后撞入宋军大阵,一些宋军被撞飞出去,一些被藩兵的骑矛刺翻,被砍倒者不绝。宋军毫不退缩,无数的长枪猛刺,马上的藩兵骑士,一个个被刺下马来,很快就成了冰凉的尸体。 完颜宗弼在阵中看的清楚,心头寒意顿生。宋军训练有素,轻生赴死,伤亡远远小于金兵,这样打下去,岂不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不过,宋军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无坚不摧,伤亡不小,这也给了他信心和勇气。 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可以击溃眼前的这支忠义军大阵。 岳飞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这便是血淋淋的战争 ,铁与血,生与死,决定的,却是双方民族的未来。 宋军大阵右翼前的田野上,鲜血汇聚成了溪流,人马的尸体积起了几座小山,到处都是在血污里面呻吟惨叫的伤兵,无主的战马散落的到处都是,遍地都是残肢断体,人马的内脏器官,处处都是殷红,刺目异常。 一阵风吹来,呛人的硝烟味和浓厚的血腥味随风飘荡,让人直欲作呕。 “脱阵!” 脱里一马当先,向侧翼游离,后面胆战心惊的藩兵骑士纷纷跟上,完全没有了冲阵时的勇气。 “蓬!蓬!蓬!” 宋军的火炮如影随形,残余不到2000人的脱里余部,在后撤途中不断有骑士落马,他们只顾打马,直到躲在了两里以外,才惊魂未定地重新集结。 藩兵骑士们人人面色苍白,很多藩兵勇士,已经丧失了继续进攻的勇气。 脱里也是恍恍惚惚,欲哭无泪。 短短片刻,数千人的部落勇士,剩下了不到一半,以至于他都怀疑,他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要是回去了,该怎样向本部落的人交代?他父亲的尊长之位恐怕也要被人代替,家里的资产和奴隶也要被人肆意分割。 宋军的正面阵地上,忽里部也是死伤惨重,不知能剩下多少人,脱里却没有一点兴奋的情绪,反而生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在今日的战场上,他二人都是失败者,唯一获胜的一方,乃是宋军。 一切的一切,都是宋军的炮火太凶残、太猛烈、太惨无人道! 先是实心铁球,然后是霰弹铁丸,最后还是无穷无尽的铁弹,无休无止。 宋军伤亡的只不过千人左右,他却是损失了几千人,部落的勇士尽丧其手。 五千勇士,在对方的炮火攻击之下,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半数。 “传令下去,火炮停止轰击,让骑兵冲一下!” 张学智还要再让火炮轰击。军中的军令下达,紧跟着无数的骑兵向前而去。 “兄弟们,杀金贼!” 翟二脸红脖子粗,挥舞着长刀,一马当先,向前而去。 军中的骑士赶紧跟上。主将虽然极其悍勇,但大家也都知道这翟二和王松的关系,这种正面的厮杀,可千万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杀金贼!” 五千宋军骑士,跟在翟二的身后,集结成阵,越来越快,直奔藩兵骑阵。 “勇士们,和南人拼了!” “和宋狗拼了!” 眼看着宋军骑兵滚滚而来,忽里硬着头皮,和脱里一起,率领着余部冲了上去。 翟二指挥着忠义军骑兵大阵,很快就和忽里和脱里的残部对撞在一起。 双方的瞬间碰撞,无数人就跌下马来,士兵的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伤者的呻吟声,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满地的伤者…… 简单粗暴的一次冲阵,宋军损失了几数百骑,忽里和脱里两部,各自只剩下了千骑左右。 对撞之中,宋军精良的铠甲护具,草原勇士在防护措施上明显落于下风,让人马都处于绝对优势一方的宋军,占尽了便宜。 这便是文明和科技的力量,不关勇气,不在军心,只在文明的先进和落后。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生命在血淋淋的正面冲杀之下,廉价的不值一提。 第31章 超于时代 军旗烈烈,反复的冲阵,骑兵数量急剧减少的双方,都是退回了本阵。 满地的鲜血,地面上一片狼藉,刀枪剑戟、羽箭旗帜、人马尸体、残肢断腿、人体器官,无主的战马、痛苦呻吟的伤兵…… 令旗摆动,鼓声密集,宋军骑兵撤后,右翼和前军步卒一起向前,随着整齐的步伐,长盾如墙,刀枪如林,缓缓而来。 脱里和忽里率残余骑士缓缓向两旁掠去,给两军大阵直面的机会。 “宋狗这是要做什么?” 金兵大阵中响起一阵嘘声,金兵将领们都是有些发懵。 难道说,这些没马的宋军步卒,他们真的这么有信心,能对付自己无坚不摧的骑兵吗? 完颜宗弼也是脸色铁青。区区宋军步卒,又没有重炮,仅凭一些小炮,就想冲自己的大阵,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 “步卒出击,骑兵跟上!” “金将军,带你的部下,和步卒冲一下宋军大阵!” 完颜宗弼微微皱眉,对一旁的金俊才说道。 弄不清宋军步卒的真正实力,完颜宗弼还是决定,让步卒先接站,弄清对方的虚实。 “猪狗不如的畜生!” 金俊才心里面怒骂着,面上却是恭恭敬敬。 “谨遵殿下军命!” 完颜宗弼听他说话软绵无力,不由得憎恶地转过头去。 刚才让两个藩兵前去冲阵,他看得清清楚楚,只要能冲过宋军的火炮,大破对方必不在话下。 而在冲击的路途当中,必然要死不少人,就让汉儿和藩兵这些炮灰去做就好了。 要是仅靠女真骑兵,只怕早就拼光了。 “骑兵冲击宋军后军,让其顾头顾不了尾,全赶到河里去!” 完颜宗弼声音狠厉,眼神里面终于多了几丝狰狞。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一队万人金兵步卒走出阵来,他们拉长队形,盾牌齐举,刀枪如林,无边无际,慢慢向前而来。 看他们前进,竟然步点统一,很有些忠义军进军的样子。看来历年的战争下来,双方对各自,都没有少下功夫。 而在金兵步卒的身后,无数的女真骑兵散了开来,他们跟在步卒之后,马头攒动,如墙而进。 而另外大批的女真骑兵,则是纵马扬鞭,激起烟尘无数,向宋军的后军迤逦而去。无数的步卒跟在他们后面,看来是要两面夹击,包围宋军。 “看来女真人是孤注一掷,要冲阵了!” 岳飞脸色凝重,这才是真正的大战,考验他和部下的机会来了。 仅仅只有片刻功夫,金兵已经包围了南北东三面。只剩下一个西面,不到五里处,就是众人皆知的高粱河。 围三阙一,岳飞不由的冷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蛮夷小族,岂知中华文化之深奥?本就没有全歼对方的能力,又故弄玄虚,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忠义军背水一战,斗志反而更加坚定。 “传令全军,准备迎战!” 岳飞军令下达,忠义军大阵全都动了起来,骑士在阵中纵马奔驰,令旗频频挥动,全军如临大敌。 “稳住!稳住!” “骑兵护住后军,全军准备应战!” 正面大阵,金兵如山如海,一望无垠,许多宋兵的脸上都变了颜色,军官们的大喊声也跟着纷纷响起。 “所有人,检查火铳!” “装填弹药!” 看着金兵潮水一般 向前涌来,军官们面色凝重,纷纷大声喊叫。 “先用实心弹,然后换霰弹,进入三百步再射!” 张学智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刚才一战,金人的骑士吃了大亏,如今金人步卒在前,盾牌和战车在前,队形拉的又疏松,明显是有了教训。 步兵行军缓慢,即便是300步的距离,也足够炮手们打出4-5炮。实心球摧毁战车和盾牌有些左右,用霰弹,正可以覆盖阵前,进行大规模的杀伤。 不过,要想击溃对方,大规模杀伤对方,还得靠火铳兵的正面射杀。 朱甚手持火铳,心脏狂跳,眼睛扫向了忠义军大阵的右翼和后军,所有的将士都是凝神以待,等待和对方的搏杀。 再看看周围的火铳兵同袍,个个面色严肃,粗重的呼吸急促,他甚至可以看见许多人额头的汗水,有些人的手指都在颤抖。 这一战,能战胜对面的女真人吗? 明天太阳升起时,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 “一个个都稳住了!番子也是人,经不起几轮火铳!” “手抖什么,按照平时训练的来就行!” “杀光了番子,体体面面回去见父母!” 大阵中,军官们神色凝重,大喊声此起彼伏,那些个面色紧张的年轻士兵们,大都安静了下来。 “兄弟们,跟我一起喊!” 有军官大声怒吼了起来。 “杀虏!” 火铳兵们部分人,一起大声呐喊了起来。 “杀虏!” 军官再次大喊了起来。 “杀虏!” 火铳兵们大声呐喊,朱甚也不由自主,跟着大声呐喊了起来。 “杀虏!杀虏!杀虏!” 巨大的怒吼声,不仅让远处的金兵们心里发虚,也让岳飞暗暗点头。 军心可用! 而这中间,大量有讲武堂经历的中低层军官,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有了他们,基层士兵的作战素质、纪律维持都有了可靠的保证。 这也是忠义军能够战无不胜的保证。 “开炮!” 眼看对方步兵进入了一里的范围,随着传令官手中的红旗挥下,军官们的喊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蓬!蓬!蓬!” 忠义军前军、右翼、后军,3翼火炮齐发,阵中硝烟弥漫,300颗实心铁球,向着三个方向,呼啸而去。 紧跟着,第二轮的火炮又是一轮重炮齐发,又是300颗实心铁球,尾随着第一次的炮击而去。 金兵步卒大阵,前排的许多盾牌和战车被打的粉碎,木屑纷飞,射入旁边许多金兵的身上,引起一片鬼哭狼嚎。 第二轮的实心铁球,则是纷纷飞入了金兵的队列之中。铁球横冲直撞之下,接连砸砸伤数人,到处都是惨叫之声。 朱甚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金兵被打的小腿断掉,血如泉涌,倒在地上嚎叫,却没有任何人上来帮忙。另外一颗实心铁球砸入一名金兵的胸部,那人胸甲破裂,前胸深深凹了进去,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如此近的距离,铁球所到之处,血肉横飞,筋折骨断。不过金人军法严苛,没有鸣金收兵的号令,金兵们都不敢后退,纷纷硬着头皮,嚎叫着向前奔来。 金兵将领们更是提刀躲在金军人群之中,满面怒容,大声呐喊,催着金兵向前。 忠义军换上了霰弹,进行射击。炮火轰鸣声中 ,硝烟弥漫开来,金兵冒着巨大的伤亡,依然向前而来。 金俊才心惊胆战,即便高丽藩兵躲在人群最后,他也是头皮发麻,心中惴惴不安。眼看着前面的汉军死伤无数,死伤之状惨不忍睹,他战战兢兢,行走的愈发缓慢。 一波又一波的炮弹打来,对方的弹药似乎无穷无尽,金兵步卒死伤累累,前进的道路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凭着一阵的闭眼猛冲,他们终于冲进了宋军大阵前百步的范围。 “准备!” 眼看正面的金兵已经进入了百步范围,军官们大声呐喊,走到了火炮阵地前面的火铳兵纷纷停下。 忠义军的火炮,虽然对金兵步卒形成了巨大的杀伤,但由于已经打了五六轮,也要适当的休息一下,毕竟后面还有大战。 “平枪!” 随着军官们的大声呐喊,所有的火铳兵举起了手中的火铳,他们三个方阵,每个方阵600多人一排,整整5排,整整齐齐,火铳齐举,喵准了前方。 火铳大阵的对面,无数的金兵步卒终于冲破了宋军的火炮射击范围,损失惨重的金军弓手们也已经纷纷张弓搭箭在手,准备随时射击。 完颜宗弼在中军之中看得仔细,眼看步兵就要进入宋军的阵地,和对方进行搏杀,后面的骑士已经开始缓缓加速,准备借着步兵和宋军绞杀之时,冲破对方的前军。 “第一排,瞄准,射击!” 眼看着对面金兵已经进入了50步的范围,军官的大吼声顿时响起。第一排的两千火铳兵一起扣动了扳机。 一堵白色的烟墙升起,清脆的火铳声不绝,第一排的上百金人步卒,基本上被一扫而空。 “第二排上前,瞄准,射击!” 第二排的火铳兵上前几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射击。 “放箭!” 与此同时,金兵的弓弩手开始射击,羽箭遮天蔽日,向着火铳大阵射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双方前排,不断的有士兵倒下,倒下的士兵无暇顾及,后排的士兵随即补上。 忠义军火铳声不绝,金兵的羽箭矢也是呼啸不断,在六七十米的狭窄范围之内,双方你来我往,硝烟弥漫,布满了天空。每时每刻都有人丧失生命,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地不起。 双方互射不断,随着时间的推移,忠义军火铳兵的伤亡越来越小,火铳兵只需扣动板机,金兵弓弩手的力气随着持续的射击消逝,射击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弓弩手们渐渐变得力不从心,软绵无力。 忠义军的火铳越打越熟练,越射越密集,正面的金兵死伤大半,到达了三四十步的距离,却再也突不进去。他们尸集如山,死伤累累,伤亡变的越来越大。 “徐进!” 军令下达,朱甚端着火铳,一边射击,一边和旁边的同袍一起迈步前进,眼看着对面的金兵不断被射翻在地,死伤无数,脸上惊慌的神情清晰可见。 眼光扫及,无数医护兵抬着伤兵们急匆匆向后而去,其中一个似乎是董中华。经过身旁时,发现董中华只是肩部中箭,而且已经医护兵已经做了急救处理,朱甚心里,这才轻松了下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看着无数火铳兵同袍徐徐而进,大阵中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补上,视死如归,无所畏惧,朱甚不由得眼圈发红,先贤古诗轻声吐出。 他端着火铳,目光坚定,一边射击,一边和万千火铳兵将士一样,迈步向前而去。 第32章 畏惧 眼看着宋军火铳兵大阵滚滚向前,对面的金兵步卒死伤惨重,已经丧失了向前的勇气,他们步步后退,个个心惊胆战,恨不能早点逃离这杀戮战场。 幸亏火铳兵大阵讲究齐射,必须顾及大阵的齐整,从而导致速度的缓慢,要不然,这些金兵步卒,就要被射杀殆尽了。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几十个想要逃离这修罗场的金人步卒,被一个个地砍翻在地。行刑的女真军官脸色难看,人人狰狞。 号角声突然响起,大队的女真骑兵向前压来,驱赶着夹在中间不知所措的金人军步卒,铺天盖地,向着忠义军的火铳兵大阵而来。 完颜宗弼看得清楚,若是不再催一下,前军的步卒大阵就要崩溃了。 “火铳兵,撤回大阵!” 看到滚滚的女真骑兵而来,漫山遍野,生怕火铳兵吃亏,黄纵赶紧下了军令。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不要慌,徐退战术!” 黄纵满头大汗,前沿的军官们却是不慌不忙,他们指挥着火铳兵边退边射,虽然伤亡增加,等到撤回本阵,又射杀了上千名的金军步卒。 一营金军步卒追得太急,弓弩齐发,手榴弹扔出不少,炸伤射死了上百宋军的火铳兵,却被对方上千火铳同时开火,劈头盖脸,连绵不绝,打的血箭飙射,血雾弥漫,金兵们浑身都是血窟窿,或死或伤,惨叫之声不绝,幸存者不过数人。 “这些火器兵,怎么会这样……凶残?” 完颜宗弼脸色铁青。死亡比例一比四五,这样下去,步卒就算死伤殆尽,对战局的成败也是影响甚微。 王松这狗贼,弄出来了这样凶残的火器兵,这仗打下去,不知道还要多惨烈? “炮手准备,掷弹手准备!” 眼看着对面黑压压的金人步骑扑面而来,对方的手榴弹连连杀死杀伤忠义军将士,张学智怒火中烧,大声呐喊了起来。 鲁班门前班门弄斧,真不知道,宋军的手榴弹有多厉害吗? 正面阵地杀的如火如荼,右翼阵地也是惨烈异常。 “长枪兵,准备迎战!” 赵元龙脸上全是狰狞,他在长枪大阵之中转来走去,大声呐喊道:“都听好了,谁要是阵前犯怂,我就砍了他的狗头!” “刚才折了上千兄弟。这一场仗打下来,得死一半人!谁要是敢临阵脱逃,军法无情,杀无赦!” 张学智的声音又跟着爆发了出来。 “杀虏!杀虏!杀虏!” 火铳兵和炮手们人人脸色涨红,一起发出了震天似的怒吼。 万军鼓噪,炮火轰鸣,硝烟弥漫,箭矢遮天蔽日,黄纵汗水涔涔而出,不知不觉打湿了衣裳。 前军的大阵前面,100米的范围之间,鲜血已经汇成了小河,已经流入了他的脚下。他拔起脚来,脚底已经湿透,黏糊糊。 战争的本质,残酷而又真实,只是为了让对方失去战斗力,更大规模的杀伤对方。 他向大军的右翼阵地和后军阵地看去,同样是杀声震天,人山人海,火炮声不绝于耳,看来正在经历着同样的一场场血战。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正是有了这些士兵的舍生忘死,汉人才有兵临燕京城下的这一天。万千将士舍生忘死,却是为了中华之地的安宁和平。 “我的同袍兄弟,我的大宋!” 右翼大阵,岳飞看着阵前的杀戮,恍然若失。 他实在想不出,如果没有这些火器,没有这些手榴弹,忠义军到底还能不能撑住对面金兵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即便是能撑住,不知道要填上多少士兵的性命? 他一心想打掉对方的骑兵,曾经一度把对方的步卒放得太近,结果对方的上万女真铁骑,狂风巨浪般碾来,若不是火炮的持续攻击,手榴弹的轮番轰炸,他的右翼早已被金兵冲垮了。 对方羽箭呼啸,右翼忠义军纷纷倒地,已经伤亡了三千人左右,掷弹手和炮手的伤亡,也不在少数。 尸山血海,难解难分,金人步卒和忠义军长枪兵已经接上阵,拼命厮杀,忠义军的火炮则是对着金人的骑兵,拼命射杀。 一个个女真骑士被打翻在地,他们冒着忠义军的炮火射击,虽然死伤惨重,也造成了大量的忠义军伤亡,战局惨烈,但就是无法突破宋军的防线。 尤其是和忠义军长枪兵面对面厮杀的金人步卒,一旦接阵,立刻就陷入了苦战之中。 原本以为贴身肉搏,至少可以避过宋军的火器。谁知双方交手缠斗,这才是叫苦不迭。 面对着对方的长枪丛林,再凶猛的勇士,也没有办法下手,每一个人,至少都要面对对方3~4人的攻击。一片钢铁枪林,实不知该如何突破。 即便是刺到了对方大阵中一人,对方后排士兵也会马上补上,极难打开缺口。 无数的斧头、铁骨朵、铁棒雨点般砸向忠义军的长枪兵大阵,倒下一片之后,大阵的缺口被迅速补上,双方的厮杀,又变的惨烈。 “刺!” 随着军官们的怒吼声,无数的长枪不断刺出,全是兵刃入体的声音和凄厉的惨叫声,前方的金人步卒成片倒下。 “刺!” 上千个毒蛇般的枪尖迅疾猛刺,即便在对方的攻击下不断有士兵倒下,他们也不管不顾,只顾刺出手里的长枪。 即便这些金兵身披铠甲,对方的长枪也能准确的刺到他们的咽喉、面门、腋下等甲胄连接之处,这也是他们平常千万次练习的项目。 无论再强的金人猛士,在对方无惧生死的轮番攻击之下,往往连一两个回合都支撑不下,就倒在对方的长枪之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而金军一旦结成大阵,挺起长矛,对方的掷弹兵就会趁虚而入,一阵攻击之下,炸的大阵七零八落,最后又变成了各自为战。 苦战连连,日月无光,金兵打着打着,也学聪明,他们手榴弹和刀枪结合,依靠着遍地高矮不平,层层叠叠的尸体堆,和忠义军的长枪兵进行缠斗。 双方都是死伤惨重,但是火器落后的金兵,又怎能和忠义军先进的火器进行对抗,在付出各自数千人的伤亡后,忠义军步卒,渐渐获得了战场上的优势。 拉管式手榴弹杀伤力十足,速度极快,每一颗都能引起两至数人的伤亡。而金兵的手榴弹始终杀伤力不够,对方精良的铠甲保护,使得己方杀伤力有限,但却足够影响战场上的战局。 随着长枪兵缓缓上前,长枪叠刺,手榴弹狂轰滥炸,金军步卒血流成河,死伤惨重,他们频频后退,苦苦支撑,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想不到这些宋狗,除了火器犀利,打仗还有一套!” 完颜宗弼倒吸一口凉气,与其说他赞扬对方的战术和火器,不如说他震撼于宋兵的视死如归。 靖康年间,女真铁骑纵横天下,视宋军如粪土 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无论如何,今天也得把这些人留在这里,否则大金国危矣。 “用战车做掩护,盾牌手遮挡,把砲车和火炮拉上去,给我好好的招呼宋军的炮阵!” 巨大的盾牌竖起,形成了两堵长长的盾墙。这些盾牌大多都是硬木制成,其中还有上百铁制的盾牌,由军中的大力之士把控。 “吱吱”的木轮滚身响起,金兵步卒后面,上百辆战车遮护下,刀盾手们竖起了一面面盾牌,紧跟着上百架砲车推了上来。 金人的火器研究一直没能有太大的进展,一来是因为女真人习惯于骑射,对火器研究缺乏热情。另一方面,女真人在冶铁上和火药制作上始终无法取得突破。 这也使得,他们制作出来的手榴弹,哑火率高不说,即便能爆炸,也是两三个铁片,伤不了几人。 至于火炮,打出的炮弹只能达到两三百步,而且火炮经常有炸膛的危险,事故频出。 女真人在火器研究上进展迟缓,这也使得他们不得不又回到了原始的砲车上去。 现在他们在战场上推出的这种单梢砲,砲车四十人拽,一人定放,石重二斤,射程可达260步左右,也就是400米左右。 数百门火炮也被拉了上来,虽然远距离射击不行,但相隔百八十米,还是有足够的杀伤力。 金兵拽起砲车,一个个石块呼啸着直奔忠义军的火炮阵地而来。 猝不及防,宋军炮阵中一片人仰马翻,数十位炮手被打的头破血流,旁边的长枪兵和刀盾手也是栽倒一片,场面混乱不堪。 更兼那些藏在盾牌后面的金兵弓箭手,跟着羽箭齐发,瞬间就造成了阵前数百忠义军士兵的伤亡。 金军步卒缓了一口气,趁机上前,和忠义军的长枪兵又激战在一起,岌岌可危的场面总算又稳了下来。 “不要乱,抬起盾牌,遮掩炮手!” 岳飞矮下身子,身旁的盾牌遮挡住了下面的一名炮手。岳飞推开护卫,大声呐喊了起来。 “炮手准备,把对方的砲车砸掉!” 宋军的炮阵中,一下子平起了无数的盾牌,遮挡住了炮手们的上空。有将士不断被对方的石块砸倒,盾牌上面,石块“铛铛”砸下的声音不绝。 炮手们不顾伤亡装填好弹药,点燃了导线。 “蓬!蓬!蓬!” 火炮声连绵响起,无数的实心铁球撕裂空气,直向金军的砲车阵地砸去。 “邦邦”之声不绝,许多盾牌破裂,金人的盾牌手惨叫着倒下一片,盾阵瞬间瓦解。 一个拿着铁盾的女真勇士,架不住实心铁球砸在盾牌上的巨大冲击力,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一个盾牌手盾牌被砸的四分五裂,木刺激射出去,扎的他满脸都是,凄厉地嚎叫起来。 “哗啦”声不断响起,一门门砲车被砸倒、支离破碎,一颗颗实心铁球在砲车阵地中纵横,砲手们鬼哭狼嚎,血肉横飞,成了殃及池鱼,砲手们死伤一片。 一些实心铁球砸翻了不少小炮,一些更是飞入了女真骑兵群中,砸倒女真骑士不少,引起一阵马嘶人叫,处处尘土飞扬,人仰马翻。 “开炮!” 火炮一起发射,无数铁丸喷射而出,又引起一片鸡飞狗跳。 眼看天色已晚,没有占得任何便宜,完颜宗弼面有不甘。 “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第33章 战前 秋日的清晨,阳光洒满了幽燕大地,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高粱河水缓缓东南流去,一派宁静的气象。 忽然,秃鹫的尖啸声自天空中传来,鸟儿惊恐万状,振翅而飞,秃鹫们俯空急冲而下,却是急冲地面,惊散了一群啃噬尸体的野狗,独自享用起美食来。 野狗群嚎叫着闪开,却并不上前和秃鹫们抢食,而是径直离开,围着另外的尸体你争我抢,大快朵颐。 反正,这荒野上的尸体多的是。 过去几日,宋金双方在燕京城东南大战连连,但却适可而止,宋军伤亡了数千人,金人损失人数虽然上万,却不过是藩兵居多,真正的女真精锐,并未损失多少。 金兵大阵前,一处醒目的高地上,一众将领簇拥之下,马上的完颜宗弼面沉似水,旁边的藩兵将领个个垂头丧气,无人发出一声。 高地前的空地上,数百个脸色灰败的金兵五花大绑,被聚集在一起,瑟瑟发抖,求饶哭泣声不断。 完颜宗弼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几日来,金兵死伤无数,许多将领犹豫怯战,更有一些藩兵将领不听号令,宋军只是两三轮炮击,这些家伙就弃阵而逃,使得金兵死伤惨重。 若是继续下去,女真铁骑的威严何在,大金国的脸面,岂不是要在宋人面前被丢尽? “杀!杀!杀!” 完颜宗弼嘴里一连说出三个“杀”字,眼神狰狞,脸上肌肉微微扭曲,显然心中的愤怒到了极点。 军令下达,上百匹战马嘶鸣向前,在逃将堆里反复践踏,直到满地血肉模糊,直到军令喝止,直到满地没有了声息。 所有的藩兵将领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人人噤声。几日的大战下来,完颜宗弼的耐心,显然已经被消耗殆尽。 “诸位,好好杀敌,我大金国绝对亏待不了你们,若是临阵逃脱,眼前的这些肉泥就是下场!” 一众女真将领藩兵将领都是大惊失色,人人肃然,诺然听令。 金俊才心头冰冷,如此一来,只怕他从高丽带来的这些子弟兵,就要死伤殆尽了。 忽里和脱里都是寂然无声。二人的部落死伤惨重,只能作为侧翼,恐怕成不了主力。若是要强上,只怕勇士们要死完了。 完颜娄室眼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微微摇了摇头,板起了脸来。 “拔离速,今日的战事,就交给咱们女真勇士吧!” 完颜拔离速点了点头,打马离开。旁边的藩兵将领也不觉得羞辱,各自纷纷离开。 “拔离速,兀术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完颜拔离速看了一眼副将,没好气地回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兀术一向刚愎自用,他做事情,不需要和你我商量!” 另外一个白发的女真老将摇头道:“听说得胜口、古北口几个关卡都被宋军占了,兀术肯定是为这事情恼火。” 几人都是大吃一惊,完颜拔离速看了看周围,低声呵斥道:“此事千万不要张扬,以免影响军心。谁要是泄露出去,老子砍了他的狗头!” 众将一起称诺。白发老将暗暗叹息,宋军能够占了得胜口和古北口,那么燕京城的这场大战,金兵肯定也难占上风。 又是一场血淋淋的万千将士死伤的大战啊! 完颜宗弼军令下达,金兵大营战鼓声响起,部伍聚集,人潮汹涌,步骑往来,大阵中一片喧嚣。 宋军阵地之上,一箱箱的炮弹重叠在一起,堆在火炮旁边,一排排火炮依次排列,蔚为壮观。 火炮阵地旁,火铳兵大阵,所有的士兵坐在地上,准备迎接大战的到来。 几日来的战斗,不知不觉中,火铳兵成了军中将领的新宠,无论多么强硬的对手,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遇到了火铳大阵,都是戛然而止。 “都统,这几日下来,我军伤亡不小啊!” 黄纵的叹息听在耳中,岳飞微微点了点头。 火铳兵和骑兵都是损失上千,长枪兵伤亡五六百人,反而显的小一些,全军加起来,四五千人的伤亡,确实不少。 “真正的战争尚未开始。” 岳飞脸色平静,千里镜注视着远处的金兵大阵。 “不经历牺牲,不经历战火,忠义军就没法成为一支强军。相比于三五天前,现在的忠义军将士,才让我放心。” 黄纵苦笑不止。这就是战争,也是每个士卒从普通士兵到真正的战士,所必须经历的考验。只是这样的成长过程未免过于残酷。 “岳都统,要是战争一直胶着下去,战局恐怕对我忠义军不利。” 黄纵眉头一皱。若是打成了持久战,到时候冬天来临,对于忠义军,未必会是好事。要知道,云中那边,一直还在等燕京的消息。 “持久战,就是咱们想,女真人也不愿意,他们比咱们更急。” 岳飞摇摇头道:“即便战局不利,咱们可以随时撤回河北,女真人以剽掠为生,没有了战争所得,吃什么,喝什么?” 塞外苦寒之地,一场场恶战下来,耗费的军需辎重、粮草供给,何止天文数字。以忠义军数省富裕之地,供应北伐,尚且捉襟见肘,就更不用说物资贫乏的女真人了。 “都统,这几日来,和我军交战的大多是藩兵,女真精锐却是似乎未动。这样下去,弹药消耗巨大,即便金兵败了,我军也无力攻城。这些事情,都统要慎之又慎啊!” 黄纵的担忧看在眼里,岳飞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黄公,你这是要我弹药省着点用了。” 岳飞脸上恢复了平静,说话也是镇定有力。 “王相公说过,战争打的就是国力,打的就是后勤,我岂能不知。你知道北伐大事,王相公为何要坐镇后方吗?难道说,只是为了稳固后方,隔断两河吗?” 黄纵先是一愣,随即豁然开朗,哈哈大笑了起来。 “岳都统,话虽如此,王相公对你,可谓是兄弟情深,用心良苦啊!” 黄纵意味深长,岳飞抱拳向南,神情庄穆。 “王相公之恩、之义,岳飞无以为报,只有披肝沥胆,杀敌以报!此番纵然身死,也不负王相公所托!” 黄纵肃然起敬,也是正色道:“黄某愿助岳都统,立此旷世奇功,以报王相公,以报黎民百姓,以报中华!” 二人相对一笑,又一起把目光看向了北方的金兵大营。 “岳都统,依你看来,这场大战,还需多久?” 黄纵目光幽幽,飘向高耸的燕京城墙。 “最多半月,也许很快!” 岳飞马鞭指向鼓角争鸣的金兵大营,断然道:“黄公请看,女真人已经耐不住寂寞,大军出动了。” 黄纵动容,不由自主,向前看去。 正如岳飞所说的一样,金人大军潮水般涌来,无边无际,就如要决战一般。 看黄纵面色凝重,眉头紧皱,岳飞眉毛一扬,稍稍压低了声音。 “黄公,为了你能放松些,告诉你几个好消息。” 黄纵一怔,不由自主 ,脱口而出。 “什么好消息,都统只管说来。” 岳飞想故弄玄虚,却是没有那个天赋,只能一字一句,正正规规说了出来。 “前方军报传来,我军已经攻占了古北口、居庸关和得胜口几处险关。” 黄纵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果然是和消息,这一下瓮中捉鳖,关门打狗,胜券又多了一成。可喜、可贺!” 岳飞也是笑道:“虽然还有其它出口,不过我军占据长城天险,女真大军想要再进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黄纵点点头,忙着问道:“岳都统,还有其它喜事吗?” 岳飞脸上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朗声道:“第二个消息,就隐藏在这大阵之中,黄公到时候自会知晓。” 黄纵无奈摇了摇头,却忽然开口。 “都统,捷报要传于三军,鼓舞军心,同时打击金军士气。” “黄公所言甚是!” 岳飞低声叮嘱传令兵几句,目光转向金兵大阵,厉声喝了起来。 “传令全军,准备迎战!” 黄纵无奈,来不及追根问底,只能和岳飞一起,向着中军大阵而去。 “准备迎战!” 宋军大阵,传令兵在大阵中奔跑,所有宋军都是集结成阵,持枪执戈,凝神以待。 “狗日的,终于来了!” 张学智狠狠向地上吐了口痰,对着炮手们大声喊了起来。 “装填弹药!” 火铳兵大阵也是集结成三个大阵,人人都是挺起了胸膛。相比于几天前惴惴不安的他们,现在的火铳兵们,镇定自若,有了老兵的味道。 “这些番子,又来了!” “一会好好干他一下,看番子还敢不敢猖狂?” 朱甚和魏胜说完,对看一眼,各自一笑。 几天的血战下来,所有的火铳兵,包括他们二人,心智上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和提高。 “董中华的伤势怎样?有没有事?” 想起董中华中箭的情形,朱甚关切地问道。 “听军医说问题不大,修养半个月就好了。” 魏胜轻声说道,朱甚心里轻松,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也有坏消息。” 魏胜的话,让朱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什么坏消息,快说!” “李韬昨天被砍断了胳膊,只剩下一支手了。” 朱甚愣了半晌,心中难过,不由得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那个倔强的少年,命运何其不公! “朱甚,等一会,咱们要好好杀番子,为李韬报仇!” 朱甚点了点头,擦干眼泪。 “魏胜,你说得对!为李韬报仇,为所有阵亡的兄弟报仇!” “捷报!我军攻占居庸关、得胜口、古北口三关,番子死伤惨重!” 传令兵纵马在大阵中奔驰,大声传告军情,所到之处,惹来一阵欢呼雀跃。 金兵大阵中,完颜宗弼看着远处的宋军大阵,脸色铁青,眼神中都是恨意。 他竭力想隐瞒的军情失利,宋军却告诸三军,大战在即,双方的士气此消彼长,让他恼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传令三军,攻击宋军!” 完颜宗弼战刀斜指,金兵大阵中,无数金兵步骑脱离本阵,呈椭圆之状,从东、北、西三面,漫山遍野,如潮而来。 第34章 糜烂 大战连连,宋军的后军阵地,厮杀碰撞的最为惨烈。 连续不断的炮击,手榴弹砸掷,冲锋在前的金军步卒死伤累累,但却凭着盾牌和战车,与宋军长枪兵碰撞在一起,进入了肉搏模式。 金军大队骑兵纵横向前,翟二留下3,000余骑兵护阵,其余的5,000骑兵,打马向前,向着金军骑兵而去。 “开炮!” “蓬!蓬!蓬!” 火光乍现,白烟升起,数百颗实心铁球自后军呼啸而出,向女真骑兵迎头砸去。 死伤惨重,女真骑兵仍然千军万马,依然滚滚向前。两军骑兵碰撞,双方疯狂冲突,只是想把对方冲翻马下,冲破对方的骑阵。 “集结阵型,再次冲击!” 翟二人马都是鲜血,仿佛刚从血河里面浸过一样。再看他周围的骑士,个个都是血染征衣。 众人向两军刚才冲击之处看去,残肢断腿,血肉模糊,到处都是人体的器官,那些没有战死的伤者和伤马,躺在血泊、碎肉里面,放声哀嚎。 “勇士们,冲上去!” 完颜拔离速指挥着骑兵,向重新集结完毕的宋军骑兵大阵撞去。 “兄弟们,杀金贼!” 翟二举起了手里的长刀,指向了前方滚滚而来的女真骑兵。 马蹄声隆隆,双方骑士疯狂向前,烟尘滚滚,两方的骑阵瞬间撞成一团,激烈的厮杀声又接连响起。 又一次激烈碰撞,双方骑士又是落马无数,宋军凭着铠甲精良,马具齐全,金兵则仗着人多,骑术精湛。 又一次冲阵之后,双方分了开来,两军各自集结,纷纷调转马头,准备下一次的冲击。 骑兵对冲惊心动魄,金兵步卒却并不像他们的骑兵一样坚挺,两次对冲之下依然能斗志旺盛。在宋军长枪兵的持续攻击之下,他们步步后退,死伤无数。 “刺!” 赵元虎大声呐喊,指挥着长枪兵跨过地面上的尸体,轮番叠刺,滚滚向前。 几日来,一直忍受着对方的炮火攻击,又和宋军的长枪兵舍命厮杀,金兵步卒终于忍受不了血肉模糊、死伤惨重的重压,纷纷向后退去。 “掷弹兵,上!” 看到金兵步卒势弱,赵元虎趁热打铁,指挥着掷弹兵上前攻击。 手榴弹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弹片横飞,金兵步卒一片片栽倒。伤亡惨重,大批的金兵步卒纷纷向后退去。 谁也没有想到,战况激烈下,首先崩溃的却是金兵步卒,而且溃退的如此之快。 这也难怪,经过几日来惨烈的搏杀,被女真人当成炮灰的他们死伤惨重,元气大伤,首先崩溃,也在情理之中。 后军阵地上,金兵步卒开始溃退,骑兵们纵马上前,纷纷拉响手中的手榴弹,向着溃卒们砸去。 烟柱腾起,手榴弹肆意飞舞,溃兵鬼哭狼嚎,向后疯狂逃窜,逼得后面的女真骑士不得不向后退去,以免被己方的溃兵冲散。 “攻击右翼!” 后军金兵被击退,大阵右翼的金人骑兵却是虎视眈眈,军官们指挥炮手抬着火炮和炮弹,向大阵右翼而去。 看到宋军的火炮脱离了大阵,径直向右翼而来,右翼的女真骑兵惊诧之后,一队骑士打马向炮兵们冲来,企图分而歼之。 “第一排,开炮!” 赵元虎大声呐喊着,声嘶力竭 ,万军丛中,脸色全是血红。 “蓬!蓬!蓬!” 第一排的100门火炮首先开火,一阵阵白烟在厮杀的人群中升起,上万颗铁丸咆哮而出,撕裂空气,迎头扑面,向急奔前来的女真骑兵咆哮砸去。 炮火覆盖了整个横截面一里的范围,就连许多金人步卒也被笼罩在内,三四百步的范围,密密麻麻冲击而来的女真骑兵,像被割韭菜似的,栽倒一大片。 如此近的范围,不管是身披铁甲,还是扎甲、皮甲,铁腕打击之下,非死即伤,马匹更是成批栽倒,前排的骑士鲜血飙射,后面的骑士不断被绊下马来,不断的有人被后面的马匹踩成肉泥,惨叫怒骂声响起一片。 “第二排,开炮!” 第一排的火炮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第二排的佛朗机炮又跟着响起,又是上万颗铁丸咆哮而去,破空之声让人不寒而栗。 许多女真骑士胆战心惊,想要打马向两旁避开,只是仓促之间,平原之上,到处人山人海,又能躲到哪里去。 女真人军法严苛,没有退兵的命令,谁也不敢主动后退。眼看着对方的火炮狂风骤雨般打来,女真骑士个个把头躲在马脖子后面,拼命抽打马匹,向前而来。 “蓬!蓬!” 佛朗机炮填充子铳,300步的距离,可以连续射出三次。成片的浓烟升起,霰弹覆盖之下,铁丸飞舞,血肉横飞,女真骑兵死伤惨重,一层又一层被打翻在地。 即便是有些骑士藏在马头后面,或者盾牌遮掩,人能安然无恙,马匹在火炮的轰击之下,一匹匹哀鸣着轰然倒下,把马背上的骑士纷纷甩了出去。 宋军火炮威力是巨大,尤其是九斤的霰弹火炮,每次都是上百颗偌大的铁丸,两里的有效射击范围,将军炮和佛朗机炮连续攻击,女真骑士损失惨重,纷纷落马,到处人仰马翻,到处是一片狼藉。 炮弹所到之处,血肉模糊,砸出一条条血路,引起惨叫惊呼声无数,女真骑士胆战心惊,面色发紧,生怕炮弹打到自己身上。 宋军的重炮,全是九斤的实心铁球,势大力沉,破坏性极强,可以砸到三里以外,让平原上的金军骑士们叫苦不迭。 “开炮!” 看到女真人的骑兵后阵依然稳如磐石,赵元虎声嘶力竭,让后军阵地上滞留的100门九斤重炮一起开火。 由于虎蹲炮和佛朗机小炮都是轻便易带,所以在忠义军中配置了大量的此类小炮。至于5斤、7斤、9斤的三种重炮,因为重量运输问题,则是相对携带的要少得多。 数万大军,三种重炮各200门,其余的都是虎蹲炮和佛朗机小炮,射程三四百步,全部射的都是霰弹。 后军的上百门9斤重炮一下打来,三里外的女真骑兵大战中砸出一条条血路,人仰马翻,或死或伤之下,血肉模糊的情景,让人不寒而栗。 “天杀的宋狗!” 眼看着一个个女真勇士被打下马来,或死或伤,完颜宗弼恨的咬牙切齿,心疼的就要淌下血来。 连续多次冲击之下,他的砲车基本已经被扫荡一空,破坏殆尽。骑兵大阵后撤到三里,竟然还被对方的火炮轻易打中,难不成还让他撤回燕京城中,据城而守? 骑兵乃是女真勇士的根本,一旦进了城,舍弃了马匹,还有什么作用! “霰弹继续攻击金贼右翼。重炮推上去,击垮金贼的后军骑兵大阵!” 看到右翼的女真骑兵伤亡惨重,攻不上来, 赵元虎哑着嗓子命令士兵上前攻击后军的女真骑兵。 赵元虎号令之下,骑兵护在两翼,刀盾手、掷弹兵、长枪兵紧紧跟上,直奔着后军的女真骑兵大阵而来。 “火炮轰,掷弹兵扔,骑兵冲!” 这是忠义军战术中经常采取的不二法门。一番火器的打击和轰鸣之下,骑兵再蜂拥而上,一阵冲击,除非对方刀枪不入,否则很难架得起这种连番的攻击。 看到忠义军的后军向前滚滚而来,而他们的大量火炮又在攻击几方的右翼,拔离速脸色铁青,宋军显然是要和他决战。 “勇士们,跟我杀上去,击溃宋狗的后阵!” 拔离速双腿一夹马腹,挥舞着长刀,成千上万的女真骑兵跟在他身后,潮水一般又涌了上来。 “开炮!” 火炮的仰角微微升起,对准了两里外如潮而来的女真骑兵大阵。 一声声巨响之后,100门九斤重炮一起开火,砸出了100颗实心铁球,呼啸飞入滚滚前来的女真骑兵大阵。 来不及看前面的轰击效果,炮手们很快清理完炮膛,重新塞入药包和铁球,再次点燃了导线。 两里多的范围,两军接触前,火炮可以打出5-6轮,每一轮,都可以造成上百骑士的伤亡。 人仰马翻,烟尘飞舞,滚滚向前的女真骑兵骑阵中,不断的有骑士惨叫着跌下马去,不断的有战马被打翻在地、绊倒在地。 拔离速恨得牙痒痒,握紧了手里的长矛。宋军这几轮火炮打下来,最少也有上千骑士或死或伤。 女真骑士们虽然心中惧怕,但黑水白山中生长起来的勇悍之徒,仍然舍命向前奔来,还能保持一定的阵型。 “盾牌准备!” “掷弹手,准备!” “骑兵,准备!” 刀盾手、掷弹兵快速出了本阵,一个个整齐的大阵排了起来。刀盾手在前举起盾牌,掷弹兵则是取下手榴弹包里的手榴弹,放在手中,手指放在了套环上。 “掷弹!” 看到女真骑兵进入了70步的范围,赵云虎又咆哮了起来,前排旗官手里的红旗重重落下,其他军官的怒吼声也响了起来。 掷弹兵掷弹,一定要把握正确的距离和时机。掷弹兵的投弹距离,军中一般都要求在80米以上,通常也就是在55步,力量大的能投到六七十步。 虽然只有大概5-10步的偏差,但在战场上这却是致命的,往往也就是这几步,决定了人的生死,这就是技术上的优势。 第一排的掷弹兵拉响了手里的拉火绳,停顿4秒以后,三步助跑,手里的手榴弹全都划着弧线扔了出去。 掷弹手之间的距离足够大,足够第一排投掷手榴弹以后,第二排从容助跑投弹,和第一排没有碰撞摩擦。 前排的女真骑兵也是千箭齐发,许多羽箭不是被盾牌遮挡,就是落在了掷弹兵的大阵前。但仍有无数宋军被羽箭射中,瞬间就有数百人仆倒在地。 有一些掷弹手更是被射翻在地,手榴弹跟着爆炸,炸翻了周围的几个军士。幸亏队列拉的疏松,否则死伤的人更多。 双方你来我往,炮火浓浓,爆炸声不断,羽箭遮天蔽日,双方不断有士卒倒下,或死或伤,尘土飞扬,场面惨烈,。 到处都是残肢断体,到处都是血肉模糊,放眼望去,硝烟弥漫,血腥味刺鼻,遍地都是鲜血和尸体,直如修罗场一般。 第35章 铁流 一股股的硝烟腾空升起,形成一堵巨大的烟墙,让人闻之心惊色变的轰鸣声中,疯狂冲来的女真骑兵纷纷翻滚在地,一排排,一层层,不断被一扫而空。 火炮不断轰鸣,手榴弹爆炸声不绝,忠义军后军阵地上烟尘滚滚,就如大雾弥漫的清晨一般,看不清其中的究竟。 女真骑士不断向前涌来,不断被对方火炮狙击。双方都是不断有人倒下,但很明显,女真骑兵遭受的打击要更严重一些。 金兵想尽快的和宋军接阵厮杀,避开对方的火器,但三四十步的距离,怎么也冲不过去。 九斤的重炮已经打了五六轮,炮管除了稍微发热以外,并没有任何不妥。前面手榴弹狂轰滥炸,重炮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发射,当是给火炮散热。 500名掷弹手轮番砸了三轮,人数也减少了上百名,近1500颗手榴弹砸下来,再加上重炮的不时轰击,女真后军大阵,至少死伤了千名以上的骑士。 加上和忠义军骑兵的两次对冲,女真人的后军大阵,损失已经超过了三成,只剩下了六千人左右,鲜血淋漓,尸体层层叠叠。 死伤无数,拔离速不管不顾,心里只有一个目的,尽快和宋军接阵拼杀,只有暴虐的杀戮,才能解决他的心头之恨。 阵地上烟雾缭绕,再加上空气中的阴霾,反而让忠义军炮手的视线受到影响,女真骑兵豁出性命向前,尽量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前军终于和忠义军后阵接战。 长枪如林,无数的战马撞上长枪,无数的宋军长枪兵、刀盾手被撞飞,死伤无数,无数战马嘶鸣着倒下,无数女真骑士脱离了战马,飞了出去,随后被宋军刺死,血肉模糊。 前面的两个步兵大阵,终于和女真骑兵贴身搏杀,人仰马翻,宋军大阵不可避免地被冲散,宋军虽然悍勇,但却挡不住骑兵无坚不摧的冲击,无数宋军被撞翻、砍翻。 “放他们进来!” 看到女真骑兵肆意砍杀将士,宋军军官们都是红了眼睛。战场上千变万化,一个不慎,便是无数将士的伤亡。 女真骑兵纵横驰骋,摧枯拉朽,冲散了两个宋军步阵,迎面空旷一片,五六十步的距离上,左右前三方,各有宋军的几个步兵方阵。 “杀宋狗!” 没有火炮的阻挡,距离如此之近,女真骑士们迫不及待,他们打马向前,挥舞着血迹斑斑的刀枪骑矛,洪流滚滚向前,面相狰狞,凶神恶煞。 “放箭!” “开火!” 几乎同时,双方同时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羽箭呼啸,伴随着火铳声,交织在一起,刺耳异常,让人几欲发狂。 宋军步阵,惨叫声不绝于耳,倒下者比比皆是,但女真骑士向前的浪潮,却是戛然而止,犹如巨浪打在了岩石上,竟然前进不了半分。 “砰!砰!” 白烟不断升起,爆豆般的排铳声不绝,女真骑士被铅丸打入身体,鲜血飚射,纷纷跌下马来。尤其是宋军左右步阵侧射,女真骑士人马身上血窟窿无数,浑身鲜血迸溅,先是外围的女真骑士纷纷掉马,然后一层一层,犹如剥洋葱一般,死伤急剧上升。 “放箭!放箭!” 金兵将领们狂呼乱叫,女真骑士们顶着宋军的排铳万箭齐发,宋军几个步阵当中,火铳兵纷纷倒下,双方你来我往, 都是死战不退。 “我的骑兵!” 拔离速看得清楚,心里在流血。如此惨烈的冲阵,不知要填进去多少女真勇士的性命? 这样的恶战,他也是第一次碰到,心惊胆战之下,更多的则是有心无力之感。 战争,已经脱离了他的认知! 战争,不是这样打的!可以说,他和他曾纵横天下、无坚不摧的女真铁骑,已经落后了! 明明知道,只要冲破了宋军的前阵,就可以冲散对方,但就是插不进去。明明冲散了宋军的几个方阵,但却有更多更难缠的还在后面。 火铳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变的稀疏,拔离速向前看去,宋军步卒纷纷向后退去。而宋军的重炮,也是时断时续,有气无力。 “宋军肯定是补给不够,没有弹药了!” 拔离速精神一振,挥舞着战刀,打马向前奔去。 “杀宋狗!” 拔离速一马当先,后面的女真骑士也是紧盯着他,个个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狂呼乱叫,兴奋异常。 他们的速度极快,马蹄声隆隆,一队直奔宋军的骑兵,一对直奔后军的步兵大阵而来。 “开炮!” 歇息片刻的火炮一起开火,然后是九斤的霰弹火炮,炮火覆盖了阵前一里宽的范围,奔向前来的女真骑兵,无一例外,都被笼罩在了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内。 “开炮!” 旗官手里的红旗重重落下,震耳欲聋的火炮声中,上万颗铁丸咆哮而出,声音让人头皮发麻,直欲作呕,铁丸破空激射,劈头盖脸的向呼啸而来的女真骑兵砸去。 紧跟着后面的七斤重炮又一次响起,100颗实心铁球,紧跟在霰弹之后,撕裂空气,狂舞向前。 如此近的距离,没有谁可以幸免。一批批的女真骑士从马上摔下来,尘土飞扬中,无数人在惨叫,无数战马在哀鸣。 铁球、铁丸的破空之声不绝,每一次火炮的轰鸣声响起,每一次就有无数的女真骑士摔下马来。烟雾弥散中,女真骑兵的冲击尽管勇气可嘉,但却是无功而返。 火铳声又跟着响起,火铳兵徐徐而进,他们扣动板机,铅丸破甲而入,人马都是鲜血迸溅,有些人马被打的面目全非,浑身殷红,吓人至极。 后军阵地前,人马尸体血肉模糊、层层叠叠,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死者已逝,没死的就在血泊里、尸体堆里蠕动惨叫,血水汇集成溪流,汩汩向低处流去。 完颜拔离速头缩在战马后面,打马疯狂向前,他摘下硬弓,张弓搭箭,准备射向前方清晰可见的宋军炮兵。 击溃了这些炮兵,用宋军的火炮攻击宋军,后军的颓势才可以挽回。 一颗铁球凌空而至,正砸在完颜拔离速的马脖之上。马匹一声悲鸣,脖颈处血肉模糊,完颜拔离速猝不及防,从马上飞了出去。 头晕脑胀,完颜拔离速晃晃悠悠,刚从地上爬起,“蓬”的一声,上百颗铁丸狂飚而至,拔离速闷哼一声,全身鲜血喷射而出,被打的飞了出去,蠕动了几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拔离速!” 女真骑士们大惊失色,发疯一般催马上前,完全不顾前方狂风暴雨般砸来的铁丸,无数女真骑士被砸翻在地,却终于让他们抢回了完颜拔离速血肉模糊的尸体。 “通!通!” 无数冒烟的铁疙瘩呼啸着而去,却是翟二趁着女真骑士死伤惨重,被火炮压得抬不起头来,指挥着一部骑士们从旁掠去,人马未到,手上的手榴弹已经向侧面扔了出去。 马上掷弹,当然没有平地上那么远,也就扔出个30步左右。不过这一番手榴弹爆炸,把在炮火下死伤惨重的女真骑兵,又炸的七零八落。 “弟兄们,杀番子!” 看到女真骑兵群龙无首,被火炮和手榴弹炸的六神无主,完全没有了阵型,翟二率领着宋军骑士,从侧翼扎了进去。 快要冲到女真骑兵侧翼,宋军纷纷拉响手里的手榴弹,向着惊慌失措的女真骑士们砸了过去。金兵侧翼一阵慌乱,射来的羽箭,也顿时少了起来。 一番剧烈的碰撞,双方骑士纷纷跌落马下,无数人瞬间被踩成肉泥,猛烈碰撞之下,双方都是人仰马翻,喊杀之声四起,宋军骑兵优势兵力,一条血肉之路,硬是被他们凿了出来。 骑矛如林,长刀飞舞,猛冲硬凿,靠的全是野蛮的洪荒之力,凭的是甲坚马猛。宋军骑阵向前猛凿,后面的骑士跟着向两侧扔出冒烟的手榴弹,金兵侧翼大阵开始动摇。 金兵被火炮、火铳和手榴弹压得喘不过气来,大阵被冲的七零八落,硬是集结不起来。宋军这一番冲阵,在战场之上,形成了优势兵力对阵散落的各个弱势兵力。 这一番冲阵过去,同样是双方无数,跌落地上,血污满地,尸体层层叠叠,伤兵无数。只是这一次,金人骑兵死伤甚重,忠义军骑士却是死伤甚少。 完颜拔离速已死,女真骑士死伤惨重,女真骑士军心已失,纷纷向后退去。 后军阵地的金人步骑先后溃退,宋军骑兵在后驱赶追杀,后军的女真骑兵纷纷向后退去,一些女真骑士慌不择路,向右翼退去,使得右翼阵地上的金兵大阵,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宋军的右翼阵地,金人步卒在前,女真骑兵在后,层层进攻,层层突进,羽箭遮天蔽日,前阵激烈碰撞拼杀,却如何也突不进去,宋军虽然死伤也不少,但金兵却撼动不了宋军大阵。 本来让完颜拔离速攻击宋军的后军阵地,希望从那里打开缺口,谁知不但缺口没有打开,反而后军溃退,影响了侧翼。 更为悲催的是那些溃逃出去,刚刚集结完毕的步卒溃军,他们又一次无情的被自己的骑兵溃卒冲散,惊慌失措,死伤累累。 宋军骑兵们疯狂突进,手榴弹狂甩,无论是后军的金人步卒还是骑兵,都已经慌乱不堪,向后惊叫着溃散而去。 他们这七八千人马,骑兵步卒都有,就这样被对方驱赶、追击着,惊慌失措,战意全失。 这一番溃散,人仰马翻,不时有人绊倒,不时有人被砍翻,到处都是惊叫哭喊之声,溃逃的人群像洪流一般,即便是那些夹在中间的女真骑士,也被裹挟着,拥挤推搡着,不由自主的向后而去。 宋军骑兵在外围驱赶,无数惊慌失措的步骑溃兵漫山遍野,潮水一般,向宋军右翼阵地的金人大阵卷去。 右翼的金兵大阵,两万最精锐的女真骑兵,一万步卒,也是女真勇士居多,忠义军承受的压力也最大,战况也最惨烈。 车轮滚滚,炮声隆隆,火铳声不断,手榴弹狂风暴雨,金兵的右翼阵地,一片铁与血的交融。 第36章 碾压 “全军上前!” 看到阵前的金兵被压制,鬼缩着不敢上来,赵元龙传下军令,各军迅速地动了起来。刀盾手和长枪兵在前,火铳兵和炮手们在后,大军阵列整齐,如墙而进,源源不绝。 “宋狗这是要拼命了!” 王伯龙面色沉重,看着前方滚滚而来的忠义军大军,厉声喝道:“大军从河边绕过去,避开宋军的火炮,攻击宋军的左翼!” 他一声令下,女真骑兵从后而来,绕过前方的金兵步卒,潮水般向宋军前军的左翼而来。 他们打马狂奔,即便是一些金兵的步卒,也被淹没在骑兵大阵之中,瞬间被撞翻,被战马踩成了肉泥。 “就怕你不来!” 刘子羽在千里镜中看得清楚,眼睛里面的兴奋之色更浓。前军的金兵步卒死伤惨重,归缩不前,可女真人的骑兵大阵,损失的只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已。 若不能给予这些巨大的杀伤,战争就得一直僵持下去,远远算不上大捷。 “火炮调整方向,准备!” “掷弹兵,准备!” “火铳兵向右转,准备!” 眼看着距离前军阵地的女真骑兵越来越近,刘子羽的怒吼声响起,军令也立刻下达。 “开炮!” 火炮的轰鸣声不停,重炮成抛物线般凌空飞舞,直奔后面的女真骑兵。大批的女真战马被接二连三地砸翻,许多马上的骑士被直接砸下,高粱河边尘土飞扬,人仰马翻。 “开炮!” 九斤火炮打出狂风骤雨般的霰弹,咆哮着扑向了滚滚而来的金兵。 血肉横飞,鲜血飞溅,不知有多少女真骑士被打下马来,马匹纷纷悲鸣着颓然倒地,女真骑士一片片栽倒。 宋军已经攻到燕京城外,他们无路可退,一旦溃败,燕京城只有3万步卒可守。别的军队有可能几个月都攻不下燕京城,但宋军携大胜之势,恐怕会一举攻陷。 太原城就是这样被他们破掉,他们在河北攻城略地,采用此种爆破的方式,几乎都是一夜破城。 只要和对方缠斗上,凭借骑兵强大的冲击力,一定可以冲垮对方,灭了这股宋军。 这已经是没有退路的国战。宋军一旦占领了燕云之地,控制了边关和长城要塞,他们难道又要重回辽北苦寒之地? “兄弟们,疏散开来,杀上去!” 王伯龙带领着部下骑兵,打马狂奔。众人加大战马之间的距离,以此减少对方火炮造成的伤害。 “准备!” 鼓声密集,尖利的哨声不绝,两个火铳兵大阵徐徐而进,排铳齐举,对准了前方。 “射击!” 眼看对方的骑兵近了50步左右的范围,军官们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 在火炮的轰击声中,火铳的声音显得十分的清脆,火铳兵们轮番射击,一轮一轮,没有停息。 战马滚滚向前而来,女真骑兵冒着炮火张弓搭箭,箭如雨下,呼啸而至,火铳兵列阵中,瞬间倒下一片。 更有无数颗手榴弹狂轰滥炸,虽然效果不好,但数百颗一起发威,瞬间就有数百火铳兵倒下,火铳兵大阵也是一片风雨飘摇。 幸好有精良的盔甲保护,除了那些射中要害的,其他失去战斗力的火铳兵,往往经过治疗休养,还能重新再上战场。也幸亏了金人的手榴弹杀伤力步卒,否则,宋军的火铳大阵,已经死伤惨重,只能溃退了。 火铳兵遭受打击,但火 铳兵们却是不管不顾,只管射击、装填弹药、再射击。 伴随着火铳连绵不断的射击,宋军的火炮也是轰鸣个不停。王伯龙可以清楚地看到不断有铁球砸向自己的身旁和后阵,女真骑士们惨叫惊呼声不绝。 宋军火铳兵连绵不断的射击,每一次火铳声响起,都有百十名勇士被打下马来,火铳声绵绵不绝,无休无止。 随着战局的胶着,女真骑士的反击越来越弱,而宋军火铳兵大阵却屹立不倒,越来越坚挺。 狂轰滥炸,箭如雨下,对方大阵依然坚挺,自己却怎么也突不进去,女真骑士们忍受不了残酷的血肉模糊,忍受不了残忍的格杀场面,纷纷掉转马头,开始向大阵两旁而去。 女真骑士死伤惨重,他们分成两拨,向两旁掠了出去,想要转到侧面,再次进行攻击。 “掷弹兵,上!” 随着赵元龙的呐喊,掷弹兵从两侧钻出,纷纷拉响手里的手榴弹,向着女真骑兵的头上砸去。 火铳声不绝,马队向两侧掠开,横截面积大了不少,火冲射击的准确率大大提高,成片成片的女真骑士跌下马来。 “看你的骑兵多,还是我的弹药多!” 赵元龙通红的脸上,刀疤不停扭动,颇为狰狞。 王伯龙目瞪口呆。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狼奔兔脱,狂呼乱叫,这还是以前视死如归、勇猛果敢的女真勇士吗? 自己究竟有多少人命,可以堵住这个窟窿? 与前军阵地曾试探不同,右翼阵地的战事,从一开始就进行的极为惨烈。 金人最精锐的两万多骑兵,包括阵中的大多数战车、砲车都集中在此处。很显然,完颜宗弼是想从右翼突破,把宋军往高粱河边赶。 而右翼阵地,乃是由完颜宗弼历史上的克星岳飞亲自带兵主阵,他和他的两位猛将徐庆,王贵一起,把个右翼阵地守的稳如磐石。 战局胶着,双方的厮杀极为惨烈。宋军凭着火器遏制了女真步骑的冲击,死伤却是逐渐增加,不过战斗在最前方的,陷入苦战的,却是阵前的万人长枪兵。 彪悍的金兵步卒,好几次冲入了大阵之中。徐庆、王贵等人,甚至是岳飞都是亲自上阵,这才堪堪将对方击退。 趁着阵前苦战,完颜宗弼部下骑兵如潮水般向前涌来,誓要突破宋军的防线。 “杀金贼!” 徐庆大声喊道,他已经是满身鲜血,浑如血人一般,长枪的枪杆已经被鲜血浸透。 女真骑兵的战马冲破炮火封锁,滚滚而来。双方接阵,人仰马翻,无数的宋军步卒被撞翻撞飞,无数的战马撞上枪林。女真骑士羽箭齐发,手榴弹纷纷扔出,宋军大阵不断有士卒被射倒炸翻,伤亡陡然增大,宋军长枪兵和对方陷入苦战,却挡不住女真骑士冲入阵中,宋军右翼大阵岌岌可危。 如潮的女真骑兵,誓要突破宋军右翼大阵,依靠着火炮的不断射击,才堪堪撑住防线。 “掷弹兵!” 眼看无数女真骑士肆意砍杀,王贵心脏狂跳,大声呐喊,数百铁甲贯身、雄壮异常的宋兵走了出来。 “弟兄们,番子上来了,要是让他们破阵,谁都得玩完!” 身高臂长的陆方雄大声呐喊,脸色铁青。 “遗书我已经交给了王统制,兄弟们,跟我一起,杀番子!” “杀番子!” 宋兵震天的吼声响了起来,人人眼中都是血红,人人脸上都是悲愤之色。 “兄弟 们放心,家中老小自有王相公照料!” 陆方雄红着眼睛咆哮了起来。 “兄弟们,咱们来生再见!” “来生再见!” 震天的浑身响起,人人眼神都是疯狂。 女真骑兵滚滚向前,箭如飞蝗,手榴弹狂砸,右翼前军损失惨重,就连炮手和掷弹手也是死伤渐多。 “这些士兵要作甚?” 看到数百宋军出了大阵,人人手举着盾牌,径直向滚滚而来的女真骑兵冲去,岳飞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都统,这是一营敢死军士,番子骑兵势大,他们要去攻击女真骑兵!” 岳飞呆了半晌,眼睛通红,厉声呵斥道:“我还没有下军令,他们怎敢独自出战?这些,可都是军中的猛士!” 王贵苦笑了起来:“形势所迫,都统恕罪!” 岳飞脸色难看,只见敢死军士一路向前,凭借着阵中的尸体堆和盾牌一路向前,遮挡其身,同时手里不断地甩出手榴弹,直奔女真骑士最密集的战群。 女真骑士箭如雨下,敢死军不断有人被射翻在地,他们也不断地扔出手榴弹,在女真骑兵马队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开花弹!” 听到岳飞的怒吼,王贵期期艾艾地说道:“都统,开花弹可是军中的宝贝,真要现在就用?” “大军生死,人命关天。让炮手们发炮,把所有的开花弹打出去!” “蓬!蓬!蓬!” 炮手们满头大汗装填弹药,他们点燃导线,霰炮弹呼啸而出,直奔前面的女真骑兵。 所有的炮手都是看着炮弹飞出的方向,人人都是睁大了眼睛。 陆方雄躲在一堆尸体后面,心如刀割。这还没有杀伤多少女真骑士,兄弟们就倒下了不知多少。 凄厉的火炮声传来,几十颗炮弹砸入女真骑兵大阵,烟柱腾起,数百名女真骑士被砸下马来,到处烟尘腾起,女真骑兵前阵乱成一团。 “扔!” 机不可失,陆方雄大叫一声,从尸体堆后闪出,拉响的手榴弹被甩了出去。 其他的敢死军士也都一一投弹,数百颗冒烟的铁疙瘩,落了女真骑兵当中,“通通”之声不绝,腾起无数烟柱。 一阵羽箭飞来,第二次投弹的敢死军士又倒下一片,又是上百颗手榴弹扔了出去。 “蓬!蓬!蓬!” 手榴弹爆炸声和火炮声此起彼伏,犹如浪潮遇到巨石,戛然而止,女真骑兵的大阵笼罩在了一片滚滚的烟雾之中,只听到马嘶人叫,无数无主的战马从烟雾中冲了出来,四散逃开。 每一颗开花弹爆炸,火焰与烟柱交融,半径十米的女真骑兵一片片被炸翻炸飞出去,杀伤力之大,比手榴弹不知强上多少。 岳飞头皮发麻,暗暗心惊。他向着硝烟弥漫的烟柱里看去,烟雾浓烈,周围血肉模糊,马匹和人都是血肉模糊,无数的残肢断体在空中飞腾,肉末和肉块犹如雨点四溅。 这要是有上千颗开花弹,纵然几十万女真铁骑又何妨? 目光转向损失惨重的敢死军士,岳飞目中痛苦之色渐浓。这些原来桀骜不驯的刺头,地痞、盗匪、胥吏,在王松的调教下,都成了军中的勇士。今日一战,足显其刚烈悍勇! “我大……宋也有如此勇士!” “这开花弹,怎会如此凶残?” 王贵心中震撼之极,嘴唇发青,嘴里喃喃自语。 第37章 攻守之势 “拔离速!” 看到眼前血肉模糊的尸体,完颜宗弼气的全身发抖。他手中的马鞭抽打,拔离速的卫士一个个被抽的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痛苦嚎叫,但却无人敢上前劝解。 “给我再冲一次,一定要把宋狗的大阵凿穿!” 女真骑兵再次集结,许多人换了战马和兵器,他们纷纷再次打马向前,越过尸骸累累,血污遍地的右翼阵地,向宋军阵地冲来。 “直娘贼的,不死不休!” 岳飞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神色自如。 “告诉炮手,放进了再打!” 尽管后军已经抢了自己的风头,王贵和徐庆却是一点也不气恼。如此以来,五六百门火炮轮番轰炸,再加上骑兵掠阵,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既然金人要血战到底,那就让他们尝尝炮火的滋味吧。 “布阵!” 随着岳飞的吼声响起,一个个整齐肃穆的阵列又排了起来,受伤战死的士兵则是被一个个拖回了大阵之中。 看到层层叠叠的宋军尸体,遍地惨叫的伤兵,黄纵黯然心惊,呆呆愣了半晌,泪水簌簌落了下来。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却需要无数勇士抛头颅,洒热血,年纪轻轻,就要命送黄泉。 燕京城南城墙上,完颜撒离喝看着远处激烈碰撞的战场,隆隆的火炮声不断传来,他不由得面色苍白,久久望之,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泪眼朦胧,哽咽道:“王松,王松,你又杀害我多少大金勇士!又有多少孤儿寡母,再也等不回他们的妻子丈夫!” 看到守城的主将如此惺惺作态,守候在他周围的士兵无不面露鄙夷之色。 说起孤儿寡母,被金人祸害的无辜宋人百姓何止千万!他在城墙上悲天悯人,自艾自怜,却不知女真人才是最大的战争罪犯。 “贤婿,城外这一场大战,已经持续了如此长的时间!” 时立爱凝神望着两军交战的原野,由于距离太远,看的并不是清楚。他轻声问道:“以你看来,这一场大战,谁会是获胜的一方?” 站在一旁的柴思训仔细观察了一会,这才低声道:“根据这几日传回来的探报,我军死伤惨重,步卒损失惨重,完全失去了战力。” 他细语道:“战报上说,两军势成胶着,以孩儿看来,我军死伤甚多,宋军的伤亡要轻的多。” 时立爱心中一沉,脱口而出道:“这却是为何?” 柴思训摇头道:“平原野战,这几日过去,我军却迟迟未能取胜,由此可见战况之激烈。火炮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说明宋军的攻势猛烈,未落下风。以火炮对骑兵,恐怕我军凶多吉少!” 时立爱怔了怔,点头道:“贤婿,你分析的颇有几分道理,却不知完颜撒离喝得到的军报如何,到底战况如何?” “泰山最好莫问!” 柴思训摇摇头,指着远处的完颜撒离喝说道:“你看完颜撒离喝流泪的样子,就知道前方战况如何了。” 时立爱暗暗心惊,他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完颜撒离喝涕泪交加的样子,心里登时凉了半截。完颜宗弼在燕京城大开杀戒,震慑百姓,却是怨声四起,许多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此般情形下,完颜撒离喝自然不会把城外大军攻击不利的事情让城内众人知道。若是金人大军 获胜或占据优势,只怕完颜撒离喝早已经派军士通告全城了。 “贤婿,看在昔日的恩情上,千万别负了老夫所托!” 时立爱心灰意冷,郑重交待了几句,下城而去。 柴思训看着时立爱的背影,怅然若失,半晌之后,也跟着离开。 “命令各军守好城门,随时迎接大军回城!” 完颜撒离喝悄悄擦去眼泪,对周围的将官下达军令。 “副都统,是不是我军大获全胜,这就要班师回城?” 旁边的一个军官一点没有颜色,上前赔笑道:“要不要小人下去,准备一下庆功酒,欢迎元帅回城。” 完颜撒离喝脸色铁青,冷笑道:“喝你娘的洗脚水!再多说一句,老子砍了你的狗头!” 这人赶紧让过一边,点头哈腰,送完颜撒离喝等人离去。 看到完颜撒离喝一等人消失在城墙的拐角,军官脸上的笑容马上散去,狠狠的往地上唾了一口,低声道:“狗日的金贼,你爷爷我也是大辽皇室之后,如今却要看你这女真狗贼的脸色!我呸!” 他看着南边大军鏖战之地,听到隆隆的炮声传来,眼神里面全是恶毒之色,冷笑道:“等王松灭了你这北城大军,看你们这些狗贼还能嚣张几时!” 高粱河边,宋金两军的大战,继金人后军大阵败退之后,前军大阵又一次崩溃了。 谁也没有想到,被驱赶向前的金人步卒中,高丽藩兵猛然转过头来,向驱赶他们的女真督战军士们舍命攻去。 “弟兄们,这些狗日的不拿咱们当人,杀了他们投宋军,大家伙才有一条活路!” 金俊才一刀砍翻了一名猝不及防的金人军官,挥舞着长刀,带领着两千高丽藩兵,很快就淹没了后面的金人督战军士。 其他的金人步卒都是面面相觑,握着手里的刀枪,茫然不知所措。 “弟兄们,金人已经扛不住了,再跟着他们这样打下去,你们的爹娘妻子怕都是见不上了!” 作为高丽国内有名的“汉学家”,金俊才不仅通晓汉语,契丹话也是娴熟无比。 他手持刀枪,指着南面的方向,动情地说道:“弟兄们,你们看看,金人的后军已经被击溃了,前军损失惨重,不然也不会让咱们兄弟们填命。你们听这隆隆的火炮声,只怕宋军很快就要击溃金人。你们还犹豫什么,难道还想陪着女真人一块送死吗!” 像是应他的声似的,突然间火炮声音猛烈了起来,连绵不断,震耳欲聋,让前军所有高丽将士的脸色变得煞白。 “你这高丽狗,违抗军令,擅杀将士,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人面兽心!” 一个金兵军官挤开人群,走了出来,用狼牙棒指着金俊才,大声怒骂道:“兄弟们,大伙别听他的,要是反了金人,金人报复起来,恐怕一家老小都要受到牵连!” 他指挥着旁边的几名金兵,大声呐喊着,想要上前抓住金俊才,谁知除了他的几个爪牙,旁边的士兵却是一动不动。 “韩贵,谁不知道你叔父韩昉是金人的礼部尚书,位高权重。你想拉大家一起送死,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军士的话语让韩贵脸上一红,他想要争辩,金俊才可却是脸色一变,似乎并不想给他机会。 “兄弟们,杀了韩贵,算是咱们给宋军的投名状。大家伙觉得如何?” 求生的念 头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升起,眼看着宋军大阵步步紧逼,火炮齐鸣,金人大军损失惨重,士卒们争先恐后地大喊了出来。 “反了,反了!” “女真人不拿咱们当人看,咱们凭什么给他卖命!” “金将军,兄弟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时间,整个场面都热闹了起来,自古艰难为一死,谁不想留下一条性命。 “好!” 金俊才大声道:“趁着女真骑兵在前面苦战,咱们一起从后面掩杀过去,金人败得更快,你说这样如何?” 金兵步卒们对望一眼,一起大声道:“就依金将军的,咱们马上行事!” 他能这样从后面掩杀过去,金人的大队骑兵被包围其中,没了任何冲击力,连步兵都不如。再加上宋军肯定会正面攻击,金人的前军骑兵就能聚而歼之了。 韩贵见势不妙,想要离开,却被众人紧紧挤住,动弹不得,随即被砍下了人头。 金人步卒尾随金人骑兵而去,冲入阵中,忽然开始砍杀起来。 前方作战的女真骑兵,还不知道后方发生了倒戈。本以为这些步兵是前来助阵的,谁知道这些步卒却忽然痛下杀手,阵前倒戈。 赵元龙、刘子羽等人都是一愣,随即迅速反应了过来。 “火炮用力轰番贼的前军,别伤了那些倒戈的军士!” “火铳兵上,把这些狗贼全部打下来!” 火炮声隆隆,浓烟猛烈喷出,咆哮的铁丸急射而出,又是一片一片的女真骑兵仆倒马下。 随着火铳兵的层层推进,火铳声不断响起,硝烟弥漫,鲜血飙射,前排的女真骑士再倒在地上,形态各异,蠕动嚎叫,基本上被一扫而空。 又是一阵火炮和火铳打来,惨叫声中又是倒下一片,血肉模糊,肠子内脏、断胳膊断腿到处都是,黑水白山间的女真勇士们,终于崩溃了。 他们抢着脱离战阵,不想再做任何的纠缠,只顾打着马匹,想着没人的高粱河边奔去。 他们失去了斗志,许多人手中的弓箭直接扔到地上,他们疯狂打着马匹,头也不回,争先恐后,四散而逃。 火炮、火铳兵,掷弹兵在后面追杀,河边密密麻麻全是逃跑和追赶的人群,随着各种火器的疯狂打击,高粱河边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人马都有。 鲜血顺着河岸边留下去,汇成涓涓细流,流入了高粱河中,很快河水变得血红,红色布满了河面。 河岸边的火炮声、火铳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士兵的追杀声,终于都停了下来。 刘子羽遗憾地的摇了摇头。看这逃出的马群,至少也有数千骑。如果自己有大量的骑兵,这些人今天就被团灭了。 “将军,在下金俊才,乃是高丽人。追随金人,纯属无奈之举。” 金俊才肃拜道:“在下带这些兄弟阵前反正,也算是一份投名状,还请将军不计前嫌,善待我等。” “高丽人?” 刘子羽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王松想用兵海外,谁不知道。尤其是中华故地的高丽,王松更是志在必得。此人投怀送抱,留下此人,似乎可以一用。 随着前军的高丽藩兵和汉儿步卒临阵倒戈,鞑靼骑兵元气大伤,侧翼和后军女真骑兵的处境,也变的岌岌可危起来。 第38章 溃退 火炮声隆隆,整个高粱河边硝烟弥漫,天际间都被烟雾笼罩,千军万马都在拼命厮杀,人人都是面色涨红,眼色狰狞。 “一二一,一二一……”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大队的宋军火铳兵走出了大阵,缓缓向前而来,气势迫人,直如数万将士大阵。 鼓声密集,哨声尖利,军官们的怒吼声接着传来。 旗帜飘扬,火铳兵脚步一致,踩着步点,结阵而行,手中的刺刀雪亮。 “停下!” 距离前方女真骑阵大约百步的地方,忠义军的火铳大阵停了下来。 “装填弹药!” 军官们一声令下,火铳兵全部都停了下来,他们一个个撕开药包,将火药倒入药池,然后把药包连同弹丸一起塞进铳管,然后用通条捅实。 “举枪,瞄准!” 军令下达,所有的士兵举起手中的火铳,瞄准了前方。 “第一排,射击!” 第一排的火铳兵扳动扳机,一堵整齐的白色烟墙升起。 “第二排,徐进射击!” 第二排的火铳兵上前几步,跟着叩响手里的扳机。 不用军官们再指挥喊叫,火铳兵们一排接着一排,踩着步点向前,只管打响手里的火铳。 金兵羽箭、手榴弹不断飞来,火炮也在近距离打响。火铳兵大阵,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补上,他们只是扣动板机,阵列齐整,步伐坚定,无惧伤亡,徐徐而进。 “宋军火器犀利,军纪森严,士卒作战轻生赴死,其果敢坚忍,丝毫不逊于我女真勇士……” 完颜宗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白山黑水里出来的女真勇士,作战意志上,竟然抵不过宋军普通的士卒。单看他们作战时面色从容、表情漠然,就让人寒意丛生。 这样的士卒,就如冰冷的铁器和岩石一般,没有生命,没有痛楚,没有畏惧,又怎能被战胜? 宋军火铳持续的攻击,战斗到最后,往往最先崩溃的,反而是坚忍的女真勇士,尤其是那些阵型薄弱的纵列,宋军的一阵排铳,金兵就很快溃散了。 火铳兵徐徐迈进,排铳射击连续不断,金兵大阵中惨叫声和喊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倒下,伤者痛苦呻吟,前排的金兵越来越少,许多人脸上都是惊惧之色。 排铳声一阵接一阵,宋军火铳兵不断向前,即便是不断有人倒下,他们也是义无反顾,毫不退缩。与此相反,金兵似乎承受不住对方连绵不绝的攻势,他们阵脚动摇,就要向后退去。 两军之间的狭长阵地上,死尸累累,鲜血染红了地上浅浅绿色的麦苗和田野,以至于宋军的火铳兵向前而行,不得不踩着层层叠叠的尸体,冷酷又残忍。 “蓬!蓬!蓬!”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起,宋军大阵中烟雾缭绕,数百颗铁球凌空飞至,本就死伤惨重的金兵人群中,一条条血肉胡同长短不一,金兵嚎叫着仆倒一片。 撕心裂肺、难以抑制的哭叫声,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伤者,每一次的炮击,每一排的火铳射击,在制造伤亡的同时,也摧毁了许多金兵的斗志。 浓烟滚滚,火光乍现,火炮火铳手榴弹之声连绵不绝,终于,金兵再也承受不住,他们纷纷掉头,向后狂奔而去。 每个人都是惊慌失色,每个人都是心惊胆战,那些铁血交融的 场面,再也没有人能够和愿意经历。 那些从后军涌过来的溃兵们,不断的有人被挤倒,不断的有人跌倒,无数慌乱的马掌、脚丫从他们的身上踩了过去,跌倒者很快就被踩成了肉泥。 手榴弹不断在溃兵人群中炸响,飞舞的铁片收割着溃兵们的性命,夹在其中的女真骑兵更是成为了宋军重点照顾的对象,他们不断的被打下马去,战马四处逃窜,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这更增加了溃兵的慌乱。 许多金兵步卒逃着逃着,再也坚持不了,纷纷扔掉了手里的刀枪,嘴里面大声喊着:“降了,降了,别再杀了!” 一部分士兵的投降,就像传染病一样,马上传遍了整个溃兵步卒,这些溃兵忍着被挤倒、践踏的危险,纷纷扔掉了手里的刀枪,停了下来,聚成一堆。 而那些溃退的女真骑士,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只是抽打着马匹,四散而逃。 炮弹呼啸而来,手榴弹爆炸声连绵不绝,骑士们、步卒们的惨叫声惊呼声,前方的拼命溃逃,后面的不断被打翻在地。整个原野上,到处都是惊慌逃窜的骑兵和步卒,即便是那些最勇猛、最无畏的战士们,也是只顾向前逃窜,一旦被追上,手榴弹那种血肉模糊的味道,可是没有人想尝试。 眼看逃跑也是无望,一群金兵停了下来,个个提起刀枪,组起一个圆阵,想要负隅顽抗。 这些人都是女真部落里的勇士,平日里攻城拔寨,勇猛过人。宋军今日的一阵追杀,反而激起了这些人心里的怒火,他们转过身来,反而向后而去,想要做最后的搏击。 他们羽箭齐发,射倒了不少的宋军步卒。对方的掷弹兵左右包抄,一阵手榴弹砸过去,这些金兵马上变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一队女真骑士从右翼赶了过来,司徒总指着汹涌的溃兵潮流,他们大声怒吼,砍翻了不少逃兵,谁知却被溃边很快冲散。 领头的女真军官怒火中烧,提起长刀,正要砍下,那溃兵抬起头来,满脸惶恐之色。 女真军官却是一愣,原来眼前溃军,却是他自小一起玩大的发小。看到军官的刀没有砍下来,溃兵扭头就跑,留下女真军官在原地发呆。 容不得他发呆,女真军官很快被溃兵裹挟着,身不由己,加入了逃窜的洪流当中。 有些军官想要阻止溃兵的逃窜,稳住阵型。他们砍翻了数个溃兵以后,却反而被一个个溃兵刺下马来。 “直娘贼的,老子后面被宋人杀,前面还给你们这些狗日的砍头,真当老子是畜生!” 有些溃兵把女真将领们一个个刺下马来,自己上了对方的战马,混在溃兵丛中,打马狂窜而去。 也不是这些溃兵不投降,他们生怕投降以后,给宋军砍了脑袋,溃兵们心中惊惶不已,他们有如洪水一般,向着愈来愈近的女真右翼大营冲去。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兀术,不能再打下去了,退回燕京城再说吧!” 蒲察虎盏看到后军滚滚而来的溃兵,步骑众多,骑兵不在少数。他心焦如焚,大声劝道:“如果再不下令撤军,恐怕大阵就要被溃兵冲散,全军覆没了!” 三万步卒已经损失过半,还有高丽部阵前反水;一万鞑靼藩兵骑士,损失了十之六七。至于四万女真骑兵,则是死伤惨重,前军、后军已经给宋军冲溃,金兵右翼大阵,也是死伤累累。 “蓬!蓬!蓬!” 五六百 火炮一起开火,火铳声不断。每一次的火器攻击,至少都是上百骑士的伤亡。 要是这样下去,只怕不用宋军进攻,金兵就已经被轰炸殆尽了。 “高彪,还有彀英,他们两个死到哪里去了!” 完颜宗弼暴跳如雷,大声怒喝道:“让他们去增援,又不是让他们不回来,为何不过来协助大军作战?” “兀术,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蒲察虎盏向着后军看去,只见宋军的滚滚铁骑如潮而来,如果再不走,恐怕是真没有机会了。 “兀术,赶紧撤,宋军的骑兵也压上来了!” 完颜宗弼眼神痛苦,满脸不甘之色。 每一次的火炮攻击,每一轮的火铳射击,女真勇士都是死伤无数。他看着滚滚而来的宋军骑兵,脸上肌肉几乎扭曲,嘴里艰难吐出几个字。 “鸣金收兵!” 完颜宗弼的军令下达,苦苦支撑的金兵再也坚持不住,纷纷向后潮水般退去。 军令下达,王伯龙奋力打马向后逃去,丝毫不顾身边的残兵败将。沿途所见全是尸体和伤兵,溃兵无边无际,满山遍野都是,没有任何建制的军伍,组成了溃军的洪流。 千军万马拥簇着完颜宗弼向北而退,宋军的火炮声不断响起,不断的有骑士被打于马下,逃窜的溃兵惶恐不已,完颜宗弼却是不动声色。 “这就败了吗!” 他嘴里发出沉重的叹息,不由自主地向后看去。 宋军骑兵遮天蔽日,滚滚而来,他们甲胄鲜亮,马头攒动,如墙而进,许多骑士不断地甩出手榴弹,脸上神采盎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宋军骑兵冲击之下,不断的有溃兵淹没其中。他们只顾逃窜,慌不择路,连回头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如同被驱逐的丧家之犬。 完颜宗弼恍然若失。这还是不可一世,铁骑纵横的女真勇士吗? 溃退的骑兵不管步卒,只管横冲直撞,若是步卒太多,马上的骑士就挥刀砍杀,直到杀出一条血路,只是为了自己保命逃窜。 性命攸关,步卒不断把马上的骑士刺砍下来,然后自己翻身上马逃命。 更多溃兵则是惊惶万状,他们丢盔弃甲,只是顾着逃窜,完全不顾,也不想看到底周围发生了什么。 终于,完颜宗弼看到一大队女真骑士调转马头,组织起骑阵,向着奔腾而追来的宋军骑兵而去。 一顿对冲之后,还没等女真骑士们转过马头,跟来的宋军火铳兵排铳齐射,马上的女真骑士,成片成片地倒下马来。 他清楚地看到,女真勇士、千夫长蒲察虎盏带领数百骑士,向宋军的火铳兵阵地冲去,蒲察虎盏周围的骑士,一个个被打落马下,紧跟着,蒲察虎盏的战马哀鸣倒地,把他从马上摔了下去。 五六个宋军长枪兵上前,他们的长枪疯狂刺出,血肉横飞,地上的蒲察虎盏再也没有站起来。 完颜宗弼转过头来,打马向前,再也不顾身后惨烈的战场。 王伯龙快马加鞭向东面而去,很快脱离了溃军的队伍,沿着乡间的偏僻小径向前狂奔而去。 这宋金的大战,他再也不掺和了,也不敢再掺和了。回到他的乡下老家,最起码可以保全性命,躬耕乐道。 至于女真人的命运,大金国的前途,又与他王伯龙何干? 第39章 决心 燕京城墙上,完颜撒离喝看着汹涌而来,无边无际的溃军,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溃军从中,炮声隆隆,手榴弹狂轰滥炸,火铳声不绝,肆意收割着逃兵们的性命。 “快…打开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完颜撒离喝赶紧下令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源源不断的溃军涌了进来。 “守好城墙,宋军过来后,给我狠劲打!” 看到大量的女真骑兵已经进城,宋军骑兵也已经追了上来,完颜撒离喝命令士兵马上关闭了城门。 看到城门关闭,吊桥升起,那些逃奔而来的溃兵改变方向,拼命向北面和东面逃去。 “都统,怎么不追击了?” 鸣金收兵声响起,翟二脸色通红,带领意犹未尽的部下将士,悻悻退回。 “番子据城而守,骑兵继续追击,定然伤亡不小。” 岳飞摇了摇头。燕京城墙高耸,攻城伤亡必然惨重,放弃攻打城墙,也是迫不得已。 他要的是杀伤敌方,但要的不是己方伤亡惨重。 “翟二,带领骑兵追击城外残敌,肃清战场!” 岳飞看着漫山遍野的溃兵,立刻下了军令。 “兄弟们,清理溃兵!” 翟二催马而行,骑兵发出震天的喝彩声,众人纷纷调转马头,背离了雄伟的燕京城墙,向原野上四处逃窜的溃兵追去。 原野上溃兵无边无际,无论是步卒还是骑兵,人人惊慌失措,无数人在逃跑中不慎摔倒,紧跟着无数溃兵从他们身上踩过,惨叫声不绝,但却无人理睬,人人只顾逃命,浑然不觉倒地者成了一堆堆肉泥。 火铳兵百人或数十人一组,排铳声不断,马上的溃兵一个个被打翻马下,浑身鲜血,许多溃兵步卒跨上无主的战马,又跟着被打了下来。一些溃军骑士挥刀疯狂砍杀周围溃兵,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加快逃跑的速度。 一些长枪兵已经没有了阵型,他们疾步向前,夹杂在溃军人潮之中,他们长枪猛刺,身旁数量巨大的溃兵只知道逃窜,无人敢还击。沿途不断有溃兵被刺翻刺死在地,到处都是鲜血和杀戮。 数万人的溃军漫山遍野,他们潮水般跨过田野、树林、溪流、村庄、桥梁,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潮水般的溃军人潮人海,惊慌逃窜的身影无处不在,铠甲、兵器扔满了原野,无主的战马散落在原野,无助地徘徊。 岳飞脸色阴沉,心中暗自震惊。 果然是溃退时杀伤最多,最容易取得斩获。这一场追杀下来,取得的战果只怕与过去数日不相上下,而将士的伤亡数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忠义军的将士一直在后面追杀出数里,这才返了回来。 黄纵和刘子羽志得意满,二人相顾,都是哈哈一笑。 “刘兄弟,想不到你还是文武双全,让在下羡慕的很啊!” 刚才在战场上,他可是亲眼看见刘子羽张弓搭箭,射杀了好几名金兵。 “好几年不用,生疏了!” 刘子羽抬起头来,看着远处雄伟的燕京城,朗声问道:“黄兄,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攻下着燕京城啊?” 黄纵眉头一皱,沉声道:“若是粮草弹药充足,不出十日,燕京城必归于我忠义军治下。” 刘子羽将信将疑。忠义军破城的事迹他听说过,不过看到远处高达三丈的城墙,他还是有些怀疑。 “黄兄,我军伤亡如何?” 刘子 羽看着营中忠义军层层叠叠的尸体,还有那遍地的伤员,很快皱起了眉头。 “我军伤亡在两万之数,可谓损失惨重啊!” 黄纵也是轻声叹息,没想到燕京城还没有打下来,已经有了如此多的伤亡。 “至于金人……” 他抬起头来,看着四处尸积如山、有如阎罗场的战场,摇摇头道:“即便不算降卒,想来金人至少损失过半,一会军中自有军报。” 平原之上,难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四处弥漫,大军外围刚才交战的场地上,鲜血可以淹没脚踝。秋日的夕阳冷冷地照在这些死寂无声,姿势各异的尸体和身上。那些奄奄一息的垂死者,都被纷纷补了刀枪,他们的痛苦也早点结束。 火炮、手榴弹和火铳的杀伤力实在巨大,许多死者都是缺胳膊断腿,身体残缺不全,血污里面,死者的身体器官、肠子内脏到处都是。 即便忠义军士兵在打扫战场,天上的秃鹫和原野上的野狗也是纷纷飞来,争夺着难得的美食佳肴。 所有的尸体都要收集起来,不管是对方金兵的,还是忠义军自己士兵的。那些归附的金兵,包括金俊才的部下,也都帮着一起清理战场。金兵的挖坑埋掉,忠义军的则是要火化,带回河北。 这些尸体如果不埋掉,裸露在空气中,很容易形成疾病和瘟疫。所以尸体不仅要被埋掉,而且还要撒上石灰等物,以防疾病传染。 “哇”的一下,一个正在清理、搬移尸体的高丽藩兵,再也忍受不了那些血肉模糊,就在当地呕吐起来。 他这一呕吐,旁边的几个士兵也是坚持不了,众人纷纷狂吐,有些人把酸水都吐了出来。 王贵走在其中,原本只是为了欣赏宋军的战斗成果,走在其中,硝烟味和血腥味冲击他的口鼻,那些白骨森森、肠子内脏的惨状历历在目,让他也忍不住,酸水也吐了出来。 幸好今日一场大战,中午未曾就餐,这一番走下来,他本来饥肠辘辘,这会完全失去了食欲。 各处散落的战马、铠甲兵器被收缴一处,战马不知多少,铠甲更是堆积如山。 一阵阵的香味传来,那是军中的伙夫正在熬煮马肉。金俊才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他和手下的高丽藩兵一样,大半天没有吃饭,早已是饥肠辘辘。 大战下来,被打死打伤的战马最少也有几千,足够这几万大军吃十天半个月了。 黄纵,刘子羽几人过来,满脸笑容。 “都统,这是伤亡和缴获的数字,你看一下。” 岳飞看了一下,把清单递给了黄纵。 “诸位,此战我军共计歼敌27825人,俘虏敌军人,战场反正人数6618人;缴获战马17365匹,死马上万匹,铁甲2万多幅,刀枪弓箭无数!” 众人一阵惊呼,都是眉开眼笑。 这一场大战,金人损失了近五万人,可谓是损失惨重。对于被火器打死的上万战马,众人又觉得非常可惜,但却无可奈何。 这就是战争,人命尚且为草菅,何况马匹。不过这样算下来,金人的骑兵损失当在三万之数,甚至更高。 徐庆摇头道:“杀伤这么多番子,尤其是三万左右的金人骑兵,若是没有这些火器,当真是难以想象!” 众人都是纷纷点头。若是光靠刀砍枪刺,战马和骑兵数量又不足,想要在这一场大战中造成如此大的杀伤,绝无可能。 “我军的伤亡如何?” 岳飞轻声问道 ,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场地上那些层层叠叠的宋军尸体、六七千的轻重伤员,已经说明了这场战事的惨烈。 刚才还兴致昂然的众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都统,我军共阵亡12912人,重伤3641人。其中长枪兵损失3425人,炮手共损失678人,火铳兵损失2005人,掷弹手损失932人,损失最惨重的是骑兵,阵亡4215人,重伤624人,共伤亡3839人。” 岳飞面色凝重。一场大战下来,火铳兵损失三成,骑兵损失了四成以上,整个大军损失超过一万六千人。 “大帅,要不要向王相公……” “千万不要!” 王贵话音未落,就已经被岳飞打断。 “王相公手下一万将士,不但要扼守岐沟关等河北要地,还要谨防云中完颜宗瀚的援军,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河北之地,以我军最盛了!” 云中、长城外通往燕京的几大关口,金坡关和居庸关、得胜口,都被宋军占据。几处险关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若没有大量的军士驻守,也是很容易被外围的金兵攻破。 “大帅,那些归顺的金兵,还有那些俘虏该如何办?” 忠义军现在只有四万人,俘虏加上归顺的人,却超过了2万之数。这么大数量的不稳定因素在旁边,怎能让人心安。 “除了高丽人不予甄别,其余的不管是归顺军,还是俘虏,先进行甄别。鞑靼,女真,契丹,凡是作恶多端之人,一个不留。” 岳飞冷冷道:“我大军损失如此惨重,正好需要俘补。让他们互相指认,纳投名状,看他们还敢不敢做汉奸!” 黄纵不寒而栗。岳飞跟着王松耳濡目染,许多做事的方法,如今和王松一模一样。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一番甄别下来,恐怕最少也有五六千人,要命丧黄泉了。 不过,和他们侵略宋地,所造成的千万大宋百姓冤魂来说,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报捷文书也先不要发出!” 岳飞转过头去,眼睛转向巍峨的燕京城,目光里面已经有了几分狠色。 “等到攻下了燕京城,两次的报捷文书一起写。不攻下燕京城,又有何捷可报!” 士兵端了马肉上来,岳飞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肉汤,看了看西边的残阳,慢慢喝了起来。 今日一场大战,女真人死伤惨重,忠义军携战胜之锐气,即刻攻城,必定能出其不意,打燕京城金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考虑到大军伤亡惨重,俘虏和归附军还需要整编,天色已晚,只有明日再行攻城。 “都统,这几日大战下来,军中弹药所剩无几,骑兵损失巨大,明日攻城,只怕有心无力。” 黄纵对军中辎重粮草了然于胸,这时候提了出来,也是忧心忡忡。 岳飞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军士过来禀报,说是后方的补给到了。 “粮草、弹药、药品、蔬菜瓜果,真是应有尽有啊!” 看过清单,岳飞频频点头,满脸笑容。 “都统,古北口一万大军前来增援!” 又有军士进来禀报,黄纵一阵错愕,岳飞哈哈笑了起来。 “黄公,早给你说过,战争打的是后勤,这就是我军的第二大法宝。有王相公坐镇后方,你还担心吗?” 黄纵也是摇头,哈哈大笑。 王松未雨绸缪,看来这一场战争,他是志在必得。 第40章 家国 秋日的清晨,拒马河边一处不知名的庄园,亭台楼阁,曲径通幽,阑干廊桥,岸边几颗树木低垂,曲枝临水,疏影横斜,乌篷船系于一颗树木之上,邻于岸边几颗巨大平整的青石。 一颗巨石之上,王松坐在椅子上,面对满池的残荷,临水而钓。 水波荡漾,鱼儿上钩,王松置若罔闻,直到卫士提醒,这才收起鱼竿,摘下挣扎的鱼儿,却又扔入了池中。 远处警戒的卫士们相对一眼,都是摇了摇头。这样的钓法已经持续了好一会,也许这位王相公需要的,只不过是临水而坐的安宁而已。 “相公,林天佑到了。” 卫士轻声说道,打断了王松的沉寂。 “天佑,你来了!” 王松摆了摆手,示意林天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相公好兴致啊!” 林天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轻声道: “相公,补给已经送往燕京城外的我军大营。小人去的时候,城外的大战刚刚结束,我军大获全胜,番子退入了燕京城中。”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王松也是无奈,轻轻点了点头。 随着忠义军攻城略地,地盘越来越大,他和众位将领的距离也逐渐拉开。众人对他,敬畏之心,已经远远超过了亲近。 “河东忠义军的弹药补给,也已经送去了吗?” “回相公,按照路程推算,补给物品应该这两日就到。相公无需担忧。” 王松点点头,微笑道:“天佑,你做的不错,火铳兵在大战中立功卓著,开花弹也是惊世骇俗。战争,打的就是后勤!你补给迅速,我代军中的将士谢谢你了。” 林天佑受宠若惊,连连谦让。王松叮嘱他安排好弹药火器的补给,林天佑赶紧退了下去。 “想不到岳飞这么快就击溃了女真骑兵大营!果然是名将,绝非浪得虚名!” 王松心中宽慰。只要先恢复了燕京,才能让云中的完颜宗翰腹背受敌。这一次,他一定要击溃女真人的野战主力,让其没有反抗之力。 女真人以为是和岳飞部、张宪部血拼,其实战争拼的是后勤,是科技,是国力。以中华富饶之地,灿烂文明,只要不像赵宋那样胡搞,走了“惟有读书高”、“以文治武”的歪路,蛮夷小族,难有取胜的机会。 “相公,你看,谁来了!” 杨再兴大踏步走了过来,满脸笑容,喜上眉梢。 王松松抬起头来,向着杨再兴身后看去,手里的鱼竿再也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姐姐!” 王松站了起来,回到廊桥之上,疾步向前数步,在女子面前停下。 白衣女子清秀俊美,眉宇间一丝倔强,岁月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留下痕迹。 “相公!” 看到王松,白衣女子也是情绪激动,两行热泪簌簌落下。 “娘子,你还是那样美!” “妾身已经老了!” 二人相对,千言万语都在凝望之中。女子轻轻擦去泪水,侧过身子,把藏在她身后五六岁的小女孩拉了出来。 “秀秀,快叫爹爹!” “爹爹!” 小女孩眨着灵动的眼睛,怯怯叫道,王松热泪盈眶,俯身把女儿抱了起来。 “孩子,爹对不住你!” 杨再兴和卫士们一起,转过了头去。至情至性的男子,才是真英雄。 “相公,是大哥找到了我们母女。得知你率军北伐燕云之地,妾身才执意前来,还望相公莫怪。” 李师师盈盈施了一礼,王松赶紧扶住,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娘子,看来你没变,还是那个慷慨激昂的“飞将军”!” 李师师,果然还是历史上靖康之变时募集壮士、对抗金人的那个奇女子!恢复燕云,她果然不会错过这千古难逢的作为见证者的机会。 “妾身能见相公一面,此生也是无憾了!” 二人笑中带泪,女儿好奇地看着父母的重逢,对王松又是亲近了几分。 “秀秀!” 王松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脸蛋,温声道:“爹带你去钓鱼,好不好?” 秀秀连连眨眼,王松哈哈大笑,李师师看在眼里,也是欣慰。 “相公,别顾着高兴!” 杨再兴定了定神,在一旁大声喊道:“不光李大家母女到了,公主和其他几位夫人也来了!” 王松微微一愣,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一家人都可以团圆了。 杨再兴话音刚落,一大群人在卫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人人满面笑容,中间一人,正是赵多福。 “公主,你怎么来了?你才刚……” 赵多福刚产下王松的长子,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来月,她竟然北上了。 “恢复燕云十六州,我的父兄都未能目睹,妾身可不能错过!” “你要注意身子啊!” “相公放心就是,妾身会照顾好自己。” 赵多福丰润了许多,更有几分少妇的风韵,眉眼间的风流,让王松是又爱又怜。 “月秀,千里迢迢,想不到你也来了!” “一个人在河西,还是这里热闹!怎么,你不会不愿意吧?” 折月秀还是那样冷傲,不过她眉眼中的哪股柔媚,让王松感慨万千,似曾相识。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我是来陪公主的,要不要留下,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看到那张孩童般的娇颜,王松微微笑了起来。 “贤妹,你也来了。你还是和当年河南府一样,一点也没变。” 赵若澜心头感动,微微施了一礼。 “大哥,小妹是送一些医官和护士北上,顺便看一下大哥。” 个个都是挚爱,众女齐聚,王松恍然若失,连声感慨。 “好!好!好!只差黄馨和流苏了!” “黄馨已经有了身孕,她还要照顾铁厂,那里走得开。流苏则是要照顾小主人,不然公主没机会北上。” 一旁的兄长王青,笑呵呵说道。 他拉了拉王松的衣袖,带他走到一边。 “宋室和四川的使者都到了,就在外面等候!” 王松心头一惊,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赵多福。 赵多福上前,低声道:“宋使北上,妾身毫不知情,相公也不必在意。国家大事,妾身知道轻重,不会给相公添麻烦。”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王松心中宽慰,握住了赵多福的手。 “多谢娘子体谅!” “二哥,公主生下男丁,人也更加温和。宋室之事,你审时度势,量力而为就是。” 赵多福走开,王青在王松耳边低声劝说,言辞恳切。 王松走进大堂,正在等候的几人纷纷站了起来,各自肃拜行礼。 “老夫见过王相公!” “张学士,李相公,郓王,久违了!” 王松上前还礼,心头感慨万千。 张叔夜,李纲,郓王赵楷,三个大宋重臣和皇室,竟然一起北上,来见他这个大宋朝廷的叛臣。 十年生死两茫茫,响起往日东京城的明枪暗箭,恍如一梦,王松暗暗摇头叹息。 “王相公,还望看着大哥和柔福公主的 面子上,救救大宋朝廷!” 若是放在几年前,郓王赵楷不会如此低声下气,那时候的王松,只不过一介武夫。 如今的王松,却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更兼平齐灭夏,北伐燕云,宋室未能做到的,他照单全收,由不得赵楷不存了几分敬意。 毕竟,众人都是汉家子弟! “王相公,郓王所言甚是!如今杨幺部猖獗,占据了江南半地,更是厉兵秣马,日夜准备南下。王相公,还请捐弃前嫌,救朝廷一把!” 张叔夜“梅花三弄”,这一次北上,又是为了大宋朝廷,实在是苦心孤诣,忠心可嘉。 李纲则是不动声色,他打量着王松,似乎事不关己,他只是来打酱油的。 “各位,相逢一笑泯恩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王松微微一笑,说不尽的意兴阑珊。 “忠义军将士正在恢复燕云之地,后面就是西域和海外。江南远隔千山万水,恕在下爱莫能助。各位既然北上,就等忠义军收复燕云,见识一下再行离开,各位以为如何?” 王松的爱莫能助,和直接拒绝无异。屋中几人的脸色,一下子都沉了下来。 “王相公,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大宋朝廷被乱贼逼迫,无处藏身吗?你也是宋室故臣,难道不能保护宋室皇亲吗?” 张叔夜首先开了口,满头白发,唾液横飞。 “王相公,你是先皇道君皇帝的驸马,忠义为先,你不能抛下大宋朝廷不顾啊!” 郓王赵楷言辞恳切,看来几年的贬谪生涯,他果然是成熟了不少。 “王相公,如你能厚待大宋朝廷,宋室会退位让贤,禅位于你,你可然否?” 禅位? 赵楷略显悲壮的话,让王松惊讶地抬起头来。 禅让之制,自尧舜后便废。历代的王朝更替,除了父子兄弟之间的有名无实,如靖康元年宋徽宗赵佶禅位给钦宗赵桓,其它禅位,多是以禅让之名,行夺权之实。 西汉时,孺子婴禅让给新朝王莽; 三国时,汉献帝刘协禅让给曹魏文帝曹丕; 曹魏时,魏元帝曹奂禅让给西晋司马炎; 隋唐时,隋恭帝杨侑禅让给唐高祖李渊; 五代十国初,唐哀帝李祝禅让给后梁太祖朱全忠; 还有本朝太祖赵匡胤,后周恭帝柴宗训禅位于赵匡胤,大宋开国,不过是欺负孤儿寡母,得位何其不正。 禅让帝位,权力转移,又有几人心甘情愿,还不是形势使然,无奈之中最好的选择。不然就是血肉横飞,人头滚滚,夺位和禅让,只是两种形式而已。 李纲这时候也终于开口。 “王相公,忠孝节义,你总不愿看到宋室受辱于叛军而无动于衷吧?纵然天下之人刻薄寡恩,柔福公主和大殿下对你不薄,你总得顾念旧情吧。” 提到了赵桓,李纲和张叔夜这两个旧臣都是心有戚戚,赵楷也是面有愧色。 “先皇之恩,我王松和府州上万战死的兄弟,已经报了。” 王松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大宋皇室,也是我中原王朝,华夏正朔,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我自会派兵增援。至于其它事情,还是等北伐之事完结后再说。” 张叔夜几人出来,都是长出了一口气,几人终于不负使命,一众人都有了归宿。 看到几个操着蜀地口音的宾客毕恭毕敬被引进了大堂,张叔夜不由得一愣。 “那不是四川的吴麟吗?他跑到这里作甚?” 赵楷和李纲对望一眼,各自低下头去。 人心各异,树倒猢狲散,世间之事,莫不是如此。 第41章 天下事 坐在堂中,看着窗外树上枯黄的叶子落的满院都是,池中残荷堆损,相比于蜀地绿意盎然,吴麟摇头叹息,北国的秋日,果然来的更早,更是萧瑟。 “秋风秋雨秋煞人,人心惶惶,人心惶惶啊!” 感觉到秋日的凉意,吴麟莫名冒出一句感伤的话来。 吴氏一门,世为大宋皇室效力,已经习惯了为大宋朝廷拼杀,猛然这效力的对象荡然无存,心理上的失落可想而知。 尤其是当这效忠的王朝是被自己主动抛弃,愧疚和失落交织,感情上也更加复杂。 他吴麟千里迢迢的跑到这河北来,为了什么,一目了然。 即使他吴氏不这样做,蜀中也有其他人会这样做。任何时候,任何人的选择,只不过是利益权衡下的产物而已。 大宋,已经完了。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个“主”,自然不是丧家之犬的“大宋”,而是兵锋正盛,就要席卷天下的王松。 归根结底,不过是换了个效力对象,这个王朝还是汉人王朝,而且并无劣迹,万民敬仰、蒸蒸日上、锐不可当。 投靠王松,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情愿,那些个大宋朝廷的孝子贤孙无不是恨王松入骨,可转过头来,他们又满脸谀笑,毕恭毕敬,成了“新朝”的顺民。 但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他们巴不得王松早日登临大宝,一统天下。这些年兵灾连连,天灾人祸,天下大乱,受苦的还是天下的穷苦百姓。百姓需要和平,王松灭齐平夏,能平定天下,带来最终的和平。 至少,报纸上是这样宣传的,老百姓也这样认为。 新朝新气象,只有王松兵临天下,才能带来真正的好日子。 忠义军的将士,没有人不这样认为。王松给部下将士带来的不仅是饷银,更有地位和尊严,他们自然对王松顶礼膜拜,视若神明。 尽得军民之心,四海之内,还有谁,能阻止王松走上神坛的脚步! 王松不做天下之主,天理难容! 对于四川的吴氏家族而言,投身王松麾下,这是明智之举。四川一地,天府之国,无论谁想自立,谁又能阻挡得了无坚不摧的忠义军?而四川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吴氏想要自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吴兄,军务繁忙,让你久等了!” 王松进来,满脸笑容,招呼吴麟坐下。 一句“吴兄”,吴麟喜上眉梢。二人年龄相当,王松如此平易近人,后面的事情也就好谈的多。 “王相公平齐灭夏,北伐燕云,兵威之盛,震古烁今。听闻燕京城外我军大胜,小人为相公贺,为我中国贺!” 王松点头道:“山东和西夏,都是我中华故地,归于中国治下,也是理所当然。至于燕京之战,言胜为时过早,还是等夺回了燕京城和云中,再做评价吧。” 吴麟赶紧点头称是。野战都能击败女真人,何况城战。忠义军已经尽夺边塞险关,王松如此谦虚,可见忠义军战力之强,屡屡获胜,已经是不觉为奇了。 “吴氏将门世家,令侄也在我忠义军效力,为军中翘楚。吴兄,对你兄弟而言,四川一隅,未免太小了些。” 王松的话,令吴麟脸上一红。想起他兄弟曾欲夺取京兆府,险些与忠义军刀兵相见,吴麟暗暗庆幸。 “相公,往日一些误会,皆是因奉大宋朝廷军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望王相公体谅,不要放在心上。”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吴氏兄弟都是历史上的仁义志士,就凭他们抵抗外侮,前仆后继,他也不会为难 他们。 “这些小事,已经是烟消云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兄弟忠义,本官也是佩服。” 王松话锋一转,却是指向了江南战事。 “吴兄,大宋朝廷来使,要我出兵讨伐江南杨幺所部。本官欲发兵南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吴麟那里还不明白,立刻站了起来,行礼肃拜。 “相公若是挥兵江南,我兄弟愿为马前卒,任王相公驱驰!” 吴麟退了出去,杨再兴上前,满脸兴奋。 “相公,你真的要南下平叛吗?” 王松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已经有了决断。 “我亲自休书,你派人送于李宝和张横,让他们整军备战,来年春天,水陆并举,一举平定江南!” 杨再兴挠挠头,迟疑道:“相公,这样一来,朝廷的困局,不就解了吗?” “你以为本官发兵南下,只是为了救援大宋朝廷?” 王松正色道:“江南连年大旱,兵祸连连,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早日平定江南,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天下才能太平。” 杨再兴脸上泛红,搓手笑道:“相公仁义,天下百姓都知道。相公早日发兵,小人愿意领兵出征。” “这一次一定要平定江南!” 王松点点头道:“杨再兴,平南之战,你做先锋,到时候不但平了杨幺,剿灭江南群盗,还要一路南指,灭了大理。” 杨再兴兴冲冲离开,王松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军中将士闻战砸喜,无战不欢,人人都喜欢纵横沙场,建功立业,就连杨再兴这样的高级将领也不能免俗。 不过,一个北伐燕云,各路势力都来投诚,是喜是忧,谁又能明白。 “相公,黄公在外面求见。” 杨再兴出去没有片刻,又转了回来。 “那个黄公?” “外交司的黄公,说是有高丽的军情上禀。” 原来是泰山大人,王松赶紧道:“快快带人进来!” 黄师舜和黄飞虎进来,双方见了礼,黄飞虎急不可耐,首先开了口。 “相公,高丽打起来了!” 王松精神一振,催促道:“说下去!” 黄飞虎满脸通红,滔滔不绝,说了下去。 “相公,自年初以来,妙清一党聚众反叛高丽朝廷,自称大为国,定年号为天开元年,组建“忠义军”,占领了西京与开京之间的要冲岊岭。高丽王王楷派人率大军前往征途,双方互有胜败。” 黄飞虎停了下来,笑着问道:“相公,你知道高丽王委任平叛军元帅是谁吗?” 王松不由得一愣:“是谁?” “金富轼!” “金富轼!原来是这位高丽重臣。” 王松哈哈笑了起来。这位效仿苏东坡的汉学儒士,想不到打仗也有些本事。 “相公,金富轼出兵前,诛杀了位于开京的西京两班郑知常、金安、白寿翰等人,先斩后奏,手段高明。” 黄师舜插话进来。虽然王松是他女婿,不过公事公办,尤其是军国大事,更要尊法受礼,不堪僭越。 “两军大战连连,互有胜败,死伤无数。赵匡杀死妙清诈降。金富轼退兵后,西京人降而复叛,杀死官军无数。金富轼不得不重新出兵,包围了西京。” 王松点了点头,金富轼毕竟是文人,战场上千变万化,打仗并不是他的强项,一时的失败也是在所难免。 “相公,如 今金富轼兵围西京,金富轼在城外建土山,叛军在城内筑重城,双方都是死伤无数。此次叛乱,可谓是高丽建国以来,最大的内耗。如今高丽孱弱不堪,西京内耗,开京无兵把守,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万余将士,高丽可一战而下,相公宜早做决断!” 黄师舜也是急不可待,不知不觉,加快了语气。 王松轻轻拍了拍桌子,不遗万世忧,想不到攻克高丽的机会,就在眼前。 “黄公,依你之见,这场内战,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王松的话语,让黄师舜心头巨震。看来自己这位贤婿,是要对高丽用兵了。 “相公,如今两军对峙,西京城高池厚,易守难攻,叛军还有数万,并没有露出颓势。这场大战,恐怕要到明年春日。” “好!” 王松点点头道:“高丽冬日太过寒冷,今冬之前,先灭了女真人,将士们休整几月,筹备粮草辎重,明年春天,水陆齐举,一举攻克高丽!” 攻伐高丽的国策定下,黄飞虎眉开眼笑出去,屋里只剩下了王松和黄师舜二人。 “相公,有些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泰山,屋里面只有你我二人,咱们就不必客气了。” 岳婿二人坐下,黄师舜开口,意味深长。 “贤婿,你如今掌半数中国之地,精兵数十万,却仍对宋室念念不忘,可知如此,会寒了天下百姓之心?北伐的军心又如何安稳,天下又如何一归大统?” 王松栗然心惊,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面色肃穆的这位泰山。 “泰山说的对,那我却该如何?” “贤婿,你这句话才算说对了。” 门被推开,王松的另外一个岳父大人赵鼎走了进来。 “泰山,你也来了。” “恢复燕云十六州,我怎能错过!” 赵鼎上前,一字一句,犹如重锤,直击王松内心。 “相公只有登临大宝,以九五之尊昭告天下,才能安天下军民之心,以慰天下臣民之望,才能一统天下,四海靖平。” 他看着王松,目光炯炯,语重心长。 “相公,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宋廷犹豫不决,值得吗?” “本官身卑德薄,还不足以担任一国之君,一切还是等北伐之后。” 王松毫不犹豫,抬起头来,看着两座大山。 “不过,可以把本官将要称帝的消息传出去,尤其是……北伐军中的将士。” 黄师舜和赵鼎对望一眼,心知肚明,各自作揖肃拜,退了出去。 王松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恍然若失。 天子者,身系民族和国家的未来,千万万人的希望,他能胜任吗? 国家民族,军国大事,看起来风光,实则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步走错,便是千千万万人的灾难! “相公,该用饭了。” 不知何时,身边多了几个女子,莺莺燕燕,却都是红粉知己,闺中嘉宾。 去他的国家大事,去他的如临深渊,先享天伦之乐再说。 “娘子,今晚我要大吃一顿!” 赵多福一惊,脱口而出:“相公,你很饿吗?” 王松哈哈一笑,大声道:“娘子,今晚我要养足精神,大被而眠,享尽齐人之福!” 众女都是红了脸蛋,人人娇羞。 王松尴尬一笑,忽然想起了后世的一句名言:想要妻妾无数,你得有副好肾! 第42章 燕京 燕京城各城门紧闭,吊桥升起。城墙上金兵来来往往,滚石擂木、热油、羽箭、砲车,堆满了整个城头。 城墙上的所有金兵都心里明白,宋军兵临城下,挟城外大胜之势,必定要全力攻城。十数万金军步骑在城外铩羽而归,城中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燕京城中大街小巷,临街商铺都是门窗紧闭,街面上除了警戒值守的军士,看不到任何百姓的踪迹。就连那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城南奴隶买卖市场,此刻也是静静悄悄,只留下满地污水脏菜的一片狼藉。 燕京城各坊都是大门紧闭。女真大军败退入城,少不了一番鸡飞狗跳,百姓都是关闭门窗,心惊肉跳,期盼这场战事早些结束。 所幸当夜无事,宋军并没有连夜攻城,燕京城的军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一觉醒来,天还没有大亮,心思重重的柴思训就登上了他所驻守的南面城墙,仔细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晨霭之中,城外到处都是挖掘的痕迹。一夜之间,燕京城的东城墙外,沿着护城河向外,已经挖起来了几十道壕沟,每一道壕沟都是深约三米,宽超过五米。 护城河的水已经被壕沟分流出去,里面的水深,恐怕都不能没过脚踝,军事作用,荡然无存。 壕沟外,宋军大营环城而立,营包密密麻麻,营中旌旗飞舞,宋军将士衣甲鲜明,来回在营中巡逻。 “宋军怎会如此之快?” 柴思训脸色发白。难道真的如岳父时立爱所言,非得走这一条险路吗? 完颜宗弼败军入城,损失之惨重,让他栗然心惊。野战打成这个样子,还敢指望城战? 他可是听说过,宋军会妖法,每次攻城前,念一段口诀,那城墙自己就会倒塌。若是如此,这麻烦可就大了。 “快去看看,其他城墙外是什么样子?” 柴思训大声喊道,军士匆匆忙忙,四散跑了出去。 查看的军士回来禀报,除了东门,其他西、北两座城墙之外,也是同样挖了数十道深浅不一的壕沟。 宋军唯独留下了东门,难道要从这里攻城? 从东门向外看去,宋军火炮密密麻麻,炮口幽幽,不知多少。宋军大营壁立,营房一个接着一个,声势浩大,伸延出去数里。 尤其是宋军大营那些抬头挺胸、肃穆庄严的值守将士,让柴思训感到压力山大,寒意顿生。 这才是强军,军营中充满着一股萧杀之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要击败这样的队伍,不知得付出多少将士的性命? 柴思训脸色苍白,呆若木鸡。城墙上驻守的金兵也是如此,人人脸色变幻不定,各自都是惴惴不安。 怔了片刻,柴思训微微摇了摇头。他已经舍弃了幻想,他得为自己找条后路了。 得幸亏自己是汉人,得幸亏自己没有作恶多端,得幸亏自己不是“汉奸”。 “柴统制,军中的公文。” “知道了!” 柴思训打开文书,仔细观看,良久才放下了公文,轻轻叹息了一声。 宋军围城,女真人这是要拉燕京全城的男丁,和宋军决一死战啊! “铛!铛!” 一大清早,刺耳的铜锣声就响了起来,燕京城却原来是城中的军士纵马缓行,大声喊着燕京城军政衙门的律令。 “各坊百姓,宋军围城,凡城中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适龄男丁,均要上城值守,守护燕 京城,共抗宋军。” 军士的话语响亮无比,铜马坊中,书房中,正在闭目养神的周世英猛然睁开了眼睛。 军士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过去多久,外面响起了嘈杂声和哭叫声。紧接着,书房门被打开,柴思训在前,妻子和儿媳,家人在后,一群人惊慌失措,一起闯了进来。 “相公,你可要想想办法,军士上门抓人了!” 妻子哭哭啼啼,儿媳更是放声大哭,嚎叫道:“爹,你可要救救我家相公,他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都给我住嘴!” 看到儿子那张躲在后面苍白的脸,周世英怒道:“都不要惊慌,一个个哭哭啼啼,叫的像死了人……” 话说到一半,他却再也说不下去。 他的小儿子周炎,不是才死了没有几天吗。 屋里的白色还没有撤完,一家人,包括他自己,也没有从悲伤中缓过劲来。 儿子生前,周世英与之争吵不休,儿子死后,他是一夜白头。 儿子虽然离经叛道,经常说什么春秋大义,夷狄之分,让他心惊肉跳,却是性烈如火,铮铮铁骨,谁也不能让儿子低头。 一场文字狱,儿子铮铮铁骨,死在了金人的屠刀之下。 看着眼前大儿子的惊慌失措,躲在女人之后的丑态,和小儿子一比,实在是…… 老天爷,我周家究竟做了什么孽,要遭受如此的报应? 周世英颓然坐了下来,不耐烦地摆摆手。 “都出去吧,此事我自有分寸。” “爹,你要再不想办法,我就……” 儿媳还想撒泼,周世英脸色一板,眼神冰冷。 “再敢胡言乱语,立刻将你乱棍打出家门!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儿媳噤声不语,周世英对所有的家人挥挥手,极不耐烦。 “出去!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周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 外面响起了柴思训的声音,跟着他迈步走了进来。 “柴副统制,今日造访,所为何事啊?”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书房门被关上,二人分主宾坐了下来。 “周兄,令郎的事,在下无能为力。还望周兄见谅!” 柴思训站了起来,言词诚恳,作了一揖。 “过去的事,还提他作甚。” 周世英摇摇头,迅速调整了心情。 毕竟,他还要为大儿子的事情求人。 “听闻金人在城外大败,现在又要征集城中的男丁上城戍守,此事可是当真?” “高粱河边一场大战,完颜宗弼损失了五万精锐,女真骑兵足足三万尸骨无存,就连女真宗室拔离速都丧了命。你说,这够不够惨啊!” 柴思训摇了摇头,话里的意思,却是听不出悲戚之意。 “暴虐弑杀,人面兽心,败亡乃是天数!” 周世英先是一惊,随即面色一变。 “柴兄,你就给个准话,需要多少银子,才能让我儿子逃过此劫?” 上城戍守,就是要和凶猛的宋军拼命,活下来的机会,实在不能让人放心。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总不能让他周家断子绝孙。 柴思训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口,垂目道:“周兄,此乃女真人的军令,在下也是无能为力。” 周家乃是燕京有名的大族,柴思训则是官宦世家,二人平日里 多有交往,关系一直融洽。 即便是周世英的儿子周炎出事,周世英也没有怪罪柴思训的意思。毕竟,这是完颜宗弼亲自操刀,柴思训尽了力,却没有奏效,他总不能从完颜宗弼手里抢人。 “那我就带领家丁杀出城去!” 周世英冷声道:“我总不能让周家在我的手上断了后。柴副统制还是早点离开,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书房门被推开,几个气度雍容,怒容满面的中年人,依次迈步走了进来。 “周兄,金人要全城的壮丁上城戍守,这是要我等绝后啊!” 当先一人大声说道,言语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是啊!周兄,无论如何,你得替咱们这些人拿个主意!” 众人吵吵嚷嚷,群情激奋,柴思训不由得低下头来。 这几人都是燕京城的豪强官绅、富商巨贾,也都是被完颜宗弼杀害的那些年轻士子的亲人。 毕竟,只有读的起书的富贵子弟,才有空谈理想的资本。 一人眼尖,看到书房里的柴思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冷冷道:“柴统制,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要抓我等去见官吗?” “柴大官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请回吧!” “柴思训,如果你还有良心,就救救燕京城的这些子弟!” 众人言词尖锐,柴思训苦笑着摇了摇头,沉声道:“各位,能否听在下一言?” 众人看了看柴思训,不再言语,书房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周世英狐疑道:“柴兄,你有话说?” “柴统制,女真人城外大败,伤亡惨重,这城战恐怕更不行了。以在下看来,宋军破城,指日可待。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不要误了自身。” 这些人在燕京城经营多年,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女真人大败,这些人更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这才一块商讨,想要找条出路。 另一人也点头道:“张兄所言甚是!女真人怕是不行了,咱们没有必要给女真人陪葬。宋军和女真人势不两立,破城只在早晚,。咱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我不管你们其他人如何想,我张仲恺是绝不会给金人守城的!” 张姓中年男子沉声道:“女真人杀了我儿子,让我断了后,我和他们不共戴天!若是有金人上门催促,我就和他们拼了!” 他眼光扫向柴思训,冷声道:“柴统制,你要是想向女真人邀功,请自便。” “张兄,你也太小看了我柴某!” 柴思训脸色通红,站了起来,摇摇头道:“张兄,你这是以卵击石,千万不能硬碰硬,此事得找个万全之策。” 周世英赞许地点点头。这些人都和女真人有杀子之仇,如今女真人还要把他们的子侄一网打尽,全部抓去守城,他们又岂能甘心。 但若是和女真人硬扛,只能是徒增伤亡而已。 “柴兄,你今日来此,不会是只为了告知这抓丁戍城之事吧!” 周世英眼睛看着柴思训,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有话但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不会泄露半点风声。” 柴思训沉思了一下,轻声道:“城中抓丁,各位还是不要阻拦,在下自有分寸。还请各位稍安勿躁,把戍丁全数送出,莫要误了大事!” 更多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人多口杂,难免会百密一疏。他要这些人的协助,但却不想因为他们,而误了自身。 第43章 变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对于困居于燕京城中的完颜宗弼来说,他实在没有想到,他竟有今日之窘境。 他宁愿这只是一场梦。就在短短半月前,他麾下还有精兵十余万,五六万女真铁骑,雄心勃勃,志在恢复大金国的昔日雄风。 几场厮杀之后,折损过半,尤其是精锐的女真骑兵,仅仅只剩下不到两万之数。 仅仅还是六七年前,女真铁骑以数千人就可以纵横千里,灭辽侵宋,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当者辄破,几欲占据了淮河以北。 时过境迁,十余万大军,竟然连人数只有一半的宋军也不能力敌,且还死伤惨重,何其悲矣! 现在他倒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宋军围城如此迅速,他就不带兵入城了。凭他近两万女真铁骑,那里去不得。如今却只能困守城中,静观其变。 若是燕京城被占了,他又何去何从,难道真要潜逃回长城以北? 出兵增援居庸关和古北口的部下,竟然被全部击溃。宋军人多势众,诸军死伤惨重,溃散而逃。 合计起来,短短数日,燕山损失的大金国将士,竟然有十万之众! 古北口、居庸关、得胜口、金坡关一一易手,被宋军占据,燕京城出关的大道被隔绝,只剩下一些崎岖的山道和海路可以撤回上京。 困守孤城,燕京城到底能守多久? “顺州的刘君辅,平州的郭药师,还有蓟州的胡巴鲁,他们都没有消息吗?” “都统,已经派人去催了,相信很快就有回信。” 完颜撒离喝犹豫道:“刘君辅优柔寡断,兵少将寡,东路宋军北上古北口,他便没有阻拦。胡巴鲁倒是会前来,只怕会被宋军围城打援。至于郭药师,此人两面三刀,三姓家奴,和你我积怨太多,只怕此人不会前来。” 自郭药师降金,从南朝归来以后,手中兵权便被完颜宗弼夺去。完颜宗瀚、完颜希尹、完颜昌等女真将领对其多为轻视。郭药师朝秦暮楚,手握重兵,囤积于边境之上,谁会对他放心。 郭药师如今驻扎于平州,主要防范宋人海上的进攻。平州海岸线地势险要,濡水入海口落差大,难于进攻,郭药师倒是安然无事,已接近半隐之态。 女真人也不理睬,宋人恨郭药师入骨,即便他走投无路,宋人也不见得会宽恕于他。只要女真人不赶尽杀绝,郭药师只会乖乖当他的平州知州。 如今宋军势大,郭药师见奶便是娘,女真人冷落了郭药师,如今要他来援,恐怕完颜宗弼自己也不抱多大希望。 如今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燕京城中的男丁,征集的怎样,有没有人闹事?” 完颜宗弼眼露凶光。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是敢阳奉阴违,或公然和他做对,他绝不介意再砍一些人头。 “都统,已经征集起了三万人,明日一早,大约能凑够五万之数。” 完颜撒离喝脸色舒展开来,朗声道: “多亏了柴思训,城中的大户都没有闹腾。时立爱告病在家,幸好有柴思训跑前跑后,否则,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完颜宗弼点点头。时立爱乃是宋人口中的“大汉奸”,位列三甲,和郭药师、刘豫等人并驾齐驱。一旦被擒,绝无生还之理。柴思训作为他的女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不甘心燕京城失陷了。 “柴思训要重用!” 完颜宗弼厉声道:“一旦宋军破城,便是巷战,到时还要下面的汉儿冲锋陷 阵,得稳住军心才是。” 完颜撒离喝点头道:“柴思训辅佐落虎镇守南城墙,也算是尽职尽责。” 两人往城外看去,茫茫平原之上,宋军营寨连绵不绝,燕京城周围壕沟纵横,道路隔绝,燕京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 二人心中都是有些悲凉,想不到到了最后,却要依靠这些平时最看不上的汉儿。只不过不知道,这些汉人是否还和他们女真人一样齐心。 “兀术,你莫要气馁!” 完颜撒离喝劝道:“如今我城中还有5万大军,再加上即将征集的五万民夫,城中粮食足够吃上半年。宋军想要攻下燕京城,非得丢下三五万具尸体不可!”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只要能坚持上一个多月,酷寒来临,宋军就不得不退去,燕京城之围自然可解。到时再徐徐图画,设法和完颜宗瀚会兵一起,另作他计。 两人沿着城墙而行,走到了东城处,彪悍勇猛,沉默寡言的女真悍将麻吉赶快过来见礼。 “麻吉,东城正面宋军的进攻,你可一定不能懈怠!” 完颜宗弼满意地看着这位少年老成,谨慎寡言的勇士。 “殿下放心就是,小人一定不让殿下失望!” 东面城墙上集中了大量勇猛善战的金兵,主要以女真勇士为主,主要是为了防止宋人的正面进攻。 “殿下,听说宋人会作法,可以使城墙自然倒塌,是不是确有此事?” 麻吉支支吾吾地问道,脸上有一些发红。 完颜宗弼和完颜撒离喝对视一眼,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都统,宋军既然能作法破墙,不如做好巷战的准备。与其固守城墙,不如在城内做些安排。” 麻吉赶紧解释道,生怕惹起完颜宗弼的不快。 “麻吉,你说的不错,明日我便安排!” 完颜宗弼苦笑着点了点头。一旦宋军攻破了城池,以他们强大的火器杀伤力,只怕到时又会是死伤惨重,巷战不可避免。 看到完颜撒离喝和完颜宗弼离开,麻吉视线转向了城外密密麻麻的宋军军营,眉头又皱成一团。 血红的残阳坠入了西山,天际间雾气升起,原野上晦暗不明,很快周围暗了下来,营中的火光生起。 岳飞朝着燕京城头上看去,火光通明,金兵来回巡逻,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都统,工兵营已经开始挖掘,估计在三更左右,便能挖到东城墙底下,最迟不过五更,就可以攻城。” 黄纵脸色通红,言语中有些发颤。 光复燕京城,或许就在此夜,纵然他平日里心静如水,此刻也是忐忑不安,紧张而又兴奋。 燕云十六州对中原大地的重要性,人人都心知肚明。一旦这北地屏障归于中原王朝之手,一个强大的华夏民族呼之欲出。 “黄公,这将是一场大战。咱们还是养精蓄锐,等待黎明前的大战吧。” 岳飞目光坚定。越是大战来临,他越是平静。 二人对看了一眼,又各自分开。 “黄公,营中的军心如何?” 半晌,岳飞才冒出一句话来。 “都统,城外大胜,将士们士气高涨,攻破燕京城,恐怕不在话下!” 岳飞微微点了点头。不知何时,王松即将称帝的消息传来,军中将士议论纷纷,有人狐疑不定,忐忑不安,但更多的将士欢欣鼓舞,喜笑颜开。 对于就要攻城的忠义军大军来 说,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可以极大鼓舞众军的士气。 “都统,你说,这消息是真的吗?” 黄纵也是忐忑。王松若是称帝,合乎天意民心,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是从龙之臣。 “此事十有八九是真!” 一旁的岳翻却是接上了话。 “从河北运送粮草辎重的兄弟说,宋廷的使者已经到了边塞,宋廷愿意禅位给王相公,只要他发兵救援朝廷。” 黄纵一惊,看向了岳飞。 “黄公,此事我也是刚刚知晓。” 岳飞沉声道:“宋廷南迁广州府,立了道君皇帝的皇孙赵谨为帝。如今杨幺部势不可当,朝廷难以与之抗衡,所以遣使郓王和张叔夜、李纲等人北上,愿意禅位给王相公。” 黄纵点了点头,感慨万千。 “自靖康以来,短短数年,宋室三易其君,一再南迁,兴衰不过一百七十余年。江山代有英雄,或许,这就是它的归宿。” 岳飞脸色微变,恍然若失。 王朝更迭,潮起潮灭,往始循环,幸运的是,代替大宋王朝的,是一个更为强悍的中原王朝。 “都统,抓住一名细作,说是要面见你!” 众人正在伤感和憧憬,士兵进来禀报。 “带他进来!” 时韬被带了进来,见到岳飞,单膝跪下,抱拳道:“小人面见将军,还望摒退左右。” 岳飞挥挥手,大帐中只剩下了他和黄纵二人。 时韬掏出一封书信,放在了案几上,然后退到一边。 “都将军,个中缘由,将军一看便知。” 岳飞打开书信,仔细看完,不由得眉头紧皱。 黄纵接过书信,浏览之下,也是大吃一惊。 “你所言是真是假,纸上所标是否属实?” 岳飞看着眼前的时韬,厉声问道。 “都统,女真人凶残暴虐,我等都是汉人,没有必要为女真人殉葬。” 时韬眼色不改,轻声说道:“都统,图上的驻防图千真万确,绝不敢有假。今夜四更,柴大官人自会打开东城开阳门,迎接大军入城。到时,就看将军的抉择了!” 岳飞和黄纵目光一对,随即分开。 “时立爱能幡然悔悟,本帅就许他归居田园,颐享天年。回去告诉你家柴大官人,他所要求的事宜,本帅一概答应。” 岳飞沉声道:“本帅会派大军在城外潜伏,到时内外共举,攻破燕京城,你时家就是大功一件” 时韬大喜,一揖到底。 “多谢都统!” 时韬离去,黄纵还是有些担心。 “大帅,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眼前的燕京驻防图,上面清楚地标出了金人在燕京城中各处的兵力情况,包括步骑集中的位置。 不过,他的心里面还是颇为担心,对方一旦使诈,忠义军就要损兵折将,甚至功败垂成。 “即便有诈,我忠义军也不在乎!” 岳飞冷声道:“到时我军两路进发,一路从开阳门进城,一路从迎春门南墙,两处相距不到两里,即便金兵有诈,也打他个落花流水!” 以忠义军的破墙能力,刚好把金人在东墙的精锐击溃。若是金人有诈,大军集中在开阳门,刚好聚而歼之。 黄纵点了点头,摇头道:“看来,这燕京城的城墙,还是躲不过一劫啊!” 第44章 破城 夜色深沉,天上稀疏地挂着几个模糊阴暗的星斗,晦隐不明,秋风萧索,似乎预示着大金国糜烂不堪的命运。 燕京城的南城墙外,一圈圈的战壕之中,持枪持刀的宋兵占满了整个原野。 “赵统制,这还要等多长时间?” 吴拱轻声下前面正在凝神观察城墙的赵云龙问道。 “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赵元龙沉声道:“等东城门开阳门一开,东墙那边开始攻城,咱们也就跟着破城。” 吴拱有些奇怪,低声问道:“既然东城墙都能炸开,为何还要从南城门进攻?”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赵元龙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想必是为了万无一失。什么事,都不能光靠别人!” 东城外的护城河以外,此刻也是一片黑漆漆,壕沟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圈接着一圈,远远延伸了出去。 “地道挖得如何样了?” 赵元虎蹲在战壕里面,靠着沟墙,焦躁不安的问道。 “赵统制,马上就要贯通了。” 在周围弯弯曲曲的战壕里面,全是半蹲着的士兵,长枪、长刀、包括小炮、弹药等物。 子时,壕沟已经挖到了护城河,护城河里的水早已放干,从护城河到城墙根下,只有不到30米左右的距离,工兵们一路向前挖去,很快就挖到了东墙下。 一包包的炸药包被运到了地道里面,在城墙底下完完整整地垒了起来。等炸药包完全叠放好,做好了密闭措施,两根导火索从地道里面拉了出来,一直伸到了护城河旁的壕沟边。 “都统,四更天了。” 士兵上前禀报,岳飞猛然睁开了眼睛。 “开始!” 壕沟里,所有人都是蹲了下来,捂住了耳朵,工兵小心翼翼点燃了导火索,然后从地道里跑了出来,快速穿过了护城河,赶紧躲到了壕沟里面。 火把照耀下,柴思训一身铁甲,沿着城墙的台阶缓缓而上,在他的身后,一队汉儿紧紧跟随,人人面色凝重,走在前头的时韬脸色通红,握着刀把的手微微发抖。 众人鱼贯上了城墙。看到柴思训出现,城墙上的金兵个个行礼,柴思训一一点头回应,满脸笑容。 开阳门城楼上,火光照耀之下,一个铁甲贯身的虬髯大汉正在垛口前向城外张望。 看到柴思训过来,虬髯大汉转过身来,神色不屑。 “柴思训,你不在丹凤门巡查,跑到城门楼这来作甚,还不快快退去!” 南城墙有两个城门,一个是丹阳门,一个是开阳门,丹阳门已经用土石堵死,但柴思训负责巡查的仍然是丹阳门一段。 柴思训停下脚步,赔笑道:“落虎将军,末将只是过来看一下城墙上的情形,别无他意。” 落虎眉头一皱,训斥道:“赶紧滚开,少废话要是宋军偷城,你担待得起吗?” 柴思训赔笑道:“累了这么多日,城墙上就让我替将军把守吧。你该下去休息了!” 说到“休息”二字,他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面色也变得狰狞。 柴思训话音刚落,时韬猛然抽出刀来,上前几步,抡起手里的长刀,狠狠向落虎的头上劈了下来。 “动手!” 时韬动作不变,大声喊王。他身后的军士也都抽出刀来,向着眼前的女真将士恶狠狠扑了上去。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柴思训尖声叫道 ,表情狰狞。 时韬一刀砍下,正砍在落虎的肩膀上,深可见骨。落虎发出震天的惨叫声,被时韬上前一步,全力砍下,落虎斗大的头颅飞出,在地上滚了几滚,停止不动。 “时韬,赶紧下去,带领兄弟们,马上打开城门!” 柴思训大声吼道:“这里有我,打开城门后,记得举火把为凭,快去!” 城墙上的搏杀很快结束,时韬带人下城,柴思训上前,提起落虎的首级,向城墙上不知所措的金兵们怒吼了起来。 城门“格吱”打开,时韬来到城门前面,拿起火把,在黑暗中晃了起来。 黑暗中,同样亮起了一只火把,同样挥舞了三下。时韬见对上了暗语,心里一宽,对着旁边忐忑不安的汉儿道:“兄弟们,准备迎接宋军进城!” 东城墙上的拼杀,已经惊动了东、西城墙上的金兵,尤其是东城墙上的金兵,已经大队向南城墙上奔来。 东城外的荒野上,猛然亮起了许多火把,跟着,漫山遍野的宋军向南城开阳门攻来。 赵元龙率领着士兵,很快就冲到了城门口,在时韬等人的引领下,很快涌入到城里。 一部分宋军抬着一门门火炮上城,另外一部分宋军则和赵元龙一起,向西城赶去。 众人还没跑出几步,猛然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跟着脚底下的地面剧烈的晃动起来。 “难道是地动了?” 时韬脚下不稳,惶恐不安。 “是我军攻城!” 赵元龙和时韬一起,向着东城看去。 燕京东城墙,迎春门以南,一大段城墙淹没在烟尘中,整个城墙好像炸裂开来一样,很多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又垮了下来。大量飞到空中的土块、小石块雨点一般掉了下来,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城内城外。 再看城墙,有一段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已经完全塌了下来,形成了一个长长的缓坡,东城墙内的军营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一众宋军,跟在赵元虎身后,握紧了手里的刀枪,向着城墙豁口快速奔去。 忠义军的火炮不断响起,从东城北段赶过来的金兵被打倒一片,余者纷纷匍匐前进。城墙上羽箭不停射下,奔跑中的忠义军士兵,不断有人栽倒,却挡不住滚滚向前的洪流。 不到百米的距离,十几秒即到。忠义军士兵们来到豁口,只见豁口周围,密密麻麻摆满了尸体,许多金兵口鼻流血,显然都是被震死的。 “掷弹兵上,架起火炮!” 一部分士兵向城内攻去,一部分士兵则是向城墙上攻去。‘ “通!通!” 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刚刚聚集过来豁口的金兵一下子被炸散,在对方的疯狂轰炸和突进之下,扭头向城墙两边逃去。 忠义军的小炮,一门一门的顺着斜坡被抬了上来,越来越多的士兵们登上了城墙,刀盾手立即架起盾牌,炮手手忙脚乱的装填起火炮来。 城墙远处,不断有金兵向豁口奔来,想要杀退宋军,堵住豁口。他们弓弩齐发,城墙下的宋兵栽倒了不少。 “蓬!蓬!蓬!” 火炮声不断,金兵惨叫着扑倒一大片,黑暗中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断响起。 手榴弹狂轰滥炸,金兵死伤惨重,留下一地的尸体,不得不向后退去,越来越多的宋军登上了豁口两边的城墙。 宋军登上了城墙,向着东、南城墙两端扫去,他们士气高涨,火 器犀利,金兵没有招架之力,城墙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和黏糊糊的鲜血,东城和南城城墙,很快都被忠义军控制。 南门大街激战正酣,金人无路可退,负隅顽抗;忠义军火器犀利,锐气正盛,双方杀的是难解难分,街中间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血肉模糊,血流成河。 “通通”的手榴弹爆炸声不断响起,火炮声也此起彼伏,长街上硝烟弥漫,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肉纷飞,残肢断体处飞舞,街上的金兵只能苦苦支撑。 “弓弩,射!” 麻吉身先士卒,冒着忠义军的弹雨,大声喊道。 羽箭呼啸,弓弩如飞,一大波弩箭扑面而至,忠义军瞬间倒下一片。 “开炮!” 看着忠义军士兵纷纷倒地,张学智勃然大怒,指挥着炮兵,对着对面的金兵狂轰滥炸。 “蓬!蓬!蓬!” “掷弹兵!” 火炮轰鸣,手榴弹到处都是,金兵血肉模糊,死伤惨重,不得已向远处退去。 若只是刀枪能兵器的互搏,再大的伤亡,这是以女真人为主的步卒也能忍受。无奈对方的火器实在太过残忍,一旦挨着便是血肉模糊,死伤惨不忍睹。往往还没有接阵,就已经遭到对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死伤惨重,缺胳膊断腿之下,再桀骜不驯的勇士,也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麻吉,撤吧!” 部下哭丧着脸叫道:“再这样打下去,士兵就给打光了!” 麻吉大声喝道:“燕京城被占,燕云之地就完了!到时候可就全军覆没了!” “来吧,你们这些卑贱的宋狗,我女真勇士是杀不完的!” 已经没有退路的麻吉挥舞着长刀,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义无反顾,直奔汹涌而来的宋军而去。 “噗!噗!” 迎面数支长枪如毒蛇般破空而至,分上中下三路,直取麻吉的要害。 麻吉奋力一挡,隔开了两只长枪,腿上一阵剧痛,已经遭了一枪,紧跟着两只长枪直刺而入,钻入他的咽喉,发出枪头碰撞之声。 另外一柄长枪刺入他的肋下,痛入骨髓。麻吉嘴里淌出大量的鲜血,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们这……些卑贱的……宋狗,我……要杀……了你们……” 麻吉嘴里淌着血,眼睛里面射出狼一样的狠光。 “人面兽心的东西,还以为我宋人可欺!” 宋军将领脸色铁青,长枪兵收回长枪,他长刀狠狠劈出,一颗巨大的脑袋飞了出去。 “兄弟们,攻进番子的骑兵大营,定要捉住完颜宗弼那狗贼!” 宋军奋勇争先,人人神色狰狞,他们沿着漫漫长街,快速向前奔去。 “轰隆隆”的巨响惊天动地,完颜宗弼被外面传来的声音吵醒,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颤声呐喊了起来。 “发生何事,为何如此吵闹?” “都统,宋军破城!东门、南门城墙都被宋军攻破,东门城墙被炸塌,宋军已经攻进城里了!” 完颜宗弼晴天霹雳,呆了半晌,慢慢穿上了衣服,披挂整齐,这才伸手拉开了房门。 他看向黑夜中不断腾起的火光,恍然若失,终于化为了一声叹息。 “让撒离喝去城南的骑兵大营,我随后就来。” 因果循环,该来的总会来。也不知道,这次大金国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第45章 叹息 “谁也不要动!” 北门前的新兵大营,时重国手握长刀,面色凝重,大声喊道:“宋军已经进城,外面正在激战,大家守好营寨,千万不要和宋军对抗,也不要放外人进来!” 作为时立爱的长孙,年轻的时重国当然知道今日宋军进城的计划。在这金兵大败,大难临头之际,他自然要遵照祖父的嘱咐,不去做女真人的陪葬品。 “时重国,你祖父可是燕京留守,枢密院的枢密使,你这是要造反啊!” 女真军官们进来,想要调新兵们出去对付宋军,却看到挺着长矛、如临大敌的场面,立刻怒骂了起来。 “时小官人,你时家可是宋人眼中的汉奸家族,难道你还指望宋军破了城,饶了你们时家的狗命?”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汉人,不是什么汉奸!老子先砍了你的狗头,看你还敢喷粪!” 时重国面色通红,大声喊道:“兄弟们,杀了番贼,守好营寨。凡是进来的番子,格杀勿论!” 时重国话音未落,他身旁的卫士手持利刃,恶狠狠扑了出去,串通好的新兵蜂拥在后,直奔对面惊慌失措的金兵军官。 “时重国,你这是要造反,你不得……” 军官们怒骂不已,却很快被涌上来的人群所淹没。 凄厉的惨叫声之后,短暂的厮杀就此结束,众人都退了下去,血污满地,只留下了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把尸体抬下去,藏起来,以免被番子发觉!” 时重国大声喊道,眼神里都是兴奋之色。 “时三,带领兄弟们守在营口,凡是进来的番子,见一个杀一个,这是咱们的同名状!” 铜马坊,周府,后院书房。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城中喊杀声震天,书房中静坐读书的周世英猛然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凝神静听。 没有过多久,书房的门从外面敲响,紧接着传来家丁急促的呐喊声。 “员外,城破了,城破了!” 周世英眼神放出光来,大儿子赶紧上前,打开了书房门,把下人放了进来。 “周德,外面究竟情形如何?” 周世英的声音有些发颤,紧张的神色溢于言表。 “员外,宋军破了东城,占了东南两座城墙,势不可挡。城中到处都是金人的尸体。宋军如今已经向西城大营去了,想必又是一场恶战!” 周德脸上挂着汗珠,脸颊通红。 “谢天谢地,终于杀进来了!” 周世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得他的手腕生疼,眼睛里却都是兴奋之色。 “周德,组织坊里的乡邻,带上刀枪弓箭,守好坊墙,千万不能让番子进来!” 周世英像是记起了什么,大声叮嘱道:“设法通知城中的诸坊,让他们守好各自的坊门坊墙,千万不能放番子进去!” 周德兴冲冲转身而去,周世英在书房里不安地踱起步来。 并不用周世英如此,燕京城中的百姓,经历的战乱不在少数,他们自然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况且,柴思训也叮嘱过城中百姓,要他们关好坊门,严禁上街,就更没有人雷池一步了。 燕山府衙门一地鸡毛,哭喊声怒骂声不绝,军士、衙役、下人们乱作一团。许多人大包小包,有人抱着精致的花瓶,有人扛着雕镂的椅子,有人甚至锅碗瓢盆,蔬菜肉类,纷纷向府外逃去。 完颜宗弼扬长而去,府衙里面剩下的多是汉人官吏。城中的厮杀、呐喊声不绝,火炮轰鸣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不断响起,时时刻刻都在炙烤着这些人的内心。 相对于城 中坦然接受的百姓,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大金国官吏们,此刻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他们的女真主子就要战败,而他们的末日也即将来临。 官吏们纷纷向燕京官僚之首时立爱的府中跑去,想要得到这位老相公的指点迷津。谁知众人到了时府,却是大门紧闭,众人向前猛敲大门,里面却是无人应声。 “时相公,求求你开开门吧!” “时相公,你得救救大伙呀!” 有些官吏情急之下,纷纷攀墙而上,想要拉时立爱主持大局,却被里面飞出的羽箭无情射翻。 “时立爱,你这白眼狼,枉费了大金国皇帝对你的一片苦心!” “时相公,你好狠的心啊!” 任凭外面的官吏嚎啕大哭或是捶胸顿足、破口大骂,时府的大门依然紧闭。大难临头之际,时立爱残忍地抛弃了他们。 生死关头,站好队伍,撇清关系,这才是重中之重。 城中手榴弹、火炮的声音,震天的厮杀时,门口官吏的哭喊声,书房中闭目塞听的时立爱始终是一言不发。 千百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甚至有一刻,他期盼着女真人能扭转败局,他可以独善其身。但当完颜宗弼让他前去骑兵大营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金人的败局不可避免。 万籁俱寂,徒留一声叹息。 一马不备二鞍,一女不嫁二夫,为人臣岂事二主,何况三姓家奴?自己从辽臣到金臣,难道还能复为宋臣乎? 举进士为辽官,金人兵临城下而为金臣。 “乞下明诏,遣官分行郡邑,宣谕德义。他日兵临于宋,顺则抚之,逆则讨之,兵不劳而天下定矣!” 为女真人出谋划策,殚精竭虑,随女真铁骑兵临于宋,完颜宗望建枢密院于燕山府,刘彦宗被王松所杀,又以他时立爱主院事,鞍前马后,尽心尽力,辅佐金朝。 宋军答应留他一条性命,但他不抱侥幸心理。他手上沾染宋人的鲜血太多,百身莫赎。而且他已七旬有余,苟延残喘,只怕为时家带来灭族之危。 王松在汴梁城外杀了刘彦宗,涿州杀了张通古,春秋大义,华夷之辨,王松在报纸上的言论,时立爱是耳熟能详。 王松本人,这个极其狂热的爱国主义者,民族主义者,自己若是还活着,只怕时刻会激起他心头的怒火。 人生七十古来稀,自古艰难为一死。为了保存时家一族,他时立爱只怕要先赴黄泉一步了。 时立爱眼中,不由得滴下几滴浊泪来。 “相公,时虎回来了。” 管家在书房外轻声说道。 “相公,宋军控制了四面城墙,正在围攻女真人的骑兵大营,战况颇为惨烈。” 书房外面,家丁时虎恭恭敬敬地禀报道。 “小官人怎样,柴统制如何,他们和宋兵汇兵一处了吗?” 时重国是他的嫡长孙,也是他已亡的次子唯一的骨血,自然是舔犊情深。柴思训做事周全,要凭着他来照顾时家的一家老小,不由得他不挂念。 “相公,小官人控制了新兵营,已经由宋军接管。” 时虎朗声道:“柴大官人和时韬开了开阳门,迎接宋兵入城。如今城中乱成一片,小人会继续打探消息,不时向相公禀报。” 时立爱点点头,轻声道:“时虎,你做得很好,继续打探。” 管家犹豫道:“相公,小人离开,你这里没有人伺候,是不是不太方便?” 时立爱轻轻摆了摆手,管家和时虎告退离开,房中只剩下了时立爱一人。 “王相公均鉴:时立爱本乡间愚人,读春 秋左传、中华经史,只识其表,不解其意,不知尊皇攘夷,夷狄之辩,追随蛮夷,捐弃中华,使万千中华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愚人自知罪孽深重,百事莫赎……” 时立爱重新蘸好笔墨,提笔写了下去。 “此般罪恶,乃是罪人时立爱一人所为,与家族后人无关。时家华夏后裔,中国之人,万乞留时府一族之性命。临表涕零,罪人时立爱拜谢。” 时立爱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短刀,这把短刀曾经见证了他的青葱岁月,如今,他要却要用这一把刀,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时立爱啊时立爱,你这一辈子,让青史如何评说?” 时立爱老泪纵横,拔刀出鞘,对准自己的脖颈,狠狠地一拉。 鲜血喷射而出,血花朵朵,洒满了整个案几上的遗书。时立爱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一切归于黑暗。 ………… “撒离喝,到底发生了何事?” 完颜宗弼进入骑兵大营,迎头碰上正在营中怒骂士兵的完颜撒离喝。看到完颜宗弼出现,他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柴思训这狗日的,杀了落虎,开了开阳门,放宋军入城。” 完颜撒离喝脸色难看,眼中的怒火要喷发出来。 “时立爱这老贼,狗改不了吃屎,早知道就杀了这老贼,省得有今日的祸害!” “柴思训,时立爱?” 完颜宗弼愣了一下,手中的马鞭差点掉在地上。 “汉奸”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时立爱,竟然率先打开了城门,做起了内应。果然是再坚固的堡垒,率先从内部被突破。 “撒离喝,燕京城是待不下去了!” 完颜宗弼面如死灰。柴思训手握上万汉军,其他新募集的三四万汉军,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几万汉军,加上攻城的五万宋军,两万女真骑士与之巷战,又哪能是对手。 “兀术,宋军攻进了燕京城,汉军反叛,要马上撤军!” 完颜撒离喝焦躁不安。外面喊杀声震天,越来越近,显然金兵已经扛不住宋军的攻击,越来越近了。 西城门打开,无数的女真骑士纵马而出,在晨曦中纷纷下了壕沟,纷纷向南而去。 城头上火炮不断轰鸣,不断的有女真骑士被打下马来,但更多的战马则是奔驰向南,然后折向东面而去。 女真骑士一边打马向前,一边频频向旁射出羽箭,箭如飞蝗,倒是射倒了不少宋军。 更多的火炮发出怒吼声,更多的女真骑士人仰马翻,摔了下来。 中炮者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滚动嚎叫。幸存的女真骑士心惊胆颤,只顾打马,向东面逃去。 “向东退!” 霰弹雨点般打来,完颜宗弼只觉得下身火辣辣的。他摸了一下腿部,满手都是鲜血,再也不敢停留,忍痛打马离去。 “蓬!蓬!蓬!” 宋军的火炮声连绵不绝,完颜宗弼看得清楚,痛彻心扉,完颜撒离喝被宋军的火炮打的鲜血狂飙,支离破碎,只留下一匹无主的战马狂奔。 完颜宗弼再也支撑不住,趴在马背上,晕了过去。 大宋绍兴元年9月26,河北忠义军五万余人攻破燕京城,金人东路大军副都统完颜撒离喝被阵杀,燕山府留守、枢密使时立爱自刎于府中,金人东路军主帅完颜宗弼带五六千残兵败将,向平州方向退去。 自石敬瑭敬献燕云十六州于契丹人,燕京归于游牧渔猎民族之手后近两百年,这一北国屏障,边塞重镇,终于又回到了中原王朝的治下。 第46章 附骥 雁门关北口,秋风萧瑟,落叶满地,天空一碧如洗,大雁南飞,长烟落日,峰峦叠嶂,山河壮丽至极。 站在雁门关城墙上,看着无穷无尽的战马,肃穆整齐的铁甲洪流,上千门炮口幽幽的大小火炮,折可求满脸的惊诧,内心的震撼不言而喻。 这只怕是河东忠义军的所有精锐了,足足有十几万之众。 唯一让他失落的是,王松在河北督战,并没有来河东,这使得他带了足足三万折家军将士出来,却是落了个无人欣赏。 没有期待中的那个人欣赏。 说起来,折可求心中有些失望。他对王松神交已久,二人之间的恩怨分明,但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他和王松,从来都没有见过对方。 “折可求携折家将士,参见张将军!” 眼前年轻的将军三十岁左右,却已经是十几万大军的统帅。听说河北忠义军的统军将领岳飞也是如此年轻,王松用人,的确是慧眼识珠,惊世骇俗。 “折相公,陕西三路援军已到,只等你了。” 看着眼前这位折家军的统帅,折家的家主,张宪脸上挂起一丝笑容。 “燕京外围的战事已经结束,我这就要攻城。算起来,我西路军也该向北,堵住完颜宗翰的后路,防止其逃脱。” 折可求大吃一惊,接到王松邀请出兵的亲笔信,折可求就点起兵马,没敢耽误,星夜兼程而来。没有想到短短不到10日,女真人的数万大军就这样被击败了。 “张将军,这样说来,女真东路大军在燕京城外,是大败而归了?” 折可求身后的一众折家子弟,也都一起抬起头来,看着张宪。 “折相公所言甚是!女真人在燕京城外大败,折损了六七万之众,现已逃入燕京城中。以在下估计,不出三日,我军必会攻破燕京城,咱们翘首而待即可。” 折可求微微点了点头。忠义军兵强马壮,火器犀利,野战能够击败金人,围城更是其强项,也就更不用问了i。 张宪作为西路军主帅,不可能说假话,他也没有必要。 “忠义军兵锋正盛,又有王相公亲自坐镇,天下兵马,无人可以与之抗衡,看来燕京重回我中原王朝,顷刻之间。” 折可求的大儿子折彦文,惊叹声中,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 “想不到燕云十六州,终于要重回我中国手中了!” 折彦质摇着一颗白头,言语中不胜感慨。 “老夫年过半百,半截都入了土,想不到还能亲眼目睹此盛景,死而无憾了。” 折彦适和一众折家子弟也是连连点头,人人感慨,人人奋然。 “张将军,若想全歼完颜宗翰部,需得截断其退路,否则其一旦窜入大漠,放虎归山,可就后悔莫及了。” 折可求毕竟是沙场宿将,折家祖上又世居云中,对其中的地理要害,战场的分析,还是有其独到之处。 “折相公,不妨直言,在下洗耳恭听!” 张宪虽然对折可求不感冒,毕竟没有参加过府州的那场血战,再加上他是一军主帅,王松既然已经原谅了折可求,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怀恨在心了。 “将军,云中是番子的西京,屯居了十几万精兵,一旦逃窜,裹挟鞑靼部落,铁骑纵横,来去如风,必成我中华大患。” 折可求微微沉吟道:“趁着番子还没有退意,我军可立即北上,在云中以北,据各山要塞而守,层层防线,等完颜宗翰兵 败出逃,便可处处截杀,让其防不胜防,或许可以将此贼斩杀。” 张宪微微点了点头。折可求果然是老狐狸,对女真人的战术和心理都是了解甚深。这一次,有折可求帮忙,确实是一臂助。 “叫李彦仙将军、牛皋将军、刘锐将军、种冽将军,许三和谭雄将军一行人过来议事!” 张宪终于下了军令。这一次,他要玩一票大的,正如折可求所说的一样,绝不给完颜宗翰留下机会。 “折可求,你狗日的终于来了!” 许三进了大帐,看到眼前的折可求,眼睛立刻红了起来。 “折可求,你还有脸过来,真不知世间有羞耻二字!” 谭雄也是脸色铁青,当场发作了出来。 “你们嘴里不要喷粪,休对我父亲无礼!” 折彦适大怒,戳指怒骂了起来。 “怎么,还想玩命?老子一万多兄弟死在了府州,难道还要像你狗日的赔罪不成?” “老子几个兄弟都死在了府州,就是为了救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许三和谭雄破口大骂,折可求面色通红,默认垂头不语。 “许三,谭雄,王相公调你二人前来,是为了恢复燕云之地,不是让你们报私怨的!” 张宪脸色一板,喝止了许三二人。 “张将军,你部下若是再对我父亲无礼,大不了我们打道回……” 折彦适愤愤然,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已经挨了折可求一记狠狠的耳光。 “你这个逆子,若是在此胡言乱语,休怪我将你打断狗腿,逐出家门!” 折可求怒气勃发,指着捂着脸的儿子,声嘶力竭。 “这两位将军骂的没错,我折可求不是东西!忘恩负义、见死不救、毫无廉耻,你们有什么不服!若是没有王相公和战死的一万多忠义军兄弟,世上早已没有折家了!两位将军,老夫给你们赔罪了!” 折可求分开衣甲,对着许三和谭雄二人跪了下来,开始磕起头来。 折家子弟个个惊诧,有人想上前阻止,却被老将折彦质拦住。 “你们难道要折家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折家子弟人人垂头不语,张宪想要上前拉折可求起来,却被牛皋拉住。 “折可求,看在折家抗击异族、守护国门,看在你幡然悔过,出兵伐金的份上,磕完了这几个头,你和王相公的恩怨,你和忠义军将士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牛皋看着大帐中的一众人等,郑重说了出来。 他德高望重,年龄比折可求稍大,一番话语之下,没有任何人出来质疑和反对。 折可求磕完头,站起身来,向牛皋施了一礼。 “多谢牛将军!” 牛皋点了点头,面对着许三和谭雄二人,语重心长。 “许三,谭雄,你们也都心里明白,归根结底,还是番子作的恶,秦桧这些狗贼在后面算计。秦桧已死,要算账,就算在番子的身上!所有的怨恨,都一笔勾销吧。” 许三流下泪来,低声道:“可怜了我那么多的好兄弟!” 谭雄擦了擦眼睛,硬声道:“说起来,我兄弟也是杀了不少番子,此事到此为止。不过,折家若是再做对不起忠义军,对不起王相公的事情,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将军只管放心就是!” 折可求连连点头称是,信誓旦旦。 “各位兄弟,王相公的恩情,我折可求放在心上,一定会知恩图报!” 折彦质也是点头道:“几位兄弟,折家欠忠义军的,折家记在心里。折家若是忘恩负义,那就是猪狗不如了。” 张宪放下心来,后面还要和折家军并肩作战,他并不想在战前闹出不和,影响军心。 折可求眼光扫过红了半边脸的儿子,沉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向诸位将军赔罪?” 折彦适悻悻上来,抱拳行礼。 “两位将军,小人不知好歹,冲撞了两位,还请两位将军恕罪!” 折彦质也是劝道:“两位兄弟,我这兄弟年轻,娇惯了些,还请两位兄弟看在要一起杀敌的份上,给他一点面子。” 许三和谭雄对望了一眼,一起抱拳。 “这位兄弟,得罪了! 折彦质看折彦适脸色难看,眉头一皱,张宪赶紧道:“诸位兄弟,这事就过去了,谁也不要记在心上!” 折彦适抱拳退下,折可求使了个眼色,折彦适被几个折家子弟拉了出去。 张宪让几人坐下,目光看向了折可求。 “折相公,刚才你说围困完颜宗翰,据长城和各要塞而守,还请你继续说下去。” 折可求看了一眼帐中诸将,沉声说了下去。 “完颜宗翰麾下十几万女真精锐,自以为战无不胜,至少可以自保,他不会主动抛弃西京。趁着完颜宗翰的西路大军还没有退意,我军可在云中以北,以各地山体焦山、奉义以南为防线,等我东西两路大军夹击,完颜宗翰兵败出逃,便可处处截杀。” 耶律亘点头道:“折相公说的是。鞑靼部落虽然表面臣服女真人,但私下里极其怨恨女真人横征暴敛。完颜宗翰一旦兵败,进入鞑靼地界,恐怕就不太容易脱身了。” 张宪心中合计了一下,立刻有了主意。 “种冽率种家军一万子弟,刘锐率陕西援军一万,许三和谭雄各率大军一万,折相公率折家军将士,共七万人驻军长城各要塞……” “将军!” 张宪话音未落,折可求已经站了起来,抱拳行礼。 “将军,在下愿率折家军子弟,随忠义军大军同行,一起对付完颜宗翰。至于驻扎长城要塞,还望将军另择贤能。” 他此番前来,如果连王松的面都没见上,又没有成为出征的主力,心里面实在无法放心。 张宪点了点头,沉思片刻,点头道: “既然如此,就由耶律亘和林风各率军一万,六万大军据要塞而守,其余七万忠义军大军,协同折家军三万将士共同出征,发兵云中。” 众人一起听令,折可求栗然心惊。即便自己不来,忠义军东西两路大军也有二十几万,足可以对付女真大军。 “二十几万大军!” 折可求暗暗心惊。二十几万忠义军,天下谁是敌手!他折家军,最多只是锦上添花。 这一次,可来的真是及时! 今日这一跪,一计,相信自己和忠义军的恩怨,折家和忠义军的过节,可以烟消云散了。 当然,这一切,还要取决于王松本人的态度。不过,从他邀自己挥兵北上,他似乎已经原谅了自己。 出了大帐,看到折彦适依然一脸不服,折可求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蠢笨如猪,你也不看看,如今是谁的天下!” 第47章 投机 跟着下人,顺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越过一个月牙形的青砖箍成的小门,向前走了四五十几步,甄五臣和郭安国在一栋门前有几棵枣树的房屋前停了下来,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郭帅,燕京的使者又催了。” 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清瘦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 “五臣,大郎,外面的情形如何?” 中年汉子身披一件青色锦袍,头上发髻用一根玉簪插起,长袖飘飘,颇有些魏晋之风。 听到中年汉子的问话,甄五臣心中惊讶,为何郭帅衣着打扮悉如汉人,和几天前的披发左祍,截然不同。 “回郭帅,忠义军右路军杀了海里,占领了古北口,恢复了蓟州和景州。” 甄五臣低声道:“王松部下占了金坡关,岐沟关等地。宋人西路军占了居庸关和得胜口,完颜银术可的儿子彀英也已经丧身。东路军王彦占了古北口,杀了海里。如今燕京城大战一触即发,这就是女真人调咱们去燕京城的原因。” 郭药师的儿子郭安国愤愤然道:“平日里理都不理咱们,一遇到大战,就让咱们去当垫背的,呼来喝去,女真人把咱们当什么,摇尾巴的狗吗?” 郭药师点了点头,眼神转向了远处苍茫的上空。 自从听到宋军北伐的消息以来,郭药师的心中一直就是心乱如麻,坐卧不安。 “三姓家奴”也不是那么好当。他反辽降宋,而后又反宋降金,为金人南下侵宋甘当马前卒,立下汗马功劳,金人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豪爽仁义,反而是处处掣肘,事事提防,最后常胜军被杀的杀,逃的逃,郭药师自己成了光杆司令。 要不是完颜宗望死的早,恐怕他也已经成了阶下之囚了。 这些年下来,他也由原来堂堂的燕京留守,到如今成了平州的守将,部下只有两千步卒,骑士百余,和他当年雄兵数万、骑士几千,可谓是天壤之别。 “让我进去,我要见郭药师!都好几天了,他还不出兵,他到底想干什么?” 院外的争吵声传来,郭药师微微一皱眉。 “郭帅,要不我把这厮赶出去,省得这里聒噪!” 甄五臣恼怒不已,当场就要发作。 想当初郭药师千军万马时,这些人一个个毕恭毕敬。现在他们虎落平阳,落了势,这些人竟然敢直呼其名。真是其有此理! 郭药师也是黯然神伤,心灰意冷。 当初投降金人,只为高官厚禄。女真人以权宜用己,其心岂不疑哉。始夺常胜军,继则贬斥自己,不死已是万幸,想要东山再起,除非再次降宋。 宋人对自己恨之入骨,他们会饶了自己这引狼入室的罪人吗? 只听说过三姓家奴,还没听说过四姓家奴,既然完颜宗弼叫自己去燕京,那就去吧,打不了一死,了此残生。 只是儿子郭安国性情轻燥,没有什么本事,到让郭药师颇为头痛。 “郭药师,你出来。宋军兵临城下,元帅还在燕京城等候,你赶快带兵前去增援。郭药师郭帅,求求你了!” 使者不厌其烦,一直在院墙外面叫着。 “郭帅,让我出去,杀了这鸟人!” 甄五臣大声道:“就凭咱们这两千多兄弟,到了燕京城,就是以卵击石。兀术十几万大军都挡不住,凭什么让咱们去送死?” “父亲,我马上出去,杀了这厮!” 郭安国怒 不可遏,“伧啷”一声拔出刀来,就要冲出门去。 “大郎,稍安勿躁,不要把事情闹大!” 郭药师对满脸不平的郭安国轻声道:“大郎,事到如今,别无良策,你出去把使者请进来,我要和他好好谈谈。” 郭安国插刀入鞘,悻悻出去。 “五臣,如今看来,咱们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大帅,你的意思是……” 甄五臣还有些懵懵懂懂。 郭药师面色铁青,低下了声音。 “五臣,等一会女真人的使者进来时,看我的眼色……” 郭药师话音未落,郭安国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嘴里边大声叫着:“爹,大事不好了!” 甄五臣见郭安国急急忙忙,赶紧问道:“安国,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如此慌张?” 郭安国气喘吁吁,停了一下才大声说道:“爹,五叔,城外有两三千人的女真骑兵,说是兀术的手下,兀术好像受了伤。他让爹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修整!” “什么?” 郭药师和甄五臣都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起来。他们还没有去燕京城解围,如何完颜宗弼跑到平州城来了。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甄五臣慌忙道:“赶紧命令城中,打扫地方,准备饭菜,迎接大军入城!” “慢着!” 郭安国慌慌张张刚想离开,却被郭药师叫住。 “大郎,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完颜宗弼?” 郭药师脸色凝重,声音也是压低了许多。 “城外到底有多少金兵,情形如何,你都一一到来。” 郭安国不由得一愣,呆呆地看着父亲。 “爹,女真人大概有两三千人,好像有不少伤兵,队伍散乱。” 过了一会,郭安国才边回忆边说了起来。 “兀术浑身鲜血,好像受了伤,他的部将让爹赶快准备郎中……” 郭药师和甄五臣对望一眼,郭药师沉声说道:“走,去城墙上看一看!” 几个人走了出来,郭安国私下打量了一下,诧异地叫道:“使者呢,使者怎么不见呢?” “赶紧让郭药师出来,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城墙外,成千的女真骑兵占据了整个荒野,密密麻麻一片。仔细看起来,女真骑士无精打采,许多人满身鲜血,像打了败仗一般。 胡内沙朝着墙上的守军大声喊道:“郭药师,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是,看我进城怎么收拾你!” 城墙上的士兵依然巍然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城墙外面。 郭药师治兵自有他的一套,要不然当年连完颜宗望的部下金兵也不是他的对手。 看到疾步而来的郭药师和甄五臣等人,军士赶紧单膝下跪,禀道:“郭帅,城外有女真人大兵,足有三千人,请郭帅明示。” 郭药师点点头,向城外看去。 看到大队女真骑兵旗帜不整,刀枪不振,人人风尘满面,许多骑兵更是鲜血淋淋,显然身上有伤在身,郭药师微微冷笑了一声。 看到郭药师出来,冷笑不语,胡内沙勃然大怒,戳指大骂了起来。 “郭药师,你还在城头上充什么大个,赶快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元帅有伤在身,需要进城治伤,赶紧给我开城门!” 郭药师面不改色, 冷笑道:“这位将军,请你让元帅回话,让在下辨一下真假,看是不是真的是元帅?” 甄五臣也在一旁大声喊道:“小子,你说是元帅就是元帅?如果不查明正身,谁知道是不是宋军的细作。万一宋军细作混进了平州城,那岂不是错上加错,如何对得起元帅!” 胡内沙气的满脸通红。郭药师和甄五臣明明认识他,却装模作样,假装不认识。他的爪牙甄五臣更是阴阳怪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内沙按住心头的怒火,大声道:“郭帅,请你打开城门,赶紧让我等进去。元帅身上有重伤,千万不可……” “元帅醒了,元帅醒了!” 卫士惊喜地叫了起来。 胡内沙惊喜地跑过去,来到完颜宗弼的马前。 完颜宗弼虚弱地抬起头,挣扎着说道:“走……快走……去……榆关……” 他完颜氏得罪郭药师太深,要是郭药师趁火打劫,暗下黑手,他完颜宗弼和大军危矣。 “元帅,你的伤势……” 胡内沙迟疑道,不由得有些犹豫。他一介武夫,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只是担心完颜宗弼的伤势。 “快……走!” 完颜宗弼脸色煞白,腰部以下鲜血淋漓,他一转身,又伏在了马背上。 “快走!快走!” 胡内沙惊惶不已,赶紧重新上马,重新吆喝着,带领大军,向西而去。 郭药师面色平静,看着远去的金兵,似有所思。 “郭帅,要是今日杀了兀术这厮,也好拿着他的人头向宋军投诚!” 事已至至此,双方已经撕破脸面,甄五臣跟随郭药师多年,也完全明白了郭药师心里所想。 “五臣,就凭你我手里这点人马,不是兀术的对手。” 郭药师摇头道:“三千女真骑兵,你我兄弟只有两千步卒。况且,完颜宗弼狡诈多变,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刚才在城墙上看得清楚,领兵的确实是完颜宗弼。此人脑子里面的弯弯绕,和他绝对有的一拼。 “郭帅,现在却该如何?” 甄五臣忧心忡忡的话语,却换来郭药师的一声轻笑,他摇摇头说道:“咱们兄弟斗不过完颜宗弼,难道平州海边的驻军,咱们兄弟还斗不过吗?” 平州濡水入海口,驻扎有三千金兵,都是汉儿,以防宋军水师偷袭。 “郭帅是要拿平州海口驻军,作为给宋军的投名状!” 甄五臣的拳头狠狠地捶在城墙上,兴奋地道:“如此这般,总算咱们兄弟有条活路了!” 郭药师点点头道:“自宋军北上,我便已暗中布置,若不是完颜宗弼亲自坐镇燕京城,掣肘太多,我早已投靠了宋军。咱们兄弟,这一辈子杀来杀去,得罪的人太多,造下的罪孽也太多。这一次,不为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只是为了保住咱们的性命!” “投诚宋军以后,也给这些手下的兄弟们一条生路。至于我自己,会带着安国归隐田林,不问世事。” 甄五臣一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郭药师一代枭雄,变幻无常,心思缜密,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今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其心灰意冷,斗志已消。 大宋绍兴元年9月,平州守郭药师杀濡水入海口守将,携其部下共两千余人投宋,宋军随后收复榆关。至此,整个燕山府地,包括入海口,全都归于宋军治下。 第48章 西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句话用在曾经的辽朝西京云中城身上,应景却不贴切。 辽重熙十三年(1044年),云州升为西京大同府,自此大同成为辽代五京之一,历时81年。辽时,大同以辽之陪都兴盛于北地,为中原及北方游牧民族之交汇地。 金灭辽之后,大同仍为金西京,以宗室重臣完颜宗瀚为西京留守,并建枢密院等辅之。 无奈,宣和年间(公元1122年),金攻打西京时,都城四陷,殿阁楼观,付之一炬,后又屡遭战火,楼阁飞为埃坌,殿堂聚为瓦砾,栋宇所仅存者,十不三四。到了金人完全占据西京,云中府已是残垣断壁,一片凄凉。 如今距离辽亡金兴,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光景,云中府也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医治战争的创伤。 云中府全城周长20里,守御设施齐全。每面城墙各辟城门一座,东曰迎春门,南曰朝阳门,西曰定西门,北曰拱极门。城内,一条条齐整的十字街将城中划成若干居民坊。 城北乃是政治和军事中心,官衙和军营多建于此,西京留守兼云中府尹衙署在拱极门之西。 秋意浓,幽寒入骨,但对这些黑水白山中出来的女真人来说,气候宜人,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云中府,金人西路大军集散之地。 云中府府衙大堂前院,几个赤着上身,浑身血痕累累的长大军汉被绑在木桩上,正在被金兵用沾水的皮鞭用力抽打着。 “元帅,饶命啊!” “饶命啊,元帅!” 被打的金兵军官们浑身是血,嘴里尤自喃喃说道,有气无力,奄奄一息。 “粘罕,别打了。再打下去,就该出人命了!” 完颜银可术不想把事情弄大,从而影响军心,赶紧上前劝道。 “如今大军之中,一半都是汉儿,若是军令过于严苛,只怕会引起军心不稳。” 听到完颜银可术的话语,完颜宗瀚挥挥手,鞭刑也停了下来,金兵军官被士卒们架了下去。 “这些没用的蠢货,让他们攻下居庸关和金坡关,增援燕京城,谁知道一个个被宋狗打了回来,屁滚尿流,还好意思回来!” 完颜宗瀚怒骂道:“如今倒好,宋狗占了燕山府,兀术自榆关撤入北地,燕地十几万大军损失殆尽。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完颜银可术脸上一红,完颜宗瀚的话语里面,也隐隐有责备他的意思。 宋军进攻忻州,他只能退却。谁知宋军步步紧逼,凭借火器凶猛,占据了雁门关大大小小的要塞。如今忠义军大军要进入云中之地,接下来是要经过一场场大战了。 宋军势如破竹,他不由得百感交集,心里也是暗暗诧异。宋人破居庸关、古北口、得胜口,都是一日辄破。即便是燕京城,也不过是几日,十天功夫,就平定了燕地。 十天功夫,十几万大军,灰飞烟灭,荡然无存,金人在燕地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燕京城固若金汤,如何可能会两日即克? 原以为宋军攻西夏,必定是一场场血战。西夏人骑兵如此之多,据城而守,谁知竟被宋人如此一一攻克,损兵折将,十几万大军丧死伤殆尽。 战事的进程,竟然是如此的迅速,宋军凭着火器凶猛,士卒精锐,当者辄破,就连女真铁骑、西夏重甲骑兵依然是无济于事。 宋军驻扎于延 安府,完颜希尹的五万步骑竟然在河外三州无功而返,士卒懈怠,分明是对王松部,失去了与之一战的勇气。 云中虽集中了十几万大军,完颜银术可却明显感觉到了底气不足,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宋军北上、西进的念头油然而生。 战犯排行榜上的甲级,杀人如麻,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千万宋人百姓心目中的刽子手,王松恨之入骨的侵宋元凶。 想起当年汴京城上,王松对他怒骂的情景,那目光里面的仇视和冷酷,完颜宗瀚不由得心里面一寒。 国仇家恨,王松杀了完颜宗望、完颜阇母、完颜宗辅,现在终于要轮到他和完颜银术可了。 “元帅,副都统,我军在长城要塞的哨探正在府衙外求见。” 军士的话语,让冥想中的完颜宗瀚和完颜银可术都是一愣,难道说,鞑靼那边又出了什么大事? 哨探呈上书信,完颜宗瀚皱着眉头打开,只看了几行,心里就是一寒,久久说不出话来。 完颜银可术接过邸报,仔细一看,也是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十月一日,宋军万人兵犯焦山,歼灭步骑两千余人。同日,宋军入奉义北岭,我军撤入内县;十月二日,万人宋军兵进三木岭,两军相遇,宋军歼灭我军三千人,进而占据官道要塞……” “宋军大概有多少兵马?” “宋军从西到东,据守要塞和山谷,大概有五六万人。” 一旁的高庆裔看了一会军报,思虑片刻,心中仍然疑惑不解。 “宋狗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关门打狗吗?” 完颜银术可白了一眼高庆裔,不过,却并没有发火。正如高庆裔所说,宋军怕是要像攻取燕京城一样,先占据外围要塞,然后再合击云中,瓮中捉鳖。 只是,云中有十几万女真精锐,忠义军真有那么大的胃口和自信吃掉对方? 况且,云中平原,还不是任女真铁骑纵横,宋军又能奈我何? “宋狗真是狂妄,狂妄至极啊!” 完颜宗翰气极反笑,脸上肌肉扭曲,可见内心的愤怒。 区区几万宋军,竟然妄想围歼自己的十几万女真精锐,当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元帅,宋狗攻势凶猛,兵锋正盛,两路大军数十万之众,要不要舍了云中,退到鞑靼的地盘,伺机恢复?” 高庆裔忧心忡忡,还是为眼前的战局担心。 “啪”的一声,高庆裔脸上多了一道鞭痕。 “高庆裔,你再胡说八道,扰乱军心,休怪我军法无情!” 完颜宗翰脸色铁青,眼里寒意逼人。 “十几万大军退到草原上去,吃什么喝什么,难道都要饿死冻死?我大金国已经丢了燕京,不能再丢了云中,要不然,只能和那些鞑靼部落抢食,我大金国真就完了!” 高庆裔唯唯诺诺,抚摸着脸上的伤痕,讪讪而退。完颜银术可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 “粘罕,你这样对高庆裔,他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什么想法,投宋?” 完颜宗翰小眼睛一瞪,冷笑了一声。 “宋人眼中的汉奸,侵宋的帮凶,血债累累,十恶不赦,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造次!回头说几句好话,跑的比狗还快!”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小心点,尤其是这个时刻。” 完颜银术 可看了看周围,微微皱了皱眉头。 “宋军就要兵临城下,城中人心惶惶,那些个汉人官员,可要分外小心!”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谁敢闹事,直接杀了就是。” 完颜宗翰摆了摆手,脸色难看至极。 “银术可,你带五万大军,马上北去,速战速决,把侵入长城要塞的宋军各个击破,确保后路安全!” 完颜银术可点头领命,刚要离开,军士急匆匆上来,呈上军报。 完颜宗翰看了看军报,不由得怔了片刻。 “宋军两路大军齐头并进,距云中不过百里……” “宋军怎会如此凶猛,如此凶猛?” 完颜宗瀚正在发呆,高庆裔又急急忙忙进来,满头大汗上前禀报。 “元帅,副都统,云中府同知孙九鼎携同两位兄弟和家人昨夜潜逃,不知所踪!” “孙九鼎,一门三学士的孙九鼎!” 完颜宗翰脸色巨变,放声怒吼了起来。 “我大金国对他不薄,他为何要行此不忠不义之举?这些狗贼,忘恩负义,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完颜宗翰心头一阵绞痛,眼前金星乱冒,他头痛欲裂,不由得大喊了一声。 “痛死我了!” 完颜宗瀚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向后倒去,旁边的亲兵赶紧上前几步,扶助了他。 “赶紧把元帅扶下去!” 完颜银可术大声喊道,左右的军士赶紧把完颜宗翰搀了下去。 完颜银术可忧心忡忡。自从忠义军北伐的消息传来,燕云之地的汉人纷纷南下,即便官府三令五申,杀了不少流民,也阻挡不住他们南下的决心。 如今,就连大金国的汉人官员也开始逃了! 亡国之相,风雨飘摇。难道说,大金国真的完了? 燕地十几万金人精锐,只是七八日光景,便是灰飞烟灭。如今宋人倾国来攻,云中府能抵抗得了几日? 如今二十几万宋军精锐齐头并进,十几万女真大军人心惶惶,并无与之一搏、聚而歼之的勇气,只能说时移世易,势头已经倒向了宋军一边。 他们这些人,当年侵宋,屠城灭郭,杀了多少宋人百姓,蹂躏了多少宋人女子,所犯下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宋人所受的苦难,忠义军记载成血泪史,如今拿来展示,要让他们偿还这笔血债,难道不是自作自受,罪该万死。 “副都统,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南下,杀那些宋狗个屁股尿流,也好抢些金银珠宝之物,让家里人乐呵乐呵!” 完颜银可术一愣,年轻的卫士显然刚加入队伍不久,野心勃勃,勇气可嘉,却不知道如今面对的形势。 “我军看起来兵强马壮,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 完颜银可术咳嗽了几声,耐心道: “南边是河东宋军,东面是燕山府宋军,北面宋军又占了长城要塞,我军腹背受敌,形势不容乐观。再说了……” 他苦笑道:“你就说我们金军,里面有汉儿、契丹人、奚人,你敢保证,这些人和我们是一条心吗?” 卫士大声道:“副都统,谁要是敢有贰心,咱们就杀了他!” 完颜银可术摇摇头。数万人,怎么杀,难道真要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一阵秋风吹过,完颜银术可彻体生寒。山雨欲来风满楼,就看最后的结局了。 第49章 士 “恭迎王相公!” 燕京城北城通天门外,众将单膝跪下,一起上前行礼,一众文官则是躬身肃拜。 “各位兄弟、贤达请起!” 王松白衣宽袍,内罩软甲,软脚襆头,胯下白马,南人士子,不怒自威。 士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国为民,甘贫乐道,而不是像北宋末年士大夫们的集体沦陷那般,寡廉鲜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势利和萎靡中断送了“士”的精神。 滚滚长江东逝水,国破家亡,山河飘零之际,身死殉国者比比皆是,如宋元之际,明清之交,但民风之萎靡,文臣武将之寡廉嫌耻,真正懂得道义者,又有几人? 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春秋战国,儒家舍生取义,墨家死不旋踵,法家贵法而不贵义,道家绝仁弃义,儒墨作为显学,士子多蹈义而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乃是士子们精神世界的具体象征。 伯夷、叔齐采薇首阳山,义不食周粟而死;屈原投汨罗江,不齿与俗、丑共伍而死;候赢助魏公子夺得兵权,义无反顾,报知遇之恩,自刎而死。人人为大义而殉道,舍生忘死,乃是个人之气节。 和氏之璧、隋侯之珠、三棘六翼不可以利人,是非天下之良宝也。今用义为政于国家,人民必众,刑政必治,社稷必安。所为贵良宝者,可以利民也,而义可以利人,故曰:义,天下之良宝也。 自春秋战国,尤其是魏晋以后,士人趋于名和利,风骨不再高洁,忠义上更是打了大大的折扣。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宁可我负天下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个人自扫门前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诸般厚黑之学大行其道,中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危矣。 耶律楚才现在还没有出生,也不知会不会出生,燕京城也没有昆明湖,那位800年后于此投水而死的所谓“国学大师”,以为自己和屈原一样是殉道而死,实则忘记了,屈原的头上没有辫子。 毛被捋顺了,剩下的便是识时务的俊杰、良禽择木而栖的“顺民”。 也不知他太原城抗金而死的祖上,得知自己的后人为同样凌辱中华的蛮夷小族殉葬,会不会发出一声叹息? 宋人以文治武,舍弃了汉人血液里面的尚武精神,难怪会被蛮夷小族一再碾压。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射箭、驾车为军事技能,是士人必修之技艺,但在有宋一朝,这些必须的修为,基本被抛弃了。 不要说春秋战国是士人所遵守的大义,就连魏晋以来“多忠少义”的基本操守,也荡然无存了。 王松此番打扮,就是要告知世人,至少是麾下众人,真正的士人,应该是怎样!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双手虚托了一下。 “谢相公!” 众人又是一起喊道,直起身来,站在一旁。 “罪人柴思训,率燕京城原汉人旧吏,拜见王相公!” 看着跪拜一地的旧朝官吏,王松上前一步,面带微笑,扶起了柴思训。 燕京城中的女真官员,已被柴思训尽杀,作为他投诚忠义军的投名状。现在他的命运已和忠义军绑在一起,王松自然要做一番姿态,以示友好。 至于城中如何 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他才懒得去管。王朝更迭,事关天下大事,权力转移,自然是鲜血和鲜花并存了。 王松抬起头,对着一干归顺人等,正色道: “诸位,你我同为华夏后裔,炎黄子孙,血浓于水。如今能幡然醒悟,阵前起义,乃是对汉人有功之人,尔等自有重用。以后当安抚百姓,造福一方,不要辜负了燕地百姓的期望!” 众人大喜,都是上前称诺。 王松的意思,显然是要众人在燕地为官,不会像赵宋皇室一样,北官南调,形同软禁,看来这位相公要温和靠谱的多。 当然,也要自信、强硬的多! 众人一起肃拜道:“多谢相公!” 翟二使了个眼色,上百位忠义军军官一起站了出来,在王松面前一起单膝跪地,领头的李韬大声喊了起来。 “相公天纵奇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灭齐平夏,请相公登大宝、继任大统,顺天应人,以救天下黎民,以安天下民心!” 王松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看来他要称帝的风声,已经传遍了军中,军中这些将士,个个信以为真。今天这“劝进”之事,绝不是偶然为之,而是有人蓄意筹谋。 王松上前,扶起了只剩一条胳膊的年轻人,微微叹了口气。 “你们,真的愿意我来做这天下之主?” 年轻的李韬脸色通红,赶紧单膝跪下,声音洪亮,隐隐有些颤抖。 “请王相公继任大统!” “请王相公继任大统!” 除了驻街的卫士,三军一起跪下,长街尽是,人人肃穆。 翟二和徐庆等人都是不由自主,一起单膝跪地,异口同声。 “请王相公即皇帝位,以慰军心,以安天下!” 柴思训和几位归顺官员都是心头巨震,他们对望一眼,马上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起肃拜。 “王相公是我汉人的英雄,天命所归,理应顺天应人,请王相公继皇帝位,匡正中华,以安天下民心,以救天下黎民!” 李纲和张叔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赵楷咬咬牙,轻轻挣脱李纲和张叔夜绵软无力的拉拽,走上了前去。 “王相公,宋室孱弱,不能统率万民,治国安邦,宋室天子愿意禅位于王相公,以安天下百姓之心,以救天下黎民百姓!” 不管是真是假,王松也知道,这个时候,要有适当的退让,而且要斩钉截铁,大义凛然,做样子做的口是心非。 “燕云未平,南方未平,本官身卑官微,德不配位,不足以担当一国之君。事关天下之安定,百姓之福祉,本官尚不敢称帝,失了天下百姓之望!” 赵楷心中失望。如此一来,王松若是不发兵南下救宋,恐怕宋廷就要有灭顶之灾了。 “王相公,宋室是心甘情愿禅位于你,除非你自己想自行称帝。若念旧情,请登基称帝,以全宋室。”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对着所有人,虚托一下。 “诸位,南方叛贼猖獗,使宋室窘迫。本官会派大军即刻出征,以全宋室!” 赵楷终于安下心来,王松接下来的话语,却像是对全体将士和在场者所说。 “各位,匈奴未灭,何谈家国!待到直捣黄龙,再论功封赏,与诸君痛饮!” 跪拜的众人心头都是一喜,王松此语,不言而喻。 “谢王相公!” 王松上马,众人各自纷纷上了战马,跟在了王松之后,精骑上千,前拥后戒,进了通天门。 沿街而进,大街两旁全是燕京城的百姓,人山人海,万巷皆空,人人伸长了脖子,显然也想目睹一下这位传说中汉人英雄的风采。 铁骑滚滚而来,众军簇拥下的王松布衣儒衫,笑容满面,百姓于敬畏之余,全都伏地磕头,有人大声喊道:“王相公万岁!”引起一片热烈的附和声,惊天动地,远远地传了出去。 “王相公万岁!” 张叔夜和李纲等人都是心惊肉跳。忠义军龙精虎猛,从那些骄兵悍将的满脸亢奋上,众人已经明白。 忠义军兵锋正盛,王松如日中天,天下能执牛耳者,非王松此人莫属。 无它,兵强马壮,实力使然尔。 周世英也和其他燕京城的百姓一样跪在地上,眼看着王松过来,左右骑士龙精虎猛,声势浩大,气势迫人,赶紧把头低下,久久不敢抬起头来。 带到马蹄声过去,周围的人群重新恢复了热闹,周世英这才擦擦额上的汗水,在儿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这才是我汉人的英雄,这才是我汉人的天子!” 周世英汗流浃背,喃喃自语。 郓王赵楷、大宋故臣张叔夜、李纲,四川吴麟,众人跟在王松身后,目睹忠义军兵威之盛,登上宋人朝思暮想的燕京城,人人感情复杂,不胜唏嘘。 大队经过一座巍峨壮观的寺庙,王松忽然停了下来。 “相公,这是燕京城有名的大寺延寿寺,莫非相公想祭拜一番?” 柴思顺看王松若有所思,赶紧打马上前,一尽地主之谊。 “祭拜?” 王松微微摇了摇头,忽然开口。 “宣和年间,听闻童贯收复燕京,在此寺庙之中立“复燕云碑”,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此碑是否尚在?” 王松并无他意,他身后的李纲和赵楷等人,却都是红了脸。 谁不知道当时辽国为金兵所败,金兵占领了燕京,童贯以百万贯从金兵手中买得,只是燕京一座空城,奢言恢复之功。 宣和七年,宋徽宗赵佶遵宋神宗能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给以王爵的遗训,下诏封童贯为广阳郡王。 柴思训讪讪道:“回相公,确有此事。不过燕京城战事频繁,此碑已然被毁,早已不知踪迹。” “巧言令色,卖官鬻爵者竟然能封王,立于朝堂,咄咄怪事,我大宋焉能不败!” 岳飞脸色通红,立刻发作了出来。 黄纵也是捋须而叹,神色黯然。 “宋廷引狼入室,不在于取燕,而在于不能取燕。一战而使女真知宋腐朽不堪,贪心遂起,以致兵祸连连,百姓困苦。”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延寿寺不仅有童贯等人的“丰功伟绩”,历史上也是靖康之耻后,宋徽宗赵佶被押北上中途被关押之地。 时移世异,如今忠义军不仅真真切切收复了燕地,而且还要马上挥师西进,破了云中,女真人的最后一块险地。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 王松看了看脸上阴晴不定的赵楷,语重心长。 “郓王,恢复燕云,也是神宗皇帝和道君皇帝的心愿。稍后,你可以祭拜一下,以慰各位先帝的英灵。”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赵楷心中一荡,肃拜道谢,这一次却是真挚异常。 第50章 人心 王松做了天下之主又如何? 一路上,岳飞脑海里一直萦绕的都是这一句话。 如始皇之雄才大略,若文景之恭俭以待民,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恤孤独,育群生,爱民如子,泽披天下,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之。 岳飞心里念叨着这几句白乐天的诗词,心中不由得怅然若失。 均田地,抑兼并,盐铁酒币归朝,与王莽唯一的不同,王松知兵而又知民,远非王莽的志大才疏。 “五哥,王相公真的要称帝吗?” 王贵和徐庆几人跟着岳飞的身后,看到岳飞一直沉默不语,王贵开始挑起了话头。 “是啊,南边的宋室新皇还在。王相公如此,岂不是要另立新朝?” 徐庆也是低声问道,脸上的神色却有些亢奋。 “王相公……新朝……” 岳飞猛然抬起了头,怒视着旁边的两位兄弟,厉声呵斥了起来。 “难道王相公做了天下之主,你二人不服吗?” 岳飞胸中憋着的一股怨气,全部散发了出来。 宋皇之昏庸孱弱,王松之天纵奇才;宋皇之奸佞满朝,王松之得道多助;宋皇之横征暴敛,弃民如草芥,王松之广施善政,爱民如子…… “你二人可知道,军中的兄弟都是什么想法?” 王松执掌牛耳,踏马燕然,封狼居胥,对千万的汉人百姓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王松麾下的众将欢呼雀跃,无一人持反对态度。即便是那些军中幕僚,也是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许。 更有宋室使臣上门,自动禅位。岳飞却是知道,王松并没有施压过对方。 天时地利人和,只要能恢复燕云,南下平叛,王松这天子之位,恐怕就牢牢在握了。 “军中上至各军统制,下到军士辅兵,没有一个不愿意王相公登位!” 徐庆低声道:“我想不仅是军中将士,即便是天下的百姓,也都希望王相公登临大宝,执掌天下。” 自宋室南迁数年,北地百姓早已不知赵宋为何物。如今百姓只记得王松的好,军士吃的都是王松的粮饷。这天下之主,也只能是王松。即便是宋室回来了,谁还会把它放在心上。 天子不能保境安民,反而弃民如草芥,自作孽,不可活,百姓自然也弃宋室如敝履了。 开启民智、办学教育、除萎靡之风、振民族尚武之血气、驱除北虏、收复失地,王松所做的一切,都是公心使然。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准备大战!” 岳飞沉声道:“尤其是那些新来的火铳兵,云中的大战,要好好用用他们。至于长枪兵,可能要退位让贤了!” 长枪兵和火铳兵的功能有些重叠,但火铳兵可以远程打击。随着火铳兵的普及,长枪兵很快就会被淘汰,火铳兵成了步兵的主体。 就如王松取代宋室,优胜劣汰,天意如此,谁也不能阻挡。 燕京西山外官道旁的荒地上,一处坟冢前,青烟缭绕,站满了前来祭祀的人群。 这里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树木成林,地势平缓,倒是一处绝佳的墓地场所。 远处的官道上,上百金戈铁马的军士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王松靴子上都是泥巴,连小腿上也是狼 藉一片,他却不管不顾,神色肃穆,上前点燃一炷香,插好,然后向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后面的众人跟着一起行礼。 墓碑上刻的字清晰在目:爱儿刘云之墓。 原来这就是那位自尽而死的燕京城士子刘云的坟冢。 黄纵,马扩,岳飞,王彦等人一一上前,焚香鞠躬,祭祀这位性烈如火的爱国士子。 “大嫂,你生了一位好儿子!” 王松上前,向低声抽泣的刘母劝慰道。 中年丧子,亦如白发人送黑发人,其痛必然是撕心裂肺,久难愈合。 “多亏了柴统制,要不是他,我儿连尸体也不能保全!” 刘亦轩脸色扭曲,泪水簌簌,强自压下内心的痛苦。 “柴统制,多谢你了!” 王松的一句谢话,让柴思训受宠若惊,他赶紧回礼道:“刘云之死,在下也有责任,保护不周,还请相公恕罪。” 袅袅的青烟,薄暮冥冥,坟冢周围的短松荒草,让王松知道,年轻一代的国家和民族意识,早不是死水微澜,而是微波阵阵了。 至少,年轻一代中,有人为民族而陨身,有人奋起抵抗。但要唤起麻木的广大百姓,他还要穷一生之力。 “国残家破,山河沦陷,久居于蛮族奴役之下,他的内心不知多么痛苦!” 王松轻声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刘云,汝之刚烈,爱国之情深,乃是我中华之英雄,我王松亦是不如!” 刘亦轩感激涕零,哽咽道:“能得相公一赞,小儿纵死也是无憾了!” 儿子一人之死,却带来了整个家族的光荣。也只能说,这是一种变相的安慰了。 “刘大官人,你若是愿意,可以安排你家族子侄两人去河北的“中华行政学堂”学习,学成之后,继承刘云的遗志,继续为国家出力。” 刘亦轩和妻子相对一眼,也不顾地上的泥泞,一起跪了下来,刘父颤声说道: “相公大恩,小人感激涕零!”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把二人扶了起来。 马扩轻轻摇头,暗叹王松的手段。 这刘亦轩也是燕京城的大户,家族枝叶茂盛,子弟众多。王松只用两个小小的官位,就让这刘氏家族心悦诚服,可谓是高明之极。 “咱们一起去,祭祀一下周炎这些被杀的年轻人!” 王松迈开脚步,向着西面的墓地走去。 “相公,昔人已逝,还是节哀顺变,不要坏了心情。” 看到王松面色沉重,马扩低声劝道。 “节哀顺变?” 王松停下了脚步,后面的岳飞、黄纵等人差点撞上。 “这些热血男儿乃是我中国之希望,就这样被屠杀了。你说我怎能不心痛!无论如何努力,也挽不回来他们的性命。我真是……心痛如割啊!” 没有任何的演戏成分,说着说着,王松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青年乃是国家的希望,这些年轻士子,也与我中国走向兴盛息息相关。番贼如此屠杀我汉人俊才,其心可诛,罪不可赦!” 马扩赶紧上前劝道:“相公,完颜撒离喝当场枭首,完颜宗弼负伤而逃,这些杀害学子的罪魁祸首,非死即伤,相公对燕京城的年轻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王 松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国家和民族的希望,就在这些年轻人身上,无论如何,他们是回不来了!” 岳飞频频点头,心中震撼和感动之极!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了王松的一片赤子之心。 凡江流所致,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历朝历代,无数帝王、枭雄,除了极少数人,大多数人都是私心公用,或为权力,或为富贵、或为个人野心,极难把百姓之生死、民族及国家之前途,置于个人私心之上。 他们愚民、弱民、疲民,可谓私心作祟到了极致。有这些人在,何谈开启民智,富民强国! 赵宋皇室,为皇室小撮人之私利,弃土抛民,奴颜婢膝,私心公用,可谓到了极致。 王松不来当这天下之主,又有何人敢如此放肆? “马宣赞,叫你回来,是因为你熟悉燕京地方。你协助赵鼎赵相公处理完燕京城的杂事,剩下的事情,交由赵相公处理。你还是暂驻古北口,燕云之事一了,大军北进,趁着冬日之前,灭了女真人的朝食!” 马扩重重点了点头,肃拜称诺。 看来这一次,王松是要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了。 燕山府知府暂由王松的岳父赵鼎担任,赵鼎精明强干,又在宋朝为官多年,由他出任燕山府支 “周大官人,你在燕京城享有清誉,有没有兴趣弃商从政,造福一方百姓?” 祭拜完毕,一众人上了官道,王松与一众死难的燕京士子家属告别。他拉着周世英的胳膊,轻声问道。 周世英抬起头来,额头又是汗水密布。也不知为何,站在王松的身旁,他总是心里紧张。 “相公,小人自是愿意,只怕才疏学浅,误了相公的大业。” 周世英心里面“砰砰”直跳。他时代商贾出身,若是能改头换面,走入政途,自然是求之不得。 “无所谓才疏学浅,只要记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八个字就行了。” 王松沉声道:“昌平距离燕京城不远,但地广人稀,百姓生活困苦。你就做个昌平县令,替本相公安抚黎民,宣抚教化,你看如何?” “小人多谢相公!” 周世英就要跪下,却被王松阻拦了下来。 “不要跪,好生做事就行,千万别让本官失望!” 王松郑重叮嘱,周世英耳提面命,连连点头。 “刘亦轩,你年富力强,密云县的县令,非你莫属了!你和周县令一起,一东一西,做个同僚的表率。” 周世英和刘亦轩四目一对,一起上前肃拜:“多谢相公!” “各位贤达,且听我一言。” 王松高声说道,窃窃私语的诸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等战事结束,我忠义军会在这西山建起一座忠烈祠,用来祭祀燕云阵亡的将士。这些被杀士子的英灵,也会入忠烈祠,立碑作文,以供后人祭祀。你们这些家属,官府自有钱粮抚恤。” 所有的人都跪了一地,一起大声喊道:“多谢相公!” 红日终于冲破了云层,霞光照射于苍茫大地,流光溢彩。霞光洒在王松的身上、脸上,让他显得有如神祉一般,让周围的人不敢仰视,呼吸都觉得紧张。 周世英再一次汗水横流。那种天命所归的力量,仿佛再一次重现。 岳飞也是目眩神迷,心头巨震,王松若不来当这天下之主,天地难容。 第51章 胆寒 “陛下,要不要现在出兵,帮女真人打败宋军?” 野狐岭北的一处山坡上,十几个铁甲贯身的将领和卫士坐于马上,拱卫着中间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文士貂领白衣,四方大脸,不怒自威。 文士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先不用着急,看看再说。” 将领下去,回归本阵铁骑,数万大军无边无际,漫山遍野,寂静无声。 文士回头看了看麾下的铁骑,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如此虎狼之士,乘着宋金大战,渔翁得利,恢复大辽帝国的往日雄风,指日可待。 文士大名叫耶律大石,契丹皇族,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也是辽国唯一的一个契丹进士。 女真人攻辽,摧枯拉朽,势不可当,天祚帝耶律延礼流亡,耶律大石与众大臣立秦晋王耶律淳为帝,耶律淳被杀,耶律大石立其妻薰德妃为太后,以守卫京。因劝阻天祚帝不要妄自出兵攻金,天祚帝不从,耶律大石心中不能自安,率领铁骑二百夜逃。 靖康四年,耶律大石见女真人势大,以青牛、白马祭祀天地、祖宗,整顿队伍向西进发。并于建炎四年三月建立西辽,上尊号天佑皇帝。 宋金大战的消息传来,按不住寂寞,妄想恢复故国,或分一杯羹的耶律大石,也是率大军数万,一路东进,到了云中地界。 “耶律斛,燕地的战事如何,探查清楚了吗?” 耶律斛马上躬身道:“陛下,末将赶到居庸关,却不能进关,所有要塞和关卡都被宋军控制。适逢宋军大军出关,小人假扮成百姓打探,才知道宋军在燕京大破女真人,歼灭和收编其众达十余万。”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耶律斛的话语,引起西辽将领们的一番惊叹,耶律大石也是心里一惊。 “看来这女真人骄傲自大,这仗是越打越回去了。” 耶律大石摇了摇头,笑道:“宋军出关,必定是要东西夹击完颜宗翰。看来咱们是适逢其会,来的正是时候。” 对于这些辽人来说,看到灭辽的女真人吃苦头,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耶律斛点点头道:“陛下所料不错,如今东西两路宋军直奔云中,看样子要和完颜宗汉一决高下。” 众人都是兴奋,有将领大声喊道: “还是陛下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只待宋金两国打的精疲力尽,两败俱伤,咱们正可以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恢复我大辽故土!” “耶律进说的是!咱们坐看宋金龙虎斗,到时候摘果子的是咱们,陛下妙计啊!” “是是是,狗咬狗一嘴毛,咱们趁机可以收回燕云之地,恢复大辽也是指日可待!” 将领们群情高涨,叽叽喳喳,耶律大石也是心潮起伏。也许真的如像你们所说的一样,可以从中取利,恢复故国。 “快看,宋金双方要交战了!” 耶律斛的一句话,让众人都是停止了谈论,纷纷抬起头来,一起向两军交战的阵地上看去。 山谷中间的平地之上,鼓角争鸣,宋金双方各自集结成阵。金方骑士步卒各数千,宋军则大多数都是步兵,骑兵只有不到千余。 眼看着宋金双方在原野中对峙,步卒居多的宋军竟然敢和数千女真骑兵野战,耶律大石周围的将领都是摇头叹息。 “平原野战,宋军这不是找死吗?” “宋军不依靠地形和战车,他们到底要作甚?” “这是大宋的种家军,这不是一冲就垮了吗?” 大辽末年,人多势众的宋军,面对惨败于女真铁骑的辽军,仍然是一败涂地,其 战力之孱弱,可见一般。 自古以来,北方王朝凭着他们摧枯拉朽的骑兵冲击力,碾压中原步卒,几乎是屡试屡爽,百战百胜。 即便是这几年,宋军战力有所回升,但是和女真铁骑野战对抗,以大辽的这些将士看来,难有获胜的机会。 耶律大石也是睁大了眼睛,看宋军如何应对。 传说中无坚不摧的忠义军,不应该没有还手之力吧? “杀宋狗!” 完颜过打马向前,女真骑兵跟在他两旁,骑矛平举,张弓搭箭,骑群如墙而进,马潮汹涌,大地轰鸣,尘土飞扬,马蹄声惊天动地。 耶律大石和一众西辽将领人人脸色巨变,女真铁骑如潮而进,马头攒动,宋军崩溃,只怕在旦夕之间。 “装填弹药!” “开炮!” 忠义军军官一声令下,炮手们面对着滚滚而来的女真铁骑,点燃了导线。 “蓬!蓬!蓬!” 火炮轰鸣,震耳欲聋,却是压过了千军万马的马蹄声隆隆。上百门火炮一起开火,惊天动地,硝烟弥漫,覆盖了整个忠义军的火炮阵地。 炮口火光乍现,无数铁球呼啸而出,撕裂空气,在空中形成一股铁流,劈头盖脸,直奔凶神恶煞的女真骑兵。 凄厉的炮弹声传来,让耶律大石心头巨震,瞳孔猛然收缩。他周围的西辽将领个个心惊胆战,一起伸长了脖子,向阵地上看去。 烟尘滚滚,硝烟弥漫,炮弹在女真骑阵中横冲直撞,向前狂奔的女真骑阵一片人仰马翻,无数人马被砸的血肉模糊,血箭在女真骑阵中飙射,无数战马悲鸣着倒地翻滚,绊倒了无数的马匹,马上的骑士纷纷扑仆倒在尘埃里,许多人瞬间被后面跟上的战马踩过,再也没能起来。 火炮声不断,铁球和霰弹呼啸,在空中织成弹网,连绵不断,滚滚的浓烟升起,耶律大石和周围脸色煞白的将领们鸦雀无声,一起紧盯着女真骑阵和宋军炮阵,目不转睛。 一阵风吹过,阵地上满满的残肢断体,伤者在血污中蠕动,伤马悲鸣翻滚,火炮声中,女真骑士一片一片地仆倒,死伤无数,前仆后继。 紧跟着,无数的巨弹呼啸而来,落入女真骑阵中,引起一片剧烈的爆炸声,火焰与浓烟并起,女真骑士纷纷被破裂的铁片掀下马来,满地都是尸体和鲜血,满地都是残肢断体,无主的战马到处都是。 像波浪遇到岩壁戛然而止,像奔跑的人猛然摔倒,两军相隔了大约四五百米,无论女真勇士如何勇猛,如何奋不顾身,这么短的距离,他们却总是冲不破。 好不容易冲出炮火封锁的女真铁骑,人数已经剩下了不到一半,随着对方的小炮开始轰鸣,加上手榴弹的狂轰乱炸,无坚不摧的女真铁骑,终于开始溃散了。 耶律大石看着远处的战场,宋军的长枪兵如潮水一般,席卷了整个战场,他痴痴而望,怔在了当场。 “陛下,这……” 眼前血肉模糊的溃退战场,让耶律大石麾下的将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已经不必要再说什么了。 连女真铁骑也不如的西辽将士,又怎能是眼前这只虎狼之师的对手? “大辽,别了!” 耶律大石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刚才所做的那些恢复大辽的美梦,烟消云散,重新浮上心头的,则是难以控制的恐惧。 每到中华危难时刻,总有英雄豪杰挺身而出,这一次轮到的,却是忠义军的魁首王松。 可以预见的是,一个强大无比的中原王朝,即将建立。 光复大辽 ,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一个永远的美梦。 “陛下,真的就此离去吗?” 旁边还有将领心有不甘,想要等待宋金最后的决战。 “女真人要完了,塞外的部落,西域诸国,都要臣服于强大的宋人。” 耶律大石如痴如醉,喃喃自语。 下一刻,他忽然脸色一板,声音也猛然大了起来。 “传下军令,全军立刻西撤,不要闹出动静,一直往西,直到出了西域!” 身边的将领狐疑道:“陛下,难道咱们真要退出西域?回鹘各部,还等着咱们去为他们讨回河西之地。” “别做梦了!不要说河西之地,就是西域,宋军恐怕也会发兵收复。” 耶律大石面色凝重,刚才的镇定自若和雄心万丈,此刻都是荡然无存。 “宋军兵锋正盛,天下没有一国可与之抗衡,女真人必将大败,甚至亡国。咱们还是早些离开,以免于宋军发生冲突。” 耶律大石幽幽叹道:“我西辽刚刚建国,兵力孱弱,百废待兴,这个时候,还是暂避宋人锋芒,以免影响恢复大计。至于将来如何,谁又知晓。” 耶律大石面色黯然,打马离开,一众西辽将领随后,万千铁骑,悄然离去,毫不停留,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空荡荡的山野,以及风中摇曳的黄草。 “那些个番子走了?” 山坡处,种冽拿着千里镜张望,显然是明知故问。 “回将军,番子有五六万之众,全都是骑兵,没有看到他们的旗子,也不知是哪个部落的番军?” 耶律大石挥兵东进,并未亮明身份,也是担心与忠义军或者女真人之间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宋军也并不知道耶律大石众军的身份。 卫士的回复,让种冽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望。 “就这样走了,害得老子准备了半天,连炮兵都没有完全撒出去,让番子逃出去不少!” 看种冽愤愤不平的样子,卫士嘿嘿一笑,打趣道:“将军,我看你是没能参加云中的决战,心里面不舒服吧?” 种冽被戳破心事,也是尴尬一笑。 “谁说不是!按理说,我和王相公早在靖康元年就相识,陕西大战要一起共过生死,他没有理由让我干这擦屁股的活,在这断番子的后路!” 想起王松友一介布衣,到如今权倾天下,种冽不由得摇了摇头。还是伯父看的长远,早就觉得王松是人中之龙,前程不可限量。 今日一看,果然是豪杰英雄,自有归处。 “将军,你就知足吧。王相公能让你重建种家军,光是这一恩德,便是天高地厚,也足见他对种家情深意重!” 种冽点了点头,卫士说的没错,就连许三和郑雄这些跟随王松于微时的忠义军猛将,不也被发配到了云中要塞,和他一起驻守后路。 更不用说,张横、牛通等人,连参战的机会都没有。王松能把他调来,参加恢复燕云的壮举,他应该知足了。 “我就是心里不服!” 种冽摇头道:“折可求当年有负于王相公,差点让他身死,王相公却让他参加此次云中的大战,这实在有些让人想不通!”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种浤走了过来,挨着兄长站立。 “折可求有负于王相公,有负于忠义军,折家军要将功补过,他们不去云中卖力,怎么也说不过去!” 种冽点了点头,眼光看向了南方。 “这一场云中大战,却不知会如何的惨烈!” 第52章 文明 云中的大战,事关两国兴亡,必将是惨烈异常。 相对于宋军的踌躇满志,云中城中的金兵将领们,却并不是那么信心十足。 宋军攻克燕京、燕山尽入宋军之手! 绍兴元年九月,忠义军攻克燕山之地,金人十几万大军灰飞烟灭,宋军不做停歇,直接攻入云中,宋军此举,摆明了要歼灭云中金兵精锐,甚至一统北地。 仅仅十年时间,无坚不摧、纵横天下的女真铁骑,竟然被宋人的步兵,弄的举步维艰,赶回了燕云之地不说,更是被打上了门来。 曾几何时,女真铁骑17勇士,便让两千宋军狼狈逃窜,鬼哭狼嚎,但自从忠义军横空出世,曾经孱弱病态的宋人站了起来,他们身上的懦弱和病态,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汉人巨大的群体,一旦恢复了血性,一旦他们血液中的自尊被点燃,他们千年文明和民族文化下隐藏已久的骄傲,会促使他们轻生赴死,蹈义而死。 他们血液中有这些东西,这是他们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这就叫文明。 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此为华夏,文明为文字的发明,华夏文明,立世间不知凡几,而蛮夷之地的所谓大金国,女真文字不过发明才几年时间,何谈文明? 他们也不懂什么是文明! 只不过,这个文明被赵宋皇室,给玩坏了! 中华文明不仅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人生感悟,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旷逸,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缠绵悱恻,更有“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的民生多艰,有“愿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为国为民,更有“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情…… 一切的一切,都被以文治武的赵宋皇室,还有那些寡廉鲜耻的士大夫们,给玩坏了! 拱极门城墙上,以完颜宗瀚为首的几位金人大臣站在城墙之上,皆是脸色凝重,人人愁眉不展。 斥候回报,东西两路宋军,距离西京城都是不足百里,沿途金兵或溃或逃,难以抵挡宋军的滚滚铁流,两路宋军势如破竹,兵强马壮,让城上的众人都是面色凝重。 城门外的金兵大营旌旗招展,营中人声喧哗,吵吵嚷嚷,看着营中乱糟糟的情形,完颜宗瀚微微皱起了眉头。 数年大战下来,河北常胜军和河东义胜军近二十万汉儿或死或降,即便是后来的签军,也是死伤惨重,元气大伤。 宋军围攻燕京,燕地集中的六七万汉儿,战斗力大大下降,燕京城墙告破,汉儿临阵倒戈,虽有宋军火器凶猛的因素,但汉儿反戈一击,才是决定的因素。 没有了汉儿的相助,留下女真人独自守城,怎么可能! 燕云之地,人口不过百万,失去二三十万的汉儿壮丁,现在补充上来的,成色已是大大不如从前。 完颜希尹暗自摇头,忧愁顿生。 营中的这些汉儿、契丹儿,他们心中所想,恐怕是家中田产多于上阵杀敌,牲口多少强于手中刀枪,至于会不会阵前哗变,谁也不能保证。 “想不到耶律余暏这一乱,阻止了我军南下,却使得宋狗趁机北上,弄得我军进退两难。” 完颜宗瀚面色凝重 ,完颜希尹、完颜银可术、完颜突合速、耶律奴哥、云中枢密院使高庆裔、天德军知军赵公鉴等人站在两旁,众人都是心事重重,面色阴沉。 耶律余暏投靠了宋人,如今又做了宋军恢复燕云的马前卒。完颜宗瀚等人为了扑灭耶律余暏起事所引起的各路骚乱,在军中进行了大清洗,弄得军中人人自危。 宋军正是趁金人内部不稳,挥军北上,使得金人南下侵宋的计划戛然而止,南下变成了北伐,成了天大的笑料一桩。 “听说兀术只剩下了半条命,撒离喝、拔离速、彀英、海里等人战死,时立爱自尽。王松这狗贼,血债累累!” 完颜宗瀚的话,引起了城墙上诸人的一阵附和。 “如今王松出了居庸关,张宪部出了雁门关,听说折可求这老贼也跟着河东宋军来凑热闹。如今宋人大军不下二十万,看来这是一场恶战啊!” 完颜希尹脸色铁青,心中惴惴不安。 这一场大战,事关大金国的危亡,若是战败,金人只能退出燕云十六州,到关外苦寒之地牧马渔猎了。 还不一定能在关外逍遥快活,王松心狠手辣,忠义军火器犀利,即便是步兵也不惧怕骑兵,何况他们还得了河西和燕云牧马之地。他们若是一路穷追猛打,女真人又能逃往何处? “想不到这宋军如此凶猛,我燕地的大军竟然被悉数歼灭!” 完颜银可术白发凌乱,眼神痛苦,便似一头垂垂老矣的狼王,再也难复往日的雄风。 “宋军倾巢而来,还是要小心戒备,众志成城,击败王松!” 完颜宗瀚点了点头。他手下虽然有十几万二十万大军,比东路完颜宗弼的军士要强悍不少,但是面对汹涌而来的宋军,他还是有一种不安之感。 和王松交战,让所有女真将领,都有一种惧怕怯战之感。这或许是因为当年府州一战,次贼领导下的忠义军战至只剩下几百人,竟然没有投降之士,这实在是令人心寒! “自古以来,欲取燕京,则是先夺云中,去其屏障。王松此贼,恃火器之强,士卒之精锐,偏先取燕京,此贼内能谋国,外能谋敌,决策制胜,虽古之名将也不遑让。真乃我大金朝之心腹大患!” 完颜希尹眉头紧皱。显然已经预见了未来战事的险恶。 能让懦弱无能的汉人视死如归,能将一盘散沙的汉人拧成一股绳,能让糜烂不堪的两河之地恢复元气、军民相安,能聚集如此多的良臣猛将,这王松翻云覆雨,手段之高,实在让人不寒而栗,心难安。 “皇帝想要和王松谈和,让他放弃燕地,却被王松当场拒绝。” 高庆裔狠声道:“更有甚者,张侍郎更是被此贼当场杀害。此贼之残暴弑杀,视我大金国为无物,实乃我朝之奇耻大辱!” 堂中众人都是激动了起来。大金国兵锋之盛,铁骑纵横,从来都是他们任意妄为,羞辱和凌辱别人,那里晓得一个王松,竟然公然挑衅,杀大金使者,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如一个从来凌辱别人妻女的恶汉,有一天自己的妻子被受害人报复、打了几记耳光,恶汉就受不了,急着要再报复回来,而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做恶在先。 靖康元年,女真人兵临汴京城下,赵佶派使者前去求和,换来的是一通嘲笑,还有使者的耳朵。 如今这些流氓恶棍遇到了同样的情形,他们反而觉得对方是罪不可赦。这也是他们一贯的流氓逻辑。 千万人被杀被奴役,房屋被烧毁,妻女被凌辱,财富被掠夺,还要甘心为奴,被所谓的流氓学者们描述为登堂入室的“民族交融”,不知是如何的世风日下,节操碎地,撒满了整个星球。 “宋军既然两路而来,不如先攻其一路破之,后再攻其另外一路,如何?” 高庆裔的话,让堂中诸人都是一愣,随即都是摇了摇头。 “宋军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如今距离云中不过百里。宋军日行七十余里,不用两日即可到达云中。” 完颜宗瀚摇头道:“我军调集大军,准备辎重粮草,总要些功夫,已经不及。若是调集部分军士出击,又没有人数上的优势,还是做好防御吧。” 真正的原因他并没有说明,众人也是心知肚明。即便是十余万女真骑兵一起出动,面对任何一路十万宋军,金人也没有必胜的信心。 况且,西京向东西两路贯通,适合大军团作战的地域并不太多。与其选择不熟悉的区域,还不如就在西京城外,和宋军来一场决定生死的大战。 让折可求出兵,乃是王松的既定战略,一来看其站队,二来则是河东忠义军兵力少的缘故。 完颜宗瀚自然是无暇也不会理睬王松的这些心思,他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集合大军,在西京城下,给宋军一记当头棒和。 除了靖康元年在汴京城下的混战,说起来,他还没有和王松正式交过手,他倒是想亲自会会王松,试一试宋军的成色。 城中一片嘈杂、怒骂声传来,惹得完颜宗瀚一阵皱眉。众人回头向城中看去,都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禀告元帅,有兄弟和城中的百姓发生冲突,死了两名兄弟,还有十几名百姓也丢了性命。” 军士上来禀报,言辞闪烁,完颜希尹一马鞭就抽了下去。 “你这厮,若是再吞吞吐吐,掩盖真相,小心你的狗头!” 军士栗然心惊,赶紧大声道:“回禀元帅,都监,两名兄弟糟蹋了一名汉人女子,女子家人和兄弟们起了冲突。双方互相斗殴,兄弟们被打死了两人,百姓死伤20余人。现在兄弟们已经回营,死伤百姓的家属就在衙门前闹事,要还他们一个公道。” 只是死伤了一些汉人百姓,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被殴打致死的两个士卒,好好安藏,告诫营中的军士们,不得闹事!” 完颜宗瀚轻描淡写地说道:“给一些银子,打发那些汉人回去。闹事的军士已经被打死,双方就都不要追究了吧。” 大战来临,一切还都以稳定为要。 高庆裔脸色阴沉。大战尚未来临,城中军士已然是军纪败坏。若是如此下去,民心思变,大军必将后方不稳。 “突合速和高庆裔守城,我西路军一部于东城外锦屏山阻击河东宋军;一路大军在城东采凉山,御河以东驻防,到时与宋军决一死战!” 东路宋军想要进攻云中,必须要经过采凉山,这也是金兵在西东边的一道天然屏障。 完颜宗瀚目光转向东边的天际,目光悠悠,喃喃自语道:“王松,我就在云中等你,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天下之雄!” 第53章 难舍 云中以东的采凉山,得名于北魏时期,在此之前,采凉山则被称为白登山。汉高祖刘邦与匈奴就大战于此处,史称“白登之围”。 采凉山东面和北面都是山丘起伏,沟壑纵横,几无平坦之地;其南面沟壑虽然不深,但是不能上下攀爬,更无法纵身逾越;西面则是巨大的缓坡,其下一条迂回曲折的山路直达平地,前往西京。 采凉山坡陡山高,驻军坚守极其有利,山顶平坦,可驻扎数10万大军。站在山顶俯瞰,视野辽阔,周围数十里,一览无余。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阳光明媚,普照万物,荒野之上遍地碎石。距离采凉山向南七八里,桑干河缓缓流淌,向东流入燕地。 忽然,一条整齐的黑线自东方天际弥漫而来,渐渐地黑线展开成了巨大的一个个阵列,骑兵两侧,炮兵在前,刀盾手、火铳手、长枪手居中,迤逦而来。 漫山遍野,无边无际,似移动的钢铁森林,又似怒海中无边卷来的波浪。 完颜宗瀚站在山顶之上,手持着千里镜向下看去。万军从中,旌旗招展之下,一面巨大的“王”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旗下,一匹灰白的高头大马之上,一个面容冷峻、身穿白衣,肩绕红色披风的年轻男子,正在一群铁甲贯身的虎狼之士环绕之下,打马而来。 “王松!” 完颜宗瀚的瞳孔猛然收缩,脸色不由自主变得凝重,脸上肌肉都有几分扭曲。 那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整齐划一的脚步,马上矫捷剽悍的尚武之士,一门门幽光闪闪的火炮,如林的刀枪,似一股巨大的压迫之感,让众人口干舌燥,呼吸紧张。 这些面色黝黑,脸上都是风霜之色的轻生赴死之士,难道真是那懦弱的汉人? 那些骑兵,身上有长、短刀,硬弓短弩,背上箭袋羽箭满簇。他们戴着围盔,锃亮的铁叶片革甲护满全身。 若是仔细打量,这些人身上都挂着一个布袋,里面圆鼓鼓的木把铁器,完颜宗瀚知道,那里面,是威力巨大的手榴弹。 看到那些增锃亮的火炮时,完颜宗瀚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战。就是这些火炮,让勇猛的女真骑士谈虎色变,人人惊悚。 火炮后面那些整齐的火铳兵,让完颜宗瀚心里又是一寒,不用问,这又是王松搞出来的杀人的恶魔。 “你们之中,有谁知道宋军身上奇形怪状的棍子是何物吗?” 完颜宗瀚周围群将都是仔细看去,少顷,有人迟疑道:“元帅,此物好像叫火铳,能如弓箭一般射击,可破铁甲,破体流血。手下将士有人在燕京城见过,最是厉害不过!” 完颜宗瀚马脸狰狞,恨声道:“果然又是王松这贼子弄出来的毒物!” 他周围的众将,脸上也都是愤愤之色,有人眼眶微红,显然勾起了伤心之事。 自金人南下以来,所遭受的打击和伤亡,无不出自于王松之手。 女真勇士接二连三折戟于王松之手,许多次都是大规模的杀伤战。女真勇士死伤惨重,达数十万之多,以至于女真人龙兴之地,许多村镇,都成了寡妇云集之所。 “想我女真铁骑纵横天下,不意有今日之事。” 完颜希尹神色肃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忠义军火器犀利,士卒不畏身死,军纪更是森严。今日一战,若不能大破忠义军,我大金危矣。” “元帅,要不要撤回骑兵,据山而守?” 看到下面忠义军整齐肃 穆的军容,完颜希尹也是面色凝重。大金国的勇士已经损失惨重,再也经不起一场大死伤了。 “先凭借地势阻击宋军,待宋军死伤惨重,然后骑兵再射杀冲击。” 完颜宗瀚摇摇头道:“数十万大军疆场对垒,若是没有了骑兵,宋军可以从容撤去,与我军周旋,如此奈何。” 宋军大阵之中,王松举起千里镜,向前面看去,只见壕沟连连,依山势而建,南边是天堑壕沟,北面依山,中间一条绵延起伏的山道,向西而去。 历朝历代,除了官道驿道,其它所有径道都是崎岖难行。以至于去城赴邑,只能循道而行。作战征伐亦如此,官道险峻之地上一卡,对方除了攻坚,别无他法。 而在西面的缓坡之后,女真铁骑的战甲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无边无际,凝神以待,等候随时到来的搏杀。 能让不可一世的女真铁骑退居二线,这也足以看出忠义军的火器之强了。 “看来番贼也学会了我中华据守之法!” 王松冷笑道:“想要靠山势、地势杀伤我军,当真是坐井观天。难道我堂堂中华之科技文明,还对付不了你这雕虫小技吗?” “相公,让小的先率部下汉儿冲杀一阵,灭一下这些番贼的气焰。” 柴思训和时韬上来,摩拳擦掌,请缨求战。 “入了忠义军,都是自家兄弟,本相公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做赌注!” 王松微微摇摇头道:“即便要打,也要火器当先,不能强攻,免得伤亡惨重。” 柴思训二人都是心热,一起肃拜道:“全凭相公号令!” “相公,要不先安营扎寨,再做谋划。” 岳飞沉声道:“番贼据山而守,恐怕一时难以攻克。若是强攻,士卒必会死伤惨重。还是仔细盘算,看如何应对。”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王松点了点头。历次大战,他从来不会让士卒做无谓的牺牲。 黑水城东南,大漠之上,三千多铁甲卫士,护卫着一群锦衣华服,却是中华衣冠的男男女女,正在埋着头向前赶路。 李乾顺,西夏曾经的国主,眼睛看着荒凉的戈壁,语气里面,不由得有些急躁。 “仁孝,距离丰州还有多远?” 听到父亲问话,旁边马匹上的李仁孝赶紧回到。 “陛下,距离丰州还有一百三十多里,要是加紧赶路,明日傍晚前应该能够赶到。” 李乾顺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仁孝,二郎,以后不能再称陛下,否则会引起宋人的误会,对你我父子不利。” 李仁孝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 李乾顺紧张地看了看后面,发现没有追兵,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克烈部的族人,并没有跟上来追杀。 此时的李乾顺,没有了半年前国破时仓皇北逃的悲凉,反而有那么一丝迫切,想要尽快回归,尽管那是未知的命运。 大漠苦寒之地,居住环境和条件不言而喻,饮食与中原迥异,想饮一杯清茶都难以周全,更不用说那些丝竹管弦、酒楼歌肆了。 上解个手都有可能被冻死,那岂是人呆的地方! 更不用说,这些习惯了锦衣玉食,纸醉金迷的党项皇族。 “父……亲,咱们归顺王松,你就那么相信他?” 虽然只有11岁,李仁孝自幼在宫中长大,人情世故,阴谋诡计之类的,他还是懂得一些。 “二郎,克烈部苦寒之地,寄人篱下, 不是长久之计。” 李乾顺摇了摇头,脸上都是无奈。 “王松虽然兵临天下,但他却是有实无名,大义有亏,不能让天下士子信服。朕……为父以九五至尊降服于他,以成他人之美,王松之势遂成。” 李仁孝有些明白,点头道:“父亲给了王松所需之名节,对王松有益无害。王松对父亲必是另眼看待,想必不会加害我等。” 李乾顺点点头,欣然道:“二郎,到了河北,你也去讲武堂,去军中任职,这样将来也能有个前程。” 李仁孝点点头道:“一切都听父亲的。” “陛下,连续赶了一天路,车马劳顿,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整一下,补充水源?” 汉臣任德敬上来,毕恭毕敬说道。 “任公,没有什么陛下,以后再也不要如此称呼。以后称呼我为李公即可。” 李乾顺。沉思片刻,没有回答任德敬的问题,反而忽然问道。 “任公,你说宋军在燕京城外大败女真人,你能否给我再说一下?” 任德敬暗暗摇头,这位亡国的君王,到了如今,还是不太能接受忠义军纵横天下的现实。 或者说,他不确定,忠义军。是否如传说中的那样厉害,能够灭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 “李公,宋军火器犀利,将士凶猛,光是燕京城外的大战下来,金兵尸体超过了六七万,堆起来有好几座小山,高粱河水都被染红。如果我预料不错,现在燕京城已经是宋军的了!” “克烈部和汪古部呢?” “克烈部和汪古部都是损失惨重,部落勇士所剩无几。看来这一次,鞑靼部落又要争个你死我亡了。” 李乾顺点了点头,恍然若失。 “听说王松当庭斩杀了女真人的使者?” “微臣当时就在庭外,那个张通古尸体被拉出来时,全身都是鲜血,掉了一只胳膊,惨不忍睹。看来王松是恨透了这些“汉奸”,才不顾礼法痛下杀手!” 李乾顺点了点头,看了看任德敬,微微一笑。 任德敬汗颜道:“陛下,臣原来也是宋臣,势孤以投陛下,但臣并没有唆使陛下攻宋,陛下也是恪守作壁上观,因此,你我君臣都不在王松的法眼之内。” 李乾顺点了点头。王松虽然占了西夏,但没有严苛刑法,无论党项蕃族,百姓心安,看来王松并不是弑杀之人,而是有德有道的贤能。 至于这灭国之痛,也只有接受了。 “任公,还是让将士们辛苦一下,加紧赶路。万一克烈部恼羞成怒,追了上来,可就大事不妙!” 任德敬点了点头,打马离开。 “父亲既然如此,为何不经贺兰山直接南下,岂不是更安全一些?” 儿子的问话,让李乾顺面色尴尬,不由自主苦笑了一声。 旁边的没藏杜思轻轻摇头。不经过贺兰山,也就看不到兴庆府,雕栏玉砌,看了徒让人增加伤感,还不如直奔燕云,省得睹物伤怀。 江山都丢了,再去看这些玩意,岂不是更堵心? 也不知道西夏历代帝王的陵墓,到时候还能不能得以保存?而他们这些不孝子孙们,现在只能自顾着保全自己的性命。 至于什么复国报仇的,还是忘了吧。 “加紧赶路,明天到了河外三州,就能吃上热饭,睡上好觉了!” 军令下达,所有的将士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赶去。 第54章 折家军 翠屏山口,忠义军游骑和女真人的斥候,恶战连连,大军尚未接触,双方斥候已经死伤惨重,等到折可求的前军到达,安营扎寨,更大规模的骑战随即就要展开。 折氏本就出身于云中,府州距离云中也是咫尺之遥。地形上的熟悉,使得折家军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西路军的前军。 “报将军!” 一个浑身血淋淋的斥候马上禀报道:“将军,翠屏山口有大队番子骑士挡住我军去路,人数在三千左右。”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再去东西两方查探!” 折彦适面色凝重,望着前方隆起的山脉,沉默不语。 “大哥,此事却该当如何?” 折彦适看了看旁边的堂兄,沉声问道。 折彦质,这位北宋历史上文武双全的名将,在折氏一门可谓是个中翘楚。由于他年龄大,文韬武略样样俱全,即便是他的叔父、折家的掌门人折可求,对他也是敬畏三分。 “此战无论如何,也得打出折家的名声。” 听到堂弟的问询,折彦质沉声道:“否则,不但会让女真人瞧不起,就连忠义军也会更加轻视我等。兄弟们都不要忘了,当日在府州见死不救,已经是不仁不义在先。王相公或许不放在心上,但他部下的将士都是耿耿于怀,谁要是……” 折彦质没有说出下面的话来,但他旁边的折家子弟心里都明白。 “云中府,本就是我折家祖宗之地,沦陷至今,当然也要他的子孙前来讨回。” 折彦适脸上一红,赶紧点头道:“大哥说的不错,欠了人家的就一定要还。兄弟们务必同心戮力,方能打赢这首战。” 折彦质欣慰地拍了拍堂弟的肩膀,点头道:“兄弟,你明白了就好。” 折家子弟一起大声道:“谨遵军命!” 中军之中,张宪、牛皋、折可求等人也是缓辔而行,不徐不疾。 此时已经过了日中城,距离西京也只不过几十里之遥,若是加快行军,一日即到。 前方的斥候一波一波的回禀,金人已经在前方20里的翠屏山口列阵而待,众人闻之,都是精神一振。 看到身旁的折可求时,往日的不快已经消散了七八分。 事实上,在折家军要求打前阵时,张宪心里曾经有过犹豫。生怕他们抵不住,而打乱了全军的节奏。 耶律余暏当年叛逃时,带回了云中各地的地形要图。而忠义军自己,也有根据实际的测绘图纸,绘制而成的沙盘和作战地图。 最终,张宪还是让折家军作为大军的先锋,以慰其心。 而旁边马上的折可求,此刻正在人神大战,心中的震撼和惊诧无以言表。 实际上,这几日以来,他亦是如此,忠义军的军容和战力让他耳目一新,登时觉得他往日的作战,无论大小战役,均是腐旧不堪。 那一门门锃亮的火炮,士兵身上的手榴弹,锃亮的铠甲,如潮的骑兵。 即便是那普通的刀盾手,身上的铠甲也和自己相差无几。那些骑兵更是身上长刀、短刀,短弩硬弓,除此之外,身上还有那圆鼓鼓的手榴弹。 更可怕的是忠义军的军容,这些人直如移动的钢铁工具,沉默的令人可怕。要像击败这样的军伍,实在是难上加难。 “折相公,此次折家军可谓是精锐尽出。不但折相公亲自出马,族中子侄英雄尽皆相随。多谢你了!” 张宪的话,却让折可求微微摇了摇头。 “当日王相公于我折家有天高地厚之恩,我折可求却不仁不义。今日前来,就是报恩的,张将军无需 客气!” 张宪一愣,想不到这折可求倒是光棍,心中的芥蒂也一扫而光。 “都统,翠屏山口有大队番子骑兵,我军前军已经和其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张宪正要说话,一斥候快马加鞭而来,在马上大声禀报军情。 众人都是提起了精神。折可求更是睁大了眼睛,仔细倾听。 “再去探!” 张宪大声喊道:“号令全军,加快步伐,目标直指翠屏山!” 大队加快了步伐,滚滚向前。折可求也是拍马抽鞭,紧紧跟上。 “父亲!” “相公!” 看到折可求进来,正在帐中议事的折家子弟一起站起身来,抱拳行礼。 “叔父,你不在中军,怎么过来了?” 折彦质给折可求让座,自己坐到一旁。 “张都统派了几百炮兵和掷弹兵上来,让我先行一步告诉你们,不要着急应战,以免战事不利,误了全军。” 折彦适脾气急,忍不住又发作了起来。 “我三万折家军将士,山地作战,难道还对付不了完颜银术可的前军?这不是小看我折家军吗?” 折彦文也摇头道:“忠义军如此做法,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却是看低了我折家子弟。既然如此,又何必邀我军一同北上,这不是哗众取宠,惺惺作态吗?” 他二人这一动嘴,帐中折家子弟个个摇头,七嘴八舌。 “大郎,你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脑子?” 或许是大战一触即发,折可求脸色铁青,“啪”地一下拍了桌子。 “大军作战,哪有那么多旁门左道!” 折可求怒道:“忠义军如此凶猛,也没看到他们打仗不用炮兵和掷弹兵,你们两个刀枪不入,想送死自己去,不要拿折家子弟的性命开玩笑!” 折氏兄弟一下子红了脸,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和父亲争执。 “叔父说的是,事关数万大军的性命,北伐成败,张都统不会如此羞辱我军,这与战局何益?与他何益?” 折彦质不满地看了一眼两个堂弟,皱了皱眉头,转过头来。 “叔父放心就是。不管有没有忠义军的炮兵和掷弹兵,我折家军也不会让任何人瞧不起。这一仗,舍生忘死,勇往直前就是。” 折可求点了点头,脸色微微缓和了些。 要说折家识大体、能上得了台面,还是自己这个老侄子。即便是自己器重的这个长子,也是有时候头脑不清楚,不定哪天就昏了头办了错事。 “我来了,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好好作战,不要耍自己的小心思,免得误了大事!” 折可求脸色凝重,说出一句话来。 帐中折家子弟懵懵懂懂,你看我我看你,人人疑惑不解。 折彦质毕竟宦海浮沉,心里头一动。 “叔父,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折家子弟一起,把眼光转到了折可求身上。 折可求微微点了点头。看来这从政上的敏感,只有宦海经历过的人才懂。 “叔父,你有话直说!” “你们知道吗,忠义军士气为何如此高涨?”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摇头晃脑。 “爹,难道是燕地恢复的消息?” 折彦文摸到了一点门路,却不得而入。 “对忠义军将士们来说,是好消息,却不是燕地恢复。” 折可求摇 摇头道:“这几日我在忠义军军中,接触的将领多了,这才知道,原来,王相公就要登上九五至尊了。” 折家子弟都是脸色大变,人人反应不一。 王松要继任大统,君临天下,这对于所有的忠义军将士来说,的确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爹,王相公真的要登基了?” 折彦文言语中,有那么一丝失落。 “天子还在南边,王松此举,不是公然反叛吗?” 折彦适愤愤不平,旁边的折家子弟个个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闭上你的嘴!” 折可求看向折彦适,眼睛又瞪了起来。 “左一句王松,右一句王松,王松是你叫的吗?你自己要死尽管去,不要连累了折家!” 折彦适脸色通红,再也不敢造次,折彦质赶紧把折可求按着坐下。 “叔父,彦适年轻气盛,不知者不为罪,你又何必生气。” 折彦质摇摇头,疑惑道:“叔父,王相公为国为民,要当这皇帝也是天经地义。不过,他要登基,这是真的吗?” 折彦文,折彦颜,包括折彦适等人,一起把眼光看向了折可求。 折可求眼光扫过一众折家子弟,经过折彦适时,特意多留了片刻。 “这就是我今日来的原因。” 折可求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了折彦质。 “这是郓王赵楷的书信,你看一下,给大家讲讲。” “郓王赵楷?” 折彦质心中一惊,打开书信,看了起来。 “禅位,宋皇要禅位于王相公?” 折彦质大惊失色,书信被一众折家子弟纷纷传阅起来。 “郓王赵楷和张叔夜、李纲几人已经到了燕京,他们此番是作为宋室的使者。郓王书信于我,就是让我折家不要一意孤行,误了天下大事。” 折可求不等折彦质开口,自己径直说了下去。 “南方叛贼势大,盗贼峰起,官军节节败退,朝廷已经退到了广州府。宋皇愿意禅位于王相公,只要他不加害于宋室,保证宋室子弟的安全。” “叔父,王相公怎么说?” 折彦质再也忍耐不住,立刻问了出来。 “王相公说了,一切要等到北伐战事结束以后再说。” 北伐战事结束后再说! 折家子弟,人人都是沉默不语。 “你们不要一个个耷拉着脸,都给我振作起来!” 折可求站了起来,指着大帐中的折家子弟,脸色铁青。 “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不要因为北伐的是王相公,不是宋室,你们就三心二意,偷奸耍滑。事关北伐大事,折家存亡,要是不奋勇杀敌,休怪军法无情,亲儿子我也照杀!” “谨遵相公军命!” 折家子弟一起站了起来,个个肃然。 宋室都甘愿退位让贤,他们这些宋室臣子,自然更是无话可说。况且国家大事面前,谁也不敢阳奉阴违,误了万千将士的性命! “相公,各位将军,番子的骑兵上来了!” 军士进来禀报,大堂中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都听好了,此战有进无退,谁要是拉后腿,军法无情!” 折可求经过折彦适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天下大势,民心所向,都是我汉人王朝,还是要顺流而动,不要一根筋拧到底,自寻死路不说,还连累了折氏一门。” 55章 折家无男儿? 天地间密密麻麻尽是马头攒动,女真骑兵如墙而进,潮水般奔涌前来,折可求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贤侄,要不要集结大阵,等后面的炮兵上来?” “叔父,不出动骑兵硬扛,万一步卒大阵撑不住,可就是全军溃散了。到时候,忠义军还怎么看咱们折家军。” 折彦质和折可求对望了一眼,折可求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的折彦适。 “父亲放心,兄长放心,就让孩儿打头阵,也让番子知道,我折家有的是热血男儿!” 折彦适打马上前,主动请战。 “务必小心!” 折彦质和折可求都是点了点头。 折彦适此举,也是想在忠义军将士面前证明,折家军自有自己的尊严。 “弟兄们!” 折彦适拔出刀来,大声道:“今日一战,事关我折家军的荣耀。兄弟们,杀虏!” “杀虏!” 三千折家骑士同时怒吼,人人举刀执矛,放声怒吼! “杀虏!” 折彦适打马向前,一众折家军骑士紧紧跟随,折家铁骑滚滚向前,直奔女真骑兵,无所畏惧。 “布阵!” 折彦质面沉似水,大声下达了军令。 如墙的盾牌立起,长枪如林,弓手们拿出箭支,纷纷插于跟前地上,凝神静气,观察前方。 “勇士们,跟我杀宋狗!” 眼见宋军前军滚滚而来,耶律奴哥大声嘶吼,也是下了攻击的军令。 马头攒动,几千女真骑士纵马而来,马蹄声隆隆,惊天动地,女真勇士人人脸色发红,心头战意熊熊。 这是他们的背水一战,也许,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战。只有击溃眼前的宋军,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耶律奴哥催马而行,仔细观察。眼见宋军火炮并未紧紧跟随,他心头也是大定。 “勇士们,击溃宋狗!” 宋军全军未至,立足未稳,击溃对方的前军,趁此驱赶对方一路向南,冲散宋军中军,或许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 “兄弟们,杀虏!” 像女真骑兵们一样,折家军的将士也是人人憋足了劲,想在忠义军面前露脸,一洗这些年的憋屈和耻辱。双方马蹄声惊天动地,人人都是肾上腺激素猛增,热血沸腾。 三里的距离,转瞬即到。还有百步左右,双方已经是弓弩齐飞,瞬间便有不少人跌于马下。 双方骑阵堪堪射出三轮,双方已经近在咫尺。很快,双方碰撞在了一起,瞬间便是人仰马翻,马匹嘶鸣,军士惨叫声、怒骂声,兵器入体声不绝。 看到无数折家军军士跌下马来,血肉模糊,大阵之中的折彦质不由得心里一痛。 这一番冲阵之下,不知要死多少将士,又有几人能回到故乡? 双方第一次冲阵之下,再次集结,也顾不得一地的残肢断体、血肉模糊,再次向对方发起冲击。 双方大阵中的军士们都是脸色苍白。如此惨烈厮杀的血腥场面,如此的鲜血淋漓,人人都是战栗心惊。 “折老将军,为何不等火炮上来再行进攻?” 刘宏津打马上来,急道:“这样冲杀,兄弟们的伤亡会很大!” “伤亡大又如何?” 折彦质苦笑道:“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对方金将也是沙场宿将,他要进攻,我等总不能拿步兵大阵硬扛吧!” 刘宏津脸色一红。和折彦质这样 的老将比起来,他这样讲武堂出身的军官,沙场经验确实太过浅薄。 “折家军名扬天下,舍生忘死,果然是名不虚传!” 刘宏津看着血腥的战场,悠悠叹了口气。 听到刘宏津的感慨之语,旁边的折家子弟,个个都是挺直了腰杆。能得到忠义军将士的赞赏和认同,便是证明了自己。 折彦质也是骄傲地昂起一颗白头,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就要轻生赴死,捐躯国难,折家军终于没有让人瞧不起。 刘宏津虽然年轻,战场的观察力还在。他看了看大军的左翼,大声道:“把火炮都推到大阵两翼,小心番贼从侧翼偷袭!” 他手下有两百门火炮,乃是忠义军临时拨给折家军,协助其作战。他万万没想到,大阵还没有扎稳,双方的大战已经开始。 刘宏津军令刚刚下达,西面方向,无数的战马纵横,黑压压一片,如潮水般卷来。 远处的高坡之上,完颜银术可拿着手里的千里镜仔细,身旁众将也都是凝神观看。 “就不信我女真万千铁骑,冲不破你这折家军大阵!” 面对折家军,女真勇士向来胜多负无,今日也不能例外。 折家军大阵,折彦质面色涨红,大声喊道:“结阵!稳住!准备应战!” 折家军力来以山地战为主,如此大规模的平原野战,赢的概率并不大。 尤其是对方骑兵马头攒动,如潮水般卷来,马蹄声隆隆响起,地面颤抖,折家军将士,许多人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上霰弹!” 刘宏津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响起。 炮手们有条不紊,先把药包塞入炮膛,然后再填入霰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尤其是那些弗朗机火炮,装填动作更加快捷,只需填入药包和子铳,动作之迅速,让旁边的折彦质睁大了眼睛。 折家军将士虽然震撼于滚滚而来的女真骑兵,却人人握紧了手里的刀枪,并无一人溃逃。一部分弓手也是转过头来,迅速站好,张弓搭箭,斜指天空,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折彦质强自按下心头的震惊,沉声道: “刘统制,番贼约有六千人左右,看来是想一举击溃我军。让炮兵兄弟们多打上几轮,缓解一下正面战场的压力。” 刘宏津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折彦质微微颤抖的手指,沉声道:“折将军放心就是。等会你睁大了眼睛,我要让这些狗贼,好好的尝些苦头!” 女真骑兵如潮而来,大地轰鸣,他们挥舞着兵器,凶神恶煞,眼看着已经进入了一里的范围,眼看着周围折家军将士煞白的面孔,刘宏津微微摇了摇头,手里的红旗重重挥下。 “开炮!” “开炮!” 军官们的怒吼声随即纷纷在炮阵中响起。 “蓬!蓬!” 100门佛朗机炮首先开火,连绵的炮声不断响起,硝烟弥漫,整个炮兵阵地笼罩在一片白烟之中。 折彦质脸色剧变,他赶紧捂上自己的耳朵,强忍着耳内的嗡鸣,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去。 无数铁丸咆哮而出,漫天飞舞,撕裂空气,狂风暴雨般,直向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砸去。 狂奔而来的女真骑士,就像被重物击中一样,纷纷从马上栽下。他们连人带马一起倒地,身上血箭飙射,骑阵中血雾弥漫,许多女真骑士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后面奔腾而来的战马踩于蹄下,瞬间成了肉泥。 无数战马被前面的人马尸体绊 翻,马上的女真骑士纷纷被抛了出去,很快便被淹没在女真大军的骑阵之中。 身旁的火炮不断响起,震的捂住耳朵的折彦质心惊肉跳。白烟不断升起,炮声连绵不断,无止无休。 不光是折彦质,折家军的军士们都是目瞪口呆,许多人脸色通红,有人拳头攥紧,有人额上汗水簌簌而下,脸色胀得通红。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也是忠义军的战争。折家军,已经过时了!” 折彦质目眩神迷,汗水直流,湿了前胸后背。 佛朗机炮一连打了六轮,其它100门火炮也打了三到四轮,前面的女真骑士血肉横飞,死伤累累,却仍然奋力向前杀来。 “刀盾手上前,护住炮手!” 折彦质目光从惨烈的战场上收回来,无数的女真骑士穿过烟尘,向前军大阵而来,他大声喊了起来: “弓弩手准备,长枪兵准备!” 忠义军的炮手们,杀伤了大量的女真骑士,他自然要尽力保护。现在,就是折家军出击的时候了。 在刀盾手的遮护下,忠义军的炮手仍然在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而一些炮兵辐兵则是已经抓紧了手里的手榴弹,手指套到了拉环上。 前方的折家军骑兵,已经和女真骑兵对冲了三次。双方都已经损失上千骑士。看到大队的女真骑兵从左翼冲向折家军大阵,折彦适心焦如焚,但强敌在前虎视眈眈,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射!” 眼看女真骑兵已经进入了百步之内,折家军的弓弩率先发射。弩箭呼啸而出,遮天蔽日,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人数稀疏了不少。 等到了50步的范围,双方都是羽箭齐飞,这一次,双方都有大量的士兵惨叫着倒下,弩箭射击之下,“噗噗”入体之声不绝。 “通!通!”之声接连响起,距离折家军大队一步之遥的金兵陷入了一片烟尘之中,无数的骑士倒了下来,攻势为之一滞。 却是忠义军的掷弹兵,连续甩出手里的手榴弹,一阵狂轰滥炸之下,把金人骑兵的攻势,成功地挡在二三十步之外。 “蓬!蓬!”之声跟着响起,炮手们调平炮口,在重压之下,近在咫尺的距离,打出了最后一次炮击。 骑兵一片一片地倒下,惨叫声惊天动地,人马在烟雾里扑腾,血肉在天际间横飞,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人体的器官。 金兵的羽箭呼啸而来,刀盾手和炮兵都是倒下一片。尤其是那些刀盾手们,由于要照看炮手们,难以顾及自身,纷纷被金兵射翻倒地, 完颜银可术拿着千里镜的双手抖个不停,左翼的6000骑兵,现在能剩下一半,已经是万幸。 这还只是宋军的前军。若是其全军在此,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女真勇士,才能阻挡住宋军的进攻。 万幸的是,左翼的女真勇士距离宋军大阵只有一二十步,他们只要再催动马蹄,就能破了宋军的大阵。 “这些蠢货,怎么会停滞不前,浪费这大好的战机?” 完颜银可术急的直跺脚。在这将要成功的关口,这些幸存的女真骑士,竟然犹豫了起来。 不是身处战场之中,不会贴身体会这些女真勇士的感受。身旁的同胞死伤惨重,个个血肉横飞,惨不忍睹,许多人被踩成了肉泥,面目全非。 如此惨烈的场面,对人内心的冲击实在太大。即便现在面对临门而入的机会,可是面对对方的钢铁丛林,还有那呼啸而来的铁弹,心惊胆战的女真骑士们,竟然有了临阵脱逃的冲动。 第56章 山下 “吹角,擂鼓!” 完颜银可术大声怒吼,掉到口边的肥肉,不可能让它飞了。 “射!射!射!” 折家军大阵中的折彦质,也是暴跳如雷,心急如焚,大声大喊,催促着身旁的弓弩手们射击。 羽箭呼啸,又一片金人骑士栽下马来,同时,也有一大片的宋军弓手惨叫着倒下。 苍茫的号角声响起,鼓点密集,如敲在人的心灵之上。右翼阵地前的女真骑士如梦初醒,不顾伤亡,冒着密集的弩箭,拍马向前冲来。 “稳住!稳住!” 折彦质拿起来长刀,上前几步,走在刀斧手队伍前列,大声喊道:“炮手退后,长枪兵,准备应战!” 他也知道,这些炮手是忠义军的宝贝疙瘩,再说了,两军接战,炮手们也帮不上忙,退后反而他更容易指挥。 第一排坐在地上的重甲步兵,枪尾顶在地上,长枪稍稍抬起,犹如刺猬一般,形成一片钢铁丛林,对准了汹涌而来的女真骑兵。 折彦质站在刀斧手战阵之中,脸色黑红,长须飘飘,威武不凡。他身旁的刀斧手们个个面色发红,虎视眈眈,手中的长刀、巨斧已经蓄势待发。 一匹匹战马撞上钢铁丛林,撞飞数名军士的同时,战马也轰然倒地,马上的骑士被抛了出去,很快就被砍刺的面无全非,血肉模糊。 一批批战马冲入了大阵之中,马上的女真勇士接连砍翻了数名宋兵。但因为战马不是结阵而行,纷纷陷入单打独斗之中,虽然杀伤了不少宋兵,却被一个个当场格杀。 一队金人骑兵闯进大阵,横冲直撞,让前方的宋军大阵一阵骚乱。折彦质率领手下的刀斧手,一些人甩出手里的巨斧和长刀,一部分人则是上前,不顾生死,仗着铠甲的保护,奋力砍斫对方的马蹄。 到处都是血肉横飞,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女真骑士凭借着马匹的冲击力,宋军则是仗着人多,奋不顾身。 折彦质奋力砍翻了一名女真骑士,背上也糟了一箭,要不是铠甲保护,他只怕已经重伤不起。军士们上前,赶紧把他团团护住。 “大哥,你居中指挥即可!” 折彦适吓的出了一身冷汗,折家军的主帅要是挂了,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不过,折彦质这一番身先士卒,倒是让折家军骑士们士气高涨。主帅都奋不顾身,极大鼓舞了浴血奋战的折家子弟。 势均力敌,绞杀鏖战,每一刻都有人落马,鲜血在流逝,生命脆弱不堪,一方为了最后的生存,另外一方,则是为了失去的尊严,还有那急待洗刷的国耻。 “装填弹药!” 刘宏津大声呐喊,炮兵辐兵人人一把崭新的火铳,拿在了手上。 辐兵们开始装填弹药,排成了整齐的阵列,前后五排,每排80人,整整齐齐,严阵以待。 蒲鲁域仗着骑术精湛,刀重力猛,沿途砍杀了不少宋兵。眼看着宋兵列阵保护着火炮阵地,就在前方。 “狗日的炮手!” 蒲鲁域眼睛一红,首当其冲,打马向前奔去,一众女真骑士紧紧跟随。 “瞄准!” 宋军举着寒光闪闪的火铳,对准了前来的蒲鲁域等人。 蒲鲁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藏在了马头后面。 清脆的炒豆声响起,连绵不绝,再也没有停下。硝烟弥漫,白雾蒸腾,不知什么时候,火铳声才停了下来。 蒲鲁 域战马一阵悲鸣,前蹄一软,把他从马上抛了下来。蒲鲁域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窟窿,眼睛睁的老大,不知是死是活。 再看他周围,全部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伤者,所部三百骑士几乎无一生还,全部变成了尸体。 高处观战的完颜银术可目瞪口呆,他只是盯着宋军的炮兵阵地,良久不发一言。 400名火铳兵举着火铳,徐徐而进,对着另外一队女真骑兵进行射击,他们扣动板机,即便不断有人被射翻也是从容不迫,他们排铳连连,专门对准密集女真骑士下手,前去击杀他们的其他女真骑士,经过一番恶战,都被宋军骑兵一一格杀于马下。 耶律谷奋力冲出了宋军的大阵,他调转马头,只见女真骑士混乱不堪,不断摔下马来,不断被宋军杀死。宋军火铳兵虽然人少,却是坚不可摧。随着他们持续不断的射击,许多宋军的弓箭手也跟在他们后面,连续发箭,女真骑士陷入了苦战,人数越来越少,逐渐不支。 尚未冲入宋军大阵的数百女真骑兵,纷纷打马向两侧而去,显然想寻找薄弱地方下手。冲击宋军的正阵,他们是颇为忌惮。 “这些蠢货,若是再冲一下,宋军肯定就败了!” “擂鼓,让他们再冲一次!” 完颜银可术厉声喝道,声嘶力竭,嗓子一阵干痛,几乎要冒出火来。 “银可术,还是鸣金收兵吧!” 旁边的完颜宗隽劝道:“即便能冲破宋军的大战,恐怕这些勇士也回来不了几个!宋人的大军如果上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完颜银可术面色铁青,本以为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样从手边溜走了。 如今只有依托山势,与前来的宋军周旋了。 “鸣金收兵!” 完颜银可术悻悻地说到,眼神里面充满了不甘。 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传来,女真骑士纷纷舍弃了战场,潮水一般向翠屏山口退去,瞬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连阵地上的伤兵也置之不理。 “打赢了!打赢了!” 猛然,折家军中想起了一阵雷鸣般的叫喊声。许多精疲力尽的军士们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的骨架就像散了一样,再也不想起来。 幸存的士卒自然是欣喜若狂,但是那些战死的士兵,就再也无法苏醒过来。 看着满地的血污,无处不在的残臂断腿,血泊里面惨叫的伤兵,层层叠叠的尸体,折彦质摇了摇头,这又是一次巨大的伤亡。 “一部分人打扫战场,遇到受伤、俘虏的金兵,一个不留!” 折彦质一刀砍下,一个断了小腿、在痛苦中嚎叫的金兵,一命呜呼。 “其他人马上结阵,谨防金兵再来进攻!” 看到满地的尸体和伤员,率领大军赶来的张宪惊愕不已。 原以为金兵不堪一击。今日才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金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折家军如此凶猛,竟然敢和女真骑兵硬扛,也让张宪对这支队伍刮目相看。 “张都统,折家军折损了3000多人,重伤600多人,死伤惨重。” 张宪点了点头,沉声道:“折家军今日扬威于天下,都是英雄男儿!” 浑身是血的折彦适、折彦野等人,此刻都是面色发红,胸中憋着的一股怨气,完全消散不见。 “折相公,折家军首仗旗开得胜,剩下的就交给弟兄们吧!” 张宪由衷地 说到。过去所有的不快,此刻也都烟消云散。 “也好,我折家子弟先休整一下,现在先交给忠义军的兄弟。后面的大战,却少不了我们折家军!” 往事终于释怀。折可求多年的心结得以释放,旁边的这家子弟也都是面露红光,人人都有兴奋之色。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张宪和牛皋等人,此刻却是站在了前方,手里拿着千里镜,正在观察着翠屏山口的情况。 “层层壕沟矮墙,层层丘陵,如此这般,我军的火炮派不上用场,金人正可以居高而低,我军仰攻,必将会死伤惨重。” 牛皋终于登上了这燕云之地,而且是一种征服者的姿态,这也不由让他感慨万千,心潮起伏。 “若要北上西京,这翠屏山必须攻陷!” 折可求看着远处金兵的阻击战壕,不由得也是拧紧了眉头。 西边据山而守,东面层层壕沟,中间一条官道,骑兵不知匿于何处。若要去西京城,必须趟平了眼前的金兵。 若是如此,不知还要死伤多少的折家军子弟? 折彦适和父亲对看了一眼,都是觉察到了对方的担心。 折可求脸上阴晴不定,一旁的张宪却是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把前面严阵以待的金兵放在眼里。 战争的目的,就在于杀伤对方,使其失去战斗力。眼前的金兵少说也有三四万,折,聚而歼之,也能为王松的东路军减轻压力。 “张都统,何不用后方刚运上来的火炮,此物威力巨大,可以远距离爆裂杀敌。” 刘宏津道:“还有火铳兵,400人就可以抵挡住金人的千军万马,不如……” 林风摇头道:“火铳兵要用上大用场。此处沟壑纵横,不如用火炮压制,刀盾手长枪兵上前,手榴弹狂轰滥炸,必定能克敌制胜。” 如今的忠义军士兵,人人都有手榴弹在身,打这种阵地战,再也合适不过。 “林参赞说的不错。” 张宪微微沉吟片刻,大声道:“先用开花弹,金兵溃乱时,再用实心弹和霰弹。刀盾手、长枪兵准备,骑兵随时准备冲击!” 一百门短管火炮推了上来,一个个药包和开花重弹被塞了进去,炮手们仔细检查,见开花弹上的导线无误,装填方向正确,这才站到了火炮旁。 “全都藏好身子,宋军的火炮要打了!” 看到宋军的火炮炮口又升了起来,耶律奴哥大声喊了起来。早先的一场恶战,他损失了近乎一半的骑兵,这次他一定要血债血偿。 宋军的火炮虽然厉害,但一旦有了壕沟和障碍物,杀伤力会大大减弱。反倒是那些手榴弹,的的确确让人胆战心惊。 完颜银可术也是摇摇头。有了壕沟和矮墙,宋军还能有什么花样。不过是样子货而已。 “给我瞄准了,省着点打,一颗炮弹可是100块银圆!” 刘宏津的话让炮手们一呆,有炮手心疼地道:“刘指挥,你这样一说,小人都怕打不准,糟蹋了这100块银圆。” “那你就给我打准些!” 刘宏津眼睛一瞪,上前亲自操纵起了一门铜炮,调好了方向和角度。 “这么多的金兵,这么大的范围,要是连这都打不中,趁早滚蛋,别说你是忠义军的兵!” 100门短管火炮后面,300门重炮,400门小炮,3000名炮手和辐兵严阵以待,炮口幽幽,对准了前方的金兵大阵。 第57章 正面 “宋狗怎么会有这么多门火炮?” 完颜宗隽脸色煞白,嘴里面喃喃自语。所有的金兵将领都是脸上难看,一片灰败之色。 完颜银可术手指不由得微微颤抖,沉声道:“传令下去,各军做好准备!恶战就要开始!” 折彦质、折彦适等人也是暗暗心惊。刚才是有200门小炮,已经杀死杀伤了几千金人骑兵,让人大开眼界。如今这七八百枚火炮摆出来,光是这阵势,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怪不得忠义军能纵横天下。士兵骁勇善战不说,再加上如此犀利的火器,世上又有几支军队能够抗衡。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军中还有数百门小炮尚未投入战场,作为辅助使用,光是河东忠义军,军中的火炮已经超过千门。 “蓬!蓬!蓬!” 短管火炮喷出大股白烟,呼啸声中,一个个脸盆大小的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飞而去。 “炮击,快趴下!” 炮声响起时,金兵们一个个躲在壕沟里,或藏在矮墙后,以躲避宋军的炮击。 100颗炮弹,或凌空或在地面,一起爆炸。 蹲在地上的王实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背上一阵巨痛,整个人就被炸趴在地上,背上全部都是拇指大的血眼。他跟着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无数的烟柱在金兵阵地上升起,这些烟柱伴同火焰,高达数米,爆炸声更是惊人,伴随着金兵们惨烈的叫声,无数的残肢断体被抛往空中。 这就是开花弹的威力,猛烈而又残暴,炮弹波及的金兵们血肉模糊,死伤累累。而那些还没有被波及的则是心惊肉跳,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办。 又是一轮炮弹迎头而来,又是一阵阵惨叫和巨大的伤亡。随着对方火炮的连续攻击,地面上半人高的野草纷纷被引燃,整个金兵的前沿阵地,弥漫在一片火光和烟雾之中。 炮弹不断砸来,被烟雾所笼罩的金兵们再也承受不了热呛逼人的火烧烟熏,纷纷捂着口鼻,狼狈地向后逃去。 “开炮!” 这一次却是九斤的将军炮,无数颗霰弹咆哮而出,在金兵阵地上凌空飞舞,肆意收割着仓皇逃窜的金兵们的性命。 山坡上的金兵更是狼狈。东面的金兵还有战壕和短墙,能抵抗部分的炮弹轰击,他们却什么屏障都没有,只有依靠山势。对方无尽的火炮打来,山坡上的野草和树枝都被点燃,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由山脚下向山坡上卷去。 张宪等人也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开花弹的一阵猛轰,竟然能够引起火灾。山上山下都是齐腰高的野草,现在又是深秋时节,草枯树干,极易引起明火。 “开花弹再打几轮!” 眼看着山上山下的金兵都是到处乱窜,有些还企图运土引山泉来灭火。张宪大声喊了起来。 只要能灭了对方,什么火攻水攻,凡是能用的手段都会用上。战场之上,可没有人讲什么人道主义,环境保护。 开花弹和霰弹一起打出,烟雾弥漫中,无数仓皇不已的金兵被打翻在地。不少金兵身上被火点燃,成了火人,惨叫着四处奔跑,接着就倒在地上,慢慢地没有了生息。 完颜银可术为沙场宿将,他安排着士兵,冒着炮火,挖出一条隔离带,用山泉做引子,很快就把山上和山下隔离了开来。 很快呀,山上山下成了两处隔离的战场。山上的 暂时安全,山下的却还要遭受炮火的蹂躏。 战壕里挖出来的土石被金兵们手忙脚乱堆积起来,阻止了火势的蔓延。烈火向远方蔓延而去,慢慢地在无草的荒地上熄灭。 “开炮,看他们能挨到几时!” 张宪眼神里闪过一丝残忍。 宋军的炮弹无休无止地打过来,山下的金兵们死伤惨重,只有挨炸的份,纷纷捂着口鼻,躲在壕沟里面。 又是一轮炮弹砸来,山下的金兵阵地上,又是一片鬼哭狼嚎之声。许多金兵被炸的魂飞魄散,他们弯着腰,偷偷向阵地后面溜去。 “通!通!” 宋军的刀盾手和长枪兵趁机迫近壕沟。他们疯狂甩出手里的手榴弹,趁着金兵们抬不起头,一队队涌了进去。 金兵们拼命还击,他们的羽箭射在宋兵的盾牌和铠甲上,“邦邦”作响,许多宋兵在奔跑途中,闷哼着倒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却是宋军更为猛烈的炮火和手榴弹的攻击,他们已经把小炮抬了上来,架在了矮墙上,攻击负隅顽抗的金兵。 宋军潮水般冲了进来,两军短兵相接,震天的喊杀声随即响起。双方你来我往,各有伤亡。 随着厮杀的深入,死伤惨重的金兵们斗志渐消,在对方竭尽而来的步步紧逼之下,他们不断后退,死尸累累。 “兄弟们,没有退路了!要是被宋军夺了西京,咱们就得到大漠上去了!兄弟们,为了大金国,杀宋狗!” 一名虬髯金兵猛然冲出了壕沟,身后带着一群嗷嗷叫的红眼金兵,他们疯狂射出手中的弩箭、羽箭,前来的宋兵猝不及防,闷哼着倒下一片。 金兵们还没有奔出几步,无数颗冒烟的铁疙瘩就被扔了过来,随着“通通”的爆炸声响起,金兵们被笼罩在了一片硝烟之中。 “不知死活的蠢猪!” 孟德嘴里骂了一句,挥舞着长刀,举着盾牌,带领着身后的宋军,继续结阵向前杀去。 终于不用忍受对方的炮火,可是和对方的长枪手和刀盾手对垒,金兵才知道,即便是贴身搏斗,他们也占不了任何便宜。 他们单打独斗,对方却是结阵而来。在这生死交加的瞬间,他们一个人往往要面对对方2~3人,甚至是数人的攻击,再勇猛的武力也是徒劳。 “三人一组,刺!” 长枪刺出收回,无数个动作一一重复,他们三人一组,合作无间,对面的金兵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顾得了左面,顾不了右面。仅仅是几个回合,金兵便一一被砍翻刺死,许多人做了刀枪下的游魂。 一群又一群的金兵向前,一批又一批的失去了性命。他们舍身忘死,不顾牺牲,擎起手里的刀枪,扑了上去。 而回答他们的,却是更为猛烈的炮火,更为冷酷的砍杀。直到阵地上的金兵都退了回去,直到没有一个站立的金兵,宋军们的刺杀才停了下来。 他们的许多尸体,一具具被扔到了壕沟里面,紧跟着短墙被一一推翻,盖在他们的身上,原来的官道又被恢复了起来。 其余的尸体被扔在一旁,层层堆积了起来。那些重伤未死的伤兵,往往会随着宋军的枪刺刀砍,随即失去了性命。 这就是冷酷的战场,残忍而又阴冷。 完颜银可术和一众金人将领站在山坡上,眼看着山下的金兵们全军覆没,被一一刺杀在场,除了逃兵,连个伤兵也没 有留下,众人心里的寒意都冷到了极点。 下面战死的三千勇士,全是完颜部落的强者,如今却没有留下几个,几乎全部成了宋军的刀下之鬼。 宋军搏杀的残忍、冷酷,让山上这些曾屠戮汉人如猪狗的女真勇士们,个个脸色苍白,有人甚至发起抖来。 即便是他们身后的数万强军,也带着不给他们任何心理上的安慰。 壕沟已经被填平,无数的宋军围了上来,幽幽的炮口对准了山上和官道前方。 官道北面,正前方,数万女真骑兵组成了一堵堵骑墙,马头攒动,马山人海。 他们原本想趁着两军壕沟交战的时候,奇袭宋军。谁知火势蔓延,引起了骑阵的一阵阵骚乱。火势变弱熄灭,看到宋军的火炮虎视眈眈,完颜银可术迟迟没有下达攻击的军令。 他已经输不起了。 这是他在燕云最后的三万骑兵,一旦战败,可就是全军覆没。凭着那些成分复杂的步卒,如何能和如狼似虎,武装到牙齿的宋军抗衡? 眼看着宋人滚滚向前而去,完颜银可术终于下达了军令。 “山上居高而下,攻击宋军的左翼!骑兵一分为二,一部进攻宋军的正面,一步进攻宋军的右翼!” 金兵缓缓而动,山坡上,无数的金兵手举盾牌,如一阵一阵的巨浪,向山下而来。而与此同时,金人的骑兵大阵也开始疏散开来,满山遍野,开始向宋军的正面和右翼游动。 方圆数里的翠屏山口,十几万大军密密麻麻,就要进行一场激烈的厮杀。 “300门小炮调往左翼,400门面对前方,其余100门照顾右翼,右翼交给火铳兵对付。骑兵和折家军压住阵脚,不要让女真人插了后脑!” 折彦适想要上前请战,张宪却脸色一变,大声道:“各军依令而行,不得违抗!” “番贼下来了!” 宋军左翼,无数的金兵滚滚而来,进了一里的范围,他们挥舞着刀枪,盾牌遮护,潮水一般地向前涌来,似乎整座山都是他们的士兵。 “开炮!” 随着忠义军军官们的怒吼声,大战首先从忠义军的左翼开始。 炮弹在空中飞舞,地面不尽在颤抖,烟柱不断腾起。 一片一片的金兵被打倒在地,他们却仿佛没有觉察一般,依然是挺着盾牌,挥舞着手里的刀枪,满山遍野地向前而来。 “既然他们来送死,那就好好款待一下他们。” 看着前面满山遍野而来的金兵,孟德的目光阴冷,面容狰狞。 “全部换霰弹。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 忠义军的正面,200门重炮轰鸣,一颗颗实心铁球凌空飞舞,呼啸着向前而去,落入前来的女真骑阵之中,砸出一条条血路。 而这些金人骑兵们,中间距离拉的很大,纷纷身体贴着马背,打马向前而来。 宋军的右翼,一个个开花弹打了出去,女真骑阵中不断升腾起一股股巨大的烟柱,每一次都有上百骑士倒落马下。 而在火炮的前方,数千名忠义军火铳兵站成一个近乎方正的大阵,每排千人,站成五排,人人面色平静,注视着前方滚滚而来的女真铁骑。 折可求不禁心脏剧跳,手心冒汗,这样的几千步卒,能抵挡得住前方的上万铁骑吗? 第58章 不支 大战的开启,由左翼的金人步卒进攻,但却以右翼的大战最为惊心动魄。 大炮轰鸣,一颗颗开花弹落在女真骑阵之中,铁丸肆意飞舞,女真骑兵人马身上血箭飙射,一圈圈地栽倒在尘埃之中。 短短两里路的范围,炮手们硬是打出了五轮两百多颗开花弹,至少造成了数千女真骑士的伤亡。 即便如此,从烟雾中冲出的女真骑士依然是如潮水般涌来,阵型也没有多大的散乱。 胜了,也许可以向南突进,扩大帝国的版图,才有可能继续烧杀抢掠,为所欲为;若是败了,能不能退出长城,到塞外苦寒之地忍饥挨饿,遭受大自然的洗礼都不好说。 宋人,这次摆明了要灭了大金国!再退下去,女真人的老巢,可就要被宋人端了。 南国的花花世界,堆积如山的财宝,美女成千上万,奴隶遍地就是,丝绸五彩斑斓,瓷器美轮美奂,粮食多的都能烂在地里,美酒一辈子也恨不完。 这样的沃土良园,锦绣河山,怎能让强盗们不垂涎三尺,舍之而去 “杀宋狗!” 无数的女真勇士呐喊着,咆哮着,眼睛红着,他们双腿夹着马腹,挥舞着手里的长刀,直起了长长的骑矛,义无反顾,潮水一般,向着宋军的右翼撞去。 “准备!” 军官们大声呐喊,声音此起彼伏。火铳兵纷纷取下肩上的火铳,开始装填弹药。 滚滚而来的女真骑兵,仿佛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火铳兵们一个个镇定自若,面无表情,装好自己的弹药,等待上官的指令。 “平枪,瞄准!” 军官装填好了自己的火铳,向周围的火铳们大声喊道。 军官和士兵们几乎同时抬起枪来,瞄准了前方滚滚而来的马队。 河东忠义军,毕竟老兵要多一些,场面也要稳当的多。 “第一排,射击!” 军官们大声喊了起来。 “第一排,射击!” 旗官重重挥下手里的红旗,紧跟着旁边军官的怒吼声也都响起。 白色的烟墙升起,极速前进中的女真骑兵瞬间倒下一片,人仰马翻。 “第二排,上前,射击!” 白雾继续弥漫,又是一批女真骑士倒下马来。 “第三排,上前,射击!” “第四排,上前,射击!” “第五排,上前,射击!” 硝烟弥漫,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不断跌下,人仰马翻,尘土飞扬,女真勇士们一片接着一片,就如被割倒的韭菜一般,前方三四十步的距离,战马就是冲不进去。 人马尸体堆积,面积和高度不断增大,很快堆起了一座长约两三百米的矮山,后面的女真骑士不得不减缓速度,以避开前面隆起的“尸山”,却被宋军火铳兵更为猛烈的排铳所笼罩。 折可求一张嘴巴张的老大,身旁的折家军将士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千军万马的厮杀,如此大规模的屠杀震天动地,惨烈异常,折家军阵地上寂静无声。 眼看着前排的女真重甲骑兵被一扫而光,后面的女真轻骑兵羽箭驰飞,火铳兵大阵中不断有士兵倒下,倒下的被拖了下去,空出的位置迅速被后面的火铳兵补上。 两军相隔三五十步,歪歪扭扭的相隔空地上,鲜血流出,很快成了小溪,地上的野草和鲜花都被一片殷红浇灌。两边都是死伤惨重,女真骑士人马尸体层层叠叠,血污遍地,许多骑士好不容易冲破了弹网,却被宋军扔出的手榴弹所笼罩。 “通!通!” 手榴弹狂轰滥炸,破裂的弹片肆意飞舞,战马不断悲鸣着倒地,女真骑士们纷纷倒地,随即被宋军的排铳打的稀烂。 火铳声持续不断,女真骑士拼命反击,而火铳兵的队列也由5排变成了4排多,逐渐减少,他们却不管不顾,装填弹药,扣动板机。 折可求心里震撼至极,即便这些女真骑兵如何骁勇,即便是他们死伤殆尽,恐怕也难以冲破坚如磐石的火铳大阵。 他微微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眼睛看向了正面战场。 …… 正面战场上,则是完全另外一副景象。 火炮声轰鸣,震天动地,空中铁球飞舞,就像死神的镰刀,割倒一片又一片。 每一次的火炮轰鸣,都有一大批的女真骑士被扫于马下。每一次女真骑士的落马,都是一片腥风血雨。 无论这些女真勇士们如何操纵他们的战马,无论他们如何勇猛,宋军六七十步的范围,他们怎么也冲不进去。 即便数百骑冲进去了,也很快在对方的排铳之下,变成了一具具布满血窟窿的尸体,只剩下无主的战马,孤零零地跑开。 这哪里是在打仗,这简直是血淋淋的屠杀! 忠义军炮兵阵地上硝烟弥漫,炮手们、辐兵们挥汗如雨,他们熟练地装填弹药,调整角度,开始射击。 火器的每一次轰鸣,腥风血雨,都让金兵的勇气渐渐消失,代之而来的,则是无尽的恐惧。 隆隆的炮响不绝,上百颗7斤、9斤的实心铁球凌空飞舞,所到之处,尽是一条条血路。铁球在地上、空中横冲直撞,在人马的惨叫、嘶鸣声中,一片一片的女真勇士扑下马来,随即就被踩踏成了一团肉泥。 实心铁球在空中肆意飞舞,收割生命,骁勇善战的女真勇士毫无办法,即便他们如何缩起脑袋,死死趴在马背之上,也还是被对方的铁球一个个砸下、绊下马来,转眼就成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不是这样,再也不能这样! 完颜宗隽痛哭流涕,双腿跪在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面,眼泪从手指间流了出来。 周围的女真将领一片默然,那些汉人和契丹将领们,则是个个眼神闪烁,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完颜银术可一阵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冒,差点稳不住身子。 火炮声隆隆,连绵不绝,无数的女真勇士奋勇向前,无数的女真勇士仆翻在地,有的勇士被打的面目全非,有的则是血肉模糊,惨状不忍目睹。如此这般下去,恐怕用不了一个时辰,他的三万精兵就要全军覆灭了。 十余万大军作战,无人能控制眼前的形势。要是鸣金收兵,后面的宋军骑兵就会蜂拥追赶,前退后赶,拥挤无法避免,混乱之下,对方火炮攻击,到时候定是死伤惨重。 现在只求侧翼铁骑能尽快突破宋军右翼,冲破对方的炮阵。 “第一排,射击!” 第一排火铳兵徐步上前,朝着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士扣动板机。 “第二排,射击!” 不知不觉,火铳兵们已经徐徐上前了五六十步,射击了整整八轮,打出了三万多颗铅丸。 在他们持续不断,密如蛛网的连番射击之下,无数女真骑士扑倒马下,他们血肉模糊,死伤惨不忍睹,伤者倒在血泊里面,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们和战马的尸体堆的太高,太密,已经高出了地面一人之上。鲜血汇集成汩汩的溪水,向着周围低洼处流去。 宋军火铳兵缓缓上前,他们踩过人马的尸体射击。金兵死伤惨重,火铳兵们只是机械地装填弹药,瞄准,射击,如此重复。 几十颗开花弹又是呼啸而至,所到之处,又是一片腥风血雨,人马倒下一片,金兵人马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完颜银术可急怒交加,再也忍受不住,喷出一颗鲜血,向后倒了下去。 折可求心惊肉跳,猛然想起自己当初见死不救,王松差点丧命的事情来。 若是王松真的死了,谁又来阻挡这女真的万千铁骑,谁又能阻挡得了他们!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所幸大错没有酿成,否则他就是民族的千古罪人,大宋消亡的罪魁祸首。 “爹,想不到这忠义军火器如此凶猛!” 折彦适转过头来,低声道:“既然忠义军有这样的实力,可以独自对付女真人,为何还要我折家军来凑这个热闹” “这就要感谢折家的列祖列宗了!” 折彦质过来,沉声道:“王松此人,以中华文明传承者自居,最恨外族侵略。我折家在河外三州对抗西夏、契丹、女真上百年,乃为中国北地屏障。王松就是看在我折家护佑中国百年,满门忠烈,这才邀我等参加这北伐盛会。” “可是我等曾不仁不义,险置王松于死地!” 折彦适疑惑道:“难道他真的如此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折彦质瞪目道:“耶律余暏数次挑唆女真人南下侵宋,完颜才更是充当其爪牙,可这二人一旦归顺,王相公都能冰释前嫌,放其一马。更不用说我折家满门忠烈。他是敬仰我祖宗的为人,其心胸之开阔,又岂是你一小子可比!” 他年龄大,德高望重,即便是折可求也不敢正面和他交锋,就更不用说他这些小兄弟了。 “大哥说的是!” 折彦适红了一张脸,虽然心里面尴尬,却也放开了心结。 左翼的金兵由于是步兵,迫近的速度更慢,在宋人火炮猛烈打击之下,死伤惨重,别说是近身交锋,连阵前百步也突不进去。 幸存的金兵纷纷趴在地上,躲在树后,山坳后面,无论金兵军官如何驱赶,就是不肯抬起头来,向前攻击。 随着忠义军的炮火又一次响起,金兵中不少人向后逃去,满山遍野,后面的女真将领如何都弹压不住。 这些步卒可不是山下的完颜部,他们成分复杂,汉人、契丹人、奚人、鞑靼人,女真人,其中汉人占了半数以上。 这些汉儿,并不像原来的义胜军和常胜军那般骁勇善战。他们很多人都是当地的民夫、伙计、店小二、街上的闲汉痞子,他们爱护自己的性命,有时胜过爹娘,又怎会在生死关头轻生赴死,真心为女真人卖命。 何况对方的炮火如此猛烈,女真人都不往前冲,凭什么让我们汉儿? 那些契丹人更是如此。本来就有灭国之恨,如今还要被逼着当炮灰,没有几个人心里愿意。 尽管女真将领们拼命弹压,砍杀了数百人之多,还是有无数的金兵潮水般逃向了山林深处。 第59章 曲终 “蓬!蓬!蓬!” 隆隆的炮声响起,一个女真骑士脑袋被铁球砸的血肉模糊,尸体从马上轰然倒下。 铁球余势未歇,径直向后砸出,正在催马向前的耶律奴哥胸前一痛,被铁球击中了胸口,胸口立刻凹陷了下去,耶律奴哥直接砸倒了马下。 尘土飞扬,耶律奴哥来不及爬起,已经被后面赶上的战马踩了个结结实实。他身上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口中鲜血狂喷,再也爬不起来。 “都统,番贼已呈溃败之势,末将愿意带领本部骑兵,挟势追击,一股击溃番贼!” 耶律亘上前求战,脸色通红,跃跃欲试。 “都统,我折家军也有数千将士,愿意追击北虏!” 牛皋大声喊道:“都统,我愿率本部儿郎,痛杀番贼!” 张宪点了点头。金兵败相已露,此刻骑兵出击,正可以给其致命一击。众将都知道王松痛恨完颜宗翰、完颜银术可等人,是以都想斩杀完颜银术可,在王松面前争得战功。 金兵已是溃逃之势,只要在后追击,就可以扩大胜势。 右翼金兵在忠义军火炮的持续攻击之下,死伤惨重,失去了向前进攻的勇气。宋军骑兵猛然加入战团,一番弓弩齐射之下,右翼的金兵终于崩溃了。 正面是火炮,侧面是强弓硬弩,右翼的金人骑兵,其弓箭手在忠义军炮火的轰击之下,早已经伤亡过半。远程攻击大大减弱,对方的羽箭如蝗而来,手榴弹不断炸响,金兵们无奈,纷纷向北面撤去。 右翼金兵一崩溃,正面进攻的金兵也是,他们纷纷调转马头,一起向北而去,形成了强大的溃逃马群。 炮弹越过忠义军骑兵的头顶,不断飞向金兵奔涌的骑阵。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尘土飞扬,更是加剧了溃败的慌乱。 群龙无首,上万女真骑军步调不一,宋军局部优势,摧枯拉朽,金兵本能上只知道撤退,想要抵抗者也被裹挟在退兵潮中,身不由己,他们战场上基本的判断已经丧失,却导致了更大规模的溃败。 金兵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他们慌不择路,向着自己的后军疯狂退去。他们就这样,把后背完全送给了宋军,遭受着对方割韭菜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射杀。 不管是想逃的还是想战的,所有的人都被潮水般的人马群裹挟着,向北逃去。许多金兵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逃离这冰冷的战场,这地狱般的屠宰场。 完颜银术可挣扎着坐了起来,原野上到处都是溃逃的金兵步骑,所有人都是面朝北方,心无旁骛,他们拼命逃窜,完全没有了阵型。 “银术可,败了!” 完颜银可术挣扎着调头打马,想要去阻止溃兵,让他们上前厮杀,手上的缰绳却被完颜宗俊隽一把抓住。 “现在让他们逃走,可能还能活下来一些勇士。若是前去阻击,恐怕会死伤殆尽!” 完颜宗隽的脸上,全是悲伤和无奈之事。 “讹鲁观,若是这样逃走,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完颜银术可脸如金纸,胡子上的血迹还未擦去。 “勇士们,阻击宋军!” 完颜银术可带着身边的卫士,调转马头,义无反顾的向着滚滚而来的宋军奔去。 “讹鲁观,咱们要不要跟上去?” 完颜宗隽身旁的金兵将领们,个个都是脸色煞白,茫然若失,不知道究竟是要随完颜银术可去,还是跟着他们的主子完颜宗隽离开。 “银术可要去,随他吧!” 完颜宗隽看着满山遍野的溃军,摇摇头道:“咱们现在离开这里,还可以为我女真部落留下一些有生力量。要是全搭在这里,可就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殿下说的是!咱们赶紧离开!” 旁边的金兵将领们,个个都是如释重负。 完颜宗隽挨个看向周围的将领们,这些平日里骁勇善战,不畏生死的女真勇士们,个个都是脸色尴尬,垂下头去。 信心全无,这样的仗,那里还能取胜,赶紧离开,才是上策。 “众军跟我一起,撤往临潢府。” 完颜宗隽一马当先,头也不回,打马向北方而去。至于完颜银术可怎样,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完颜宗隽一动,身边的女真将士纷纷跟随,他们纵马扬鞭,横冲直撞,加入了逃窜的洪流之中,竟然连鸣金收兵的军令都懒得去下。 看到在乱军丛中左右吆喝,阻止溃军逃窜,聚集起了不少溃兵反抗的白发金将,牛皋不由得一愣,这不是完颜银术可吗? “我王松誓要击杀此贼!” 下意识地,他想起了当年东京城外大战时,王松誓要擒杀完颜银术可的话语。 牛皋大声喊道:“兄弟们,完颜银术可就在前面,跟我一起,灭了他!” 随即他又加道:“谁要杀了此贼,官升三级,银圆500!” 江湖红花似的军令刚下达,身旁的忠义军骑士们纷纷红了眼,狂呼乱叫,呼啸着向前杀去。 耶律亘带着部下骑兵一路追杀,不知斩杀了多少金将。溃兵们在他们的驱逐之下,被踩死无数,不少溃兵从马上摔下,转眼就成了肉泥。 耶律亘射翻几名铁甲贯身的女真骑士,他向侧面看去,只见完颜银术可纠结起了不少金兵,正在演绎着最后的疯狂。 看到后方滚滚而来、嗷嗷直叫的牛皋部,显然是要斩杀完颜银术可。耶律亘立刻反应了过来,也是急喊了起来。 “兄弟们,斩杀完颜银术可这老贼,千万别让牛将军抢了风头,老子重重有赏!”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兄弟们,杀完颜银术可!” 白发老将折彦质也是眼睛发红,怒发冲冠,他打马而行,后面的折家军将士一起纵马,铁流滚滚,直奔完颜银术可的骑阵而去。 完颜银术可不知斩杀了多少溃兵,才集起了一只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他们向南而来,气势汹汹,迎头与牛皋所部撞上,双方各自倒下一片,随即陷入了苦战。 “勇士们,退无可退,跟宋狗拼了!” 两军苦战,没有片刻,忠义军的的各路骑兵从旁撞入,加入了战团。 完颜银术可居中指挥,与宋军形成对峙之势,溃散的女真骑士纷纷加入,居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战阵,而且战阵还在不断扩大。 “火炮,跟上去!” 刘宏津大声怒吼,眼神里都是兴奋之色。如此大规模的女真骑兵聚集,用开花弹集中轰炸,效果一定不错。 “调整火炮,装填弹药!” 刘宏津指了指完颜银可术的位置,大声道:“给我狠狠的轰,把这老贼给我炸下来!” “刘统制,你就放心吧!” 炮兵们也是兴奋异常,他们迅速装填弹药,调整好了角度,纷纷点燃了导火索。 “蓬!蓬!蓬!” 几十颗开花弹在女真骑阵中炸起,硝烟弥漫,火焰冲天 ,尘土飞扬,正在往完颜银可术身边聚集的女真骑士们,被炸的纷纷飞了出去,刚刚聚集起来的骑阵,瞬间就被笼罩在了一片烟尘之中。 “再打一轮!” 开花弹只装填药包和炮弹,装填弹药十分快速。炮手们迅速地清理完炮膛,装好弹药,又开始了下一轮的轰炸。 “蓬!蓬!”之声不绝,女真骑士再也不向完颜银可术身旁聚集,迅速散去,正在集结的大阵,迅速瓦解。 无数冒烟的铁疙瘩凌空扔了过来,黑压压一片,完颜银可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卫士扑到了马下。 “通!通!” 手榴弹的爆炸声连绵不断,爆炸产生的碎片疯狂飞舞,无情地收割着周围人马的性命,更有许多手榴弹凌空爆炸,空中血肉交织,惨叫声中,无数的女真骑士倒下马来,遍地都是肉块和蠕动的伤者。 剧烈的爆炸声,让完颜银可术一阵头晕耳鸣。他费力地拨开身上卫士血肉和尸体,喘气爬了起来。 他环视周围,到处都是尸体和伤者,残肢断体、人体器官随满地都是,身边的卫士被手榴弹和火炮杀死杀伤,站着的一个都没有。 他费力地想爬上马去,旁边一名宋兵迎头赶到,雪亮的长刀飞起,完颜银可术斗大的头颅飞了出去。 “我杀了完颜银术!完颜银可术是我杀的!” 忠义军骑士从地上捡起了完颜银可术的头颅,翻身上了战马,兴高采烈地大声喊道,战场上人人羡慕。 牛皋打马向前,大声喝道: “李伟,带此贼的人头传首三军!” 李伟满脸通红,他用长枪挑起了完颜银可术的首级,纵马而行,巡游三军,所到之处一片山呼海啸。 宋军们群情激昂,一起大声喊道:“完颜银可术死了!” “完颜银可术死了!” 还想拼杀的女真骑士们一起转过头去,看着枪杆上高高挂起的完颜银术可的人头,仿佛中了魔怔一般。 “银术可死了!” 女真骑士们再也无心恋战,他们纷纷调转码马头,疯狂的向北逃去。他们一路横冲直撞,疯狂砍杀逃窜的金兵步卒。汉儿步卒惊慌失措,如无头苍蝇一样,裹在滚滚的溃兵人群中,随波逐流。 原野之中,官道之上,无处不是溃逃的金兵人马,到处都是惊慌失措、慌不择路的步卒,到处都是快马加鞭、心惊胆战的金人骑兵。 他们就这样被驱赶着、射杀着、就像他们当年这样追杀无骨无血的宋朝禁军,虐杀手无寸铁、鸡鸭一般的大宋百姓。 折可求手指颤抖,指着前方,颤声道:“我……军,赢……了?” “叔父,我军赢了!” 折彦质哈哈笑道:“番贼完了,完颜银术可这老贼死了,我大宋胜了,我宋……” 到了最后,他的笑声已经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为了今日的胜利。多少折家子弟血染黄沙,多少不屈的宋人埋骨沙场,多少人看不到今天的胜利! 可不是胜了吗! 火炮声隆隆,手榴弹爆炸声此起彼伏,羽箭弓弩驰飞,宋军一往无前,金兵如丧家之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痛打落水狗!兵发采凉山!” 看着夕阳下惊慌逃窜、犹如丧家之犬的金兵,张宪眼神冰冷至极。 “蛮夷小族,也想奴役我千万汉人!” ` 第60章 惨烈 采凉山下,大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大战,注定要血肉横飞,血流成河,载入史册。 山上两万金兵步卒,官道上拒沟壑而守两万,在他们后方,则是四万女真铁骑和两万步卒后备。十万大军,只给忠义军留下了一条十来米宽的小道,看似易守难攻。 忠义军若是要突破前往西京,就必须要打通这正面的防线,而毫无例外的,要遭受山坡上和官道旁的这四万金兵。 三里宽的阵地蜿蜒起伏,阵地前更是被修起了一座半人高的矮墙。和忠义军作战这么久,看来金兵也得出了一套作战的心得。 只不过这矮墙修得歪歪扭扭,看上去也不如何结实,不像是矮墙,反倒像是堆起来的土堆。 不过对于炮弹的缓冲和防护,确实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矮墙后,从一片一片的金兵,手持弓弩持枪执刀,严阵以待。金人西路军的精锐,尽是集中于此。 旭日的阳光从空中照下来,反射在将士们的甲片之上,让人眼花缭乱。整个采凉山南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披甲执兵的军士,人人都是虎视眈眈,静待着眼前的大战。 “王松,想要过去,不丢下几万人马,休想!” 完颜宗瀚从山坡上望下去,面色阴沉,目光冷峻。 王松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常常出了一口气。 这是恢复燕云的最后一战。只要击溃了眼前的完颜宗瀚部,即便张宪那边保持守势,这场战役也能确保打赢。 以河东忠义军的精锐,以众击寡,对付完颜银可术,怎么样也不至于溃败吧。 董先率一军对付山坡之地,岳飞对付正面,王松带一部军士做后备。 正面一旦被攻破,火铳兵可以大行其道。侧面需要仰攻,用手榴弹砸掷,才能减小伤亡。 “张统制,对付前方的这些金兵,就看你们炮兵呢!” 张学智上前,恭恭敬敬地说道:“相公尽管放心就是,小人晓得如何该打好这一仗!” 王松点点头,转过身来,朗声说道: “各位兄弟,此战关乎我宋人国运,也是恢复燕云的最后一战,在下就托付诸位了!” 众将一起在马上抱拳:“谨遵相公军令!” 王松点点头,朗声道:“擂鼓!” 军士敲响了大鼓,进攻的队列随即展开。 完颜宗瀚在山上看得清楚,嘴里面不屑地说了一句。 “装神弄鬼!” 话虽这样说,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莫名地沉重了起来。 “即便是用火炮轰炸,手榴弹跟进,死伤的士卒也必不在少数!” 岳飞朝前方的战场看去,不禁有些忧心。 “岳兄说的没错!” 董先看着树林间隐约露出来的砲车,也是面色浓重。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要想击溃正面和山坡之敌,不知道又要死伤多少兄弟。 柴思训上前,大声道:“两位将军,末将愿率部下打头阵,请两位将军允之!” 他身后的时韬也是大声道:“末将愿意打前阵,和番贼搏杀到底!” 他二人都是降将,如果寸功未立,如何在忠义军中混下去,如何也得立一些投名状,已安己心。 岳飞和董先对看了一眼 ,董先点头道:“如此也好!下去准备,马上攻山!” “开炮!” 火炮被推了上来,炮手们调整好角度和方向,张学制手里的红旗重重落下,军官们的怒吼声立刻响了起来。 而随着炮声的响起,整齐的盾阵如移动的堵墙一样,也向前呈弧形推开,分别向正方和山坡上攻去。 “蓬!蓬!” 令人胆战心惊的呼啸声响起,一颗颗偌大的20斤开花弹纷纷落入了矮墙后面,以及山坡上,随即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火花四溅,无数股巨大的烟柱腾了起来。 岳飞在千里镜中看得清楚,烟尘中,无数的残肢断体在空中飞舞,鲜血淋漓,血肉在空中飘散,到处都是惨叫的金兵。 他亲眼看到一颗巨大的开花弹划破空中,落入了金兵人群之中,静止不动,就在旁边的金兵惊魂未定时,“蓬”的一声,开花弹爆炸了。 无数的铁丸急射而出,惨叫声中,周围的数十位金兵纷纷被击倒在地,鲜血从他们的身上狂涌而出,许多人在地上惨叫蠕动,最后慢慢失去了生息。 山坡上的金兵心惊肉跳,那些砲车也不能幸免,一个个地被炸垮了下来,周围的砲手们死伤惨重,雨下的纷纷向四处跑开。 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对方的炮弹许多都是凌空爆炸,铁丸从四面八方而来,即使趴在地上也不能幸免。 宋军的炮弹接踵而至,山上山下的金兵都是死伤惨重,他们要么趴着不动,任凭金兵将领打骂也不起来;要么就发疯似的向后跑去,引起一阵阵骚乱。 阵地上到处都是浓烟滚滚,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而随着金兵被压制,宋军兵分两路,分别向山上和正面涌来。 山上,完颜宗瀚和一众金兵将领都是目瞪口呆,人人如遭雷击,外焦里嫩。 什么时候,宋军又有了这样的大杀器,可以如此远距离的爆炸杀人? 不单单完颜宗翰等人目瞪口呆,山下观战的岳宋军将士也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在刀盾手后面,指挥着部下将士向山坡上进攻的柴思训和时韬等人,看到山坡上金兵死伤惨重、惊慌失措的情景,人人都是暗暗心惊。 本以为要是一场恶战,谁知忠义军的火炮如此厉害,那些躲在山体后面、藏在树后的金兵要么被炸死炸伤,要么躲了起来,向下射来的箭支、推下的滚石不知少了多少。 尤其是那些砲车,一架架被打翻打垮,他们没有了远程威胁,伤亡自然大大降低。 众军士都是信心大增,他们跟在柴思训后面,嗷嗷叫着向上攻去。 无数的手榴弹扔了上去,趟出一条条血路,柴思训和时韬带兵涌上,就在山坡上和金兵血战起来。 “兄弟们,杀番贼,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柴思训浑身是血,一刀砍翻了眼前的一名金兵。旁边的一名金兵向他砍来,却被旁边的时韬一枪戳翻在地。 “兄弟们,建立功勋,就在今日!若是战死了,家里的老小自有忠义军养着!” 时韬也是大声喊道:“大家跟着柴将军,一起杀贼,共谋富贵!” 归顺军都是狂呼大喊,如打了鸡血一样,旋风般卷向了山坡上的金兵。 火炮声不断响起,山坡上增援而来的金兵,不断地被炸翻在地,即便是冲下来增援到位的金兵,在手榴弹的一番轰炸之下,也是死伤累累。 山坡上的血战,让完颜宗翰等一种金兵将领都是面色铁青。谁也没 有想到,他们眼里懦弱不堪的汉儿们,打起仗来,也是如此凶猛,完全不输女真勇士。 “柴思训这狗贼,当日跟在我大金勇士屁股后面,也没见他如此英勇过!” 看到阵地上拼命拼杀,身先士卒的柴思训,完颜宗瀚恼羞成怒,不由得破口骂了出来。 他转过头,对旁边的传令官道:“传令下去,要是谁能割了柴思训的人头,赏钱500银圆,奴隶100人。” 完颜宗翰的军令下去,无数的金兵红着眼睛,喊叫着向下冲来。 他们羽箭齐发,弓弩驰飞,完全不顾宋军的炮火。尽管忠义军的手榴弹如潮般扔来,在他们的弓弩射击之下,还是有不少的忠义军和归顺军军士被射倒,宋军的伤亡一时大了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射击,忠义军靠着火炮和手榴弹,金兵则仗着地势人多。山坡上一番血战,有许多地方都是短兵相接,贴身搏斗。 山坡上你来我往,殊死搏斗,山下的原野上,同样也是血战连连。 忠义军火炮声隆隆,压制胸墙后面的金兵,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宋军长枪兵躲在盾牌之后,飞速向前。 到了50步的距离,无数颗手榴弹扔了出去,纷纷落入了胸墙之后,引起一片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与此同时,金兵的弓弩纷纷还击,箭如雨下,前进中的忠义军士兵也是倒下一片。 “通!通!” 有几颗手榴弹更是没有甩出去,落在地上,炸翻了周围的数十名忠义军士兵,尽管有铠甲保护,他们也是或死或伤,被纷纷抬了下去。 “开炮!” 眼见金兵的反击,使得忠义军的伤亡迅速增大,张学智马上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蓬!蓬!蓬!” 火炮声响起,金兵的攻势又一次被压制,无数的忠义军士兵,已经跑到了胸墙的前面。 “手榴弹,扔!” 无数的手榴弹扔了出去,爆炸声不绝,烟尘飞扬,无数的忠义军士兵涌入了金兵的阵地。 更加大规模的厮杀,由此开始。 随着火炮的不断推进,忠义军的前军进入胸墙,面对面的搏杀开始展开。 “刺!” 长枪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层层而上,他们手里的长枪不断刺出,前方的金兵不断哀嚎着被刺倒,金兵步卒死伤惨重,步步后退,阵脚不得已也松动起来。 一个金兵甩出手里的巨斧,前列的一名宋军长枪手被砸个正着,正中面门,长枪手惨叫着倒了下去。 后面的宋军长枪手随即补上,几个长枪兵同时刺向金兵,金兵护住了面门,腋下和腿上各遭了一下,立时哀嚎着被刺倒在地。 后面的金兵冒着炮火和手榴弹的轰炸,拼命向前射击,不时有长枪兵闷哼仆倒在地,随即被拖了下去。 宋军长枪兵不惧死亡,层层推进,他们手中长枪叠刺,每推进一步,地上就多了一片尸体。他们不断地倒下,又有人不断的地有人补上,攻击绵绵不绝,大阵保持整齐。 目睹伤亡,看着惨烈的战场,岳飞心如刀割。虽然金兵的伤亡比宋军大的多,但每倒下一个士兵,他心里就抽搐一下。 伤兵摆满了后面的整个野战医院,轻伤员在阵地上已经被医护兵包扎,但那些重伤员,则是不得不需要医官亲自处理,以确保是否性命无忧。 好在宋军大都是刀伤枪伤,即便是断手断脚,也没有火器伤口那边惨不忍睹。 第61章 铁线 金兵不但要应付战场上的搏杀,还要时刻担心宋军的火器。尤其是队友死伤时,那种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肚破肠流,惨状让人心惊肉跳,寒意从心头顿时升起。 山坡上的惨斗异常的激烈,尤其是双方的白刃战,都是死伤连连。 若是平常,如此惨烈的战斗,归顺军早已经溃逃了。只是有忠义军的长枪兵并肩作战,又有火炮和手榴弹的不断支援,得以让他们在这场血战中坚持了下来。 这也许就是榜样的力量。 完颜宗翰脸色起青。山上的这些女真精锐,如此奋不顾身的搏杀,竟然连这些归顺军都不能击退! 只是一夜之间,改换门庭,就让这些人有这么大的变化,真的是让他始料未及,对忠义军的仇视又增加了一分。 随着对方长枪军的加入,自己的女真精锐,竟然落了下风,开始死伤惨重起来。 这也没有办法。对方的长枪兵,远远就甩出手榴弹,然后再进行近身搏战。无数的弓箭手、弓弩手,纷纷倒在了宋军的炮火和手榴弹的轰炸之下。 不得已,山坡上的女真精锐,死伤惨重之下,开始向后慢慢退去。 “顶住!” 眼看形势危急,完颜希尹亲自带着一队金兵下去,加入了战斗,才使得阵脚稍稍稳住。 山坡上激烈拼杀,山下的战斗,此时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宋军的火炮阵地持续前移,炮火也越来越猛烈。那些个长枪兵都是奋不顾身,前面的白刃战,后面的疯狂甩出手榴弹,金兵死伤惨重,不断后退,不知不觉退出了所有的胸墙之外。 出了构筑的工事,便是无尽的荒野,虽然连绵起伏,但却也挡不住忠义军火器的攻击。 开花弹暂停进攻,实心弹和霰弹又开始此起彼伏轰鸣起来。 “蓬!蓬!蓬!” 无数颗实心铁球在空中划出弧线,纷纷落入了金兵的队列之中,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血肉模糊。 接着那些霰弹喷薄而出,撕裂空气,如狂风暴雨一般,砸向了对面的精兵人群,覆盖了阵一里多宽的范围,无数的金兵被打翻在地,死伤无数,尸体累累。 眼看正面金兵已成溃败之势,宋军的前阵步兵已经向前大踏步而来,无数匹骏马缓缓前来,马上的女真骑士或抽出了长刀、或张弓搭箭,向前方的宋军而去。 只要击溃了眼前这股宋军,驱赶着他们,就可以冲破宋军的火炮大阵,进而击溃宋军。 宋军的火炮,因为要越过那一片胸墙和壕沟,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工兵开始紧张的推倒胸墙,填平壕沟,以便大军通过。 而前方的宋军步卒依然大踏步向前,阵列整齐,人人面色平静,迎着前来的女真骑兵,面无惧色。 朱梦说不由得面色巨变,他不安地问道:“相公,岳元帅是不是太冒失了些。以万余步卒,对抗女真的数万铁骑,焉有胜算!” 黄纵也是忐忑不安,头上汗水直流。他虽然没问,但脸上的紧张一览无余。 王松面色不变,轻声回道:“诸位稍安勿躁。情形如何,很快就能看出端倪!” 忠义军大阵前方,刀盾手,长枪兵停住脚步,刀盾手上前,身后跟着几列整齐的火铳兵,他们整齐向前,脚步一致,直到向前走了四五十步,全部越过了长枪兵的阵列,这才停了下来。 他们队列整齐,前面侧面都是一条直线,如一个长 方形一般,肃穆威严。 “其他都有,预备!” 朱天站在士兵人群中,大声喊了起来: “装填弹药!” 火铳兵左右两个大阵,每个大阵排成5排,每排七百余人,他们动作一致,娴熟无比,很快装填好弹药,瞄准了前方。 完颜宗瀚冷哼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就凭这一点步卒,也想阻挡我几万女真铁骑,当真是痴人说梦!” 他身旁的一名金将也是大声说道:“土鸡瓦犬,也敢拿出来吓人!宋狗真是可笑!” 无数的女真骑兵如墙而动,他们马头攒动,人人面色狰狞,如潮水般向前涌来。 光是那气势,如地震般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就足以让人胆脾俱裂,心神俱酥了。 “第一排,上前!” 眼看着对方千军万马而来,大地轰鸣,脚下在颤抖,许多火铳兵脸上变了颜色。 “要害怕,也不是今天!谁要是丢人现眼,我非砍了他的狗头不可!” 火铳兵,都是千锤百炼的老兵,军中的勇士,尽管他们也胆战心惊,但谁也不敢丢下手上的武器。 他们手中火铳端的笔直,刺刀亮光闪闪,一片寒光闪闪的枪林,对准前方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 “瞄准,射击!” 终于,朱天手中的红旗重重挥下。 “射击!” 阵中的忠义军军官们,几乎异口同声怒吼了起来。 “噼啪”的火铳声响起,一股白色的烟墙整齐升起,1000名火铳兵一起开火,前排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瞬间被扫落一片。许多战马和骑士被打翻在地,绊倒了后面一大片的跟随者,一片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第二排,射击!” 随着军官们的又一声怒吼,第2排的士兵又打响了手里的火铳。 白烟阵阵升起,火冲兵们连续射击,不眠不休,女真骑兵一片一片地倒下,战马悲鸣、骑士惨叫,呐喊声震天,女真骑兵的攻势为之一滞。 王松轻轻摇了摇头。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却不知这世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落后想要击败文明,何其幼稚! 完颜宗瀚的眼睛要喷出血来。他纵横天下、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就这样被宋军的步兵挡在了阵地之前,而且是死伤惨重。 宋军阵地上的朱梦说等人,终于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面,脸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前几排的重甲骑兵,基本被一扫而光,后面的轻甲骑兵迎头赶上,他们手中的羽箭连续射出,钢铁撞击的声音不绝,火铳兵阵列中,瞬间倒下了一片。 虽然有精良的铠甲保护,但面门、胳膊、脖颈,仍有许多部位暴露在外,女真骑兵的羽箭势大力沉,中箭者非死即伤,火铳兵的伤亡,不可避免在快速增加。 即便是如此,火铳兵依然没有任何退却,他们只管打出手中的火铳,一排接着一排,连绵不息,中间几乎没有间隔。 王松暗暗叹息了一声,这便是战争,血淋淋的战争,死伤在所难免,现在就看谁更能抗击打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铳兵的人数在不断地减少,刚开始是整齐的5排,后来慢慢变成了4排半,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4排多一点,最后第4排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士兵。 鏖战不断,火铳兵徐徐而进,他们虽然损失了千人左右,战死受 伤者全部被拖了下去,但依然扣动板机,不眠不休,占据着战场的优势。他们面前的女真骑兵,死伤惨重,尸骸遍野,人马尸体层层叠叠,阵前五六十步的距离,他们怎么也突不进去。 尤其是骑兵中的弓弩手,在宋军火铳的连续打击之下,损失殆尽,攻击的势头也大大减弱。 火铳兵又是一轮齐射,又是一片的女真骑士倒下。他们身上的鲜血不断流出,很快就染红了地上的枯草,后来汇聚成涓涓的细流,向低处流去。 又是一片羽箭射来,火铳兵又倒下一片。 “我大宋,也有这样的勇士!” 宋军中军大纛之下,赵楷和李纲等人看到着眼前惨烈的战争场面,人人脸色通红,赵楷不由得流下泪来。 “虽古之虎贲,也不过如此!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如此热血男儿,也只有我中华才有!” 李纲心情复杂,胸中却是慷慨激昂,热血沸腾。 “以忠义军之骁勇,四海归一,兵临天下,只在旦夕。女真人,已经败了!” 张叔夜喃喃自语,如痴如醉。 李纲狐疑道:“张学士,两军胶着,我军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你为何断定女真人败了?” 张叔夜微微一笑,嘴角上扬,似有傲色。 “我汉人千千万万,他女真又有几人?这般死伤,女真人那能经受?不信你看,他们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李纲和赵楷半信半疑,一起向前看去。 果然,随着火铳兵的持续打击,女真骑兵死伤愈发惨重,反击愈来愈疲软,弓箭的杀伤力大大减弱,而宋军火铳兵持续向前,逐渐压制了女真骑兵。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度响起,原来是忠义军的火炮已经跟了上来。壕沟虽然可以延缓重炮炮车的前进,但小炮却是轻便易携,被炮手们和辐兵们纷纷抬了上来。 “开炮!” 上百门佛朗机炮一起开火,铁丸咆哮而出,那些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如狂风扫落叶一般,跌倒于马下,同期无数烟尘。 佛朗机炮使用子铳,装填弹药迅速无比。随着佛朗机炮的一次次吼叫,女真骑兵大阵中,被打出一场场血径,许多骑士被扫落一空,战马上空无一人,成了无主的游骑。 千军万马的厮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申时。不但是士兵没有办法补充食物,就连是指挥的军官们也是忘记了进食。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粘罕,要不要让骑兵撤回去” 完颜希尹大声喊道。女真骑兵死伤惨重,即便是打赢了这一仗,还能剩下几人?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山坡上的战事告一段落。因为地势的关系,宋军的火炮跟不上去,无法继续攻击。金兵因为死伤惨重,忌惮宋军的火炮,因此退回到了半山腰。 “再退,只怕要退回临潢府或会宁府了。” 完颜宗瀚眼神阴狠,像个穷凶极恶、孤注一掷的赌徒。 “只要能冲破宋军的炮阵,我女真铁骑还不是照样纵横天下。这一场仗就算打赢了!” 他狠声道:“希尹,你亲自去,让山下的步卒都压上去,不计死伤,一定要冲破宋军的炮阵!” “冲破宋军的炮阵?” 完颜希尹心头一颤。要冲破宋军的火炮封锁,不知要付出多少女真勇士的伤亡? 一阵冷风吹来,完颜希尹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不详浮上心头。 第62章 绝望 山坡上,完颜宗瀚面如死灰,一张大饼脸上,曾经灵动的两颗小眼珠,此刻黯然无神,一动不动。 山下、山坡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天的厮杀声,他仿佛都置若罔闻。 冲破宋军的炮阵,最后落的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草丛中、树底下、山坡上、官道上,尸体横七竖八、层层叠叠,数以万计。这些尸体形态各异,死状惨不忍睹。而在这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之间,则是无数在血泊里蠕动惨叫的伤者,他们或残肢断体,或肚破肠流。地面上,油渍有不少枯草和树叶冒着青烟,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南坡一处宽深的山谷中,躺满了轻重伤员。轻伤者大都是上肢受伤,还能继续战斗。而那些下肢受伤,行动不便的金兵,即便他们意识清醒,还能战斗,还是会被同伴无情的抛弃在了在山沟里,静静地等待死亡。 除非,他们能打赢这场战争。 官道上的防御壕沟里,山坡上的山体后,所有能够隐藏攻击的地方,都被忠义军的火炮炸了个遍。他们用火炮压制,手榴弹狂轰滥炸,没有一个时辰,就打通了官道。 宋军火器凶猛,金兵死伤惨重,无奈之下退出,宋军占据了整个原野,控制了官道,火炮一直在轰鸣,手榴弹一直在炸响,火铳声连绵不绝。 大金国最后的十几万野战精锐,就这样完了吗? 燕云之地尽失,东西两路大军精锐土崩瓦解,会宁府、临潢府、大定府,不都成了案板上的肉,任宋人宰割吗? 大金国,难得真的要亡了? 阵地上一处,完颜希尹目瞪口呆,身子发抖,脸色衰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密密麻麻的女真骑士,被一阵又一阵的烟雾所笼罩,无数的骑士,像是在狂风暴雨中被疯狂拍打的树叶一般,一片一片地倒下。而那些可恶的宋兵,就这样屠杀着大金朝的勇士,他们甚至连骑兵都没有出动。 万军丛中,宋军的火铳兵列阵而进,已经被火炮炸得死伤惨重、惊慌失措的女真骑士们,此刻已经乱了阵脚,甚至自相践踏起来。随着宋人的火铳兵不断推进,随着宋军的火炮越来越犀利,整个原野被硝烟笼罩,女真骑士们成排成排地倒下。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许多女真骑士脸上的惊恐之色,就连那些平日杀人如麻,力博虎熊的千夫长、万夫长们,也被一个个地打下马来,再也未能爬起身来。 他亲眼看见,军中的悍将、宗室的骄傲鹘沙虎,被一颗实心炮弹打得面目全非,尸体端坐在马上,半天才轰然倒下。 还有军中的千夫长阿斯满,连人带马被轰倒在地,后面的女真骑士来不及抢救,又有一颗炮弹在阿斯满倒下的地方爆炸,尘土飞扬,血肉横飞。 完颜希尹盯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阿斯满再站起来。 宋军的火器太过残暴,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女真骑士的尸体和那在血泊里面蠕动的伤者,惨状不忍卒视。 这些大金国的勇士,他们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当者辄破,死在他们手下的宋人不计其数,谁知道今天竟然这样,白白失去了性命,被宋军像鸡鸭一样杀戮。 “开炮!” “射击!” 他甚至能看到宋军将领的口型,和他们的作战手势。随着他们手中的红旗一次次挥下,随着他们一次次的怒吼,无数的炮弹在空中飞舞,无数的铅丸密密麻麻,无数的女真勇士随之倒下。 山上的许多金 兵将领,都和完颜希尹一样,他们个个张大的嘴,瞠目结舌,眼睛紧盯着原野上的战场,许多人汗流浃背,不知不觉湿了衣裳。 山上的金兵奋不顾身地向前冲锋,想要两面夹击宋军,却在对方小炮和手榴弹的攻击之下,死伤累累,损失了几千士卒,却如何也突不进对方大阵百步的范围。 “这,怎么会是这样!我大金国的勇士,就这样完了!” 完颜希尹脸色灰白,喃喃自语。 完颜宗瀚默不作声,目光呆滞,坐在一块树下的石头上面,好似无主的鬼魂一般。 周围的金兵将领都悄悄退了下去,留下山坡上的完颜宗翰、完颜希尹几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上也点起了火把,山下更是一片灯火通明,原来是宋军和金兵挑灯夜战。 山坡上的金兵不断向下攻击,尸横遍野,一切却是徒劳,宋军的阻击依然猛烈,金兵根本撼动不了宋军分毫。 一个金兵跌跌撞撞地跑上山来,沿途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他却不管不顾,一边跑,一边嘴里惊慌失措地喊道:“元帅,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山坡上的金兵都站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这狗日的,嚎什么嚎?” 完颜希尹上前,一脚把跑过来的金兵踹了个跟头,大声骂道:“有什么事,快些说!” 金兵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喊了起来。 “我军在锦屏山口大败,副都统银可术被杀,全军溃散,讹鲁观带着一部分溃兵,向北逃去了!” 山坡上寂静无声,报信的金兵低声哭泣,所有的军士都是站了起来,人人沉默不语,人人脸色煞白。 “西路宋军现在何处?” 良久,完颜希尹才好像记起了什么,大声喝问了起来。 西路宋军若是前来,山下的骑兵大阵就要遭受宋军的两面夹击,弄不好会全军覆灭。 “西路宋军过了西京,只怕就要到了!” 军士话音未落,采凉山西面火光大作,原野上火光冲天,激昂的火炮声从西面接二连三响起,震天的厮杀声穿越了天际。 “只怕西路的宋军,已经追上来了!” 报信的军士脸色苍白,声音颤抖。 完颜宗瀚猛然上前,一刀砍下,报信的军士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被劈翻在地。 “延误战机,畏敌如虎,要你这样的东西做甚!” 火光下,完颜宗瀚语气冰冷,脸色阴沉。旁边的军士都是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粘罕,宋军两面夹击,不能再打下去了,先退回桓州,据险而守,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完颜宗瀚恍然若失,痛心道:“希尹,难道西京就这样丢了?” 西京城中,还有数万的金兵在固守,宋军从东西两面夹击,他们无法返回西京。宋军攻克西京,也只是在旦夕之间。 “别再想西京城了,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完颜希尹大声道:“赶紧撤军,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完颜宗瀚脸色痛苦,脸上的肌肉扭曲不已。 “希尹,你在山上坐镇,我带一队人马下去增援。一旦下方突围,你带领将士们,咱们在柔远汇合。” “即便要和宋军决战,也得填饱了肚子再说。” 完颜希尹毅然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和宋军决战!” 完颜宗瀚点了点头,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脸色,但从他缓慢的吞咽来看,好似已经丧失了信心和勇气。 “元帅,带上我们吧!” 火光摇曳之下,林中站起了成百上千的女真勇士,他们一起大声喊道,言语中不无悲壮。 完颜宗瀚缓缓站起身来,向前方的战马走去,无数的卫士纷纷跟上。 完颜宗瀚上了战马,看了一眼完颜希尹,朗声道:“希尹,无论成功与否,下面的激战一旦展开,你务必带着山上的勇士离去,一刻也不能停留!” 完颜希尹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元帅放心就是!” …… 采凉山西,照的有如白昼的原野中,炮声隆隆,无休无止,不但山坡上阻击的金兵死伤惨重,就连那些女真骑兵,也是死伤累累,不足半数。 西面隆隆的火炮声传来,忠义军将士都是精神一振。杨再兴大声道:“看来是张宪来了。西路的金兵完了!” 岳飞也是奋然道:“前后夹击,灭了这些番贼!” 王松点了点头。这就是文明的力量,要是火器还打不赢冷兵器,只能说,将士的素质太差了! 忽然,山坡上烟尘滚滚,马蹄声隆隆,无数的女真骑兵打马向山下而来,他们羽箭齐发,横冲直撞,许多正在作战的宋军猝不及防,被他们一一射倒,许多人被撞飞了出去。 “完颜宗瀚!” 火光下看得清楚,王松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火炮!” “火铳兵!” “掷弹兵!” “给我使劲招呼,无论如何,也要把完颜宗翰的人头给我留下!” 南下侵宋的罪魁祸首之一,宋人百姓流离失所,骨肉分离,中国尸积如山,白骨累累,一大半都是拜此君所赐。今日若是不把他留下,如何能对得起那无辜死去的千万亡灵! 火炮、火铳轮番打击,手榴弹狂轰滥炸,完颜宗瀚部骑兵死伤惨重,残余的女真骑士不堪轰炸,掉头向北而去。 采凉山西坡上,鸣金收兵声震天般响起。战场上苦苦支撑的金兵们,纷纷跟在完颜宗翰的身后,向北逃去。 “骑兵出击,一定要抓住完颜宗瀚!” 王松大声喊道,他摘下铁枪,想要追击,却被旁边的朱梦说、黄纵等人死死拦住。 “相公身系天下百姓安危,数十万将士的生死,怎可冲锋陷阵,不顾个人安危!” “兄弟们,杀金贼!” 岳飞大声喊道,董先、杨再兴、徐庆等人分列左右,一起打马向前,带领大队骑兵滚滚而去,追逐逃窜的金兵。 王松无奈,只好悻悻地放下铁枪,打量着战场上的情况。 那些逃窜的溃兵人群中,不断地有女真骑士被打下马来,不断有金兵被炸翻,不断地有烟柱腾起,不断地有惨叫声传来。 “相公,杀不杀完颜宗瀚,已经没有必要了。” 朱梦说沉声道:“西京弹指可破,这一场恢复燕云之仗,我军已经胜了!” 若是一鼓作气,乘胜攻下西京,这燕云十六州,可就全在忠义军的控制之下了。 “恢复燕云只是开始,下一步,就是长城以外了。” 王松抬起头,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如今才是九月,趁着秋高气爽,一路东进北上,平定整个北地,这才是北伐的最终胜利。 第63章 结局 秋日的阳光,洒在西京留守司衙门大门口,使得衙门大堂中亮堂了许多,也暖和了许多。 高庆裔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一片阳光,足足半晌,一言不发。 出身渤海高氏,辽朝降臣,因通晓汉语、女真语,被女真西路军元帅完颜宗翰看中,留在军中,始为通事,后任西京留守。 女真人拥立伪齐,高庆裔受命为使臣,册封刘豫;为女真人侵宋出谋划策、上下奔走,成为完颜宗翰的左膀右臂,也为女真人立下无数大功,手上沾满了宋人的鲜血。 王松将他立在汉奸榜上,名副其实,实至名归。 时过境迁,宋人终于杀回来了,高庆裔这个汉奸,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只不过,这个大汉奸,至今还死不悔改,沉浸在大金国战无不胜的神话里。 高庆裔沉思不语,旁边的一众官僚如坐针毡,但却无人抱怨。 终于,城外的炮声,让高庆裔终于开口。 “刘公,各位同僚,你们看城外这场大战,我军与宋军,究竟鹿死谁手?” 城外隆隆的火炮声越来越近,高庆裔面色凝重,神态却是相当平静。 云中府知府刘思偷偷看了看高庆裔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低声说道。 “相公,听这炮火声越来越近,恐怕我军凶多吉少。宋军火器犀利,人多势众,我军恐怕凶多吉少。” 守南城的统制官萧顾也是摇头道:“知府相公所言甚是。南人以火器犀利而闻名天下,听着炮声越来越近,似乎宋军已经占了上风。” “对对对,说的不错,宋军以火器对抗我大金国的铁骑,恐怕咱们得做好守城的准备!” 从雁门关逃回的原雁门统制贺权也是连声说道。 “是!是!宋军挟燕京城大胜之势,驱万千虎狼之士,其势不可摧,我军恐怕危矣!” 一人开口,众人纷纷附和,大堂中议论纷纷。宋军已经取了燕山之地,击溃完颜银术可部,就要兵临城下,众人自然是悲观失望了。 “一派胡言!” 高庆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屋里众官的叽叽喳喳,一下子静了下来。 “以我女真铁骑之摧枯拉朽,宋狗不过是一冲击溃。不要看南人几十万大军,不过是土鸡瓦犬,绝不是我女真铁骑的对手!” 大堂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刘思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 “相公,我军虽是骁勇,但宋军也是不弱,不然也不会攻克燕京,尽得燕山之地。相公,咱们得小心从事啊。” “事到如今,宋军兵临城下,别无良策只有奋勇杀敌,报效朝廷,不负君王。” 高庆裔看向大堂中面色凝重的一众同僚,忽然脸色一变,提高了话音。 “各位,你我沐浴皇恩,元帅对你我不薄,宋狗来袭,谁要是敢心生异念,起了贰心,小心军法无情!” 高庆裔脸色铁青,脸上还未消化的鞭痕更让他多了几分狰狞。堂中的众人心惊胆战,一起肃拜道:“谨遵相公军命!” 众人就要离开,高庆裔把刘思和同知李兴麟留了下来。 “刘公、李公,突合速守城,咱们商量一下募集民壮,增援守军的事情。” 刘思回到府中,精疲力竭,一个人呆在书房中,恍然若失。 宋军势大,当者辄破,难道自己真要和高庆裔一起,为这破城殉葬吗? “相公,萧顾来了。” 下人的声音,把沉浸在冥思中的 刘思给拉了回来。 “刘兄,宋军兵锋正盛,我军力不从心,难道你真要和高庆裔一样,为女真人陪葬吗?” 萧顾坐下,语气急促,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萧统制,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实情,可是在下也是世事无常,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只有和这云中城共存亡了!” 刘思的言不由衷看在眼中,萧顾直接就是一通鄙视。 “刘兄,宋军就要围城,你还在这里装神弄鬼。你要是这样,兄弟我可就走了,咱们就一起给女真人陪葬吧!” 萧顾作势就要离去,刘思离开椅子,一步上前,拉住了他。 “萧兄,不要这样心急!城里到处都是高庆裔和突合速的爪牙,为兄还不是要谨慎一些。” 两人重新坐下,刘思犹豫了片刻,这才问道:“萧兄,你说,难道城外的大军,真的就没有指望了?” 指望? 恐怕刘思自己都没有信心!城外那越来越近的火炮声,让他的心跳也是随之加速,内心的恐惧也随之增加,以至于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指望?” 萧顾颓丧地摇了摇头,话音一转。 “完颜宗弼、完颜银术可,他二人的部众,并不比完颜宗翰差,宋军如此凶猛,以至于二人精锐全失,你说,我军还有指望吗?” “那么以萧兄看来,完颜宗翰大军必败,我军也是孤城难守了?” “几十万大军,野战尚且如此颓败,就更不用说这几万困守的乌合之众了。刘兄,你我要为自己和家人早作打算啊。一旦军败城破,那时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嘿嘿笑了起来。 众人都是明白,想要活命,甚至是求得一官半职,这投名状,是绝对少不了的。 大难临头各自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忠君报国、忠孝节义、视死如归,全是骗人的话语。 只有活着,才是最真实的! 刘思看了看萧顾,低声问道: “萧兄,你今夜前来,不会是无的放矢吧?” 萧顾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 “刘兄,只有杀了突合速和高庆裔,放宋军进城,有了这个投名状,不要说逃得一条性命,即便是谋个前程,也是唾手可得。” 刘思犹豫不决,摇头道:“高庆裔待我不薄,我下不了手。突合速身边卫士不少,更是不好对付,此事万万不行。” 萧顾暗自冷笑,到了这个关头,这个刘思还在遮遮掩掩,装模作样。看来不下点猛料,此人还会扭扭捏捏。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突合速由我对付,你只要处理了高庆裔和李兴麟就行。” 果然,萧顾话一出口,刘思马上兴奋了起来。 “萧兄,只要你能杀了突合速,高庆裔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一言为定!” 夜深人静,正在房中酣睡的云中城守将完颜突合速,被外面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惊醒。 “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宋军攻城吗?” “将军,萧顾反叛,府中的契丹人打开了府门,萧顾带人杀进来了!” 完颜突合速大惊失色,他匆匆披挂整齐,跟着卫士出了房门,只见外面火光冲天,敌我双方已经厮杀在一起。 “勇士们,听我军令,一起杀了这群契丹狗贼!” 完颜突合速拔出刀来,大声呐喊,指挥着府中的军士上前阻击。 “兄弟们,宋军兵临城下,女真人完了,不要再给他们卖命了!” 萧顾浑身鲜血,他恶狠狠砍翻眼前的一名女真卫士,指挥着部下契丹将士和汉儿,一起向前面的女真卫士们杀去。 “杀女真狗!” “杀契丹狗!” 双方你来我往,舍命拼杀,女真卫士毕竟人少,很快就支撑不住,频频后退。 完颜突合速身边的卫士越来越少,他自己也被几名叛军将士一起围住,叛军长枪猛刺,完颜突合速连连后退,躲闪不及,腿上身上连续中枪,很快就倒在了血泊里面。 萧顾上前,恶狠狠一刀,砍下了完颜突合速的首级,抓在手中,举了起来。 “突合速已死,放下刀枪,一概无罪,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一众女真卫士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放下了手上的刀枪。 “杀,一个不留!” 萧顾脸色狰狞,大声怒喝。众军刀枪并举,很快,院中躺满了一地的尸体。 萧顾提着完颜突合速的人头,摆了摆手,大声喊道:“萧度烦,你带人守住南城墙,我们去衙门,杀了高庆裔这厮!” 外面的喊杀声,让案几上打盹的高庆裔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还没有等他发话,几个金兵一边后退,一边被刺翻在地,满身鲜血,躺在了大堂中,紧跟着,无数的军士手拿刀枪,凶神恶煞闯了进来。 “刘思、萧顾,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要谋反吗?” “高庆裔,我刘思堂堂汉人,炎黄子孙,又岂会造番子的反,我这是拨乱反正,回本归元。你还是束手就擒,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刘思义正言辞,高庆裔一时语塞,他把目光移向了萧顾。 “萧顾,你一个契丹人,跟在汉人身后叛乱,你这又是为何?” “高庆裔,闭上你的狗嘴!” 萧顾脸色铁青,他把完颜突合速血淋淋的人头扔在了地上,怒声骂道。 “你也是大辽故臣,女真人灭我故国,我萧顾堂堂契丹皇室,又怎会心甘情愿番子的看门狗!你难道以为,这所有的大辽故臣,都像你高庆裔一样,甘为女真人的鹰犬吗?” “你……” 高庆裔气的浑身发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说不出话来。 “来人啊,把这辽奸的狗头砍了,让他和他的女真主子一起上路!” 众军士凶神恶煞,手持利刃,纷纷上前,就要把高庆裔就地正法。 “慢着!” 高庆裔脸色煞白,站了起来,伸出手来,阻止了对方。 “刘思、萧顾,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让我自我了结吧!” 刘思和萧顾对望了一眼,萧顾摆了摆手,所有的军士和他二人一起,退出了大堂。 “辽奸,汉奸,我高庆裔却不能再做金奸。” 高庆裔脸色灰败,喃喃自语,如痴如醉。 “大金皇帝,粘罕元帅,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不是微臣无能,实在是宋贼势大,内外交困。臣无能,臣先去了!” 高庆裔拔出腰间的刀来,这把短刀从他年少时就跟随他,没想到最后陪伴他的,还是这把旧物。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 话音未落,高庆裔短刀猛然刺入自己脖颈,瞬间割断了动脉和气管,喷血如箭,高庆裔手里的短刀“铛啷”一声落在了地上,整个人也瘫倒在了椅子上。 第64章 落幕 黑夜中,到处都是火光冲天,不断有隆隆的爆炸声传来,那是宋军在追杀四处逃散的金兵。他们的数万步骑纵横驰骋,被追上的金兵或死或降,大规模建制的金兵被他们一一歼灭。 原野上,火光照耀下,到处都是潮水般逃窜的人马。他们个个惊慌失措,慌不择路,连返身一搏的勇气都没有。 无数金兵在荒野上被绊倒,在黑夜里被践踏,被踩死者不计其数。手榴弹的爆炸声,火铳的轰鸣声,溃兵的惊叫声不断响起。金兵们失魂落魄,只是撒开了脚丫子,或是拼命打马,往黑暗中逃去。 采凉山西,如浑水东岸,许多溃兵逃到了此处,想要游过河去,逃回西京,谁知溃兵的人数太多,又没有几艘船只。在宋军羽箭持续的射击和手榴弹攻击下,金兵纷纷往河中涌去,许多人淹死或被射死在了河里。河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的都是金兵的尸体。 黑夜里,完颜宗瀚率大军一路北逃,不知奔跑了多久,大军所到之处,都有宋军的各路伏军舍命截杀,每一次的截杀,都有数千的女真勇士倒下,一连闯过了数道要塞,身边的卫士越来越少,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经进入了大漠。 这时天色渐亮,完颜宗瀚等人出了密谷口,终于摆脱了各路宋军的截杀,众军个个精疲力竭,马匹也是多口吐白沫,气喘吁吁。 完颜宗翰心中凄凉,身旁的卫士也是默然不语,他们跟在完颜宗瀚的身旁,垂头丧气,好似无主的木偶一般。 一场恶战,加上各路宋军的追杀,完颜宗翰身边的残兵败将,已经只剩下了一两千人。 他们个个浑身鲜血,疲惫不堪,垂头丧气。从他们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灭辽伐宋,纵横天下,意气风发的样子。此刻在他们的心头,除了恐惧和凄惶,想逃的一条性命,再无其他。 完颜宗瀚心力交瘁,再也坚持不住,从马上栽了下去。 卫士们下马,扶起了完颜宗瀚,赶紧喂了些水下去,完颜宗翰才张开了一双无神的眼睛。 大金朝,完了! 数十万精锐,在宋军的狂轰滥炸之下,灰飞烟灭。数十万大军,就只剩下了眼前这点兵马。 从北京、中京和上京等地,大金国也可以拉起十几万兵马,甚至数十万兵马。然而,这一切有用吗? 外有宋军的咄咄逼人,内有契丹、汉儿等的蠢蠢欲动,宋军兵强马壮,势不可当,内忧外困之下,大金国的好运,恐怕是要到头了。 “耶律傅,你这厮坐在这做甚,赶紧去打些水来,没水了!” 术虎朝着一旁躺在地上休息的金兵踢了一脚,不耐烦地催促到。 “要喝水,自己打去!老子跑了一夜,腰酸腿软的,没那个力气!” 耶律傅只是抬起头,没好气地回了一声,躺在原地,连动都没动。 “你个契丹狗,连军令你都不听,他娘的你是想造反吧。信不信老子马上砍了你的狗头!” 术虎的一番话,使得地上的耶律傅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圆瞪着双眼,大声道:“你狗日的倒是试试,看他娘谁的刀利!” 术虎怒不可遏,“伧啷”一声拔出刀来。耶律傅不甘示弱,手里的斧子也已经拿了起来。 旁边的军士赶紧上前,纷纷劝说,两个人才互相怒视着分开。 士兵们吵吵嚷嚷,周围发生的一切,完颜宗瀚好似没有听到,他只是躺在那里,眼睛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好似想起了什么 ,哑声问道。 “希尹到了没有?” 一夜过去,完颜希尹带兵撤离,应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踪迹,恐怕是凶多吉少。 “希尹监军在后面阻击宋军,具体的情形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一名卫士低声说道。 完颜宗瀚心里一沉。这个时候还未到,难道…… 远处,一队军士打马而来,等走的近了,才发现是溃散的金兵。 看到眼前的人是完颜宗翰,军士们纷纷下马,跪倒在地,大声哭喊了起来。 “元帅,希尹监军为了阻挡宋军,率领军士们前去截杀,他……阵亡了!” 完颜宗瀚如雷轰顶,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大金国的功臣,西路军的智囊,女真文字的创造者,就这样战死了。 “元帅,耶律傅带着一众契丹军士,悄悄离开了!” 军士上来,战战兢兢地禀报道。 “算了,算了,这些狗日的契丹种!” 完颜宗瀚心里面悲凉。真是应了汉人的话,兵败如山倒,树倒胡孙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命令全军,撤往临潢府。” “元帅,怎么不撤回会宁府?” 卫士小心翼翼,疑惑地问道。 “宋军已经控制了燕山府,各个关口都有重兵。回会宁府,千山万水,万一遭到宋军的追击……” 完颜宗翰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如今才是秋日,宋军肯定要趁着冬日来临前兵发会宁府,以会宁府那点兵力,肯定会不堪一击。” 卫士点了点头,犹豫道:“元帅,从这里到临潢府八百余里,虽然几天就能到,但是那些鞑靼部落,他们会不会对咱们不利?” “给他们个狗胆!” 完颜宗翰脸色一板,身上霸气外露。 “那些鞑靼人,见了我大金国的铁骑,还不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到了临潢府,纠集部众,来日再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一众将士有气无力地附和着。 “勇士们,加把劲,等到了鞑靼部落,就有热乎饭了!” 将领们大声呐喊,众将士提起精神,一起上马,跟在完颜宗瀚身后,一众残兵败将,继续向北而去。 向北走了大约200多里,终于发现了一片绿洲,无数的牛羊,一个个帐篷周围,牧民到处都是。 “元帅,这就是汪古部的营包了!” 卫士高兴地喊了起来。 完颜宗翰脸色缓和,终于可以休整一下了。 篝火熊熊,烤肉热酒,一众残兵败将们大快朵颐,人人恢复了几分生气。 “元帅,怎么会弄成了这个样子?” 汪古部的首领阿剌思,一边给完颜宗翰倒酒,一边察言观色。 汪古部原是辽朝属部,后归顺金朝,为金守护长城和对抗鞑靼其它部落,相比其它鞑靼部落,汪古部算是女真人的“自己人”,也很得其信任。 “宋军火器实在厉害,燕云大战,败就败在了火器上。如果早一点造火器,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完颜宗翰饮下一杯热酒,满嘴的苦涩。 “元帅,谁说不是。” 阿剌思心有所触,微微点了点头。 “我部落去燕京城大战的勇士,五千人只剩下了一千人,这回来的勇士, 都说宋军的火器实在厉害,根本没法打!” 完颜宗翰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痛苦和失望。 战争的方式早已经发生了改变,宋军的火炮、手榴弹、还有那一起发射的长棍,将士们还没有到达对方跟前,已经死伤了大半,这样的战争,怎么可能取胜。 “元帅,你接下来打算咋办?” “现在只有先去临潢府,等到安定下来,咱们自己打造火炮、手榴弹,还有那长棍子。总有一天,咱们还会打回去的!” 完颜宗翰的话语里,有着那么一丝不甘。 南朝的花花江山,数之不尽的珍宝,羊羔一样的美女,丝绸、茶叶、瓷器…… “总有一天,我大金国的勇士会再次南下,南人的花花江山,我们一定会夺回来的!” 完颜宗翰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阿剌思说话,心中的苦闷,全部写在了脸上。 “元帅,请!” 阿剌思端起酒碗,眼看着完颜宗翰举起酒碗,猛然站了起来,手里的酒碗重重摔下。 完颜宗翰栗然心惊,腾地站了起来,几个部落的壮汉跳了出来,手持利刃,恶狠狠直奔完颜宗翰。 “阿剌思,你这狗贼,你为什么这样做?” 完颜宗翰拔出刀来,大声怒喝。 “粘罕,我要用你的人头当投名状,来换取我汪古部落的平安!” 阿剌思冷声道:“动手!” 众人刀枪并举,完颜宗翰步步后退,大声呐喊,外面却是毫无动静。众人一番狂砍猛刺,完颜宗翰很快倒在了血泊里面。 忽里上前,长枪猛刺,完颜宗翰胸口又多了几个窟窿,尸体血肉模糊,一动不动。 “爹,这样做合适吗?” “你从燕京城回来,宋军有多凶猛,你还不知道?傻儿子,这天下要改朝换代了!” 阿剌思不满地看了一眼儿子。宋军凶猛,就要兵临天下,儿子还懵懂不知。 “爹,宋军是厉害,可是咱们在燕京城外对付过宋军,他们能饶了咱们吗?” 忽里还是惴惴不安。燕京城外的一场恶战,宋军火器之凶猛,将士之轻生赴死,让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勇气。 “部落只是附从,不是罪魁祸首,正好拿粘罕和他部下的这些人头,去当投名状!” 阿剌思的眼睛里面,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 几十万女真精锐死伤殆尽,燕云之地尽失,宋军摧枯拉朽,现在才是秋日,宋军乘胜追击,必然要北上东进。这个时候,再不做打算,恐怕汪古部真就大祸临头了。 “爹,话是这么说,可是咱们杀了粘罕,临潢府的女真人知道了,杀过来咋办?” 儿子的惊慌失措,阿剌思看在眼中,只是冷冷一笑。 “临潢府才几万兵马,女真人又有多少!咱们做向导,带领宋军北上,用不了几天,临潢府就是宋军的了,天下也是宋军的了!” “爹,那会宁府呢?” 忽里还是心里面不安。 “忽里,你带路去临潢府,我带路去会宁府,几十万宋军,兵分两路,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阿剌思目光阴冷,看着儿子,眼光里面的狰狞,让忽里不寒而栗。 “马上动手,杀了所有番子!割下完颜宗翰的人头,去见宋军!” 黑夜中,草原上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直到天亮时,一切才恢复了平静。 第65章 众望 采凉山西,原野沐浴在晨光之中,混杂着硝烟和腥味,清冷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 一场痛快淋漓的大捷,让军中的将领们都是兴奋异常,即便是一夜未睡,众人也是群情激奋,低声议论纷纷。 只有那些巡逻警戒的战士,依然是虎视眈眈,默不作声,似乎胜利和他们无关。 金兵步骑损失各自超过了四万多人,擒获的女真骑兵超过三千人,步卒被俘虏了两万多人,可以说,完颜宗瀚的西路军精锐,损失殆尽了! 这是火器的世界,想拿冷兵器来对抗更为先进的文明,无异于痴人说梦。 比起河北忠义军,河东忠义军老兵居多,也要精锐的多。张宪部能在击溃了完颜银可术部后,过来形成夹击之势,可见战况不错,收获巨大。 完颜银可术部死伤惨重,步骑损失在六万左右,加上俘虏的共七万余人。两军加起来,十六七万的金兵精锐,丧身在了云中之地。 再加上燕京之地的损失,燕云之地,金兵的损失在三十万左右,大金国的精锐,烟消云散了。 完颜银可术授首,完颜撒离喝被斩杀,完颜宗弼不知死活,就是不知道,完颜希尹和完颜宗翰到达怎样了。 但是不管怎样,曾经纵横天下、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了。即便有些残渣余孽,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尤其是完颜宗瀚的西路军,最为精锐,屡次侵宋,他们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宋人的鲜血,如今被一网打尽,可谓是天道轮回,天日昭昭。 荒野上,到处都是层层叠叠、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污满地,血肉模糊,尸体的形态各异,惨不忍睹。一条条细细、红色的涓流四处流淌,流到低处,汇成了一个个血水坑。 除了警戒的将士,其他所有的士兵都在清理和掩埋尸体。采凉山南那些巨大的沟壑都被尸体填的满满当当,形成了无数个小山包。 “完颜宗瀚呢,还有完颜希尹,这些巨恶都抓住了吗?” 王松大声问道,言语中无法抑制的迫切。 王松话音未落,牛皋的大喊声从远处传来。 “相公,你看这是谁?” 众人抬头望去,四五个宋军将士抬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飞快地走了过来。 尸体放在了地上,血肉模糊,此人身披银甲,貂领白衣,一副女真贵族打扮,可以看出,不是一般人物。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众人纷纷上前,围住尸体辨认,王松还没有反应过来,耶律亘已经大声叫了起来。 “完颜希尹,你这狗贼,你也有今日!” 王松心头一震,仔细观看,果然正是完颜希尹。 “相公,我军追击完颜宗瀚,此贼带领千人女真骑士前来阻截,被我军悉数歼灭,此贼也身中数枪,最后被小人亲自斩杀!” 国贼大恶,罪魁祸首一一授首,众人都是心头爽快,纷纷大笑起来。 王松轻轻轻摇了摇头,遗憾道:“可惜完颜宗翰给跑了,否则这一场大仗就完美了!” 众人都是纷纷点头,遗憾不已。 金人屡次南下侵宋,宋人百姓白骨累累,尸积如山,此贼正是罪魁祸首之一。另一罪魁祸首完颜宗望已于数年前陨命,想不到数道封锁,此贼竟然还能逍遥法外。 耶律亘脸色通红,上前恨恨骂道: “完颜宗翰这贼子虽然侥幸逃脱,但完颜希尹这狗贼却没有逃掉,近日终于授首,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辽人末代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被女真人擒获,随同他一起被擒获的,还有他的女儿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耶律余里衍先是被完颜宗望掠去“垂幸”,然后被完颜希尹蹂躏至死,这些国恨家仇,身为契丹人的耶律亘自然不能忘记。 “相公不必过虑!” 牛皋拍了拍耶律亘的肩膀,大声道:“完颜宗瀚已成丧家之犬,相公给小人一部人马,小人马上杀往临潢府和会宁府,一定提完颜宗翰的人头来见!” 王松点点头道:“塞外都是苦寒之地,地广人稀,地形复杂,尤其是临潢府,已临近大漠边缘。不过,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马上进军会宁府和临潢府,灭了女真人的朝食,刻不容缓!” 刘子羽兴奋道:“相公之意,光复了燕云还不够,还要恢复整个北地?” 众人都是奋然,想要听听王松的见解。 “即便是我汉唐兵锋正盛,也要时刻提防北部游牧民族的侵凌!” 王松想起了那个历史上什么所谓的天骄。或许他可以在旧时空里攻城略地,杀人如麻,但是在他所处的这个年代,想都别想。 “不遗万世忧,不仅仅是高丽,还有北地的游牧民族。只有一往无前,把这些地方纳于中华治下,让他们熏陶中华文明,才能一劳永逸,不再有刀兵之忧。” 王松沉声道:“归根结底,中华强大了,才能让四方归顺,万国来朝。所以,打败了女真人只是开始,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诸君一起努力吧!” 打败女真人只是开始。 众军皆是奋然。主帅有如此胸怀,众人自然是雀跃。 “相公,如今还没有到冬日,气候还不寒冷。几场大战下来,我军伤亡虽然颇多,但粮草、弹药补给及时,再加上燕京城的大量粮草,对付女真人的残兵败将,不在话下。” 耶律亘沉声道::“相公,临潢府距离西京不过一千多里,距离会宁府也是两千多里,我军粮草战马充足,只用手榴弹和小炮,再加上火铳兵,足可以恢复北地!” 到了冬日,会宁府等地,自然会酷寒无比,即便大军北上,也可能因为冻伤,粮草不能供给,而功亏一篑。 反而女真人在这些地方如鱼得水,能发挥出自己的战斗力。以已之短,攻敌之长,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趁着天色尚早,穷追猛打,两月之内,解决会宁府和临潢府的残敌,一举平定北方。 “耶律亘所言甚是!宜将奋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骑兵先进,步兵推进,一举平定北地!” 张宪奋然道:“相公,我军二十几万大军,留下两万围住西京即可。其余兵分两路,一路向北,一路向东,沿途占领中京,东京,最后一鼓作气,攻下会宁府和临潢府!” 北方最强盛的女真精锐被他们几乎全歼,余下的残兵败将,还有部落那些乌合之众,就更不会放在眼里了。 “好!大军两路并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冬日之前,一举平定北地!” 王松看着周围的将士,朗声道:“各位兄弟,秋高气爽,一鼓作气,平定北地。大军在会宁府和临潢府过冬,到了明年春日,水陆并举,用兵海外,不遗 万世忧,灭了高丽!” 众人都是奋然,岳飞大声道:“相公,等兄弟们用了饭,咱们今夜西京城共饮,再兵发临潢府和会宁府,消除这些残渣余孽,一举平了女真人的聚集之地!” “会宁府还是岳飞统帅,骑兵先行,王彦率步兵随后,直捣黄龙!” 王松看了看张宪,点头道:“临潢府一路就交给你和林风了,牛皋坐镇西京,马扩和董先占据东京府,孟德和耶律亘坐镇中京大定府,本官居燕京城调配。冬日来临之前,一定要平定北地!” “马到成功,直捣黄龙!” 军令传达了下去,士兵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喝彩声,所有的将士,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举起手中的兵器,满山遍野,发出阵阵的欢呼。 金人东西两路大军几十万精锐,已经被他们一扫而光,区区一座西京城,残兵败将,当然是不在话下,手到擒来。 东西两路二十几万大军北上东进,一举消除北患,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相公,要是碰上那些鞑靼部落怎么办?” 燕京城外一战,燕云外两个最强盛的部落克烈部和汪古部都是死伤惨重,望风而逃。向北去临潢府,必然要经过汪古部的地盘,是以耶律亘有如此一问。 “大军开拔,所到之处,秋毫无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敢居心叵测,就让他们再尝尝我忠义军火器的味道!” 王松说着说着,声音也冷峻了起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众人自然都是点头。有人更是心想,是不是要亮一下肌肉,教训一下那些鞑靼部落。 远处,一队人马迤逦而来,看到前方的忠义军大军,骑士们全部滚鞍下马,为首一人被卫士带了上来。 “王相公,云中府知府刘思、统制萧顾,携一等府衙官吏,前来拜见王相公。刘知府和萧统制杀了西京留守高庆裔,西京守城统制完颜突合速,开城迎接天兵入城。” 王松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来。 如此一来,忠义军继攻克燕山七州,又恢复了西京九州。至此,中原王朝失去200年左右的燕云十六州,终于又回到了汉人的手中。 短短不到一月,北伐燕云的大战,就已经圆满结束,从今以后,汉人据雄关天险而守,中原王朝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终于恢复燕云十六州了!” “燕云之地,终于又归于我中原王朝治下了!” 众军兴奋不已,议论纷纷,王松正要命众军进城,休整一夜,军士前来禀报,说是南来归顺的西夏王室到了。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和王松一起向西看去。 烟尘滚滚,马蹄声隆隆,数千铁甲骑士打马而来。众军到了跟前停下,纷纷下马,前面上百男女老幼,衣衫华贵,他们纷纷向前,到了王松跟前停下,一起跪倒在地。 “罪臣原夏国国主李乾顺,携一众原夏国子民,拜见我上国天朝国主!” 李乾顺后面的西夏臣子和将士一起跪下,异口同声。 “小人等拜见上国天朝国主!” 上国、天朝、国主! 王松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时来天地皆同力!难道说,中华盛世,就要从这一刻开始? 第66章 气数 时至深秋,天高云淡,尤其是这几日,天气尤其的好,艳阳高照,把会宁府近日来被阴霾笼罩的上空一碧如洗。 但和好天气相反的是,会宁府城里城外,似乎被一片哭声所笼罩,披麻戴孝者不绝于途,处处都是哭声。 一场燕云大战下来,女真勇士死伤无数,大金国精锐尽失,伴随着霏霏细雨,那种萧瑟的气象,不由得令人兴起国破家亡之感。 兴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亡国之相。 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东路统帅完颜宗弼重视在床,西路统帅完颜宗翰下落不明,残兵败将涌入会宁府,城门紧闭,城中一片萧索,除了哭声,万籁俱寂。 满城谁都知道,南人的那个王松,对于女真人是恨之入骨,杀起女真勇士也是毫不手软,自从女真人靖康元年南下侵宋,死在王松手上的女真将士,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更不用说,这一次燕云大战,二十几万金兵灰飞烟灭,其中超过一半的女真勇士,死在了此人的手下。 这几日来,出城逃难的女真人络绎不绝,他们本就是渔猎出身,窜入山野或逃往临潢府也可以谋生。无论如何,只要逃走,离开了会宁府,怎么着也有一条活路。要是还在这里死守,只怕南人到达之日,便是他们的末日。 他们曾经怎么对付宋人,他们心知肚明。每年在他们的“领地”上,受不了凌辱自杀的宋人,都在数万以上。至于北地各处被贩卖的宋人奴隶,何止数十万。如今宋人到了,迎接他们的是什么结局,恐怕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人心惶惶之下,城中的治安也是持续恶化,抢劫、盗窃、杀人、糟蹋妇女,各种恶性案件层出不穷,甚至还有军士和衙役参与其中,以至于大金国皇帝的一部禁军也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以免情况失控。 当然,对于低层的女真百姓来说,他们犯的罪孽轻一些,当然走的也是轻松一些。但对于那些中上层的将领,皇亲国戚、豪强官绅,他们的田产、屋产、庄园、产业都在这里,一旦离开,就是一无所有,因此,很多人都选择了留下来坚守。 也许两国和谈,可以避免刀戈,他们还可以继续自己的产业,拥有自己的旧业。 城中城外,所有女真人都是忧心忡忡,这个秋日,没有劫掠,还要提心吊胆南人大兵压境,当真是不好过啊! 会宁府南城外的一处山坡上,一处衣冠冢前,上百个五花大绑的宋人奴隶被手持刀枪的女真将士压着跪在墓前。宋人奴隶大多都为精壮的男子,他们人人披头散发,或哭喊求饶,或破口大骂。 “爹,你就安心的去吧。孩儿先杀了这些宋狗为你陪葬,然后再去找王松这些狗贼,为你报仇!” 完颜希尹的儿子跪在衣冠冢前,磕头碰脑,“邦邦”有声。 女真西路军大败,完颜希尹战死,连个尸体都没有抢回来,他的家人只能建起这么一座衣冠冢,用来祭祀。 在衣冠冢的两边,两个巨大的深坑已经挖好,看来完颜希尹的后人,是要用这些宋人奴隶的尸体,来给他陪葬。 “大郎,千万不要!皇帝已经下旨,不得杀害宋人,你这样做,违抗军令,皇帝饶不了你!” 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贵妇在几个女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从山下赶来,一边跑一边大声阻止。 大郎从地上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的神色狰狞。 “准备动手!” 知道难免一死,宋人奴隶们纷纷破口大骂,声 音一下子高了起来。 “番子,动手吧,你不得好死!” “番子,王相公饶不了你们!” “你们就等着被亡国灭族吧!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狗贼!” 大郎面色铁青,他看了看远处正在赶来的母亲,眼光扫过一众群情激昂的宋人奴隶,大声怒喝了起来。 “动手!” 刀枪并举,鲜血淋漓,无数人头落地,满地都是鲜血,奴隶们的尸体满地。 “我的天呀!” 还没有到山坡上的贵妇不由自主摔了一跤,她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这可怎么办啊?宋人来了,我希尹家岂不是要被灭门?” “把他们都埋了,收拾好!” 大郎吩咐完,翻身上马,他打马下了山坡,经过母亲身旁时,大声说道。 “娘,你不必担心。宋狗很快就会前来攻打会宁府,杀宋狗的事情,就交给孩儿吧。你就安心的在家里等好消息吧。” 大郎打马离开,中年贵妇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满脸的绝望。 “赶紧回去,赶快收拾,咱们星夜离开会宁府,这里一刻也不能待了!” 几个女子把贵妇扶了起来,一人迟疑道: “婶子,也许大郎说的对,咱们可以击败宋军。是不是不要这么着急离开?” “囡囡,你真是糊涂!” 贵妇从刚才的慌乱中恢复了镇定,她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们也不想想,希尹和粘罕打了一辈子的仗,二十几万大军,都被宋人打的丢盔卸甲,希尹和粘罕,两个人连个尸首都没有找到。你们说,就凭会宁府这些残兵败将,五六万人,能挡住宋军的倾国来攻吗?” 贵妇脸色煞白,迈开了步子,后面的人紧紧跟上。 “大郎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杀了这些宋人奴隶,到时候宋军兵临城下,肯定是玉石俱焚,不会放了大郎。咱们还是赶紧离开,不然真就来不及了!” “是是是,婶子说的是,咱们今夜就离开,这会宁府,是再也不能呆了!”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说的是,赶紧回去收拾吧,还有一大堆事情!” 众人加快脚步离开,阳光照在山坡上的斑斑血迹上,分外刺目。 “都不要哭哭泣泣的,收拾一下,赶紧去临潢府,宋军很快就要打进来了。” 大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的长子,大金国的皇储完颜宗磐,面对着一屋哭哭啼啼的莺莺燕燕,不耐烦地说道,眼光却不时瞄过那些年轻的俊俏妃嫔们。 “皇帝和殿下不走,我们也不走,要死一起死。大不了和南人拼了!” 有妃嫔大声说道,也有人大声反对。 “皇帝不走,是因为要和南人谈和,还要带领大伙一起抗击南人。咱们只有离开了皇帝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大家还是一起走,不要再给皇帝添麻烦了。” 嫔妃们个个悲伤,人人嘤嘤抽泣,楚楚可怜,以至于完颜宗磐都心软,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她们。 妃嫔们在皇帝完颜吴乞买的病床前一一见礼,然后纷纷离开,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蒲鲁虎,你去安慰一下城中的将领,尤其是那些阵亡的将士,告诉他们,我明天会亲自去看他们。” 完颜吴乞买有气无力,对着病床边的完颜宗磐叮嘱道。 “爹,你都病成这样了,外面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吧。” 完颜宗磐看着病入膏肓的父亲,语气难得地温柔了下来。 “安抚人心重要。大金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爹就是拼了命,也要……” 一阵剧烈的咳嗽,完颜吴乞买吐出血来,又昏迷了过去。 完颜宗磐一阵心惊肉跳。看样子,父亲这病,真的是熬不了几天了。 “殿下,陛下不能理事,那些偷盗宫中器皿的宦官和宫女,该怎么处置?” 太子詹事刘仲诲在一旁轻声问道。 完颜宗磐一阵头痛,不耐烦地说道。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些事情你还要问我,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刘仲诲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殿下,宦官里面,可是有粘罕的家人,你看要不要网开一面,不要得罪……”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还是大金国的功勋!” 完颜宗磐冒出一句汉人的谚语来,说话也是斩钉截铁。 “一切按律法从事,不得徇私枉法!” 刘仲诲暗暗叹息。完颜宗磐还是心胸不够开阔,完颜宗翰在立他为皇储的事上百般阻挠,完颜宗磐也是针锋相对,恩怨分明。 岂不是这样做,并不利于女真皇族对他的支持,即便以后继位,政事上也会有很多麻烦。 刘仲诲想起一事,不由得有些迟疑。 “刘詹事,你怎么还不去?难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殿下,下官今天日去尚书府,发现韩尚书和一家老小都不在。有人说,韩尚书昨夜就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下官不知道,此事当讲不当讲?” 刘仲诲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城中的一些契丹大臣,也是偷偷离开,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完颜宗磐心头一颤,大声道:“刘詹事,你快快派人前去查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报个准信给我!” 刘仲诲刚刚离开,又被完颜宗磐叫了回来。 “再去查查其他契丹人和汉臣,萧庆、耶律富、韩企先、刘萼、刘仲诲、张通古……” 说完,完颜宗磐才想起,张通古出使宋朝时,已经被王松格杀。 “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 完颜宗磐对发呆的刘仲诲吼道,刘仲诲摇了摇头,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宫女和宦官盗取宫中财物,汉臣和契丹臣子纷纷偷偷逃离,逃出城去的百姓络绎不绝,宋人即将兵临城下,人心惶惶…… 大难临头各自飞,一派亡国之相,难道说,大金国真的要完了? 自己这个大金国的皇储,待在这会宁府城中,到底是吉、是凶? “难道说,这就是宋人所说的气数?” 完颜宗磐走出了大殿,外面黑漆漆的天空,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让他压抑异常。 大金国,还不能垮,也不会垮,他就不相信,宋人的兵马如此强盛,他们真的能百战百胜? 他就要带领大金国的勇士,在这会宁府城下,击溃前来进犯的宋军,登上大金国皇帝的宝座,成就不世之功。 回到宫中,完颜宗磐沉沉睡去,睡梦中被宫人唤醒。 “殿下,陛下醒了,说是要去看看那些阵亡的将士家属,让你一起陪同!” 完颜宗磐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 “不是说明天去吗?怎么现在天都黑了,爹爹反而要去?” 第67章 东进 关墙上,秋风习习,宋军的军旗猎猎,士兵执戈东北而望。 自北齐天保六年(555)修筑的这道自陕西西河起至平州榆关,长达3,000多里的长城以来,古北口历来都是重点设防的关口,为辽东平原和漠南通往中原地区的咽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站在关墙上面望去,蜿蜒的长城隐没在群山峻岭之间,关外群山莽莽,丛林郁郁苍苍,登高望远,让人心胸开阔,抚摸着那些刀枪箭痕,忍不住让人引吭高歌,时而又泪流满面。 关墙脚下,以及关墙外的荒地上,血迹斑斑,人马的尸体累累,堆积如山,刀枪破旗,战车云梯,散落的到处都是,缕缕青烟,不断地从寂静的阵地上袅袅上升。 成群的野狗和秃鹫在啄食撕扯尸体,还有狼、豹等动物出现,引来士兵们的一阵好奇之声。 这样血腥的场面,很多人已经见过多次,不足以为奇。都是这些极难出现的大型动物,让众人有些好奇,因此,也并没有人用弓箭对付他们。 自从宋军占领了古北口,击溃了金人增援的韩彪部,关外金兵的进攻就接踵而来,大大小小的战役,至少也有十几起。 宋军凭借着城墙和火器,击退了金兵一次次的进攻,尤自死伤了2000多人,由此可见战事的惨烈。 特别是军中的火药和炮弹、手榴弹等物,已经几近告罄,后方的补给一直没上来,也让王彦和马扩醉醉不安。 只不过这几日来,金兵猛然停止了攻击,倒是让王彦等人一阵紧张。他们沿城墙巡查,却没有发现任何守卫上的疏漏,也不由得心里暗自狐疑。 “元帅,你说这金兵猛然停止了进攻,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有什么变故吧?” 李卫国站在王彦的背后,言语中掩饰不住的乐观。 “没有什么元帅,还是叫我统制或者将军就行。” 王彦正色道,心里也是狐疑万分。这古北口是燕京城向北和向东的门户,金兵忽然停止攻打,只有一种可能,燕京城已经被攻下来了。 他心中有一些遗憾,要是自己能参与攻克燕京城这件盛事,就更完美了。 他转过头去,看向马扩,嘴里迟疑道: “马宣赞,你觉得这是为何?” 马扩看着关墙内外的风景,感慨万千。他曾经数次出入辽、金两地,以为宋朝已是是腐朽不堪,名存实亡,这北地无论如何是回来不了。 谁知道自己不仅回来了,而且是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 听到王彦的话语,马扩笑道:“将军,你说王相公到此,眺望南北,是不是该登高赋诗,您看高歌了?” 王彦一怔,随即点点头,遗憾地说道:“若是王相公,在此必能留下千古名句。实在是可惜呀,可惜!只是我朝只有王相公能慷慨悲歌,惊世骇俗。若是如前朝盛唐气象,那才是万国来朝的太平盛世!” 盛唐气象,乃是由其诗歌风格而论,一是浑厚,二是雄壮,“浑厚”是盛唐气象的精神底蕴,“雄壮”则是盛唐气象的表现形态。 盛唐时,唐帝国空前强大,地域极广,文治武功,一时极盛。诗歌繁荣,名家辈出。 盛唐诸公之诗,如颜鲁公书,既笔力雄壮,又气象浑厚。李白之飘逸,杜甫之沉郁,孟浩然之清雅,王维之精致,储光羲之真率,王昌龄之声俊,高适、岑参之悲壮,李颀、常建之超凡,各有风骨,兴象俱佳。 而纵观历史上的北 宋末年,除了岳武穆的?满江红?,似乎很难找出几篇像样的佳作,更不用说风骨和气象了。 政治已经腐朽不堪,民风孱弱萎靡,武人没有自信,文人毫无风骨。诗词入人,人已无骨,诗词何来气象。 “将军,稍安勿躁,燕京城的使者应该很快就到。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将军不必叹息!” 马扩劝道:“我军兵强马壮,如日出之朝阳,驱逐残云,势不可挡。金人日之夕阳,行将朽木,不堪一击。只需假以时日,如日中天,金人必将覆亡。到那时天下一统,必将重现汉室雄风,盛唐气象。” 王彦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相公之才,冠绝古今。不要说金人,恐怕封狼居胥,马踏燕然也是唾手可及。” 说到这里,王彦不由得哑然一笑。他一直担心燕京城的战事,还不是杞人忧天。如今只要耐心等待,燕京城自然有捷报传来。 “马宣赞,你说王相公会继续东进,灭了金国吗?” 王彦的话,让马扩微微一怔,整个人也兴奋了起来。 “如今还没有到冬日,以王相公的用兵策略,东进会宁府,应该不成问题。” 王彦重重点了点头,兴奋之色尽显。 恢复燕京和云中没有赶上,要是灭了女真人的朝食,岂不是更加来的痛快? 难道说,这一切都在王松的筹划之中? 看到李卫国又在写写画画,旁边有军士笑道:“李指挥,你说你投了那么多次稿子,如何没见报纸上登过你的文章啊!” “你小子懂个屁!” 李卫国一边写,一边笑骂道:“王相公都说过,重在参与,难道非得登在报纸上,自己写写不行吗!” 他平日里最喜欢诗词歌赋这些东西,经常也自己写一些,也会向报社投稿,只不过因为水平有限,一直没有成功过。 今日战事停歇,站在这雄伟的关墙上,他脑子里面各种念头闪出来,忍不住掏出纸笔写了起来。 旁边的军士看他写的专注,便也不再骚扰他。 “这古北口虽然风景不错,可惜荒凉了些。到了这里,再也不能看到咱们北地的报纸了!” 古北口距离燕京城200多里,到大名府更是有千里之遥,军中生活寂寞,想要看上报纸,自然是不太容易。 “小虎,你说的不错,这么荒凉的地方,真要是能看到报纸,知道南边的一举一动就好了!” 士兵们的议论,让刚好走过来的王彦和马扩相对一眼,各自笑了起来。 “兄弟们都不要担心,我和将军给相公写份文书,让后方马上把最近出的报纸全都给你们带过来。” 士兵人群中发出一阵叫好声,有人大声喊道:“多谢马宣赞,要是咱们自己能出报纸就好了!” 听到这,马扩和王彦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无需担心,过不了几天,你们很快就能看上报纸了!” 马扩沉吟了一下,说道:“等着燕地安定下来,你们以后看报纸就更加方便了。” 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对于士兵们来说,实在过于枯燥。反而是报纸上,包罗万象,无奇不有,颇得士兵们的喜爱。 古北口这样荒凉的边关,群山环绕之中,士兵们的生活肯定会枯燥无味,有报纸这样的精神源泉,对稳定军心也是个帮助。 从目前的情况看,士兵们肯定要驻扎一 段时间,直到北地的这些魑魅魍魉一个个被扫荡一空。 “马宣赞,你的意思是后面很快会送报纸上来?” 面对围上来的士兵,马扩摇摇头道:“不是从后面送上来,咱们完全可以自己办一份报纸啊!” “这真的可以吗,咱们也能办报纸?” 旁边的士兵一下子炸开了。 “也不是咱们办,而是整个燕山府一起办,到时候名字就叫?燕京报?什么的。” 马扩沉吟道:“咱们古北口军方和,兄弟们,也可以投稿给报纸,写一些喜闻乐见的事情,以及咱们的战事。” 他是宣抚司的宣赞,虽然权力并没有多大,但人人都知道他是王松的左膀右臂,说话管用。他说出话来,下面的士兵都当了真。 士兵们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 “马宣赞,王将军,好像有大队人马从南面过来!” 关墙里面传来士兵的大喊声。王彦和马扩都是一惊,一起站上了关墙,向着远方看去。 烟尘滚滚,无穷无尽的铁骑映入眼帘,忠义军的各色旗帜飘扬,炮车一辆接一辆,还有许许多多载满物资的大车夹杂其中。 “岳都统!” 看到中军大纛下的岳飞,马扩和王彦心里都是惊喜交加。 岳飞随大军前来,燕京城的战事肯定是结束了。 “恭迎王相公!” 三军一起单膝下跪,声音慷慨激昂,直冲云霄。 “各位兄弟,别来无恙?” “多谢岳都统!” 整齐划一的巨响后,关上所有的将士都是站了起来,人人脸色通红,情绪激动。 和所有的将士一样,王彦也是眉飞色舞。看岳飞率数万大军前来,不用说,燕京城已经被攻下来了。 “各位兄弟,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燕京城已经被攻下来了,云中也是我忠义军的治下了!金人的几十万大军,全完了!” 岳飞大声喊道,关上关下一片欢呼的海洋,宋军人人亢奋,人人欢呼雀跃。 黄纵低声对马扩道:“平州的郭药师已经归顺了我军,平州海口以及云中也在我军控制之下,整个燕云十六州,已经无忧了。” 郭药师归顺了忠义军,非要隐居田园,连岳飞的赏赐也没有要,只愿意去燕京城居住。他经营这么多年,自然是不缺少钱财。而选择燕京城居住,也是想让岳飞放心。 岳飞却让他和萧特谋这些辽地故人一起东进,毕竟,这些人地形熟,攻会宁府有备无患。 “各位兄弟,如今我们要去会宁府,端了金人的老巢,你们愿意去吗?” “愿意!” 雷鸣般的喊叫声又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平息。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岳飞带头唱了起来,所有的将士们一起,跟着唱了下去。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翟亮和所有的将士们一样,嘴里面大声唱着,打马向前,出了关口,眼里的热泪盈眶。 这个灾难深重的民族,终于昂首站起来了! 第68章 夕阳 会宁府,按出虎水之侧,女真人完颜三部的出身地。 此时正值日暮时分,城中各处,却是哭声四起,哀声震天。 城门东街,完颜撒离喝的府中,府中的家人更是哭倒一片。完颜撒离喝战死沙场,连个尸体都没有捞回来,听说那人头还在燕京城头上挂着,家人闻之,自然是伤心欲绝。 “陛下,你可要为撒离喝报仇啊!” 完颜撒离喝的妻子浑身披金挂银,绫罗绸缎,也不知道这些金银首饰、丝绸上面,是不是还有宋人的斑斑血迹。 “都别哭了!” 完颜宗干大声喊道:“陛下一定会为撒离喝报仇!” “放心,朕一……定会为撒离喝报……仇的!” 金主完颜吴乞买脸如金纸,劝慰了几句,已经是气喘吁吁,一颗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父亲,你注意身子!” 完颜宗磐不满地看了一眼完颜宗干,赶紧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父亲。 真不知道完颜宗干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父亲如此病重,竟然被他们劝着出来,安慰城中的残兵败将。 “蒲鲁虎,不得放肆。” 完颜吴乞买平息了一下,看向儿子,眉头皱了起来。 “不干斡本他们的事情,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既然时日无多,不如出来,鼓舞人心。 大金国,已经处在了灭国的边缘。 父亲发了话,完颜宗磐连连点头称是,生怕惹恼了父亲。 “咱们去看看兀术的伤势。” 完颜吴乞买强撑着迈出了大门,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城中三三两两的,到处都是烛火,富贵人家还请萨满跳神,酒肉招待亲友,贫穷的就只能点香烧纸祭祀了。 卫士赶紧从轿子里拿出锦椅,扶着气喘吁吁的皇帝靠下,厚厚的织毯搭上了膝盖。 皇帝今日出来接见各阵亡的皇族和将士,已经耗费了过大的精力。 “斡本,这王松怎会如此凶猛,连我女真数十万铁骑都挡不住?” “只可惜当日,娄室没能杀死王松此贼,以至于留下今日的祸患!” 完颜宗干忧心忡忡,脸色难看至极。 谁也没有想到,宋人的一介布衣,竟然成了大金国的心腹之患。要是当日在府州杀了王松,也没有今日的灭国之危。 “斡本,你说我大金国的气数,是不是尽了?” 完颜吴乞买的凄然一问,让完颜宗干大吃一惊,回答的言语也是深思熟虑。 “我大金国在会宁府和临潢府还有十几万大军,还有数千里之地,完全可以一战。宋军气势汹汹,兵锋正盛,还是应该避其锋芒,暂时休等,发展火器,方为上策。” 完颜宗干的话,让完颜吴乞买心里稍稍一安,却惹来旁边完颜宗磐的一阵讥笑。 “斡本,我看你是被宋军吓破了胆。我女真铁骑加起来,有十余万之多,完全可以踏平宋境,何来避其锋芒一说?” 他转过头,对完颜吴乞买说道:“父亲,请你给我十万雄兵,我必恢复燕云,踏平两河之地,提王松的脑袋回来见你!” “蒲鲁虎,你给我住嘴!” 吴乞买恼怒地看着儿子,眉宇间黑气浮现,心如刀绞,喘不上气来,紧紧闭上了眼睛。 “父亲!御医,快上来!” 御医赶紧上前,给完颜吴乞买把了脉,几根银针下去,过了片刻,完颜吴乞买才缓缓睁开 了眼睛。 “陛下,你可要……珍重啊!” 御医小心翼翼,心惊胆战,低声劝说道。 大金国的皇帝,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就要灯枯油干,让他不由得惊惧万分。 “张太医,你不要担心!” 完颜吴乞买凄然一笑,往日的刚强又浮现在脸上。 “宋军猖獗,朕还要率领部落的勇士去征讨宋人。大金国,还少不了朕!” 完颜吴乞买说完,又咳嗽了起来。他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儿子,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儿子有勇无谋,性子直,他都有些怀疑,要是他死了,儿子如何挑起大金国的千斤重担?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风雨飘摇下的大金国皇储,又有什么意思,说不定就是儿子的催命符。 金太祖一系,二太子完颜张宗望、三太子完颜宗辅、皇室完颜希尹战死,四太子完颜宗弼重病缠身,皇室重臣完颜宗翰不知所踪,反抗对他儿子完颜宗磐继位皇帝的太祖系可谓元气大伤。 完颜吴乞买在朝中受到的压力骤然减弱,完颜宗弼,完颜宗干等太祖系谋立完颜阿骨打后人的梦想随即破灭。 基于此,他刚刚擢其嫡长子完颜宗磐为谙班勃极烈,擢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嫡长孙完颜亶为忽鲁勃极烈,降完颜宗干为国论左勃极烈。 完颜吴乞买百病缠身,自知活不了几天,如今想到的,自然是让自己的儿子完颜宗磐接任,任命他为皇储只是第一步。 “张太医,兀术的病,到底有没有得治?” 虽然是政敌,但也是自己的亲侄子,兔死狐悲,完颜吴乞买不由得担心起完颜宗弼的病情来。 “陛下,四殿下身上中了四十多颗铅丸,大多数已经挖了出来,但有几颗距要害部位太近,若是要挖出来,恐怕四殿下有性命之忧。” 御医小心翼翼,完颜宗磐立刻板起了脸来。 “什么都干不了,要你们这些南人何用?都是些没用的废物,给我滚!快滚!” “你给我住嘴!” 完颜吴乞买看着儿子,气急败坏。 “蒲鲁虎,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完颜吴乞买的剧烈咳嗽,嘴角有鲜血流出,吓的完颜宗磐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吭声。御医赶紧上前,给完颜吴乞买揉起胸口来。 “蒲鲁虎,你就少说两句!” 完颜宗干沉下脸来,轻声训斥了完颜宗磐几句。看到完颜吴乞买缓了过来,这才上前劝道:“叔父,少说几句,还是回府静养吧。” “不碍事,老毛病了。” 完颜吴乞买轻轻摆了摆手,面容枯槁,神色令完颜宗干一等人暗暗心惊。 “斡本,宋军占据了两河之地,你说他们会不会挥兵继续北上?” “这……” 完颜宗干一时语塞。如今还没有到冬日,还没有下雪,宋军会不会北进,完全取决于对方。 “王松此贼,乃是我大金国心腹大患!” 完颜宗干痛心道:“我大金国皇室贵胄,多死于此人手上。此贼能有今日之势,一来宋军火器势不可当,二来宋军军纪森严,作战悍不畏死,三则是宋军训练有素,与以往的宋军有云泥之别。” 他叹息道:“此贼在府州一战,近2万大军,战至最后400余人,竟无一降者,纵然是我女真勇士,骁勇也不过如此!” 完颜吴乞买点了点头,摇头叹息,痛心疾首。 “燕云之战,我大金国二十余万精锐毁于一旦,燕云之地 全失。自我大金开国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惨败。此人可谓是我大金国的克星!” “叔父说的不错!” 完颜宗干面色凝重,恨声道:“听闻此贼在两河办学堂、办报纸、垦田开荒、劝课农桑,干了不少事情。此贼之能,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完颜吴乞买深深点了点头。他作为一国之主,权力上却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他自然知道,想做一件事情多难。 这王松同时做了那么多事情,却能一一做成,其能力、毅力和手段,纵然是精明强干之辈,也难以企及。 “父亲,难道我大金国要向宋人低头了吗?” 完颜宗磐脸色愤然,眼神里面充满了不甘。 黑水白山出来的勇士,怎能向懦弱的南人低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斡本,我欲向宋人求和,臣服于大宋,作为韬光养晦之计,你以为如何?” 吴乞买看都没看自己的儿子,却向旁边的完颜宗干问道。 “臣服于宋人!” 完颜宗干心头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皇帝。 曾经让宋人畏之如虎,打的宋军屁滚尿流的大金国,要向曾经的手下败将俯首称臣! 是可忍,孰不可忍! “父亲,即便咱们要奉王松为天下之主,恐怕王松也不会答应。那王松恨我女真人入骨,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完颜宗磐忍不住,又冷冷冒出一句。 “蒲鲁虎,你少说两句!” 完颜宗干看着脸色愤然的完颜宗磐,心底暗叹,这样的蠢货要是当了大金国的皇帝,大金国可就真要亡了。 “斡本,蒲鲁虎说的没错!咱们愿意,王松也未必同意!” 完颜吴乞买轻声说道:“要是王松不肯,我大金国就是灭顶之灾!恐怕你我父子,都要逃亡了!” “叔父,一切就遵照叔父的意思。” 完颜宗干心头冰冷。宋人兵强马壮,若是挟燕云大胜之势来攻,会宁府墙矮池浅,区区几万人马,恐怕经不起宋军的雷霆一击。 难道说,大金国的气数真已经尽了? “传令各军,加紧备战,不得拖延。” 吴乞买看了一眼儿子,言语里面少有的有了一丝温情。 “蒲鲁虎,马上派出使者,向宋人求和。这以后的军国大事,就要你自己把握了。” 完颜宗磐心头一惊,转过头来看着父亲,发现父亲脸色变的红润,人也精神了起来。 “告诉宋人和谈的条件,一是金向大宋上誓表,尊大宋为宗主国;二是大金国释放所有的宋人奴隶,放其归宋;三是大金国割让燕云之地于大宋;四是把那些怂恿攻宋的大辽故臣缚绑于宋,任其处置;五是遣公主和亲大宋,结为……” 完颜吴乞买一口气说下去,完颜宗干和完颜宗磐都是连连点头,谁也不敢反对。完颜吴乞买声音越来越低,脸色也变的灰败。 “陛下,我西路军在云中大败,粘罕元帅在撤军途中,被鞑靼人给射杀了!” 完颜宗干和完颜宗磐瞠目结舌,再回头看完颜吴乞买,只是嘴角一丝诡异的笑意,眼里的光泽黯淡下来,身子慢慢软了下去。 “叔父!” “父亲!” “陛下!” 所有的人跪了一地,许多人哭出声来,悲愤不能自已。 远处隆隆的火炮声传来,黑暗中火光乍现,似不断升空的烟花,俯瞰着一个王朝的背影。 第69章 中国地 会宁府城南三十里,丘陵起伏,河流纵横,众多女真皇亲国戚、勋贵将官的庄园夹杂其中,犹如一个小小的堡垒,一副田园风光。 秋风扫过,黄叶飘零,大地仿佛披上一层金色的地毯,树木葱茏,小河流水潺潺,寂静无声,一派诗情画意。 “通!通!” 手榴弹的爆炸声,打破了山野的平静,烟柱腾起,火光冲天,一处房屋众多的庄园之中,并不激烈的喊杀声突然响起。 大门被轰然炸开,无数的士兵冲了进去,惊慌失措的女真勇士们被纷纷射翻。手榴弹被挨屋扔了进去,房屋里浓烟滚滚,一片惨叫声和哭喊声,随后士兵们端着刺刀冲了进去,很快房屋里没有了声音。 徐庆坐在马上,站在一处山坡之上,看着眼前庄园里的一场并不激烈的战斗,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作为忠义军东进的前军,徐庆部都是骑兵,即便是那些不会骑马的火铳兵,也被绑在马上,在行军途中颠簸,不管能不能学会骑马,最起码被在马背上折腾的够呛。 幸亏忠义军军中都有骑马的基本训练和要求,不然要是大多数火铳兵不会骑马,问题还真不少。 这一路前来,所经之处,凡是和忠义军做对的,他都是施以雷霆手段,下手绝不留情,所过堡县尽皆残破。作为大军的开路先锋,他不能给大军东进,留下任何祸害。 “噼啪!” 火铳声不断,那些负隅顽抗后想要逃走的女真勇士,一个个被打翻在地,人马都是血肉模糊,鲜血到处都是。 零星的火铳声终于消失,庄园里归于平静,显然战斗已经结束。徐庆催马下了山坡,在众军的簇拥下,进了庄园。 “快走!” “磨蹭什么,不想活了!” 一大群穿金戴银的女真俘虏被忠义军军士压了出来,驱赶着向前,在院中集中。他们踉踉跄跄,有些人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有些人脸色难看,一声不吭,眼中仇恨的目光不时闪现。 “都站好了,谁也不准动!” 军官大声呐喊,刚转过身去,一个女真汉子从俘虏人群中奔出,手中明晃晃的短刀,直刺军官的后心。 那里容得他撒野,短刀还没有刺到,两旁两把刺刀一左一右,毒蛇一般,钻入了女真汉子的身体。 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两个忠义军军士抽出刺刀,女真汉子眼睛睁的老大,倒了下去。 “呸!你个狗贼,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 军官狠狠向尸体上吐了一口口水,抬起头来,看着一群女真俘虏,恶狠狠喊道: “谁敢造次,杀无赦!” 徐庆打马过来,扫了一眼这些女真人俘虏,眼中的憎恶一扫而光。他目光和一个眼神狰狞,耳戴金环的华服女真少年一对,心头的怒火攻心。 “徐统制,这就是番贼完颜宗翰的庄园,里面的缴获不少。不过,一个兄弟战死,伤了两个兄弟!” 徐庆点了点头,心头的怒火更盛。 “完颜宗翰这狗贼,带兵犯我大宋,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今日端了他的狗窝,也算是为死难的百姓们出口气了!” “南人,你们不要太嚣张,等粘罕回来了,你们就等着被砍头吧!” 或许是知道自己对南人作恶多端,难逃一死,有女真汉子大声呐喊了起来。 “粘罕?” 徐庆嘿嘿一声冷笑,脸色一板,大声喊了起来。 “把完颜宗翰的狗头拿上来!” 军士打马上来,从马上解下木盒,徐庆摆了摆手,军士一抖盒子,完颜宗翰巨大的头颅滚落地上,正好停在一众女真俘虏的面前。 “粘罕!” “叔父!” “粘罕,你怎么会这样啊?” “我和你们拼了!” 俘虏人群中,十几个女真汉子舍命向前,有人手持利刃,有人赤手空拳,眼睛血红,凶神恶煞。 “蛇蝎本性,死有余辜!” 军官们都是脸色冰冷,不用他们下令,无数的军士挺着刺刀而出,无数的利刃直奔负隅顽抗者而去。 “噗呲”,刺刀入体着声音不断,十几个女真汉子,很快浑身被刺成了血窟窿,尸体血肉模糊,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 女真俘虏们一阵骚动,哭喊声跟着响起。不过,却没有人再扑上来。 数百衣衫破烂、秃发结辫的“女真”汉子被带了过来,看到徐庆等人,所有的汉子跪了一地,人人磕头痛哭,嘴里说的都是汉话。 “将军,你们怎么才来啊!” “将军,带我们回家吧!” “王相公,你怎么才来啊!” 军官上前,耳语了几句,徐庆点了点头,心头沉重至极。 这些人,都是被从宋境掠来的汉人,被剃发做了奴隶,有的人,已经被掠了十年之久。 “乡亲们,都起来吧,不要担心了。等灭了会宁府,我就带你们回家,以后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了。” 徐庆的话,让奴隶们痛哭流涕,磕头碰脑,有人哭泣道:“将军,原来有六百多人,如今就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这些天杀的番子!害死了多少人啊!” 徐庆眼光扫过那些女真贵人们,刚才那华服女真少年依然是眼神冰冷,恨意浓烈,嘴角微微上扬,似有不屑。 “乡亲们,这些番子,任由你们处置,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徐庆使了个眼色,军士前上前,把刀枪纷纷塞给了奴隶们。 “不要啊!” “饶命啊!” 生硬的汉话从这些昔日作威作福的奴隶主们口中发出,他们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刚才那个眼神狰狞的华服女真少年也是步步后退,眼神中的恨意瞬间变成了惧意。 他们究竟对这些南人奴隶们做过什么,他们心里清楚。对方会怎样对付他们,他们也是心知肚明。 血债血偿,杀人偿命,何况他们犯下的累累罪行! “杀了这些狗贼!” “爹,大哥,我给你们报仇了!” “苍天有眼,妹子,哥给你报仇了!” 无数的奴隶站了起来,他们操起刀枪,直奔眼前慌乱的女真贵人们,血红的眼睛里面,尽是狰狞。 刀枪并举,血肉横飞,这些往日的作威作福者立即被砍倒刺翻一片,那个锦衣女真少年,被几把长枪刺的满身血窟窿,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眼泪鼻涕满面。 求饶声和哭喊声越来越弱,终于,一地的残肢断体,肉沫骨头,一地的寂静。 “畏威不怀德,一群牛鬼蛇神,也敢侵凌天朝上国,实在是死有余辜!” 徐庆看了看一众脸色通红的汉人奴隶,大声喊了起来。 “乡亲们,你们谁熟悉周边的州县和庄子,大军要扫荡完外围后,破了会宁府!” “我熟悉!” “我也是!” “我我我!” 众人争先恐后,有人大 声喊道:“将军,城南的番子将军,他们家杀了上百的咱们宋人,说是为他的父亲报仇!” “将军,城西也有,也是番子的大官,听说也是前些日子在燕京城被杀的!” “不错不错,城南那个叫洗衣什么的,他那个狼崽子杀了不少乡亲,另外一个是撒里喝!” 众人七嘴八舌,徐庆微微点了点头。这些奴隶所说的,恐怕就是完颜希尹和完颜撒离喝了。 “好,你们带路,先去城南,再去城西,灭了这些狗贼,救出咱们的百姓!” “将军,要不要一把火把这庄子烧了?” 徐庆就要离开,下属上来问道。 “千万不能烧!这里以后就是咱们忠义军的治下,烧了将来还要重建,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徐庆摇了摇头道:“这地方不错,可以安营扎寨,庄子里的粮草也可以补给大军。等岳都统到了,一举攻克会宁府!” 军官瞪大了眼睛,挠头道:“统制,这么说,这个冬天,咱们要在这里过了?” 徐庆嘿嘿笑道:“那是自然,等到了明年春天,大军还要攻占高丽,等到了那里,一人一个高丽小娘子,娶妻生子,落地生根,你们就等着乐吧!” 众军都是哈哈大笑,一起刚出了庄子,远处宋军斥候的马蹄声响起。 “徐统制,前方十里,有番子的大军前来!” 徐庆心头一惊,厉声问道:“番子有多少兵马?” 旁边的一众南人奴隶们,人人都是变了脸色。 “大约万人,步骑各半!” 徐庆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一板,立即训斥了起来。 “我还以为番子有10万大军,不过一万,也值得大呼小叫!” 他大声喊了起来:“号令全军,结阵,准备迎战!” “迎战!” 骑士打马狂奔,大声呐喊,所有的宋军动了起来,除了两千火铳兵和五百炮手,其余的一半都是骑兵。 汉人奴隶们都是疑惑不解,这些忠义军军士,不用骑兵冲击,反而下马和对方决战,这不是傻吗? 号角声响起,女真大军漫山遍野,嗷嗷叫着向前而来,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要一鼓作气,把眼前的宋军全歼。 徐庆从千里镜中看去,女真大军看似勇猛精进,实则是徒有其表,大军中,胡须花白者和脸色稚嫩者不在少数,看来,一场燕云大战,女真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蛮夷小族,也敢凌辱中国,还真以为中华可欺! “准备!” “开炮!” “蓬!蓬!蓬!” 上百门火炮一起发射,炮口火光乍现,硝烟弥漫,无数的霰弹撕裂空气,织成一片铁流,迎头砸向潮水般而来的女真骑阵。 “开花弹!” “开炮!” 烟柱腾起,火焰升空,无数破裂的弹片肆意飞舞,笼罩了周围。 “火铳兵上前!” “射击!” 火铳兵踏步徐进,整齐划一,手里的火铳连续不停,硝烟弥漫,充斥了整个战场。 “还真以为这是靖康元年!还以为宋人可欺!” 徐庆坐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战场上女真骑兵们人仰马翻,女真大军死伤无数,惊慌失措,一片片地栽倒,仓皇无措,他想起了往事,不由得怅然若失,嘴里轻声喃喃自语。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膻腥地,亦是我中国之地!” 第70章 灭国 朝霞染红了东方的天际,几缕阳光从屋顶洒落下来,落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完颜宗磐坐在宝座之中,脸色煞白,心如死灰。 兵临城下! 围城打援! 曾几何时,他那里想到过,女真人的龙兴之地,竟然会被宋军围城,朝不保夕。 创造了一系列战场神话的无坚不摧的女真铁骑,你们都到那里去了? 前方的战报传来,宋军不仅攻占了上京临潢府,还占了中京大定府,女真人所有的后路都被截断,成了瓮中捉鳖…… 完颜宗翰,大金国的西路军元帅,被汪古部割了脑袋,送给了宋人做见面礼。 继父亲离世后,完颜宗弼,东路军的元帅,也是撒手人寰,一命归西。 宋军围城,大厦将倾、分崩离析之时,大臣、皇亲国戚、宫女宦官、妃嫔将士,纷纷出逃,仿佛是给大金国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自己这个刚刚登基的大金国主,岂不是马上就要成为宋军的俘虏? 士可杀不可辱!即便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轰轰烈烈,不让那些南人笑话。 这些日子以来,宋军围城打援,前来增援会宁城的各个部落损失惨重,数万人的死伤,死者的尸体垒成了几座小山,伤者都变成了俘虏,就压在城上金兵的眼皮子底下,有些被当场处决,有些则是被无情鞭打。 宋军如此做法,弄得城里的金兵也是人心惶惶。幸好城里的大多数妇孺老幼都逃了出去,否则守城将士的心里,还不知要遭受怎样的煎熬。 这些狗日的宋军,怎么会这么狠啊! 他大概已经忘记了,女真铁骑南下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伤在他们手上的大宋百姓何止千万! 宋军只不过战场上对垒,小惩大诫,并没有对付女真百姓,他们这些曾经的侵略者和屠杀施暴者就已经受不了了。 真应了那句千古名言:畏威不怀德! “陛下,宋军又开始攻城了!” 卫士小心翼翼,进来禀报。 “走,帮我披挂整齐吧!” 完颜宗磐的心里,莫名地泛起一股悲壮。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作战了。 会宁府城外,隆隆的火炮声还有炒豆般的火铳兵不断,打的城头上的金兵死伤惨重,余下的抬不起头来。 宋军的爆破兵一路狂奔向前,直奔南城门,炸药包很快架了上去,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传来,城门被炸的四分五裂,轰然倒塌,无数的宋军潮水一般涌了进去。 无数的手榴弹甩上了城头,城墙上的金兵死伤惨重,呛人的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着,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宋军踏着金兵们层层叠叠的尸体,冲上了城墙,火炮很快被架了上去。 宋军炮手装填弹药,很快在城墙上排成了炮阵,对着会宁府城内汹涌而来的金兵,不论步骑,无差别地狂轰滥炸起来。 大街上,无数的女真骑兵纵马而来,他们义无反顾,眼神坚定,全然不顾同伴的伤亡,只顾向前。 “火炮!” “手榴弹!” “火铳兵!” 军官们的大喊声响起,所有的火炮火铳一起对准了汹涌而来的女真铁骑。 “勇士们,冲出去!” 完颜宗磐大声呐喊,挥舞着长刀,无数女真勇士跟在后面,发出了最后的 怒吼。 铁弹铁丸如潮水般倾泻而至,奔腾向前的骑兵人群被打的摇摇摆摆,支离破碎,血肉模糊中,一片腥风血雨,无数的骑士于马下,许多人马都被打的失去了原样,大街上一片肉山血海。 “冲出去,和宋狗拼了!” 完颜宗磐一马当先,眼睛里面都是血丝。无数的女真勇士被对方向牲口一样的屠杀,对方的身上,却连一滴血都不沾。 这那是打仗,完全就是一场屠杀。 城门口就在眼前,对方只是排成了三列的火铳兵,只要在努把力,就能冲出去。 几个冒烟的铁疙瘩丢在了马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跟着响起,剧烈的爆炸声让完颜宗磐一阵耳鸣头晕,他只感到身子一轻,已经被自己的战马抛了出去。 “陛下!” 模模糊糊中,完颜宗磐看到周围女真勇士们惊惶的面孔,很快一切都失去了踪迹,他也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无数金兵蜂拥向前,试图将完颜宗磐的尸体拖回来,而宋军更是集中了火力,火炮、火铳、手榴弹,一股脑地全部砸了过去。 铁片、铁丸、铁弹,肆意飞舞的铁器钻入人体,鲜血飚射,血雾弥漫,金兵被打的身子左摇右摆,战马浑身血窟窿,悲鸣着倒地,人马尸体层层叠叠,血污满地,鲜血流出来,旁边的污水沟一片殷红。 女真骑兵依然试图射出羽箭,他们像他们的祖辈一样,依然以为,可以用骑射解决战场上的问题。他们曾经也靠着女真铁骑无坚不摧的骑射灭辽侵宋,纵横天下,但是实在不知道,今天的战争,早已今非昔比,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一颗手榴弹扔出去,一排火铳打出去,一颗铁球砸过来,更不用说,那令人腿发软的开花弹…… 勇气变成了恐惧,向前变成了犹豫、转向、溃退,最后变成了无法遏制的溃逃,城南如此,城东亦是,满城皆然。 大殿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此起彼伏,炮声隆隆,火铳声连绵不绝,坐在大殿中的完颜宗干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面容枯槁。 大殿外凌乱不堪,一地狼藉,宫女和侍者都是惊慌失措,纷纷向皇宫外跑去,许多人大包小包,惶惶然如惊弓之鸟。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只怕这大金国的气数,是尽了! “我的大金国,完了!” 一杯烈酒下肚,完颜宗干眼睛里面,滴下两行热泪。 灭辽伐宋,不过成了过眼烟云。雄图霸业,不过是黄土英雄冢。 宋军摧枯拉朽,继恢复燕云之地,又一路东进,兵临城下,攻破了女真人的龙兴之城。 大金国是完了,只愿这王松,不要对女真人赶尽杀绝。 大殿门被“葛吱”推开,卫士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神情惊恐,语气急速。 “殿……下,宋军……破城了,东城或许还能冲出去……”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卫士惊异地看了一眼满身酒气的完颜宗干,轻轻退了出去。 “别了,我的大金国!” 完颜宗干泪眼朦胧,一仰脖子,一杯辣酒入肚,杯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人也瘫倒在了椅子上。 大殿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卫士推开门进来,却发现椅子上的完颜宗干七窍流血,已经死去多时。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都统,城内已经肃清,可以进城了!” 日过午后,军士上前禀告,脸色兴奋。 岳飞点了点头,打马向前,顾盼自雄,目光炯炯。 “金国,已经成为了历史,这天下,是我汉人的了!” 犁庭扫穴,直捣黄龙,灭国之功,他岳鹏举,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燕京城,秋高气爽,落木萧萧,王松在李若虚的陪同下,和一众家人站在了城墙之上,向着苍茫的天际间望去。 大军东进北上,所向披靡,想来会宁府、大定府和临潢府被宋军攻占,也是一两个的月时间。看来这个冬天,将士们都要在北地过年了。 “相公,北地平定,你似乎还是愁眉不展,你在想些什么?” 李若虚从后面上来,轻声问道。 “西边还有西域,东边还有高丽,南边则是杨幺和大理,交趾还未收复……” 李若虚点点头,劝道:“相公不必忧心,凡事还要一步步来,不必急于一时。”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王松摇了摇头道:“歌舞升平,骄奢淫逸,汉民族人心涣散,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才唤回来了点精气神,可不能让他散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啊!” 李若虚不解道:“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忠义军兵临天下,四海之内,谁敢不服?相公,你莫不是太悲观了些?” “不是我悲观,而是要警钟长鸣,不要让中国再走弯路。历朝历代,兴衰只在一瞬间,虽然说是当权者腐朽不堪,但归根结底,还在于老百姓吃不饱饭。” 王松轻声道:“民生多艰,只要百姓吃饱了饭,天下就不会乱。因此,战争必须进行下去,为汉民族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更大的生存空间!” 李若虚若有所思,低头沉思起来。 “……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一代天骄……” 想起了那首佳作,王松不由自主,喃喃自语,读了出来。 看王松如痴如醉,后面的赵多福笑了起来:“姐妹们,快来听,相公要作诗了!” 众人都是走了进来,女儿小脸红扑扑的,拍手道:“爹爹要作诗了!” “相公,快,七步成诗,不要犹豫啊!” “相公,不要那个“断肠声里忆平生”,太苦了,来个欢快些的!” “像那个?咏梅?就行!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多好!” 众女叽叽喳喳,李若虚也是上来,笑道:“相公出口都是旷世佳作,咱们洗耳恭听。” 王松拍了拍女儿的小脸蛋,摇头苦笑,若有所思。 那个什么所谓的天骄还未出生,他自然不能哗众取宠了。 “相公,别装模作样了!过了七步,就不是佳作了!” 赵多福笑着催道,话音未落,王松已经徐徐读了出来。 “北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胡琴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李若虚不由得心头一颤。 忠义军如今征战四方,可不就是雄关漫道,在重新开始一段新征程吗。 第71章 今昔 大宋绍兴二年六月,泗水河南岸。 沿岸的树叶特别的绿,河边绿草如茵,野花芬芳,河里的水流平缓,清澈见底,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河面上小舟往来不断,白帆片片,平原上禾浪滚滚,一望无垠。 一阵夏风吹过,水面波光粼粼,赏心悦目,坐在岸边的赵桓心旷神怡,黑红的脸上一股说不出的惬意。 “朱叔,朱甚哥的家信!这还有报纸!” 魏胜的堂弟魏文骑着马过来,下马跑了过来,放下书信和报纸,打马离开。 “小心点!” 赵桓冲着魏文大声喊道,对方却已经跑出去了老远。 这小子,就喜欢舞枪弄棒,现在是庄子上的民兵队长。不过,由于对民兵队长的文化要求较高,这小子的文化程度还是不错。 不过,和原来大宋治下的那些读书人相比,可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打开书信,看了一会,赵桓轻轻合上了书信,望着缓缓流去的河水,怅然若失。 继大宋朝廷近两百年未能收复的燕云之地被收复,忠义军平定了整个北地后,忠义军又水陆并举,十万大军东进北上,一举收复了高丽。 他的儿子朱甚,如今已经是征伐高丽的一员初级军官,手下有一百名火铳兵。 儿子是从高丽回的信,从儿子的来信中,可以看出他对整个战事的兴奋。 忠义军一路摧枯拉朽,势不可当,无论是金人还是高丽人,又或者是那些塞外部落,无不是臣服于忠义军强大的军力之下。 金主完颜吴乞买病死; 金人西路军主帅、女真皇室完颜宗翰授首; 金人东路军主帅、女真皇室完颜宗翰弼重病缠身,自杀; 女真皇室、女真重臣完颜希尹授首; 金人西路军副帅、女真悍将完颜银术可授首; 金人西路军主帅、女真皇室完颜宗翰授首; 金人东路军副帅、女真悍将完颜撒里喝授首; 女真皇室、金人储君完颜宗磐授首; 女真皇室、女真重臣完颜宗干授首; 燕京留守、汉人重臣时立爱自杀; 西京留守、汉人重臣高庆裔自杀; …………; 忠义军攻破临潢府和会宁府,诸多女真皇室、女真重臣被抓,依律或是被杀、被判入狱。俘虏的女真兵甄别被杀者三万余人,余者被罚苦役,或被流放海外。 西夏王李乾顺归顺天朝,高丽王王楷臣服上誓表,塞外各部落都是争先恐后南来表忠心…… 至于那些负隅顽抗,甚至公然与忠义军做对者,自然是雷霆霹雳,毫不留情。 “安东都护府、安北都护府、安西都护府……” 赵桓喃喃自语,如痴如醉。 忠义军兵锋正盛,不但燕云之地收了回来,海外高丽也是尽入囊中,这还不算,继西夏归汉,尽纳河西之地后,西州回鹘也是尽皆臣服,看来西域一统,恐怕也在几年之内。 “王松,王破奴,恐怕你很快就要登基,以继大统了。” 赵桓眼神幽幽,神情复杂。 那个当年的草莽子弟,怒发冲冠,手提铁枪,忠肝义胆,满身的鲜血,如今却已是天下闻名、四海臣服的盖世英雄了。 “王破奴,你这天子,当的倒是比我称职多了。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大宋皇室,烟消云散了。” 自己和父亲治下,女真人攻城略地,兵临东京城下,百姓死伤无数,流离 失所,祸害了大江南北,蹂躏了大半个中国。 时过境迁,仅仅十年时间,曾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纵横天下的女真铁骑,竟然丧失殆尽,被灭了国…… 灭夏平金,忠义军兵锋正盛,天下又有谁可以抵挡? 赵桓叠好书信放下,拿起报纸展开。 南方战事的消息,忠义军占领扬州、江宁府,挥兵南下,与杨幺部在江南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赵桓摇了摇头,以忠义军之战无不胜,这些个残兵败将,又能坚持多久? 再加上吴玠、吴麟兄弟率军顺流而下,威胁洞庭湖,杨幺部只怕片刻就要分崩离析。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赵桓微微叹息了一声。和杨幺的南方战事持续这么久,看来王松又犯了妇人之仁,不肯对那些个叛军痛下杀手。 不过,在民间生活了这么久,民生疾苦,让他也对百姓的艰难有了另外一层认识。 能少死些百姓,就少些吧,反正他们也是中华的子民。这些人能到今天的地步,还不是自己和父弟的“光辉事迹”! 转到报纸另外一面,赵桓的目光在头条新闻上停了下来。 “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天厌我宋邦,垂变以告,惟尔罔弗知。予虽不明,敢弗龚天命、格有德哉!今踵唐虞旧典,宋皇禅位于王松,庸布告遐迩焉……” 赵桓恍然若失,自己的小儿子登基,现在要禅位于王松,而可笑的是,王松并未建立新朝,连个国号都没有。 宋皇禅位于两河、陕西宣抚司相公王松,这不是笑话吗? 更为可笑的是,自己的大儿子还在王松的忠义军中效力。 赵桓摇了摇头,放下报纸,慢慢直起腰来。 一望无垠的田野,大江大河,白帆片片,风吹稻花香,淳朴的乡民,躬耕守拙,不就是人间的至乐吗? 广州府城西南数十里,一队一队的宋军在珠江边集结,无休无止,无边无际,布满了整个江边。 火炮幽幽,火铳大阵寒气逼人,钢铁丛林,无边无际。 广州府城外,众多的原大宋朝廷官员,大宋皇室,无数的百姓,都在默默地看着远处的一切。 “想不到这忠义军,竟然有如此的军势!” “这一下,可有那些叛军受的了!” “天下,终于可以太平了!” 和百姓们的兴趣盎然,议论纷纷不同,那些个大宋皇室,以及官员大臣们,则是心情复杂,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宋朝廷的许多大臣,张浚、朱胜非、张俊、汪伯彦等人,无不是告老还乡,凭借他们积攒下来的身家,做个一世富家翁,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即便是大宋皇室子弟和公主妃嫔,如赵构的生母韦皇后、荣德公主赵金奴、左卫将军曹晟等人,许多人都是选择了归隐。 其他愿意北上,回归东京城居住的,如赵佶的郑氏太皇太后,郓王赵楷、肃王赵枢、茂德公主赵福金、顺德公主赵缨络等人,包括幼帝赵谨,都是安排有房屋,也有相应的饷粮补给。 江山易改,世事沧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曾经的大宋王朝,已经烟消云散了。 “想不到,终于可以回东京城了!” 仪公主赵圆珠,赵佶的九女,看到江边的海船,言语中掩饰不住的激动。 “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顺德公主赵缨络,此刻也是脸色通红,不知是炎热的天气,还是起伏的心情导致。 能够重新回到东京城,从小长大的地方,对于这些年 轻的女孩们,也算是最好的归宿。 “想不到王松现在这么大的作为,平定西夏,灭了女真,又占了高丽,以后咱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生活了!” 郓王赵楷的夫人朱氏,喜不自禁地说道。 赵楷原来因为有过节和王松,北上为使时还惴惴不安,如今隔阂消融,王松还邀请赵楷到新成立的河北书院担任讲师职务,可以说是全无芥蒂了。 “怕就怕王松来个半路沉船,那时候咱们就悔后莫及了!” 赵构的张贵妃,猛然冷冰冰地冒出来一句,让众人一时语塞。 “闭上你的臭嘴!” 茂德公主赵福金脸色通红,嘴上毫不留情。 “皇帝已经昭告天下要禅位于王松,这个时候,王松害死皇帝和咱们,岂不是自污其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王松有你那么蠢吗?” 赵福金此话一出,众人都是纷纷附和,赵楷的夫人朱氏也是点头称是。 “大殿下对王相公有恩,如今又是他的幼子禅位于王松,王松必不会赶尽杀绝。再说了,媛媛就要母仪天下,王松也是我皇家中人,他怎么会如此下作,不怕对媛媛母子不利吗?” 众人都是大声赞同,张贵妃讪讪苦笑,连连解释赔罪。 “王松自不会害咱们,钱粮上也不会少了咱们。只不过,以前的富贵日子,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有人轻声说道,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但更多的人则是信心满满。 “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在宫里,以后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民间生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岂不是更好?” “对对对!燕云我还没有去过,正好可以前去逛逛!” “玉门关也没去过,西域也不错!” “西域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可以登登长城!”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原来的忧虑荡然无存。 “别光想着吃玩,以后得自谋生计,手里的银子,还是要省着点花。” 有人已经想起了以后的生计来。 “这有什么,报纸上说忠义军要拓兵海外,几百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庄园!咱们买上几百顷地,光是种粮食,就已经不愁吃喝了!” “我觉得吧,你们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忠义军中的那些将领就不错,年轻有为,位高权重,少不了吃穿!” “说的是,忠义军那些将领,可不是那些酸臭文人,只会无病呻吟。忠义军的将领都是冲锋陷阵,文武双全的好汉!” “十三妹,忍不住了吧,是不是春心荡漾?” “圆珠,你才春心萌动!” 哄笑声中,军令下达,众人纷纷登上马车,一路向南到了海边,纷纷登上了船只。 “将军,怎么这么多海船?这么多的将士?不会都是护送我们北上吧?” 看到海岸边无数的海船密密麻麻,船上的火炮幽幽,肃王赵枢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么大的阵仗,忠义军一定有大的战事! 李宝笑了笑,眼光看向了南方。 “王爷,只有一部分海船送你们北上,其它的要去琼州,那里已经被交趾抢去。我军先夺了那里,然后对交趾和占婆用兵,一举攻克这两个小国!” 赵枢恍然若失,忠义军兵锋势不可当,南方杨幺战事还未结束,已经要大军直奔交趾了。 “那就恭祝将军南下,早日恢复我中华故地了。” “王爷放心,我军两面夹击,水陆并举,定会灭了交趾,顺势灭了占婆。” 第72章 中国地 广南西路,琼州,万安军。 自从大宋朝廷和杨幺部争斗不休,忠义军无暇南顾,这里便为交趾人偷偷占据。 尘土飞扬,满山遍野的砾石,数以千计身穿囚衣的矿工,就在这一个偌大的坑谷里忙活着,搬石凿洞,转运开采,除了少数的匠工,其他都是发配到此的囚犯。 矿场毗邻大海,周围的高地上,到处都是身穿皂衣,手持刀枪的公人,他们虎视眈眈,监视着矿工们的一举一动。 显然,这银矿曾归官府所有,乃是大宋朝廷的官矿,现在成了交趾人的福利。 突然,有一个矿工倒下,显然昏迷了过去。交趾公人上前,抽了几鞭,见没有动静,蹲下身来,测了测鼻息,站起来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把他扔到那边空地上,晒上几天,再扔到山沟里去!” 公人大声招呼,两个矿工上去,把那人抬了起来,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公人也懒得去搭理。这工地上,天天都会死人,反正重新补上就是。 两个公人拖着一个衣衫破烂的矿工回来,绑到了矿场上的木桩上。 “都停下来,看一看,这就是逃犯的下场!” 一名黑黝黝的交趾公人上来,手里拿着一根短棍,对着死气沉沉的矿工们大声喊道,然后转过的头来,手里的木棒对着捆在木桩上的犯人狠狠小腿砸下。 “咔嚓”一声,犯人惨叫一声,当场昏了过去,显然腿骨已经被打断。 “不要说我没提醒你们,谁要是想逃跑,这就是下场!” 公人眼神冰冷,狠狠地扫了一眼矿场里面的犯人,木棍扔在了地上,转身走开。 一众犯人都是脸色苍白,在公人的催促和呵斥下,又开始干起活来。 犯人中的赵四,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腿脚都开始发起抖来。 “赵四,赶紧干活,别在这里偷奸耍滑!” 公人手里的鞭子扬了起来,赵四赶紧跑开,卖力地干起活来。 “狗日的还算识相,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公人冷冷哼了一声,眼光向其他忙活的犯人们看去。 担起沉重的装满矿石的竹篮,肩膀一阵刺痛,手上更是火辣辣,烈日炎炎,头上好像罩了一个火炉一般,汗水洒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四哥,得撑住,还有娘要照顾!” 赵二从旁边走过,对着弟弟低声说道,却不敢做过多的停留。 赵四忍住眼里的泪水,跟在兄长的身后,卖力地担着担子,向前而去。 倘若不是因为父亲促成了海上之盟,靖康元年,女真人南下,赵家突遭大难,赵家又何至于沦落如此? 宣和年间,宋使童贯使辽,父亲献“联金灭辽”之策,曰:“女真恨辽人切骨,若迁使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约攻辽,兴国可图也。”宋皇赵佶大喜,赐父亲姓赵,任直龙图阁,加佑文殿修撰。 宣和年间,父亲七次赴金,与完颜阿骨打约定攻辽,被加官为光禄大夫。后父亲因反对收纳张觉,被宋皇削职。 靖康元年,金国灭辽,开始调转兵力,南下侵宋。早已被连降五级贬到千里之外郴州的父亲,则被当成了引狼入室的奸臣,大宋朝的千古罪人。 宋廷御史弹劾父亲“结成边患,败契丹百年之好,使金寇侵陵,祸及中国,乞戮之于市,徙妻子于万安军。” 宋皇赵桓更是下令,让广西转运副使李升之将父亲杀害,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 一家老小,则被发配到荒凉的琼州万宁县服苦役。翩翩佳公子,一转眼成了朝不保夕的苦力,还被异族 奴役,老天爷实在是太能折磨人。 几年的苦役下来,一家十余口人,只剩下了母子三人,其他都是受不了苦役和湿热之苦,一命呜呼了。 从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到如今的发配蛮荒,终日牢苦,赵氏兄弟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可想而知。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幸亏兄弟二人十七八岁,年轻体壮,经得起折磨,否则也早已是荒山里的孤魂野鬼,尸骨无存。 “二哥,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赵四坐在一块儿石头上,一边吃着黑乎乎难以下咽的粗米团,一边哽咽着,泪水直流。 “再坚持坚持吧,也许能盼到忠义军南下,你我兄弟,还有咱娘,就可以回去了。” 赵二的目光里也是充满迷茫,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鼓励弟弟,不让他胡思乱想。 “二哥,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也许会很快,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嘴里劝慰着弟弟,赵二的心底也是没底。先说能不能等到忠义军大兵前来,即使等到了,会不会赦免自己一家,谁又能知道。 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兄弟二人悄悄说着话,很快被旁边两个公人的谈话给吸引了过去。 “阮二哥,听说过没有,北边现在打的是热闹?” “我也是看报纸上说的,说是王松北伐,闹的还挺大的!” 阮二哥看了看同僚,摇头道:“北边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千山万水的,反正也打不到这里来!” “阮二哥,那王松灭了金国,又占了高丽,这天下就是他的。这里本就是宋人的地方,他一定会带兵前来,咱们都得悄悄溜走!” 同伴的反驳,让二哥稍稍愣了一下。 “李福,你说的不错!听说忠义军灭了金国,也不知是真是假。” 阮二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二兄弟,招了招手,兄弟二人赶紧过去。 “上官,不知你叫小人兄弟过来,有何要事?” 阮二哥看兄弟二人畏畏缩缩的样子,难得地笑了一下。 “你兄弟怕甚,我又不是李阎王,会把你们的腿打断。” 他忽然轻声笑道:“你兄弟是大宋的忠良之后,听说那王松为你爹叫屈。有一天你兄弟要是富贵了,可别忘了照顾一下兄弟。” 赵二和弟弟相对望了一眼,都是惊诧不已。 “不敢,不敢!” 赵二按下心中的惊诧,陪笑道: “上官说笑了,小人是罪人,哪里敢胡思乱想,上官放心就是。” 阮二哥点了点头,温声道:“等今天歇了工,带你娘去瞧瞧病,老人家挺不容易的。” 赵二心中一喜,赶紧抱拳道: “那就多谢上官了!” 兄弟二人走开,心里都是轻松了些。 “二哥,这王相公真的会来吗?” 赵四心里面泛起一丝希望。 “报纸上说的,应该是真事。” 赵二也是心潮起伏,憧憬道: “王相公兵锋正盛,就要君临天下,要是他能前来,咱们或许真能脱离苦海。” 话说完,他就后悔起来。河北距离这里万里之遥,王松怎么会到这里?即便过上几年,王松再来,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很难说。 “二哥,你看那海面上,是不是有船只过来?” 赵二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一惊。海面上有无数大海船向前而来,覆盖了整个海面,船上巨大的旗帜随风摆动,隐隐可以看到一个 “宋”字。 “四哥,这么多船只,难道是朝廷的战船?” “报纸上不是说,宋皇要禅位给王相公吗?” 这个时候,不光赵氏兄弟,岛上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海面上的情况。众人都是站起身来,一起向海面上看去。 “全都坐下,谁也不准妄动!” 公人们纷纷大声喊了起来,囚犯们赶紧蹲下,继续吃饭。 阮二哥和李福站上了一处高地,向着海滩上望去。 海船很快到了岸边,跟着无数的军士下了船,涉水登岸,在岸边集结,很快便形成了几个方阵,整整齐齐,如刀砍斧削一般。 “看样子,这是宋人的精锐,怕是有上万人!” 李福睁大了眼睛。这样整齐的官军,还是第一次看到。 “二哥,这会不会是王相公派兵前来?” 李四心里头,莫名地激动起来。 “我也不知,李阎王已经下去了,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前来的水师,自然就是李宝一行了。 天下就要一统,大军就要南下,想不到琼州却被交趾人夺取,正好有了发兵的机会。 看到寨墙上一大群异国服饰的交趾军士正在观望,李宝大声喊道:“把小炮搬下来,把寨门轰倒了再说!” 李达笑道:“都统,要不让掷弹兵上,一轮震天雷下去,包管把寨门轰个稀巴烂,让这些家伙屁滚尿流!” 李宝点点头道:“先打上几炮,然后再让掷弹兵上,给这些狗贼点厉害瞧瞧!” 大军南下,琼州作为海军的新基地,可谓是任重道远。 “李达,到时候咱们要驻扎这里,炮不要打的太猛,不然咱们还得重建!” “都统放心就是!” 军士们在寨门前一阵忙活,寨墙上的一众交趾军士都是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船上这些宋军,到这蛮荒之地来作甚。 “李知县,你说这些宋军到这来作甚?” 李阎王,就是打断犯人腿的那位,看着外面装神弄鬼的忠义军将士,一头雾水。 “还是不要大意,宋军人多势众,还是据城而守,静观其变。” 李知县话音刚落,“蓬蓬蓬”的火炮声不断响起,寨门前升起一股白烟,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咔嚓”声传来,寨门被打的四分五裂,木屑乱飞,寨门哗啦啦轰然倒塌。 “快逃啊!” 短暂的震惊之后,寨墙上的宋交趾军作鸟兽散,纷纷惊叫着向寨墙下逃去。李阎王和几个交趾军士,簇拥着脸色煞白的李知县,更是一马当先,逃的飞快。 李宝挥挥手,军士们跑步前进,很快冲进了寨门。 “谁是赵良嗣的家人?” 李宝大声喊道,李二和李四战战兢兢,从一众犯人中走了出来。 “将军,小人李二、李四,就是罪人赵良嗣的后人!” 李宝看了看兄弟二人,摆了摆手,一旁的衙役赶紧上前,打开了二人身上的镣铐。 “二位衙内无须担心,在下乃是忠义军水师都统、流求刺史李宝,奉王松王相公的军令,迎接两位忠良之后去河北,共享太平。” 李二和李四一起跪下,一磕到地,都是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王相公,你终于派人来了!” “王相公,忠义之人啊!” 李宝站上了巨石,向南看去,一望无际的海面,那头就是交趾和南海各国。 “将来,都是我中国之地……” 第73章 黎明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细雨蒙蒙,给炎热的夏日带来难得的清凉,东方的天际开始慢慢亮起,凝祥门外的广场上,却是八月夏日第一天的升国旗仪式。 尽管天色才蒙蒙亮,但广场上观看升旗的百姓已经是人山人海。他们当中,男女老幼都有,许多人都是半夜三更就过来排队,以便获得更好的观看位置。 自从新年第一天升旗仪式举行后,每月的第一天清晨,这种升旗仪式都会在凝祥门前举行。对于大名府的百姓,或是来到大名府的人们,观看每月一次的升旗仪式,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 每一次,当人们来到这里观看升旗的时候,无论男女老少,人们都会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同时对这个国家充满热爱和自豪之情。 每一个来观看升旗仪式的百姓都相信,这个国家会越来越强大,会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而这一切,带给了他们无尽的希望。 天色微微亮了一些,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原来升旗仪式已经正式开始了。 国旗护卫队从凝祥门正步走了出来,他们抬头挺胸,步伐一致,行进时端枪的位置也如一条直线,肃穆庄重,令人肃然起敬。 到了旗杆前,三名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负责升旗的护卫队分队长护卫着帝国的国旗走到旗杆前停下。 鼓乐响起,慷慨激昂,压人心肺,沉重却又雄心万丈。 中华雄立宇宙间, 廓八埏, 华胄来从昆仑巅, 江湖浩荡山锦连, 勋华揖让开尧天, 亿万年…… 国歌结束,围观的百姓还沉浸在中华文明的自豪和骄傲情绪当中。他们有理由骄傲,十年的时间,这个灾难重重的国家,就已经站起来了。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向国旗——敬礼!” 升旗完毕,护卫队员声音坚定,行举刀礼,威武庄严,所有的国旗护卫队一起,向国旗行注目礼。 不但是护卫队员们,几乎所有的百姓也是举起手来,一起向高高飘扬的龙旗行礼。 “礼毕!” 护卫队员列队走正步离开,广场上响起了震天的雷鸣声。 “万岁!” “中国万岁!” 无数的和平鸽腾空而起,飞过凝祥门,飞过了国旗,飞向了细雨蒙蒙的天空。 升旗仪式结束,还有一些人久久不愿离去,他们当中,有热血沸腾的少年,也有从战场上退伍的军人。他们对着暂新的国旗致敬,许多人眼中饱含泪水。 人们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他们的潜意识里,热爱着这个国家,不仅因为她战场上取得的战绩,百姓生产水平的提高,国力的日渐强盛,更在于一种文化上的骄傲和认可。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这些成长起来的新国民,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一份子,报效国家的愿望也就更强烈。 至于那些士兵,随着忠义军的战无不胜,随着国家用兵海外,随着军人地位的提高 ,看到眼前的一幕,感触上自然比一般百姓还深。 军人地位的提高,自然而然的“军人优先”,也使得整个国家的尚武之风油然而生。 遍布帝国的讲武堂,各地蓬勃兴起的警察学校,地方上的民兵制度,在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潜移默化下,热爱奉献,不惧生死的新一代军人也已经形成。 凝祥门上的王松,此刻也在看着广场上的升旗仪式,也在看着高高飘扬的国旗,猎猎作响,让人神往。 一面象征荣耀和文明的旗帜,却是无数年轻战士的鲜血染红。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这十余年来,中华损失的战士何止十万? 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自强,无数年轻的战士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热血和尸体,让那些屈辱和悲剧的历史,随着汉人的舍生忘死,一去不复返了。 王松站直了身子,深深鞠了一躬。 为了那些英灵,为了那些曾经的苦难,和今日的辉煌。 卫兵恭恭敬敬地看着眼前这位权倾天下的相公,也许再过几天,他就是这个帝国的真正主宰了。 军中和政界,民间上下,要求王松登基的呼声越来越高,就连大宋皇室的皇帝,也心甘情愿禅位于王松。一再的“劝进”,这位相公没有理由不登上九五至尊。 “相公,你该回去了。等一会,还要见高丽的使者。” 黄师舜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是感慨万千。 继去年忠义军恢复燕云,平定北地之后,今年二月底,忠义军水陆并举,在一举击溃高丽西京金富轼的数万大军的同时,兵临开京城下,将高丽王王楷和满城军民,尽数困在了城中。 高丽王王楷精锐皆失,不得已率皇室向岳飞投降。高丽的战事就此平息。 “高丽本就是我中华故地,不宜严苛刑罚,所有法度,皆如中华。” 王松点点头道。弹丸之地的高丽,本就是“小中华”,言语和文化上同宗同族,他还不怎么担心。 “黄公,南方杨幺部的战事,进行的如何?” “相公,杨幺部已经退缩回荆湖,其部十几万大军土崩瓦解,我军几路夹击,秋日之前,拿下荆湖不成问题。” 王松微微有些遗憾。对杨幺部义军,他主导以抚代剿,答应其部将领可以在新朝任职,部众解甲归田,躬耕乐道,谁知却遭到对方的无视。 国家只有一个,需要的是大一统,而不是军阀割据,这就使得他不得不发动战争,来结束这一切的纷乱。 “让吴玠、吴麟兄弟和杨再兴两面夹击,这个秋日,一定要拿下杨幺。” 王松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轻轻转过身来。 “大理段家还没有派使者前来?” 问这话的时候,王松不由自主想起了?天龙八部?里的段誉来,不由得莞尔一笑。 “是的,相公,大理段家还没有派人前来,或许他们只是在观望。” “观望?” 王松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看向了自己的泰山。 “相公一旦登基,南方杨幺一旦被平叛,大理段氏没有了背部屏障,相公名正言顺,大理皇室自然会前来纳降。” 王松和黄师舜对视片刻,一起笑了起来。 “相公,难道你真的打算用兵海外吗?” 想起这些日子来王松的话语,黄师舜有些忐忑不安。 “中国虽大,但比起世界,实在不值一提!” 王松面色凝重,郑重其事。 “历朝历代,每到末世,无不是人口和土地之争。我中华人口如今是八九千万,过不了年,人口就会翻倍,甚至数倍,到那时,与中华之地,难以维持如此多国民的需求。” 黄师舜若有所思道:“这就是相公所说的,为我中华夺取更多的生存空间。” “不错!” 王松重重点了点头,他不仅仅需要的是殖民地,而是大量移民,使那些地广人稀的土地成为中国人居住的地方。 有中国人居住的地方,就是中国之地。 “为了避免将来可能发生的内战,我们要未雨绸缪,用兵海外,占领新的大陆,新的领土。遥远的美洲大陆,非洲大陆,澳洲大陆,东南亚,将来都会插上帝国的旗帜,成为我中华之地……” 王松的话让他目瞪口呆,尽管他不知道王松那些所说的陆地在哪里,但那一定是存在的、富饶的地方。 “泰山,但是你知道,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王松的话让黄师舜不由得一呆,说不出话来。 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用兵海外吗?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教育?” 王松似乎是自问自答,目光迎着东面,坚定异常。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但对于我们来说,只有持续不懈的努力,在教育上孜孜不倦,30年之后,50年之后,就足以改变这个时代,教育成新的国民。” 黄师舜心头巨震,结结巴巴。 “相公,什么样的国民?” “尚武爱国,服从国家意志,勤奋、节俭、勇于献身的新国民!” 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一世,于1717年颁布法令,强迫全国实施小学义务教育,在位期间,一手创建了1800所学校,留给后人的,除了大量的金钱和士兵,还有服从政府、敬畏上帝、勤奋和节俭的人民。普鲁士的崛起几乎与国家干涉义务教育同步,并使义务教育成为国家的事务,而非教会和地方事务。 建立令人满意的国民教育制度,强迫儿童义务教育,让德国走上了异于英法的发展路径——教育革命-政治革命-工业革命,也让这个“义务教育先行”的国家快速成长为19世纪欧洲大陆的头号强国。 这也是王松目前所要着手的重点。这一阶段的战事已经逐渐平息,用兵海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前提下,义务教育当之无愧,要大力推行。 “相公,你办的义务教育学校,只在两河之地,而且数量极其有限,想要推行到各地,恐怕还得你执掌牛耳再说。” 黄师舜的话,又扯到了王松登基的事上。 “除了义务教育,还要大力发展工商业;改革土地制度,废除原有土地政策,许可土地买卖,全国设立银行;撤消行会组织,殖产兴业……” 黄师舜想要再劝,听到王松的话,不由得微微一笑。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王松想做这么多的事情,没有身份,又怎能推行。 “黄公,向高丽和海南移民的事情,你就多费心了。另外……” 提到海南,大军南下,必然要用兵占城和交趾,王松还想交待,赵多福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王松的话语。 “相公,该用饭了,朝堂上的事情,随后再说!” “来了!” 王松回了声,他看向空中飘扬的国旗,肃然敬了一礼,走下了城去。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