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武林又换人称霸了》 第一章:事变! 元凌三十年春,正值新帝登基,天下大赦,民与天同庆,按理说闻熙城内应是热闹欢腾一片,却不想当朝权势遮天的莫宰府家中却出了一档子晦气事儿。街上摊贩大都三五成堆,互相八卦起来。 “欸?你听说了吗,莫宰府家中生了个不孝女儿,弑杀嫡母,逃了!” “嗐,可不是嘛,那还是个庶出的野丫头,妄想能嫁给什么皇天贵胄呢,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听说那嫡母王氏也是大家之女,不像个刻薄的,白白被这等贼人讨去了性命,可怜了那孙姨娘,年纪轻轻又怀着肚子,生了这么个劳什子被牵连进去,直接被灌了毒酒,一尸两命,只得一席草席子卷了出去,丢到了哪个乱葬岗。也真真是个命苦的。” “要我说啊,这等没有教养,胆大包天的贼女就应该游街示众,上了断头台,早早去那十八层地狱赎罪去。” “是啊,这丞相府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了,竟发生这种事儿,希望菩萨保佑,快点抓住这孽障,别留在这世间祸害他人了呀。”……… 这头,这些个老婆子摊贩正说着,不出半个时辰,那头便有了消息,据说那贼女一路逃到了辞暮楼,不知道被哪个认了出来,召来了官兵,贼女冥顽不灵,自知无处可逃,上了辞暮楼楼顶,高歌一曲,随即跳了下来摔的奄奄一息。 官兵从四处迅速围了上来,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同斩了下去,瞬间血溅三尺,片刻尸体便血肉模糊,被蒙了白布,也丢到了乱葬岗去。空气中只留下那女子的余音袅袅。 “屋外梧桐风吹雨,淅淅飒飒,红尘路再无归人。一刀斩断虚妄事,重踱到那灯火阑珊。再回首,又回首,你且倾耳听,千不甘,万不甘,入了这金牢笼,此去经年,天地两相隔,不过一句珍重。” 莫颜兮带着面纱坐在距辞暮楼不远处的小摊贩前,看着楼顶望着自己高歌的姑娘,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夺眶而出,这字里行间都是望花的告别之意。 她定定的看着望花的眼泪与疼惜,定定的看着她奋不顾身的跃了下去,定定的看着那些相府的走狗一刀一刀的刺了下去,定定的看着他们仅用一抹白布就让她的生命草草收场。莫颜兮松开紧握的拳头,拿起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然后对着辞暮楼的方向拜了一拜,将茶水横洒下去,算是为望花的亡灵送别。 “望花,你且好好看着,今日所受的委屈,来日我定让他们加倍奉还。香雪,走吧,咱俩的命算是望花换来的。” 莫颜兮咬了咬嘴唇,目光无比坚定! “是,小姐,香雪定不会忘了今日姨娘,望花香消玉殒都是拜宰相府所赐,我愿立此毒誓,今后就算做了鬼也定要他们鸡犬不宁!” 二人语罢,莫颜兮低下头拂去了眼里的泪光,重新换上一副明媚的笑颜,在香雪的搀扶下,向城门口走去。夕阳西下,只有两道瘦弱矮小的背影被拉的极长,最后消失在了余晖中。 出了城门,莫颜兮命香雪去郊南义马市买了一辆马车,自己则去鬼市看了两把轻减锋利的匕首已做防身之用。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两人在约定的城郭树林碰了面,莫颜兮和香雪在车上换了男装,又拿出一块古玉制的玉牌挂在马车的顶棚一角,这是莫颜兮在鬼市一家专门制作仿货的店铺花了重金做的,那古玉中间有一个雕刻的很立体精致的白字,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药圣白家令牌,白家人在江湖中结仇不多,威望又高,武林中人大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再加上,莫颜兮跟着莫家祖父也算是学过一些医术的,这样一来倒是很好的庇护了。 戌时左右,皓月当空,一切都差不多准备就绪,香雪出了马车,用发烛点了一盏明灯挂在马车的另一角,然后才驾着马车缓缓向东面儿的官道出发。 莫颜兮坐在车内整理从家中带出来的杂物,有祖父在世时交给她的几本珍贵医药典籍,母亲最后匆忙塞在她手里的一串洁白无瑕的菩提根手串。还有望花给她的一面刺绣手帕。这些都是那些逝去的人留下来的一点儿念想了。 莫颜兮将手串戴在手腕上,又将那面手帕小心翼翼的折叠好放入怀中,再把祖父的医书用锦绸包裹好,放在一旁的马车隔层中。 一切收拾妥帖,莫颜兮才有心思慢慢回忆起来。 说来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昨日父亲和王氏才为她定了亲事,据说是国公府庶子生性顽劣,偏偏生母倍受国公的宠爱,便依势在外行事泼辣无赖,经常出现在烟红酒绿之地,前些日子因着得罪了尚书府的嫡长子,国公上朝时被批教子无方,群臣啼笑,面子上挂不住,下朝之后便狠狠的教训了庶子一番。 再说那姨娘哭哭啼啼求了好久的情,也没灭了国公的怒气,国公夫人便趁机出了个主意,准备为这顽劣子弟寻一枚亲事,日后有了人管教,也不会太过放肆。寻来寻去寻到了丞相府,家中嫡女个个美貌如花,多才多艺,宝贝的跟块金疙瘩似的,自然不可能委屈自己低嫁给一个庶子。 而庶女中尚未结亲的也就剩了她一个,虽说年纪尚小,还没有并笈,但凭着国公府和丞相府的交情,还是定了下来,只等自己够了年纪就成亲。说来是亲生父亲,且不说这枚亲事有多不好,但这等婚姻大事,他却并未和自己商量什么,只是昨晚召见自己简单知会了一声就算完了,莫颜兮心里也明白,自己的生母不受器重,她又是个庶女,这等事情也确实没什么好挣的,也就应承了下来,心想只要那人行事别太过分,自己也就随着他过下去了。 未曾想到,今日一大早王氏突然召见自己,说有一些为妻之道要教导。谁知道莫颜兮进了王氏房门,王氏没说几句就暴毙了! 服侍在一旁的丫鬟立刻将矛头指向了自己,莫颜兮趁大乱之际逃回了自己的院中向母亲说明缘由,不出片刻便有人气势汹汹来院里拿人!母亲命人挡着,让望花香雪收拾好东西带着自己从后门逃了出去,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想来也奇怪,这件事情就像是有预谋一般,王氏暴毙当堂,那丫鬟竟毫无慌张之色,倒像是之前就已经知晓,很快的转头咬自己一口,将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而她逃出后还没有一个时辰,那边丞相府就传了消息出来,坐实了自己的罪名,丝毫不给生机,就地正法! 想到此处,莫颜兮不由得眼中一冷,可真是一位万民拥戴的丞相,可真是一位好父亲呢! 再说望花,本来就和莫颜兮长的有四分相似,当时莫颜兮正在典行兑换现银,按照那会儿的情形,不出三个时辰,整个闻熙城的大街小巷都会知道此事,到时候别说兑银子,估计自己出现在这典行门口就会被直接擒拿,怕是更不能脱身了。 谁知望花竟然趁着这个空档,说通了香雪,穿了自己的衣服,拿了自己的首饰,稍作装扮便往辞暮楼跑去主动引敌,到了那辞暮楼被误认出来便横了心,从楼上跳了下来,被一群走狗刺的血肉模糊。 说到此处,其实那些人里面还有丞相府的家丁,未必会没有人认不出那人并不是莫颜兮,可疑的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任由此事发展下去! 莫颜兮眯了眯眼睛,心想,看来他们要的并不是什么凶手,也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凶手,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让这件事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可惜的是自己,望花乃至焚香院的所有人,自己的母亲,未出生的弟弟都成了为这件事铺路的替罪羊! 可是莫颜兮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王氏就必须死呢?她倒也是为人谦和,在家中倍受爱戴,那丞相也与她相敬如宾,到底是谁想置她于死地,这件事情日后定要好好琢磨琢磨! 眼下虽说是逃了出来,但是她们二人周身只剩下一百两银子,要去往何方,怎么生存都需要好好计算。 “小姐,我们往东走,去哪里啊?” 香雪驾着马车,一脸迷茫。根本不知道往哪处走。 莫颜兮听到外边香雪的提问,也有片刻迷茫,但是她很快就有了答案。算起来她只是一个尚未并笈的小丫头,若是行走在市井之上,没有实实在在的依靠,定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再说,这丞相府与自己也算是有了血海之仇,其中的弯弯道道也是要搞清楚的,万不能让那些逝去的人白白丢了性命,如此看来,也确实只有一条生路----武林! 这世道,也就只有武林中的乱世能够接受她们两个!这种地方,女子不会被定义为弱势群体,就说佛陀山的女真教,虽然教内全是女子,但是行事狠辣,做的也是五湖四海的买卖毫无仁义可言,在武林算是闻风丧胆的存在,也不见得有什么人敢去跟前叫板。 而她们既然挂了白家的牌子,倒不如先用着,在武林中也比在市井之地安全些,而且她也需要耳目人手,在武林或许能够发展的更快一些。 想到此处,莫颜兮伸手扶了扶额头,轻声说道: “你且往东走着,我们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第二章:遭险狼牙寨! 约莫次日辰时,莫颜兮和香雪经过一夜的赶路,终于到了伯牙岭下的一座驿站,两人商议后,决定先在此休养三个时辰,一来昨夜走的匆忙身上并没有什么干粮补给,二则,这马也是累了一夜,是时候喂点粮草休整休整了。 二人进了驿站向掌柜要了一间中等客房,又点了些吃食命小儿送到房中用了,半个时辰后,莫颜兮让香雪在房中休息,自己则去了驿站旁边的集市采购补给,闻熙城往西边走,大多都是富饶繁华的水乡,聚集着数不胜数的财阀势力和官阀权势,且各官阀财阀之间大都相互联姻,建立牢固的利益体系。 那儿的百姓相对于东边,生活还算安稳,一般也没有什么势力愿意去搅这儿的一滩深水。而东边则大大不同,气候较为恶劣,但是大多数的江湖人士都盘踞在此建立门派,而且这些地方设了很多驿站与其他国家通商,比较混乱。 就说这伯牙岭驿站,虽然离闻熙城挺近,但是完全看不出繁华,一路走来,能看到的大都是来自各国的商人。莫颜兮买了两袋做好的干粮,一袋大米,一袋白面,一小布袋盐,又买了一袋肉干和一些皮草棉被,一小桶灯油,这才心满意足的雇了个帮佣拿了那些东西回了驿站。 大约未时三刻,二人便又匆匆上了路,莫颜兮坐在车内,拿出在驿站掌柜送的牛皮地图仔细端详起来,若要再往东走官道,出了这伯牙岭三百里后便是潇林城,在那里驻扎的队伍是有元凌铁臂之称的威武侯,那老头儿和自家那位关系还不错,和她也是打过照面的,虽说此事未必能传到这里,但是还是要谨慎一些,如今她们的每一步都可以说是刀口上舔血,小心一点总不会出错。 这样看来,她们只能脱离官道,往小路上走,东南方向的渝北山一带都是白家的地盘,去那里容易被认出来,江湖只说药圣白家的人大都儒雅谦逊,才智过人,不过若是没什么手段,又怎么能统御渝北一带数十年不被撼动丝毫?还是不要赶着趟儿的送死。而东南的另一边则被武宗赤练家统治着,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这一路听下来,赤练家和白家好像走的越来越近,隐隐有珠帘合璧,一统东部武林的意思。 就这两座大山都翻不过去,更别说再往深处走,还有女真教,顾泗堂等江湖势力,再看这东北地段,城镇居多,盘踞生存的也都是一些没什么统治力的小门小派,虽然比较杂乱,但是有了这现成的白家倚仗,倒也没必要过于担心。 打定主意后,莫颜兮与香雪二人便驾车脱离了官道,向位居东北比较繁华的临渊城去了。 戌时左右,太阳逼近了远处的山丘,只留了一点血色的半圆弧在外,天边的云霞昏黄一片,就连投射下来的光辉也是昏黄的,带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宁。莫颜兮依靠在车窗前,任由金色的光辉洒落在脸上,睫毛上,瞳孔内,不由得感叹一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说着,马车驶入了一片竹林内,行走了大约一二里,天已经暗了下去,莫颜兮拿着发烛出来准备点亮挂在马车上的灯,看到眼前的景象,突然内心一咯噔。 “不对!香雪快调转车头,往回走!” 香雪闻言虽是疑惑,但还是依照命令快速调转了车头原路返回。 “怎么了,小姐,我们不去临渊城了吗?” 马车死命的往回赶,香雪忍不住出声询问。 莫颜兮环顾四周,面色凝重道:“这路有问题!按理说,夕阳西下,倦鸟归巢,这儿又是竹林,鸟叫声应该更加频繁聒噪才是,但是自打进了这竹林,好像就没听到过一声鸟叫,未免也太过安静了点!你再看那竹林两边,竹子旁边但凡有竹笋的都被掰了,里边的有些地方,竹子全都被削了下来,而且竹竿的倒向明显不符合常理,应该是做了大量的陷阱所致!这荒山野岭罕无人迹的地方,有如此大量的食物需求,又能做这么多捕捉猎物的陷阱,说明生活的群体还算庞大,多半是山贼!” 语罢没多久,莫颜兮二人便看到前方一片火光缭绕,约有二三十人,个个体格魁梧,身穿皮草做的衣裳,勉强能够遮蔽身体,他们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拿着长刀!莫颜兮长吸一口气,心里已经凉了一截,看来是山贼无误了。 领头的贼人挑了挑眉头,恶狠狠的问:“来者何人?还不快快滚下来,乖乖递上银钱,爷自可饶你们一条生路。” 待马车行至眼前,莫颜兮快速拉着已经僵硬了的香雪下了马车。恭敬的向那些人抱拳行了礼,解释道:“各位好汉,我乃渝北药圣白家子弟白麓言,这位是我的随从白泽。因着家中长老派我们前去临渊城为李大人治病,顾才连夜赶路,误闯了各位好汉的地盘,惊扰了各位,我这里有白银五十两,给各位兄弟买点儿好酒好肉,也算是为各位英雄好汉赔罪了。” 莫颜兮说着掏出一枚鼓鼓的荷包放在领头的人手上,那些人瞬间眼睛发直,围在了一起。 领头的兄弟打开荷包,拿出一块白花花的银子咬了咬,又翻着看了看,掂量了掂量才不依依不舍的放入怀中,开始打量起莫颜兮二人来。 “呦,原来是两个小娃娃。胆儿这么大,敢走夜路?身上还有银钱没有?快快交出来!” 那人看着面前的两人不过是十来岁的娃娃,肉皮细嫩,看穿着倒也像是个富家子弟,谈吐清晰,也没有一点惧怕之意。听他们说是什么药圣白家来的,虽然没怎么听说过,但是应该是有点权势的。领头的思索了一会儿,内心悄悄打定了主意,劫财放人! “回好汉的话,我们二人也确实不算是出什么远门,身上就只有这些盘缠,已经全部孝敬给各位了。” 莫颜兮一直盯着此人的动静,见他听了药圣白家并没有丝毫的动容迟疑,心里不由暗叹一声不好,但见此人眼中并没有显现任何杀意,莫颜兮又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依旧保持着警惕。 那人闻言后,略微皱了皱眉头,好像并不怎么满意,又看到这二人身后的马车,逐渐起了兴致。 领头的那人一把推开了莫颜兮,向马车走去,到了跟前,贪婪的摸了摸车上的玉牌和琉璃灯,又挑起帘子看了看里面,命人将里边的干粮,皮草等全部拿出来瞧了瞧,随后摸了摸这匹上好的骏马,眼中贪婪之色愈甚。 领头的土匪转头拉着马车道:“你们二人,还不滚?不要命啦?!” 莫颜兮赶紧解释:“不是的,好汉啊,这辆马车算是我们二人惟一的倚仗了,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了马车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莫颜兮说的倒是实话,这个地方,不管是到临渊城,还是伯牙岭都有超过百里的路程,她们二人如今是两手空空,就算不是饿死那也得渴死,而且这种荒山野岭之地,大多有狼群聚集,成了那狼群的口中餐也不一定,若是没了马车也是死路一条!如此想着,莫颜兮决定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挣得一条生路! “关老子什么事!老子好心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难道还嫌活的长,赶着投胎?” 那人说着,脸上已有了些许不耐烦,眼里也隐隐现了杀机!香雪似是有所察觉,默默的走在了莫颜兮的前面。 “兄台严重了,只是马车与我们而言确实重要,要不这样吧,我有良计一条,可为各位好汉赚得白银千两,就以此来换我二人的性命与马车如何?” 那群人听到莫颜兮的话明显一怔,眼神中或多或少的流露出贪念来。 领头男子眼睛轱辘转了好几圈,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不过是个毛儿都没长齐全的小娃娃,我看你就是信口开河罢了,再说,就算真有什么良计,你们二人怎么不去赚白银千两,当真心甘情愿白白便宜了我们?” 莫颜兮心想,这人看来也不算太笨。随即皱着眉头道:“哎!各位好汉呐,我二人此次并非是为了钱财而出的家门,这赚钱的法子也是偶然听到家族里的长辈说的,自然假不了,因着这赚钱的法子需要足够的人手,就我二人,就算是有心也没那个力啊,这不也是万不得已,为了能够活着早早的去那临渊城完成长辈给的任务,也只能用这赚钱的法子换条生路了!” 领头的人看莫颜兮的神色,坦坦荡荡,因交代了这赚钱法子,情绪失落,面色还有点忍痛割爱的样子,便也了然于心,不由心中大喜,可是脸上依然平静如常,继续问:“这话全凭你一面之词,我等怎晓得真假,莫不是被你利用,白白做了挡箭牌?” “此话怎讲?我已交代的如此清楚,兄弟还是信不过我!也罢,你只管带我回去,见了你们的头子,我自会向他说明一切,真假全由他来定夺!” 那人见莫颜兮神色激昂,脸上也显现出了怒气,心想这事儿估计八九不离十了,于是带着二人向自己的寨子走去。 “你怎知我就不是这里的头子?” 那人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他们已经在这里打劫过无数人了,但从未有人能如此看的通透,而他们似乎也没有提供什么信息。 莫颜兮莞尔一笑:“您和其他几位兄台,衣服穿着相似,虽然全程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话,并且对你的指令言听计从,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敬畏之感,刚才你拿了银子,只是勘验了一番,并没有过多举动,眼神中也略有不舍,很明显,这些银子并不属于你,也就是说回去之后还要上交的。由此可见,我完全有理由怀疑,您上头还有人儿。” 莫颜兮说完,那人不由得长吸一口气,打心底里滋生出一股佩服之感,这娃娃看着年龄上小,可是心计远远胜于一些成年男子,此子未来可期啊。 他们一行人约莫沿着竹林行了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寨子里,莫颜兮看了看寨门口的牌匾,随着其他人走了进去,原来这里是狼牙寨啊! 第三章:良计?毒计! 莫颜兮和香雪随着他们一行人进了寨子,这寨子四周的围墙皆是灰砖所漆,约莫有六七丈高,极不符合正常人家的墙围,不过再跟着他们往里走,莫颜兮算是明白了。 这寨子中除了这些魁梧的劫匪外,其他的就是妇孺,这一路观察下来,她们看到自己的丈夫,基本都是露出一副恐惧的神态。 再反观这些汉子对待妇女的态度,可想而知,她们必定是被这些劫匪劫来的,被逼做了这些匪人的妻子!想到此处,莫颜兮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果真是没有丝毫人道可言,还好自己和香雪提前换了男装,因着还没怎么发育,二人举止行事又颇具男子风范,这才得以掩人耳目,不然恐怕也是如此下场! 几人径直向内部行去,这寨子的规模还不小,劫匪连带着妇孺也有将近一百来人,莫颜兮给香雪使了一个眼色,香雪便开始左顾右盼,尽量摸清地形,而莫颜兮则开始和那人闲聊,也是打听出了一些事情。 这寨子的头子原本是蠡县的一个穷酸举人,家里人凑钱让他考了三回秀才,回回名落孙山,这名举人怀疑考官藏私,看不起他的家世适才屡不中第,便趁着放榜的日子,公众散播谣言,被一顿乱凑送了回去,家人一气之下恶语相向,更是加深了举人的愤懑,他一怒之下投了山匪,做起了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凭着智慧才能,辗转几地,来到狼牙寨做起了土匪头子。 能从一个泛泛之辈,在丝毫没有依靠的异地他乡坐到头子的位置,看来此人有点手段,至少不像这些人这么好骗,她得再斟酌斟酌,如此想着,莫颜兮便低着头不再搭话。 一刻钟后,这一行人停了下来,领头的人吩咐她们二人在此等候,自己前去通报一声。 莫颜兮看着周围的环境,这座院子是与其他院落隔开建造的,院内布景还算美观,种植了一些草药花卉,房屋相对于其他地方也更精致些,房门前两个大圆缸内竟然栽植了荷花,本来这穷乡僻壤,周围也没有什么溪流,水资源应该是及其珍贵的,这些人却愿意让他如此糟蹋,看来此人的威望很高啊。 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就出来了,只言让莫颜兮一人进去说话,自己则带着香雪下去安置。 莫颜兮闻言,微微点头示意便推门走了进去。入目的便是一副春日野猎图,被精致的装裱在房中主桌上方,桌上供了财神爷又供了关公,看来这人也是坏事做多了怕遭报应,以此寻求安慰。 莫颜兮目光向左移,一套很完整的乌木桌椅,看成色有点久远,像是十年前的货物,那头子此刻正坐在桌后描一幅百花争艳图,不似其他人只有兽皮弊体,他身着白色绸缎锦衣,头发在后边用一根白色的绸缎绑了,只額前留了几缕碎发,看起来约莫二三十岁,还真有一股清流韵味。 “这位兄台应当就是刚才那些兄弟的大人了,小的渝北药圣白家子弟,名白麓言,见过兄台。” 莫颜兮毕恭毕敬的回话行礼。 那人身子明显一僵,看来是有所听闻的,虽说如此,那人的样子依旧闲庭自若。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才停下笔来,在旁边的盆内洗了手,热情的迎了上来。 “哦,原来是白家的兄弟,有失远迎啊,不知族中的长老们可还好。” “哎,多谢兄台关心,族中的长老都还安好,只是二长老前些日子因为常年浸淫于医药研制,累坏了身子骨,已经仙逝了。真乃吾辈之大悲哉!” 莫颜兮说着,面上大悲,眼眸中已有泪花儿打转,此情此景直叫人神动容。 “啊,白家兄弟还请节哀顺变,这二长老的医德功名,相信百姓们定会铭记于心,人固有一死,他老人家这也算是重于泰山了。” 那人上前安慰,莫颜兮收了悲怆,问:“兄台所言极是啊,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乃蠡县陈氏,名修杰,估摸着比你大几岁,你只管叫我修杰兄便可。” 莫颜兮闻言,双手抱拳:“如此那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坐了下来,陈修杰命人奉了茶,又天南地北的聊了片刻,气氛甚是欢愉。这陈修杰终于按耐不住,终于将话题带入了正规。 “麓言小兄弟啊,刚才确实是兄长的手下没轻没重,让小兄弟受惊了,我听他们说,你这儿好像是有什么发财道儿,你看咱这寨子,穷困潦倒,兄弟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他们虽说是草寇,但也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还望小兄弟能指条明路,也好让我这寨中的孤寡妇孺过上几天好日子,我们全寨之人必定感恩戴德啊。” 莫颜兮闻此,面上踌躇犹豫起来,内心却是一声轻蔑的冷笑,果然还是来了,这人看似风流洒脱,实则心思巧妙机谨,也罢,如今我就送你一份大礼,让你好好感恩戴德。 许久之后,莫颜兮这才好似下定决心般回道:“这法子也是我听族中长辈说的,只是需要的人力太多,固我二人是万万无法实现的,如今也算是结交了修杰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做个人情,也算是小弟我送给大哥的一份大礼,还望笑纳。” 陈修杰面上露喜,道:“麓言小兄弟此言差矣,我才是真的要替全寨的兄弟们谢过麓言小兄弟啊!” 陈修杰说着,人已经快速站了起来,向着莫颜兮深深鞠了一躬,莫颜兮连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修杰兄哪里的话,我也就是个出主意的,至于其他的,还要倚仗各位兄弟自己了,不知修杰兄可听说了,往东边边境地区的饷银快到伯牙岭的驿站了。” 莫颜兮说完,二人目光对在了一起。 陈修杰面上一惊:“麓言小兄弟的意思是…这万万不可啊!劫饷银可是大罪,我们这群兄弟可是担待不起的,要是不成功,只怕是连整个寨子都保不住,兄弟这不是害我嘛。” 莫颜兮看他虽嘴上如此说,但是神色中已有些许蠢蠢欲动之意,心想这人倒也是有野心的,就怕是遇到那种没有胆子的,可能自己话还未说完,就被轰出去了。 “修杰兄所虑周全,也的确是为了这寨子中的人考虑,我也便不藏着掖着了。” 莫颜兮语罢,从怀中掏出了那张牛皮地图,继续道:“修杰兄请看,从伯牙岭到这里,甚至再沿着官道往前走,附近的山林内肯定还有像兄长这般的寨子存在,而兄长的寨子算是离得最远的,就算动了手,也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兄长身上,再加上还有一些江湖的小门派在此,官家更不好追查了,到时候兄弟们可以埋伏在官道附近,我既然出自白家,自然也会些制药之术,待我明日做些迷药,让兄弟们拿去焚了,保证那官兵睡的不省人事,那一路饷银必定是有个几百万两的,咱们只取其中冰山一角,可能那些官兵也不会过多纠察。” 莫颜兮说完,陈修杰眼中贪婪之色愈重,甚至口干舌燥起来,莫颜兮努力压住内心的不屑,但看他还未拿定主意,便又推波助澜一下。 “我知道兄长有所顾虑,我听闻闻熙城以西便是富饶繁华的水乡之地,美女如云,金钱遍地,兄长不如拿了钱财就收拾东西,带着寨子去往那里,有千两白银在手,买几个大宅子,带着兄弟们做些轻松的营生不比在这儿当不受人待见的劫匪强?” 莫颜兮说完便不再多嘴,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她坚信这句话绝对可以让他的欲望达到鼎盛,甚至超脱理智。此人看似洒脱,毫不在意别人的言行,就连落草也说的那般自得,但是从这房中的布局来看,他本身还是极厌恶这种万人唾弃的生活的,再看那刚描好的百花争艳图旁,提着的几行标致锋利的小楷----屋外墙头桃花显,竖耳听得百鸟还;亭中千姿万般艳,他日定我折桂来! 这字里行间,全是自己想要出人头地,脚踩青云之志的欲望,他又怎甘沉沦于此! 果然,陈修杰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本是个文弱书生,若不是为了这寨子里的人,定不会做此有辱家门的勾当。” 莫颜兮连忙接了话:“兄长大义,都是为了兄弟们着想,相信世人必定也能体谅你的良苦用心。” “如此说来,便要劳烦麓言小兄弟制作迷药了,等此事了结,咱们定要好好喝一杯,也让大伙儿好好瞧瞧拯救他们的大恩人,再为你整顿装备,护送小兄弟安全到达临渊城。” 莫颜兮听闻便应了下来,随后,陈修杰命人带着他去和香雪会和,并交代了手下,好生看管招待。 到了休息的院子,莫颜兮从容的进了房门,香雪果真在以在房内等候。 莫颜兮凝神问:“怎么样了?” 香雪小声回道:“小姐,这一路下来每隔十来步便有一匪徒把守,这寨子的构造很是封闭,且不说墙围高的离谱,就我们这身量根本不可能爬的上去,而且,我们所在的这个院子和那贼头的院子相隔不远,都在居中的部位,外围全被其他贼人的院子包围,只有一条主路通到寨子外,并没有什么后门之类的可以出逃。” 莫颜兮稍微思忖片刻。 “这不可能,这些人常年盘踞于此,听带咱们进来的那个贼人说那些官兵并不是没有围剿过,但是次次都有惊无险的避过了,这里定然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有发现的。对了,我去的这半天可有什么动静?” “您前去那贼头房中交涉,那些人便带我来到了这里,过了一会儿又把咱马车牵了进来,我仔细看了,马车内的东西一件儿不少,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人进了院中,盯着那块古玉牌子看了看后走了,自此之后便在无人来了。” 莫颜兮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人果然心思细腻,狡诈无常。先是询问白家家族之事来探探口风,又暗地派了人查勘,那前来奉茶的人明显和他有做眼神的交换,之后看来是确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才热络起来。真是八面玲珑的人儿。 “香雪,你且不要着急,我们明日定能脱身。” 莫颜兮目光略过窗外,看了看院门口把守的人,坚定的说道。 第四章:破局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今夜逃是逃不出的,莫颜兮二人便决定好好休息一夜,待明日在做打算。 次日清晨,天刚刚透点亮光,外面就开始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香雪极为谨慎的拿出放在枕头底下的匕首,轻手轻脚的来到窗前看了看,见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妇,便又把匕首放了回去,应声道:“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那少妇闻言心中一惊,生怕自己被责罚,故意压低了声量。 “两位…两位小公子,奴是夫家派来为公子们送…送热水的,大人说了,辰时要请白公子过去,有要事相商。” 莫颜兮伸了伸懒腰从床上下来,和香雪二人穿着妥当,束了头发后,这才缓缓拉开门让妇人走了进来。 这少妇全程目不斜视,大多时候低着头,将热水毛巾放在一旁的架台上,然后交代了一些事宜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莫颜兮盯着少妇,她的头发用纱巾包裹着,看上去眉目清秀温婉动人,走路的仪态颇具章法,像是个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姑娘,二人四目相对时,莫颜兮看的出来,她的眼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绝望,还有对自己和香雪二人的艳羡,是个命苦的人儿。 快到辰时,二人便去了陈修杰的院落,陈修杰见了二人,赶快笑脸相迎,将这二人引入座,然后命人端了早膳过来。 莫颜兮倒也不客气,简单寒暄后便开始用起早膳来,这里虽然没什么好的吃食,但兴许是最近一直劳累,昨晚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好觉,这会儿胃口还不错! 香雪见小姐如此,便也放心的吃了起来。约莫两刻钟后,莫颜兮才放下筷子,用绣帕擦了擦嘴角,和陈修杰谈起正事来。 “修杰兄长,虽然这制作迷药并不是什么大工程,但是还是有些材料短缺,当然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我看这寨子中是有一些可以用的,我等会就去采,还有一些其他的就要劳烦弟兄们去山里找找了。” 陈修杰闻言,赶紧殷切的回道:“哎,麓言小兄弟说的哪里话,这寨子中的东西你随便采,人你也尽管差遣,我已经连夜派人去伯牙岭打听过了,这个时辰,押解饷银的队伍刚到伯牙岭驿站,估计今夜酉时才能到这里。” 莫颜兮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兄长体谅了,等会儿我就画了其他药草的样子交给兄弟们去寻,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想必午时必能将迷药送到兄长面前。” “你且去忙吧,需要什么只管知会兄弟们去做,不必客气。” 莫颜兮出来后,先去自己房中画了些草药的花样,命人拿了去山上寻,这才带着香雪,拿着竹篮在寨子里行动起来。 周围一直都远远近近的跟着一些人盯着,莫颜兮倒也不急,先在各处种植了草药的院子转了转,这才慢慢往外围一点一点移去。 一路下来,莫颜兮终于在马厩处发现了一些破绽,这马厩建的面积很大,但是里面不过区区十来匹马的样子,而且大半儿地方都留出来用来放一些干草料,如今真值四五月天气,草长莺飞,若是寻常人家的马场都换了新鲜的草料,这些去年的干草料应该早就被吃完了,看那草堆略显虚浮,倒像是用来刻意盖着其他东西。 莫颜兮便假装走上前来摸了摸马儿,那些人的神色明显更加警惕起来。 莫颜兮眼睛转了转,随即脚下一个趔趄,往一旁的干草堆中倒去! “哎呦!这哪的石头喂~可摔死我了!” 话语间,莫颜兮整个人已经摔倒在了一处干草堆处,很快两个魁梧的大汉便跑了过来,一个将她扶了起来,另一人很快的遮住了草堆内露出的东西,莫颜兮虽然只看到了一点点,倒也全部了然于心了。 那草堆内藏了一些火把锅具,甚至还有一些粮食,脱了水的蔬菜。这些东西放在马厩完全没有理由,只可能是这里藏着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每当官府前来围剿时,所有寨子内的人就会来到马厩内带上这些东西,快速的撤离! 莫颜兮起来后,拍了拍身子上的土漬污垢,大骂了几句晦气便去其他地方寻草药,路上偶遇了今早来送热水的少妇,就喊了过来三人一起寻找,不出三刻的时间就找全东西回到了院落,只等那些人回来便开始制作迷药。 午时三刻左右,莫颜兮拿着制作好的迷药来到陈修杰院中。 “兄长,幸不辱命,这几个纸包内便是迷药,放在草堆中焚了,只要闻到烟气就会立刻手脚发软,头脑混账动弹不得,这瓶子内是解药,在焚烧之前服了,药效能持续两个时辰,应该足够办事了。” 莫颜兮将东西放在桌上,擦了擦头上的汗。 陈修杰一脸惊喜,赶紧回道:“白家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不如我们先试试?” 莫颜兮皱眉:“兄长信不过我?” 陈修杰眉头一转,笑道:“哎呦,麓言小兄弟说的哪里话,为兄是怕这些个笨的,不会使用,白白糟蹋了东西还成不了事,要是小弟能够亲自示范一下,也好让他们开开眼,确保万无一失嘛。” “也罢!” 莫颜兮假装愤懑,命人将瓶里的药丸分发下去,又找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出来,吩咐他不要服解药,看其他众人服了药,这才取出一小包迷药,让香雪捡了些干树枝一起点了。 瞬间股股白烟升起,只几个呼吸间那未服药的汉子就已经双腿发软,头晕眼花,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任别人怎么叫喊都没有知觉。 陈修杰见此大喜,眼中的喜悦更盛,命人将那人抬了下去,这才拉着莫颜兮的手亲昵的说道: “哎呦!麓言小兄弟啊,不愧是白家子弟,这迷药果然厉害。小兄弟不如先去休息,待我安排了事宜,就过来和你先喝上几杯,高兴高兴!” 莫颜兮闻言也就先行告退了,心里却是一声冷哼,这种人深交不得! 回道院子里,莫颜兮转头,一脸期待的问:“香雪,事情可办妥了?” 香雪咧嘴一笑:“回小姐,刚才去找干树枝的时候已经交给她了。” “没人看见吧。” “没有,那会儿大多劫匪都在院子,她走的时候我也特意看了,并没有人尾随。小姐,那人…信得过吗。” 莫颜兮眼神笃定:“自然是,小姐我做事那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放心吧。” “是,小姐说信得过,那自然就信得过!” 在香雪眼里,自家小姐的才貌绝对是一等一的,就连相府里那几个被外界夸得上天的嫡小姐都比不上,自小姐懂事一来,便开始为整个焚香院谋划,内宅之中的腌瓒手段并不少,除了孙姨娘外,其他不受宠的姨娘多半已经被料理干净了,可小姐偏偏每次都能迎刃而解,保了孙姨娘安稳怀上了小少爷,只是可惜…香雪想到此处有些痛心便停了思绪,她相信小姐,日后必能为焚香院逝去的所有亡灵讨回公道,而自己定然会忠于小姐一生! 未时左右,陈修杰便派人出发,前去官道设伏,而他则带了一盘围棋过来莫颜兮院中。 二人入座,陈修杰一边用锦帕擦着手,一边问:“不知道麓言小兄弟棋艺如何,可愿与兄长我切磋切磋?” 莫颜兮笑着回:“小弟钻研于医道,棋术只略懂一二。若兄长不嫌弃,舍弟自然甘愿奉陪。” 陈修杰大笑,只言麓言小兄弟过谦,随即铺了棋局。 二人痛快地杀了五局,那陈修杰更是喜上眉梢。 “贤弟真是过谦了,你这棋艺旁人不晓得还以为师承李国手呢。” 莫颜兮赶紧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兄长莫要调侃我了,若真让那李国手知晓,怕不得气坏了身子,你这才是棋艺高超,几局下来,舍弟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五局下来,莫颜兮只堪堪艰难赢一局,平一局,陈修杰赢三局。 陈修杰听莫颜兮言语真挚,心中更是大快,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道: “贤弟啊,这棋场博弈可不亚于人心的博弈,这五局为兄我都选白子,你可知何为?” 莫颜兮眯了眯眼睛,道:“还请兄长赐教。” 陈修杰笑着摆了摆手:“哪来什么赐教啊,不过是兄长的一些感悟罢了,这世人都喜黑子,能先发制人,为自己早早奠定先机,可为兄看来却不然,先发制人虽能抢得先机,却不若后发制人破局重生!布局者哪有破局者心思万千,古有蒙山孟子羿与普化寺若执禅师木须山论棋。孟子羿师承南国第一圣手青辞,自出师以来更是打败天下无敌手,谁能想到会在木须山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 陈修杰说到此处,有些唏嘘的咋舌,继续道:“听观棋者言,对局中若执禅师从头到尾都被层层套路,却不想会在第一百八十子落下绝处逢生,生生扭转了局面!观看此局的人无不叹为观止。此等逆天改命之事,当真是教人热血沸腾啊。” 莫颜兮点头:“兄长所言极是。自古以来,这逆天改命之人不超过三个,若执禅师棋局之大观我等怕只能望其项背。兄长有大志,未尝不可。” 陈修杰面上一喜:“哎,贤弟说笑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古来这逆天改命之人遭天谴的可还少,远的不说,就说前两日那闻熙城丞相府内,那被就地正法的庶女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嘛,生为女子,不遵从三从四德,白白害了人性命,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就算死了也不能安生啊。” 莫颜兮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也端起桌上的香茗品了一口,看了看窗外的日头。 “白泽,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话,快酉时了!” 陈修杰闻言,轻轻拍了拍额头:“哎呦,都快酉时了,为兄感觉也就才过了半时辰的光阴,果然,和知心的人相谈总是稍纵即逝,贤弟,你且休息休息,为兄还有事忙。” 语罢,陈修杰便匆匆起身出了门去。 第五章:灭寨救人 莫颜兮看着窗外那匆匆出门的身影,刚才他端着茶盏的手明显微微颤抖,看来也是紧张的很呐。 莫颜兮收了目光看了看桌上的残局,这五局里自己的黑子看似一直围着他的白子,但其实总有那么一两步感觉太顺了,就像有人留了一个专门的好位置给你,你也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以至于最后被白子反噬,全盘皆输!她也听过孟子羿和若执禅师的对局,后来机缘巧合,也在祖父那里看过棋谱。 若执禅师遁入空门,修佛多年,早已看淡红尘不被欲望左右,而孟子羿那年正值仕途坦荡前程似锦! 陈修杰有一句话算是说对了,这棋场的博弈正如人心的博弈,孟子羿的棋局里欲望太多,走棋之间不给对手留半点余地,按理说应该所向披靡,却不想使自己成了局中之人!若执禅师正是抓住了这个点,走棋看似兵败山倒,却早就埋了机缘,只等涅槃重生! 莫颜兮想着便拿起棋盅里剩余的黑子放在了棋盘上最角落的位置,那已经溃败的棋局竟然…胜了! 与此同时,那头在官道左右竹林里埋伏的贼人,应当是有五六十人,他们未时三刻便到了此地,早早将迷药和枯枝烂叶混合在一起,只等运送饷银的官兵到此。 不过酉时七刻,狼牙寨突然四处起火!起火地点并不是什么易燃地带,而是寨子里人们生活的院子墙角,一时之间浓烟漫布,刚开始还能听到有人呼救,但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就静了下去。 莫颜兮站在院子里,看着陈修杰院落里的烟气,气定神闲的对着香雪道: “看来是成了,走吧,我们先去看看。” 说着二人便来到了陈修杰的院落里,院子外把守的贼人已经躺倒在了台阶上,没了知觉。不一会儿,白日里见到的那位少妇便带着一行妇孺相继赶了过来。 “回公子,检查过了,外面的人已经全部晕过去了。这是在各处搜来的,一共二百两。” 说着,少妇上前将一个布袋子递给了莫颜兮,莫颜兮接了过来,拿了五十两碎银子,重新放回了那年轻少妇的手里,道: “将这些银钱分下去,等会儿拿了银子能回家的就回家,能投奔亲戚的就去投奔,出去的贼人应该已经回不来了,这狼牙寨的人今后自然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你们也不必太忧心,好好过日子吧。” “公子真是活菩萨转世,未来必定会有福报” “是啊是啊,我们快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众人对着莫颜兮二人磕了好几个头这才作罢,起身分了钱准备走。 不想,屋内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 “你们…想逃到哪里去?想造反不成!” 随即门被推开,一张满是狰狞的面孔露了出来,原是陈修杰,他竟然没有被迷晕! 陈修杰此时已经没了当初那股洒脱儒雅之气,应当是被浓烟呛到了,走路步伐有点悬浮。手里攥着锋利的剑,眼睛红肿,凶狠得瞪着莫颜兮,喊道: “你…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们都这么对我!你居然敢毁掉我幸幸苦苦创造的基业,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背叛我,你们都背叛我!” 莫颜兮看到此人,心里一沉,虽然他此刻只有一人,但是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而她们这边净是些孤寡妇孺,况且她们必须得赶紧离开,倘若那边有人逃了回来,今日只怕功亏一篑,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如此想着,莫颜兮出声道:“修杰兄,何故言此,本来大家是桥归桥,路归路,可偏偏你手下劫了我的东西!被逼无耐,我只能来此,当时你要是给了我们马车,让我走了,也就没有如今这事,终归是你不仁义。” 莫颜兮顿了一下,眯了眯眼睛继续道:“再说,倘若我真心为你谋划此事,你当真能履行诺言,放我们离开?古人言:狡兔死,走狗烹。你怎会诚心放我走,难道是等我回了白家叫了人灭了寨子?我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说是不是呢,修杰兄。” 陈修杰闻言,冷笑一声:“好一个牙尖嘴利!我且问你,你昨日说的法子也是假的?” 莫颜兮摇头:“不不不,是真的,此法子确实能劫到银子。” 陈修杰闻此,心中狂喜,如今已是戌时,那帮兄弟应该已经劫到了银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等到时候他一定要宰了这些叛逆,挖了心肺,丢出去喂狼! “但是有命劫,只怕是没命拿回来!” 莫颜兮云淡风轻的说着,这边陈修杰一怔,连忙问: “你…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给我说清楚!” “此法确实可以劫到银子,但是元凌自建国以来就和武林门派做着各种交易,这运给边境将士的饷银也是做了交易的,因为运送饷银无法调动众多将士跟随,于是自开国以来,朝廷会暗中联系一些武艺高强的武林人士一起押运,这些人暗桩具多,并不会和官兵们一起上路,多乔装打扮成黎民百姓,远远的跟着。只要饷银平安送达,朝廷就会给他们饷银的一成作为酬劳,今日想必也不会例外。” 莫颜兮说完,陈修杰已然心神具碎,但却迟迟不愿相信。 “你胡说!你骗人!这种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陈修杰此时神志以不太清醒,胡乱的吼叫着。 莫颜兮挑了挑眉,道:“这种事情你怎么会知道,你既不是朝廷命官,又不是统领一方的武林霸主,只是落草为寇,一个小寨子里的寨主,还自命不凡,妄想逆天改命!做着人人唾弃的勾当,还要别人对你感恩戴德?” 语罢,空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陈修杰没有说话,只仰天大笑起来,看起来甚是疯魔。良久之后,陈修杰才平静下来,眼光中杀意波动。他往前挪了一步,道: “也罢,你说的都对!就算今日事成,我定然也不会放了你,我会把你一刀一刀剁了,丢进山谷里喂狼!既然事已至此,我这寨子就剩我一人,不如我们同归于尽!你这小娃娃,心思如此深沉,放出去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我如今就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还有你们!都要死!!” 莫颜兮见此,心里头快速算计,打算寻一条出路。 “你何必如此,我灭了这寨子不也是断了你的冤孽路,从此之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好?况且我们人数众多,你单枪匹马,双手难敌四脚,只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莫颜兮和众人往后退着,生怕陈修杰突然攻击。 陈修杰咧嘴轻蔑一笑,拿剑指着众人,道:“哦?你是说这些人?这些个妇孺?” 说话间,陈修杰已经快速拉住了一个妇女,一剑抹了脖子!鲜红的血液溅了出来,溅得陈修杰满脸都是,更显狰狞! 这些个妇孺见了,心中都隐隐生了退意,有的直接吓到腿软,跪了下去,有些孩童只怔怔的看着,连哭都不敢哭。 莫颜兮见此,眉头紧锁,暗叫不妙,陈修杰这样做也算是杀鸡儆猴,这些人怕是用不到了!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呼吸间,陈修杰已经提剑冲了上来,那些妇女孩孺四处逃窜,转眼间不知去向,她和香雪堪堪躲了过去,利剑划破了莫颜兮的手臂,此时的陈修杰就像是地狱的修罗,毒辣疯癫! 一刻钟后,莫颜兮二人被逼在了墙角无处可逃,香雪死死地挡在莫颜兮前边丝毫不做退让,莫颜兮见着陈修杰提着剑砍了下来,心头已是心灰意冷,没有任何挣扎了,心到:娘,望花,我怕是要辜负你们了。 只是,时间过了良久,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莫颜兮迅速睁开眼睛瞧了瞧,那剑只是刺穿了香雪的皮肉就停住了,再看陈修杰,他的胸口处插了一把砍牛羊肉的大砍刀,刀尖儿处滴着鲜红的血,他身上雪白的锦衣已经被染红了大片,莫颜兮立即一脚踢开那人,利剑也随着陈修杰的倒地离开了香雪的身体! 香雪痛的呻吟了一声,莫颜兮迅速自怀中掏出一瓶药,用匕首划开香雪后背的衣服,将药撒在伤口上,撕了自己的衣服做了包扎,这才探寻缘由,原是那个年轻少妇!可能因为是第一次杀人,此刻她全身颤抖着,蹲在地上哭着痴语。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莫颜兮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为她顺了顺气,这才安慰道: “别怕,你杀的不是什么好人,你是救世主,那些被他侵害的人会感激你的,那些将来会被他所害得人,也会感激你的。” 少妇肯定地点了点头:“对!他是坏人,作恶多端,阎王爷不会为了他索我的命。” 一刻钟后,少妇终于冷静了下来,莫颜兮见此,便过去扶了香雪,唤了这年轻少妇往自己院落中走。 “为什么…为什么世人都如此待我,我这样都是你们逼的!我又有什么错,那蠡县的考官为了钱财毁了我的大好前程,他到现在都在自由快活,我所谓的家人,尖酸刻薄,对我爱搭不理,只等着我考了官名一起享福,见我没用就把我丢弃一边,我又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苦难,没人帮我,我好不容易如今靠自己挣得一些出路,也要被你毁掉,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待我。” 三人身后传来微弱的询问声。 莫颜兮闻此,终究是停了下来,对着那奄奄一息的陈修杰道: “你可知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既然自己不受待见,那就去寻个别的出路,只要不伤天害理,凭你的才智只要愿意,自然能博得一个好前程,到时候再来惩治那些伤害你的人也不迟,可你戾气如此之重,做了天理不容的勾当,多少无辜性命死于非命,佛曰众生因果循环,你如此,报应自然降在你的头上,今日若没有我,相信来日也会有其他人。” 语罢,莫颜兮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陈修杰定定着望着天空,他想起了那时候向自己发出邀请的县令,他因嫌弃幕僚之职肮脏见不得光,痛斥了来传达消息的师爷,断了自己的后路!后来居然愿意当这山寨子里的山大王,到底是瞎了眼啊!陈修杰如此想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慢慢的没了生息。 第六章:樱娘 莫颜兮三人互相扶持,快速来到自己的院落,却并不着急走。莫颜兮让年轻少妇在此照看香雪,自己则去了马厩,在堆放干草堆的地方一顿搜寻摸索,最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发现了一个地窖,莫颜兮打开地窖,点了一只火把,沿着梯子下去看了看,竟真是一条密道! 这密道做工不错,每隔五六尺就有一架灯台,里面还放着一些棉被皮草备用。 观察片刻后,莫颜兮从地窖口出来,将一旁的皮草棉被火把等丢了下去,又丢了好几把干草料,灌了一桶油下去,这才点了火关上地窖的门。 她刚才看了,这密道是沿着山底挖的,另一头直接跨过了一座山,本来要走几个时辰的路途,沿着密道估计只用两三刻钟的时间,以往前来搜捕的官军又怎么会想到,他们在这座山头抓人,那些人却在另一个山头快活! 如今两个口子都被封闭,烟气停留在密道内久久不散,就算有逃脱的匪人回来,恐怕也无法从密道脱身,那些武林中人自然会斩草除根! 一切事宜做完,莫颜兮在马厩中找到自己的马,心满意足的回到院落,与年轻少妇一起套上马,三人驾着马车往临渊城方向去了。 天刚微微亮起,三人行了一路,如今路两边已经可以看到村庄农田。三人寻了一条小溪略做休息。莫颜兮给香雪换完药,将自己的手臂也包扎了一下,这才看见少妇已经默默的在一旁架起了火堆,火堆上边吊着的小锅内煮着野菜粥,下边用一根木枝串着一条鲤鱼,莫颜兮看她如此熟练像是长久行走在外之人,不觉有点疑惑,此人行为举止言语谈吐都像一个大家闺秀,但这熟练的技能又恰恰相反,是个妙人儿。 莫颜兮走到火堆旁坐下,问: “不知姐姐闺名?” 少妇抿嘴轻笑:“小公子莫说什么姐姐,您救了奴家的性命,是奴家的恩人,唤我樱娘就好。” “樱娘?樱花永巷垂柳岸,据说樱花开在春天,满树的粉嫩,微风一阵便落花万千,甚为娇弱,可惜我还未曾有机会看到过。” 说到此,樱娘好像来了兴致。顺着莫颜兮的话道: “我娘亲怀我的时候,正好随着商队去了长樱国,正值人间四月,长樱国内,桥头堤岸满满都是开的胜好的粉色樱花,父亲为母亲租了一条画舫,二人坐在船头,樱花便自树梢上飘落下来,落满了娘亲的锦衣,母亲甚是欢喜,便对着我父亲说,若是生了女儿,定要叫樱娘,只可惜…这樱花开于万物长青时也败于万物长青时,四月还未完全过去,就早早凋零了。” 樱娘的语气逐渐低沉下去,慢慢的,泪花已经溢满了眼眸,莫颜兮知道她是忆起了自己的遭遇,她也本该在最好的青春岁月中遇到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举案齐眉,可惜了。 莫颜兮沉默许久,忽而道: “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也确实叫人无可奈何,但是又何故要拘泥于世人的目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人生苦短,不如自得其乐,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枉来这世道走上一回。” 樱娘听到莫颜兮此话,眼里闪烁着层层火光,她本就是随着商队走南闯北的旅人,以前看得妩媚青山,大好江河,如今却为了女子的一点点小事就觉得活着没了意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生命。 樱娘看这小公子年龄虽小,却活得如此通透,自己不由得脸一红,羞愧难当。一时间二人相对无话。两刻钟后,莫颜兮瞧着樱娘眼中似乎有了生机,这才淡淡说道: “看来,樱娘已经想通,我也就放心了,如今我们二人要去临渊城,不知道樱娘要去哪里?” 樱娘低语:“我家本是走南闯北,穿梭于各国的商旅车队,自己一时贪玩脱了车队沦落到此,时日已经久远,就算父亲母亲再疼我,也不能不顾其他商旅的死活停下来寻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余生还能不能重逢。在这元凌,我算是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了。” 莫颜兮听言,眉头紧锁,她与樱娘也算是相交于危难之时,在那寨子中因为自己需要盟友,这才顺势救了那一寨子的妇孺。说起来还是自己存了私心的,但樱娘不同,本来她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趁陈修杰针对自己的时候逃走,可樱娘却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前来搭救,严格说来,她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才对! 樱娘这么有情有义,莫颜兮又怎么能袖手旁观,任由她一人飘落于这偌大的世间,不知何去何从。只是若是跟了自己,无非是要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自己尚不知以后的事能不能成,别是白白牵连了她送了性命,也罢,交于她自己选吧。 莫颜兮内心思索许久,才道: “因着你如今不知去处,本来我是想着要不随了我们去,互相也有个依靠,但是我此路必定凶险万分,日后恐怕生死难料!我这里可以分于你二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不能保你余生衣食不愁,但是依你所言,家中经营商旅多年,想必熟知生意之道,这些钱够你做点好的营生,日后定能富贵喜乐。于此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莫颜兮说完,便真挚的望着樱娘,她此言句句不虚,不管她选了哪一条,自己都会支持。 樱娘少做思虑,便目光坚定的对着莫颜兮一拜: “日后还请公子多多照料!” 莫颜兮心里虽然有想过这个答案,但是在听到樱娘坚定的话语时,还是不由得一怔! 莫颜兮自懂事起便开始为焚香院谋划,后院之中,多是勾心斗角人心难测,她也早已看惯了世人各种嘴脸,为了活着不择手段。 她本以为樱娘会选第二条路,拿了银钱安安生生的活着,虽然内心还是隐隐期待她选择与自己同生共死,但是就算是选了第二条她也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人之本性本来就是趋利避害,这确实无伤大雅。可如今听了樱娘这话,莫颜兮不由得热血沸腾,在此之前她从未体验过这种除了亲近之人的绝对信任,同生共死的决心!她的内心触动,久久不能回神,心想这市井之外的人果然还是让人更为舒心! 莫颜兮望着面前的人,问:“樱娘,你日后可会后悔?” 樱娘微微一笑:“公子给了樱娘一线生机,在那寨子里活着不若死了痛快,樱娘在此立誓,今日愿意跟随公子,尽心服侍,日后若是叛逃做了对不起公子的事,愿意遭天打雷劈之罚,受五马分尸之邢!” 樱娘说的铮铮有声,此等胸襟胆量不亚于铁骨男儿,这世道男子尚且多薄情,更何况身不由己的女子。 莫颜兮闻言,内心欢愉目光笃定的回道:“樱娘,见你如此,我也不瞒你,我也并不是什么药圣白家子弟,亦不叫什么白麓言,我姓莫名颜兮,是从闻熙城逃出来的!闻熙城内,人人传言莫丞相生了个不孝庶女,弑母叛逃被就地正法于辞暮楼,可惜我没死,挂了白家的牌子逃了出来!世人嘴里,我早已是个冤孽,没有什么好名声,日后也是要回去的,我没骗你,这条路也是真的险恶万分,说不定哪天人说没也就没了。你跟着我怕是要白白丢了性命的。我且再问你一遍,不后悔?” 樱娘闻此,并未露出任何鄙夷之色,倒是神色越发坚定坦荡。 “樱娘从未听说过什么药圣白家,也未曾听说过什么闻熙城丞相庶女,樱娘是第一次来这元凌,到此为止只识得眼前人,樱娘相信自己的眼光,不管是小姐还是公子,白麓言还是莫颜兮,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救我于危难的恩人,日后也是互相依靠扶持的亲人,樱娘不管世人怎么看怎么说,这一点自此之后,不会有半点改变!” 莫颜兮听到樱娘如此说,心里已经明了,她之所以选择坦诚就是怕日后樱娘心生芥蒂,既然想好要彼此托付,那就万不能再有什么欺瞒。 三人坐在火堆旁攀谈了一会儿,樱娘讲了讲她曾经在各国游历的所见所闻,虽然莫颜兮书读的多,但是要论见识还是这樱娘广泛的多,莫颜兮不由得暗自兴喜,这真真是个妙人儿啊! 莫颜兮和香雪也将自己在闻熙城内的经历说了一遭,只引得樱娘气愤万分,她本来就是个娘疼爹爱的,父亲此生也就娶了娘亲一个人儿,以前自己身边的其他商人也是和自己的妻子比翼双飞,听了莫颜兮的话,不由得鄙夷元凌的婚假风气,也更加心疼莫颜兮起来。 大约巳时,三人休顿好,便又驾着车向临渊城行去,香雪和樱娘在外面驾着马车,莫颜兮坐在车内拿出所有的银钱数了数,如今多了一个人必定是多了一份开支,身上满打满算只有五十七两碎银,路上还需要时不时补充粮食等,打尖住店都得花钱,这马车虽然宽裕但撑死也就只能睡两个人,一路耽搁下来,等到达临渊城不知还能剩余多少,而日后行事,豢养耳目都是需要银钱的,看来得快些寻个可靠的法子,先赚点儿银钱再说! 第七章:临渊城 四月下旬,草长莺飞,本就是一个鲜活的季节,临渊城内甚是繁华,大街小巷皆是一片祥和之气,不少孩童当街耍闹,街边的摊贩数不胜数!城内百姓门前种植的丁香开的无比妖艳,香气逼人! 临渊城建城时背靠祁绵山,修建坝渠,引了祁绵山的山泉水于城中,城外还有元凌开国建造的护城河环绕,走水路便可顺西直下,不出一月便能进入温婉水乡。这里虽比不得闻熙城繁华贵气,却也能和闻熙城以西的水乡比较一番,因此此地倒也是东部才子佳人,名门望族盘踞之地。 今日清风和睦,早晨时分刚刚下了些细雨,薄雾弥漫,似笼了一层纱一般美妙。临渊城内最有名气的大酒楼---倚春楼内已经门庭若市,三楼窗边品着香茗的才子,见窗外如此景象,不由得作诗一首: 辰时细雨伴芳菲, 清风薄雾露华浓; 酒席忽闻女儿泪, 应是金簪带信来。 字里行间尽是对女儿家的调戏,引得楼下少女一阵脸红,不由得一片笑骂之声,楼内也热闹欢腾起来。 而此时一辆马车缓缓使进了临渊城内,那马车精巧别致,一边挂着一盏琉璃灯,另一边挂着一块古质的玉牌,上边雕刻着丰满立体的白字,再说驾车的两人,一位看似二十岁左右,身姿丰满,肤质细嫩白润,眉梢略挑,美目盼盼,用一块纱巾包裹着乌黑的秀发。另一位貌似是个小公子,身穿深蓝色锦衣,衣领和袖口处绣着淡淡的云纹,五官精致,眉目略显锋利,头发高高的束了起来,同样的皮肤白皙。 马车穿过大街小巷,引来无数人的目光,最后在倚春楼对面的客栈停了下来。 樱娘从马车上轻轻跳了下来,这才半掀着帘子等着里边的人出来,那人身着玄色的锦袍,袍子上没有半点修饰,手持一把白玉扇,纤细的手腕间来回荡漾着一串极纯粹的菩提根手串。 马车里的人一手扶着马车一角,轻轻一跃便安稳落地,周遭的路人见此人不由得心神一颤,那人五官精巧,目光似深海一样深邃,似黑珍珠般明亮,鼻梁高挑,皮肤亮白,乌黑浓密的发丝在头顶用玉冠束着,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皓齿,嘴唇粉粉嫩嫩,像是抹了蜜一般透亮,真真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要是再长大一点,不知要成为多少姑娘魂牵梦绕的人儿啊。 樱娘拿了包袱随着莫颜兮进了客栈,而香雪则随着小儿去后院停放马车。 二人刚进客栈门口,迎面来的便是一位机灵的小二,热络的问: “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樱娘道:“住店” “哦,客官里面请,掌柜的,有人住店!” 小二高声一喊,随即引着眼前的人来到柜台处。 掌柜的见来人穿着不凡,气质也是顶尖儿的好,于是谄媚的问: “两位客官,不知道住几天啊,咱家上等,中等,普通三种客房都有剩余,不知道您二位要几间啊?” “掌柜的,我们三个人,要两间普通客房,住十天。” 莫颜兮淡淡的说完,看着那掌柜的脸色从原来的谄媚逐渐变得悻悻然。掌柜略有不爽,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语气淡淡的询问了些基本情况,这才登记好,收了五两订金,等退房之日,再收五两。 莫颜兮倒也没太在意,世道中人,趋利避害本就如此,冷暖自知便好。 待小二引着二人来到客房,樱娘这才长呼一口气趴在桌上动弹不得,这一路走了有十来日,路上舟车劳顿,就算是客栈也睡的不踏实,如今到了目的地,绷紧的弦突然松懈下来,少不了困乏难受。 一刻钟后,香雪安顿好后也推了门进来,和樱娘同等姿势趴在了桌子上。莫颜兮望着二人,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这一路她们二人一直在外面驾车,属实劳累,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如此想着,莫颜兮喊了二人去房间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自己则拿了一本医典看了起来。 约莫未时,二人才松松散散的醒来,去楼下端了些吃食来到莫颜兮房中,三人落座,莫颜兮并未立即动筷,而是与她们二人商量起来。 “我想等一会儿吃过饭了去市集逛逛,如今我们身上所剩银钱不过二十来两,且不说日后需要用钱的事情数不胜数,就眼前来说,我们在这临渊城吃喝住行都要支出,这些银子恐怕支持不了多久,得快点儿寻一个靠谱的法子,赚点银钱。” 莫颜兮说完,樱娘香雪二人也点头同意,用过饭后,三人就出了客栈,从东市开始转起。 不得不说这临渊城的市集还是非常热闹的,街上人声鼎沸,卖什么的都有,从寻常百姓到高官贵人的穿着来看,这里绝对是个富裕地儿,街上的乞儿非常少见,这才将将傍晚时分,已有很多人出来玩耍了。 街边还有很多猜灯谜的摊位,在往前走,横穿临渊城的河道内飘着好几艘别致精巧的画舫,画舫内笙歌四起,艺妓门唱着悠扬的小曲儿,里面的客人或饮酒作乐,或观棋博弈,好不风流。 很难想象的到,这里的人居然这么会享受生活,真是一个好地方! 直到戌时,三人才转完了东,西,南三个市集,因着北市是高官显贵的集中住所,尤其是南柳巷更是一宅千金,再加上她们三个并不是本地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好申辩,所以并没有去北市逛。 三人回到客栈时,莫颜兮靠着窗,气定神闲的喝着茶问: “这城里的有趣营生确实不少,可我们毕竟是外地来的,能插手的少之又少。你们怎么看?” 樱娘眨了眨眼睛,率先道: “今日转下来不得不说这临渊城果真繁华,而且与其他国家的商旅往来频繁,市集中有不少外来物件,但是此地还是有些东西没有流通,一来是墨,刚才一圈,三个市集很少有买墨的店铺,就算有也没有什么上等的好墨,刚才我也打听了,比较顶级的青山墨也只有北市才有的卖,但是这个生意不好做。不说我们并没有货源,就算有一路运送下来层层抽利,最后能到我们手里的不到五成。” “还有一个就是香,临渊城内似乎还没有佩戴香囊的习惯,一路走下来,也并没有看到卖香的店铺,就连熏香也就极简单的几种,更别说女儿家抹的体香什么的了。” 莫颜兮听完樱娘的话,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商家出来的子弟,嗅觉及其灵敏,一圈下来已经对着城内的营生了如指掌。 莫颜兮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这第二个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虽然没有香铺,但是这城中买香料的商旅还是挺多的,刚才停在猜灯谜的摊位前,那写着灯谜的灯笼倒是香得很,自古以来就有以香涂纸的说法,这香料估计都被那造纸的店家卖了去,加在了纸张里,我想此地不流行配香的原因还有可能是缺乏专业的技师,如果我们能够先人一步,抢占这个位置,并借机打响名声,相信这整个闻熙城以东的城池都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只是…” 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是同样的问题,她也不认识懂香制香之人。 樱娘似乎是清楚莫颜兮心中所想,随即拍了拍胸脯,道:“小姐可担心没有制香技师,不知樱娘如何?” “你会制香?” 香雪闻言,不禁兴奋的叫出了声。 “自然,我娘亲可是有名的制香大师,我们商队制得香更是供不应求,我虽然没有娘亲那般技艺,但是寻常技师会的我都会,寻常技师不会的我也略懂一二。” 樱娘说着不由得傲娇起来,直叫香雪崇拜的欣喜若狂,就差将樱娘拉出去炫耀了。 这倒真是个好办法,本来莫颜兮还想过借着白家的名声开医馆,但终究不是万全之策,如今樱娘要是真能制香,可以平白少去不少麻烦。 如此想着,莫颜兮眼前一亮,转头问:“不知道你那制香的工艺里能不能加些药材进去?既然我们决定了要做香的生意,必定是要与别家不同的,不然出了这临渊城到了香铺盛行之地,肯定是要被比下去的,这样走不长远。” 樱娘闻言道:“小姐放心,我这里可是有很多我娘的独家秘方,保准儿与别家不同,而且这药材嘛,也是可以加的,只是工艺比较复杂,不仅要留着药的功效还要遮住它的味道,一般香铺的技师且不说找不到办法,就算找到了也是要花长久的时间才能中和出来,所以市面上是很难见的。” 莫颜兮听完樱娘的话不由得大喜,既然能做出与别人家不同的东西,就说明可以有垄断市场的权利,再加上自己熟通药理和樱娘配合下来必定事半功倍,真是天赐良机,再好不过了! “只是…就算我们要开香铺,这买香料,租店面还有作坊都要花很多钱的,就算我们把全身的值钱物件儿当典当了也不过百两,我们的钱怕是…” 那边莫颜兮樱娘二人正在激烈讨论制香之道,这边香雪指出了关键性问题,樱娘只觉得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但是莫颜兮此刻却依旧胸有成竹。 “你小姐我可是那种纸上谈兵之人,瞧着!” 莫颜兮说着,从怀中掏了一张撒了金箔的宣纸出来。 第八章:入南柳巷就诊 香雪二人定睛一看,莫颜兮手里的竟然是一张悬赏令! “因家母身患重疾多日,访遍无数名医术士,皆束手无策,特张贴此榜,广招天下能人异士,若能使家母痊愈,愿俸上诊金黄金千两。南柳巷苏氏。黄金千两啊,小姐!您是打算…!” 香雪在一旁读完之后,张大嘴巴看着莫颜兮,说不出话来。 莫颜兮点了点头:“反正如今我们也没什么钱财,不如赌上一赌,明日我便去南柳巷苏宅瞧瞧,你们二人去市集打听打听香料的行情还有外租的作坊。” 香雪犹豫再三,担心的看着莫颜兮,忍不住道:“小姐,让我跟着你去吧,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经过狼牙寨一事,香雪更加警惕,生怕莫颜兮再陷入危难之中。 莫颜兮摸了摸香雪的头,笑道:“我要去的又不是什么狼窝,再说北市南柳巷,居住的都是些权贵,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情,带着你又能怎么着,还不是多陷进去一个人,不如待在外边儿,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对了,等会儿你去将马车上的白家牌子给我拿来!明儿我再把玉扇带着,真要有什么也正好可以做个庇佑。” 香雪闻言,眼睛一亮:“对啊!先不说白家令牌,那玉扇可要拿好,这临渊城也是天家的地界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小姐只管亮出来,管他是谁怎么也得给些面子的。” 如此想着,香雪终于松了一口气,便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樱娘听着二人说着,转身问:“香雪,那玉扇怎么了?还能替小姐挡灾不成?” 香雪小脸儿就跟小鸡啄米一样点着,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玉扇说来也是有些渊源的,咱小姐在九岁时,曾跟着丞相夫人去宫中参加先帝的寿辰,不巧在御花园遇到了落水的永安王,小姐搭救有功,被裕德皇妃赐了把玉扇,那玉扇上有永安王的玉章,如今新帝登基,所有的皇亲就只剩永安王一位,他们二人自然是骨肉情深,现在这把玉扇值得份量可是相当厚重的。” 莫颜兮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解释道:“樱娘,你可别听她瞎说,不过是狐假虎威,借了别人的名声为自己求份安稳罢了,那人估计早就忘了我是哪门子的人了。” 这话是没错的,宫墙内的心计手段远比这世间的任何地方都残忍的多,骨肉相残,血亲互搏不过是家常便饭。 那日在御花园的荷塘见到他时,他已经被灌了迷药,不省人事,莫颜兮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却不料被莫傅霖的三女儿迫害,恰好遇见了,心想正好能去裕德妃那里避上一避。 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得了这等赏赐!那个时候,当今圣上和永安王都不受宠,这个物件莫颜兮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今非昔比,那些皇亲贵胄谁又能想到,最后登基手握天下大权的不是东宫太子,也不是倍受先皇器重的六皇子永禄王,而是根本无人问津的四皇子!新帝登基后其他皇子黄孙皆被贬发配,只有九皇子永安王保留了原来的封号不说,还被新帝赐了悬龙章,见此章如见圣上,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要说他没有心计手段,莫颜兮是万万不信的! 次日清晨,三人一起用过早饭后就出了门,樱娘和香雪朝南市询问行情,莫颜兮则拿着榜单进了北市。 北市并不像其他市集那般吵闹,商家店铺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几家上好的古董店和纸墨铺子,莫颜兮一直向里走去,一路辗转打听,这才进了南柳巷。这条街比起北市其他的街道巷子安静多了,一路都是深宅大院,莫颜兮感觉仿佛到了闻熙城,一股熟悉的压抑感扑面而来,街道上只有昂贵精巧的马车,或者来往送菜送货的佣人,除此不见其他闲杂人等。 莫颜兮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道高大的红色大门前,牌匾上提了苏宅,门两旁各一座凶猛的麒麟雕像,很是气派。莫颜兮理了理衣摆,走上前去拉动门环。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仆役来开门。 来人年纪轻轻,看着是个壮硕的小伙子。那人挠了挠头,问:“阁下是?” 莫颜兮回道:“在下是来就诊的,昨日才来的临渊城,打算休整两日,夜间游玩时,恰好看到此榜,很感兴趣,特地前来试上一试。” 莫颜兮说着便将昨日揭的榜递给仆役,那仆役瞧着面前的人风流倜傥,倒是一位举世无双的公子哥,但年龄着实有点…不过夫人危在旦夕,不论是谁试上一试也不妨碍,如此想着,仆役便恭敬的请人进来。 莫颜兮并未多话,只跟着此人往前走,不过多远距离,迎面来了一位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伯。仆役见此连忙作揖。 “袁管家!” “呦~小六啊,这位公子是?” 莫颜兮见此人,也礼貌的鞠了一躬算是打过招呼,这才自报家门。 “在下姓白名麓言,是来就诊的。” 袁管家听得面前之人姓白,又仔细瞧了瞧,这人确实气质绝佳,谈吐不俗。心里了然,面上也喜了三分,赶紧热络的说: “哎呦~贵客啊,小六,你快去忙吧,我亲自带这位公子去见大少爷,白公子,这边请!” “袁管家请。” 莫颜兮说着,跟着袁管家继续往里走了,一路上莫颜兮倒是好好观赏了一下风光,这苏宅估计占地百来亩,布景极其风雅不俗,廊道精美,内部还修建了活水的环心湖,中间打造了一座精致的环心亭,真可谓是巧夺天工!竟堪堪比得上丞相府。约一刻钟的时间,袁管家便引着莫颜兮来到了前厅。 “扶云轩” 莫颜兮看着题在牌匾上的字不由心神一荡,这字锋利劲道十足,像是奔驰在宽阔草原上肥硕强健的骏马,不愿墨守陈规,不愿束缚在缰绳之下,自由洒脱。 莫颜兮不禁叹道:“扶摇直上九万里!好名儿,好字!” 袁管家笑着回:“白公子请上座,那名儿是我们大少爷想的,字呢则是我家二少爷亲自题的。前来拜访的客人也都赞誉有加。公子你且稍作休息,我这就去请我们家大少爷来。” 袁管家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家二位公子的赞誉,不过在莫颜兮看来,这两位公子恐怕也必定是人中龙凤,心胸不凡啊。 厅里没了人,莫颜兮便无聊的打量了起来,这厅内宽敞,桌椅用料都是极讲究的百年老黄梨木,茶具等也皆是极品的白瓷,胎釉个个透亮白润,跟玉一般。一圈下来,莫颜兮扶了扶额头,心到:这苏家绝对是名副其实的大富商! 还未有一刻钟,门口便有了响声,莫颜兮起身看向门口,来人着一件素雅的青色外袍,在阳光下像是渡了一层银光一般,除领口处有一些浮云的绣纹,其他地方都极其干净整洁,没有一点多余的修饰,腰间挂着一块白润的玉佩,一头乌黑的头发用一根青色的玉簪束起。看着皮肤白皙,眉梢锋利,鼻梁高挺,眼眸清淡,长相俊美! 更可贵的是此人浑身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儒雅随和,果真是一位翩翩公子,万人求嫁的少年郎。这时可能是走的急,额边渗出了些微小细密的汗珠。 来人看了莫颜兮一眼,道:“在下苏长卿,见过白公子,敢问公子可是我那二弟寻来的药圣白家公子?” 莫颜兮点了点头又摇头:“在下确实是药圣白家子弟,昨日刚到临渊,机缘巧合揭了此榜,前来试上一试,但并非是苏二公子寻来的人?难道苏二公子去渝北了吗?” 莫颜兮看着来人并没有因自己的年龄有半点其他情绪,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世之差摆任何架子,心中不由得对此人好感倍增。 苏长卿闻言,道:“看来是在下冒昧了,一时着急还请白公子见谅,苏某在这里先谢过白公子了。” 莫颜兮摆手道:“苏公子客气了,不知现在方不方便,白某想去看看病人的症状。” “自然,白公子请!” 语罢,二人便往后院走去,尽管再着急,这一路苏长卿还是为莫颜兮简述一些奇闻异事以及院中的格局构造,以免一路无话彼此尴尬。 莫颜兮心想,苏长卿也不过十七八岁,还未到弱冠之年,但是为人处世已是相当周全,而这苏家两位公子据说父亲早逝,母亲常年病疾缠身,但家中生意却并没有因此没落,反而在这兄弟二人手里,越做越大,近两年已经遍布五湖四海,逐渐成为富家一方的霸主! 更稀奇的是,苏长卿身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商贾气息,学识见解更是超脱常人,完全不输书门世家。 而那苏二公子,莫颜兮虽然没有见过其人,但是能写出那样的字,自然也是气度非凡的。再看这府内的仆人丫鬟,个个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就算在后宅之中,也不见三五成群,聚众八卦之人,这苏宅也是不简单。 二人聊着聊着便到了翠竹园,门口守着的丫鬟行过礼后,这才推开了房门,请莫颜兮二人进来。 苏长卿进了苏老夫人的房间,便快步上前,轻轻摇了摇苏老夫人,莫颜兮看苏老夫人面相紫青,全身都略微抽出,只能稍稍痴语,口齿不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心下略略思索起来。 苏长卿转身对着莫颜兮道:“白公子,有劳了,你只管量力而为,不管结果如何,在下都必有重谢。” 莫颜兮闻言安抚道:“苏公子不必紧张,白某对于病人历来都是尽心尽力,你且稍坐,我先为老夫人把把脉。” 说着,莫颜兮便坐到了床边,伸手摸住苏老夫人的脉搏,足足半个时辰后,她才眉头紧锁,慢慢松开了手。 第九章:妙手回春! 苏长卿见状,更加担心起来。连忙问道: “白公子,不知家母何症,可有治病的法子。” 莫颜兮抿了抿嘴,面色凝重道:“苏公子,在下也不能确定。白某须得好好想想。还请苏公子少作等待。” 莫颜兮说着,逐渐进去了冥想,苏老夫人的症状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一时间有点儿拿捏不准。刚刚号脉的时候,她的脉搏忽而强健忽而孱弱,极不稳定,但是周身的气血都很流通,并没有出现气血亏损之症,而且也就面颊暗气沉沉,有点发青发紫,四肢处肤色都很正常,这样看来只能是脑部有些问题。 莫颜兮又看了看苏老夫人的头皮处,果然相较与常人,更加深沉,还有些微微胀起的感觉。 莫颜兮长吸一口气:“苏公子,白某现在也不能确定具体情况,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苏老夫人应该是脑部有些问题,导致气血供应不足。” 苏长卿闻此,内心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早前来就诊的,都是自信满满的来,束手无策的走,这白麓言倒是不同,听他此言,虽然略带犹豫,但是神情中已有三分坚定,此次怕是有望了,这白家的人果然不凡。 如此想着,苏长卿连忙道:“白公子尽管医治,有什么需求也尽管提,只要苏某能做到的,自然尽力而为!” “这样吧,我先开一贴药,派人去抓了,给老夫人服下,这病症究竟是什么就看这贴药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我就住在倚春楼对面的客栈,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明日再来。” 这边话刚说完,苏长卿已经派人拿来了纸笔。莫颜兮写完后,交代了一番这才准备告辞。苏长卿执意要送,于是二人还是并肩出了翠竹园。 路上,苏长卿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道:“白公子,这里是五百两黄金的银票,还望你收着,待事成之后,苏某自会将其他的补上。” 莫颜兮看了看苏长卿奉上的银票,轻轻的摇了摇头: “苏公子当在下是什么人,自古无功不受禄,我知道苏公子是信任白某,但白某也是个做事有原则之人,酬谢之事还是等老夫人痊愈再说吧,白某告辞。” 莫颜兮说完就快步踏出了苏宅,这五百两黄金实属诱人,啧!可惜了。 苏长卿站在原地盯着莫颜兮的背影出了神,到底是白家出来的人,倒是值得结交一番。 如此想着,苏长卿忽而眯了眯眼睛,道:“长福,你去那白麓言住的客栈打听打听,看看这人是不是白家来的,还有,给长风送封信过去,告诉他这白家的长老若是不愿意来,该用的手段也是要用的。出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可不能给耽搁了。” 语罢,苏长卿身后便出现了一个黑影,微微弯了弯身子,慢慢消失。 莫颜兮回到客栈见樱娘二人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脸上担忧之色甚浓,直到见到自己后这才松了心神,不由得有点感动又好笑。 “怎的,这么不相信我?跟两望夫石一样。” “不是,才没有!我们只是…只是想等你快些回来吃晚饭,我这就去端。” 香雪一脸娇羞,速度极快的冲了出去,直惹的屋里面的两人开怀大笑。 莫颜兮坐下来,问:“怎么样了,今天可有什么收获?” 樱娘笑着回:“倒还真是收获颇多,我俩今日从先从南市开始转,然后才去的西市和东市,三个市集虽然相隔不远,但是因着南市居住的人过于少,所以商铺也少,但那块儿倒是有几个摊贩卖得香料不错,还有来自天星国的一些胡料,这些香料味儿比较冲,在没有制成成品香之前基本就是废料,这临渊城的人也不愿用此来制纸,因此积压了很多,而且他们也有来往天星国的商队,我觉得日后若是真开了香铺,倒是可以长期与之合作,而且南市人稀地广,我们可以种植一些名品花卉来制香,还有南市作坊的价格都低于其他几个市集,我觉得很划算,至于店面,走了几处都没寻着好的,一些地段好的基本都被租出去了,地段不好的只怕是影响生意啊。” 莫颜兮点了点头,忽而问:“你觉得如若我们将店铺开在南市如何?” 樱娘瞬间心领神会,道“小姐,你是想反其道而行之?倘若开在南市,那材料等问题就会很方便得到解决,但是太过冒险,南市本来客流就少,大多居住的也是寻常百姓。而且很难打出名声,一旦不能让客家心心相念,只怕是白白浪费金钱。” 莫颜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笑了笑:“这世道的追求皆是物以稀为贵,我们又何必在那人潮里扎堆,咱决定了做这买卖,那自然是要做到标新立异,独一无二。至于名声,只要想做就有一百种方法。” 樱娘觉得此计可行,随即应承道:“是,小姐!那我和香雪明日就去找找南市有没有合适的店面。” 莫颜兮摇了摇头:“不用,破不如立,既然说要做到独一无二,那这店铺自然也是如此。” 樱娘大惊:“小姐是想…盖一间店铺?” “然也,明儿你和香雪去瞧瞧南市有没有比较空旷的地界儿,越大越好,最好是可以将作坊也能建在一起。” “是,小姐!” 因着今日三人都奔走了一天,所以很是困乏,戌时未到,已经早早的睡了过去。 约莫亥时,莫颜兮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了楼朝自己这处的厢房跑来,几个呼吸间就到了自己门口。 “白公子,醒醒!醒醒!您快开门呐!” 莫颜兮起身问:“怎么了?” 来人着急的答道:“苏家的袁管家找您,好像有急事!掌柜的让小的上来喊您!” 莫颜兮揉了揉太阳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一忽会儿就到。” “好的,那您快点儿啊,我瞧着袁管家的神色怕是真有什么急事儿。” “好,知道了。” 莫颜兮听完小儿的话心里猜测应该是苏老夫人的事,于是快速穿好衣服,束好头发,自包袱里拿了一套银针,开门准备下楼。 屋外,香雪和樱娘已经听到动静,早早的等着了。 这时,见莫颜兮出来,香雪赶紧上前道:“小姐!让我和樱娘陪你去吧。” 莫颜兮摇头拒绝:“你们俩暂时还是不露面为好,不用担心,应该是苏老夫人的事情,我去去就来,你们俩先睡吧。” 莫颜兮说完,快速下了楼,袁管家果然是万分着急,碰面后赶紧拉着莫颜兮上了马车。 莫颜兮冷静的询问:“袁管家,发生什么事了?” 袁管家拍了拍大腿,一脸苦相的哭诉:“哎呦!我的祖宗,你今日开完药后,我们就按照你的交代喂了老夫人药,结果大概酉时七刻,苏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慢慢肿胀了起来!嘴唇都发紫了,跟中毒了一样!这不才半夜来请公子您过去!” 莫颜兮闻言,神色依旧淡定,回道:“袁管家,你先不要急,待我过去看看便知。” 马车驶得极快,不到两刻钟就到了苏宅,莫颜兮快速来到翠竹园,苏长卿已经在那守候多时了。 “白公子,里面请!” 莫颜兮上前问:“嘴唇什么时候开始发紫的?” 苏长卿赶紧回道:“刚到亥时时分。” “除了脸部肿胀,其他地方可检查了?” “服侍的丫鬟们已经检查过了,只有脸部和头部,其他地方并无变化。” 相反于众人的焦急,莫颜兮倒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应当是了,苏公子我再写一贴药,速去让人抓了并五碗水温火煎半个时辰端来给老夫人服下。” 苏长卿点了点头:“好,来人,快拿笔墨纸砚过来。” 等写好方子,莫颜兮来到老夫人的身边,拿出一套银针扎在苏老夫人神庭,耳门,晴明等穴位上,这才坐在桌前喝了杯茶。 苏长卿见苏老夫人终于平静下来,也跟了过来,坐在一旁道:“白公子辛苦了。” 莫颜兮为苏长卿倒了一盏茶:“苏公子客气,应该是在下要感谢苏公子的信任,若是换作他人,怕是还不等在下再次就诊,就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苏长卿赶紧接过茶,道:“白公子这是哪里话,自古有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还是白家的大夫,我相信你自有用意,不知能否为苏某解惑。” 莫颜兮莞尔一笑:“白日就诊时,在下只能确定是脑部有所受损,但不知具体何症,于是开了一贴药,那药方本是一贴补药,不管有没有病都于身体无害,只是在下加了一味鸡血藤,这鸡血藤能够加快血液流通,而苏老夫人因头部血管被瘀血堵塞,血流不通,这才导致脸色深沉,头皮脸部肿胀,甚至嘴唇发紫,在下本来想挨个试的,上天垂怜,第一次就中了。也是老夫人有福泽吧。至于刚才那贴药,才是真正的解症之药。其实这药未必只有我开的出来,只是因为病因在头部,不清不楚,那些人未必敢上手。” 苏长卿听完,赞赏的点了点头,夸赞道:“白公子果然医术高明,这胆量心智也是超脱凡人,在下佩服。” 莫颜兮摆手:“只是取巧了,还望苏公子莫要见笑才是。” 半个时辰后,一服侍在侧的婢女端了药过来,莫颜兮上前拔了银针,这才吩咐那婢女为老夫人喂药。 不出一个时辰,苏老夫人脸上的肿胀慢慢消退了下去,嘴唇也慢慢回转成正常颜色,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莫颜兮并没有选择回客栈,而是在一旁和苏长卿铺了棋局,开始博弈起来。 大约寅时,里面的床铺传来微弱的呻吟声,苏长卿已经一个健步冲了进去。 “娘?您能听见孩儿说话吗?我是长卿啊!” 苏老夫人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道:“长卿啊,娘当然记得啊,说什么傻话呢。” 莫颜兮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那边的动静,这苏老夫人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字字清晰,不像白日那般只能痴语,观此状,老夫人应该是彻底清醒了,只要照着方子吃药,再注意些饮食问题,想必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莫颜兮如此想着,上前又号了一遍脉,交代了一些事项后,才道: “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按我交代的去做,想必半月后老夫人应该能够下床了。耽搁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休息了,等过些日子再来为老夫人号脉。” 苏老夫人听到莫颜兮要走,赶紧道:“老身谢过白小公子了,长卿啊,你去送送白小公子。” 苏长卿笑道:“那是自然。” 第十章:拿钱办事 苏长卿和莫颜兮并步走到了门口,已经有马车在此等候。 “苏公子,那在下就告辞了,改日再来为老夫人号脉。还请你一定记得多注意老夫人最近的饮食,我所说的那几样可是千万不能碰的。” “那是自然,昨日白公子说无功不受禄,如今家母已醒,还请白公子拿了诊金回去,莫不让天下人说我失信于人,我知道白公子并不将此放在心上,苏某还请白公子能够成全在下的一片心意。” 苏长卿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叠银票。 莫颜兮踌躇了一会儿便接了过来,数了五百两黄金的银票,然后将剩下的一半重新塞回了苏长卿的手里。 “剩下一半,等苏老夫人的病痊愈了再拿。” “…………” 莫颜兮语闭便上了马车,快速消失在南柳巷。只留苏长卿留在原地有点哑然。苏长卿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个白麓言还真有点琢磨不透,你说他爱钱吧,白日看到奉上的钱财眼里泼澜不惊,甚至有点不屑,要说不爱钱吧,这会儿倒是干脆利落,一点也不吃亏,偏偏前后都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妙人哉! 莫颜兮马车刚从南柳巷出来,便开始在马车内打量这些银票,还好只是普通银票,并没有什么特殊标记,这样在临渊城内就方便许多,也没有人能追踪到这笔钱的用途,甚好! 马车驶到莫颜兮居住的客栈,莫颜兮道过谢后便上楼休息了,这一串儿接连不断的事情还真是叫人困乏,莫颜兮一觉就睡到了午时。直到香雪叫着用午膳,这才懒洋洋的起床洗漱收拾。 半个时辰后,香雪和樱娘端了饭食进来。莫颜兮脸上带笑的看着二人,直看的香雪樱娘心里发毛。 “小姐,怎…怎么了?我们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二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莫颜兮也不说话,继续笑着自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哇!这么多啊,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五…五百两金子啊~小姐,你可真厉害!” 二人看到这么多银票,人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轮流数了一遍又一遍,这才作罢。 莫颜兮笑道:“樱娘,我和香雪都不是会打理财钱的料,今日起,这些银子就交给你保管了,咱们吃过饭后也去北市买座宅子吧,既然要长期待在此地,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 “樱娘遵命!” 樱娘明白这算是十足的信任了,小姐相信她的忠心,更信任她的能力,她自然也不会让小姐失望! 吃过饭后,三人带着一个包袱出了门,却并不是直接去北市,而是去了南市,在那里找了一处客栈,用了原来的名字重新登记入住,半个时辰后三人下了楼。让人讶异的是,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早已不是什么偏偏公子。 走在最前面的人身姿纤细,身着紫色烟笼纱长裙,领口,袖口和裙摆处皆绣了深紫色的蔷薇花,一头柔顺及腰的黑发披了下来,只头顶处攒了一个小髻,斜斜的插着两只玉制的青玉簪子,透明白亮的小耳朵处挂着两只小巧精致的红玛瑙珠子。 脸上虽只略施粉黛,但是依旧芳容丽质,精巧别致的五官夺人眼光,显露在外的纤纤玉手柔软细嫩,真真就是柳眉弯弯,巧笑盼盼,肤如青峰白雪,唇似樱桃绍红,绝世佳人! 再瞧后面跟着的两位,一位身姿婀娜,眼带三分媚气,一席淡粉色衣衫更显得肤如凝脂,手上涂了芍药红的丹寇,五官清丽柔美,另一位身着一袭干练的青衣,袖口收拢,五官同样精巧别致,皮肤白皙,柔顺的乌发披在身后,头顶处攒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只银簪别着,面部没有一丝额发,有些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清冷气息。 “你俩自今日起就住在这里,别人问起就说是打闻熙城西边水乡河景莫家来的,打算在此地做点营生,我们得先在临渊城露点儿底子,这样日后行事才不会过于突兀。”莫颜兮叮嘱道。 “是,小姐!” 三人出了客栈,便租了一辆看起来不错的马车向北市方向行去。这价值千金的南柳巷自然是不能去的,如今身上虽然有些家当,但是日后还要盖店铺,作坊,少不了用钱,还是得省着点。再者只有她们三人居住,顶多再买几个仆役丫鬟,过大倒是显得过于空旷。 三人相了一圈,这才在漫枫巷寻了一处比较满意的宅子,宅子的主人已经举家搬迁到西边儿水乡去了,这里的宅子无人居住,放着也是白白荒芜,于是早早在卖房的铺子挂了牌子,说来也怪,这房子挂了许久,价位也很合适,但就是没有卖出去。 引她们看房的主事只说是因着这宅子原主人品味不太好,建得景致都不大讨喜,那些人又懒得再花银子重新修葺,便至今没有找到买主。 莫颜兮没有回话,站在前厅向东南西北望了望,又走出宅子再四周转了转,这才气愤道: “主事是欺负我们是女流之辈,还是欺负我们外地来的?竟想着法儿的糊弄我们!” 主事听了此话,不由得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随即加大声量答道: “哎呦!莫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呐,我们做生意也是讲究道义的,从来不昧着良心赚钱!这宅子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敢欺瞒,已经全部告知给你了呀!” 莫颜兮转身看着主事,话锋一转:“哦?是吗?这宅子正西对着祁绵山,卦位兑高,白虎仰头,卦位坎面朝环城河道,空缺地陷,很明显有损财运与身体,乃是风水大不吉之地,主事连这也不知道吗?这宅子的原主人究竟为何举家搬迁?主事到现在也不愿说吗?” 主事闻此言,额头早就吓得出了一层密汗,但是此等事宜万不可明说出来,不然这座宅子只怕是再无可能找到卖家。 如此想着,主事摸了摸鼻子,壮着胆子道:“莫小姐说得什么,我确实是听不懂!” 莫颜兮挑眉问:“当真听不懂?我亦不是那刻薄之人,也无世人眼里那些忌讳,若主事诚心相待,也许还有回寰的余地,还是主事以为这些寻宅子的都是些瞎了眼的,真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莫颜兮说完,看着那主事依旧犹豫,松口的欲望并不强烈,随即对着樱娘香雪二人说: “我们走吧。” 主事终于着急,连忙喊道:“等…等…莫小姐当真不介意?” 莫颜兮回:“自然是,只要价格合适,其他都可以商量,主要我为人处世不喜欢不明不白。” 主事闻言,似乎是下定决心:“好,那陈某就斗言了,这座宅子的原主人叫李明浩,原是在渝北一带发了一笔横财,来了这临渊城在此修建了这所宅子,可是日子没多久家中就祸事横起,先是出嫁的女儿半路失踪,没过多久夫人也病死了,只剩一个独子出门一趟回来居然傻了!哎!竟不到一年时间万贯家财已被消耗殆尽,后来请了个术士,那人说此地风水不好容易损财折寿,那李明浩也是怕了,据说精神已经出了些问题,于是快速收拾了东西往水乡辟邪去了,谁料到还没走出临渊城就暴毙当街了。我也算是全部交代了,这宅子卖不出去多半是因为来买宅子的人都多多少少听过此事。” 莫颜兮听完,心想怪不得这宅子一点儿也不抢手,至于这风水,可信可不信,莫颜兮打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事在人为,而且此事听起来倒更像是被报复了,估计和他在渝北发的那笔横财有关。果真应了那句古话---人为财死,鸟为人亡! “我要再折去三分之一。”莫颜兮伸出手掌,比了个数。 主事闻言,道:“莫小姐,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嘛,就这宅子这地界儿,已经便宜很多了,您这不是要我做亏本的买卖嘛!” 莫颜兮笑道:“陈主事,我思前想后,你们也不该赔本儿啊,且不说那李家人已经无一活口,这卖宅子的钱多半是要被你们照单全收的,再说就这宅子的名声,我一个小姑娘都能察觉出来,你是还指望能坑一个不成,就算能遇到个憨货,那日子还指不定在哪儿呢,宅子久不修葺,风吹日晒说不定还卖不到这样的价格。当然,你要是觉得亏本,那我们走就是了,我们保证绝不透露这宅子的丝毫秘辛。” “这……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当行交易如何?” 陈主事心想这莫家小姐说的不无道理,价格低点儿就低点儿,反正最后不用给别人,倒也是赚的,至少这宅子终于弄出去了,也是值得开心的事儿。 “全凭陈主事做主。” 三人跟着陈主事来到了北市当行。这宅子本来是两千二百五十两白银,折去了三分之一,只付了一千五百两白银,这些相关事宜的交接都是樱娘在做的,莫颜兮只签了字,按了个手印儿,就开始和陈主事聊天。 “陈主事可知道上哪儿找干活利落的工匠?我也是初到此地,凡事都不太了解,看陈主事行事如此老练,定是十分清楚此中门道的,不知道能不能指点一二?” 莫颜兮此话说得陈主事心里极为舒服,又加上今日心情甚好,也唠了起来。 “莫小姐初次来,陈某也算是东道主了,自然要给姑娘好好科普一番,这北市中的人有些宅子里有自己散养的工匠头子,做起事来也比较方便,若是没有,多半儿会选择去东市修缮坊雇佣工匠,那里有很多著名的工匠头子带队挂牌,比较有名的是赵显赵工匠,那一手雕刻技巧,就连大宅里的工匠头子都未必比得上,还有王斯源王工匠,修建堤桥长亭的工艺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其他的都比较普通,当然其中还有一些花匠等做其他事儿的工匠,我瞧着你来此跟随的人极少,这东市还有一家平役坊,里面都是些人牙子,专门售卖仆役丫鬟,你要是缺人可以去那儿看看。” “陈主事果然人脉广泛,这修缮坊和平役坊日后怕是少不了多跑几趟的,多谢陈主事指点,颜兮今日受益匪浅。” 二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会儿,直到樱娘办完事情拿了地契,三人才坐着马车离开。 第十一章:巧揽人心 “这宅子终于有着落了,今日算是办成了一件事儿。”莫颜兮长舒一口气。 香雪不解的问:“小姐既然知道那宅子风水不好,又为何执意要了?” 她着实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买一座他人不要的宅子。 莫颜兮笑着道:“这风水自古以来就是可信可不信的,就说那成子期,为了躲避门客,竟然将宅子盖在了至凶的坟地之上,多少人相劝都无济于事,世人多忌讳,久而久之门客就真的少了,多少人说他活不长久,谁知人家直接过了百年高龄,子孙满堂,万事顺遂。事出必有因果,我倒觉得因果之论远比风水可信,再说这风水又不是不能改,那些当行的人估计觉得这宅子的名声已经烂了,便不想在此处多花冤枉钱,我们修葺的时候重新调整就好了,而且我们初来乍到,又都是女子,家中没有男子主事,极容易被轻视了去,如今我们敢住这凶宅,倒也算是凭空多了一层屏障,让那些宵小之徒不敢轻举妄动。” 香雪听了,连忙称赞:“小姐英明,如今宅子已经敲定,我们是不是要趁早联系修缮坊进行修葺?” 莫颜兮摇头:“不急,香雪你明日拿些银子去修缮坊找一队便宜点儿的普通工匠将宅子整体打理一番,樱娘你明儿个再去南市看看有没有比较好的地皮,价格什么的都好商量,这件事一定要尽快敲定,不然变数太多,容易不受控制,我打明日起就不跟着了,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我住的客栈找我,切记一定要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莫被认出来,叫人抓了把柄。” “是,小姐。” 两人闻言都将自己要做的事儿记了下来,樱娘怕莫颜兮银子不够用,从荷包内拿了五十两现银并一百两银票,等莫颜兮在马车内换了男装束了头发,净了脸面,三人这才在一个隐蔽的巷口分道扬镳。 莫颜兮自打那日回了客栈,就很少再出去了,一直在房间中忙着写写画画,樱娘依旧在南市那块儿寻找地皮,香雪则带着人去了宅子进行打理。 这日莫颜兮忙碌完算了算时辰,已经有将近五日没有去苏宅了,午时过后,莫颜兮慢慢悠悠往北市苏宅晃荡去。 刚进门,小六就迎了上来。 “哎呦,白公子来了,快请进。” 莫颜兮认出了来人,“你是…小六?” 小六连忙点头:“正是正是,承蒙白公子还记得小的。” 莫颜兮问:“你家老夫人最近可好?” 小六咧嘴,热络的笑:“白公子医术高明啊,老夫人好的不得了,最近气色好了很多,听翠竹园的丫头说老夫人每日都和她们聊天说笑,声音洪亮,咬字清晰,面色红润,相信不日就能大好了。” 莫颜兮很是满意,又问:“我交代的事宜可有注意?” “有有有!白公子放心吧,那日你说完,我家大少爷就吩咐了所有的厨房和外出采买的管事,您说的那些已经好几日没有在宅子内出现过了。” 莫颜兮心想这苏长卿倒也是个谨慎的主儿。没成想走到半路遇见了袁管家,只道是苏长卿在前厅招待客人,让自己自行去翠竹园即可,他稍后便来。 如此莫颜兮便和袁管家去了翠竹园,那随侍的丫鬟早已经在翠竹园门口等待。 春桃作揖:“袁管家,白公子里边儿请。” 袁管家挥了挥手:“春桃啊,老夫人今日怎么样?” 春桃笑着回:“回袁管家,老夫人这几日气色好了很多,也爱说笑,想必不日便能大好。” 袁管家松下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白公子,你进去就好,我那边还有些事儿要忙,大少爷说了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下人去办,莫不要客气生分了。” 莫颜兮点头示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袁管家你去忙吧。” 二人在门口道了别,莫颜兮就随着春桃进了老夫人的房间。 苏老夫人是个随和的,见着人进来,立刻招手让春桃带了人过来,很亲切的握住了莫颜兮的手。 “呦~看着眉眼,这气派,再大些怕是要勾走多少女儿家的魂儿呢。” 这话惹得周围的丫鬟一阵笑声,莫颜兮脸上也有点羞气。 “老夫人说笑了,您那二位公子怕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是万家女儿心中记挂的良婿。” 苏老夫人听了,脸色一变:“那两臭小子?哼!不气我我就已经烧香拜佛了。我老来得子,如今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那老大已是弱冠之年,迟迟不愿婚配,那老二成天不见人影,不是东边玩就在西边耍,就知道不务正业!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有生之年抱不抱的上孙子还要看他们的脸色。麓言啊,你要是个女儿家该多好,有如此佳人,还不让他们二人神魂颠倒,马首是瞻!” 莫颜兮低眉:“老夫人说笑了,想必这大公子是个有主见的,若真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定然不会放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就别瞎操心了,好好养着身体要紧。” 苏老夫人闻言,便也不说这个,问:“对对对,还是麓言这话儿说得我爱听。麓言今年多大了?” 莫颜兮乖巧的回道:“回老夫人,虚岁十三。” 苏老夫人喜上眉梢:“呦!巧了,和我家长风同年呢!话说他也快回来了,你们若是见了定然会互相欢喜的。” “自然,早就听说过二公子风华绝代,若是有缘见了,自然要深交一番,老夫人,时候不早了,让在下给您把脉吧。”莫颜兮没忘了此行的目的。赶紧趁此机会,步入正题。 苏老夫人笑着说:“好好好。”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莫颜兮便开始认真的号起脉来,这脉搏虽然还是有些孱弱,但是极为顺畅,今日看着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没有一丁点儿肿胀,刚才聊天的时候中气也很足。 莫颜兮心头轻快下来,问:“老夫人可要去外面晒晒太阳?” “我可以去了吗?” 兴许是多日未出家门,苏老夫人一脸的渴望。 莫颜兮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然!多晒晒太阳,您也恢复的快。” 苏老夫人热切的拍了拍手:“哎呦,可开心死我了!麓言啊,你都不知道,最近他们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就连路都不让我多走半分,更别说出门了,可憋死我了!” 莫颜兮笑道:“那看来今日我要陪老夫人在园中好好喝几壶茶,陪您解解闷儿。” 苏老夫人听了,开心极了,赶紧道:“好!甚好!我们现在就出去!春桃你去让他们备一些极品好茶,我要和麓言好好聊聊!” “是,老夫人!” 莫颜兮轻轻扶着老夫人,二人在园中足足聊了两个时辰才见苏长卿款款而来,苏老夫人看上去也有些劳累,说了两句,莫颜兮便告辞了,苏长卿自然起身想送,二人踱步到环心湖岸。 莫颜兮道:“苏老夫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康复的快的多,我本以为至少得要半个月才能下床,今日号脉时却发现气血已经流通了,并没有任何堵塞的地方,想必不过半月便能痊愈,我在临渊也已经待了七八日了,也该告辞了。你们大可再寻个大夫,让他隔段日子再号一次,应该更稳妥些。” “就要走了吗?这么着急?” 苏长卿闻此,心中略有些不舍,此人虽然比他小五六岁,但是学识见解都是一等一的好,他已经派人巡查了一番,也知晓了狼牙寨之事,直觉告诉他此人必有大用,但还是舍不得将他拉入泥潭之中。 莫颜兮道:“也并不着急,本来打算在耽搁几日,但是如今老夫人病症已好,我也该去别地儿转转,这大好河山,良辰美景无数,若只留在一处,确实是有点浪费时间啊。” 苏长卿倒也不留,转身道:“那苏某明日在倚春楼摆桌酒席为白公子践行!” 莫颜兮挥手拒绝:“不了,这临渊城也并没有在下想见的人,今日一别,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见,我也很想领教一番苏家二位公子的博学。” 莫颜兮说完,就直直往门口走去,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对了,苏公子,我的另一半诊金你还没给我呢。” “…………………” 苏长卿听到此话差点喷血,刚刚这么诗情画意,悲伤痛苦的情境,他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当然这确实是他应得的报酬,苏长卿从怀里掏出了早已经备好的银票递了上去。 “苏某一时沉浸在伤感中,竟然给忘了,这本是白公子应得的。” “谢了,在下告辞。” 莫颜兮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往客栈行去。刚下马车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候的樱娘。 别说,樱娘脱下布衣,除去头上的头纱,这么一打扮还真是漂亮动人,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赏心悦目。 “楼上说。” “是” 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待到了屋中,莫颜兮才问:“怎么了?” 樱娘一五一十的回道:“小姐,地皮找到了,大约三十来亩,我看了地基完整,地理位置也不错,只是那块地皮不一定能买到。” 莫颜兮皱眉问:“怎么说?” “那地皮原来是一户人家留给自家儿子盖新房用的,谁知那人是个倔的,屡考不中,投河了,家中只剩老两口还有一个年轻媳妇儿,只耕了两三亩地,种了些蔬菜瓜果,我问过了,他们不管给价多少都不买,说是在那生活了一辈子,不想离开。” 莫颜兮听了,凝神想了一会儿,又问:“那媳妇你可问了?” 樱娘点头道:“问了,说是一切都听公婆的。” 莫颜兮抿了一口茶,道“倒也是个老实的。这样,你明日再去,就说钱照给,并且愿意在那儿旁边请最好的工匠为他们盖座宅子,他们照样可以生活在那里,若是担心日后没有什么生计,你就告诉他们,愿意雇佣他们来我们作坊香铺帮忙。那秀才的尸体可打捞上来了?” 樱娘道:“听旁人说打捞上来了,本来是可以认领的,但是那秀才是在闻熙城科考的,此地距闻熙城少说也有千里,山高水长的,老两口年事已高,家中年轻媳妇独自出门又不放心,已经过去两年了怕是早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莫颜兮闻言笃定的摇了摇头:“不会的,闻熙的京兆府尹办事最为讲究条理,多年以来凡是无人认领的尸首都会被火化,登记在册,那秀才的骨灰盒应该还在京兆府尹的冷库内,你明日记得问清楚那秀才的姓名履历,多花着银子雇人去取。” 樱娘全部应承下来:“小姐,您对他们如此仁义,又为他们解决了心头的挂念,想必他们自然会同意卖给我们地皮。” 莫颜兮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些笼络人心的手段,对了,今晚让香雪回客栈来,我和她商量商量明日先佯装离开此地,脱了白家的身份。这里是今天拿到的另一半诊金,你保管好。” “是,小姐。” 二人又小谈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暗了下去,樱娘才离开。 第十二章:新添人丁 五月刚刚打头,天气已经转热,这边天才蒙蒙亮起,倚春楼对面的客栈就已经有客人上路了。 旁的看不清楚,只见那精巧的马车上一盏琉璃灯散发着微微亮光,另一角挂着一块古质玉牌。片刻,从客栈内走出来了三个人,打头的是位身着白色锦袍的公子,慢悠悠的上了马车,然后另一位公子和头戴头纱的姑娘一起驾着马车朝着临渊城门口驶去,转眼不见踪影。 未时苏宅一处偏厅内。 “回主子,已经确定白公子三人出城了,看方向应该是朝天越去了,我派去的人盯了三个时辰,确认没什么异动才回来复命的。” 苏长卿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苏一航停顿了一会儿,又道:“还有,漫枫巷李家的宅子这几日有响动了,应该是有人要住进来了。” 苏长卿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哦?可打听了?” 苏一航道。“打听了,外地莫家来临渊做生意的,怕是不知道宅子的事儿。” 苏长卿冷哼一声:“呵,知道了又怎样,当初本就是李明浩与殿下有些摩擦,殿下也是个玩性大的,又恰好都在临渊,这才有了那件事情。这世人讲究迷信,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不像样子,本来想着过些天将那宅子收了存放货物,如今被人抢了就算了,此事倒也没什么。对了,长风到哪了?” 苏一航道:“昨日二公子还传了信回来,应当过两日便能到临渊。” 苏长卿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一点:“好,想必殿下也该来了。等会儿让人瞧瞧北市的其他地方可还有空宅子,不必在乎价钱,但是周围风景要精致,附近居住的人越少越好。” “是,主子!” 苏一航从苏大公子的房间退了出来,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觉得特别迷幻,心想那位殿下一定是给大公子和二公子下了什么蛊,才让他俩觉得那个人儒雅随和?玩性大?那可是位修罗啊!苍了个天! 再说莫颜兮三人出了临渊城城门就朝着天越的方向行去,一路上休息了三四回,到了酉时终于到了一座驿站,莫颜兮她们的马车并没有停在驿站门口,而是寻了一个隐密的巷子,那巷子深处还停着一辆马车,身边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青年人,莫颜兮三人下了马车。 头戴面纱的姑娘,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哭着问:“秦郎?” 秦平章回头抱住来人:“柳儿,乖,别哭了,我们自由了,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谢谢你愿意跟我走。” 那姑娘掀开带着的头纱竟然不是樱娘! 莫颜兮见此,对着香雪说:“香雪,去把牌子摘下来,收好。” 香雪遵命:“是,小姐。” 莫颜兮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面前你侬我侬的二人:“你们二人便着这辆马车去天越吧,我这有五十两银子,你们拿着,可以做点儿好营生,要是再不济,就把这辆马车卖了吧,估计也能换些银子。” 秦平章上前作揖:“谢白公子成全。” 莫颜兮摇头:“谈不上,我也是为了帮自己。日后就看你们造化吧,告辞。” 语罢四人分道扬镳,莫颜兮二人又驾着马车向西边走了一会儿,这才在马车内换了提前备好的衣衫,重新回到驿站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二人早早驾着马车往临渊城驶去。午时时分就回到了南市的若来客栈,那掌柜的见来人,脸上带着笑意,热络的上前搭话儿。 “呦!莫小姐回来啦,这一趟怕是舟车劳顿吧。” 莫颜兮笑着回:“怪我,居然将东西落在了萧林城,还好那里有认识的商队,知道我在这儿,让过往的商队顺路过来送了信,说是往这边走着,也是巧了,在一座驿站遇到了,说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物,只是我那过世的母亲留的一点遗物,总归是要在意的。” 掌柜的道:“既然是母亲的遗物自然是要在意的,上天保佑你一个女儿家平安到了。我看香雪姑娘昨日就出去了,估计也是担心急了,这一路辛苦,快上楼休息着吧。” 莫颜兮点头:“谢过掌柜的,这就去。” 二人上了楼,樱娘还在房间内算账,见到平安归来的二人,也是松了口气: “总算是回来了,怎么样?” 莫颜兮咧嘴一笑:“樱娘英明,在董姑娘的掩护下我们这白家的身份应该是不声不响的脱喽。” 樱娘脸红了几分:“我也没怎么,这事儿原是香雪无意中碰到的,刚好小姐要出城,我给香雪提了几句,她居然就有了主意,自个儿找了那董姑娘二人。” 莫颜兮闻言,转头看着香雪,嬉笑道:“呦~是嘛,香雪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倒是没发现这个榆木疙瘩有时候也挺聪明的嘛” 香雪跺了跺脚:“小姐!!!你们两个竟在这里取笑人,跟了你们两只狐狸这么久,怎么也得懂个一招半式了吧,如今也算是成全了一对苦命鸳鸯。” 莫颜兮收了笑容:“我瞧着倒不见得,那董姑娘是个从小娇贵到大的,还未过过真正颠沛流离的日子,日后若银两缺乏,柴米油盐,再深情的人也怕这生活的苦难,到时候只怕…也罢,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能走到哪一地步,随缘吧。对了樱娘,地皮的事儿可有结果了?” 樱娘赶紧回道:“回小姐,有了,那家子人听了我说的话,思考了半盏茶的时间就答应了。交易的金额是五百两白银,我已经做了账,明日给他们送过去。” 莫颜兮很是满意,又问:“那秀才的事告诉他们了?” 樱娘摇头:“没有,我昨日已经雇了人去闻熙,这件事还不是定局,所以没告诉他们,万一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没什么作用。” “不错不错,越来越周全了!来,看看这个。” 莫颜兮夸赞完樱娘,便拿出了两张图纸放在桌上。 樱娘看过去,不禁问:“这是修建图,小姐!你画的?” 莫颜兮点头:“我也只是随便画了几笔,以前有幸去过一次水乡,觉得那边的布景风格特别柔美,建筑也特别好看,既然我们说了是来自河景的,那自然也要有点可信度。你们俩先看看,明日我们也该动工了。最好是能在八月竣工。” 香雪凑了过来,看了半天,似乎是发现了些奇特事儿,出声问:“欸?小姐,你画的这宅子怎么大门面朝巷子里面啊?我看那北市的宅门都是向外开的。” 莫颜兮指着那处,回道:“这朝里面,一来可以改改风水,二来也能绕开人流,容易闭人耳目。樱娘明日你和香雪去一趟修缮坊,陈主事不是说了吗,那赵工匠和王工匠都是顶尖儿的,不如一起雇了,两头一起动工,宅子那边就先修建景致吧,谈妥之后让王工匠直接带队去宅子,开工的时候我亲自盯着,樱娘,这店铺作坊的图纸我画的比较详细,等会儿我再给你讲解一番,你去找个画师让他重新画一张再给赵工匠,那边你亲自盯着。我抽空去瞧瞧便好。” 第二日,香雪和樱娘便去了修缮坊和工匠们面谈相关事宜,而莫颜兮则独自去了平役坊,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北市和南市相距较远,来回跑还是过于麻烦,不若买些仆役丫鬟,将宅子稍微收拾一下,先凑活住着。 这平役坊不似其他地方,虽然做生意但是大门却是不论白天昼夜,都紧闭着,做着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买卖,大家心里都是门儿清。 莫颜兮上前敲了门,过了一会儿门口一个小暗格内露出了一双混浊的眼睛。 “谁?” 莫颜兮道:“做买卖的。” 那人听了这话,声音里也是多了一丝喜气:“麻烦客官稍等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开门声,入目的是一个三十来岁,身材臃肿的妇人。 “哎呦~这位小客官里面请。” 莫颜兮轻笑:“掌柜的这里可有干净人儿。” 妇人扭着腰肢,笑道:“瞧您说的,能到这里的,您要说干净那自然是干净,您要觉得不干净那自然…,不过姑娘挺面生,不像本地人啊。” 莫颜兮道:“刚从外地过来,北市的宅子正在修建,这不,买几个能用的人儿先用着。” 那妇人听说是北市来的,态度也是愈加恭敬起来。谄媚道: “最近啊,刚好来了一批新鲜的,姑娘要不要先过去瞧瞧?” 莫颜兮闻言跟着妇人来到了后院,这后院极大,房间具多,应该每个房间都是不同的仆役。这会儿来挑人的人也蛮多,看行装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 掌柜的也不多说,恭敬的引着莫颜兮往最里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莫颜兮问:“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姑娘客气了,叫我三娘就好,到了。姑娘您随便瞧,这都是些新到的少女,算是最干净的了。” 莫颜兮走了两圈,挑了四个看起来清秀,目光纯净的丫头,又问: “三娘,可有什么护院跑腿儿之类的。我们家比较缺男丁。” 三娘笑道:“自然是有的,姑娘跟我来。” 莫颜兮跟着三娘来到了院子的另一头。满屋子的男丁,屋内的空气不是很流畅,还夹杂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莫颜兮目光向里面扫去,大多数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是无比的渴求。 莫颜兮正在琢磨,突然对上了一道明亮的目光,只是霎那间,那道目光就消失了,莫颜兮向那个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很瘦弱的男孩儿,最多也就十一二岁,但是皮肤白皙,露在布衣外边的脖子几乎满是伤痕,双手紧紧的环着腿。 “你叫什么名字?” 莫颜兮望着那个少年,淡淡的问道。 少年不回话,三娘赶紧喊道:“哎!说你呢,头抬起来看看,能出去的机会不要了?”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努力的站了起来,向莫颜兮的方向作揖,道:“我姓唐,名明桑。” 莫颜兮又问:“只今政教通南粤,亦有大寒桑树红。好志向!读了几年书?” “六年” 莫颜兮点了点头,看着三娘道:“就他吧。” 三娘和唐明桑二人明显一怔,这毛头小子如此瘦弱,什么活都干不动,带回去当摆设不成。三娘心里想着,嘴上却是一顿夸赞。 “你小子,还不快过来谢过姑娘,日后去了人家里,可要好好干活儿,尽忠职守,别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心意。” 明桑闻言,赶紧上前道:“明桑谢过姐姐。” 三娘笑着说:“这孩子就是嘴笨了点儿,不会说好听的话,还请姑娘别介意。” “不介意” 莫颜兮又转了两圈,挑了六个有些武功底子的人一起出了后院。 第十三章:家门重开宴 莫颜兮正在前院儿等着交易,突然听到一声叫骂。 “呸!果然是个小贱人啊!长得就是个妖精样儿,还装什么清高啊?别不知好歹,乖乖听话跟着我们走!” 话语声未落,一位走姿妖娆,穿着鲜艳的妇女带着两个身高马大的男子,押着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从后院出来。 莫颜兮小声问:“三娘,那些是什么人?” 三娘顺着莫颜兮的目光看了一眼,道:“领头的那个是旖旎院的老鸨,那位姑娘也是个可怜儿的,好像叫小婉来着,以前她家也算是西市有名的古玩店,她爹是个厉害的,经常走南闯北带些稀奇珍贵的玩意儿回来,很受北市那些富家子弟的喜欢。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得罪了太老爷,你懂的,这些个当官儿的作威作福,谁敢管呐,不过三日一家老小就下了狱,不出一个月便问斩了,幸好这小婉姑娘已经嫁了人才没有被祸及,谁曾想那夫家是个不当人的,见着小婉姑娘靠山以倒,也是玩腻了,没过多久寻了个罪名给休了,后来更是将她卖到了这里。这不,被旖旎院看中了。真是可惜了一个娇滴滴的明艳美人儿啊。” 莫颜兮咬了咬嘴唇,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这世间男子多薄情,那人我想要。” 三娘闻言,眉头一皱:“哎呦,姑娘呐,您这可是为难我了,我们这儿做生意也是有个先来后到的,既然已经将人许了别人,又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莫颜兮莞尔一笑:“她出多少,我出双倍。” 三娘迟疑:“这,不太妥吧。” 莫颜兮随即敲了敲桌子:“三倍。” 三娘闻言,终是拿定主意,叹道:“哎呦,姑娘呐,你可真是我的小灾星,等着,我过去周旋周旋。” 莫颜兮站在此处等着,不一会儿那边便吵了起来,那老鸨明显生气了,拉着三娘就朝这边走过来。 “怎么,姑娘这大家里出来的人,也喜欢抢食儿?还有没有天理了!”青楼老鸨跺了跺脚,怒视着莫颜兮。 莫颜兮不慌不忙,抬头问:“你可已经交易拿了她的身契?如果只是将人带出来就说那人是你的,你怎么不说我早早已经预订过了,今日过来领人呢?” 老板闻言,目光一凝:“你…你分明就是说谎!!明明我将人带出来时你才起了心思,这会子说什么胡话!” 莫颜兮冷笑:“你怎知我说得是胡话?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哼!三娘可以,我身后的人也可以作证!”老鸨指了指身后的人,底气十足。 莫颜兮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玛瑙簪子,语气随意的说:“是吗?你身后带着的不过是自己人怎么能算,至于三娘你倒是问问看。” 三娘闻言,连忙道:“刘老板啊,这人确实是姑娘几天前就定下的人,今天特地前来领人,都怪我忘了给他们通知去牌子,这才惹了今日的事儿,不过我们这行也是有规矩的,大家价高者得。对于两边都算公平。” 莫颜兮不禁感叹到,这三娘是个会赚钱的主儿。可惜生在了这种地方。 老鸨闻言,叉腰道:“哼,老娘有的是钱。我出双倍。” 三娘指了指莫颜兮:“那位姑娘已经出过了。” “是吗?那我出三倍。” 三娘听到这话,凑上前去,小声道:“刘老板,那位姑娘也已经出过了。” 老鸨闻言,终是无话可说。 莫颜兮挑了挑眉,道:“五百两银子,这个人还有那些,没有意见的话就可以交易了。” 三娘面上一喜,转过头时,却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刘老板,您看?” 老鸨气愤道:“哼!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俩就是沆瀣一气,专门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三娘赔笑:“哎呦,刘老板,你那旖旎院多少绝色佳人,单缺这一个不成,而且还是嫁过人的,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也没多金贵,这样,以后要是来了新鲜的,我挑几个最顶级的给您留着,至于价钱吗,可以给您打个对折,怎么样?” “哼!这还差不多,真没意思,走了!” 最后还是莫颜兮成功的交易了下来,小婉站在一旁不卑不亢,只是向莫颜兮投来了一个尊敬的目光。 出了平役坊,莫颜兮从荷包中掏出五两银子,递到小婉面前,道:“这有五两银子,你带着他们一行租两个马车去北市漫枫巷以前的李家宅子,那边自有人安排。今日起,你们便能脱离此地,既然成了我们莫家的人,有些话也是要说明白的,咱家历来都是赏罚分明的,但也绝对是宽厚的,我这个人比较护着自己人,今后要是在别处受了委屈可以直接说,查明事实后我自然会去讨个公道回来,今日也算是大家的重生日,等我晚上回来带些好酒好肉,大家好好热闹一番,去吧。” 众人恭恭敬敬的回:“谢谢主子,我们定当对您忠心耿耿。” 他们都长久处在牢笼中,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一时之间热泪盈眶,万分感动,说了好久的体贴话,才离开。 莫颜兮也立刻找了辆马车去了南市找樱娘。二人会面,樱娘便带着莫颜兮去看地皮。 “这地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等弄好地基后,就让先盖作坊吧,我们毕竟是要卖香的,还是要早些做些成品出来。”莫颜兮看着眼前的景象,很满意。 樱娘回道:“这点儿,我倒是和小姐想到一处去了,现在五月,虽然有些花卉已经过了最佳的种植时期,但是还是有一些可以种的,刚好制香的时候也可以用到。” 莫颜兮笑道:“我相信你可以办好,最近我就不过来了,等那边的人调教好,我就带几个协助你。” 酉时,莫颜兮带着几坛上好的百家春和一大包卤肉回到宅子。不得不说香雪在调教人这方面真的不错,只半天的时间就已经收拾出了三间能凑活住的房间。 带回来的人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洗漱干净了些,还是穿着从平役坊出来时穿着的破烂的粗布麻衣。 戌时,众人在院子里落了座。 莫颜兮拿出酒,道:“香雪,这一坛百家春留着明日给工匠喝吧,还有,今晚休息的时候,把我们的衣服先拿出来给姑娘穿吧,明日量了尺寸,去绣坊赶几件儿出来,大家先穿着。” “是,小姐。” 莫颜兮看着众人,问:“除了明桑,香雪,小婉,大家可还有自己的名字?”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话。 “回小姐,我叫红花。” “回小姐,我叫小兰。” 莫颜兮闻言,摇了摇头:“这名字不好。” 一个看着就活泼的少年举手道: “小姐!小姐!我!我叫二狗,我娘说了贱名儿好养活!” 少年语罢,惹得众人放声大笑。 在座的还有些人连名字都没有,莫颜兮听完莫名有点儿心酸,心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邹狗! 莫颜兮叹了口气,重新换上了笑容:“小姐我呢,不说有什么大学问,但也是读过一些书的,若大家不嫌弃,可否愿意让我赐个名儿。” 众人一脸兴奋的回:“请小姐赐名!” 莫颜兮起身,道:“红花,你清秀温婉,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如叫清蓉吧,小兰这兰字甚好,深谷幽兰又常在溪边,叫兰溪好了,二狗这名字是在不好,你生性活泼,古诗有云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就叫流银吧,你呢,性格内向,一颦一笑如娇花照水,叫照花吧,还有你眼角上扬,天生带媚,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叫湘湄吧,还有你们五个,人生常求平安喜乐,万事顺遂,却有几人一生如此,你们就叫长平,长安,长喜,长乐,长顺,我亦希望你们如此。” “谢小姐!” 清蓉兰溪等人听到自己的名字都高兴极了,以前的日子都不能称为日子,如今在一间见不得光小屋子里生活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莫颜兮看着众人,道:“你们十二人是我亲自挑的,日后自然比别人亲密的多,如今这莫宅也只有我们十五个人,从前除了香雪樱娘我亦没有亲人,今后就靠各位互相照料了,来喝酒,今晚大家尽兴!” “是,小姐,我等必为小姐出生入死,绝不背叛!” 绝不背叛,这是莫颜兮最想听到的话,这世上人人都有一张巧嘴,这话谁都说的出来,可能做到的不足万分之一。 一个时辰后,几乎一桌子的人都醉了,趴在桌子上动弹不得,天空中一轮皓月甚是明亮。 莫颜兮也喝了许多,这会儿晕晕乎乎的,不得不说这百家春的后劲儿是真大,她望着这月亮,不由想起了曾经有一年中秋节,那会儿母亲还尚在,晚上也是这样做几道小菜,一壶好酒,还有母亲亲手做的月饼,那会儿她经常和望花抢月饼吃。 四个人坐在桌前开开心心的谈天说地,她也记得有一回,父亲极宠爱的姨娘来焚香院找事儿,打翻了母亲亲手做的月饼,押着母亲去祠堂罚跪,她们走后,莫颜兮默默得将地上碎成渣儿的月饼捡起来吃了。 第二日她就找了个法子,让父亲将姨娘卖去了窑子,听说不久后就死了。 她这双手很久以前就不干净了,以后只会沾染更多的鲜血。 “我…我也要名字。” 莫颜兮正沉浸在回忆里,忽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裙摆,她转头望过去,原来是小婉。她也喝了许多酒,小脸通红,眼睛亮亮的像个孩子,下巴处还有一滴酒滴坠着。 莫颜兮听三娘说小婉未并笈就结了亲,如今也才不过十四岁。 莫颜兮轻柔的回道:“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 “可是我想要。” “那我叫你南柯好不好。” “南柯,可我始终做不了大梦初醒的人,你也是,你也做不了,我们终究身不由己。” “红尘千万事,穷其一生,不过南柯一梦,何必当真。” “不当真,不当真,你在说我,还是说你?” “不是你亦不是我。” “名字我很喜欢,其他的听不懂。来,还有酒,我们喝。这酒什么名字,喝得我头疼,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百家春呐,听说是用春天最早的一批稻子酿的,入口甘甜回味醇厚,每家都会酿,只是每家,每一次酿的味道都不一样,很少有这样的极品啊。” “百家春…还没有爹爹酿的桃花露好喝。” “我娘的桃花酒也是一绝,南柯,你说我们在后院里种些桃花好不好?” “好…好啊,这样就有喝不完的桃花露,我觉得甚好。” 莫颜兮歪头轻笑:“我也觉得。” 第十四章:妙计传香 正值六月中旬,盛夏之日,这临渊城内倒是比往常更热闹欢腾。漫枫巷从前的李宅,一座偏院内,靠窗摆着一张上好的乌木桌子,桌子左上角架着一只浑圆精致的三角鼎,鼎内燃着淡淡的檀香,青烟袅袅,忽而扶云直上,忽而徘徊打转儿。 右侧整齐的摞着一沓诗集,最上边儿搁着的是《风草集》,由伯秦子所著。 据说那人年纪轻轻就已通四书晓五经,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不过空有满腹经纶却从不入仕,常行走在各国各地,风流之事倒是一箩筐。 每每坊间有所谈论,就有一些纨绔子弟学着那人的样子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来一句: “明月清风,随心而动;美酒佳人,常伴吾身,钟鸣鼎食岂可比之?” 再说那桌上,中间自上而下放着一套白玉制的砚台,一座精致的乌木笔架,一块磨得无比润滑的乌木镇尺,压着一张未完成的牡丹芍药图。 一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妙龄少女正端正的坐在桌前,一笔一划的勾勒着画作。 一双明亮温润的眼睛此时全神贯注,只又长又密的睫毛噗嗤噗嗤的来回扇动着,像极了小巧精致的蝴蝶翅膀。 少女只简单的团了一个普通的莲花髻,斜斜的插着两只坠着红玛瑙珠子的银步摇,及腰的黑发柔顺服帖的披在身后,只有几缕调皮的在桌案上随着少女的胳膊一起晃动,肤如凝脂,眉若柳叶儿,鼻似高峰,朱唇似樱桃一点,裙摆和袖口处绣了淡粉色的胭脂点雪,只是静静地坐着,就足以引人心神。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姐,樱姑娘派人拿了东西过来。” 原是兰溪来了,兴许是走着急,天气又热,她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莫颜兮抬头瞧了瞧兰溪手里拿着的一只精致的木盒,问: “可有什么话说?” 兰溪道:“没有,听长喜说小姐看了自会明白的。” 说着,兰溪将木盒递了上去,双手放在桌子上,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莫颜兮打量了一会儿,这才打开了木盒。一股清冽的香气瞬间扑面而来,莫颜兮只觉得心神俱凝,炎夏的燥热气息一扫而空! 莫颜兮拿出盒子中的那枚伽蓝色的月牙儿香囊,凑近些又闻了闻,嘴角微微一笑,看来是成了! “清蓉,你去瞧瞧厨房做得芙蓉糕还有牡丹酥还有没有,多装一点,我们去樱娘那儿瞧瞧。”莫颜兮心情甚好,喊了屋外面侍弄花草的清蓉。 清蓉闻言,赶紧进来,道:“是,小姐。” 莫颜兮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问:“对了,南柯呢,今日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 清蓉道:“回小姐,南柯带着明桑今儿一大早就置办东西去了,昨日小姐写了一长串可够他们找的,估计酉时才能回来吧。” 莫颜兮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如今宅子工程也快接近尾声了,该置办的东西是真的多,难为他们了,去准备吧。” “是,小姐。” 巳时,一辆马车驶入了南市,直直向市集最里边的一处施工地带行去。 “小姐,到了。” 莫颜兮闻声,下了马车,对着身边的人说: “长安,这一盒点心你等会拿去给长喜,长乐,湘湄分了吧,她们也辛苦了。” 长安应承下来,就去找长喜等人。 莫颜兮定眼瞧着面前的地方,这香铺的大致形体已经出来了,外面儿如深门豪宅一般,用青砖围了起来。打开大门,里边正对着的是一座三层的楼阁,虽然只是大致的雏形,却充满了水乡的温婉之气。 莫颜兮从旁边的一条小道儿绕了过去,就到了作坊。 院子内零零散散的种些一些花卉,飘散着阵阵香气。 “小姐!您来啦。” 湘湄看见莫颜兮,赶紧迎了上来,欢快的行了个礼。 莫颜兮笑道:“真是个跳脱的,若是在他人面前,可不能如此。” 湘媚立即收了顽皮的笑容。 莫颜兮靠着面前,假装正经的人儿,道:“去找长喜他们吧,我让长安带了点心过来,若是晚了,我可不能保证……” “啊?完蛋了,小姐,那我下去了,去晚了定是没我的份儿了。” 湘媚说着,笑着跑了出去,惹得莫颜兮和清蓉也不由得发笑。 那头樱娘听到声音,掀起纱帘儿也迎了上来。 “我前脚才送信过去,不想您后脚就来了。” 樱娘行至跟前儿,行了个礼,脸上都是晶莹透亮的汗水,袖子高高挽起,手上还占着一点儿茶叶。 莫颜兮赶紧道:“樱娘最近可是有大作为,我这不赶忙带着点心跑过来祝贺。” 樱娘笑着问:“小姐要不要去作坊转转?” “正有此意。” 说着,樱娘已经引着莫颜兮进了第一间屋子, “咱这作坊就盖在香铺的后边,被墙围起来,倒是方便了许多。” 莫颜兮感叹一声,走进第一间屋子,里边放着许多木桌子,上边的筛子内放着各种各样的茶叶,还有一些香料与花瓣儿,靠近左边漆了三个大灶上边放着三口大锅。 樱娘解释道:“有些香呢,是需要炒的,就如同茶叶用炒杀青,我们也可以加茶叶炒制去除原料的青涩,这样香还会有点儿茶叶的清香味,” 莫颜兮点头称赞:“这工艺倒是不错!” 一刻钟后,三人又进了第二件屋子,刚打开帘子,里边就飘散出一片雾气,迷的人睁不开眼睛,如同蒸房一样。 樱娘道:“这间屋子主要熏蒸一些木制原香,就比如这块沉香,要蒸至水汽不再四散,这块原料才算好了,然后就是晾晒,最后磨成香粉,与其他香料混合制香,或者做成有形状的熏香。” 莫颜兮直点头夸赞,片刻后三人来到了第三间屋子,这里同样放着好几张桌子,上边的筛子里放着些香料,桌子两侧并排放着六口大缸。 樱娘指着大缸道:“这里边有各种酒,蜂蜜,梨汁儿,用来浸泡一些香料,使其调和。这样出来的香才更醇厚。” 莫颜兮点了点头,内心很是赞赏,幸亏有樱娘,这些器具有的她见都没见过,实在是个门外汉。 到了最后一间屋子,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这间屋子比起前三间精致多了,里边放着有很多个精致暗格的黄花梨木柜子,每一个暗格上都写着一种香料的名字。 樱娘指了指柜子,道:“这就是咱家香料储存的地方了,这暗格可以隔绝香气,保证每一种香都是绝对的纯粹浓厚,随拿随用,只要有香方就能配香。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莫颜兮拍了拍手:“叹为观止,确实细腻周全,你这做生意的本事怕是随着爹娘,刻在骨子里了。” 樱娘轻笑:“你又取笑我,对了,小姐神算,前两日李秀才的骨灰盒拿回来了,我连夜送了过去,老两口儿哭得那叫一个悲切,媳妇张氏安慰了许久才平静下来,估计是事情办到了他们的心坎儿上,最近对咱的人热络的紧,张氏也是个麻利手巧的,我看倒是一个能用的人,就喊来作坊帮忙了,几天下来倒真的省了不少心呢。” 莫颜兮笑道:“你觉得能用,只要底子清白就只管用。” 几人说着笑着来到了樱娘住的屋子。清蓉赶快打开食盒,放在桌子上让樱娘尝尝。 莫颜兮敲着桌子,问:“咱这成品的香做了多少了?” “样式得有三四十种吧,公子小姐的都有制,你上个月送来的药,我也有加进去,做了七八种各种功效的药香。我是打算找些顶级的画师多花些花样子,绣在香囊上,也方便客人搭配衣服,卖的更快着,还有装熏香的盒子,也要多来几种。” 莫颜兮闻言,挑了挑眉:“瞧,我一夸就说我取笑,可这说出来的话怎么能让人不夸。” “是呢,咱樱姑娘可真当的起商贾大家之女。这做起生意来眼睛都发光!” 清蓉在一旁也加入了调笑的行列。 “我瞧着最近香铺挺忙的,宅子那边你也没精力着手,倒不如让明桑记记账,管管家。明桑年纪虽小,我瞧着倒不像是个平凡的,也别让他东跑西跑了,不如做做管家,抽空还能多看看书。”樱娘捏起一块点心吃了,想起宅子的事儿,不由得想起了明桑。 莫颜兮认同的点了点头:“明桑啊,自然是不错的,前些日子来找我报账,我瞧那账本字体工整,条理清晰,是个周全的。好好调教应当不错。” 莫颜兮瞧着樱娘也夸赞明桑,心里也是高兴,她打心眼里是把明桑当成自家亲弟弟教导。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应该和樱娘说说正事儿,于是看着樱娘道: “樱娘啊,你可有想过我们的香铺日后的情景?” “自然是想过的,眼看着这香铺再有一个月多便要成了,我这心里还真是没底,到时候要是不受欢迎可如何是好。” 莫颜兮笑着问::“你怕了?” 樱娘反问:“小姐,你心里就一点儿不慌?” 莫颜兮搓了搓手:“慌!怎么不慌!我前两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不带着万无一失的法子来了。” 樱娘赶紧问:“什么法子?” 莫颜兮眼睛轱辘一转,道:“我听说南柳巷高知府家的老夫人每月十五必去广云寺烧香祈福,那老夫人好像有心热症,你可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道理?” 樱娘明了,“小姐,你是想?” 莫颜兮点头:“然也,但是你我若去,未免太过彰显,那人常年浸淫于心计,稍微一打听又怎么不懂其中的道理。” 樱娘皱眉问:“那谁去合适?” 莫颜兮笑着回:“我瞧着,张氏不错。” 待莫颜兮走后,樱娘便带着剩余的点心去了李氏老两口家,他们家也正建新宅子,拆了很多地方,只留了两间居住的屋子和一间小厨房,樱娘走到敲张氏的门口,敲了敲房门。 不一会儿那头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应答。 “来了,来了!呦!是樱姑娘啊!” 房门打开,里面出来了一位温婉动人的姑娘,那人虽着布衣,但是眉目清秀,眉中心儿有一粒淡粉色的美人痣,平白多了一份媚气,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光从面相上看就很讨喜。 第十五章:旧人自远方来 樱娘见人开了门,忙上前热络的问: “秀儿姑娘在忙些什么?” 张秀儿答:“嗨!无事,绣几个花样子。” 樱娘一进门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绣花,不由夸赞道:“啧啧啧!!瞧瞧,可真是个妙人!这菊花儿绣的跟活的一样。呐,刚刚我家小姐拿过来的,给你尝尝。” 张秀儿一脸惊讶:“真真不凑巧,我竟不知道小姐来了,改天再来你可要告诉我,我一定要给小姐好好磕几个头谢谢她!我那可怜的丈夫如今终于能还乡了。” 张氏也是个明事理的,自打知道莫颜兮花了重金为他们家了却心中挂念之事,自然心中感激。 樱娘瞧着,连忙上前安慰: “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世间的事谁能料的到,今日前程似锦,明日飞来横祸,不若心放宽些,也能活得自在点儿。” 秀儿抹掉眼泪,道:“樱姑娘说得是。刚才心有所感,让姑娘见笑了。” 樱娘笑道:“这才对嘛,如今香铺缺人手,若日后做大了去了别的地方,这临渊的香铺还要靠你多照料呢。” 张秀儿听樱娘说到此处,心中激动万分,这话明显就是日后有让她接手香铺的打算。这等营生确实是临渊城独一份的,要是做的好那当然是风光无限! 张秀儿顺着樱娘的话说道: “嗨!樱姑娘哪里的话,我一个寡妇,本来已经觉得生活无望,还要多谢小姐,多谢姑娘给了我一份儿好营生,我张氏也定然不会让大家失望,愿尽心尽力为香铺做事。” 樱娘看着张氏已经上道了,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说了。 “明儿便是六月十五了,我听人说高知府家的老夫人月月去广云寺祈福,她家子孙一直仕途坦荡,财源广进,想必和这个脱不了关系,我这儿有二十两银子,是小姐让我给你的,想着你夫君的亡魂刚回来,怕是不一定安分,不如拿去广云寺让师傅超度超度,你们也好安心些。” 张氏听了此话一时想不太明白,但又觉得必定有她们的道理,也就应承了下来。 “对了,瞧我这记性,呐,这是给你的。” 樱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精巧别致的木盒。张秀儿连忙谢过,接过木盒,小心翼翼的打开, 原是一只淡紫色的香囊,上边用金线勾勒了一朵盛放的牡丹。下边坠着一只精致的莲花络子,还有两颗小巧的银铃铛,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张氏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通着一股清流,再没有夏日的燥热感。这枚香囊光从外表看就足以让人动心。 樱娘笑道:“这炎炎夏日本就燥热,去了广云寺更是,尤其在祈福超度的大殿内,人流拥挤,烟灰弥漫,更是不舒心,这香囊里我加了川黄连和灯心草,虽然药味儿不浓烈,但是药效却是丝毫未减,你明日戴着去心情也舒畅些。听说啊,高老夫人就是常年的心热病,估计这一趟怕是不怎么舒服。” 此话一出,张氏眼睛一转,立刻明白过来,随即对樱娘点了点头: “樱姑娘放心,这一趟高夫人怕是会心情舒畅的多。” 二人也不说破,心照不宣,又聊了几句其他的话儿,樱娘才回到作坊自顾自的忙去了。 漫枫巷宅子内,明桑看着眼前的人,叹了口气,道:“哎呦!南柯姐姐,这花瓶可不是放这儿的,这里面插紫薇也太艳俗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插什么嘛,明桑,照花你们说嘛,我这就去采些回来。” 南柯憋着嘴瞧着那两个人,不服的反抗。莫颜兮走到前厅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嬉闹声。 “这是怎么了?吵起来了?” 明桑见了来人,赶紧道:“小姐回来啦,倒也没什么,就是我这南柯姐姐生了一双能实珠的慧眼,偏偏不怎么通晓发挥宝珠的功能,着实让人又气又急。” 顺说着,南柯的嘴越来越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明桑赶紧话锋一转,继续道:“南柯姐姐不愧是出生在古玩世家,这鉴别珍宝的能力我等望尘莫及,今日多亏了南柯姐姐,我们买东西才能那样顺利,还省了不少银钱。” 莫颜兮亦是配合明桑,夸赞道: “咱家南柯确实是厉害的,我瞧着日头不错,不如带你去外面转转可好?” “小姐,我刚刚才回来,这腿都要废掉了,很痛的。” 南柯说着,更委屈了,一只手扣着黄花梨木桌子的一角,眼睛水汪汪的望着莫颜兮。 莫颜兮端着香茗,轻轻的抿了一口,用甚是惋惜的口气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本来听说那西市来了好多一米多高的桃花苗子,想着回来带着你一起去看看,挑些好的回来,既然你累了,那就只能作罢了。” 南柯闻言,眼睛迸发出雀雀欲试的目光来,又碍于先前说的话,面子上过不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的说: “其实,痛一会儿也就不痛了,我现在就感觉好多了,我觉得逛十条街都不累!小姐,我们去嘛!” 这撒娇的语气直惹得屋内的其他人笑声不断。 约莫申时,莫颜兮一行三人来到了西市,正值春暖花开时节,道路两旁卖什么的都有,南柯是个跳脱的,一会儿见了好看的鸟雀不撒手,一会儿又拿着精巧的皮影儿不放,莫颜兮也就由着她去了,三人行了半里左右,终于瞧见了卖桃花的地界儿。 南柯上前问:“老板,你这桃花枝怎么卖啊?” 那人抬头道:“呦,三位姑娘好眼光,这桃花枝儿可是从角黎走水路运过来的,一枝五十文钱。” 莫颜兮摸了摸光秃秃的桃花枝,问:“明年早春能开花儿吗?” 老板点了点头:“自然能,这桃花枝今年已经开过花了,临渊的水土好,想必明年能开的更旺盛。” “清蓉你看着,挑一百枝好的,雇人送回去,让兰溪去东市找几个好点儿的花匠,种到后边园子里去。” “是,小姐。” 莫颜兮交代好后,就带着南柯继续往里面走。 南柯打了个哈欠,问:“小姐,我们去哪儿?” “去瞧瞧这西市还有没有好玩的。” 西市越往里边走,人流越少,两边房子的阴影投射下来,竟连阳光都洒不下来。 “卖东西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是新鲜玩意儿!卖东西喽!” 前边一个小摊处,坐着一身穿布麻衣,头发蓬乱的青年人,一手里拿着《捕鸣正集》,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水灵灵红通通的桃子,身子靠着墙壁,双腿翘了起来,不像是个卖杂物的。 莫颜兮走到摊位前,他也不招呼,自顾自的乐,莫颜兮瞧了一圈儿,看到角落处放着一些很小的树苗儿,问: “老板,这是些什么树苗?” 那人头也不回,道:“不常见的什么都有,常见的什么都没有,你要的更是没有!” 南柯见那人态度不好,也有了脾气,拉着莫颜兮道:“哼!小姐,你瞧他那样,一个卖假货的摊子,口气还狂妄的紧,小姐我们快走,不要呆在这里了!看着就晦气!” “慢着!哪家的小丫头乱说话!什么假货?请注意你的措辞!” 那人听了也是急了,这才坐直身子,抬起眼睛怒视着南柯。 南柯心里有点慌,往莫颜兮身后躲了躲,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你前边那块红缨玉就是假的,据说红缨玉通体如血一般红润,夏凉冬暖,能够调节内力,修复断掉的经脉,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一块红缨玉不管怎么切割,内部中心处都会向外扩散一条条暗红色的极细微的丝线,你那块没有!” “还有,你手边儿的那座玉观音,赝品!无一大师雕的玉观音都会在佛眼处,上一些特质的翠绿玉釉,让目光更加传神,你手里那座雕刻手法极为相似,只能说是一件很好的赝品!” 南柯说完,那人明显被震惊到了,目光直直的盯着南柯看。莫颜兮察觉到此人目光不善,把南柯往身后又推了推,这才岔开话题: “你这儿精品虽多,我却不怎么感兴趣,就瞧着那颗树苗不错,不知老板可否愿意忍痛割爱?” 半饷,那人才回过神来,看着莫颜兮指着的方向,心不在焉的答道: “那颗是顺路挖的菩提苗子,出了临渊可就不怎么稀罕了,我拿着也不过是让心里多一点禅意,如今已经半月有余,不一定种的活,你要就一两银子拿去吧。” “那就多谢老板了。” 南柯拿过老板包好的苗子,二人便转头往回走,一路上莫颜兮似有似无的往身后看看,心里总不踏实。 出了西市,莫颜兮脸色严肃道:“南柯,自古以来财不外露,今后切记不要口无遮拦,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南柯应道:“是,小姐,我晓得了。” 莫颜兮思忖着,南柯家的灭门之灾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斯人无罪,怀璧有罪,怕是有人看上了她们家的东西。 这头莫颜兮二人刚离开,那边摊位的青年人迅速收拾了东西,进了西市的一间屋子,一刻钟后收拾妥当,出来的竟是一位身着锦衣的翩翩公子。 北市雨烟巷韩宅一座偏厅内 “大哥,这座宅子挑的不错,风景好,周围还没什么人住,里面的布景也好看。我觉得很适合殿下这种遗世而独立的美男子居住。” 说话的人看起来十五六岁,身着大红色的浮光锦衣。领口,袖口,衣摆处都用金线绣了几朵瑶台玉凤,看起来极为华贵风骚。一头黑发仅用一条红色绸缎绑着,那双眸子如秋波般明亮动人,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三分媚气,面若敷粉,唇似施脂,竟比女子还柔美。 “你少说两句吧,别又被殿下扔出去了!” 搭话的原是苏家大公子苏长卿! 第十六章:北市新户莫宅 再看坐在主位上的人,斜斜的靠坐在紫檀木椅上,端着茶盏的那只手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另一只手拿着茶盖儿轻轻的拨弄着淡绿色的香茗。 身着深紫色的流光衣衫,只领口淡淡的用金丝线绣了几处浮云,脚上穿着鎏金的黑色长靴,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一头乌黑秀亮的头发用一只玉冠束了起来。 那人微微的抬起头来,瞬间春光乍泄,花鸟尽失颜色。鬓如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眉梢似箭,鼻似玉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深邃不见底,身量八尺,宽肩窄腰,俊美之姿有如玉树临风。古人有云: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有君子如此,入千万美人温柔乡! 这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答话,但周身冷冽的气息却蔓延在整个大厅,就差脸上写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不一会,有侍卫上前禀报。 “回主子,黑鬼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主座上的人依旧自顾自的拨弄着茶水,好一会儿,才淡淡的答道: “请进来。” “是!” 门口走进来一位翩翩公子,正是在西市摆摊儿的那位。 黑鬼行了礼,道:“殿下,人找到了。” 主座上的人微微抬头:“哦?可打探清楚了?” “还没有,不过看穿着,应该是北市大户人家的丫头,今天随着主子来我这里买了枝菩提苗子。” 那人轻笑一声:“很好,来人,去协助黑鬼打探,两日内,我要结果。” “是,主子。” ………………………… 莫颜兮回到宅子内稍微休整了一会儿,便拿着那颗菩提苗子往种植桃花的园子走去,那里已经有花匠开始忙碌,莫颜兮一直往里面走,直到走到园子中间的地界儿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菩提苗子种了下去。 “长安!” “来了小姐。” 莫颜兮看着瘦小的苗子,道: “明日将前面施工的工匠调过来几个,给这颗菩提树做个外墙,然后以这菩提树为中心,向外做几条鹅卵石小道,在小道旁边留三寸宽的水渠,一旦通了,日后也好浇灌。” 长安回道:“是,小姐。” “去忙吧。” 莫颜兮又看了一会儿,她都能想象的出来明年早春这园子的景象,得预备着好好酿几坛桃花露才行。 莫颜兮回到偏厅的书房内,刚坐下流银便进来,道: “小姐,前几日做的几个牌匾做好了。已经拿回来了。” 莫颜兮点了点头,问:“可算好吉日了?” 流银笑着回:“那师傅说了,明日六月十五,便是一个黄道吉日。” 莫颜兮搓了搓手,道:“那等会我给桃花园子题个字,你拿去让师傅快些赶工做出来,可以多给点银子,最好明日挂牌匾前能拿回来。” “是!” 说着,莫颜兮赶快拿出一张宣纸,又拿起一只狼毫,蘸了蘸墨,这才凝神闭眼想字。 “古人云:桃李春风一杯酒,江 湖夜雨十年灯。就叫夭雨坞吧。” 莫颜兮说着,手中狼毫已经挥舞起来,不过喘息之间,三个飒爽锋利的大字便跃然纸上。 要说香铺也快开张了,起什么名字好呢,莫颜兮嘟了嘟嘴,一手扶着脑袋,眼睛望着书房内挂着的一幅仙人摘桃图发呆。 约莫半个时辰后,莫颜兮才拿起笔,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拿着宣纸跑了出去。 六月十五这日,莫宅内动工的工匠不到酉时便收了工,整个莫宅的人将各处门楣擦的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换上了鲜艳的新衣裳,莫颜兮坐在屋子内的铜镜前,身着大红色浣花锦的广袖裙,袖子处用银线绣了几朵精致的玉兰,两边的肩膀处用深红色的线与金线共同勾勒了两三朵灿烂盛放的西府海棠,衣摆处用银线坠了几颗小巧细碎的红玛瑙珠子,脚上踩着云头锦履,上边用金线和粉色的锦线绣了一朵半开的娇羞莲花。 头上难得梳了个较为复杂的桃花髻,上边插着两只鎏金的玉簪并两只娇小玲珑坠着珍珠的金步摇。耳朵上也坠了红玛瑙并珍珠的金耳坠子,面上敷了粉黛,画了稍微上扬的眉梢,一点朱唇涂了大红色的胭脂,更显得肤色白胜雪。 “小姐!你可真漂亮,真不知道以后哪个男子能入了你的眼,当真是美死他了!” 南柯一手捏着糖心酥,一手拿着芙蓉糕,嘟着小嘴在一旁说着,今日她也换了淡红色的蝴蝶百花裙,领口处绣了几只栩栩如生的五颜六色的蝴蝶,胸口处用银线绣了几朵简单秀丽的荷花。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噗嗤噗嗤的大眼睛,雾蒙蒙的极为勾人。 “小姐,樱姑娘来了。” 这边兰溪的话音未落,外边已经响起了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不一会儿帘子被掀开,来人着深红色的百褶裙,上边套了淡粉色的纱裙,手里提着一篮子锦盒,头上挽了飞云髻,斜斜的插着两只镶了粉玉的银簪,眼尾也微微涂了淡粉色的胭脂,就像一瓣儿桃花一样自带媚气。清丽但不艳俗,甚好。 莫颜兮看着樱娘,笑道:“看来人都到齐了,香雪,去喊明桑他们先点灯吧。” “好勒!” 香雪今日也抛弃了干练的便服,穿了一件儿嫩粉色的束腰百褶裙,头上别了两只红玉银簪,甚是娇柔,不过走起路来依旧跟矫兔一样欢脱。 亥时,这座宅子内灯火通明,不管是大门口,院子,还是各个屋子,都点上了灯笼,众人来到大门口等待。 建宅子的时候,莫颜兮便将大门设在了北边,出门便是城墙,除了能通行的小巷,四处皆是高墙,倒是清净不少。 片刻之后,那边开始吆喝: “牌匾来喽!” 长安长喜抬着一块镶了金边的牌匾走了过来。 “小姐,还请揭红布。” “好!” 莫颜兮上前,用力将蒙在牌匾上的红布揭了下来---莫宅!这便是他们的家了,随即明桑点了一串鞭炮,长安长喜二人架着牌匾上了梯子,莫颜兮望着那块牌匾,心里感概万千,这才像个家嘛。 之后众人又到了待客的前厅挂了一块----卿语轩的牌匾,到偏厅书房的院子挂了“惜墨阁”,到后院招待客人的园子挂了“落灯苑”,到自己住的园子挂了“焚香苑”,又往后边种桃花的园子挂上了“夭雨坞”,在旁边有荷塘的园子挂了“堤荷”。 一切结束后,众人才打道回府,到焚香苑相聚,先前已经在此处摆了酒席。 莫颜兮站起来道: “如今我们家算是齐全了,明日香雪去平役坊再买些下人,替大家分担,这几日大家也确实劳累,今晚请把酒言欢,不必拘泥于世俗道理!” “是,小姐!” 园子瞬间欢腾了起来,樱娘将带来的香囊分发下去,自己拿了一只过来,道: “小姐,这是给你的。” 莫颜兮瞧着那枚缨紫色的香囊,上边用金线绣了两只嬉水锦鲤,下边打着深红色的同心络子,旁边还坠着两串儿小巧的金铃铛并一串碎玉珠子。莫颜兮甚是喜欢,拿在手中玩弄起来。 樱娘笑道:“知道小姐不喜浓香,这香料乃是用荆芥,荷花,玉兰,薄荷,柏子仁,苏合等十多种香料混合制成,有清心解毒凝神之效,这香我是不打算卖了,就给你用。” 莫颜兮闻着香囊,一股清新之气从肺腑中传来,由内而外的清雅怡人。 “这香什么名儿啊?” “醉美人” “好香,好名字。我喜欢。” 莫颜兮说着将香囊系在腰间,和众人一同饮酒作乐,酒过三巡,高歌得高歌,说笑得说笑,游戏得游戏,莫颜兮肘着头,望着当空皎月,此处的焚香苑倒比以前的更热闹,只是旧人已不再。 “我晓得你今天是真的高兴。” 南柯脸红红嫩嫩的对着莫颜兮傻笑。 “你懂我。” “我不懂,我怎么可能懂你,看不懂…” 南柯说着,又喝了两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今日清风明月,良辰美景,好光景! 第二日,临渊城内新起了一桩趣谈。 “你听说了吗,那高知州家的老夫人,去了一趟广云寺,那心热症好了许多,往年都是勉强着去,晕着回来,听说昨日那气色比平日都好。” “你还别说!昨日我瞧见了,气色确实比平时都好,听说她的长孙不日便要去新承县任职,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我觉得定是菩萨显灵,那高老夫人去广云寺祈福了二十余年,定然是深受福泽啊。” “嗐!都不对,都不对!!!我听那高府的小斯说啊,那高老夫人上山的时候气色很差,但是在大殿内祈福出来,突然神清气爽,精神了很多,人还没下山,就派了仆役去南市走了一趟!” “去南市做什么?” “据说老夫人在祈福时遇到了给丈夫超度的南市张氏,相中了人家一个香囊,经打听后才知道是南市一家香铺做的,立刻派人跑了一趟。” “欸?南市有开什么香铺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那仆役也是白跑一趟,人家那香铺根本还没有开张,香囊不过是香铺掌柜的送给张娘子的礼物。” “当真是奇特,高老夫人什么没见过,怎么对人家一只香囊独有情钟?” “听说那香囊能治疗心疾,缓解病情,高老夫人的心热症也正是因此才见缓的。” “哇!这么神奇,可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开张,我倒是很有兴趣瞧瞧。” “我也是我也是!!!” “还没有放处风声,谁知道呢,等着吧。这营生怕是要火了!” 第十七章:南柯失踪了 这日,莫颜兮和南柯在东市走了一遭,四处都能听到议论南市香铺的声音。 “看了是成了。” 莫颜兮对着南柯说着,却见那人并未搭话,一直盯着一个巷子口看! “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那倒是没有,就老觉得有人在看我…” “南柯啊南柯,怕不是那个小公子看上你了?” 清蓉在一旁打趣到,惹得南柯一脸娇羞,瞬间一扫阴霾,和清蓉打闹起来。 莫颜兮并未松懈下心神。第二日就吩咐了不许南柯出门,在宅子内帮忙。 十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南柯也是个待不住的,日日央求着想出门,莫颜兮生怕出什么事端,特别叮嘱了明桑与照花盯着她。 又平安的过了两三日,这日酉时莫颜兮刚从香铺回来,照花兰溪等人已经聚在焚香苑焦急等待。 莫颜兮环视了一圈儿,问: “怎么了?” “颜兮姐姐,南柯姐姐不…不见了。” 唐明桑低着头哭着答,莫颜兮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眉头紧皱,周身瞬间遍布了冷冽气息。 “细说!” 明桑连忙道:“今…今日…我们都在收拾个个园子,那匠工说主梁上缺一块儿上年头的老银子镇邪,香雪姐姐在别处忙着调教新人,我与其他姐姐们都在卿语轩布置客厅,本来说等会儿就去的,不想南柯姐姐趁着没人溜出去了,这都三四个时辰了,还…还没有回来。大家分头出去找了,还是没有找到…” 莫颜兮心想这人必不会凭空消失,也不知道出没出城,要是出了城怕是糟了! “问人了吗,尤其是东市城门那块儿?” “问了,我去的,听到消息之后,我就去了东市,那边的人也都见过我和南柯的,我问了一圈,都说没见过,城门口那边的小摊小贩也问了,还是没有!我让长安流银他们四人在东市和城门盯着了。” 香雪相比其他人沉稳许多,事出之后立刻去了靠近城门的东市寻人。 莫颜兮问:“你们何时去寻的?” 香雪答:“南柯出去一个时辰就去了。” “一个时辰,卖古银的店铺在西市,一个时辰绝不可能到东市过来,应该没有出城!” “长顺人呢?” 莫颜兮说着,忽而想起了长顺。 香雪赶紧回道:“长顺去给樱姑娘送东西了,应该快回来了。” “进屋等着。” 众人进屋,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屋内气压极低,莫颜兮坐在桌前,一只手搭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 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莫颜兮停下手里的动作,坐直身子等着来人。 不一会儿,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原是长顺! “小…小姐!我回来了!” 因为跑过来的,长顺头上流着豆大的汗珠,呼吸急促。 莫颜兮道:“你先喝杯茶,我前些日子让你盯的人怎么样了?” 长顺赶紧喝了口水,道:“前几日,一直盯着,那人跟着小姐的马车到莲菲巷口便不跟了,后来应是发觉南柯姑娘并没有和小姐在一起,就在漫枫巷转了几天,之后再没有见过。” 莫颜兮皱眉:“莲菲巷住的什么人?” 长顺想了想,道:“莲菲巷住着两户官家,一家就是高知州,还有一家是原来的知州,被调任去了闻熙任职,如今家中也就剩一些妇人,仆役。” 莫颜兮闻此想了一会儿,这高家太老爷正是当时灭了南柯全家的人,如果要抓人,当时就理应捕获,又怎么会等到南柯被买到平役坊或者来到莫宅在行动,另一家就不用说了,一家子的老弱妇孺,断不会为难一个毫无干系的小姑娘。 如此想着,莫颜兮又问:“这巷子交口可还有其他?” 长顺回道:“有到是有,不过也是前几日搬过来的,这莲菲巷,漫枫巷,还有雨烟巷是交织在一起的,离得最近,前些日子搬来了一户人家,好像姓韩,整日宅门紧闭,偶尔见几个小斯走走进进,从来没见过主人。” 莫颜兮想了一圈儿,自南柯家中出事至今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的时间,甚至待过平役坊,要是城中人出手大可不必等南柯来她这里,但是那新来的……为什么? 嗯??!!!那日的那个人吗?? 莫颜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紧道:“长顺,准备马车,去…雨烟巷,韩家!” 亥时,一辆马车出没在漫枫巷口,快速向左边转到了雨烟巷,停在了韩宅门口。 莫颜兮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漆红色大门,只门口挂着一只随风飘摇的昏黄灯笼,再无一点生息。 长顺上前敲门,大约一刻钟后,才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谁啊?” 莫颜兮答:“客人” 大门吱呀吱呀的被打开,开门的是位年近六十的老者,头发花白,但是从手指的纹路来看,不是普通人!那双透露着精光的眸子向外边儿扫了一圈,瞧着是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这才懒懒的答道: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扰人清闲。我们主子说了,晚上不待客!请回吧。” 莫颜兮道:“慢着,事关今日你们带回来的人,恐怕还要劳烦阁下通报一声。” 那人闻言,明显一顿,而后轻飘飘的说: “什么人?我怎么不清楚,姑娘怕是记错了。” 语罢,便要关门。 “阁下!当真能做的了主子的主?不怕误了大事?” 莫颜兮放高音量,严肃的问道,周身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就连长顺,香雪二人也心中一颤。 那老者听了亦是如此,这才有点慌张的喊人前去通报。 三刻钟后,来了个小斯,身形矫健魁梧,也是个练家子。对着老者低声说了些什么,那老者这才让开道来,却只让莫颜兮一人进去。 “小姐……” 香雪抬脚,打算跟进去,却被莫颜兮拦住,叮嘱道: “无事,你们在此等着。” 说完,那小斯便引着莫颜兮往里边走去,整个韩宅竟然没有点一盏灯!那人走的极快,又能趁黑前行,莫颜兮为了追赶,中途摔倒了好几次。一刻钟后才进了一处园子,有了一点儿光辉。 那小斯到这里便停了,门口站着一位丫鬟,笑着将她迎入屋内。 屋子很大,摆了四盏极高的琉璃灯,入门右边摆着一只浑圆的三角鼎,里边儿燃着精品紫云香,对门的地方建造了一张极大的床,床边竟然也镶了金边儿,从房顶处垂下好几层淡紫色的烟纱笼着,只能隐隐瞧见里边铺着一张雪白的皮草,左边立着一块巨大的屏风,闪烁着微弱的灯火,里边有水声传了出来。 莫颜兮微微作揖,道: “在下漫枫巷莫宅莫颜兮,不知阁下是…” 里边水声依旧,半饷才传来一句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居然能找上门来了。” 莫颜兮轻笑:“阁下不也是没打算暗中行事吗?” 是的,这样的手法绝对不能算是暗中行事,甚至可以说,有点招摇,毫不避讳! 里面人,笑道:“倒是个有脑子的。” 莫颜兮不理会他,试探问道:“……,敢问阁下,南柯可有得罪您?” “并未” 莫颜兮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想阁下带走我的人多半是看上了她的本事,不如我们好好商量。” “商量?我看上的东西,还需要商量?” 里面的人态度强硬,话语中,满是高傲与不屑。 莫颜兮深吸一口气,道:“话是这样说,但是阁下也知道,强取豪夺并不是上上策,我想南柯也定不会尽心尽力为您办事,不若我们和平处之,只要您所求之事不触及我们的利益,我们自然尽心尽力为您效力!” “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并非谈条件,您府上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对付我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自然是没有资格谈条件,这样做只是想让彼此利益最大化,您不用使手段,就有人乖乖卖命,岂不美哉。” 莫颜兮说完,依旧低着头,那边没了声音,几个呼吸间,突然有很多水花掉落在了水里,屏风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具极高挑矫健的身影拿衣服,莫颜兮不敢多看,自顾自的低着头,盯着地板,这地板也是上好的大理石搭建而成……有钱! 突然一股淡淡的檀香萦绕在莫颜兮周围,莫颜兮赶紧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出来,却并未多做停留,直直的朝着床榻走去。 莫颜兮直起身子,往那边挪了挪,这才看到那人的真容。 那人身量约八尺有余,身上只穿着一件儿深紫色流云锦袍,松松垮垮,露出了极深的雪白锁骨,肤色白皙,一头柔顺的乌发散落在各处,并未束起,慵懒的斜靠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伯秦子的《风草集》,灯光之下,那人的睫毛更加浓密,眉若利剑,鼻似高峰,唇似桃瓣儿,桃花夭夭,灼灼其华,此人乃天人之姿! 那人并未放下手中的书本,慵懒的声音透过书传了出来 “我讨厌麻烦。” 莫颜兮皱眉,道:“阁下应该知道,人要是想死有一百种方法,南柯家中早已没有牵挂,我在平役坊正是看到她面有死相,这才决定带她出来,既然阁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为何不好好利用,况且,我敢在此保证,除此事外,绝对不和阁下有任何牵扯。” “很好,我喜欢这样听话的小猫咪。” 那人嘴角微微上扬,终于放下书,朝着莫颜兮走了过来,莫颜兮这才完完整整的看全他,那双琉璃眸子像一潭死水一样深邃,捉摸不透,莫颜兮竟然有点心悸,嗯……还有,这个人真好看,语言无法形容。 那人上前来,离莫颜兮极近,身上好闻的檀香更加浓郁,他伸出修长的一只玉手,轻轻玩弄着莫颜兮的一缕青丝。 半饷才在莫颜兮耳旁轻轻说道: “去院子里领人吧。” 语罢,又缓缓回到床榻,继续看书,莫颜兮迅速的对那人行了一礼,退了出来,在园子门口就看到奄奄一息的南柯。 第十八章:春风吹,醉十里 莫颜兮小心翼翼的扶着南柯,生怕弄疼她,直到上了马车,这才松懈下心弦,摸了摸南柯的脸,这人的手段也太过毒辣,毫无道理可言!! “小姐,你来救我了?” “别说话,伤口会痛。” 南柯全身都是鞭痕,血水从全身各处渗透了出来。 莫颜兮手搭在南柯手上把了把脉,眉头紧皱起来,情况很糟糕,南柯的心跳在慢慢变微弱,全身已经烧起来了,而且还不能确定经脉是不是完好。 回到宅子的时候……… 南柯躺在床上嗷嗷直叫。 “哎呦~好痛哇…呜呜~” 莫颜兮没好气的说了句:“还不是自讨苦吃。” 南柯闻言,瘪着嘴道:“什么自讨苦吃嘛~小姐,你又不是没看见,那群人我怎么躲得掉。” 莫颜兮叹道:“你就庆幸自己是个有用的吧,虽然伤势看起来严重,但是力度把控的很好,经脉骨头丝毫未伤。” 南柯闻言,委屈的问:“我什么时候能好啊,好痛…” 莫颜兮指了指她的额头,道:“怕是得躺一两个月…也好,不是不喜欢在家待嘛,这次就待个够,收敛收敛脾性。” 南柯被接回莫宅没有几天,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说是他家主子在倚春楼宴请莫颜兮。 莫颜兮甚是头痛,如今人为刀俎,自己成了鱼肉… 巳时,莫颜兮和香雪到了倚春楼,门口有小斯等着,随即便将她们二人引到了三楼一间隔间。 莫颜兮进门之后就瞧着那人手肘着头,背对着自己,盯着窗外发呆,莫颜兮上前行了个礼:“阁下,不知今日有何吩咐?” “坐吧。” 莫颜兮闻言,在另一旁坐了下来,瞥了一眼他看得位置,原是环城河。这个位置,确实是个风景俱佳的好地方,往远处看,可以瞧见城外碧绿广阔的环城河,往近,底下刚好是建造的城中小河,上边飘着好几只精致的画舫。 今日他穿着伽蓝色的锦袍,领口随意绣了几片银白色竹叶,袖口处绣了几朵金色的凤凰花,温文尔雅又不失华贵! 莫颜兮抽了抽嘴角,心到:温文尔雅?他怎么会温文尔雅,自己怕是魔障了… 半饷,那人才淡淡的问了句:“阁下?呵…” “哦…莫小姐,我家公子名怀笙,排行第九,你叫九爷就好。” 这男子一旁的小斯倒是机灵,立刻上前给莫颜兮解释。 莫颜兮闻此,又问道:“是,九爷!不知有何吩咐。” 元怀笙轻声道:“我要在此地休养一会儿,年关过后,我们上路。” “是!” 莫颜兮想着,年关…刚好她这里的事情可以完成。 元怀笙转头问:“不问我去哪儿?” 莫颜兮摇头,道:“无需,所寻之物,所做之事,九爷不必相告,颜兮自然会做好分内之事。” “很好” 莫颜兮和元怀笙四目相对,晨光洒过,元怀笙琉璃色的眸子染上了暮光,更加……动人心魄! 他真的很好看,至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既然没有其他事,我就告退了” 那人毫无动作,莫颜兮明了,出了隔间,扬长而去。 元怀笙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酒杯,不出一刻钟,走进来了一位身着黑衣的护卫,道: “主子,查到了,那位莫姑娘祖籍河景,五年前家们被灭,估计是侥幸活了下来,不知道在哪里发了财,两个月前来到临渊做生意。” “可有查证?” “派人去了河景查证过了,确实有家姓莫的人家被灭了门,夫妻二人育有两儿两女,都惨死了。” 元怀笙漫不经心的问:“怎么回事?” 那人答:“好像是得罪了莫丞相,听当地人说,莫丞相去河景游玩时,那家人不知道做了什么,莫丞相大怒,第二日便派人抄了家!” “可有上报?” “有上报给先帝爷…据说是先斩后奏,先帝爷也没说什么。” 元怀笙挑了挑眉,忽而道:“这女人感觉可不像是从那里出来的。” 来人闻言,顿了顿,问:“主子,那…要不要在…” 元怀笙摇头:“不用,看不透的才有意思。” “是!” 自从那日后,莫颜兮再没有被打扰过,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甚是平静。 日子如白驹过隙,八月以至。 “哎呦!你们听说了吗,南市的香铺今日开张!” “知道知道,一大早,高老夫人就派人去了!” “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有什么稀奇。” 是的,四个月后,莫颜兮的香铺终于建好了,于今日剪彩开张! 这香铺构造独特,从外边瞧,像个大宅子,外围用青砖砌了七八丈高的围墙。但是外层的大门并不向平常的大宅门那样雄伟高大,而是建成了比较温婉的窄小黄花梨木木门,门上被蒙了一层红布,往里望去,有一段五六丈的青石小路,路两旁种植了各种各样的名草花卉。然后便是主楼,竟有三层!外观精致美妙,巧夺天工,门口处也有一块蒙了红布的牌匾,主楼旁的万花丛中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道,通向后方。 不一会儿,两位漂亮姑娘走了出来,一位身着大红色流云锦锦袍,身姿纤细,肩膀,领口,袖口处都用金线绣了凤凰花,头顶精巧的攒了一个双刀髻,剩余的秀发柔顺的垂在后边,发髻上插着两只镶金的玉簪并一把镶了七彩玉的金钗,耳朵上坠了莲花形状的玉坠子。肤如凝脂,五官精致,是个难得的极品佳人。 另一位身穿桃红色的同样式锦袍,上边绣着深红的石榴花,身材丰满,婀娜多姿,头发全部盘在头顶梳成了一个坠马髻,插着几只精致的镶了红玛瑙的金钗,同样皮肤雪白,五官精巧,眼睛处涂了淡淡的粉色胭脂,凭空多了一份妩媚,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啊! 众人在门口等着,有人拉了一条很长的红绸缎过来,樱娘将剪刀递给莫颜兮,莫颜兮笑着接过,快速的将红绸缎剪断。 霎那间,街道两旁炮竹接连不断的响起,长安长顺二人踩着梯子掀掉了牌匾上的红布 醉十里!!! 有人好奇道:“醉十里??明明是个香铺,怎么名字像是酒家?” 一旁书生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都说好酒香气逼十里,这东家将香比酒,好风雅,好名字!” 一片赞誉之声此起彼伏,她们家的香正是香不醉人人自醉,好香自然要有好牌匾! 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这醉十里共有三层,第一层环墙一周放着十几个满是暗格的柜子,中间巨大的元鼎内,熏着淡淡的沁心凝香,柜子前都有人执柜,这一楼卖的是各种样式的熏香。 二楼有了小隔间,每个隔间内都摆着一副乌木桌椅,供客人休息,专卖各种香囊,香粉。 三楼做了厢房,房内布置精巧,桌椅也用了沉香木,用来招待贵客。 莫颜兮看着面前的盛况,长舒了一口气,道:“不错,看到人这么多,我也就放心了。” 樱娘笑道:“要不说小姐机智聪慧,提前将咱家的名声打了出去,这才有那么多人慕名而来。那高家老夫人一早就派了人过来,除了那日看中的香,又买了好几种金贵的香。” 莫颜兮笑着问:“那张氏上道了吗?” 樱娘道:“张娘子是个机灵的,我瞧着做事周全,分寸也把握的很好。” 莫颜兮点了点头:“这醉十里可能自行运转了?” “可以,一个月前,我便招收了临渊城内好几个做香师傅,基本的已经传授下去了,比较重要的步骤,张娘子和湘媚知道,想必没什么问题。” 莫颜兮目光往远方看去,右手摩挲着茶盏道:“下个月你带着香铺赚的银子去趟渝北一带,找个大一点儿的城镇,再开一家醉十里吧,我估摸那时候名声应该能传出去了。” “是,小姐。” 莫颜兮不放心,又道:“我让长喜长乐还有照花兰溪陪你去,在挑几个能用的人一并带走,记得随着商队人流走,路上也要多加小心,能避则避,其他的不重要,万事以自身性命为主。” “是…” “不管进展如何年关定要回来。我们一起过年。” 樱娘看着莫颜兮的眼睛,笑道:“放心吧,我晓得,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南柯的事我听说了,万事我们一起顶着。” 莫颜兮咧嘴一笑:“自然,既然上了我的贼船,还想下去?” 樱娘也想到了什么,赶紧道:“你用的香,都在香铺备着,随时派人来取,我不在,就让那张娘子做掌柜吧,你一个东家也不好抛头露面,要是不放心,派人盯上几日。” 莫颜兮点了点头:“好,你选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改日回家里喝两杯?” “自然。” 自从醉十里开张,可谓是门庭若市,甚至一些外地的商旅都要来买上一些,再高价卖到别处。 这城中的老爷,夫人,小姐,少爷,都甚是满意,这等高雅的风气也流行了起来,甚至送礼都会来醉十里挑上几种适合的香。 不久倚春楼里又传出了许多咏香的名诗佳句。 取得梅香枝头二寸, 留有长案清香十里; 不似美人晨催红妆, 自成一派傲人风韵。 十里春风十里红, 十里醉意十里香; 内有乾坤风流韵, 外成七巧玲珑心。 …………………………… 这些皆是过往的文人骚客留下的一点墨香。 莫颜兮站在醉十里三楼的一间厢房内,望着来来往往的身影,甚是欣慰,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自己和香雪还是四处流亡的孤寡之身,再后来遇到了樱娘,三人结伴而行,来到了举目无亲的临渊城,如今已然有了家,有了香铺,上天定是知道其中缘由,不忍她们这一生颠沛流离。 “你又在感叹什么?” 南柯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拿着一块玫瑰饼,边吃边问。 “感叹这世道终究是公平的。” 南柯听着莫颜兮的话,将饼放了下来,也不吃了,只肘着头望着窗外。 “非也,如若失去了这世间至珍至贵之物,再怎么弥补,都难以排解心之所痛,心有负累,终究回不到最初,这不是天道公正,这是事在人为!倘若你不做,可还觉得天道公正?” “你呀,平日神经兮兮没个正经,心里跟块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 第十九章:初见苏长风 昨夜星辰昨夜风,昨夜的焚香苑又是一夜的欢腾热闹。众人为樱娘一行人饯别,想象之中的悲伤气氛却迟迟不见来。 杯盏交错间,无意流露出了一种奇特豪迈的江湖气。众人围在一块,做了行酒令,因雅令多人不通,也就随意的做了通令。 第二日清晨,樱娘等人便从莫宅出发,临走时,莫颜兮给樱娘塞了白家的牌子以求安心。直送到城门口,这才打道回府继续酣睡。 烟雨巷韩家宅子, “如今黑鬼已经打探清楚,东西出在渝北一带,我们怕是也该派人去盯着了。” 苏长卿一边摩挲着面前的白釉茶盏说着,一边看着对面正狼吞虎咽的苏长风。 苏长风正将一块冰凉糕放入嘴中,心满意足的咀嚼着,突然觉得两道目光注视着自己,抬眼一瞧,心生不妙。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轻声问: “你……你们看我做甚?看得我心里发毛…” 苏长卿瞧着他傻傻愣愣的样子,不由得轻抚额头,感概世道不公,为何自己有了这么一个兄弟… “算了…殿下,我觉得长风靠不住,还是我自己去吧。” 苏长风闻言,心中不快,立刻起身,走到苏长卿面前,挥着玉扇道: “我怎么靠不住了,我苏长风做事那是出了名的可靠。我去,我要去。” 苏长卿冷哼一声,出声骂道“可靠??上次让你去白家请大夫,你去了足足有一个月,要不是有幸遇到白家游历的弟子,等你回来,只有哭丧的份儿。” “这……那……这不是因为那白家的人耍手段嘛,你也别太夸张,我走的时候瞧了,母亲的病虽然难治,却不致命。” 苏长风顿时无话可说,有点儿心虚,却依旧不依不饶的和苏长卿争论。 那上位上端坐的人似乎觉得有点吵闹,这才出声阻止。 “行了,此事事关重大,你二人行事各有各的章法,本来派谁去都一样,只是长风已经在渝北露过面了,这次长卿去吧。” “是!” 于是没过几日,苏长卿便收拾好东西,特地嘱咐了苏长风一番,这才往渝北去了。 冬去春来,春走夏至,夏尽秋收,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转眼农历九月九日重阳佳节将至。莫颜兮端坐在惜墨阁听张氏娘子汇报一些醉十里的事宜。 “醉十里所有收入,去除香铺备用的,我已经全部交给了明桑管家,共白银七千四百两。如又正值重阳节,我和湘媚商量,打算重阳节出一套菊花香,宴请临渊城内众多世家少爷小姐前来品香,东家您瞧着如何。” 莫颜兮点了点头:“自然是十分好的,不如就在醉十里吧,如今醉十里院子内菊花正盛,就在院内摆宴吧,去西市挑一些好品种的菊花摆着,也是风雅不俗的。” 张娘子乖乖应下,又笑道:“是,东家,樱姑娘走的时候,也在后院种了好几盆名贵的菊花,大家也细心照料打理,如今新绽花苞,等重阳宴后,叫人给您搬到焚香苑来。” 莫颜兮闻此,顿了顿神,才道:“花开堪折直须折,放在我这院子白白浪费,不如一半儿折了做香,一半儿留着招揽生意。” “全凭东家做主。” “两日后便是重阳节,近日宅子也没什么事儿,我叫明桑带几个人过去帮忙布置,让香雪也去。要论这些事,香雪自然是厉害的。” 两日后,平日里门庭若市的醉十里今日更是热闹非凡。 醉十里左边的花园子用屏风围了好几个隔间,场地十分宽敞,布置精巧,整个花园子里堆满了各种样式的菊花。每个隔间内都放了两张桌子, 一张乌木圆桌,供客人饮酒作乐,一张黄花梨木方桌,上边摆了纸墨笔砚外,还摆了一枚小巧的青铜三角鼎。 每个隔间内都燃着一种菊花香。甚是美妙。 约莫未时,莫颜兮走进了醉十里。 湘赶紧迎了上来,道:“小姐,那高老夫人,苏家老夫人,还有前知州夫人及董家老夫人等一众长辈在三楼入座呢。” “苏老夫人?嗯…好,知道了。” 莫颜兮心想定是南柳巷苏宅了,日前莫颜兮也留意过苏宅的动向,直到听说苏老夫人健好后,才没有关注。 莫颜兮上了三楼往一间厢房行去,到时,那边已有人掀了珠帘等候。莫颜兮踱步上前,轻轻微笑,向众位夫人一一行礼。 那些夫人瞧着莫颜兮礼数周全,走路行事颇具章法,早前听说是位父母早亡的商女,如今见了却觉得比大家闺秀更像世家嫡女。 尤其是一些老夫人,瞧着更是欢喜,莫颜兮今日穿了浅蓝色的束腰裙,腰间绣了银色的凤穿牡丹,外边披着淡粉色的斗篷,脸上只略施粉黛,头上简单攒了一个髻,插了两三只碎玉簪子,巧笑盼盼,眸子如碎星闪耀,好一个落花人独立的清秀佳人。 “路上耽搁了,竟让各位夫人等着了,是小辈的罪过,颜兮先自罚三杯。” 莫颜兮恭恭敬敬的说着,香雪已经上前为莫颜兮斟酒,莫颜兮爽快饮了,那边各位老夫人才传来阵阵欢笑。 “你瞧,是个七窍玲珑的小丫头呢。” “不错不错,是个好丫头,哎?苏老夫人,听说你家长风回来了,可来了?” 苏老夫人一直盯着莫颜兮,心想这姑娘她是越看越喜欢,真的和老二很配啊,呸!那猴孙子,怎么配得上人家这么好的丫头。面上却是含着淡淡的微笑,道: “来了来了,长风是个跳脱的,估计已经在下边玩疯了。莫丫头,我们这里都是些长辈,你待着难免会觉得闷,不如下去和他们一起玩?” 快去吧!!快去吧!!要是能和长风遇见最好!! 苏老夫人嘴上说着,心里确实另一番想法。 莫颜兮闻此,笑道:“如此,今日醉十里推出了一套完整的菊花香,等会儿让湘媚为各位夫人各拿一份试试。” “哎呦!莫丫头,你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一人一份儿送下去怕不是亏了本。” 一旁捏着佛珠的高老夫人生怕莫丫头吃亏。 “老夫人,颜兮谢老夫人心疼颜兮,只是各位夫人多次照顾晚辈生意,晚辈心里感激不尽,而且…这礼物自然不是白送的,今日举行这菊花宴,我们已经商议过了,等会儿做个咏菊诗行,这前三甲得醉十里菊花香一套,至于评定之人,恐怕临渊城内最德高望重的大儒都在此坐着了。还请各位夫人费心!” 莫颜兮及其恭敬的说着,众人又是一阵欢腾。 “你瞧瞧,你们瞧瞧,这丫头在这儿等着呢。这话一说,谁忍心拒绝。” “是了是了,小嘴儿抹了蜜一样,谁忍心拒绝。” “看来老身今日要好好评定一番了。” 众人自然是乐意的,莫颜兮见众人都心情舒畅,这才行礼告辞,命湘媚主持诗行去了。 莫颜兮出了醉十里主楼,便沿着小道准备去后院瞧瞧,不想却遇到了南柯正一脸憋屈的躲在草地里画圈圈。 “呦~谁惹你了,瞧这脸憋着,圆溜溜的。” 南柯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不懂,这个世界上让人讨厌的王八羔子实在太多,我要多画些圈圈,才能使诅咒见效!” ……………… 莫颜兮抽了抽嘴角,道:“被谁欺负了,你告诉我,比…比画圈圈强。” 南柯叹了一口气长气,这才回道:“无事,我也就随口一说,等会儿多吃几块糕点,养足了力气,我就欺负回去!” ……………… 得,这是个固执的小祖宗,还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她了。莫颜兮如此想着,拍了拍南柯的后背,笑道: “走呗,既然如此,那就跟我去吃点心。” 南柯听闻一高兴,便起身拉着莫颜兮要走,突然瞧见她身后,又转头低了下去。 莫颜兮生疑,回过头去便迎上了一双极媚的眸子。那人身穿流云锦大红色锦袍,腰间,衣摆处绣了金色的唐宇秋歌,唇红齿白,肤色胜雪,眸似秋波,眉若剑锋,一双桃花眼轻轻上挑,乌发如墨,只用一根红绸缎微微束着,纤细修长的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玉扇,轻轻的晃着。这人竟然比女儿家还要美丽妩媚。一颦一笑皆像是在挑逗。让人看了却又不像是轻佻之人,反而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华贵不落俗套的风韵气质。当真是奇特。 那人上前,向莫颜兮行了礼,这才对着那边扒草的人说道: “喂!小疯子,我已经道过歉了不是,况且你应该感谢本公子,要是换了别人,可不会如此怜香惜玉。” 莫颜兮闻言,觉得不太对劲儿,这才轻轻踢了南柯一脚,问道: “怎么回事,起来说清楚。” 南柯越发觉得委屈,嘟着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出一根纤细的指头,对着苏长风。哭诉道: “就是……就是他打的我,让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疼了两个月。就是他,王八羔子,大坏蛋!” 苏长风闻言,本来还想调侃两句,瞧着南柯哭了,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半饷才磕磕巴巴的解释。 “这……这真不能怪我,那日要不是我碰巧在宅子见到你,跑过去瞧了,你恐怕比现在惨十倍,哪能缓两个月就活蹦乱跳的道理。你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还不识好人心…” 南柯听到此处,哭的越发凶了,场面一度不受控制。莫颜兮也实属无奈,刚才这人已经说了,若非他去掌刑,以那人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做些别的出来,她也不好出头训斥,可是他打了南柯也是事实……着实头疼。 哭声不止,苏长风无奈的挥了挥扇子,道:“算了算了,算我倒霉,改日我让人做些好点心送到你那去,给姑娘赔罪。” 南柯越发恼怒:“一盘点心就想打发我…也太廉价了点!” 苏长风赶紧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来日方长嘛,日后我们还要结伴同行,就先一盒点心,我保证你在路上不会受一丁点儿伤害。怎样?这个条件很诱人吧。” 南柯这才擦了擦红肿的眼睛,站了起来,委屈的看着那人,道: “行…这还差不多,我接受,但是别指望我原谅你。哼!” 说完,气呼呼的拉着莫颜兮往后院去了。 苏长风瞧着远去的两道背影,甚是无奈,瞬间觉得老天爷在整他。片刻,调转方向,继续去人堆里饮酒作乐去了。 第二十章:秋风长歌雅菊 申时,众人于醉十里饮酒作乐,忽而,一阵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湘媚站在隔间外,声音清脆洪亮的说道: “各位公子小姐,首先欢迎各位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来醉十里参加赏菊宴会,醉十里能有如今的盛景要全凭诸位这些日子的照顾,我们东家说了,今日除了赏菊以外,还准备了一项节目助兴----作咏菊诗行,前三甲醉十里愿奉上最新的全套菊花香做彩头,大家可自行参加,一个时辰后,我会派人来收,交于三楼入座的各位北市大家的老夫人和少夫人们评定。” 语罢,个个隔间内便更加欢腾起来,不管对全套菊花香有没有兴趣,就说如此雅致的氛围,谁不想留下一点儿香墨呢。 “哎?长风,你别只蒙头喝酒啊,过来一起切磋两句,不管诗如何,你的字已然是拔得头筹的!” 高知州家的嫡次子看着苏长风一人歪倒在椅子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长风懒散的回:“高大才子,你莫要管我,让我先喝两口,好久没喝到这么纯萃的金翘了!” “誉彬,你啊别管他,刚才隔间儿好几个世家小姐过来看他,那个个娇羞的,跟池塘里含苞的荷花儿一样。他倒好,恁是在那儿喝酒,头都不抬一下,简直就是个酒鬼!哎!可怜了那些美妙佳人,春心付错了人…” 搭话的是北市丝绸商户陈家的小儿子。 “哎呦~柏溪兄,你这酸的呦,能酿好几坛醋喽!” “去去去,酸什么酸!写诗!” 众人一阵调笑玩闹,这才重新风雅起来。 一个时辰后,湘湄用托盘端着一沓诗词进了三楼的一间厢房,恭恭敬敬的道: “回各位夫人,院子里各位少爷小姐做的咏菊诗行都在这里了,还请各样夫人评定!” 众夫人相视一笑,高家老夫人便对着湘湄吩咐道: “去把你家东家也请来吧,既然这彩头是醉十里出的,这东家自然也是要评定的,怎么能自己躲清闲?” 湘媚闻言,乖乖去请了莫颜兮。 不出一刻钟,莫颜兮便上了楼,与众夫人一起评定。 “来,看看这个。” 高老夫人将一张宣纸递给了在坐的各位。 “春有桃夭夏牡丹, 津秋百花无人怜; 枝头美人黄玉摇, 独占鳌头万种欢。” 苏家老夫人看了看,随即对一旁的段家夫人说:“希灵那姑娘快并笈了吧,难得,如此有才情,真的是才貌双全了的,日后定是不同凡响。” 周围的夫人们皆是一通夸赞,段家夫人心中大喜,眉梢处带着一分得意,笑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委婉的说了几句客套话。 “你们看这个!” 陈家夫人将另一张宣纸递了出去。 “南市巷里隐酒家, 夜半小月对愁酌; 春风吹过醉十里, 院中菊香众卿卿。” “这首不错,誉彬应是和他爹爹一样,日后是个厉害的。” 众人又是哄笑一番,这才继续看着,又挑了些好的。 “枯木逢春满枝新, 百年风尘万年青; 欲华冠绝天下色, 门前黄玉倾国城。” “这诗好啊,冬去春来,万绿抽枝,不争春木长青之色,百花争艳,我自清闲,不抢天下绝色之名,只我命由我,我自绝色便绝色!这倒是很符合长风的作风啊。” 众人又是一片赞叹,苏老夫人虽然开心,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面上微微附和清谈,心里却是想着 :这臭小子这回还算靠谱,没让她丢了这张老脸。 众人兴致高涨,觥筹交错间,那高老夫人对着莫颜兮笑着道: “如今,这人诗我们已经大致挑了些,剩下精挑就全凭你这东家做主吧。” 莫颜兮惶恐,随即笑着打趣道: “在各位大儒面前,颜兮不是班门弄斧嘛,又怎么真得卖弄一二,岂不是被各位笑话。” 众人皆笑,苏老夫人见势推了一把: “莫丫头,你也别谦虚,我们啊也只是来蹭蹭热闹,这年轻人的事还不是要年轻人们自己解决,你且坦坦荡荡,心安理得的评选,不必有所顾虑,我们这些老婆子断然不会多说一句。你大可放心!” 莫颜兮见推脱不掉,便也大大方方应承了下来。 “既然诸位抬举颜兮,颜兮便撞着胆子说上两句,这些诗风格迥异,各有千秋。这头等嘛,自然当属苏家二公子苏长风,这诗已然是自由洒脱,逍遥大气,多了一分独属于苏二公子的风流雅韵,再说这字,锋利如剑,辽阔无边,如奔驰骏马亦如汹涌江河,气派万分,当的起头一甲的名号。” 众人皆点头同意,蓝泽筠上前自托盘中又拿起一张宣纸看了看,这才继续说道: “这二甲等嘛,我觉得应属段家姑娘段希灵,段姑娘才思敏捷,博学多才不输男儿,这诗也算是女子闺阁诗派的代表,字也写的是清新脱俗。” 众人又微微点头以表认同。 莫颜兮随即离开了托盘附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 “莫丫头,这第三甲呢?” 众人望着莫颜兮,皆等着她的回应。 莫颜兮轻轻笑道: “剩下的这几首诗中的菊花,或孤傲独立,或风华绝代,或妩媚多姿,皆是各领风骚,爱花之人心中又怎么来的高低贵贱,摘掉哪一朵都心中不愉,不若平分秋色,才算是心心相惜。” 莫颜兮语罢,四座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大家才重新活泛起来,众人皆是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在座的各位皆是临渊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莫颜兮落了哪一家的面子,定然都不会好过,此举算是化解矛盾的上上之策! 与众夫人推杯换盏,饮酒作乐了半个时辰,莫颜兮便借不胜酒力的由头,出了厢房。 走了一段,瞧着四处除了湘湄再与他人,这才长呼一口气,慢慢悠悠的对着湘湄道: “总算逃出来了,这些个老人精,变着法儿的挖坑让我跳。” 湘湄轻笑刚要回话,后方便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二人回头,居然是韩九爷? 她们口中的韩九爷也就是元怀笙轻摇着手中的玉扇,戏谑的看着前边儿的人,道: “以前只道你是有点儿小聪明,如今看来,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嗯?” 莫颜兮心神恍惚,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醉十里,而且还偷听墙角?!!但很快便稳住了思绪,恭恭敬敬的对来人行了一礼。 “世人觉得我如何便如何,只是没想到九爷也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倒真是出乎意料。” 怀笙不回话往前走了走,直到离莫颜兮半步距离才停了下来,身子故意往莫颜兮那边靠了靠,低语道: “我还有好多癖好,你要不要见识见识?” 不知怎的,莫颜兮只觉得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檀香有些令人眩晕,于是毫不忌讳的退了两步,这才回话。 “九爷说的哪里的话,你我非亲非故,您那些癖好还是给该见识的人见识吧。” 怀笙看着莫颜兮的举动,并不多说什么,只再向前移了一步,和莫颜兮比肩而立,然后转头对着莫颜兮的耳朵道: “此事日后再说,你真觉得苏长风的诗写的好?字也好看?” 莫颜兮有些疑惑,但也不愿过多猜测,认真的遵从本心,道: “自然是,我虽然并未见过这苏二公子,不过听说他这人是个洒脱快活的,今日作的诗字里行间皆透露着超脱世俗的风流雅韵,这字更是上上之品,厢房里的老夫人们也无不叹为观止,想必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半饷,旁边没什么动静,莫颜兮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僵持在原地,定定着盯着地板。 好一会儿,身旁的人才回话。 “确实,我觉得你说得对。” 语罢元怀笙便直直的下了楼梯,应当是打道回府了。 莫颜兮缓过神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倒也并未放在心上,和湘湄二人径直的去了后院找张秀儿和南柯喝茶吃点心。 话说怀笙出了醉十里的大门,便一跃上了一架极其豪华精致的马车。肥硕健壮的骏马稳稳的前行着。 怀笙依靠着软软的刺绣靠枕,一手肘着头,一手拿着一本古诗看着,不过没过多久就扔在了一旁,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着眉头。 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 “村一,你觉得长风的字好看吗?” 村一在外边儿驾着马车,冷不丁听到马车内的主子说话,重点居然是为了问这种毫无价值的问题,不由得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答: “主子,长风少爷的字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好,村一也常常听到别人说长风少爷的字自成一派,就和他的人一样逍遥洒脱,令人神往。” 足足过去了三刻钟,村子也没有听到主子的回应。只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马车穿过漫枫巷,停在了烟雨巷韩宅,元怀笙下了马车并没有着急走进去,而是转头对着村一道: “我也觉得胜好,长风这几日不太安生,你多拿几本行兵布阵的典籍送过去,让他抄了,记得拿厚一点的。” “………………” 村一呆滞了,这什么操作??令人费解,但还是乖乖的应承了下来。 第二日,苏宅苏长风的院子内,传来了阵阵凄惨的哀嚎… 第二十一章:秋夜追杀!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凛冬已至,临渊城内下起了鹅毛大雪,北风呼啸,将雪花吹着斜斜的盘旋飞舞。城门口,一大早就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外围用厚毛皮草裹着,莫颜兮围着厚重的白色雪狐斗篷,怀里揣着滚烫的汤婆子,腿上还披了厚厚的锦被。 突然马车门口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来,又一会儿,南柯整个身子也钻了进来,将靴子脱在一旁,直滚滚的爬进被窝里。而后,香雪也跳了进来,打着寒颤,亦快速钻进被窝中。 莫颜兮看着躲在被窝里不出来的二人,不由得感叹到今天是真的冷。 “都说了出来时候穿厚点,偏不听,刚才也叫你们别出去,非要出去,冻坏了吧。” 二人不答话,莫颜兮也不说什么,将手里的汤婆子放在脚底下,让她们二人暖暖。 “小姐,樱姑娘昨晚不是传信,今日巳时定然会到,如今已经过了,都快午时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南柯好半天自锦被中露出了上半张脸,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莫颜兮。 莫颜兮瞧着那人鼻头被冻的通红,忍俊不禁道: “怕是想着你这个耐不住性子的定然会跟着,故意难为你。” 两人正说着,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唐明桑敲完门后快速的将脸埋入棉袄中,双手交叉揣进袖子里,跳着脚道: “颜兮姐姐,樱姐姐派长乐来说路上糟了雪崩,怕是下午才能到,天寒地冻的在外容易受凉,让颜兮姐姐先回去。” 莫颜兮闻言,揉了揉太阳穴,既然派人传了话,想来人没什么事,于是回声道: “明桑,快午时了,大家待在这里也是白白受冻,让长乐直接回宅子里去吧,你去带着其他人去旁边的客栈里吃点东西,暖和暖和,等会儿再出来,记得烧上两壶酒,驱驱寒。” 明桑道:“好的。颜兮姐姐不去吗?” 莫颜兮有些困乏,手肘着头淡淡的说: “我有些乏了,睡一会儿。” “我去我去!!我早就饿了!” 一旁的南柯突然来了精神,又风风火火的收拾好出了马车,跟着明桑一行人去客栈吃午饭了。 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莫颜兮睡梦中闻到一股极香的骨头汤味儿,于是咽了咽口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便是一张白皙红润的脸蛋儿,南柯双手扒着桌子,定定的盯着莫颜兮看。 “小姐,你醒啦~这家客栈的骨头汤好好喝呐,我给你端了碗过来。” 莫颜兮揉了揉眼睛,瞧着一旁的香雪正大口大口嚼着一根儿鸡腿,也感觉到了饥饿,于是起身坐直,端着南柯拿来的骨头汤喝了两口,一股温润的暖流立刻充沛在五脏六腑。 “什么时辰了?” 香雪正在嚼一块咬不烂的筋头,听到莫颜兮问话,便轻轻剥开窗子上挂着的皮草,看了看,道:“看样子,该是申时了。” 里面几人正聊着,外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桑喘着粗气奔到马车前,对着里面喊道: “颜兮姐姐,…来…!来了!樱姐姐来了!” 众人闻言,皆是难掩开心之意。莫颜兮赶快收拾妥当,下了马车,站在城门口望着风雪掩盖住的三辆马车。 约莫三刻钟,马车终于驶到了城门前,车上有了动静,长乐长喜先跳了下来,然后另一辆马车中也有人下来,先是兰溪然后照花,最后有一身披桃红色斗篷的身影,隔着风雪缓缓而来,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莫颜兮望着众人,虽只几个月不见,却好似隔了几年。 “小姐,樱娘幸不辱命。” 樱娘快步向前,和众人对着莫颜兮行了一礼。 “天寒地冻,一路辛苦了,快,我们回家,清蓉和湘湄做了菜,回去烫几壶好酒暖暖身子。” 莫颜兮作势要拉着樱娘上自己的马车,不料樱娘犹豫了一下,转向一旁,对着第三辆马车旁的那人行了一礼,这才随着莫颜兮上了马车。 因为满天风雪遮掩视线,莫颜兮并未看清那人是谁。 戌时莫宅内,雪已经下了一尺有余,幸亏他们回来的早,不然怕是得多困些日子。 “这一路可还顺利?” 莫颜兮抱着暖手的炭炉,喝了一口烫酒,问道。 樱娘见莫颜兮打开了话匣子,也不藏着掖着,将一路上的风土人情,奇趣怪事都讲了一遍,只最后说了件惊心动魄的事。 “我们五人随着一队卖茶叶的商队一同走着,先前的路倒也平坦,只是后来在一处狭道内差点丧了命。当时夜色很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因着夏尽秋来,路上经常狂风暴躁,刚进狭道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于是唤了他们远远的坠在商队的后面,就连在狭道休整的时候,也远远的待着,没有点一丁点儿火堆…” 当夜,正值立秋之日,本来天气就不怎么好,到了夜晚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樱娘一行人跟着商队进了往渝北方向的一处狭道,可能是商人经常行走在外的灵敏嗅觉,樱娘心里始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 于是偷偷叫了兰溪四人默默的走在最后,就在狭道内休整的时候,突然一阵尖锐的兵器声呼啸而过,随即商队的所有人全部中箭而亡,因为樱娘一行人谨慎,休整的时候也没有点火堆,待的地方四处空旷,又有利于逃跑,于是事发的第一时间,樱娘便带领着众人往箭头对着的方向逃去,本来也算顺利,但是突然兰溪不小心踩了一段枯木枝儿。 咔嚓一声!本来今日就是狂风呼啸的天气,樱娘以为不会有人在意这个,没料到那些人的耳力不是正常人所能及的,几个人没走几步,后边就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快跑!” 樱娘大喊一声,五个人便互相扶持快速往前跑,眼看着脚步越来越近,那些人手里的刀与石面摩擦发出的银光仿佛就在身边。 千钧一发之际,老天垂怜,众人看到了几辆马车。外面并没有人驾车,马儿好像自通灵性,自己走着,马车边上只点了一盏随风摇曳昏黄的琉璃灯,这等景象属实怪异,有点像百鬼夜行的模样。 樱娘心里也是发怵,但只考虑的几个呼吸,便命令众人边喊救命,边往那处跑。 不一会儿,马车内便飞出了好几个武功高强之人与樱娘身后的人缠斗在了一起。不过那些人也不恋战,只一会儿功夫就全部逃了。 “什么?哥,你是说那些面具人袭击几个漂亮姑娘,然后你见义勇为救了她们?啧啧啧!好哇!” 烟雨巷韩宅,苏长风咋咋呼呼,戏谑的逼问着苏长卿。 元怀笙与苏长卿二人皆投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元怀笙问:“可有缘由?” 苏长卿摇头,道:“我问过了,她们几人原是临渊城前往渝北地区做生意的,和一队卖茶叶的商队一同出发,却不想半路,那商队被面具人给灭了,她们也顺势遭了殃。” 元怀笙斜斜的躺在卧具上,一手端着杯盏,另一只捏着茶盖儿手轻轻的拨弄着茶水中舒展开来的叶片儿。 好一会儿才放下茶盏,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道: “看来,他们是找到东西了。” 苏长卿点头:“我问过了,她们几个都说那些人从商队的茶叶袋里拿了东西。” 元怀笙目光一凝,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道:“既然如此…年后出发吧,我倒也想领教领教这武林中闻风丧胆的修罗是什么样子的。” 樱娘几乎是一口气没喘的讲完了这个事情,一霎那席间竟无人言语。 莫颜兮心中大惊,当时的情况怕是相当的紧急危险,要不是那个人,那他们是不是便阴阳两隔了?看来招收武林势力的事宜应该提上日程了。 一旁的香雪自然是知道内情的,听樱娘说起那个人不由得大惊。 “樱娘?你说救你们的人叫苏长卿?可是南柳巷,我们都熟知的那个苏家大公子?” 樱娘又灌了一杯酒,这才回应道: “没错,就是那个苏家,我们都认识的那个苏家,还好我谨慎,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南柯在一旁,咬了一口桂花糕,很是疑惑的问道: “苏家?他们家可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大家,你们怎么了?惹到他了?” 香雪有些心虚,便只低着头吃菜,不再说话。樱娘看着南柯圆溜溜,好奇的大眼睛道: “招惹算不上,只是若东窗事发,我们家便是成名在望了。” 南柯又咬了一大口桂花糕,有些嫌弃的看着樱娘,道: “我们家已经远近闻名了,敢问这东部地区,谁人不知醉十里呢!” 莫颜兮任凭他们打闹玩笑着,自己却心不在焉。思忖着:这苏家有如此多的武林高手压阵,恐怕不只是个富商大亨,是个不简单,事不关己,还是不要多想。 可偏偏事与愿违,无形之中一张挣扎不开的巨网已然将每个人的命运都牢牢的捆绑在了一起。 有些事,有些人你越想躲避逃脱,他们偏偏会猝不及防的袒露在生命的长河中,永不休止! 第二十二章:一起过年? 樱娘是年关回来的,彼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这几日,莫颜兮带着众人不是西边浪,就是东边耍,差点将临渊城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全部过一遍。 南柯坐在铜炉旁,手里端着碧玉透亮的瓷碗,碗里盛着清润透亮的排骨汤。搅了搅然后快速利落的塞了一勺,汤浓厚鲜美,一碗下肚,南柯才满足的赞叹道: “这倚春楼的排骨汤,多少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喝!” 莫颜兮坐在一旁看着她吃,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 “你前世定是个小馋猫吧,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不错过。” 南柯又盛了一碗,舔了舔碗里亮白的小汤匙道: “人生在世,开心之事不过吃喝玩乐,管那么多做甚。” 众人闻言皆哄堂大笑,莫颜兮咳了两声,这才问起樱娘正事。 “那渝北的醉十里怎么样了?” 樱娘笑道:“渝北的醉十里开在百帝城,一切顺利,我离开的时候已然顺利开张,生意火爆,想必不日便能十传百,百传千,最后轰动渝北。” 莫颜兮端起香茗轻轻抿了一口才道: “如此甚好!” 樱娘略有些迟疑,想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小姐,为什么要开在渝北一带?明明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莫颜兮自青瓷碎玉盘中拿起一块雪梨膏,回道: “烟雨巷韩家,恐怕不是什么平凡人家,韩宅中多是武功高强之人,而且那日我们在西市遇到的那人,本来好好的,听到红缨玉便决定将南柯带走,想来他们要寻的东西多半在武林之中,要说这天下最杂乱最江湖的地方,不就是渝北吗?” 终于还是聊到了这个话题,所有人像是被刺中了心脏,沉寂了下来,离别之日总归是快要到了,这一趟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半饷,南柯终于受不了了,放下瓷碗,扫了众人一眼,圆溜溜的眼睛轱辘一转,便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再过几日便要过年了吧,咱们家要准备什么吗?喝什么酒?吃什么点心?我们要不要去拜访他人?要送什么贺礼?是不是要买些红灯笼?嗯…花灯好看……” 南柯嘴不停的说了一堆,惹得大家都发自内心的笑了,这才停了下来,继续吃点心。 莫颜兮思绪一转便开始思考起过年的事情来。 以前和娘亲一起过年时,都只是在焚香苑中挂几个红灯笼,命小厨房多做些菜便完事了,说起来,相府的家宴,她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参加过。而今年的新年又是与众不同的,要和大家好好过才行。 如此想着,莫颜兮看着香雪问:“还有几日了?” 香雪闻言,停下筷子,掰了掰手指头,这才开心的回道: “还有七日便除夕了。” 莫颜兮闻言,不由得感叹时间真如白驹过隙,昨日之事还清晰在目,已经快一年了。 莫颜兮感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明日叫明桑列些单子,我们好好的过一个年!” 腊月十九,临渊城大街小巷皆红红火火,喜庆祥和,四处可见的都是买年货的地方。 而此时的莫宅也忙碌了起来,因为宅子过大,早在八月又从平役坊买了些人回来,这时候已经被调教的很好了。 莫颜兮坐在惜墨阁内无聊的写写画画,南柯性子本就跳脱,听说要操办年货,一直拉着明桑早出晚归,今日看来,可怜的小明桑又瘦了不少,香雪清蓉等人一直待在厨房和新来的厨娘学手艺,近来醉十里的生意又过于火爆,樱娘带着湘湄每日往香铺里跑。 如此说来,真正的孤家寡人,就她一个,想来,这偌大的莫宅竟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此时莫颜兮口中念叨的南柯明桑姐弟组合,又双戳戳的上街置办年货。 “明桑,我想吃这个。” 南柯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摊贩前圆溜溜,红彤彤,亮晶晶的冰糖葫芦,不停的咽着口水。 明桑闻言,心头立刻敲响了警钟,连忙向一旁退了又退,开口告诫道: “南…南柯姐姐,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出来吃喝玩乐,况且,这支出来的银子都是有迹可循的,我们万不能中饱私囊。” 南柯哪管明桑说什么,那双眼睛像是被施了法术般,根本离不开。 好一会儿,南柯拽了拽唐明桑的衣袖,道:“明桑~你就说姐姐疼不疼你,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让着你,就一串糖葫芦而已,能值多少银子,等我下月领了月钱就补上。” 明桑颇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头,道: “南柯姐姐,你记错了,一般都是你从我这里抢好吃的,哪有给过我,再说每次出来,你要吃东西的时候都说补上,之后从来没见你想起来过。” 明桑弟弟越说越委屈,语气中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南柯这回终于听见了,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两声,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用那种超级委屈的眼神儿看着明桑,瘪着嘴道: “明桑弟弟,你不记得了吗?上次明明就补上了的。” 明桑伸手拉紧了衣服领口,将银子牢牢的护在怀中,道: “南柯姐姐,你记错了,上次是我帮你补的。” “那上上次……” “上上次也是我补的!” 南柯越说越心虚,但是为了心爱的冰糖葫芦,决定再努力一下。 “那……上上上次?…” “上上上次?行了,南柯姐姐,别算了,你和我出来就没掏过钱。反正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掏钱出来了,这也是为你好,得让你有存钱的意识,这样日后……哎?南柯姐姐…你!你别哭啊!” 明桑一脸严肃,正字正腔圆的教育南柯,不料那人却突然猝不及防的哭了起来。眼睛红红的,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已经滚落下来,配上被冻得红彤彤的鼻头,真的是…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好好好,南柯姐姐,你别哭了,我给你买,好不好,两串也行。走,我们这就过去挑。” 明桑话音未落,南柯脸上便转晴过来,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齿,对着明桑甜甜的一笑,送上一句。 “明桑弟弟,我真的太爱你了!” 说完,便决绝的转过头,在那里认认真真挑起了糖葫芦, 明桑看着那个忙碌的背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心中腹诽道:唐明桑啊唐明桑,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底线了,明明她上次也是这样啊…… 一刻钟后,南柯挑了两串又大又圆的糖葫芦拿着,心情欢愉的走在前面,而可怜的小明桑两手提满东西垂头丧气的跟在后边。 南柯似有所察觉,思索良久,这才忍痛割爱,将一串糖葫芦递到明桑弟弟嘴边。 “只能吃一个哦~” “…………” 当然,明桑还是毫不客气的咬了一个下来!这可都是他的银子换的! 明桑叹了口长气,道:“南柯姐姐你真的是…每次…” 南柯似乎是猜到了明桑要说什么,赶紧出声打断。 “明桑,不要这么说嘛,再说你的月钱比我多好多,请我吃串糖葫芦怎么啦…” 明桑小可怜儿咬牙切齿,半饷才挤出一句话来。 “那是颜兮姐姐给我买书的!” …………… 嗯…嗯,今天天气真好,太阳真大… 此时街的另一头,一身着红衣的公子一直注视着南柯二人。 苏长卿难得看到自家弟弟这样,出声问:“长风怎么了?” 苏长风摇头,笑道:“无事,哥,我瞧着那家糖葫芦不错,我们也买些回去吧。” ……………… 再说另一边,酉时,韩宅派了人过来请莫颜兮过去一叙。 莫颜兮乖乖去了,只是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莫颜兮捣弄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算上刚才那杯,毫不夸张的说,莫颜兮已经喝了七八盏茶了,但是主位上的人依旧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翻着一本诗集。 莫颜兮叹了口气,这椅子虽然用料精贵,但是却没有垫任何垫子,十分生硬,她感觉自己的腰已经快断了。 莫颜兮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旁咳嗽起来,企图引起那人的注意力。 几刻钟后,莫颜兮见那人毫无动作,决定放弃了,低着头,靠着椅子后背装死。 此时,那边却传来一声轻笑,怀笙放下手中的书,无比端正的端起一杯香茗抿了一口才道:“三月中旬出发。” 莫颜兮有些错愕,问:“就…就这个?” 怀笙看着莫颜兮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抑制不住又笑了一声。 “对,就这个。” 好一会儿,莫颜兮无话,闭着眼睛平息情绪,心中早已问候了元怀笙十八代祖宗,就这个事,一个时辰!!!明明派人过来告知一声就好。 当然,她并不敢说出来,乖乖应承下来,便要出去。 “等会儿。” 身后又有声音传来,莫颜兮赶紧道:“不知九爷还有什么吩咐。” 怀笙用手轻轻敲了一下身旁的锦盒。 “前几日新得的西域早春龙涎茶,送你一些。” 莫颜兮心神一荡,这西域的龙涎茶本来就珍贵,价值千金,而早春的更为珍惜罕见,往年只有贡品中可以看见。这里居然有,莫颜兮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会不会才是他叫自己过来的真正目的,不过瞬息,这个愚蠢的想法便被莫颜兮扼杀掉了。 怀笙见莫颜兮还是有些呆滞,翻了一页书,道:“自己过来拿。” 莫颜兮心下有些犹豫,要是拒绝,会不会拂了他的面子,若是个心气小的,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可若是拿了…但那茶确实… 一番纠结,莫颜兮还是乖乖上前,对元怀笙行了一礼,然后快速拿起桌上的东西,往门口走去,只走了一半儿便停住了,转身问: “九爷,马上就要过年了,韩宅为何如此冷清?” 其实打刚进门,莫颜兮便察觉到了,这韩宅较往日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比以往更加冷清。 元怀笙挑眉道:“只我一人,无甚区别。” 莫颜兮闻言,踌躇一会儿,便说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那不如,今年来我宅子,一起过年?”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人居然答应了! 第二十三章:别样的除夕 屋外热闹宣天,长喜长乐正拿着好多喜庆的红灯笼,每屋每屋的挂着。莫颜兮有气无力的趴在房间的窗台上,看着众人忙碌,樱娘端了一碗南瓜玉枣粥进来,也不做理会。 樱娘笑着问:“怎么了这是,这几日瞧着你魂不守舍,一直如此可不行啊。” 莫颜兮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樱娘啊,我做了一件极愚蠢的事。” 樱娘拿袖子遮住脸面偷笑,那件事,她也是听说过的,好一会儿才道: “到底怎么了?瞧把你愁的,眉毛都快纠在一起了。” 莫颜兮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苦着脸开始哭诉: “哎……想我一世英名,居然会为了一盒茶叶……弯腰……” 樱娘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也不遮掩了,就对着莫颜兮开怀大笑: “你呀,至于吗,不就是请人家韩公子过来过个年嘛,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南柯,我怕她…” 莫颜兮再也说不下去,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询问 “怕我…怕我什么??” 南柯身着嫩粉色的半背袄子,踏着银边儿的月白色长靴。小脸被冻的通红,手里捏着一块透亮晶莹的冰皮桂花糕,一脸懵懂的看着二人。 莫颜兮脸有些羞红,不敢搭话,倒是一旁的樱娘淡定自若,挪了个位置给她道: “无甚,今晚除夕小姐请了烟雨巷韩家韩公子来,培养培养感情,日后一起上路时也方便些。” 南柯一听,两口解决了手里的糕点,一溜烟儿跑到莫颜兮身边,抓住她的袖子,眼睛扑闪扑闪的水灵灵的看着莫颜兮: “小姐,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今晚委屈你了,为了我,居然还要去讨好那些家伙!” 莫颜兮看着身旁像小猫一样蹭着自己的人儿,脸羞的更红了,有些尴尬,不知所措,最后还是顺着樱娘给的台阶走了下来。 自申时起,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去各自房中换了新做的衣服。人逢喜事精神爽,除了莫颜兮,所有的人都挂着开心的笑意。 莫颜兮坐在铜镜前,心不在焉的玩弄着一只玛瑙玉钗,香雪拿着一把镶玉银梳子小心翼翼的梳着莫颜兮乌黑的秀发,然后双手灵巧的翻弄,弄出一个复杂精致的莲花髻,整整齐齐的戴上了一套碎玉鎏金的步摇,又将一旁熏了香的伽蓝色锦衣拿下来,伺候莫颜兮更衣,挂上了樱娘为她特制的醉美人香囊。 完毕后,这才停下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身姿苗条纤细,身着伽蓝色的碎玉金丝盘扣百褶束腰裙,两肩处用金红锦线绣了三四条繁花飞天纹,袖口处用银线巧妙的绣了两朵小巧精致的梅花束着袖口,衣摆处绣了栩栩如生鲜红的虞美人,乌黑秀亮的及腰长发似绸缎般顺滑,一丝不乱的披在身后,精致的脸蛋儿施了粉黛,若若朝霞映雪,怎一个美字了得,有瑰逸之姿,独旷世以秀群! 香雪甚是满意,打理好一切后,自怀中掏出一枚十分小巧的,用一根红绳系着的铜钱利落的系在莫颜兮手上,这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 莫颜兮轻轻抖动了一下红绳儿上的铜钱,眼眶湿润的看着香雪,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打莫颜兮出生后,每年的除夕夜,母亲总会温柔的自怀中掏出一枚系了红绳儿的铜钱,特别认真的系在她的左手上,用来祈福,防小人儿,讨个好彩头。 时过境迁,香雪依旧记得这个传统,也许关于莫颜兮的一切,她都小心翼翼的保存在心底,从未忘记。 元凌三十年除夕夜,临渊城莫宅内灯火辉煌,门口,走廊,各处都点上了红色的灯笼。 莫颜兮将宴席设在了卿语阁的偏厅内,地方宽大,入座十来人绰绰有余。戌时莫颜兮和樱娘已经端正的坐在偏厅内等待客人上门。 莫颜兮为此已经懊悔了好几天,心里不停的祈祷,希望元怀笙千万不要上门。 樱娘轻轻抿了一口香茶,自然看出了莫颜兮心中有事,不免打趣道: “啧!好茶,虽然不比你手里的那盒早春龙涎,但是也算是上等的极品了。” 莫颜兮闻言身形一顿,更加慌张起来,转身问: “他们人呢,怎么就咱俩个,南柯平日不是最喜热闹,这会儿怎么不露面儿了?” 樱娘笑道:“香雪说今日有贵客登门,不能像平日那样没规矩,惹人笑话咱莫宅不会管教奴才,这会儿估计都躲在厨房里包饺子吧,至于我嘛,香雪说算是个上的了台面的,让我来陪你,你也松快些。” 莫颜兮闻言,盯着一盏灯笼神游起来。不由暗叹道: 香雪平日瞧着有些木讷呆滞,但是凡是遇到正经事,却比任何人都沉着稳定,她…也算是福泽深厚吧,此生能遇到香雪。 如此想着,莫颜兮吩咐道:“樱娘,叫她们别忙了,准备好膳食后来偏厅入座吧,既然是我莫宅做东,一切便不按他人的想法走。” 半个时辰后,卿语阁偏厅内放置了两个沉香木大圆桌,上边排列着七八道精致的凉菜并几壶陈年女儿红,只是迟迟无人动筷。 南柯目不转睛的盯着一盘水晶阿胶冻,浑然天成的圆润,散发着淡淡清香,上边儿浇着的桂花蜜晶莹剔透,格外诱人。南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双手已经按耐不住,头搭拢在桌角上,吸了吸鼻子。 唐明桑在一旁看着南柯的模样,满脸透露着无奈的神色。 不过三刻钟,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长喜跑进来禀报:“小姐!客人到门口了。” “如此我们出门迎接迎接吧。” 莫颜兮率先站起身子,香雪立刻从一旁拿出一件儿正红色的棉斗篷,为莫颜兮围上,这才让开道儿来。 一行人直行到门口处,才见到来人,只不过…与想象中的似乎不同。他居然和苏长卿兄弟一同来的! 莫颜兮只沉思了一下,便快步走到门外三人的跟前,十分周全的行了一礼,莫宅众人跟拜。 不过出乎意外的是,对面的三人竟然也齐齐的恭敬回礼,并且手里还捧了伴手礼来! 不说别的,只就这三人往那儿一站,便是白雪霏霏朦胧色,一剪红梅百里香,屋外桃花迎面红,轻招衣袖众人回的倾世绝美景象! 前往卿语阁的路上,樱娘十分热络的为苏长卿介绍沿途的风光。 莫颜兮如今是思绪万千,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轻轻抬了抬头,偷偷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从莫颜兮的角度看过去,元怀笙身姿挺拔端正,修长白皙的双手毫无压力的托着一个锦盒。再往上瞧,挺鼻薄唇,鼻尖儿处萦绕着雾蒙蒙的昏黄光辉,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反射着四周的灯笼火光,似乎是碎星入眼,夺其神舍! 真真是应了那句: 公子只应见画, 此处我独知津, 写到天穷水杪, 定非尘土间人。 一回生,二回熟,莫颜兮又抬起头看了看,不料被捉了现行,四目相对,莫颜兮秒怂,立刻低下头掩饰尴尬,不由加快脚步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偏厅,莫颜兮这才冷静下来,把元怀笙往主座上引,不料这人是个不按常理的,自寻了一处主座旁的位置坐了下来,苏长卿二人便顺着坐在了元怀笙的下坐。 最后,莫颜兮只好勉为其难的做了主位,一旁明桑,南柯,樱娘,香雪纷纷落座。 因为樱娘与苏长卿二人皆是健谈之人,席间倒也不觉得尴尬冷清。 苏长卿笑道:“对了,我兄弟二人未通知家主便冒昧拜访,实在是有违礼数,还请莫姑娘见谅。” 说着便举起酒杯对着莫颜兮示意,然后一饮而尽,莫颜兮有些错愕,这人便是苏二公子吗,今日算是第二面了。 随即,莫颜兮也举起酒杯对着众人干脆利落的道: “人生何处不相逢,今日有缘相会,定要痛饮而归!” 语罢,席间彻底热闹了起来,推杯换盏间,已然是换了另一个话题。 “哥,你说的不对,人生在世自然是要尽情享乐,潇洒快活,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去还复来,乘风踏遍世间路,不问来路不问仕。” 苏长风将手里的一杯女儿红一饮而尽,不由感叹道好酒! 莫颜兮瞧着,此人确实颇具伯秦子风骨,不问来路,不问归期,可纵情于山水,可夜宿于坟头,一壶好酒便是一幅水墨画作。 此时从入座便蒙头狂吃的南柯突然轻哼一声,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内。 苏长风很感兴趣,看着南柯道: “不知南柯姑娘有何见解,在下可否讨教一二?”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拭目以待的时候,正主却不慌不忙的夹起一块红彤彤的糖醋肘子,不顾众人目光,直直的塞进自己的口中,心满意足的咀嚼着。 好一会儿才有些挑衅意味的出声回应: “苏二公子想请教?我这年幼的弟弟倒也算是半个文人。不如先请教他!” 说些,轻轻的拽着唐明桑的衣袖使劲儿拉了拉。 可怜的明桑弟弟有苦说不出啊,他亲爱的南柯姐姐,终于还是把锃亮乌黑的锅丢给了他。 第二十四章:论元清 众人目光如炬的盯着唐明桑,明桑一时哑然,他真的有些后悔坐在这一桌,更后悔坐在南柯姐姐的身边儿。 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真是怯了场,丢了莫宅的脸面怕是更糟糕。 如此想着,唐明桑轻咳一声,调整衣摆,对着入座的各位兄长姐姐皆是一拜,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承蒙各位抬爱,明桑献丑了,明桑幼时常待在父亲的书阁内,也常常听到父亲感叹人生苦闷,不得心志。而父亲身边有一书童,经常陪同父亲外出求学修行,短则一去二三月,长则一晃一二年。每每回家父亲愤懑不已,但是书童却快乐异常,逢人便讲一路的有趣事儿。长风哥哥可知如何?” 苏长风饮了杯酒,道:“自然,这个人比你爹会享受,你爹眼里所见的与那书童眼里看到的,定不是同样的风光。” 唐明桑点了点头:“然也,二人明明去的是一路地方,看的是同种风景,却得了两种情绪。” 一旁的南柯听的津津有味,受不了明桑吊人胃口,催促道: “明桑你快说嘛,不要一停一顿的!” 明桑闻言,这才继续道:“刚才听闻二位哥哥谈论人生,一人喜平静安康,一人愿肆意快活,于明桑而言,不过是各有各的快乐,追求不同罢了。有人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有人独步天下,不斩无名之辈!汝非我哉,岂知吾之乐” 苏长卿闻言拍手叫好,赞叹道: “妙哉妙哉,闻言古北有神童,一岁学语,三岁通理,五岁作诗,八岁博古通今,十一岁舌战天下鸿儒,今日见了明桑,觉得此事可谓真。” 明桑闻言,脸羞的通红,连忙委婉拒绝,不敢应承,只低着头再不敢与旁人对视。 莫颜兮心中深感欣慰,明桑这孩子确实是颗好苗子,为人平和谦逊,做起事来不骄不躁,又聪慧过人,很难得的是从不恃才而骄,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郎啊。 夸赞声此起彼伏,尤其是南柯,仿佛是明桑刚才打了一场胜仗般,格外殷勤的为明桑夹各式各样的菜肴。 “你今年几岁了?” 席间突然想起一声低沉冷淡的询问声。众人顺着源头看去,竟然是元怀笙,倒真是稀奇的紧。 明桑起身抱拳回话: “回九爷,虚岁十一。” “可读四书五经?” “读过了。” “诸子百家呢?” “也读了些?” “那…通国史鉴呢?” “前两日,刚读完。” “如此甚好!” 元怀笙笑了笑,似乎对这个叫唐明桑的小孩儿格外感兴趣,又问道: “那我问你,如今元凌东部边境侵扰不断,当如何?” 唐明桑心神一荡,这九爷问的居然是…朝政之事,一时间有些犹豫,不敢回话。 元怀笙自然明白明桑的心中所想。随即安抚道: “元凌治国,以民为根本,这天下,是闻熙城内顺康帝的,也是你我这等平民百姓的,如此并不算是妄论朝政,你尽管说,不怕其他。” 莫颜兮有些吃惊,这个人真是捉摸不透,偏偏用最冷漠的表情,说着最体贴的话,而且居然莫名的让人心神安定。奇哉怪哉! 明桑亦是如同莫颜兮一样,于是瞬间信心暴涨,畅所欲言起来。 “元凌东部边境常年遭受鞑靼人的侵害,烧杀掠夺,屡试不爽,尽管我们兵强马壮,但是抵不过人家钻空子。依明桑薄见,有两种法子可行。” “鞑靼人常年生活在马背上,所以骑兵精锐是肯定的,而他们能够冒着性命之忧来我国地界儿抢夺东西,说明他们缺乏粮食,并且获取粮食的途径很少,若元凌愿意派使节前去,主动化干戈为玉帛,传播文化与耕种技巧,想必长年累月后,定然是互相安居乐业的生活。” 唐明桑说完一则,停顿了一下,目光突然转冷,这才继续道: “至于这第二则,便是斩草除根!鞑靼敢常年如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元凌并没有派雄兵去搭理这件事,每事发之后,不过组织者老弱病残的衰兵前去安抚,若这个时候,我国愿意出其不意,召集军队出征,攻其不备,定然可以一统鞑靼,还能扩张本国的土地,一石二鸟,很划算了。” 元怀笙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如若有惑乱朝纲者,又何如?” 明桑低头沉思,朝纲之事,过于遥远,明桑并非世家子弟,没有受过熏陶,这题算是刁难了。 一刻钟后,唐明桑似乎是有了想法,小声道: “古来圣贤皆留有笔墨,其中不乏提到惑乱朝纲之人,想来定是十分痛恨,不过…” 说到此处,唐明桑看了一眼元怀笙,不敢深答。 元怀笙笑道:“讲。” 唐明桑这才继续道:“不过如何算是惑乱朝纲?孰是孰非,全凭别人定论,毁誉由人,皆是后人评说。数百年前,有一宰相心智聪慧,才能过人,深谋远虑岂非他人所能比! 那人自任职以来,便主张变法改制,不过数年,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如此功勋,理应万人歌之敬之,不过最后却得五马分尸的下场,不过几日,惑乱朝纲的言论便此起彼伏,流传与民间。其人无罪,一心一意皆是为大义,如此叫人心寒。” 唐明桑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的说着,众人皆是鸦雀无声,感叹明桑胆识过人,是非分明,输乃大才! 元怀笙笑道:“商公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其眼界之高,我等只能望其项背,不过,是非分明自有论断,当时权胄暴起,不惜毁灭一代枭雄,可如今,纵观所有,商公之徳,万民歌颂,君帝皆效仿,可见总有心明之人。” 唐明桑恭恭敬敬的答:“九爷所言极是,所以,祸乱朝纲者,有黑有白,自当心如明镜,黑者自然从重处罚,不可放过,白者保其清名,宣扬传颂。” 元怀笙挑了挑眉,笑问:“倘若有一人,即是一心为民的清官,又是混乱朝纲的佞臣,如何?” 明桑哑然,不知从何作答,思虑再三终究无果。 “明桑不才,不知如何言论,只是…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元怀笙抿了口香茗,这才淡定自若的回道: “自然,你们可知元凌前朝太傅元清,如何评断?” “恶名千里,蝇粪点玉之人,残害忠良,不配苟活于世!” 一旁的苏长卿有些愤慨,一字一句,句句内含刀锋利剑! 元怀笙点头,道:“是,世人皆如此说,元清身为太子督学,依势残害排挤忠良官吏,日常更是奢靡过度,嚣张跋扈,罔顾人伦,实乃大恶之人,这些绝非旁人有意编造。 但是,你们可记得北境叛乱之事,晋亲王在北境号令万军,举旗自封为王,勾结胡人自北境一路向中,但凡经过城镇,皆是腥风血雨,直逼闻熙城,众人无力,朝中官员多贪生怕死,大多数已然叛逃离城,更有甚者,直接投靠敌军,换一条生命苟延残喘。” 莫颜兮自然有感,那年莫颜兮不过五六岁,不知怎的,闻熙城内人心惶惶,皆言闻熙不保,不过二三日,闻熙城内剩余的百姓便不足三成! 有很多官员朝臣日日齐聚尚书府商议事宜,当时莫傅霖还不是当朝宰职,后来和元清出去一趟,回来不久叛军被灭,他也一跃成了当朝宰相,地位显赫,无人能及。 元怀笙单手轻轻敲打着桌面,继续道: “那年,人人皆言元凌不保,昌盛数年,终要迎来改朝换代,就连先帝也心有退意,准备降了。元清勃然大怒,不愿做苟且偷生之人,于是请令愿意担当元凌使节,前往各国寻求盟友。 可是当时对元凌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机会渺茫,但是元清还是身先士卒,带着莫丞相,一路南下,马不停蹄的游说各国,历时两月,凭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带来了援军,为元凌寻得一线生机,然后又孤身去了武林,带来了大量以一敌十的武林高手。” 众人皆惊,当时世人只说元清带着闻熙城布防图叛逃,莫宰相前去捉拿,历经各国不但拿回了布防图,还带来了援军! 事后不久,元清便被赐了剜刑,割肉三千片,于闻熙城门当众行刑,一时间普天同庆,大户人家施粥行善,朱门中人夜夜摆宴,就连寻常百姓,亦开宴庆祝。 若此事是真…可是怎么会是真的呢,若真是如此,为何先帝不昭告天下还他清白,这么多年居然无人提及,究竟为何如此! 果真,苏长卿苏长风以及明桑等人皆提出了疑问。 偏厅内寂静一片,良久,元怀笙喝了一杯酒,突然轻笑起来。 “说?说出来让世人知道拯救他们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官?然后让他们摒弃前嫌,对元清感恩戴德,若真如此,那些遭难之人如何对得起已逝之人。 还是说,说出来,供后人模仿学习,让他们知道,就算你恶贯满盈,也可以让人感恩戴德,如此日后该如何树立正风,治理朝政,若真如此,不就真成了祸乱朝纲。” 莫颜兮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问道: “为何元清不反抗?若真是如此结果,他为何任人摆布,凭他的心智谋略,不该如此,逆来顺受。” 元怀笙与莫颜兮对视一眼,那双眼睛里此刻有些许愤怒,道: “这剜刑是元清自己提出来的,为了巩固元凌基业,使其不留诟病,所以请求先帝封锁消息,自己名曰叛国被擒,于闻熙城门,当众剜刑!”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明明偏厅内燃着两个巨大的炭炉,依旧难掩寒冷,众人似置身冰窖,冰冷刺骨! 第二十五章:一盏孔明万事顺 一个别样的除夕之夜,两条道路上的人本该各走各道,没什么交集,可偏偏命运弄人,执意要牵些红线出来,这才有了现在的聚众论道。 亥时过半,厨房内端过来了好几盘圆润饱满的饺子。 李婶儿算是这个宅子里唯一一个年长之人,这会儿,端着大托盘儿走到莫颜兮身边,然后微微颔首,将两盘饺子放了下来,这才拔高音量,无比喜庆的说: “今夜除夕,不管清贫富有,不管祸兮福兮,都要吃颗饺子,一来来年平顺安康,二来日后财源滚滚,小姐过了今日,定然万事顺遂!” 莫颜兮也是开心,自怀中掏出一枚鼓鼓的荷包,递给李婶儿。 南柯眼睛放光,看了看李婶儿手里的红色荷包,又看了看莫颜兮道: “我也要我也要!!小姐,我也要!” 樱娘坐在一旁偷笑,一把抓住南柯要站起来的身子,道: “你得先说祝语,小姐才能给你荷包呀!” 南柯转了转脑瓜子,道:“祝语?小姐来年定能觅得锦绣良缘!双宿双飞,快活自在!” 莫颜兮故作严肃的刁难: “你这说得是鸳鸯吧,哪是什么祝语。” 南柯闻言急了,生怕莫颜兮不给荷包,赶紧解释道: “是祝语!是祝语!如今你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知心人儿,我说的祝语自然是最好的!” 说着,还扬了扬头,有些骄傲。 莫颜兮脸颊羞的通红,立马拿了一个荷包出了,甩给一个荷包,让她闭嘴。 而后,另一桌的莫宅少年丫头皆端了酒杯过来,敬酒领荷包。 推杯换盏间,莫颜兮已然有了些醉意,一手肘着头,一手转动着杯盏,目光闪闪发亮,多了一分跳脱。 “明桑,我…我前日说买些孔明灯,你可买了?” 明桑道:“买了买了,已经备着了,若是颜兮姐姐想放灯,现在就可以。” 莫颜兮闻言,大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扫了一眼众人,很是清脆的说: “子夜爆竹声不绝, 烟花掀起百花艳; 觥筹交错众人乐, 一盏孔明万事顺。 走……我们去放…放灯!” 语罢,莫颜兮左转,很用力的拍了拍元怀笙的肩膀,自顾自的左摇右晃,出了门。 苏长风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可置信。 南柯亦是醉了,听到召唤,猛地站了起来,惊得明桑猛烈颤动,一杯酒尽数倒在了新衣裳,明桑颇有些心疼,拿起香雪递来的锦帕,小心翼翼的擦了擦。不料,南柯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生拉猛拽往门口走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樱娘与元怀笙四人。 樱娘有些尴尬,眯着眼睛笑了笑: “诸位实在抱歉,我家小姐平日里过于沉稳,今日高,多喝了两杯,这才跳脱出格些,还望各位见谅。” “樱姑娘哪里的话,今日能来贵府一同守岁,实属荣幸至极,还望家主不嫌弃才好。” 苏长卿是个善于交际的,几句话便化解了席间的尴尬。 樱娘十分感激,看了一眼屋外热闹的众人,才道: “不如一起放盏灯,祈福吧。” 苏长卿二人没有说话,转头看着元怀笙。 元怀笙轻轻转动着酒杯,良久才说: “也好。” 然后率先出了厅门,立在莫颜兮身旁。 因着这边儿院子地界儿不太宽广,于是众人去了堤荷放灯,到那儿时,长喜长乐已经备好了纸墨笔砚和桌案灯盏。 莫颜兮酿酿跄跄,走路及其不稳,香雪一直在身旁扶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直走到灯前,莫颜兮挑了半天,最后拿了一个粉红色的出来,放在桌案上,执笔挥洒了一番,写下四行精巧绝伦的簪花小楷 : 朝住琼楼夕入海, 青山妩媚绿水幽; 翻手为云覆手雨, 不过深巷买酒人。 诗有些豪迈,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笔墨未干,莫颜兮便撑起了灯,然后将蜡烛平稳的放在里面,香雪上前,用发烛点燃蜡烛,只一会儿功夫,莫颜兮轻轻松手,灯便平稳的飞了出去,缓缓的升在天空之上,只留一点昏黄。 莫颜兮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今世已然如此,少不了腥风血雨。只愿来世,远离纷争,做一个平凡人家,居于深巷,无忧无虑,畅快自在! “我觉得,鸳鸯甚好。” 不知何时,元怀笙已经立在了莫颜兮身旁,说了句古怪话,莫颜兮脑子昏昏的,没怎么反应过来。 只转身,歪着头问: “你不放灯吗,这么好的日子呐!别浪费了。” 元怀笙背手而立,一直盯着莫颜兮的灯,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中。 “我命由我不由天。” 最后,留下七个字便进了一旁的小亭子内,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远离外界纷扰。 南柯伸手指着一堆灯,道:“明桑,我要那个,那个!” 明桑顺着她的目光问:“哪个?这个?” 南柯摇了摇头:“不是,是那个!!” 明桑颇为无奈,站在灯中寻找,还要看着南柯,生怕她摔着。 唐明桑刚要抬手拿起一盏灯,不料却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抢了先。 苏长风拿起那盏灯端详了一会儿,有些调戏的对着南柯说: “你叫声苏哥哥听,我便给你。” 南柯昏昏的,没怎么听清,倒是一旁的唐明桑怒火中烧: “还请苏二公子自重,这里是莫宅,并不是什么烟红酒绿的地方,说这话,着实有些放荡,有辱清名!” 说着,明桑一把夺过苏长风手里的灯,扶着南柯往桌案走去。 苏长风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奈的摸了摸鼻头,撇了撇嘴。而后跟了上去,立在南柯的另一旁,道: “我只是开个玩笑,无他想法,我想你也定不会叫的,才……” 南柯无话,只自顾自的在灯上画了一只…嗯……一只四不像的动物,然后停笔捣鼓起灯来。 明桑甚是无语,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问: “你这画的是什么?” 南柯成功放了灯,这才认真道: “起初,我想画一只兔子,又想画一只狮子,最后应该都画了,看,多形象,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 “………” 身旁二人同时无语,苏长风一直憋笑,最后面容通红,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想做兔子……还是狮子呀!” 苏长风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的人。,笑着问。 南柯嫌弃的看了苏长风一眼,然后往唐明桑身边靠了靠,这才慢慢道: “起初想做兔子,后来想做狮子,再后来兔子狮子都想做,如今…如今兔子狮子都不想了。” 堤荷九曲环绕长廊皆挂了红彤彤的灯笼,映在有些细碎冰块的湖面上,共成一色。几簇开得鲜艳的红梅随风传来淡淡的清香。 不过须臾,莫宅上空便飘了几十盏孔明灯,宅子内欢声笑语不断,有些喧闹和谐。 此时苏宅内,苏老夫人瘪着嘴坐在桌前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 好一会儿,似乎有些困乏了,打了个盹,待清醒过来,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眉头紧皱的问道: “回来了没有。” 身旁侍候的春桃小心答道:“回老夫人,二位少爷出去的时候交代了,让您不用等他们,早点休息。明日一大早,他们自会过来陪您过年。” 苏老夫人有些温怒,然后用力拍了一下桌面,桌上立刻有器具碰撞的声音想起。 “哼!罢了,两个兔崽子,撤了吧,子时已过,我去祠堂再上柱香” 说完,也不要旁人搀扶,眼眶有些微红,一步一步,缓慢的往祠堂方向走去。 元怀笙三人自子时过后,便一同回了韩宅,刚刚还热闹非凡,这一下子突然恢复到冷冷清清,确实有些难以适应。 苏长风打了一个哈欠,斜斜的靠在座椅上闭眼养神。 元怀笙轻轻抿了一口香茗,这才开口问: “那边,如何了?” 苏长卿揉了揉太阳穴,道: “派来的人说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东西出现,武林大乱,我们便可动身了。” 元怀笙点头,道:“如此甚好,今夜回去准备准备吧,天一亮,我去府上给老夫人拜个年。” 苏长卿二人都有些错愕,不敢相信,这人一两年不见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着了! 元怀笙见无人搭话,挑眉问:“怎么?没听清楚?” “哦…不是不是,那我和长风就告辞了,恭候殿下明日大驾。” 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双双快步出门。 等坐在马车内,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苏长风皱眉,问:“哥,你说殿下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 “我觉得自打遇见那个叫莫颜兮的,他就有些…怎么说…是不大似往日了。” “………” “他居然能同意去莫府过除夕,天哪!而且还不好意思,叫了咱俩去!” “…………” “苍了天了,除了在宫里,我可从未见过他会去哪个地方同别人一起过除夕,而且还是个没见过几面的姑娘。” “…………” “而且,殿下还说,要来咱家拜年,你敢相信嘛!” 苏长卿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不看苏长风,但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吵,叽叽喳喳像只麻雀。 “你闭嘴!吵死了,有什么不可置信的,殿下从来没有变过,他心中所想,岂是你我能够猜测的。” “可是…他…” “闭嘴吧你,再吵自己走回去。” 兄长威慑,苏长风乖乖闭嘴。 今夜,临渊城热闹非凡,过年这几日是没有宵禁的,就算此刻,街道之上依旧人流熙攘,锣鼓喧天,当真是不夜城吧。 第二十六章:酒罢桃花散 元凌三十一年,大年初一,莫颜兮带着樱娘去北市各大世家拜了年,而元怀笙也履行诺言去了苏宅。 回望这一年,似乎很多人都找到了些什么,信仰,亲人,希望… 冬雪红梅百盏灯, 水融春风绿都澜; 细雨轻弄湘江痕, 遥望楼台雾朦胧。 烟花三月,大地回暖,绿树抽新芽,薄雾泷都城,旅人更轻衣,深巷重开张。整个临渊城看起来都活泼了许多。 惜墨阁内,莫颜兮接过长喜送进来的一纸书信,打开瞧了两眼,未露颜色,便放在一旁继续描绘桌案上的梦庄舞剑图。 前院账房处,唐明桑正奋笔疾书,抄着一旁的《国史杂谈》。 南柯斜靠在一旁的摇椅上,磕着刚从西市买回来的盐焗瓜子。斜眼看了唐明桑一眼,摇了摇头,重新望向窗外,调侃道:“再抄真成书呆子了吧!” 明桑停笔,看着南柯淹没在昏黄光辉中的身影,认真说: “书乃学之根本,历史的载体,古人智慧的结晶,文化的传承。世人常说…”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你说多少遍了,我都会背了。除了这,你还会干嘛。” 南柯学着唐明桑的模样,摇头晃脑说着,末了,还不忘和往常一样吐槽一番。 樱娘依旧早出晚归,游走于莫宅和醉十里。春日,冬季沉寂了许久的醉十里又重新门庭若市,宾客来往络绎不绝。 日子是难能可贵的平淡,但是众人心里都隐隐埋着一根长刺,虽不表露,但还是时刻提心吊胆。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爬满了整个房间。南柯坐在窗前,全身沐浴着昏黄的光辉。很温暖,也有些孤寂。 忽而,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明桑,昨日我去花鼓楼听戏了,那个旦角儿真是厉害,一颦一笑竟然让人听到了心里去。” 唐明桑将未干的狼毫放在一旁的笔架上,拿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一边活动着手骨,一边问道:“唱的什么戏码?” 南柯也不回头,挑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躺着,道:“《莺莺传》” 唐明桑听了,皱眉道:“你无故听那些做甚。” 南柯笑道:“好听嘛,你知道最厉害的是什么吗?” 唐明桑使劲摇了摇头。 南柯继续道:“那个旦角儿居然是个瞎子,神不神奇,虽然是个盲女,但我看那双眼睛着实让人动容怜惜。” 唐明桑定定的坐着,并未搭话,南柯好似又回想起了昨日的戏,不由自主的唱了起来。 “弃置今何道,当阿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君不见满山红叶,皆是离人眼中血……” 一曲未罢,唐明桑快速上前,合上了窗子,隔绝了屋外的光芒。这才转过头有些别扭的解释道: “老盯着阳光看,眼睛受不了,别老唱那种曲子,难听死了。我…我要去东市买些芙蓉糕,你去不去?” 南柯闭眼笑了笑,重新睁开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光亮。 “去啊,我还想吃盛唐斋的酥糖!” 明桑叹了口气,答:“只能买一盒。” “还有,还有百味香家的蜜饯儿。” “只能买一包。” “那还有………” “没有了,就这些!” “哎呦,别那么小气嘛~最最可爱的明桑~” “没得商量!”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仿佛方才的压抑并不存在。 又过了几日,莫颜兮亲自去了倚春楼搬回来了好几坛百家春。 傍晚,众人齐聚夭雨坞,去年栽的桃花苗子,今年果真如那摊主所言,开的极好。 满园子的桃花,或成白玉,或成嫩粉,或成深红。有的迎头绽放,有的蜷缩花苞,有的低头垂怜。各有各色,自成一派。一阵清风吹过,便夹带起众多桃花瓣儿,随风起舞,四处飘散。 况是青春日将幕,桃花乱落成红雨。此情此景,美妙绝伦,人间佳境,心神向往。 夜幕时分,皓月临空,觥筹交错,对酒当歌,迷酊大醉,不知所向。 莫颜兮看着眼前的美景,问:“明桑,前几日备着的干净的酒坛子呢,拿过来。” 唐明桑闻言,摇摇晃晃的出了园子,一刻钟又跌跌撞撞的回来,手里提着七八个莹白透亮的酒坛子,轻轻的放在桌面上,然后又折返回去,拿了一大坛清酒一大包老白糖。 整个夭雨坞如今还算有意识的人只剩香雪,樱娘,唐明桑南柯以及莫颜兮。 莫颜兮起身,将酒坛分散下去,道: “来来来,一人酿一坛,埋了来年喝!” 语罢,便跌跌撞撞的率先冲进桃花林,挑挑拣拣起来。 “你说,这个时候,谁能看得清楚桃花新不新鲜。” 南柯一边摘着,一边仔细辨认,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 莫颜兮闻言调笑道: “这就看缘分喽,反正日后各喝各的,你要是酿了苦酒,那就自己喝去吧。” 众人一阵调笑,欢声笑语不断,好不容易终于摘完了桃花,回到桌子旁。 “谁力气大,给咱倒一下酒。” 南柯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定眼看着明桑,唐明桑心中了然,上前拿起坛子就要灌。 莫颜兮立刻出声制止: “慢着,慢着!这酿酒也讲究工序,万不能乱了。一两桃夭,三块白糖,五两清酒,最好。” “小姐,这乱了顺序,有何不同。” 香雪一脸懵懂得问,小脸红红的,更加可爱。 莫颜兮只笑着不语,倒是樱娘轻笑两声,为众人解了疑惑。 “当然是大不相同,酿桃花酒呢,是最看重工序的,桃花要取三月的,带着寒气最为鲜嫩,先放桃夭于坛底,使整个坛子先吸收桃花的清香,再放白糖,使桃花白糖互相粘黏,倒入清酒,提香发酵,最后密封坛口埋入土中。当然用量也要讲究,越准确,酿出来的酒越甜美清香。” 樱娘语罢,南柯一阵哀嚎: “怎么不早说啊,我放了多少进去?这怎么办。” 最终还是明桑帮着掂量,倒出来了好多才勉勉强强达到要求。 众人倒了清酒,然后仔仔细细,小心翼翼的密封住了酒坛,最后蒙上了一层鲜艳的红布。 莫颜兮拍了拍手,吩咐道:“明桑,香雪,你们去拿些纸笔来,我们来题些名字。” 三刻钟后,众人皆捂着自己的酒坛,不让旁人瞧见。最后通通纸面朝里,轻轻的挨在一起,盖上了土面儿,还原成原来的样子。 今日一别,再回来不知何年何月,好像刚有点儿家的样子,又要分崩离析。人生苦短,分分合合皆是缘分使然。 最是人间四月天,春风一度百花艳。四月初旬,莫宅内。莫颜兮交代好所有事宜后便带着南柯,香雪,樱娘以及明桑,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到临渊城北郊和元怀笙汇合。 清晨的霞光清冷怡人,元怀笙靠着一颗不粗不细的柳树,双手抱怀,闭目养神。 忽而马蹄阵阵,临渊城方向驶来了五匹快马。 元怀笙睁眼便看到这一幕 :戎马红妆,身姿窈窕,青丝高束,面若朝霞映雪,眉似剑锋一撇,明眸如秋波悠悠,丹唇逐笑樱桃色,鼻梁高挺青峰立。莹莹琼玉风骨佳,不似人间似天仙。 莫颜兮众人利落下马,向在此等候的众人行了礼,她一袭轻便束腰红裙,飒爽之气十足! “我还以为你会坐马车。” 元怀笙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来人。看她骑马的身姿,应是学习过马术的。 莫颜兮道:“此去不知何处,我们自然不能拖了后腿。” 元怀笙笑着答:“渝北,我们游山玩水,慢慢过去。” 元怀笙一行人只四匹快马,如此低调。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众人上马,还真如元怀笙所说,没有丝毫紧张之色。慢慢悠悠的欣赏左右无限风光。 苏长风勒马,看着一旁直打哈欠的南柯,笑了笑: “喂,我说你这哪是骑马?你这是赶驴吧,赶驴也不是你这么个赶法呀。” 唐明桑和南柯二人因为没怎么骑过马,虽然前两天也去马场练了练,但是这姿势比起旁人的潇洒自然还是有些难以入目的。 不过南柯自然不服,斜斜的撇了眼苏长风,而后出声回呛: “我说你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如何与你有什么干系,这趟结束,离我们远远儿的,听懂没?” “你…我…狗拿耗子???对,我就是狗拿耗子!” 苏长风气结,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有些里外不是人,于是快马加鞭,一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樱娘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幕,对着南柯道: “我觉得那苏公子不是个坏人,人家也是好心,愿意缓和关系。” 南柯继续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望着最前方那道挺拔清瘦的身影,道: “我没说他是坏人,只是道路不同,有太多的交集总归不好。” 樱娘笑道:“自然,你是个周全的,不论做什么决定,都有自己的思虑。” 唐明桑在一旁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问道: “樱姐姐,我没听错吧,她?思虑周全?” 樱娘笑了笑,而后略有深意的回答: “明桑啊,你从小便与书为伴,虽然体会过人间的疾苦,但终究年纪尚小,且世俗之事知之甚少。再过些年也许就明了了。” 唐明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樱姐姐,这世间真是曲曲折折,会让人失了本性?” 樱娘看了看南柯,然后放眼眺望着远方,长叹一声: “有的人会,有的人不会,会者世间约有九成,不会者寥寥无几。” 长路漫漫,一行九人还真是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第二十七章:药圣白家 出了城,看山看水,甚至是路旁的小花儿都多了一丝野气。 一路倒也是逍遥自在,比莫颜兮想象中的要好太多。 只有一件趣事儿着实能让人笑到了心里去。 便是苏长风与南柯两个冤家对头! 一行人过了官道,算是正式踏入了渝北境内。 中午十分,艳阳高照,众人运气好寻着了一处瀑布。于是决定停马休整。 南柯自怀中掏出一包精致可口的点心,自顾自的蹲在大石头上吃了起来。 苏长风闲不住,几日过去便忘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忍不住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去逗南柯。 “哎,你这点心和我送你的一样,我就知道你一定爱吃。” 南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继续吃。 “我给你说,这点心在盛唐斋还不能算是一绝,他家的杏仁酥那才叫爽口,每月只卖三回,且时间也不固定,能不能吃到全凭运气。” “……………” 南柯依旧无话,心里默念无数遍: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说话!是空气!是空气! 当然这些碎碎念,苏长风是不知晓的,以为是南柯只顾着吃,没有办法回话。 便离得更近了些,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慢慢朝着南柯的点心探过去。 “来来来,看你吃的香,我也来一块儿!” 刹那之间,南柯看到点心被偷,一着急,迅猛起身,一个不稳,二人皆失足落了水,洗了个冰冰凉凉的冷水澡。 自此之后,南柯见到苏长风便立刻躲得远远儿的,其名曰:彗星不祥,避灾躲难! 元九爷觉得苏长风格外吵闹,于是出声说了两句,这么个放浪不羁的人居然蔫儿了,一路上乖乖的,再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时间是不管不顾的一路飞逝,转眼,历经一个月,五月初旬,一行人终于穿过了山道河涧,按理说只要再穿过前边儿的树林,就能到最近的小镇----清风镇。 于是众人继续驾马前行,只是没走多少,就被元怀笙示意停止。 元怀笙皱了皱眉头,然后甩给村一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村一明了,翻身下马,使了轻功前去查探。 这身法,灵巧飘逸,像一只矫健的燕子,对于莫颜兮一行人来说,当真是佩服万分。 “香雪,你快看,他会飞哎,好厉害。” 南柯拽了拽一旁的香雪,眼睛瞪的极大,满眼的不可置信。 苏长风耳朵尖,听了去。也不回头,手指玩弄着马绳说道: “这小意思…等会儿你就能看到更精彩的了。” 这行人,莫颜兮边儿的就只有香雪会些拳脚功夫,至于元九爷这头,都是些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之人。自然没什么好惊讶的。 只一刻钟,村一便回来了。 “回主子,前边儿有人打起来了,看衣着好像是药圣白家和女真教的弟子,还有…还有鬼修罗。” “哦?有点意思!我们过去看看。” 元怀笙说着,自腰间掏出一块蒙脸黑布,正准备自己系,突然瞟到了一旁的莫颜兮,转手将黑布放在莫颜兮手上,从怀中又拿出一块。 莫颜兮一行人确实从未闯荡过江湖,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莫颜兮丝毫不做迟疑,拿起来就蒙在脸上,其他人见状皆如此行事。 莫颜兮以为元怀笙说的过去看看就是偷偷摸摸躲在暗处,观察一下形势。 却不想元怀笙率着众人明目张胆的驾马停在一旁,众目睽睽之下,悠闲的看着眼前纠缠在一起的人。实属嚣张! 那些鬼面人似乎武功高强,而且出招狠辣赫人!丝毫不留余地! 不过几个回合,女真白家弟子已然逐渐显露颓势。 电光火石间,一女真弟子被鬼面人一踹,飞出了好几尺,最后直直的倒在元怀笙的马下,那马也不受惊,定定的站着。 女真弟子猛吐一口鲜血,迷迷瞪瞪的抬眼看着元怀笙,倾尽全力抓住元怀笙的衣摆。 “公子,救命!” 语罢便躺平在地上,不醒人世,元怀笙颇为嫌弃的用力撇开那女子的手,不做理会。 “这些是什么人?” 莫颜兮有些疑惑的出声问。 苏长卿出声解释道:“鬼修罗,一个邪教组织,来历不明,两年前出现在江湖上,教中人全部带着鬼面,武林众人追查已久,至今也没能探查出一二。” “上次樱娘她们遇到的也是这伙人吧。” 樱娘闻言看了看苏长卿,点头道: “正是!” 不过才几刻钟,那些女真教和白家弟子便已经支撑不住,元怀笙这才示意村一。 村一得令,未拔剑,赤手空拳就冲进了人堆内,凭醇厚的内力将战场分割两半。 而后以一人之力对抗十来个鬼面人。北风萧瑟,吹下落叶一片,刀光剑影,肃杀之气云起! 只见村一双手捏着剑尖儿,两只稍一用力,便断了!只几个回合,鬼面人已然不敌,洒下一片烟雾弹,逃了! “别追了。” 村一刚要追出去,就被元怀笙轻声制止。 环顾四周,这些年轻弟子伤势惨重,有些已经昏迷了过去。 一身着白衣,姿挺拔的少年手持银玉镶嵌的三尺长剑,慢步走了过来,然后立于马前,礼数周全对着众人行了礼,才道: “药圣白家白赢玉多谢诸位侠士救命之恩,不知各位师从哪家,日后赢玉定登门拜访,已报今日恩德。” 众人揭了蒙面布巾,那些弟子皆是一惊,这些人未免太卓越了些,无一是落了下风的。 苏长卿翻身下马,一手负背,微微颔首,这才委婉开口: “白公子不必如此,我们并非哪家流派,只是江湖中的一些游历闲散人,这几日游到了渝北一带。再说,以前有幸结识一位白家年轻弟子,唤作白麓言。他于我也算是有些恩情的,如此说来更不用言谢了。” “白麓言?…” 白赢玉仔细的回想着,家族内好像并没有这么一位弟子,便只当是外家弟子,自己没见过。 当然,此时樱娘与香雪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之色。 “既然如此,不知诸位要去向何方?” “如今天色已晚,打算先去不远处的清风镇修整几日,再做打算。” 白赢玉闻言大喜道: “正好,我们同路,不知……可否与诸位侠士同行?” 苏长卿思虑再三,并未回话,回头看了一眼元怀笙。 元怀笙继续玩弄着缰绳,面色已有不耐烦 “准。” 得了元怀笙的命令,苏长卿这才做了答复。 “自然可以。” 于是本来轻便的队伍,此时又浩浩荡荡添了好些人。 有些女真教的弟子,一直盯着元怀笙,苏长风等人瞧来瞧去,偶尔捂脸轻笑几句,然后面容微红。 当真是,翩翩公子莹如玉,千万佳人梦中求。 南柯轻声询问一位白家子弟 “喂!女真教是不是都是女人,没有男子?” 那名弟子,有些羞涩,用更小的声音回道: “没错,女真教只收女弟子,若教中弟子喜欢上了男子,便会废去武功内力,然后逐出师门,放她自由。” 南柯恍然大悟 “哦~我就说嘛,怪不得一个个就像没见过男人一样,如狼似虎。” 唐明桑闻言紧张的环顾四周,直到确定无人听到,这才开口劝诫南柯 “南柯姐姐!这背后语说他人,有违正理,莫要如此,失了身份。” “…………” 南柯自然未答,只甩了个白眼过去,和一旁的樱娘闲聊了起来。 莫颜兮自然知道后边的动静,看了一眼元怀笙,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笑你生的俊朗,又气质上乘,如今成了千万温柔乡的梦中情人。” 元怀笙闻言,有些许不悦,随即微微转头,留给那些女真教弟子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那些女弟子立刻噤声,不再多言。 而苏长卿,作为元怀笙身边儿第一交际能人,此刻已然和白家的那位白赢玉搭上了话。 “不知白公子这趟要去何处?” “此行去落叶城,想必白公子还不知晓,一个月后,落叶城风家嫁女,武林中的人都会派人去祝贺。我们此番真好在山下,前两日接到家里的传书,正好去风家道喜,之后再回白家。” “白公子口中说的可是素有武林第一刀的风朔雪,风家主家?” “然也。苏公子也知晓?” “武林第一刀的显赫威名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不知嫁的是哪家公子。” “正是落叶城渝北第一镖罗家二公子罗泽成。” “原是罗家,倒也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锦绣良缘啊。” “没错,据说那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了郎情妾意。想必日后定是幸福美满。” 二人一路热聊,从婚配良缘聊到渝北风光,从武林各派聊到市井之家,真是不负虚名。 一路平安,不过三个时辰,众人便穿过了树林小道,到了清风镇。 不过这清风镇倒不似想象中的热闹,甚至说有些凄凉。 那白家和女真的弟子都有些疑惑 白赢玉见此情景,忍不住低声自语:“不对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长卿闻言,连忙问:“白公子,有何不妥?” “苏公子有所不知,前些时候,我们下山也路过此地,那时候还是热闹祥和一片,不过几个月的光阴,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众人心知,此事有异,于是一路上格外小心,明明还不到戌时,但街道之上已经没什么人影窜动了,甚至可以说不见什么活物。 第二十八章:清风镇怪谈 是的,一路上连一只鲜活的狗儿猫儿都不曾见到。但是每家每户都燃有炊烟,不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众人小心翼翼的继续前进,路过一座看似很崭新的摊位,莫颜兮伸出两指摸了一下,手指上立刻沾满厚厚的一层落灰,莫颜兮道: “看这样子,街上没人应该好几日了。不大正常,想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清风镇属实诡异,只街坊各处炊烟袅袅,饭香四溢,但是太过安静,一点声音都不见。 众人往里走,远远看到了一张随风舞动的客栈旗子----迎宾楼! 不过戌时,客栈大门已然紧闭,村一上前敲门,三刻钟后,里面才传来一阵颤颤巍巍的中年男子的询问声 “谁??谁啊!!” 苏长卿大步上前,靠在门边儿,道: “我们是四处游历的闲散人,天色已晚,到清风镇落脚,还请掌柜的开门,让我们住上一晚。” 苏长卿语尽,里面儿又重回安静,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颤颤巍巍的回应: “哪儿来的闲散人,你身份来历不明,还是去别处落脚吧。” 里面的人死活不愿开门,他们也不好乱闯,只好互相僵持住。 好一会儿,莫颜兮上前抵在门边听了听,隐隐有兵刃摩擦之声。于是转念想出了另一个主意,道: “掌柜的,我这里有个东西,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块白家令牌从门槛处扔了进去,一声清脆,里面的人大惊,略微退缩了几步,然后用一只长木棍勾了过来。 这回只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出声询问 “你们有…药圣白家的令牌?你们是白家的人?” 听声音应该是离门口近了些,而且语气内似有似无的夹杂着一丝兴奋意味。 莫颜兮道:“是的,我们中确实有些白家和女真的弟子,烦劳掌柜的开门,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说。” 又过了好久,里面的人似乎犹豫再三,这才慢慢的打开了一条门缝儿露出一只眼睛,四顾端详。 莫颜兮吓了一跳,这只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而且眼窝深陷,很混浊,看着都有些不像活人的眼睛! 大门缓缓打开,莫颜兮众人踏进客栈后,那人鬼鬼祟祟的望了望街道,然后快速关上了门,又架起好几张实木桌子,这才罢休。 客栈一楼大厅内,排成一排站着六七个瘦弱的男子。同样瞳孔布满血丝,眼窝深陷发给,嘴唇干裂发白,手里拿着菜刀等锋利器具,目光警惕的看着众人,十分渗人! 一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从后边探出头来,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的问道: “你们……你们…真有白家和女真教的弟子?” 白赢玉率领众弟子上前一步,温和的安抚那些人的情绪。 “没错,我们确实是药圣白家和女真教的弟子,不知这清风镇发生了何事?我们前些月过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那些人彼此交流了眼神,似乎是发现了救命稻草般,丢了手里的东西,全部跪了下去磕起头来。 “太好了,大侠!大侠们!救救我们吧!快救救我们吧!” 众人不解,苏长卿道:“各位先起来吧,我们坐下慢慢说。” 众人落座,一男子端了些煮沸的茶水过来。 这位貌似掌柜的人端起来猛灌了一口才缓缓回忆起来。 “关于这清风镇的异变,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两个月前,清风镇还是和往日一样热闹欢腾,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安宁。 后来,有一日清晨,一个疯女人闯了进来打破了往日的宁静,那女人全身上下皆是被鞭子抽过的痕迹,麻布衣裳破破烂烂,勉强可以弊体。露在外边的伤口大多已经腐烂了,散发着一股令人呕吐的腥臭味儿! 最可怕的是,那女人的头发似乎是被拔掉了一些,稀稀疏疏,还有血珠子流出来,煞白的脸上,竟然少了一颗眼珠子!只留下暗红色的一个血窟窿,嘴唇好像是被缝过,又被刀划过,已经快裂到耳朵处!脚上套着沉重的铁链子,手指和脚趾都不见了!其状似恶鬼,见人就瞪眼邪笑,好像嗓子还出了问题,说不了话,只能发出沙哑干燥的声音。 疯女人满街胡窜,吓哭了好几个孩子,就连大人见了也心里发怵。 当夜,很多人入睡,都听到了门口轻轻的敲门声,还有那令人发寒的诡异笑声! 有人夜里出门查看,结果看到那疯女人趴在墙上,对着他傻笑,当场吓晕过去! 如此,晚上基本无人入眠,皆恐慌不安,生生熬到了第二日! 天一亮,众人出门一瞧,基本每门每户都留有一双没有脚趾的脚印儿! 然后就在一处野狗汇聚的破旧深巷处,发现了那个疯女人的尸体,已经被野狗吃的只剩头颅还有内脏骨头,上边盘旋着好多苍蝇,久久不散! 场面及其残忍渗人!镇中的人自行找了些胆子大的壮丁将尸骨收拾干净埋在了镇外边儿的一处荒郊野岭。 掌柜的叹了口气,道:“我们本以为到此为止,可谁曾想……不知惹到了哪里的鬼怪瘟神,这镇子里居然开始了一场腥风血雨!” 那日过后,镇子里的人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可是第二天白日,依旧有同样的穿着打扮,甚至连伤口什么的都完全相同的疯女人闯进清风镇,当夜又是一阵折磨,更可怕的是第二日,那疯女人依旧被野狗吃的只甚头颅内脏! 众人惊恐,不知如何是好,整个清风镇皆人心惶惶,而且,不久居然开始每隔几天就有镇里的年轻女子无端失踪,就算是一直待在家中的女子,也无缘无故凭空消失! 不知是哪里起的头,开始有谣言传出,说是清风镇里有恶鬼作祟! “从此以后,不管白天黑夜,众人再也不敢出门!也不敢入睡,苦苦的熬着,但是依旧有疯女人半夜敲门,每隔几日还有年轻女子无故失踪!哎!也不知道我们是造了什么孽了!” 掌柜的哭诉良久,莫颜兮等人也算是听清楚了缘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种事情确实是过于诡异赫人! 元怀笙不做声,斜斜的坐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倒是苏长卿开始询问道: “这几个月来,没有来往的旅客吗?” 掌柜的点头:“有,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来打尖儿住店,但是后来住店儿的商队中,有一位年轻女子失踪了,那些人把整的清风镇都翻遍了也没找到,自此之后,好像是名声传来了,也无人来了。” “掌柜的可知道那……女子什么时辰会骚扰居民。” “每夜,大约子时过后,就能听到敲门声,还有……还有那种极其扭曲的笑声,太可怕了!!太吓人了!” 掌柜的说着,身体竟然有些害怕的打颤! “村一,如今什么时刻了?” 元怀笙依旧心神淡定,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害怕。 “回主子,刚进来时差不多戌时过半,想来现在应该亥时了。” 南柯是真的怕了,躲在明桑和苏长风中间,一手拉着一条袖子,不敢抬头,不过…肚子非常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南柯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两声。 莫颜兮,看了众人一眼,一路长途跋涉,本来就已经饥饿困乏不堪,如今又碰到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神经高度紧张,脸上都有些倦意。于是开口问道: “掌柜的,你这店内可有吃食?” 掌柜的有些窘迫的回道:“已经好久没出门了,只有些米面和腌菜。” 莫颜兮明了,让香雪樱娘二人去做些能抵御饥饿的吃食,然后才开始询问掌柜的一些具体事宜。 “掌柜的,你说就算是在家中的年轻姑娘,也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掌柜的咽了咽口水,道:“对!就是这么邪门!而且都是一些尚未成为人妻的年轻女子!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莫颜兮皱眉,问:“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第二天早上!前边李大婶子家的姑娘,每夜都和李大婶子睡在一起,谁知半夜李婶子不知怎的打了个盹儿,在醒来就不见了!” 莫颜兮眼神一变,似乎有所察觉: “也就是说他们中途都有些迷糊,并没有亲眼看到女儿消失?” 那掌柜的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开口应答: “确实,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都说途中有段时间确实迷迷糊糊…” 莫颜兮闭口不语,正在思索中,一旁的元怀笙就示意村一奉上一块儿金子,然后命令那些人去带着村一以及其他白家女真的弟子上楼收拾房间。 一时间,偌大的一楼大厅内只剩莫颜兮,元怀笙等六人。 莫颜兮看着元怀笙没有丝毫疑虑,不由开口问道: “此事,不知九爷是何看法?” 元怀笙调整了个方向,面对着莫颜兮,依旧斜斜的靠着椅子,回道: “看法?事出必有因,只有人心不古,断然没有鬼祟作乱一说。” 这话说的有理,虽然此事过于邪乎,非常理可以解释,但定然无关死者恶灵这样的无稽之谈。 没多久,香雪樱娘便做好了吃食,材料有限,只一些白粥,馒头咸菜,还有简单的糕点。 莫颜兮并没有着急动筷,而是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元怀笙。 他丝毫没有讲究,端起一碗白粥便喝了起来,只不过吃相文雅,加上长相俊美,也没有显得过于突兀。再看苏家两位公子皆是如此。 蓝泽筠不由得有些感概,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要说是走南闯北的武林中人,但是行为举止,身姿体态,甚至在临渊的奢侈铺张,都不像,可你要说他们真是什么名门世家的有钱公子,此刻面对如此粗糙的吃食,连眉头都不带眨一下…当真是奇哉怪哉! 第二十九章:人彘?傀儡! 当夜,众人用过饭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因为房间不够,无法满足每人一间的需求,又加上掌柜讲的事情太过于骇人听闻,于是南柯死缠着莫颜兮,要与她同住,香雪与樱娘共住一间,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虽说是休息,不过真正能睡着的又有几人。 夜晚,远处寒山寺的子时钟敲响,声音悠远绵长,在清风镇也极其清析。 屋外狂风大作,吹动着幡旗沙沙作响!皓月当空,透过窗子,撒下了一片清冷的光辉! 子时已到,南柯躲在莫颜兮的怀里,心脏砰砰直跳。 不过半饷便有铁链声传来,而后便是一阵阴冷瑟瑟的沙哑笑声。 忽而一道身影投射在莫颜兮房间的墙壁上,南柯一下子紧紧抓住莫颜兮,不敢抬头张望。 莫颜兮也是闭气凝神,直到影子闪过,这才拍了拍南柯的肩膀,然后轻声下床走到窗户边,偷摸摸的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来四处环顾。 突然有一道披头散发的人影从街道下的屋檐下一闪而过,看不大清晰。不过须臾,便有敲门声传来,声音很近,就像是… 莫颜兮将缝隙稍微打开了些,然后往楼下望去,果然客栈门口停着一道纤细僵硬,有些说不出的扭曲的身影直直的站立在客栈门口,僵硬的伸出一只血淋淋,没有手指的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敲打着客栈大门!看着十分渗人! 就这样敲打了一刻钟,那女子才生硬的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吹过,莫颜兮手未抓稳,两扇窗户便随风彻底打开,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那女人闻声停下了脚步,而后僵硬的转过身来,直勾勾的盯着莫颜兮,一时间四目相对,莫颜兮看清了那女人的脸面,百闻不如一见,正如那掌柜所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魑魅恶鬼,过于赫人! 下边站着的女人抬头仰望着二楼窗户,然后那只有眼球的瞳孔慢慢放大,对着莫颜兮咧嘴诡异的笑了起来。 莫颜兮看着那人的模样,手心起了一层密汗,心里发怵,后背也全是冷汗!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本来嘴唇就已经裂到了耳根子处,笑起来应该是撕裂了伤口,嘴中隐隐有血水流出。 莫颜兮一时出神,待反应过来,那女人居然借力一跃,朝着莫颜兮窗口出伸手飞身过来。 莫颜兮定定的望着这一步,腿部竟然有些僵住了,抬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看着那张恐怖的脸越来越近! 电光火石之间,女人在离莫颜兮不过几寸的距离时,直直的倒了下去,然后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一拽便将莫颜兮拽了出去,飞身往房顶去了! 待莫颜兮反应过来,人已经靠在了一个结实的怀里。 阵阵檀香传来,莫颜兮抬了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深邃有力的眸子,心也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下来,不似刚才慌张无措。 “你害怕?” 元怀笙搂着莫颜兮,很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体有些颤抖。 莫颜兮苦笑着道: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害怕实属正常。” 这是实话,她真的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 那边儿村一已经和那疯女人缠斗在了一起,看起来应该是村一更轻松自如些。 “真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还会功夫。” 莫颜兮看着那二人,感叹着。元怀笙将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了些,这才冷哼一声: “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有什么好感概的。” 三脚猫……功夫!!他居然把这个叫三脚猫功夫!!莫颜兮有些无语,那个女人功夫虽然不及村一,倒也是打的有来有回,而且看身法招式,有章有法,很厉害了。 莫颜兮正想着,一旁的元怀笙似乎是有些被风迷的睁不开眼,这才对着村一命令道: “别玩了,快些。” 村一得令,然后…只一个回合,那女人便趴倒在地动弹不得… 莫颜兮嘴角一抽,……好吧…她承认,元怀笙说得对…三脚猫功夫…… 元怀笙搂着莫颜兮的腰,轻飘飘的从屋顶处落了下来,这才松开手,负手而立,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眉头一皱:“死了?” 村一立刻感觉到后脖颈凉凉的,按理说以他刚才的力道,并不致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随即快速查探了一番,这才对着元怀笙道: “回主子,这人的内脏己经坏死了,刚才是因为恰巧心脏坏死,这才……” 也就是说,她的死因是心脏坏死,并非是自己功夫学术不精! 莫颜兮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女子的情况,确实惨烈,而且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味。 “这散发的味道中,似乎还有些草药味儿。” 莫颜兮说着,更靠近了一些,仔细辨认着草药的品种。 “好像是死藤,还有曼陀罗花的味道……这些…” “都是些能够控人心神,令人迷幻的药物。” 元怀笙顺着莫颜兮的话说了下去。 莫颜兮,有些疑惑,出声询问: “这是为何?” 元怀笙似乎是被尸体上散发的味道熏到了,眉头紧皱,向后退了一步才道: “看她们这样子,应该是要被制成人彘的。” 清风镇迎宾楼一楼大厅内 “什么??制成人彘??” 苏长风惊呼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至今居然还有人心思这么歹毒! 有些人甚是不解,不知人彘为何物。 唐明桑在一旁一边安抚着南柯,一边出声为众人解答: “人彘算是一种极其残暴的刑法,据说西汉时期,有女名戚姬,腰若柳枝,眉目含情,年轻貌美,宛若天仙,善歌载舞,深受汉高祖的喜欢,不料吕后善妒,不喜戚姬,待汉高祖驾崩,将戚姬囚禁,剜其双目,割其舌头,耳灌铜汁,断其手足,剃发尽眉,刀花脸面,扔入茅厕,任其死亡。残忍至极!” 众人噤声,都有些毛骨悚然,莫颜兮皱了皱眉头,有些疑虑: “若真是人彘,怎么只断手指脚趾?而且…那个女人居然还会武功?倒像是……” “傀儡。” 莫颜兮有些不知如何说,一旁的元怀笙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耳官健全,留有一眼,只断手指脚趾,不影响其行动,用药物控制,湮灭意识,方便于操控,而且还有武功,应当是傀儡工具。” 白赢玉上前掀开白布查看尸体,摸摸看看,足足有三四刻钟,才直起身子,眉头紧锁道: “这药里有百汇青,泡子卵,嗜人草。百汇青能强身健骨,使皮肤硬化似铜墙,泡子卵可以毁人意识,类似于苗疆蛊事,至于嗜人草,可以增强内力。不过使用者未掌握好药力,这才五脏六腑溃烂,心脏坏死!可…这些都并非是元凌所产之物…”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头绪,随后便决定好好休息,明早再说。 莫颜兮一夜无眠,先前是她想的过于简单了,这武林之中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危机四伏,这趟怕是凶多吉少。 南柯亦是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听见莫颜兮长叹一声,于是快速的爬了起来,趁着月光看着莫颜兮道: “你为何叹气?” 莫颜兮又叹了口气,道:“觉得此趟甚危。” 南柯低头沉默了许久,像是下定决心般抬头道: “明日,你带着大家回去吧,我一个人尚可。” 南柯说话的神情,真有一股决心赴死的冲动,莫颜兮忍俊不禁,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大可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回去,况且,这武林迟早是要来的,这样说来,此趟虽危,又有谁知会不会因祸得福呢!” 莫颜兮安抚好南柯便打了会儿盹儿,天还没亮便起身出了房门。 却不料恰巧碰到了一同出门的元怀笙。 “九爷起这么早?不知要去何处?” 元怀笙挑眉轻轻一笑,然后有些戏谑的说道: “你去哪,我便去哪儿?” 莫颜兮笑了笑,随即便要转身下楼,不曾想被元怀笙一把拉住,略微粗鲁的拖进了房间。莫颜兮有些警惕的看着元怀笙,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腰间。 元怀笙见此状,松了手,靠着墙壁轻声失笑,声音慵懒低沉,有些撩人 “怎么?腰里藏了什么?想杀了我吗?” 莫颜兮闻言松了手,道: “九爷哪里的话,您捏死我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我怎敢,刚才只是有些下意识的动作,还望九爷见谅!” 语气真挚,眼神诚恳,莫颜兮自己差点就相信了。 不过她面对的可不是寻常人,元怀笙凤尾轻挑,嘴角倾斜,似笑非笑道: “怎敢?我看你是胆大包天,你那块儿假令牌哪儿来的?” “在匠工那做的。” 元怀笙自顾自的来到窗边儿,打开窗子,望了望,回过头继续道: “这闻熙城鬼市的匠工果然厉害,就连我也差点儿被骗了过去。” 说到此处,眼睛像是鹰隼一样锋利勾人。莫颜兮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心里慌张万分,但是面上依旧镇定自若道: “确实,闻熙鬼市的匠工当真是巧夺天空,一路行商,几乎无人识破。颜兮也是佩服万分。” 元怀笙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放弃和莫颜兮打官腔,重新回到窗边道: “我们从这里走,一楼动静太大。” 然后飞身跃了出去,不过几个呼吸间,又重新回来,有些黑脸郁闷的看着莫颜兮。 莫颜兮只能挠了挠头,讪讪的笑了笑。 然后,元怀笙搂着莫颜兮又重新飞身出窗,从屋顶处一路向北,出了清风镇。 第三十章:线索 天刚蒙蒙亮,天气还有些微微冷意,况且近几日还偶尔会有暴风席卷,元怀笙搂着莫颜兮站在清风镇一里外最高的一颗大桑树上。 “我们…真的非要站在这里吗?” 莫颜兮感觉到有些寒冷,打了个喷嚏,使劲儿往元怀笙怀里缩了缩,有些无奈的说着。 元怀笙轻轻踩着树叶,似乎是凌空而立,皓月当空,清风徐徐,青丝随风起舞,有些飒爽之气!闻言颇有些嫌弃道: “弱不禁风,娇生惯养。就这里,能看的清楚,你忍着。” “……………” 莫颜兮认怂,翻了个白眼,心到:得嘞!您是大爷,您说了算! 但是终究还是畏惧寒冷,又往元怀笙缩了缩,然后把头埋了进去。乍一看,颇有些郎情妾意,害羞幽会之意。 终于,清晨第一缕阳光从远处的地平线探出了头,元怀笙似乎听到了什么,心神凝聚往西边看去。 莫颜兮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去,许久也没什么动静,大约三刻钟后,终于听到了一阵铁链擦地的声音。那处似乎是起了晨雾,其他的看不大清楚,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往这边走来。 只快到跟前,莫颜兮才看的真切了些。这女子依旧和昨夜的女人一个模样! 直到女人踏进清风镇,元怀笙才轻飘飘的落了地,对着莫颜兮道: “是从西北方向来的。” 二人随着那女人一同进了城,昨夜的响动有些大,好多的街坊都趴在院墙上张望着,也有一些大胆的出门查看。 那女人行至清风镇镇口便被村一打昏制住,被白家的弟子抬进了迎宾楼。 “脚底处有些潮湿的黑色污泥,应该是经过花田菜园之类的地方,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砂砾石子,看形状质地,应该走过山路。” 莫颜兮走了一圈,来到头部,伸手自头发中取出了一片儿完整粉嫩的桃花瓣儿继续道: “如今已然是五月天气,我们一路走来,桃花树基本全部凋落,她身上却有刚开的,只可能是待过的地方气候寒冷,花期延迟又或者被精心保护着。” 莫颜兮说着,站直身子,自上而下的观察起面前的女人。 “嘴唇干裂发白,有淡淡的青紫色,说明超过三个时辰没有饮水进食,伤口处有黑色的珈斑,但是不深,应该是七天前的疤痕。再看脚底的磨损程度,就算是光脚全部走山路,也应该要一百里的路程。” 莫颜兮分析完,众人一片哗然,苏长卿上前一步,有些倾佩道: “莫姑娘若不是偷偷背着我们做了哪个官府的仵作?” 莫颜兮哂然失笑,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过是些自我推测,具体如何谁又能晓得,接下来如何,还是要看九爷评断。” 元怀笙很难得的坐的端正,一手依旧雷打不动的敲着桌面。 突然客栈外响起了一阵敲锣声,众人不明所以,但是一旁的掌柜颓然瘫倒在地,有些惋惜惊慌道: “看来…昨晚又有姑娘消失了!” 迎宾楼位居中央地带,昨晚村一,元怀笙都在这儿,居然还有人能带走附近的姑娘,倒真是匪夷所思,该说那人真的本领通天呢,还是众人粗心大意! 良久,元怀笙才发话说道: “长卿,你带着这些白家女真的弟子去挨家挨户询问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长风,你找找他们说的那个满是野狗的深巷子,看看有什么问题。村一,去清风镇一二十里以内转转,看有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众人接令,元怀笙便起身往楼上走去。 莫颜兮有些疑惑道: “九爷,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补觉” “………………” 最后,莫颜兮等人跟着苏长风去了村民说的那个满是野狗的巷子。 七拐八绕,终于有血腥腐烂味儿传来,众人穿过青石小道,便看到一截染了土的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肠子,周围血迹斑斑,空中飞舞着很多苍蝇。 再往里走,场面越来越惨不睹,只见巷子深处四处躺着好多个尸首不全的女人,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缺了腿,甚至身首异处,白骨赫赫。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野狗的尸体,腹部腐烂,有极恶心的蛆虫来回蠕动。 众人大骇,南柯捂着鼻子缓缓的往前探了探,突然感觉脚下一阵爆浆感,低头一看,原来是踩爆了一颗眼珠子,白色的浆液溅在了绣鞋上,南柯瞬间脸色煞白,扶着墙干呕起来。 莫颜兮见状立刻吩咐唐明桑: “快,带她出去。” 明桑的得令,赶快扶着南柯,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将南柯带了出去。 苏长风,嘟了嘟嘴,皱了皱眉头,轻声嘀咕道: “也太不行了吧,这就被吓到了?” 语罢,撇了撇嘴,从袖子内掏出一枚锦帕,捂住口鼻往深处探去。 莫颜兮看了看香雪樱娘二人,香雪还好,樱娘已经嘴唇有些发白,明显是在强忍,于是吩咐二人在外边等候,这才随着苏长风往里面走去。 看尸体腐烂程度,有些已经干瘪,似乎是从一个半月开始堆积起来的。 莫颜兮从腰间拿出一只银簪,轻轻拨弄着尸体上的衣服。 “这些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一些黑色的污泥,有的虽然已经干裂褪去,但是衣服上就有印记,应该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苏长风行至莫颜兮跟前,也道: “那边儿有些尸体的裤管里也有些石子砂粒,应当不会错。” 莫颜兮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将簪子插入了一尸体的经脉里,不过片刻簪子就变黑了,莫颜兮用锦帕擦了擦,直到黑色褪去,这才继续逐一插了一遍。最后将银簪一丢,和苏长风出了尸堆。 “这毒素按照尸体的干瘪程度,由高到低,看样子,他们已经快能掌握药物的准确用量了。” 苏长风点头同意,随即喊着莫颜兮打算离去,毕竟这地方的味儿是真的令人作呕到极致! 莫颜兮摇头,道:“等等,这尸体在此处已经曝晒了一个月多,得想个办法销毁掉,万一蔓延出瘟疫,恐怕这清风镇也就没了。” 苏长风想了半天,这才打了个响指,灵光一现道: “这事恐怕还要白家那些弟子来,我看这镇上药铺应该有药,要是没有,这四面环山,完全可以叫村一去采,早就听闻白家的化尸水神奇,只需一滴,便能连渣儿都不剩。我也想见识见识。” 莫颜兮点头默认,是个好主意! 傍晚,众人回屋,这迎宾楼的掌柜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肉来,说是大家劳苦功高,要好好犒劳一下他们。 莫颜兮等人看着桌上被切的整整齐齐的白肉,白日里的场景一直在脑海中徘徊不散,几人皆面面相觑,有些作呕,于是无人动筷,称病换了张桌子,坐下喝茶…… 元怀笙心中明了,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坏笑。 用过饭后,村一便和几个白家弟子一同去附近的山上寻找炼制化尸水的草药。 一楼大厅只留莫颜兮几个交换线索。最先开口的是苏长卿 “今日我带着他们去挨家挨户问了,他们口径统一,不像是撒谎,而且基本上每隔一天就会有一名姑娘莫名失踪。其他的到没什么,只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众人绷紧神经,几乎异口同声的问了句“什么?” 苏长卿道:“就是,每隔几日,家里的姑娘总会莫名其妙的贪睡,怎么叫都不愿意醒,然后有的脸上会出红疹,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因为这个年龄里的姑娘甚至是小伙子都会起,不过我连着问了好几家,几乎每个失踪的姑娘那几天都有红疹出现。” 莫颜兮听完,心中已有思虑 “这倒像是,一种挑选的形式。” 苏长卿点了点头,道: “没错,我亦是如此觉得。” 莫颜兮看了看元怀笙,很自然的问道: “村一那里可有什么线索?” 语罢,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颜兮感觉有些不对,突然反应过来,心脏跳动加快,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子。平日里一思虑起来,便什么都忘记了,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语气中带着些拷问的意味……死定了! 果然,元怀笙转头望着莫颜兮,直看着莫颜兮头冒冷汗,坐立不安。这才转过头,喝了一口茶道: “村一说一二十里内,符合条件的有三处。” 莫颜兮蔫了,头都不敢抬一下,更别说是搭话了。 倒是一旁的苏长卿很有眼力劲儿的轻咳了一声,问道: “九爷,村一说的哪三处?” 元怀笙道:“西北山脚的一座庄园,里面有将近百亩精心培育的鲜花儿,也有种植一些桃花枝。第二处在东边山里,有座地藏菩萨庙,里面僧人都是自力更生,平日一切吃食皆是亲自耕种。最后一处是地处西南高峰上的寒山寺,里面的后山内种植了大片的桃花林。最近才到花期。最后两处虽然与我们预测的地方不同,但也不能排除她们从那边儿过来的可能性。” 莫颜兮闻言,有些佩服村一,几个时辰便能跑遍这么多地方,并且记录详细,武功之高,心思细腻,都是一等一的。 如此想着,不由得出声夸赞道: “九爷,不愧是你调教出来的人,果然厉害!” 元怀笙闻言,转头,对着莫颜兮挑了挑眉回道: “不然呢,那种不知尊卑,欺主凌主,弱不禁风的,在我头上乱跳的人,我是教不来的。” 莫颜兮抽了抽嘴角,这个人,果真是,小气!记仇!而且,欺主?凌主??有没有搞错?明明大家是合作关系好吗?! 第三十一章:夜探寒山寺 事情总算是有些头绪的,当夜,虽然白天那个女人已经被制住,夜晚再无敲门声,但是南柯依旧害怕,抱着莫颜兮的胳膊睡的安稳,莫颜兮感觉四肢有些麻木,翻了一个白眼,将手放在额头上拍了拍,心到:今日不知做了什么孽,白日恶心,傍晚说错话,夜里还要被…… 于是半梦半醒,直到天朦朦亮起才彻底睡过去,再次有了知觉巳时都快过了。 莫颜兮用手遮了一下刺眼的光线,定眼瞧了瞧日头,已经快到正中央,床上的人已经没了踪影,莫颜兮快速洗漱收拾,匆匆下楼。 不曾想一楼大厅内寂静无声,空气有些凝结,所有人皆眉头紧皱。 莫颜兮走到一旁,悄悄的问樱娘 “怎么了?这么安静。” 樱娘扫了一圈,最后在女真教弟子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道: “昨晚又有姑娘消失了。” 莫颜兮听了,心里也不大舒服,但也有些疑虑: “为何今早没听到敲锣声?” 樱娘一只注视着那几个女真教的弟子,闻言,更是压低了声量,道: “失踪的是咱客栈里的,一位女真教弟子。” 莫颜兮一惊,这女真教众人与他们一同住在二楼,村一的房间离得最近,以他的功夫怎么可能没听到任何动静。 莫颜兮紧皱眉头,看到一旁又多出来的一具女尸,心口打鼓。 倒是一旁的元怀笙依旧淡定自若的吩咐众人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行动,村一去庄园盯着,长卿长风去菩萨庙,你,和我去寒山寺。其他人将尸体处理干净。” 莫颜兮再三确认元怀笙所说得“你”是自己,随即应承下来。说真的,她是真的很想去,就怕旁人觉得自己累赘… 午时一过,五人上马出了清风镇,在镇口分道扬镳。莫颜兮二人一路往西南方向,于山脚下停了下来。 这山脚通往寒山寺的地方皆是高台阶,二人将马拴在一处偏僻地儿,也不从正路走,绕到后边的丛林内,沿着山间一小道缓缓而上。 元怀笙一路黑脸,走不了几步就要停顿一下,等等后边的莫颜兮,所以等最后接近寒山寺时,已然是傍晚时分。 二人决定在山中丛林休息片刻,等夜深再进去,莫颜兮便靠着树干沉沉的睡了过去,这爬山骑马都是体力活儿,确实应当好好休息休息。 天边夕阳鲜红似血,洒下一片暗淡昏黄的光辉,最后一丝阳光略过斑驳的树影,消失在天地之间。 莫颜兮感觉耳朵处传来一阵刺痛炽热,瞬间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抬眼便看到元怀笙半蹲在自己身边儿,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一只手非常不温柔的拧着自己的耳朵……… 看到酣睡的人醒了过来,元怀笙这才放手起身,淡淡道:“走了。” 莫颜兮握紧拳头,真想在他脸上来两拳。不过,最后还是忍忍放弃了,主要原因是二人实力悬殊… 莫颜兮二人偷偷摸摸略过寒山寺山门行至院落外围。为了方便隐藏,二人皆穿了黑色便衣,此刻就像是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一样。 只片刻,莫颜兮便无语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中腹诽到:就一个山寺,没事儿建这么高的围墙做甚…… 是的,这院落围墙足足有五六丈高,对于她这么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确实过于困难… 一旁突然掀起一阵轻风,元怀笙轻轻一跃,便优雅飘逸的立在墙头,刚准备进去,就听见下边及其轻微的呼喊声: “九爷,你忘记带我了,外边儿这么黑,你不带我,我害怕。” 莫颜兮语气温柔,还有点儿小小的颤抖,可怜,惹人疼爱。 果然,此招管用,元怀笙停顿一下,瞥了一眼墙下搭拢在墙上的人,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嘴角一抽,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带个累赘出来。 元怀笙迅速翻墙而下,一把捞起莫颜兮又飞身落在一处又高有隐蔽的屋顶处。 莫颜兮暗叹真有用,每次南柯对她这样,她也是立刻心软,毫无抵抗之力。当然,她自然是不知道元怀笙此刻的想法。 时间流逝的很快,二人在此处看着各处房间的灯火起起落落,然后又转遍了里里外外,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往后山桃花林处走去。 这片桃花林足足有三四亩,平日都有人打理,所以格外迷人。清风徐徐,带着阵阵清冽的花香。 二人在此处待了许久,也没见任何动静,深山之地,夜深露重。莫颜兮感觉全身冰凉,不由得搓了搓手。 于子时分,阴阳交界,寒山寺山门处的铜钟敲响,发出阵阵穿耳厚重的淼淼之音。 这钟声离得远些听,颇有静心安神之意,如今离得近了,却有些烦躁刺耳。事态两端,物极必反。 二人并肩立在一颗位处偏僻的桃花树后,莫颜兮感觉身体有些麻木,于是伸了个懒腰,准备挪动两步。却被身后一只修长有力的臂膀牢牢箍在怀里,然后一只温热,有些薄茧的大手立刻堵住了她的口鼻。 身后是某人宽大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 刹那之间,一阵风起,掀起一阵桃花瓣儿,随风飘摇,二人斜对面假山处突然闪烁起一点微弱昏黄的星火,只一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刻钟后,元怀笙放开手掌,往一旁挪了挪。莫颜兮赶紧深吸几口长气。若不是那抹星火,她差点以为,元怀笙嫌自己累赘准备杀人灭口呢! 等到桃花林重新恢复一片寂静,二人才慢慢往假山处挪去。 这处假山大约有两丈高,一丈宽,占地约三丈,二人绕到另一边才发现,内部居然是空心的! 二人对视一眼便开始四处摸索起来,莫颜兮往墙壁摸了摸,并没有什么奇特,倒是脚下地方与其他地方想比似乎有些空虚,于是低下身子,敲了两声,一片寂静之地突然想起“砰砰砰”的空洞声。 “应该是密道。” 莫颜兮转头对元怀笙说了一声,便回过头来继续寻找开关。 刚摸到一块假山上的石头,一声轻微的响声,左边的地面便开了长宽刚够一人通行的地道。莫颜兮心想:这么巧,只一下就碰到开关了? 一转头,只瞧见元怀笙双手抱怀,正一脸戏谑的看着她。再看他脚下踩着一条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光辉的铁链,心中明了。 莫颜兮也不做声,直直的往地道处走去。一眼望去,这地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一盏灯都没有。 莫颜兮从怀中拿出一支发烛,照了照地道口,顺着台阶正要下去。不料却被元怀笙轻轻一挥手,弄灭。 “不能点火,太过明显,容易暴露。” 语罢,元怀笙一把拉住莫颜兮的手,走了进去。 地道有些潮湿,而且很黑很黑,莫颜兮感受着右手传来的温热,有些不可言说的情愫… 思绪越飞越远,元怀笙猛然停了一来,莫颜兮便直直的撞了上去,鼻子处立刻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感,直叫人想哭。 元怀笙有些鄙夷的轻声问道: “不专心走路,想什么呢?” 莫颜兮感觉这半会儿连牙齿都有些酸痛,又有些心虚,只好含糊其辞道: “没有,没想什么,刚才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没什么问题。” 元怀笙闻言,淡然道: “前边儿有三条岔路口,选哪个?” 莫颜兮小声道:“随你。” “左边的。” ………………… 一阵短暂的交流后,二人便继续往左边儿岔路口深处去了,原本狭窄的密道逐渐宽广起来,并且有了亮光,一股极为混杂的药味儿四处弥漫。 里边儿整整齐齐陈列了好几排密密麻麻的一人高的药桶。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的动向。 元怀笙松开莫颜兮的手,首当其冲的走了过去。莫颜兮紧跟其后,二人行至药桶前。 这药桶比莫颜兮高了许多,所以她只能凭借元怀笙的表情猜测里面是什么。 只见元怀笙站立在一个药桶前,眼神先是有些惊叹,然后又有点嫌弃,最后不屑一顾,恢复到原来的面无表情。 莫颜兮很是好奇,拉着元怀笙的衣角问道: “是什么东西?” 元怀笙双手交叉怀抱于胸前,低头看着莫颜兮道: “你有眼睛,可以自己看。” 莫颜兮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好几遍“不生气不生气,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又蹦哒了两下,还是够不到桶。最后放弃,也不说话,就定定的看着元怀笙。 面前的人嘴角微撅,眉头紧皱,眼神饱含怒气的看着自己,元怀笙嘴角一抽,满脸黑线。他觉得今天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带这个小累赘过来…… 元怀笙伸出一只手使劲儿的捏了捏鼻梁,这才行至莫颜兮身后,然后双手放在莫颜兮腰处,轻轻一提,便将莫颜兮提了起来。 莫颜兮一惊,被元怀笙的举动吓了一跳,左摇右摆了好久才稳定住身子,然后往药桶里面看去。 第三十二章:失踪的少女 巨大的药桶内,有将近七成全是深绿色的,散发着奇怪恶臭的药水。隐隐有浓重的雾气挡住了莫颜兮的视线。 莫颜兮趴在桶边,定睛望去,只见层层烟雾之后,全是黑幽幽的,浮动着的不明物体。 莫颜兮使劲儿眯了眯眼睛,这才发现,桶中央竟然是一颗闭着眼睛的少女头颅!周围黑黝黝的东西,都是她的发丝。 桶中的少女,皮肤煞白,除了闭着眼睛之外,看起来和他们在清风镇见到的那些姑娘,拥有相同的特征。 “好了没?” 元怀笙阴着脸问道。 莫颜兮赶紧收了目光,小声道:“好了好了。” 元怀笙闻此,这才将莫颜兮轻放在地面上,甩了甩手臂。 “看样子,那些傀儡都是从这里出去的,没想到,寒山寺还有这样的地方。明明是一群吃斋念佛的和尚,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莫颜兮凝神道。 元怀笙四处看了看,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种制作傀儡的手法,不是元凌之物,这些人的身份有待考究。” 他们所在的地方空间极大,这里少说也有成百个药桶。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残害无辜生命便是天理不容! “这里的傀儡一点儿意识都没有,就算要做人彘,也是需要时间的,我们去别处看看吧,救人要紧。”莫颜兮看着元怀笙道。 他们来此的主要目的是救人,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但这个不行。 元怀笙点了点头,随即先一步,往洞外探去,莫颜兮赶紧跟了上去。 左边的岔路中,除了放置药桶的地方外,再无可通之路。 莫颜兮和元怀笙只好回到三岔路口。 元怀笙看着令两条路,道:“选一条。” 莫颜兮迟疑了一会儿,指了指最右边的,回道:“走这里。” 语罢,二人便又走进了最右边的岔路。 比起最左边的路,这条路似乎更加漫长些。莫颜兮二人行了有半里距离,忽而闻到了一股药香味。 莫颜兮驻足仔细闻了闻:“这味道极混杂,种类挺多的,有死藤,曼陀罗花,罂粟...” 说到此处,莫颜兮皱了皱眉头,又道:“好像还有一股极腥的味道,还有一股特别好闻的香味。”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看到不远处有灯光摇曳,应该是快到地方了。 “进去看看吧。” 语罢,二人又行了五六丈的距离,终于到了目的地,相比药桶房,这里多了一道厚重的木门。 元怀笙小心翼翼的走到木门前,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直到确定屋内无人,这才注入内力,无声无息的推开了门。 一股极浓重的香味立刻传了出来。莫颜兮掩面轻咳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气血翻涌,呼之欲出! “屏息,这是泡子卵的味道,对人的神经有毁灭性的伤害。” 莫颜兮闻言,赶紧拿出锦帕捂住口鼻,问:“泡子卵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神奇。” 元怀笙道:“据说出了元凌一直往北走,会见到一片雪白的雪山。那里住着一个神秘的部落,人人善于用蛊。因为气候恶劣至极,那里生长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泡子卵就是其一,形似人类鲜活的心脏,仿佛是有生命,能分泌出如同血液一样的红色液体,你刚才说的那股血腥味儿,应该就是它发出来的。” 莫颜兮皱眉,又问:“你刚才不是说,这能摧毁神经的香味儿是泡子卵发出来吗?难不成它还能同时散发两种气味?” 元怀笙点头:“没错,要是平常时期的泡子卵,只有血腥味,不过它也是植物,会开花结果。开花时候的泡子卵会散发出十分浓郁的香味儿,它的香味儿和结的果实都能麻痹摧毁神经。” 莫颜兮受教,这等奇特的东西,她是真的没见过。 二人进了木门便看到许多大小不一的琉璃盅。 莫颜兮左看右看,差点儿没吐出来。这盅里果真是什么都有,毒蛇胆,死鱼眼,谷虫,死老鼠,还有一些活着的怪东西,她从来没见过。 里面的空气实在是过于混浊,二人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就匆匆离开了。 闻到外面混着泥土的干净空气,莫颜兮赶紧大喘两口气,转头却看到元怀笙神色如常,没有一丝变化。 莫颜兮忽而想起刚才在屋内,元怀笙并未遮鼻屏息。不禁疑惑道:“刚才也不见你有什么异样?莫不是有什么防克泡子卵的秘方?” 元怀笙挑了挑眉,一脸邪魅的笑道:“这东西也就能骗骗你们这样的小人物,在我面前,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 莫颜兮无语凝噎,心到她为什么以前没看出来,这家伙如此自恋。 已经排除了两条道路,仅剩的便是位居中间的这条通道。 元怀笙双手抱胸,轻笑一声:“点儿得多背,最后才找到。” 莫颜兮撇嘴不说话,跟在后面。 比起其他两条,这条路明显要宽的多,密道两旁都点了昏黄的火把。 约莫行了一刻钟,莫颜兮看到火光映照下的地面竟然也泛着淡淡的荧光。 莫颜兮驻足低下身子看了看,又伸出二指摸了摸,竟然摸到了一滩血渍。 “这里常年不见日光,地面潮湿,血液不容易干燥。看这血液的痕迹,还未完全渗透土壤,也未有凝结,应该是最近才有的。” 莫颜兮说着,心里已然有了评断,这血极有可能就是昨晚失踪的女真教弟子留下的。 元怀笙亦是觉得有理,二人继续往里走,道路越来越空旷。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其他的东西出现,只见道路左右出现了两排装了铁门的房洞。 元怀笙上前,透过未关紧的门缝儿看了看,里面竟然是一个大血池,里面还漂浮着五六个身体僵硬,已经没有气息的少女。 莫颜兮好奇的紧,也上前眯着眼睛看了看,虽然视野不清晰,但眼前的景象还是尽收眼底。 莫颜兮瞪大眼睛,惊愕的捂住了嘴,就连腿也有些发软的感觉。 元怀笙见身边的人有些颤抖,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扶着莫颜兮的后背。 莫颜兮咬了咬嘴唇,目光之中皆是悲愤!再往里走,每一个铁门之后都是这样残酷骇人的场景。加上药桶,一共有将近三百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已经丧命! “人心不古,这世间还真有如此残暴之人,从前生活在市井,我以为能带来这般杀戮的只有战争!”莫颜兮声音颤抖的感叹道。 元怀笙看着泪光朦胧的莫颜兮,沉默了许久,才道:“人有善恶之分,行善者心向光明,行恶者身在泥潭。因果轮回,自然有报应。” 莫颜兮目光笃定的点了点头,随即同元怀笙继续搜寻失踪的那名女真教弟子。 二人又行了三刻钟,元怀笙眯了眯眼睛,停步转身,对莫颜兮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莫颜兮不解,不过她相信元怀笙做事有他的章法,随即跟着他一同驻足。 二人动作轻巧,一点一点往前挪,再靠近一点,莫颜兮终于听到了前方靠右处一扇铁门之后有动静传来。 元怀笙与莫颜兮对视一眼,二人随即轻步挪了过去,趴在门缝往里面看。 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这座房洞中依旧修建了一个又大又深的血池。在血池正对面,立着一个十字架,架子上绑着一位少女。木架下面专门做了一条连接血池的渠道。 那少女面色苍白,稀疏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裸露在外面的头皮正一点儿一点儿往外渗血。再看她的一双纤纤玉手,已经只剩手掌,裸露在外面的白骨清晰可见,还滋着血水儿。 也不知道她身上哪里还有伤口,原本白色的衣服已经被血彻底渗透,血水滴落下来,汇聚成一条小河流,流入血池中。 莫颜兮大惊,再也忍受不住,准备推门进去救人。却被元怀笙一把拦住。 刹那之间,铁门之中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一道身影慢慢从十字架背后走了出来。 那人高八尺多,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鬼面具,手里拿着一把将近四尺的锋锐长刀。只刀尖儿三寸地方,有些鲜红的血迹。不难想象,屋内女真教弟子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元怀笙怕莫颜兮沉不住气,伸出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莫颜兮心弦崩的极紧,倒也不挣扎,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屋里人的举动。 黑衣人绕着十字架上的女子来回转了几圈,将散落在她身下的头发,手指,用刀挑入到血池之中。这才目光往下移动,盯上了她的脚。 长刀在黑衣人手里轻轻一番,露出一道银白色的光辉,硬是比铜镜更亮上几分。 兴许是光辉闪进了十字架上少女的眼睛,她有气无力的抬头,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如同从地狱里出来的修罗。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害怕。 莫颜兮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注视着里面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心脏早就跳到了嗓子眼处。 黑衣人并没有犹豫,目光狠戾暴虐,举起手中的长刀直直砍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救人脱难 莫颜兮瞳孔剧烈颤动,房洞之中,银光一闪而过,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忽而,耳畔响起一阵瑟瑟风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旁飞了过去,速度极快。只听“咻!”的一声便不见踪影。 呼吸之间,铁门之后没了动静,莫颜兮觉得疑惑,于是睁开眼睛往里面望去。 只见屋内高大的黑衣人依旧保持着举刀而立的姿势,定定得站在原地不动弹。而十字架上,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少女,长长的松了口气,一滴混着鲜血的眼泪慢慢从眼睛之中滑落。 莫颜兮眨了眨眼睛,随即瞪大双眼,转头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元怀笙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微笑,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还是你已经腿软到走不动路了?” 说着,元怀笙非常不避嫌的低头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莫颜兮。 原本呆愣着的莫颜兮,脑子瞬间清明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此刻她整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进了元怀笙的怀中,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他的身上。 莫颜兮扶着铁门赶紧站直身子,清咳两声,道:“实在是眼前场景太过骇人,我这样的市井小人从未见过,并非有意惊扰九爷,不过像您这样飒爽英姿,豪迈绝伦之人,定然不会跟我计较这些小事儿。” 话里话外,莫颜兮可是将元怀笙捧上了天,元怀笙轻哼一声,随即推开铁门,道:“油嘴滑舌。” 语罢,已然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莫颜兮缩了缩脖子,赶紧跟了上去。 十字架上的少女使劲儿抬头,看到面前出现的熟悉面孔,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莫颜兮感同身受,连忙上前,解开绳子,将少女揽在怀中,查看伤情。 这女真教弟子浑身冰冷,嘴唇发紫,脸色苍白。身体残缺处还在滴滴答答的流血。 莫颜兮伸手把了把脉,而后目光一冷,道:“她流血过多,必须得找一些止血的药先治治,伤势这么严重,我估摸着也就白家的那些人可以看看。” 说话间,莫颜兮回头,竟然直勾勾的对上了面前的黑衣人。他依旧带着面具。只是额头处多了一个一指粗的血窟窿,露出在外面的两只眼睛也被鲜血糊住。再看下巴处,更是不停的滴着血。 莫颜兮见此,顺着那个血窟窿转头,不远处的墙壁上插着一枚嫩白色的白玉簪子。只露出一点雕着飞云纹的玉柄在外。 “你看着她,我去找找看。” 元怀笙闻言,便出门去寻。 怀里的人神志不清,此刻心弦松懈,已经晕了过去。面前立着的黑衣人渗人的紧,再加上面前直冲眼睛的一池子红彤彤的血水。莫颜兮左顾右盼端详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心里头打鼓,生出了一丝恐惧。 两刻钟后,屋外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兴许是太过空旷,竟然有回声传来。 莫颜兮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脚步声由远而近,不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莫颜兮突然目光一凛,全身血液倒流,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过呼吸之间,就拖着怀里的人,移动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脚步声戛然而止,铁门被轻轻推开,不过走进来的并不是元怀笙,而是另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主子说了,玩玩儿就可以了,落叶城内的药师已经做出完美的药人了。” 黑衣人进门,一眼便看到手提大刀,背对着自己的同伴,还有被绑在十字架上,奄奄一息的少女。 只是面前的人,并未回声,只轻轻点了点头。黑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 忽而,血池之中露出了一只沾满血水的大脚,黑衣人转头瞥了一眼,随即眼睛一眯,继续道:“如今天气是越发热了,就算是在地下,这尸体也不容易存放,刚才我到尸桶那里看了看,味儿实在是冲人!我寻思着明天喊他们一起进来,将不能用的都搬出去,寻个偏僻地儿给埋了。” 那人说着,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柄,轻轻抽出了大刀。 银光一闪而过,连带着锋锐的声音。莫颜兮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身后的高大身影越来越近,黑衣人手中的大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头顶。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闪着银光的匕首自铁门处迅速飞了进来,夹杂着浑厚的内力,划破空气! “咔嚓”一声,举着刀的黑衣人被强大的气息震了好远,那把长刀与匕首相撞后,在空中打了好几个转儿,最终碎成两半,跌进了血池。 反应过来的黑衣人迅速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落在了一旁,看着门口突袭的人。 那个人身着一身黑色干练劲装,如瀑的黑色青丝用玉冠高高束起,露出亮堂饱满的额头,一双锋锐的眸子带着肃杀之气,轻蔑的站在门口。 “你们是谁?竟然敢闯入这里,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黑衣人低声询问,眼睛四处瞟动,似乎是在找寻脱困的法子。 元怀笙冷哼一声,懒懒散散的回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藏在深沟里,专门做些丧尽天良的勾当。” 黑衣人闻言,目光一冷,显了杀意,应当是元怀笙的话刺激到了他! 莫颜兮趁着黑衣人不注意,赶紧脱了脸上的面具,解了架子上的少女,将她拖到元怀笙的身后。 这种时候,她和女真弟子极有可能会被黑衣人当做人质,莫颜兮可不能保证元怀笙绝对会救她。此刻若是拖了后腿,先不说其他的,就算活着出去了,日后定然会更低人一等! 元怀笙见此,嘴角露出一丝玩儿味的笑容,轻声道:“倒也还有些眼色。” 语罢,便将一瓶白色的小瓷瓶扔给莫颜兮,继续道:“给她上药吧,这种小东西交给我就好。” 莫颜兮乖乖听话,带着怀中的女真教弟子,出了房洞。打斗的时候,刀剑可不会长眼睛,莫颜兮也怕自己被误伤。 房洞之中,很快便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莫颜兮将女真教弟子放在走道之中,喂了药,随即趴在门口,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从战况来看,元怀笙根本就没有出手,双手负背,从容不迫的躲避着黑衣人的猛烈攻击。 一刻钟后,黑衣人硬是连元怀笙的一片衣服角料都没有碰到。 “你在玩儿我?!你到底是何人,竟然敢如此猖狂!” 黑衣人单脚跪在墙边,呈俯卧状,露在外面的眼睛里除了凶狠还多了一分怒气! 元怀笙莞尔一笑:“对啊,就是在玩儿你。蝼蚁罢了,当真以为能入得了我的眼?” 话语间却是万人难当的狂傲! 黑衣人闻此,长啸一声,伸手从腰间摸出几片锋锐的回旋镖扔了出去。元怀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随即从腰间拽出配带着的青色玉佩,随手一挥。 玉器在空中极有章法,夹杂着浑厚的内息,一丝不偏的将回旋镖通通撞到原路返回。清脆的声响过后,随即又是一阵铁器刺穿皮肤的声音。 莫颜兮转头望去,刚才还狂妄不已的黑衣人,此刻已经砰然倒地! 元怀笙邪魅一笑,转身看着莫颜兮道:“怎么样?你觉得我可否独步青天?” 莫颜兮不明元怀笙的意思,沉默了半饷才道:“九爷这一仗打的甚是精彩,颜兮一个外行家看着都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您的厉害,这也就罢了,我只觉得九爷真是世间大豪!这一仗折了这么多银财,您是眼睛都不抬一下的。” 莫颜兮说着,不由得心疼满地的碎片,要知道,元怀笙刚才用的那块儿玉佩可是从大陆最南边的矿山挖出来的顶级青丝玉,光是原石,拳头大小的一块儿就能卖到成千两黄金,更何况这东西开采工艺复杂,再加上路途遥远,在元凌几乎可以说是有价无市!这东西,南柯一路上可念叨了好几回呢! 再说之前丢出去的玉簪和匕首,同样都是顶级的珍贵之物!到了他这里,竟然全部成了随手玩儿弄的物件儿!怎么能不让人惊叹! 元怀笙听完,白了莫颜兮一眼,才道:“莫不是个小财迷?不过是几件儿小东西,竟然也值得你这样关注,行了,快走吧。再等一会儿,她估计只能死在这儿了。” 莫颜兮乖乖的点了点头,随即扶着救下女真教弟子往回走。 好不容易,出了密道,外面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一丝不起眼的鱼肚白。 莫颜兮一手搂着怀里的人,一手扶着自己的腰,额头上附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不由得盯着前面的高大背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要知道这一路上,她可是求了好几回元怀笙,希望他能替换自己,照看一会儿女真教弟子。可每一次他都毫无人性的拒绝了,其名曰:男女授受不亲! 莫颜兮无力反驳,这才咬着牙,背了人一路。这女真教弟子也不知道平日里吃食有多好,面上看着瘦弱,其实死沉! “这密道之中,你不管也就罢了,如今多了一个人,你若不管,我们怎么离开?” 莫颜兮一边擦着汗,一边出声询问。 一旁的元怀笙从怀里拿出一枚白色锦帕擦了擦手,才道:“怎么离开?自然是从门口走路离开。” 第三十四章:傀儡之谜 莫颜兮使足力气,扶着女真教弟子,跟着元怀笙出了后山的桃花林,随即明目张胆的走到前院,朝大门去了。 莫颜兮胆战心惊,小声问道:“我们这样,就不怕被其他人听到吗?这山寺之中修行的人,起的都特别早,很容易被发现的!” 元怀笙冷哼一声:“如今,你还觉得他们是修行之人?就算发现了又如何,一些苟且偷生的蝼蚁,能翻出什么浪花,更何况这个时间点,如果村一他们没有什么发现,应该快到这儿了吧。” 莫颜兮听到这里,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也对,凭元怀笙的身份,他们几个定然不会让他身处险境,他自个儿又是个城府深的,怎么可能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敢如此行事吧! 莫颜兮如此想着,便也心安理得的跟着他往前走。 正如同元怀笙所料,这个时间,山寺之中,愣是连一点儿烛光都没有,虽说是佛家重地,偏偏一点儿香火气息都闻不到,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估计以前的和尚已经被这些人给收拾干净了,他们这才鸠占鹊巢,做起伤天害理的勾当! 一路顺畅,莫颜兮三人很快就摸到了大门口。山寺大门被一根极粗的门闩拴着。元怀笙挑了挑眉,颇有些不耐烦的去开门。 门闩掉落在地,似乎是惊动了什么东西,整个山寺内突然想起了阵阵清脆的铜铃声。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朝四处看了看,这才发现许多隐藏在夜幕之中的细微银线。估计是连通着门闩,所以才会这样。 刹那之间,前院禅房通通打开,拎着长刀,面目狰狞的僧人一拥而出将莫颜兮三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僧人,大声问道:“来者何人?!竟然敢私闯佛门重地!” 元怀笙轻蔑一笑,丝毫不将这些乌合之众放在心上,道:“就你们这阵仗,也好意思说佛门重地?怎地真以为剃了头发就能当得道高僧不成?” 那僧人一听,目光凶狠的盯着挑衅的元怀笙,道:“管你什么东西!私闯禁地!杀无赦!” 语罢,和其他同伴对视一眼,一群人便蜂拥而上。 莫颜兮受了惊吓,赶紧扶着女真教弟子,往元怀笙跟前走了走。心中已然是将元怀笙骂得狗血淋漓!怪他明明知道这些人都是亡命狂徒,偏偏嘴上不饶人,非要说些讨人嫌的话! 元怀笙不慌不忙,双手抱胸,悠然自得的站着,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傲气却是丝毫未少! 电光火石之间,从寺外飞身进来几道身影,将莫颜兮三人保护在内,赤手空拳的和众僧人交手! 不过顷刻之间,这些个狂徒已被彻底制住。 苏长风拍了拍手,得意道:“啧啧啧,还以为有多厉害呢,三两下功夫,就完事儿了!” 众人非常默契的,无人理睬苏长风。 元怀笙转头看了一眼莫颜兮,吩咐道:“村一,你带着那个弟子先回去。” 村一点头应承,随即像扛麻袋一样,扛着浑身是血的姑娘走了。 偌大的寺院中,只剩莫颜兮,元怀笙和苏长卿兄弟四人。 元怀笙看了苏长卿一眼,苏长卿便明了,径直走到为首的僧人跟前,问:“你们是何人?做人彘傀儡到底何用?” 那人也是个硬气的,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就是不说话。 苏长风冷哼一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道:“难不成你以为就你们会用蛊?我手里的可是苗疆三毒宗宗主赐得钻心虫,这玩意儿一旦钻进脑子里,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自然是听过钻心虫的,传言多年前,苗疆大乱,毒教四起,差点儿掀翻统御苗疆多年的三毒宗。那里的子民,人人钻研蛊事,信仰的只有蛊毒奥妙,大家都以蛊术为尊!为了巩固民心,三毒宗同其他毒教斗蛊为筹,赢者便可统御苗疆,成为新一代的霸王! 而三毒宗里一个小娃娃,届时竟然凭借这钻心虫教众人彻底诚服!他也一跃,成为了苗疆至高无上的蛊王,如今三毒宗的新一代宗主! 那人终是睁开眼睛,看了看苏长风手里的药瓶,随即似乎是下定决心,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苏长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随即低下身子使劲儿捏开他的嘴瞧了瞧,而后将那人口中藏毒的牙齿硬生生的捏碎! “吆!看我这脑子,竟然把这一茬儿给忘了,险些让你轻轻松松的去了,不过既然你不肯招,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语罢,苏长风将手中的药瓶放在那人的耳朵旁轻轻一斜,一只看着如同蚂蚁大小的虫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那人的耳朵中。 不过几个呼吸,躺在地上的人已然全身抽搐起来。莫颜兮定定的看着,不禁被面前的景象震住。 只见那人不过片刻,四肢便扭成了奇怪的形状,似乎是要生生把自己掰折,一阵阵清脆的骨裂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躺在地上的人还没有停止,反而伸出双手使劲儿的挠着自己的全身,喉咙被戳破掐烂了好几处!随后,他的手又像是不受控制的抓破的自己的脸,用力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场面极其阴森渗人。 莫颜兮看着那人的惨状,心里亦是起了一层阴雾! “怎么样?你招是不招?倘若想清楚了就点点头,我便给你解药,让你免去苦痛。不然,你怕是得享受好几个时辰呢!” 苏长风在一旁轻声询问,躺在地上的人听了,赶紧点头,乖乖听话。刚刚满身的傲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长风见此,这才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盛满香膏的小木匣子,放在那人耳边。一会儿功夫,刚才还在那人脑海中翻云覆雨的小虫子便乖乖的离开那人身体,钻进了小闸子。 “我且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受了谁的指令,做这些傀儡药人何用?你可想清楚了,好好回答,千万别在我面前耍花样!我可有一百种法子,叫你好好快活!” 地上躺着的人,看起来面色苍白,就像是经历了九死一生一样。闻言连忙点头,气息微弱的回道:“我们....我们是江湖上一些闲散门派,多年前,武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方势力,叫重山道,我们便是被他们招过去的。分散在各地做药人,这些活儿,虽然不仁道,但是也好过在江湖上舔血的日子,我们也就来了。至于他们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重山道?” 元怀笙闻言,目光一凛,面色阴冷。 莫颜兮见此,问:“重山道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 苏长卿赶紧为莫颜兮解释道:“如今这江湖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其实背地里危机四伏。元凌的武林,可分南北两派,北便是渝北一带,有药圣白家,武宗赤练家,女真教,顾泗堂,天下第一刀宗风家。南则是指闻熙城以西的水乡之地,又盘踞着落仙阁,乘水楼,百斩宗,以及天下第一剑许家!除此之外,另有两大神秘势力,危害武林,一是鬼修罗,五年前突然出现在江湖之中,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二便是这重山道,相比于鬼修罗的高调,重山道更加神秘,江湖之中,虽然都有流传他们的存在,但是却无人知晓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 莫颜兮认认真真的停完,不由感叹自己当初的幼稚想法,果然她对于整个江湖还是知之甚少,原来这武林中的宗派也会有南北,好坏之分! 元怀笙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重山道来的?我听说重山道只在元凌南境活动,怎么会来中原地带?” 那人脸上已经被血水和汗珠浸满,闻言赶紧道:“他们来自哪儿,我也不清楚,我们虽然是加入了重山道,可自始至终,都从未见过重山道的掌门人,他们只是偶尔会派人过来巡视,除此之外,基本没什么联系。” 元怀笙闻此,便不在回话。苏长风弯了弯嘴角,邪魅一笑,随后蹲下来,道:“很好,我量你也不敢说假话,不过如今,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我是万不能放过你的。看在你这般配合的份儿上,我会让你走的毫无痛苦。” 语罢,苏长风眯了眯眼睛,随即伸手扼住那人的咽喉,轻轻一拧,那人便彻底没了生息。 苏长卿附在元怀笙面前道:“此时重山道出现在渝北,怕是不简单。” 元怀笙轻蔑一笑道:“既然他敢回来,那就说明,这些年在南境没白待着,我也想看看,如今的他有几分能力!” 莫颜兮站在一旁听的迷迷糊糊,待几人处理好事宜下山时,莫颜兮终于忍不住,问道:“他?难道你认识重山道内的人?” 元怀笙闻言,笑道:“认识,这个人,兴许你也知道,他就是成安王,如今重山道的道主。” 莫颜兮听完,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成安王,先帝第五个儿子,因为是当朝皇后所生,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他本应该是太子人选。 只是据说当年有一传遍元凌的丑闻,便是当朝皇后私通外臣,先帝大怒,賜了皇后绞刑,封五皇子元楚清为成安王,贬去了元凌南境,那年,他还不到十岁。 第三十五章:清风不在 回去的路上,莫颜兮紧皱在一起的眉毛一刻也没有舒展过。她万万没有想到,武林竟然也会和皇室牵连在一起,成安王,她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的。只是能在当年那样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保住性命。恐怕也不是一个善茬儿。 如今她已志在江湖,面前不管有什么东西,势必要毫不犹豫的跨过去的!况且,或许这样混杂的武林对她是有利的,毕竟终有一天,她们是要回去的! 元怀笙瞥了一眼莫颜兮,见她面上无精打采,魂不守舍,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莫颜兮赶紧收了思绪,回道:“我在想,虽然如今傀儡之谜,我们已经弄清楚了,不过九爷就不觉得奇怪?就凭那些人的本事,怎么可能在你们都在客栈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带走女真教弟子!而且,这清风镇离落叶城也不远,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官府的人前来查看?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 元怀笙笑了笑,狭长的眼睛微眯,道:“你的意思是有内贼?” 莫颜兮点了点头:“若非如此,九爷莫不是要我说苏家公子和村一擅离职守,才让贼人有机可乘?” 苏长风闻言,立刻回嘴:“我们怎么可能擅离职守?别的不说,就村一一个人的本事,我敢说客栈之中,绝对不会飞出去一只苍蝇!” 莫颜兮笑了笑:“那是自然,几位公子的功夫,我们可是亲眼见过的,所以,恐怕这清风镇内,还有我们没有探查到的黑影存在。” 元怀笙挑了挑眉:“瞧好吧,用不了多久,一切就会水落石出。等会儿回去我们......” 这日,莫颜兮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回去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先前被村一带回来的女真教弟子在白家子弟的医治下已经脱离了危险。 掌柜的见众人皆平安无事的回来,气色好了许多,忙上前请了众人进去,亲自倒了茶水,道:“要我说,几位侠士定然是上官派来拯救我们清风镇的,明日我就去告诉镇上的人,时隔多日,这镇子终于又要热闹起来了!” 莫颜兮等人沉默不语,神情凝固,好半天,苏长卿才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怕是要让掌柜的失望了,昨夜我们搜查了附近山脉,最后侥幸在寒山寺发现了失踪的女弟子,可惜...那些人都是等闲之辈,功夫谋略远在我们之上,清风镇之事,我们怕是无能为力了。” 这边话音未落,那头掌柜的和几个伙计的神情又重新凝固在了脸上。 “哎呦!我们..我们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了这档子晦气事儿!还叫人怎么活啊!” 说着,掌柜的已经哭丧着脸瘫坐在了桌上。 当夜,因为清风镇的怪事,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相继用过饭后,便各自回了房中。 莫颜兮打开窗户,悠闲的倒了一杯清茶,坐在桌边,自顾自的饮着。 “小姐,我瞧着你此行回来,神色太差,可是这事儿太过于棘手?” 香雪是个直性子,向来不会拐弯抹角,尤其是关系到莫颜兮的事,必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莫颜兮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看正紧盯着自己的三个人。随即笑了笑:“并非,我只是在想此行对于我们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这才刚上路,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可不像你平日里的作风。莫不是今日有了什么新的听闻?”樱娘皱着眉头问道。 莫颜兮闭眼叹了口气,双眼再睁开时,竟然暗藏了一丝锐气: “先前是我想的太过简单,这江湖之所以称为江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自古海纳百川,有能人显于市,亦有高人隐于暗,卧虎藏龙者,数不胜数。我们于此地不过蝼蚁一二!” 此话一出,房间内得气疯逐渐变冷,就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南柯也收了性子。 “蝼蚁是小,人人皆可拿捏,不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见人生而不可定命!事在人为,这可是你告诉我的。”樱娘伸手握了握莫颜兮的手目光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着。 莫颜兮只觉得一股力量从心底而生,盘旋在她的肺腑之中,久久不散。 “也对,既来之则安之,我生来便不是要待在市井小巷里的人,不过..待他们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我们一定要尽快脱身,别在有什么纠缠才好。” 莫颜兮说着,目光透过窗户,朝远方探去。 南柯眨了眨眼睛,问:“离开?可是...在这武林之中,他们不是最好的仪仗吗?如果离开,以后的路怕是要更加艰难。” 莫颜兮挑了挑眉,目光暗淡了几分:“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如今想想,这位韩家九爷的身份恐怕并不一般。你们可知我们在寒山寺内发现了什么?” 三人摇了摇头,莫颜兮才道:“这傀儡之谜的罪魁祸首乃是重山道,具体是什么,我虽不知,不过...他们幕后的推手可是成安王。” “成安王??!”香雪闻言,已经惊呼起来。至于其他二人,因着并未在闻熙城内,根本不知道多年前的秘辛。 樱娘小声问道:“成安王是?...” “他就是元凌五皇子,元楚清。也算是正二八经的皇室中人,先帝在世时,每逢年关还会召他回来一同过年,可自从顺康帝继位后,成安王就再没回来过了。谁曾想,他竟然会已重山道的身份出现在武林之中。”莫颜兮摩挲着茶杯说道。 天下万事,但凡是牵扯到皇家的利益,总会少不了风波。她们虽然执意要在武林之中落下脚跟,可也绝对不会和皇室有什么冲突。 “话虽这样说,不过这和韩家九爷有什么干系?”南柯歪着脑瓜子问着。 莫颜兮脑海之中,立刻出现了一张猖獗骄傲,桀骜不驯的面容,她早该想到的,这样超脱常人的气质,又怎么可能会是池鱼之物呢! “今早在寒山寺交谈的时候,我见他似乎对于重山道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对重山道与成安王的关系也不惊讶,话语之间,似乎很是熟络。虽然我拿捏不稳他们之间是敌是友,不过,既然是关系到皇室之事,我们还是避其锋芒的好,更何况,远的不说,韩家九爷似乎一点儿也不避讳皇室。不管是讨论国事还是对待成安王的态度,都很平淡,这等气派,倒让我觉得他定然来历不凡。丞相府是个特殊的存在,再一切未清晰之前,我们须得万般小心才是。” 莫颜兮娓娓道来,话语之间,丝丝入扣,有理有据。众人这才又想了想韩家和苏家的那些人。 “我看苏家那两位公子,做事有条有据,极有章法,家境又绝非一般商贾可比,就连这样的人,都对他唯命是从,恐怕真如你所说,不一般,其他的倒还好,就怕他也是深陷权斗之人,那我们的处境可就不好说了。”樱娘咬了咬嘴唇,此行有太多需要顾虑的地方,踏错一步,他们便有可能身陷囫囵,万劫不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窗外已经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莫颜兮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笑道:“也罢,命里有时终须有,事在人为,我们又何必先自乱阵脚,风云莫测,这水深之处,玄机重重,谁又能说的清楚。香雪,将灯熄了吧,今夜可还有一场好戏呢!” 香雪没问缘由,乖乖的将灯熄灭。从屋外看去,整个客栈就像是彻彻底底的隐藏在黑暗之中,没有一点生气。 因为傀儡的突袭,清风镇内已经很久没有打更的更夫了。 约莫子时刚过,楼下突然想起了“吱呀”一声,客栈大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一点儿,而后窜出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脚步声渐行渐远,莫颜兮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直到确定那人已经离开客栈。南柯这才伸长脖子,小声问:“这谁啊?大半夜的出门做甚?” 莫颜兮目光灼灼,冷哼一声:“月飞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当然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半个时辰,楼底下似乎又有了动静,这次可比之前大的多了,底下的人似乎也并没有要遮掩什么,坦坦荡荡。不一会儿,已然亮光四起。 莫颜兮自黑暗之中起身,道:“走吧,我们也下去看看热闹吧。” 四人出了房门,来到一楼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这些个女真教和白家弟子应该是常年行走江湖,一听到动静就下来了。 客栈沉重的木门大大的敞开着,屋内灯火通明,桌上摆着一颗晶莹透亮,散发着莹润白光的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元怀笙披着外衣斜斜的靠着桌面,手里拿着一本诗集,淡定自若的翻着。 桌面上放着一套蓝玉茶具,茶水应该是刚刚烫好的,散着腾腾热气。 苏家二位公子亦是平常神态,一人端坐在桌上,一人双手环胸,斜斜的靠在木门边上。至于掌柜的,以及其他伙计,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还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蜷缩在一旁,不敢抬头。 客栈内的人除了村一之外,几乎全部到齐,莫颜兮横扫了一眼,随即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寻了处亮堂地儿,坐了下去。 第三十六章:内鬼 不出一刻钟,门口就有了脚步声,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是村一拖着一个身穿棉布麻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掌柜的探头探脑,伸长脖子看了那人一眼,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惊呼出声。 村一将人一把摔在地上,那人平躺下来,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也难怪掌柜的会这番举动,这人竟然是客栈之中打杂的小二! 元怀笙不屑的暼了一眼地上挺尸的人,又递给苏长风一个眼神。 苏长风摸了摸鼻子,随即上前,照着那人的腰猛猛踢了一脚!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见,地上的人立刻清醒过来,整个人蜷缩成虾状,捂着腰直喊疼。 “这会儿知道疼了?你做那些勾当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苏长风邪魅一笑,盯着地上的人,冷淡的问。 那人听到声音,瞪大眼睛凶狠的看着苏长风,余光之中,灯火辉煌,人影攒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来回闪动,最后停在了某个地方,不要命的爬了过去,哭喊道:“掌柜的,救命啊!掌柜的!快救救我!” 掌柜的受了惊吓,连忙后退,咽了好几次口水,才问:“各位侠士,这是做什么?” “你可知道他是谁?”元怀笙慢慢合上诗集,将它随意的撂在桌上,出声询问。 “他!他是我店里的伙计丁全啊!” 元怀笙闻言,冷笑一声:“开的是黑店,昧着良心做着恶毒的勾当,掌柜的,如今又想演哪一出?” 掌柜的听了这话,腿都快要吓软,双手撑着桌子,一脸惊恐的说:“侠士!您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当然是有误会,前两日,我还以为掌柜的是个平常百姓呢,现在想想,这真是对你最大的误会。你可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啊。” “.......” 元怀笙说完,众人皆是一脸奇怪的表情,这话听着没什么,可总有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掌柜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咧嘴牵强一笑:“侠士,咱有话好好说,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的。可是丁全犯了什么错,扰了您?要真是这样,您尽管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如今,就别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长卿,你来说说。赶紧了了,回去睡觉。” 元怀笙语罢,苏长卿上前一步,自怀中拿出一块儿小小的黑色古玉令牌,上边只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规矩梵文。 “这个是长风在你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元凌南境,种族混杂,但只有婆娑族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居住在那里,小生不才,对此略有研究,这块令牌上的梵文便是婆娑族的古体文字,是个重字,想必大家都知道,重山道,起与元凌南境。掌柜的果真是隐藏的深,看着平淡无奇,竟然是重山道的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过去,直看的掌柜的汗流浃背。 “侠士!您说笑了,这牌子是从前的住客留下的,什么重山道,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呀,我是个生意人,怎么会和钱过不去,您瞧瞧,这可是上等的古玉,能卖很多钱的,我也是一时贪图,这才招来大家的猜疑。您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污蔑我啊!” 掌柜的说着,渐渐有了底气,提高音量,继续道:“我们小店在清风镇已经有些年头了,邻里都熟络的很,这名声也是一等一的清明!绝对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的勾当!” 苏长卿不急,继续道:“掌柜的果然是巧善言辞,也罢,横竖不过是一块令牌罢了,你不认便不认,不过掌柜的可认得这个东西?” 苏长卿说完,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翠玉瓷瓶,放在桌子上。 “这个也是长风,从你的房间内一并搜出来的,天下相传,药圣白家,熟知上万种奇药,不知道这个,白公子可否认得?” 白赢玉闻言,上前拿起瓷瓶研究了一会儿,才开瓶倒出一粒紫色的药丸,闻了闻。 “这个应该是特制的丹药,里面含有泡子卵根茎和血藤叶,还有一些温和的补药。这药对于常人并无危害。甚至还有止痛的功效。” “对对对!就是用来止痛,我早年间右腿被冻伤了,一到阴雨天气腿就疼。所以才服药止痛。” 掌柜的笑着解释完,不曾想众人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掌柜的还真是不打自招啊,血藤叶就算了,可这泡子卵可并非是元凌有的东西,整个清风镇也就那些突然跑进来的女尸和寒山寺内有。” 苏长卿眯了眯眼睛,语罢又看着白赢玉继续问:“白公子,这药平常人服用,并无危害,但是泡子卵,毕竟算是毒物,这药当真所有人都可用?” 白赢玉点了点头这:“没错,这药里虽然有泡子卵,但只是根茎,对人损伤不大,而且其中还参杂了多重温和的补药用来中和,可以说是上乘的止痛药,确实对所有服用的人无害,不过对于一些经脉虚弱的人来说………” 说到这里,白赢玉瞳孔突然放大,似乎是明白过来,继续道:“不过,对于一些经脉虚弱的人来说,可能会出现表象问题,譬如说腹泻,脚心手心麻木,或者面部,甚至全身出红疹等,众所周知,经脉虚弱的人,更容易吸收药物。尤其是百汇青,泡子卵,嗜人草这些药物,越容易被收纳,发挥的功效便越强大。所以,他们应该是用这样的手段来挑选最适合的肉体!” 苏长卿满意的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如此,村一,你说说刚才发现那小子在干什么。” 村一闻言,看着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瓷瓶,道:“我一路跟着这小子,发现他鬼鬼祟祟的在街上四处乱窜,然后在镇子里的每口井中,都投了这玩意儿。” “显而易见,重山道就是用这个办法挑选适合做傀儡的人选,再由你们里应外合,将挑选得当的少女悄悄带走。前几日,发现女尸之后,我们一行人去镇子里问了问,你这迎宾楼似乎是两年前才建立的,想必重山道也是从那个时候离开南境,到达渝北一带。谋划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有了动作。掌柜的,不如和我们说说,你们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语罢,女真教和白家的弟子已经拔刀对着靠近楼梯处蜷缩的几人。也难怪众人难以察觉,都说家贼难防,如若从未设防,恐怕只需要一点儿迷药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人带走! 掌柜的见自己已经失信,便知再也没有回还的余地,脸色一变,目光凶狠万分,从袖口之中拿出藏了许久的匕首,直直的朝着丁全刺去! 丁全一脸的不可置信,伸手指着衣冠楚楚的掌柜,一个字还未说出来,已经没了声息。而他身后的其他几个伙计几乎是如法炮制,互相厮杀,顷刻间,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播散开来,只剩掌柜的和两位伙计还挺立在地。 “狗急跳墙,果真是不堪入目。” 元怀笙不耐的瞥了那处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怕承认,这些事都是我们做的,我们道主至高无上!不过牺牲一些肉体凡胎罢了,能为重山道而死,是她们的荣幸!你们休想从我们嘴里得到一丝消息!” 掌柜的说着,和后面的伙计相视一眼,而后拿起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一时间,众人皆呆在了原地,血泊越来越大,朝着众人站着的位置流了过来。 明桑还未见过这样的场景,紧紧的抓着南柯,说不出话来。 “死了就死了吧,以他的脾性,我又怎么可能真的从你们嘴里问出什么,村一,等会儿收拾干净,明日将消息散播出去。” 元怀笙看都不看那些人,只交代了两句,就继续回去睡觉了。 苏长风撇了撇嘴,随即转头问苏长卿:“哥,清风镇的事儿已经解决了,九爷的意思是不是明日出发?” 苏长卿点了点头:“虽说如此,不过如今重山道来了中原……以九爷的性子,怕是要和他碰一碰了,明日走哪条道,还得问过爷的意思。” “明日,应该是去落叶城。” 莫颜兮站起来,笑着看着二人,语气坚定的说道。 苏长卿挑了挑眉,好奇的问:“莫姑娘怎知?” “在寒山寺,我听那些人说,落叶城已经做好了完美的药人。如果此事是重山道所为,九爷定然会去瞧瞧。” “倘若真是去落叶城,那咱们可算是彻底顺路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白赢玉闻言,喜上眉梢。这一路上,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有他们这些武功高强的侠士一同前行,自然是要安全上许多! 天还未亮,大家收拾妥当后,便又回去睡觉了。 唐明桑瘫坐在一楼的桌子旁,目光怔怔的盯着楼梯旁的空地。虽说如今已经清扫干净,但是他的脑海里,都是猩红温热的血液。 “坐在那里做甚,如果明日走,你怎么骑的了马?”南柯看着唐明桑脸色苍白,连忙出声询问。 唐明桑握双手握成拳头,小声问:“南柯姐姐,你说江湖上的命是不是就是这样,如此轻贱!竟然能随意糟蹋!” 南柯叹了口气,心想他应该是被吓到了,赶紧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的人身不由己,也有人心甘情愿。武林之地,埋下的白骨多了去了。你有我们护着,这命自然也金贵的很,万不会像他们一样,手起刀落,转眼之间就没了。” 第三十七章:落叶城花静阁 天空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清风镇内,也燃起了一丝烟火。 一中年男子推开门探了探,正准备出门打井水,突然看到自家门上贴着一张白纸。 上边龙飞凤舞的写着“清风镇女尸之谜已解,凶手乃迎宾楼客栈掌柜及其伙计。如今凶手已经就地正法,民心得安!” 男子认认真真的读了好几遍,仰天长笑好几声,随后开开心心的叫喊起来。 放眼望去,几乎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着这样一份白纸。至于道破此间玄机的众人,天刚一亮,便收拾妥当,离开了清风镇,往落叶城去了。 虽说是人多,不过其中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占了大多数,所以一行人走的快,不过七日,便到了落叶城。 落叶城坐落于渝北山脉中段,中间被一条汹涌澎湃的育阳河隔开。对面山脉之中,便是武宗赤练家的地盘,沿着育阳河再往深处走,便到了鱼龙混杂的百帝城。 这日,落叶城门口停下了一队人马,个个英姿飒爽,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各有风韵,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这便是落叶城了,果真气派,想必风罗两家结亲之时,更加热闹。” 苏长卿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喧天的笑声,觉得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白赢玉点了点头,随即看了看元怀笙等人,道:“既然是天下第一刀风家嫁女,这几日落叶城定然是有热闹看的,想必武林中的各位当家豪杰都会派人过来庆贺。不知道各位可想同在下一起去瞧瞧?” 苏长卿闻言,转头看了看元怀笙,见他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不悦,连忙笑着拒绝:“白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此次出行,有要务在身,这风家的席面看看就好,还是住客栈比较方便。” 大家又聊了两句,两队人马便分道扬镳。这落叶城瞧着可比临渊城大多了,城中甚是繁华,也有许多难得一见的物件儿。 一路上,南柯一刻也停不下来,左看看右看看,嘴里一个劲儿的给明桑科普古物玩件儿。 苏长风一路瞅着两人聊的火热,终于忍不住插嘴,“几年前,我曾跟着商会里的老人去过兆远国,别的不说,那儿可是有个神人,只余光一瞥,便知世间奇物真假,伸手一摸,便晓这东西是用什么制的,当真是天下无人能及的学识。这等技艺往后怕是都见不着喽!” 明桑一听,瞬间来了兴趣,问:“世上当真有这般传奇的人物?既然有,你又为何说往后都见不着了?” 苏长风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听说是得罪了兆远国国主,全部被清理干净了,就连外室和几岁的娃娃都没放过。也不知道究竟犯了多大的罪,才得这样的果。我听…” “咳!!咳!!咳!!” 苏长风还没有说完,便被唐明桑的咳嗽声打断。他皱眉,不悦的看了过去,只见唐明桑神情不对,南柯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兴致,自己往前走了。 唐明桑生气的瞪了苏长风一眼,道:“这话以后可别说了,更别在南柯姐姐跟前提及。” 苏长风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连忙问:“我说什么了?兆远国那么远,这事儿又跟她没有干系,不过是闲谈到此,一句惋惜罢了,她生什么气?” 唐明桑叹了口气,解释道:“南柯姐姐原是林氏,祖上一直做着鉴宝的生意,一年前,也是因为得罪了临渊城内的知州,全家除了她,通通死了。你讲的这兆远国的神人,恐怕是让她思及往事,想起了自身遭遇。” 苏长风默然,后悔不已,不过是自己的无意之谈,竟然伤害到了她。他盯着直往前走的瘦弱背影,心到: “以后,绝对不会再提了。打死也不提!” 一行人穿过主街,一直往里走,然后绕过青石小巷,到了一处清净的别院。 这地方布景精致,别院外翠柳环绕,门前还有小桥流水。虽在市集之中,却安逸舒适。 “小姐?这真的是客栈?” 香雪轻轻凑到莫颜兮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莫颜兮摇了摇头,和樱娘对视了一眼,她们也同样茫然,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客栈啊! “这里是花静阁,取自王老的: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布景构造亦是依着此诗来的,所以才会如此特别。”苏长卿见众人不解,连忙出声解释。 莫颜兮恍然大悟,道:“想来这东家定然是七窍玲珑心之人,如此别致不同,便是一枝独秀,脱俗而出,倒是更能引人瞩目。” 几人闲聊着往里走,穿过层层垂柳,终于见了庐山真面,乌木大门上,用金粉提了三个洒脱锋锐的大字。门口伫立着一位穿着素雅的姑娘。见到他们便迎了上来。笑道:“卓雅见过二位公子。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带诸位过去。” 这话是对着苏长卿和苏长风说的,众人瞬间明白过来,此地怕是苏家的生意。 众人进了门,这才发现花静阁内部,更加别致多彩,湖景小亭,菏池花苑,长廊屏障,应有具有,这般用心程度,已经不能称之为落脚的客栈了,想来能够来此处入住的,定然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过些日子,刀宗风家嫁女,这几天,各个门派派来道贺的人都到了,咱花静阁内,入住的客旅也增加了许多,前些日子,风家来了人,特地让把明香苑腾出来,供他们迎客。因着东家没有交代,我瞧着价格可观,也就同意了。”卓雅低眉说明缘由。 苏长卿笑道:“我们可是生意人,到嘴边的肉怎么可能不吃?此次我们也住不了多久,只要别被扰了清净,你只管做主就行。” 卓雅点头应下,继续道:“东家大可放心,此次为诸位安排得住处在清云苑,是花静阁最清净的地方,面临河道,远离市井,这处又离明香苑最远,就算他们吵翻了天,也绝不会惊扰各位半分。” 卓雅一路将众人领进了清云苑,正如她所说,这里还真是半点喧嚣都听不见,只有清脆的鸟鸣伴着潺潺的流水,叫人心里也清爽了不少。 “各位若是觉得太过清闲,也可去花静阁其他地方玩玩儿,昨个听说明香苑里日日笙歌,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想必新奇玩意儿也不少。不妨去瞧瞧?”卓雅语罢,便不在叨扰。 莫颜兮瞧着那人的背影,心中连连夸赞,此人心思灵敏,做事周全,竟然能和樱娘平分秋色! 这边儿卓雅刚从清云苑里出来,苏长风便追了上来。 “卓雅姐,我…我有事要求你。”苏长风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 卓雅并不惊奇,笑道:“可是少东家又惹东家生气了?我瞧着公子带来的都是贵客,这会儿定然是应接不暇,不会和你计较,你说上两句好听话也就罢了。” 苏长风摇了摇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失了颜色:“这回不是,卓雅姐,今日能不能叫人去新斋堂给我买点儿点心回来。” 卓雅闻言,挑了挑眉,也不细问,点头应承了下来。 苏长风见卓雅答应,又赶紧补了一句:“卓雅姐,记得多买点儿啊,挑最贵的,最好的!” 约莫申时,南柯将将缓过来,坐在桌边喝茶。忽而听到一阵细碎的敲门声。 南柯上前打开门,可是屋外并没有人,只见到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圆木食盒。南柯将东西拿进去,一打开,一股清香便扑鼻而来,各色各式的点心,叫人垂涎三尺。 南柯心喜,自言自语道:“还是你小子心疼我!” 语罢,便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嫩绿色,方方正正的绿豆糕吃了起来。 不过一刻钟,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南柯心情大好,蹦蹦跳跳的开了门。 明桑捧着一模一样的精致圆木食盒,站在门口,笑道:“南柯姐姐,我听苏大公子说,落叶城新斋堂的点心很是出名,所以买了几块儿给你尝尝,你可得省着点儿吃,这点心可花了我不少钱呢!” 南柯蹙眉,看了看明桑手里的点心,又转头看了看自己桌上的,眼睛轱辘一转,心中已然明了。 明桑想要进去,却被南柯拦在了门口。 “这可真是太巧了,我刚想着出门转转,明桑啊,刚才那位姑娘说明香苑可热闹了,不如你陪我去转转?” “颜兮姐姐说了,出门在外,又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要安分些,莫要惹事端,明香苑人多眼杂,都是些江湖人,我们还是乖乖待着吧。” 南柯闻言,瘪着嘴,眨了眨眼睛,委屈着说:“咱这一路,风餐露宿,一刻也没有停,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还要被禁足不成?再说只是四处转转,怎么能说是惹事端?” 唐明桑见南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挣扎了半天,才道:“也罢,那你把点心吃了,我们再去,总不能饿着肚子。” 南柯闻言,立刻关上了房门,一把夺过明桑手里的点心盒,笑道:“我们边走边吃,边走边吃!” 第三十八章:柳唐月 南柯和明桑东转转,西瞅瞅,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将花静阁瞧了个七七八八。 这会儿日落黄昏,二人似是累了,坐在花苑旁的小亭子里休息。 明桑看了看天色,道:“南柯姐姐,咱回去吧,等会儿香雪姐姐该寻咱们吃饭了。” 南柯摇了摇头,将最后一块儿桂花糕放进嘴里,道:“不要,咱还没有去明香苑,你怕什么?读书人就是固执的紧,香雪那么疼你,肯定会给你留晚饭的。” 明桑皱了皱眉,解释道:“刚才出来的匆忙,没有知会一声,我是怕姐姐们着急。” “你要是一个人出去,至今未归,她们当然会着急,可这不是还有我,她们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我们去了哪儿。” 明桑闻言,点了点头,附和道:“也对,姐姐们定然知道你拉着我出去玩儿了。这样就算回去晚了,也不用挨骂了。” “………” 唐明桑为什么如此笃定呢,一切都要从临渊城说起,在莫宅的时候,明桑便被南柯经常拉出去玩,有时候直到天黑才回来,刚开始的时候,香雪和樱娘还会教导二人几句。后来被念叨的便只有南柯一个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明桑并非心甘情愿,久而久之便更加心疼他了。 清风拂柳,炎热之气少了不少,明香苑内果然如卓雅所说,笙歌四起,欢天笑语。众人把酒作乐,兴致高涨,好一派其乐融融的美好景象。 南柯站在鹅卵石小道上,看了看众人,不由感叹道:“果真热闹!走走走,明桑,我们也喝酒去!” 正说着,南柯一把拉住明桑,看准一处六角石亭便跑了过去。 二人一路狂奔,在一处树荫遮挡的隐蔽地方撞到了人。那人喝的醉醺醺的,在路上左摇右摆的走着,南柯二人跑的急,一时来不及躲。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连老子都敢撞?!” 躺在地上的男子破口大骂,站起来怒视着南柯二人。 明桑倒还好,只是那酒鬼手里的酒,尽数洒在了南柯得身上。 “子曾经曰过,不迁怒,不贰过。公子醉酒至此,行与路中,又何必迁怒与我们。” 明桑不卑不亢的说着,一边赶紧拿出手帕递给南柯。 “什么东西?难不成读过几天书就当自己是圣贤之人,就凭你个穷小子,竟然也敢在我跟前叫板?!”男子不屑的笑了笑,眼睛却牢牢的盯着南柯看,一双三角小眼越发猥琐。 明桑见此,赶紧挺直身板,走到南柯身前,阻隔了这人的目光。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给我让开,叫你身后的小娘子和我说,兴许爷一高兴,今日之事便不再计较了。”男子不怀好意的摸了摸下巴,笑容越来越放肆。 明桑虽然是个文弱书生,骨子里却是个正直的,被调戏的又是自家姐姐,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此时着了急,握紧拳头就要动手。 南柯见此,赶紧拉住唐明桑,将他护在身后,对男子笑道:“我家弟弟年幼,不懂事,平日里无事就喜欢读书,这不,硬生生的读成了个傻子。公子莫要生气,刚才是我们二人冲撞了你,这厢赔罪了,还请你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男子闻言,气消了一半儿,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南柯身边吸了吸鼻子,嘴角咧开,露出一嘴的黄牙,眼里闪过一抹坏意。嘴上却道:“小娘子说的哪里话,既然是个意外,何来赔罪之说,我瞧着你被酒湿了衣裳,要不要随我去换一件新的?” 南柯低眉笑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们就住在明香苑,刚刚外出归来,回去换一件便好。我看公子有事,便不叨扰了。” 南柯语罢,朝着男子微微欠身,随即拉着明桑朝着里面去了。 男子盯着南柯得身影看了许久,嘴角露出一抹猥琐的笑意。 “南柯姐姐!你可知那人在做什么?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不知礼义廉耻,你又何必委曲求全,难为自己!” 明桑气愤极了,一路上吵吵嚷嚷。 待出了鹅卵石小道,南柯才叹了口气,道:“明桑啊,这世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书中的道理总会败给人心。那个人,穿的是价值数百两银子的雪花绸缎,光是腰里的玉佩便值千两黄金。哪怕是头上不起眼的玉簪子,看做工材质,至少也要白银千两,又能在花静阁里如此横行。我瞧着非富即贵。他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物。要是你刚才和他硬碰硬才是真的惹事端,到时候还得小姐出面周旋。仅凭我们二人,根本无能为力。” 明桑安安静静的听完,慢慢松开了手,心里明明有千万句反驳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是从平役坊里出来的,兴许是重获新生,渐渐忘了那段身不由己的日子。如今想来,南柯的话更是入木三分。 南柯见明桑眼神暗淡,颓败不堪,连忙安慰道:“明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是偷偷跑来的,这里又是苏家的地盘,这事儿不宜闹大,免得让他们看了笑话,白白落了下风。不然,我早就上去用你教我的四书五经,一顿说教,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好啦好啦,我们去喝酒吧,千万别因为这个事儿扫了兴致。” “南柯姐姐,你说的不无道理,他为刀俎,我为鱼肉,确实不能相比,可是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方为处世之道。倘若颜兮姐姐知道,决然不会叫我们委屈处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明桑神情笃定,丝毫不退让,倒叫南柯心中一惊。 “小公子说的漂亮,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于礼。集天地正气,不同流合污,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叫人佩服!” 忽而身后想起一道清亮的夸赞声,南柯二人回首,只见一身穿青莲色锦衣的清秀巧丽姑娘,右手拿着一壶美酒,左手提着大鸡腿,一张嫩白的小脸儿红彤彤的,一笑眼里便有清波荡漾。 明桑一惊,见外人夸赞,羞红了脸,连忙作揖,道:“姑娘谬赞了,不过是读了些书,得了些不适用的道理,随口说说,发泄发泄罢了。” 来人摆了摆手,美美灌了一口酒,道:“你啊,就是缺点儿锐利之气。人生不过几十载,狂妄点儿,又如何?刚才我都瞧见了,那位是落叶城有名的富商贾家二公子贾春淮,因为风家嫁女,来祝贺的名门子弟,几乎都在明香苑,他啊,也就是来巴结巴结,刚才受了气,喝了闷酒。没想到让你们碰上了。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你姐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明桑叹了口气:“既然是富家子弟,就更应该好好研读礼教之法,莫叫人看了笑话!” “是啊,这些道理,你懂,他又未必愿意听,也罢,小公子想不想报仇解气?” 明桑闻言,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转头看了一眼南柯。 南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来人,这才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柳,名唐月,长岸垂柳的柳,唐诗宋词的唐,天上明月的月。” 南柯闻言,作揖,道:“我叫南柯,这位是我家弟弟唐明桑,多谢柳姑娘好意,只是我们主家交代,不想惹是生非,此事我并无损失,只不过受了些委屈罢了。” 柳唐月点了点头,也不强求。随即将酒壶放在桌上,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枚小巧的红木圆盘。 “这个你们拿着,明香苑的人,多多少少我都见过,你们应该不住这里,回去的路上,要是再碰到他,就用这个防身,这圆盘是我自己做的,里面装了沾了麻药的银针,将针口对准敌人,拨动一旁的小木阀便可。”柳唐月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连忙起身,笑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要是再不回去,又要挨板子了!你们自便,我先走了啊!” 明桑道谢的话只说了一半,柳唐月已经不见踪影。 “柳姑娘人真不错。” 唐明桑说着,拿起桌上的圆盘研究起来。 南柯点了点头,盯着柳唐月消失的背影笑道:“确实不错,她身上穿的锦衣用料可是冰蚕丝,那东西一匹少说也得千两黄金,还是有价无市,寻常权贵根本不可能有。如此有钱,还能平易近人,心有正法。行为乖张,又善机关术,应该是她了!” “难不成南柯姐姐知道她?”唐明桑无比惊讶的看着南柯。 南柯双手抱怀,轻咳一声,才道:“自然认识,虽然她不是武林中人。但是应该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的人物吧。传言百帝城大儒柳清悬家长孙女,自幼聪慧过人,四书五经,不在话下,更厉害的是,此女颇爱机关术,后来机缘巧合竟然拜到了墨氏门下,墨家机关术,千百年前便已经闻名于世,哪怕是今天,能破解的人,亦是屈指可数!前些年,墨家已经彻底无迹可寻,她如今算得上是世间惟一一个会做墨家机关术的人!柳唐月,此次刀宗嫁女,他们竟然舍得派她过来。” 第三十九章:正堂理论 “南柯姐姐,那位柳姑娘真的是众人敬仰的百帝城大儒柳士的孙女?” 唐明桑跟着南柯,问前问后,显然相比什么墨家传人,他更感兴趣的是百帝城大儒柳清悬。 南柯皱眉,道:“是是是,就是他,你放心,我听说那老头儿身子骨强健的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咱家在百帝城还有生意,日后一定会去的。你肯定见得着,急什么!” 明桑脸上的笑意止不住,挠了挠头:“南柯姐姐,我有那么明显吗?” “何止明显,我生怕你回明香苑去找人家。到时候,年纪轻轻被安上一个好色之徒的名号,我看你日后怎么结交姑娘!” 明桑闻言,脸羞得红扑扑的,赶紧道:“南柯姐姐,我还小,这婚姻之事与我实在是没什么干系。” 二人说着闹着出了明香苑,却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贾春淮。果真如柳唐月所料,贾春淮明显是特地在此等候他们。 南柯凝目,看了看贾春淮身后的两个健壮家丁,笑着问:“贾公子这是要演哪一出?” 贾春淮摸了摸下巴:“爷这几日正想着纳一房妾室,迟迟没有见到中意之人。不曾想今日天降姻缘,賜了位天仙给我,贾家家大业大,小娘子只管跟着我享荣华富贵可好?” 明桑见贾春淮字里行间皆是挑逗之意,大声骂道:“哪儿来的登徒子,色胆包天!青天白日,故意讨打不成!” 贾春淮收了笑意,冷哼一声:“小子!你们既然知道我姓贾,便知道爷是你们得罪不起的人物,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贾公子,先不说我同意不同意,你在花静阁如此行事,就不怕得罪了主家?不瞒你说,我们姐弟二人,是花静阁东家的朋友,都是行商之人,若是伤了和气,兹事体大,我劝公子三思而后行。”南柯不卑不亢,目光锋锐的盯着贾春淮说道。 贾春淮闻言,目光一转停顿了片刻,忽而大笑道:“小娘子又何必来吓唬我,我瞧你们二人的穿着打扮,想必是哪家公子小姐的随从丫鬟,不过就算你是丫鬟,我也喜欢,想必你主家定然不会为了你和贾家作对,在落叶城,我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嫁给我是你高攀了。” 南柯不恼反笑:“明桑,我觉得你说的甚是有理,君子以礼待之,至于那些趴在地上的臭虫,轻看一眼,也会失了身份。” 这话明摆着是对贾春淮说的,贾春淮又怎么听不出来,转而大怒道:“好你个卑贱蹄子,不过爷我就喜欢泼辣,不听话的,今日你不走也得走!回去之后,爷叫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君子!你们两个给我上!” 家丁听命,握了握拳头,朝着南柯二人走了过来。 “快快快,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南柯见此,赶紧知会明桑把柳唐月给的圆盘拿出来,他们二人在高大的家丁面前,就像蝼蚁一般脆弱。 明桑闻言,立刻拿出红木圆盘,将针孔对准一名家丁,扳动小木阀。电光火石之间,一根如同头发丝一般细的银针被弹射出去,穿透衣料,进入到家丁的腿部皮肉。 顷刻之间,这家丁全身就像是失去了知觉,软趴趴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二人见此大喜,又对准另一名家丁,扳动小木阀,这家丁立刻如同那人一样,躺在了地上。 转眼,便只剩贾春淮一人。南柯和唐明桑对视一眼,露出一抹坏笑。 贾春淮觉得不妙,连忙大喊:“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你们别过来啊!我爹可是贾…” 贾春淮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不能动弹。南柯和唐明桑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呦!这不是贾家公子吗?刚才不还意气风发,仗势欺人,如今这是怎么了?啧啧啧,风水轮流转。看来人啊,还是不能太坏。免得早晚有一天,报应到自己头上!” 南柯说着,一双圆润明亮的眸子也染上了笑意。 “善恶终有报,君子坦荡荡,贾公子,我劝你弃恶扬善,以后可别在做这种事儿了!”明桑低头看着贾春淮歪七扭八的脸教训道。 二人又笑了一会儿,南柯眼睛轱辘一转,一脸娇媚的看着唐明桑道:“明桑…你想不想…” 唐明桑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想!” …… 一刻钟后,南柯整了整衣袖领口,笑着问:“明桑,舒服吗?” 明桑面红耳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舒服!” 此事作罢,南柯二人扬长而去。 第二日,南柯正窝在被子里睡懒觉,便听外面一阵喧闹之声,过了一会儿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忽而,房门被推开,香雪面色焦急的看着还在睡觉的南柯,连忙上前叫醒她,道:“姑奶奶,赶紧起来,小姐喊你去正堂!” 清云苑正堂,众人神色各异。元怀笙坐在主座上面无表情的喝茶,苏长卿端端正正的坐在右边次座。苏长风看着对面脸肿成猪头的贾春淮,努力憋笑。莫颜兮面色无常,右手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正思索着什么。卓雅站在苏长卿一侧,面容严肃。明桑低着头,如同犯错的孩童,乖乖的站在莫颜兮身边。 樱娘站在正堂外,焦急的踱步,见香雪和南柯匆匆赶来,赶紧迎上去小声交代:“你进去之后,将昨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便可,其他的自然有小姐做主!莫要耍脾气。” 南柯点了点头,一脸不安的走进正堂。 贾春淮见来人,激动的拄着椅子,站起来,道:“就…就是她…就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欺负人!” “噗!” 因为贾春淮脸肿的实在过于壮观,此刻说话也不利索,叽叽喳喳的喊了半天,也无人听懂半句。坐在他对面的苏长风见状,愣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长卿赶紧出声道:“长风!不得无理!” 苏长风乖乖的闭了嘴,继续憋着笑。 坐在左边次座上,衣着华丽的老妇扶着贾春淮坐下,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道:“我可怜的儿啊,莫要着急,娘今日定然给你讨个公道回去。” 说着,老妇人正襟危坐,狠狠的瞪了一眼南柯,道:“贱蹄子,今天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儿身份尊贵,岂是你等贱婢可以随意攀附的!” 苏长风见妇人不分青红皂白,恶语相向,出声道:“贾夫人!此事未有定论,您何必口出恶语。” 贾夫人冷哼一声:“少东家莫不是要偏袒她?他们两个出手伤人,难不成还有理了?” 苏长卿见贾夫人气势狂妄,淡然道:“贾夫人,此事关系令郎,你情绪激动,我们可以理解,不过既然是来讨公道的,那便不能由着你说什么是什么。如今,南柯姑娘和明桑都在这儿了,不如我们先听他们说说,再做论断。” 贾夫人闻言,收敛了脾气,道:“东家既然说了,老身等等就是了,我倒要看看你个贱蹄子能说出什么花来!” 莫颜兮看了贾夫人一眼,随即停下手,起身朝着贾夫人作揖,而后笑道:“南柯和明桑是我莫家的人,倘若他们真的做错事,且不说花静阁,我们莫家定然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说法,不过若是事出有因,我想花静阁也不会看着来此做客的客人白白蒙受冤屈。对吗?苏大公子。” 苏长卿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此事出在花静阁,做东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莫颜兮得到满意的答案,重新坐下,看着南柯和明桑,道:“你们说说吧,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是非曲直,我们一听便知。” 南柯嘟着嘴,点了点头,道:“回小姐,昨日我和明桑闲来无事,听闻卓雅姑娘说,明香苑内日日笙歌,热闹非凡,想着去凑凑热闹,谁料路上遇到了一个酒鬼!” 南柯说着,见贾夫人投过来一个吃人的目光,赶紧改口:“不对,路上遇到了贾公子,当时贾公子大醉,走在路上左摇右摆,我二人跑的快,不小心冲撞了他,不过我们二人已经诚心道歉。可是离开明香苑后,贾公子竟然带着两个家丁在路上堵我,扬言要带我回去做妾。我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所以才动了手。” “你胡说八道,我儿身份尊贵,想给他做妾的人能排到落叶城门口,哪里轮得到你这个身份卑贱的丫头!分明是你诚心出手伤人!我儿是个文弱书生,哪里能受的了你们的拳打脚踢!” “……” 贾夫人语罢,众人无言,怎么看都是贾公子体型壮硕,一个人比南柯和明桑加起来都要强壮。 莫颜兮拍了拍手,看着贾夫人挑了挑眉,笑道:“君子不问出处,世上多人视金钱为粪土,清明之心,鹏程万里。贾夫人又何必再三强调。常言道,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贾家家大业大,不论见识气度,想来都是一等一的,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贾夫人闻言,张了好几次嘴,硬是没说出来话,最后只好破罐子破摔,大声骂道:“大家都瞧瞧,我儿这副模样,他们二人完好无缺,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仅凭这贱蹄子一句话,便让我儿白白受了冤屈不成!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如若花静阁给不了一个公道!那我们就去府衙论一论!” 莫颜兮冷哼一声,抿了口茶,轻声道:“古有赵丞相指鹿为马,今儿有幸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蝉翼为重,千钧为轻。还得多谢贾夫人。” 第四十章:讨回公道 正堂之上,无人说话,贾夫人捂着胸口,目光恶狠狠的瞪着莫颜兮,大口的喘着气。 好半饷,贾夫人才拍了拍桌子,笑道:“果真是一张巧嘴,能言善辩!我如今年事已高,没你们这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有手段!不过你口口声声说我颠倒是非,旁的不说,你又怎么证明这蹄子没有说谎,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倒觉得此话甚是有理,倘若照着主子有样学样,想必有一张颠倒是非的巧嘴,也不难。” “贾夫人,你有事冲着我们来,又何必指桑骂槐,明里暗里的说我家小姐!好歹也是个商贾大家,莫不怕失了身份?”唐明桑听到贾夫人暗里讽刺,终是忍不住,出了声。 “瞧瞧,瞧瞧,这一个两个的,就连奴才也敢这样跟我说话,先前是我高看了,连奴才也教不好,又怎么配做主家?!”贾夫人说的越发带劲儿。说出来的话尖酸刻薄,已然完全不顾什么大家风范,惹得众人不喜。 莫颜兮面如常色,完全看不出一丁点怒气,听闻贾夫人的话,轻笑道:“既然贾夫人觉得我们欺负人,也罢,明桑,我且问你些话,你仔仔细细的说了。” 明桑点头道:“颜兮姐姐,你尽管问,明桑绝对知无不言。” “很好,话说你们二人一来不会武功内法,二来瘦弱娇小,是如何将三个大汉通通放倒,又是如何对贾公子对手动脚的?” “是因为这个。”唐明桑说着,自怀中掏出集柳唐月给的红木圆盘,继续道:“这个是明香苑内,一位姑娘给的,她怕贾公子再找我们麻烦,所以特地送了我们这个防身。” 莫颜兮拿着红木圆盘研究了一会儿,才道:“也就是说,贾公子不善之举,除了你们和贾家家丁,还有他人知晓?” 唐明桑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没错,在明香苑里,贾公子调戏南柯姐姐的时候,柳姑娘是在场的,我们之间的对话,她定然是一字不差的听到了,固才给我们这东西防身。” 莫颜兮闻言,抬头看着贾夫人道:“贾夫人也听见了,既然我们不能互相证明彼此的话可信,这不,还有其他人证,孰真孰假,将她请来一问便知。” 贾夫人脸上明显多了一丝窘迫,不过只一瞬,她又镇定如初,冷哼一声道:“谁知道那人是不是你们特地安排好的,设个局,请君入瓮,我虽然是个妇人,但也在生意场上流连数十年,这些商旅之间的惯用手段,又怎么能叫人信服?” “那位姑娘是柳唐月,百帝城大儒柳清悬长孙女,柳家,放眼整个元凌,就算是皇室中人,也要给三分薄面的,贾夫人觉得我家小姐是何方神圣?能够左右的了柳家小姐的想法?” 南柯语罢,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就连元怀笙也挑了挑眉头,显然是有些意外的。 苏长卿连忙问:“当真是柳家?” 南柯点了点头,目光笃定道:“自然是,昨日我们见面时,她穿的衣裙是用冰蚕丝做的,这种丝绸,极其珍贵,寻常权贵根本不可能有,而且她给我们的机关术器,也绝非平常工匠做的出来。如此怎么会错。” 贾夫人闻言,眼神闪烁,脸色慌张,思索之下,连忙站起身来,道:“既然是柳家,此事我们便不再追究了,就当是行善积德,为子孙积些福缘。” 语罢,扶着贾春淮就要走。 “慢着,看来贾夫人真当我们好欺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莫颜兮端坐着,目光流露出一丝肃杀之气。 贾夫人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此事我已不再追究,你若执意要闹下去,恐怕大家都不好收场!” 莫颜兮冷笑:“闹?到底是贾夫人在闹还是我在闹?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出言不逊,现在怎么怕了?人虽不可自傲,却不能丢了傲骨,他们是我莫家的人,不是莫家的奴才,与我形同手足。贾夫人当真觉得此事真能这样不了了之?!” 贾夫人见莫颜兮气势逼人,丝毫不让,心下开始打鼓,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你想怎么样?黄金千两够不够?明日我便派人给你送过来。” 莫颜兮闻言,笑出了声,一双波澜不明的眸子却更加寒了几分:“贾夫人真以为天下人都会为了五斗米折腰?千两黄金,今日你就算是将贾家家业如数奉上,我莫颜兮也不要分毫。” “那你要什么?”贾夫人理亏,明显不想多做纠缠,只想抽身走人。 莫颜兮起身,道:“我要贾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跟我莫家的人道歉。” “我是什么身份!你竟然要我给你们道歉!?你们就不怕折了寿?!”贾夫人闻言大怒,瞧着脸色也青了不少。 “折不折寿是我们的事,倘若贾夫人不愿,我们也不会强求,直接请了柳家小姐过来,到时候言辞凿凿,也不知道落叶城中能传出什么话来,都说人言可畏,可这做生意的,最怕的不就是个名声吗?”莫颜兮云淡风轻的说着,字里行间,意图满满。 贾夫人深吸一口长气,双手紧紧捏着贾春淮的胳膊,目露凶光,面向莫颜兮等人,咬牙切齿道:“今日之事,是我们过于唐突,我儿醉酒,惊扰了南柯姑娘,还望你看在他不是有意为之,原谅他,待老身回去一定好好管教这个逆子!叨扰各位了,告辞!” 贾春淮一听,赶紧拉着自家母亲的衣袖,大声道:“娘!你在做什么!你瞧瞧我都成什么样儿了!你要给儿子讨公道啊!” 贾夫人闻言,大怒,出声喝道:“住嘴!你个不争气的逆子,今日回去赶紧给我去祠堂反省,好好收敛收敛脾性!” 母子二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南柯这才开开心心的凑到莫颜兮跟前,道:“多谢小姐为南柯做主!” 莫颜兮笑道:“你可别着急谢我,赶紧去谢谢苏家两位东家吧。” 莫颜兮此话颇有道理,倘若刚才苏长卿没有许诺,他们可不一定会彻底退缩,要知道生意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抓住把柄,倘若这件事真的从花静阁散播出去贾家必定会被诟病,往后的生意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南柯闻言,犹豫片刻,随即走到苏长卿跟前,学着江湖中人,双手抱拳作揖,道:“南柯多谢苏大公子。” 苏长卿起身赶紧回礼道:“南柯姑娘客气了,此事算起来也是我花静阁失职,才让姑娘差点蒙受了冤屈。是我该向姑娘赔不是才对。” 苏长风见二人谦逊的紧,指了指自己,看着南柯道:“我呢!我呢!还有我!” 苏长风如此迫切,奈何南柯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卓雅自始至终都毕恭毕敬的站在苏长卿身边,此时,待此事终于了解,连忙上来认错:“是卓雅失职了,还请东家责罚!” 苏长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事发突然,但你作为花静阁的掌事,一定要时刻关注住客的情况,以此为戒,下不为例。” 卓雅闻言,赶紧欠了欠身子:“是,东家!卓雅定会铭记在心。” 这件事算是圆满的了了,元怀笙揉了揉额头,起身行至莫颜兮身边,笑道:“果真是有骨气,有能耐。平日里低眉顺眼,一旦被人戳到了痛处,转头就咬,丝毫不让。” 莫颜兮低眉欠身道:“九爷说笑了,若不是您和苏家在此,我也不敢这般作威作福,说到底不过是乘了东风,狐假虎威罢了。让您看笑话了。” “可惜…有痛处,养的再好,再凶狠也活不到最后。” 元怀笙轻笑一声,语罢,目光一凛,转头看着苏长卿道:“贾家的生意,我不想再看到了。” 苏长卿恭恭敬敬的点头应下。 此事一出,不过三日,落叶城内风头正盛的贾家便彻底崩倒,听说是个个行当的生意,突然全部停滞,货卖不出去,钱也拿不回来,贾家人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求救。可惜平日里走的亲近的生意伙伴,这会儿生怕惹事上身,通通闭门不见。道儿上的人纷纷猜测,恐怕用不了多久,贾家的辉煌就不复存在。 柳唐月坐在明香苑里一处安静的石亭中,煮着热茶,听身边的侍女小柔讲着贾家的趣事儿。 “小姐,话说这贾家财大气粗,在百帝城的生意也很强盛,他们家虽说算不上什么财阀世家,但好歹也有个半百年的基业,生意涉及广泛,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儿,莫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小柔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结果。 柳唐月看着茶壶之上升起的缕缕白雾,心中已然有了决断,笑道:“自然是大人物,这么多年的根基,说拔就拔,三日,这么快的速度,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等着吧,这落叶城怕是不清净了。” 第四十一章:风起扇 暑夏的日头炎热的紧,铄石流金,就连花静阁荷花池内的荷花也打不起精神。 清云阁正堂,元怀笙,苏家二位公子及莫颜兮樱娘通通在此等候。 约莫未时一刻,村一领着一名公子进了正堂。莫颜兮仔仔细细的瞧了许久才发现这人正是他们在临渊城西市中遇到的那位古怪摊主。 黑鬼上前,对着主位上的人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才道:“回主子,根据大家提供的思路,我已经将落叶城内两年前出现的户主一一查探清楚。两年前,正巧江山易主,四殿下登基,替换了新策,大开关隘,供商旅通行。这落叶城内,也留下了不少人。制作药人傀儡,所需人力巨大,如若是在落叶城内,定然是人烟稀少,开阔僻静之地。而落叶城中,这样的地方非常多。不过前两日,有暗卫发现一批数量巨大的药材被运往卜帘巷,我特地去看了,那块儿房屋空旷,库房众多,兴许有点儿门道。” 元怀笙摩挲着青玉茶杯,问:“可问清楚了?谁家的地界儿?” 黑鬼回道:“问清楚了,那块地界儿是罗家的。” 苏长卿蹙眉:“可是号称天下第一镖的罗家?” 黑鬼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因着刀宗和罗家的婚事,这些天落叶城中鱼龙混杂,要是有人想趁乱行事,恐怕极不容易追查。” 元怪谁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重山道的目的是风家?” “重山道来自元凌南境,甚是鬼魅,不过中原的武林门派众多,且对于重山道和鬼修罗这样不入主流的门派噬之以鼻,不于待见。倘若他们真的要在中原混出什么名堂,当然是要取而代之。” 黑鬼语罢,正堂之中鸦雀无声。 元怀笙转头瞥了一眼莫颜兮,问:“你觉得呢?” 莫颜兮闻言,赶紧道:“颜兮不过一介商旅,对于武林之事知之甚少,不过前几日特地向苏大公子请教了,如今中原武林南北分裂,南派多与财阀权贵关联,不易击破,而渝北山一带被药圣白家统御,武宗赤练监管东南之地,女真教,顾泗堂占据佛陀山脉。如此好像只有刀宗风家屹立在市井之中。近些年来,武林瞧着风平浪静,但是背地里的动作不再少数。如若真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北派武林便会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 苏长卿觉得莫颜兮分析的甚是有理,补充道:“确实如此,就我们所知,白家与赤练家珠联璧合是早晚的事,佛陀山一带的两个门派也是隐隐结盟。如此说来,只有刀宗孤立无援。” 莫颜兮笑道:“倒也称不上孤立无援,这些事,我们这些身外之人能想到,想必刀宗宗主自然也可以,所以,他才会做了这门亲事,据我所知,罗家势力可不小,能被称为天下第一镖局,若是没有点儿能耐,又怎么可能敢在门派纵横的渝北走出一条道儿来。你们可曾听过罗家走的镖被劫?况且罗家与官家亦是不可分割,近些年来,凡是运往边境的军饷可都是经罗家之手。” 元怀笙轻轻一笑,顺着莫颜兮的话道:“你的意思是,相比于远离市井的其他门派,刀宗更好下手?” “没错,如若真的是想取而代之,自然是这样,虽说是武林中人,但毕竟在市井之中,能留在身边的人手肯定极少。倘若趁乱出其不意,没准儿还真能一举拿下,况且,风家嫁女,来到落叶城的门派那么多,就算失手,也不会怀疑到远在天边的重山道!这趟浑水,对于重山道,可以说是百利无害。” 元怀笙眯眼想了一会儿,似乎才拿定主意,转眼对苏家两位公子道:“既然如此,不如先去探探,你们两个今晚去瞧瞧吧,小心点儿,别被人发现了。” 苏长风很是兴奋,拍了拍胸膛道:“九爷放心,放眼整个武林,年轻一辈武功在我之上的屈指可数,那可都是些宝贝疙瘩,他们怎么可能放出来。” 议过事后,莫颜兮叫了樱娘去了自己的房间。 “如今看来,他们想找的东西不在落叶城。沿着渝北山脉往东南走,便是百帝城?” 樱娘点了点头:“没错,再往东南走就是百帝城,虽然那边算得上是武宗的地界儿,但是百帝城内却安逸宁静,都是些书香门第或者商贾世家。” “自然,柳家我也是听说过的,那可是拥有数百年传承的贤学世家,先不说大儒柳老,整个元凌有大半的学院都是他们家的。而且当今圣上,顺康帝也曾在柳家书院读书,谁若是动了柳家,那便是真的朝野动荡,人神共愤。就是借武宗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百帝城放肆!这样一看,将醉十里开在百帝城,当真是最好的选择。” 樱娘听了,心中暗喜,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皱眉问:“可自古都说,权势遮天,盈满则亏。倘若柳家如此,为何能安然无恙的存在世间数百年?” 莫颜兮低眉,道:“柳家数百年来,只管教书育人,却从来不入仕,也绝不掺和朝野之事。立业之清,这便是他们的自保之策。过两天,你便和香雪去百帝城瞧瞧生意,我估摸着,没准儿他们会去百帝城。” 樱娘点头应下,二人又闲聊了片刻,天色便暗淡下来。 苏长卿和苏长风趁着夜色越过花静阁,如同飞燕一样落在卜帘巷内一处仓房的屋顶。 这片地界儿几乎无人居住,所有的房屋都改造成了乘装货物的库房。 二人躲在屋顶处,仔细观察了一刻钟,直到确定四周无人时,这才起身,准备飞下去详细查看。 忽而一股清风吹过,夹杂着一丝凉意。苏长卿目光一凝,随即拉着苏长风轻踮脚尖,凭着内息朝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他们刚才所在的青瓦已经尽数破碎,跌落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二人心中一惊,随即发现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样,背对着月亮,立在不远处的屋脊走兽上。 因着月色朦胧,那道身影隐隐可见,尤其是他手里的那把弯月长刀,在月亮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清风吹过,那人的衣摆和及腰的长发便随风飘动,玲珑有致的身材,也显露无遗。 苏长卿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惊,这人竟然是个女人! “来者,何人?”一道毫无情绪的清冷声音传来。 那人拿刀指着苏家二兄弟,约隐约现的眼神之中,满是肃杀之意,刹那之间,就连空气也冷了几分。 苏家二人神色严肃,对面那人气息极其内敛,可偏偏手里那把弯刀上聚集了浑厚的罡气。她站在那里,就如同她手里的刀一般锋锐! 苏长卿心里咯噔一下,他低眼看了看身前的大窟窿,那个女人离他们至少有三四丈的距离,呼吸之间根本不可能来到他们身边再退到那么远,也就是说,自始至终,那个女人就没有移动过,而伤他们的是刀剑之气! “哥,我打不过她。” 苏长风凝神,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立在那处的女人,直觉告诉他,那人的能力造诣绝对在他之上。 苏长卿叹了口气,严肃道:“别说是你了,恐怕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能将内息与兵器融会贯通到这种地步,恐怕只有村一和殿下能比得上。回吧。” 苏长风点了点头,随即和苏长卿对视一眼,而后双脚蹬地,调转身子,准备飞离卜帘巷。 那女子见此轻轻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一笑,将刀扔至半空,随即双手聚集内息,轻轻一推。刀刃划破长空,发出弥弥呼啸之音。 黑夜之中,一片血红的衣袖,如同秋日的叶片,飘零落下。一把长刀深深的扎进了墙壁之中,将墙壁硬生生的震出了七八条裂缝。 苏长卿扶着苏长风警惕的站在小巷之中。一丝极淡的血腥之气传来,苏长风的右臂少了半截衣袖,雪白的里衣被染红了一片。 女子轻飘飘的落地,单手将刀从墙壁之中拿出来,转身看着苏家二兄弟,语气淡淡地说道:“不打声招呼就走,好无礼。” 月光之下,这女子终于显了真容,瞧着年纪轻轻,肤色雪白,面容秀丽,那双眸子锋锐狭长,里面如同装了一片雪山,清澈澄亮,不染红尘。在黑夜的长风中,她瞧着更像是一匹孤狼,只是这样精瘦嫩白的姑娘,实在是与她手里的长刀极不匹配。 苏长卿稳住心神,笑道:“是我们唐突了,夏日炎热,原是趁着月色凉风出来透透气,不曾想扰了姑娘,在下给姑娘赔不是了。” 女子眨了眨眼睛,收了刀,道:“好无礼,竟然当我是傻子,大半夜的做梁上君子,看着不像好人。” 苏长卿赶紧摆了摆手,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来此瞧瞧而已,并不是什么坏人。” “这里是罗家的地盘,你们来这里找什么?”女子眼中已经没了肃杀之气,盯着苏长风的右臂问道。 苏长风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后背早就湿了一大片,刚才那把刀分明离他足足有半尺距离,可他手臂上还是多了一条三寸长的刀痕。倘若反应稍微慢一点儿,他的胳膊可能已经没了。 “不蛮姑娘,我们是花静阁的东家,最近阁中丢了一批药物,前几日听说罗家进了一批药,我瞧着时间差不多,所以过来看看,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苏长卿反应快,赶紧寻了个理由说了。 那姑娘沉默了片刻,这才让出一条道来:“这像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走吧。” “.....” 二人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越过女子之后,苏长卿忽而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今日打扰了,改日我们定然登门赔礼。” “不必赔礼,风家,风起扇。” 第四十二章:刀宗摆宴 苏长卿扶着苏长风出了卜帘巷,见身后无人,终于是彻底的松下心神。 苏长风轻轻动了动胳膊,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疼得他是呲牙咧嘴,忍不住骂道:“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怪胎!下手一点儿也不留情面。” “这样的刀法造诣,还能是哪个风家,天下第一刀宗,果真名不虚传!”苏长卿忍不住感叹,如若风起扇不是女儿身,恐怕风家根本就不需要借助外力来巩固地位。 苏长风揉了揉胳膊,问:“哥,你说这风家大小姐和许家那小子,到底谁更厉害?” 苏长卿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怕是不分伯仲,很难评断。” 苏长风闻言,瘪了瘪嘴:“从前输给许家那小子我也就认了,如今连个姑娘也打不过,这事儿要是传到殿下那里去,岂不是丢死人了!” 苏长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怕什么,你打不过,我也打不过。若真的被笑,也不是你一个人受着。” “那不一样,你多年浸淫与商贾生意之中,就算武学不行,可至少还有一个聪明的头脑。殿下重用你,自然是因为你能力出众,我…”苏长风说到此处,眼神闪烁,停顿了许久才道:“总之,今天的事,不能说出去!” 苏长卿心神一颤,忽而笑道:“长风啊,你真以为殿下会因为情分对谁网开一面?他心中那杆称从来都没有偏移过,倘若你真的是个庸才,殿下绝对不会用你。你要记住了,决不能妄自菲薄。” 苏长风点了点头,但是依旧倔强道:“话虽如此,但是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哪有被人一招治住的!” 苏长卿笑着点了点头,此刻的苏长风就像是个不服输的孩子,好像他一直如此,倔强坚定,永不言弃。 二人正说着,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声音由远而近,忽而急促,忽而缓慢。苏长卿二人连忙噤了声,贴着墙站着,收敛声息,隐入黑暗之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越过了他们,继续朝前探去,苏长卿盯着那个背影,忽而挑了挑眉,出声道:“白公子?” 白赢玉闻言,猛然一惊,连忙拔剑转头,待看清对面的人时,眼神一亮,收了剑,迎了上来。 “原是苏大公子和苏二公子,着实吓了在下一跳!” “夜深露重,白公子来这里做什么?”苏长风见他穿了夜行衣,忍不住出声问道。 白赢玉四处看了看,才小声道:“前两天我看到一批包裹严实的药物被运到了这里,在清风镇听到莫姑娘说落叶城内也有可能在制作药人,我因此生了疑,于是趁着夜色过来探查一二。” 苏长风摸了摸鼻子,道:“白公子,我劝你还是回吧,这卜帘巷内有老虎,身形巨大,凶猛异常,你可得小心,免得被她给吃喽!”苏长风说着,抬了抬自己的手臂。 白赢玉闻言,一脸疑惑,苏长卿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也是因为这个来的,卜帘巷我们已经去过了,只是还未查探,就遇到了刀宗风家的小姐风起扇,一时误会,起了冲突。” 白赢玉心领神会,忽而笑道:“因为重山道事关重大,我到落叶城时,便将此事告诉了风家家主,这几日,他们也在暗中查探,这风家小姐应该也是来此查探的,这样吧,苏大公子还是赶紧带着令弟包扎伤口要紧,我和风家小姐是见过面的,她应该认得我,此事由我去查探,你们将住处告诉我,等有了结果,我去找你们。” 苏长卿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白公子了,若是有了结果,便到花静阁一聚,报我的名号,他们自然知道如何做。” 白赢玉应下,三人也不久留,分道扬镳。 过了两日,清云阁的众人,没有等到白赢玉的消息,倒是等到了刀宗的请帖。 苏长卿带着请帖去了元怀笙居住的地方。元怀笙正在擦拭着一柄三尺长剑,这剑通体银润,剑柄上只缠了些普通的金铜线,瞧着朴实无华,剑刃老钝,应该有些年头了。 “回殿下,这是风家给的请帖。” 元怀笙看了看剑刃上的缺口,道:“给谁的?” “花静阁。” “既然是花静阁,那便是苏家,你们二人看着办就好,想去便去,若是不想,不去就是。” 苏长卿点头应下,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殿下,只是此次柳家来人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元怀笙挑眉:“不过是个小丫头,见她做甚,你替我问柳老好吧。对了,把这把剑给她,算起来他老人家的生辰也快到了,就当是我替六哥送给他老人家的寿礼。” 元怀笙说着,将剑入了鞘,擦了擦手,喝了一口清茶,才道:“果真是上了年头的东西,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苏长卿拿着剑乖乖应下,元怀笙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几日没见长风了,我听村一说他受伤了?严重吗?” “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划破了些皮肉。”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问:“谁做的?以他的性子,若是被伤,早就吵着过来了,怎么会如此安静?” 苏长卿笑着说:“正是风家小姐风起扇,被人家一招制敌,心里总归不好受,这才窝起来躲着。” “是她啊,长风输的不冤,放眼整个元凌,她可以算得上是年轻一辈里,翘楚中的翘楚。”元怀笙说着,琥珀色的眸子一亮,继续道:“对了,将莫颜兮带着吧,也好叫她开开眼界,见一见真正的武林盛事。” 苏长卿面上一愣,赶紧低头应下。 因为要去百帝城,樱娘这几日一直沉浸在清算账目中,明桑见她忙的厉害便留下来帮忙,所以最后跟着莫颜兮去风家的,只有南柯和香雪二人。 次日巳时刚过,苏家兄弟二人便带着莫颜兮三人坐着马车去了风宅。 风家宾客众多,虽然不是婚假当日,但是大家都来齐全了。 莫颜兮一路跟着苏家二人,该行礼时行礼,除此以外,基本无话。其实她心里一直打鼓,这武林中人,不比市井,她又知之甚少,倘若说错一句,没准儿又惹出什么岔子来就不好了。 进了宅门,莫颜兮甚是惊讶,虽说是高门深院,但是风家的布景完全不像平常人家。随处可见的刀刃兵器。倘若不是那么大的牌匾,莫颜兮还以为进了衙门呢。 再往前走,一路欢笑的宾客越来越多,路过一处六角石亭时,南柯突然停步,拉了拉莫颜兮的衣袖道:“小姐,你瞧,那个就是柳家的那位柳唐月。” 莫颜兮顺着南柯的目光看去,石亭之中,端坐着一道巧丽身影,此刻正聚精会神的研究着桌上的小竹罐,瞧着应该是欣喜的。一双柳叶眉弯弯的,明亮的眼睛也染上了笑意。柳唐月今日穿了一身素白轻衫,青丝间也只斜斜的别克两只暖玉簪子,一身儒雅之气,叫人难以忽视。 “刚好我这里有九爷交代的东西,柳家奇才,我也想会上一会,不如我们过去坐坐。” 莫颜兮点头同意,一行五人便朝着石亭走了过去。 小柔老远看到有人来了,连忙收了笑声,附在柳唐月身边,道:“小姐,有人来了。” 柳唐月闻言,抬头瞧了瞧,随即将手里的竹签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朝着五人作揖,道:“五湖四海皆是客,诸位请坐吧。” 众人回礼,三人入座,南柯和香雪非常规矩的待在一侧等候。 柳唐月一眼便认出了南柯,如今仔细观察后,才对着莫颜兮道:“都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瞧着姑娘定然是个妙人,才能吸引同样的妙人结伴。” 莫颜兮看了一眼南柯,对着柳唐月欠了欠身:“柳姑娘谬赞了,从前只闻泽明之珠,生于东海,如今却觉得,泽明之珠近在眼前。前几日的事,莫颜兮在这里谢过柳姑娘了。” 柳唐月微微一笑:“君子之交罢了,若不是来人有趣,我定然不会多管闲事。” “早就听闻柳姑娘的大名,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假。在下苏长卿,这位是拙弟长风。”苏长卿看着柳唐月,指了指身旁的苏长风,笑着说道。 柳唐月点头微微示意:“原是苏家的两位公子,果真是仪表堂堂,人中龙凤。” 苏长卿低眉,笑道:“柳姑娘谬赞了,敢问柳老先生可还矍铄?” “爷爷身体健朗,谢公子挂心。” “老先生福泽深厚,定然能寿比南山,听闻柳老先生寿辰将至,我家爷与老先生颇有渊源,听闻柳姑娘来了落叶城,特地命我拿了寿礼来。”苏长卿说着,递上了自己带来的长剑,这剑鞘看着亦是陈旧的很。 柳唐月闻言,双手接剑,道:“唐月在此待爷爷谢过了。” 莫颜兮和柳唐月甚是投缘,几人又热聊了一会儿,莫颜兮等人才离开。 小柔瞧着横置在桌上的剑,皱眉道:“小姐,他们送礼怎么选这么旧的。难看不说,这还能用吗?” 柳唐月将小竹罐盖住,里面的蟋蟀早就折了翅膀,四分五裂。 “你看清楚了,这可是柳家祖上丢失的举明剑。” 小柔大惊:“举明剑?那不是在…国库中吗?” 柳唐月拔开剑鞘,笑道:“没错,苏家来头可不小,要论商贾之家,谁又能比得上他们。送剑之人,必定是他了。” 第四十三章:愿为清风 一路走来,这风家果真气派。南柯看直了眼,盯着一件又一件儿的上等宝品连连称赞。 苏长风见南柯高兴,自己也开心的紧,因为风家小姐带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再过六日,便是风罗两家结亲之日,风家此时摆宴,应该只是个头宴,怕是想让罗家彻底在江湖上打响名头。”苏长卿和莫颜兮并肩而走,说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莫颜兮点头赞同:“应当是了,如此一来,风罗两家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如果罗家和重山道有关系,那么风家必定会被蚕食殆尽。到时候,这武林之中,怕是再无刀宗。” 苏长卿闻言,停下步伐,看着众人道:“说起这个,我得去找白公子核实一下卜帘巷内的情况。有长风在,想必你们不会有什么事。” 如此,苏长卿独自一人去了风家安顿客人的宅院,而苏长风则带着莫颜兮在风宅欣赏美景。 众人往前走着,越过一片月季花圃,远远瞧着前面聚了许多人。 南柯是个喜欢热闹的,踮起脚尖瞧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冲进了人堆里。苏长风见此,赶紧跟了上去。 莫颜兮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个跳脱的,也罢,最近这几日着实给憋坏了,就让她肆意的玩吧。” “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莫家的,小姐也太过温和。过于顽劣,总归是不妥的。”香雪皱眉,语罢,觉得自己这话不大好听,又道:“小姐,香雪没有别的意思。” 莫颜兮拍了拍香雪的胳膊,笑道:“你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自然知道你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心疼我罢了,你机谨,樱娘聪慧,南柯活泛,明桑博学,我莫家的人哪有一个是泛泛之辈。走吧,咱也去看看,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该好好开开眼界。” 待二人靠过去时,才发现,这密密麻麻的看客竟然都一言不发,目光紧紧的盯着中间的两个人。 苏长风见到站在一边的身影,顿时神色僵硬,一些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风家的小傻子,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就更应该知难而退,何必苦苦纠缠我表哥,难不成你非要做那个瞧着表面风光,背地里却连妾都不如的当家主母?” 说话的是罗家大夫人亲弟弟家的嫡长女赵静敏。 风起扇面色无常,道:“没错,其他的与我无关。” 赵静敏闻言,生气的跺了跺脚,提高声音道:“小傻子,我表哥可说了,这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我们二人缠绵床榻,日日笙歌,你呢,不过是个坏了脑子的痴儿,我劝你别痴心妄想,只要有我在,你在罗家便不会有好日子过!” 此话一出,彻底勾起了围观看客的八卦之心,一时之间,议论之声四起,有骂罗家不顾礼义廉耻的,有说风家姑娘愚昧的。总之大家都将此当成了笑话看。 “我说了,你们如何与我无关,但这亲得结。”风起扇眨了眨眼睛,说出来的话亦是风轻云淡,毫无波澜。 赵静敏似乎是被风起扇的神情给气到了,掏出腰间的皮鞭猛地一甩,一台石桌便从中央被劈斩开来,轰然倒地。周围的看客连忙噤了声,往后退了一步。 “小疯子,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风家拿你当拉拢罗家的筹码,罗家当你做步步高升的垫台,你自个儿也是个没出息的,竟然能任由别人糟蹋。想来你母亲去世的早,没人教你礼义廉耻,自爱自重!也罢,本小姐今日心情好,便好好教教你!” 赵静敏语罢,便提着鞭子,使足气力,朝着风起扇挥舞过去。长鞭在空中宛若一条灵敏的游龙,瞧着柔软却一点儿也不失寸劲! 南柯看着赵静敏的嘴脸,忍不住骂道:“果真是的不知羞耻的泼妇,竟然将偷情说的这般光彩!也不怕丢脸!” 苏长风见南柯气鼓鼓的甚是可爱,摸了摸鼻子,道:“怕什么,你当风家那姑娘是好惹的,我敢保证,这个泼妇绝对伤不了她。” 二人正说着,鞭子已经近了风起扇的身,可这怀胎就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赤手空拳,抬手轻轻一握,原本还飘逸乱舞的鞭子竟然乖乖听话。要知道这鞭子上的力道可是能破石玉的! 人群之中传出一声惊呼,这鞭子就像是长在了风起扇的手里,任凭赵静敏怎么拽也拽不动! “好无礼,讲不过便动手,并非君子之行。鞭法乱七八糟,身形破洞百出,太弱了。” 风起扇松开鞭子,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让众人哑口无言的话。 赵静敏一时恼怒,骂道:“死疯子,你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逃不了命!有娘生没娘养,如今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说着,赵静敏目光凶狠,从腰间摸出好几枚尖锐的铜钉,朝着风起扇扔了过去! 铜钉速度极快,划破长空,发出呼啸之声。风起扇动也不动,冷哼一声,拔出弯刀轻轻一扫,那铜钉竟然全被拦腰斩断,从刀刃上散发的罡气奔腾而出,硬是将赵静敏扇出了半丈远! 赵静敏只觉得五脏六五纷纷翻涌,一口热血从喉咙中吐了出来。 “风小姐,你怎么可以欺负人。走不过是说你两句,你怎么就突然动起手来了?” 忽而,赵静敏竟然一改刚才的嚣张跋扈,双目微红,差点儿便要哭出声。 “不可理喻。”风起扇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正要走,却被呵斥一声。 “你闹够了没有!敏儿还小,不过是个弱女子,你怎么能这样粗鲁残暴?!” 人群之中,出现一道洪亮的声音,众人让出一条道来,那人赶紧上前扶住了赵静敏。 “表哥,我好委屈。” 赵静敏说着,趴在来人怀里哭了起来。众人瞬间明白过来,想必此人便是罗家大公子罗泽成了! “是她找我麻烦,也是她动的手,打不过装柔弱,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风起扇看着面前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二人,出声解释道。 “住口!你明明就是仗着自己武学精湛,欺负敏儿,如此蛇蝎心肠,我就算是娶了你,也绝对不会对你正眼相看半点。” 风起扇闻言,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只一瞬便收敛干净,淡淡的说道:“随你怎样都可以,成婚之后,你若真能做到,我必定对你感恩戴德。” “你!” 罗泽成大怒,哪怕他说得这么难听,风起扇竟然也没流露出什么情绪出来。 “罗公子可是刚刚才到?既然未知全貌,又何必这么肯定的给风姑娘定罪。” 莫颜兮往前一步,嘴角含笑,看着罗泽成二人。 “你是何人?这里可轮不到你多嘴!” 罗泽成本就心情不好,如今听到莫颜兮帮着风起扇说话,更加暴躁。 “呵!原来这便是天下第一镖罗家的家教,今日可是在风家,来的亦是武林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罗公子当真不怕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辜负了令父的一片心意?” 苏长风自然不甘示弱,出声回怼。南柯早就忍不了,如今连自家小姐说了话,跟着大喊道:“刚才诸位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赵姑娘说你们二人琴瑟和鸣,缠绵绣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二人结亲呢!赵姑娘还说罗公子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倘若风姑娘嫁过去,绝对不会让她好过,风姑娘不屑搭理,赵姑娘便恼羞成怒,出手伤人,结果技不如人,败下阵来。可真是精彩绝伦!”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起来。一时之间议论之声四起,又引开了不少人围观。 罗泽成面子上挂不住,他此次前来本就是借着风家的名头结交武林各派豪杰的,倘若这事真的传出去,他们罗家的名声定然受损,若是风家突然变卦,那他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心下一番盘算,罗泽成一把抱起赵静敏,嫌恶的瞪了风起扇一眼,便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众人见好戏收场,也渐渐散去。 风起扇见四人行至跟前,作揖道:“风家风起扇,谢过各位。” 众人回礼,苏长风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道:“举手之劳而已。” 风起扇盯着苏长风看了许久,终于有了印象,挑了挑眉,道:“是你?想来那日是我误会了。”语罢,抬头看了看日头,又道:好看样子,宴席快要开始了,还请诸位前往正厅就坐。 “风姑娘武学造诣极高,又何必收了锋芒,委屈自己,做一只锁在牢中的金丝鸟雀。” 莫颜兮看着风起扇的背影,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风起扇身影停顿一下,沉默许久才道:“鸟雀鸿鹄,有什么区别?不得自由,便无法展翅高飞。” “在下莫颜兮,自古是孤鸟难鸣,不过若是得了一股乘心的清风做仪仗,想要翱翔九天,绝非痴人说梦。” 风起扇挥了挥手,不做停留。苏长风双手抱胸,漂亮的桃花眼内闪过一丝狡黠,笑问:“你看上她了?” 莫颜兮笑而不语,苏长风已然明了,叹道:“可惜太过固执,不像是有野心的,你这步棋怕是要放了。” 第四十四章:贾家的秘密 苏长卿寻了半天,终于在一处别苑里见到了白家弟子。因着都是见过的,所以一见面,苏长卿就被认了出来。 一白家弟子恭恭敬敬的作揖,笑道:“苏大公子可是来找赢玉师兄?” 苏长卿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时隔多日不见,甚是想念,白公子可在?” 弟子摇了摇头:“赢玉师兄这几日忙的很,根本见到人影,不过最近,他总是和风家家主同出同进,这会儿应该是在风家主的院落里吧。” 苏长卿得了消息,只寒暄了几句便随着一仆役,去了风宅春亭轩。 白赢玉听到小厮来报,猛地一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赶紧出门迎了上来,行了礼,才带着歉意道:“在下行事不周,因着那日有了新的线索,竟然一时之间忘了传信,还请苏大公子莫言怪罪!” 苏长卿听到有新的线索,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笑道:“白公子辛苦了,大家都在落叶城中,早晚告知都一样,不知白公子发现了什么线索?可否与在下分享一二。” “自然,此事干系重大,不如苏大公子进来,我们同其他几位共同商议。” 苏长卿点头同意,随着白赢玉走进了春亭轩。 春亭轩内坐了五六个人,一眼望去,主座上的男子身着劲装,十分挺拔,脸庞如同刀刻斧凿般棱角分明。右边眉毛上有一道锐利的刀痕,整个人自带威严之气,就是天下第一刀,风家家主风朔雪了! 左边次座首位是个年轻姑娘,穿着轻薄的紫色烟纱束腰裙,头上戴满了金珠华翠,一双纤细润白的手上涂了鲜红的丹蔻。细长的眉梢微微上翘,单薄的嘴角总是噙着一丝微笑,此刻斜斜的靠着椅子,总是若有若无的散发着天然的魅惑,此人便是武宗赤练家的小女儿赤练紫。最善暗器,在武林之中的算得上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是些门派里说的上话的长老。 苏长卿对着众人行了礼,道:“在下花静阁东家苏长卿,擅自叨扰各位,还望海涵。” 风朔雪见是苏家来的,微微颔首,道:“来者是客,苏大公子是我风家的贵客,请坐吧。” “你就是苏家的大公子?听说生意遍布元凌,就连其他国家都有行商。果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赤练紫轻挑眉头,眸子含媚,笑着语道。 苏长卿闻言,谦逊道:“小姐谬赞了,不过是做了些没人做的生意,实在不值一提,让各位见笑了。” 几位长老见赤练紫如此奔放,个个正襟危坐,脸色铁青,不说话。 风朔雪见此,连忙道:“苏大公子可是为了重山道的事儿来的。你们在清风镇的遭遇我听赢玉说了,刚好大家都在,赢玉便给大家说说吧。” “那赢玉便斗言了,此事还要从罗家的那批药物说起。前两日,我特地和风小姐去了罗家在卜帘巷的仓库查探,那批药物被包裹的很严实,我们二人打开瞧了,上层都是些普通的药物,但是底下都是泡子卵,血藤等使人出现幻觉的药物。本来我们怀疑是罗家有什么问题。” 白赢玉说到此处看了看苏长卿,继续道:“可是过了两天,这批药物又被运了出去,我觉得不对,便派人去问了运货之人。他们说这货原是贾家请了罗家押解回来的,因着贾家前几日出了事,一时没顾上,便放在了罗家仓库中。” “贾家?可是城北商户贾志杰家?” 风朔雪目光一凝,沉声问道。 “正是那个贾家。” 苏长卿思索了一会儿,忽而眼神一亮,问道:“贾家在落叶城内做的什么生意?” 风朔雪埋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其他的不清楚,不过在落叶城中,应该是酒。他们家也算得上是因为这个起的家。” “既然是酒,那么必定需要很多存放美酒的地窖了,这种地方,气味不容易发散,基本不会有什么声响能传出来,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制作傀儡的上等之地!”苏长卿分析道,众人皆同意他的猜测。 风朔雪拍了拍桌子,道:“好一个贾家,竟然勾结重山道,在落叶城中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我刀宗定然不会放过他!” “重山道既然是冲着风家来的,不如我们来个瓮中捉鳖,没准儿还能钓到藏在暗处的大人物。”赤练紫一边玩弄这头发,一边笑道。 白赢玉瞬间明白过来:“赤练姑娘的意思是,在婚宴之上,出其不意?” 赤练紫坐直身子,道:“没错,他们潜伏了这么久,却迟迟不动手,定然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而最近几日,恐怕也只有风罗两家的婚事,算得上的一件难逢的盛世,到时候,人流极大,鱼目混杂,可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倘若此事成了,遭重的可不只是风家,还有其他武林势力,这样的好事,重山道怎么可能错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如此还要麻烦各位,六日后,同心协力。共同御敌。”风朔雪朝着众人作揖,表明态度。 一番讨论之后,苏长卿便匆匆告辞,传了消息给苏长风等人,先行一步回了花静阁,将此事告诉了我元怀笙。 元怀笙斜斜的躺在床榻之上闭眼假寐,听到苏长卿的话,冷哼一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染上了一丝不屑。 “这武林之中,虽然内斗不止,不过他们各自都有分寸,万不会让一个野心磅礴的外来势力,在这里站稳脚跟。摆在明面上的敌人,总比藏在暗处的虎狼好对付的多。” 苏长卿皱眉,道:“他们倒也不笨,倘若此时不和睦,等到被重山道各个击破,便很难有回天之力,各个门派斗归斗,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元怀笙揉了揉眉头,忽而笑道:“可惜,重山道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元楚清十岁去的南境,那地方狼豺虎豹,他什么没见过,能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你觉得那么好对付?” 说到元楚清,苏长卿停顿片刻,问:“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如何行事?” “当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长风回来,你们二人和村一去调一批精干的暗卫进城,伪装好了,千万别露出马脚。进城之后,让他们乖乖的待着。” 苏长卿也不过问,随即出门安排相关事宜。 刀宗摆宴,实在是热闹非常,直到戌时,宴会才结束,众人尽兴而归,甚是满意。 圆润的月盘当空而立,洒下一片清亮的白光。柳唐月在在窗前,吹着凉风,把玩着今日苏长卿带回来的举明剑。 小柔带着一名老者进来,这人正是今日在春亭轩内参与议事的长老。 “小姐,打听清楚了,确实是重山道。” 柳唐月伸手摸了摸迟钝的剑刃,这剑放置许久,哪怕是被擦的锃亮,也掩饰不了上面堆满的划痕。 “我听说成安王是十岁去的南境,那时候,前朝已经出现颓败之势,南境混乱异常,他再怎么不济,也是以皇子的身份去的。你说那些在南境被活活折磨的囚犯会怎么对他?”柳唐月笑着问道。 长老一惊,连忙训诫道:“小姐万不能忘了柳家的身份,妄论朝政,万万不可。柳家的一言一行可都关乎着生死!” 柳唐月瘪嘴,叹道:“也罢,我柳家家大业大,万人敬重,可背地里处处小心谨慎,就连说句话,做件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我与笼中的鸟雀有何区别?” 长老闻此,心疼道:“人生在世,哪有容易的,柳家根基深远,影响广泛,如今已经不是关乎一个家族的兴衰了。小姐作为柳家的后代,早就该明白这一点的。” “我自然知道,可这心里,依旧有些不甘心,今日见了风家姑娘,倒觉得我和她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她可比我通透多了,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早早的折了自己的翅膀,以免日后出什么差错。罢了,如今说这些做甚,既然是重山道,便是武林中的事,和其他人说一声,礼也贺了,择日便回吧,此地不宜久留,况且还有他们在,想必也掀不起什么浪。”柳唐月说着,将剑合住,定定的放在桌子上,临了又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终究是老了,瞧着也不大光彩。” 莫颜兮回到花静阁,苏长卿便将此事告诉了苏长风与莫颜兮。三人趁着月色,坐在长亭之中饮茶。 “哥,你说九爷这是什么意思?” 苏长风不耐的敲着桌面问。 莫颜兮饮了一口带着花香的雨前龙井,笑道:“自然是后发制人,守株待兔。” 苏长风揉了揉眉头,苦着脸道:“说的神神秘秘的,听不懂。你们就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我?让我听个痛快?” “等过两日,你自然就知道了,急什么。” 苏长卿说着,转头和莫颜兮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五章:守株待兔 八月中旬,落叶城彻底喧闹起来,因着是天下第一刀宗嫁女,夫家又是天下第一镖局罗家,所以一大早,便城门大开,迎送宾客。 巳时刚过,鞭炮声四起,迎亲的队伍慢慢悠悠,响天动地的行走在街道之上,百姓早早的等在两侧,准备好抢喜饼碎银。 罗泽成阴沉着脸,揉了揉胳膊。昨日赵静敏闹的厉害,二人难舍难分,缠绵了许久才睡过去。今日又起的早,实在没什么精力。他打心底里不喜风起扇,虽说二人算得上是从小便认识的,可风起扇娘亲死的早,风家家主老早找了续弦。她便成了个多余的人,见了人也不说话,只知道拿着一把大刀乱砍。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温婉动人。 一想到那日在风宅风起扇说的话,他心里更气!总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一样,堵得慌。 风家早就敞开门,等着罗家来迎亲。所有前来道贺的客人,都等在正厅之中。 半个时辰后,风起扇在喜娘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平日里,她都是穿着束袖的轻便衣衫,今日换了正红的锦绣长袍,倒叫人眼前一亮。 风朔雪漫步上前,握了握风起扇的肩膀道:“吾儿长大了,一转眼竟然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你和成儿从小一同长大,知根知底,爹瞧着他也是个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今日委屈你了,待一切了结之后,爹定然会叫他们再来迎回亲,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罗家。” “不用了,听着麻烦,只要能嫁过去就成,其他的我不在乎。”风起扇看着热泪盈眶的父亲,淡淡的说道。 风朔雪闻言,一时之间定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讪讪的笑了笑。 “进堂!迎亲!”正堂之外,传来洪亮的声音。然后便是敲锣打鼓,围观婚庆的众人让出一条道来,罗家公子身着大红锦衣,胸口带着鲜艳的红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说是嫁女,风家竟然一点也没有变动,就连一盏红灯笼也没有挂起来。 罗泽成进了正堂,朝着风朔雪毕恭毕敬的叩了三个头,而后起身心不甘情不愿的拽着红绸缎,牵着风起扇出了正堂。 左右站着的众人嘻笑打闹,笑语连天。罗泽成脸色越发铁青。至于风起扇根本没空搭理他,仔细听着周围的动向。 队伍行至廊道,过了前方的隔扇门便算是出了主院。 忽而不知哪里想起一阵厚重的钟声,刺耳尖锐。众人皆噤声环顾四周,想要追寻声音的来源。 花静阁内,莫颜兮和元怀笙铺了棋局,刚下到一半,听到此声二人皆是顿了顿。 “看来是开始了,只是不知道究竟鹿死谁手?”元怀笙轻笑一声,目光看准一处落了子。 莫颜兮叹道:“哪怕是夫妻,都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海誓山盟也不过子虚乌有。更何况嘴上的功夫。” “是吗?所以说孤狼是养不熟的,迟早有一天,心生变化,最后倒霉的还是自个儿。” 莫颜兮拿棋子的手颤了颤,随即稳住心神,笑道:“既然是孤狼,又何必要养着。利益相关,各取所需,并无牵扯,岂不是最稳固的。” 元怀笙执子,挑了挑眉:“我可不愿白白给别人做垫台。” 刚过正午,绿树成荫,风宅隔扇门上的小孔上透过缕缕光线。与树影相辉映,无意之中形成了美妙的景观。 “有!!!有鬼!!”忽而人群之中传来一阵惊呼,那名男子眼睛瞪的极大,脸色苍白的指着隔扇门,跌倒在地,朝着正堂爬去。 众人闻声看过去,然后尖叫连连,仓皇逃窜。风起扇掀开绣了龙凤呈祥的喜帕,朝隔扇门看去。 透过小孔,哪里还有什么炽热的阳光,那里全是一只只染了鲜血的眼睛和一缕缕带着恶臭的黑发! 罗泽成被吓了一跳,此刻已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风起扇锋锐的双目一凝,从头上拔下一只镶了红玛瑙的孔雀金簪,灌足内息掷了过去。 金簪扎进隔扇门中,隔扇门上便出现了一条条细缝,随即裂了开来。 只见隔扇门后站着数十佝偻着肩膀的女人,个个面色铁青,浑身是血。定眼看去,这些女人皆缺了手指和脚趾,一只眼窝溃烂不堪,嘴角快要咧到耳朵,瞧着极其渗人。 罗泽成见此,身子抖了抖,跪在了地上站不起来。 等候多时的风家高手围了上来,领头的将风起扇的刀扔给她,道:“小姐,后院亦是如此,这些东西轻功了得,是从院墙翻进来的。姥爷他们已经动手了。” 风起扇脱了婚袍,拔了刀,吩咐道:“将他带下去藏好。” 那人得令,拖着罗泽成走了,一路上留下了一条湿漉漉的痕迹,看着发黄,带着些许不可描述的味道。 风宅一处别院中,赤练紫歪坐在椅子上,玩弄着一个绣了荷花的白色香囊。 屋外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白赢玉来回踱步,终是忍不住,问:“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赤练紫轻轻抬了抬眼,笑道:“急什么,等着吧。” 过了一刻钟,从屋外溜进来一个人,禀报道:“回小姐,在风宅外发现了一批高手。” 白赢玉闻此,眼神一亮:“果真是来了,赤练小姐,那我们快行动吧!” 赤练紫放下香囊,看了看自己莹润的丹蔻,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戾,笑道:“急什么,还不是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好,这风家要真和罗家结了亲,强强联手,对我们可是很不利的。” 白赢玉哑然,一时之间如鲠在喉,低声道:“如若放任他们杀戮,只会死更多的人,今日来祝贺的,除了武林中人,可还有平常百姓!” 赤练紫看了白赢玉一眼,冷哼一声:“我劝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年头亡命之徒可还少,你以为白家为何能称霸渝北,难道是靠救死扶伤的破名声?!谁不是踩着一堆堆白骨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强者可从来不需要那些妇人之仁!” 白赢玉噤声,不再多话。 只半个时辰的时间,风家便血流成河,到处能见到缺胳膊少腿,横死的尸体! 风朔雪提着不知沾了多少血的刀,看着地上流着绿色液体的头颅和穿着风家衣服的尸身。此战风家损失了不少人,这些药人果真功力非凡,他们耗费了将近八成的人力,才算是彻底清理干净! 一名受了伤的家丁,匆匆来报。 “回老爷,小姐那里已经清理干净了。” 风朔雪仰天长笑:“很好!区区重山道也想动我风家的念头,简直痴人说梦!” 语罢,又问:“赤练家和白家的人呢?” 家丁摇了摇头:“从头到尾,没!没见过!” 风朔雪闻言皱眉,心头浮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老爷!老爷?不好了!前院涌进来了好些黑面人!个个武功高强!小姐在前面顶着,叫我通报你赶紧从后门走!” 风朔雪面色铁青,握了握手里刀,大骂一声:“好你个白家,赤练家!竟然出尔反尔!你们给老子等着!我风家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语罢,随着众人朝后门奔去,丝毫不管风起扇的死活。 众人刚穿过后院,一眼便看到了小门,只是此时,这里已经有人在此等候。 “重山道红卫堂堂主青雉,在此等候风宗宗主多时了。”小门处已经被黑面人围住,领头的黑面人笑了笑,朝着风朔雪行了礼。 风朔雪大怒,道:“若不是我轻信他人!怎么会让你们趁虚而入!” 青雉听了,笑道:“看来风宗主是远离武林多年,连武林之中的刀剑冷血都忘了,世上熙熙皆为利来,世上攘攘皆为利往!若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人家凭什么为你风家拼命?不过宗主大可以放心,待我重山道站稳之日,定然会为风家报仇雪恨!” 风朔雪冷哼一声:“他们不是什么好人,重山道又算得了什么好东西!今日哪怕风某死在这里又如何!我天下第一刀的称号,定然会在他人手里壮大!” 青雉摇了摇头,问:“他人?宗主说的是被你提前送到城南别院的妻小,还是正在前院厮杀的女儿?” 花静阁,一局棋已经结束,毫无疑问是以莫颜兮溃败结束。 元怀笙端起青玉茶杯抿了一口茶,笑道:“不偏不倚,中庸之才,既不想得罪人,又不愿意输。” 莫颜兮摇头叹道:“是九爷不愿透露真功夫,堪堪让我平了棋才对。” 元怀笙轻笑,转头看了看日头,这才对守在门外的村一道:“我瞧着差不多了,该收网了。” “是!” 村一领命,出了花静阁,朝一处深巷飞去。 而风家别院内的众人亦是收到了消息。赤练紫将香囊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笑道:“既然来了,我们就出去瞧瞧吧,身在市集,远离江湖的明争暗斗,可天底下的清闲日子可不是想过就能过的,今日若是风家灭了,那些留在城外的高手没准儿还能为我们所用!” 第四十六章:哀哀新嫁娘 两个时辰前热闹欢腾的风宅如今已经悄然寂静。只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风朔雪捂着鲜血直流的臂膀,目光警惕的看着对面的黑面人,刚刚交过手后,风家便只剩他和两三个半死不活的家丁。 众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风朔雪回头,见白赢玉和赤练紫带着他们的人完好无损的走了过来。 “下贱之人!你们竟然敢骗我!” 风朔雪眼睛充了血,愤怒的哀嚎着。 赤练紫闻言,用袖口捂嘴轻笑,道:“风宗主实在抱歉,刚才有事儿耽搁了,我们这不是来的嘛,您也还好好的活着。” “刚才呢!你们刚才在哪儿!” 面对风朔雪的质问,无人回答。白赢玉慢慢低下了头,不愿看到这一幕。倒是青雉轻笑一声,道:“风宗主,如今这局势,你还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可是隔岸观火,等着我们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赤练紫听了,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问:“重山道的人,难道只会些挑拨离间的下三滥手段?” “到底是言真意切还是挑拨离间你我心里都清楚,不过恐怕今天要让你们失望了。我重山道做事,可从来不会让别人截胡。既然你们愿意现身,也倒让我省了力气去到处找。” 青雉语罢,赤练紫心头隐隐觉得不对,神色大变,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然是你心里想的,正是我们所要的,各位当真以为我们的手段只是这些没有脑子的傀儡?不如请诸位运一运内息瞧瞧。” 众人将信将疑的运了运内息,个个脸色突变。 “你给我们下了药?”白赢玉一脸的不可置信,如今他们只要一运内息,心口便忍忍作痛,全身酥麻,根本使不上力。 青雉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风家好歹是天下第一刀宗,如今来的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有手段的人物,如若不提前放出点儿消息,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们又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这药可是道宗里的老巫师给的,若是没个半百年的沉淀,怎么看的出来?” 风朔雪闻言,竟然仰天一笑:“看来我风家还是有些排面的,各位赶着趟儿的来陪葬!也好,都是些下贱胚子,我风家也算是为武林做了件好事!” 赤练紫神色慌乱,千算万算,他们也没有想到,重山道会来这一套! 气氛焦灼,正说着,一阵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青雉面色一凝,往后退了几步,吩咐人打开了门。 入眼的先是一柄沾满血的银色弯刀,然后是披散着头发,浑身是血的纤瘦身影。 风朔雪嘴唇抖了抖,自言自语道:“起...起扇?” 风起扇并未回他,紧了紧握刀的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目光不改锋锐的盯着面前的一行黑面人,轻声道:“好无礼,来主家做客竟然也不打声招呼。” 语气虚弱至极,不难看出,风起扇已经是强弩之末,仅凭一口气撑着。 青雉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你竟然还能活着?倒是个可造之材,可惜生在了风家。” 语罢,青雉眯了眯眼睛,伸直左臂,挥了挥,黑衣人得令,个个提起长剑围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屋顶青墙上的砖瓦轻轻颤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将近百个身穿铁甲的黑衣人! 青雉神色警惕的盯着那些人,从容道:“不知哪儿来的贵客,大驾光临?在下重山道…” 青雉还没说完,便听到“嗖”的一声!一只长箭已经顺着他的身旁擦了过去,牢牢的定在了墙上。 显然这些人并不想听他废话,青雉眸子一凛,只见那些人训练有素,个个手里端着上了箭的弓,已经是使足了力气,等待发射。 黑面人赶紧围了上来,将青雉牢牢的挡在身后。呼吸之间,万箭齐发,箭头穿透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青雉等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忽而一阵烟雾逐渐弥漫开来,青雉冷哼一声,用内息传音:“尔等搅我重山道大事,重山道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待烟雾散开,此地只剩下一堆倒在地上的黑面人,至于青雉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三日后,风宅终于打开了久闭着的大门,白家和赤练家众人,趁着那日大乱出了风宅,此时应该已经出了落叶城。 因为没有行完礼,风罗两家决定明日再迎一回亲。而樱娘早在五日之前,便离开了落叶城,同香雪去了百帝城。 花静阁清云苑内,卓雅带着一名女子到了莫颜兮居住的院子里。 “莫姑娘,风姑娘已经到了。” 莫颜兮正在抄录《道德经》,闻言赶紧放下狼毫,起身笑道:“有劳卓姑娘了,风姑娘请坐。” 卓雅见二人有话要谈,只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风起扇乖乖入座,道:“莫姑娘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莫颜兮为风起扇倒了茶:“倒也没什么事,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听说风姑娘明日要成亲了,特地喊你过来,说说贴心话,对了,我这里还有件礼物要给你。” 莫颜兮说着,起身从书桌处拿过来一只雕了梨花的圆木小匣子,放在桌上打开。 一股清新脱俗的梨花香味瞬间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淡粉的药粉味道,闻着甚是舒心。 “这是我亲自绣的香囊,里面装的是我家香铺特制的香粉,这东西倒也没什么稀奇的,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风起扇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匣子中的这枚月牙色香囊,上边用银线绣了几片惟妙惟肖的梨花瓣儿,底下的穗络里星星点点,结了几颗圆润的碎玉珠子。 风起扇甚是喜欢,耳朵尖尖儿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多谢莫姑娘慷慨馈赠,长这么大,我还未收过这么贴心的东西。” 莫颜兮闻言,又想起那日赵静敏脱口而出的话,心里发酸,连忙笑着说:“这有什么,日后定然会有更贴心的东西等着你。” 语罢,风起扇抿了抿嘴,道:“怕是不会了。” 莫颜兮心知她心中所想,沉默半饷,还是道:“风姑娘当真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我看罗家那位公子不像是善茬儿。” 风起扇叹了口气,目光之中,终于露出一丝悲凉。 “莫姑娘,我的命已经在这儿了,当年我娘去世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叫我守好风家的一切,这里有她的期盼,有她的骄傲,我不为任何人,只为她,如若牺牲我一个,便能保风家安宁顺遂,我又有什么道理不去做?” 莫颜兮蹙眉,握了握风起扇的手,道:“要守住风家,还有其他的办法,比如说…取而代之,风姑娘当真觉得如今的天下第一刀宗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如若夫人还活着,见到此番景象,定然愿你早起挣脱牢笼,做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 风起扇不语,看了看日头,道:“莫姑娘,我该回去了,喜娘还等着给我量衣裳。” 莫颜兮闻言松了手,临了将匣子递给风起扇,笑道:“如若日后风姑娘后悔,可拿着此物来百帝城醉十里香铺,不管我在不在,他们都会传给我消息,到时候我去找你。只要你愿意,你要的风家,我给你。” 风起扇道了谢,停了停步子,最终义无反顾的出了花静阁。 第二日天还未亮,大街小巷便传来阵阵鞭炮声。风宅大门敞开,门口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笼。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出了大门,进了轿子。 据说新郎官连大门都没进去,风宅门口空空荡荡,连一个相送的人都没有。新娘临走之时,只带了两样东西,一件是陪了自己多年的弯刀,另一个是自家母亲的骨灰坛。 莫颜兮站在清云苑一处高楼,看着那队人马七拐八拐,逐渐消失在眼前。 南柯凑了过来,道:“我听说风起扇五岁没得娘亲,同年,风朔雪便迎娶了续弦,诞下一儿一女,两个宝贝疙瘩。而她一直待在后院之中,拿着风朔雪给的几本刀谱度日。” 莫颜兮冷笑道:“世间男子多薄情,这话现在听着倒也没有错,哪个是真的能耐得住寂寞的?都闻新人笑,哪知旧人哭。” 南柯摇了摇头:“我阿爹才不是这样,他这辈子爱的只有我和我娘。” “所以识人要清,道不同不相为谋。”莫颜兮说着,又想起了什么,问:“对了,我让明桑问的事,他可去问了?” “问了,听村一说,城南被风朔雪提前接出去的妻儿通通被乱刀砍死了。那日,风朔雪是被人从城南别院抬出来的,听说那些人死状极其残忍,一个全尸都没留下。” 莫颜兮闭眼,舒了口长气:“命运多舛,是福是祸谁能说的清楚,不过这样一来,风家正二八经的血肉便只剩风姑娘一个了。” 南柯顺着莫颜兮的话道:“没错,只剩她了,不过就算有别人,这个世道上,能配得上天下第一刀宗传人的,也只有她一个!” 第四十七章:何处不相逢 重山道的事暂且告一段落,莫颜兮一行人并不多留,辗转走上了通往百帝城的路。 百帝城位属东南葵山,武林之地与城镇泾渭分明,互不干涉。那里算得上是闻熙城以东,最繁荣昌盛的地方,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便是柳家。 柳家的地位绝非一般人可以撼动,他们内族规矩严明,一心只读圣贤书,除了开设书院,教育人才,朝堂与武林皆不沾染分毫。 元凌自古以文人为尊,柳家又是极其安分的,世世代代桃李满天下,久而久之,交杂柔和,倒成了世人心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名门世家。商旅深知这一点,所以不远万里迁徙来此,做一些精明买卖。 黄昏斜阳,洒下一片金色光辉,天边的晚霞鲜红一片,远远望去,美不胜收。 玉堂关关口,一行七人下马步行。苏长卿拿出一张牛皮地图看了看。 “这里便是玉堂关,算是一处不小的驿站。到百帝城还有数百里路程,不如歇歇脚,补给补给,择日再上路。” “柳先生的寿辰在什么时候?”元怀笙眯了眯眼睛,淡淡的问。 “柳老的寿辰在九月初六,还有将近半个月。” 苏长卿语罢,见元怀笙眉头一皱,正思索着什么,连忙继续道:“如若我们快马加鞭,不足十日便可到百帝城,就算我们休息两日也来得及。” 元怀笙闻此,舒展眉头,轻声道:“如此甚好,你来安排。” 夕阳西下,众人进了龙飞客栈,前脚刚上楼,后脚便进来了一些怪人。个个身穿红色长袍,全身包裹严实,只露出眼睛。瞧这装扮,根本不像元凌人士。 “各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小二迎上来大声问,只是这些人就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分成两排,站的笔直,中间留出一条供人通行的道儿。 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人走了进来,在人群之中极其扎眼,那人身量七尺有余,穿着湛蓝色锦袍,一头顺滑的青丝随意的披散着,面容清秀,皮肤是那种常年病着的青白色。嘴角总是带着一抹微笑,本该是个如清风明月般的儒雅公子,可偏偏眼尾上挑,眉梢细长,给人一种邪魅阴沉的感觉。 来人从容的自袖口之中掏出一锭金子,刚准备说话,便有人进来,行至他跟前,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公子挑了挑眉头,似乎很是惊讶,随即轻笑出了声:“天涯何处不相逢,你看着办吧,我去看看多年未见的老友。”语罢,自顾自得上了楼。 元怀笙坐在窗前点了灯,拿出一本泛黄的《神农记》细细品读。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元怀笙好似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便是“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 “几年不见,你倒还和从前一样怪戾轻狂啊,永安王。” 元怀笙不抬眼,道:“陶宗主不好好在苗疆待着,跑元凌来做什么?” 没错,此人便是苗疆三毒宗新任宗主,享誉盛名的陶之然。 陶之然轻笑一声,走过来坐到元怀笙对面,摸了摸茶壶:“这不,专门等着我呢,就连茶水也是刚沏好的。” 元怀笙闻言,放下书:“我这儿的茶可不给不必要的人喝。” 陶之然不理元怀笙,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喝了,临了不忘赞叹一句:“好茶!” 二人相视一眼,非常默契的笑了笑。 “如今先帝驾崩,四皇子登基,你是龙腾九天,可以说是整个元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可比我这苗疆一个毒宗的宗主贵重多了。”陶之然打开手里的折扇说道。 元怀笙冷哼一声:“你来见我,只为了说这个?” 陶之然撇了撇嘴:“当然不是,我听说元楚清那小子离开南境了?” 窗外吹过一阵清风,二人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飞扬。 “他来没来南境,你不是最清楚,泡子卵这种东西,除了你三毒宗还有谁有本事能拿到?”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一切尽在话中。 “没错,是我给的,苗疆那地方你也知道,吃不饱饭的人多了去了,说到底,给钱的买卖为什么不做?不过是个泡子卵,他花重金,我当然得给。” 陶之然说的一脸坦然,根本不怕元怀笙兴师问罪。 “你来元凌做什么?莫不是有人花了钱买你三毒宗效力?” 陶之然听到此话,折扇一挥,坐直身子道:“你说这话瞧不起谁呢!我三毒宗可从来不向旁人签卖身契。五湖四海皆兄弟,我只做赚钱买卖!” “你倒是一点儿不挑,从烂肠子里拿出来的,你也不嫌脏?”元怀笙瑞凤眼微眯,琥珀色的眸子宛若鹰隼般盯着陶之然。 陶之然嘴角一斜,淡语笑道:“金银之物,出自泥沙之中,经工匠之手而成,再流传世间,你说干净?哪一锭银子是真的干净?恩恩怨怨,只要和我们无关,这买卖做成,一拍两散,大家还是陌路人。” 桌上的茶水彻底没了温度,将近津秋,玉堂关地势高叠,这会儿开着窗,已经能感觉到一丝冷意了。 元怀笙沉默许久,陶之然的话已经清清楚楚,他定然不可能从陶之然的嘴里问出任何重山道的事。 “此次可要去百帝城?” 气氛平和下来,元怀笙为陶之然添了茶水。 陶之然点头,道:“正是,柳老先生的八十大寿,我自然不能错过,而且墨家祖师爷创的机关术,我当然也想领教领教。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陶之然说着,往前靠了靠,收了笑容,继续道:“前些日子有人从我这里买了一批失神散,这东西,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出来的,他们要的份量大,而且给钱的时候,非常大方,一万量黄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出来的。” 元怀笙闻言,顿了顿,道:“一万两黄金足够买半个三毒宗,买一些失神散绰绰有余,元楚清绝对不会做这么亏本儿的买卖。” 陶之然闻言咋舌,不满道:“我三毒宗岂是那么便宜的,你真当我跟没见过银子一样?再说,我也没说是元楚清,我三毒宗做的可是大买卖,各个国家都有生意来往,区区一个重山道,犯不着我们费心。” “那你这般费心,特地跟我说这个,就不怕折了生意,你做的可都是黑买卖,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要是叫买家知道你们三毒宗这副德行,岂不是自断财路?”元怀笙觉得陶之然此举反常,出声质问。 陶之然捋了捋头发,眉头一皱,撇嘴嘀咕道:“他要是真的敢,我一定将他们剖心喂狼!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算计到我们头上。” 元怀笙心中了然,坏笑道:“我说呢,原是吃了闷头亏,跑我这儿撒丫子告状。陶之然,你也有今天?” 元怀笙明显心情大好,陶之然吃瘪,心里更不好受。 提高音量道:“是啊!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我三毒宗做的东西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这些人使了诡计,硬是要我们将失神散中的春妖草换成迷心花,他们拿去的那一批药中的迷心花,足足抵得上黄金万两!白白吃了哑巴亏,这事儿搁谁身上好受?” 陶之然伸手顺了顺气儿。原本青白的脸瞧着更加没有血色,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黑白无常。 “俗话说得好,狗急了还会跳墙,他们不仁在先,可别怪我不义在后,我三毒宗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元怀笙见陶之然捋了捋袖子,脸色瞧着不大好,应该是真的被气到了。 “说吧,到底是谁?你既然来找我,自然和我有关。” 元怀笙抿了口清茶,直截了当的问。 陶之然眸子一亮:“自然和你有关,我不是什么善人,你也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要是吃亏的买卖我自然不找你,那些人便是武林之中,寻不着踪迹的鬼修罗,我听说有一批红缨石在百帝城现身了,想必他们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说起红缨石,元怀笙挑了挑眉,问:“在哪儿查到的?” “起初是在据苗疆最近的元凌北境,只不过他们行事谨慎,发现了我们的人,后来又再千花城听到过动静,那地方牵扯到官家,我们也不敢冒进。” 元怀笙转头,瞧了瞧天上闪亮的繁星,目光笃定道:“管他什么重山道还是鬼修罗,我要的东西,可从来没有失手过。” 陶之然最喜欢的便是元怀笙身上的这股轻狂桀骜劲儿。听他这样说,瞬间心情大好,笑着说:“那是,你可是永安王,你那个哥哥要是没有你,早就死了,哪来的福气做皇帝?你要真替我解了这口恶气,我陶之然便欠你一个人情,日后送你一笔买卖。” 元怀笙揉了揉眉头,这几日舟车劳顿,日夜兼程,他也没好好的睡过好觉,如今听到陶之然在这里叽叽喳喳,更觉得吵了。于是话锋一转,道:“你这百转千回的心思,我是猜不透的,跟你做买卖,头疼。夜深了,你可听到什么了?” 陶之然顺着元怀笙的目光往窗外看了看,疑惑的说:“没有啊,这大半夜的,哪来的声音?” “夜半山月门前照,长街野狗深巷叫。” “……………” 第四十八章:路有饿死骨 一声鸡啼,叫醒沉睡的人,赶商下农,人人忙于奔走,过着不同的日子,享着不同的欢乐。 玉堂关内吆喝声此起彼伏,莫颜兮坐在一家包子铺档口,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二人,笑道:“你俩慢着点儿,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虐待着,不给饭吃呢。” 南柯脸颊鼓鼓的,小嘴上还沾了些辣油,听到莫颜兮的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解释道:“小姐,咱这一路多少天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热包子了,得多吃点再走,不然又要半个月吃不上了。” 莫颜兮看着南柯手里的包子,皮薄馅儿大,油腻腻的汁水浸透了表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悲伤。 从前娘亲说,再好的美食,倘若天天吃,也会有吃到腻的那一天,可在莫颜兮的心里,她做的菜,永远吃不腻。 唐明桑灌了一口滚烫的小米粥,满足的打了一个饱隔,忽而觉得鼻头一湿。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这天空之上已经聚集了厚厚的云层。 “小姐,好像下雨了。” 明桑话音刚落,滂沱大雨便冷不丁的下了起来。 包子摊老板大骂一声,转身对莫颜兮三人说:“老天爷不赏饭吃,这年头生意忒不好做!我要回去了,三位客官要是吃饱喝足的话,就去前面草堂躲躲雨吧,往前一转弯就到了。” “多谢老板好意,这就走。” 莫颜兮伸手护住脸,随即喊了南柯二人起身去草堂。 南柯嘴里还吃着包子,闻言又从盘子中将剩下的四五个全部抱在怀里。 三人一路小跑,待进到草堂之中,已经湿了个半透。 南柯将落在包子上的水小心翼翼的擦掉,颇有些心疼的说:“早知道跑过来一个结果,我还不如在那儿把包子吃完呢!” “南柯姐姐,那老板说这话便是要赶人,倘若我们赖着不走,他心里不痛快,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话。我们总不能挡了人家回来的路。” 莫颜兮将明桑脸上的雨水擦拭干净,转头看着南柯怀里的包子毫发无损,这才道:“门口通风,咱去里面点个火堆,去去湿气。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三人说着,转身往里走,这草堂已经荒废多年,里面黑漆漆的,到处都是蜘蛛网。草堂中前后做了隔扇遮挡,想来从前的主人也是个讲究人,虽说是陋室,还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南柯一马当先,想寻个干净地儿吃包子,快步率先进了隔扇。 刹那之间一声惊呼,南柯双目瞪大,愣在原地不说话。雪白的包子从怀中滚落,一双双溃烂不堪,沾满泥土的手快速伸了过来,将包子掠走。 莫颜兮和明桑赶紧跟过去,瞬间和南柯一样愣在原地。 只见隔扇之后的阴暗角落里,待着将近十来个光着身子,灰头土脸,全身溃烂的少年。 他们蜷缩在一起,目光警惕的盯着莫颜兮三人,雪白的包子在喂进嘴里的那一刻已经变得肮脏不堪。 莫颜兮红了眼睛,轻声道:“你们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这里躲躲雨。” 那些少年不作答,依旧紧紧盯着她们看,莫颜兮一眼扫过去,这才发现,不止是全身溃烂,有的人就连眼睛也起了脓疮。血水溃烂,弄的满脸都是。 “明桑,你去把火点起来,离他们远一点儿,别吓到他们了。” 唐明桑听了,赶紧收回目光,走到一旁拾了些柴火,点了一个小火堆。 带着温热光芒的小火堆使得整个草堂的光线都亮了一些,莫颜兮拿过南柯怀里紧剩的一个包子,走到最边上的少年旁,抬手递给他。 这少年犹豫了片刻,便一把夺过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这一次没有争抢,其他人都带着恐惧的目光看着她。 莫颜兮鼻头一酸,不难想象这些少年都经历了什么。 少年的嘴唇干裂,一个包子吃完,嘴唇破裂,不停的流血。他只能不停的舔舐嘴唇。 “你今年几岁了?” 莫颜兮声音温柔的问。这少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小声答道:“十三岁。” 莫颜兮一惊,十三岁,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可这身板儿看起来如此枯瘦,瞧着根本不像。 “你们是玉堂关的?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摇了摇头,目光之中,没了恐惧,道:“我们都是被丢在玉堂关的,他们不要我们便扔在这儿了。但是这里也没人要我们,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就只能待在这里。” 莫颜兮哑然无言,南柯往后退了一步,转过去偷偷抹眼泪。 如今并不是饥荒年代,就连乞丐都不多见,一路走来,莫颜兮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你们别怕,等雨停了,我们便带你们去大吃一顿,肉包子绝对管够,再给你们买些新衣裳,带你们离开这里,寻个要你们的地方。” 莫颜兮语罢,招呼少年上前烤火,他们身上都是疮,如今又下着雨,没有衣服避体,很容易生病。这些少年只是往前挪了挪,依旧紧盯着他们。 南柯双目通红,忍不住大骂一声:“到底有没有天理了,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恶毒的父母,将他们丢在这里,活活等死!” 莫颜兮叹了口气:“玉堂关四通八达,连接许多城镇,那些父母选择将他们丢在这里,兴许是想着会有过路的商旅带走,哪怕是做仆役,也有一口饭吃。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这天底下,还是有吃不上饭的人家。”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远远没有要停的意思。草堂之中四处漏水,湿气越来越重。 莫颜兮肘着头打起了盹儿,忽而吹过一阵凉风,火光闪了闪,莫颜兮惊醒过来,看到一道黑影慢慢靠近自己,她后背一凉,慌忙转身看去,原是一少年拿着干柴过来。被她冷不丁的一吓,瞬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莫颜兮见此,赶紧笑着接了过来,道:“我来便好,你坐着吧,站起来更容易着凉。” 语罢,莫颜兮将柴火扔进火堆中,目光一凝,觉得不对,轻轻抬头一看,那些窝在背后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前面,挡住了隔扇的通道。 莫颜兮心中一惊,连忙喊起熟睡的二人,轻声道:“别睡了,这你潮气重,容易得风寒,我瞧着雨快停了,我们等会儿就走。” 南柯揉了揉眼睛,呆呆的坐直身子,睡的迷迷糊糊的,一时半刻连眼睛都睁不开。 唐明桑懵懵懂懂,看了莫颜兮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连忙问:“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出汗了。”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莫颜兮伸手紧紧握住唐明桑的手,只一瞬又笑着送了开来。 “兴许是刚才睡的迷糊,着了凉,不碍事。” 语罢,扫了一圈少年,问道:“你们…这伤是怎么来的?莫不是遭人毒打了?” 刚才吃了包子的少年舔了舔嘴,咽了一口口水,才道:“是…是被咬的。” 火光忽明忽暗,屋外依旧昏沉的紧,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唐明桑皱眉,觉得哪里不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瞬间头皮发麻。 又过了半个时辰,没了柴火的篝火慢慢熄灭,屋内瞬间黑了下来,雨还没有停,坐在里面也能听到细碎的雨声。 唐明桑看了莫颜兮一眼,扶着墙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说:“我去…前面找一些干柴。” 说完刚走了两步,眼看着快要出去,整个人就被两双收用力的拉了回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些少年眼里瞬间没了恐惧,个个带着弑杀之意瞪着莫颜兮三人。在他们眼里,他们三人就跟逃窜的兔子一样。 南柯被吓了一跳,赶紧躲在莫颜兮身后。 莫颜兮稳住心神,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对着众人道:“你们相信我,等雨停,我们便带你们去吃饭,生肉是不能吃的。” 可这些饿极了的少年人哪里听得进去,他们早就饥肠辘辘,早年的经历让他们对外来人充满了痛恨,也叫他们失去了理智,挣脱了礼教。 他们只知道自己需要吃点东西来填饱肚子,兴许以前这里有很多这样的少年,而那些示弱者可能已经被吃掉了。 少年见到尖锐的兵器愣了片刻,又恢复到了凶狠的模样。一个少年看准莫颜兮露在外面细嫩的脖子,双目通红,咽了咽口水扑了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莫颜兮一脚蹬开,举着匕首犹犹豫豫,迟迟不忍下手。 一时的心软,少年人立刻伸手将匕首夺了过来,莫颜兮这才发现,尽管瞧着瘦弱,可他们毕竟是男子,力气要比她大的多。 众人见此,双目更加猩红,唐明桑赶紧挡在莫颜兮的前面,一股血腥之味传开。莫颜兮目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能回神。 唐明桑的右肩被死死咬住,后面有少年提了一把沾染了斑斑血迹的斧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第四十九章:这便是江湖 刹那之间,南柯心中一横,一脚将趴在明桑肩头的少年蹬开,然后从身后摸出一根木棒,将少年们隔开。 莫颜兮转头,目光清楚的看到南柯的双手剧烈颤抖,因为害怕,她的嘴唇青白,额头处全是汗。 莫颜兮一把将唐明桑拉了过来,把战场分割开。那名拿着斧头过来的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此刻像极了掌管生死的判官。 “小姐,我们要怎么办?” 南柯颤颤巍巍的开口,他们三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有一个会武功的。局势属实不利! 莫颜兮心里也发慌的紧,这些少年是油盐不进,死活不相信他们。目光一瞥,莫颜兮瞧见少年头顶挂着的一盘莲花群灯。这灯架是用重铁做的,如今生了锈,瞧着不光彩,而灯与顶梁是用铁钩连着。 莫颜兮心里有了主意,靠近南柯小声道:“你看头顶那灯,等会儿把木棒扔过去,没准儿能把灯架打下来。” 南柯紧张的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害怕的说:“小姐,我不敢。” 莫颜兮轻声抚慰:“你那个位置比较适合,你只管扔便是,哪怕没碰到,也不会有人怪你的。只当咱命不好,今日逃不过,交代在这里罢了。” 南柯听了,咽了一口口水,眼角流下一滴眼泪,哭着说:“小姐,我…我不会让你和明桑死的。” 明桑肩膀处渗出来的血腥味慢慢扩散开来,在不通气的潮湿草堂内味道厚重。 那几个少年嗅了嗅,心中的兽欲更加暴躁,个个跟饿狼一样。 少年用力扛起斧子,一步一步,吃力的朝着莫颜兮三人靠近。 莫颜兮目光紧紧盯着他们的动向,见多数走到了莲花灯底下,神色一凛,坚定道:“南柯!扔!” 南柯咬了咬牙,用力一扔,木棒在空中盘旋几下,直直的卡在了灯架上,使得灯架左右摇晃,却迟迟不见下来,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少年们四处散开,见灯架无事,又重新围了上来,脸上的欲望更加明显。 莫颜兮心如死灰,心中快速的盘算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命! 忽而“砰”!的一声,土尘飞杨,整个草堂也跟着巨大的声响抖了一抖。 也许是苍天不忍他们命丧于此,在暗中推了一把。这灯架掉落下来将七八个少年拍倒在地! 莫颜兮顾不上看他们如何,赶紧扶起唐明桑招呼南柯往外走。 一步之间的距离,一眼便能看到隔扇之外的光线,只要跑出去,他们便有活着的机会。 只是莫颜兮腿部被一双手紧紧抱住,一个趔趄,二人全部摔倒在地。 南柯停下步伐,转身看去,只见一名被灯架压住脚,浑身是血的少年死死地抱着莫颜兮的腿,将她往回拉! 草堂之外,闪过一道闪电,接着便是阵阵雷声,这样的天气,街上根本看不见行人,大家都窝在家中享清闲。大雨将门前的泥土冲刷干净。也将草堂之中,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淹没完全。 其他未遭殃的少年见状,赶紧围了上来,一同将莫颜兮和唐明桑往回拉。 南柯怔怔的站在原地,她已经站在隔扇外了,只要再往前跑两步便能逃离此地。 莫颜兮双手死死地抠着地砖,对着南柯大声道:“快跑!跑出去!” 眼前是地狱般的黑,身后的空气新鲜无比,象征着生命。 最终,莫颜兮二人还是被拖了进去,南柯看着地上留下的血指印,久久不能回神。 一道脚步声渐渐远去,莫颜兮闭上眼睛,甚至能听到阵阵急促的踩水声,她已经彻底没了奢望。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门口又想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夹杂着凉意的气息。 莫颜兮睁眼,便看到南柯浑身湿透,拿着一把镰刀,双目通红的站在隔扇处大口的喘气。 少年们转头看去,南柯紧了紧手臂,大喊一声,冲进了人堆里。 利刃划破皮肉的撕裂声此起彼伏。鲜血味道越来越浓了,莫颜兮也不傻眼看着,目光往灯架处搜寻过去,一刻钟后,终于在一处发现了遗落在地上的斧头。 她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拿斧头,可是一只溃烂褪皮的手紧紧握着,硬是不松开。 莫颜兮看过去,只有一滩血迹,拿着斧头的少年被灯架完完全全的盖住,只留了一只手在外面不停的颤动。 莫颜兮心脏砰砰直跳,咬了咬牙,伸脚踩住这只手猛地一拽,只闻一声撕裂,这手终于没了知觉,一动不动。 莫颜兮双目亦是通红,眼泪不停的打转儿,遮住了视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上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那些可怜的少年砍的破碎不堪。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们三个必须活着出去,一个也不能少! 三刻钟后,草堂之中没了打斗的声音,莫颜兮扔掉斧头,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南柯瘫坐在地上,不停的呕吐。肉包子在肠子里走过一遭发出的酸味同血腥之气混在了一起,使得原本就混浊的空气更加糟糕。 莫颜兮头脑眩晕,心中就像是一座开了阀的大坝,各种情绪混在了一起,足以叫她彻底崩溃。 唐明桑早在刚才就晕了过去,说来他的年纪最小,又是个书家子弟,虽说是在平役坊里待过的,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莫颜兮麻木的蹲下身子,摸了摸南柯的肩膀,她们的身上都是血,脸上也是。 墙角的蜘蛛将抓住的猎物紧紧包裹,她们二人此刻也像是裹了一层蜘蛛丝,阻绝了空气,快要窒息。 南柯擦了擦嘴,转头和莫颜兮对视一眼,而后再也绷不住,哭出了声。 莫颜兮起初还在安慰,后来情绪崩塌,二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忽而门口传来一声轻细的脚步声。莫颜兮迅速收了哭声,捂住南柯的嘴。一脸警惕的瞧着隔扇处。 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下来,乌云散去,露出一点儿光来,借着光莫颜兮看到一道灰蒙蒙的身影投在隔扇上。 那人身姿挺拔,瞧着高大,信首阔步,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的意思。 “没有救死扶伤的本事,却有一颗妇人之仁的心,注定成不了大器。” 光影之中,隔扇处露出一抹绣了金色秋菊的湛蓝色衣摆,瞧着甚是熟悉。莫颜兮心里松了一口气,万种委屈涌上心头,最终紧紧咬着嘴唇,将一切通通憋到了肚子里,不做声。 元怀笙走进来,颇为嫌恶的撇了撇嘴,转身见莫颜兮二人衣服破破烂烂,脸色一青,脱了外衣扔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门口又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苏长卿二人穿过隔扇走了进来,见莫颜兮三人的惨状和地上一层残尸,皆是一惊。 元怀笙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带回去吧。” 苏家兄弟得令,一人抱着南柯,一人抱着明桑,随即略有着尴尬的看了看莫颜兮。 莫颜兮轻声笑道:“我可以自己走。” 二人闻此,放心的出了草堂。元怀笙冷哼一声,轻步上前蹲在莫颜兮跟前瞧了瞧,伸出修长的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沉声道:“对敌人心慈手软,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只是在寻常市井便这般狼狈,以后到武林之中,如何立足?你在我身边不过是个累赘。” 莫颜兮见元怀笙眼里,满是不屑,稳住心神倔强道:“九爷只管放心,您做您的事,我们定然不会拖了您的后腿,虽然我羸弱,入不了您的眼,可今日不还是有惊无险的逃脱了。” 元怀笙听了,重重的甩开莫颜兮的下巴,冷声道:“有惊无险?如若不是我在暗中助你,你们现在已经成了一堆白骨。” 莫颜兮瞳孔放大,突然想起了刚才将落不落的莲花灯架,也就是说他从那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既然你在,为什么不救我们?” 莫颜兮凝眉,终于有一股委屈之意压制不住,窜了出来。 “救你?你有什么值得我救的?倘若不是因为你身边有个丫头能用,我根本不会费心来这里。弱者才值得同情,当然也容易死。今天的感觉,你可要好好记住,光有一点儿小聪明有什么用。” 元怀笙淡漠的说完,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只月白锦帕丢了过去,道:“将脸擦干净,赶紧走。你已经耽搁了我不少时间。” 语罢,已经率先出门,莫颜兮手里攥着锦帕,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元怀笙的话就像是一根根利刺,丝毫不留情面,通通扎在她的心口处。她早该知道,在这个人面前,她哪里有尊严可说。 莫颜兮屏息,将酸楚难堪收了回去,把脸擦干净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出隔扇门。 如今才发现,半日光阴已经过去了,风雨之后,一片晴朗,扫除了污秽之气,整个街道又重新热闹起来。 莫颜兮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湛蓝外衣,背影倔强的往前走。元怀笙的话虽然刺耳,却句句说在了点子上,倘若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说什么将来。 这世道,只有弱者才会被踩到脚底下,这便是江湖,亘古不变的道理! 第五十章:连哄带骗 莫颜兮一行人休整了两日便动身继续上路了,至于那个传言中的三毒宗宗主,早就不见踪影。 一行七人离开玉堂关又走了百里路程,进了一座不大的小镇。苏长卿轻车熟路的领着莫颜兮等人进了一座小院。 进了门众人才看到此处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是用两匹追风宝马拉着的,周身漆黑,不过仔细瞧去,不难发现上面精致的浮雕。从外围看,四处的角落处还镶了洁白无瑕的暖玉。 除了这辆马车,另有五匹健壮有力的上等好马。 村一快速上前,从马车前端拿了一只乌木小板凳放在地上,看着元怀笙安安稳稳的上了马车,这才收起来,看着众人道:“因为山高路远,这一路不敢耽搁,所以委屈各位了。” 南柯凑到莫颜兮跟前,小声问:“小姐,他的意思是,这马车让韩家公子一个人坐?” “难不成你想和他一起坐?” 莫颜兮反问,南柯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心里一阵发颤,心到:就算是累死在路上,她也绝对不要和恶鬼一起上路! 众人换了马,哪怕元怀笙坐着马车,他们的进程也比从前快多了。 九月,大雁南飞,秋高气爽,路上的翠绿少了好多。目之所及要么是堆叠的硕果累累,要么是满目的颓败枯黄。 几人越过山路,停在了一片已经变成火红色的枫树林休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瞧不见人家。枫林应该是自己形成的,没有被固定生长,瞧着多了一丝狂野之感。 一阵凉风吹过,叶片便像夜里升起来的盏盏孔明灯,又或者被扬起来的星星火苗,在空中盘旋打转,一眼望去,壮观非常。 苏长风伸了伸懒腰,吸了一口山涧之中清亮的空气,望着眼前的美景,一双桃花眼染了豪迈之气! “雨打芭蕉风吹残,剑吹正气刀聚影,万点尘土一点红,千丈浊浪百水沧!” 一首诗作罢,苏长风总觉得少点什么,于是转头去寻自己的酒壶。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嫩白的小手殷勤的将牛皮酒壶递了过来。 苏长风顺手接住,然后目光瞪的老大,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贼笑的姑娘。 “你…你要做什么?” 南柯使劲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那个…苏二公子果然厉害,这诗做的好!当称的上元凌第一公子!” 语罢,还没等苏长风回什么,一旁又露出一双笑眼:“苏二公子这诗娓娓道来,将风雨里受尽摧残的芭蕉写的楚楚动人,将秋日里似火的枫叶写的锋锐豪迈,满是洒脱不羁的江湖之气,写到了我的心坎儿里,绝对可以称得上上等之作。” 唐明桑拍了拍手,一脸崇敬的将这诗从头到尾夸赞了一遍。 苏长风挑眉,看着贼眉鼠眼的两个人,一把拿过酒壶,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们两个什么心思?” 南柯嘟了嘟嘴,凑到苏长风跟前,小声道:“我们两个能有什么心思,也就是想请你帮一个小小的忙。” “你们要是让我去打什么野鸡野兔的,我可不干!” 苏长风见他们两个瞧着实在不像好人,心中觉得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南柯咋舌,嫌弃道:“你就不能想点儿好的?抓野鸡捕野兔这样的粗活,你怎么能做?你可是苏家二公子,做的当然都是通天的大事!” 苏长风犹豫的点了点头,这话听着是好话,可仔细回味起来,怎么就不是那种感觉呢! “苏二公子,这忙你要是帮了,我亲自给你抓野味去!只要是这山里有的,你想吃什么有什么!”唐明桑一脸谄媚的说着。 苏长风心里开始打鼓,放缓语气,问:“难道…你们两个想借钱不成?我可没钱!我们家都是长兄如父,要是没什么事儿,他可从不给我钱花!” “……” 南柯闭上眼睛,面无表情的调整情绪,她就不明白,这人看着我不傻啊,怎么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些不正经的玩意儿!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家明桑有钱,够我吃穿…不是!我的意思是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我是想让你问问韩九爷,他的宝贝马车能不能再坐一个人。” 苏长风大惊,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噎在了喉咙中,激的他满面通红,直咳嗽。 待缓过来,苏长风这才好言劝道:“南柯,我知道你路上辛苦,你看,再过几天咱就到百帝城了,到时候我请客,你要吃什么喝什么随便,春远楼里最贵的东西,你尽管挑,至于九爷的马车,你就不要惦记了。” 南柯瘪嘴,双手捏着裙边儿,小声嘀咕:“不是我惦记,是我家小姐,她得了风寒,我看着恐怕是撑不到百帝城了。” 苏长风闻此,转身四处看了看,果真发现莫颜兮躺在一颗枫叶树下,双目紧闭,嘴唇发白,一动不动。 “前两日,我看你家小姐还好端端的,怎么今日就这么严重了?” 南柯听到苏长风问,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哭诉道:“在玉堂关出事那天,小姐被雨浇透了,虽然回去后喝了姜汤,缓了过来,可终究没好利索,前两日又下了一场冷雨,便牵动了根本,这几日看着蔫蔫儿的,饭都没怎么吃,今日我看了,浑身已经烧了起来。” 说着,南柯瘪了瘪嘴,双目通红,颤颤巍巍的继续道:“这事儿都怪我,香雪走的时候还特地嘱咐了,说小姐体寒,特别怕冷,尤其是春秋季节,极容易感染风寒,她说了好多遍,我一句都没记住!都怪我,要是我能替她遭罪就好了,苏二公子要是为难,也就罢了,我等会儿再去求求苏大公子,再不济,我便亲自去求韩九爷。” 话还没说完,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便流了下来,苏长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后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们放心,我这就去!” 语罢,头也不回的往马车处去了。 唐明桑见此,赶紧扶着南柯坐下,小声说:“南柯姐姐,苏二公子已经去了。” 南柯闻言,抹掉眼泪,赶紧撩起袖子揉了揉青了一片的胳膊,埋怨道:“可算完事儿了,没想到我也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天!疼死我了!” “南柯姐姐,你刚才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楚楚动人!苏二公子竟然就这样败下阵来,乖乖去了!” 南柯轻哼一声,得意的笑道:“想当年,我也算是驰骋青楼多年的座上宾,那些莺莺燕燕的手段,也算学了一两招。” 明桑一脸疑惑:“南柯姐姐,什么是青楼?” 南柯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道:“青楼就是…就是一个有酒有肉,有人伺候的好地方,等有机会我带你去玩玩儿你就知道了。” 这边有说有笑,那头苏长风胆战心惊的靠近马车,在四周徘徊了许久,手都快搓秃噜皮了,硬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事便说,别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听着心烦。” 马车中传来不耐的声音,苏长风立马停住,舔了舔嘴唇,壮着胆道:“爷,我…我刚才看到莫姑娘一个人躺在那儿,嘴唇发白,皮肤通红,我瞧着不大正常便问了南柯二人,他们说莫姑娘得了风寒,人已经不大清醒,怕是走不到百帝城了,所以想来问问可否让她乘着马车,这样就不会耽搁时间了。” 语罢,周围一片沉默,苏长风听不到回答,心脏砰砰直跳。一阵夹杂的残叶的秋风吹过,发出“吱吱咯咯”的奇怪声音,叫他心里发怵! 约莫一刻钟后,元怀笙才淡淡的回道:“抬上来吧。” 苏长风闻言,喜上眉梢,笑道:“谢九爷!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慢着。” 苏长风正要走,马车内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将他喊停。 “我的人,什么时候学会替别人传话了?这样的事,我不想在看到第二次。去吧。” 话里并没有怒气,可苏长风竟然觉得置身于冰窖,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是,殿下!长风记住了!” 折腾了半天,迷迷糊糊的莫颜兮经过南柯和唐明桑的努力,终于被村一抱进了马车。 马车内很宽敞,并且装备齐全,底下铺着绣了凤凰花的蓝色锦棉毯子。毯子上小桌坐具,应有尽有。 莫颜兮被放在靠近马车的地方,离元怀笙足足有三尺距离。从头到尾,元怀笙只瞥了莫颜兮一眼,确定死活,之后便头也不抬,自顾自的看书。 半个时辰后,众人重新上路,南柯面露担忧之意,眼睛时不时的看向马车。 苏长风见此,安慰道:“你就放心吧,九爷都让她上马车了,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 满口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照顾小姐,刚才我看她脸色很不好,气息微弱的很。” 苏长风闻言,笑道:“放心吧,我家爷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既然进了他得地盘,他当然不会见死不救。” 第五十一章:温柔梦乡 马车内的小案上放着一樽浑圆天成的白玉小鼎,小鼎内燃了淡淡的青木荷香,出香的口子处鬼斧神工的雕了一只仰着头的麒麟小兽,瞧着惟妙惟肖,好不神奇。 淡白的香雾萦萦绕绕,在空中打转儿盘旋,最后随着风化散干净。 元怀笙靠着锦绣枕头上,借着窗外的天光细读着《神农本草经》。 马车稳步往前行,因为两日前刚下过雨,路上行了车,如今干却之后,形成了清晰可见的泥泞,看着坑坑洼洼。 路不好走,尽管行的慢,马车还是颠簸的很,在途中撞到了一滩高叠的干泥块儿。 车内传来猛烈的撞击声,村一闻此立刻停马,问:“爷,您没磕着吧。” “无事,走吧。” 元怀笙冷着脸,揉着眉头,看着撞到车壁上的莫颜兮。 南柯满脸担忧,时不时凑到苏长风跟前问长问短。 兴许是太过吵闹,元怀笙将书随意的丢在桌案上,起身将莫颜兮拉了过来,仔细瞥了瞥。 刚才确实撞的结结实实,莫颜兮额头上青了了一大块儿,隐隐还有些泛紫。 元怀笙不耐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股燥热快速缠上他的手掌心。 莫颜兮确实病的很重,浑身发热,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嘴唇就像是好几天没进水食一样,干裂发白。 元怀笙皱眉,从一旁的暗盒中拿出一个朱砂陶瓷小瓶,倒了一枚小巧圆润的褐色丹药喂给莫颜兮,而后伸手附在她纤细的脖颈处,用指腹温柔缓慢的揉搓。直到确定丹药离开喉咙,这才松开。 一行人走了一天,入夜的时候,终于决定停下来休养生息。 月上中稍,洒下一片盈润的柔光。苏长风抱了一堆柴火过来,拍了拍袖子,见南柯和唐明桑直直的坐在火堆前,盯着火架上肥嫩的兔子。 苏长风一时起了玩性,走过来嗅了嗅,道:“啧,香,真香。这兔子是你们捕的?” 南柯摇头:“不是,是村一。” “村一啊,也行,那我要两只兔腿。” 苏长风皱眉不是很满意。 明桑听了,也摇了摇头:“不可以,小姐一只,南柯姐姐一只,九爷一只,剩下的一只要给苏大公子。” “其他人也就算了,凭什么我大哥有,我没有啊!我差哪儿了?” 苏长风闻言,暴躁如雷,心里觉得不舒坦。 “古有孔融让梨之说,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万不能忘本。” 唐明桑一板一眼认真的解释着,苏长风叉着腰,将火气压了下去,指了指南柯说:“行行行,那她算哪门子尊?哪门子长?她的兔腿我要了!” “侠士锄强扶弱,匡扶正道,为百姓敬仰。南柯姐姐不是尊不是长,但她是…弱,苏二公子便体谅体谅。况且她要是没有兔腿,等会儿闹起来,谁能遭得住。” 唐明桑眼睛一转,想了一个绝妙的回答,临终还不忘嫌弃南柯两句。 苏长风一时间哑口无言,在原地站了半天,才问:“你们两个不是说只要我想吃什么,都去捕回来?我现在就要吃兔腿,你们既然不愿意给,那就捕只兔子回来吧。” 南柯瘪嘴,颇为嫌弃的说:“这大半夜的,群山之中什么东西都有,苏二公子当真如此狠心,竟然要我们两个手无寸铁,一点儿功夫都不会的羸弱小人去捕兔子,只为了满足你的一点儿口腹之欲,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你!我…” 苏长风彻底败下阵来,左右真理掌握在这二人的手中,他这一遭是吃了哑巴亏,里外不是人!硬是没捞到一点儿好处。 村一和苏长卿见他吃了瘪,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我刚才问过了,爷不想吃东西,莫姑娘还没有醒,熬点清粥等着吧。这兔腿当然有你的。” 苏长卿笑着说完,苏长风面上一喜,忽而又寻思自己实在是太过幼稚,竟然会因为一只兔腿争论。 随即轻咳一声,大声说:“不过是一只兔腿我才不在乎,我只是觉得做人应该言而有信,耍些手段,骗取旁人的信任,算什么本事!” 话刚说完,南柯便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拿些米煮粥。” 苏长风转头瞥了一眼,瞬间呆住,那只火架上的兔子只剩一只瘦了吧唧,没什么肉的前腿,而南柯一手一只后腿,吃的正欢! “你!…” 苏长风猛吸了一口气,气的头昏脑胀! “村一忙了一天,吃只兔腿应该的,南柯毕竟是个姑娘家,这一路确实辛苦,多吃点补补也好,要不,还有一只,你吃?” 苏长卿见此,忍着笑开解自家的傻弟弟。 苏长风低头看了一眼,属实没什么胃口,淡淡的说:“还是你吃吧,不就是一只兔子,我自己捕一只,自己吃!” 夜色深了,吃饱喝足的众人各自寻了舒服地儿休憩,无人声语,这片树林瞬间安静下去,只偶尔能听见一声鸟啼。 “水…水…” 元怀笙正肘着头浅眠,忽而听到一声孱弱的声音。 他皱眉点了灯,这才看到躺在前边的女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双手往桌案上摸索。 莫颜兮双目通红,里面全是亮晶晶的水光,皮肤更加粉红燥热,汗水顺着娇俏的脸颊流到了脖颈,然后一溜烟儿钻进了领子里。灯光之下,没有了平日里挂在嘴边的浅笑,她整个人瞧着柔弱不堪,就像是狂风之中绽放着的一朵洁白无瑕的深山幽兰,叫人忍不住想去保护怜惜。 元怀笙到了一杯水递过去,莫颜兮颤颤巍巍的接过来喝了,觉得不解渴,伸手还要。 如此接连喝了三四杯,莫颜兮才觉得喉咙顺畅,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道谢,只觉得鼻子一热,似乎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 元怀笙轻挑眉头,看着莫颜兮小巧的鼻子里流出来的两道红色液体… 莫颜兮一摸,心下一思索,刚才她便觉得嘴里苦苦的,似乎有药香。 “你给我吃了什么?” 莫颜兮声音哑哑的,试探性的询问。 元怀笙不答,将莫颜兮拦腰抱过来,放在怀中,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搏。 身边的人此刻就好像是火球一样,浑身燥热,这股炎热之气很快穿透衣料,进入他的皮肤之中。 元怀笙摸了半天,神色之中略微有些尴尬之意,摸了摸鼻子,沉声道:“不过是一粒补药,就是药力有些猛,以你的身子,有些承受不住。” 莫颜兮吐了一口热气,觉得浑身无力,轻声问:“你用的什么药?我怎么觉得身体之中,气血翻涌的厉害。” “十全大补丹。” “………” 听着元怀笙慢声细语,一间坦荡的说出这个名字,莫颜兮差点儿晕过去。十全大补丹,里面可是糅合了十多种热性大补中药,若非五脏六腑皆受损,经脉虚弱之人,用这药那就是大材小用,物极必反,绝对补过头,然后气血翻涌,燥热上火,更有甚者,一命呜呼。 “你到底是救我还是害我,我不过得了一个小小的风寒,吃了这药岂不是小病变大灾。” 元怀笙皱眉,不耐烦的说道:“这药我经常用,小病大灾吃一颗也没见出什么事。要不是你身体娇弱,怎么可能有这种反应。” “…………” 莫颜兮决定不和他争论,心下快速思索着,倘若肺腑火气火大,极有可能出现劳损。 “我腰间有一个香囊,里面装了薄荷,荆芥,柏仁子,或许能压制燥热,我如今四肢瘫软无力,你能不能倒出来喂我吃了。” 莫颜兮虚弱的说着,整个人偎在元怀笙的怀中直流汗。 元怀笙阴着脸沉默许久,直到感觉怀里的人气息奄奄一息,这才叹了口气,伸手摸过去。 手到之处根本没有东西,应该是在里侧,被二人压着。 元怀笙脸色更阴沉了些,低头瞥了一眼,二人肌肤贴的很紧,根本没有空隙。 一阵凉风吹过,吹起一层落叶,发出淅淅飒飒的响声,也掀起了马车的绣帘,淡淡银光洒落进来,使马车中的景象更清晰了些。 男子身姿卓越,身着锦绣华袍,肩头用金线绣了栩栩如生的凤凰翎羽。鼻梁高挺,眉尾锋锐,就像是天空巧夺,造就出来的一副绝妙的画作。此刻他闭着眼睛靠在盈润的梨花木座具上。伸出一只手护着怀里的姑娘。 那姑娘眉眼精致,皮肤雪白,一头犹如黑色绸缎的青丝在月光下隐隐发亮。躺在男子怀里安稳的熟睡,瞧着娇小无比。 窥视进去,两人就像是相拥而眠,无比的和谐美好。 最终,元怀笙还是没有伸手去拿莫颜兮里腰的香囊,而是用自己的内息,一点一点,慢慢将莫颜兮五脏六腑内的燥热火气消磨殆尽。 今夜无人打扰,就连鸟儿也安安静静的入眠,兴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众人皆安安稳稳的深睡过去。只留燃烧殆尽的篝火,随着风一闪一闪的发着红色的光芒。 第五十二章:又见面了 天空亮起一道淡淡的鱼肚白,昨夜雾气深重,树叶之上凝结了好些晶莹剔透的水珠子。 过了一会儿,第一缕阳光穿透过来,这些水珠子便被染上了颜色,不失为一副美景。 莫颜兮从熟睡中醒过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昨夜无梦,她睡的异常踏实,今日觉得精神气十足。 “别乱动,扰人清净。” 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莫颜兮一顿,抬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蜷缩在韩家九爷的怀中。他还闭着眼睛,似乎是没睡醒。 莫颜兮动作极轻柔的起身退到马车门口的位置,笑道:“看来这几日旅途辛苦,九爷甚是乏倦,多谢九爷照顾,颜兮先行告退了。” 说着,脸颊通红,转身就往外走。 “可不是辛苦,被人欺负了一夜,这会儿腰酸背疼。” 刚走到马车沿儿上,身后传来一阵呢喃之语,羞的莫颜兮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明桑正在收拾行装,见莫颜兮活蹦乱跳的从马车中出来,喜出望外,赶紧晃了晃睡的迷迷糊糊的南柯。 “南柯姐姐,快醒醒,小姐出来了!” 南柯闻言,赶紧睁开眼睛瞧了瞧,连忙跑了过去,仔仔细细的将莫颜兮检查了一遍,皱着眉头问:“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难不成还在发热?” 莫颜兮眼神闪烁,笑道:“可能是马车里面太闷了,我凉快凉快便好。” 这边儿正说着,苏长风憋着嘴肿着脸,牵着马走过来。 “你们倒是开心了,我是啥好处也没捞着,被爷训诫不说,就连一个兔腿也没吃到,还…” 苏长风说着,似乎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赶紧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几个通红浑圆的大痘痘。 莫颜兮一惊,出声关切的问:“苏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昨天非要吃兔腿,瞧着没了,便自己去捕,兔子没捕到,失手打落了一只马蜂窝,被被蛰了呗!” 还没等苏长风说话,南柯便抢着替他答了。 莫颜兮见苏长风脸色阴沉,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质圆盒,道:“这个是清荷水膏,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因为香雪招蚊子,我便常年备着了,如今给苏二公子用着,也算是物尽其用,多谢苏二公子一路照顾,待到了百帝城,定然请你好好喝一回酒。” 苏长风闻此,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笑着接过莫颜兮手里的东西,开心的说:“行,那我就收下了,不过到了百帝城,这好酒可不能赖账。” “我家小姐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怎么可能赖账!” 南柯听到苏长风的话,连忙出声维护莫颜兮。 苏长风撇了撇嘴,轻声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每天形影不离,她难免会沾染上一点儿。” 话刚说完,苏长风根本就不给南柯反驳的机会,一溜烟儿跑了。 巳时,太阳已经升至半空,莫颜兮一行人也不耽搁,继续上路。 越靠近百帝城天气越凉,可是这路上的草木居然越来越绿,就连野花也开的鲜艳。 几人行了大约二十里的路便停了。原是前方已经有人等候。 莫颜兮眉头一挑,心中却是一惊:“居然是她?” “爷,柳家小姐亲自来接了。” 村一站在马车前,毕恭毕敬的禀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里面终于传来声音。 “既然来了,一起去便是,没事别来烦我。” 村一明了,随即投给苏长卿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苏长卿立刻下马,笑道:“哎呦,巧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柳小姐,你可是在等什么人?” 柳唐月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嫩白的脸颊有些泛红,额头鬓角处还有细密的汗珠,想来应该是等候多时了。 “阁下大驾光临,柳家之幸,因着爷爷年长,走动不便,特地让我在此候着。” 柳唐月对着马车弯腰行礼。 莫颜兮等人赶紧下马,恭恭敬敬的回了礼。 “柳老德高望重,实乃众人敬仰的世间大贤者,我等如何承受的了他老人家亲自迎接,幸亏是柳小姐来了。” 苏长卿一边笑着说着,一边同众人走了过去。 柳唐月轻挑眉梢,笑道:“各位舟车劳顿,我们还是先回去再深谈。爷爷已经在等着了。” 众人寒暄了两句,便重新上马赶路,南柯皱眉,挠了挠头,凑到莫颜兮跟前,小声道:“上次我在明香苑见她可跳脱了,凡事不拘礼节,看着爽朗洒脱,怎么今日这么正经,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莫颜兮见柳唐月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和苏长卿聊的正欢,淡淡的回道:“天底下,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见一个人换一副面孔,哭笑半点不由人。” 唐明桑从刚开始便一直注视着柳唐月的动向,这会儿似乎是下定决心,吐了口浊气,勒紧马绳和柳唐月并马齐肩。 “柳…柳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唐明桑切切的问,脸蛋已经不由自主的红了一片。 柳唐月转头,轻挑眉头,笑道:“自然是记得的,我与小公子也算是有缘,这不歪打正着,遇到的原是自家人。” “让柳姑娘见笑了,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没什么本事,只是会些诗书中的死理儿。那日若非柳姑娘出手相救,我和南柯姐姐只怕是凶多吉少。” 柳唐月摇了摇头:“吉人自有天相,再说,若不是小公子的心胸与领悟,我又怎么会愿意出手,凡事都有因果之说,绝没有无缘无故的道理。” 唐明桑听到夸赞,又红了脸,只低着头道:“柳老先生一直是在下心中最敬重崇拜之人,他的学识,我等只有望其项背的份儿,何其有幸,我竟然能有机会亲眼见到他老人家。” 因为紧张,唐明桑语气也有些颤抖,柳唐月听了,心情大好,道:“爷爷这一生,桃李满天下,有已入花甲之年的老先生,亦有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英才,甚至还有处在深闺之中的女学生。他老人家从来不在乎什么繁文缛节,更不在乎男女有别,一心只在学术之上,和孔夫子一样讲究有教无类,你这样聪慧,他定然会喜欢你的。” 唐明桑喜上眉梢,不过毕竟是在家宅以外,悲喜不露。他只好尽力的抑制住自己想笑得冲动,回道:“柳姑娘谬赞了,只要能见上他老人家一面,明桑已经算是三生有幸,其他的不敢奢望。” 一路上有说有笑,时间也过的异常的快。转眼几人便到了百帝城城门之下。 莫颜兮和明桑南柯是第一次来这里的,见此情景,不由得瞳孔放大,眼睛来回瞟动,久久不能回神。 也难怪他们三个惊讶,这百帝城和他们以前见过的任何一座城池都不一样。 先说城池旁边,应该是通了水,做了一个宽大的水坝。水坝上矗立着一个木制的圆形机关,外表看着就像是一个巨型的水车,这机关缓慢转动,将坝里的水轻轻挑起,行至高处在自由跌落下来,形成了一个湍流瀑布。哪怕他们站在这里。也能感觉到一丝清凉。 再说百帝城城楼之上,靠近外围的城墙上好像是雕刻了一条长龙,龙身之上整整齐齐挖着一排小孔,瞧着如同龙鳞一般。 莫颜兮左右思索,估摸着这东西应该是个暗器机关,其中密密麻麻的小孔可以弹射出什么暗器用来御敌。这机关将攻防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不仅如此,就算是平日里看着,也一点儿不觉得突兀。可见建造之人心思之巧。 “到了,不过百帝城内街道密集,人流众多,大家还是不要骑着马进去,容易受惊。” 柳唐月非常细心的为众人解释着。 众人依言下马,随着柳唐月进了城。 果真如她所说,这百帝城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街道之上,各种店铺小摊数不胜数,来往的百姓笑容灿烂,路上看不见一个要饭的乞丐。一看便知,此地治安良好,繁荣昌盛。 “小姐,你看他们腰里挂着的,可是咱醉十里的香囊,刚才我还瞥到柳家姑娘身上也有!看来咱家生意不错!” 南柯小声说着,话语之中,遮掩不住喜悦。 莫颜兮看过去,果然如此,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将近有一半儿的人戴着醉十里的香囊,看到此等景象,莫颜兮不由心生欣慰。 街上的新鲜玩意儿很多,柳唐月一边热情的介绍,一边带着众人七拐八拐,走进了一处巷口。 前行的道路渐渐变宽,慢慢行人也越来越少。他们走了一会儿,竟然连喧闹之声也越来越小。 待一行人看到柳宅的时候,立刻正经起来。 柳家门口有一颗看着存在很久的粗壮垂柳,一段树枝弯的厉害,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外界与柳宅。 而此刻,柳家门口已经有好多人在此等着,他们自主分成两列,瞧着应该是按照长幼之序站的。大家也不说话,挺直腰背,目视前方。 第五十三章 柳堂论剑 百帝城翡镜巷内,马车安安稳稳的停下,村一跳下马车,拿出乌木小凳放好,然后才打开车门,掀起帘子,恭恭敬敬的等着。 众人屏息以待,一盏茶的功夫,车中终于有了动静,元怀笙搭着村一的臂膀,慢条斯理的走下来,理了理锦袍袖子,站在众人面前。 肩膀处的凤凰翎羽在炽热的太阳下闪闪发光。只是这样站着,身上的华贵之气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了。 “柳家恭迎韩公子!” 垂柳之后的柳家众人恭恭敬敬作揖,之后又行了叉手礼。 “柳家果真是家风清明,一同进去吧。” 元怀笙浅笑一声,随即先行一步,众人见他进了门,这才跟了上去。 走在元怀笙身边的中年男子是柳家这一代的家主,柳清悬的大儿子,柳令植。 “公子一路辛苦,虽说是家父过寿,没想到公子会来,实乃家门生辉!” 柳令植一边将人往里迎,一边笑着说话。 这柳家自立户以来,讲究的便是清廉仁义,好善乐施,礼仪之教,诗书随堂。 所以柳家虽说是有钱,但绝对不重财。门庭虽然宽敞,内部布景却是简洁大方。里里外外,似乎飘着一股淡淡的墨纸香。 “柳老先生在何处?” 众人过了隔扇便看到了好几条四通八达的青石小路。 柳令植赶紧伸手指了指正前方的小道,毕恭毕敬的回道:“家父已经在柳堂等候多时。” 约莫一刻钟,在一片开的盛好的双叶金丝绒菊之后,众人来到了柳堂。 整座正堂是用乌木搭建而成的,进堂之前有一丈长的长廊,支撑长廊的四根乌木柱子上密密麻麻的刻了柳家家规。出笔内敛,可是难以掩饰藏在深处的锋芒之意。 穿过长廊,终于看到了写着“柳堂”的乌木牌匾,这字是用银粉写的,闪着淡淡的荧光,倘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小姐,这柳家也真是奇怪,门口的匾是柳宅,正堂的匾是柳堂,未免太简单了些。” 南柯凑到莫颜兮跟前,低声呢喃。一行人安安静静不说话,所以这声音在人群之中,也就显得没那么小了。 “南柯姑娘有所不知,爷爷他老人家觉得花言巧语说与外人听也就罢了,在自己家中还是要随意些。柳宅柳堂,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修饰,才更显得亲切随和。” 柳唐月自然是听到了这番话,不怒反而出声为南柯解答疑虑。 莫颜兮赶紧欠了欠身,笑道:“南柯实在是被纵容坏了,平日里也没约束着她,如今竟然不分场合,口无遮拦,背地里语人,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教导她!还请柳姑娘莫怪。” 柳唐月摇了摇头,笑道:“花言巧语人人会说,遵规守礼谁也能做,这些表面功夫做的再好,倘若心没到一个去处,又有什么用?南柯姑娘真性情,天然自在,没什么的。” 南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作揖:“柳姑娘,是我唐突了,背后不语人好坏高低,我记住了,绝不再犯!” 说着,南柯举起手指头,对着苍天,情真意切。 柳唐月被逗的笑出了声:“我就喜欢你的真性情,毫不假装。行了,我们进去吧。” 一行人进了柳堂,迎面端正的站着一位身穿洁白衣衫的白发老者。虽然看着精瘦,但是腰板挺的很直,面上一层一层的褶皱也挡不住那双敛尽风华的眸子。老矣不见老态,风骨正气无双,看着便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便是受天下人敬仰的百帝城柳家大儒柳清悬。 柳清悬见到元怀笙走进来,这才恭恭敬敬的摆好阵势准备行礼。 “柳家柳清悬恭迎韩公子!” 元怀笙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托住柳清悬的双手,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柳老先生这是做什么?过几日便是您的寿辰,按理说来看看您是应该的。” “老夫诚惶诚恐,你们竟然还惦记着老夫的寿辰,实在是柳家修来的福分。” “柳老先生哪里的话,您是我和兄长的老师,学生拜访老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和柳家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兄长实在是繁忙的很,所以让我带了寿礼过来,不知柳老可否喜欢。” 元怀笙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柳清悬坐到了主座上,二人相对而坐之后,站着的一行人这才依次落座。 柳清悬听到寿礼,叹了口气,双目通红,用长袖擦了擦眼泪,才道:“多谢四公子,这剑乃是祖上传下来的,竟然在我手里遗失,幸亏最后阴差阳错去了它该去的地方,不然老夫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此言差矣,这剑本就是柳家的,不管什么时候,它的归属都是柳家,这一点不管过去多久也不会变。只是不知道柳老先生好不好奇,这剑为什么会在我们手中?” 柳清悬闻言,点了点头,道:“愿闻其详。” “这剑原是在柳家上一辈柳自白柳大家的手中,世人都知道,柳大家除了博古通今,拥有无人能比的才气之外,还钟情于剑术之道。柳家世代相传的举明剑在他之前,从未开锋过。” “祖宗賜的剑,本来就只是为了正己身之用,柳家世代从文,从来没有动过拔剑的念头。” 柳清悬捋了捋白须,目光笃定的说道。 元怀笙轻笑:“自然,柳家世世代代独善其身,一门心思都在传广儒风。不过柳大家倒是同我家祖上有些干系,这事儿要说起来实在是太过遥远,家中爷老叔父相继去世,如今只剩我们兄弟几个。只小时候听老一辈的人说过几句。据说柳大家年轻气盛之时,曾请剑于我家正堂之上,柳大家仁义,见不得杀生,不过是一群羔羊而已,竟然也值得他老人家这样大动干戈。” 柳清悬听到此处,握了握拳头,而后猛地拍了拍桌子,怒道:“叔父愚钝,一心痴迷于书中世界,如同远离凡世的僧侣,第一次出世,总归有些异于常人的表现,他也并无坏心,还请韩公子不要怪罪。” “柳老先生严重了,柳大家和我家祖辈关系甚好,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生了嫌隙,只是这剑锋锐的很,虽可伤人,也会伤己。祖上怕柳大家伤着自己,便自作主张将柳家的剑放在了家中。我出家门时,兄长哀叹,总不能因为一人的私心便藏了柳家世代相传的名剑。独自占有这么久已经是罪过了。特地命我归还,想必柳家会好好运用保管。” 柳清悬闻此起身,柳家众人亦是如此。 “还请韩公子放心,这剑在我们手中,绝对只做正家风之用,断然不会拔剑!” 片刻之后,元怀笙揉了揉额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几日奔波的很,路上风雨兼程,实在是太过劳累,今日见柳老先生依旧矍铄,我也便放心了,待过几日便是您的寿辰之日,定然来和老先生饮几杯,今日天色已晚,我便不叨扰了。” 柳清悬挽留了几句,元怀笙一一婉拒,便带着莫颜兮等人出了柳家家门。 出了翡镜巷,莫颜兮停下来,站在马车外,恭恭敬敬道:“九爷,因着百帝城有些莫家的小生意,既然来了,我想去看看,不知道九爷可否能行个方便?” “去吧,醉十里可不是什么小生意,你若有野心做大了,在元凌也算是有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要飞的高,翅膀还是要硬一些才对。” 申时,众人分道扬镳,听樱娘说醉十里开在利星巷,那块地界儿算是整个百帝城最繁荣的地方。天色还早,莫颜兮等人便想着走过去,路上还能好好欣赏欣赏百帝城的风土人情。 而柳宅,一处堆着各种奇形怪状木头的偏院之中,柳唐月正用小刀小心翼翼的雕刻手中的小木人儿。 小柔端了茶水进来,脸色瞧着不大高兴,嘟着嘴说:“明明还回来的是咱家祖传的宝剑,我刚去倒茶,发现大家个个脸色凝重,跟欠了别人不少银子一样。” 柳唐月双目微眯,吹掉小人儿上的木屑,冷哼一声:“是福是祸可说不准,今儿我在柳堂可是听了一出大戏,小柔,你可听说过柳自白?” 小柔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脑海中灵光一闪道:“记得,好像是祖上叔公爷,不过后来不知道做了什么,被柳家除了名,便再没听说过了。” “他可是位大能人,古有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柳大家可是用举明剑威胁过先帝爷的人物。” 小柔闻言一惊,连忙问:“小姐,如此说来,那韩公子是来…” 柳唐月摇了摇头:“只是提个醒罢了,毕竟柳家还算安分,并且对于皇家巩固王权也是有很大的作用,只要柳家不倒,那么朝廷与武林便会和谐共存,不过正如他所说,这是把双刃剑,伤人亦能伤己,你去查查,看看柳家最近是不是有人做了出格的事。” 事关柳家存亡,小柔也不耽搁,赶紧去了。 柳唐月将刻好的小人儿放在桌子上,擦了擦手,抿了口清茶,随手拿起一本传记读了起来。 桌上的小人惟妙惟肖,尤其是手中握着的长剑,更是入木三分。 第五十四章 抢食儿 戌时左右,莫颜兮三人终于是摸到了利星巷子中的醉十里,和临渊城内不同,百帝城的醉十里香铺开在最显眼的地段,南北通透,东西有巷道通行,可谓是四通八达。 如今太阳快落山了,可这店里的生意依旧红火。香雪正在一楼柜台前做账,一抬眼看到莫颜兮三人,喜出望外,赶紧跑着迎了上去。 “香雪!快快帮我拿一些。” 南柯见多了一个人力,连忙往香雪跟前凑了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夹在臂膀中的小盒子。 香雪朝着莫颜兮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接过南柯臂膀中的东西,见她和明桑双手拎的满满,不由问:“你们这是买了些什么东西,这么多?” “香雪姐姐,你还不清楚她嘛,走在路上跟个孩童似的,什么都想要,要不是我和小姐拦着,整个百帝城里没见过的东西,她肯定都想要!” 明桑双手勒的红通通的,忍不住告状。 莫颜兮见三人有说有笑,心中的阴云一扫而空。往店里瞧了瞧,问: “对了,怎么没见樱娘,她人呢?” “樱娘在作坊呢,小姐,我带你们去找她吧。” 说着,香雪引着莫颜兮三人行至十字巷道,朝西一拐,进了一条窄小的巷子。又往前行了几丈,停在了一座柴扉门前。 香雪上前敲门,莫颜兮四处看了看,这地方称的上是高墙深院,倘若不开门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东西。 一通打量下来,莫颜兮不由感叹樱娘行事周全,他们做的是吃独食儿的买卖,虽说风光无限,也难免招人记恨,更会有无数想分一杯羹的商户。这个地方离醉十里近,最重要的是安全的紧。无奸不商,该防的还是得防。 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樱娘打开门后,看到众人,心下欢喜,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也笑弯了。 “小姐,你们终于到了,快进来吧。” 樱娘将众人请进来,倒了茶水。 因着最近香铺生意火爆,香雪寒暄了几句便又回去做账,至于南柯和明桑二人,已经不知道待在哪儿吃点心了。 屋内燃了淡淡的菊花香,四处无人喧闹,属实和谐。 “我瞧着百帝城的生意甚好,今日进城的时候,见城中多半儿带着的是咱家的香囊,看来这一步棋没有走错。樱娘得之实乃我大幸。” 樱娘闻言,笑出了声,忍不住调笑道:“怎么几日不见,小姐是跟着韩家九爷学了事儿?说话文邹邹的,如此客气。” 莫颜兮挑眉,一想起元怀笙那张脸,她就莫名的头疼。 “肯定没有,如若真学了他说话,那我这会儿吐出来的一定是针尖儿麦芒。扎的你心肝儿疼。” 樱娘捂嘴偷笑,见莫颜兮一脸肯定的表情,想必这一路没少受罪。 “对了,刚好你来了,我这儿还真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你尽管说便是。” 在这里,莫颜兮觉得就连茶水也香了几分,又续了一杯。 樱娘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说:“前些日子,我发现了一个好营生,如果能谈妥,那我们的赚的银子便能翻上一两倍。” 莫颜兮听了,来了兴趣:“什么营生?详细说说看。” “前些日子,我见香铺里来了个小姐,那小姐身上穿的料子明亮无比,柔顺的紧,而且还有淡淡的草木香气,心想一个姑娘家竟然会喜爱这种味道,于是去问了问,这才听说了草木染布。其实咱们日常穿的衣服都是用栀子树果实或者茜草等草木花果染的,只是过程复杂,再加上多重晾晒,味道基本上是闻不出来的。” 莫颜兮闻言,眼神一亮,笑道:“你难道是想用香料染布?” 樱娘笑着点头:“民以食为天,用衣避体,相比于香料,衣服是人人都需要的,这东西可比香料传的广的多,女为悦己者容,这样的东西,想必是女子不能抗拒的。” 莫颜兮直点头,樱娘说的没错,四海之内,最恒通的生意便是丝绸布料,如若他们能做出独一无二的料子,自然也能买到不同寻常的价钱,一但打开道儿,路子通了,那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是布料被草木染了色,再用香料染一遍,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樱娘似乎是胸有成竹,笑道:“小姐,你且等一下,我给你看个东西。” 樱娘说着,从里屋中拿出好几块儿布料。 莫颜兮拿起来一个一个仔细研究,这布料色彩鲜艳,丝绸顺滑,棉布柔软,都是一等一的货色,而且每一块儿上面都散发着不同的香味儿,有的浓郁缠绵,有的清香淡雅,各有各的风韵。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有些染过色的布料,再用香料染,确实会改变原有的颜色,但是它也会形成新的颜色,有些新色市面上还没有见过,也就是说,咱家的东西绝对是独一无二!” 莫颜兮大喜:“既然如此,不如择日便问问百帝城内比较有名气的布料铺子,买些上乘齐全的布料。等做好之后,寻个恰当的机会卖出去。” “这铺子已经看好了,利星巷百年老字号,折枝阁,他们家的布料齐全,而且货色都是一等一的。不过他们家的布料几乎只给敞衣轩或者一些达官贵族,都是比较固定的客源,前些日子我去问了,结果没说两句就被轰了出来。这事儿怕是不容易。” 莫颜兮摸了摸手里的料子,笑道:“熙熙攘攘,利字当头,尤其是从商的,哪个是真的安安分分。等着吧,这生意,我们要了。” 樱娘见莫颜兮眼神灵动,出声问:“听小姐的意思,应当是已经有主意了?” “事在人为,哪怕是难于青天的事,也要想办法做一做,况且我们得快儿动作,将名声彻底打出去,等到醉十里享誉南北,我们便是成功了第一步。” 莫颜兮说的严肃坚定,樱娘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怎么如此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今日同韩家九爷走了一遭,我才觉得他怕是一口陈年老井,水深的很。柳家什么地位,柳清悬门生无数,不管是武林还是朝廷,都有。怎么可能对他毕恭毕敬!韩家怕是来头不小,恐怕和官家有关,我们得小心行事才行。” 莫颜兮说着,眯了眯眼睛,思绪渐渐远去。 第二日,折枝阁内进来了两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起初掌柜的恭恭敬敬的端茶倒水,直到闲聊了一会儿,发现二人是外来的商户,立马脸色一变,不伺候了。 莫颜兮转了转手上硕大的玉扳指,对着忙着算账的掌柜的说道:“难不成掌柜的瞧不起我们兄弟二人,这才说了两句,便不招呼,实在是有违待客之道!” 掌柜的有些心虚,叹了口气,哭诉道:“实在不是我不待见二位,只是咱家的衣料都给熟客,方才我还以为二位是来取布料的,一经盘问,这才发现认错了人,最近店里实在忙,人手不够,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既然事出有因,那便没什么,我们二人也绝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只是如今有个大买卖,想和东家谈谈。” 莫颜兮说着,从袖口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掌柜的算盘之上。 掌柜的见此,连忙四处张望,见无人看到,赶紧小声道:“客官,这样不合适吧。” 莫颜兮闻言,将金子往前推了推:“有什么不合适的,只是谈谈而已,成不成都与掌柜的无关。” 掌柜的咽了咽口水,一把将金子夺过来藏好,往莫颜兮身边凑了凑小声说:“明日巳时,东家要来折枝阁查账,小公子如果真的想谈,便那时过来吧,我能告诉你的问只有这么多,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莫颜兮连忙顺着掌柜的话说道:“那是自然,掌柜的大气,能够给在下一枚敲门砖,在下已经知足。倘若成了,在下改日定然请掌柜得喝酒!” 又过了一日,巳时还不到,莫颜兮和唐明桑便到了折枝阁等候。掌柜的笑呵呵的给二人送了茶水,端了些瓜果点心,为二人寻了一处舒服地儿等着。 巳时刚过没一会儿,门外来了一名中年男子,这男子身着华服,肚子高挺,嘴边留着两撇小胡子,眼泛精光,一看便是常年浸淫在生意场上的商客。再看他腰里挂着满满当当,玉佩香囊应有尽有。就连靴子上的花纹也都是用金线绣的。 莫颜兮端详了许久,不由得感叹此人的铺张华贵。不过不难看出,此人颇爱财,既然爱财,那么生意便比莫颜兮想象中的好谈许多。 “明桑,在临渊城的时候,你是舌战群英,不知道现在,舌尖儿上的功夫还在不在。” 唐明桑身子一挺,明白了莫颜兮话里的意思,连忙道:“小姐,你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明桑定然会全力以赴的去做。” 莫颜兮盯着那人的背影,笑了笑:“很好,等会儿…” 第五十五章 巧取生意 百帝城街巷杂乱众多,除了书香门第之外,其中定居的多为外来商贾。大家都做着自己的一点儿小生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不过要说衣食住行行当之内,各自称霸的还要数敞衣轩,春远楼,金临客栈,还有行马市。 说起敞衣轩的布料,不得不提一嘴折枝阁了,折枝阁算得上是百帝城的百年老字号,他们家所用的制布工艺巧妙,而且绣品出众。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一等一的好。据说折枝阁的东家连家祖祖辈辈吃的便是这碗饭,从前只做些小本买卖,可自从这一代出了连淼这么个算盘珠子。那是扶摇直上九万里,彻底将折枝阁变成了百帝城有头有脸的名号。 今日,正是九月初三,而连淼每月初三都会来折枝阁查账。 巳时刚过不久,连淼喝完早茶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折枝阁内客人不多,因着客源固定,每家每户基本都会在特定的时间过来取布料,此外拿给敞衣轩的布料都是直接从作坊里取的。所以利星巷的铺子也就只开个排面。 掌柜的见连淼进来,热情的迎了上去。声音异常洪亮的喊道:“东家今日怎么过来这么早!” 说着将连淼引到里面的厢房之中,继续道:“东家您先坐着,我去给您倒茶,等会儿便让人把账本儿拿过来请您过目。” 连淼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从怀里拿出一个鼓胀的荷包丢给掌柜,笑道:“李思,最近生意繁忙,你也辛苦了,这些银子拿去买些酒喝吧。” 李思闻言,喜上眉梢,捏了捏荷包:“多谢东家!真要说辛苦那还是您最辛苦,咱折枝阁得亏有您啊。” 一阵阿谀奉承,连淼听的舒服,心情也好了很多。 李思出了厢房,掂一掂手里的荷包,吩咐店中小仆将账本拿进去,自己则去了后堂倒茶。 到了后堂,李思东张西望,见四处无人,这才一脸期待的打开荷包。 这荷包看着鼓胀,可里面都是些上了年代的碎银子铜钱,并没有多少。 李思立马变了脸,嫌弃道:“还真是个周扒皮,扣的要命!人家给金子,你就给些没人要的碎银子,得嘞!那我就给你来点儿陈年老茶喝喝!” 说着,李思气愤的从柜子上最下层拿出落了灰的茶罐子。 “呦!看来掌柜的今日心情不佳啊。” 李思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手中的茶罐子抖了两抖。吓得他出了一头的冷汗。 李思回头,见莫颜兮悠闲的靠在门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金子。 “可不是,再好说话的东家,查账的时候都恨不得扒下一层皮来。小公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李思将茶泡好,转身笑着看着莫颜兮。 “掌柜的辛苦,我这不是赶着趟儿的孝敬你。气大伤身,万事儿还是身子要紧。” 莫颜兮说着,上前将金子放在茶壶旁边。 李思目光一直紧跟着金子,心里早就跟猫儿挠着一样痒痒。 “小公子,这见好就收的道理,咱都明白,水边儿偶尔转转可以,可要我往下跳,那便是断我后路。” 最终还是理智胜了欲望,李思将金子往远处推了推,意图明显。 莫颜兮打开折扇,笑着道:“掌柜的,在下做生意最讲究道理,从来不做不仁义的买卖,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万事以礼为尊,既然是谈生意,我总不能硬闯进去。” 李思眼睛转了转,思虑许久,最后将金子拿起来咬了咬,擦干净放进怀中。 “小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一声。” 李思哈着腰将茶水拿进去。连淼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很不好看。 “李思,折枝阁的生意上个月瞧着没以前好啊。” 李思闻言,赶紧上前,低声道:“东家,咱家的货都是提前订好的,分文不差。” 虽然嘴上这么说,李思心里早就翻了无数个大白眼儿,上个月比起以前只不过少了两百两银子而已。 “我家这可是百年的招牌,整个百帝城内,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用的是我家的布料。可不能在你的手里砸了。” 李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东家放心,咱家的招牌在百帝城那是一绝,而且正值柳家柳老先生过寿,他们家已经在咱家订了好几批布料,敞衣轩近日成衣也卖的快,昨日又订了一批,想必这个月定然会好的多。” 连淼听了,浓密的眉毛挑了挑,眼睛边儿上的细纹立刻皱在了一起,摸了摸小胡子,道:“我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柳老爷子过寿,那可是真排场,我说最近百帝城这么热闹。看来又能大赚一笔了!” 李思见连淼脸色缓和,连忙附和道:“没错,而且下个月城里王老爷家嫁女,定然是少不了在咱家挑布料的。” 语罢,李思见连淼脸上笑意满满,拍了拍额头,惊道:“呦!您瞧我这记性!刚刚来了位衣着华贵的小公子,说是找东家谈生意,这聊来聊去,竟然叫我给忘了!” “小公子?”连淼闻言,撇了撇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见见,领进来吧。” 李思喜上眉梢,得了令赶紧出了厢房找了莫颜兮。 莫颜兮跟着李思进了厢房,连淼蹙眉,见他虽然衣着华贵,但是瞧着粉粉嫩嫩,脸上稚气未脱,还像个小娃娃。这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 “便是你要见我?” 莫颜兮挺直腰板,行了礼,才笑道:“没错,在下韩致远,久闻连老板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有大富大贵之相。” 连淼闻言,示意莫颜兮入了座,才道:“韩小公子今日来便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有些话听多了,真觉得没什么新意。” 莫颜兮将手里的折扇放在桌上,为二人添了茶水:“如若真是说着客套话,在下便不会来了,在下手里有个买卖不知道连老板做还是不做?” 连淼冷哼一声,毫不思虑,回绝道:“小公子若真想寻些事儿做,倒不如去春远楼瞧瞧,那里等着别人送钱的商客随处可见。我便不掺和了。” 话中的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莫颜兮自顾自的抿了一口清茶,笑道:“连老板可知最近百帝城内柳家老爷子过寿,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刚来的,不知连老板消息是否灵通,有没有听说过前两日柳家举家迎接了一位韩家公子。” 连淼听了,面色一凝,这事儿他倒是听人说过两句,听说是柳家千金亲自出城接的,柳家早早的打扫门庭等着。 “难不成小公子…” “那人是在下的兄长,说来惭愧,原是我没什么本事,如今赶着上门谈生意,竟然还要将他的名号搬出来才行。” 连淼闻言,心里开始打鼓,连忙笑道:“小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是我连某有眼无珠。只是连某在各处也是有些朋友的,好像没听说过有出了名的商贾韩家。” “我家清白,上下几代要么从文要么从武,只有我这个不争气的,文不成武不就,也就只能行行商,四通八达的生意也就和临渊城苏家做做。所以没什么名号。” 听到苏家,连淼心里的顾虑彻底被打消,这苏家的名号在道儿上那是出了名的,涉猎极广,听说苏家两位公子此次也来了百帝城,如此便是真真儿的了! 心里如此想着,连淼赶紧给莫颜兮添了茶,一脸恭维的笑道:“既然是苏家,那小公子尽管说,连某也算是有幸,能入了韩公子的眼。” 莫颜兮见他变脸迅速,轻咳一声:“自然是吃不了亏的好买卖,你也知道这白帝城虽然繁华,但是终究比不上闻熙,那可是天子脚下,住着的不是将相王侯,便是财阀权贵。在下做的是衣行买卖,在闻熙城也算小有起色。不过这闻熙城的衣料来来回回都是一个样儿,哪怕是再值钱,也有腻了的一天,我恰巧昨日去了趟醉十里见旧友,瞧见里面来往的小姐公子,穿的衣料不仅华丽明亮,就连刺绣也是上等的。忍不住多问了两句,这才打听到折枝阁里来。” 连淼听到莫颜兮连连夸赞,眉眼带笑,鼻子下边儿的两撇小胡子也翘了起来。 “那是,咱家的工艺那可是最有讲究的,将近百年的老字号,谁见了不夸赞一句。折枝阁要是开在闻熙城,如今我连家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商贾大家了!” 莫颜兮见他乐的开怀,连忙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看上的正是连老板这份儿独一无二的手艺。不知道连老板要不要掺和掺和,分一杯羹?” 连淼闻言,眼神之中精光闪动,思虑了许久才道:“买卖倒是好买卖,不过闻熙城山高路远,而且咱家的生意基本上都是给敞衣轩的,如若和小公子合作,岂不是舍近求远,万一小公子的买卖做的不顺畅,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莫颜兮明白连淼的顾虑,笑道:“连老板说的有理,不过你也知道,这苏家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家,我既然能和他们做生意,想必还是有些能耐的,我愿立字据,和折枝阁的生意绝对长长久久,而且连老板也不必为难,你可先给我们一半的布料,如果我们做的顺畅,再考虑是不是将全部布料给我们,至于价格嘛,我愿意在敞衣轩的价格上多加两成。” 连淼彻底动了心,先不说闻熙城的生意,就单单苏家来说,他们家的生意也绝对不愁没人要!如果能彻底打响名声,那么折枝阁定然会一飞冲天! 两人各怀心思,都一语不发,自顾自的喝着茶。突然厢房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第五十六章 一唱一和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正午时刻,明明是津秋气节,今日也不知怎的,竟然能赶上盛暑之日那么热。 李思两撇儿八字眉皱在了一起,急得满头大汗。折枝阁内的另两位伙计一左一右拉着唐明桑。 “哎呦,我的贵人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李思拍了拍手,生怕事情闹大,最后牵扯到自己。 唐明桑已经是红了脖子,扯着嗓子喊道:“好你个韩致远!竟然背着我爹做这种勾当!得亏我跟你来了,要不然还在吃闷头亏呢!” 厢房之中,不断有辱骂声传来,莫颜兮无奈的笑道:“还请连老板海涵,是我家那个不懂事的堂弟闹事儿呢,我这就去好好训训他!” 连淼听了,眼睛轱辘一转:“韩公子看着羸弱,不如我陪你一同去。若是有什么事,还能照应照应,这里毕竟是折枝阁,连某也算能说上几句话。” 莫颜兮听了,递给连淼一个感激的眼神儿:“那在下先谢过连老板,改日喊了苏家兄弟和您一起吃个便饭,算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 听到苏家,连淼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哎呦!如此说来,是连某沾光了,韩公子请,我们先去将令弟的事儿解决了,再详谈。”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厢房,迎面便看到唐明桑手里举着一只翡翠蟾蜍。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礼教这般差!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快给我放下。” 莫颜兮双手背后,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怒气,连忙出声制止唐明桑的出格举动。 唐明桑闻言,乖乖的将东西放下,瘪着嘴,大声道:“你凭什么说我礼教差!我爹待你不薄,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他的生意,为什么还来找别人!胳膊肘子往外拐做甚?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莫颜兮闭眼叹了一声,再睁开时,里面的温怒之色愈烈。 “莫要胡闹,我的生意,已经让了一半儿给叔父,我答应他的是些茶叶生意,已经谈妥了,你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吵吵闹闹,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唐明桑眼里多了一份惧怕,小声嘀咕道:“可你们刚才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你在闻熙城的成衣铺子那么多,来来往往的都是闻熙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近两年更是生意火爆,你也知道,我爹手里也有些布料生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他的,如今有了苏家做仪仗,别说闻熙城了,放眼整个元凌都有生意可做,你的铺子名声又大,传遍各地那是早晚的事儿,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便宜外人!” 说着,唐明桑狠狠的瞥了一眼连淼。连淼见此,缩了缩脖子,见莫颜兮默不作声,连忙道:“小公子既然是韩公子家的弟弟,那连淼就不怪罪了,可是咱家的布料那可是出了名的百年老字号,小公子不妨去百帝城里打听打听,绝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莫颜兮闻此,连忙附和道:“既然是做生意,那便要讲究,我自然不能为了顾念亲情,而污了铺子的名声,你爹手里的布料款式老旧,做工粗糙,平常人家都不乐意穿,又怎么能放在我的铺子里。” 唐明桑冷哼一声:“那我便去告诉我爹,让他来亲自说,我就不信他的话你也不听!” 唐明桑说完,翻了一个大白眼,吐了吐舌头,跑出了折枝阁。 莫颜兮叹了口气,对着连淼赔礼道:“连老板,对不住,家弟实在是太过顽劣,我看这生意要不改日再谈,我回去瞧瞧,倘若他爹真的来闹,少不了花些时间安抚着。” 语罢,莫颜兮便要走,连淼嘴唇抖了抖,急得跺了跺脚,赶紧上前,一把拉住莫颜兮,殷切道:“韩公子等等,我瞧着这生意可做,不如我们进去谈完如何,就一刻钟的时间,连某绝对不多耽搁!” 莫颜兮左右为难,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连淼生怕莫颜兮不同意,赶紧道:“韩公子,咱家的布料你也都看了,匹匹都是一等一的货色,我家作坊还有些存货,别说一半了,就算是全给你,我也愿意!” 莫颜兮挑眉,心中一喜,面上却平淡如常,客气道:“连老板,这做生意最讲诚信,我向来不做让人为难的买卖,既然你觉得生意可谈,那我们便签订了字据,起初我只要一半儿,你也好安心,等连老板觉得可以了,便可将全部的布料都给我。” 连淼连连点头,赶紧喊了李思拿来纸墨,莫颜兮写完,将两张宣纸递给连淼道:“连老板请看,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我是赖也赖不掉,我已经签过字了,等会儿连老板也签个字,过两日我派人过来给你送银票时再盖章。到时候一人一份,出了什么事都可以去衙门对簿公堂。” 连淼拿着宣纸,手都有些颤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韩公子,你这银票是…” 莫颜兮见连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顺着他的话笑道:“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多少东西给多少银子,分文不少。” 连淼闻言,脸色一变,笑道:“韩公子爽快!你放心吧,咱家的布料一般的可比不上。定然会让你的生意如日中天!” 二人又聊了几句,莫颜兮便找了个借口告辞。 出了折枝阁,莫颜兮深深吐了口长气,瞬间心情大好! 莫颜兮左拐右拐,见身后无人跟着,这才进了春远楼。 唐明桑和南柯已经点好菜等着了,直到莫颜兮到场,这才吩咐小二上菜。 “小姐,可还顺利?” 唐明桑四处瞧瞧,小声的问,活像一个做贼的。 南柯见此,嫌弃道:“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贼眉鼠眼,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莫颜兮见二人又开始吵闹,笑道:“幸亏明桑演得活灵活现,这才让连老板彻底信服,硬拉着我谈成了。” 唐明桑羞红了脸,挠了挠头,道:“这事儿还得多亏南柯姐姐教的好,不然那样撒泼胡闹的事儿,我实在是做不来。” “可不得来点儿狠的,他估计是有这个心没那个胆儿,小姐这个主意妙,关键时刻逼一逼,让他知道咱家的生意可是有许多人抢着做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南柯一边说着,一边捻起桌上的红豆糕,咬了一大口。 莫颜兮抿了口茶,笑道:“如今算是成了一大半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今儿先试试菜色,改日请苏二公子好好喝一顿。” 柳宅内的一座偏院,柳唐月正在画新机关术的图纸。小柔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小姐,太老爷叫你去正堂问话。” 柳唐月闻言停笔,笑道:“问话才是对的,就怕老爷子一声不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件事儿悄无声息的过去。” 柳唐月净了手,也不耽搁,匆匆忙忙的去了柳堂。柳清悬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小柔在门口看着,柳唐月悠闲的进了门,自顾自的寻了个位置,坐下啃梨。 柳清悬见她这般随意,假装生气道:“你个丫头,如今这般大了,也没点儿模样,如此随性!以前教你的那些礼仪规矩,通通被狗吃了不成?” 柳唐月伸了个懒腰:“别演了,这儿又没有外人,要不我再来一遍,进来给您行个跪拜大礼?” 柳清悬被逗笑,瘪嘴道:“就你会说,也罢,我这讨人嫌的老头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怕是巴不得等我走了,就彻彻底底没人管你了!” 柳唐月依旧不为所动,笑着说:“您瞧瞧,多大的人了,还来这一套,您放心,能活到八十多岁绝对不亏,哪天真的走了,您便在地下好好等着,过个几十年我就来陪您。到时候继续烦着您。” 柳清悬将书放在桌子上,心情大好,就连笑声也洪亮了许多。 “你可知道,我今天来找你何事?” 柳唐月点了点头:“知道,已经派人查过了。” “是谁?” 柳清悬目光一凝,眼神之中多了一丝锐利。 “您这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还问我做什么。” 柳唐月将梨放在桌子上,从袖口掏出绣帕擦了擦手。 柳清悬神情一顿,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办吧,如今我年纪大了,瞧着管不住事儿了,他们便真觉得自己能为非作歹,这不该做的事儿都做尽了,咱柳家从来都是清清白白,安稳立世,怎么能毁在他们手上!” 柳唐月点头应下,眸子一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放在柳家的红缨石我已经送出去了,几个月前便传了消息出去。这几天该来的人,不该来的人应该都来了,想必有的热闹了。” 柳清悬冷哼一声:“送出去就好,我也很久没看过热闹了,只要和柳家没有关系,随便他们怎么挣。” 柳唐月撇了撇嘴:“要我说,您直接给他得了,毕竟是您的学生,我可老听您说他是您最得意的门生,何必搞这么一出,费劲儿。” 柳清悬抬眼,摸了摸胡子,道:“你懂什么,这小子可不是个省事儿的,前两日你也看到了,竟然拿着剑威胁我!从前我可没少受他们哥俩儿的气,如今又怎么能让他这么顺利得偿所愿!” 第五十七章 鸿门宴 九月初五,百帝城旁边的青山之巅挂起了一缕一丈多的红色绸缎,听说里面装着的是柳令植在兆远国拿来的祈福符纸。 明日便是柳清悬的寿辰之日,该进城的人已经通通到了百帝城。 和翡镜巷交错对立的一条宽敞巷子,也是百帝城有名的,专供达贵富人居住的地界儿,听说从前叫做通达街,自从柳家来了之后便改成了穿石巷。柳家祖辈的人觉得要通达,必先劳苦,海纳百川,水滴石穿。功夫到了,通达之道自然会来。 半个月前,穿石巷内一家紧闭的宅院里有了动静,这座宅院没有牌匾,就连大门也朴素的紧,寻常路过的人都以为是座没人要的废宅。 不想前些日子来了许多人,门庭大开,有过路的好奇,往里面看了看,这才发现宅子里环焕然若新,精雕细刻,可谓是金屋藏娇。 又过了些日子,听说有贵人住了进来,柳家亲自迎的。 此刻,这间宅子内的正堂之中,该聚集的人基本上都齐了。 “刚刚得到消息,鬼修罗的人已经进城了,现在就住在金临客栈,重山道的还没有找到,对了,听暗卫说陶宗主也来了,只是没过两日便再也寻不到人了。” 苏长卿坐在左下座,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清楚。 元怀笙闭着眼睛假寐,手指无意的轻轻拨动着桌子上的茶杯,听到苏长卿说完,睁开了眼睛。 “既然来了,那就派人盯着,重山道应该不会搅和这趟浑水,柳清悬不死,柳家便无人动的了。以他的性子绝对不做这样的买卖,与其在百帝城玩玩儿,不如去找点儿其他门派的麻烦。至于那个人,随他去吧。” 苏长卿点头应下,元怀笙这才转身看了一眼莫颜兮,道:“我听说你最近似乎很忙?” 莫颜兮听了,瞬间心虚,眨了眨眼睛,笑道:“不过是些生意上的事儿,总归是自己用心做起来的,既然来了,多去看看总是好的。” 元怀笙冷哼一声:“年纪轻轻,小聪明倒是挺多,我最讨厌旁人打着我的名号,狐假虎威,做些不入眼的玩意儿,你要成了也就罢了,做不成便自己收拾干净。” 莫颜兮瞳孔一怔,慌忙起身应下。 还没聊一会儿,元怀笙便乏了,众人很识趣的退了出来。 苏长风见莫颜兮脸色不好,凑到跟前道:“你发什么呆呢,我瞧着你刚才脸色就不好,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爷的事儿吧。” 莫颜兮假装哀叹一声:“哪有的事儿,我刚才就在琢磨这春远楼的酒那么多,可到底哪一样能入的了苏二公子的眼。” 苏长风挑了挑眉头,竟然真的思考起来,好一会儿才道:“这春远楼的酒分类众多,大不相同,我还都挺喜欢的,不过要真说起来,还是只有百帝城里才有的顺息酿,取得是百帝城后山清泉之水,六月里的第一批稻子,还有陈年老稻皮酒糟……” 苏长风说着,突然眼神一亮,指了指莫颜兮,又指了指自己,不确定的问:“听你这意思…是想请我喝酒?” 莫颜兮点了点头:“这事儿路上就已经说好了,昨日我已经和南柯明桑他们去试了菜色,属实不错,就差苏二公子了。” 苏长风闻言拍了拍手,一双在太阳下璀璨漂亮的桃花妖里满是笑意:“既然如此,我瞧着今日也无事,不如就现在去?” 苏长卿见苏长风喜出望外,如此着急,幸灾乐祸的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宴有迎风接客的,亦有请君入瓮的,就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呐!” 莫颜兮笑了笑:“苏大公子说笑了,不过是顿家常便饭,既然是答应了苏二公子,那便要履行承不是,再说我也不是心思诡异之人,这宴设了,人自然是要招待周全才行。” 苏长风眯了眯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们二人到底再说什么谜语,最后干脆听了思绪,不再想了,毕竟苏长卿没有拦着,那就说明出不了什么事儿。 “行了行了,刚才我就饿了,这不两全其美,咱这就去,选一个好地方,好好喝几杯。也不怕莫姑娘笑话,在下对酒还是颇有研究的,那是千杯不醉,通古博今。” 语罢,已然率先出了门,莫颜兮和苏长卿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头二人刚刚进了春远楼,那边香雪已经带着银票直接去了连家宅子。表明来意之后,连淼高兴的合不拢嘴。兴高采烈的拿了钱,盖了章子。 南柯和明桑依旧在春远楼等着,因着是请贵客,特地挑了二楼的一处环境最好的多厢房,这处的窗户南北通透,可眺望远景,亦能看得见底下的人来人往。 苏长风进了厢房,见南柯和唐明桑二人贼眉鼠眼的看着他,心里一咯噔,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既然请宴,怎么还有其他人?” 苏长风轻咳一声,有些不满的问。 南柯连忙殷切的笑道:“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太妥当,而且我和明桑别的不行,这品菜的能力绝对出众,我家小姐不懂这些,特地喊了我们两个作陪,这样一来,倒也不怕席上无话。” 苏长风眨了眨眼睛,自顾自的寻了一处离二人远的座位坐了下来,抬高眼睛,道:“不用,这方面本公子能称第一,绝对无人敢称第二!” 莫颜兮见桌上的火药味儿渐渐浓了起来,连忙道:“南柯,你去叫掌柜的将酒换成顺息酿,先上菜吧,让苏二公子试试合不合胃口。” 南柯点了点头,朝着苏长风做了一个鬼脸儿,这才出了厢房。 苏长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左顾右盼的四处瞥着,一转头突然看到唐明桑咧着嘴朝自己笑。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觉得渗的慌。” 唐明桑听了,笑容愈盛,起身亲自端了茶,放到苏长风跟前:“苏二公子,您一路辛苦了,快喝口茶,润润喉。” 苏长风皱眉,拿起茶饮了。 一刻钟后,苏长风拿着碗,看着碗里叠了一层又一层的各种菜,突然觉得食之无味。 南柯又夹了一块儿水晶肘子,十分殷勤的放到苏长风刚空下去的碗里,温柔的说:“来,苏二公子,快尝尝他们家的肘子,昨日我试过了,这肘子酱汁浓郁,软烂香甜。你绝对喜欢。” 苏长风目瞪口呆,咽了一口口水,实在受不住,将碗放在桌子上,问:“行了行了!你们有话赶紧说!弄的我浑身难受!” 莫颜兮见此,连忙道:“苏二公子果真聪明,我这里有一笔赚钱的买卖,不知道你做不做?” 苏长风内心叹了一口气,他总算明白出门时自家哥哥说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是个鸿门宴嘛! “我家的生意,一般都是我大哥在管,不过如果真的能赚钱,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给他建议建议。” 苏长风说完,面无表情倒了一口顺息酿,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酒以前喝着清明干爽,如今入了喉咙居然如同烈火灼烧… “不过是桩小生意,不用麻烦苏大公子,我听说苏二公子虽然不怎么经营苏家生意,但是却是个天生的算盘命。手下也有好几个拿的出手的买卖。其他的不说,这飞翎铺子里的衣裳便是天下一绝。” 苏长风听了,一口酒卡在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下不去,憋的他难受的紧。好不容易能说话了,赶紧问:“这事儿你怎么可能知道?!” 莫颜兮眨了眨眼睛,无辜道:“路上和苏大公子聊了许多生意之事,这事儿还是他告诉我的。” 苏长风听了,咬牙切齿,合着自己的底全是他这个好哥哥透出去的。 “就是一些小本买卖,原本只是做着打发时间,后来竟然出了名。莫姑娘谬赞了。” 莫颜兮闻言,眼睛一转道:“苏二公子也知道,我家做的是香铺生意,这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可是前两日在百帝城却发现了一桩你我二人都可做的好生意,我瞧着不错,又不想这肥水白白流到旁人的田里,这才喊苏二公子出来,好好谈谈。” 苏长风挑了挑眉,心气儿也平和下来,一边加菜,一边问:“你说说吧,如果真的能做,我当然愿意,赚钱的买卖谁会不要,不过你也别想着能从我这里骗取什么,关系是关系,生意是生意,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这道理,颜兮自然明白,不知道苏二公子可否知道折枝阁?” 苏长风点了点头:“知道啊,他们家的布料算是百帝城里出了名的,虽然不能和最上乘的相提并论,不过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价格又便宜。一般的达官贵人应该很喜欢用这种布料。” “没错,他们家的布料价格实惠,成品不错,如果稍加修饰,没准儿便能成为元凌独一无二的布料。我今日要和苏二公子谈的正是这个!” 第五十八章 苏长风酒足饭饱,这才坐端正,凝神听莫颜兮谈论折枝阁的生意。 “这折枝阁的布料我仔细瞧了,布料华丽明亮,柔软丝滑,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前几日我刚来百帝城,樱娘便告诉我可以将香料加入布料之中,从而得到元凌独一无二的新布料。” 莫颜兮说着,示意南柯将布块儿拿出来递给苏长风。 苏长风眼睛一亮,摸了摸,料子一样的柔软丝滑,而且这些颜色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看起来粉色不像正经儿的粉色,绿色不像正经儿的绿色,红色亦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几种红色。 “这不同的香料加入已经染过的布料之中,竟然可以叠色,改变布匹原有的颜色!” 苏长风感叹一句,又将布块儿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各种香味儿瞬间扑鼻而来,每一种味道都很清晰。 莫颜兮见苏长风很满意,才继续道:“倘若我们将折枝阁的布料收过来,再由醉十里重新加工,最后将这批独一无二的布料提供给飞翎铺子,做出世间绝有的衣裳。这价格可是能翻好几倍。这样划算的买卖,苏二公子觉得如何?” 苏长风面上平淡如常,心里已经是另一番打算。将布块儿放在桌子上,毫不在意的笑道:“这生意是好生意,可惜风险过高,万一衣裳卖不出去,吃亏的岂不是只有我一个?” 莫颜兮闻言,眼睛微眯,道:“既然苏二公子觉得不能做,那我也不强求,便另找别家去做了。这种布料只有用我醉十的香料才做的出来,其中工序复杂,若是平常的香粉,味儿没几天就散了,徒有虚名。也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成衣铺子了。” 苏长风自然是听出了莫颜兮话里的意思,他原想着可以找些平常香料替代,自己做,省了醉十里这道坎儿,能少出不少钱呢!没找到这么容易便被看穿了。 苏长风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尴尬的说:“我刚才的意思是,这生意得好好瞧瞧,并没有说不能做。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其他的成衣铺子也不一定比的上我的飞翎铺子有排面名气。而且你这布料到底是什么价格卖给我?我心里也得有个数。” 莫颜兮闻言,脸上重新有了笑容:“那是当然,正因为不是外人,我才找了苏二公子不是,至于价格嘛,自然是按你铺子里最顶尖儿的布料来算。” “最顶尖儿的?你这布料虽然不错,但是折枝阁的布料还是比不上雪花绸吧!” “苏二公子,折枝阁的布料确实比不上雪花绸,可咱家卖给你的也不是折枝阁的布料。物以稀为贵,雪花绸只是名贵,但是元凌四处可见。而我手里的这种布料,除了醉十里,世间便不再有了。” 苏长风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合理:“那行吧,就按最贵的布料算,等百帝城的事儿了了,咱就交钱交货。” “苏二公子急什么,我这话还没说完呢,除此之外,我要飞翎铺子的一成收入。” 苏长风刚稳下心神,喝了一口酒,这会儿听到莫颜兮的话,全数喷了出来。 “莫颜兮是不是掉到钱眼儿里了?你真当那布料是什么金子珍珠?” 莫颜兮面色不变,笑着解释道:“苏二公子仔仔细细的想想,类似雪花绸这样的贵重料子,除了飞翎铺子,其他成衣铺子可否会有?” 苏长风咋舌,道:“当然有,这东西虽然贵,但是生产的人多,买卖做的广,只要是比较好的铺子都会有用它做的衣裳。” “没错,可是我家的布料却只给飞翎铺子,我这可是将自己的路往窄了走,只为了提升飞翎铺子的地位。你想想,只此一家有,别家没有,从此以后,飞翎铺子在元凌便可算是独树一帜,不日便能称霸!一旦这料子火了,苏二公子觉得谁不想分一杯羹呢。” 苏长风闻言,仔细一琢磨,竟然觉得莫颜兮的话不无道理。 又前思后想了许久,苏长风终于做了决定:“行,一成就一成,不过我也不能白给你,倘若飞翎铺子火了,你醉十里的生意自然也是如日中天,莫姑娘这算盘打的可是够响亮的,也罢,为了独一无二的招牌,我也认了。但是我要等第一批衣裳做好之后,放进店里看看情况,再决定这生意做不做,你觉得如何?” “自然是如此的,毕竟飞翎铺子的生意是否火爆,也能让我瞧瞧和折枝阁的生意做的值不值当。” 谈完生意后,几人心都落了地,终于能够好好的喝上几杯。不过莫颜兮和唐明桑的酒量都不太好,最后只剩南柯和苏长风对着喝。 南柯脸红红的,嘟着嘴,不服气的盯着苏长风,道:“行啊,小子!够爷们儿!不过这顺息酿的酒劲儿可大了,也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 苏长风眉峰微挑,喝了酒后,整张脸粉嫩嫩的,就连单薄的嘴巴也泛着淡淡的荧光,再加上那双能夺人魂魄的桃花眼,此刻瞧着,竟然比青楼里最美的花魁都要美上三分。 南柯不由得看呆了,苏长风赶紧轻咳一声,耳朵红红的,小声道:“当然受的住,不过喝酒不做点儿赌注…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赌就赌!谁怕谁啊!你说赌什么?!” 南柯估摸着是有点儿醉了,说起话来不管不顾,反正脾气瞧着是挺大的。 一时之间,二人无话,这说起来容易,真想点新奇点子还挺难的。 二人正想着,楼下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脆嫩的犬吠声。 苏长风和南柯皆是瞳孔一缩,嘴角噙着一丝一位不明的微笑,而后双双点头,转身拿着酒坛子灌了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淡了下去,夕阳西下,终于收敛了最后一缕微光。属于日落之后的热闹市集瞬间来临。 莫颜兮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来,事实上她是被一阵洪亮的犬吠声给吵醒的,如今听起来,好像不知犬吠。其中还夹杂着特别爽朗的笑声。 清醒之后,莫颜兮直起身子,可是一转头整个人彻底愣住。 只见南柯双脸通红,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两双手呈收拢状放在胸前,吐着粉嫩嫩的舌头,学狗叫…… 而坐在南柯对面的苏长风,已经笑的彻底直不起腰来。 一股浓重的酒味儿扑鼻而来,莫颜兮看了看桌子上的残局,足足有将近二十个酒坛子,可想而知这两个人究竟喝了多少! 莫颜兮抚了抚额头,赶紧拍了拍睡的流哈喇子的唐明桑。 唐明桑猛地惊醒,一脸痴呆的盯着莫颜兮,嘴角上还有些亮晶晶的口水。 “明桑,你清醒清醒,快点儿把苏二公子送回去,明儿个便是柳老先生的寿辰,他这副鬼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酒醒。” 唐明桑点了点头,猛拍了自己几巴掌,赶紧扶着苏长风出了春远楼。 至于南柯,神志已经彻底不清楚,还学着小狗的模样,汪汪的叫。 莫颜兮见她这副模样,一时间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道:“行了,人都走远了,你叫的再响亮,也没有人听的到。” 语罢,扶起南柯艰难的付了钱,出了春远楼,这一坛一顺息酿可值不少钱,足足二十坛子,快要了莫颜兮半条小命。 春远楼对面客栈之中,一扇窗户轻轻的关上。陶之然挥着折扇,憋着笑道:“如今,竟然还有这么傻的姑娘。” 语罢,站着的两个人呆呆的看着陶之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陶之然见此,才发觉自己失了态,收了笑意:“没什么,你们刚才说鬼修罗的人已经到了?想必他们也是冲着红缨石来的,看来明天百帝城有的热闹了,去查查,看看那批药粉他们有没有带过来。得罪了三毒宗还想着全身而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真当我们三毒宗好欺负不成?” 陶之然语罢,本就微挑的眼睛之中多了一丝肃杀之气。 二人毕恭毕敬的应下,正准备出去,陶之然又想起了什么,临了又加了一句:“对了,派人去给重山道的那位传个话儿,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得加钱。为了他这尊大佛,冒险得罪另一尊,这样的代价,我三毒宗也绝对不要白白受着。” 今夜天气爽朗,月黑风高,一时之间说不上算不算是一个好时候。 百帝城城东一处无人居住的街巷之中,窜进来一批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剑客。 这些人左顾右盼,十分谨慎的进了一家宅院。这才发现院落之中,正厅的房门大大敞开着。 黑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拔了剑,背对背靠在了一起。 突然屋内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二叔莫不是真觉得柳家没人了,勾结外国,企图颠覆元凌,叛国通敌,这样的罪名柳家可担不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二叔有胆子做,那便背了吧。” 正厅正中央,斜斜的坐着一位少女,此刻的她,无比淡漠,就像是地狱里掌管生死簿的判官,光是坐在那里,便叫人胆战心惊。 第五十九章 风雷涌动 天边刚刚露出一丝昏黄的金光,远处山脉之上的红色绸缎随风来回飘荡,远远看去如同一条被栓住龙尾,疯狂挣扎的游龙。 昨夜,从城外运进来了一批开的正好的露叶金丝菊,天刚亮就进了翡镜巷柳宅。 九月初六,再过几天便是重阳节。赏菊登山,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热闹场景。 一阵洪亮厚重的钟声响起,隐隐有呢喃细语飘过来,听说是柳令植请了城外风雷寺的得道高僧传唱祈福经,佛经圣语乘了风声传进百帝城。 城门在寅时便大大敞开,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盛宴开始。 巳时,柳家已经热闹起来,柳家众人全部穿了月白色轻纱流袍,上面用银白双线绣了几片儿柳叶,家中男子皆用青玉束发,姑娘妇人通通带了青玉银簪,简简单单编了个发髻。听说这是柳家书院中学生的日常装扮,柳清悬读了一辈子的书,最骄傲的便是祖辈传下来,到他这一代依旧鼎盛的书院。 元凌各处来的宾客已经陆续到场,柳家专门派了人在宅子外面等着,一丈一人,足足排了十丈多的距离。而宅子里也专门腾出了两个大苑用来招待客人。因着柳家最重礼所以男宾女宾分开而坐的礼数,在这里依旧延续着。 莫颜兮早早起了,终于换下了一身劲装,穿了一件儿淡青色束腰裙,只袖口和领口拿金银线绣了些活灵活现的金菊。香雪特地编了一个简单轻便又不失端秀的发髻,垂了几簇珍珠翡翠簪子。 柳清悬喜欢清净,虽说过的是八十大寿,也没请什么人,大多数宾客都是自己来的。 收拾妥当后,莫颜兮一行四人先去了穿石巷找元怀笙他们汇合。 到的时候,元怀笙三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莫颜兮远远看了一眼,见元怀笙今日亦是穿了一件淡青色长袍,上面竟然也绣了些金菊。 “因为柳家礼数较多,所以特地准备了两辆马车,我们带着明桑,你们去了直接找柳姑娘吧,是个认识的,还能说几句话,不会太过无聊。” 苏长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一辆马车前为几人掀开车帘。 莫颜兮微微欠身谢过苏长卿,随后示意樱娘将手里捧的梨花木盒子交给唐明桑,道:“这个你拿着,去了交给柳家当家的,虽说是乘了别人的东风来的,但是礼数不可失。” 唐明桑双手捧过来:“知道了小姐,明桑绝对不是失了莫家的颜面。” 众人上了马车,朝着翡镜巷行去。 柳令植正在正堂之中陪柳清悬和几位年长的前辈说话。听了消息,连忙上前在柳清悬耳朵边上低语了几句。 柳清悬理了理袖子,起身道:“去外堂迎接吧。” 在座的几位皆是一愣,随即起身跟着柳清悬一同出了柳堂。 三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柳宅门口,元怀笙一行人下了车,便看到柳唐月已经等候在此。 进了柳宅,迎面站着的便是柳清悬。 元怀笙眉头轻挑,三两步上前,行了礼:“我们进去便好,先生怎么亲自迎接?今日可是您的寿辰,倒叫我这个做学生的折寿了。” 身后莫颜兮等人赶紧上前,也对着柳清悬行了礼,祝了贺。 柳清悬想回礼,手却被元怀笙牢牢拖住,只好笑道:“虽说是寿辰,但是在元凌,礼数不能丢。” “我不是君,你不是臣,这礼该是我行的,进去吧,今日来,学生可是要好好和你喝几杯的。” 语罢,元怀笙便引着柳清悬回了柳堂。 柳令植赶紧对着剩下的众人笑道:“各位辛苦了,唐月,你带着莫小姐几人去纷碎苑,我带着几位公子去争鸣苑落座。” “唐月明白,莫姑娘我们走吧。” 莫颜兮给唐明桑使了个眼色,自己则跟着柳唐月去了纷碎苑。 唐明桑上前将手里的梨花木盒子递上去,道:“柳先生,本是不请自来,今日叨扰了,这是我们东家的一点心意,素闻柳老先生患有头疾之症,特地选了些新制的香料,里面含有可以缓解病症的草药。或许可以有所帮助。” 柳令植听了,赶紧双手收过来瞧了瞧,交给一旁等着的小侍:“莫姑娘费心了,醉十里的香那是远近出了名的,家父亦是非常喜欢,平日里都会买些回来,这几日刚好头疾之症又犯了,等会儿我便拿进去燃了,他定然会喜欢的。” “说来也是巧了,前些日子得了一块儿千年寒玉,可解盛暑燥热之气,配着醉十里的香,想必这头疾之症会好转很多。” 苏长卿说着,示意村一将寒玉递给柳令植身旁的另一名小侍。 “这寒玉本来就贵重,千年的寒玉更是世间少得,令植在这里谢过苏家二位公子还有醉十里东家了。这个时候,宾客也都到了,几位公子跟我去争鸣苑里喝上几杯吧。” 苏长卿点头,随即对着村一挑了挑眉头。村一便去了纷碎苑,也不进去,自顾自的寻了一颗隐蔽的大树等着。 纷碎苑里,女眷众多,各自三五成群的说说笑笑。 南柯往前瞧了瞧,目光一凝,随即凑到莫颜兮跟前,道:“小姐,你看那个不就是在落叶城中落井下石的那位武宗小姐吗?” 莫颜兮顺着南柯得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了赤练紫。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衣裙,打扮的花枝招展,在人群之中格外扎眼。 “武宗就在百帝城外的山脉之中盘踞,这些年,但凡是爷爷的寿辰,武宗必定会来人。” 柳唐月看了看正在和其他女眷聊的正欢的赤练紫,为莫颜兮等人解释着。 赤练紫似乎是感觉到了目光,转过头来,看着众人露出一抹灿烂微笑,随即走过来,热切的拉着柳唐月的手。 “唐月,你刚才去哪儿了,我都来好半天了,怎么没见到你。” “赤练姑娘是柳家的熟客,这柳家的客人你也差不多都认识,找我做什么?” 柳唐月说着,轻轻将自己的手拽回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赤练紫见此,笑容更盛:“找你当然是让你带我好好参观参观,不过一年没来,这柳家已经是大变样了。” 柳唐月欠了欠身子:“今日怕是没有机会了,大伯和爷爷特地交代让我陪着莫姑娘。” 说到莫颜兮,赤练紫这才转头,正眼看着面前的人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可好几遍,笑道:“才半个来月不见,莫姑娘瞧着更加明艳照人,在落叶城的时候,只匆匆几眼,没想到今日又在这里碰到了,这柳家的坐上之宾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此人来者不善,话语之中也是笑里藏刀。 “哪里是什么坐上之宾,只是有幸借了东风,来了柳家见识见识柳老先生的风采,再讨几杯好酒喝,比不了赤练姑娘,年年都来,想必就连下人管家也记得了。” 柳唐月闻言,嘴角闪过一丝匆匆即逝的笑容。莫颜兮这话是明里暗里的挖苦赤练紫来了这么久,也只是混了个脸熟罢了。 赤练紫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可脸上的笑容硬是半点不变:“莫姑娘看着比我年轻,比我貌美,也不知跟了哪位厉害的公子,这风家的婚事,柳家的寿辰竟然一个都没错过,我哪里比的上。” “自然比的上,毕竟我听说风家被重山道困住那天,赤练姑娘竟然可以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倘若没有强盛的本事,怎么可能做到这么悄无声息,据说,事后风家可是翻天覆地的在落叶城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赤练姑娘的身影。”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风雷涌动,赤练紫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偏偏莫颜兮是个不吃亏的,一脸的无所畏惧。柳唐月摸了摸鼻子,见二人剑拔弩张,站在一旁看热闹。 好一会儿,赤练紫突然笑出了声:“莫姑娘这嘴上的功夫还真是无人能敌,今日倒是有幸见识到了,既然是柳老先生过寿,来着是客,我瞧着和你聊的来,不如我们寻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这武宗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能和药圣白家一同称霸东边武林,风家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出尔反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事,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莫颜兮正想着如何回绝,一旁的六角亭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到几缕淡粉色的裙摆和随风飘散的乌黑发丝。说话的人靠着柱子站着,被柱子挡的严严实实,连个完整的背影都看不见。 “来者何人?莫不是只敢躲在背后偷偷议论,连个面也不敢露?” 赤练紫双手握了握,面色如常,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望着那处。 那人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随即伸出一只手来,手里握着一柄通体雪白的三尺长剑,剑鞘上用白玉浮刻了水纹,剑柄处挂着一只银色的铃铛。铃铛摆动,发出清脆无比的声音。 见了剑,柳唐月立刻认了出来,挑了挑眉头,自言自语道: “是她?” 第六十章 落仙阁,千秋儿 一阵秋风徐徐而来,夹杂着些许菊花香气。已是金秋之日,整个百帝城瞧着还是翠绿的。 “她?是谁?” 莫颜兮见柳唐月和赤练紫神情一愣,不由出声询问。 柳唐月轻笑一声,反问:“南派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落仙阁你可曾听过?” “听过是听过,不过只知道名号,其他的便不晓得了。” 莫颜兮摇了摇头,一五一十的说了。 柳唐月见此,便为莫颜兮详细的解释道:“元凌西部一带,河流众多,所以被称为水乡之地。那些城镇繁华多样,但其中最昌盛的还要数千花城与辞陆城,前者有落仙阁,据说是天下信息最集中流通的门派。后者有天下第一剑许家。西部盘踞的财阀权贵无数,能够在其中站住脚跟儿的都不是一般人。” 柳唐月说着,目光盯着那把露在外面的剑,继续道:“而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便是落仙阁大弟子千秋儿。她不仅剑术精妙,而且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过…我听说这姑娘比较缺心眼儿。” “……………” 莫颜兮一时无话,这话听到最后怎么不像好话了。 “哼!不过就是一个丫头片子罢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南派的人也跑到百帝城里凑热闹了?” 赤练紫冷哼一声,表情严肃,也不给千秋儿好脸色看。 柱子后边儿的人收了剑:“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武宗也想管到我们头上来了?就不怕吃多嚼不烂,最后撑到自己?” 千秋儿似乎一点儿也不畏惧武宗的事例,出言便是明目张胆的讽刺。 赤练紫听了,冷笑一声:“也罢,今日繁忙,我还有要事要做,便不跟你们几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了,告辞。” 语罢,赤练紫转身离开了纷碎苑。 柳唐月挑了挑眉,笑道:“倒是第一次见这位祖宗吃瘪,喂!千家小姐,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几杯,在我柳家来者是客,管他什么南派北派,都是旧友。” 千秋儿闻言,愣了愣,随即抱着剑转过身来。 那人穿着淡粉色的衣衫,面若寒霜,眼如坠星,眉尾如同剑锋锐利,唇色好似桃花出绽,头上编了两个小发髻,上边带着珍珠银圈儿,腰间挂着一只镶嵌了白玉珠子的银铃铛,和她剑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莫颜兮见此人看着年纪轻轻,确实像一个小丫头。 “你我倒是愿意了,身边那位呢?” 千秋儿盯着莫颜兮看了许久,很是好奇。 “在下莫颜兮,是一个生意人罢了,二位若是愿意,我自然是愿意的。” “生意人?看着不像啊,我听说常年浸淫在生意场上的人,身上多多少少沾染些金钱气儿,我瞧着你身上没有,不过几年前见了苏家的那两位,亦是出尘脱俗,想来还是有不一样的。” 柳唐月听了这话,连忙笑道:“这可不巧了,这莫家姑娘可是和苏家那二位公子哥儿相交匪浅,今日都来了。” 千秋儿闻言皱眉:“都来了?所以苏家那个登徒子也来了?” 莫颜兮和柳唐月相视一眼,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就是那个穿着浮夸,长的跟女人一样的苏长风!” 千秋儿见二人一脸迷茫,着急的描述着。 莫颜兮二人恍然若悟。默默点头,不敢回话。 “原来千小姐说的是那个杀千刀的,没错!那个登徒子确实来了,现在应该在争鸣苑饮酒作乐呢!” 南柯一脸气愤,赶紧添油加醋的说了几句。 千秋儿眸子一冷,手紧紧握了握长剑,正准备直奔争鸣苑。 柳唐月见状连忙一把拉住:“千姑娘等等,今日是祖父的寿辰,前来祝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千姑娘既然和苏二公子有旧仇,不如给我个面子,等今日过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我们绝不干涉分毫。” “没错,我听说来的宾客众多,哪儿的都有,万一到时候千姑娘被人认出来了,少不了说些闲话,这柳老先生最注重的便是礼节,今日我们把酒言欢,就别去扫他老人家的兴了。” 莫颜兮见此,跟着柳唐月一起劝阻。 千秋儿见二人情真意切,左思右想,终是停下了步伐,轻咳一声:“我们去哪儿啊?” “前方十丈远的地方,有一座环心亭,在水中央,无人打扰,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一同去便可。” 柳唐月语罢,引着众人去了环心亭。 远处青山倒映,碧海蓝天,午日骄阳似火,映在水中,波光粼粼。真是一处难得的开阔地儿。 “既然是喝酒,就我们三个有什么意思,不如都坐吧。” 千秋儿端起酒杯,看着莫颜兮身边站着的如同柱子一样的三人,只觉得煞风景。 “莫姑娘身边的这几个,个个都是瑶池之物,不同寻常,我瞧着都是可以结交的妙人,既然千姑娘也说了,不如都坐吧,只我们几个,管那些俗礼做什么。” 柳唐月和千秋儿一唱一喝,南柯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点心,闻言颠了颠脚,就是不上前。 莫颜兮起身朝着二位姑娘行了礼,才让南柯三人谢过,再入坐。 酒过三巡,柳唐月看着千秋儿,问:“听说你从不出落仙阁,怎么会出现在百帝城,可千万别拿什么拜访大儒之类的话诓我,我可不信。” “本来是为了取一样东西,不过既然知道那家伙在,我一定要让他断子绝孙!” 千秋儿咬着银牙,如星般的瞳孔之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将酒盅重重的拍在桌上,转眼碎成了几片儿,吓了众人一跳。 南柯静静的吃完了一片千层酥,这才出声问:“千姑娘,那家伙怎么招惹你可,瞧你这气势,吓人的紧。” “自然是做了让人千刀万剐的事,他简直就是个灾星!我千秋儿这辈子与他势不两立!” 千秋儿语罢,将换了的新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一声巨响,拍在了桌子上,又变成了一堆碎片。 莫颜兮和柳唐月默不作声,乖乖的饮酒,倒是南柯似乎是被戳到了心里,连忙举起酒杯,道:“没错,他就是一个灾星,何止是灾星,还是个天下无人能比的祸星!” 语罢,举杯而尽! 半个时辰后,莫颜兮和柳唐月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扶着额头。 樱娘和香雪一人拉着一边,将南柯的手牢牢固定住。 至于千秋儿,已经面色通红,桌上放了好几个空了的酒壶,还有一堆被拍碎的酒盅碎片…… “我们果真是同病相怜,这么坏的人怎么能活在世界上,我一定要让他断子绝孙,一定让他们苏家无后,让他娶不着媳妇儿,南柯,你……你放心,我千秋儿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语罢,一只酒盅又遭了殃。 南柯挥动着手臂,憨笑道:“没错!让他断…断子绝孙!无…无后,让他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 “……………” 莫颜兮无语,尴尬的搓了搓脖子:“这个…酒后说胡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柳唐月亦是笑道:“也不知道苏二公子是怎么得罪这两位祖宗了,要是真的见了面还怎么得了。” 至于争鸣苑内,正和其他公子谈笑风生,品酒作乐的苏长风突然觉得后背一凉,直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日的柳家果真是热闹非凡,过了三十个时辰,一些老辈儿的已经回去了,柳堂之内,竟然只剩元怀笙陪着柳清悬。 二人铺了棋局,好好对弈起来。香炉里染了醉十里新出的香,果真清净凝神。去邪火,消恶寒。 元怀笙修长圆润的双指夹着黑子果断的落在了一处棋盘之上。 柳清悬刚刚聚集起势,此子一落,立刻兵败如山倒,重新归于涣散。 柳清悬捋了捋胡须,连连点头赞叹:“果真是好棋,一招致命,直中要害。” 元怀笙笑道:“打蛇打七寸,切不能养虎归山,最后害了自己。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这棋要走就不能留缺口。” 柳清悬收了笑意,抬眼瞥了一眼元怀笙,冷哼一声,道:“你大可放心,残灰我已经收拾干净了,大国小家,如果做了绝对不该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徇私舞弊。” “先生早该如此,不然真的做出什么名堂来,到时候可不是一个人便可以了结的事儿了。” 元怀笙语罢,看了看日落西山,已经将近黄昏之日。继续道:“天色渐晚,学生也该回去了。” 柳清悬落下一颗白子,问:“尚早,这么猴急做什么?担心我柳家不给你饭吃?” 元怀笙被逗笑,连连摇头:“先生给学生留了局,如若再不快点儿,恐怕连残羹都喝不上了。” 柳清悬放松身子,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笑道:“就你那花花肠子,恨不得连老虎都吃喽,怎么会吃残羹?你啊,就是不老实,比你那个哥哥还不老实,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碰上你们兄弟二人。” “可是您想后悔也没法子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日后倘若柳家出了事,我们定然会全力以赴。” 柳清悬见元怀笙神情严肃,红了眼眶,甚是欣慰的笑了笑:“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第六十一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夕阳西下,柳宅园子里的菊花也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宾客相继告辞,元怀笙几人亦是出了柳宅。 苏长风捏着鼻子,嫌弃的看着醉成一摊烂泥的南柯:“这是喝了多少?一个姑娘家怎么跟个酒鬼似的。” 莫颜兮饶有兴趣的看了苏长风一眼,笑道:“今日遇到了个红颜知己,估摸着觉得终于遇到了知音,这才多喝了些。” 元怀笙走过来斜斜的瞥了南柯一眼,道:“想办法给我弄醒了,别耽搁正事。” 莫颜兮隐隐觉得不对,出声问:“可是你寻的东西出现了?” 元怀笙不做理会,已经自顾自的上了车。 莫颜兮几人好不容易扶着南柯上了马车,只行了半里路,马车便停了下来。 “南柯姑娘,对不住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声音,车帘被掀了起来,村一如同拎小鸡一样单手将南柯拎了下去,进了一座小院。 莫颜兮不放心,掀开门帘跟着村一一同进去。 院中放着好几个大水缸,村一一点儿也不犹豫,将南柯举起来直接扔进其中之一的水缸里,拿着葫芦瓢,舀水从南柯得头顶一下一下的倒上去。 如今已经是金秋时节,夜晚天气已经能感觉到凉了。 南柯打小就是个旱鸭子,如今见了水,不管不顾的扑腾着,水进了鼻子,难受的紧。 莫颜兮在门口呆呆的站着,终是忍不住要冲进去,却被一道红色身影挡住。 苏长风同样神色淡漠,盯着莫颜兮道:“你早该明白会有这么一天,爷不是佛手仁心,我们亦不是。能留一条命已经很好了,如果真的干涉过多,惹怒了爷,想必会有怎么样的后果,莫姑娘也能猜的到。” 莫颜兮闻言,脸色苍白,接连后退了两步,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里面的惨叫声源源不断的传进她的耳朵。莫颜兮双目通红,泪光闪烁的看着村一举着一个黑色的瓷碗,将棕褐色的液体粗鲁的灌进南柯得嘴里,呛的她接连咳嗽。 可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像他说的那样,孤狼永远也养不熟,他又何尝不是一匹孤狼,平日里再怎么和煦都是假象。抛开一切,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平等过。 一刻钟后,南柯被村一从水缸中提出来,她全身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走起路来都不怎么方便,因为过于寒冷,南柯的双目和嘴唇变成了青紫色,脸上也有些通红的伤口,鼻子里留着血水,应该是水流冲击所致。 刚刚从水里出来,南柯觉得耳朵里响着刺耳的声音,双眼涣散,脸色苍白,就连路也看不清。 眯着眼睛看去,她只能看到不远处站着一道青色的削瘦身影,是带她回家的人。 莫颜兮见南柯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过来,而后站在她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眼泪再也绷不住流了下来。 可是她怪不了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过软弱。 “二位姑娘请上车吧,我们还有路要赶,不能耽搁。” 苏长风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南柯小小的身影盖住。 南柯转头看了苏长风一眼,而后冷哼一声,将衣服扔到脚边,狠狠的踩了两脚,而后大摇大摆的出了小院,上了车。 天已经彻底黑了,马车行的很快,颠簸异常,马车之中无人说话,香雪和樱娘一人拉着南柯得一只手,来回揉搓,企图让身体回暖。 又行了三刻钟左右,四周逐渐有了人声,欢笑的,哭闹的,喊叫的,听的一清二楚。 马车停了下来,村一掀开帘子,示意众人下车。莫颜兮出来后便看到了“遗钟楼”三个大字。 众人跟着苏长卿进了遗钟楼,而后随着一名等候许久的小侍上了二楼,进了提前准备好的厢房之中。 这里的厢房非常独特,里面挂了一层轻薄的纱帘,摆了一张原木桌,上边摆了点心茶茗,还有一竹筒不知道做什么的铜签儿。一侧的青铜鹿鼎之中,点了淡淡的清神香。 元怀笙入座,理了理袖口,轻声道:“等会儿瞪大眼睛看仔细了。” 南柯点了点头,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 “这遗钟楼是百帝城一座有名的古玩儿铺子,可以说是奇珍异宝无数,来这儿的都是些爱好珍宝之人,庄家将东西拿来,客人看对眼了,那就价高者得,前几日,听说有人将一批红缨石送进了遗钟楼,而我们一路奔波要找的正是这个东西,等会儿还要劳烦南柯姑娘掌掌眼。” 苏长卿见几人迷茫的很,连忙出声解释。 亥时三刻,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起,紧接着原本喧闹的大厅立刻安静下来,底下升起了一盏大大的莲花灯。整个遗钟楼瞬间灯火通明,莫颜兮四处瞧了瞧,不由感叹遗钟楼财大气粗,就连浮雕都是拿金子做的。 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行至中间,对着二楼几处亮着灯的厢房行了礼。随即笑道:“欢迎诸位官人驾临遗钟楼,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想必大家来此都是为了各自看上眼的东西来的,枝水也就不多言了,我们价高者得!” 女子刚说完,村一便进来,小声道:“看清楚了,在左三的房间里。”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凉风,将纱帘吹起一条小缝儿,元怀笙转头看去,只见左边第三个厢房之中坐着一个带着鬼面的人。四目相对,一丝无形之中透出来的杀意立刻交汇。 又是一阵铜铃声,一名小侍端着东西走了过来,放在中间的柜台之上。 莫颜兮皱眉,只见那东西竟然是个干树枝。正当此刻,厢房之中已经传来了报价声。 “三千两!” “四千两!” “六千两!” “………” “小姐,不就是一根干树枝嘛,这些人是不是疯了,一出手就是六千两银子!” 香雪凑到莫颜兮跟前,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东西来自东海,是从深海之中挖出来的人骨枝,据说大海之中有种开着银白色花儿的草木,远远看去,其型似白骨,花儿随水流而动,发着淡淡的光芒。神农草经里面有过记载,人骨枝离开大海,花儿便会凋谢,其形如同老死的枯木枝,不过周身却有一股极奇特的香味儿,得一只,可以延长十年寿命。” 南柯盯着那东西,眼睛里精光浮现,为众人解答疑惑。 苏长卿点了点头:“没错,而且不是六千两银子,而是金票,遗钟楼只收金子。” 莫颜兮闻言,咬了咬嘴唇,早知道他们当初就应该也开这么一家店铺,凭着南柯得慧眼,如今肯定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几人说话间,这人骨枝已经以十万两金子的价格卖给了右边某个厢房中的贵客。 莫颜兮又忍不住咋舌,十万两黄金,说拿就拿,能来这儿的人还真是豪气! 一单结束,又过了一刻钟,小侍又拿了一个东西放在呢中央柜台。 元怀笙眼睛眯了眯,瞬间来了兴趣。 莫颜兮朝着那处看去,那便是红缨石,她有幸在临渊城见过仿品,这块红色的石头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华光,两侧被削过的地方,从里到外,渗透的深红色如同蛛丝一样的细线。从这处看过去,眼睛里满满都是红色的液体,似乎会流动一样。 “十万两。” 左边第三个包厢之中传来报价,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刚出手就是十万两,可以说不给其他人机会了。 喧闹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元怀笙冷哼一声,随即示意村一报价。村一上前从竹筒之中抽出一条铜签儿正准备报价,却被南柯打断。 “这块红缨石是假的。” 此话一出,厢房之中的众人皆是一惊。 “这块儿仿品做的很真,就连切割的纹路亦是如此,可仔细看切割处,那块儿地方隐隐放光,应该是涂了淡红色的釉,用来将里面红色丝线固定住,不让其失了颜色,手段倒是高超,只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注定真不了。” 南柯见众人疑惑,又出声解释。 元怀笙只停顿一下,便示意村一继续报价。 自己则抿了一口清茶,轻笑道:“长卿,通知他们动手吧。” 长卿令命,出了遗钟楼,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放了一颗红色的牡丹烟花。 金临客栈内,千秋儿睁开眼睛,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看着在房间之中走来走去的两位长老,问:“什么时辰了?” 一名白须长老,见千秋儿醒了过来,立刻喜上眉梢,道:“快子时了。” 千秋儿心中舒了一口气:“还好来的急,你们在城门口等我,不管拿没拿到,今晚必须出城。” 语罢,千秋儿便拿着剑,伴着清脆的铃铛声出了客栈,驾着马往南边一处地方行去。 将近子时的街道终于安静下去,秋风潇潇瑟瑟,总像是人的喊叫哭泣声,带着隐隐的不安。 酒罢人散场,戏子登台唱,酒里戏里,不知道说的又是哪段故事。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第六十二章 争夺红缨石 城南遗钟楼热闹非凡,厢房内的宾客一片哗然,盯着正中央放着的那块儿平平无奇的红色石头。 “五十万。” 随着又一次的报价,这块儿石头已经到了五十万两黄金。 元怀笙冷笑一声,随即伸手示意村一再次出手。 “六十万。” 又一只铜签儿坠入一楼大厅发出清脆的声响。 左边厢房内的鬼面人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元怀笙众人,然后示意身边的小侍继续加价。 “七十万。” 七十万两黄金,足够一个富商家庭肆意挥霍一辈子。可在这里,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拿走的数字。 苏长卿走进来,侧立在元怀笙身边道:“那边应该已经开始,长风也过去了。” 元怀笙闻言点了点头:“村一,继续加。” 城北一处复杂的小巷中,住着的是百帝城巡检官李鹤,如今已是子时,李宅依旧灯火通明。 李家正堂之中,李鹤来回踱步,擦了擦头上的密汗,面露急切。 约莫一刻钟后,李家一名小仆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口喘着气:“老爷,城门果然还没有关!” 李鹤松了一口气,因着今天是柳老先生的寿辰,所以来往宾客众多,城门并未关闭。 “快!快去问问夫人小姐收拾好了没有,我们立刻出发!” 小仆役听令,转身快速离去。李鹤朝着正堂之外张望了许久,这才擦了擦手,走到主座的桌子上,摸了摸红木方盒。盒子打开之后,竟然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红色石头,和遗钟楼内的一模一样。 一柱香后,李家小姐李菲茹瞥着嘴,极不情愿的将行李放进马车内,拉了拉李鹤的袖口,问:“爹,我们能不能不走?这里可是咱们的家,住在百帝城多舒服,我们还要去哪儿啊。” 李鹤面露冷色,甩开李菲茹的手:“糊涂!区区一个百帝城罢了,我们要去的可是富饶水乡,遍地都是金钱,往后我们李家在元凌也算有一席之地了!” “爹!外面人多是非多,一路颠簸,那么远,我不去!” 李菲茹跺了跺脚,显然不想走! “啪!” 空气之中炸开一声清脆的巨响,李菲茹捂着脸,眼窝中泪光打转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全身颤抖,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面目狰狞的李鹤。 李鹤收了手,冷哼一声:“你给我住嘴!莫不是要违逆我不成?你再敢说一声,就自己留在这个地方等死吧!” 李夫人见李鹤火冒三丈,赶紧将李菲茹拉过来,笑道:“菲茹她还小,不懂事儿,我现在就带她上马车,我们现在就走,去哪儿都行!” 二人的背影颤颤巍巍,显然都是惧怕李鹤的。 李鹤目光狠戾,抱着自己的红木盒子,也上了马车。 一行三个马车,随行的将近有三十人左右,只是刚出了李宅,马车便再前行。 “春香!春香!怎么不走了?!” 李鹤着大声询问,得到的却是永久的沉默。 李夫人紧紧搂着李菲茹,道:“兴许是没有听见,你再喊两声?” 李鹤闻言又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回应,马车外静的出奇,就连犬吠也听不到。 “你!给我出去看看!” 李鹤说着,转头,一把将李菲茹拽到马车前面。 李菲茹牢牢的扒着车门,小声哭道:“爹,别让我去,我不敢!爹!求求你,别让我去!我真的害怕。” 兴许是因为未知的恐惧,李鹤烦躁得很,一脚便将李菲茹踹了下去。 李鹤是个武官,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这一脚下去,李菲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等她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瞬间尖叫起来! 只见这小巷之中,形成了无数个血泊,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跟随着李家的三十余人通通头颅裂开,没了生气儿,再看跟在他们后边的马车,就连马儿也裂成了两半儿。 李菲茹养在闺中,哪里见过这么残忍血腥的场面,彻底被吓破了胆儿,两眼一翻,抽搐了两下,没了呼吸。临了的最后一眼,李菲茹看见小巷两边的屋顶之上,站着好些带着鬼面的黑衣人。 李夫人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李鹤见李菲茹没了声音,已然察觉到了危险,转头恶狠狠的盯着李夫人。 “你,滚出去驾马车,快点儿!等离开百帝城,我们便安全了,到时候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我二人!” 李夫人脸色如同纸人一般苍白,泪眼朦胧,咬着嘴唇从马车中爬了出来,跪在车沿儿上,双手颤颤巍巍的拉着马绳。 马车慢悠悠的动了起来,李鹤眼里闪过一丝欣喜。 只是还未走出两丈距离,李夫人便张着嘴,呆住不动。只见刚才还健步如飞的马儿,突然一下便裂成了两半儿,鲜红燥热的马血溅了李夫人一脸。 呼吸之间,李夫人额头处流下来一道血痕,李夫人整个人直直的栽倒在地。 噩梦并没有结束,马车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而后从中间裂了开来。李鹤滚落在地,一个鲤鱼打挺靠墙站了起来,一手牢牢的抱着盒子,一手拿着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巷尾传来阵阵脚步声,李鹤转头看去,只见那些人如同鬼魅,从屋顶之上轻而易举的飘落下来,手里提着银刀,朝他走来。 李鹤咽了咽口水,连连后退。突然一阵穿风而过,带着锐利锋芒的长箭从一侧飞了进来,牢牢的定在墙上,穿透厚墙,只留了一根箭羽在外面,挡住了鬼面人的步伐。 李鹤和鬼面人同时望去,只见青墙之上,全部都是身着铠甲,手拿黑色铜质弓箭的青年。为首的人有一双引人入魄的桃花眼,身着一身红色长袍,锦袍上绣了淡淡的云纹。 “一个没什么本事还想着发财,一个没什么能力,妄想着从小爷的手里抢东西。” 苏长风冷哼一声,双手背后,一脸轻蔑的盯着底下的人。 “公子,公子救命!你若是救了我,除了这个盒子,我什么都给你!我给你黄金万两!我给你做牛做马!” 李鹤见这些人手里的箭头并不对着自己,连忙开口求救。 苏长风叹息一声:“如果你得了不应该得的东西,不考虑占为己有,又或者刚才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将那东西双手奉上。或许本公子还会考虑,如今晚来,你们谁都跑不了!” 苏长风一声令下,青墙之上的众人立刻一同弯弓拉箭,这铜弓的重量绝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掌握的住的。 “嗖!嗖!嗖!” 箭雨从两侧青墙之上射过来,居高临下,占据了绝对的地理优势,鬼面人倒也不坐以待毙,提着长刀,慌忙应对。很快,两队人马便交杂在了一起。 至于李鹤已经被钉在墙上,万箭穿心,只是手里依旧紧紧的抱着那个红木盒子。 苏长风矗立在青墙之上,叹了口气:“果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是不是为财死,我不知道,不过苏二公子此行应该是有来无回了。” 蓦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李鹤身边,将他手里的东西拿过来,从下而上,看着苏长风莞尔一笑。 秋风徐徐,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苏长风挑了挑眉,摇了摇头:“千姑娘还真是不死心,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回家之路遥远,就不怕离家久了,回不去?” 千秋儿轻踮脚尖儿,飞到另一侧的高墙之上:“我如何。用不着你担心,老天开眼,让我在这里遇到你,既然如此,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旧恨我姑且理解,不过新仇是什么?似乎今天是在千花城之后,我们的第一次会面吧。” 苏长风摸了摸鼻子,硬是一点亏不吃。 千秋儿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新仇便是旧恨每天在我心里更浓一分。苏二公子一路走好,我便不送了。” 千秋儿语罢,拿起手里的剑,用内息催动铃铛。不比之前的清脆,这会儿的铃铛声悠远绵长。还没一盏茶的功夫,远处的屋顶之上,渐渐有些许人影踏风而来。 “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几日不见,适当刮目相看,千姑娘平日里不是最不屑暗中耍手段的,怎么如今自己倒是玩儿起来了?” 人影很快聚集过来,将苏长风牢牢围住,千秋儿面无表情,淡漠道:“对于你这种人,耍手段又如何。” 语罢,已经转身准备离去。 “千姑娘,这东西本来就是柳家给贵客的回礼,你不能带走。” 不远处的屋脊之上,柳唐月双手背后,淡定自若的看着前面的乱局。 千秋儿目光一冷:“如果今日我偏要拿,如何?” “自然是,无人出的了百帝城。墨家机关术,可不只是一句传言。” 千秋儿闻此,神色顿了顿,随后将木盒扔至半空,用力一脚踢给了苏长风,道:“算你走运,下次可别再遇到了,不然我要你断子绝孙!” 语罢,千秋儿便带着刚来的众人离开战场。如今的百帝城,有了墨家机关术的百帝城,恐怕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一刻钟后,鬼面人通通死亡,来的箭手也死伤惨重,这一战,似乎谁也没有讨到好处。 第六十三章 她来了 “一百万!” 一块儿普普通通的石头,竟然能值一百万两黄金,这个数,平常人想都不敢想! 元怀笙淡定自若的抿了一口茶,问:“什么时辰了?” 村一瞧了瞧下边刚刚燃到底部的香,回道:“应该是丑时过半。” 遗钟楼里的众人皆盯着元怀笙他们所在的厢房,屏息静待着。 元怀笙懒懒散散的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打道回府吧。” 语罢,厢房之中有了动静,待一阵从窗外吹进来的风过来时,众人这才发现,厢房之中早就人去楼空,不见踪影。 而左三厢房之中,一名鬼面人刚刚进来,靠近坐着的鬼面人,低语了几句。 坐着的男子眸子瞬间狠戾起来,使劲儿拍了拍桌面。 “长风有传消息回来吗?” 马车之中,元怀笙正靠着座椅假寐。 “刚到,长风说,落仙阁的人也来了,还有那一批失神散并没有见着。” “没见着,再派人去查一查,兴许他们别有用处。” 月光越来越亮,照的街道小巷清清楚楚。两辆马车在穿石巷入口处分道扬镳。莫颜兮等人回了金临客栈。 客栈二楼,陶之然双脚搭着椅子靠背,悠闲的摇着折扇,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听着底下的人汇报今夜遗钟楼的趣事。 陶之然只觉得心情大好,之前积攒下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由感叹道:“真有你的,元怀笙?不愧是元凌的天之骄子,一百万,买一块儿仿品!这次鬼修罗怕是要闷声吃大亏喽!” 语罢,陶之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浅尝之后,竟然觉得今日的茶水也异常甘甜。 “听说落仙阁也来了,这红缨石还真是一个好宝贝,可惜元怀笙要了,不然我还真想掺和掺和,通知下去,我们明日便离开吧。素闻水乡之地富饶的紧,我们也去看看。” 南柯足足养了三日才回过神来,这会儿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吃点心。 香雪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粥进来,南柯喝了一口只觉得异常苦涩,问:“还说什么百帝城最好的客栈,一个粥都煮不好,喝起来和黄连一样。” 香雪闻言,笑着说:“这莲子粥是樱娘煮的,想着你这几日体内积了热毒,特地没有去莲心。所以才异常苦涩。你就凑合着喝吧。” 南柯闻言,又端起了碗,一声不吭将一碗莲子粥通通喝完。 莫颜兮坐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春宴亭记》,读的滋滋有味。 南柯是不是瞥一眼,有些心虚的问:“小姐,没想到你也喜欢这种书。” 莫颜兮轻挑眉头,笑道:“前几日便听明桑说你这几日虽然病卧在床,可整日手不离书,用功的很,这书可是在你房间里找到的,想来平日里没少看,其他的也就算了,明桑日日看着你,若是让他看见了…” 南柯听了,连忙摆了摆手:“小姐,你放心,我看书的时候都是一层套一层的,他绝对不会看见的!我保证!” 香雪见此,哀叹一声:“明桑早晚被你给带坏,你说你们整日形影不离的,怎么他的好,你是一点儿也没学进去。” 南柯嘟了嘟嘴,正要反驳,明桑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颜兮姐姐,樱姐姐说有要事请你过去一趟。” 明桑满头大汗,看样子是从醉十里跑回来的。 “可说什么事了?” 莫颜兮皱眉,樱娘是个极其稳重的人,平日里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儿绝对不会这样。 唐明桑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枚沾了血的月白色梨花香囊递给莫颜兮道:“樱姐姐说让我把这个给你,你自然会明白。” 莫颜兮拿起香囊看了看,立刻喊了香雪,备了马车,往利星巷醉十里赶去。 醉十里三楼一间厢房内,染了淡淡的荷叶草。 樱娘端坐着,为对面的姑娘添了茶。 来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沾了污泥血渍的蓝色衣衫,右手臂上伤痕满满,锦靴破破烂烂,已经看不清楚上面绣了什么,一头黑发干枯异常,上面亦是沾了泥土。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弯刀,定定出神。 楼道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厢房门被重重的打开,莫颜兮头上布满密汗,看着映入眼帘的狼狈身影,有些不确定的问:“风小姐?” 风起扇闻言抬头看了看,她的眼睛依旧淡漠平静,毫无波澜,只是多了一丝肉眼可见得疲惫。 樱娘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将空间就给莫颜兮二人。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莫颜兮急切的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让风起扇不远千里的奔波过来寻她。 风起扇低头不语,好半饷才问:“你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莫颜兮点头:“当然,只要风小姐来,我这里便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若要翱翔,我亦愿意做一缕清风。” 风起扇闻言,又低下头去,过了一刻钟,才叹了一口气:“风家被灭了。我父亲已经死了,除了我,家中再无活人。我是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 “是重山道做的?” 莫颜兮凝眉,眼里多了一丝肃杀之意。 风起扇摇头:“不是,是罗家,事发突然,又是熟人,所以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罗家!怎么会是罗家?难道他们是重山道的?” 莫颜兮大惊,心中来来回回的盘算着,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不知道,那天是我爹的大喜之日,我在罗家,罗家的人是先去的,我被下了药,但是那人剑术不行,并没有一招致命,等我从死人堆里爬回去时,风家已经被灭门了。不只如此,只要是出现在风家的人都死了,但是罗家的人却都完好无损。只有他们了。” 莫颜兮见风起扇语气淡漠,但是眼神之中,有一丝迷茫清晰可见。 对于风家,风起扇并没有多深的情感,从小到大,自从母亲死后,她可以说的上是一个人长大的,起初念着她风家嫡出大小姐的身份,只有风朔雪一个人对她毫无过问,后来久而久之,家里多了新的人,众人便都对她视若无睹。只记得风家有这么一个人,有时候甚至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不如风姑娘先留在醉十里休息几天,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说其他,灭了风家的人到底是不是罗家,我们得深入查证。至于风姑娘有什么打算,待伤好之后,告诉我一声,不管什么,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要风家在我的手里重新展露于世,这是我母亲的意愿,亦是我的。” 莫颜兮闻此,会心一笑:“这一天,一定会来的,天下第一刀宗,也只有你最适合。” 因着风起扇全身是伤,伤口没有处理,再加上连夜奔波,此刻浑身发热,整个人虚弱的很。 莫颜兮将风起扇暂时安顿在了作坊之中,待帮风起扇处理好伤口之后,樱娘和莫颜兮终于闲了下来。 樱娘叹了口气:“这风家姑娘还真是个命苦的,夫家成了杀父仇人。如今无家可归,瞧着实在是可怜。” 莫颜兮抿了一口茶茶,眸子一冷,道:“倘若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又算得上哪门子父亲,我瞧着风姑娘通透的很,是个淡漠的,应该早就看清楚了。” “小姐真的打算帮风小姐?如今我们每一步也是举步维艰,就怕自身难保,还连累了她。” 莫颜兮笑道:“自然,帮她便是在帮我自己,天下第一刀宗的名号,足够抵得上很多,倘若我们有了这个,还怕在江湖上无法立足吗?这事儿对她对我们都有好处。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仁义,我们可是走在刀尖儿上,为了以后不屈于人,如今只能这样了。” 樱娘见莫颜兮神情不对,连忙道:“虽说如此,可你是诚心相待,风姑娘来找你,不正是因为这个?虽说是各取所需,但说到底没有这份信任,她又怎么可能会来。” “好好照顾她吧,如今他们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我们得想办法脱离他们了,说到底不是一路人,何必纠缠不清,况且我总觉得,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上一秒有说有笑,下一秒又如同黑夜修罗。如今我们惹不起,为了防患于未然,只能加快速度,还好,风起扇,她来了。” 穿石巷一家没有牌匾的宅子正堂,元怀笙斜斜的看靠着桌子看书。 “也就是说风家被灭,是罗家做的?” 元怀笙将书放在桌子上问。 黑鬼点了点头:“我在落叶城四处打听,那一天在风家,只有罗家的人全身而退。 “可还有什么奇特的,风家也算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光平罗家不行。” “临走的时候,我特地去风家看了,酒水之中,似乎有药,但是…我根本闻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元怀笙闻此,挑了挑眉头,笑道:“听说前些日子,鬼修罗得了一批失神散,原本我以为,他们是用来争夺红缨石的,如今看来怕是去了别的地方。” 第六十四章 分道扬镳 九月初九一过,天气立刻凉了起来,从前还能看见点儿绿茵,如今只剩下满树的惨败落叶。 秋风萧瑟黑夜长,雨落石梁百花伤。不过好在算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也是因着顺康帝治理有方,大力修建河道,储水蓄水,这样不管是旱灾洪涝,都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这才不到三年的时间,整个元凌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就连边境也少有战争的侵扰。 风起扇在醉十里作坊睡了有五六日,外伤内伤都很严重,身上还有一处几乎穿透肺腑的剑痕,幸亏她内力深厚,封闭了伤口附近的穴道,这才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 今儿一大早,樱娘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风起扇算是彻彻底底的脱离了危险,只需好好养着,不日便能生龙活虎的蹦窜。 莫颜兮心下安定,正准备沏一壶雨前龙井,好好品味,却见村一急急忙忙的来请。 二人进了穿石巷的宅子,正堂之中的人才算齐全。 “这几日,我要去闻熙城一趟,你要做什么边做什么,想去哪儿便去哪儿,黑鬼会在暗中保护你,如果有什么事知会一声便可。” 元怀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气定神闲的说着。 莫颜兮心中一凉,道:“九爷严重了,既然事情已经了结清楚,那我们也该回去了,用不着谁来费尽心思的保护。” 元怀笙冷哼一声:“红缨石我需要很多,这只是其中一批而已。” 此话一出,莫颜兮立刻明白过来,她原本想着大家以后分道扬镳,桥归桥路归路,如今怕是还要再耽搁些时日,至于保护,不过是寻个借口,让人盯着自己罢了。 “既然如此,那便祝九爷一路顺风吧。” 莫颜兮神色冷淡,心下烦躁。这一切都落在了元怀笙的眼中。 “瞧着是个机灵的,可是喜怒显于色,心思玩意儿太过简单,还得再历练历练,长卿有生意在辞陆城,恰巧要乘着闲暇功夫过去,我看不如你也一同去,好好瞧瞧也好。” 元怀笙说着,定定的盯着莫颜兮继续道:“而且我听说你原先是从河景出来的,几年间,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块地界儿离辞陆城不过几十里的路程,可不能忘了根在哪儿。” 莫颜兮听了,心里一顿打算,如今她和苏长风还有生意要做,飞翎铺子除了闻熙城,在水乡之地甚是有名,跟去看看也好,倘若是个赚钱的买卖,那么和折枝阁的生意便要稳定下来。 心下如此想着,莫颜兮笑着回道:“本来是伤心之地,想着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可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想回去看看,这一趟就有劳苏家二位公子照料了。” 苏长风闻言,摸了摸鼻子,心里也盘算了一番,前两日,他们二人已经商量好了,运了两批料子出去,一批在闻熙,另一批在辞陆城,万事开头难,做生意在头尖儿上最容易出问题。这一趟他也好去盯着。 “如今我不在,有什么事你们和黑鬼一同拿主意便好,若是发现了什么,不要打草惊蛇,速传消息给我,切记不要孤身犯险。这一趟,我应该会在年关之后再去找你们。” 元怀笙又对苏长卿二人叮嘱了一番。大家这才散了。 莫颜兮一路心不在焉,总觉得浑身不舒坦,就像是被人彻底掌控在牢笼之中。已经到了醉十里也浑然不知。 “小姐在想什么,我喊了半天都不见你回一声。” 樱娘笑着看着站在门口傻愣愣的人儿。 莫颜兮回过神来,不由笑出了声:“无事,最近过于清闲,这脑子总喜欢想一些无关紧要,乱七八糟的东西。” 樱娘闻言也不再过问,朝着柜台招了招手:“流竹,快过来见过东家。” “来了!” 一声脆亮的声音响起,莫颜兮寻着声看过去,只见柜台之后站着一位身着淡黄色流苏长裙的女人,看着应该是二十来岁,瞧着端庄清秀。 “她是我在来百帝城的路上救的,听说是丈夫得了病,变卖家产也没有救活,娘家远,血脉轻薄,又没有盘缠回去,我便带在身边了。流竹幼时读过书,有一个儿子,人也稳重机灵,是个能用的,前些日子去了渝北一带进货,昨日才回来。” 樱娘正说着,流竹已经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了周全的礼,低眉道:“流竹见过东家。” 莫颜兮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想来樱娘不在的这段时间,百帝城的醉十里都是你管着的,宾客如云,生意红火,甚好。辛苦了。” 樱娘眼神毒辣,这留在身边用着的都是一等一的妙人。 流竹闻言连忙道:“流竹本是个命薄的,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一个牵挂,恐怕已经寻了短见,东家和樱姑娘愿意给流竹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流竹做牛做马都无法办法贵人的再造之恩。” “此话严重了,我们也不是什么菩萨,如果不是你能力过人,又怎么能被委以重任,日后醉十里还要劳驾流竹多多照扶。” 莫颜兮说的情真意切,流竹感动的紧,目光笃定的点了点头,这边儿几人正说着。柜台那头已经有小仆请流竹过去。 “我瞧着客人着实多,你去忙吧,生意要紧,不必管我。” 流竹闻言,又行了礼退下了。 “对了,今儿热闹,南柯和明桑逛了一早上,买了好些点心,风姑娘也过来了。这会儿估计都在三楼说话呢。” 说起风起扇,这几日思虑过重,只过去瞧过两三回,今日总算能谈谈今后的打算。 三楼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好不和谐热闹,莫颜兮站在厢房门口听的一清二楚,待推开门瞧见里面的场景不由得一愣。 只见风起扇坐的端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徒手将核桃捏碎,坚硬的外壳轻而易举的四分五裂,可里面的果仁却是完好无损。 南柯吃着剥好的核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风起扇聊着,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莫颜兮轻咳一声,南柯赶紧站起身来,缩在唐明桑身边,生怕莫颜兮责罚。 风起扇很少和人说话,打交道,莫颜兮很高兴,她能融入的这么好。 “让我瞧瞧你是不是手断了?” 莫颜兮假装严肃的问。南柯又缩了缩,才小声道:“小姐。我再也不敢了,我有手!手好好儿的!但是起扇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这不是想领教领教她的功夫嘛!” “既然是领教武功,那就得动刀动枪。捏核桃是什么?不如去找一把长剑,你们好好比划比划?” 南柯闻言,转头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那把黑色弯刀,只是刀鞘,看着就已经很赫人了。 “小姐!我再也不敢了!打今儿起,我给起扇穿衣洗脚,捶背梳头,一样不落!小姐,你千万别罚我,我这个月真的没有钱了。下个月也没有了!” 这话逗的众人直笑,风起扇起身主动为南柯解围道:“不过是两个核桃,对我而言,不费吹灰之力,没什么。” 莫颜兮见此,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知道你没什么,毕竟我听苏家二公子说,你可是可以徒手将刀从墙壁上抽出来的人,你可不知道,那件事给他留了多大的阴影呢。” 风起扇眨了眨眼睛,道:“那天怪他,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不是像,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南柯赶紧伸出脑袋补充了一句。 莫颜兮摸了摸鼻子:“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估计过不了几日,我们便要离开这里去辞陆城了,我今日也想听听你的意思,风姑娘是否愿意和我们同行?罗家之事,我们要从长打算,仅凭你我现在的能力,兴许连门路都摸不到。” 风起扇沉默良久不说话,南柯急了,坐到风起扇身边道:“起扇,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吧,如今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我实在不放心。你放心,既然小姐答应了你,那么早晚把它弄清楚。” 风起扇闻言,低着头依旧拿不准注意。 莫颜兮见此,眼睛轱辘一转,道:“今日在那边听了几句,风家灭门一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管是报仇还是复兴风家,我们都要有实实在在的能力,这一趟我有预感,定然会收获颇丰。此事你总不能放着让我一个人去做。我们几个虽然有点城府,可个个都是蔫儿茄子,没啥真把式,还真缺一个像你这样的武林高手。你应该也不忍心看着我们犯险吧?” 风起扇看着沉默寡言,可心气儿高,不愿意被人同情,莫颜兮便是拿准了这一点,来了个直点要害。 “自然不会,但是我要回一趟落叶城,我母亲死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小瓶骨灰,就在风家,我想把它拿回来。” 风起扇终于说了话。莫颜兮欣喜万分,赶紧说:“没问题,我陪你去,既然如此,那么你们先和苏家二位公子一同去,我和起扇去趟落叶城,再去和你们汇合。” “我不去,我才不要和那家伙走!我要和你们一起去落叶城。” 南柯听到苏长风,此刻瘪着嘴,吵着嚷着要去落叶城。 莫颜兮前思后想,也怕自己不在,没人管束南柯,这二人都是一点就着的脾气,若路上真有什么,吵起来,那可不得了。 最后莫颜兮只好将她带在身边。 第六十五章 途遇流言 九月中旬,天刚蒙蒙亮起,一队人马便出了百帝城。在城门口分为三路,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百帝城柳宅一处偏宅内,柳唐月躺在躺椅上,望着笼子里聒噪的鹦鹉发呆。 小柔拿着斗篷站在一侧焦急的看着面前的人儿,却不敢上前打扰。如今的天气凉的紧,这天才刚刚亮起,昨夜的潮湿露气还没有散去,小柔生怕自家小姐染上风寒。 “小柔,你说鹦鹉是不是只会学人说话,还是因着只在这里,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学不了其他的?” 柳唐月轻声询问,小柔左思右想不好作答。 “大清早的萎靡不振,不看书不写字,就连机关术也没心情研究,怎么,待在柳家委屈你了?” 柳清悬双手背后,看着前边的人,嘲讽的说道。 柳唐月闻言,顺势叹了一口气长气:“可不是委屈了嘛,学了那么多能耐,却只能待在这一分二亩地里,可真是屈才了!” 柳清悬冷哼一声:“你倒是野心勃勃,可一点心思也没放在正经事情上。当年我就不该让那老头儿进咱家,一不小心就把你带沟里去了。” “可不嘛!如今已经在沟里了,那墨家的老头子也死了,找谁说理去?” 柳唐月赌气的说着,显然是心情不快。 柳清悬见她这副样子,心情大好,仰天大笑一声,捋了捋胡须:“行了,你待在家里,我还怕给捂臭了,你也甭打听了,苏家的和莫家的,今儿早就已经出城门了。” 柳唐月自然是知道的,闻此又叹了一口气:“走就走呗,大路朝天,我还能拦着人家不成。” “你当然是不能拦着,我听说好像是往辞陆城的方向去了,也罢,我这里有个东西,你帮我给许家老头子带过去。” 柳唐月随意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麻溜的坐起身子,不确定的问:“您刚才的意思是……让我出去?让我去辞陆城?” 柳清悬挑了挑眉,看着笼子里的鹦鹉,故意道:“听你的意思,好像不乐意?也罢,那我找你大伯去。” “别别别!我去!我去!这种小事儿怎么能劳烦大伯,他如今可是咱柳家的家主,犯不着为了这点儿小事奔波,交给我就行。” 柳唐月瞬间喜笑颜开,抓着柳清悬的袖子,拍了拍胸脯。 “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既然如此,那你准备准备,择日便出发吧,出门在外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小心行事,千万别做什么毛头小子。” 柳唐月殷切的走到柳清悬身后,为他捏着着肩膀,保证道:“放心吧,我可是人精,再说有您的名号在,谁敢欺负咱柳家的人。” 莫颜兮一行人紧赶慢赶,颠簸了数日,终于出了玉堂关。南柯瘪着嘴,深吸一口气,时不时瞪着身边的人。 苏长风悠然自得,笑道:“你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想来。” “既然不想来,还跑来做什么,看见就心烦!” 南柯没好气的说着。 苏长风闻言,叹了口气:“还不是我大哥怕你们路上有个什么好歹,这才特地叫本公子过来保护。” “你往前瞅瞅,那位可是天下第一刀宗的传人风起扇,有她在,我们还需要你保护?你别拖我们后腿,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南柯语罢,苏长风看了看骑马走在前面的身影,心头一颤,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莫颜兮见二人吵了一路,忍不住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如今我们已经过了玉堂关,想来用不了几天便能到落叶城,苏大公子他们直接绕山而行,应该比咱们快些。我们速速取完东西,从渝北直接去辞陆城。” 十月刚出头,天气越发冷了,路上随处可见已经穿上袄子的人了。 一路看到的树枝都是光秃秃的,这个时段,菊花已经凋零,腊梅还没有开放,不管在哪儿都是随处可见的荒芜。 靠近落叶城的一处驿站,马蹄声奔腾而来,稳稳的停在了一座简单的客栈前。 “离落叶城不远了,天寒地冻,夜里不适合赶路,先投宿吧,明日再走。” 莫颜兮说着,征得众人同意之后,下了马,大堂处等候着的小儿见有人来,连忙热切的迎了出去。 “客官里面请!” 小仆役将众人的马拉进了马厩吃草,一阵冷风吹来,众人赶紧进了客栈。 “小二,来两壶烫酒,再来些酱肉,你这儿要是还有什么好菜,都上来。” 苏长风吆喝一声,便自顾自的寻了一处安静地儿,招呼莫颜兮等人一同过去。 “再来一碗排骨汤!” 南柯小脸儿冻的通红,加了一句,随即紧了紧衣服,随着众人跑了过去。 还没一刻钟,客栈外便下起了雨,这个时节,屋内还没有燃炉子,阴雨天气夹杂着阵阵寒风,只往衣服里面钻。 天色暗了下来,雨声淅淅沥沥,无端掀起一丝莫名的悲凉。 好酒好菜上来了,众人这才有生气,谁也不跟谁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欸!兄弟,你这趟去落叶城做什么?” 大堂之中,离他们不远处传来一阵询问声。应当是路上结识的旅客,说说话。 “是去投奔的,家里没什么好的营生,听我娘说,我家舅舅在落叶城有些散碎铺子,过去打打杂,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 回话的是个年轻后生,看着才刚刚弱冠之年,面色黝黑,挺壮实,应该是个能做苦力的。 “这有人打点当然是好的,不过…虽然是自家娘舅,可也得存个心眼儿,说话做事谨慎着点儿。苦点累点没什么,千万别讨人嫌。” 询问的人瞧着年纪稍长,留着络腮胡,看着豪迈,不像是市井中人。 “兄台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轻后生闻言有些不知所然。 那人凑近了些,道:“你可知这落叶城如今已经彻底变了天了。” 后生摇了摇头:“愿闻其详。” “你知不知道天下第一刀宗风家,算得上是落叶城的霸主,听说原本和罗总镖头定了娃娃亲,前些日子便迎娶过门了。” 那人说着,又喝了口酒驱寒。 “这事儿倒是听说过,门当户对,也挺好的。” “从前倒是一段津津乐道的佳话,可是风家姑娘嫁过去没几天,整个风家便被灭门了。说来那个姑娘怪的很,平日里也不和谁说话,家里压根就没人瞧的起她。如果不是早就定了亲,罗家少爷是万万不会要的。” 那人摸了摸络腮胡,又一碗酒下肚。 年轻后生一惊,忙问:“被灭门了?被谁灭门了?怎么可能,他们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哪有那么容易。” “可不是,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也是不信的,直到在落叶城看到官家一个尸体一个尸体的往外抬,这才信了,那些尸体个个残破不堪,有的缺胳膊,有的缺腿,有的没有头,还有的就连肠子也在外边露着,我听说风家家主更是被大卸八块,到现在还没找到完整的尸体。” “死无全尸?这么残忍,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仇恨!” 后生叹了一句,话语之中满是对武林强者残忍落幕的悲哀。 那人四处看了看,又靠近了几分,小声道:“是谁,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有的说是江湖仇杀,有的说是鬼魂索命,还有的…说是风家嫁出去的那个小疯子报仇来的。我听说命案发生那日,风家那个小姐便消失了,罗家的人寻了半天都没寻到,我估摸着应该是畏罪潜逃了。” 后生皱眉:“这……这听着属实有些天方夜谭。” “嗐!我倒觉得真真儿的!你想想,这风家的人从小便不搭理她,受尽苦楚,好不容易长大,不知道受了多少磨难,这心里早就将风家的人恨死了,听罗家的人说,自娶亲之后,罗家的少爷从来没进过新房,没过几日,便又娶了妾,听说是娘家赵家的小姐。这小疯子心里过不去,一时恼羞成怒,什么做不出来。” 后生闻言,连连点头:“没想到是这样的,父母养育之恩大过天,不管怎样,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怎么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的事!简直是天地不容!” 天地不容,这四个字铿锵有力,风起扇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众人不说话,莫颜兮笑道:“管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你是怎么样的为人,我们清楚便可。” 风起扇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好无礼,竟然在背后嚼人耳根。” 南柯将小二端上来的排骨汤推到风起扇面前:“无礼的人多了去了,嘴在人家身上长着,想说什么还不是张口就来的事儿,恐怕连阎王爷都管不过来。” 风起扇闻言,难得会心一笑。 “不过,听他们这样说,这事儿恐怕和罗家脱不了关系,不然他们为何要谎称你失踪?” 莫颜兮仔细想了一下,越发觉得这井水深的很。 “管他做甚,吃饱喝足,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要是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跳,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苏长风将酒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 第六十六章:夜入风宅 昨夜下了雨,今日还留有寒凉之气。露重天冷,路上能够看到的房屋全部都是炊烟袅袅。 巳时,天依旧雾蒙蒙的,莫颜兮等人已经到了落叶城门口。 风起扇盯着城门上龙飞凤舞的牌匾看了许久,而后从怀里拿出一块儿面纱带上。 花静阁清云苑内,结束了将近半月的劳累旅程,大家都瞧着疲倦憔悴了许多。 “白日人多眼杂,我们还是等天黑之后再行动吧。等会儿我叫卓雅姐姐派人四处看看。” 苏长风打了一个哈欠,说着,目光已经有些迷离。 风起扇点头同意:“也好,晚上去比较安全。” 子时,街道上已经没了人声。莫颜兮一行四人骑了快马,出了花静阁朝着风宅疾驰而去。 几人停了马,刚刚转过小巷一角,再往前行上几十丈,进入风云巷便能看到风宅的门楣。 “等一下。” 风起扇将众人拦了下来,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小声道:“前面有人。” 莫颜兮闻言,四处看了看,远远望去,风家屋脊之上闪着点点银光,应该是兵刃在月光下发出来的。 苏长风蹙眉:“难道是有人知道我们会来,所以在这里提前等着了?” 莫颜兮摇了摇头:“我们这一路走来,从不与人打交道,很少歇脚,而且如果真的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在路上出手岂不是更加容易,这落叶城可是还有花静阁的。” “也许是罗家的人,罗家家主罗志城府极深,手段很辣,如果他们没有找到我的尸首,或许会在这里等着我自投罗网。” “那我们进去岂不是正好中了那人的诡计?” 南柯四处看了看,往风起扇身边缩了缩,虽说是有月光,但这巷子弯弯绕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真有人要他们的命,他们定然是防不胜防。 莫颜兮思忖着,眼神一亮,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苏长风。 苏长风见此,觉得不对劲儿:“你看我做什么,那个罗家人多势众,有办法灭了风家,对付我们这几个人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我看不如回去从长计议。” “苏二公子仁义,肯陪着我们走这一遭,不如送佛送到西?” 苏长风听的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什么送佛送到西?我怎么听不明白。” 莫颜兮笑道:“如果是罗家,他们在此日日守株待兔,就是为了起扇,我想如果起扇出现,他们定然会全力追击,不留余力。不如我们来个调虎离山。” 苏长风闻言,恍然大悟,有些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你的意思是让小爷我男扮女装?吸引火力??你想得美!本公子的一世英名怎么能毁在这里!” “苏二公子严重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况且若是有人知道苏二公子英雄救美,牺牲至此,定然会觉得你是绝世独雄,再说咱们三个里,武功最高,长的最漂亮的,可不就是苏二公子了嘛。” 莫颜兮一阵夸赞,苏长风顿时觉得热血澎湃,心情大好。捋了捋头发,凑近南柯问:“你说我是不是绝世独雄,长的俊,武功高?” 南柯和莫颜兮对视一眼,赶忙热切道:“苏二公子绝对是江湖中无人能比的绝色,而且武功又高,做的都是行侠仗义之事,乃是整个武林倾佩的对象!” 苏长风洋洋得意,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佛送到西,不过这事儿你们绝对不能说出去。尤其不能告诉我大哥还有村一。” 莫颜兮和南柯闻言,赶紧伸手竖起三根手指头, 苏长风见此,很满意,一脸的大义凛然。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拿着起扇的刀去,这样才像样。” 莫颜兮喊停苏长风道。 风起扇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长刀,犹豫再三,而后将它端到苏长风跟前。 苏长风搓了搓手,说起来他对这把刀真的很感兴趣,瞧着平平无奇,可这工艺用料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好。 只不过,苏长风拿着刀使劲儿拽了拽,风起扇硬是连手指头都没松一下。 “多谢苏二公子,不过还请别伤着我的刀。” 风起扇淡漠的说完,这才松了手。这刀很重,苏长风差点儿没接住。很难想象风起扇这么纤瘦的姑娘家竟然能如此轻松的掌控。 苏长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随即深吸一口气,运着内息朝着风宅飞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原本寂静的风宅彻底炸开了锅。 莫颜兮三人身体紧紧贴着墙壁,隐在黑暗之中屏息以待。 屋脊之上不断有琉璃瓦坠落下来,隐藏在暗处的人纷纷现出了原型,朝着苏长风逃窜的方向追去。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直到这片地界儿重新回归了平静,这才进了风宅。 风宅的大门用封条封着,因着是命案,有官家介入,不管有没有结果,这表面功夫得做足。 “我们从后门进吧,那里离我住的地方近。” 风起扇看着封条无动于衷,淡淡的说道。 几人趁着月色摸到了后门,风起扇飞身进门,从里面为二人开了门。 虽说灭门案已经发生了半月有余,期间又下了好几场雨,可宅子里面依旧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 莫颜兮和南柯跟着风起扇往里走,月光之下,依旧能够看到没有被雨冲刷掉的斑驳血迹。 几人越走越偏,这路根本就不是通往后院,而是一处荒废已久的破烂别院。 因着常年无人扫,别院门口的牌匾已经残破不堪,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再往里走,便能看到一大片草木杂生的园子,园子正对着的是两间破旧屋子。不过虽然破旧,好歹瞧着干净。 南柯四处看了看,忍不住问:“起扇,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你确定没带我们去你家祖坟什么的?” 风起扇点了点头,上前打开了一扇木门。由于常年失修,木门连接的轴部生锈,发出极其别扭刺耳的“吱呀”声。 点了烛光,莫颜兮这才发现这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长桌之上,摆着香火鼎炉,白烛黄纸,正中央还有一个灰色的小瓶子。 风起扇上前点了香,莫颜兮二人跟着磕了三个响头。 “娘,如今风家没了,你交代给我的事,我还是没有完成,不过你放心,有朝一日,昔日的风家定然会在女儿手里东山再起!” 风起扇目光笃定的说着,又朝着瓷瓶拜了拜,这才双手拿过瓷瓶,放入怀中。 “想必伯母的在天之灵定然会保佑我们心想事成。长风那里拖不了多久,我们快回去吧。” 莫颜兮见此趟要事已经完成,连忙说道。 三人熄了灯,原路返回,又从后门溜了出去。 刚进清云苑,三人就看到坐在门口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苏长风。 南柯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的天,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绝世美色,玉树临风,英俊倜傥的苏家二公子吗?” 苏长风没好气的瞪了南柯一眼:“这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要我做英雄的时候,笑颜如花,如今我这副模样,不心疼也就算了,你怎么忍心出口嘲讽?” 南柯理亏,吐了吐舌头,往风起扇身后躲了躲。 莫颜兮赶紧作揖:“苏二公子果然是义薄云天,这等胸怀气度,我等只能望其项背。这一趟辛苦了,待出了落叶城,一定好吃的好喝得供着。” 苏长风闻言,情绪好了一些,抬眼道:“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几个就是想着法儿的框我,丢死人了,我得赶紧去上药,不然这脸蛋儿可是要少好几分光彩的,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苏长风语罢,将长刀丢给风起扇,捂着脸大摇大摆的先行一步。 至于风家大宅,门口的封条被撕裂成了两半儿,一身着黑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神色凝重,双手背后,看着面前炉鼎之中燃了一半儿的香凝神。 过了一会儿,一名男子跑了进来,颤颤巍巍的说:“回镖头,整个风宅都找遍了,没有找到风起扇的踪影。” 那背对着他的中年男子不说话,跪在地上的男子额头处布了一层密汗,汗珠顺着鬓角流了下来,就连领口也被浸湿了。整个人抖得更加厉害。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还能让那丫头活着,区区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你们就被耍的团团转,如此蠢笨,我留你们还有何用。” 男子闻言,脸色彻底苍白,嘴唇发紫,眼里满是恐惧之色。 “等会儿都废了武功,打折双腿,丢进狼圈里喂狼吧。活着总该是要有点儿用的,既然你们找不到自身的用处,我来帮你们找。”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语罢,上前将炉内插着的三根香拔起来,倒立在桌沿儿上研灭。屋外传来一阵又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喊声,在这寒天之中,更显悲凉。 半个时辰后,风宅终于又重回安宁,一阵狂风飞过,大门上随风飘扬的封条来回挣扎,在风中发出飒飒的响动。 第六十七章 河妖 出了落叶城,往南行上三百里左右,便到了育阳河码头。 育阳河年代久远,据说元凌建国以来,先辈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修建育阳河道。这条汹涌长河直通东西,可走水路,不足半月便能到西部水乡之地。 莫颜兮一行四人上了条往水乡去的大船。 “算一算,我大哥他们应该是绕山而过,然后在下一个码头上的船,比咱们快五六天。” 苏长风站在船板之上,算了算日子。 正说着,船起锚远航,商船开始剧烈的晃动,水浪翻涌,不时传来水花拍打礁石的声音。 南柯觉得头晕晕的,脚根本不着地,刚才上船的时候喝了一碗莲子粥,这会儿通通到了嗓子眼儿。 “小姐……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看你模模糊糊的,有好几个。” 南柯歪着头,脚下的步子乱跳,热血随着船一起摇摆。 苏长风见她脸色苍白,双目泛红,赶紧上前扶住:“应该是晕船了,我带她去房间里休息休息。” “好,我等会儿就来。” 莫颜兮说着,看着苏长风将南柯扶进去,这才转头看着甲板上靠着栏杆跳远的风起扇。 莫颜兮稳住身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从这里看过去,水天一色,清风徐徐,夹杂着一丝属于天地之间的寒凉,视野瞬间开阔起来。一眼望去,山就是山,天就是天,水便是水,一清二楚,没有一点儿混淆。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总有一天我们便会如此,驰骋在武林之中,无人阻挡。” 风起扇听了,眨了眨眼睛,道:“其实我没什么野心,从前我问过我娘,为什么风家不像其他武林门派,远离市井,她说生活在那种地方,整日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人命似水贱,今儿个互相称兄道弟,明日便能翻脸不认人,没什么仁义可言。” 莫颜兮叹了口气:“别说武林了,活在哪里都不容易,这武林有武林的冷血,市井也有市井的规矩,说到底都是被命运左右,身不由己的人。” “没错,如今风家没了,我才发现,不管你在哪儿,都是离本不离根,哪怕是躲在天涯海角,也不会挣脱开。身是刀尖舔血的命,这辈子便不会安稳度日。” 风起扇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只小瓷瓶:“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她总是给我讲很多游记,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深宅大院里的安稳,也不是武林中杀伐随人的生活,她喜欢的是天高云阔,高山湖泊,如同游侠一般的肆意自在。自从她嫁入风家,这一切都远去了。如今便让她随着清风白云,绿水青山一同永存吧。” 语罢,风起扇打开瓶子,里面如同绵土一样的骨灰倾泻而出,随风打转儿飞扬,从此之后,这四海之内,便都有她的存在了。 “应是瑶台凤池物,偏是半点不由人。” 太阳渐渐偏斜,最终变成了火红色。将整个天空,碧海,包括远处的山脉都染成了火红色。 “如今天凉,你穿的单薄,站在迎风口小心着凉。” 苏长卿行至樱娘身边,出声提醒道。 樱娘欠了欠身子,笑道:“从小走南闯北惯了,严寒酷暑,再恶劣的天气也经历过,虽说苦了点,好歹也练就了一个好的身躯,哪里那么娇弱,风一吹就不行了?” “樱姑娘做事颇有章法,平日里看着亦是稳重端庄,瞧着倒真不像。不过这做生意,识人的本事,若是没点儿见识阅历,那是万万做不来的。” 苏长卿一通夸赞,樱娘红了脸:“苏大公子谬赞了,我们做的不过是些小本买卖,哪里比得上苏家,如今怕是快要成了一手遮天的行当。真要说起做生意,那还是你胜的多。” 最后一缕斜阳的光辉也消失干净,船上点起了数盏琉璃灯,远远看去灯火辉煌,就连河面也泛着光芒。 二人正说着,突然商船一阵剧烈摇晃,就像是海浪肆意,想将船只掀翻一样。 樱娘一个不稳,直直跌进了苏长卿的怀里。 一时间,二人不知说些什么,彼此沉默着。 又过了一会儿,商船又一阵剧烈摇晃,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苏长卿眯眼往远处瞧了瞧,只见远离船只的地方,水面平静,根本没有一丁点儿涌动。 “不对,有问题,樱姑娘,你先进去,和明桑他们待在一起,我仔细瞧瞧。” 樱娘见苏长卿面色严肃,也不耽搁点了点头,起身要走,临了转头补了一句:“万事小心。” 苏长卿小心翼翼的越过甲板,探出头去看了看水面。 这水面浪花汹涌,像是有一条大鱼在底下翻滚着。 忽而一丝银光直直朝着苏长卿的眼睛袭来,苏长卿立马侧身堪堪躲过。 待回头查看时,才发现船边上牢牢的挂着一个鹰爪钩,下面掉着一条长长的绳子,直通河底,再往四处看去,只见每隔一丈的距离,便有这么一个东西。 苏长卿暗觉不妙,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一盏茶的功夫,鹰爪钩紧了紧,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顺着绳子往上攀爬,因着天色暗淡,苏长卿根本没有看清楚是什么。 一刻钟后,苏长卿急匆匆的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对着在此等候的三人道:“我看形势不对,等会儿我们先退到底层,那里是堆放货物的地方,先躲着。”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简简单单的收拾了点儿东西,便准备出门。 忽而门口有了奇怪的响动,似乎是哪处厢房门被打开,一阵惊恐的喊叫声响破云霄,接着便是一阵撕裂皮肉的声音,一股温热的鲜血溅在了苏长卿一行人的门口。 苏长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众人屏息,屋外脚步声杂乱不堪,偶尔传来阵阵嘶吼求救声,船上的人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苏长卿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河妖来了!河妖吃人了!河妖吃人了!河妖来了!” 门口突然显露出一个佝偻的身影,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往前挪动,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奇怪的话。 突然对面跑过来一个人影,伸出长长的指甲往前一抓,便将佝偻老者的喉咙穿透。紧接着那人影便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撕咬老者身上的肉,鲜血四处飞溅。 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樱娘赶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忽而窗户被风吹来,将桌子上一盏蜡烛吹落在地,门外的古怪身影一顿,随即放开老者,朝着他们这处来了。 厢房门缝里伸进来五个足足有六七寸长的,沾满血迹的黑色指甲,木门应声而来,众人这才看清楚那道身影的庐山真面目。 那东西看着是个壮年男子,通身发白,头发稀疏,眼珠子呈灰白色,周身皮肤皲裂,裸露在外面的部分还挂着好些干皮子。嘴角带着血迹,双手上的指甲特别长,看着很锋利的样子。 樱娘只觉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直。这东西一摇一晃的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木柱后面的苏长卿,想也没想的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苏长卿赶紧拿起桌上的长剑朝那东西刺去,只是这东西的皮肤看着溃烂,但是却像是变成了什么奇怪的物件,尽管苏长卿再怎么用力也扎不进去。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唐明桑眼睛都看直了,双目愣着,将樱娘扶起来。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跟清风镇的那些傀儡一样,看着都好吓人。” 樱娘使劲儿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清风镇的那些女尸立刻回荡在脑海之中。 “这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是河妖吧,我听说古书奇闻记载,跳河的人如果在河中被一种绿色如同丝带一样的东西缠着,那他就会成为被河妖选中的人。河妖会附在死尸的身上,开始攻击过往的船只来泄愤。我们…我们该不会真的遇到河妖了?” 香雪和樱娘对视一眼,无话可说,而对面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亦是难舍难分。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苏长卿不知道如何下手,这怪东西简直就是百剑不侵。而且力气大的出奇,如果就这样纠缠下去,等到苏长卿力气耗尽,没准儿便成了这怪物的口中餐食。 苏长卿一边躲着攻击,脑子快速运转着。 三刻钟后,门口传来一声低吼,樱娘几人好不容易缓过来,这会儿又被当头一棒 只见门口站着的那东西,和与苏长卿扭打在一起的那个一模一样。此刻瞧着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专门吃人肉的恶鬼。 那东西走进来,僵硬的转了转头,而后直直的朝着角落里缩着的樱娘等人走过来。 眼看着那双黑色指甲离众人只有不到三寸远的距离。 唐明桑赶紧从怀中掏出一枚红色圆盘,按动木筏,一根银针弹射出去,竟然破开皮肉,进了这东西的皮肤之中。 不过几个呼吸,这东西便直直的倒了下去,不得动弹。 第六十八章 我姓许 黑夜预示着灾难,宽阔的育阳河上秋风瑟瑟,浪花翻涌回旋,水上的船使劲儿的晃动,船上的琉璃灯跟着晃动,有几盏掉落在了地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借着月光远远看去,这船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的从水中爬上去。 唐明桑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机关术器,看着倒下去的怪物,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苏长卿悬空一脚,将另一只怪物顺着窗户踹了出去,落在了水中。 “这是柳家姑娘给你的机关术器?” 苏长卿定眼一瞧,这东西看着小巧,竟然能够穿透怪物坚韧的皮肤。 “对!对!没想到竟然有用。” 唐明桑说着,伸手擦了擦掌心中的宝贝。 香雪将脸色发白的樱娘扶了起来,从破开的窗户往外瞧了瞧。 哭喊撕扯声此起彼伏,看来这船上的怪物很多。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着活人不像活人,死人不像死人,太吓人了。” 香雪感叹一声,额头处吓出了一层密汗。 苏长卿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不过此时自然是逃命要紧,其他的等活下来再打算也不迟。 “我们先去底仓,那里无人,还算安全。” 苏长卿语罢,已经身先士卒,冲了出去,樱娘等人赶紧跟上。 出了厢房,过道之中全部都是鲜血,众人几乎是踩着血泊过去的,燃起的烈火烧的很凶,因着是上了油的木板,所以烟雾浓重,很难辨别方向。 很快便有怪物发现了他们,而后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苏长卿和明桑将樱娘和香雪保护在中间,一人赤手空拳,运用内息将走过来的怪物一一震开,一人手握机关术器,使劲儿的扳动小木阀。 三刻钟后,四人终于趁乱来到了通往底仓的通道前。 一眼看过去,连接通道的暗门处躺着一具年轻的尸体,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个富家小姐。这女子一只手紧紧抓着暗门拉环,身体从腰部断成两截。 一时间众人无话,苏长卿走上前去扳开尸体的手指,然后使劲儿拉开了暗门。 “快走。” 唐明桑三人闻言赶紧进了黑漆漆的暗门,樱娘临了又看了一眼尸体,只见那姑娘脸上清晰可见的五道裂痕,已经面目全非。 船舱底层空间并不是很大,有三四个存放货物的库房。苏长卿点了发烛,带着众人往最里面走去。 “吱呀”一声,靠近船尾的仓房被打开,里面只存放着一些装着茶叶的木箱子,应该是哪个商人的东西。 “我们就先在这里等着吧。这些东西来历不明,一时之间没有应对之策。如今已经到了育阳河末段,再过几个时辰应该便能到下个渡口,那儿会有我们的人上船。” 众人接连点头,这一路下来吧见到的景象实在是太过骇人,唐明桑到现在还是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吓得魂儿都没了。 樱娘见此,沉下心神,轻轻拍了拍明桑的后背,道:“明桑,你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唐明桑咽了咽口水:“樱姐姐,你说这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鬼。” 樱娘闻此,沉默不语,那些船上突然出现的东西确实是她生平从未见过的。看着也实在不像是活人。 “世上的鬼只存在于人心之中,这东西虽然渗人,但绝对不是什么鬼怪。就如同在清风镇我们见到的女…” 苏长卿说到此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头,话锋一转道:“这东西就像清风镇里出现的那些傀儡一样,不人不鬼,仔细想想,这不就是另一种药人嘛,难道又是重山道?” 樱娘闻此,心下思索起来,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对,如果是重山道所为,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船上有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苏长卿目光一凛,突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心到:这重山道怕是为了他们来了。 但是再一仔细思索,苏长卿又觉得甚是奇怪,从百帝城出来的时候,他们一再检查,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人,况且此行他们兵分两路,重山道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踪影?这架势分明就是提前埋伏着。 正想着,船舱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苏长卿瞬间回神:“有动静,你们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语罢,苏长卿熄灭发烛,轻步出了仓房,往前走了没有五丈距离,靴子便被水浸湿。黑暗之中,能够听到清晰可见的水流之声。 一刻钟后,苏长卿急匆匆的回来:“应该是仓板哪里破了,不断有水涌进来,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这船用不了多久便要沉了。” “那可怎么办呀,先不说这怪物了,要是船沉了,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香雪急的跺脚,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样吧,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和明桑四处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漏水的地方,或者有没有什么小船只可以逃生。” 樱娘闻言,点了点头:“你们万事小心。” 一切商议妥当之后,唐明桑壮起胆子跟着苏长卿出了仓房,水流极快,就和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脚脖子的位置。 二人也不敢耽搁,赶紧快步四处搜寻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远,樱娘和香雪躲在箱子后边乖乖等着。没过一会儿,水便流进了这里,大船慢慢的停止了摇晃,能够感觉到船身越来越沉。 秋日天气本来就凉,又是深夜,这水异的寒凉。 香雪觉得手已经冻到失去知觉,往樱娘身边靠了靠,颤颤巍巍的说:“樱娘,过了多久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樱娘亦是浑身冰冷,赶紧往手上哈了一口气,使劲儿的搓了搓,然后握住香雪的手:“应该快了,兴许这会儿已经找到流水的地方了,我们乖乖等着就好,不管什么结果,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香雪点了点头,嘴唇逐渐青紫起来,冰冷刺骨的河水已经到了淹没了箱子。 樱娘咬牙,使劲儿将香雪扶了起来,二人蜷缩在墙角,前方飘着好多箱子。 “香雪,你醒醒,咬咬牙,很快就能出去了。” 樱娘察觉到身边的失去了声音,赶紧出声询问。 香雪倒在樱娘的身上,奄奄一息。她能够感觉到身体正在慢慢麻木僵硬。 “樱娘……我应该不太行了,如果…如果你们能够活着出去,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小姐很好的,她体凉,一定看着别让她吃冰冷的东西,她中秋节喜欢吃芝麻花生馅儿的月饼,过年爱吃芝麻汤圆,平时喜欢喝雨前龙井。过年的事故要给她戴一枚小铜钱。这个是姨娘每年都会做的事情。” “香雪!别说傻话,你会活着的,你一定会活着的。” 樱娘红了眼眶,再也听不下去,打断香雪,然后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脖颈处。那里还有一丁点儿残存的温暖。 忽而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溅起一片又一片水花儿,樱娘闻此,嘴角露出微笑,摇了摇香雪:“听!香雪!你听,是脚步声!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呢!我们马上就要得救了!” 可是香雪已经彻底晕了过去,根本听不到樱娘再说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樱娘拼尽全力,大喊到:“明桑!苏大公子!我们在这儿!快点儿!香雪不行了!” 脚步声没有变化,依旧平稳前进。一刻钟后,仓房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樱娘松了一口气,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仓房门应声而开,樱娘眯眼仔细瞧了瞧,瞬间笑容全失。 门口只有一道身影,魁梧强壮且僵硬。嘴里不断传来低沉的嘶吼声。正是他们在厢房之中见到的那种怪物。 怪物一眼便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两个人,随即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被点燃,加快步伐往里面走。 樱娘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忽而一道银光闪过,从仓房之外飞进来一把剑,带起一阵潇瑟的风声,在空中盘旋数下,而后直直的朝着怪物刺过去。 “次啦”一声!溅起一阵火花,樱娘睁眼便看到这怪物的头颅跌落在水中,而后整个身子动了动,随即也跌落下去。 门口出现了另一道消瘦的身影,散漫的靠为一旁,那拔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不过如此,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那人嫌弃的絮叨着,慢慢的朝着樱娘二人走了过来。 “你…你是什么人?” 樱娘气息羸弱,出声询问。 “我姓许。” 那人说着,上前探了探香雪的鼻息,无尽的黑暗并没有挡住他的视线。在黑夜里,他就像是自由自在的猫儿一样。 “她还有救。走吧,跟着我。” 突然出现的男子一把将香雪扛在肩上,而后示意樱娘跟着她。 “不成!多谢公子相救。不过我还要在这里等人汇合,劳烦公子先行一步,将香雪带出去吧。” 出去的两个人还没有回来,樱娘生怕等他们回来找不到香雪和她,会四处搜寻。 “没准儿他们已经走了,留你们两个傻姑娘在这里等。” 樱娘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们肯定不会的。” 第六十九章 许家许若谨 门口又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许若谨眯了眯眼睛,紧了紧手里的剑。 “苏大公子,你小心点儿,前面有好多漂浮的箱子。” 明桑一边往前赶,一边出声叮嘱着。 “明桑!?” 樱娘听到声音,试探性的出声询问。 “樱姐姐,你们别怕,我们马上过来!” 唐明桑赶紧出声应答,脚底下的步伐更急促了一些。 许若谨撇了撇嘴,收了剑刃,和樱娘出了仓房。 四人碰面,苏长卿燃了发烛,一眼便看到了许若谨。 剑眉星目,脸若雕刻,棱角分明,一头乌黑的发丝用玉冠高高竖起,身穿简单劲装,但是瞧面料和上边的刺绣,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 “这位是?” “我是许家一个打杂的。” 许若谨散漫的说着,低头瞧了瞧快要蔓延到大腿根的冰凉河水,嫌弃道:“我们快上去的,这里怪潮湿的,我就这么一件儿得体衣服,可不能糟践了。” “可是上面有怪物,会吃人的,我们上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唐明桑搓了搓手,一想起那个怪东西,他就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怕什么,船上有辞陆城许家的人,他们肯定会对付的,这东西我过来的时候遇到过,虽说是刀枪不入,可是喉咙处特别脆弱,只要找准要害,要对付轻而易举。再说,再不出去,这姑娘怕是要被冻死了。” 许若谨说着,已经先行一步。 明桑这才反应过来,看到许若谨肩上没有意识的香雪,一脸焦急的问:“樱姐姐,香雪姐姐这是怎么了?” “香雪身体弱,不抵严寒,晕过去了。” 樱娘说着,眼神迷离脚步摇摇晃晃,显然也是冻的不轻。 苏长卿见此,赶紧脱了自己的外衣,为樱娘披好,然后一把搂着她道:“快走吧,那处漏水的地方虽然已经被我们挡住了,但是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得再找几个人下来一起看看。” 几人出了暗门,船上安静的很,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烟雾缭绕,只有血泊和尸体,相比之前又多了一些。 许若谨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们估计在上一层,我们过去吧。” 苏长卿点了点头,低头才发现这少年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把木剑。 这木剑呈深褐色,表面被磨的十分光滑,泛着淡淡的光,剑长三尺半,比平常的剑更长一些,剑刃上有许多缺口,剑柄比寻常剑咱要细一些,上边沾染了些血迹。 苏长卿一惊,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用这把剑杀人的吧。 上了一层之后,果然传来阵阵哭声,放眼一望,到处都是受了伤的客人。 许若谨带着众人往前走了几步,迎面看到一个男子,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将手里的木剑丢了过去:“兄弟,麻烦你帮我洗一下,谢了!” 语罢,又转头对着众人道:“要是想休息就跟我去厢房,如果想找许家的人,就往前走,他们在船舵那里。” 苏长卿迟疑道:“敢问公子,你口中的许家可是辞陆城号称天下第一剑的许家?” 许若谨随意点了点头:“没错,你看,个个拿着剑呢,那就肯定是了,只是这天下第一剑…怕是夸张了吧。随你吧,折腾了一宿,都没睡个好觉,你要去便自己去吧,我去睡了。” 许若谨说完,扛着香雪就往厢房去了。 明桑见此,连忙扶着樱娘跟了上去,毕竟是孤男寡女,这男子是怎么样的人,无从知晓,还是防着点好。 苏长卿理了理衣服,依旧是那个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失风华的谦谦公子。 待行至船舵之时,苏长卿见到船板上放着一具死尸,数位剑客围起来仔细端详着。 苏长卿走上前去,行了礼,对着众人道:“在下苏长卿,多谢许家诸位前辈救命之恩。” 一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看着来人问:“苏长卿?我认得你,果真是人才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上次在千花城我们见过的。” 苏长卿凝神,脑海中来来回回的搜寻着千花城记忆,半饷之后,脑海之中突然出现了在河边身穿蓑衣,带着斗笠,悠闲垂钓的老者。 再看这中年男子手中赤红色,镶了蓝色暖玉的长剑,正是那老者手中持有之物。 苏长卿神色愈加恭敬,又行了一个周到的礼:“前辈两次搭救,晚辈实在是不胜感激!敢问前辈名号。” 那中年男子长笑一声:“江湖之中,能够遇到便是缘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姓许名子离,你若是不嫌弃,叫我离叔好了。” 许子离越看苏长卿越喜欢,一想起自家那个孽障,实在是太糟心,如今一对比,许子离只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做了十恶不赦的买卖,此生才会得此报应。 “原来阁下便是许家家主,剑宗宗主,长卿实在是三生有幸,能够结识您。” 许子离挥了挥手,叫苏长卿过去:“什么剑宗,不过是江湖中的兄弟给面子罢了,对了,我们正在看这怪物,你也过来看看有什么蹊跷之处。” 苏长卿闻言,走了过去,和众人一同研究起来。 这怪物被人抹了脖子,流出来的血液里带有些许绿色汁液,皮肤就像是乌龟的壳一样坚硬。苏长卿拔开怪物的衣服,众人这才发现怪物的肚脐似乎被人剖开过,又重新用针线蹩脚的缝住了。 苏长卿蹲下身子,轻轻按压肚脐,一股绿色汁液立刻渗透出来,带着些许气泡,还有些黑色的渣子。 苏长卿用手帕沾了一点儿,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心中已经有了思绪 “离叔,你闻闻,这是泡子卵的味道,它是一种很难见到的药材,能够迷惑人的心智生长在极度严寒的冰川之地。” 许子离拿过来闻了闻,果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泡子卵,迷惑心智,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被人控制的?” 苏长卿点了点头:“我在经过清风镇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傀儡,都是些风华正茂的女子,就像是制作人彘一样,挖了眼睛,斩断脚趾手指,其貌甚是残忍,而且所用之物就是泡子卵,想来应该是来自同一处地方,由同一批人制造出来的傀儡。” 许子离闻言大怒:“倒底是谁,竟然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这事儿若是发生在我许家的地盘上,我许某定然要把他碎尸万段!” “是重山道做的。” 苏长卿语罢,许子离长久沉默不语。好半饷才道:“重山道?那小子从南境回来了?好小子,尽学了些外族人的邪门歪道!” 苏长卿自然知道许子离说的是谁,连忙道:“他这次回来,恐怕野心不小,而且鬼修罗也有了动作,前些日子,风家被灭门了。” 许子离闻言大惊,往后退了一步,一脸的不可置信:“谁?谁家?!” “落叶城天下第一刀风家。” “风家!?怎么可能?” 许子离摇了摇头,稳住心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今武林危机四伏,虽然说重山道和鬼修罗都是在北派武林活动,可对于整个元凌武林来说,南派北派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放任他们这样下去,恐怕早晚有一天,西边也要动荡起来了。” 苏长卿语罢,众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阵折腾,天边已经有了要亮起来的意思。 许若谨冷着脸看着坐在桌子旁紧盯着自己的人:“我说你们烦不烦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困?” 唐明桑赶紧摇了摇头:“许公子,你就放心睡吧,我们在这儿看着就成。” 许若谨拍了拍额头,道:“你们要是不放心还是把人带回去吧,这样好歹我能我有个床,不用睡在地上,你们也不用辛苦在这里看着,看着我慎得慌,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樱娘闻言欠了欠身,笑道:“许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因着这些怪物将我们的房间拆的七零八落,实在是没有一张完整的床,香雪被冻的不轻,不能将就,只能委屈许公子了。” 许若谨睡在地上,盖了两层被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买卖,这辈子才会遇到你们,我虽然是的打杂的,倒也读过几年书,又是个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你们怎么能信不过我?就在刚刚,我可是从危难之中将你们救出来的,合着救命恩人就该是这样的待遇?” 唐明桑小声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心可是隔着肚皮的,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表面上可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许公子放心,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待我们下了船,什么好吃的好喝,你尽管说,苏大公子定然满足你。” 许若谨闻此,突然起身,抱起被子和枕头,看着正襟危坐的两人,道:“行吧行吧,这事儿好说,好吃的好喝得就算了,多给几锭金子,我能给他烧香拜佛,你们二位坐着吧,反正到哪儿都是睡地上,我去别处睡。” 第七十章 汇合 孟冬之时,叶有寒霜,育阳河上飘过好几个商船。落日的余晖懒懒散散,夹杂着一起清冷之气。 一条黑白色的船帆缓缓降下,这是今天到达辞陆城的最后一艘船。 莫颜兮一行人下了船,到了渡口,远远望去,白墙灰瓦,瞧着又是另一番不同寻常的烟雨楼台。这便是元凌西部的构造风格。深巷之中,高墙别院,主人居中而坐,少了嘈杂的烟火之气,多了一丝清净。 没过一会儿,随着黑夜的到来,天空之上下起了薄薄细雨。 早在渡口等着的暗卫为众人打了伞。 苏一航上前笑道:“二少爷,你们终于到了,这一路可还算顺利?” 苏长风打了一个寒颤,紧了紧衣服:“还行吧,就是坐船太久,有点晕,下船后觉得胸口闷的慌。” 南柯和莫颜兮的脸色亦是不太好。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就像是置身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 “这辞陆城位于西部最西,气候潮湿的多,想来苏二公子是不大适应。待回去后好好睡一觉,应该会好很多。” 苏长风闻言,转头看了看莫颜兮,见她面色苍白,眼神迷离,比他还严重,不由挑了挑眉:“莫姑娘不是河景人氏,怎么瞧着反应比我还大?” 莫颜兮笑道:“我自幼体寒多病,算起来已经离开河景三四年了,再加上刚刚从船上下来,有些识不得方位,河景和辞陆城一带梅雨天气很多,如今正是孟冬之时,想来最近的雨怕是很难停了,这身体遭不住也是正常的。” 语罢,苏长风便不在说话,众人坐了马车,又行了一个时辰,这才到达辞陆城城门。 如今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莫颜兮掀开窗帘一角,目光直直的对上了城墙上,位于最中央的一把巨大的锋锐长剑。 这剑似乎是用青铜雕刻出来的,下笔见真功,这雕刻的技术可谓是巧夺天工,就连剑柄处吊着的剑穗也飘逸的紧。 “你们看,这把剑上竟然有一个字?” 南柯从另一个窗户收回头,示意莫颜兮二人仔细看。 莫颜兮闻言,又瞧了瞧,这剑上果然有一个字,位于剑柄之上,字体龙飞凤舞,因着天黑,识别起来有些困难。 “那个字是休,来源于曾经震惊元凌的铸剑大师许休。” 风起扇抱着剑,端正的坐着,根本不用看,自然知晓其中的门道。 “许休?他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辞陆城的城门上?元凌治国,虽然主张地方治,可这城门上除了门匾,绝对不允许有其他痕迹的。” 莫颜兮有些疑惑,说价来了兴趣。 “他的名字是元凌先祖皇帝特賜留下的,算得上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至少千百年里绝对是头一份的。” 风起扇说着,目光一凝,继续道:“许休,亭台人氏,原本是个无名的铁匠,后来机缘巧合救了一名剑客,那剑客离开时留下了一把剑。听说许休自那日起,便日日钻研,沉迷其中,后来开始自己铸剑。谁能想到,此人天赋异禀,竟然铸造出了无数世间独一无二的名剑,譬如柳家的举明剑,许家切魔剑,千家幻花剑,还有元凌皇家手中的指岚剑。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就连其他国家的剑客刀客也来寻他铸剑。” “果真是世间少有的大家,想必当年定然是鼎盛风流人物,不过就算如此,皇家先祖也没道理将他留在辞陆城城门之上,受万人敬仰。” ,莫颜兮蹙眉,出声询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许休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毫无途径考究,不过江湖传言,许休当年是因为皇家先祖而死,也有人说因为许休来历不凡,是一代开国元勋。” 莫颜兮摇了摇头,笃定道:“如果真是救驾有功,替先祖而死,这个人是会被记录在国册之中的,但是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开国元勋的话…元凌自古至今,已经换了无数了皇帝,每个新帝上位都会有开国元勋,绝对不可能有这样高的殊荣,要知道这个举动可是威胁着皇权的。先帝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兴许是有什么隐情吧,譬如说像那个元清一样。” 南柯打了个哈欠说着,这一路实在太过辛苦,他们一直处于奔波之中,如今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酸痛乏力。 说到隐情,风起扇眸子一亮:“当然还有一个传闻,据说许休和元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悬龙章有关,至于具体是什么,要想知道,恐怕只有皇室众人才能解答。” 莫颜兮沉默不语,如今悬龙章在九皇子永安王手里,顺康帝登基之日,放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物件儿賜给了九皇子,悬龙章的存在几乎等于半个皇位,可调遣元凌的任何一支军队,见此章者,如同陛下,由此永安王才能成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人之下的人物。 深夜,又寒了几分,这雨不大不小,绵细如针,直往人眼睛里钻。 “二公子,到了。” 苏一航喊了一声,苏长风这才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待下马车时,莫颜兮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这么冷的天,你竟然也能睡得着。” 南柯撇了撇嘴,见苏长风眼神迷离,显然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苏长风打了一个寒颤,笑道:“爷我身强体壮,拥有金刚不坏之身。龙阳之体,区区这点儿细雨…阿嚏!” 因着喷嚏先来了,苏长风这话还没说完便住了口,轻咳一声,继续道:“我们都来了,怎么没见我大哥出来迎接?好歹我也是他的亲弟弟。” “二公子,大公子自从前日出去便没在回来了,应该还要几天时间,这凛月院已经收拾出来,只等诸位到来。” 苏长风闻言,便自觉的不再多言。 “怎么不见樱娘他们?” 南柯往宅子里面瞧了瞧,硬是没看到半点人影。莫颜兮也很奇怪,倘若香雪在,知道她来,一定是早早的等着了。 “因着大公子他们的行船发生了意外,香雪姑娘被冻伤了,如今还在昏迷之中,前两日樱姑娘亦是身体不适,染了风寒。明桑两边跑着照顾,恐怕一时之间没办法走开。” “伤的严重吗?可请大夫了?” 一听到二人受了伤,莫颜兮的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儿,一个劲儿的追着问。 苏一航见此,赶紧道:“请了好几个大夫,轮番看过了,都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段时日便能大好。只是最近怕是只能在床上待着了。” 莫颜兮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苏一航匆忙去了凛月院。 刚进院子,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一共四间屋子,通通紧闭着,只开了一点儿窗户通气。 忽而一间屋子被从里面打开,唐明桑双目通红,就连眼睛下边也黑了一圈儿,瞧着憔悴了不少。 “颜兮姐姐!你们终于到了!” 见来人是自己日日夜夜盼着的,唐明桑喜上眉梢,就连脸上的疲惫也少了许多。 苏一航趁机上前对着苏长风道:“二公子,大公子走之前交代了,让您得空去一趟吹梨巷许家,礼品已经准备好了。当日大公子危在旦夕,幸得许家相救,只是此行匆忙,怕是没办法亲自上门,只能由二公子代劳了。” 苏长风一改往日的散漫跳脱,认真回道:“我知道了,既然是救命之恩,我自然会去的。” 这雨果真如莫颜兮所说的那样,一旦下起来便没完没了,如今已经到了子时,还是下个不停。地面也湿透了。 伴随着轻柔的雨声,又一辆马车驶进了辞陆城,小柔掀开窗帘瞧了瞧:“小姐,我们到辞陆城了。” 柳唐月闻言,放下手里的竹简,亦是往外头看了看。 “这一路可真长,今儿个可要好好洗个热水澡,去去乏气。” 柳唐月说着,瞥到了城门上的那把长剑,眯了眯眼睛,笑道:“小柔,你可知道许休?” 小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小柔不知。还请小姐告知。” “这是个奇人,其他的不说,如今这纵横辞陆城的许家可和此人有些不可分割的联系,这也是为什么许家能够屹立在南派武林长达数百年。” “他也姓许,难道是剑宗许家的?” 柳唐月摇了摇头:“并不全是,据说许休闻名于世的第一把剑便是许家的切魔剑,当时许家先祖见此人灵秀可造,便收在了许家,做了一个外门弟子,后来许休闻名于世,却不忘许家再造之恩,着力培育许家,成为武林之中鼎鼎有名的大家。当然这些都是数百年前的事儿了,我们如今知道的,都是民间传言。” 小柔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去许家啊?太爷爷可交代了,这东西必须亲自交给许家老爷。” “急什么,先转上几日,再去也不迟。” 第七十一章 冤家 掐指算算,莫颜兮等人来辞陆城已经将近十天,这十天一直是阴雨绵绵,夹杂着早冬的冷风,似乎能够穿透皮肤,直接入骨。今日终于算是放了晴,能够听到一些人声。 在莫颜兮几人轮流照看下,樱娘已经大好,香雪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只是腿部还有些湿疹没有消除。 凛月院,自打莫颜兮他们住进来便热闹一片,哪怕是下雨天气,南柯依旧闲不住,逮到机会便带着唐明桑出去转悠,这一来二去,虽说他们足不出户,可这辞陆城好吃的好玩儿的,前后也见识了七七八八了。 巳时刚过,朝阳腾空,苏一航便奉命来了凛月院。莫颜兮正在和樱娘讨论布匹的生意。 “莫姑娘,今日天气好,二公子说要去许家,特地来问问你要不要一同去?” 说起许家,莫颜兮亦是好奇的紧,赶紧道:“二公子请了,那自然是要去的,我这就去准备准备,等会儿便去找二公子。” 苏一航闻言退了下去,莫颜兮也不耽搁,寻了些焚香,带着唐明桑和风起扇一同去找苏二公子,临走时,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又带着两三匹刚刚做好的香布带着了。 一路上,苏长风正襟危坐,也不说话,一脸凝重的注视着前方,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 “苏二公子这是怎么了,你这神情可不像是去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苏长风闻言,握了握拳头,叹了一口长气不说话, 驾马车的苏一航听了,连忙笑道:“莫姑娘有所不知,说起这许家,二公子可是有些交集的。” 莫颜兮来了兴趣:“我倒想听听是什么交集让二公子面色如此凝重。” “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小孩子顽皮,爱闹腾,七八年前得事儿了,那时候二公子才五六岁,夫人带着两位公子去了千花城,不料遇到的许家的小公子,这本来好好的,却因为一盏兔子纸灯坏了气氛。二公子和那位小公子理论许久无果,后来便出了手打了一架。可惜…二公子太小,不敌对手。自此之后,但凡是牵扯到许家的事儿,二公子是一概不理。” 苏一航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好驾你的车,别等会儿把爷给摔了。这有什么好笑的!今非昔比,当初是…是小爷底子弱,现在碰上了,我绝对能一招将那个混蛋拿下!” 苏长风撇了撇嘴,这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小孩童斗嘴,绝对不吃亏。 莫颜兮憋住笑意,道:“那么久远的事儿了,如今就算你们见了,恐怕也是谁也不认识谁。不过是一盏兔子灯,如今还惦记什么。” 苏长风倔强的摇了摇头:“你不懂,这哪里是兔子灯的事儿,这是男人的尊严,当年是他欺负人,我凭什么让着他。而且我一定会认得他,许家那混蛋右胸膛有一个红色的痣。这辈子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明桑蹙眉:“苏二公子,这人家胸口的痣,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还扒了人家的衣服不成?” “我……” 苏长风刚想狡辩,但是一想起从前的糟心事儿,便住了嘴,不想多言。 反而是马车外的苏一航,大声笑道:“说起这个,二公子还真看过,当年他们两个年纪虽小,但都是有血性的,出手极重,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的,二公子不服输,最后硬是扒拉了人家的衣服,使足力气咬了一口,为了这事儿,老夫人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才调停妥当。” “………” 苏长风彻底闭上眼睛装死,心里已经将苏长卿和苏一航二人骂了一万遍。 他用脚都能想出来自家大哥为什么不自己去,非要让自己代劳。 如果在许家真的遇到了那个小混蛋,恐怕这一趟回去,他们两个能笑好几年…… 正聊着,马车拐进了吹梨巷,又行了不足半里的路程,终于到了许家。 苏长风深吸一口气,摆着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带着假笑下了马车。 待通报之后,很快便又人引着众人进去了,这许家想来是世代住在西边儿的,从布景到选料,再到整体的构造,都透露着西边的清秀宁静。比起闻熙城以东的豪迈狂放,这里则是钟灵毓秀,有种细水长流的安乐。 众人刚到正院,迎面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又过了一会儿,才见到来人。此人便是许家家主许子离。 许子离大步走过来,笑道:“前两日见了苏家大公子,甚是投缘,回来时跟贱内说了几句,经她一说,这才回忆起来从前的事儿,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苏长风瞬间红了脸,跟着众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道:“许先生莫怪,是长风当年不懂事儿,这才做了好些糊涂事儿。” 许子离闻言,一边引着众人往里走,一边拍了拍苏长风的肩膀:“什么不懂事儿,年轻谁没做过荒唐事,我倒觉得有血性!是条汉子,没想到多年不见,苏家这二位公子真的是一表人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不像我家那个孽障!越来越没样子,要不是只有这一个逆子,我早就将他扔出去了!” 一说到那位许家小公子,许子离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苏长风听了,心里甚是开心,面上去表现无常,谦虚道:“许先生谬赞了,想必有您这样的父亲,许公子定然也是瑶池之莲,皎皎明月。” 众人进了正堂入了坐,许子离这才意识到同苏长风一起来的莫颜兮,猛地拍了拍脑门,笑道:“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人一激动,就是不管不顾,这位是?” 莫颜兮闻言起身道:“在下莫颜兮,是苏家二位公子的友人,此次能来许家拜访,实在是大幸。特地准备了些薄礼,还望许先生不要嫌弃。” 许子离见莫颜兮说话不急不乱,行事颇有章法,长的又是出尘脱俗,实在是儿媳妇最合适的人选。 许子离摸了摸下巴想着,心生一计,笑道:“原来是莫丫头,你这礼我喜欢!甚是喜欢!啧!你看咱这儿都是男人,聊的都是男人间的细碎话,总不能委屈莫丫头在这儿听我废话,这样吧,碎秋,你带着莫丫头去后院找夫人和少爷吧,对了,今个百帝城柳家的小丫头也到了,你们应当都见过,这会儿也在后院儿呢!” 莫颜兮听到柳唐月也在,便起身告辞,带着礼品和风起扇二人跟着碎秋去了后院。 几人穿过层层廊道,终于到了听雨院,也就是许家夫人住的地方。 “两位小姐,直接进去就成,我便去前院儿伺候着了。” “多谢碎秋姑娘。” 莫颜兮道过谢后,便和风起扇二人进去了。这院子越往里走越宽阔,外边基本都是青砖小道,道路旁留了园子,应该是种花用的。 再往里走,视线彻底宽阔起来,耳边不断有扫地声传来。 忽然,风起扇扶着莫颜兮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一根快到看不清的东西从她们眼前飞过,而后牢牢的定在了树上。 莫颜兮回过神来,定睛看去,是一条蛇,而将蛇钉在墙上的东西,居然是一根从扫帚上拿下来的席草枝。 “没想到冬天也会有蛇在这儿乱窜,被我逮到了吧。今儿个有肉吃喽!” 旁边一道懒散的声音响起,莫颜兮二人同时转过头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那些扫帚的少年,哪怕是如此穿着,这少年瞧着依旧不俗。 待行至跟前,许若谨朝着莫颜兮二人抱了抱拳,笑道:“呦!是贵客啊!实在是抱歉,惊扰了两位,这东西我拿走了,你们要是找人里面请。” 语罢,许若谨悠然自得的上前,将钉在树干上的蛇拿走。 风起扇盯着那人的背影,目光中闪着灼灼火光:“能等我一下吗?” 莫颜兮不知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到许可之后,风起扇随即从树梢上拿起一枚枯黄的叶片儿,运足内息,朝着许若谨扔了过去。 叶片儿夹带着锋芒,速度极快,快到许若谨跟前时,被扫帚挡住。 许若谨回头,见扫帚上破了一个大洞,叶片虽然坠落却毫发无损。 “不就是一条蛇嘛!本来想着今晚吃蛇羹呢!既然你想要给你就是了,用得着动手吗?” 风起扇往前行了两步,面色如常的说:“你很厉害,我能感觉到,我想和你比试比试。” 许若谨闻言挑了挑眉头,而后瞪大瞳孔,伸出手指左掐右算,最后猛地拍了拍额头:“果真是出门没看日子!今儿个晦星当中,乃是大劫之日啊!” 风起扇见那人神经兮兮,喋喋不休的嘀咕着,又从树梢上拿下一片叶子运足内息掷了过去。 许若谨咽了一口气,赶紧拿出扫把挡在前面:“姑娘!你等等,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和你无冤无仇,这一上来就动手有些说不过去吧。” 第七十二章 刀锋剑芒 刚刚还明朗的日头,渐渐被云层盖住,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丝丝尘土飞扬。 听雨院内,许若谨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手中叉成两半儿的扫帚,皱眉道:“我这扫帚昨天刚换的新的,一个六文钱,小丫头!等会儿记得赔给我啊!” 风起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打一架,等会儿给你一锭金子。” “金子?你当真没骗我?!” 听到这么多钱,许若谨眼神一亮,嘴角上扬,已经撸起了袖子:“行行行!只要给钱怎么都成!” 说着,许若谨放下扫帚,而后从一旁的石桌上拿了一把木剑过来, 风起扇皱眉:“你就用这个?” 许若谨闻言挠了挠头:“就这个还是我花了十文钱买的,你将就将就,放放水啊,别太认真。” 风起扇并未回话,一双清亮淡漠的眸子中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肃杀之气。 枝头一片枯黄卷曲的叶片在空中盘旋打转儿,慢慢落了下去。忽而风起云涌,吹动二人的一摆肆意飘扬。 风起扇脚尖轻点,随后身子一个回旋,单手朝许若谨袭去。 许若谨见此眯了眯眼睛,同样放下木剑,单手迎了上去。两只手掌相对,内息被压缩在一起,而后四散开来。二人中间形成的无形的气场,将地上的尘土,落叶吹的盘旋飞扬。二人皆是一怔,随后被内息震开。 许若谨稳住身形,活动了一下手腕,朝着风起扇挑了挑眉:“虽然说别认真,但是姑娘你也不能看不起人啊,不拔刀还比划什么,莫不是看不起我这把破木剑?” 风起扇闻言摇了摇头:“并非,我只是想试一下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我不就在这儿?不然你觉得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人?” 许若谨撇了撇嘴,不明所以。 风起扇笑道:“人在这儿,心在这儿,专注力都在这儿,一丝不差才算。既然如此,那我们开始吧。” 说着,一道银光闪过,风起扇拔了刀。莫颜兮寻了一处阴凉地儿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二人的动作,她能感觉到风起扇认真了,虽说在风宅已经见识过她出手,可拔刀还是第一回。 许若谨目光凝了凝,他能感受到对面那姑娘的气场变了,从她的身上许若谨竟然感觉到危险,这种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 “有意思。” 许若谨瞬间来了兴趣,手腕一转,这木剑竟然也闪过了一道微光。 四周无人,就连鸟雀的声音也没有。风起扇这不废话,拿着刀,身形灵巧的跨上前去。 许若谨足尖点地,急退数步!而后朝后轻轻一仰,挽了一个剑花,剑便在手中换了方向,朝着风起扇下盘刺去。 风起扇及时洞察,而后脚步微转,灵活的侧过身子。随即目光一凛,拿着银刀朝着许若谨拦腰砍去。 刀还未过来,刀上的锋芒之气已经临面而来,许若谨手轻轻一转,剑尖儿撑地,激起一片尘土。他一只手扼住风起扇的腰部,轻轻一拉,风起扇失了平衡,竟然朝下倒去,眼看着要撞到许若谨的身上,她赶紧用刀尖儿撑地,而后抬腿,拿膝盖用力一撞,随即一个后空翻,安安稳稳的落了地。 “砰”的一声,许若谨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重要位置,满地打滚儿。 “哎呦!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舞刀弄枪也就算了,怎么出手还这么狠辣!可疼死我了!” 风起扇冷哼一声:“好无礼,既然答应了为什么不尽全力?还是你觉得我不值得你如此?” 许若谨闻言起身,面色严肃认真的盯着对面的姑娘。北风而过,几根断掉的发丝从他面前飞过,而后不见踪影。 “好力道!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许若谨淡淡的说着,随即转了转手中的剑,一股浑然天成的剑气瞬间铺散开来,莫颜兮觉得有点儿无法呼吸。就像是置身在海里那样,胸腔被压迫着,只能屏息。 风起扇见此,清冷的眸子中闪烁着熊熊火光,热血沸腾,她能够感觉到那把木剑之中的澎湃气息在疯狂叫嚣。 强者的对决,斩风破浪,只在一瞬!风起扇紧了紧握在手中的银刀,将内息灌进刀中,又是一股掀天盖地的汹涌气息。 莫颜兮只觉得心脏狂跳起来,赶紧又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一个柳树下安安静静的看着。 此间已经没有了风的涌动,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举起手中的兵器,飞身向前。 “砰!” 刀剑碰撞在了一起,迸射出激烈的火花,二人都是使足了力气,分寸不让! 忽而,风起扇一个下腰,双脚迅猛的蹬了蹬地,身影如同一只矫健灵活的燕子,在低处盘旋。手腕一转,那把刀就像是贴着她的身子过去,从后方朝着许若谨刺去。 许若谨目光一凛,随后挽了好几个剑花,双脚一转,整个身子便翻了过来,正面对上了风起扇手里的刀。 气息越来越浓郁,就连地上的石块儿也颤动起来。 “姑娘,你这刀不错啊,能不能借我两天玩玩儿?” 许若谨盯着风起扇手里的刀,来了兴趣。 风起扇淡漠道:“倘若你能赢我,便借给你。” “赢你还不确定,但是至少如今我们算得上是平了,你赢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你。不赢不败,怎么算?” 风起扇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眉头轻挑,笑道:“平?你这剑耍的流畅轻巧,可还没到人剑合一的地步,还是差点儿味道。倘若能换一把好剑,也许还能平。而且…就算是四两拨千斤,在绝对的碾压面前,可能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语罢,风起扇身边的气息突然大涨,她手里的那把银刀疯狂颤抖起来,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木剑一点儿一点儿的侵蚀过去。 许若谨大惊,赶紧往剑里面灌入内息,可只要他灌一分,对面刀的罡气便强两分。 最终只闻一声脆响,许若谨被突然迸发出来的气息震了有两丈远。 至于他手机的那柄木剑已经断成了两节儿,剑尖儿牢牢的插在了莫颜兮所在的那颗柳树上。 莫颜兮反应过来转身看去,将近七寸长的剑尖儿,竟然会全部镶嵌了进去,可见内息之大! 风起扇收了刀,朝着许若谨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而后从怀里拿出一枚金子放在桌上:“谢了,今日你败的只有兵器,你没输,我也没赢。倘若日后有机会,我希望能和你真刀真枪的比试一场。” 语罢,风起扇便随着莫颜兮往前走去,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柳唐月拍了拍手,赞叹道:“果真是天下第一刀宗,这刀在风姑娘的手里竟然就跟活了一样,刀锋对剑芒,可真是精彩绝伦!要说有风姑娘这般造诣者,普天之下屈指可数。我倒觉得刀宗第一刀,非你莫属。” 风起扇眨了眨眼睛,平静的回道:“柳姑娘谬赞了,是我胜之不武,倘若他今日换了趁手的兵器,恐怕还要再费些功夫。想来这屈指可数之人,定然有他。” 柳唐月闻言笑出了声:“听风姑娘话里的意思,便是笃定自己就算换了其他兵刃,也不会输了?这等张扬自信,我实在是艳羡的紧。” 莫颜兮听到这话,亦是笑道:“看来起扇还有后招,别的不说,我刚才离得近,感觉五脏六腑都差点儿移了位置,倘若再久一点儿,这会儿最先倒下的便是我了。” “他会耍剑,我也会,可我的刀,他拿不来。” 风起扇淡定自若的开口,虽然话少,可字里行间都是不可摧残的自信与张扬! “风姑娘果然秉承了风家的霸气,这话你说,我便信。如若是许家的切魔剑对上风家的斩云刀,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我竟然有些期待了。” 柳唐月说着,脑海中已经出现了雄伟壮观的画面。 “这世上…已经没有斩云刀了。” 风起扇说着,朝着柳唐月行了礼,而后先行一步。 许若谨躺在地上,看着天上漂浮不息的白云,刚才的画面一直在他的脑海之中回旋。那种强烈到不可阻挡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这里。 这是他将近七年来,第一次输给外人,上一次还是那个苏家不懂事儿的小屁孩儿。 “人剑合一……” 许若谨自言自语的说着,拿起手里的断剑端详了好一会儿,而后无奈的笑了笑:“我的心中没有剑,又怎么人剑合一。” 天空的云层飘荡开来,久违的日光又重新笼罩着苍茫大地,许若谨遮了遮眼睛,随即利落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面上重新展露出笑容来。 “呦!还真是大方,就是不知道这样有钱的金主还能遇到几个。今晚终于可以好好喝顿酒喽!可惜了,今儿的地又白扫了!。” 许若谨说着,将金子上沾染的尘土,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而后开心的出了听雨院。 第七十三章 风雨将至 北风呼啸而来,相比于西部的温润潮湿,这东边儿的气候要干燥的多。 闻熙城内近日热闹的紧,因着不日便到了新帝的生辰。一些朱门之家,早早的开仓放粮,搭棚施粥。其名曰:为顺康帝攒福纳寿。 这日,元亦辰正坐在志和殿中批阅奏折。徐公公一路小跑,进了殿内,轻步上前,道:“回陛下,九爷回来了。刚刚到皇宫,这会儿已经往这里赶了。” 元逸辰点了点头,手下用沾了朱砂的笔重重的在奏折之上画了一个圈儿,答非所问道:“这北境近来又不安分了。” 徐公公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陛下,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这朝堂之日,明日可以当着大臣的面儿说,您还是得紧着点儿身子。” “说给他们?说给他们能怎样?朕需要的是能够解决问题的人,不是趁乱起哄的,更不是只会附和应付的。” 元逸辰说着,似乎是动了怒,伤了身子,咳嗽个不停。 徐公公见此,赶紧倒了一杯热茶端了上去:“陛下息怒!这九爷刚回来,若是看见您这样不爱惜自己,恐怕又得说半天。” 一说到元怀笙,元逸辰又多了一分怒气,拍了拍桌子,冷哼道:“他还知道心疼我?要是真心疼我就不该在武林之地乱晃,早早待在我身边为我分担分担才对!” 徐公公见元逸辰虽然动静响亮,但是眼神之中并没有怒气,随即笑道:“陛下这么说可是误会九爷了,这些年他年年奔波,可都是为了陛下的药引子啊,而且王爷他每到您的生辰,都会回来,想必这心里可是一直牵挂着您的。” 语罢,元逸辰沉默良久,才道:“行了,你将这屋子里的炭炉烧旺一点儿,去御膳房拿一些他爱吃的点心,还有沏一壶雪山春茶过来,这么着急,恐怕是没吃什么东西。” 徐公公闻言,这才喜笑颜开的下去安排。元怀笙走进殿中,迎面便传来一股热气。虽说是冬天,可这炭火足足是其他宫殿里的好几倍。 元逸辰坐在主座上继续批阅奏折,假装没看到元怀笙。 元怀笙挑了挑眉,而后将红木盒子放在元逸辰正在批阅的奏折之上,笑道:“今日这么认真?莫不是见我来了,故意做样子给我看?” 元逸辰闻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做样子?我就算把你按在桌子前,你都不动分毫。我做样子有什么用。” 元怀笙这才看清元逸辰的脸,比起他走的时候,面色苍白了许多,嘴唇隐隐发紫,眼窝深陷,一副病怏怏的感觉。 元怀笙面色凝重,问:“药什么时候吃完的?” “也没多久,就是最近几天。” 元逸辰说着,起身从头打量了一遍元怀笙,随即笑道:“将近一年多没见,你瞧着又高了几分,就是太瘦了点儿,不够魁梧,这女子都喜欢魁梧的,瞧着气派。” 元怀笙不甘示弱:“魁梧?若真喜欢魁梧的,四嫂怎么会看上你,想当年上她们家提亲的人,可是能排出闻熙城,真不知道她看上了你哪一点。” “你还说我,每年都说好年关回来一起过年,你自己算算已经多久没回来了?这瞧着已经像是娶了妻室,外面有家的人了。我这个哥哥自然是个外人了。” “……” 元怀笙瞬间哑然,想了半天又觉得心有不甘,随即嘀咕道:“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过外人?”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如同孩童一样吵个没完。徐公公带着小侍进来便看到二人大眼瞪小眼儿,皇上没有做皇上的样子,王爷没有当王爷的样子,俨然还是小时候那种模样。 “陛下,王爷,这脸红脖子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打起来了呢,要是传出去了,成何体统啊!” 徐公公赶紧上前说着,引着二位坐了下去,他是宫里的老人,从小看着面前的二位长大的说到底除了君臣主仆,这心眼里还是有其他的情愫在的。 “九爷一路辛苦,陛下特地命奴才去御膳房准备了些您喜欢吃的点心,还有这雪山春茶,陛下自己都不怎么舍得喝,就给您留着呢!” 元怀笙见桌案上放着的好几碟精致可口的点心,心情大好:“看在你这么用心的准备,我便不跟你计较了。” 说着,元怀笙迫不及待抿了一口茶,一股浓郁的清香立刻卷上舌头,渐渐弥漫了整个口腔,久久不散。 元逸辰冷哼一声:“徐公公你这话说岔了,我什么时候叫你去准备了!?他在外面好吃的好喝的,什么没见过。怎么会稀罕这些东西!” “我就稀罕,怎么着啊,就算你不给我,四嫂也会给,我还能吃亏了不成?” 元怀笙嘚瑟的说着,哪里还有杀伐果断,传言中冷血无常的永安王的样子。 徐公公见二人斗嘴斗的欢乐,亦是放下心,道:“御膳房里还熬着汤呢,老奴去看看好了没,等会儿热热的来上一碗,去去寒气。” 语罢,徐公公便识趣的出了门,留这两兄弟好好说说话。 “等会儿我回去便命人做药,估摸着明日午时便能好,等会儿我再用内息帮你通通体内的寒气。” 元怀笙说着,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元逸辰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可见到自家弟弟一脸的困乏疲惫,便话锋一转,道:“这一趟柳家可去了?” “去了,元振轩给的东西,我带到了,他想着用一把剑提醒柳家,我瞧着时机不错,便自己去给了。想来柳老先生应该比我更明白怎么做。” “你做事,我自然放心,柳老先生可还好?” 元怀笙点了点头:“好,好得很,身子骨硬朗,人也精神,想必不会因为这些糟心事儿就驾鹤西去。” “........” 元逸辰听了,一时间哽住,不知道如何回答,元怀笙的嘴毒,他可是从小见识过来的。 “别光问我,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元振轩没在背后做什么吧?” 元逸辰冷哼一声:“他这一年可给我憋了一个大的。竟然勾结外国之人,企图从北境撕一条缝出来。如若真让他成了,恐怕又有不少百姓遭殃。” “就凭他的脑子,这么机巧的计谋他绝对想不来,这事儿还得看他背后的人。” 元逸辰细想之后,面色凝重:“听说元楚清那小子回来了?你怀疑这件事是他在幕后操纵?” “很有可能,而且这朝堂之上恐怕混进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北境一直都是元凌雄兵驻扎的地方,按理说如果真想撕破口子,哪处边境都比北境好得多。可他为什么要选择从北境入手?” 元怀笙说着,轻笑一声,继续道:“他们此行异常,若是真的想一想,恐怕有两个目的。” “什么目的,你说。” 元逸辰蹙眉,出声催促元怀笙解答。 “这其一,便是想接机消耗元凌的兵力,北境的情况,你我都明白,驻扎将近有三百万雄兵,近日侵扰北境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波,很有可能他们做了什么交易,只需要付出一点儿牺牲便能拿到好处。” “这其二嘛,北境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刚好位于南北派武林的居中之地,元凌历来的皇帝基本都选择在北境多驻扎兵力,归根结底其实是为了分割监管两派武林。算得上是巩固皇权的一个不错的手段,他选择从这里突破,便是想要武林大乱。” 元逸辰连连点头:“细想之下,确实只有这种解释最合理,可这事儿到底要怎么解决,先皇在位的时候,四处征战,如今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国力正在稳健恢复,断然是没有办法开战的,更何况他们是不同国家的,有近有远,要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清理似乎有点儿不太划算。” 元怀笙闻言,淡定的笑道:“你说的自然没错,如若出兵,极有可能被人趁火打劫。不如我们来个杀鸡儆猴!选中其一,重拳出击,直接从根儿上拔除,这样,其他国家定然会开始衡量利弊,一旦觉得不划算,自然不会顺着元楚清的意思走。” 元逸辰闻言,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脑海里想起了元怀笙刚才的话:“你说朝廷之中混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没错,而且我可以肯定这个人在朝堂之上,地位不低,北境出事的时候,我特地命人去看了,据说敌人对于北境兵防了如指掌,定远候来来回回调整数次,可每次不到半月,就会被敌人末的一清二楚。除非有人通敌,不然这样的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会不会是老六?” 元逸辰听了,脑海中想起来的第一个人便是六皇子元振轩。 元怀笙摇了摇头:“不会,他没这个脑子,更何况他身边有我们人,他要真有什么动静,我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我倒认为这个人不简单,这么多次,我也派了人盯了许久,硬是没走漏一点儿风声。可怜此人的谋略。” 鼎炉中的炭火燃尽,变得通红。 元逸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元凌,怕是要变天了,风雨欲来,殊不知谁能逆流而上!” 第七十四章 他人之手 柳唐月从许家出来时,许若谨已经不见踪影。她在前院与众人告别之后便匆匆离开。 马车上,小柔见柳唐月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玉佩,瞳孔一怔:“小姐!这个不是太老爷让你给许家老先生的吗?怎么还在你的手里。” 柳唐月伸手搓了搓玉佩:“听许先生说,他们家老爷子已经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那怎么办啊?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但是好像也没有听过这样的消息啊。” 小柔歪头歪脑,寻思起来。 柳唐月冷哼一声:“这几天我们可不是在辞陆城里白转悠的。” “难不成小姐你已经知道许老先生在哪儿了?” “前两日我们去了范家酒庄,他们家的酒那是有名号,有年头的,但凡是懂酒爱酒的,都会来他们家买酒。那日闲聊之时,掌柜的不是说,有一个非同寻常的客人经常来吗?” 小柔终于想了起来:“好像听掌柜的说,有一个城西风雷寺的僧人,每隔几日便会来。” 柳唐月点了点头,目光笃定道:“僧门之中有清规戒律,酒色肉食,首当其冲,如若他真的喜好饮酒,应该早就被逐出山门了。不过我听说这许家老先生倒是个无酒不欢的人。” 小柔恍然大悟:“小姐的意思是,许老先生在风雷寺。” 柳唐月笑而不语,好半饷,眉头一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咱家那老头子什么时候有的真龙玉佩?我瞧着这质地得有些年头了。” 小柔闻言,仔细瞧了瞧,而后眼睛一亮:“小姐,这玉佩上好像有个东西。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柳唐月闻言,端详了好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今日准备几坛好酒,明日我们也去一趟风雷寺吧,大伯能亲自去兆远国祈福,我们也总得表示表示诚意。” 听雨院内,莫颜兮和风起扇进了主院入了坐。许家夫人喜笑颜开,从头到尾打量着二位,心中惊喜连连,前有柳家姑娘,后有风家的,莫家的二位佳人,这一个个瞧下来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妙人。 “许夫人近日可好?” 莫颜兮见许家夫人望着她们二人若有所思,不由得出声将许夫人的思绪拉回来。 许夫人眸子一转,轻拍大腿,而后掩面娇媚一笑:“我这身子有些老毛病了,本来就胸闷的很,前些日子一直下雨,夹杂着冷风,更喘不上气儿了。谁知道今日云层散开,竟然出了太阳,如今见了你们二位丫头,我才想着怕是你们几个来了,将福气也带进来了。” 语罢,刚好有端茶的侍女进来,许夫人赶紧招了招手:“快去将少爷请过来一起坐坐。你们年纪相仿,能说上话,倒也不会像我这么无趣。” 莫颜兮闻言,连忙笑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打从进门起,颜兮便觉得宾至如归,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缘,和夫人在一起甚是亲切。” 许夫人闻言,喜上眉梢:“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家就一个独苗,还是个……那个还是个日日读书习武的,以前但凡是见了别人家的乖巧丫头。我就羡慕的紧,心想着家里要是有个姑娘那就好了,今日见了你,只想着你要是能待在许家该多好啊!” 莫颜兮淡淡微笑:“夫人兰秀慧中,许先生气宇轩昂,想必家中的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定然也是遭人羡慕的。” 许夫人闻言,脸上变了颜色,拍了拍桌面:“羡慕?谁是瞎了眼才会羡慕我家那个逆……” 许夫人话说到一半儿才发觉自己一时气恼,竟然说了真话,连忙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再怎么气宇轩昂,也是个不着家的主儿,经常外出学习,跟我这做娘的感情淡的很,谁家当父母的愿意和自家孩子生分呢。” 说完,许夫人掩面轻叹一声。 莫颜兮连忙安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血脉相连,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公子年轻有为,万事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如今愿意费工夫的人已经不多见了,想必许公子日后定能鱼跃龙门。” 这话说到了许夫人的心里,她是越看莫颜兮越顺眼。 正聊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是刚才去请许家少爷的侍女走了进来,低头小声道:“回夫人,少爷没在凭栏轩,我找身边服侍的书童问了,听说刚才出门约了人去了浣纱楼。” “浣纱楼??这小兔崽子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青天白日竟然去喝花酒!” 许夫人大怒,起身狠狠的拍了拍桌面,待发泄一通之后,这才想起屋内还有贵客,连忙笑着解释道:“这…这文人骚客嘛!自古都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癖好,他们几个就喜欢去浣纱楼饮酒作诗,听说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容易激发情感。” 莫颜兮闻言,笑了笑:“自然是有的,无伤大雅,对了,刚才听说许夫人经常胸闷,怕是有些心疾,小女不才,对药理还有些研究,自家也是做生意的,专门卖一些香,这些香中都参杂了草药,今日刚好带了些可以舒缓身心的香来,不如请许夫人试一试?” 许夫人闻言,瞬间来了兴趣,连忙道:“既然是莫姑娘带来的,那应当便是极好的了,赶紧去把莫姑娘带来的东西拿过来!” 一刻钟后,家中小仆拿着东西走了进来。莫颜兮起身亲自为许夫人侍弄点香。不过一会儿,一股极其淡雅清新的香味便飘散开来。 “这香名为渡心,里面加了甘草,黄芩,还有茯苓汁,可舒缓疲劳,平心静气,开胸解闷。许夫人日夜操劳,最适合不过了。” 许夫人闭着眼睛,享受其中,瞬间觉得刚才的怒火纷纷消失不见,似乎置身与春日山涧的小泉边上,舒适通达。 忽而一阵凉风吹过,有另一种沁人心脾的兰花香传了过来。 许夫人睁眼:“这香甚是奇妙,刚才闻着像是初开的山茶花,现在竟然是深谷里的幽兰!” 莫颜兮挑了挑眉,寻思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许夫人误会了,这香再怎么奇妙,它最后呈现的只能是一种味道,至于这兰花香,是这些布料锦缎上散发出来的。” 许夫人闻言大惊,顺着莫颜兮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两匹布料,一匹月白色,如同黑夜中的月亮一样泛着淡淡的荧光,一匹紫藤色,宛若园子里刚刚成熟的,带着露珠的葡萄。上边都用银线绣了兰花。 许夫人端详许久,又拿起布匹闻了闻,忍不住连连赞叹:“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布料,瞧着不光绣样新鲜漂亮,颜色纯正,竟然还有香味,刚才一晃眼,我居然觉得这布匹的花活了一般!” 莫颜兮闻言,心中窃喜,上前笑道:“这布料亦是我们做出来的,本来是给飞翎铺子带去的货品,不过一路匆忙,也没准备什么拿的出手的礼品,也只好拿这些自家做的东西来了。” 许夫人依旧仔细瞧着料子,爱不释手,闻言,转身问道:“飞翎铺子?我倒也经常去那里做衣裳,不过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布料。” “因着是刚刚才做出来的,这货近日刚到,而且只供给飞翎铺子一家,等做成衣裳挂出来卖,少说也得半个月的时间。” 许夫人听了,面上的欣喜又多了几分:“这料子我甚是喜欢,再过几日,恰逢城内钱老爷家的大公子娶亲,到时候我便穿这身去,定然是艳压群芳,让她们好生艳羡。” 莫颜兮赶紧顺着许夫人的话道:“那是自然,届时您去了,自然是独揽风华的,这好料子自然要搭配好的手艺,不如许夫人就去飞翎铺子做衣裳吧。他们家的手艺精细,服饰样子新鲜多样,想必定然能做出让许夫人满意的衣裳。” 许夫人莞尔一笑:“那是自然,你这货品本来就是只送往飞翎铺子的,我自然不能让你难做人。现在看来,莫姑娘这做生意的能力远远胜过大多男子,瞧着又是蕙质兰心,端庄大气。是我低估了。” “许夫人谬赞了,颜兮愧不敢当。” 莫颜兮羞愧的低头回答,因着几人相谈甚欢,直到申时过半才放苏长风等人回去。 路上,苏长风一脸的疲惫,刚才絮絮叨叨的听了半天,实在是心累的紧。 “苏二公子,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一样。” 唐明桑发了一个哈欠,替苏长风回道:“还能为什么,这许先生实在是个奇人,足足聊了好几个时辰,连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 莫颜兮轻笑一声:“许先生还真是健谈之人,苏二公子受累了,不过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兴许可以叫你提提神儿。” “什么好消息?我总觉得你的好消息里满满都是陷阱。” 苏长风冷着脸,厌厌的回着。 莫颜兮挑了挑眉,轻声道:“这好消息便是你的飞翎铺子不过几日便会成为辞陆城内人人茶余饭后讨论的事儿了。” 第七十五章 空山密谈 昨夜又下起了绵绵细雨,夹杂着蚀骨的冷风,虽然没什么大动静,可众人还是默默的又添了一层衣裳。 天青落叶白,雨阴烟色怠。天刚亮起来,一辆马车便离开辞陆城朝着城西风雷寺行去。 因着下雨,山路不好走,马车行的很慢,深山之中,鸟鸣不断,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嘶吼嚎叫。 辰时刚过,马车终于入了山,寺庙中清修的僧人已经早早的起了,这会儿该清扫门庭的清扫门庭,该诵经的诵经,该超度的超度。虽说是人多,却无人喧哗。 还未到寺庙门口,柳唐月已经听到了阵阵诵经声,悠远流长。 小柔掀开窗帘瞧了瞧,这深山之中起了层层白雾,遮住了视线,她根本不知道马车行到了哪里。 又过了三刻钟,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驾车的暗卫恭恭敬敬的对着马车说:“小姐,我们到了。” 柳唐月闻言,睁开眼睛,起身下了马车。 小柔赶紧过来帮她披上月白色斗篷,又从暗卫手里接过油纸伞。 柳唐月看了看山门,转身拿过小柔手里的酒和伞:“我自己去便可,天气寒凉,你们去寺庙的灶房讨碗热粥喝吧。” 语罢,三人分散开来,柳唐月提着酒,顺着寺庙旁一条狭窄小道行了过去。 这小路两侧都是高大的悬铃木,虽说是叶子已经落去,可瞧着枝干分散盘绕,别有一番风味。 再往里走,小路的尽头便是盘着山的陡峭阶梯,上面还附了一层光亮的鹅卵石,如今下了雨,极其惊险,稍不留神便有可能坠入山下。 柳唐月伸手扶着栏杆,目不斜视,一步一步得走了上去,待到了山顶,看到一座小院时,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院落的大门是半敞开的,留了一条一人进出的通道。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屋子里升起来的袅袅炊烟。 柳唐月收了伞,敲了敲木门。半刻钟过去了也没有人出来。 柳唐月停顿片刻,又敲了敲门。 雨落在树林之中,声音瞬间放大了数倍。 又过去了半刻钟,依旧没有脚步声传来, 柳唐月轻笑一声,随即打开伞,定定的站在门口等着,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柳唐月小脸发红,双手麻木,就连哈出来的气也变成了白色。 突然传来一阵推门声,终于有脚步声传来,柳唐月冷哼一声,随即换上了一副笑靥等着。 不一会儿,一片灰色衣衫从里面露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张极具威严的脸庞,来人发须苍白,头发全部干净利落的梳在头顶,用一根木头簪子别着,看起来仙风道骨,但是面相锋锐,又多了一丝狠戾出来。 “你是何人?” 老者出声询问,语气清冷。 柳唐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在下是柳家来的,因着来辞陆城游玩,家中祖父托我来看看他的老友,想来您便是许老先生了。” 许一白闻言,眉头皱了皱:“柳家?柳清悬那个老家伙叫你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确实是他老人家叫我来的,至于为什么知道您在这儿,当然是闻着酒香来的,听说许老先生那是酒仙,这方圆百里,但凡有美酒出没,便有您。” 柳唐月说着,拿起手中的白玉酒坛子晃了晃。 许一白捋了捋胡子,这才叫柳唐月进了院子。 院子里陈设简单,有几颗败了的桂花树,还有两块儿开垦的很好的小园子。 进了正屋,柳唐月目不斜视,随着许一白入了坐。 “我不过是个深山老林中,等着老死的无用之人罢了,也值得他惦记?” 许一白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刚刚煮沸的茶水,话语轻淡,却对柳唐月的突然造访没什么意外。 柳唐月笑道:“许老先生说笑了,您当年可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如今虽说是隐入山林,可这留在外面的名声一点儿也没有褪去。您不仅仅是祖父的挚友,亦是我等小辈尊敬的天人。” 许一白闻言,轻挑眉头:“挚友?他口中的挚友你可明白,都是将将要入土的人了,活了有大半辈子,二十多年不曾见面,恐怕早就物是人非。瞧着不真切,想起来亦是真真假假,其中的弯弯绕绕,说不明白。” 柳唐月看着杯子上的淡白雾气慢慢消散,叹了一口气:“祖父身体不好,十多年前便落了病根儿,时而梦中痴语,这口中念叨的只有许老先生的名讳,可见哪怕是二十多年不见,这份深刻入骨的感情也没有淡去分毫。” 许一白沉默不语,直到手中的茶凉,这才开口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好的坏的,已经随风去了,如今我不过是深山之中,清闲度日的风烛老人,昔日的肆意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柳唐月闻言,笑道:“许老先生这话有理,万事只看今朝,哪怕是曾经相依为命的挚爱,也有可能会分道扬镳,有更甚者,兴许还会泾渭分明,站在天地两端。一步踏错,便是步步错,有些事情,总在一念之间。” 屋外吹过一阵冷风,将屋内积攒下来的热气慢慢吹散。 许一白目光一凝:“你今日来,当真只是顺道来看看我?” “许老先生果然厉害。” 语罢,柳唐月自腰间拿出一块儿古朴的白玉真龙玉佩放在桌案上。 许一白定的盯着玉佩看了许久,才道:“这东西,是他让你给我的?” 柳唐月点头:“如今的元凌有了新的君主,放眼望去,九州大陆,五湖四海,皆平稳安顺,国泰民安,这不正是您和祖父想要看到的场面吗?” “新的不代表是最合适的,若是被面前的小利迷惑,隐藏在背后的大德定然会被掩埋。买椟还珠,这样的事,为什么要做。” 二人皆是话中有话,一时之间,针尖对麦芒,谁也说服不了谁。 “祖父常言,天地自有法则,万物都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若巧取豪夺,企图逆天改命,定然会遭到反噬,最后怕是得不偿失,害了自己,亦害了天下苍生。” 许一白闻言大怒:“什么遭到反噬!他只是不敢!而我愿意做身先士卒的诸葛亮,哪怕粉身碎骨也愿意,终有一天,世人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雏鸟注定无法和雄鹰相提并论。” 风雷涌动,天空之上响起了一声惊雷,云层快速聚集在一起,缠绵了几日的细雨,突然声势浩大的落了下来。 “三个月前,重山道从南境入了中原,他们手段残忍,残害无数少年少女,制作药人傀儡。倘若许老先生真的觉得没什么,那今日便当我没来过,这玉佩您瞧着不顺眼丢了便是。百姓不得安,国便不能安。民为本,君为轻。君者,应当如何。许老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 许一白双拳紧握,身体开始轻微颤抖:“痛苦总是一时的,国安总会有无数人牺牲,我们会永远铭记于心。” 柳唐月听到这里,终于冷了脸,眯着眼睛道:“倘若他们只想好好活着呢?没有人甘愿牺牲。尤其是这种毫无意义,只为了满足他人的私欲的牺牲。您做不了通天的诸葛亮,我也不是三顾茅庐的刘备,道不同不相为谋,祖父叫我来的意思,想必您心里明白。不管您如何想法,柳家只想知道您的选择。” 许一白神色飘忽不定,屋外受了惊的鸟儿仓皇飞窜,他的心乱了, “我…我的选择,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四皇子体弱多病,压制不住朝中的邪气。元凌要想真正的强大起来,必须得有人站出来。” 柳唐月冷哼一声:“虽说四皇子体弱多病,可还有一个永安王,他的本事手段绝对不再成安王之下,这元凌的将来究竟如何,现在没有人知道,而且您别忘了,这武林之中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鬼修罗,您就不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柳家虽说是中立,存在于世间数百年从来没有倾斜过,自始至终,柳家只愿国泰民安,倘若真的到了最后,柳家自然会毫不犹的选择顺康帝。况且…” 说到此处,柳唐月眯了眯眼睛,继续道:“况且,您可是许家的人,许休前辈当年不竭余力的让许家站在了顶端,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许家的剑对着百姓。您和许家的关系撇不清,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您真的想看许家在你手里没落了?倘若许家真的有二心,永安王便不会让他存在了。祖父让我来,便是顾念旧情,不愿看到您一步错步步错,让自己,让许家,让天下苍生坠入深渊。” 许一白哑然,一时之间,无话反驳。柳唐月拿起桌上已经冰凉刺骨的茶,抿了一口茶,笑道:“话已至此,今日种种便不再多言,多谢许老先生的热情款待,唐月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说着,柳唐月已然起身,朝着许一白行了礼,往屋外行去。 “慢着,你回去告诉他,这玉佩我收了。” 柳唐月心下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身,又行了礼:“老先生为国为民,其心昭昭,天地可鉴。” 第七十六章 青烟袅袅,不见人还 一转眼,又过去了十来天。因着前两日许家夫人独揽芳华,一时之间,雀声四起。飞翎铺子正如莫颜兮所料的那样,成为了整个辞陆城的焦点。 这日,正值第一批用香料布匹做成的衣裳上新,不过巳时,店铺外就挤满了人。 莫颜兮和苏长风坐在铺子旁的茶馆里喝茶。 “你这招揽人心的手段,还真是有门道儿。” 自家生意好,苏长风心情舒畅,这会儿闲闲散散,觉得精神气十足。 莫颜兮听了,笑道:“还是得亏你借条道儿,不然再怎么样也做不到一本万利的买卖。” 莫颜兮的话说到了苏长风的心尖儿上,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铺子里让出去的一成利,叹了一口气:“你是一本万利,我倒是为人做了垫脚石,你赚大头,我赚小头,这仔细一琢磨还是挺吃亏啊。” “怎么会吃亏呢,今日一过,飞翎铺子便是真的能够只手遮天了,到时候道路宽阔,苏二公子还怕赚不到钱吗?” 苏长风闻言,砸吧了两下嘴,摇了摇头:“听起来,我还真挺赚的,但是一想到被你操控,这心里还是不大开心。” 莫颜兮忍不住笑出了声:“都言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瞧着这是一句实话,不过苏家家大业大,岂是我这样的喽啰可以相提并论。说到底是苏二公子敞亮宽容,愿意让我占点儿小便宜罢了。” 陶瓷茶壶在炭火之上,发出咕噜噜的滚烫声,发白的雾气直冲云霄。 苏长风注视着莫颜兮,好一会儿才笑道:“你这个人还真是叫人讨厌不起来,明明知道你在利用我,可偏偏不论字里行间,还是行为处事,都那么落落大方,想来日后是个厉害的角色。” “苏二公子不也是吗,明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也是真的沉得住气,任由我花言巧色,说到底,你也清楚,这生意定然是好处多于坏处,不然你怎么会同意?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心里的巧思可比我厉害多了。” 莫颜兮说着苏长风的话说下去,苏长风眸子一亮,各自清楚,便不再多言。 这时,一阵马蹄声快速行至飞翎铺子,苏一航眉头紧皱,额头上布了一层密汗,左瞧右看,焦急的寻着苏长风的身影。 苏长风一眼便看到了苏一航,招了招手:“在这儿呢。” 苏一航听到声音,赶紧跑过来,喘着粗气,道:“二公子!大公子好像失踪了!” “什么?!” “什么?!” 两道惊呼同时响起,莫颜兮和苏长风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前几日,大公子还有信回来,说再过两天就到河景了,但是这已经快五天了,还是没有消息,发出去的信鸽全部有去无回。实在是太反常了。” 苏长风目光一凛:“不是有暗卫跟着吗?暗卫呢?” “我刚刚去问了留在辞陆城的暗卫们,他们说就连暗卫之间,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联络了,但是也没有危险信号传递过来,以前这样的事儿也常有,所以便没有上心。” “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回去说吧,将整件事儿仔仔细细的捋一遍,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的,更何况苏大公子行事谨慎,心思机敏,没那么容易出事儿。” 苏长风心绪难安,听了莫颜兮话,随即跟着苏一航回了苏宅。 正堂之中,气氛凝重,众人不耐的等着。 三刻钟后,黑鬼急匆匆的走进来,道:“昨日派出去的人问了,河景之内,没有看到苏大公子进去。” 苏长风眉头更重,眼神之中填满了肃杀之气:“叫人把周围所有城镇,给我一个一个,仔仔细细的往下查!” “等一下。” 黑鬼正要出去,却被莫颜兮喊停。 莫颜兮稳住心神:“人多力量大,或许我们也能帮上忙,更何况我祖籍在河景,那一块儿我比大家都熟。” “你有什么思绪?” 苏长风淡淡的问着,周身的气息强大,完全换了一个人。 “思绪自然是有的,跟着你们的暗卫,我也见识过,个个功夫一流,做事谨慎隐秘。能让他们遇难的人定然很有实力,要么是武林之中的强者,要么就是市井之中长见得雇凶。” 苏长风闻言,摇了摇头:“西部我们也不常来,虽然这里有生意,但是脉络恒通,牵扯极广,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再加上我大哥他为人和善巧辩,市井之中没什么仇恨。就算有,他此次行踪隐蔽,身边又有暗卫跟着,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得手。” “如此想来,恐怕便是和苏大公子此行的目的有关了。” 莫颜兮挑了挑眉,认真的的分析着。 苏长风敲打桌面的手停了停,仔细地思索起来。 “一航,去各地传个信,看最近有没有异动。” “是,二公子!” 苏一航听闻之后,赶紧出去做事。 黑鬼停在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忍不住问:“二公子,莫小姐,你看我这是走还是不走?” “知其因,寻其果,我想问问苏二公子和阁下,苏家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兴许知道的明白一些,线索也更容易发现。” 黑鬼闻言,看了看苏长风,待得到同意之后,才道:“苏家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帮九爷寻到红缨石的踪迹,另一方面便是揪出暗中和重山道通气儿的西部财阀权贵。” 语罢,莫颜兮寻思了片刻,忽而眼前一亮:“红缨石虽然珍贵无比,但是却没有那么罕见,根本没必要花费精力和苏家杠,我倒觉得第二个可能性要更大,听樱娘说,他们在育阳河上有遇到重山道的傀儡,这件事很可能就是重山道所为。” 苏长风觉得有理,吩咐道:“黑鬼,你再去查查最近重山道最近的活动范围,尤其是西部靠近河景一带,必须严查!” 黑鬼领命下去办事,正堂之中只剩苏长风和莫颜兮二人。 莫颜兮抬眼看到苏长风眼睑低垂,整个人颓唐的坐在椅子,不知何去何从。 “吉人自有天相,苏大公子聪慧过人,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入套。只要我们速度够快,一切都还来得及。” “都怪我,他功夫那么差,早知道就应该我去。明明危险重重,非要逞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跟母亲,跟九爷交待。” 苏长风语气无力,整个人如同霜打的柿子一样,蔫蔫儿的。 莫颜兮不知道还说什么,左右思索,脑海之中有一道灵光闪过。 “不对,这事儿有蹊跷,不论那日在百帝城我们兵分两路,还是在辞陆城苏大公子出门,两起事件似乎都被敌人完全掌控了一样。育阳河上的傀儡,定然是知道苏大公子去了,才放的。而现在,苏大公子完全渺无音讯,属实可疑。”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们身边有重山道的内贼潜伏进来。” 莫颜兮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要是有内应,那么他一定知道我们所有人的行踪,才可以先行一步,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等着。” 苏长风沉思许久,而后起身准备离去。 “此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一击致命。别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既然苏大公子有带信回来,说明他们一定会去河景,这样吧,我们分开行动,你找内应,我和起扇去河景附近看看。” “辛苦了。” 苏长风点了点头,临了又觉得过意不去。 莫颜兮摆了摆手,轻笑道:“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是替九爷办事儿。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苏大公子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定然会全力以赴。找到他。” 因着事发突然,大家也不耽搁,各自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儿。 莫颜兮和风起扇简单得收拾了东西,叫众人在家里等着,找了两匹快马,出发了。 马儿一路狂奔,终于在三个时辰后到达了河景。 河景位于育阳河最终端,渡口众多,镇中的百姓大多依靠打鱼为生。地方较小,民风淳朴。算得上一块儿安宁的好地方。 莫颜兮二人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一会儿了,街上很少能看到行人,只偶尔有一两个穿梭的酒鬼乱晃。 二人牵着马进了镇子,街道两旁,好多门户已经熄了灯,只有一些客栈酒肆还有着淡淡的昏黄灯光。 “我们先去投宿,然后趁着天黑,四处转转。” 莫颜兮四处瞧了瞧,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寻找客栈。 三刻钟后,莫颜兮和风起扇冷着脸,站在街道上,冬日的冷风就跟刀子一样,刮的人生疼。 刚才他们问了将近四五个客栈,都被告知客人通通满了。据说是半个月前就订好了,但是交了银子,却迟迟不见人入住。掌柜的做生意,给了钱便要守信,就算住客没回来,他们也不能自作主张,将房间再租出去。 “这大半夜,要是没客栈收留咱,咱就只能找个草堂子凑活凑活了。” 莫颜兮说着,心情差到了极点。 风起扇似乎感觉到了,指了指前面一处昏黄的灯光,淡漠的说:“再去前面看看吧,那里还有。” 第七十七章 镇南客栈 漫长的黑暗街道上,潇潇瑟瑟的冷风吹过,激起一阵铜铃之声。 莫颜兮二人牵着马一直往里走,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开着门的客栈—镇南客栈。 客栈门口点了昏黄的灯笼,屋檐一角挂着一个小巧的铜铃。 “二位住店?” 客栈大门口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穿着粗布麻衣,双手抱胸,有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只留一双忽明忽暗的眼睛。 男子见二人抬头张望,不紧不慢的出声询问。 “小二,可有空房?” 莫颜兮紧了紧衣服,瞧着客栈里面寂静无声,一时之间拿不准。 “有啊,小店常年无客,最近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半个月内,生意火爆。今儿刚有人退房,只有一间空屋,你们两个一起?” 莫颜兮听到有空房,赶紧点了点头:“自然是一起的,等会儿先来点儿吃的吧,赶了一天路,饥寒交加,想必也睡不踏实。” 男子听了,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行吧,二位先去里面大堂坐着吧,不过咱家只有肉包子和素面,没得挑。” 莫颜兮二人进了门,这才发现偌大的客栈之中,竟然只点了一根蜡烛,风一吹蜡烛便疯狂晃动,随时都有可能覆灭, 柜台出传来清晰的拨动算盘的声响。二人转头看去,目光一凝,那边儿拨动算盘算账的居然是一个头发苍白,身影佝偻的老妇人。 二人相视一眼,乖乖的寻了一处靠近灯光的位置坐下等着, 老太太停了手上的动作,眯眼瞧了瞧莫颜兮二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因着面皮松动,看着诡异的很。 “你们两个,住店的?” 老妇人步履阑珊的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算盘。 莫颜兮笑着点了点头,心弦已经紧绷起来。 “客官吃点儿什么?” 老妇人艰难的弯下腰,凑到耳朵面前问。 灯光之下,那张皮皱在一起的脸清晰可见,老妇人眼窝深陷,瞳孔灰白。 莫颜兮躲开老妇人的视线:“来四个包子,一壶烫酒。” 老妇人笑了笑,起身拨了拨手里的小算盘:“四个肉包子,一壶酒,两间房,一共五两金子。不知道二位是现在结账还是等一会儿?” “五两…金子?您是不是算错了?” 莫颜兮皱了皱眉头,五两金子,够他们在客栈住上半年了。 老妇人闻言,重新拨了拨算盘,笑道:“老婆子我虽然老了,但是也没到钝化到那种地步,你瞧瞧,这不就是五两金子?” “我们只要了一间房。” 风起扇淡淡的说着。老妇人一听,眯了眯眼睛,用手上的长指甲挠了挠头皮:“你们两个一间。两个畜牲一间,不就是两间。我家的马厩喂的可都是上等的干草料。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莫颜兮面色如常,不再争辩。事到如今,一切已经非常明确了,这家店是一家不折不扣的黑店。只是她没想到,坑人的竟然会是个快要入土的老太太。 “那还劳烦尊驾稍等,我们等会儿再结账,想必您家这包子内陷儿肯定是用玉露琼浆,山珍海味做的。今日我们也算是有口福了。” 老妇人认真的摇了摇头:“包子馅也就是平常吃的猪肉,要真是山珍海味,玉露琼浆做的,怎么可能只值这个价钱。” 莫颜兮笑而不语,自顾自得到了一杯凉透了的茶水,如今情势不明,又是深夜,这客栈古怪的紧。不如随了他们的意,就当是花钱挡灾。 老妇人甚是满意,临了不禁对莫颜兮二人说道:“二位姑娘一瞧就是通透人儿,这些天,来了好多客人,脾气好的也就只有你们二位。他们呐,不识货,总是说我们开的是黑店。” 莫颜兮笑着,心到:可不就是黑店嘛。 正想着,没成想老妇人大笑一声:“我们家当然开的是黑店,如今这生意不景气,要是不开黑店还怎么过活。不过他们呢,也就闹闹脾气罢了,到头来,花些力气,还得明白这胳膊拧不过大腿,进了镇南客栈,就得遵着这里的规矩。” 莫颜兮闻言,眸子一转:“自然,审视夺度,对谁都有好处,大家都有难处,规矩得守,但是这规矩是人定的,也得看人的脸色才是。” 语罢,莫颜兮从怀中摸出三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老妇人顿了顿,随即拿起银票仔细看了看,瞬间喜笑颜开:“那是自然,规矩只是规矩,有些是死的,有些是活的,互不干涉。客官出了钱,这有些事儿便得给您行方便不是。” “奶奶,我想打听打听,为什么这河景镇内的客栈全部都住满了。” 老妇人闻言,笑道:“这件怪事儿那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半月前河景来了一批人,为首的是个公子哥儿,我瞧着玉树临风,有天人之像,应该是个不平凡的。那公子打来了河景便在河景内所有客栈都订了房间,前些日子,小连也打听了一些事儿,虽然这些客栈都开着门儿,但是里面的房间已经全部是有主的了。” 莫颜兮闻言,想了想,若是半个月前,很有可能便是苏长卿他们。只是莫颜兮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河景订这么多房间,就算人已经不在这里,依旧花着银子续住。以她对苏长卿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里面兴许真有什么线索。 正想着,老妇人轻咳一声,瞧了瞧自己手里的银票,又看了看莫颜兮。 莫颜兮会意,又从怀里拿出三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 “哎呦!姑娘还真是客气。那位公子在河景住了两日,那两日内,我们这儿算是沾了光,来来往往的客人,没有办法,只能住在这里,我们两个也因此捞了不少好处,只不过就在第三天早晨,我家客栈里出了一档子怪事儿。” 老妇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莫颜兮挑了挑眉:“什么怪事?” “那几天,我记得又开始下起了阴雨,第三天,天刚蒙蒙亮起,小连便起床做包子。待辰时刚到,他挨个儿去敲了门,因着是开黑店,咱家所有物品都是强买强卖的,前两天,只要一敲门,那些客人便会给些银子给打发了,只那天早上,任凭小连怎么敲,里面都没有动静。” 老妇人说着,缓了一口气,继续道:“最后小连只好破门而入,只是这房间中,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得亏是他们已经付了房钱的,我们两个只当是走的匆忙,便没在意。不过快到午时,有挑粪的汉子竟然在一条深巷子中发现了一堆尸体。小连觉得不对,壮着胆子去瞧了瞧,这才发现死掉的竟然全部都是我们客栈里的住客!” 正说着,一阵阴风从屋外吹了进来,桌子上的烛光被风吹熄。 客栈之中一片安静,就连呼吸都听的一清二楚。莫颜兮握紧拳头,一边谨慎的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摸索腰间发烛。 忽而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莫颜兮出声问:“老奶奶,您在哪儿呢,可别摔着了。” 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宁静。 莫颜兮手下的动作开始慌乱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到嗓子眼儿。 呼吸之间,只闻刀破鞘而出的声音。 莫颜兮终于摸到了发烛。 大堂之中,终于又亮起了一丝微光。趁着光亮,莫颜兮看到老妇人扶着桌子做在一旁。风起扇已经起身拔刀,架住了端着包子的店小二,也就是老妇人嘴里的小连的脖子上。 老妇人见此,叹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有些事儿想的太简单,有些事儿又想的太复杂,总是一惊一乍的,看着心烦。” 语罢,老妇人已经收拾妥当银票,自顾自的回了柜台处。 莫颜兮点了蜡烛,笑道:“起扇,把刀放下吧,人家是来送包子的。” 风起扇闻言,收了刀,重新做了回来。 小连撇了撇嘴:“还真是个脾气暴躁的,您二位要是觉得咱家的包子不合口味,放着就行,隔壁舞刀弄枪,要是弄坏了桌子椅子,可有的赔了。” 语罢,小连将包子放在桌面上,眼睛却一直盯着风起扇身边的长刀看。 待人走后,莫颜兮看了看桌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四个包子四种形态,有的看起来夹生,有的已经破裂开了,总而言之,都是丑不堪言。 “你觉得那位公子是苏长卿吗?” 风起扇压低声音问道。 莫颜兮点了点头:“从行程上来说,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我想半个月前,苏大公子从辞陆城出发时,便知道有人跟踪,于是特地在河景设了局,如果河景内所有的客栈都满房,那么跟踪之人便无处可去,只能选择镇南客栈。隐藏在黑暗中敌人一旦失去了黑夜的保护,便是不值一提。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想明白。” 风起扇闻言,皱眉问:“哪一点不明白。” 莫颜兮转了转酒杯,小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离开的河景,还要在此地续住这么多房间。这绝对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第七十八章 夜探渡口 子时一过,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就连整个河景镇,也很难看到亮起来的灯火。万籁俱寂,地面上竟然隐隐能够看到寒霜。 莫颜兮和风起扇吃饱喝足,老妇人连忙招呼小连带她们去二楼房间。当然临走之时,老妇也没有忘记要那五两金子。 上了楼梯,黑乎乎的一片,小连提着灯笼将二人往里面带。 “半夜三更,安稳睡觉,不要乱跑。要是出了镇南客栈,那么生死自负,和我们无关了。” 小连推开房门,让开道儿说着。 莫颜兮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天寒地冻,三更半夜,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来来往往的客旅见多了,有来睡觉的,也有因为其他事儿来的,人心隔肚皮,鬼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小连说完,便转头离去。 二人进了屋子,点了灯。莫颜兮左右看了看,镇南客栈的客房里,桌椅,房梁,门框皆是用百年乌木做的,泛有淡淡的光泽,散发着一股沉木香气。 “二楼,除了我们便没有活着的气息了。那两个气息厚重凝聚,不是普通人。今晚,我们出去查看吗?” 莫颜兮敲了敲桌面,冷笑道:“出去,既然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我们便没必要藏着掖着。” 一刻钟后,莫颜兮二人开了窗户,熄了灯。又过了一会儿,一阵既然细微的脚步声踏着楼梯,停在了莫颜兮她们二人的门口,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离开。 屋外又开始下绵绵细雨,雨声落在无人的街道上极其清晰。 半个时辰后,二楼开着的窗户轻轻动了动,略出去了两道人影。 河景镇沿河而立,靠水吃饭,镇子内小巷众多,四处可以闻见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儿。 风起扇带着莫颜兮停在了一座高立的屋脊上。 “从河景传信到辞陆城,最慢也只需半天的时间,苏大公子说他两天后便会到达河景,由此可见,他要么是在河景失踪,要么是在前往河景的路上。” 莫颜兮说着,目光落在河景镇最西边儿的渡口。 “听苏二公子说,苏大公子是从千花城过来的。千花城到河景,如果日夜不停,快马加鞭,只需要三天的时间,苏大公子很有可能是在千花城传的信。” 风起扇说着,目光同样聚集买那处渡口。 “没错,可是如果是走水路,从千花城到河景,只需要一天半的时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风起扇听到莫颜兮发问,稍作思考,回道:“这要看我到底要什么,以及其他人是如何想的。” “苏大公子此行关系重大,如果行踪被洞察,那么重山道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他,按理来说,走水路十分危险,在船上几乎没有回手的能力,这样一看,走陆的可能性要更大。” 莫颜兮说着,眯了眯眼睛:“不过,这一点我们能想到,苏大公子能想到,那些追击他的重山道的人,也能想到,你说,他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 风起扇眨了眨眼睛:“也许会,也许不会,毕竟反其道而行之,我们能想到,重山道的人也可以。” 莫颜兮见风起扇一改往日的木讷冰冷,如今分析起视频来头头是道,属实大吃一惊,没想到她的心思如此机灵。 “听苏一航说,苏大公子传信至今,已经过去了五日,从千花城传信,到达辞陆城最多需要一天半的时间,也就是说这期间有将近七天的时间是空出来的。先去渡口看看吧,要是没问题,再去别处。” 莫颜兮说着,转头看了风起扇一眼。 风起扇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搂住莫颜兮的腰身往渡口方向掠去。 阴雨依旧下着,因为速度快,原本软绵绵的细雨瞬间如同石子砂粒往脸上拍。 二人踏过了七八个屋顶,已经行了有将近一半儿的路程,前面是一条极长的石巷,高度堪比一些深宅大院的高墙,将河景镇由南到北分成两部分。 风起扇轻踮脚尖,瞄准一块儿平稳的墙身飞了过去,身影轻盈的飞至半空,忽而一阵轻微的颤动声响起,几颗水珠慢悠悠的从半空跌落。 风起扇目光一凛,随即将手里的刀往高墙上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扔去,刀上注了刚烈的内息,将雨凭空削成两半,最后刀鞘稳稳的插在了墙上。风起扇立刻停了内息,坠入到一处屋顶上,然后借力,稳稳的落在了刀旁。 莫颜兮察觉到不对,连忙问:“怎么了?” 风起扇冷哼一声,单手抽刀,刀在手腕上转了一圈儿,然后飞腾而出,直直的往她们刚才准备停的地方斩去。 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更多的水珠子跌落下去。莫颜兮借着刀光定睛一瞧,这才发现断裂开来的似乎是很细的,如同蜘蛛网一样的丝线。 “这个是夺命丝,用金蚕丝和鲛鱼丝混合而成,看着就像水一样透明,宛若头发丝一样纤细,但是十分牢固锋利,刚才如果我们落在哪儿,如今恐怕已经变成了肉块儿。” 风起扇说着,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处。 “夺命丝?看来来者不善,你要小心。” 莫颜兮说着,往后退了两步,为风起扇腾出一些地方。 风起扇点了点头,随即往前行了一段距离,拿回刀。这墙有二尺宽,五丈深,一旦掉落,就算不死也得留点儿重伤。 身在高处,雨声更加清晰,几乎遮掩了任何声响。这样恶劣的天气,敌人又在暗处,对于莫颜兮二人实属不利。 “往左!” 风起扇耳朵一动,听到一阵破风声,转身对着莫颜兮喊道,随即将手里的刀往莫颜兮扔去,自己也轻点墙面,飞身过来。 莫颜兮闻言,立马往左边偏了偏,虽然速度很快,但是脸上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至于风起扇扔过来的刀,几乎是贴着莫颜兮的耳朵过去的,而风起扇已经飞身越过莫颜兮,在空中接住刀砍了下去。 莫颜兮转头,便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人的身量看起来像个男人,穿着黑色的斗篷,蒙了黑色面巾,只留了一双锋锐的眼睛在外面。 那人见风起扇提刀斩来,立马侧身去躲,谁料风起扇只是一个虚晃的假招,整个人在空中灵活一转,双脚在空中回旋,然后一脚将那人从墙上踹了下去。 那人皆是的撞在了深巷的另一面墙上力道之大,生生砸出来了好几条裂缝。 风起扇冷哼一声,提着刀居高临下的看着黑袍人,雨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台,可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睛一动不动。 “好无礼,竟然偷袭,此,绝非君子之道。” 风起扇说着,紧了紧手里的刀,已经运足力气,朝黑袍人投掷过去。 刀在半空回旋了好几个圈儿,那人见此,赶紧起身往一旁躲去。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起血腥味,混杂着鱼腥气和雨的味道,十分混浊杂乱。 牢牢插在墙上的刀刃上,多了三寸血迹,被雨冲着慢慢扩散开来。至于那个黑袍人,正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左胳膊,单脚跪在地上,目光警绝呢盯着风起扇的一举一动。 风起扇轻飘飘的落地,抽出刀,笑道:“还差着远呢,虽然内息还算可以,可是手上只会些三脚猫的招式,除了做只偷腥的猫儿,真的别无是处。” 说着,风起扇目光一凛,便准备上前结束黑袍人的性命。 “等一等,起扇,办正事儿,让他走吧。” 莫颜兮站在墙上喊着,风起扇随即收了刀,瞥了那人一眼,自顾自的上了墙,和莫颜兮消失在雨中。 雨夜的渡口,一片寂静,这里的鱼腥味儿要比其他地方重的多,四处可见渔网渔船。 “为什么阻止我?” 风起扇转身一脸不解的问着。 莫颜兮擦了擦脸上的伤口,笑道:“急什么,也许是熟人也不一定,等明日会会他。” 二人沿着渡口一直往码头深处走,待到武汉前边儿,莫颜兮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一旁的木头柱子上。 风起扇跟了过来,摸了摸木柱上的裂口,道:“入木三寸,力道很足,两端锋锐,中间极深,不是刀剑,应该是回旋镖之类的暗器。这类东西,除了武宗外,也就暗卫影子这样,轻功极高的人会用。” 莫颜兮皱眉道:“如果说苏大公子此行的终点在千花城,从河景到千花城是没有办法走水路的,只能沿着官道或者小路出发,我看这口子挺新的,应该没几日,如此看来,也许苏大公子真的将计就计,走水路,已经到达了河景镇。” “渡口有打斗,也许苏大公子就是在这里遭到了潜藏在河景镇内的重山道众人的伏击。你说…他们会不会太杀了人,沉了河。” 莫颜兮闻言,摇了摇头:“不可能,即将到达寒冬,渔民们都在赶着最后的丰收,你瞧瞧这里的渔网,个个散开,上边还挂着些小鱼。说明这几天渔民都有在河里设网,渔网密布,如果真的沉河,这尸体可不一定会顺水飘走。我倒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值得深究。” 莫颜兮说着,笑道:“以苏大公子的能力,我绝对不信他就这样被重山道给治住,先回吧,那个镇南客栈我瞧着也不简单,这里面兴许有一局大棋。” 第七十九章 计中计 昨夜的雨直下到今天早上才停下来。路面上积了好些水,这天才刚刚亮便能听到底下的扫水交谈声。 “咚咚咚!” 莫颜兮二人睡着正香,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谁啊?” 莫颜兮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闭着眼睛询问。 “刚出炉的热包子,赶快下来吃吧,要是不吃,今天的饭可就免了!” 小连语罢,便大摇大摆得离去。 莫颜兮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推了推身边的人,起来洗漱收拾。 辰时刚过,莫颜兮二人准时下楼,镇南客栈之中,刚好有旅人入住,来人是位背着双剑的剑客,和老妇人争吵了两句,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付了金子,骂骂咧咧的上楼。 老妇人宝贝的摸了摸金子,见莫颜兮二人下楼,连忙热情的迎了上去,亲自为二人倒了热茶:“呦!二位贵客,昨夜睡的可还舒服?如今凛冬将至,兴许再过半个月便要下雪了,你们可得穿暖和喽!” 莫颜兮抿了口热茶,心里终于舒坦了几分,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笑道:“昨夜就加了衣服,我身子骨弱,一到冬天便是百病缠身,多谢奶奶嘱咐。” 老妇人摆了摆手:“没什么,赶紧尝尝热包子,这包子本来一两金子一个,我瞧着二位小姑娘面善,便免了。对了,等会儿记得续住,一晚五两金子,绝对是童叟无欺的。我看二位不像是赶路的,不如在河景好好玩儿玩儿再走。” “好无礼,强买强卖也就罢了,如今连出行自由都要受控,掌柜的可真会做生意。” 风起扇眯了眯眼睛说着,右手已经摸上了桌子上的长刀。 老妇人见此,赶紧笑道:“呦!姑娘啊,这我可不敢,只是老妇我实在是太过可怜,从前闹旱灾,我们一家六口人,如今只剩下我和我儿子。他从小便不学无术,也怪我没有教好,如今什么活计都不会。我们只能守着这家客栈艰难度日瞧你们二人的穿着打扮,定然是大户人家,想必不会缺这几个钱,就当是施舍我们。多住今日吧。” “既然如此,那便多住两日吧,正好我们还有一这事儿没有解决。” 莫颜兮说着,从怀里拿出十两金票放在桌子上。 老妇人两眼放光,一把夺了过来,收拾妥帖,一脸奸笑道:“咱家可有规矩的,概不赊账,当日账当日结,不论多给少给,都是一天的事儿,待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切都得重新来过。你这钱只能算今天的,客栈中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拿什么,这钱嘛…那是绝对不会还的。” 老妇人语罢,风起扇的手已经捏紧了刀柄。 莫颜兮见此,赶紧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当时送给掌柜的了,今儿天冷,再给我们上两碗素面,一壶烫酒吧。” 老妇人听了,笑的花枝招展,赶紧去办了。 风起扇收了手,拿筷子戳了戳桌子上已经凉掉的奇形怪状的包子:“皮厚葱多肉少,还有一股霉味儿,不新鲜。” 莫颜兮闻言,忍不住笑道:“无事,这包子不新鲜,兴许这素面有讲究。” 三刻钟后,二人心心念念的素面终于上了桌,小连将两碗清汤寡水,连绿叶儿也没有的面放在桌子上,一眼看到莫颜兮脸上的伤痕,调笑道:“呦!这怎么睡了一觉,第二天这脸还破了相?莫不是半夜睡觉不老实?” “不过是晚上开了窗透透气,也不知从哪儿跑来了一只野猫,对着我的脸便是一顿挠。” 莫颜兮笑着答着。 小连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猫儿?也难怪,咱这里住着的可都是渔民,家里顿顿吃鱼,兴许是那野猫瞧你这里没有鱼,一时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莫颜兮点了点头:“确实可以理解,毕竟是牲畜,无缘无故,说挠就挠,哪里有道理可讲。” 语罢,众人沉默,小连挑了挑眉:“无事,但是人有好坏之分,猫却没有,想挠的时候,伸伸腰,出爪子就行。” “其他的也就罢了,不管是好人坏人,就怕猫儿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不小心伤了自己,我听说这猫儿的胳膊爪子,可是十分脆弱的。” 莫颜兮说着,目光逐渐移动到小连的左胳膊上。 小连冷哼一声,侧过身子:“管它做甚,哪怕是断了臂膀,也是自愿的。” 语罢,便拿着盘子进了后堂。 风起扇目光凝了凝:“虽然换了衣服,可身上的血腥味儿还是遮掩不住。” 莫颜兮闻言,抿了一口清茶:“起扇,去把客栈门关上吧,想必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风起扇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行动。镇南客栈的木门十分厚重,今儿没有开窗,关上门,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老妇人见此,赶紧上前,指着风起扇的鼻子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也是开着门做生意,你们两个莫不是想断了我的财路不成!” 莫颜兮摇了摇头:“掌柜的严重了,明明是你们不给我们活路,如今为何反咬一口,黑店就黑店,拿财可以,但是要人命的事儿可不能做。” 老妇人闻言,停顿片刻,忽而笑道:“二位姑娘不是活得好好的,为何说这样的话,只不过是在我家客栈住了一晚,就这样说,黑的白的,全在你嘴里,我们孤儿寡母,能有什么办法。” “孤儿寡母,我可从来没见过哪个儿子从来不喊母亲,况且,他不过才二十来岁,你们站在一起,看起来不像母子,倒像是差了个辈份。” 语罢,小连已经从后堂之中走了出来,目光如同鹰隼,笑道:“你们还真是难缠,不过既然进了镇南客栈,这辈子便走不出去。” 莫颜兮依旧淡定的喝着茶,闻言,放下茶杯:“叫楼上那位也下来吧,我想用不着天黑动手了,赶紧了结得了。” 老妇人眯了眯眼睛,原本佝偻着身子突然停止起来:“也罢,既然瞧出来了,我们也就不藏了。” 话刚说完,楼梯口便传来动静,那位背着双剑的剑客已经提着剑走了下来。 风起扇靠着门,从上而下的打量可一遍那名剑客,神色轻松,眼神之中也没有肃杀之气。 莫颜兮更是淡定异常,从桌子上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了茶,往对面推了推:“兴许我能猜到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这间客栈内部构造,完全没有西部水乡的温婉,其中用的木头都是百年的乌木,价值连城,绝对不是如同客栈可以用的起的,而这种木料,我在临渊城苏宅,和落叶城花静阁都见到过。” 老妇人闻言,冷笑道:“你果然是为了公子来的,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 莫颜兮摇了摇头:“虽说是为了苏大公子来的,可这目的有好有坏,你说半个月前,河景来了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我想着那人便是苏大公子吧,至于整个河景所有客栈彤彤满房,却只留下了镇南客栈,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知道什么?” 小连闻言,目光一冷,出声问道。 莫颜兮笑着答:“该知道的,我觉得应该猜到九成了,苏大公子从辞陆城出发没多久,便发现有人尾随,按理说从河景这个地方,离千花城和辞陆城都有一定距离,且它并不是往返两地的必经之路。苏大公子来此,便是为了将尾随之人到河景,然后让他们顺理成章的住进镇南客栈,再由你们三个布下天罗地网,将他们通通杀掉。” 老妇人闻此,走到桌前,坐了下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听闻苏大公子失踪了,我们二位便是协助苏二公子前来找人的。” 莫颜兮说完,三人对视一眼,老妇人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无凭无据,你心思如此深,想来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想到这些也不足为奇。” 莫颜兮闻言,笑道:“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说谎,也许苏大公子已经在河景了。至于他失踪…越琢磨越觉得有些无稽之谈。你们三个是他留在河景的自己人,如果他已经到了河景,你们又怎么可能让他出什么差错,再说去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以苏大公子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做提防。”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便回吧,如果想知道苏大公子的行踪,我们无可奉告。” 二人对峙,谁也不让步。 莫颜兮莞尔一笑:“苏大公子的行踪,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自然有不让我们知道的道理,我只是觉得,他既然想下一盘大棋,我们自然要添把火,毕竟如果能够揪出潜藏在身边儿的敌人,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 老妇人闻言,犹豫再三,最后终于松了口:“没错,这一切都是公子自己策划的,打从半个月前,他出现在河景,一切便开始了,我们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清除一切来河景寻找公子的重山道的贼子。而公子做的这一切,便是为了找到身边的那个人。” 第八十章 试探 “我叫止水,和小连,双绥留在河景镇已经快三年了。” 老妇人揭开脸上的人皮,松了嗓子说话。 沧桑的面容之下,是一张清秀娟丽的容颜。瞧着只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苏大公子有交待什么吗?” 莫颜兮点了点头,大家坦诚相对,一切都摊在了明面上。 “公子早就料到重山道的人会在渡口等着伏击,所以他将计就计,假装受伤跳河而逃,届时重山道的贼子自然会乘胜追击。而在辞陆城的二公子,倘若不知情,定然会竭尽全力搜!寻。那个时候,但凡有一丁点儿线索,留在辞陆城的内应都会传递出来。公子已经派了人在辞陆城盯着,只要那人露出马脚,立刻收网。” 莫颜兮闻言,皱眉道:“这计划是不错,按理说苏二公子反应越真切,消息便越可靠。但是苏大公子已经消失了七八天,倘若他还活着,却不和辞陆城的人联系,定然会遭人怀疑。” 止水闻言,笑道:“这件事,公子自然也考虑其中,所以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去。放出一个假的地点,而后两头收网,将他们一网打尽!” 莫颜兮听了,眼睛轱辘一转,计上心头:“既然如此,不如让火来的更旺一点儿。” “姑娘想要如何做?” 止水一脸困惑,出声询问。 莫颜兮莞尔一笑:“苏大公子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其他的交给我们就好,这个计划几乎完美,最缺的就是绝对的信任,如果是亲眼所见的消息,自然会让疑心快速化解。” 午时一过,镇南客栈重新开张,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坐在柜台上悠闲的拨动着手里的玉算盘。年轻的伙计依旧不苟言笑,趁着阳光坐在大门口等着客人上门。至于那名不知从哪里来的剑客,留在了二楼静观其变。 一日后,辞陆城内闯入了一匹狂躁的马儿,马儿浑身是血,沿着街道一路狂奔,似乎是认得路的,在巷子中七拐八拐,穿梭自如。马背上趴着一位身着红色劲装的姑娘,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刻钟后,苏长风正在正堂之上翻越暗卫笔录,苏一航急匆匆的跑进来,禀报道:“二公子,莫姑娘回来了,一个人,浑身是血,如今已经送到凛月院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长风目光一凝,将笔记随手一丢,而后快步出了正堂。 凛月院内乱成了一片,香雪和南柯站在一角憋着眼泪,樱娘跟着大夫在房间中等着。唐明桑按照吩咐来来回回一趟一趟的跑着。 “她怎么样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转头便看到苏长风急匆匆的迈进屋子。 把脉的大夫是辞陆城内有名的神医,见到苏长风赶紧起身,叹道:“这位姑娘虽然外伤很多,但是最要命的是内伤,五脏六腑,十有九亏。全凭一口信念吊着,甚是危险。” 苏长风闻言,立马上前,目光一凝:“不论如何,她必须得治好,金子银子随你挑,如果治不好,这辞陆城怕是再也没有先生的容生之处。” 老大夫赶紧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有的救,应该有的救,我现在就去配药!现在就去!” 语罢,老大夫便提着药箱往灶房狂奔。 苏长风坐在床边,伸手试了试莫颜兮的脉搏,跳动缓慢,孱弱,几乎感觉不到。 忽而,莫颜兮轻咳一声,强行挣了睁眼睛,抬手拉了拉苏长风袖子,轻声道:“苏大公子…他…他是在河景镇遇害的,我和起扇去的时候,遇到了很多重山道的贼子,想必苏大公子还活着。” 语罢,莫颜兮便彻底晕了过去,没了动静。 樱娘见此,颤抖着手上前试了试鼻息,直到感觉到微弱的呼吸。这才停下来。 苏长风闻言,赶紧出了门,调了一队强健的人马去河景镇。 莫颜兮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三哥时辰,老大夫拿出了看家的老本儿,又是针灸又是药敷,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停手。 “小姐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南柯明桑快来,小姐醒了!” 苏长风一直在门口等着,听到樱娘兴奋的声音,立马上前,问:“莫姑娘!你说我大哥他人在河景?” 莫颜兮眨了眨眼睛,脸色苍白,轻声道:“应该是,我们去的那一天便四处仔细看了看,发现在河景西边渡口留有痕迹,想来,苏大公子应该是那个时候遇到危险,不过幸亏他机警,我们并没有发现尸体,而且我们还在河景镇发现了重山道的人,想来他们一定也在找苏大公子。” 苏长风眸子一冷,再温润和善的目光也带上了杀意:“活着就好,我已经派人去河景镇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对了,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苏长风已经好几日没睡觉了,如今听到苏长卿还活着,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莫颜兮身上的伤。 南柯凑在跟前,亦是觉得有问题,出声问:“对了,还有起扇她人呢,怎么没有跟小姐一起回来?” 莫颜兮眼角泛起一丝水雾:“在河景的时候, 我们遇到了重山道的人,被他们发现了我们两个的身份。起扇叫我先回来告诉你这个消息,她自己还再和那些人铲斗,不过以她的功夫,这么点儿人应该没什么,不过苏二公子一定 要多带一些人过去,敌我不明,多带一些,好办事儿。” 苏长风点头明白,见莫颜兮已经脱离险境,这才起身亲自去张罗了。 又过了五个时辰,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苏长风心不在焉的翻着暗卫笔录。因着苏大公子突然失踪,这座宅子,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欢快的声音了。 “咕咕咕咕。” 脑海里的东西不停的回闪,苏长风压制在心中的怒火逐渐燃了起来,忽而窗沿儿处传来一阵鸽子叫声。扰的苏长风更加烦躁。 苏长风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行至窗沿儿处。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是一只信鸽。 苏长风见此,也不犹豫,赶紧拆了信件,仔仔细细的读了好几遍,而后面上一喜朝着门口喊道:“苏一航!快点儿准备准备,我们再带些人,亲自去接应!” 苏一航想着应该是大公子来消息了,也不耽搁,出了宅子准备人马。 苏长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难掩脸上的笑容,连跑带走的进了凛月院。 “大哥他传消息过来,人确实在河景镇,镇子西边是渡口,渡口附近有好几个废弃的商船,他就藏在船舱最底层!” 莫颜兮听了,亦是开心的紧,连忙道:“苏大公子果然智谋过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苏大公子会留在渡口。” 苏长风点了点,终于笑了:“我就说他死不了,我们苏家出来的,个个都是顶尖儿的聪明,他虽然武功不行,但是脑子好,我得赶紧收拾收拾,去河景。你说那里有重山道的人,要是被他们抢了先就糟糕了。” 莫颜兮但笑不语,亲自送走苏长风的背影。 冬夜,夜长日短,戌时未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本来吹着刺骨的凉风,随着风刚停,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河景镇西边码头,一群戴着鬼面的黑衣人淋着雨,提着刀,小心翼翼的朝着渡口边上一处停放废弃船只的地方行去。 他们尽量放慢脚步,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忽而天空之上一道闪电,雨越下越大,夹杂着片片雪花,随风飞舞。 众人抬头瞧了瞧天气,待再回头时,走在最前面的几人已经变成了好几堆肉块儿,地上一摊肉泥,红色,白色,黑色交织在一起看,着着渗人的很。 剩下的人被吓了一大跳,迅速围成一个圈,目光警惕得看着周围的一切。 “飒!” 剑锋脱离剑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鬼面人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搜索着来人到底在哪儿。 “别找了,我在这儿。” 鬼面人顺着身影看去,只见高叠垒起的木箱子上边,站着一个人。那人身量极高,看着壮实无比。看着凶神恶煞,手里提着两把长剑,嘴角绽放出杀戮般的微笑。 另一边,又一队鬼面人摸进了河景镇,大约有半百来人。似乎是从周边地带来的。 街道之上,寂静无声,雨落门?,声音愈发清脆。 正走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铜铃声。 众人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那枚铃铛挂在客栈屋檐处,随风摇曳。客栈大门敞开,里面亮着昏黄的灯光,客栈正中央的上方挂着一块儿金色牌匾—镇南客栈。 众人迟疑的朝客栈望去,忽而一股极强的力道从里面倾泻而来, 有人定睛一瞧,只见到一个四寸长的银白刀尖儿,穿雨破风而来,然后快速穿过他的正中眉骨。 刀带着人往后退了好几丈的距离,最后将鬼面人牢牢的钉在墙上,面具破裂,一滴鲜红血花说着眉骨中央流了下来。那人张口结舌,眼睛瞪得很大,在夜半之时,过于惊悚。 第八十一章 陈年旧事 辞陆城内,一场夹杂着风雪的大雨过后,天气又寒了几分。街上的成衣铺子里,多了好些毛皮绒袄。 天色尚好,阳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留在一片金黄。 莫颜兮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院子里的动静,一切都没有变,和平日里一样寂静。 “怎么起来了?” 樱娘端着药从门口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床上坐立不安的人儿。 “我瞧着快要申时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樱娘闻言,不知所以,迷惑的问:“要什么动静?如今已经是冬天了,没了鸟雀,猫儿犬儿都不大愿意出门。自然是比往常安静一些。昨个儿有个叫道玉的暗卫特地搬了炉子过来,如今你身体不好,早早的热了炉子,也不至于太冷。又出什么病来。” 莫颜兮叹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大摇大摆的从床上走了下来。 樱娘见此,大吃一惊,连忙过去扶着:“小姐,你这是……你?没事儿了?” “当然没事儿,你看我可像是那种病着的人?” 樱娘见莫颜兮神色轻松,精神气大好,心下安定,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出声问:“小姐…你这是什么路子?你身体压根儿就没事,对不对?” 莫颜兮抿了一口茶:“当然没事,我这叫添油加醋,为了大义牺牲一二。” “苏二公子知道吗?” “我猜他在把了我的脉后,应当是明白了,要不然怎么会毫无顾忌,大肆宣扬。” 莫颜兮笑了笑,又扭了扭脖子,在床上躺了将近两天的时间,竟然比骑马行上半日还累。 樱娘明白过来,忍不住问:“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颜兮正要回答,门口又传来一阵惊呼。 南柯瞪大眼睛,站在门口指着莫颜兮:“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床上吗?” “怎么,我是非要待在床上你才高兴?” 莫颜兮挑了挑眉,忍不住逗南柯。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巴不得你活蹦乱跳,能吃能睡呢!” 南柯赶紧摆了摆手,走进来,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可一遍莫颜兮。 “对了,香雪和明桑呢?” 莫颜兮问着,似乎今日从正午过后,便再没见二人的身影了。 “香雪在灶房待了好几个时辰了,非说要做什么银耳百合羹,这个时节,银耳和百合都好说,可她非要加什么栀子花,那东西,大冬天的怎么会有。明桑吃过饭后便去帮她寻了。” “银耳百合羹…” 莫颜兮默念着这几个字,早时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好像也是在冬天,那年下了场鹅毛大雪,恰逢祖父过寿。宫里派了永安王过来贺寿。 原本她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幸亏祖父疼她,这才叫莫傅霖特地将她带去了主院。 那日来的人很多,大多都是朝中有名望的大臣,而国公府家也破例带来了他们家倾国倾城的嫡长女李梦姚,听说此女天赋异禀,能舞剑亦能作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此之外还有倾城之貌。 届时,李梦姚才十岁而已,已然成为闻熙城中人人倾慕的女子。而能赶上这等风采的,只有丞相府莫幽熙,另一个名动元凌的天之骄女。 当天的雪极大,她穿着母亲做的云纹白靴,上边绣了红色的牡丹花儿,镶了一层白绒绒的狐狸毛。 宴会上,众人把酒作乐,酣畅淋漓。莫颜兮坐在最靠近门的地方。屋外的寒冷和里面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莫颜兮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是一边冷一边热。 似乎过了很久,屋外走来一位少年,那少年将将要进门时,莫颜兮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屋内瞬间悄然无声,莫颜兮抬头和少年对视了一眼,她的鼻子红透了,似乎是要得风寒的前兆,眼睛红肿,里面布满泪花,所以瞧人都不大真切。 记忆中,少年是个善良的人,虽然冷冰冰的,不苟言笑,但是瞧她这副可怜模样,顺带着帮她关上了门。 没过多久,她便开始浑身发热,整个人昏昏沉沉,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莫颜兮紧咬牙关,这里是危险又陌生的地方,她绝不会放任自己处在未知的危险之中。 正堂之中,开始鼓乐笙歌,人声鼎沸,逐渐聒噪起来,莫颜兮趁着小侍女上菜,偷偷的溜了出去。 天高云阔,没有阻挡,莫颜兮觉得心情畅然,心情好了许多。 原本她是想着回焚香院的,只是在路过一片红梅林时,被李梦姚挡住。 “你,弄脏了我的裙子,就必须付出代价。” 这是当年莫颜兮记得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听李梦姚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莫颜兮被两个强壮有力的婆子摔倒在地,那些人将她活活的埋在了雪里。 再次醒来时,莫颜兮已经回到了焚香院,母亲为她做了银耳百合羹,忍着眼泪,喂她喝了。至于她是怎么回到焚香院的,似乎没有人知道,兴许是被哪个不想惹事的好心人救了,放在了焚香院门口,便离去了。 从那以后,但凡有个小病小灾,莫颜兮总会吵着要吃银耳百合羹。 “小姐?你在想什么?” 南柯伸手在莫颜兮眼前晃了晃,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莫颜兮莞尔一笑:“没什么,就是在想江水之下的鱼儿上没上勾。” “什么鱼儿?难不成你想去垂钓?这大冬天的,实在不是垂钓的好日子。” 南柯缩了缩脖子说着。 “自然不是那个鱼儿,前些日子我和起扇去河景镇,发现了一些趣事儿,这一切的一切原来是苏大公子的计划。从落叶城,白帝城,再到辞陆城,但凡是有重山道在的地方,我们的行踪似乎被他们了如指掌。” 樱娘眯了眯眼睛:“听小姐这话,是苏大公子觉得我们这里有重山道的内应?” “没错,所以他才想了这么一个计谋,明着失踪,实则暗地里铺了一张大网,只等重山道众人上钩,而我此举,便是添点柴火,一来打消重山道的迟疑,二来,多引一些重山道的人进河景镇,而苏二公子应当是也明白过来,大张旗鼓的宣扬,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众多暗卫前往河景镇寻人。” 莫颜兮的冷笑一声,继续道:“而重山道的内应,一旦知道苏二公子去,自然会传递消息,将苏大公子的藏身之地告诉河景镇的重山道众人,加派人手,快速拿下!这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收的是自愿上钩的鱼儿。” 樱娘闻此,恍然大悟:“我就说,有起扇在,定然是不会叫小姐你身负重伤,独自一人回来。你说对不对,南柯。” 南柯顿了一下,随即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那是自然,我家起扇的功夫,绝对是战无不胜,几个重山道的小喽啰,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不过小姐你演的实在是太过逼真,就连老大夫都被你给骗了,我和香雪她们可都被你吓得不轻,你看…是不是等这事儿了了,请我们大吃一顿?压压惊?” 南柯语罢,眨着那双明亮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莫颜兮。 莫颜兮忍住笑,轻咳一声:“合着这冤家倒是全部落在了我的头上,在河景镇,我可是折了好多银票,回头等苏大公子回来了,好好算过账,至于这好酒好菜…当然是少不了你们的。” “当真!” 南柯眼睛一亮,欣喜得很。 莫颜兮见状,点了点头。 “太好了,你们聊啊,我这就去告诉香雪和明桑!” 语罢,南柯便像风一样,准备冲出去。 莫颜兮见此,连忙嘱咐道:“这事儿,心里明白便好,可别露出马脚,一切事后再议。” “小姐,你还不放心我!此事事关重大,这点儿眼力介儿我还是有的。” 河景镇内,天刚刚亮起,风清云朗,镇子上四处可见家家户户飘起的袅袅炊烟。 早起扫门庭,昨夜下了场大雨,街上巷口都积了水,所以百姓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扫水。 一位穿着棉袄的大叔,搓了搓手,啐了口唾沫:“真是奇了怪了!这水坑怎么是红色的?还有股子腥臭尿骚!” 门口出门张扬的大娘闻言,看了看撇了撇嘴:“昨天我就听见羊叫的声音,估计又是镇南客栈里的那群土匪半夜杀羊嘞!你不是老说他们家的肉包子好吃?这夜半杀羊,现杀现做,能不好吃嘛!” 大叔听了,点了点头,眯着眼睛往前面转弯儿处瞧了瞧,自言自语道:“这老婆子平日里恨不得白天黑夜开门揽客,今儿个天气这么好,怎么还不开门…” 街道之上逐渐有了人声,邻里有说有笑,讲述着昨夜的大雨滂沱,趣事二三。 渡口之上,慢慢有了过来收网的渔民。众人聚集在一起,用力的将网拉了过来,这鱼儿力道极大,左右摇摆,费了好大的力气。 半刻钟后,网上了岸,渔民见鱼儿个个肥硕,喜笑开颜,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极重的鱼腥味儿。 第八十二章 道玉 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莫颜兮点了灯,屋内放着火红的炭炉,热气哄散开来,寒凉气儿被阻隔开来。 莫颜兮靠在床楣,看着《芷江怪谭》,眉头紧皱,心思却不在书中。 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原是香雪,身上还沾染着寒气。 “小姐,苏家那个侍卫请你过去正堂。” 莫颜兮闻言,匆忙下床,收拾妥当。 正堂之中,灯火通明。屋外站着好多身穿黑色锦衣的暗卫。 莫颜兮走进去,这才发现苏长卿和苏长风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见二人平安无事,莫颜兮笑道:“二位动作这么快,居然已经回来了。” “该是莫姑娘妙计在手,这才让我能够早日回还,那日听止水说了之后,你前脚走,我后脚便离开了河景镇,到了辞陆城。” 苏长卿说着,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苏长风,继续笑道:“长风啊,你如今果然长大了,我以为你不会去许家,没想到你竟然去了,真叫为兄刮目相看。” 苏长风冷哼一声:“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不像你偷偷摸摸,毫无信任。” 这话里,多了一丝责怪之意,想来他是不满这么大的事,苏长卿都瞒着他。 莫颜兮入了坐,道:“苏二公子听说你失踪了,急的上窜下跳,好几天没睡了,可见你们兄弟二人手足情深。我倒是更佩服苏二公子的巧思沉着,凡事一点就通。” 苏长风左看看右看看,见二人都恭维殷勤,心情好了大半儿:“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怕是要恶心死我,这事儿你知道,她知道,就我不知道,合着我一个亲弟弟竟然还不如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姑娘,说句重色轻友都不为过。” 莫颜兮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苏家家大业大,你这个哥哥可都是放任你随意挥霍的,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呢,苏二公子还不满足。况且这件事,是我猜到的,可不是苏大公子告诉我的,要怪只能怪你没想到。” “我…” 苏长风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想反驳也不知从何说起。 “好了好了,事发突然,我也是在途中有所发现,这才有了思绪,慌忙之下,来不及跟你们联系便做了局,我们还是先说正事。” 苏长卿说着,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本摊开的书册递给莫颜兮。 莫颜兮接过来,仔细瞧了瞧,这东西竟然是一本暗卫的花名册,而苏长卿翻到的这一页,上边写着一个眼熟的名字。 “道玉?” “没错,就是他,五年前被收入暗卫,原本是临渊城内乞讨的乞儿,暗卫扩充之时,一航在街上遇到他,见他身手矫健又无家可归,便带进了暗卫。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重山道扦插在我们身边的眼睛,五年了,我们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重山道的眼皮子底下,如今想想,还真是害怕。” 莫颜兮点了点头,见到名字底下的画像,是个清秀人,眉眼含笑,看着面善。果真是藏的深。 “元楚清被贬去南境应该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在南境只用了不到六年的时间,便将自己的势力扩张到了中原地带,这个人怕是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苏长卿面色凝重,道:“没错,他也算是天之骄子,如果不被贬去南境,安稳长大,兴许元凌又是另一副光景。” 语罢,苏长卿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个道玉如今应该算是一个暗卫总管,所以便一直跟着我们,咱们在百帝城出发的时候,已经派他先行一步,在辞陆城等着。想必我们所有的消息,都是他泄露出去的,这些是我们在他房中的暗柜中搜集到的一些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图纸。他很谨慎,来往的信件应该都被销毁了。” 莫颜兮接过来,这上边画的全都是苏家在辞陆城的一些要密之地,一个上等暗卫,手里有这些东西,倒也不奇怪。 “是怎么发现的?” 苏长风闻言,冷笑道:“大哥出发后,便将他留在了凛月院伺候,一来照顾你们的起居,二来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儿,他也能第一时间出手,我见过他的身手,很可以了。大哥出事后便暗中让身边的亲信回了辞陆城,混在暗卫之中,盯着宅子里的一举一动。昨日,你回来闹了一通,小爷我脑子好使,立马反应过来,前脚刚出去,后脚便送了信。” 莫颜兮闻言,沉默不语,这样的厉害人物,留在凛月院,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照顾她们几个那么简单,估计是为了暗地里盯着他们。果然他的人都和他一样,冷血心狠,毫无信任。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让他给逃了。” 苏长卿叹了一口气,眼神之中多了一丝狠戾。 莫颜兮蹙眉:“逃了?这怎么可能?” 莫颜兮不敢相信,就凭苏家这二位的本事,倘若发现了从中作祟的人,怎么可能让他逃出去。 苏长风捋了捋头发:“这事儿…听说是新来的暗卫太过急躁,没有按耐住,再加上河景那边的重山道贼子全部身死,没有回信,估摸着道玉自己心里也有些感觉” “不过,暗卫已经包围了整个辞陆城,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而且许家也派了人帮忙,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会找到他的。” 苏长卿说着,暗自锤了锤桌面。 莫颜兮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将手里的图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忽而问:“苏大公子在长胜街上可有放东西?” 苏长卿闻言,回道:“长胜街那里是有些苏家的库房,放的是…” 想到此处,苏长卿瞳孔突然变大:“本来放的是一些药材绸缎,只是半个月前,转移了一些宗卷名册账目。糟了!难不成他要去那儿?” 苏长卿站起身来,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害怕,再看苏长风,亦是一脸的凝重。莫颜兮便意识到这里面怕是参杂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正如你所说,整个辞陆城里里外外都有暗卫等着,还有许家协助,纵使这个道玉有通天的本事,也没那么快。况且到现在都没有人禀报,他应该还没有摸过去。我们现在就去,兴许还来得及。” 黑夜之中,一队人马慢慢朝着长胜街包围而去。长胜街中小巷众多,居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走南闯北的商户,家家都有几个空着的楼阁。 苏家的楼阁在最里面,四处都是高墙,将其他住户隔开,因着从前放的是些无用之物,也无人看管,苏长卿之所以选择把东西转移到这里,正是看中它的平淡无奇,刚好可以掩盖。 莫颜兮等人急匆匆的到了长胜街,这街道安静祥和,偶尔还能听到欢笑争吵之声。 几人心里平静了几分,迅速往巷子最里面走去。终于在一处拐弯处见到了一具瞪大眼睛的尸体。 苏一航上前看了看,道:“看穿着服饰,应该是留在这里暗中保护东西的暗卫。” 苏长卿心里一咯噔,面色更加凝重起来。 “看他的死状,双手自然下垂,手指轻松不紧绷,瞳孔圆润,应该是没有设防,想来是道玉过来突然出的手。” 莫颜兮从上到下打量着面前的尸体,一通解释。 几人又加快了脚步,行到了院门前。苏一航走在前面,轻轻推开门,而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莫颜兮三人上前,入目的居然一个隐在暗处的人影,被一把木剑穿透头颅,吊在柱子上。 “是…道玉!” 苏长风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看,而后一脸错愕。道玉竟然已经死了! 正当众人震惊时,屋顶的瓦片突然动了动,苏长风眯了眯眼睛,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只金叶子运了内息扔过去。 瓦片逐渐碎裂,半刻钟后,有人踏着瓦片走过来,懒懒散散的坐在屋檐之上。 “呦!是大户人家啊,我还正想着要不要顺点儿东西当了换钱,最近没有银子喝酒吃肉,这嘴总是痒痒的,感觉缺点儿什么。” 众人抬头,见屋顶上坐着的那位公子,嘴里念叨着,手中拿着苏长风的那片金叶子,趁着月光仔细打量,十分宝贝。 莫颜兮目光一眯,这家伙,不就是在许家比武输给起扇的那个人嘛! “喂!你手里的东西是小爷我的,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苏长风见来人嚣张的很,双手叉腰喊着。 “长风,休得无礼,这位是许家的人,想必是离叔派来支援我们的。” 苏长卿轻轻侧身,小声也是苏长风解释着。 许若谨挑了挑眉,看了看底下的众人,咧嘴一笑:“没错。我就是个做苦力的,幸亏有这片金叶子,不然我今天得讴死过去,主家抠门儿,出大力的,连银子都不给。真是黑心。” 语罢,许若谨轻声下了屋顶,将木剑抽了回来,从怀中拿出一片洁白的帕子擦干净,扛在肩上,笑道:“里面的东西,一件不少,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任务完成,我要去快活喽!” 语罢,许若谨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下,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第八十三章 兆远国来使 白驹过隙,时间转瞬即逝。十一月中旬,深冬之时,闻熙城内下了一场大雪,至今还没有停止。 这日城中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随处可以看到拿着米袋的百姓。 今日乃是顺康帝的寿辰,亦是整个元凌的大日子。众多达官贵人皆派了人去街头施米。 皇宫之内挂起了白玉福寿灯,这是当今皇后,成王府嫡长女成若心亲自去鬼市寻到的隐士工匠雕刻的,上边的福禄寿公笑弯了眼睛,瞧着甚是喜庆。 寿宴设在钦政殿内,空间极大,也够牌面。天刚刚大亮,征德广场的铜钟便敲了起来。虽说宴会设在戌时左右。可这一大早个个权贵们都没闲着,各自着手准备着。 闻熙城执来巷国公府内,气派非凡,其中隐隐还多了一丝威严。 虽说如今朝堂之上正春风得意的是丞相莫傅霖,可归根结底,他只是先帝在时,从尚书提上来的,家底轻薄。 而国公府已经在闻熙城内扎根了好几百年。国公府内世世代代皆孝忠皇室,虽说王权之争不断,但是只要元凌依旧是元家得天下,国公府就会一直存在。 辰时刚过李诚明便急匆匆的去了后院的一处别苑,织梦苑,这可是李国公亲自为孙女儿提的字。里面住着的是名动闻熙的美人,李梦姚。 苑中种了半院子的红梅,在洁白无瑕的雪中,更加娇艳动人。白雪悠悠转转,落在花上,瞧着别有一番滋味。 雪下的很大,李诚明眯着眼睛,顶着风雪,脚下不断发出“咯吱”的声音。 “老爷!” 念珠远远的看到李诚明过来,赶紧上去行了礼,而后拉开帘子,将李诚明请了进去。 这正屋极大,瞧着亮堂,正中间摆了一个做成莲花形状的炭炉,里面烧的是只有宫里才有的银丝热碳,旺的很。 再往里走,做了一个隔扇门,中间串了月白的珍珠,听说这些通通是从东海带回来的。而两边的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奇特的宝贝。 “你今日当真要去?你已经好多年了没有出门了。” 李诚明隔着珠帘问着。 珠帘之后,有一道窈窕身影,斜斜的靠着锦绣枕头,纤细茭白的手肘支撑着半个身子,手里拿着的是阿来回作的《秋连江湖录》,从前她是很少看这些书的。 “正因为好久没出去了,才想出去看一看,从前病着,没怎么出过家门,这闻熙城如今的样子,我还未曾见过呢。” 说话间,李梦姚放下书来,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那张脸宛若鬼斧神工,精心雕刻。一对纤细略微上扬的柳叶眉,娇柔中带着清雅,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两潭清波荡漾的清泉。鼻子小巧高挺,添了一丝英气,朱唇轻点,上了胭脂,平白中又加了一分娇媚。 她的皮肤如雪一样白,青丝宛若明亮的黑色绸缎,柔顺丝滑。总之一颦一笑,低眉抬眼之间,都是风华绝代。多一分太俗,少一分不够惊艳,旷世之美,世间难寻。 只这样定定的坐着,便让人心中泛起无限的遐想,兴许白老《长恨歌》中的杨贵妃正是如此。 李诚明闻言,心疼的叹了口气:“你祖父老了,最近为父又要继承国公,难免有些顾不上你,想来入夏的时候,你病大好,应当带你去多看看的,现在天气凉了,容易得风寒。终究是错了时节。” 李梦姚闻言,莞尔一笑:“父亲,您这是什么话,女儿本就是个没用的,如今年纪不小,却还要你们操心,你们事物繁忙,女儿帮不上忙,已经很难过了,又怎么能扰了你们,为了我,再多添烦恼。” 李诚明听了,更加心疼:“梦儿,今天雪下的极大,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多穿一些,去了皇宫之后,人多嘈杂,父亲难免无法陪在你身边,不过从前你便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好,想必她知道你去,定然会准备妥当。” 李梦姚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吧,女儿定然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让祖父和您操心。” 欢快的日子总是过的极快,转眼已经到了申时,元怀笙与元振轩,元逸辰三人坐在志和殿内饮茶。 元怀笙今日特地穿了一件青莲色的流影绣袍,袍子上绣了金色的祥龙凤尾,脚上穿着的,亦是绣了金龙的靴子,头发用玉冠束着,瞧着雍容华贵,亦是有天人之姿。 元振轩一脸阴郁的盯着元怀笙,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兄弟顺眼过,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哪怕二人交集很少,但是这种感觉一直埋藏在他的心底,从来没有消失过, “老九!你回来也有半个月了,在外面浪了那么久,就没有给六哥我带着好玩儿的东西?我听说武林之中,好玩儿的有趣的多了。” 元怀笙闻言,抬眼看了看主动搭话的元振轩,笑道:“六哥说笑了,您可是皇子,这皇宫之内,什么没有,六哥又何必贪图那些不入眼的小玩意儿。” 元振轩眯了眯眼睛,转头见元逸辰精神气十足,更加气愤,明明前段时间,元逸辰已经奄奄一息,整个人萎靡不振,可这小子一回来便焕然一新。 “老九你不厚道啊,回来的时候,我听说你拿着一个瞧着极其精致的红木盒子,难不成是偷偷给四哥带了好东西,我却没有?” “六哥这手可真够长的,眼睛亦是拨云见日的亮堂,我的一举一动,竟然都逃不过你的掌控,不过六哥大可放心,我给皇上带的都是些补药,这些都是手底下的给的,我瞧着不错,便带回来的,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如果六哥想要,我再要一些给你便是。” 元怀笙摇了摇青玉茶杯,笑着盯着元振轩,直盯的他心里发毛。 “不...不用了,我也就随口说说,既然不是什么稀罕物,想必四哥也看不上,那我便更看不上了。” 元振轩撇了撇嘴说着,气的牙痒痒,可偏偏元怀笙从小到大,在吵架这一方面从来没有输过,他总是这样,平平淡淡,轻而易举就能直戳要害,让人有嘴说不出。 “行了,你们两个都是自家兄弟,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般幼稚,我瞧着也该找个媳妇儿,收收性子了,尤其是你振轩,娶了那么多妾氏,不合规矩,待年关之后,我瞧瞧朝中有没有合适的女子。” 元振轩闻言,两眼放光:“四哥,我听说国公府的那个嫡长女长的是倾国倾城,还有莫丞相家的那位女儿,亦是天之骄女,你瞧瞧他们两个,配你弟弟如何?” 元逸辰闻言,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随即看了元怀笙一眼。 “配你?还不如去御花园中的堤河之中捞个年岁久的王八。” “……” 元怀笙冷哼一声,一点儿也不顾及元振轩的面子。 “元怀笙,你可别仗着手里有悬龙章,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我好歹是你皇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元怀笙挑了挑眉,淡淡的说:“因着你是我皇兄,我才给你留了余地,莫不是非要我直截了当的说你连王八都不如?” 元振轩被激怒了,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元怀笙,便要大骂。 “行了,振轩,快坐下,你们两个的恩怨先等等,我这儿可还有一件正事儿要说。” 二人闻言,停了手,元怀笙见元逸辰眸子中多了一丝忧虑,问道:“皇上,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元振轩亦是一脸的好奇。 元逸辰见此,从茶杯旁拿起一张锦绣拜帖,递给元怀笙。 元怀笙接过来看了,瞬间眉头一皱。 元振轩见此,心里直痒痒,可还是顾及面子,不想过去看。 “兆远国来使!他们怎么来元凌了?” 元逸辰亦是一脸疑惑:“兆远国离元凌还是有些距离的,这些年我们也和他们没什么交集,如今又快到年关,他们怎么会派人过来。” 元振轩摸了摸鼻子,不屑道:“这有什么好疑惑的,不过是个小国罢了,来此不就是为了巴结元凌,为他们带去援助。太常见了。” 相比于元振轩的轻松,元怀笙总觉得不简单,这个关头,不远万里的来到元凌,总是有些难以言说, “来的是谁?” 元怀笙出声询问,元逸辰叹了口气:“节度使宋文追。” 元怀笙闻言眯了眯眼睛,一时之间,殿内无人说话,气氛一度低沉。 元振轩皱了皱眉,往后靠了靠,轻蔑的看了看那张拜帖,道:“不就是一个节度使嘛,芝麻大点儿的官儿,有什么好忌惮的?这个兆远国也太瞧不起人了吧,竟然派这么一个人过来。” “他可不是什么芝麻大点儿的小官,他存在的价值,早就超脱了庸俗的官位。与其说他是个闲散人,不如说是兆远国国主的幕僚,文韬武略,傲世狂枭,没想到兆远国竟然舍得派他过来。” 元振轩听的一愣一愣的,他很少见面前的两位神情严肃,尤其是元怀笙,记忆里的这副面孔,总是冷冰冰的,令人讨厌。 第八十四章 兆远国宋文追 戌时刚过,征德广场的铜钟又想了起来,声音悠远醇厚,无比庄严。 钦政殿内来的都是朝中有名望的大臣,皇室设宴,总是讲究,众人落座后便静静的等着,只偶尔讨论几句。 戌时一刻,守在钦政殿的小太监提着嗓子喊道:“国公府世子到!” 众人止了声息,看向门口。之前就听说,国公府的宝贝千金要来参加新帝的寿辰,殿内众人,不管是男是女,尤其是些年轻的公子哥,皆翘首以盼。 不过呼吸之间,门口便有了动作,最先进来的便是国公府世子李诚明。 后面紧跟着的就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一股极其清淡荷花香气随着门口姑娘的脚步散发出来。 李梦姚今日穿了一件正红色的束腰裙,上边零零散散用金银双线绣了些许腊梅花,外面穿着松软的雪狐斗篷。光是看身段,就知道定然是个绝美佳人。 众人眼巴巴的盼着,见来人风华绝代,一时之间有些呆滞,不过李梦姚特地带了红色的轻纱掩面,遮去了大半容颜,可留在外面的眉眼,依旧是世间难得的倾国倾城。 二人入座,许久之后,依旧有贵公子回不过神来。 半个时辰后,征德广场的铜钟又响了三声,众人瞬间肃静,正襟危坐。 “恭迎圣上!成安王!永禄王!” 门口一阵清亮的声音传来,殿内众人起身恭恭敬敬的站着。 “恭迎圣上!圣上万岁!成安王安康!永禄王安康!” 三人进殿之后,众人鞠躬行礼,待三人各自入了坐。 元逸辰才抬了抬手:“今日如同家宴,各位忧国忧民,亦是辛苦,还请大家随意,举杯共庆,众爱卿入座吧。” 众人又行了礼,这才入座。既然是圣上说话,大家倒也不拘谨,有说有笑,甚是欢愉。 元怀笙自入座之后,便自顾自的饮酒,也不与旁人交谈。只随眼瞧了瞧,并没有见到宋文追。 元逸辰亦是时刻注意着,如今拜帖已经送到,可迟迟不见人影。 又过了半个时辰,喝了酒后,大家明显更加欢快放松,没有了那些拘礼,倒真有几分家宴的味道。 “兆远国节度使,宋文追到!” 门口的太监迟疑了一阵儿,这才通报道。 门口有人进来,带来了一丝冰凉之气。屋内众人瞬间停了欢闹。 来人样貌出众,棱角分明,瞧着年纪轻轻,却能够从那双眼睛中,看出超脱常人的稳重与桀骜。 一路疾行,雪下的极大,他的衣服上,头上皆是刚刚融化掉的雪珠子。 宋文追左手拿着一个红木盒子,右手拂了拂衣摆上的白雪,这才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了礼,从容道:“在下兆远国节度使宋文追,特地来此,恭贺顺康帝,福寿齐天!” 还未等元逸辰说什么,一旁喝的半醉的元振轩已经来了气,因着刚才被元怀笙怼的无言,闷气全部压在心里,这会儿又来了个猖狂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节度使?你们兆远国就派了你来恭贺寿辰?莫不是觉得我们元凌没什么能力,只配一个节度使?” 宋文追闻言,坦坦荡荡的笑道:“元凌治国有道,乃是天下众多国家的表率,我们兆远国自然是倾慕的很。想必这样的大国,定然心胸宽厚,包罗万象,不会像其他无名小国一样,以身份地位论长短。文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节度使,但是对于元凌亦是向往已久,此次初来,确实领教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东西。都言来者是客,想必陛下定然不会嫌弃在下学识浅薄,身份卑贱的。” 元振轩见宋文追并不搭理自己,这话里话外,可是把能说的都给说了。 元逸辰闻言,挑眉笑道:“来者是客,你的大名,亦是闻名贯耳,兆远国能让你来,乃是我国之幸。起来入座吧。” 宋文追听了,连忙起身,甩了甩袍子,笑道:“陛下果真是大气之人,兆远国是个小国,和元凌比起来那是天壤之别,文追来的时候,国主日日恼怒,总觉得送什么都觉得不够体面,后来左思右想,这才选了一件儿合适的,命我拿了过来,还请陛下能够过目。” 语罢,宋文追将手里的盒子递了上去。 元逸辰见此,赶紧示意身旁的徐公公将东西拿上来。 这盒子雕刻精致,还有淡淡的沉木香气,只是这纹路似乎有些眼熟。 元逸辰打开盒子,瞬间呆滞,众人见此更加好奇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元怀笙撇了一眼过去,眯了眯眼睛,又恢复如常。 盒子里放的是一块儿红彤彤的石头,瞧着光泽明亮,如血一般,似乎是流动着的,这不就是元怀笙在百帝城里拿回来的红缨石嘛! “素闻陛下圣体欠安,我兆远国也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只好送来这件儿东西,希望能对陛下的圣体有所帮助。” 宋文追依旧坦然的说着,不知为何,他的一举一动,总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豪迈桀骜。 “明午帝好大的手笔。” 元逸辰说笑着说着,将盒子重新盖了起来,放在一旁继续道:“看来朕这残破的身子,已经传到兆远国了,让明午帝费心,实在是朕的过错。” 宋文追听此连忙起身,道:“陛下这话,叫国主羞愧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陛下的丰功伟绩,传遍世间,如今元凌日益强大,想必不日便能征服众国。” “元凌虽说是大国,但是从建国以来便没有那么大的宏愿和野心,我们只希望元凌境内,没有战火,百姓安居乐业,至于境外,倘若是有人将剑指着元凌,那么我们定然不会手软,至于这份大礼,朕恐怕是无福消受,还是请宋大人回去的时候,一并带走吧。” 宋文追闻言蹙眉,叹声道:“原本是一份心意罢了,如今竟然成了灾祸,只是这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臣此行过来时,路过无数大国小国,如今每个国家都知道我带着礼物为陛下您贺寿,如今若是再带着它回去,那兆远国的威严何存?臣又怎么有脸再回去见国主。” 大殿之中,无人说话,元逸辰左右为难,这东西他若是收了,那么便是欠了兆远国的人情,日后定然是有牵扯的。倘若不收,那么消息传出去,定然会有人说元凌欺人,如今元凌还是百废待兴,一切都在慢慢恢复,国中有许多和各国来往的生意。若是真传出去,自然会对元凌的名声有所影响。 忽而,有人拍案而起,众人顺着声音瞧过去,那人便是元凌风头正盛的丞相莫傅霖。 “兆远国还真是好手段,起初我还以为宋大人不远万里过来时真心贺寿的,如今才发现你竟然是咄咄逼人来的,陛下盛明,宅心仁厚,对于个个国家的来使都是细心招待。这些年,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来使。” 宋文追听了,低眉笑道:“丞相谬赞了,在下确实是太过年轻,幸亏国主抬爱,这才有些这样的机会,能够一览元凌风光,只是在下终究是有些冒失,做事儿毛手毛脚,无法顾念大局。” “…你!简直强词夺理,不知天高地厚!” 宋文追答非所问,明里暗里又偷偷夸了自己,莫傅霖觉得似乎是被人耍的团团转,实在是奇耻大辱。 “宋文追,果真是闻名不如一见,确实如传言所说,尖酸刻薄,善于指鹿为马,颠倒是非。也罢,既然兆远国国主有心,那陛下便收下吧,这东西也算是救命的,倘若日后传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兆远国仗义,如今一看确实仗义,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明午帝这么有心,陛下要是不回些什么,日后定然会落人口舌,叫别人觉得你是忘恩负义的。这子虚乌有的罪名,可不能背。” 大殿之中,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众人抬头看去,一点儿也不惊讶。 元怀笙难得的坐的端正,居高临下,一股王者的傲气便散了开来。气场之大,叫人无法直视。 元逸辰闻言,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担心的是,日后兆远国会有事相求,倘若占得先机,先发制人,日后便有一辩之力。 “怀笙说的对,既然宋大人不远万里,前来祝寿,那我们岂有让你空手回去的道理。元凌内,好东西也有很多,国库之中,能够和红缨石相提并论的物件儿,更是数不胜数,宋大人可以慢慢挑,多带些回去。” 宋文追沉默不语,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元怀笙,这个名字,亦是响彻个个国家的,可以说顺康帝能够称霸元凌,有将近八成的功劳都是来自于这个桀骜不驯,高高在上的男子。 其实朝中的人心里都明白,只是碍于威压,无人敢多嘴,元怀笙的手段,当年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如今想来还有这战栗。 “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永安王,说话一针见血,如此豪爽直白,文追又怎么能扭捏,多谢陛下好意,既然如此,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但是这所要之物,文追已经想好了。” 第八十五章 我要她 元逸辰挑了挑眉:“哦?看来宋大人是有备而来,既然如此,你要什么直说便好,只要国库中有的,朕绝对给你。” 宋文追浅笑:“陛下圣明,可臣要的东西并不在国库。” “那你想要什么?” “听闻元凌有女,倾国倾城,乃世间少有的天仙,先皇后早逝,后宫主位空悬,国主早就听说元凌有如此妙人,特地命臣来元凌提亲。” 宋文追语罢,殿内众人神色各异。目光通通看向了李梦姚。 “不行!你以为你是谁?李家小姐,也是你们能够觊觎的!” 元振轩闻此,猛地起身拍了拍桌子。 “永禄王严重了,我兆远国虽说是小国,但是好歹也是一宫之后,按理说皇后人选是不能找外国女子,但是李小姐名动元凌,我兆远国上下觉得皆可,如此殊荣,怎么能说是觊觎。” 宋文追说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意。 “我瞧着六哥喝醉了,徐公公,我记得六哥进宫时,带了一个小妾,你去皇后娘娘那里将人喊过来,带他回去醒醒酒吧。” “我没醉!元怀笙你凭什么让我走!李小姐是我的,别说是兆远国了,就算是在元凌也不会有别人能娶她!” 元振轩吼着,一点儿也没有皇家作风,活像一个醉鬼骂街。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脸色一冷:“愚蠢。” 语罢,元怀笙伸手够了勾手指,便有暗卫上前,将元振轩拖了出去。任凭元振轩如何乱叫,也无济于事。 元逸辰也不阻止,任由元怀笙作为,待殿内再无嘈杂之声后,才笑道:“明午帝还真是爱江山更爱美人,只是这李小姐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此事还得问过国公和世子才可以。” 李诚明静静的听着,双手攥紧不说话。 李梦姚见此,心中一凉,自然知道李诚明在计算什么。兆远国的皇后,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国公府在元凌亦是矗立百年,不可撼动。 不过自从国公老去后,国公府虽说是表面风光,但是手中已经渐渐没了实权。哪怕国公府再忠心耿耿,为了制衡,皇家也决不允许拥有百年声望的李家再壮大下去。 “李世子,既然人家不远万里前来提亲,李小姐是国公府的宝贝,她的婚事如何,全由你们做决定吧。” 李诚明听到元逸辰说话,瞥了瞥看着自己的李梦姚,眼神躲避一下,而后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国公府在元凌数百年之久,自存在以来都是孝忠于元凌,身上留的每一滴血都属于陛下,小女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却也是元凌的子民,从古至今,我元凌不知有多少皇家血脉,为了国泰民安和别国联姻。所以此事全凭陛下做主便可。” 元逸辰闻言挑了挑眉,眼里笑意更甚:“李世子果真是国之栋梁,如此胸襟,实在是令人佩服。” 莫傅霖冷哼一声,不屑的瞥了李诚明一眼,他是打心底里看不起李诚明。要说国公府颓败便是从李国公力不从心开始。国公府内有两个世子,嫡世子李诚明,软弱无能,可偏偏李国公极看中血脉传承,尊卑之序。因此哪怕是李诚明胸无大志,依旧让他继承国公之位。 二世子李诚鸿倒是有些计谋的,奈何有野心无处施展,一怒之下离开了国公府,行走在武林之中,算起来已经多年未归家。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李世子大义,如今宋某也算见识到了,既然如此,还请陛下决定吧,国主日日挂念李小姐,倘若此婚能成,对于元凌,对于兆远国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陛下,兆远国山高路远,我听小女说李小姐才大病初愈没多久,倘若真的接亲,让她不远万里去兆远国恐怕不妥,而且兆远国气候干燥,缺水,恐怕李小姐就算是去了,也无法适应。明午帝又何必强求。” 莫傅霖听宋文追说完,连忙出声说了心中想法。 宋文追不慌不忙,笑道:“哪怕是在恶劣的地方,只要愿意养尊处优,一切都可改变,国主既然选择李小姐,那么自然也有考虑到这些事宜,为了迎娶李小姐,兆远国皇宫大肆改进,许多建筑都是照着元凌的样子做的。想必李小姐去了,定然会觉得如同回了家一样亲切。” 殿中一时争端不休,李诚明见此,急了眼,道:“莫丞相,你我皆是元凌的臣子,所做的一切都要为元凌着想。倘若有朝一日,元凌需要你们家千金联姻,想必莫丞相定然不会拒绝,哪怕山高路远,气候恶劣。” 至于此刻大家正议论着的李梦姚,端端正正的坐着,看着李诚明的眼睛之中,多了一丝冷意。李诚明根本就不敢看李梦姚。 “明午帝竟然还有这样的闲心思,可惜我们元凌有自己的规矩,至于李小姐,既然身体有恙,那皇上定然不会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去那么远的地方。元凌有的东西太多了,只要明午帝心思端正,一切都可以商量。” 元怀笙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目光慵懒的看了一眼宋文追。 “皇上,身为臣子,这些都是应该做的,倘若元凌需要,国公府自然是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李世子为何这样说,先不说老国公是两朝元老,国公府世世代代的先贤都是精忠报国,皇上自然会顾及国公府的脸面,更不会让国公府万死不辞。李世子如此说,可是觉得本王刚才说的话不对?” 元怀笙居高临下,声音越来越低,明明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黄威怒火,可听在李诚明心里,却让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王爷严重了,臣不敢。” 尽管再不甘心,李诚明还是乖乖听话,坐了下去。 “宋大人也听到了,此事怕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明午帝乃是明君,受万民敬仰,想必定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怪罪宋大人。” 宋文追神情凝固了一下,忽而笑道:“陛下说的对,但是刚才臣听闻陛下说此事全凭国公府做主,既然是国公府,那不如听听李小姐的意思。” 语音刚落,李诚明还是厚着脸皮,抬头看向李梦姚,眼睛中满满都是祈求。 李梦姚恭恭敬敬的起身,朝着主座上的人行了礼,而后才道:“其他的,梦姚不懂,只是家父说的对,国公府世世代代孝忠元凌,梦姚的婚事自然全凭陛下做主。” 屋外的雪又积了三寸,哪怕是在黑夜之中,也出奇的亮堂。枝头的红梅被白雪覆盖了大半儿,只留一丁点红色底子在外头。 钦政殿内继续歌舞升平,欢闹声不断,直到子夜,众人才尽兴而归。 李诚明和李梦姚对坐在马车上相对无话。马车出了宫门,进入寂静的街道。 “梦姚,为父对不起你,是为父一时之间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元凌,你在为父的心中,绝对是无比珍贵的。” 李诚明抬眼,看了李梦姚一眼,低声说着。 李梦姚沉默了许久,而后才敛了眼中的冷意,莞尔一笑:“父亲,您为元凌所做的一切,做女儿的可全都看在眼里,如若真有一天,为了国公府的荣誉,需要女儿做出牺牲,女儿定然会义无反顾,只是今日,是父亲太过鲁莽了。” 李诚明见李梦姚并未责怪自己,心中松了一口气,而后蹙眉,问:“太过鲁莽?梦姚为何这样说?” 李梦姚叹了口气:“虽说父亲满腔热血,愿意为了元凌牺牲国公府,可在陛下眼中,这一切却是其他的意思。父亲不如想想,国公府在元凌存在数百余年,所积累下的人脉根基有多少,再加上百姓的爱戴,如果女儿真的远嫁兆远国,那么国公府的立场将如何是从?女儿羞愧,在元凌有些小名声,可还远远没有到各个国家都知晓的地步,更何况明午帝从来没有见过女儿,又何来倾慕之说。” 李梦姚说着,语气越来越低沉:“更者,明午帝乃是一代明君,素来以清正廉明闻名,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不远万里献殷勤。” 李诚明闻言,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当时莫傅霖那个家伙会阻止自己。原先他还以为是嫉妒,如今看来,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有些愚蠢。 李梦姚见李诚明神色慌张,又道:“国公府在元凌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哪怕最近这些年,国公府的实权被一点点的分散出去。但是它的存在,就意味着军心与民心的绝对统一,兆远国此行,便是为了瓦解元凌的军民之心,而陛下允许元凌的内斗不断,但是一定不会任由其他国家沾染分毫。倘若父亲再坚持下去,恐怕会触了皇怒。” 李诚明越听,越胆战心惊。最后颤颤巍巍的问:“那为父…为父做了这么大的错事,国公府岂不是更加岌岌可危,我怎么对得起你祖父,对得起国公府的列祖列宗。” 李梦姚冷淡的瞥了一眼李诚明,道:“父亲怕什么,国公府可不是陛下想动就能到动的,有朝一日,国公府定然会重新回到以往的光芒万丈。” 第八十六章 良宵佳节 丞相府后院一座别致的小苑内,燃着厚重的龙延香,莫幽熙手里拿着一个小玉斗,轻轻翻弄着桌案上的香灰。 忽而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进来的是幽香苑内最受器重的大丫鬟荷瑞。 “小姐,老爷回来了,听说今日在钦政殿内,陛下和国公府世子发生了些冲突。” 莫幽熙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将香灰抹平放入一旁准备好的小锦盒中, “那个宋文追来元凌做什么,可打探了?” “打探了,听说宋文追带来的是稀世珍宝红缨石,而所要换取的是国公府嫡小姐李梦姚。” 莫幽熙听了,轻笑一声:“李诚明心思简单,只能看到眼前的小利小惠,宋文追来此,目的在国公府,这明里暗里是想分散元凌的军民之心,看来明午帝也不简单。只是可惜这个李梦姚志不在此,她啊,可不简单。心气儿比天高。可比她那个爹强多了。瞧着吧,元凌怕是马上要变天了,我们等着就好。” 寒冬总是其他时节要漫长一些。宋文追在寿辰结束之后,便回了兆远国,在元怀笙的“极力推荐”下,他最终带走了国库中的一件儿从异域进贡的玄铁宝剑。 转眼快至年关,这日元逸辰正在志和殿内看着宫内关于年关的置办折子。 徐公公在一旁候着,近日因为丹药续上了,元逸辰瞧着终于精神起来,甚至有精力抽空和元怀笙射射箭,下下棋。 “徐公公,你说这次年关除了国宴之外,要不要再办一回家宴,算起来,我和怀笙已经好久没有一同过过年了。这次一定要同他好好喝上几杯。” 徐公公听了,低头不语,目光时不时的看着元逸辰。 语罢,过了一会儿,元逸辰突然察觉不对,放下手中沾了朱砂的狼毫,问:“话说我已经好几日没见那小子了?难不成立了王府,便把皇宫不当家了?” 徐公公闻此,连忙道:“陛下真是冤枉九爷了,您仔细想想,王爷每次回来,不都是赖在宫里不走,不是和您一起说话,便是去皇后娘娘那里讨吃的,哪里还记得自己在皇宫之外还有个府邸,至于陛下觉得多日没有见到王爷,那是因为他前些日子已经离开了。” 元逸辰闻言,瞬间变了脸,大声质问:“离开了?!他去哪儿了,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徐公公,这事儿你也知道?” 徐公公瘪着嘴,赶紧跪下来:“王爷走的时候,和老奴喝过茶,特地叮嘱老奴不要告诉陛下,王爷说,倘若陛下知道了,定然不会放他走。为您医治的神医说过,这红缨石极其珍贵,陛下必须喝够九九八十一颗红缨石,这病才能大好,一切关系您的身体安康,老奴也是不得不听啊!” 元逸辰闻此,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这些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年,元怀笙几乎很少回闻熙城,一直在五湖四海飘着。每每想起这些,元逸辰就觉得自己无用,这副惨败的身体,已经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了。 “这个家伙,好歹也等着过完除夕再走,我又不是等不起。” 志和殿内一片静寂,没有亲人在身边,过什么节都觉得索然无味。 辞陆城苏宅已经装扮的喜庆起来,宅子四处都挂了红色的灯笼,苏长卿早早的派人带来了烟火炮仗。只等着除夕之夜好好热闹热闹。 南柯靠着窗户嗑瓜子,看到明桑和一些小仆忙着妆点,猛地叹了一口气:“虽说这辞陆城繁华异常,但是我总是觉得在临渊城自己家中过年才有味道。” 屋子里的众人也没闲着,香雪剥栗子,风起扇捏核桃,莫颜兮坐在椅子上择菜,准备今夜自己做一顿饺子吃。 闻此,莫颜兮不禁笑道:“你能说这话,便是将莫宅当家了,不过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管在哪里过年,定然都是快乐的。” 南柯听了,突然觉得手里的瓜子没了味道,关上窗,走到莫颜兮对面坐下:“从前觉得有个家便有了去处,可现在有了家,这心也就不坚定了,总觉得有了牵挂似的,被拖着,走不利索。” “牵挂,挺好的。” 风起扇听到二人谈话,不由得跟着自言自语,不知不觉,这桌上已经积攒了一堆核桃儿。 半个时辰后,凛月院里飘进来一道身影,风起扇眨了眨眼睛,从容的从桌子上拿起一片儿核桃壳丢了出去。 苏长风大摇大摆的走着,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出手接住空中飞来的异物,而后…红着脸,捂着手疼得呲牙咧嘴。 “我说好汉,你能不能别老动不动就偷袭我,我和你比起来,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这力道,足够将我震飞好远。下次可别为难我了。” 苏长风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门。 “呦!这不是苏二公子吗?怎么这般狼狈,真是可惜了你这张俊俏的脸。平日里瞧着人模人样,怎么经不起逗呢。” 南柯见苏长风这样,心里窃喜,连忙出声隔应几句。 苏长风撇了撇嘴,连忙站端正:“大哥说今天晚上许家要来和咱们一起吃年夜饭。约莫戌时左右,你们可别忘了,一定得来啊。” 莫颜兮听了,不由疑惑:“听闻许家太老爷尚在人世,他们为什么不在家过年?” 一说起许家,苏长风便是满脸的不耐:“他们家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许家过年了,听说是在哪个山上修仙呢,不让外人打扰。起初许家叔叔还会去请,不过每回都被赶回来,久而久之,许家叔叔也就打消了念头,不再去了。而且他们都是武林中人,豪爽的很,没那么讲究,瞧着咱们在辞陆城无依无靠,这才说了来咱家一同玩儿乐。好歹也热闹些。” 莫颜兮见苏长风神色不好,忍不住调笑道:“既然是许家来人,想必家主定然不会放任自家小子一人在家,定然会一同带过来。” 苏长风果然神色阴郁,皱着脸回道:“来就来呗!小爷怕过谁?今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让道儿!” 语罢,见屋内众人憋着笑,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莫不是不相信我?也罢,他小子若是敢来,我定然要他好看!” 苏长风说着,见南柯一点儿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认真嗑瓜子,连忙问:“府里还缺一些点心,大哥吩咐我去街上买一些回来。你去不去?” 南柯一听到吃的,就连眼睛也明亮了几分,点了点头:“去去去!!当然去,前几天明桑带我去了珍心坊,他们家的点心绵软细腻,特别可口,不如我们去那儿?” 苏长风闻此,脸上的阴沉一扫而空,忍不住笑道:“自然是你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些我并不是很懂,还得南柯姑娘掌掌眼。” 南柯起身,蹦蹦跳跳的行至门口,只一瞬便又气馁:“我…可是我没有钱,上个月的月钱已经花完了,明儿才会有银子。” 南柯低着头,小声低估着,活生生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娘子模样。 莫颜兮摇了摇头,正准备拿钱。 忽而苏长风大声喊道:“我还以为什么呢,不就是银子嘛!爷我有的是,你放开了吃。快走吧,今儿可是除夕,再晚一会儿珍心坊怕是连点心渣子都剩不下。” 刚到戌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前几天下了雪,因着多日不见太阳,到现在还有积雪。 苏宅里里外外亮堂一片,虽说是在辞陆城,但是一切还是按照东部的习俗来的。就连菜色也是一分两半儿,一部分做了西部口味,一部分做了东部的。 听闻许家祖传三代,皆好酒。苏长卿几日前便派了人去河景镇挨家挨户的收了陈年女儿红备着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莫颜兮跟着苏家兄弟便早早的在门口等着了。 辞陆城气候潮湿,在冬天邪风轻而易举的穿透衣裳,直达皮肤骨头,紧紧等了一小会儿,莫颜兮已经双手冰凉。 约莫一刻钟后,巷口传来马蹄声。不过片刻,两辆宽敞的马车便停在了苏宅门口。 莫颜兮几人出了大门,在马车旁等着。 “不过是来吃顿饭,高兴高兴,天寒地冻的,你们怎么在门口等着,你们两个皮糙肉厚还好,莫姑娘细皮嫩肉的,看着就不经冻,怎么也出来了。”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许子离快步下了马车,因着过年,许子离穿着喜庆,瞧着也多了不少富贵气儿。 莫颜兮跟着苏家兄弟行了礼,才道:“长辈要来晚辈家里过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虽说不是主家,但是也绝对没有等着长辈自己上门的事儿。” 几人正说着,第二辆马车也停了下来,不出所料,从里面出来的便是明眸善睐的许夫人。车帘抬落之间,似乎还有一道身影。 最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门帘一把拉开,露出真容来。 苏长卿,莫颜兮和风起扇同时一愣,这位公子竟然是许若谨。 第八十七章 年少轻狂 今日他终于换下了身上的粗布衣裳,穿了件苍蓝色长袍,上边用银线绣了几只展翅高飞的丹顶鹤。满头青丝用玉冠束了些,露出饱满光滑的额头。那张天然雕琢的精致面容完全袒露在外。 许夫人下了马车,赶紧上前拉着莫颜兮,而后一把将许若谨拉过来,道:“莫姑娘,这位就是我儿子,许若谨。” 莫颜兮打量许久,见许若谨朝她笑了笑,随即道:“原来他便是许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深藏不露。” 许夫人听了,心里高兴,嘴上却道:“哪里一表人才了,他就是个纨绔子弟,稍微有些学问罢了,我们许家不指望他名动京华,只要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便好了。” “天凉,我瞧着怕是又要下雪,离叔,夫人。我们里面请吧,前几日我特地寻了一些好酒,只等着今日能够和你们好好喝几杯。” 一听到好酒,许子离两眼发光,摸了摸下巴,笑道:“哦呦!还是你这孩子懂我,既然有好酒,那我们赶紧的。” 语罢,众人进了宅子直奔正堂,因着今儿是除夕,所以家家户户是不兴出门的,都在家里团团圆圆的吃顿饭,然后一同守岁到天亮。 众人入了坐,苏长卿赶紧招呼着小侍端酒上菜。 “因着不知道各位喜欢吃什么,今儿酸的甜的辣的,都做了些,若是离叔,夫人还有许公子觉得不合口味,长卿这便去让人重新做。” 正堂之内,门窗大开,房间内左右摆了两个大大的炭炉,里面的炭火烧的旺盛,一丁点儿寒意都感觉不到了。 “你这孩子,我们哪有那么矫情,我瞧着你准备的甚是周全,年岁不大,已经能够如此稳重行事,想来你母亲也能够放心了,今年没有回去过年,她一定十分惦记。” 苏长卿闻言,起身亲自为许家的二位长辈倒了酒,才道:“离叔,夫人喜欢就好,我和弟弟出门在外,时间久了,母亲应当是早就习惯了,每月都有书信往来,叫她安心。” 许夫人听着,越看苏长卿越觉得喜欢,再转头一看自家正在低头啃鸡腿的逆子,瞬间火冒三丈。 许夫人猛地拍了拍许若谨的肩膀,沉声道:“苏家姐姐真的是好福气,虽说是老来得子,但是这两个儿子可都是活脱脱的人中龙凤,定然是上辈子行善积德,这才有如此命运,不像我!十月怀胎,日日提心吊胆,结果最后生出来了一个逆子!倘若当初知道是这样的,我一定会…”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气。许若谨一口肉卡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去。赶紧喝了一杯酒,转头笑道:“娘,我看着苏家婶婶家的这二位公子也甚是喜欢,您要是觉得儿子拿不出手,日后便认这两位公子做干儿子吧,苏家婶婶漂亮温柔,她定然会同意的。” 许夫人闻言,脸色阴郁,随即骂道:“好你个龟孙子,老娘我都没有嫌弃你,你倒是嫌弃起我来了,如今连我和你爹也不认了?你个没良心的,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如今翅膀硬了,准头就不认人了?!” “……” 许夫人越说越生气,看许若谨一脸无所谓,自顾自的喝酒吃菜,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疼得许若谨直叫。 许子离见二人如此失礼,连忙出声咳嗽提醒。母子二人见此,这才放过彼此,乖乖的坐下。 许子离搓了搓大腿,觉得太丢人,苦笑道:“这个…都怪我平日里太过娇纵,这才让他们毫无样子,是我训内无能,教子无方!几位海涵,海涵啊!” 苏长卿听此,赶紧道:“离叔哪里的话,这样活泛的氛围,我们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夫人豪迈,不似深闺中的小家碧玉,公子洒脱,不拘俗礼,随性而活,定然是肆意的很!” 许夫人面上的笑容更盛:“苏小子好会说话,咱们两家也算是交情多年,我还记得小时候,长风和我家若谨玩儿的可好了,那是形影不离,日日都要走在一起的。别人瞧了都说就跟亲兄弟一样!” 此话一出,苏长风和许若谨同时一愣,莫颜兮左看看右看看,眼睛一转,笑道:“夫人这话算是说对了,那日我和苏二公子去府上拜访时,便听二公子说起此事,想必定然是和许公子情谊深厚。” 苏长卿很是默契的附和道:“对啊,长风素来话少,人又不记事儿,但是和许公子在一起的时光,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想必定然是情谊深厚。” 许子离和许夫人听了,甚是欣慰。人这一辈子总归是要有一些过命的兄弟,才觉得完整。 苏长风见几人左一句右一句,东扯西拉的说着,终于忍不住,冷哼道:“我和他情谊深厚?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一定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许若谨当然不认输,放下筷子,头抬的高高的,说:“没错,爹,娘,我和他的那不叫情谊,那就仇!旧仇!深仇!” 几人见二人神情凶悍,但是眼中都没有杀意,二人就如同两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一样,斗嘴。 “你们两个小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饶人,我记得那个时候,两个还都是半大的小不点,一个比一个闹腾,整日追着打打闹闹,后来元宵节的时候,二人竟然同时看上了一个兔子花灯。因着卖到了最后,只剩这一个,两个人谁也不让,夺来夺去,最后洒了灯油,兔子灯烧了,二人恼羞成怒,竟然开始打了起来。” 许夫人说着,似乎想起了当时好笑的场景,继续道:“都还是小孩子,哪儿会什么招式,就拿着小手互相锤,反正从街上打到了家里,两个都是鼻青脸肿,还是没分出胜负来,我记得最后啊,好像是长风一把将若谨推倒在地,扒了衣服咬了好几口,兴许是给咬疼了。若谨哭着认输了。” “娘!这都多久的事儿了,你还拿出来说。丢不丢人。” 许若谨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至于苏长风,虽说这事儿不光彩,但是好歹最终的结局是他赢了。 如今旧事重提,嘚瑟道:“是他小子不行,小的时候就是柔柔弱弱,长大了一点儿没变。跟个小姑娘似的。” 许若谨翻了一个白眼儿,反驳道:“小姑娘?我觉得你还是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那张脸,怎么看,你都是那个像小姑娘的。” 许夫人见二人又开始,连忙道:“好了好了,这事儿到最后兴许你们都不记得了。因着若谨哭的厉害,苏夫人觉得心疼,拿着竹条照着长风的屁股就是一顿抽,直到长风也哭了,这才作罢,最后啊,你们兄弟两个躺在床上抱在一起哭了好久才睡过去,然后第二天开始便翻脸不认人了。” “胡说!” “不可能!” 许夫人说完,许若谨和苏长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否决了。 莫颜兮越听觉得越有意思,忍不住笑道:“从前是苏二公子厉害,不过前几日有幸在许宅中见到许公子出手,尽管是一把木剑,也耍的极其流畅,剑术通达,招式新奇,放到现在,恐怕就不好说了。” 许夫人听了,赶紧回忆了回忆那日的场景,似乎派许若谨去扫院子了,那个时候自家儿子恰好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越想许夫人越觉得懊悔的很,原本想着能够自家儿子寻个好姻缘,如今怕是要作罢了。 “那个…原来你们已经见过了,我说呢,若谨回去总是念叨着今日遇到了一位极其不同的貌美姑娘,我还以为是谁呢,可真是巧了,都是缘分在作祟。” 许若谨觉得不对,赶紧出声解释道:“我啥时候说见了一位貌美姑娘?况且那天扫完院子,我得了一锭金子,早早出去喝酒了,第二天才回来的。” 许若谨说着,抬眼看了一下端坐在莫颜兮旁边一言不发的姑娘,支支吾吾的开口:“再说,就算是极其貌美不同寻常的姑娘,也应该是风家的这位姑娘,和她比试的时候,我尽了全力,输了。” “输了?!” 许若谨前面说了些什么,许子离通通没有听到心里,只听到了那句,他儿子输了,而且输给了一位姑娘。 许子离顺着目光看去,从上打量了一遍风起扇,直到看到桌上那把朴素无华的银刀时,终于明白了什么。 “你也有今天?多少年过去了,许若谨,你还是不行啊。” 苏长风听了,心情舒畅,双手抱胸,一脸的幸灾乐祸。 “长风,我可还记得你在风姑娘面前可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又怎么好意思看别人笑话?” 苏长风轻咳一声掩饰被揭穿之后的尴尬:“我…我说什么了?风姑娘当然厉害,我那个时候是因为天色太暗,影响视线,如果换成今天,定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苏长卿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既然如此,今日又是除夕,要不你和许公子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场,不分胜负,点到为止。如何?” “我?和他小子比?谁怕谁啊,今儿谁要是认怂谁就是小狗!” 苏长风捋了捋袖子,已经起身,先行一步出了正堂。 第八十八章 和好如初 果真如苏长卿说的那样,停了半天的雪,现在又下了起来,起初还是些小雪花,随后越来越大,变成了鹅毛一般。 许若谨见苏长风大摇大摆,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吃菜。 许夫人见此,又揪了揪许若谨的耳朵。二人对峙许久,许若谨不得不屈服。也出了正堂。 近来武林相安无事,亦没有什么比武大会。如今好不容易有看头,许子离怎么可能错过,几人赶紧跟着二人出去,站在正堂前的屋檐下看着。 许若谨揉了揉胳膊,问:“我说你烦不烦?八百年前的事儿了,过去不就行了?你看天儿这么冷,我认输行不行?咱在里面喝酒吃肉,岂不乐哉?” 苏长风冷哼一声:“你想得美,小子,你是不是怕了?放心吧,我会让着你的!” 二人都没有带武器,只好来一场赤手空拳的搏斗。 苏长风目光一凝,右脚往前一伸,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半圆,下盘儿扎了一个稳定的马步。双手呈拳状等着许若谨出招, 许若谨见苏长风认真,随即挑了挑眉,轻轻拽了拽衣摆,而后运足内息,朝苏长风飞身过去。 踏雪而行,明明行了六七尺,可地上一个脚印都见不着。 待到跟前时,许若谨轻点雪面,而后一个弯腰,单手着地,借着腰力猛地侧过身子,而后双脚共用,一只脚朝着脖颈袭去,另一只脚向着苏长风的下盘儿攻击。 电光火石之间,苏长风在胸前用内息运了一个五行八卦图,而后从上而下,两只手抓住许若谨的两条腿,右腿又往后退了一步,拉着许若谨不得不失去重心,朝后倒去。 许若谨连忙双手着地,左右手在地面轻轻变换,随即整个身子跟着扭动,最后用寸劲儿挣脱了苏长风的手。 许子离看的有滋有味,一个回合之后,感叹道,“长风果然机灵,竟然知道用太极八卦,四两拨千斤的道理控制若谨的动向。” 苏长卿自然是注意到了,心里高兴,面上却道:“虽说用了巧力,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巧劲儿若是用不好,便是伤害自己。” 莫颜的目光一直在二人身上流转,只见二人一会儿像是发怒的独狼,一会儿像是矫捷低飞的燕子。不禁道:“果真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出手利落,瞧着也是赏心悦目,站在这里还是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力量,也不知道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他,在让着他,此局毫无悬念。” 风起扇闻言,瞥了二人一眼,随即率先进了正堂之中,继续端坐着。 苏长卿自然是听到了风起扇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苏家乃是从商之家,家里并没有什么武学基础,返观许若谨,风起扇,都是有祖祖辈辈的传承,输了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要是输给许若谨,苏长风定然会气馁好几天。 又是一个回合,许若谨如同轻巧的燕子躲过苏长风致命一击,在原地转了两圈儿,毫发无损。 苏长风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意,喘了一口长气,温怒道:“许若谨,你有种就真刀真枪的来,我不需要你让!小爷我输的起!” 语罢,苏长风自然聚息,一拳朝着许若谨正面而去。 许若谨叹了一口气,随即学着苏长风的样子,在胸前画了一个八卦太极。 苏长风拳上的力道,在越接近许若谨的时候越停滞。这些力量在许若谨的太极八卦之中,逐渐被削弱,四两拨千斤。以力化力,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一刻钟后,先前二人踏出来的脚印上已经附了一层薄薄的雪痕。 苏长风目光呆滞,大口喘息,而对面的人依旧如同谦谦君子,单手背后,平静的看着他。 其实苏长风明白,胜负已分。许若谨游刃有余,所用不过七成力气,已经让自己无从招架。 苏长风见此,心里突然涌进来一股无名怒火,擦了擦嘴角,而后大骂道:“许若谨,你个王八羔子!” 说着,人已经朝着许若谨疾驰而去。 屋檐下的人定定的看着,神情非常精彩。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人已经收了内息,缠打在了一起。 这回,二人是真的用尽全力,拳拳到肉,隔的老远都能听到声音,雪越来越大,二人在雪里看不太真切。 站在屋檐下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不管二人,进了正堂,继续聊天喝酒。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能够听到宅子外面烟花爆裂的声音。 二人亦是累了,终于停了手,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上,任由雪花一片一片的掉落在脸上。 仔细看去,两个人皆是鼻青脸肿,衣衫褴褛,没有一块儿好肉。 “许若谨,你小子还真是皮糟肉厚。怎么着啊,长大了,挨的住拳脚了,怎么踢,怎么打,也不掉眼泪。” 许若谨大笑两声:“苏长风,你也不赖啊,从前只会耍阴招,现在有了力气,打人还真是不带手软的。” “手软?对你我用得着手软?不就是一盏兔子灯嘛!你还真是小气,你挨打,我也挨打,你哭我也哭,这件事儿本来就要过去了,你 小子倒好,成天不是躲着我,就是阴着脸,跟我欠了你多少钱一样。我找你说话,你也不搭理我。我们走到今天,你有很大的责任!” 许若谨但笑不语,从前的他还是羞涩的,所以不管做什么都不主动,除了那盏兔子灯外,他从来没有固执过。后来二人哭了半宿,其实每次苏长风来找他的时候,许若谨恨不得立马就说话,可他就是这样别扭,明明心里喜欢,可表现出来的却是另一种样子。 最终,许若谨打算不告诉苏长风,旧事重提,总会让想起来一些不想记起来的事儿, 许若谨双手撑地,坐了起来,迎面的台子上放着好几坛陈年女儿红。 许若谨拿起酒,拔了塞闻了闻,果真是上了年代的东西,闻起来浓郁醇厚,喝的就是那股子刚烈。 一口下肚,喉咙和肠子火辣辣的灼烫。许若谨觉得舒服,转头给苏长风丢了一坛子。 苏长风安安稳稳的接住,转了转酒坛子,而后也坐了起来,拔开塞子猛地灌了一口。 “好酒!许若谨你可以啊,十年了,还真是不一样了,性情大变,我可在辞陆城听了好多你的传闻。堂堂许家嫡长子,就是个金疙瘩,竟然也做起了讨生活的伙计,我是说你太闲,还是说你笨?” 许若谨冷哼一声:“多年不见,你也大不相同,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你们苏家,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哪像我,只能左右飘着。偶尔混混日子,赚点儿钱买酒喝。这酒恐怕也只有今天有命喝喽!” 苏长风听着,一口酒差点儿喷出来。这许家好歹也是在辞陆城矗立了数百年,天下第一剑的名声如雷贯耳,许家可一点儿也不简单,牵扯甚广,这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东西可以够许若谨挥霍好几辈子。 “你瞎说,你在我跟前装穷算什么本事,我可比你惨多了,文不成武不就,连你小子都打不过,手里也没个实权,这银子就和流水一样,只出不进。日后我定然比你先穷。” 许若谨憨憨一笑:“怕什么,苏长风,你要是没钱了,我肯定砸锅卖铁都给你。你放心,只要有我许若谨的一口肉,就有你苏长风喝的一口汤。” 苏长风心里感动。撇了撇嘴,假装嫌弃道:“凭什么你吃肉,我喝汤?瞧你现在这副穷酸样子,我还能指望你砸锅卖铁养着我?小爷我好歹也是有行商的天赋。指不定日后谁养着谁呢!要是小爷长盛不衰,别说你了,你的妻子孩子,我一并帮你养着。” 二人说着笑着,逗着嘴,转眼之间已经喝了好几坛酒。屋内不知道在聊什么,时而发出一股爽朗的笑声,甚是和谐。 天空突然窜入一个漂亮的烟花,在黑夜中显得明亮的很。 苏长风打了一个饱嗝儿,一把揽住许若谨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福大命大,这辈子遇到了我,从前的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就是一个兔子灯嘛,改日我一定要给你做好几个!” 许若谨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都这么大的人了,谁还玩儿花灯,幼稚!” 这陈年的女儿红,果然刚烈,二人脸庞通红,眼睛迷离,怕是已经有些醉了。 二人相视一眼,开始傻笑,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来。 许若谨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右手拍了拍苏长风的腰,问:“苏长风,我们还是兄弟吧。” 苏长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笑道:“当然是,一直都是。” 雪下了好几个时辰,从小到大,然后又从鹅毛大雪渐渐停止。 莫颜兮等人尽兴,从正堂走出来便看到许若谨和苏长风,背对背靠在一起,熟睡过去。 第八十九章 上元佳节 爆竹声中一岁除,不过白驹过隙见,已然又过了一个年头。 辞旧迎新岁岁安,上一年所的喜怒哀乐通通在年关留在了昨天。 莫颜兮坐在窗前,看着手腕上红色锦线。上边坠了一个新的铜钱。听母亲说,每到年末,铜钱上的福气便会消失殆尽,必须换上新的,才能在下一年,继续保佑平安。 风起扇坐在桌前喝茶,见莫颜兮发着呆,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看着不像是愁绪。” 何止不像愁绪,每每想起母亲的一点一滴,这心头就跟灌了蜜一样甜。莫颜兮的嘴角也勾了起来。 “起扇,你说逝去的人是否会真的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无时无刻不再注视着你,保佑着你。” 风起扇闻言,思索了一会儿:“人死不过一抷黄土,埋在土里风化成灰,最后全然无存。要说存在,只不过因着我们的思绪作祟罢了。” 莫颜兮莞尔一笑:“你呀,有时候像块木头,可说出来的话又让人无法反驳。不过能够存在心里便是好的,就怕随着时光逝去,这份感情淡了,心中所要坚持的一切,仇恨,快乐,悲伤,通通消失,那个时候,那个逝去的人也算是彻底消失了。” 屋子内的鼎炉中燃了淡淡的梨花香,一旁放置着一个六角炭炉,因着无人看管,已经接近湮灭。 莫颜兮说着,目光沉了沉,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闻熙城莫宅内的那些人。 “你,心里有恨?” 风起扇转头看着莫颜兮问着。从除夕到上元,雪总是断断续续的下着,虽说有太阳,也来不及全部消融,扫掉的白雪全部堆积在阴暗的角落。 莫颜兮叹了口气:“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每个人,每时每刻都会有。不过大小之分罢了。” 风起扇见莫颜兮不肯说,也就不再问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香雪从院门口跑了进来,瞧着屋里不暖和,侍弄了好一会儿炭火,这才笑道:“刚刚南柯和明桑在街上看了,每条街都热闹,震雪街有游行的花轿,左右都挂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小贩摊位也多,听说每到上元节,辞陆城内的权贵富商都会施米施粥,估计是人最多的地方,长隋道是辞陆城内风景最美的街道,听说是哪一任皇帝来此巡查,特地派人建造的,从建筑到布景都接近闻熙城内的样子。” 香雪说着,言语越发兴奋:“不过这一处我觉得小姐应该不会感兴趣,闻熙城内的风光,小姐看了十多年了,也该瞧些新鲜的了,所以还有一处地方,香雪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这辞陆城内的风光,尽显西部水乡的柔美,哪一处瞧着都好看,你快说说还有哪里?” 莫颜兮眼巴巴的看着香雪,和坐在一旁做什么都冷冷淡淡的风起扇形成鲜明的对比。 “听说辞陆城内有一条环了半个城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因着西部冬天潮湿阴冷,但是没有东部严寒。所以河水并没有冻结。今日是上元节,听说那小河上漂浮着好多画舫。堤岸小桥上,都有人放和灯祈福。那处地界儿没什么商贩,附近也没有居住什么人,所以来来往往的都是前去幽会,或者祈福的人,没那么吵闹。小姐你应该会喜欢的。” 莫颜兮点了点头,又问:“你可问了明桑南柯还有樱娘他们去哪儿,还有起扇你想去哪儿。” 上元佳节,莫颜兮早就想着带着众人热闹热闹,如今听到有这么多有趣的地方,心下拿定主意,不如让大家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香雪闻言,笑道:“南柯自然是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别说等到天黑了,这会儿已经带着明桑去震雪街玩去了,至于樱娘听说苏大公子约了樱娘去飞云巷拜访书法大家宫有鸿老先生。至于起扇嘛,还得听听她自己是怎么想的。” 语罢,二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桌上的风起扇。 “我…去哪儿都行。你们不用管我,我想自己出去。” 风起扇说着,莫颜兮与香雪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她就是这样,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唯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让她激起一点儿情绪,估计风起扇也知道,所以特地说了独立行动,以免还要让别人顾及自己。 莫颜兮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放在风起扇面前,笑道:“这个你拿着,好不容易过节,既然出去玩耍,就别空手回来,大家一人一些碎银子,买点儿自己喜欢的。” 风起扇盯着桌上的月白色荷包许久,最后一把拿起来揣在怀中。香雪一直盯着这边儿的动静,见此笑着松了一口气。 戌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不过整个辞陆城内可以说是灯火辉煌,映着河面天空都有了明亮五彩的色彩。 莫颜兮和香雪顺着一条青石巷子走了许久,约莫三刻钟后,终于见到了远远挂在一颗柳树上的孔明灯,隐隐还有这人声穿出来。 二人又走了一丈远的距离,出了巷口。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小桥流水,美不胜收,沿着河岸,每隔三尺距离,便放着一盏小巧精致的荷花灯。 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三五成群,成双成对,当然也能看到一些满面愁容,带着贡品香火的独行之人,应当是来祭奠祈福的。 这儿的道路只有五六尺宽,来往只能四五人并行。目光所及,确实只有一些卖灯的小摊贩。 河面上鼓瑟吹笙,虽说是隔着纱幔,还是能够感受到里面的欢愉。 从左往右望去,每隔三四丈能看到一座弯弯的小桥,荷花灯顺着河水漂流,路过桥底的事故,将桥底照着通亮。 仔细看去,桥底竟然鬼斧神工的雕了一个倒着的莲花,与水面交相辉映。 “小姐,你瞧瞧,这地方是不是幽静又不失壮美。说来,在闻熙的时候,我还没有放过河灯。只听姨娘说过,这灯会把消息带给你心里想着的人。” 莫颜兮点了点头,而后领着香雪在一处小摊贩上买了一盏小纸船灯。 “我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折纸船,那时候母亲还会教你做叠的很高的船只。既然从前没放过,今天便放一盏吧,把想说的带给那个你心中想着的人。” 香雪听了,眼眶微红,点了点头,双手接过莫颜兮手里的粉色纸船灯。 二人寻了一处河岸,莫颜兮拿出发烛点了灯,香雪小心翼翼的将灯放入河中,而后双手合十,自言自语道:“愿这小船将我心中想的话带给远在天边的姨娘和望花,还有未出生的小少爷。还请你们放心。香雪这一辈子一定会带着你们的志愿,永远陪在小姐身边。我会好好照顾小姐,让她这辈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大仇终有一天会报,还请诸位好好看着,若是香雪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就让香雪五马分尸,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声音虽然很细微,还是一字不差的传入了莫颜兮的耳朵。 莫颜兮鼻头一酸,咬着嘴唇,将眼眶中的眼泪通通咽了下去。 香雪说完,闭着眼睛又默念了一会儿,最后虔诚的朝着小船去了的方向拜了拜。 莫颜兮全程看着,等到香雪睁开眼睛,笑道“这话是要放在心里的,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香雪一听,神色瞬间变了,焦急的手舞足蹈:“这…这可怎么办!要是不灵了可怎么办,小姐,我们再去买一个吧,这次我一定默念,绝对不说出来!” 莫颜兮本就是再逗香雪,见她当了真,忍不住笑道:“行行行,我瞧着前面好像有买彩纸的,你将心里的秘密写上去,做成你喜欢的纸船,然后放上灯,这样那些天上的人才更容易听见,看见。如果母亲,望花看到你的灯,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香雪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笑道:“小姐,那我们快去买彩纸吧,我要买好多,都做成姨娘教给我的样子,这样她就能一眼认出来了。” 莫颜兮笑的应承下来,低头之间,一滴热泪流了下来。 河中央游荡过去一艘小船,小船的周围全部用五彩斑斓的锦花包着,船中央放了一些干花瓣儿。一路行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撑船的是一位衣着锦绣的公子哥,瞧着面色清秀,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鬓边插着一朵小红花,那双眼睛总是时不时的瞟向岸边。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终于,河中央公子的眼睛眯了眯,盯着一处地方不松动。 顺着目光看去,岸上的人便是专心叠纸船的莫颜兮和香雪。 那公子笑了笑,随即吆喝道:“喂!良辰美景,二位貌美姑娘要不要坐着小船行一圈儿,只收三文钱,绝对童叟无欺!” 莫颜兮听到有人喊,抬头看见了这位公子,委婉拒绝道:“虽说是良辰美景,但是我们心中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这船便不坐了。” 第九十章 长隋道重逢 月明星朗,底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哭闹的孩提,热络的大人,欢声笑语,接连不断。 风起扇寻了一处隐蔽的屋脊坐着,抱着长刀看着街道的浮生万象。清风拂面,远离喧嚣,清新怡人。 “呦!怎么一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许若谨提着两坛子酒从后面走了过来,将一坛子放在风起扇旁边,自己拿着另一坛子喝了起来。 风起扇不说话,目不斜视的继续盯着下边的那条街。 许若谨摸了摸鼻子:“喂!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几日没见,风姑娘就成了哑巴?这个可是我从我爹那儿偷来的,上好的花酿,不喝可惜了。” 语罢,又是一片寂静无声,许若谨皱了皱眉,又道:“你倒是说一句话啊,自己一个人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发呆算什么,今天可是上元节,热闹非凡的好地方多了去了。” 已经过去一刻钟了,只有许若谨一个人喋喋不休,不厌其烦的说着,风起扇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就连目光也没有偏移分毫。 许若谨转眼一瞧,撇了撇嘴:“你怎么这么无趣,平白扫了人的兴致,也罢,看来你是无缘享用这样的美酒了既然如此不如便宜了我。” 语罢,许若谨的手朝着屋脊上的酒坛子伸去,眼看着已经拿了起来,却被一只冰凉的手覆盖住。 风起扇一把将酒夺过来,打开塞子,喝了一口。 许若谨甚是欣慰:“这才对嘛,人生在世,若是不知道如何享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早早去投胎,下辈子重新活过。” “你怎知我没有享受。” 风起扇淡淡的说着,语气中有些许的不确定。 “你?享受?你也不看看你,瞧着瘦不拉几,吃饭如同嚼蜡,喝酒宛若饮水,你分的清这世上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不好吃吗?你知道什么叫做饮酒作诗,鼓瑟生鸣吗?” 风起扇摇了摇头:“不知。” “……你倒是干脆,也不知道你爹娘怎么教的,除了会舞刀弄枪,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许若谨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明明是最喧嚣热闹的街道,可许若谨只觉得四周寂静无声。他的心跳清晰可见。 “刀者,生死之命,如影随形。手握刀,斩邪祟,天地奥妙,如会贯通,我手里有刀的时候,便是享受,各有其乐,悲喜不通罢了。” 风起扇平静的说着,显然许若谨刚才说的话,她完全没有听到心里。 许若谨摸了摸后脖颈,心虚的看了风起扇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心里的愧疚之意越来越强烈。 “那个…你放心,以后但凡有什么好酒好肉,好玩儿的,我都会给你带来,这样,以后你什么都会了。” 又一阵风吹来,竟然夹杂着几片儿圆润剔透的雪花。风起扇看着许若谨,突然问:“如果还有机会,你会不会用你的剑和我比试一场。” 许若谨听了,沉默不语,好半响才叹道:“我没有剑。” “剑生于无形,显于苍穹,你不是手里没剑,是心里。我娘说,刀剑无情,但人有,兵器会变化是因为人心。” “人心。” 许若谨默念着这两个字,好像从前丢失掉的东西在一瞬之间又重新回来,正当他卯足力气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面容又将他拉回了深渊。 莫颜兮从环城小河处离开,刚才遇到了诵经的阿婆,香雪非要跟着一起诵,说这样能够更虔诚一些。 莫颜兮等着,见香雪还要好久,便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一不小心,左拐右拐,走到了长隋道,这里砌墙用的都是气派大红砖,屋脊上的攀卧着几只麒麟兽,屋檐下做了丹鹤仙游图。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的熟悉,这曾经是她走过无数遍的地方,每一个砖都记得一清二楚。 沿着长隧道一直往里走,沿途全部种了鲜红色的腊梅,此时开的正好。 街道上的人还是很多,来来往往手里拿着新奇的物件儿。 莫颜兮的目光来来回回的看着,她离开闻熙城的时候,有许多地方都在翻修重建。她最怕的就是阔别多年,再回去就是物是人非。 忽而,莫颜兮瞳孔瞪大,盯着一处牌匾目不转睛。 乐志巷,在闻熙城内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地方,应该是那任皇帝命人建造的。 这个地方位于闻熙城城南,正好在丞相府后面,离焚香院只隔了一堵墙。 莫颜兮记得母亲在莫宅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每日低声下气的祈求。 那个时候,不算焚香院,丞相府中有一个正妾,三个妾房。 其中有一个特别泼辣的姨娘总是找他们的茬儿。莫颜兮母亲挨了打后,便会被泼辣姨娘顺着墙头扔下去,丢在乐志巷内,那个地方,大多都是些地痞流氓,乞丐酒鬼,莫颜兮总会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守护在母亲的身边,那段日子,是她过过的最绝望的日子,手中的木棍不知道沾了多少血。后来她便在泼辣姨娘的粥里下了药,雇了几个伶俐婆子,将她拖进了乐志巷,她是衣衫褴褛的回来的。父亲大怒,賜了三尺白绫,命人将她吊死在乐志巷牌匾上。 如今再看到这个牌匾,还真是五味杂陈,兴许是鬼使神差,莫颜兮竟然进了这条巷子。 上元节,每条街道上都挂满了灯笼,除了这里,因着此处瞧着庄严,辞陆城的人将这里称为仙家禁地,据说但凡踏入这里的人,都会折阳寿,补阴亏。 巷子里干干净净,静的出奇,没有流氓也没有酒鬼。 莫颜兮一直走到尽头,这才辗转返回。 转头之际,月光下的地面上有一道被拉的很长的黑色影子。 莫颜兮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手已经放在了腰的位置,这才抬头看去。 那道人影的鬓边挂着一只红色的花,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笑着,阻挡了莫颜兮回的路。 直觉告诉莫颜兮,应该是遇到了麻烦。 莫颜兮笑了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公子你,看来三文钱的生意不好做,不知道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男子依旧笑着,眼睛眯了眯,搓着手问:“小娘子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今儿为什么不上我的船呢?” 此话一出,莫颜兮只觉得恶心,她连忙压制住心里的不适,继续笑道:“我就住在辞陆城,刚才瞧着这里新奇便进来看看,他们应该都在门口等着我吧。” 男子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还真是个伶俐的,不过我可是跟了你一路,哪有什么亲人朋友,长的水灵灵的,人也聪明机警,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语罢,男子又往前走了两步,神色中有些贪婪和玩儿味。 莫颜兮往后退了两步,从腰间拿起匕首,道:“公子瞧着也是一表人才,可千万别做什么啥事儿,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男子冷哼一声:“前程?有什么用?小娘子别跑啊,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怎么能和小娘子比?” 莫颜兮见说不通,便住了嘴,左右看了看,好死不死,这小巷非常窄,只能走两个人。男子脸上的坏笑越来越明显。活动着筋骨。此时再看他,实在是面目狰狞,哪还有先前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我的人,岂是你这个肮脏东西可以觊觎的。” 忽而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阵慵懒低沉的声音。紧接着飞过来一只木枝,擦过男子的脸,紧的插在了墙中。 男子神色一边,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觉得脸上有一点儿疼,伸手摸了摸,原来自己的脸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男子恼羞成怒,骂道:“你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会左躲西藏,有种你给老子出来,老子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直到你小子认输,满地找牙的时候才作罢!你…” 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里又飞过来一只枯黄的叶片,从男子的脸上划过。又留下了一道血印子。 “口无遮拦,连话也不会说,那就别说了,以免惹到我。我的怒气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气的。” 又是一道天外飞音,男子的瞳孔之中逐渐有了恐惧之色,不过依旧如同嘴的鸭子,不读书。 “…你!你给我出来!你给老子出来!有种我们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打一场。嗯!” 正说着,一块石头突然从正前方侵袭而过,正中男子的嘴巴。 男子痛的捂着脸庞直往外吐。莫颜兮定定的看着,见男子的嘴里吐出来了好几颗牙齿。这回还真是满地找牙! “我都说了,不会说话就闭上,你怎么还不会听话呢。” 男子听了,嘴巴张的老大,不停的颤动着,可惜只有喷出来的血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男子见此,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浓烈,额头上布了一层密汗,挣扎了许久,最终颤颤巍巍,转头往外面跑去。 只是身后一颗石头很快追上了男子的身影,石头从后脖颈进去,呼吸之间已经从前面出来,留下一个大大的血洞。 元怀笙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然后从巷口的大柳树后走了出来。 第九十一章 契机 皎洁的白月慢慢隐入云层之中,狭窄的街道上,二人相对而立。 元怀笙拿着锦帕擦了擦手,走过来,目光深邃看着莫颜兮:“几个月不见,还是一样蠢。身子柔弱,体弱多病,经不起折腾,连一个采花贼都对付不了。” 莫颜兮沉默不语,收了匕首,双手抱拳行了礼,才道:“先天不足,在这方面我确实不行。” “不行?什么时候不行也可以用来当借口了?弱就是弱,能力,势力,地位,你都没有,就像是一只蚂蚁,别人一伸手就能捏死。” 莫颜兮听了,咬了咬嘴唇,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是觉得无能为力,而且毫无颜面。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无从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不出半年,我定然会在这武林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风一吹,云层中的月光又露了出来,带着淡淡的白色荧光,落在二人的身上,有些单薄清冷。 “如今的武林,野心勃勃的人多了去了,还有重山道和鬼修罗虎视眈眈。凭你就想要脱颖而出?” 莫颜兮闻言,目光一愣,问:“你不信我?” 元怀笙冷哼一声:“信,我从来不轻视任何一个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只要想害你,总会有办法,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条路一旦踏上去,便是一条独木桥,只能向前,不能回头,不能走错。哪怕你会成功,这一辈子也要提心吊胆,因为只要你出了头,不管是出于什么,总会有人想拉你入水。” 天色已晚,喧嚣热闹逐渐褪去,人流也随着散去。彩灯中的蜡烛慢慢燃尽,大部分已经失去了华彩。 “这条路我必须走,所以不管未来有什么,我都不可退缩。” 月光下的姑娘,唇红齿白,因着天气冷,就连鼻尖儿也泛着淡淡的粉红。 明明瞧着这么瘦弱,可她的肩膀挺的很直很直,那双明亮的眼睛满是笃定。 二人长久无话,直到有打更的更夫敲锣,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我等着看。” 元怀笙只留下一句话,便自顾自的转头走了。 莫颜兮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心中充满了力量,随即出了乐志巷。 整个长隧道上也见不到几个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收拾东西的套袖,元怀笙自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莫颜兮左看看右瞧瞧,突然记起香雪还在那里,随即拍了拍头,赶紧狂奔而去。 环城小河旁,亦是只能见到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河中的画舫轻轻的飘着,上面已经没有游玩儿的小姐公子。 刚刚还亮堂一片的荷花灯此刻已经被水打湿,塌陷丑陋。定眼看去,隐隐还能看到一些被水发散掉的字迹。 这些都是人间的美好祝愿,在闹腾之后,变成了一堆废纸,也不知道会被吹到哪儿去,反正死去的人应该是看不到了。 “你在这儿啊。”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冷淡的声音,莫颜兮转头,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风起扇眨了眨眼睛:“香雪姑娘在别处找,我们约定半个时辰后凛月院汇合,天晚了,回去吧。她身边有苏家的那个侍卫。不会有事的。” 莫颜兮闻言,这才安定下心神,点了点,头随着风起扇回了苏宅。 凛月院内,只有樱娘一个在院子急得团团转。 莫颜兮一进去就看到了,见大家如此担心,羞红了脸。 樱娘听到动静,小跑过来,拉着莫颜兮左看右看:“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这是去哪儿了,可吓死我了。” “我…走着走着,瞧着长隧道风景优美,一时之间被吸引住了,所以多逗留了一个会儿,害你担心了。” 语罢,樱娘笑道:“没想到这辞陆城里还真有能吸引你的地方,其他的也就罢了,出门多带些人,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莫颜兮闻此,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点头乖乖的应了下来。 几人进了屋,过了三刻钟左右,出去的几人相继回来。 南柯自打进门见莫颜兮无事,便定定的坐着,瞧着脸色不大好。 莫颜兮见此,笑着问:“呦!这是怎么了?上元节可还没过去呢,愁眉苦脸可不大好。” 南柯听了,嘟了嘟嘴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明桑赶紧凑到莫颜兮跟前,小声道:“今儿在震雪街的时候,遇到了苏二公子。颜兮姐姐,你给的银子没一会儿就被南柯姐姐花完了,多亏苏二公子慷慨相助,南柯姐姐今夜才算是玩儿的尽兴。” “既然尽兴,那应该开心才对,何来愁眉苦脸?跟欠了别人多少钱似的。” 唐明桑拍了拍手继续道:“颜兮姐姐,还真是让你给说对了,这会还真是欠了别人东西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南柯姐姐可是把自己给卖出去了。” “她个小机灵鬼儿能把自己卖出去?我瞧着苏二公子不像个刻薄的,再说苏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点儿钱。如若非要计较,不过是街上的吃的玩儿的,能有几个钱。赔给他便是了。” 樱娘为众人端来了黑芝麻馅儿的汤圆,笑着说着。 明桑端过汤圆,趁着热气喝了一口汤,叹道:“如今这已经不是钱的事儿了,刚才在震雪街遇到了花车游行,南柯姐姐硬要拉着我们去跟前看,苏二公子怎么劝也不听。结果人流拥挤,马儿受了惊,疾驰之下,花车上掉下来了好多东西,苏二公子为了救南柯姐姐,摔碎了怀里的祖传玉镯。” 说着,明桑又趁机喝了一口:“听说,那个玉镯年代久远,而且是苏家代代留给未来儿媳妇的,到了这一代,苏大公子拿了支幽兰玉簪,而苏二公子要了玉镯。” 南柯听明桑说着,更加委屈:“我看了,那镯子质地浑厚,圆润如水,光泽饱满,被养的极好,估计得是上百年的老东西了,先不说它是个传承,就说玉镯本身也是价值不菲,这的老东西一般都是无价之宝,我拿什么赔。” 莫颜兮听了,轻咳一声:“那…苏二公子怎么说?” “他倒没说什么,就觉得可惜,将碎片全部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收好了,如果不是真的在意,他怎么会这样,他要是打我骂我,叫我赔也算好的,偏偏什么也不说,我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莫颜兮转了转眼睛,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苏二公子,别的不说,轻功绝对了得,身上还有不浅的功夫,怎么可能连一只手镯也保不住,更何况,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放起来好好供着,怎么可能这么随意放在身上,分明就是有意为之! 如此想着,莫颜兮挑了挑眉,假装叹了口气:“这东西对苏二公子应该确实挺重要的,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一代一代,凭着这个信物寻觅妻妾。这东西要是丢了…” 话说到一半儿,莫颜兮住了口,急得南柯跺了跺脚,连忙问:“要是丢了会怎么样?” “要是丢了,日后怕是再也娶不到媳妇儿,只能孤独终老喽!” 莫颜兮笑着说完,屋子里的其他人通通憋着笑看着南柯。 南柯心已经凉了半截儿,虽说她不喜苏长风,心中也有发过牢骚诅咒,在百帝城的时候也说过要让他断子绝孙…可如今真的到了这一步,南柯心慌气短,不知道如何是好。 “完了完了!一定是老天听到了我和千家姑娘在百帝城里说的话,当了真,这会可真叫他断子绝孙了…这可怎么办?!” “如你所愿,有何不好?” 风起扇甚是疑惑,明明心里盼着,如今怎么突然就害怕了。 “你不懂,我只是说说句玩笑话,又不是那么歹毒的人,况且他虽然讨厌,总在面前晃悠,可归根结底,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而且还经常请我吃点心,也算是半个好人啊…都怪我乱说话…” 南柯低下头,愁容满面,不过依旧没有忘记桌的汤圆。 几人说着笑着,还没有困意。忽而屋外传来阵阵敲门声,樱娘打开门,迎面看到的是一张好久不见的硬朗面容。 “莫姑娘,主子叫我喊你过去,有要事相商。” 莫颜兮闻言起身跟着村一出了屋子。二人行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而后一把银刀快速从中间穿了过去,定在一颗树上。 风起扇定定的盯着村一,眸子中又燃起了烈火。 “她走,你留下。” 村一闻言,顿了顿身子,随即朝着莫颜兮抱了抱拳,转过身去。 莫颜兮见此,乖乖的出了院子。 正堂之内。灯火通明,屋内燃了淡淡的紫檀香木。 苏家二位公子一左一右坐着,主座上的人悠闲的把玩着一枚玉扳指。 元怀笙见莫颜兮走进来,随即将手里的扳指扔了过去:“瞧瞧。” 莫颜兮接了过来,这扳指通体冰凉,瞧着圆润古朴,显着淡淡的蓝色,纯粹漂亮,并不常见。 “凌天?” 扳指内侧雕着两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没错,凌天,乃是辞陆城里新进的知州大人。” 第九十二章 辞陆城知州 凌天,年方二十五岁,于两年前被提点为辞陆城知州,听说原本只是个平头百姓,算是出头成了凤凰,一跃而上!整个元凌境内,除了天生的黄胄,能如此年轻有作为的,乃第一人。 “他倒也算是个人物,二十岁做官,如今才短短五年的时间,便能坐到知州的位置,心计手段都绝非常人所有。” 元怀笙说着,眯了眯眼睛,似乎对此人很感兴趣。 莫颜兮回忆了好久,也没从脑海中寻到这个人。 “辞陆城是整个西部内经济繁茂最前面的地方,这里的知州可比其他地方要尊贵的多,一般皇家都会谨慎选择。他能在那么多人选里脱颖而出,当然不简单。” 莫颜兮说着,又仔细瞧了瞧扳指,突然发现上边字体雕刻的地方,还有斑驳血迹。 “这枚扳指是我们在千花城里发现的,前些日子,有人潜入千花城,企图对苏家漕运货物动手,恰好村一在那里,这才得到了这东西。” 苏长卿语罢,眉头一皱,又道:“不过当时人很多,似乎有两拨人马,混在一起,不过目的似乎都一样。” 元怀笙笑道:“说到底都是为了牟利,不管哪一拨,最终想达成什么目的,最后的结果都是对自己有利。” 莫颜兮点了点头:“能肯定那天凌天一定在吗?” “当然能,这个扳指的用料是极为稀有的普来蓝玉,这东西在元凌几乎已经销声匿迹,可以说是有价无市,它是地位的象征,怎么会有人愿意在蓝玉上雕刻别人的名字。” 苏长风说着,挑了挑眉,显然是内行之人。 “我回来的时候,听说西部地区因为梅雨暴雪,将近十万担官盐化成了水。” “十万担,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盐米,民之根须,不过为什么我们在辞陆城没有听到一丁点儿消息?” 莫颜兮心生疑惑,按道理这么严重的事儿,怎么可能瞒得住。 “正因为盐米,民之根须,所以一旦有消息传出去,那么恐怕很容易便会引起骚动,倘若有人趁机引导民心,那么对于元凌来说,才是最可怕的局面。这点,他倒是做的很好。” 元怀笙字里行间,都是对凌天的赞赏,通达治民,年轻有为,还真是应了那句江山自有人才出! “不过…这十万担盐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个渣儿也不甚,还真是让人很难不起疑心。” 莫颜兮听出了元怀笙的意思,随即不确定的问:“九爷是怀疑…这官盐另有去处?” 元怀笙点头,笑道:“如此有才谋的人,坦坦荡荡的上报,及时做出调整事宜,安了民心,也稳了皇帝的心。这事儿本来就是天灾人祸,怨不了任何人。奏折呈上去,还有人作证,那么这事儿便是棺材板上钉钉子,绝对可信的事。” “作证?何人作证?” 苏长卿问的,亦是莫颜兮心里想知道的。 “这个人便是辞陆城漕司路远。路大人已经年过半百,行事清廉也是出了名的。但凡是共过事的同僚皆对其称赞有加。这也是为什么凌天上报之后,无人心生疑虑。” 语罢,莫颜兮补充道:“不仅如此,知州和漕司各掌其职,互相掣肘牵制,天家绝对不会允许有志同道合的二人在同一处。” 凛月院里,众人皆躲在门框后面,盯着院子里的两个人。 “你很强。” 风起扇眯了眯眼睛,将插在树上的刀9拿了回来。 “风姑娘这是要和在下比试比试?” 村一双手背后,抬眼看了看风起扇。 “对,挑战,我能感觉到你的内息极其内敛,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 明桑伸头左看看右看看,问:“南柯姐姐,你说他们两个谁更厉害?” 南柯皱眉,摸了摸下巴:“瞧着都挺厉害,村一是身法武学厉害,至于起扇她就如同手里的那把刀一样,锋锐,不可阻挡。今儿可有好戏看了。” “我觉得应该是村一更厉害吧,他虽然很少出手,不过一旦出了手,一定是绝对成功。起扇终究年纪小,心境的较量还是村一更胜一筹。” 香雪见二人说话,也插了两句。 南柯闻言,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抛开一切,起扇的武学造诣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风扬云出,变化多端,局中人依旧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一步。 二人的衣摆发丝随着风来回飘动,人未动,但是各自周身的气场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矛与盾,刚烈厚垒。一刻钟后,气场凭空消散,二人右腿同时后退一步,然后蓄积力量,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两拳相撞,就连附近的风也被震走,趴在门窗处观看的众人被突如其来的气流迎面袭击。通通屏住呼吸,冒着雪渣子盯着二人,生怕错过一丁点画面。 只是令众人失望的是,在接下来的三刻钟内,二人一直保持着两拳相对碰撞。 风起扇眯了眯眼睛,她能感觉到对面男子手掌上的内息。浑厚柔和。显然村一并没有尽全力。 风起扇冷哼一声,随即调动内息,使得功力增加了一倍之多。 村一手掌颤了颤,赶紧加强自己的内息,气场又一次达到平衡。 风起扇见此,笑道:“这是什么意思?既然要比,拼尽全力就好。战场之上可没有谦让。” 语罢,风起扇又加了三成的功力。 村一笑了笑,随即跟着增加内力。 二人神色凝重,额头上都布了一层密汗。 观赏此战的众人不敢出声。气氛逐渐紧张起来。风声彻底消失。 一滴晶莹剔透的汗珠子从风起扇的额头处落了下来。有过了三刻钟。 唐明桑终于忍不住问:“既然是比武,怎么没有打斗,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南柯瞥了瞥嘴,解释道:“比试也不一定就是舞刀弄枪,花里胡哨,反倒越是高手越喜欢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他们两个是在比拼内力。内息乃万术之本。这个可比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来的猛烈,一眼便能看出来谁强谁弱。” 明桑点了点头,笑道:“南柯姐姐,没想到你平日里不喜欢看书,但是对于这些东西倒是头头是道,都快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偷偷摸摸的藏私了不少呢!” 南柯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术业有专攻,你喜欢诗词歌赋,所以看的都是儒书。而我是流落在外。再说算起来比你大了不少岁呢!这些玩意儿东西有什么好惊奇的” “呦!这才夸了一句怎么还谦虚起来了。南柯,这可不像你啊!” 难得南柯如此正经,就连樱娘也忍不住挑逗一番。 几人正说着外面院子里的气场突然猛地散开来,而后消失殆尽。 二人皆是脸色苍白,朝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村一喘了两口气,随即对着风起扇抱拳,笑道:“是在下输了,风姑娘果真是年轻一辈中,翘楚中的翘楚。恐怕不日,怕是要一枝独秀了。” 风起扇闻言回了礼:“本就是平了,旗鼓相当。” 村一摇了摇头,叹道:“风姑娘善用刀,可今日的比试里未曾动刀,光是内息便能与我不相上下,倘若是出手,恐怕我也不敌。”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难道是这个路大人有问题?仗着自己廉洁的名号,和凌天勾结,做这样的事儿?” 苏长风皱眉,推想着可能性。 “不可能,路大人膝下无子,和夫人育有一女,如今已然嫁人。听说嫁的还是个平头百姓,由此看的出来,路大人绝对不会为了钱去做这种事,私藏官盐可是重罪。如今家中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险。” 元怀笙出声打消了苏长风的动静,这会儿见众人没有回应,才继续道:“想知道这个凌天到底有没有做错事,那便要先了解他,传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无道理。” 莫颜兮皱眉:“可是,他是官,我们无缘无故,如何去找他?” “既然说了,那肯定会有办法。” 元怀笙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请柬。传给苏长卿。 “天朗气清,春风拂柳,最适祭奠扫墓。这个是鹿茸宴?” 苏长卿看了看请柬,打开之后只见三个镶了金边的潇洒大字。 “鹿茸宴是什么?” 苏长卿见莫颜兮和苏长风疑惑的看着他,这才解释道:“鹿茸宴在西部水乡乃是一个必和不可少的日子,通常会在二月里举行,传说二月龙怪盘旋在天空之上。与祥瑞之兽三眼麒麟一同守护逝去先贤的七魂六魄。这一天大家都会带着白色的布条,吃寒食,脱寒衣。” “这个便是今年鹿茸宴的请帖,邀请的都是些辞陆城内的财阀权贵。拿蛇打七寸。我们必须得先认识认识这号人物。才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怀笙说着,轻笑一声:“官盐,民之跟本,如果这有这么一档子事儿。那他必须以死谢罪!” 一月已经过半,如此想来,离鹿茸宴也不过只剩半月光阴。 第九十三章 鹿茸宴 人间二月,燕子低飞,垂柳抽芽,被野火烧干净的野草也有了冒尖儿的趋势。 冬天刚刚过去,正处在一个季节交替,冬不冬,春不春的时候,这个时节是最烦人的,朝晚天气差别大,更别说下雨刮风都有可能逼迫人们将午后刚刚脱掉的厚重衣衫重新穿上。 当然,每当冬进春,秋入冬,对于莫颜兮而言都是非常不友好的时节,这不,昨日刚刚下了一场大雨,潮湿阴冷,房中又停了炭炉。莫颜兮又得了风寒。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了好几日,今儿个终于有了一个好天气,人也瞧着精神了不少。 太阳刚刚从窗口送进来一丝昏黄的光线。樱娘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皱着眉头道:“这下可糟了,你的病近几日才见好转,韩九爷便叫你出去参加什么鹿茸宴。” 莫颜兮闻言,眼睛一亮,放下被自己翻了好几遍的游记,伸了伸懒腰:“这有什么,今儿天气好,总这样闷在屋里,病怎么可能好得快,出去走走瞧瞧,这心情舒畅,人也精神,病自然就好了。” 樱娘见莫颜兮如此轻松,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天气可不比往日,已经连着好几天,瞧着晴朗无云,但是没过一会儿立刻变天,不是下雨就是刮风,你这身子骨怕是受不住。” 莫颜兮不服输,掀开被子从床上轻巧的走下来,而后迎着朝阳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莞尔一笑:“你瞧我现在,能走能动,能吃能睡,哪里还有病怏怏的,况且看这天气,无风无云,怎么也不像是会下雨吹风,放心吧,现在去下午就回来,刚好趁着日头,暖洋洋的,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樱娘知道自己说不过莫颜兮,更何况既然韩九爷来请自然是有重要的事儿,前两日莫颜兮哪怕病的厉害依旧吩咐了,不管如何,倘若是前院里有传唤,必须得通知她。 “你等着,香雪得到消息的时候,便去小灶房给你灌汤婆子了,等会儿挑件厚的斗篷穿着,冷了赶紧披起来。我还得找起扇和南柯两个再交代交代,她们两个,一个跳脱如兔,一个冷的像块不会动的木头,我还真不放心。” “虽然…但是…你这话说的还真贴切,她们两个可不是嘛,真不知道是怎么黏在一起,跟亲姐妹一样。” 莫颜兮挑了挑眉,脑海中立刻回想起两个人,一个不说话,一个话太多,要是能够中和中和就好了。 “她们两个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南柯说,起扇乖乖的照做,她还真是惯着南柯,如今有明桑又有起扇,我看这个小机灵鬼儿的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樱娘一边整理莫颜兮等会儿要穿的衣裳,一边笑着说着。 莫颜兮点了点头,非常认同。 巳时五刻,辞陆城内已经热闹非凡,几乎每天都有新来的商旅带着新奇的玩意儿进来。 莫颜兮收拾妥便和南柯起扇二人去前院汇合。 鹿茸宴其实和春猎差不多,二月,经历了一个冬天的寂静,万物复苏,山林之中的野兽也越来越平凡的出现。 而这鹿茸宴便是要取山涧之中刚出生,年岁不大的小鹿崽子,吃的是生肉,喝的是新鲜的小鹿血。最后将鹿皮挂在一颗长寿树上。寓意着万物心生,祈求平安顺遂。 南柯坐在马车上静静的听苏长风手舞足蹈的讲着,瞬间觉得肠胃一阵翻天附体的涌动,刚刚吃过的白米糕志逼嗓子眼儿。 “这也太残忍了吧,刚出生不久的小鹿,吃生肉?喝鲜血,他们就不觉得残忍吗?更何况生的肉,能吃吗?” 南柯沉着脸说着,脑海中已经能够幻想出来那个画面。 苏长风笑道:“谁知道呢,这癖好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听说西部的每个城镇都会举行鹿茸宴,有些地方不靠山林,他们便筹资,花费时间,金钱从其他地方买小鹿回来,等到鹿茸宴将小鹿放开,生吞活剥。” 几人说着,心里都是一阵恶寒,考虑到大家都是刚刚吃过早饭的,众人便住了口,不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出了城门,朝着郊外深林之中行去。 莫颜兮手中抱着汤婆子,穿着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不得不佩服樱娘料事如神,准备充足。 越靠近山林,这里的气息越冷,越潮湿阴森,有些冬天的味道了。得亏自己穿的厚。 元怀笙挑眉看了莫颜兮一眼,冷哼一声:“看来你不只是体弱多病,还金贵多娇。听说你前两日旧病复发了?” 莫颜兮微微欠了欠身子:“多谢九爷挂心,是一些老毛病了,从前也调理过,只是似乎都没什么用,等过几日,想必便能自己好了。” 元怀笙闻此,不再多言,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 又过了不到三刻钟,马车经过颠簸崎岖的山路,终于到了鹿茸宴的举行之地。 辞陆城郊外往西行上三四十里路,便是一座无名深山,从前倒没什么,只是自从开始办鹿茸宴开始,这里便建造了一处亭台小院,其名曰风华台,听说是辞陆城内书法世家宫有鸿老先生的祖辈提的字。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靠近风华台的外围,四处已经可以听到人们说话的声音。还算喧嚣,来的人应该不少。 莫颜兮等人下了马车,便在众人议论声中进了风华台。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着莫颜兮几个,女孩儿大多都是害羞的议论元怀笙,苏长卿三人。他们三个在人群之中那绝对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至于还有一些,都在说莫颜兮,毕竟这个时节,很少会有人会穿的这么厚出来。 穿过石门,里面的空间挺大,虽说和辞陆城中的地方比不了,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再往里走几丈的距离,路旁便又官家得人守着检查请帖。 从前,其实鹿茸宴是开放着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想去便去。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鹿茸宴便换了味道,能来参加的也就是些皇权富贵。 村一将请帖递过去,官差瞧了之后收了请帖,恭恭敬敬的请了几人进去。 莫颜兮这才发现此人身后的长桌上已经放了好多锦绣请帖。 进去之后,南柯往左走看了好几眼,这才推了推一旁的苏长风,问:“你们这请帖从哪儿做的,我瞧着针线装饰竟然和真的一模一样。” 苏长风得意的捋了捋头发:“做?我们还需要做吗?这东西便是出自知州府,我们只是稍微借用一下罢了。” 南柯恍然大悟,这东西怕是这几个人抢过来的,至于它真正的主人,此刻正抱着小媳妇儿呼呼大睡。 几人过了圆孔隔扇门,终于到了宴请客人的正堂。 自从凌天上任之后,每年的鹿茸宴便由他亲自张罗。为了方便涉猎,靠近城镇的半边山都垒了高墙,只留下一条能够通行的小路。 正堂之内已经做了好些人,看衣着配饰,应该都是些大户人家。 而主座上坐着的便是辞陆城知州大人,凌天。果真如大家所说,凌天甚是年轻,脸上白净,看着虽然不是什么天人之姿,好歹也是个清秀的,身上的儒雅之气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脸上一点儿胡子都没有,穿着朴素,与在坐的众人相比,实在是格格不入。 几人走进去,正堂之中欢快的气氛立刻消散,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是辞陆城的人,众人瞧着面生,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说话。 苏长卿赶紧上前对着众人微微行了礼,才对主座上的人道:“回知州大人,我们几个事转运使周振江的远房亲戚,素来听说辞陆城风景优美,特地和兄弟姐妹们来此游玩,恰逢转运使吃坏了肚子,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实在是没什么气力,便派我们几个来了。请帖已经交给门口的衙役了。” 凌天听了,打量可众人许久,才笑道:“既然周大人抱恙,派你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是个宴会罢了,没那么多讲究,几位公子小姐不知道从哪里来,瞧着都是些天人之姿,想必定然不凡。” 说话之际,元怀笙已经自顾自的寻了一处地方坐了下去。尽管他和那些人离得好远,依旧有不少赤裸裸的目光盯着他看。尤其是一些富家小姐,眼睛就差长在元怀笙身上了。当然苏长风亦是这样的待遇。 苏长卿依旧不慌不管的回道:“我们几个原是落叶城的,年前去了百帝城柳家为柳老爷子过寿,在柳家遇到了好几个从水乡去的,听他们一番介绍,我们对这里充满了憧憬,想着不如来此好好欣赏欣赏。” 说到柳家,凌天眯了眯眼睛,众人亦是换了神色。已然知道众人怕是不平凡,随即收了目光,停了闲言碎语。 “没想到你们还和柳家有所交集,柳家乃世间大儒之家,在下亦有许多同僚是出自柳家学院的,柳老先生更是我们望其项背的大人物。诸位快入座吧。莫要站着了。” 第九十四章 明枪暗箭 不过片刻,有乐师停于门口奏乐,悠扬的箜篌琵琶,声声不断,时而清脆,时而低缓,时而急促,时而散漫,又慷慨激昂如同点兵破阵,或者凯旋而来欢呼雀跃。曲中本无事,听到心中便是万千思绪。 席中众人逐渐热络起来,凌天只是时不时看他们几个一眼,继续和周围的政客财阀谈笑风生。 南柯跪在垫子上,只觉得腿有了麻了,搓了搓,低声对莫颜兮道:“这个知州大人也太抠了吧,瞧着是一个挺大的官儿,这吃的都是些什么,连半点荤腥都没有。” 不等莫颜兮说什么,苏长风已然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大哥说,鹿茸宴前一天晚上,大家需要沐浴更衣,焚香祭拜,洗清身上的肮脏污垢,因着他们觉得荤腥满了口腹之欲,会脏了身子,是对神鹿的不尊敬,所以这鹿茸宴上一般都以素菜为主。不过这习俗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地方实行了,没想到竟然在辞陆城还能感受到最原始的。” 南柯动了动筷子,看着满桌的清淡绿叶子,实在是没什么食欲,搅拌了一会儿,又重新放下,叹道:“这些人也真是奇怪,好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饭菜不吃,非要弄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可不嘛,况且千百年过去,本来是与民同乐的佳节,如今却变成了一些财阀权贵的交流之所,实在是讽刺。 苏长风顺着南柯的话说下去,神色也不大明朗,应该是对于这个习俗没什么好感。 酒过半巡,离鹿茸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大家喝的开心,已经走动起来,各自聊着。 莫颜兮一行人,除了苏长卿还和其他人一同聊一聊,其他的就跟一座又一座大佛一样,不说话。 尤其是元怀笙和风起扇这两座大冰山,自从进了这里,便没有说过一句话。 忽而,一阵浓厚得熏香味道传来,莫颜兮吸了吸鼻子,随即转身看去,原来是一位妙龄女子停在了他们这里,那女子瞧着肤白貌美,明眸善睐,举止之间,风情万种,而且腰间挂着的居然是她们醉十里的香囊。 “公子,小女路少玲,不知能不能请公子喝杯酒?” 这声音柔软多娇,堂中多人入耳,南柯更是直接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莫颜兮忍着笑,仔细瞧了这姑娘。这位自报家门的路少玲长的如同桃花一样,娇艳欲滴。此时低头朱唇带笑,含情脉脉的盯着元怀笙,涂着猩红丹蔻的纤纤玉手中,端着一杯佳酿。 将近半刻钟,元怀笙一直低着头自顾自的喝酒,完全不把路少玲放在眼里。 “路姑娘,我家爷素来不喜旁人打扰,姑娘还是寻别人喝酒吧。” 苏长卿神情温和的出声,打破尴尬。 路少玲嘟着嘴,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公子也觉得少玲是旁人,这酒可是我刚才亲自温的,这会儿刚刚好,虽说寒冬已经过去了,不过天气依旧寒凉,一杯雪中送炭的烫酒可比你喝的这些劳什子好多了。” 这话带着三分娇羞,一分嗔怪,分明是女儿家满满的心意。 堂中众人神色各异,时不时抬眼偷偷瞥一眼主座上的凌天。 凌天始终带着笑意和其他人笑谈,偶尔转头头来看上一两眼。 “吵吵闹闹,轰出去。” 元怀笙皱了皱眉头,轻声说着,话音刚落,一直站在身后的村一便走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路少玲拦腰一把拎起,丢出了堂门。 堂中的人惊得张口结舌,主座上的凌天终于眯了眯眼睛,仔细瞧了莫颜兮等人一眼, 路少玲吃痛,身旁的丫鬟赶紧上去扶,却被她一手拍开。 路少玲捂着肩膀,憋着嘴巴,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好心请你喝酒,你倒好,不喝也就算了,竟然将本小姐扔出来,你可知本小姐是谁?” “路姑娘,这天下有天下的规矩,哪怕是太子犯法亦是和庶民同罪。你不听劝,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已经扰了我家爷的兴致。倘若此事由此做罢,先前的一切我们就当是过眼云烟。” 苏长卿说着,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警告,就连眼神也凌厉了几分。 路少玲委屈,但是整个人像是被苏长卿给喝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是谁!敢这样对吾儿,你们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门外传来自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众人转头看去,原是一位衣着朴素的青年人,那人眼神之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阅尽千帆的感觉。 来人停在路少玲身边看了看,冷哼一声而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凌天见了来人,连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问:“这不是岳丈大人吗?怎么来这里了?” 凌天口中的岳丈大人便是掌管漕运码头,货物输送的漕司路远。 路远斜斜呢瞥了凌天一眼,又转身对着身后跟进来的路少玲道:“不争气的东西,你瞧瞧你这副鬼样子,举止轻浮,一点儿大家小姐的气度都没有,丢死人了!” 路少玲被吓的一哆嗦,赶紧向前走到凌天的背后。 “岳丈大人,少玲也不是故意的,兴许是喝了些酒,这才做了这些糊涂事儿。” 凌天连忙出声替路少玲辩解。 路远气占了一大半,不过这心里憋着一口气,必须得发现出去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二人还没有成亲呢,可别一句一个岳丈大人的叫。在下当不起!” 语罢,路远转身,目光犀利的盯着元怀笙几人问:“你们几个从哪儿来的。好端端的欺负一个姑娘家算什么本事,真当我路家无人了?” “有人,你们路家自然是明里暗里都是人,表面上的,水底的,简直各司其职,互相配合。” 元怀笙冷哼一声,低头说着。 路远和凌天听到此话,神情皆顿了顿,而后才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明里暗里,各司其职。你小子瞧着不是辞陆城的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似乎和路大人并没有关系,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路家小姐做事儿还真是颇具路家风范。” “………………” 元怀笙说话噎人的本事,还真是得天独厚,句句如同小针扎着似的。 “我瞧着公子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什么鹿茸宴吧。” “是与不是有些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近日这育阳河怕是不大安静,前些日子,我们几个寻了个地方垂钓,别的不说,河这水可真真是闲。” 元怀笙说完,凌天已经知晓他们来此酒精做什么。 “公子好悠闲,竟然还有功夫去钓鱼,只是听说育阳河内水蛇众多,这几天已经咬死了好几个汉子。公子出门在外,可要小心,最好离河水远一点,别惹祸上身。到时候哭天喊地也没什么用。” 凌天挑了挑眉,眼神之中满眼都是警告。 元怀笙哪里怕他,笑道:“古有三十六计,见招拆招,管他什么明枪暗箭,花里胡哨的东西。如果真是趟浑水,我一定要去看看。” “小子,你别得寸进尺,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胡说八道!” 路远气的双目竖起,上前一步,正准备指着鼻子好好骂一顿,出出气。 忽而一阵质朴的铜钟想起,众人立刻恢复到了原来的肃静。 凌天一改神情,笑道:“鹿茸宴已然开始,还请诸位移步,去其他地方瞧瞧。” 来的都是些久经商好权的老泥鳅,虽说不知道事出原由,不过还是很识趣的先行一步。 山涧的风不管在哪个季节都夹杂着些许凉意,晴朗无云的天空上也青泷泷的,好像要下雨了。 “走下去,你只有一个下场。” 元怀笙在路过凌天的时候,突然听到他的轻声细语。凌天语气淡淡的,脸上依待着笑。 “我能走的路,可惜你走不了。” 元怀笙冷哼一声,语罢,随着其他人出了屋子,他们来自可并不全是为了和说狠话, 不过片刻,偌大的堂内,曲终人散。只留凌天和路远二人。 “你做的好事!我就说这事做不得,如今定然是惊动了上边的人,一旦证据凿凿,你和我都别想脱身。” 路远叹了口气,眼神之中有了清晰可见的悔意。 不过凌天嘴角的笑容越加放肆,冷眼道:“怕什么,我说过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就怕他不来。怀疑又能怎么样,找不到东西一切都是我们占理,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育阳河最近好像没溺死过人,属实有些太宁静了,大江大河,总归是需要祭奠的。” 路远心不在焉,整个人看着蔫蔫儿的,那双混浊的眼睛,深陷进去,瞧着苍老了许多。 凌天见身边的人好长时间没有动静,随即转过头,冷哼一声:“路大人这是怎么了,这鹿茸宴可是个好玩儿,千万不要白跑这一趟。您要怪就怪有一个宝贝女儿,为了她,路大人可真是做到了淋漓尽致,就是不知道这份苦心,她何时才能明了。” 第九十五章 斗箭 申时,悬在半山腰的铜钟响起,一声又一声,浑厚深远。 郊外山上四处可见五颜六色的小旗子,随风摇曳。远远望去,已经能够看到一些冒出绿尖儿的草根。斑驳一片,像极了毛茸茸的青苔。 一刻钟后,一阵慷慨激昂的击鼓声传来,而后便是长号四起,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箜篌声。交杂重叠,颇有些破阵之势。 众人出了风华台,到了一处斗武场,这里随处可见各种兵刃,长刀长剑,还有弓箭等,应有尽有。 南柯左右瞧了瞧,定眼看到好几根染了血的长矛,惊的一把拉住了苏长风。 “那么粗的尖矛,那么多血,这也太残忍了。” 众人顺着南柯的目光看过去,稍微想一想便知道,这东西应该便是上一次鹿茸宴的时候,有人用来捕捉小鹿的。 “就这点儿胆子,不敢就别来,没见过大世面,不如就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出来丢人现眼,实属为下下之策。” 忽而众人身旁路过一位锦衣公子,随口嘲讽了两句,便大摇大摆的越过众人,进去挑选用具。 苏长风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如今见到有人上门挑衅,哪里能咽下这口气。捋了捋袖子,打算上去用拳头理论。半路被苏长卿拦了下来。 “别冲动,先莫要惹事端,那位是孟家的小公子,辞陆城内的财阀大家,一切等我们做完该做的之后再说。” 苏长风闻言,压了心口的怒气,撇了撇嘴:“行吧,我大人有大量,暂时就先饶了他。” 南柯亦是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臭家伙,瞧不起谁呢!穿的花团锦簇的,如此轻浮还低俗,我才不会和他一般计较呢。” 此话一出,氛围又活络了起来,众人说说笑笑的走进了斗武场,不过一刻钟,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一些已经挑好了趁手的兵器,出去涉猎了。 凌天和路远走进来,便看到莫颜兮等人已经坐到了一旁的高台之上,饮酒作乐,欢笑不断。 凌天和其他权贵简单的打了招呼,便走过来,笑道:“诸位,既然是来参加鹿茸宴的,怎么到这儿了都坐着了?” 苏长卿莞尔一笑:“知州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几个事第一次参加鹿茸宴,要做什么,一概不知,这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人告诉一声,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凌天闻言挑眉:“诸位是从东部过来的?” “没错,是临渊城来的,在下苏长卿,这位是家弟苏长风,其他的都是些江湖朋友,一同来辞陆城结伴游玩。” 凌天听到临渊城苏家,瞬间眯了眯眼睛,转头又看了一眼淡定喝酒的元怀笙,言行举止,霸气外露,不似寻常之人。 “原来是苏家,凌某从前便已有耳闻,不想如今能够见上一面,实在是天赐的缘分。” “知州大人抬举,我们家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罢了,知州大人忧国忧民,造福一方百姓,年纪轻轻,已然有如此作为,我们实在是佩服!” 二人都是谦虚至极,一来一往,将自己放的很低。话里行间,皆是敬畏与赏识。 “既然诸位初次驾到,那么就由凌某为大家讲一讲规矩,这鹿茸宴算得上是西部有名的祭祀,众人同起涉猎,一个时辰中,能够带回来最多小鹿的人,便有资格获得鹿神的祝愿,也可以喝上鹿茸宴上第一口鹿血。” 苏长卿听了连连点头,随即作揖:“苏某多谢知州大人提点,既然知道了缘由,那我们几个也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是啊,已经过去三刻钟了,诸位还是要快点行动才好,凌某等着诸位的好消息。” 凌天语罢,便自顾自的走去,和其他大人老爷继续说笑。 待凌天走后,苏长卿收了笑容。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抓紧行动,村一和起扇一起,我和长风一起。” “我也去!我也想去!” 南柯听了,连忙举手,一脸哀求的看着苏长卿。 莫颜兮见她急得拍桌子,生怕去不了,连忙笑道:“既然要去,苏大公子就带着吧,南柯有分寸,若是关键时刻,定然不会做累赘,而且她啊,自小是野惯了的,这深山之中,带上她没准儿还能事半功倍。” 苏长风赶紧顺着莫颜兮的话道:“大哥,既然莫姑娘都发话了,我们就带着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拖后腿,况且这山林之中,弯弯绕绕,没准儿她还真比咱们强。” 苏长卿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最终,只剩元怀笙和莫颜兮坐着默默喝酒。凌天随时留意着这里的动向,见苏长卿几人出了斗武场,连忙挥了挥手,对着一旁的小仆道:“跟着他们,有什么情况,立即汇报。” 半个时辰后,路少玲又端着酒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莫颜兮二人的中间, “公子,何必自己一个人默默喝酒,如今美酒在手。公子觉不觉得还缺点什么。” 元怀笙无话,连头都不抬一下。 路少玲见此,以为元怀笙不善言辞,玉手朝着元怀笙的衣袖伸去。 霎那间,一股强烈肃杀之意传来,莫颜兮只觉得头皮发麻,赶紧出声嚇道:“路小姐还请自重,我刚才无意听了一嘴,既然路姑娘已经定了亲,那就该遵从妇德,可别做了不着眼的事,更何况知大人看着呢,你若是拂了知州大人的面子,叫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下话柄,想必再怎么疼爱,知州大人也不会觉得无事。还有姑娘的父亲,堂堂的漕司大人,若是听了些不中听的闲言碎语,怕是不得了。这人一旦年纪到了,总是受不了刺激。” 路少玲闻言,转头瞪了莫颜兮一眼:“哪儿来的贱蹄子,本小姐说话,你插什么嘴,懂不懂规矩?!” 原本娇媚动人的脸蛋,一瞬间变得狠毒狰狞。路少玲见莫颜兮穿着厚斗篷,手上揣着汤婆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冷笑一声:“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看你这样子,就是个短命鬼,指不定哪天小命儿就没了,生来就是贱命一条,逞什么口舌之快!” “路小姐放心,我定然会照顾好自己,最好是活到天长地久,才不会辜负路小姐煞费苦心的问候安顿。” 路少玲听了,心中憋了一口大气,本来以为能气到莫颜兮,如今居然气到了自己。 “你!…好你个牙尖嘴利的,给本小姐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如若你今日活着出去,本小姐就不姓路!” 语罢,路少玲提起裙摆,转身换了一副面容,笑着坐到了凌天身边,为他斟酒。二人笑着,好一副举案齐眉,锦瑟和弦的美丽画卷。 至于莫颜兮,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有元怀笙在,她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有什么好歹。 又过了一刻钟,高台之上,突然想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凌天面颊泛红,起身笑道:“诸位坐着也是坐着,刚才听路小姐有一个好玩儿的点子,凌某觉得甚是不错,不知道大家感不感兴趣?” 在坐的,不愿去涉猎的少爷小姐有的是,都是些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对新奇玩意儿自然是感兴趣的。闻此连忙出声询问。 凌天见反响热烈,随即笑道:“凌某刚才说的新奇玩意儿便是斗箭,长弓利箭,直破云霄。这箭乃是利器,我元凌子弟,不论男女,自古便受武术的熏陶,哪怕是待字闺中的娇柔少女,拉弓射箭,也会几分。不如来玩玩?” 一年轻子弟见此,连忙出声询问:“不知知州大人说的射箭是怎么个玩儿法?” “箭术高者,可百丈弯弓射大雕,一只穿云箭,破风而过,可取敌军项上人头,今儿我们便考一考射箭的准度,一人一边,距离二十丈,身后挂一条绳子,左右各挂五枚铜钱,箭穿钱孔多者获胜。” 凌天说着,而后挑了挑眉,从手上摘下一枚灰玉扳指,继续道:“既然是比试,有菜头才算尽兴,不如就用这枚扳指做彩头吧。如果想玩儿的,自行前往斗武场中央便可。” 语罢,场中已经有好多举手事宜的年轻子弟了。 莫颜兮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似乎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莫傅霖从来不管家中的事儿,从前家里的主母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才女,思想老旧,总觉得女子就该是文静端庄的模样,遵从三从四德,不越界逾规便是好的。再加上莫傅霖自己也是读书人,所以这习武之事,在丞相府根本就见不着。 莫颜兮喝了一杯酒,转头便看到凌天身边的路少玲正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莫颜兮眉头一皱,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比了好几轮之后,大家玩儿的正兴起,路少玲起身,端庄的行到莫颜兮跟前,笑道:“素闻姑娘学才出众,不知道能不能赏个脸,和少玲比一比?” 斗武场内起哄声四起,莫颜兮眯了眯眼睛已然想到路少玲想做什么。 刀剑无眼,场内人与铜钱的距离不过三寸,箭稍稍偏斜一下,便有可能伤人,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那么多人,在最后靠近人的两枚铜钱上选择了放弃。 路少玲此时来说,她若是不应,座中之人难免觉得扫兴,这些都是达官贵人,心里一个不高兴,便有可能随手撒气,可要是她应了,这场中,自己出了事,她也可凭着自己的身份轻松化解。毕竟在他们的眼里,人命如草芥,乃是常事。 第九十六章 无声的保护 春风拂柳意,冬雪送凉寒。也不知是应了哪处的天意,耀阳之下,竟然下起了点点春雪。雪花在空中闪闪发光,肆意盘旋,落地即散,不留痕迹。 路少玲伸出纤纤玉手沾染了一片冰凉,随即笑道:“你瞧,就连老天都觉得我这个提议甚好,下雪助兴,姑娘便答应了吧,这么多人等着,我们可别让他们败兴而回。” 莫颜兮抿了口烈酒,这酒已然寒凉,没有一丝温意。 “路姑娘说的哪儿的话,你我素不相识,今日算是头一遭遇见,还没说上两句话呢,路姑娘恐怕有所不知,我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别说弯弓射箭了,就连走两步都觉得吃力。比不上路姑娘飒爽英姿,不如路姑娘还是寻别人吧。” 莫颜兮笑着出声拒绝。可路少玲就是专门找茬儿的,怎么可能让莫颜兮三言两语便混过去。 “天涯海角,来者是客。有缘相遇,皆是朋友。我倒瞧着和姑娘是一见如故。我元凌儿女,哪有未战先退的。如果不比试比试,就认输,岂不是不配生在元凌!” 路少玲说着,语气也变得严肃了几分。在座的诸位瞬间被燃起了热血,纷纷举拳挥舞道:“战!” 起哄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一些比较年长的贵人亦是起了兴趣,停下讨论,听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莫颜兮见退无可退,紧握拳头,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元怀笙,见他依旧如同世外之人,自顾自的斟酒,对于外界的嘈杂丝毫不做理会。 就连最后一丝期望也没有了,莫颜兮苦笑一声,慢悠悠的放下汤婆子,解了披风站了起来。 路少玲见此,嘴角的意的笑容更甚,论嘴上功夫,她是比不过莫颜兮,可她有的是法子! “既然要比,不如来点新鲜的。” 这话不是出自莫颜兮,也不是路少玲,而是刚才不曾说一句话的元怀笙。 莫颜兮和路少玲皆是一惊,就连凌天等人也投来了疑虑的目光。 酒杯落定,元怀笙嘴角绽开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本就是举世无双,绝代的风华,一笑更是世间难得的美妙绝伦。 路少玲一时看醉,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不知公子想怎么玩?” 元怀笙嘴角的笑意更甚:“我瞧着刚才那些人虽说是比箭术,可是却没什么新意。箭术不只是要求快,准,狠,力道,准度这么简单,一支军队里的箭手,就如同打马球一样,必须得互相配合,共同抗敌,一支箭队更是如此。在下亦是许久未曾把玩过弓箭,今日恰逢鹿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与拙荆领教领教知州大人和路小姐的箭术?” “拙荆?” “拙荆!” 这话一处,立刻传来两道疑问声。莫颜兮和路少玲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尤其是路少玲,闻此,看向莫颜兮的目光之中多了些许狠戾杀意。 自古以来,但凡是新鲜玩意儿都能引起人的兴趣。更何况凌天和路少玲已经订了亲,这算是夫妻之间的比试,可比平常的那些有趣多了,大家自然都想看。 没过一会儿,斗武场的欢呼之声更甚。 孟老爷见此,捋了捋胡子,笑道:“果真是才子配佳人,素闻知州大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路小姐也是辞陆城内不多见得女中豪杰。大家可都想瞧瞧你们二人的风采呢。” 路少玲面色尴尬,她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莫颜兮,没想到她竟然是那位公子的妻子,而且他们两个竟然还挑衅自己。 “既然如此,那我和知州大人就献丑了。” 路少玲瞧着二人琴瑟和鸣,只觉得刺眼无比,立刻应承下来。 嫉妒是潜藏在心中的恶鬼,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将人推去深远。 凌天眯了眯眼睛,看着元怀笙朝自己挑了挑眉,最终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与少玲便献丑了。就是不知道公子想怎么玩儿。” 元怀笙见二人都应了,随即起身行至莫颜兮身边,捡起掉落在坐榻上的斗篷,细心的为莫颜兮绑好,而后拉着莫颜兮的手行至斗武场中间。 “这样吧,依旧是各自十枚铜钱,二人共执弓依次射箭,射中铜钱最高者获胜。” 凌天闻言,同样拉着路少玲行至斗武场中间,莞尔一笑:“公子这提议甚好。不过刀剑无眼,倘若比试时有些小磕小碰的,还请二位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就连知州大人也不介意,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平民百姓,自然更不会矫情。” 元怀笙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枚扳指掂了掂,继续道:“不过,我们二人能参加如此盛,会,还要多亏知州大人热情好客,既然知州大人慷慨,给了彩头,那我们自然也不能吝啬。刚才前几日得了一枚新扳指,我瞧着不错,那就作为我们之间比试的彩头吧。” 元怀笙手上拿着的是一枚泛着淡淡蓝光十分罕见的扳指,不管识不识货,斗武场中的人纷纷投去的探究的目光,一些懂行的更是眼前一亮,对于元怀笙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相比他人,路远,路少玲和凌天三人却是一脸震惊。他们都是凌天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只一瞬,凌天便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公子才是真的慷慨,既然你愿意拿这么好的东西出来,那我是得拼尽全力才对得起了。” “不过是枚扳指罢了,对于在下而言,灰尘耶,就是不知道对于知州大人而言,是否如此。” 二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凌天亦是知晓了元怀笙来此的目的,随即给了斗武场高台角落处的一名随侍一个眼神。那小随侍立刻反应过来,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离涉猎结束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苏长卿一行五人分道而行。各自分散开来,探索这座无名深山。 行了快半个时辰的路,南柯累的抬不起腰,扶着树喘道:“早知道这么累,我就不来了。不是涉猎吗!你一不带弓箭,二走到眼前的鹿都不抓,一路过来,左顾右盼。真搞不懂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苏长风见南柯如此狼狈,笑道:“你看你,非要跟过来,就算是真的涉猎,凭你的体力,也完全不行啊。” 南柯撇了撇嘴,不服气的争辩:“怎么可能,我就算再绕这座山跑两圈也绝对没有问题!” 二人吵着闹着,欢快的很,忽而一群飞鸟被惊了起来,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叫。 苏长风赶紧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有动静。” 正说着,不远处的灌木丛动了起来,四周皆有脚步声传来。没过一会儿便走出一群拿着长矛的壮汉。中间是一位年的锦衣公子,瞧着甚是眼熟。 “是你?!” 南柯冷哼一声,眼神之中带着不屑。 “还真是冤家路窄,何处不相逢,小姑娘,没想到吧。” 来的人正是他们在斗武场外遇到的那位孟家小公子孟回。 苏长风双手抱拳,上下打量了孟回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紧紧包着他们的十来个壮汉,冷笑道:“是你啊,这么大的阵势,想做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我们结了多大的愁怨呢!” 孟回闻言笑道:“本来是没什么,但是你们几个当我是瞎子还是聋子,当着我的面说三道四,真以为我听不见?!” “……………” 苏长风和南柯很默契的低下头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毕竟背后语人确实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也好,你们刚才不是说不和我计较,什么放过我一马?呵!口出狂言,就怕你们没说这个话的命!” 孟回话音刚落,便挥手示意壮汉们一拥而上。 沾了血的长矛瞧着渗人,南柯脑海中立刻想起了路上说的喝鹿血,吃鹿肉的画面。内心一阵干呕。 “别别别,兄弟,我们有话好好说,今儿我们还有事,不如改天再战如何?” 苏长风叹了口气,伸手将一只怼到面前的锋锐茅尖儿轻轻拨了过去。 “怎么这会儿不说放我一马了?也罢,本公子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只要你们两个能从我的裤裆之下钻过去,我便饶了你们!” 孟回趾高气昂的说着,一边掀起衣袍下摆。露出洁白的里裤。 南柯和苏长风微微低了低身子,仔细看了看。 “没想到他的腿……居然这么短…” 南柯摇了摇头,一脸的鄙夷。 苏长风认同的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是挺短的,不过…你说的起哪条腿?” 南柯笑了笑,随即伸出右手,在空中握拳,然后缓缓伸起中指和食指。 “…………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 孟回见二人盯着自己的下半身看个没完没了,还自顾的聊起了天,立刻怒火中烧。 苏长风莞尔一笑:“在听,在听,当然在听,不过我觉得你刚才说的,简直是痴人说梦,无稽之谈。” 春风料峭,吹得山涧的干树枝沙沙作响。苏长风和南柯双手抱拳,淡定悠然,丝毫不畏惧。 第九十七章 百步穿杨 云浮风落,春雪缀缀。斗武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中间各自站立的四人。 莫颜兮有些糊涂,一手摸索着一只箭羽,一边小声问:“我要怎么做?” 元怀笙此举算替莫颜兮解围了,不过对于射箭莫颜兮是真的一窍不通,只能听元怀笙指挥。 元怀笙拿起一只长弓拉了拉,这弓箭虽说质地粗糙,可是弦却是用上等的鹿筋做的。还算不错。 “什么都不用做。” 说着,元怀笙将弓箭递给了莫颜兮。 “试试?” 莫颜兮闻言,拿过弓箭对着正对面拉了拉,可惜她使足力气也只开了三寸距离。 元怀笙悠闲的看着,从箭筒里拿出一根箭羽,整个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莫颜兮身后,而后一手握住莫颜兮的手,另一只手搭箭,捏着莫颜兮的手一同拉弦。 “不能全身而退还想着同情别人。她是蠢货,你也没有多聪明,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你是在将自己推到海潮之中。” 耳畔想起一阵低沉慵懒的话语,身边是紧紧围着自己的紫金檀香,元怀笙的手骨节分明,手掌上有一层薄茧,可偏偏手指润滑如玉。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话间,元怀笙眼神一定,手中的箭立刻挣脱束缚,朝着一处铜钱射去,箭的速度很快,呼吸之间,只闻一阵清脆的响声,箭牢牢的定在了墙上,身上挂着一只快速转动的铜钱。 众人见此,一阵惊呼,纷纷拍手叫好。这一箭,准度和力度都是绝对无可挑剔的。 路少玲见此,心中的妒忌更甚,冷哼一声,飒爽的拿弓射箭,而后离莫颜兮最近的那枚铜钱挣脱绳索,被箭带到了墙壁之上,又是一阵清脆的响声。 众人哗然,连连称绝。 路少玲十分的意的笑道:“雕虫小技罢了。” 面对对面的嘲讽,元怀笙二人根本没做任何回应, 元怀笙并未松手,继续从竹筒中抽出两支箭羽,搭弓拉箭。 双箭齐发,穿破狂风,一个呼吸之后,墙壁上竟然多了两只箭,上边挂着两枚转动的铜钱,仔细看去,就连的转动的速度也一模一样。 “不过,既然来了,那便没有空手离开的道理。” 斗武场中鸦雀无声,通通盯着墙壁上两支弓箭发呆。双箭齐发还能保持第一箭那样的力度,准度。这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清风拂面,吹动着二人的衣摆发丝。瞧过去竟然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和谐温馨画面。 路少玲咬了咬牙,眼中的憎恨越发深沉。她紧紧的握着弓箭,就算再怎么不甘心,她都明白,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赢得过对面的二人的。 “有点儿意思,既然人家都找上门儿来了,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不是,我来吧。” 凌天笑着说完,而后双指捏起一只箭羽,附在路少玲身后,操纵着她拉弓射箭。 这次众人直接看傻了,有的还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这支箭羽在凌天的手里,似乎是有了意识,竟然在斜着穿透了三枚铜钱而后定在墙上。 铜钱是从左到右依次排开的,就挂在他们的正对面,要想横穿铜钱的难度可是如同登天,可偏偏凌天寻的这个角度正好能够斜着够到铜钱。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元怀笙见此,挑了挑眉,从箭筒中拿起箭转了转,笑道:“知州大人果真是学识渊博,文武双全,以你这样的能力,只做一个知州,实属屈才了。” “公子说笑了,官是天子賜的,不论大小,只要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一生也就圆满了,更何况凌某资历尚浅,做知州已经是对我的抬举了。” 元怀笙闻言,冷哼一声:“是吗?如此听来,知州大人这心里已经想的一清二楚了,只是…就怕知州大人这八面玲珑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如今说出来的话,几分真假,也实在认不出来。” 说着,元怀笙又搭弓拉箭,眼睛眯了眯。箭离弦后,飞快前行,而后便是比刚才更大的清脆声音,风顺着钱眼儿穿过,发出尖锐的口哨声。 斗武场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箭的动静。最后,箭停,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静止的箭上,静静的挂着三枚铜钱,和凌天刚才一模一样。 凌天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可眼眸之中已经有了清晰的杀意。 “公子果真是好身手,没想到年纪轻轻,能有如此箭术,可真是人中龙凤。” 凌天刚夸完,路少玲便小声冷笑道:“你夸他们做什么?!既然站在对面,对于我们而言便是绝对不能放过的敌人,况且他们来此,目的不善,更不能放过!” 凌天闻此,有些出乎所料:“我还以为你已经被迷昏了头呢,或者…你是自己得不到,便想着毁掉?” 路少玲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目光更加狠决:“活着碍眼睛的东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雪越来越大一闪一闪宛若鹅毛,瞧着异常的清晰,地上已经湿了大片。 莫颜兮吸了吸鼻子,鼻头已经粉了一片儿,瞧着晶莹剔透,十分可人。 凌天再次伸手从箭筒中拿出箭,只是这一次,箭头却对准了对面的二人。 “你怕么?” 元怀笙附在莫颜兮耳边问着。 “怕,不过,现在你和我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性命留在这儿,那么我肯定也不会。” 元怀笙见莫颜兮回答的干干脆脆,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想的清楚通透,不过说到底,你还是依靠着我,不算自己本事。” 莫颜兮默不作声,如今在元怀笙面前,她确实没什么本事。 凌天在箭上注了内息,尚且搭在弓上,这箭已经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 一声破竹穿云之声,箭羽带动着风,一同朝着莫颜兮二人侵袭而去。 众人屏息以待,电光火石之间。元怀笙轻哼一声,而后踢了踢箭筒,一只箭便从箭筒中腾起。 元怀笙一把抓住箭,在空中调转箭头,搭弓射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瞧着无比舒适娴静。 两只箭在空中相遇撞击,而后从箭头到箭尾彻彻底底的分裂成了两瓣儿。 “知州大人这箭不太准啊,兴许是日夜操劳,太累了,再加上长途奔波,马不停蹄的连轴转,这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长此以往,眼睛有些模糊也是可以理解的。” 元怀笙调侃着,聆听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管是操心什么,这人吧,总得找点儿事儿做,有点儿盼头总归是好的。不然一辈子过去了,再回首,往事云烟,功名利禄,什么都没留下。这个人也便是白白活了一趟吧。” 语罢,还未等元怀笙再说什么,凌天已经取出了两支箭羽,搭弓对着元怀笙二人。 对面的二人依旧是不慌不忙,莫颜兮甚至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今天这天气实在是古怪,明明艳阳高照,却冷的出奇。尤其是冷风夹杂着雪片,肆意摇曳,拍在脸上还是有些生疼。 两支箭带着肃杀之意穿梭而来,元怀笙不慌不忙的从箭筒中拿出一支箭头破损了的箭羽,慢悠悠的搭在弓上。可是就在松了箭弦的那一刻。这箭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肆意奔腾。 最后,这只破损的箭羽将迎面而来的一支箭撞的七零八落,而后势不可挡,直直的朝着路少玲二人飞去。 二人见此,皆是一慌,可惜已经来不及反应,愣愣的呆在原地。 不过这箭只是擦着凌天的一缕发丝过去,结结实实的定在了后面的一个木桩上。 至于凌天射出来的另一只箭,带着一枚铜钱落在了莫颜兮二人后方的墙上。 凌天平复了错愕的心情,随即笑道:“看来是凌某赢了。” 元怀笙并不惊讶,松开莫颜兮的手,拍了拍掌笑道:“没错,知州大人箭术超群,在下甘拜下风,至于这枚扳指,在下这次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物归原主,不是我的东西,那在手里面总归不踏实。” 凌天收了笑容,他能感觉的到,自己刚才出箭都那一刻,对您的那位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所以才只用一根箭回应。如此心计谋略,沉着冷静,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 凌天见绝对不相信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其他的不说,能和苏家走的如此亲近的,自然不凡。 风一吹,山林之中的木叶便跟着呼啸肆虐。 苏长风叹了口气,抬眼摇头问:“你是认真的吗?派这么多壮汉过来,要是有一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孟回以为他们二人怕了,大笑一声:“你大可放心,不管有什么三长两短。都用不着你操心,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么便去阴曹地府里说吧。” 语罢壮汉们加快了脚步,举着长矛往苏长风二人跟前走过去, 南柯有些怕了,咽了咽口水,往苏长风身边躲了躲。 苏长风撇了撇嘴:“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就让我瞧瞧,你们有多大能耐。 ” 第九十八章 为什么救我 雪下的很大,落在肌肤之上,片片冰凉。仿佛要将人拉回寒冬一样。 山涧之中,寒风阵阵,有好几个身影来回穿梭。夹杂着阵阵萧索的兵刃碰撞声。 苏长风宛若一只轻巧的,在花间来回飞舞的蝴蝶一样,落在一名壮汉的长矛上,而后一只脚轻轻一勾,身子微微旋转,长矛便轻而易举的离开壮汉手里。 苏长风神色轻松,双脚轻点,最后一个空中回转,脚底轻推矛尖儿借力。 这矛瞬间强硬起来,朝着孟回在的地方,极速而去。 呼吸之间,孟回赶紧翻了一个跟斗,朝着一侧飞过去,长矛根部牢牢的扎在了一颗大柳树上。苏长风轻巧的落在一处树梢上,看着狼狈的孟回,笑道:“孟公子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说要我好看,这会儿怎么先自己好看了?” 孟回擦了擦脸上的泥土,风雪之下,整个人瞧着不堪至极。 “呸!臭杂碎!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苏长风耸了耸肩,坦然道:“孟公子何必呢,本来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非要如此。你真当寻仇那么容易?既然没那个本事,给了台阶就乖乖得下去,你倒好,非要更上一层楼。我要是不给你点儿教训,岂不是都对不起你这份倔强?” 孟回被苏长风气的呲牙咧嘴,拔出腰间的配剑,大声喊道:“你快给老子下来!” 苏长风憋着笑,从容不迫的从树梢上掠下来。 “我下来了,你想怎么着啊。因着爷今儿心情不错,你若是现在乖乖去狩猎,这件事儿便过去了。” 孟回目光狠戾,咬牙切齿道:“结束?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非要和你斗个鱼死网破!” 很快他们又撕打在了一起。南柯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瓜子,边吃边看。 如今看来,苏长风还是有点儿本事在身的,虽说对方人多势众,他依旧只用一只手迎敌。瞧着游刃有余,手里连武器兵刃都没有。 两刻钟后,十来个壮汉已经有一半儿倒在了地方昏了过去。就算没事儿的,也喘着粗气,脸色苍白。 “都说了住手,别白费力气了。难不成你们真以为我是吃素的!?” 苏长风调侃着,顺便拍了拍袖子上刚刚落上去的灰尘。 孟回咬了咬嘴唇,目光犀利,皆是不服之意。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 孟回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竹哨子吹了好几声。声音尖锐深远,直达云霄。估摸着这山林之中的人都听见了。 苏长风挑了挑眉:“怎么?打不过叫救兵?不过你放心,就算真有人来救你,那么他的下场绝对和你们一样!” “你可别猖狂,就算你再厉害,如今我绝对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孟回冷哼一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天上传来一阵凶猛的尖叫声。 苏长风和南柯赶紧抬头看去,这天空之上居然盘旋飞着一只巨大的黑鹰。挥舞着强健有力的翅膀。爪子强壮锋锐。还有那双眼睛,时时刻刻锋锐难挡。 苏长风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笑着赞叹道:“可以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那是,我家的鹰最是护主。它最爱吃新鲜的肉,还有鲜活跳动的心脏,我看你挺合适,牙尖嘴利,功夫了得,想必不管是牙口还是身体都是一等一的上称玩意儿。” 正说着,黑鹰收了翅膀一个俯冲,尖锐的爪子对着苏长风极速而下。 待离地面二三十丈的时候,众人终于看清了它的身体。刚才离得远,瞧着不大真切。这会儿才发现它的身子足足有六尺宽,再加上两只强健的翅膀足足有一丈距离。 这可比他们平日里看到的鹰大的多,足足顶得上好几个苏长风。 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孟回嘴角带着轻蔑的微笑,整个人悠闲的立在一旁,笑道:“你 小子兴许还真有一点儿功夫,但是在绝对的碾压之下,你不过就是一只只会叫嚣得可怜虫吧了,我等着看它到底是怎样一点一点的撕碎你。” 语罢,孟回整个人越加嚣张。 苏长风身影随风,堪堪躲过了雄鹰的第一次攻击。这黑鹰所到之处,带起一阵狂风,随即便是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待视线清晰之后,便能看到刚才苏长风站的位置周围,折了好几颗树。 苏长风刚刚站定,便感觉到迎面一阵狂风过来,他赶紧侧身蹬了蹬地面,整个人朝右侧的退过去。 周围的壮汉拍手叫好,孟回见到苏长风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笑容更甚。 南柯握了握拳头,目光紧紧的盯着苏长风,生怕他出事。这会儿见孟回幸灾乐祸,赶紧大道:“ 喂!你笑什么,不就是一只鹰嘛!等不了一会儿,这个畜牲就会被苏长风拿下,到时候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孟回见此,笑容更甚:“他也就只配和我家的畜牲玩一玩儿,我家的黑鹰,还从来没有输过!今天也一样,等他死掉之后,肯定会被吃的连个渣也不甚。至于你,虽然笨了点儿,瞧着也不怎么漂亮,但是也是个细皮嫩肉的女的,相信他们都会喜欢的。” 孟回说着,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壮汉,这些汉子明白过来,一脸色相的盯着南柯,那表情就差直接扑过来了。 一人一鹰战况激烈,这片地界儿已经瞧着破烂不堪。苏长风一个疾步落在一处隐秘的树梢上,叹了一口气:“鹰者,翱翔九天,你个没出息的,竟然助纣为虐,罢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便不藏着掖着了。” 语罢,苏长风神情一变,而后从腰间抽出一把长鞭,看这光泽质地,像是用某种泛着银光的铁片做的,周围还有一些骨头。一抽动便会哗哗作响。 苏长风轻轻甩了一下鞭子,目光紧紧盯着这鹰的俯冲路线。 待它长鸣一声,朝下冲来,苏长风整个人 宛若入定,一动不动,任凭南柯怎么喊也没动静。 呼吸之间,苏长风从容甩鞭,鞭子夹杂着浑厚的内息一往无前。而后在空中打了个弯。 一阵巨大的落地声响起,众人张口结舌,有些不可置信。中间的地面上,不断有沙哑的哀鸣传来。 大家定眼瞧着,没想到苏长风的鞭子正紧紧勒着黑鹰的脖子,不过片刻,地上便浸透了一摊血迹。 “牲畜就是牲畜,没什么脑子,虽说它速度快,力道强劲。可是来来回回,也就那么点儿动静,一旦被摸透了,很容易找到破绽,而对于它,全身上下最脆弱的便是纤细的脖颈。只要能够扼住喉咙,再怎么凶悍,还是会一招致命。” 苏长风收了鞭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道:“我说过了,倘若你刚才听我的,如今我们便是桥归桥,路归路,谁也挨不着谁。只可惜你没有耳朵,听不见别人说的话。” 苏长风说着一步一步朝着孟回走来,孟回咽了咽口水,心头颤了两颤,后背起了一层密汗,连连后退。最后退无可退,眼睛一撇,看到了不远处的南柯。 四目相对,南柯立刻明白过来,只是还不等她有什么动作,整个人已经被孟回一把拉了过去。脖颈处一凉。孟回已经拿着匕首架上了南柯的脖子。 “你别过来!不然我一个先宰了她!” 苏长风闻言,赶紧停了步伐:“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算什么本事!孟公子今天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孟回冷哼一声:“你别跟我讲什么道义,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放我走,不然我就和她同归于尽,你自己选!” 苏长风几乎没有想,赶紧点了点头:“我可以放你们走,只要你别伤害她!” 孟回听了,心神终于安定下来,嘴角邪狞一笑:“那是自然,我孟回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局面僵持下来,孟回挟持着南柯一路往小道上退,苏长风总是和众人保持着一丈的距离盯着, 前方终于有了声音,孟回松了口气,然后再众壮汉之中一把将南柯推了出去,快速往小道退去。 南柯摔倒在地,双手被擦出了好大一片伤口。苏长风迅速上前,将南柯扶了起来,仔细瞧着她的双手。 忽而一阵破风声穿透好极了参天大树,传来过来。苏长风目光一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了转身子,替南挡住了从后背而来的回旋镖。 这回旋镖上似乎是淬了毒的,没过一会儿,苏长风便嘴唇发黑,倒了下去。 南柯见此,吓得不轻,连忙拦腰抱住苏长风。 风渐渐停滞,雪也消失,一切嘈杂也慢慢远去。苏长风的意识逐渐模糊,然后是感官,听觉,还有视觉都慢慢闭塞。 他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慢了下来,浑身冰冷,抱着自己的姑娘的音容相貌慢慢模糊消失。 映入脑海的最后一幕是南柯冰凉的眼泪,还有那句冷淡的疑惑。 “你为什么救我?” 第九十九章 深渊之水 斗武场中,众人傻了眼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定夺。 路远见此,连忙站了起来,喊道:“知州大人果真是文武双全,今日胜了。” 众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大声欢呼着。 凌天莞尔一笑,伸手拍了拍落在肩上的碎发:“不过公子倒是比我凌某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凌天上前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扳指,轻轻摩挲着。 元怀笙将弓箭放在桌上,又为莫颜兮整理了一下斗篷,才道:“知州大人也比我想象中的无趣多了。” 二人沉默不语,气氛又紧张起来。 孟老爷轻咳一声,笑道:“知州大人是人中龙凤,这位公子亦是瑶池之物,二位都是如此的年轻有为,可见我元凌乃是人才辈出,我瞧着不久便又是百花齐放的时候。看天色狩猎也快结束了,不如大家入座等着吧。还要请知州大人主持大局呢。” 春雪渐渐停了下来,一眼望去,地面上湿了一片,却并未看到一丁点儿白色痕迹。雪是入土即融,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下了场润物无声的春雨呢。 莫颜兮一言不发,待走到位子上,才小声询问:“九爷,你是故意为之?” 刚才莫颜兮就在元怀笙身前,再射最后一箭之前,她明显看到对面的凌天面色已然有些苍白,可是元怀笙依旧轻松自然,眉头不皱,手也不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温婉内敛。根本就没有用多少实力出来。 “你倒是聪明,这扳指确实是我故意给他的,不过我只是为了看一个人。” 莫颜兮怀抱着汤婆子,眉头皱了皱:“难道是…路漕司?” “没错,凌天虽说是辞陆城知州,可不论怎么瞧,这些人似乎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刚才我拿出扳指的一瞬间,路漕司神情凝固,神色慌张,恐怕是早就知道这扳指是如何丢失的。看来此次官盐之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元怀笙说着,叹了一口气,刚好传进了莫颜兮的耳朵。也难怪他会如此,这个路远听说是万民敬仰的正直官员,如今已然将近花甲之年,先帝在时,曾经下旨想招路远去闻熙城,后来新帝登基,亦是有此意图,却通通被路远拒绝。要知道能在天子脚下当官儿,那可是多少官员求都求不来的。 “听说路漕司当年拒绝陛下的圣旨,是为了让辞陆城的漕运安安稳稳,话说自从他上任以来,辞陆城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变。” 元怀笙闻言,盯着对面挂在红绳上随风摇摆的铜钱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才冷声道:“人心不古,好坏难分。天地恒古,本心莫测。漫漫长路,谁又能一直记得自己的本心。尤其是在浮浮沉沉的宦海之中,最难。” 天冷,刚倒的茶,没一会儿便凉透了,喝起来缺了清香,苦涩之味甚浓。 莫颜兮亦是叹了口气:“确实如此,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件事儿,按理说鹿茸宴,来的都是辞陆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盛事却不见许家的人。许家在辞陆城内的地位,不言而喻。为何不见他们的踪影?” “所以,辞陆城内的这张网牵扯甚广,极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切不能太过急躁。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说起出去狩猎的几人,莫颜兮更加疑惑,苏长风性子急躁,喜欢热闹也就罢了。但是村一和苏长卿绝对都不是这样的人。尤其是村一,平日里元怀笙在哪儿,他准在哪儿,寸步不离,今天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离开他,自己行动。 正想着,一阵清脆碎裂声传来,莫颜兮等人瞧过去,原来是路少玲喝醉了酒闹别扭。 路远定定的看着,紧咬牙关,眼神之中全是怒其不争的愤慨。 他还记得路少玲小时候的乖巧模样,如今时光荏苒,再瞧瞧,面前的人已经成了另一个嚣张跋扈,不懂规矩的纨绔子弟。 路远越想越觉得路少玲不成器,而这一切有一大部分来自于他的过于娇纵。 “啪!” 一声巨响,斗武场内瞬间没了声音。 路少玲抬手摸了摸红了的半张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你从来没有打过我?!你打我!” 路少玲声嘶力竭的吼着,红了眼眶。 “都怪我从前太过娇纵,才让你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倘若我再不管你,日后还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人,带小姐回去,从今往后,你给我老实呆着,闭门思过!不到结婚之日,不许出门!” 闹剧很快又被欢笑声掩盖,只是自始至终,凌天连头也没有抬过一下,这一切与他好像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莫颜兮越想越剧的不对,按理说他们两个已经定了亲,可不管从刚才还是现在,这个凌天似乎根本就没有要管路少玲的意思。而路少玲也是我行我素,完全不在意凌天的名声。 正想着,狩猎已然结束,随着一阵铜钟响起,众人提着自己的猎物归来。 苏长卿和村一,风起扇前后脚回来,瞧着脸色不大好。 “怎么不见苏二公子和南柯?” 莫颜兮往门口看了看,有些不明所以。 “他受伤了,这会儿已经下山回去了,至于南柯姑娘不放着,所以跟着一起回去了。” 元怀笙闻此,挑眉问道:“严重吗?何人竟然敢在这里造次。” 苏长卿摇了摇头:“我过去的时候,长风已经意识全无,不过幸亏南柯姑娘已经及时将毒血吸了出来,伤得并不是要害,估摸着养两天就可以了。” “谁?” 元怀笙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低声问着,话里行间皆是不容拒绝的霸道。 “听说是孟家的那位公子出的手。” “孟家?不过是个区区商户,行事鬼鬼祟祟,如此上不了台面。留着也是个祸害,看着碍眼睛。” 元怀笙说着,眼神之中略过一丝轻蔑嫌弃。苏长卿不说话,以他对元怀笙的了解,此刻他应该是真的动了杀心,毕竟长风年纪小,又是被元怀笙当做是弟弟疼着的。 “对了,爷,整个山头我们都翻遍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匿东西的地方。”苏长卿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此刻的他根本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惦记着苏长风的死活。 元怀笙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又问了两句,便赶紧让苏长卿离去。 鹿茸宴终于开始,最终的胜者是孟家的孟回。众人在孟回众多狩猎回来的鹿中,挑了一只最肥嫩的开始解剖取血肉。 “你怀疑凌天将官盐藏在这里?” 莫颜兮小声问着,语气平淡,与其说是询问,不如称为确定。 元怀笙摇了摇头:“本来就是猜测罢了,此事若是凌天一人所为,那么此处必定是一个绝佳的藏匿之地,可是…如果不止是他,那么此事还要再往深处想一想。” 莫颜兮点了点头,倘若官盐真的藏在这里,那么在看到扳指的那一刻,凌天应该已经知道他们几人来这儿做什么,那么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任由苏长卿等人为所欲为。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藏匿官盐一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正想着,莫颜兮转头瞧了瞧元怀笙,其实她对元怀笙还有一个疑惑,明明人在武林,可偏偏对朝廷之事如此关心,而且他说的东西,包括一些具体的事宜,都算是朝政秘闻,哪怕他再怎么眼观六路耳听八,倘若不是身在官家,怎么可能知晓。 莫颜兮越想越觉得此人危险。她最怕的便是潜藏在身边的危机。而如今,正如她从前想的一样,这西部是由一张又一张大网组成的,武林与财阀权贵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明确的界线,互相依附生存。如果她一直呆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什么作为。 “有些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千万别胡思乱想,有些事儿不是你该知道的。” 莫颜兮闻言,回过神来,对上了元怀笙警告的眼神。那双眼睛瞧着那么俊美,可偏偏里面传达出来的东西,总是能让人心头一颤。 “我明白,你放心,对于你的一切,我都不感兴趣,只要日后我们各走各道,毫不牵扯。那我已经烧香拜佛了。” 莫颜兮莞尔一笑,收了目光。 忽而斗武场中传来一阵嘶吼声,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祭典,当然也有一些胆小的,全程闭着眼明,捂着耳朵。 正当此刻,斗武场门口突然窜进来一个身影,低头快速上了高台,走到凌天跟前,小声说了几句。 凌天面色不变,身子微斜,小声笑道:“你我蔡的没错,他们几个果真是来找东西的。” 路远叹了口气,目光中式满满的无奈与自责。叮嘱道: “为了这事儿找上门来,他们的身份绝对不是什么江湖之人,日后多提防着。” 凌天点了点头:“放心吧,就算是掀翻天,他们也找不到东西在哪儿。就算能找到又怎么样,此事牵连广泛,替罪羊也多的是,辞陆城的可不一定都是辞陆城内的。” 第一百章 官盐之谜 睡梦之中,苏长风只觉得浑身舒坦温暖。就像是夏天躺在河内悠悠荡荡的画舫之中,身边是浑身带着香气的乐妓。 “春来柳绿桃花落,行路过岭山无棱。轻烟吹起细雨绵,乘风破浪往来还。挑茶尖儿,催玉暖。青色瓷,旅人愿,清灯度醉人自眠…” 耳畔是轻柔缠绵的歌声,虽说是喃喃自语,可每一句都饱含情感。苏长风突然想起来在兆远国春江阁里的离渊姑娘。 正想着,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苏长风打了一个寒颤,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 南柯乖乖的坐在床前,扑闪着那双大眼睛看着他。 “你醒了?” 说着,南柯将苏长风额头上的布巾拿下来沾了刚从灶房里端来的热水,又重新敷上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长风耳朵通红,闪躲掉南柯的眼睛,小声问着。 南柯揪了揪头发,咧嘴笑道:“昨日你为了救我而受伤,照顾你是应该的。今儿大夫又来把了脉,他说你福泽深厚,命格坚韧。没那么容易死。” 苏长风听了,十分自豪的挑了挑眉:“那是当然,小爷是什么人,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有几个敢跟我叫板!” “........” 南柯觉得无话可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长风,宛若看一个自娱自乐的大傻子一样。 “这是樱娘做的莲子羹,你快喝了吧,看着面色太红太热,清凉解毒正好。” 南柯说着,将一个托盘递了过去。苏长风见此,感动的差点儿热泪盈眶:“真没想到,你对我竟然会这么细心。从前是我错怪你了。” “........” 南柯斜着眼睛听他说完,才正经道:“我会这样做事,只是不想我们彼此欠着什么。你跟着韩九爷,他是个如同地狱恶鬼一样的存在。我和我们小姐只有一个想法,便是离你们远远儿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虽说现在在一起,可谁也猜不着以后会怎样,我不需要你舍身救我,亦不想你和我有什么过多的牵扯。人与人一旦有了感情,身上便会多一把枷锁。走不利索了。” 苏长风安安静静的听完,沉默半饷,才叹了一口气:“人世间浮浮沉沉,缘分这个东西了谁能理的清。不如顺其自然吧,好歹…留着念想也是好的。” 刚才热气腾腾的莲子粥已经没了热气,清香不在,漂浮在上面的莲子看着也不大合心意。二人相视无言,互相躲避。 正堂之中,元怀笙斜斜的靠着座椅,手里拿着苏一航收集过来的关于辞陆城内所有和凌天有交集的大人物。 “这张纸上,大大小小,倒是扩列的很清楚,除了许家,这个凌天还真是和谁都搭得上话。” 苏长卿闻言,亦是感叹一句:“如果不是个八面玲珑的,年纪轻轻,又怎么能够脱颖而出还过的这么安生。只是他与这些财阀权贵,还真是混杂。就算是生意昌上独称一霸的孟家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孟家?” 香茗刚递到嘴边走放了下来,孟家,便是昨日皮欺负苏长风的那个孟家! 苏长卿面容严肃,为大家解释道:“孟家绝对称得上是百年中,屹立不倒的大家,在辞陆城内耳目众多。平日里气焰嚣张惯了,哪怕是凌天也不一定敢对他们说什么。他们的生意也是四通八达,大江南北,什么都有。而且最近孟家和咱家的生意似乎有些冲突。” 苏长卿说着,看元怀笙神色并无异常,又道:“至于路上拦截长风的那位公子便是路海潮的二儿子孟回。” “孟回…我记住了。” 元怀笙冷哼一声,众人不敢回话,尤其是在一旁站着的苏一航,更是一哆嗦。他算是打小就跟着苏家二位公子的,而元怀笙比苏长卿大不了几岁,随意,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儿。 从那个时候,苏一航便深刻的明白,被他盯上是件极其不幸的事儿。可谓是生不如死。这个孟家的二公子怕是要倒霉了。 几人闲谈了一会儿,终于又回到了正题。 “官盐如果要搬运都是需要监督检查的。不管往哪儿运,一路上都会有人盯着。而且那么多东西,如果明目张胆的运输都会留下痕迹。以凌天风的行事风格,他定然不会冒险将官盐运出去。所以官盐一定还在辞陆城中藏着。” 元怀笙说着,将手中的名单放了下去。 莫颜兮点点头,很同意元怀笙刚才的分析:“对于这个,我觉得还有一个人也是关键。” 元怀笙闻言,笑道:“许家,乱世之中,能够独善其身者少之又少。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我倒觉得可以从许家查一查。” 因着和许家的关系,苏长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不过他们的推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辞陆城内的这张滔天巨网深不可测,大多人在面对财阀权贵的交织之中,都选择了臣服,他们也只有这一种选择,那些孤傲的,不愿意被世俗左右的,不愿意轻易低头的人,到最后,都被这张网吃掉,可许家偏偏就是一个意外。他们不属于财阀,也不是什么权贵。身在巨网之中,能够如此,要说没什么,谁会信呢。 “长卿,你与长风和许家有过交道,许家家主我也曾听过两句,据说是个潇洒豪迈的,既然如此,那不如改日去拜访拜访吧。” 苏长卿明白过来,脸上的紧张终于舒展开来。 几人说了几句,便各自去忙了。 莫颜兮和风起扇出了正堂,迎面遇到了一位看着年纪轻轻,正东张西望的小姑娘。 那姑娘远远的看到莫颜兮二人走过来,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来。 “莫姑娘,风姑娘,我是柳家的,在百帝城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莫颜兮当然记得她是谁,闻此笑道:“你家小姐可还好,说起来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到她了。” “上个月是老爷的生辰,小姐那时候便回百帝城了,太老爷催了好几回了,生怕她给忘了。最后又派了家中一些长老来请。临走的时候,小姐说还会回来,便让我留在这里了。” 小柔笑着说着,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双手递了上去:“这个是前几日,小姐送过来的,要我亲自送到莫姑娘的手里。” 莫颜兮很是疑惑,不过依旧没有拒绝,拿了小柔手里的东西,和风起扇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打开了竹筒。 竹筒里面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宣纸,宣纸上只用狼毫写了个“许”字。并无其他。 风起扇皱眉:“她这是什么意思,也怀疑许家?” 莫颜兮点了点头:“以柳唐月的心计,倘若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又怎么会不远千里传消息过来。想来许家一定是有些问题的。” 风起扇闻此,眉头皱的更深:“可是…我觉得见过的许家家主,还有许夫人,包括许公子都不像是会私藏官盐的人。” 莫颜兮莞尔一笑:“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这事儿看来和许家有关系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不过至于是许家的谁,又要另当别论了。” 风起扇眸子一亮,有些不确定的问:“你的意思是,许家还有其他人?参与私藏官盐的,很有可能是他?” “孺子可教也。” 莫颜兮笑了笑,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竹筒中的宣纸,道:“除夕的时候,我还记得苏长风说许家的太老爷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许家过年了。空山新雨后,风雷寺倒还真是一个清修的好地方。” 风起扇想了一会儿,似乎也明白过来。 苏宅起雪院内,苏长卿看着对面自己和自己博弈的元怀笙,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殿下,你是故意让我去许家的?” 元怀笙轻笑一声:“要说能让他们最信任的人应该便是你了。许子离豪迈洒脱,虽说身在市井却从来不过问市井之事,此事若是真的,恐怕还得由你出面说说。” 苏长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如若是真的,就算离叔再怎么不在乎,也一定会很难过。他可能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年,自己和许家只是一枚被人摆布的旗子罢了。” “我听说许家还有一位公子,纨绔跳脱,却是世间难得的翘楚,我偶尔听黑鬼说过几句,似乎这个许若谨从前也不是这样的。而是突然有一天,性情大变。你说他会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甚至逃避自己。” 苏长卿哑然,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他…难道目睹了当年的那场杀戮吗?” “心中无剑,哪怕手中拿着的是剑谱中排天下第一的剑,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只是可惜了,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如今元凌的武林又是称霸决雄的。” 元怀笙叹了一口气,又到:“对了,明日你代我去走一趟风雷寺吧。除了如今辞陆城内的事儿,他恐怕还有所牵扯。” 第一百零一章 上门 江水碧绿平缓,白云漂浮回还。冬尽春来,万物复苏。细草抽新芽,大雁朝北来。百姓耕耘忙碌,朝出晚归。 百帝城内,冬日里停掉的机关瀑布,两日前又重新旋转起来。 柳唐月刚刚铺开一张前朝焱王墓里出来的归山云深图。据说这是百年前著名画家李维的最后一副画作,没有流入市集之中,看过的人屈指可数。李夫人死后,李维便将这副画做了她的陪葬之物。 一个帝王落幕,另一个帝王拔地而起,有人为了利,掘了李夫人的墓穴。才使得这画重见天日。 柳清悬走进来,便看到柳唐月聚精会神,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别看了,这画是假的。你就算看出个洞来,也没什么名堂。” 柳清悬捋了捋胡子,气呼呼的自顾自的寻了个坐的地方。 柳唐月闻言,不禁皱眉:“假的?不应该啊,这画用的是金丝滑线封的边,卷轴内部是胡垂白玉所制。用料考究,纸亦是李维那个时候才有的灯软宣纸。而且这样的神作,似乎也只有李维能做的出来。” 柳清悬笑道:“目光短浅,思绪停滞,你可知道什么叫做狸猫换太子?李维所有的画,都是用金丝滑线封边,用胡垂白玉做卷轴,也就是说,他家里肯定有许多诸如此类,相同的画卷。归山云深图确实是李维最后一张画卷,这画作于李夫人死去的前一天。第二天就听闻了李夫人的死讯,你觉得李维可还有心思看画?” 柳唐月有所领悟:“你的意思是…这画在那个时候已经被调换了?” “然也,世人只传李维,却忘了那个时候和他形影不离的挚友。那位朋友一直住在李维家中,日日一同写诗作画。李维的画作,他又怎么可能画不出来。李维爱妻如命,李夫人死后他便再没出过手,从前有的,只要在自己手上的,全部被丢尽了墓穴中陪葬。这也是为什么李维的画作如此金贵。” 柳唐月闻此,叹了口气:“看来又白忙活了,不过他这个朋友还真是不地道。想必这样的事没少做吧。不管是前朝还是今朝。李大家的画作都是有价无市的。” “巧了,这个人就在辞陆城,他们家也确实是因为这个起的家,后来族中又出来了好几个头脑灵敏的。如今也是能称的上名号的。” 柳唐月闻言,眼神一亮,好奇的问:“辞陆城内?到底是哪家?” “孟家,孟子堂,他便是李维的至交好友,只是现在后辈如何,便无从知晓了。” 柳唐月回顾了一下,她在辞陆城内,待了不足半月,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有哪个名气大的孟家。 “对了,我让你办的事,你可办了?” 柳清悬敲了敲桌子,终于开始说正事。 柳唐月撇了撇嘴,捏着头发,漫不经心的答:“怪不得人家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您都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还跟我玩这个。自己不好意思见人家,便派我一个晚辈去查探,您倒是乐得清闲,这得罪人的活可全都让你孙女儿我干了。日后您要真死了,仇人找上门来,我可怎么办。” 柳清悬闻言,忍住笑意,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是成了,不亏是我柳清悬的孙女,你怕什么,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能活到这个年岁,我已然占了便宜,如果哪天真的去了,你也别担心,元凌之内,所有的柳家书院都是你的后盾。” 柳令植刚打算跨进屋子,便听到柳清悬笃定的话语。他停了停步子,随即笑着有了进去:“爹,您这是哪里话,不光是柳家书院,还有整个柳家都是唐月日后的后盾。您放心吧,儿子绝对不会让唐月有一点儿不如意。” “大伯,你来了,快坐!” 柳唐月见到来人,赶紧起身,笑着让出坐来。 柳清悬立刻板了脸:“你不去前院忙,老来后院做什么?莫不是太过清闲了?” 柳令植刚坐下去,问声赶紧起来,恭恭敬敬得道:“没有,爹,只是唐月刚回来,我怕她缺什么东西,所以特地过来问问而已。” “这里是她的家,缺什么少什么,唐月可以自己去找管家,至于你,我瞧着最近确实清闲,难不成过了个生辰,听上几句恭维的话,便真觉得自己身份尊贵了?” 柳令植赶紧低头:“爹!儿子错了!儿子并非是这样想的,儿子这就去书房!” 还未等柳清悬说什么,柳令植已经一溜烟儿,跑的不见身影。 柳唐月见此,摩挲着下巴:“喂!你这么严肃做什么,那可是你的亲身儿子,大伯如今也是过了半百的人了。又是咱家一家之主,问问能挨的住你这样训?” 柳清悬叹了口气:“你大伯沉静内敛,凡事都压在心中。遇到大事优柔寡断,不能手起刀落,说到底他不是做家主的料,你二叔又是个混账的,倘若你爹在,我便能把心安安稳稳的放在肚子里了。我这样是在锻造他,兴许日后不会让柳家在他手里没落了。” 通往风雷寺的林间小路上驶过一辆马车,这路坑坑洼洼,没有人修理。颠簸的很。 不过三刻钟,马车便到了山门口。 莫颜兮下了马车,便和风起扇沿着一旁的小路往上走。 将近半个时辰后,莫颜兮喘着粗气和面色如常的风起扇到了尽头,迎面能够看到的,便是一座茅草屋。草屋大门禁闭,似乎无人在家。门口站着一位少年公子等着主人归来。 “苏大公子?” 莫颜兮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苏长卿问声,转过头来,眼神之中,有三分惊喜,三分惊讶。 “莫姑娘,风姑娘,真没想到,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我瞧着屋里没人,我们怕是要等一段时间了。” “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既然许老先生不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等等也是应该的。” “里面有人。” 莫颜兮话音未落,等在一旁,双手抱刀的风起扇已经说了出来。 莫颜兮听了,皱了皱眉,顺着屋顶看去,果真能看到一点一点,冉冉升起,随风飘散的炊烟。 “看来,许老先生今日不待见我们。” 苏长卿双手背后,眯了眯眼睛。 莫颜兮莞尔一笑:“恐怕他不是不待见我们,而是不待见麻烦。” 苏长卿心领神会,他们二人来此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可不就是一团又一团的麻烦吗!恐怕在上山的时候,已经有人前来报信的。 主人不待客,他们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今日的太阳光线强烈,出门的时候,樱娘和香雪怕她冷,特地嘱咐她穿了许多。这会儿没有风透进来。莫颜兮热的满头大汗。脖颈痒痒的。 半个时辰后,依旧不见动静,莫颜兮感觉自己晕晕的,烦躁不安。终于,心头一股气儿上来。莫颜兮目光一冷,道:“起扇去把门砸了。” 苏长卿闻言,目光瞪的老大,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风起扇面色依旧淡淡的,闻言跨步上前,瞬间拔刀朝着门挥去。门栓落地,恰逢一股难得的清风,将柴门慢慢吹来。露出庐山真面目。 里屋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见碎成两半的门闩,面色一沉:“哪儿来的无知小辈,竟然做的出这么有违君子的恶劣之事!” 莫颜兮一行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弯腰作揖行礼。 “许老先生果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小辈们慕名来往,在这儿等了将近两个时辰,都不见您的身影。知道的说您专注坚韧,不知道的…怕是会嚼舌根,说老先生故意晾着我们几个呢。” 许一白冷哼一声:“胡说八道,我是什么人,用得着为难你们?如此野蛮,牙尖嘴利,你是哪家的?” “晚辈是哪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来此的目的。” 许一白眯了眯眼睛:“哦?是吗?既然有事儿还如此粗野,我瞧着应该是乡间的野丫头,不懂规矩,成何体统!” “许老先生,破门确实是晚辈们的不是,可是青天白日,老先生身在家中,却禁闭柴门。属实有些不正常,听闻最近辞陆城内盗贼盛行,图财害命,什么都做的出来,辞陆城内已经有多家遇难。晚辈在门口等候多时,敲门不见应答,最后经过深思熟虑,这才选择破门。不过您放心,这门我们一定会帮你修好的。还请老先生见谅。” 苏长卿语罢,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有理有据,无可挑剔。 许一白扫了扫众人,沉默了半饷,这才松了一口气,冷淡的说:“巧舌雌黄,罢了,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说出什么花来!” 屋外的日头太过强烈,虽说只是春日,但是感觉就像身处热炉之中。 莫颜兮三人得偿所愿,终于和许一白见了面。 正堂里屋内,四人相对而坐,桌上有刚刚煮好的眉山观音。性凉微甘,正适合这个时节。 第一百零二章 大网 不知什么时候,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对于辞陆城这样位于西部湿润水乡,一年四季,梅雨不断都是常有的事。 “你们几个来这里到底做什么?” 许一白将白玉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面色如同冬日冰山一样,不见暖意。 屋内点了浓重的北茶香,掺杂着一些松露香,闻着过于刺鼻。 “许老先生虽说隐于高山寺庙之上,寻得清净,可这手里的消息可比我们灵通多了,又何必拐弯抹角。” 莫颜兮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不卑不亢,语气里也没有多少尊敬语气。听着叫人不大舒服。 许一白果然面色阴沉,冷哼一声:“拐弯抹角?多年不出山门,难不成辞陆城内的学堂都懒散了不成?教的什么书?就连最基本的长幼尊卑也不明白了吗?!” 莫颜兮轻轻一笑,清澈明亮的眸子定定的盯着许一白:“许老先生多年不下山门,怕是连整个元凌都抛诸脑后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元凌的规矩,就算是天子也要敬畏,更何况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许一白闻此,顿了顿,实在是莫颜兮的语气太过犀利,在许一白这样的老前辈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 许一白又看了看莫颜兮旁边的二人,都是坐的端端正正,腰背挺拔,不卑不亢。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不过万事都要讲究真凭实据。倘若没有,几位还请回吧,莫要打扰老夫的清修。” 许一白语罢,也不斟茶,甩了甩衣袖,目光看着窗外,其中之意,无需多言。 “许老先生,官盐可是民生,动者便是摆在明面上,要和陛下作对。虽说天子远在闻熙城,可这天迪下,到处都是陛下的眼睛。可是瞒不住的。一旦被百姓知道,哪怕陛下不怪罪,就凭百姓的唾沫,也足够叫人生不如死。” 苏长卿收了笑意,面色凝重,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警告之意。 许一白冷哼一声:“老夫还是那句话,如若没有证据,就立刻给我滚,别玷污了我这块儿地方。” “许老先生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我听说这风雷寺里供奉的是去普渡众生的南无观世音菩萨,可老先生的所作所为,哪里有将辞陆城的终身放在心上,因着没了官盐的供给,城内人心惶惶,最近已经出现了私盐价格疯涨的迹象。如若不是陛下及时得知消息,从北部州城四处调遣余盐。那么属于许家荣耀的辞陆城恐怕会很快覆灭。” 莫颜兮说着,看了看不远处鼎炉之中散发的香气,继续道:“至于证据,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有迹可循的,我听说官盐乃是因为几个月前的暴雨暴雪所致,官盐都是漕运入城,随后储存在盐仓之中。敢问到底是多大的雨雪,竟然能够淹没平地上的仓库,就算真的淹了,那可是十万担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一白不屑的笑了笑:“先不说普天之下,无奇不有,辞陆城地靠育阳河,城内有一条联通育阳河的小河支流,我听送酒的小斯说,是因为多日下暴雨,又恰逢疏通河道大坝的人那些天生了病。蓄水过满,一时不注意,水淹平地。这才使得盐仓倒塌,这事儿前些日子在辞陆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你竟然会不知道?连这都不知道,你到底凭什么过来质问老夫?” 莫颜兮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苏长卿点了点头,她病着有些时日了,梅雨之际,正是她风寒最严重的时候,整日昏昏沉沉,连床都下不了。他们又怎么会告诉她这些烦心事。 “那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晚辈确实不大清楚,不过…这倒也不影响什么。我听说看管盐仓的府衙一共四人,通通死在了洪流之中?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儿,盐仓周围的百姓都安然无恙,偏偏他们几个死无葬身之地。” “死有何乎?虽说是小小府衙,不过心怀天下,一心想着百姓,为救官盐殒命,他们应该称为大家敬传颂的英雄,而不是被猜忌怀疑的对象。” 二人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莫颜兮点了点头:“确实应该是世人敬仰的英雄,可是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愿意在别人的阴谋中做所谓的糊涂英雄。不过知州大人的谋划,颜兮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好一个狸猫换太子。” 听到这里,许一白拿着茶杯的手终于抖了抖:“什么狸猫换太子,恕老夫实在听不懂你在说着什么。” 莫颜兮莞尔一笑:“自然是你们一同谋划的一出好戏。前不久,我们刚刚得到了一份名单,全部都是辞陆城内的财阀权贵。凌天上任时间不久,除了许家之外,竟然有一大半的权贵财阀都与其相交甚广,如果没有人存心给他铺路,我是万万不信的。” “你怀疑,老夫给凌天铺路,帮助他稳住地位?” 风吹过,带着一些细腻的雨渣子跳进屋里,凉飕飕的,冰寒无比。 “没错,辞陆城城门之上,挂着的是许休的荣誉,他算是许家的人,所以这份荣耀亦是许家的。许家凭什么能够在鱼龙混杂的辞陆城内稳稳站住脚跟,我相信许老先生比我们更清楚,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辞陆城门口的象征。能够让辞陆城内所有权贵财阀都信服的人,除了前辈您,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来。” “就算是我帮他,也不过是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我相信他可以带给辞陆城和谐安稳。辞陆城需要这样的领路人。” 莫颜兮听完,笑着摇了摇头:“许老先生的目的并不是这个。那日在鹿茸宴上,我们发现凌天虽说是知州大人,可不过就是个虚空的官衔罢了,辞陆城内的财阀权贵可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所以我觉得在您将他带给那些人的时候,他们已然知道凌天的作用了。” “什么作用?”许一白闻言脸色一变。 “自然是做一个能够和官家联系的傀儡。漕司路大人,可是个刚正不阿,清正廉明的人,你们想要官盐,必须得让他松口才行。所以才有了路少玲和凌天的婚事。至于他们二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根本没人在乎,你们要的,只是牵制住路大人。路大人家中只有一个女儿,从小便当做心肝宝贝一样惯着,疼着,这便成了他的弱点。” 许一白捋了捋胡子:“你可别乱扣帽子,私藏官盐可是重罪,老夫可承担不起。” “许老先生当真承担不起?可晚辈怎么觉得您丝毫不畏惧,可是觉得自己有一块儿免死金牌,不管如何,也不会出事。” 莫颜兮眯了眯眼睛,继续道:“这招狸猫换太子,最需要的便是路大人和凌天,他们两个都是朝廷命官,互相也没什么牵扯。所以陛下绝对会放心。倘若我猜的没错,那批官盐在洪水泻流之前,便已经不在盐仓之中了,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那个恰好生病的府衙,看管盐仓的小斯,每一个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这步棋当真是走的妙。” 草堂之中,半天无人说话,许一白定定的看着莫颜兮,忽而笑道:“无稽之谈,一切不过是你个小儿的猜测罢了,在我这儿随口说说也就罢了,终究上不得台面。” “无稽之谈,那么这次恐怕要让许老先生失望了,自打我们怀疑官盐还在之后,便已经秘密的派了人四处搜寻。整个辞陆城,包括许家已经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如今剩下的地方,也就只有……” 莫颜兮说着,目光望向窗外。 许一白瞬间明白过来,面色更加阴沉,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三人,好一会儿才道:“我已经答应了柳家,安安心心做一个隐居山林的人,绝对不会再插手其他事情,至于官盐,我只是点了点头,其他的都不是我在控制。” 莫颜兮见许一白并不像说假话,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也就是说比许一白身后还有一股未知的势力。 “辞陆城内存在的权贵财阀,个个都是根基深厚,从先帝在的时候便存在了,这里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明里暗里,注视着,操控着辞陆城内的一切。你们想搅乱这谭深水,怕是到最后会一无所有,连渣儿都不剩。” 许一白叹了口气,神色轻松坦荡的说着。 “这个便不需要许老先生告诫了。对了,晚辈今日来此还有一事。许老先生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们苏家从商之前也算半个官家,如今的元凌国泰民安,属实是不易。许老先生既然是许休前辈的后代,那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当更清楚才对。既然柳家已经来人了,那晚辈便不再过多絮叨了。许家确实是有免死金牌一样的东西,可就算是拿着免死金牌,也不是什么罪都能免的,刀尖上儿的生活,一不小心便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家生则生,死便死,没有转寰的余地。” 苏长卿说完,三人便起身告辞。许一白呆呆的坐着,皱着眉头仔细的回忆着什么,嘴里不时喃喃自语:“苏家…苏家…难道是…!” ” 第一百零三章 以彼还彼 刚刚下完一场蒙蒙细雨,半山腰间留下了一层淡淡的水雾,遮挡住了两方视线。 元怀笙刚刚睡起,此刻正斜斜的倚在坐具上,靠着金线锦绣枕头端详着桌面上摆上的残局。 屋内正中间的麒麟玉鼎内燃了淡淡的清神香。虽说是在苏家,可布景装饰竟然都是一丝不差,照着元怀笙的爱好了的。 “殿下,辞陆城知州凌天凌大人来了。” 忽而,门外想起一阵轻语。村一并未进来,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等着。 元怀笙轻挑眉头,笑道:“他来了,那便请进来吧。” 一刻钟后,凌天随着村一进了偏院,刚一进门便看到元怀笙懒懒散散的坐着,因着刚刚睡醒,还没有来得及梳妆,一头乌黑的青丝并未束起,挡住了棱角分明的冷俊脸庞。 凌天走上前去,理了理袖子,朝着元怀笙行了跪拜礼:“臣参见永安王殿下!” 声音清脆坚定,恭敬低沉。元怀笙执一黑子果断入了棋盘,才轻声道:“被认出来了?你倒是个心细的。” 因着元怀笙并未叫凌天起来,凌天跪的笔直,继续道:“臣曾经去过闻熙城,听说闻熙城内发生过一件惊动朝野的大事。” “你且说说。” 凌天迟疑一会儿,目光一定,继续道:“听闻先帝早年南征北战,收复国土时,身边有一大将,二人一见如故,先帝对其甚是赏识,再加上那位大将军功累累,文韬武略,很快便成为了军队中的核心,亦是元凌的左膀右臂。” “你说的,是驻扎在潇林城内的威武侯林老将军?他老人家一生戎马报国,乃是守护元凌的铁臂,确实值得我们这些后辈敬仰。” 凌天不语,见元怀笙自顾自的下着棋,连忙道:“并非,臣说的,是曾经威震八方的玄武侯秦川秦将军。威武侯主左,乃势如破竹,奋力杀敌,一马平川。玄武侯主右,是利剑出鞘,战无不胜!他们二人共称元凌的左膀右臂,一同为了元凌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丹青之上,定然会千古留名!” 听到玄武侯,元怀笙终于变了神色,将刚刚拿起来的一枚棋子重新放下去,转过身来,道:“本王记得,玄武侯的名讳,可是个禁忌,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在本王面前妄论一通,是觉得本王只是个摆设?” 一股威严之气,从元怀笙的身边倾泻而出,凌天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通通竖起:“并非,就算是借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说一句不实之语。只是听玄武侯身死后,夫人便离开了元凌,回了祖籍临渊城。夫人本家姓苏,想来鹿茸宴上见到的那两位公子,定然便是玄武侯之后。”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你是凭着这个认出本王的?” “没错,玄武侯为人刚直,喜欢直言不讳,平日里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上军功显赫,在朝廷之中算是一枝独秀,万人羡慕。自从秦将军逝世后,明里暗里,有不少人盯着玄武侯府,听说当时还是裕德皇妃作的主,賜了武侯夫人还乡。” 说到此处,凌天便停了下来,不再多言,其实凌天话里的意思已经清清楚楚。玄武侯和先帝关系甚好,家中的二位世子亦是常年在宫廷之中,其中又和裕德皇妃关系最亲近。那日在鹿茸宴上,苏家二位公子对元怀笙可谓是毕恭毕敬。他们可是玄武侯之后,骨子里带着的便是刚硬的血液,能叫他们愿意诚服的,恐怕也只有当今地位显赫尊贵,又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永安王了。 “起来坐吧。” 元怀笙请了凌天入座,为二人斟了茶,才问:“果真是皇兄看好的人,你百般用心,动了苏家的货物,故意留下线索,将本王引过来,所谓何事?” 凌天笑了笑:“果真一切都瞒不过殿下。实在是此举牵扯甚广,我和路大人无路可走,听闻苏家有人去了千花城,这才出此下策。臣这也是无奈之举。” “说说吧,何事?” 屋子外面的云雾慢慢散去,露出原本的面容。阳光普照,就连树梢也发着耀眼的光辉。 “这事儿要从两年前说起。两年前,我奉命前来辞陆城任职。可刚到辞陆城便遇到了许家许一白许老先生。他说我是初次驾到,有好多事儿都不大熟悉,便带着我四处走动。结识权贵财阀大家。那个时候,臣便觉得隐隐不对,只是碍于许家,又不好拒绝,只能假装听从。” “然后你才发现,这些所谓的权贵财阀,其实早就暗地里连通,一同效力于重山道,也就是元楚清。” 元怀笙面色如常,顺着凌天的话说了下去。 凌天叹了口气:“没错,不出一月,我便发现他们有拉拢我的意思,我不从,他们便用高堂妻儿来威胁,因着也未叫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也就含糊应承下来。直到一年前,他们突然要我暗中调查漕司路大人,并利用他的女儿,让他服从加入。” “所以,你便和路大人共商大计,表面上应承,实则潜伏其中,等待时机?” “没错,起初确实是这个意思,渐渐的,他们也开始委派给我们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儿,只是我和路大人毕竟从来没做过这些,而且一心向着元凌,怎么可能做背叛元凌的事儿,于是每次我们都会找一些办法搪塞过去,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长远办法。” 凌天皱了皱眉,继续道:“因着我们二人一事无成,难免惹他们怀疑,于是从一年前开始,他们便一直派人盯着我们。迫于无奈,我们确实做了好多违背良心的事儿,日日夜不能眠,所以后来,我们便想到了殿下,此事还得请殿下评断。” “所以,你们便提议有办法获取官盐,说到底,那些人大多都是财阀,对生意的敏锐自然高的多,果然他们对十万担官盐动了心。而你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将消息带给了我们。” 凌天点了点头:“没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他们盯的实在是太死了,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做到的。” “你想怎么做?” 桌上的清茶不断的往外散发热腾腾的雾气,空气突然之间安静下来,对元怀笙的态度,凌天呆愣着,惊讶了五六,才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竹片。 元怀笙接过竹片,一眼便看到了上边的“孟”字。 “孟家?是他们?” “没错,就是孟家,除了许家外,孟家如今已经一跃成为了辞陆城内第一大财阀,我和路大人不管做什么,都是由孟家老爷孟鼎坤亲自说的。” 元怀笙觉得有趣,笑道:“也就是说,他是本次官盐事件的主谋?” “应该是了,从前还有许一白左右,不过最近已经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就连孟鼎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想怎么做?赶尽杀绝,让孟家彻底消失?” 凌天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肃杀之气,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要让包括孟家在内的这张由重山道布控的大网,被彻底撕碎!” 元怀笙见凌天如此有胆量,不禁点了点头:“这张网可不是想撤就能撤的。不过我倒是愿意祝你一臂之力。但凡是侵害到元凌的利益,哪怕是一丁点儿,我都会让他们碎尸万段!” “多谢殿下愿意来辞陆城,对了,这些年孟家可不仅仅是在辞陆城内活动,还有千花城,恐怕早就有了重山道的奸细。而且我听说孟家的生意已经逐渐的从西部转移到了东部地区,如果他真的有野心,恐怕元凌各地都有重山道的渗透。” 元怀笙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茶,伸手触摸着杯身的温暖,炽烈。 “元凌各处?他还真是执着,也罢,这个孟家,我一定会让他彻底消失。对了,官盐去哪儿了?” 十万担官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大雨刚过,凌天又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封城。将官盐留在了辞陆城中,这样哪怕是受人所迫,只要官盐在城中出不去,那便有的是机会。 “那日,在暴雨暴雪之前,官盐便已经被转移到了风雷寺中,整个风雷寺都是许一白的地盘,由他帮忙护着,绝对无人打扰。。” 转眼之间,又到了傍晚时分,昏黄的光透过树枝照了进来,洒在大理石地板。发出阵阵荧光。院子里的垂柳已经长出了新的的碧绿色枝桠。想必过不了几日。又是一番美景。 莫颜兮一行三人出了风雷寺心情大好。 苏长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此行倒是轻松多了,得亏是有颜兮姑娘在,才能如此顺利。” 莫颜兮摆了摆手,笑道:“事出必有因果,今日我们能够如此顺利,说到底是因为柳家已经提前明确的告诫了许老先生。再加上你和起扇带给他的压迫感,柳唐月做事向来沉稳。既然是柳老先生交待的事,她一定会完成的很好。” 第一百零四章 诱饵 “所以说...这个凌天是好人喽?” 苏长风听着众人的谈论,随手拿起一枚糕点吃了。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他到底如何不重要,只是如今被别人揪着辫子,这种感觉就像是山涧自由惯了的野兽被锁在狭窄逼仄的暗笼之中,他这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已经知道操控着一切的是孟家?此事又与许一白有关,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来看,许一白是站在重山道那边的,那…这个孟家岂不是也是重山道的?” 苏长卿一语中的,倘若真的是重山道,那么这事儿关系极大,恐怕要彻底彻查西部权贵财阀。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这样的。 莫颜兮闻言,摇了摇头:“这个还不能肯定,不管是朝廷还是武林,只要大乱,都是重山道乐意看见的事儿,许一白是重山道的人确定无疑,他也确实没有藏着掖着。但是这个孟家,行事嚣张跋扈,视财如命,属实不像是重山道的作风,也有可能是被拿来借刀杀人的。” 元怀笙点头认同:“确实如此,不过…不管孟家到底是什么来头,都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挑个清闲的日子,毁了吧。” 元怀笙也是个有仇必报的,孟家的人伤了苏长风,他怎么可能做到熟视无睹,简短的一句话中,满满都是果断的杀绝! 莫颜兮咬了咬嘴唇,起身道:“九爷,虽说孟家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不过我倒觉得可以寻个机会好好打探一番,我总觉得辞陆城内的水深不见底,弄清楚总是好的。” 元怀笙闻言,眯了眯眼睛,随后笑道:“你这么感兴趣?水至清则无鱼,有人的地方,哪里都是深不见底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后,辞陆城将再无孟家。” 回凛月院的路上,风起扇甚是疑惑:“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这事儿和我们并没有关系。” 莫颜兮叹了一口气:“不管是孟家,还是苏家,他们都是仗着背后强大的势力才能如此的肆无忌惮。苏家背后的那个人,我们是万万不能窥伺的,我们没有强横的势力,如今也只能算得上是有所小成的一介商人。想要兑现承诺,便要变得强大,而对于我们而言,最快的路径便是找一个能够实力相当的伙伴。” “如果是这样,现在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风起扇说的倒也没错,苏家乃是整个元凌排的上名号的大商,背后靠着的又是元怀笙这样的强悍势力,这一路下来,他们算得上是横行。根本没有人敢主动招惹,这么一看,如果真的要寻伙伴,元怀笙绝对够资格。 莫颜兮闻言,莞尔一笑,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能够直呼成安王大名的,能够妄论朝政的,能够在武林之中无名无姓,却又呼风唤雨的人,你觉得会是怎样的人,未知的危险才是真的危险,这条船我们一旦上去,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况且人家凭什么愿意和我们合伙儿,苏家是什么,纵横四海的大商,我们一个开香铺的,拿什么代替苏家的位置,所以日后还是各自安好吧。” 对于元怀笙,莫颜兮总是足够清醒。 回了凛月院没多久,苏长风便跟了过来。南柯最近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总是躲着苏长风。 “苏二公子,别看了,茶快凉了。” 莫颜兮见苏长风脖子伸的极长,四处观望着,门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刻看过去。她自然是知道苏长风在找什么。 苏长风闻言。快速收了眼睛,轻咳一声,笑道:“那个,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怎么查孟家,将近三年了,本公子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总归不能白白受苦,得多折磨他们一下才行。” 莫颜兮点了点头,看神色,显然是已经有了想法。 “自然是挑软柿子捏,我已经问过了,孟家能够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自然都是有足够的实力与心计,所以一圈儿打量下来,好像只有孟家的那个小公子了。” 莫颜兮说着,抬头看了苏长风一眼,继续道:“我听说孟家的小公子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宝贝疙瘩,前面有两个哥哥,都比他年长许多。人又生的俊俏,从小就被娇纵惯着,如今也是成了辞陆城内有名的花花公子。兴许我们能从他的嘴里打听出一些东西来。” 苏长风不屑的哼了一声:“你瞧瞧,这孩子就是不能惯着,如今惯了一身的坏毛病,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纨绔子弟,得亏是孟家还有后人,不然就算我们不插手,也迟早被他坐吃山空。” 莫颜兮很是赞同,随即又道:“不过这事儿,就凭我们几个怕是没有办法办的妥当。我们都是外来的,再加上鹿茸宴的时候,有些许摩擦,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够从他嘴里说出实话。” 苏长风摸了摸下巴:“这事儿,哪怕是那小子八抬大轿的请我过去,我都不去。” “我知道苏二公子厌恶他,这件事儿自然也不能完完全全的交给二公子来做,我们还需要一个人的帮衬才行。” “帮衬?你想要找谁?” “自然是…许公子。” 莫颜兮说着,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坏笑:“要说在整个辞陆城内能够排的上名号的纨绔子弟,许公子自然是名列前茅的。他和孟回年纪相仿,又同在辞陆城,喜欢欢天酒地,恐怕私底下的关系好着呢,如果许公子出面相邀,想必孟回定然会一口答应。” 苏长风面色阴郁,可真是巧了,这两人竟然能凑到一块儿去。不久前他才放下心中的芥蒂,和许若谨重归于好,这会儿又来了一个孟回…苏长风一时之间,暴跳如雷,恨不得冲进许家好好教育许若谨一顿,顺便帮他看看眼睛有没有问题。 “当然,我们这里头,说起来,和许公子关系最好的,恐怕只有苏二公子,所以此次恐怕还需要麻烦苏二公子跑一趟。” 苏长风瘪着嘴,半天才出声应承下来。 莫颜兮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放低音量继续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还需要一个足够诱人的诱饵才行。” 苏长风见莫颜兮憋着笑意,心里头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随即小声试探的问候:“什么…什么诱饵,你说说。” 莫颜兮捂嘴轻咳一声,收了笑意才道:“听闻孟回好色,如果再有一个美的惊心动魄的姑娘,想必他一定会迫不及的答应。” “姑娘?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一个倾国倾城的姑娘?这可不好找啊。辞陆城里的,他什么样的没见过,除非我能凭空捏造一个出来!” 苏长风连忙挥手拒绝,切不说别的,如果她真的去找姑娘,一旦被自家大哥知道了,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怎么着也得挨一顿皮开肉绽的鞭子不成。 莫颜兮摸了摸鼻子,眨眼道:“要说倾国倾城,众神倾倒的姑娘,我…面前,不就正有一个嘛。” 苏长风挑了挑眉,瞳孔一点一点放大,直接起身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你别说你说的那个姑娘是我?” 莫颜兮乖乖的点了点头。 苏长风气的说不出话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才道:“让我扮成姑娘?然后搔首弄姿,去勾引孟回那个小人?!本公子明确的告诉你,这事儿绝不可能,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莫颜兮一脸无辜,小声道:“其他的也就算了,如果能够真的看到孟回丢脸丢到家的窘迫模样,岂不是人生一大快哉!苏二公子真的不要再考虑考虑?” 苏长风果断的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次日,难得的天气大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辞陆城内有名的浣纱楼三楼一处精贵的厢房中,莫颜兮和苏长风相对而坐,无话可说。 莫颜兮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苏长风,今日的苏长风绝对是美艳绝伦,与众不同。 穿着轻薄的粉嫩纱裙,施了粉黛之后,脸上坚硬的轮廓被遮掩完全,一眼看去。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眉宇柔美,五官精致,活脱脱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妙佳人。 “怎么还不来。” 苏长风一脸阴沉,腿潎的极开,单看坐姿,完全不是一个姑娘家。 “快了快了,苏二公子莫要着急,等会儿一定 要记得注意体态,言行举止,可不能还如同男子汉一样豪放。想必孟回一定会拜倒在二公子的石榴裙下。” 苏长风听着,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怎么说话呢!什么石榴裙?要不是想看孟回自食恶果。本公子绝对不会受这样的屈辱!” 苏长风说着,一脸。后悔莫及。 两刻钟后,楼梯处有了声音,一位风姿婀娜的老鸨迎了上去:“呦!这不是苏公子和孟公子吗?可是好长时间没见了,来来来,里面坐!” 第一百零五章 白家庄口 三里屠苏三里风,夜香醉卧美人怀,长恨长叹郎情薄,一梦便入浣纱楼。 各色的香气冲鼻而来,四处可见施了胭脂水粉的姑娘,个个娇柔魅惑,身姿窈窕。风尘之中的乐趣只有进来的人才懂。 许若谨左右看了看,这才靠近老鸨,笑道:“听说浣纱楼新来了一位姑娘,长的是倾国倾城,今儿我们两个便是来寻她的。” 孟回一脸激动:“没错,老鸨,可别藏着掖着了,既然爷来了,那就把最好的通通给爷拿出来,钱不是问题!” 老鸨闻此,用扇子遮了遮面容:“二位放心吧,一早听说二位爷要来,已经让如月姑娘等着了。二位爷,请吧!” “如月,好名字。” 孟回感叹一声,随即跟着老鸨进了一间厢房。这厢房布局精巧,里面燃了浓浓的牡丹香,客人入座的地方在正中间,前面横着一块画着仙女漫舞图的屏风。 窗户大开着,一阵清风吹来,便能听到串了珍珠的珠帘清脆作响。 孟回耐不住性子,立马眯着眼睛,透过屏风的空隙往里看,却只看到一簇簇轻飘着的纱幔。 “如月姑娘在里面?” 孟回急躁的拍着扇子问。 老鸨笑着点了点头,小声道:“没错,如月姑娘是个从千花城里来的乐妓,四处漂泊,昨日才到的辞陆城,还真让二位爷赶上了。我可瞧了,确实是无可挑剔,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孟回咽了咽口水,兴奋的拉了许若谨一把:“许兄,你听到了没!这事儿还真是巧了,有缘!” 语罢,孟回从怀中掏出一枚五十两的金子扔给老鸨,道:“既然如此,老鸨便安排吧。” 老鸨拿着金子仔细瞧了瞧,这才喜笑颜开,扭着屁股出去了。 约莫一刻钟,屏风后面终于有了动静,没过一会儿,便有人上前来轻轻推开了屏风。 孟回一直盯着那个身影,虽说是丫鬟打扮,带着面纱遮住了容颜,不过从身形眼睛来看也一定是一个不可多见的美人胚子! 屏风拉开,迎面便是一层又一层轻薄纱幔,隐隐能够看出来纱幔之后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位同样带着面纱的姑娘。 孟回伸长脖子探了探,那姑娘轻轻抬眼,远远看去,朦朦胧胧,眼含秋波。再看那气度风情,就知道绝对不是凡人。 孟回瞧着,搓了搓手,声音轻柔的问:“这位便是如月姑娘?在下孟回,久闻姑娘大名,不知道可否交个朋友?” 苏长风低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而后挥了挥手,莫颜兮见此,立马端了一枚青瓷酒壶出去,道:“二位公子,这个是我家小姐从家乡带来的情郎酒,还请二位赏脸,我家小姐琴艺一绝,不如先弹几首曲子助助兴。” 孟回拍了拍手:“好!甚好!还是如月姑娘想的周到!那就劳烦如月姑娘了。” 许若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早就认出这个丫鬟是莫颜兮,关于他们的计划,许若谨昨日也是问了几句的。只是他本来以为里面弹琴的会是莫颜兮,如今如此翻转,他亦是对里面的姑娘感兴趣起来。 轻纱之后的姑娘低眉,绣袍下的玉手轻轻拂了拂琴弦,纱幔随风飘荡,屋内的牡丹香俞浓,外面的嬉笑缠绵声越来越远。 呼吸之间,苏长风两只手已经开始在琴弦上悠然游走。开始的时候如同夜泊停船,茭白月光下,河岸旁飘荡着一艘孤寂的小船儿,里面燃了淡淡的昏黄烛光,被风吹得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如此孤寂,顷刻填满天地,令人动容,心神游荡。 忽而琴声一转,轻快明朗,似乎是船儿乘风直下,入了喧闹的楼城,春暖花开,莺啼燕鸣,叫卖声,赶集声,读书声,矫揉混杂,红尘之中,烟火之气十足,令人不得不一扫常年积攒的孤寂之感,敞开心胸,拥抱炙热。 孟回和许若谨听着,身心正沉浸在闹市之中,嘴角亦是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刹那之间,又是一个急转,琴音跌宕起伏,开阔肆意。小船离开了闹市,顺着激流入啦大江大河。山高海阔,野兽嘶吼,瞧不见太阳,整个河流都被两岸的青山遮掩,阴沉的很。倘若身在江湖之中,刀光剑影,随处可见。磅礴恢宏。 许若谨二人的心跟着琴声紧了紧,然后琴音渐渐重归低缓,一曲宛若一生,走过了世间,从年少到白头,喜怒哀乐,纷纷扰扰,皆在其中。最后这小船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一条小河旁,用一根不粗不细的麻绳牵着,静静的停靠着。 玉手停了下来,琴弦轻轻一颤,随即跟着停滞。 孟回和许若谨的心绪还停在曲子里,久久不能回神。 莫颜兮见此,轻咳一声,二人终于被叫了回来。 许若谨为孟回斟了酒,感叹道:“这曲子甚是难得,天上人间,能闻几回?今儿是我们二位有幸。此曲值得三大杯!” 孟回闻此连忙举杯:“如月姑娘走遍大江南北,市井江湖,所见所闻都在其中了。这三杯,我先干为敬,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此曲的名字。” 苏长风转了转眼睛,盯着孟回喝了酒,这才捏着嗓子道:“此曲名为《孟狗狂吠》。” “孟…孟狗狂吠?!” 孟回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总觉得这名字听着怪怪的,不是很顺心。 莫颜兮赶紧开口道:“这曲子是我家小姐坐船离开支合城时,在烟江上做的,那日风雨交加,河水跌宕,起伏不定。小姐睡梦之中,听到深夜柴扉前,等着主人归家的犬儿狂吠不停,心有所感,这才做了这首曲子。” 经莫颜兮这么一说,这首曲子叫这名字似乎一点儿也不违和。 孟回点了点头,盯着轻纱后的人影,笑道:“一曲作罢,我倒更想瞧瞧如月姑娘了。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揭开面纱瞧一瞧?” 莫颜兮见此,从轻纱后走出来,又端了一个白玉瓷壶,笑道:“公子何必着急,今日能够见面,便是我们有缘,听说辞陆城内,书香门第甚多,看二位公子的气度,如此卓越,定然是不同寻常,不如对对诗?” 孟回一听要对诗,面色中露出一丝不耐,他本来就不是出自书香世家,自己亦是没去过几天学堂,哪怕是读书,读的都是些和做生意有关的,所以对于对诗,孟回是真的不感兴趣。 “孟兄,算起来如月姑娘应该是客,你和我做东道主的怎么能让客人扫兴呢,既然如月姑娘有如此兴致,不如我们玩玩儿罢了,当不得真,况且,刚才那酒甚好喝,味儿甘醇香,我还想再喝一些呢。” 孟回听此,一时之间不好回绝,笑道:“我也正有此意,时辰尚早,对对诗也不错。” 莫颜兮闻此,笑了笑,亲自为二人斟了酒:“这个是五十年的女儿红,埋在红豆树下,尘封许久,醇厚甘烈,用来感谢二位公子的光顾再合适不过了。” 半个时辰后,浓郁的酒香遮掩了牡丹香气,哪怕是开着窗户,也久久不散。 “山…山无陵,江水为竭!冬…冬雷震震!冬雷震震…什么来着?!” 孟回伸手指着天空,闭着眼睛喊着,脸蛋通红,嘴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哪怕是坐着,整个身子也左摇右晃。说话的时候,口齿不清。整个人昏昏迷迷,已经不大清醒。 许若谨挑了挑眉,伸手轻轻推了推孟回的肩膀:“孟兄,孟兄?你是不是醉了?” 孟回应声倒底,跺了跺脚,一脸痴汉的笑道:“我…我没醉!我还等着和如月姐姐共度良宵呢!我没醉!我没有醉!如月姐姐,快来快来!我已经躺好了!” “……………” 众人无语,苏长风站起来,飒爽的走到孟回身边,甚是嫌弃的捂着口鼻,甩了甩他的袖子,问:“公子!?孟公子?我来了,孟公子?” 孟回闻言,咧嘴一笑,嘴角立刻流出口水来:“如月姐姐,等我!我来了!如月姐姐!” 孟回双手和双腿不老实的来回摆动,一说话便是一股厚重的酒臭味,看起来真的是醉了。 苏长风见此,冷哼一声,随即揭开面纱,猛猛滴吸了好几口气! “噗!竟然…竟然是你!?” 许若谨眼睛瞪的极大,不敢相信的从上往下打量可好几遍苏长风。 苏长风见此,骄傲的拖了拖胸前的两个大馒头,反问:“有什么好惊讶的?是不是我太美了?你心动了?” “我心动!?对你心动?你也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真不知道那个老鸨怎么看上你的?就你这副鬼样子,倾国倾城?老实说,你到底塞了多少金子给她?” “行了,二位稍后在论,我们做正事要紧。” 语罢,莫颜兮漫步上前,蹲在孟回身边,轻轻揉揉的问:“孟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们转移官盐的?” 孟回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一脸憨笑:“如月姐姐!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是白家庄口!对!白家庄口!” 第一百零六章 庄楼 “白家庄口?” 苏宅正堂之中,苏长卿闻言,猛地起身,目光直直的盯着莫颜兮。 莫颜兮觉得不对,赶紧点了点头:“没错,确实是白家庄口。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庄口连楼,楼顶见天,天路顺利,利往入北,北上显渝,渝中成白,乃药圣白家。” 元怀笙挑了挑眉,淡淡的说着。 苏长卿紧皱眉头:“怎么会扯到白家,这孟家是药圣白家的人?这怎么可能?” 苏长风亦是有些不可置信:“此事多半是真的,孟家那个蠢货没什么本事,像白家庄口这种地方,如果不是真的常年接触,怎么可能知道。” 众人闻言,心中已然有了打量。 元怀笙看着茶杯中的一缕热气慢慢消散,忽而笑道:“白家?倒也是好些年没有打过交道了,派黑鬼去查查白家暗地里的动作,今晚多派些人出去,看看辞陆城内有没有庄楼。据我所知,明面上似乎还没有人知道白家在西部活动。” 苏长卿应承下来,此事属实异常,白家向来以光明磊落行事,况且立世这么多年,几乎只专注于江湖之事,对于鱼龙混杂,武林与财阀权贵相辅相成的行为,嗤之以鼻,怎么可能突然有庄楼出现在这里。 当夜,月上中稍,从苏宅之中出去了好多身影。 “已经行动了。” 凛月院里,风起扇抱着刀,斜斜的靠在门口,清风一吹,衣袍青丝便随着一同飞舞盘旋。 房门发出被风吹得“吱呀”作响。莫颜兮揉了揉额头,轻声道:“你也去看看吧。糊里糊涂的,总是不能放心。” 风起扇闻言点了点头,随即消失在了门口。 南柯蹦蹦跳跳,拿了两块槐花草糕进来,左看右看:“唉!?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起扇呢?刚才不还在这儿吗?香雪正在厨房做槐花草糕,我瞧着香的很,便先要了两块儿给你们拿过来了。” 南柯说着将一块儿递给莫颜兮,然后坏笑道:“不过…既然起扇不在,那么她这一块儿我便帮她效劳了!” “你还真是个馋猫,我这一块儿也给你吧,最近总是心神不宁,这会儿吃不下。” 南柯闻言,心花怒放,一边吃着,一边问:“起扇做什么去了?这大晚上的,难不成和哪个情郎去…” “没有,以她的性子,就算是情郎站在她面前,她只会以为是来挑衅的。我让她跟着查庄楼去了。” 南柯点了点头:“确实应该让她去,就凭苏长风,能做成什么大事,还不得我们起扇去。一刀在手,大杀四方。妖魔鬼怪,通通退散!” 南柯学着风起扇拔刀的样子,就连眼神也犀利了几分。 莫颜兮被南柯逗笑:“行了行了,你呀,也是个闲不住的,我听说明桑最近在教你学史,以他的性子,如果你没学出个某样来,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一听学史,南柯瞬间垮了脸,哀叹一声:“可不是嘛,还真是个书呆子,没日没夜的管着我,我也就当他是个小孩提,迁就着他,若是换了别人,我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莫颜兮不以为然的笑道:“你若真不想学,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拉不住你,就是生了一张硬嘴,其实心里乐的跟花蜜似的。” 南柯嘟了嘟嘴,我不否认:“也就那么一点点想学而已,从小就没听过先生讲课,好不容易有机会,这不得好好感受一下。哎呀!时间又到了,我得走了,不然他非得跑过来一顿教育,我这耳朵都快起茧了。” 明月姣姣,疾风簌簌。苏长卿站在辞陆城中心处屋脊上,对着身后的暗卫道:“白家庄楼建于地下,一般很难发现,你们各自寻一处地方盯着,若是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是!” 暗卫快速退去,苏长风打了一个哈欠:“既然有这么多人,你喊我出来做什么,每一次和你出来,都没好事儿。我的命可还金贵着呢,经不起折腾。” “近日,我瞧你越发懒散了,特地带你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天道酬勤,你若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有两下子也得荒废掉。” 苏长风漫不经心的吸了吸鼻子:“怎么可能,你以为这内功外法那么不经休?这些可都是刻在我骨头里的,就算两三年不动弹,也绝对不可能消失。” 二人正说着,一股凉风袭来,卷起地上的尘土。苏长风感觉到了一股冰冷之意,赶紧抓着苏长卿掠下屋檐,藏在巷口角落里。 苏长卿忍不住骂道:“你这张乌鸦嘴,能不能别老说话!真的是说什么来什么!” “什么叫我这张乌鸦嘴,这不得怪你,我都说了和你出来准没好事儿,这不说曹操曹操到。来了吧!” 苏长风当然不服,哪怕是在逼仄的角落里,二人也要争论上两句。 “好无礼,跑什么,难不成,我能吃了你们?” 熟悉的话音想起,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宛若嫡仙,在月光下,缓缓落在二人的面前。 落叶城的阴影还在,苏长风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躲在苏长卿的身后,问:“大晚上的,你想做什么?!我给你说,这里可是有很多暗卫的,你若是想对我不利,他们可看着呢,回去就告诉莫颜兮!” “……” “……” 二人听着,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说什么胡话,风姑娘可是和我们在一条船上的人,你莫不是被吓傻了?” 苏长风这才反应过来,站的端端正正,轻咳一声:“什么被吓傻了,我就是一时忘了而已。” 漆黑阴暗的巷子中,四处弥漫着尴尬局促。 “那位少侠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位。” 风起扇的眼睛四处看了看。寻着一道身影。 苏家二位兄弟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哪个,连忙回道:“村一应该是在别处藏着,风姑娘也是来寻庄楼的?” 风起扇点了点头,直截了当的回道:“她怕你们人手不够,便叫我过来一起。” 苏长卿自然是乐意的,凭着风起扇的能力,他们可以省不少麻烦。 突然之间,天空之上绽放出一朵通红的烟火。 “这个…是从长隋道里传来的,我们快去看看。” 长隧道狭长窄小,里面不断有银光闪烁,村一捂着受伤的胳膊四处躲藏,只是不出片刻整个长街道中的前后左右,通通占满了人。 这些黑衣人通通带着面具,无法辨别真容,不过看其出剑的狠准程度,应该个个都是顶尖儿的能人。 村一无处可逃,不过面容之中,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意思。 忽而,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从怀里掏出来一枚锋锐的圆镖。朝着村一扔过去。 这里几乎没有可以躲的地方,圆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村一呼啸而过,非常精准的插在了村一的右胸上。力道,寸劲儿把握的恰到好处。 圆镖上附了一层尖锐的小刺,能将身上的皮肉割下来,奇痛无比! 不多时,村一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密汗,他生生咬着牙,将痛处掩藏起来。 只是那人并没有停下来,又拿出一枚圆镖,这回事朝着里村一的心脏去的。 飞镖离手,仍然是非常快速的在空中飘着。说时迟那时快,在飞镖快接近村一身体的时候,突然被一把刀震开。 风起扇站在众人头顶的屋脊走兽上,居高临下,如同轻蔑众生的神灵一样。 “最讨厌偷袭,和侮辱。” 这头虽然气氛紧张,战争随时都有可能触发。 至于苏宅,这次他们算得上是倾巢而出,整个苏宅内,算上丫鬟小侍,也不足三十人。 莫颜兮看着桌面上,被风吹起波澜的茶水,前思后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直到屋檐处想起一阵淡淡的瓦片碎裂的声音。 莫颜兮瞬间清醒过来,眉头紧皱,出了房门,跟南柯明桑几个交待了一声,拿着匕首便离开凛月院,朝着元怀笙居住的偏院行去,一路上,莫颜兮不敢四处张望,只抬头挺胸,装作一副非常自然的模样,在进入元怀笙房屋的瞬间,才叹了一口气长气:“传消息喊他们回来吧,我们好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声东击西,没想到竟然会是对你下手。” 元怀笙丝毫不慌张,饶有兴趣的研究着面前的棋局,轻笑一声:“还真有人会趁虚而入,打算趁火抢劫呢,可惜了,怕是又要有来无回了。” 莫颜兮闻言,忍不住问:“难道九爷已经早有打算?” “也不能说是早有对策,只是就他们而言,再怎么横挑,也不过是只蝼蚁。成不了什么气候,” 夜黑风高杀人夜,不论是长隧道还是苏宅,都是危机四伏。 元怀笙抿了一口茶,示意莫颜兮收好匕首入座。 “坐吧,好戏才将将开始,可不能浪费掉这么好的月色,至于那些房上的梁上君子们,恐怕还得再观望一会儿再说。” 天空之上,一朵乌云遮住了如同白玉盘一样的月色。 莫颜兮心神安宁下来,自顾自的坐到对面, 端详棋局。 第一百零七章 白玉簪花 月色忽明忽暗,树影婆娑,偶有几声犬吠。 湛蓝色的衣摆随风飘动,那道身影瘦弱挺拔。月光下,一双清冷的眼睛如同出鞘的利刃。充斥着危险。 黑衣人很快围了上来,手中拿着锋锐长剑,显然不肯退缩。 苏长卿皱了皱眉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看这样子,好像是特意在这里等着我们一样。” 村一点穴封住伤口,才道:“应该是已经埋伏在这儿的,我刚才发现长隧道尽头有一些人鬼鬼祟祟,便跟着去瞧了瞧,那里头有一道暗门是通往地下的,应该便是白家的庄楼了。我原本想着退出来先通知你们,结婚刚到这儿就被偷袭了。” 苏长风听了,面色又凝重了几分:“能偷袭的了你?看来来者不善啊。”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众人还在迟疑之中,风起扇已经拔刀而上。黑衣人涌了上来,无数个剑尖儿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伤的了风起扇。 苏长风三人紧盯着那道轻盈自如的身影,忍不住拍手叫绝。 “果真一般不是女子,不对,果真不是女子一般!也不对,果真不是一般女子!” 苏长风看的忘神,一句话来回倒了半天才说清楚。 “这些人伤不了她,不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我们今日的行动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啊。难道有人给白家通风报信?” 村一蹙眉,一时想不清楚问题出在哪儿。 “如果是白家知道我们有所行动,应该会立刻关闭庄楼,以免走露风声,被江湖中的人知道。所以他们不是白家的。” 苏长卿似乎是有了思绪,为众人解释。 苏长风闻言,摸了摸下巴:“不是白家的!既然不是白家的,我们和他们无冤无仇,特地跑到这儿埋伏我们做甚?” “是…重山道!” 苏长风的话彻底点醒了苏长卿。一番思虑之后,苏长卿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慌张,连忙道:“难道我们内部的奸细还没有处理干净?这次为了白家庄楼,苏宅之中的暗卫都出来寻找,如今的苏宅只是个空壳子,重山道如果这个时候去,那么殿下怕是凶多吉少!” 三人相视一眼,立刻转头准备回去。可是刚走了没几步,对面的屋顶之上,隐隐站了三道萧索的身影。 一股危险气息慢慢散开,村一眉头一皱,将苏长卿二人护在身后,小声道:“你们快回去保护殿下,这里我挡着。” 苏长卿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两步。 “想走?你们也要问问我们的剑同不同意。” 对面传来一阵不屑的声音,三人轻点脚尖,只眨眼的功夫便移到了跟前。 苏长卿三人借着月光看去,终于看清了来人。对面三人皆隐藏在黑色斗篷之中,面上带着金色的牡丹面具,身后都背着两把长剑,一眼望去,竟然分不清谁是谁,一模一样。 “糟了,他们是风眼三怪。” 村一说着,紧了紧拳头,神色更加警惕起来。如今他有伤在身,以一敌三,绝对挡不住。 “风眼三怪?什么事风眼三怪?三只眼睛?还是三个怪物?” 苏长风撇了撇嘴,有些不明所以。 “青海白旗,红卫当重,乃是重山道下四大堂主,听说这四位堂主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身怀绝技,神秘至极,除此之外,重山道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拥有风雨雷电,天地玄黄,八位位于江湖顶端的杀手,听说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从他们的手里逃出来,而你们眼前的这位,便是八位中的风,风眼三怪。” 天外突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苏长风皱眉,瞬间听了出来:“许若谨,你出来说话,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语罢,隔壁的屋脊上突然伸出来了一只脚,然后是一只手,一个头,最后露出了整个身影。 许若谨慢慢悠悠,摇摇晃晃的,扛着一把木剑过来,轻轻点了点脚,整个人便踉踉跄跄的落到了苏长风跟前。 一股极其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苏长风撇着嘴,捂住鼻子,嫌弃的推了推来人:“你个死酒鬼!这是喝了多少!?没有我这样千杯不醉的本事,就别喝!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儿许家公子的样子!丢死人了!” 许若谨不以为然,吸了吸鼻子,一脸憨笑:“我喝酒怎么了?喝酒你也管我?我说苏长风,你是不是还想挨打啊!皮痒了是不是?你早说嘛,我这会儿正愁有火没地方发呢!” “…………” 被晾在一旁的几人很默契的抽了抽嘴角,这么危急的时候,这两货硬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真吵,残废,酒鬼,傻子,蠢蛋?呵!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对付这样的人,竟然会派我来!” 对面的风眼三怪忍不住哼道。 “你说谁呢!丑八怪!” “你说谁呢!丑八怪!” 对面响起了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苏长风和许若谨竟然同仇敌忾,如此默契。二人也是惊讶了一番,待反应过来时,又开始斗嘴, 苏长卿看不下去,笑着问:“许公子,你说天地玄黄,风雨雷电,一共八位,可这风眼三怪已然占了三个人的位置。” 许若谨摇了摇手:“不是不是,只是看起来是三个人,其实只有一个是活人,其他的两个只是傀儡而已。” 风眼三怪闻此,仰天长啸一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可惜,今日怕是有命来,没命回去,没事儿还是别喝酒,容易迷路,一不小心,小命可就没了。” 许若谨左右摆了两步,提起木剑放在背后挠了挠痒痒,才道:“你们快走吧,我正想着没地方撒气,如今看来老天待我不薄,竟然送了个人过来。今晚看来要委屈委屈你了。” “你小子行吗?!” 玩儿归玩儿。吵归吵,但是这可是关系到生命的事儿,万不能开玩笑。苏长风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担忧,不由出声询问。 许若谨挑了挑眉,将木剑往前一横:“我不行你行?要不你来?!来啊!”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许公子了,等我们解决了苏宅的危难,便过来帮你。” 最后还是苏长卿出声调节。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确保殿下的安全!其他的都不重要! 苏宅,灯火星星点点。看来大部分人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窗前吹来一阵凉风,桌上的烛火被吹得左右摇曳,将灭不灭。 莫颜兮手里拿着棋子来回摩挲,神色不宁,忐忑的很。 “心不在焉,心思这么容易猜,稍微吹点儿风,心就乱了。这棋还有什么好下的,扫兴至极。” 元怀笙将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盘中,自顾自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莫颜兮松了口气,忍不住小声问:“刚才那么大的响动,来的人可不少。敌众我寡,怎么办?” 元怀笙挑了挑眉:“寡?走在刀尖儿上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寡?不过既然有客人来了,就该让他进来坐坐。屋外风凉,站久了,难免会有些不适。” 语罢,元怀笙抬头看着对面的莫颜兮,烛光之下,那张面容更加清晰。青丝之上的华翠,闪着淡淡的光泽,竟然有些柔美。 莫颜兮一动不动,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办。 半饷之后,元怀笙忽然倾斜身子,往前凑了凑,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沿着莫颜兮的耳廓往上摸去。最后停在了一只白玉簪花前。 “这簪花清秀不俗,借我瞧瞧?” 虽说是请求之语,可还不等莫颜兮说什么,元怀笙已经将簪花抽了出来,拿在手上打探。 莫颜兮呆在原地,乖乖的,就像是一只被训化的,温顺的猫咪。 “白蕊翠华风采久,陌上花开富贵相。月下垂柳影丛生,夜来茶雾酒余温。” 元怀笙说着,捏着簪花,朝着正对着窗外的一颗高大的垂柳投掷过去。 “既然来了,那就光明正大的进来,躲起来算什么?堂堂成安王,也学会做梁上君子了?” 莫颜兮闻此,心中震撼万分,彻底僵在了原地。 半饷之后,垂柳动了动,然后一道身影轻飘飘的落了地,来人也是裹在黑色斗篷之中,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多年未见,你这脾气还是一点儿没变。” 莫颜兮顺着声音看过去,来人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的白玉簪花。 “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算起来也到了成亲的时候,怎么还不会怜香惜玉?这女儿家就是水做的,柔弱的很,需要捧在手心里,好好护着。” 元楚清说着,进了屋子,将簪花原封不动的重新插在莫颜兮的头上,又心细的调了调位置。 而后自顾自的到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茶:“茶确实是好茶,可惜这水凉了,茶叶的芳香之气还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 莫颜兮抬头看了一样元楚清,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的脑海中不断的闪过在清风镇寒山寺中,漂浮着的一具具女儿家的尸体。 第一百零八章 无极 “来者,何人?” 风眼三怪盯着对面站不稳的小公子,语气淡淡,显然并不想浪费时间。 长隧道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不远处传来阵阵清脆的打斗声。因着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居住,即便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无人注意。 “许家,许若谨。” 许若谨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用粗布袖子擦了擦手里的木剑。这一只是他照着原来的那只,仔细雕琢的,看起来有九成相似。 风眼三怪闻言,冷笑一声:“许家?许家占着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已经有些年头了,如果许休还在,这天下第一剑,我们也就认了,不过时过境迁,如今这么厚重的名头,你们凭什么还配的起?” 许若谨不耐烦的揉了揉鼻子:“配不配的起,和我有什么关系,今儿我火大,本来就不痛快,倘若你再说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放你们离开。” “小子,好大的口气,怕就怕有本事说这话,到头来只留下一堆贱骨头,风一吹就散了!” 风眼三怪说着,藏在黑袍中的手动了动,悄无声息的附上了背后的长剑。一人带着两傀儡,都是这样的动作。 许若谨抬眼看了一眼,莞尔一笑:“这才对嘛,废什么话啊。早点儿结束,兴许还能赶的上浣纱楼的好酒!” 风萧萧,冷冽急促,吹着柳条四处纷飞,一些冬日里埋在土里的叶子,也被刮了起来。 凤眼三怪终于拔了剑,一人两傀儡,六把各不相同的诡异之剑。听说这六把剑都是之前江湖上很有名气的剑刃,后来朝代更替,渐渐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杀戮,白河,亲维,鬼魅,赤流,生人。每一把都是如今有价无市,千金难求的,不知道曾经在多少剑客的手里留下过辉煌。 耀眼的脸芒在月光下更加明了,扑面而来的剑意让许若谨心神抖了两抖。 许若谨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打量了许久,笑道:“剑果真不错,如果放在当年,每一把定然都是傲视群雄的,只可惜常年不用,只怕是钝了。再好的剑,一旦钝了,剑客便如同自断一臂。没什么好惧怕的。” 风眼三怪自然是听出了许若谨话里的嘲讽之意,他冷哼一声,轻轻转了转剑柄,然后三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了原地。 许若谨神色一变,运着内息,耳目通畅,随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呼吸之间,一把凝聚了刚烈气息的剑朝着他的后脑勺直直的冲了过去。 许若谨当机立断,右脚低弯打旋,而后一个扫堂腿躲过了风眼三怪手里的剑。紧接着身子如同矫捷的燕子,弯了弯腰身,趁机在手上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朝着风眼三怪的双腿袭去。 木剑瞧着虽然钝,但是其中的剑气逼人,竟然硬生生的插入了其中一怪的小腿上。 意想之中的皮肉撕裂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倒像是糊了很厚的一层纸浆破裂,发出来的声响。 许若谨收剑,翻了两个后空翻,离开了风眼三怪的攻击氛围。 待他低头查看,这剑尖儿上残留下来的并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一种绿色的粘稠液体,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草药香。 “傀儡?” 许若谨感叹一声,随即笑道:“还真是大名鼎鼎的风眼三怪,一个人控制两个傀儡,六把剑,每一把出剑的力度,准度都把控的很出色。没个几十年的配合,怎么可能做的到!” 风眼三怪听了,随即冷声解释道:“自然是几十年的默契,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左边的这一位是我的同胞哥哥,从小到大,他可没少欺负我,至于右边的这一位,便是我的姐姐,为了美丽能够牺牲自己弟弟的蛇蝎美人,最适合被做成傀儡,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他们二位便跟着我了,用我的心头血好好的浇灌着,陪我一同长大,几十年的默契再加上密不可分的血缘,自然不是常人能够比的。” 说话的,是最中间的黑袍人,仔细瞧一瞧,位于他左右的两具傀儡,还真是有些细微的差别的。 “他们不仁,你便不义,说起来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重山道内的傀儡千奇百怪。可大多用的都是平常百姓的生命,做着为祸苍生的勾当。所以,你这便是在助纣为虐!” 许若谨从怀中掏出一枚绣了兰花的月白色手帕,擦了擦手中沾了脏东西的木剑,才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经历了什么,和我无关。可是想要残害百姓,你必须得问问我手里的剑!” 苏宅,从未有过的安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元楚清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露在黑袍子外面的手骨节分明,干枯瘦弱,带着一丝不正常的青白色。 “我记得你从前不爱喝这么浓的茶的,如今怎么换了口味了?” 元楚清抿了一口,这茶苦中带涩。喝起来就像是嚼了一片嫩绿的树叶子。 “你也说了是记得,十年过去了,人的口味会随着长大的路径变化,这玩意儿怎么可能揣测出来!” 元楚清笑了笑:“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怕我?据我所知。如今的苏宅,除了你们几个可是一个能打的人都没有了。” 元怀笙懒懒散散的摇了摇头:“怕!我怕你做什么。?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更何况你怎么就觉得今日我必死无疑?” 元楚清叹了口气:“我怎么会觉得你必死无疑呢?从前就有人说你命硬,天塌了你也不一定有事儿,如今种种,再回首,竟然觉得那人说的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我命由我不由天,要是他能算的出来,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条路上,最不缺的就是变数二字,很多时候你走下去,看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兴许回头是岸,还有一两分光明。” 元怀笙跟着元楚清叹了一气,说到最后,语气淡淡的,有了些警告知意。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将月亮的光辉彻底淹没。天空之上,竟然连一颗闪烁的星星都没有。 元楚清看着窗户外面一摇一摆的柳树枝子,隐藏在面具下面的眸子里充满了华光。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绝路,只有不敢走的路,想要黎明,必须经过漫漫长夜,想要成功,一定有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失败。阴阳相符,一切才得以平衡。这便无极。” “无极?”元怀笙眉头一挑:“无极又如何?” “无则无极,有则有尽,只要你觉得世间一切不被定义,那么便可不存在善与恶,黑与白。所以我想做的,便是随心所欲,这个世界需要的便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被规则束死,一切便毫无意义。” “够了,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我们周围的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自己的七情六欲。自古便有规戒法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你只是在为自己的不择手段找一个能过得去的借口罢了。你的想法根本就是在毁了元凌。” 元怀笙皱了皱眉,拍了拍桌子,不认同元楚清的话。 “你怕了?这便是我和你最不同的地方。有些事你不敢做!你选择循规倒序,那么注定便要失去很多东西。”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辩论着,莫颜兮被夹在中间。一个气儿都不敢出,只能低着头假意思索。 忽而天空之上闪过一条银龙,伴随着阵阵雷声。乌云阴在了一起,似乎随时都会下雨的 样子。 “敢,不代表可以做,就像你说的无极,无极之道,只是将人心无限放大,一旦无法控制,那么整个元凌就离崩塌不远了。你是成安王,曾经元凌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大皇子,身上承载的责任要比我们多得多才对。” 雨滴落地的声音不断传来,沙沙作响,像极了女人的哽咽与哭泣。窗户大开着,被风吹的吱吱呀呀,风带着雨珠子一个劲儿的往里钻。 莫颜兮左看看又看看,最后还是忍不住起身关掉了窗户,将屋外的嘈杂冷冽通通阻隔在外。 “大皇子?那年我十岁,他狠心让我一个人去南境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我是元凌的大皇子,就因为他勃然大怒,震惊朝野,没有一个人为我说上一句话。明明做错事的人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承担这份痛苦。你知道南境是什么地方吗?那里跟十八层地狱没有一丁点区别。黑暗,永不见天日。根本看不到希望。” 元楚清说着,语气逐渐变的狠戾起来:“而我,元楚清,便是从那个地方一步一个血脚印,爬出来的。那个时候,元凌的大皇子便已经死了。留在这世上的,只有重山道的宗主。他是带着光明与救赎来的。你,还有你,都没有资格指责。他想做什么,没有人能拦得住,只有无极之道,才是真的适合这个世界。” 第一百零九章 一击必杀 深夜之下,刀光剑影,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此起彼伏。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好小子,看来我不能再跟你玩儿下去了。” 风眼三怪冷哼一声,随即将手中的两把剑慢慢放在了一起。令人惊奇的是,这两把剑竟然如此的匹配。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把剑。再加上两个傀儡了,一共三把长剑,其中的剑气肆意横行。 许若谨眯了眯眼睛,大惊:“怎么可能,这六把剑可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匹配的融合在一起。”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起来,这还得感谢许休大师,他老人家闲来无事,除了铸剑之外,还有很多奇思妙想的玩意儿,这六把宝剑便是他老人家研究出来的,合二为一,两把不同的宝剑中的罡气相辅相成,从而变成更加厉害的兵器。只是可惜,你们许家弟遵从旧规,无人敢用。最后还是便宜了我们。” 风眼三怪说着,笑出了声,他身边的两个傀儡见此亦是照着他的模样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来。 “到头来还不是一把破剑罢了,谁强谁弱,比过便知。” 许若谨语罢,右手拿着木剑,左手摸了摸剑身,随即注入了强悍的内息,轻踩瓦片,如同一只矫健的飞燕,朝着风眼三怪快速掠去。 风眼三怪见此,紧挨在一起的三个身躯终于分散开来,三个人,三把锋锐宝剑,一时之间影乱神迷,这四周好像平白又多出来了十来道人影。 许若谨在中途便停了下来,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一举一动,瞧他的神色紧张,便知此刻他实在是分不清真身和影都在哪儿。 只呼吸之间,突然有一个黑袍身影提着剑朝他的背后刺来。许若谨察觉到异样,赶紧转头提刀迎了上去,只是没想到,对上他的那把剑和自己手中的木剑碰到一起的时候,便化为灰尘,烟消云散。紧接着握着剑的整个身影在快速消失。 许若谨心中一个机灵,已然知道自己上了当。 与此同时,许若谨只觉得后背一凉,然后便是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只眨眼的功夫,许若谨的右肩便被利刃穿透,长剑抽离,留下一个血窟窿,止不住的往外流血水。 许若谨手上吃力松动,木剑应声脱离,摔在了屋顶之上。 “如何?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罢了,也要强出头,这仗义是仗义了,不过平白无故搭上一条性命,怎么瞧都是不划算的呀。” 风眼三怪仰天长啸一声,语气轻蔑。 许若谨将伤口附近的脉络通通封了起来,而后忍着痛直立起身子,咧嘴笑道:“你这招不错,移形换影,分身之术,如果没有最顶尖的轻功,那是万万不能的,果然是重山道内称得上名号的大人物,在下佩服。” 兴许对于任何人来说,能够获得敌人的夸赞都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儿,风眼三怪心情愉悦,笑道:“你小子倒也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你也是迄今为止,第一个逼我使出影分身招数的人。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修为,买再大点儿可还得了。” 说着,风眼三怪的眼中突然迸射处一丝杀机来:“还好今日让我给碰上了,如果再放任你如此下去,我有预感,早晚有一天,你定然会成为我最强劲的对手。要怪只能怪你生不逢时,还赶着趟的出来送死!” 话音刚落,最中间的真身便转了转手中的宝剑,往前走了两步。哪怕是暗无天日的深夜,也挡不住宝剑的华光之彩。 许若谨擦了擦额头上的密汗,抬起苍白的脸颊,而后用左手将地上的木剑捡了起来拿在手上颠了一下。 “影分身确实厉害,也是旁人想学也学不来的本事,不过这个招式也不是完美到已经无可挑剔了,或者说想要破解,其实真的不难。” “口出狂言!无知小儿,看来我还是对你太过仁慈,既然如此,那便在地狱里先等着吧!” 一听到有人贬低自己的能力,风眼三怪便觉得受到了挑衅。继续催动内力,使用了影分身之术。这一次内力更加深厚,足足多出来了二十多道残影,每一道都清晰可见。 许若谨见此,用左手大拇指摸了摸剑柄,随即闭上了眼睛。 天地万物,一切都变的透明虚无,一道道身影慢慢变得慢了下来,不过每一道都看的清清楚楚。 许若谨气定神闲,似乎是进入了入定状态,刹那之间,又是一把长剑从人群之中突然出现,朝着许若谨的后脑勺侵袭过去。 可是许若谨硬是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剑尖儿越来越近,在接触许若谨的后脑勺时消失不见。原来这居然是一道幻影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风眼三怪见迷惑不成,便催动内力,令十来个人影那着剑从四面八方同时朝着许若谨刺去,剑刃破风的声音,即使是隔着老远都听的一清二楚。 许若谨不慌不忙,在剑尖儿离自己只有不到三寸距离的时候,用左手拿起剑往自己脸前一挡。 铁刃发出轰鸣之声,这次是真的,原本宛如聚集了万钧之力的宝剑,就是刺不穿这把破木剑。 许若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而后睁开眼睛,瞳孔之中流露出绚烂的荧光来。同时荟聚内力在木剑之上。似乎是四两拨千斤,这铁仞被轻而易举的弹开了。 雄厚的内息倾斜而出,顺着剑尖儿攀附到了风眼三怪的手掌心。只是刹那之间便是皮开肉绽,宝剑应声跌落在地。绿色带着恶臭的汁液流的满地都是。缺了一条胳膊的便是先前立在风眼三怪中的那位亲姐姐。 真正活着的那位捂了捂胸口,硬生生的将一口血水吞了进去。 许若谨嘴角微微上扬:“虽说只是个傀儡,不过你在他们身上几乎是倾注了半条命,再加上内息相通,这爆发出来的力量一旦得到反噬,便是以一损三。别强撑了,如果所料不错,你的五脏六腑应该都被震碎了吧。” 风眼三怪紧紧捏了捏黑袍,震惊道:“你竟然是…左撇子?!能够破的了我的影分身,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许若谨不以为然的用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擦了擦木剑,笑道:“我刚才便说过了,这影分身虽然厉害,但是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影子和你们三个身上的内息并不相通,准确的说,只有你们的一成罢了,如果静下心来,仔细琢磨琢磨,谁都会发现这个致命的问题。我觉得你这个也就只能忽悠忽悠那些学术不精的毛头小子,我许家的弟子,再怎么顽劣,也不可能耽误用功。所以传说中的影分身,不过就是小菜一碟的玩意儿。” 终于,那口刚从喉咙之中下去的血水在许若谨的刺激下,又被生生吐了出来。 风眼三怪目光立刻变的严肃,指着许若谨恶狠狠的说道:“好你个小子,给我们等着,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定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 语罢,许若谨便看到风眼三怪手里拿着一颗迷雾珠往面前一扔。他们周围立刻附上了一层浓稠的白色烟雾。 电光火石之间,从不远处的柳树稍上快速飞下来了一只带着莹莹华光的长刀。 半刻钟后,白雾消散,许若谨皱了皱眉头,刚才还言辞振振的许若谨,如今已经便成了三具横尸。 刀上挂着的一尺蓝色绸缎随风起起落落。 许若谨一眼便认了出来,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高大柳树。 柳树稍上,此刻正站在一道挺拔消瘦的身影。 许若谨莞尔一笑:“谢谢风姑娘仗义出手。” 风起扇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目光依旧清冷。 “我只是喜欢痛快的,你刚才传出来的内息过于洪厚,他们选择和你硬碰硬,结果遭到了反噬,五脏六腑已经震的稀碎,就算侥幸从这里逃回去了,也没有几天日子好活了。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要放过他们,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结婚。” 许若谨被猜中心思,摸了摸鼻子,憨笑道:“不愧是你,这都被你猜中了,谁让他刚才说话那么难听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我这个人本来很好说话的,再加上他和我又没有深仇大恨。如果他积了口德,我当然会手下留情的。” 风一吹,终于吹散了混浊之气,带来了一点儿清凉,就在不远处的深巷之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四十具尸体。一个个小小的血泊慢慢连在了一起。 “今日的你,似乎和那天我见到的已经判若两人了,我能感觉到你心中澎湃的剑意。心中有剑,自然所向披靡。还不错。” 风起扇走到许若谨跟前,从怀中拿出小瓷瓶莫,倒了一颗颜兮给的止血丹药递到许若谨面前。 许若谨喜出望外,紧张的搓着衣角,憋着笑意拿过来:“你…那个…我…就是谢谢你的药…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不是!我是说谢谢你,这药我一定会好好吃的!” 第一百一十章 风止树静 萧瑟的风渐渐平息下来,树梢停止响动,飞蛾莹莹环绕,偶有犬吠惊人。 苏长卿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苏宅时,这里安静祥和,他们想象中的腥风血雨根本不存在。 三人觉得蹊跷,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往元怀笙所在的院落极速而去。 一盏昏黄的灯火忽明忽暗,房门大大的敞开着,似乎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三人走进去,只见莫颜兮和元怀笙相对而坐,正在仔细的研究残局走向。 苏长风左右瞧了瞧,挠了挠头:“爷,这屋就你们两个吗?” “你是觉得还有其他人藏匿在此?” 元怀笙语气淡淡,盯着棋局,头也不回的回着。 苏长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伸手自己赏了自己一个巴掌,继续笑道:“爷,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还以为重山道的人来宅子了呢。” 元怀笙瞅准一处地方落了子:“他们确实来了,不过又走了。刚刚出去,应该还未走远吧。” 屋内的三人顿时觉得自惭形秽,尤其是村一,更是觉得愧疚难当,上前一步,结结实实的跪倒在地:“爷!是村一大意了,还请爷责罚。” 夜深人静,确实到了要休息的时候,元怀笙懒懒的拂了拂额头:“责罚?那就明日早起,将院子扫一遍吧,今儿吹了风,明日出门一定会见到残败落叶。” “……………” 除了元怀笙,其他听着的人皆是一愣,大家都没有想到元怀笙竟然会如此和蔼可亲。 不过多时,众人便匆匆散去,各自回了屋子。 凛月院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唐明桑等人黑着灯,拿着防身的利刃在房间内急得乱窜。 “你说,小姐怎么还不回来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科?” 南柯皱着脸,躲在床上,小声问着,语气中夹杂着一点儿颤音,应当是害怕极了。 香雪一脸坚韧,闻言紧了紧手里的匕首,笃定道:“不会的,小姐怎么可能会出事,她可是大富大贵之人!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南柯听了,将头埋在膝盖处:“对…对不起,香雪你说的对,她一定会活着的。” 半刻钟后,有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越接近屋子,声音越轻。 众人瞬间绷紧了心弦,目光紧盯着门口。 突然之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仔细看去,门口站着一道身影,瞧轮廓,应该是未女子。 “小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香雪,她几乎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谁。连忙扔了手里的菜刀,一两个快步跑了过去。 樱娘松了口气,拿出发烛点了灯。视线终于亮了起来。门口得那道身影正是莫颜兮。 “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脸色这么难看?” 莫颜兮见气氛有些许凝重,连忙出声调笑。 “这都两三个时辰了,小姐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打算直接冲出去和他们拼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也绝不苟活!” 香雪眼中含泪,脸色苍白,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南柯顺了顺气儿,这才下了床笑道:“还能怎么着啊,差点儿命都没了,还好小姐你安全回来了!太好了!” 众人围了上来,在莫颜兮跟前徘徊,左瞧瞧,右摸摸,仔细的检查着。 唐明桑摸了摸后脑勺,无比正经的说道:“颜兮姐姐,你走的时候,说是重山道来人了,如今几位哥哥都不在,就连起扇姐姐也不在,你们是如何脱身的。” 语罢,唐明桑赶紧为各位倒了茶。 莫颜兮入座,叹了口气:“这事儿还真跟我没关系,我只能感叹这个韩家九爷还真是一个老狐狸,藏的真够深的。” 至于他们为什么能够在重山道的包围下全身而退,这一切还得是元怀笙的功劳。 前脚重山道的人刚到,后脚暗中潜藏在苏宅周围的暗卫便立刻包夹过来。就连苏家二兄弟可能都不知道,除了跟在他们的身边的,还有一批暗卫悄悄进了辞陆城。 元楚清自然是已经知道到了自己身在包夹层中的消息,这才现身一见。 倘若真的打起来,这一丈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是元怀笙惨胜。反正重山道是绝对占不到一点儿便宜的。 最后,元楚清以替元怀笙处理孟家的条件,换取离开了苏宅的机会。 “总而言之,我从来没有见过韩家九爷真的让自己吃亏过,他绝对是老奸巨猾,精通算计,一切的一切,到头来全部自然而自然的偏向了他。果真是天之骄子!” 莫颜兮咬牙说着,翻了一个大大的的白眼,对于元怀笙,她是真的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夜深人静一场闹剧刚刚散场,另一台好戏又粉墨登场。 辞陆城西婉巷是整个辞陆城里最精美的巷子,可是里面只住了一户人家——孟家。 将近辰时,天灰灰的,慢慢亮了起来。 孟宅之中,还是一片静谧。按理说,往日这个时候,孟宅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了,仆人杂役,开始清扫门庭,做早食的做早食,是算账的算账,总之除了主子,整个孟宅内的人都该醒来了。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了一只浑身长着红疮的野狗,站在紧闭的门口嗅了嗅,舔了舔舌头,吠了两声,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 辰时刚到,公鸡发出了第二次惊鸣声,整个辞陆城开始活络起来。买早点的摊位比比皆是。吆喝声此起彼伏。 送菜的小哥擦了擦汗,站在孟宅后门处,使劲儿敲了敲。 半天不见开门,小哥似乎是急了,使劲敲了敲后门,这一次,后门竟然直接应声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潮湿味儿。 小哥惊了惊,朝里面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最后他只好推着菜车进了孟宅。只是刚走了没几步,脚下一个趔趄,小哥差点儿摔个人仰马翻。 待缓过神来,小哥定睛一看,瞬间脸变成了酱紫色。刚刚被他踩在脚底下的竟然是一摊血红中带着乳白的人脑花儿。 小哥浑身僵硬,腿软的抬也抬不动,整个人愣在原地,后背湿了一片。待他环视一周,这才发现四处都能看到断肢残骸和衣服碎片。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只是这么多人,竟然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杀人了!死了人!救命啊!” 小哥喉咙酸哑,用尽全力低吼着,实则一句话也没有喊出来。 在极度害怕的时候,送菜小哥突然从刚才的无力中解脱出来,浑身充满了力气,瞄准门口的方向便横冲直撞的冲了出去! 这件事儿很快便传了开来,在辞陆城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整个孟宅里,从上到下,足足有一百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只要是昨夜留在孟宅得人,全部死于非命。 当然,其中有一个人误打误撞的逃脱了这场灾难。 浣纱楼中,许若谨和孟回躺在同一张大床上,睡的不省人事。 昨晚是一夜的疯狂。许若谨和风起扇分开以后,便又继续回去陪孟回喝酒。二人一直喝到了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下。 清晨的阳光带着朝气洒落下来,从窗户处穿进来。清风徐徐,洒在二人的脸上,竟然有些难得的和谐。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喘着粗气,朝着孟回喊道:“小少爷!小少爷!快别睡了小少爷!你家里出事儿了!小少爷!” 孟回闻言,皱着眉头喊道:“吵什么吵!烦死人了!再吵就把你的手指头割下来喂狗!” 来通报的小仆被吓了一跳,随即小声道:“小少爷!真的出事儿!孟家出大事儿了!您快起来,别睡了!” 小仆说话带着哭腔,整个人急得团团转儿,但是也不敢上前一步。 孟回被吵的心痒痒,随即掀开被子,长叹一声:“行了行了!大清早的!有事儿快说,有屁快放!” 小仆闻言,再也憋不住,声泪俱下:“小少爷,您快回去看看吧,孟家被灭门了!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无一活口。掌柜的一听到这个消息,便让我来浣纱楼寻你!” 孟回刚从眩晕里回过神来,闻此,笑道:“你是谁啊!大清早的吵死个人了,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能出什么事啊?出来进去都有人跟着护着!” 小仆百口莫辩,最后大叹一声:“少爷,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如果真是胡说八道,那么就让小的上刀山,下火海!永世不得超生!” 两双眼睛对在了一起。孟回见小仆两眼泪汪汪的,嘴唇干涩,额头上都是汗珠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消失了。 “你说什么?!我家怎么了?怎么了!” 小仆赶紧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孟回还没有听完,就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待他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孟宅得时候孟宅大门上已经贴上了雪白的封条。 孟回像发了疯一样,将封条撕下来冲了进去。 孟宅之中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去,地上还有一些没有处理干净的血迹和肉渣。至于其他的尸体已经被凌天运到了义庄之中。 今日一过,正如元怀笙说的那样,江湖之上再也没有孟家。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山水有相逢 世间不会有永久的黑暗,漫漫长夜之后,便是清澈的黎明之光。呼啸的风雨过后,定然能拨得云开见日来。 风有长日来,花无百日艳,可对于千花城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这日,千花城内位于子明街上最大的一座酒楼—飘摇阁中,人满为患。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听书来的。 一楼大堂之中,专门设了一个金碧辉煌的高台子,要说平日这里都会有乐妓舞娘在此表演。但是在今天,只有一位白须白发,衣着朴素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拍了拍桌上红润方正的惊木,笑道:“今日贵客众多,那么我便给大家讲一讲这三年一遇的圣落大会吧。” 语罢,老先生随手倒了一杯茶喝了,这才神采飞扬的开始滔滔不绝。 二楼一间位置极佳的厢房之中,小柔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 “小姐,这个圣落大会不都是家喻户晓的事儿嘛,你瞧瞧这飘摇阁里,上上下下,人都快挤破天了,难不成从这位老先生嘴里能再说出花儿来?” 柳唐月右手一抬,便行云流水的合住了手上的扇子,笑道:“这次你还真是说对了,从那位老先生的嘴里,还真能说出花儿来,你瞧瞧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权贵就是雅儒,哪有一个凡夫俗子。” 小柔闻言,四处瞅了瞅,果真见来的都是穿着富贵高雅的,不由出声询问:“小姐,那位老先生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也难怪小柔会这样问,底下堂上坐着的人穿着粗布衣裳,身上四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布丁而布丁之上竟然还有破洞,再看那一双草鞋,已经断了好几根绳,只剩下一两根被污垢染成黑色的布绳子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 “他,可是名动风华的大人物,传说中的那位伯秦子。” “伯秦子?小姐!你说他是伯秦子,那个以天为盖地为庐,年少时,已经周游在各国,不愿入仕的伯秦子?!” 小柔大惊,本来就大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活像两颗大铃铛。 柳唐月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被世人奉为天下第一游侠的伯老先生,这些人眼巴巴的来,可都是为了看上一眼他老人家的风采。” 小柔听完,终于明白为什么太老爷会同意自家小姐来千花城了。伯秦子的著作可以说是四处流传,不管是民间小巷还是朱门台前,都知道他的传记。 “不过今年的圣落大会,应当是最近几年最值得去瞧一瞧的,老夫也是正因为这个才来的千花城。” 伯秦子捋了捋将近一尺长的白须,斜斜的靠着桌案,闭着眼睛,闲散的说着。 今年的圣落大会选在了千花城以南的邱泽山,那里有一处前朝留下来的行宫,后来彻底废弃掉了,西部的武林世家便合力将这一块儿地方重新建了起来,用来切磋武艺。 邱泽山脉的北部恰巧连着佛陀山的末梢,呈一个圆弧将元凌东西两地包裹起来。 “老早听闻苗疆三毒宗的宗主已经在元凌待了许久,如今又有重山道在中原地区起了势,兆远国又派了人过来凑热闹,加上同样潜藏在暗处的鬼修罗,已经算得上是精彩绝伦,更何况近来武林之中也是暗潮涌动,白家,赤练家,来的都是值得一看的人物。我还听说永安王也在武林之中,这次的圣落大会怕是会震惊武林喽!” 说着,伯秦子撇了撇嘴,又拿了一个瓷杯,倒了一杯香醇的夕潮红饮了,最后又拍了拍桌上的惊木,笑道:“人生数十载,弹指一挥间。天高海阔,云卷云舒。深潭大响,似有新语,出墙之物归尘土,破刃追风铁甲寒,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纸上瞧不得得了,一切还得等到了三月初旬,再谈!” 阁中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个,听着伯秦子说着武林动荡。 柳唐月挑了挑眉:“武林朝野,也真只有这一个人,能如此不忌讳的高谈阔论。三月初旬,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老朋友了。” 一说起这个,小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凑到柳唐月跟前,笑道:“小姐,圣落大会可是整个武林的盛事,相信武林之中的个个世家都会派人过来的,这里又是千花城,不知道落仙阁的那位小姐若是见到苏家二公子还有南柯姑娘会怎么样呢。” 柳唐月听了,眼前一亮,亦是坏笑道:“怎么样?自然是天翻地覆,人仰马翻。好不精彩,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对这次盛会充满了期待呢。对了,你去叫人查一查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毒宗宗主。前些日子从家里走的时候,我看到大伯的书房里有一枚黑玉金蟾,应该是和三毒宗的人已经打过交道了。” 午时一刻,千花城渡口处已经站了好多人,远远的望着河岸。 渡口一旁的茶棚之中,端坐着一位身穿白色冰蚕丝锦袍的公子,背对着众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约莫一刻钟后,有小厮冲进茶棚,对着公子恭恭敬敬的说道:“回宗主,已经能够看到船帆了,应该再有三刻钟便能到了。” 陶之然闻言,舒展了一下身子骨,轻笑道:“可算是来了,可真是让我好等,也就是他元怀笙,换作其他人,我才不会亲自迎接呢。不过,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小子会来凑这个热闹。看来此次有的热闹看了。” 正值二月底,柳树抽新,草绿丛生,早一些的野花已经徐徐绽放,黄鹂又开始在树间低鸣。 育阳河上,缓缓驶来一艘大轮船,远远看去,极其吸人眼球。 南柯斜斜的倒在唐明桑的肩上,脸色苍白,眼含泪珠,鼻子也红彤彤的,应该是刚刚哭过了。 樱娘见此,又气又笑:“你瞧瞧这副惹人怜的样子,都说了蜜饯儿烧心,满满的一盒,硬是让你一个人给吃了,当时贪了口舌之欲,现在可不得遭罪。” 南柯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你不懂,有时候可以谦让,有时候不能,你又没看见,刚才苏长风一直盯着我手里的锦盒蠢蠢欲动,倘若我留着,怕是都留到他嘴里去了。” 唐明桑挠了挠头,小声提醒道:“可是,南柯姐姐,你吃的那些蜜饯儿可都是苏二公子给的,既然是送给你的,他怎么可能又拿回去?” 南柯“啧”了一声,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你懂什么,人心叵测,没准儿他就是有抢食儿的癖好也说不定。而我,绝对不会给他一丁点儿机会!” 南柯说的义正言辞,惹得众人开怀大笑。风起扇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得风光,轻声道:“到了。” 众人闻此,眸子中立刻染上了喜色,莫颜兮放下手中的游记,也凑到窗边,笑道:“还真是个好地方,我从游记上看到,千花城内,春夏秋冬,都能见到花色。世间竟然有如此奇妙的地方,可得好好瞧瞧。” “原本春夏秋冬,都有能够绽放的花种,只是奈何大多地方不适合都栽种,而千花城的土壤特殊,有黑泥红壤,能够将春夏秋冬,个个季节的花种都包容进去,再加上城内几乎家家都有花房养花,这才有了一年四季,花开不败的名号。” 窗外一缕绣着竹叶的青色衣袍随风飘过。许若谨抱着木剑,站在窗外漫不经心的解释道。 一刻钟后,轮船收帆,几个壮汉合力将百来斤的锚扔去河水深处。 元怀笙等人收拾好东西,离了船,远远的便看到陶之然手拿折扇,笑眯眯的等着。 “山水有相逢,看来我和你的缘分深厚,这命理之中就该有所纠缠。” 陶之然笑意深达眼底,将青丝束了起来。虽说依旧能看出来病态,不过要比从前精神多了。 元怀笙理了理袖子,没有搭理陶之然,直接越过他就往前走了。 村一与苏家二位公子紧跟其后。莫颜兮看了陶之然一眼,确定此人不认识后略微欠了欠身子,算是打过招呼了。 陶之然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还真是个爱计较的,明明是个狠角色,可偏偏有时候倔强的和孩子一样。不理就不理吧,大不了我脸皮厚一点儿,多跑几趟。” 刚刚说完,陶之然突然觉得一阵酸味儿传来。 低头一看,自己的裙摆处竟然沾染了一坨黄褐色的东西。 “南柯姐姐,你别乱跑啊,忍着点儿,千万别再吐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嘱咐,陶之然一听到“吐”,脸色一冷,转头看向那处。 只见一名穿着淡粉色纱裙的小姑娘左摇右晃的跟在元怀笙后面走着,左边正是刚才出声嘱咐的小公子,右边站在一位扶额的红衣公子。 再往一旁看去,有一位身姿挺拔的姑娘,怀里抱着一把朴素长刀,刀柄处挂着一段湛蓝色绸缎。另一侧跟着一名衣着朴,抱着木剑的公子哥。 陶之然挑了挑眉,仔细想着什么,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不明所以的微笑,嘴里嘀咕道:“有意思,有意思,还真有意思。南柯……”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群英荟萃 人间二指春,入暖三月色。江水往来垂柳绿,花影吹红叶成双。 千花城内,家家都摆上了自家花房之中伺候许久的碎玉迎春。星星点点,黄白相间,带着春天的气息,迎风绽放。 前往千花城准备参加圣落大会的武林世家子弟先先后后到了这里。其中大部分住在了远近闻名的大酒楼—飘摇阁中。 子明街上,到处可以看到气宇轩昂,带着兵器的公子姑娘,好不热闹。 苏长卿已经早早叫人在飘摇阁中留了位置。几人走的是水路,疲乏奔波数日,足足缓了好几天才调整过来。 一楼鼓乐吹笙,拍手叫绝声不断。正对着宾客的高台之上,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热闹。这会儿演奏的是《贵妃传》,台上约莫有五六个水灵白皙的姑娘,弹琴,拨鼓,唱歌,跳舞,各司其职,一应俱全。 三楼厢房,扑面而来一阵清爽怡人的紫金檀香。元怀笙斜斜的肘着头,闭着眼睛假寐。一头柔顺的青丝四处飘散。松松垮垮的青莲色袍子里,隐隐露出些健壮的身躯。 屋外喧闹声越来越大,元怀笙轻轻皱了皱眉头,村一赶紧上前将窗户关住,阻隔一切嘈杂。 “这次白家来的是什么人?” 元怀笙松开眉头,轻声询问。 一旁坐着的苏长卿闻言,连忙道:“听说是白家家主的关门大弟子白可钦,还有十一长老座下弟子白赢玉,二长老座下弟子白星宇,九长老座下弟子冯水湘。” “哦?白家倒也舍得让白可钦亲自来,听说他跟武宗赤练家的姑娘联了姻,怕是过不了半年就要成亲了。白远龄膝下无子,只有一女,今年也才刚满八岁。这药圣白家还得他多操心。” 苏长卿点了点头:“白可钦文武双全,在药术上的造诣超群,白家主又将他当亲儿子养着,恐怕日后白家家主的位子也非他莫属了。” 元怀笙听了,慢慢睁开眼睛,笑道:“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白家最注重血脉,再怎么好生养着,骨子里留的血也不是亲的,如若不然,白远龄怎么会这般干脆的让他娶了赤练家的姑娘。” 苏长卿恍然大悟,白家那个小姑娘虽说年幼,但是听说也是聪明伶俐,深受白远龄的喜爱,他自然舍不得自家宝贝疙瘩受半点儿委屈,这整个药圣白家,不管怎么着,一定会握在她手里。如今白可钦已然有了婚约,那便说明,他并不是白家家主心怡的接手人。 “陶之然还真是阴魂不散,去查查他此次来千花城所谓何事。再去搜查一下千花城有没有白家庄楼。” 元怀笙吩咐之后,苏长卿一一应下,正准备出门。只是前脚还没踏出房门,便被元怀笙又喊停。 “去把莫颜兮叫过来,我和她有些话说。” 一刻钟后,刚刚眯了一阵儿的莫颜兮睡眼惺忪的进了厢房之中。 元怀笙见莫颜兮呆呆愣愣,笑道:“成日成夜的睡,就不怕变成瞌睡虫?” “并未成日成夜,兴许是春天,刚刚入暖,容易困乏一些,只是刚才眯了一小会儿。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叫过来了。” 莫颜兮有些哀怨的说着,像樱桃一样丹红水润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元怀笙听了,挑了挑眉:“你这是埋怨我扰了你的好梦?” “没有,颜兮不敢。只是九爷随口问了,便答了。这会儿还迷迷瞪瞪的,不大清醒。若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还请九爷见谅。” 莫颜兮说着,微微欠了欠身子,猛地吸了两口檀香清醒。 “过来坐吧。” 元怀笙懒懒散散的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位置。 莫颜兮皱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语温温柔柔,就像是夏天的江水一样,充斥着暖意,居然是从元怀笙嘴里说出来了的! 莫颜兮一阵思索,而后犹犹豫豫的挪了过去,又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坐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凳子有些烫屁股…… 元怀笙目睹了莫颜兮的整个过程,忍住笑意,才道:“你可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所谓何事!?” 莫颜兮摇了摇头,跟一颗拨浪鼓一样。 “元宵佳节,长隋道里,你口口声声说在半年之内,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如今马上要过去一半儿时间。你可有什么行动?或者一鸣惊人的手段?” 面对元怀笙的接连质问,莫颜兮心口颤了两颤。随即低眉摇了摇头。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轻笑一声:“当时你保证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委屈弱小的神情。这才两个月的时间,就像霜打的柿子一样,彻底蔫了,如果没有能力去实现,就别口出狂言。叫人轻视。我平日里,最看不得的,也是这样的人。” 莫颜兮半醒未醒,平白无故又被教训了一顿,瞬间怒火中烧,拍了拍桌面:“谁说我实现不了,就像你说的,这才过了一两个月时间而已。我还有很充足的时间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儿,您日理万机,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再说…” 说着,莫颜兮逐渐冷静下来,瞬间没有了底气,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再说…这是我的事儿,您也未免太过操心了些。” 空气逐渐凝固,二人沉默着,无人打破僵持。 莫颜兮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她生怕一抬头就对上元怀笙凶残的眼神。 好一会儿,元怀笙才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笑道:“你说得对,我确实有些多管闲事了。既然你不愿听我说,日后也别依着我的势。我也不是什么活菩萨。有那么多的善心,庇佑没什么交情的狼犬。” 莫颜兮听完便怂了,捏了捏裙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九爷,我…我并非是那个意思。此事我已经有了计划,只是缺一个可以去实行的契机罢了。您放心,我莫颜兮虽说是女子,可也是个有担当的,既然话是从我嘴里说出去的,那么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做到,您需要操心的事儿本就多,要是再为我花些精力,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元怀笙挑了挑眉:“还真是能屈能伸,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怎么记得你说我多管闲事来着。” 莫颜兮闻言,赶紧摆了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您刚才一定是听错了,我是叫您好好休息,千万别太过操劳,凡事一定要以身体为主。” 元怀笙见莫颜兮手忙脚乱,心中一喜:“是嘛,看来是我老了,这耳朵已经有些不好使了。不如你大声一些,好好讲讲你谋划已久的计策?” “………” 莫颜兮咬了咬嘴唇,心里知道元怀笙是故意逗她的。可偏偏她又不能说什么。人家一句话,便有可能让她粉身碎骨。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蝼蚁罢了。 无奈之下,莫颜兮轻咳一声,道:“九爷,这武林之中,能称得上名号的,都是些武学世家,在武林之地,享用盛名已久。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新起之秀能够脱颖而出。他们哪怕是有一丁点儿要露头的打算,便会被立刻扼杀。武林之中的各位大家,似乎已经心照不宣的做了决定,内斗可以,但是若是遇到外人想进来占一席之地,必须立刻铲除干净。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同仇敌忾,排斥重山道的一部分原因。” 莫颜兮眸子一闪:“既然另起高地不可以,那么我便剑走偏锋。趁虚而入。取其精华,和重山道做一样的事儿。” “你也想取而代之?这一步,虽说是铤而走险。不过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元怀笙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他似乎有了眉目。继续笑道:“重山道和鬼修罗虽说隐蔽,可也是在武林之中露过头的。如今他们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可以说是完全掌握着先机。” 莫颜兮听到这里,笑的跟朵花儿一样:“所以说,如今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过两天便是圣落大会了。届时,所有武林世家都会派人过来。如今白家和赤练家可以说是一拍即合,蠢蠢欲动。大家都是各怀心思,现在的武林,平疆之下,可谓是暗流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乱世之中,最怕的便是躲在礁石之后,不敢前行的鼠辈。” 鼎中紫檀香雾扶摇而上,而后在空中被一阵猛风吹散干净。 整个千花城都洋溢着热血豪迈的侠士气息。来来往往,整个元凌的优秀一辈,应该都到了,当然其中最受瞩目的还是药圣白家白可钦,武宗赤练紫,落仙阁千秋儿,女真教菲瞳,还有重山道与鬼修罗的动向。 如今已是二月底,不出四五日,三年一办的圣落大会便要开始了。斗武场上,群英荟萃,鲜衣怒马,正当意气风发,千百人中,谁与争锋。一切都如同湖水一般,表面微波荡漾,湖底是否暗流涌动,尚不可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圣落大会 清早,刚刚下过细雨,天色有些青灰色的暗沉,远远望去,山水一片,薄雾冥冥。似是大师笔下绽开的一幅山水墨画。 一只画着一团熊熊烈火的红色旗帜高高的插在邱泽山上的行宫之外。 此时,山上山下已经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甚至有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匆匆忙忙,就是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盛会。 锣鼓喧天,铜钟鸣起诸位被请来的名仕世家之主,通通坐在了高台之上,谈笑风生。 山下,一座年久失修的老茶棚内。坐着三位衣着朴素的老者。木凳旁边放着两支沾了新土的锄头。 “还得亏有这样的盛事,除了这凉茶,听说附近还有不要钱的粥喝。” 一位老者一口气喝了两三碗,黝黑皱褶的脸上满是笑容。 “听说好像是什么圣落大会,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反正应该都不好惹,昨天我看到有好多人手里拿着长刀长剑,足足有三尺多长,那叫一个气派,不管男的女的,看着都是年纪轻轻,可是一个个凶神恶煞,跟阎王爷一样!” 另一位老者拍了拍桌面,附和着。 刚说过话的老者,笑了笑,又添了一碗茶,:“管他什么大会,都是些舞刀弄枪的流氓地痞罢了,别的不说,只要别伤了咱都行,昨个儿听我家媳妇儿说,来的都是些穿金戴银的有钱人,这茶棚,粥,都是人家给弄的。可惜这会儿应该已经都上山了,不然还真想去看看人家的风采。” “风采?风雨欲来,没准儿是腥风血雨也说不定。武林之中的暗流,蓬勃汹涌,不在其中,又怎么能品的清楚。” 二位老者听到一声长远的叹息,通通转头望去,只见坐在他们正中间的白须老者闭着眼睛,捋着胡须,似乎是入了定。 老者似乎是感觉到了注视,睁开眼睛左右看看,而后仰天长笑一声:“哎呦!你瞧瞧我,还真是老了,还有事儿要做,尽在这儿胡说八道了,二位吃好喝好啊,老夫去也!” 语罢,白须老者便在二人注视的目光下大摇大摆的走了。 “甭理他,估计是老糊涂了,这年头,这样的人见得多了。兴许是家里人觉得懒散了,不想伺候,给轰出来了。” 面色黝黑的老者摆了摆手,凑近另一位老者,低声轻语着。 “我觉得也是,这年头懂事儿听话的儿媳妇不好找了,幸亏我家里的是个贤惠讲理的,不然,我和我老伴儿还真得受不少罪!” “巧了!我家的也是,这年头过了花甲之年,好过的人能有几个啊。” 二人说着,又喝了几碗茶,扛着锄头,佝偻着后背,快步朝着一处食粥的棚房去了。 “朗朗乾坤!后士承德!感念苍生!行义之事!匡扶正道!锄强扶弱!刀剑不离!心向光明!” 行宫之中,各大武林世家,随着高坐上的前辈读了誓词。曾经的武林,还没有这么多分支,天下一家,这誓词便是为了告诫天下游侠,不要忘了手中刀剑存在的意义! 武场之上站着的,都是现在武林之中,各占一方的霸主。世家中的天之骄子。 高座上坐着的,有天下第一剑许家家主许子离。落仙阁阁主上官红,女真教教主叶子梦,顾泗堂掌门迷水风。以及武宗赤练家家主赤练承谦,另外还有两位非武林中的人,便是辞陆城知州凌天,千花城知州肇伯荪。 七位互相问过好,而后面带笑容,客客气气的入了坐。 “既然是武林之事,怎么还有外行的人来,若是看看热闹也就罢了,可别是别有用心。” 最先说话的落仙阁阁主上官红,虽说是年近半百的年纪,可是容颜依旧如同二八少女一般细腻光滑,穿的衣裳也是专挑颜色靓丽的,一头乌黑柔亮的青丝中没有一根白发。身姿曼妙,体态端庄。因着自家母亲家中出过好几个探花状元,也算是半个官家人,说起话来没有顾虑。 肇伯荪听了,笑道:“既然是在千花城里办,本官自然有责任有义务过来,一来这人来人往,容易出事,有官家看着,不容易出什么乱子。再说因着这大会,千花城上上下下亦是出了不少力,来邱泽山的百姓数不胜数,本官是父母官,自然要保证我城的百姓安危。当然,你们武林中的打打杀杀,本官绝对不会过问分毫。今日坐在这里也权当看个热闹。” 语罢,凌天赶紧笑着附和:“没错,我和肇知州就是来看个热闹,素闻武林快意恩仇,今日也算是来开开眼界。” “人家千花城的知州来看热闹,还能说得过去,但是辞陆城可挨不着边,你来怎么想都不合适吧。” 迷水风挺直腰板,斜眼瞪了一眼凌天,语气中满是不屑。一时之间,众人竟然沉默,显然对于凌天这小子并没有什么尊敬之意。 先不说武林中人,大多都是手里握着刀剑,常年过着刀剑儿上舔血的日子。本来就瞧不起腰板儿瘦的文弱书生,这当官儿的在他们眼中,刻板的很,很不受待见,再加上凌天算是众人里面最年轻的,算是年轻一辈儿的人,和他们坐在一起,那是格格不入,免不了让人隔应,不舒服。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别忘了今儿是来干嘛的,主角可都在下面等着呢,大家如今也算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了,要是传出去,免不了被自家弟子笑话,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小辈们也站累了,不如先让坐下吧,等纯一大师,一到,今年的圣落大会也该开始了。” 最后,还是许子离出面调和,缓解了凌天的尴尬。 叶子梦冷眼瞥了一眼花枝招展的上官红,冷笑一声:“也对,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非和人家小姑娘家的比什么,这皮貌能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可改不了。” 这话,只要是长耳朵的,都能听出来再说谁。 “臭婆娘,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自己假清高,一副不落风尘的模样,可天底下谁不知道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想必是受够了气,如今什么都看不惯别人!” 上官红恼了,猛地拍了拍桌面,破口大骂。 “好你个上官红,好歹也是个武林名派,还自诩什么身出名门,瞧瞧你说的这些污秽话,也不怕丢了你们落仙阁的面儿!” “有种你再说一遍试试,看来是老娘我多日没有活动筋骨,就让你忘了什么是落仙阁了!既然嘴上没有把门儿的,胡言乱语,我今天就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瞧瞧就瞧瞧!我怕了你不成!” 二位如今已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通通站起身来,撸起袖子,凶狠异常。 在座的其他人不敢做声,四处聊着看着。 至于烈阳底下站着的诸位,更是疑虑的看着高台之上得情况。 唐明桑撞了撞南柯,小声道:“南柯姐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怎么瞧着很热络的样子。” 南柯打了一个哈欠,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了热络?你看看那两个老女人,那神情,那动作,我看八成是快打起来了。” “打起来?不会吧,她们可都是武林之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这么多人看着的,不会如此直接。在这里开打吧。” 南柯摇了摇头,抬起手指点了点头额头:“明桑啊,你还是太小了,不懂女人。你瞧瞧那两个人,一个衣着鲜艳,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举一动一蹙眉,都让人怜惜的紧。你再看看另一位,穿着朴素,全身上下,连一件华贵的首饰都没有,说明她不怎么爱打扮,大多生性清冷,高高在上,说的好听一点儿是瞧不起艳俗的,难听一点儿就是羡慕嫉妒。你想想,都不用说话,光是看一眼一定都会讨厌,又怎么可能和和气气呢。” 苏长风和许若谨立着耳朵听的是清清楚楚,末了,还意犹未尽,不忘点头拍手。 底下传来一阵骚动,许若谨捂了捂脸,随即和迷水风一人一边儿,将二人拉开。 “行了!闹够了没有!今天是什么场合,要闹回去闹好了,别忘了你们今天都是来做什么的,底下的可都是武林之中年轻一辈的翘楚,真不怕丢人,况且还有许多从五湖四海过来的游侠墨客,你们真的想让自己的那些破事儿传遍元凌不成!” 赤练承谦皱着眉头,一丝不苟,面色严肃的训斥着二人。 一番小插曲之后,一切终于步入了正轨。上官红整理了仪容,面带微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还是速速入座休整,待纯一大师来了之后,我们便开始抽牌子,比试!” 没错,圣落大会,说白了就是武林之中,自行举办的一场天下盛会,只要是武林中的,不管是游侠还是世家子弟,都能来参加。并且每一年都会有珍贵稀有的奖赏,而且每一年都不相同。 至于今年的奖赏,坊间传言,正是红缨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重山道黄鹂 巳时,铜钟又响了一遍,虽说是早上下了雨,但是一到春夏,西部就跟身在熔炉之中,只是三月,已经烈阳当空,炎热非常。 南柯晕晕乎乎的靠着香雪,念叨着:“那个什么一大师,怎么还不来啊,这块地方,哪怕是有草棚,也热的紧。我现在全身是汗。而且,这茶喝着太混,只有瓜子花生。我这日子怎么这么苦啊!” 香雪摇了摇头,小声道:“你可知足吧。要不是许家公子同意让我们同行,如今你怕是连瓜子花生都没有。” “但是…为什么他的桌子上有那么多好吃的点心?” 南柯瘪着嘴指了指元怀笙旁边的桌子,别说,让人喝茶用的是如同紫砂瓷杯,可他偏偏用的是玉碗,而且他的桌子上,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新鲜瓜果应有应有。 南柯眼巴巴的瞧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人啊千万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苏长风就坐在旁边,这话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捂嘴轻咳一声,而后鬼鬼祟祟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塞给南柯。 小声道:“你快拿着,安安静静的吃,别吵也别闹。这吃食本来就是要自己带着的,我家爷金贵,我们当然要准备妥当一切。你就别念叨了。我偷偷给你备了点儿,都是你爱吃的。” 南柯快速拆开纸包,里面放了好几块各色各式的小点心,还有好几块儿她最爱吃的牛肉干。 南柯也是见好就收,安安静静的吃着喝着,不吵不闹。 许若谨自然都看在眼里,随即招呼了身边的小侍说了几句。 那小侍便匆匆而去,不过半刻钟带着一个食盒过来。 许若谨摸了摸鼻子,将食盒放在桌上,笑着看着旁边的人:“给你的。这样等着也太无趣,吃着喝着,时间总会过的轻松一些。” 风起扇头也不回,迅速提着食盒丢给南柯,冷声道:“挡我视线。” “………” 又过了一刻钟,武场旁边十分默契的让出一条小道儿来。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一块儿。 人群之中一阵惊呼,随即众人通通站起身来。 莫颜兮见到从人群之中走来的身影,眸子一亮。 来着有三人,中间的是一位年迈僧人,瞧着仙风道骨,面目慈祥。应该便是大家等着的纯一大师课。大师右边的,是一位身着黄色罗裙的姑娘,瞧着面色明媚,浅笑淡淡。 至于左边的,正是莫颜兮他们的老熟人,柳家柳唐月。 待到三人行至中间,高坐上的众人竟然亲自下来迎接。将纯一大师请上了主座。 听说这个纯一大师,如今已经将近一百一十岁,依旧身体硬朗,翻山越岭,四处传道。 三岁入了僧门,开始诵经受香。十岁便随着寺中的师兄一起四处传道。二十岁名满天下。如今众人都说他是佛陀转世,长生不老。 “既然纯一大师来了,那么我再次宣布!圣落大会正式开始!在抽牌子之前,我想问问,有没有哪位自愿,第一个站出来。” 许子离说完,便一直盯着许若谨眨眼睛。许若谨挑了挑眉,一脸茫然,最后…竟然跟着许子离一起眨眼睛。气的许子离面色发青。 圣落大会采取的是车轮战术,成攻擂守擂两方。守擂的擂主自然是最累的。尤其是第一位的擂主,不仅要武艺超群,这毅力和精力都是值得考验的。 “既然无人应答,那么黄鹂便不自量力,愿意做一做这第一人。” 席间响起一声清亮如同黄鹂一般的声音,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刚刚随着纯一大师来的那位姑娘。 “你?既然姑娘当仁不让,自然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姑娘师出何门?竟然能够培养出来如此磊落勇敢的人。” 上官红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满是赞赏之意,要知道女子在毅力和精力方面本就不如男子,想来大家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黄鹂抱拳,恭恭敬敬的道:“师父喜欢做个闲云野鹤,江湖上没什么名讳,出来时也被告诫,他老人家实在不愿意透露姓名。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不能违背师命。所以恕黄鹂不能告知。” 众人自然能够理解,大家都是武林正派,行事光明磊落,当然没有逼着人家的道理。 说话间,柳唐月已经行到了莫颜兮跟前,对着元怀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樱娘已经早早的让了座,让她坐在莫颜兮身旁。 二人相照不宣,笑着点了点头。 “黄鹂,到底是何许人也?” 莫颜兮还是忍不住好奇。轻声询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路上听纯一大师说,是个奇女子,武术造诣更是非常人能及,既然她敢第一个上来,那么便是有十成的把握,一定不会输。” 莫颜兮点了点头,看着斗武场中,张扬肆意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艳羡来。 “十成的把握?如果碰上我们家的起扇,二十成也能让她灰溜溜的下不来台!” 南柯从后面伸出头来,指了指风起扇,一脸自豪的说着。 莫颜兮叫她嘴角沾了糖霜,赶紧递过去一枚手帕,笑道:“是是是,不过咱家的起扇,专心致志,对于这些,不感兴趣。看看就罢了,如果真的能碰上感兴趣的,上去比比,过过瘾也可以。” 风起扇点了点头,不过思绪却飘到了三年前。三年前的圣落大会是在渝北举行的。那时她还年龄尚浅,没有资格参加圣落大会,再加上这么大的盛事,定然是人多是非多,她也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听说那一年,药圣白家的白可钦从头战到了尾,一路披荆斩棘,未尝失败。 “好!既然如此,可有人愿意出来迎战?!” 许子离语罢,扫了一眼,这次略过许若谨的时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许子离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就不该有觉得许若谨会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的想法! 席中鸦雀无声,好半天,突然听到一声银铃作响。 “落仙阁千秋儿,愿意一试!” 身着粉嫩纱裙的千秋儿,活像一个可爱精致的瓷娃娃。说话间,她的眉宇之间,多了一丝英气,提着剑,三步并两步,走到了武场之上。 南柯瞬间觉得嘴里的肉干不香了。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傻呐,哪怕是真的侥幸赢了,这后面还有这么多人,你哪有那么多的体力,支撑到最后啊!” “好!第一回合!黄鹂,千秋儿。比试开始!” 话音刚落,二人互相行了礼。各自行至武场两端。 千秋儿拔了剑,道:“我很佩服你,敢第一个上来,不过我绝对不会因为你第一个上来就心慈手软!” 黄鹂听了,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眯了眯眼睛,流露出一丝杀意:“心慈手软,就怕姑娘你做不到!” 武场旁边的一片柳叶被风吹到了武场之中。 二人都运足了内力,随时准备出招。 南柯目光撇了撇二人,松了一口气,道:“这一局,千姑娘肯定赢定了,那个谁手里连件儿 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怎么可能赢得了。” 不过其他人可不这么想。柳唐月自始至终抿着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出来。 “不,应该是千秋儿,必输无疑。” 风起扇轻声说着,引来众人询问的目光。 “是力,武场之上汹涌澎湃得内力,如果用心仔细感受,便能发现这位黄姑娘散发出来的内息要比千秋儿浑厚的多,相差甚远,哪怕是手中没有兵器,以她的能力,打败千秋儿是轻而易举的事。” 许若谨盯着场中神秘莫测的黄鹂,为众人解释着。 正说着,场上终于有人动了,千秋儿手中捥了好几个剑花儿,一个飞燕腾空,朝着黄鹂刺去。带着杀伐之意的银铃剑划破长风,一路畅通无阻。 令众人疑虑的是,黄鹂依旧双手环胸,一脸得悠然自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剑每近一寸,众人就更紧张一分。不过,这剑在离黄鹂只有两寸的时候,突然定在了原地,不管千秋儿怎么使力,就是不动。 黄鹂摇了摇头:“剑确实是难得的好剑,只可惜用剑的人,并不能发挥它最凶的那一面。” 说着,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黄鹂竟然赤手捏住了银铃剑,而后另一只手,聚集力量,朝着千秋儿的胸膛一掌。 细听之下,有明显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出来。千秋儿只觉得五脏六腑颤了好几颤,心脏剧烈跳动,而后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提不起一点儿劲儿,胸膛四处,疼痛难忍。 上官红见爱徒如此,哪里忍得住,站起身来,指着黄鹂道:“你这是做什么,比试又不是真刀真枪的战场,江湖的规矩,只是切磋,点到为止!你怎么出手如此狠毒。” 一招制敌,触手还如此狠辣,在座的众人都是一惊,显然没有想到黄鹂竟然如此厉害。 “黄鹂第一次参加圣落大会,并没有想到对手竟然如此脆弱不堪一击,要不然,我绝对不会这么用力。” 黄鹂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语气温柔,可是说出来的话,满是挑衅之味。 第一百一十五章 鬼魅菲瞳 斗武场上鸦雀无声,众人怔怔的看着武场上,已然呆住了。 天上的浮云一层叠着一层。隐隐有将整片天空遮挡的趋势。烈日慢慢消失在云丛之中,倒是难得的清爽凉快。 伯秦子坐在一众来客之中,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嘀咕道:“毛头小子,这刺儿比本事长。” 高台之上,众人神色各异,上官红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杀伐之意:“我瞧着你不像武林正派之人,小辈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也罢!老娘今天就让你瞧瞧什么是威风!” 说着,上官红已经提着裙边,准备下场,幸亏许子离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你别冲动,来者不善,先把秋儿抬下去看看。她的性命更重要,千万别落下什么毛病!如今众目睽睽,倘若你真下去了,免不了落得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先别急,看看再说。” 许子离的话,成功劝住了躁动的上官红。 一旁的纯一大师,见到场上的场面忍不住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阿弥陀佛。” 落仙阁的人将千秋儿放在单架上抬了下去。比试依旧进行着,有些热血的,看不惯黄鹂行事的各派子弟都争先上去试了,不过一招三式,通通落得了伤残下场。 半个时辰后,黄鹂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既然黄鹂站在这里了,那么便绝对不会退缩,武林中人,刀光剑影,长伴身边。小女子一一等着诸位。” “好大的口气,可惜我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所以今天,你必须从这里下来。” 彼时,在一片安静无声之中,突然传来一阵不屑低语。大家连忙瞧过去。说话的是女真教坐着的地方。 半饷,终于有人起了身,从后座走了出来。众人瞧了,神色各异。 原来来者瞧着不过四尺高度,小脸圆润白净,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开的小孩童。 “她是女真教叶子梦的关门弟子,到现在,叶子梦只收过一个弟子,那便是她,传说中的鬼魅菲瞳。据说如今已然二十来岁,可身子还是如同小孩一般,样貌亦是如此。有人说她是练成了童子功,如今已然可以独步武林,也有人说,她是先天的侏儒,这辈子怕是长不大了。” 柳唐月见莫颜兮一脸呆滞,有些不知所以,便出声为众人解答。 南柯皱了皱眉,小声凑上去问:“那她这么小巧,能打的过对面那个凶巴巴的恶女人吗?” “她可以。” 还未等柳唐月开口,风起扇已经说出了答案。南柯点了点头,随即回去继续吃点心。 在众人惊讶差异的目光之中,菲瞳一小步一小步挪上了武场。 高台之上,上官红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菲瞳,随即对着叶子梦冷哼道:“你倒是舍得,竟然让菲瞳来,她就应该待在佛陀山好好养着才对。” “天大地大,山高水远,谁愿意一直做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倒是想让她乖乖待在那里,可她怎么会愿意,这一生,命是她的,还不如让她活得肆意一些,” 叶子梦叹了口气,眼神之中似乎有泪光涌动。 黄鹂眯了眯眼睛,笑道:“小朋友,这里可不是让你来玩儿的地方,乖乖的去旁边待着,姐姐的手,可从来不会去同情谁。” 菲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同情?这是强者才能说的话,你不配。没大没小,逢人就认妹妹,你要是真的缺,不如去墓地旁瞧瞧,那儿孤魂野鬼比较多,没准儿还真有看得上你的。” 菲瞳自是瞧不惯不知天高地厚,又出手狠辣的人。刚才出来迎战的也有女真教的弟子。她虽说是第一次出佛陀山,可最是这护犊子的,如此对于黄鹂,是越看越不顺眼。 二人这不废话,手上已经聚了内力。菲瞳亦是手中没有兵刃。 呼吸之间,菲瞳眯了眯眼睛,随即双手在空中回转一下,刹那之间,她周围的气息突然大长,这武场之上,似乎有好几个菲瞳! 大多看客都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肿看到的。 “这便是她被叫做鬼魅的由来,这位奇女子可从来没有离开过佛陀山,所以,见过她出招的人,少之甚少。听说在女真教山试之中,菲瞳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而所用的便是这招。移形换影大家倒也都听过,可她的这招,难就难在没有破绽。在众人的眼中,同时出现的这些一模一样的人,她们身上的内息强度亦是一模一样,所以,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柳唐月定定的盯着武场上的一举一动,一边为众人解答着。 风起扇看的认真,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出了门道:“她的内息可比散发出来的强悍多了。再加上身形矮小,如果能够自行控制,那么那些影子身上拥有和元身一样程度的内息,也不足为奇。不过专注力如此集中,没有十年半载,是练不出来的。” 众人听了,瞬间懂了,为什么明明菲瞳站在原地,他们却能看到那么多一模一样的。这正是压制性的内息的作用。这些影子都是用内息强行刻画出来的。再加上速度之快瞧着就更加真切了。 “确实是旁人都不会的独门绝技,可这点儿小聪明,你们能想到,那个女人自然也能。所以,这招她定然能破。” 元怀笙轻笑一声,抿了一口清茶说着。 莫颜兮离得最近,自然全部听得真真切切,忍不住出声问:“所以,九爷觉得黄鹂会胜。” 元怀笙想也没想,摇了摇头,算是否认。 武场之上,果真如元怀笙所料的那样,刚才还神色紧张的黄鹂,此刻嘴角重新换上了笑容,对着菲瞳挑了挑眉,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本事呢,不过是内息的缘由罢了。倘若是你自身全部内息,我当然敌不过,只可惜如今分散开来,反倒是解决了我的难题。” 菲瞳听了,一刻也没有迟疑,迅速消失在了原地,混在一众内息之中。手指带着风刃朝着黄鹂袭去。 不过黄鹂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菲瞳的动向,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个环燕低飞,转身抬掌朝着菲瞳身后拍去。 只是这一掌,本该毫无偏差的命中,可是刚到跟前,却错手而过,只差了一寸而已。 黄鹂皱眉,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己的手,刚才的距离,她绝对不可能算错。 “哼!你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刚才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平日里陪着师姐们一起玩玩儿罢了。现在,我要认真了。” 菲瞳说着,神色一变,她的内息突然脱离身体,而后在其身后慢慢聚集成了一道透明如水的曼妙身影,长发飘飘,细腰丰乳,是个婀娜多姿的少女。 这少女一手背后,另一只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菲瞳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位置来。笑道:“今天,我就陪你好好玩玩儿。” 将将语罢,少女便举剑朝着黄鹂袭去,剑剑带着罡气与寸劲儿,这活生生就是个灵活的人啊! 少女的剑招怪异的很,没什么套路可寻,黄鹂一个闪躲不过,一缕秀发便被斩落在地。 黄鹂见此,神色愈加凝重,终于从腰间抽出一把柔软的水蛇长剑。 长剑在抽出来的一瞬间变得坚韧不催,黄鹂使足力气,瞅准少女的细腰,挥剑砍去!颇有一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磅礴气势。 这剑但是没被阻拦,轻而易举的便如愿斩断了少女腰身,少女顿了顿,随即慢慢涣散不成型。 黄鹂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密汗,见到终于有了转机,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是猛然之间,黄鹂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待她反应过来,转身去躲,右肩已然一阵刺痛,似乎是被利刃穿透了皮肉。 不一会儿,血水便渗透衣衫,流了出来。红彤彤的一片。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侥幸的事儿。这可是内力,除非主体受了伤或者被主动收回来,不然哪怕它再怎么涣散也可重新聚集。” 菲瞳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吭声说着。脸蛋儿鼓鼓的,瞧这模样,还真有一种故作老成的感觉。 黄鹂迅速封了自身的穴道,厉声道:“还没有输赢,我们再来!” “再来?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再来一百次,一千次,依旧会是同样的结局,既然输了,那就下去。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抱歉,你没有把握住。” 菲瞳说着,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本场!女真教菲瞳胜!” 许子离高声喊着,这声音传进黄鹂的耳朵里,无比刺耳。 武场周围,一片欢腾,在座的通通拍掌叫好。 黄鹂见此,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戾,随即在剑上注满内息。朝着菲瞳消瘦得背影侵袭而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剑很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菲瞳的跟前。 眼看着便要穿透菲瞳的心脏,这剑就像是被什么阻挡了一下,竟然擦着菲瞳的身子,往斜前方的位置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争风吃醋 众目睽睽之下,偷袭实在是不光彩。叶子梦站起身来,大声道:“好你个无耻之徒,先前我们只以为你出手把握不住,现在想来,你分明就是故意行之!凭你们这些余孽,也想染指我们元凌武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倘若刚才我的徒儿少一个汗毛,现在你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高台之上,弹下来好几颗圆润无比的黑色檀木佛珠。 紧急关头,纯一大师当机立断,扯掉了脖子上跟随他多年的佛珠,救下了菲瞳的命。 “阿弥陀佛,我本以为你行侠仗义,一心向善,如今可是现了原形?原来皮囊之下,竟然是如此肮脏不堪的心灵!” 纯一大师连连摇头,神色严肃,看着黄鹂咬牙切齿,看来被气的不轻。 黄鹂冷哼一声:“我肮脏,这里这么多人,自诩名门正道,可他们能走到今天,这手上沾染的鲜血还少吗?真要比起来,他们可比我肮脏多了。” 纯一大师叹了口气:“古话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旁人形形色色,皆是身外之人。人生在世,要修行的是自己的心。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一定要坚持本心,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都是穷极一生要探索的东西。倘若你心中的善会因为旁人的所作所为,出现偏差,那么便不是善了。” 语罢,纯一大师挥了挥手,道:“倘若你愿意悔过,今日之事,我们便既往不咎。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江湖之中,再无瓜葛。” 黄鹂冷哼一声,忽而从腰间抽出一只回旋镖,趁众人不在意的时候,朝着菲瞳扔去。 电关火石之间,又有两颗珠子从纯一大师的手里飞了出去,一只阻挡了呼啸而过的匕首,另一只封住了黄鹂的穴道。 “冥顽不宁,既然如此,你再重新修炼吧。” 说着,纯一大师又拿起一枚佛珠扔过去,直直镶嵌在了黄鹂的右手手腕处。 黄鹂只觉得手腕一阵酥麻,接着便是全身无力。 “一只手的筋脉,足以让你功力减半,我并未伤及根本,倘若有个五六年,还会重新长好,就当给你一个教训吧。莫要再走错路,回头是岸吧。” 纯一大师,话里满满都是劝阻之意。连连哀叹,眼神之中的惋惜之情,人人可见。 行宫之中,一片哗然,大家都三五成群的讨论着,高台之上的其他人亦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樱娘皱眉,问:“虽说黄鹂出手凶残,可是纯一大师是不是太过严厉?断了手筋岂不是等于一只手便废了。” “是那把剑,水云剑,如同蛇一样灵活,可柔可刚,如今正是在重山道天地玄黄中的黄字手中,想必各大门派也猜出来了,她应该就是那个黄字。纯一大师此举,看着不饶人,其实是帮了她。先发制人,先行发难,亲自教训她,这旁人也不好说什么,黄鹂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我只是想不明白,纯一大师为什么会帮她。” 苏长卿说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陷入了深思。 “纯一大师原本是在嵩华山上的普陀寺修行。寺中师兄看他年少,对他百般呵护。后来纯一大师做了主持,收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子,平日里耐心教导,只是有一日弟子下山传教,再次回来之时已然有了须发与妻女。听说是女真教的弟子,女真教在江湖之中发了悬赏令。要他们二人的头颅。二人最终没有躲过去,双双殒命,不过听说那个女儿倒是活下来了。” 元怀笙懒懒的说着,众人瞬间明白过来,如果是这样,一切都有了依据。 黄鹂咬着嘴唇,盯着纯一大师,莞尔一笑:“今日,你不杀我,往日之情一笔勾销,从此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再无牵扯。只是要我回头,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如果真有下辈子,下辈子也不可能!” 语罢,黄鹂扶着废了的手,出了行宫,酿酿跄跄的下了邱泽山。 武场之上,比试继续,菲瞳已然是倦了,主动弃权。因着没了黄鹂,场上倒是和和气气,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伤残之事。 “怎么这么狼狈,不像你啊。” 山下茶棚之中,黄鹂对面坐着一位瞧着玩世不恭,懒懒散散的少年人。正是那日出现在风宅的红卫堂堂主青雉。 “山上能人众多,我去了,能回来已经是不容易。行宫之中,武林各派已经聚齐了,来的都是厉害角色,等会儿便行动吧。” 黄鹂不愿多提,沉声说着。 青雉笑了笑,目光看向黄鹂的右手:“这佛珠,可不像是那个武林中人会用的,看质地光泽,如果没个半百年,怕是不成。你倒是如了愿了,不想坏了他的名声,从此和他恩断义绝?” 黄鹂咬了咬嘴唇,眼里泪花涌动:“好歹是养育一场,我不想他背负什么骂名。这与重山道所要做的事毫无冲突。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没有!如果真的做错了,恐怕你也不能活着下山。就算是纯一大师饶过你,白旗堂的堂主也不会,人家可是个狠角色。” 黄鹂听了,手中之中,出了一层冷汗。重山道,果真是无孔不入的存在。 圣落大会已经进行了一半儿,高台上的诸位,和有所思,如今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 现在站在台上的是白家九长老座下的弟子冯水湘,她算是药圣白家的一个特例,以外姓成为白家内门份量极重的弟子,听说九长老可是将她当作是亲生女儿对待呢。 冯水湘将一名顾泗堂弟子踹出武场,然后拍了拍手,一脸得意。她长得漂亮,水嫩嫩的,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站在武场之上,倒真是夺人目光。好多弟子都怜香惜玉,不怎么下狠手。 “果真是白家出来的,有点本事。水湘妹妹,不如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水灵鞭如何?” 武场之下,传来一阵娇媚,武宗之中,缓缓走出来一道婀娜多姿的的声音。穿着深红色的衫裙,朱唇之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偏偏那双眼睛像是会勾人魂魄一般,瞬间引起了一阵骚动。 “走哪儿都招蜂引蝶,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南柯冷哼一声,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苏长风闻言,赶紧捂住了南柯得嘴,小声道:“姑奶奶,你小声点儿吧,今儿人家的老爹可就在现场坐着呢,要真出了什么事儿,我家爷都保不准救的了你!” 语罢,没一会儿,元怀笙突然转过头来,吓的二人都是一颤。 “长卿,你去附近瞧瞧,那个重山道的姑娘属实可疑。” 苏长卿亦是有此想法,闻言,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武场之上,冯水湘双手环胸,瞧着不大开心。 “是你啊,我年纪还小,你趁机欺负我怎么办?” 这话里,不是明摆着暗讽赤练紫年纪大嘛! 赤练紫倒也不生气,笑道:“怎么会,姐姐向来是最疼你的,每回去白家,都会给你带好吃的好玩儿的。怎么,水湘近来是长大了?不喜欢这些了?” “你可别胡说,好像你经常来我们白家一样,不过是来过两三回罢了。虽说你和白大哥定了亲,可现在还没成婚呢。你还不是我白家的人。” 冯水湘说着,瞪了赤练紫一眼。 “妹妹这话说的不大对了,我和你白大哥那是媒妁之言,父母之约,成婚是早晚的事,可你姓冯,不姓白,就算九长老再怎么抬举你,这辈子,你也不是白家的。”赤练紫一边说着,一边行至冯水湘跟前:“年纪轻轻,大好前途,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也别有什么非分之想,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你再怎么争抢也不是,千万别一时意气用事,毁了自己。” “你!…” 冯水湘气的说不出话来。 许子离凑到赤练承谦跟前,小声问:“这都半天了,怎么还不开始,她们两个姑娘家唠什么呢。” 赤练承谦端端正正的坐着,闻言皱了皱眉头:“我怎么知道,不过看着有说有笑,聊得也挺开心,应该是许久未见,这才话多了一些。紫儿早晚是白家的人,她们两个关系好也很正常。” 不过好像武场一旁,似乎有不同的见解。南柯咋舌:“你看看那两个,一个笑里藏刀,一个眼神之中的憎恨之意都快溢出来了。都恨不得将对方给吃喽!” 唐明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不可能吧,我分明看到她们两个有说有笑,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啊。” “明桑了明桑,我都说了,你不懂女人,不信你问问她们。” 二人说着,同时将目光看向了刚刚换了位置的樱娘。 樱娘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我觉得南柯说的应该没错,如此不动声色的暗中使劲儿,倒像是在争风吃醋,怕是相中了同一个情郎,话本里可都是这么演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文武双全白可钦 天气还是正热的时候,苏长卿走出行宫,沿着小路边走边看。留意着四周一切风吹草动。 忽而,距离他不远处的树丛之中有了动静。树枝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惊了,来回晃动个不停。 苏长卿提高警惕,背手握拳朝着那里小心翼翼的探了过去。 顷刻间,那处树丛晃的越来越剧烈。而后慢慢露出一截雪白的绸缎来,上边隐隐可怜绣着两三朵银色菊花。 苏长卿愣了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里面已经冲出来了一道人影。 “苏大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啊!” 白赢玉喜出望外,渐渐往前走了两步。头上还沾着些蛛网叶片。 苏长卿放松警惕,笑着上前将白赢玉身上的脏东西取下来:“里面人太多,本来就闷的慌,我说怎么不见白公子上去比试,原来是跑出来了。” 白赢玉闻此,靠近苏长卿,小声道:“不知道苏大公子有没有察觉,在行宫之中的那个黄鹂手中拿的是水云剑,大家都知道,这剑可是在重山道的杀手手中。我家大师兄觉得此人不简单,害怕重山道另有所谋,所以这才暗地里派我出来四处看看。没想到这一圈儿,没见到重山道的人,却见到了苏大公子,也算是奇妙缘分。” 苏长卿听到白赢玉此行的目的,彻底松懈下心神来。刚才他隐隐看到赤练家也派了人出来,想必看出端倪的人很多。这样倒好,人多力量大,大家分散开来,自然能够快一点儿。 “既然是重山道的,那不如我和白公子一起探探。若真的发现什么,也能有个照应。” 苏长卿说完,白赢玉立刻便同意了,二人继续沿着小路往东南方向的山林之中探去。不过一会儿便发现了一些奇怪之人。 武场之上,兵刃相接,打的是异常的精彩。 至于其他人,神色来回的变换,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还和和气气的两个人,竟然突然就出手了,而且刀刀致命,像是动了真格。 冯水湘使足力气,将水灵鞭盘了两转儿,而后猛地用力,朝着赤练紫甩了过去。 赤练紫丝毫不慌,身轻如燕脚下回环,身子灵巧的躲闪过去。 “你的修为,还是那么没长进。这水灵鞭可是个好东西,放在你的手里,白白糟蹋了。” 赤练紫说着,悄无声息的从腰间摸出好几枚小玉珠子。瞅准冯水湘身形中的空隙,夹杂着内息,扔了过去。 这珠子是一扔一个准儿,刹那之间,冯水湘只觉得全身酥麻酸痛,而后晕晕的,倒在地上起不来。 “赤练紫!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还不快点儿让我起来!堂堂武宗,竟然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有种你和我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场!我一定把你打的落花流水!让你三天下不来床!” 身体动不了,冯水湘只觉得异常恼火,出声一个劲儿的骂着。 赤练紫轻步上前,摸了摸冯水湘的脸颊:“行了,别挣扎了,输了就是输了,你管我用的什么手段。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刚才那三招还是我让你的。就凭你,配的上你大师兄吗?” “你别得意的太早!你别忘了,你还不是白家的人!” 冯水湘咬着嘴唇,眼眶红红的,感觉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许子离见状,赶紧叫人将冯水湘抬了下去。这才阻断二人。 赤练紫胜的异常轻松,而个个门派,剩下还未上场的人已经不多了。许子离心里着急,一直盯着许若谨看。可他此刻早就熟睡过去,显然根本没把圣落大会放在心上。 “你在看什么?话说这圣落大会已经快结束了,怎么还没有见你家的那个小子。” 叶子梦看出了许子离的心思,随即出声故意调侃。 许子离轻咳一声,强装淡定道:“那小兔崽子估计是等的太久,睡着了。为了这圣落大会,他可是好几天没睡觉了,就想着和你们门下的的意弟子好好比比呢!” 迷水风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是吗?令子有心了,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能让他白来不是,正好这会儿没人上场,许兄不如让令子上来吧。” 许子离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下来,拿起桌子上挡着的木牌,瞅准许若谨扔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内息,这木牌在空中竟然裂了好几个痕,而且速度异常快。 许若谨睡的正香,突然感觉到一阵夹杂着怒火的危险气息,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替他挡下了木牌。 许若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着风起扇笑道:“谢谢女侠救命之恩。” 风起扇不回话,手上一用劲儿,木牌变碎成了粉末。 “逆子!既然睡醒了,还不快上来!莫不是还要我下去请不成。” 许子离咬牙切齿,看着许若谨呆呆愣愣的样子,只觉得老脸都被丢尽了。 许若谨皱眉,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在众人的目光下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而后提着木剑走了上去。 赤练紫眯了眯眼睛,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许若谨作揖行礼,而后道:“赤练姑娘,家命难为,今儿个得罪了。” “慢着,既然是男子,那便由男子来吧。毕竟…谁来都一样。”赤练紫说着,语气停顿了一下。脸上绽开一抹娇羞的红晕。 “都说夫妻同体,可不是一样嘛,只是她可还没过门呢,怎么这么嚣张。” 南柯揉了揉鼻子,越看赤练紫越不喜欢。 “我来吧。” 一阵温柔儒雅的声音从白家弟子处传了过来,光听声音,大家已经知道说话的是谁了,通通伸长脖子,等着一睹白家第一公子的风采。 白可钦站起身来,从容不迫的理了理一衣袖。今日,他穿了一身雪花缎做的锦袍,上边零零散散绣了几片银色竹片。八尺有余的身量,在人群中便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洁白如雪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颊,眉若刀锋,眼似明珠,鼻梁高挺,嘴唇单薄,总是带着淡雅的微笑。一头柔顺的青丝用白玉冠束着,如同嫡仙下凡一般,风流倜傥,潇洒英俊。更何况,传说他可是文武双全,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 行宫之中,议论纷纷,女子更是把持不住,尖叫连连。 白可钦缓步上台,目送着赤练紫下了台,这才走到许若谨跟前回了礼:“久闻许公子大名,这木剑在你的手中,行云流水,堪比世间那些排得上名号的剑刃。” 许若谨憨憨一笑:“白公子说笑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知晓的,倒是白公子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今日怕是还要请白公子手下留情了。” 二人互相问过好,也不多话,随即分居武场两地,准备一较高下。 许若谨眯了眯眼睛,总觉得有些奇怪,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从白可钦身体上感觉到一丝的内息。 越是难以理解的对手,越是不能轻敌,许若谨更加谨慎,运着内息,朝着白可钦的方向而去。 木剑和地面碰撞,发出“滋啦啦”的响动,伴有星星点点的火花。 白可钦见此,右脚画圆,往后摆去,两只手放于胸前。 令众人惊奇的是,二人一个人拿着是木剑,另一个空手接白刃。可偏偏散发出来的声音是铁器碰撞的声音。可见力道之重! 五招,二人还是没有分出胜负,甚至没有看出来谁处在下风之中。 莫颜兮瞅了瞅一旁无聊到假寐的元怀笙,小声问:“九爷觉得,她们两个谁能胜?” “答案显而易见,如果许家那小子那得是切魔剑,那么还有一线机会。” 元怀笙慵懒的回了一句,并继续假寐。 苏长风皱眉,凑上去问:“爷,可是我瞧着他们两个分明不分上下啊。” 元怀笙绝对聒噪。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发现,白可钦身上的内息很奇怪,时有时无,时强时弱。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修习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龟息功,可随意调配自己内息的强悍程度,现在只能说,他还没有使劲全力。当然许家那小子也一定意识到了,藏着东西。但是江湖都说文武双全白可钦,这话可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三刻钟后,许若谨明显感觉到了吃力,他算是明白了,千万不能和这小子这样下去。他修习的剑法,多是强悍,凶猛的,而这家伙定然是已经看出来了,所以才来个四两拨千斤,故意和自己周旋,等着自己体力不支,主动露出破绽。这样,他根本就不用费吹灰之力,便能赢下来。 许若谨目光一拧,心道:果真是够聪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以最轻松的方式取得胜利。还好他反应快,不然还真能给白可钦得逞。 明白过来的许若谨亦是放缓了节奏,打算和白可钦一起磨时间。 白可钦见许若谨的剑招慢慢变缓,嘴角轻勾,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找回场子 邱泽山东南半山腰,隐隐能够透过树木草丛看到一些银光,在太阳下边尽情闪烁着光辉。 白赢玉和苏长卿二人小心翼翼的蹲在一簇野枣子树后边盯着。 不过一刻钟,又有一群黑衣人窸窸窣窣的盘了上来。 “这应该就是重山道的孽党了!没想到他们真的敢来这里!” 白赢玉小声说着,又往低压了压身子。 苏长卿蹙眉:“光是这一块儿就足足有百人,我们先别打草惊蛇,等会儿你去行宫中通报情况,我再去四周看看有没有其他同伙。重山道善用傀儡,没准儿那东西也上山了。” 二人一番打算之后,决定分头行事。 行宫之中,众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武场看,不说别的,这两人的招式新奇,行云流水,看着也是赏心悦目。一会儿跌宕起伏,一会儿轻柔缠绵。一时之间,还真是分不出谁胜谁负。 伯秦子打了一个哈欠,斜斜的靠着桌面,忍不住嘀咕道:“没意思没意思,一点儿也不干脆利落,真当耍猴呢!” 又过了两刻钟,许若谨已经失去了耐心,有些抓狂,面色瞧着也不大平静。 显然他已经受不了这种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的感受。 二人在空中相击分开,许若谨转了转剑柄,道:“白公子,我们再这样下去恐怕这圣落大会到天黑也结束不了。不如我们一招定胜负吧。如何?” 白可钦双手背后,点了点头:“一切随许公子。” 许若谨征得同意之后,甩手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目光一边,运剑于耳侧。可是当他要运内息之时,竟然觉得全身内息就像是被千金大石压着一样,运不出来! “许小子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神色不对?” 上官红见许若谨面色凝重,有些疑虑。 许子离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了,这小子就没正儿八经的在剑术内息上下过功夫,整天就知道吊儿郎当。许家剑法从来都是以快为尊,重在一击毙命,强悍逼人,所以弟子们从小修的便是较为刚强的内息。白家那小子聪明,若谨上了人家的当,体内的内息一会儿快速刚强,一会儿缓慢绵长,早就乱成了一锅粥。现在恐怕是停滞在体内了。” 许若谨亦是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收了剑,抱拳道:“白公子,是在下输了,这一场心服口服。” 白可钦立即回礼:“不过是用了着讨巧的手段,还请许公子不要怪罪。” 许若谨摆了摆手,一脸的洒脱:“赢了就是赢了,不管用什么战术,白公子就是赢家。不比过谦。” 语罢,许若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看台上的许子离,想着回去定然又得挨一顿骂了。 不过,许子离却是嘴角带笑,眼神之中竟然有些赞许之意。 “许老头儿,你平日里,不是最看不惯许小子,今天也没见许小子赢啊,你怎么笑的跟朵花儿一样?” 许子离轻咳一声,脸上的笑容就是压不住:“你不懂,从前我是觉得他心不在这儿,今天看看,其实他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那位可是白可钦,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排第一的人,我瞧着各门派哪家的,都赢不了。我儿能在他手下过这么多招。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说着,许子离竟然夸起了许若谨。 许若谨叹了口气,虽然已经知道白可钦强大异常,他会输是意料之中的事,可真的就这样败下阵来,他总觉得心里堵得慌,面上看着洒脱不在意,可这心里头还是不甘心的。 周围的人谈笑风生,都在讨论夸赞白可钦,许若谨带着笑容,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的坐着。 风起扇起身,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你输的场子,我帮你找回来。”然后和莫颜兮对视一眼,在得到认同之后,上了武场。 许子离目光一怔:“这位是风…” “只是许家的一个无名小辈罢了。” 正当许子离愁着怎么说是,风起扇已经自己说了。 世人兴许都知道风家有一位绝顶高手,可却不全都知道她是谁,再加上风起扇从小到大没怎么出过门,见过她的更是少之又少。不过在场还是有不少眼熟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赤练紫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早就听说着丫头没死,还真是命大,竟然活得好好儿的。” 底下传来一阵躁动之声,就连高台之上也有些惊讶的目光。 风起扇行至正中央,对着白可钦行了礼:“风起扇,还请白公子多指教。” “风…起扇?”白可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是仔细一琢磨,好像又没什么印象,便也不再多想,回了礼,等着风起扇出招。 风起扇用袖子擦了擦刀柄,轻声道:“没有兵刃,容易受伤,我不是许若谨那么好骗。使出你全部的本事,我想帮他找回场子。” 白可钦听了,莞尔一笑:“在下从来就没有佩剑的习惯,出门在外习惯轻减一些,风姑娘不用担心,在下受的住。” 风起扇听了抬起目光,拔刀对着白可钦。长刀上的锦缎随着风肆意飘扬,蠢蠢欲动。 少女目光清澈寒冷,带着阵阵杀意。叫人不得不正视她。 “我的意思是,拿剑平等相对,我刚才看了你的招式,虽说指风强劲,已然可以伤敌,不过看起来你平日里应该经常用剑。既然有用兵器,那便真刀真枪的来,我不喜欢不倾尽全力的对手。” 少女的话凉薄淡漠,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莫颜兮咽了咽口水,握紧拳头无比紧张,再看她身边的樱娘,香雪,明桑,南柯,都是如此。 “你该对你选的人信任一些。” 元怀笙轻笑,懒懒的看了莫颜兮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白可钦只好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白家弟子,白星宇立刻扔了一把镶了白玉的剑上来。 武场之上,一边是单手背后,手持长剑,宛若嫡仙的白可钦,一边是目光清冷,手握弯刀的风起扇。 众人立刻觉得心血也跟着沸腾起来,对这场比试充满了期待,也许他们也想看看,这个许家的无名之辈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敢这样叫嚣。 伯秦子满意的捋了捋胡子,裂开了嘴,笑道:“还真是没白来这一趟。” 刹那之间,罡气逼人,风起扇轻伏身子,而后提着刀朝着白可钦冲了过去。待快到跟前时,突然轻踮脚尖儿,腾空而起,再空中一个回旋,宛若百鸟归巢,聚集一身的内息,从上而下,朝着白可钦砍去。 白可钦依旧身姿挺拔,单手背后,宛若遗世而独立,见此,手中捥了一个剑花,将周身的内息聚集在剑上,右脚微微画圆,举剑于头顶。 刀剑相碰,强大的气息四处扩散,让人喘不过气来。慢慢的,白可钦脚下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塌陷。强烈的气息变化,形成了飓风,盘旋在武场之上,将二人包裹其中。 半刻钟后,白可钦神色终于变了变,他的手腕儿上暴起一片青筋。 忽而,白可钦弯了弯腰,然后一手拍地,整个人在空中如同蛟龙一样翻滚好几圈儿。在离风起扇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呼吸之间,白可钦趁着风起扇没有依靠之力,横握剑柄,往前滑跪而去。 风起扇的刀入了地,还未等她借到力,便发现了白可钦的动作,她的手立刻轻拍剑柄,借力在空中一个鲤鱼打挺,躲过一击,随即斜斜一脚用尽力气,踹向白可钦的后背。 白可钦眼疾手快,用剑尖儿借力,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一脚落空,竟然踹到了剑身,风起扇借了力往后飞去,中途拔了刀,安安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 接连四五招,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刚才还好好的武场,如今已经碎了好多地方。 白可钦目光一凝,竟然有些慌张,面前的这个女子,就像是和她的那把刀融为一体。准入的来说,风起扇就像是一把杀伤力极强的锋锐宝刀,让他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白可钦眯了眯眼睛,冷静下来,手提长剑,目光凌厉,主动出击。 他的速度极快,甚至能够看到留下来的一道道残影。 风起扇丝毫不见慌张,紧紧盯着白可钦的动向。 白可钦的内息瞬间放大了好几倍,剑上凝聚起来的罡气颇有些斩破山河的意思。剑锋未至,剑气足以伤人。 风起扇连连后退,在剑尖儿离她只有几寸距离时,猛地下腰,避其锋芒。而后一个扫堂腿,同时脚下用力,往后退了退,从后面提刀朝着白可钦刺去。 片刻之后,武场上的二人通通静止不动,待烟尘慢慢散去,众人这才见到,白可钦的剑尖儿对着风起扇的心脏,而风起扇的弯刀紧紧的贴着白可钦的咽喉。 白可钦喘着粗气,感觉到脖颈处一片冰凉,有些不可置信。 一缕青丝从白可钦头上掉落,落在刀锋之上,被截成了两段儿,飘散落地。 白可钦的目光随着青丝往地上看去,地上静静的躺着碎成两瓣儿的白玉发冠。 风一吹,白可钦满头青丝随风起舞,肆意纠缠。 “我,输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识破诡计 武场之中,静寂一片,所有人都该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久久不能回神。 忽而许家弟子坐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南柯笑的合不拢嘴,直接站起身来,鼓掌叫好。 接着高台之上得凌天亦是笑着拍掌,接连想起的掌声终于将众人来回来。 伯秦子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应和,然后便是整个武场上热烈的鼓掌。 白可钦叹了口气,转头作揖,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下武场。白家弟子还有些错愕,有些不能接受大师兄败在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姑娘的手中。 赤练紫更是怒火中烧,满眼怒气的盯着风起扇,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风家的这个丫头,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实属世间难得的天才,可惜了。” 就算是一向自傲的赤练承谦,也忍不住发出了赞叹之声。 叶子梦有些嫉妒,转头质问:“许子离,这风家的姑娘,什么时候变成你们许家的人了?” “她刚才替我儿出头,什么时候,为什么变成我许家的人,这不是已经明了了吗?” 许子离甚是骄傲,不管怎么说,风家的姑娘可是为他们许家挣了一口气,打败的还是号称年轻一辈里最厉害的白可钦。这事儿足够他乐上好几个月! 风起扇恭恭敬敬的回了礼,这才走下台,坐了下来。 许若谨偷偷看了看风起扇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如同痴汉一般。 “好,我宣布,此次胜者风起扇!可还有愿意上来比试的?” 许子离开心,这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洪亮了好几倍。 众人左看右看,最终安静下来,无人应答。场中剩下的人没有几个。他们就连平日里崇敬的白可钦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比的过击败白可钦的风起扇呢! 莫颜兮环视一圈儿,眼神一转,对元怀笙笑道:“九爷,今儿您要的东西,可是我的人帮你拿回来。” 这邀功的意味明显至极。元怀笙笑了笑:“你是觉得我不如她?” 莫颜兮收了笑容,立刻摇了摇头:“九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当然是武功盖世,独步天下。” “既然如此,我只是懒得上场,她心甘情愿,岂不是两全其美。还是…”元怀笙坐直身子,挑了挑眉“你还有其他的想法?” “………” 莫颜兮头摇的跟街上卖的拨浪鼓一样,她确实有其他的想法,可是话已经被元怀笙给堵死了,再说下去,她不旦讨不到便宜,要真把元怀笙给惹怒了,没准儿还得赔些进去。这吃亏的买卖,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许子离见无人应答,甚是满意,真准备宣布结果,却见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直奔白家弟子的地方,对着白可钦说了两句什么。 白可钦神色大变,随即起身,走上高台,附在赤练承谦跟前说了。 赤练承谦拍了拍桌面,面容严肃,道:“让百姓陆续离场吧,召集各派领队弟子,随我去后面议事!” 众人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各派的弟子也不敢耽搁,开始疏散百姓。 莫颜兮皱眉,心绪不宁,转身扫了一圈儿,见苏长卿早已不知所踪,心中一思索,便有了答案,转身问:“难道是…重山道暗中作祟?” 元怀笙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好机会,武林各派的重要人物基本都到了,倘若能够抓住机会,一举拿下。那么对于重山道来说,颠覆武林便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重山道威胁巨大,不管是武林还是朝廷,都时时刻刻关注着他们的动向,如果动静太大,肯定有人会先行察觉。所以说来邱泽山的人并不多。既然不多…武林各派这么多人,难道怕他们不成?” 重山道和鬼修罗,如今可以说是元凌的大患,尤其是重山道,因为组建它的领头人身份特殊。大家或多或少都能猜到元楚清想做什么,所以更加令人忌惮。这样可怕的势力武林各派以及朝廷肯定不会坐视旁观,暗中绝对派了大量人手巡查着,尤其是风家出事之后,大家的警惕之中更重了。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忘记了一个人。三毒宗的宗主陶之然,他和重山道来往密切,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暗地里和重山道做了不少买卖。平日里不见他,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千花城。而且我派人打听了,就在前不久。他们看到三毒宗的人带了大批不知名货物出了城。应该是为重山道送去的东西。” 莫颜兮大惊,如果对方真的是有备而来,那么,他们定然是落于下风的。这里距离千花城甚远。就算要求援,也不知道该找谁。怎么脱身是一个大问题。 元怀笙见莫颜兮许久不说话,忍不住笑道:“你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寻出路。以重山道的性子,定然是宁愿错杀也不愿放过,这些百姓,有多少能安全下山,都是个未知数。不如你也混进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莫颜兮这会儿根本没心情逗笑,一想起刚才被疏散出去的百姓,心就揪在了一起,连忙对着风起扇道:“起扇,你随着百姓下山,路上若是遇到贼子,格杀勿论,一切为百姓的安危为主。” 风起扇点了点头,随即快步离开此处,许若谨见状,连忙跟着一同去了。 元怀笙顿时觉得莫颜兮甚是有趣:“明明自身难保,紧要关头,竟然心系百姓,虽说是女流之辈,可你做的这事儿完全超乎男儿。莫颜兮,你究竟是谁,身上又藏了什么秘密?” 莫颜兮闻言,心脏一顿,随即笑道:“我能有什么秘密,不过是曾经体会过家破人亡的苦难,不想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罢了。” 元怀笙沉默许久,最终选择不再多问,他扫眼瞧了瞧武场周围,一些神色慌张,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弟子,冷声道:“你放心吧,想死哪有那么容易。我已经派了村一和其他跟着的暗卫护送百姓,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至于我们,更不会有什么事。” 莫颜兮眸子一亮,实在是猜不透元怀笙的心思,忍不住问:“九爷说的糊里糊涂,恕颜兮听不大懂其中的奥妙。” “江湖之中,除了重山道,还有一个鬼修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确实还不大清楚,可如果武林全部折损,留重山道一家独大,真正的拧成一根绳的时候,他们想做什么,绝对没有那么轻易。所以这是他们绝对不想看到的场面,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老这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戏。” 元怀笙语气平稳,竟然让人平白安心下来。 莫颜兮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的问:“可是…今日事发突然,九爷怎么保证鬼修罗的人一定会知道重山道的动向。” 元怀笙闻言,冷哼一声:“你以为能将陶之然耍的团团转的人,会是一个平凡之辈?重山道的人能四处安插眼线,鬼修罗自然也可以。今日这么大的事儿,鬼修罗一定会知道,没准儿打黄鹂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鬼修罗便已经知道了。” 二人正说着,商讨大事的一众人马已经回来。 许子离往许家这里仔细瞧了瞧,未发现许若谨的身影,神色瞬变,快速走过来,问:“莫姑娘,你们知道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去哪儿了吗?” 莫颜兮起身,恭恭敬敬的回道:“许公子随着起扇。还有村一,苏大公子等人护送百姓下山了。” 许子离听了,身子一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哭。按理说他能想到百姓,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更希望儿子能够留在身边,亲手护着他的安全。 “许先生不必担心,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定会知道的,到时候再去支援也来得及。再说,重山道的人还不知道行宫中的情况,没准儿他们真能一路畅通无阻,下上帮我们搬救星呢!” 许子离被安抚下来,随即喊了众人,和其他人汇合。 高台之上,众人面色严肃,凌天倒还好,至少还有些防身手段,而千花城的知州肇伯荪已经吓呢双腿发软,脸色苍白,瘫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 赤练承谦,对着众人道:“现在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有人在邱泽山上发现了重山道贼子的身形,初步推算,差不多有一二百人。人数不多,大家只要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化解此次危难!重山道是大家共同的敌人,越是这种时候,大家就越要团结一致,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可听清楚了?!” 一听到重山道,人群之中便有了窃窃私语。虽说重山道的大名大家都是听说过的,可真要到了拼个你死我活得时候,还是有不少人退却害怕。 赤练承谦见大家士气不高,大声道:“元凌的男儿有血有肉,我们在武林之中,活得都齐全刀尖儿舔血的日子。面对他们,我们绝对不能退缩,你们每个人,都给我拿出最好的状态,准备迎敌!” 第一百二十章 四面来敌 武场之上,各大门派全部聚集在了一起,在危害整个武林的大事面前。哪怕是有多勾心斗角,此刻也全部站在了一条线上。 天地悠悠,云卷云舒。忽而狂风大作,似乎预示着危险的来临。 行宫之外,慢慢变得寂静,连一只鸟鸣都听不见。 百姓倒是纷纷赶在这次危难之前,安全下了山。而后匆匆回了千花城。 风起扇站在山下,想也没想就往山上走,那里还有她的牵挂。 “先等等,先前我四处看了看,整个行宫都被重山道给包围了,四面来敌。仅凭他们恐怕?抵挡不住。这样吧,村一和起扇你们两个从外围牵扯。我和若谨去千花城寻求援兵。落仙阁和官府的人应该都可以调配出来。” 苏长卿仔细想了想,两方力量悬殊,倘若拼起来,定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其实,还有一计,可解今日困局。” 正说着,四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平和的声音,几人转过身去,竟然是一位白须白发,精神抖擞的老者说话。 上山正在商量对策,山上的行宫之中,所有人已经呈戒备模式。 大家围城了一个圈儿,将一些跟随来的不会武功的女流之辈,圈在中间。其中莫颜兮,南柯等人本来来找许子离说事儿的,一不小心被卷了进去。 赤练紫甚是烦躁,虽说大敌当前,心思却还没有从刚才白可钦败于风起扇的比试中出来。此刻看到莫颜兮等人,更是觉得碍眼的紧。 “不会武功,跑到这里做什么,就知道拖别人后腿。” 赤练紫冷哼一声,当着莫颜兮的面叫嚣。 莫颜兮目光一冷,道:“赤练姑娘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我们几人的安危用不着武宗操心。你大可不必如此,将怒火发泄在我们我们身上。再怎么说也是个名门世家的小姐。还请赤练姑娘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南柯离得近,赤练紫的话一个字都不差的传进了她的耳朵。 “我们再怎么着,至少也知道同大家共患难。可不像某些人,先不说答应人家的事儿中途反悔。竟然还恬不知耻,做出背后捅刀的龌龊事儿,这事儿若是让武宗宗主知道的,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脸色。我想着武宗定然不都是这样的人才对。” 南柯说的声音极大。直直穿透里外三层。不过如今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重山道,但是没有引发太大的骚动。 赤练紫面上一红,连忙转身看了看白可钦,见他神色无异,这才放下心来。冷气道:“小蹄子,我劝你不要胡说八道,不然这张嘴能不能保住,我可不能保证。” 南柯闻此,一点也不惧,吐了吐舌头,不再理会她。 这边正闹着。元怀笙却依旧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旁边悠闲的喝着茶。 柳唐月转头瞧了瞧,忍不住笑道:“果真是名动京华的人物。殿下如此沉得住气,想必是已经有对策了?” “并未,只是碰碰运气罢了,不过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力,居然会让她想都不想就去找许子离。” 元怀笙说着,目光却一直盯着人群之中的身影。 柳唐月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管我的能力如何,这份绝对的信任确实值得。” 人群越来越紧,莫颜兮逐渐觉得喘不过气,目光四处看了看,终于看到了许子离在的方向。时间紧迫,她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硬挤开身边拿剑的弟子,一把拽住许子离,大声道:“离叔!我这里有一法,或许可以解决困局!” 许子离闻言,赶紧命令众人稍安勿躁,然后将莫颜兮和南柯二人从人群之中拉到几位前辈跟前。 莫颜兮朝着众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道:“柳家柳唐月善机关术,可以一试!只是需要大家帮帮忙!”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向不远处坐着的柳唐月。 柳唐月轻轻点头,起身双手抱拳。 “她?虽说她是墨家最后一代传人,可如今又不是在百帝城,只她一人轻装简行,如若我们分散开来。重山道此时攻进来,恐怕不得了。” 赤练承谦摇了摇头,觉得此法并不妥。 “我们可以派人在行宫外放哨,如今仅凭我们这些人,自然是必输之局,就算能够负隅顽抗,也支撑不了多久,不如试一试,一旦成功,我们便有可能脱离困境。还请诸位前辈三思而后行!” 莫颜兮说的铮铮有声,为柳唐月竭尽全力的争取。 许子离点了点头,举拳道:“莫丫头说的有道理!如果我们坐以待毙,如此下去,怎么着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试一试,兴许柳姑娘真有办法,再说就算分散开来,一旦有动静再聚起来便是了,做点儿什么总比等着受死强。” 纯一大师点了点头:“柳家那孩子不错,天赋异禀,本就非常人所及。刚才派出去打探的弟子,从四面八方出去,如今一个也没回来。说明来的人很多。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们肯定没有活路。老僧亦觉得可以一试。” 上官红和叶子梦见纯一大师也赞同,已然是毫不思索的同意了。如今只剩迷水风和赤练承谦未同意。 赤练承谦甩了甩袖子:“既然如此,诸位轻便吧,我武宗人少力薄,恕不能帮什么忙了!” 语罢,已然气愤离去。至于迷水风左右为难,最后只好笑了笑,带着顾泗堂的弟子和武宗汇合。 许子离摇了摇头,转手拍了拍莫颜兮的肩膀:“莫丫头,你去问问柳姑娘需要做什么,许家,落仙阁和女真教的弟子,随她派遣。” 莫颜兮喜上眉梢,也不敢耽搁,匆匆告诉柳唐月这个好消息。 一刻钟后,白赢玉手中拿着一捆没有箭头的箭羽匆匆而过。 “你过来!”赤练紫冷眼瞧着,将白赢玉喊了过来。 “赤练师姐,你有什么吩咐吗?” 白赢玉低头,小声问着。 赤练紫指了指白赢玉手里的东西问:“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箭,拆了做甚!?” 白赢玉有些为难,吞吞吐吐的回道:“这个…是柳姑娘吩咐做的。至于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一听柳唐月,赤练紫神色一冷:“她?哼!还真以为自己学过几年机关术的皮毛就可以为所欲为,趾高气昂了!你们可真是笨!没有一点儿主见,人家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天生的下贱奴才命!” 白赢玉头低的更低,小声嘀咕道:“可是大师兄他们也去帮忙了。” “你胡说!” 赤练紫一听,更加气了,指甲快要嵌进肉里,目光之中露出了凶狠之意。 白赢玉被吓了一跳,连忙匆匆离去,再也不敢多嘴。 赤练紫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深吸一口长气,心道:好你个莫颜兮,你给我等着,我定然要将你碎尸万段! 武场另一边,柳唐月看着面前放的满满当当的两竹筐锋锐箭头,以及一些带尖儿的小竹筒特别满意的拍了拍手,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淡黄色的透明线团。 樱娘挑了挑眉:“柳姑娘,这是何物?” “这个是用鹿筋和紫春藤做的线绳,具有十分强劲的扩张力,你别看只有这么一点儿,可以拉出好几十丈远呢。要做小机关,这个东西可是不可或缺的。” 柳唐月说着,拿起线头,从一个竹筒的中间穿了过去,然后在竹筒平的一头插上了一根箭头,命人将另一头插在了武场周围。 “我在这个小竹筒中做了弹射机关,等会儿我们在武场周围全部放满这些东西,用黄土隐蔽,等重山道的人一踏入这里。只要轻轻拉一拉最终端的绳索,这些箭头就会借强力快速弹出,其杀伤力比成年壮年拉弓射出来的力道还要强。” 众人见此连连称赞。不知道什么时候,赤练紫已经走过来,不屑道:“你说厉害就厉害?这东西如此袖珍小巧,能有你说的那么强大?别以为你是柳家来的,就真的学富五车了。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全部交在你一人手中,柳姑娘当真敢!” 南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道:还真是阴魂不散的难缠精! 柳唐月不气反笑:“呦!这不是武宗的大小姐嘛,前些时候在百帝城,可还姐妹相称呢,怎么今儿个就生分了,你放心,我比大家都惜命,如今柳家这一代,只我一根独苗。我也不敢让自己有什么闪失。不然老爷子非得刨了我的坟,将我从阴曹地府拽出来不可。” 赤练紫双手抱胸,冷眼道:“既然知道自己金贵,那就别四处乱窜,如今招来了重山道的人,可还要我们擦屁股,怎么一个人不舒坦,还想着多拉几个人陪葬才开心?” 柳唐月皱眉,轻笑一声:“你可是忘了,重山道为了什么而来?成安王要的是整个武林,自然是冲你们来的。我柳家虽不是武林中人,不过倒也欣赏快意恩仇,惩恶扬善的武林名门。不知道你当不当的起?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说错了什么,别被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道有什么腥风血雨。我们柳家,别的没有,这天地之大,朋友倒是不缺,如果从哪里听到这样的混话是从武宗传出来的,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赤练紫咬了咬嘴唇,眼睛来回不安转动。柳家绝对是她惹不起的,亦是武宗惹不起的。这一时口快,竟然被愤怒冲昏了头,实在是不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柳家机关术 如此折腾下去,已经快到戌时,天边慢慢出现了红晕,阳光也没有先前那么扎眼,洒下一片温热的昏黄。 本是倦鸟归巢的时候,现在却寂静的可怕。众人全部站在武场之上,目光警惕的盯着四面高墙,行宫的门已经关了起来。他们只能等着敌人进来,不敢轻举妄动。敌暗我明,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忽而高墙之外的竹子动了动,而后从高墙之上冒出一个带着黑巾的头颅,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头颅伸了起来,个个目光犀利,带着杀意。 黑衣人翻墙而入,提着兵器就冲向了武场之上的众人。 敌人越来越近,众人的心弦也绷的越来越紧,一刻也不敢松弛。 两丈,一丈,越来越近,捏着线绳的明桑双手已经抖了起来,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划过脸颊,从下巴上滴落下来。 远远望去,依旧有人不断的越墙而来。柳唐月一直注视着黑衣人的动向。 赤练紫头皮发麻,眼看着敌人已经快到跟前,忍不住道:“还不快拉!拉!快拉啊!” “再等等,再近一点。” 柳唐月神情严肃,阻断了赤练紫的嘶喊声。 敌人密密麻麻,还不知道有多少。莫颜兮亦是心中一惊,看来他们都低估了重山道的势力。他们加起来不过一百来人,这四处涌进来的敌人是他们的好几倍,而且看足力,可都是些高手。 赤练紫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的嘶喊道:“柳唐月!你是不是想让我们死!你快拉!我不想死!” “闭嘴!”莫颜兮正思索着风起扇她们几人的动作,被赤练紫给生生打断,顿时神色一冷,语气之中夹杂着阵阵杀意!一时之间定然真的喝住了赤练紫。 银光一闪,已经有黑衣人的剑尖儿靠近武场,离最前面的弟子不过几寸距离。 柳唐月眼睛一定,连忙道:“明桑!拉!” 唐明桑闻言,大脑一片空白,闭着眼睛,使劲儿拉了拉绳索。 刹那之间,尖锐的破风声不断想起,箭头破土而出,穿透皮肉,这些黑衣人被箭头的力量带飞了好远的距离。通通倒地,再无声响。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地上逐渐形成了一摊又一摊的血泊。 只用了不足半刻的时间,翻墙而来的黑衣人已经死伤多半。 其他的黑衣人亦是往后退了两步,不敢轻易上前。 武场之上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至少能够看见活着的希望。 香雪一直站在莫颜兮身前,哪怕如今情势大好,也没有松懈半分。 “果然是柳家奇才,这随手做的机关也能有如此大的威力,今日我也算是长了见识。” 众人闻声寻去,只见高台之上,站着一位黑衣人,身穿黑袍,长相清秀。眉宇之间透露着阵阵邪气。 “你是何人?” 赤练承谦认真打量可一遍,看着来人问。 青雉莞尔一笑:“在下重山道红卫堂堂主青雉是也。” 语罢,对着底下一众不敢上前的黑衣人,道:“今日在武场之上的可都是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正是你们领教的好机会。这箭头阵自行动作,不似人为,可以弯弓射箭,箭头既出,便是废物。” 青雉盯着露在外面的一截竹筒,冷声笑道。 众人闻言,又重新围了上去。武场上的众人已经拔了剑,准备迎敌。 柳唐月静静的瞧着,在他们踏入箭阵的时候,嘴角轻勾,透亮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狡黠。 果真,当黑衣人再一次快到跟前时,柳唐月笑道:“明桑,再拉,用力一点。” 青雉一眼看到人群之中,丝毫不慌乱的柳唐月,面色一凝,已然知道出了问题。 绳索一拉,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倒也没什么大的响动,偏偏这些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晕了一样,身体一软,纷纷倒地不起。 这一举动,就连武场之上的人也呆愣住了,柳唐月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先前我在竹筒之中都放了沾了麻药的银针以防万一。只要箭头射出去,银针机关就会被触发,这药可是从古国传来的。倘若没个四五时辰,根本醒不来。” 南柯一高兴,拉着柳唐月一脸崇拜道:“唐月!你果真厉害!某些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如果今日脱难,你可是位居首功!到时候他们要是有什么赏赐,可别忘了我啊。” “咳!咳咳!” 南柯话音刚落,苏长风就轻咳着一把拉过南柯护在身边,就她这张嘴,苏长风真的怕赤练紫起了杀意,一掌拍死她… 眼看着重山道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已然没剩多少。 赤练承谦说话也有了底气,拔剑指着青雉,道:“识相的话,便自行过来受死,重山道手段残忍,残害无辜百姓无数,修的又是邪术,乃天地不容!今日我们便要替天行道!武林正派之风,绝对不容染指!” 青雉摇了摇头,有些惋惜,随即叹了口气:“天地不容?就算天地不容,恐怕也不需要贵派指点江山。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自称武林正派的人,个个都是伪君子,你们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手里捏了多少人的性命,是不是已经忘了?不过也没关系,我今天就替天行道,让你们也试试被人捏在手里的滋味!” 青雉说着,举起右手往前勾了勾,突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墙之外被扔进来。 众人定睛一看,是一颗颗黑色的如同手掌大小的圆珠子。 不过呼吸之间,这些黑色珠子突然爆开,从里面散发出一阵阵浓烟。风一吹,便四处散开。 “大家快捂住口鼻,这是失心粉。千万别吸进肺腔!” 白家的弟子常年浸淫在草药之中,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白可钦立刻告知众人。 武场上的众人闻言,赶紧捂住口鼻。莫颜兮今日穿的是束袖的劲装,慌忙寻找可以捂口鼻的东西,好不容易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见香雪只用手捂着,连忙扔给她继续寻找。 慌忙之中,莫颜兮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似乎被圈了起来。脸埋在一片柔软的绸缎之中。 “照你这样找下去,失心粉早就入了五脏六腑。” 头顶传来熟悉的挖苦声。莫颜兮竟然感觉一颗紧张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半刻之后,风将烟雾统统吹散,众人终于有了视线。 高台上的青雉,嘴角含笑,意味深长。 忽而,武场周围那些死去的人,面色突然发青。然后身体怪异的扭曲起来。就像是一只爬行的蛆虫一样。 “这…这是什么东西?刚才…明明刚才他们已经死了!难道尸变了?!” 一名没有见过傀儡的弟子,被吓的脸色苍白,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白可钦眉头紧皱,道:“刚才他们丟进来的那个东西叫做失心粉,这种药能够控制人的心神,不过他们似乎还在里面添加了泡子卵,还有许多强力增进内功,身体的药物。这才使得皮肤承受不住呈现青色,有的甚至皮肤爆裂。用药之后,他们会变得迅猛无比,而且身体强健,不易被伤害。也就是重山道制作的药人或者说是傀儡。如今看来,他们的药物已经用的如此成熟,竟然能用在死人的身上。”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白可钦忽而神色凝重 ,继续道:“而且,这种药物,活人更容易感染,但凡是吸入肺腔之中,便会很快被控制住,变得六亲不认,肆意杀戮。” “啊!” 正说着,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众人看过去,竟然是一名武宗的弟子抱着一名女真教弟子的脖子使劲儿咬了好几口,刹那之间,鲜血喷洒!女真教弟子已然没有了声息。不过武宗的弟子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纤细的脖子都快被啃食完了。 许子离赶紧上前,一掌将这名人不人鬼不鬼的弟子,一掌拍出去了好远。 大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瞬间头皮发麻,有的腿软的已经走不动路。面色苍白,快要晕厥过去。 白可钦神色严肃道:“大家分散开来,一定要小心身边的人,刚才那么厚重的药雾,我们之中,兴许有很多中招的!” 此话一出,刚才还众志成城的大家立刻起了嫌隙之心。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武器警惕的盯着其他人。 莫颜兮眉宇紧皱,小声道:“完了,如今大家都被吓到了,若是再起骚乱,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得尽快让大家安稳下来才行。” 正说着,人群之中又爆出一阵惊呼,原来是又一位弟子吸入了失心粉。正处于暴躁之中。众人已然吓的失去了理智。纷纷举着剑砍了上去,直到将那人剁成了肉泥,这才转身,将剑对准了身边的人。 如今外有重山道的傀儡,内有被失心粉控制的弟子作乱,联盟已经分崩离析,大家皆自顾不暇,将剑对准了自己人。 青雉双手环胸,站在高墙之上看热闹,见众人神色慌张,没了主意,笑道:“人生苦短,有意思的事儿少之又少,今儿个能看到你们自相残杀,倒也不错。”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救于危难之中 天气刚刚从冬天转过来不久,明明先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狂风大作,不知为何。 众人又处在高山之巅,风愈大,吹得行宫之外的竹林沙沙作响。新长出来的柳叶儿掉了一地。 武场之上的人群之中,被失心粉控制住心神的弟子越来越多,骚乱不断。 好多人已经杀红了眼睛,瞧着疯疯癫癫,不大正常。 纯一大师见此,忍不住叹息一声,而后运着内力,开始念起了清心咒。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眼中的杀意慢慢退去。一众前辈纷纷在人群中将那些不小心中招的弟子挑拣出来,一一治服。 一波未平,又起风波。刚刚还在地上扭曲的黑衣傀儡,现在已经慢慢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这边行了过来。 莫颜兮皱眉,却看到刚刚被银针射倒在地的黑衣人还未有什么动静,不禁问:“这些人竟然没有动静?难不成是银针的效用?” 柳唐月沉思一会儿,才道:“这银针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失心粉控制神经思维,应该还没有发挥它的作用,如果按照平日来讲,这些人中了银针之后,没有四五个时辰是绝对起不来的。不过…加了泡子卵的失心粉,效用强大,恐怕用不了多久,银针便会失去作用。” 如今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也没用,莫颜兮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晚霞亦是慢慢淡了光辉。悬在天边的最后一小半月牙儿般的太阳,将所有人的心都牵在了一起。仿佛黑暗之中,一切希望都走到了尽头,没有出路,只有绝望。 终于有黑衣傀儡冲了上来,一个黑虎掏心,朝着站在最前面的白可钦袭去。 白可钦眼疾手快,赶紧挥剑朝着伸过来的手砍去,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只手居然如同铁块儿一样坚不可摧。 白可钦见此,赶紧一个后仰,躲过袭击,当机立断,使足力气,一脚将傀儡踹飞了好几丈远。 越来越多的黑衣傀儡冲了过来,前赴后继,一层一层,密密麻麻。众人被围在中间,神色凝重,有的脸色苍白,有的吓了一头冷汗,拿剑的手不停的抖着。 许子离一眼看到身旁的许家弟子吓的剑都拿不稳,忍不住出声骂道:“瞧你们一个个孬种模样,只这样的场景就怕了未战已经畏敌!你们一个个有什么资格端着手里的剑!” 众人听了瞬间士气大涨,和黑衣傀儡纠缠在了一起。 元怀笙一把将莫颜兮推到自己身后,冷声道:“捏着我的一角,站好了,别松手。” 语罢,右手一斜,指风竟然将一个黑衣傀儡震了下去。 生死关头,莫颜兮绝对不矫情,死死捏着元怀笙的衣角,另一只手牢牢拉着唐明桑。 他们之中,如今会武功的只有元怀笙,苏长风,以及跟着风起扇勤奋习武的香雪。他们三人站在前面,形成了一堵人墙,将不会武功的莫颜兮几人牢牢的护在身后。 唐明桑年纪小,还是个读书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吓的腿都有些软了,脸色苍白的很,一阵一阵的干呕着。 南柯见此,赶紧将唐明桑的头拉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道:“平日里就知道读书,也不知道锻炼锻炼身体胆量,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有你受的!” 唐明桑有气无力,靠在南柯得怀里,迷迷瞪瞪,小声喊了一句:“娘亲。” 赤练承谦一掌将一名黑衣傀儡的头骨拍碎,看了看武场四周,已经有些地方有了突破口。 赤练承谦随即喊道:“我们几个各站一脚,麻烦纯一大师四处看着,若是哪里有了口子便堵上去。他们毕竟还年轻,处理不来!” 许子离等前辈闻言,有条有序,快速转换位置,快要散架得队形这才重新方阵起来。 一时之间行宫之中,兵刃之声,嘶吼之声,哭泣之声,通通回荡过来。 赤练紫扔了一个飞镖,将刚刚踏上武场的黑衣傀儡给射下去,自己被两侧的弟子挤着往后推了两步,刚好推到莫颜兮的身边。 赤练紫一转头,见莫颜兮被众人保护在正中央,更加气愤,歹念上了心头。冷哼一声,随即一掌将莫颜兮拍了出去。 柔软的锦袍被抓起一个皱皱的大包,上边只留下了一片温热的汗渍,那只牢牢抓着它的手突然不见踪影。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待到莫颜兮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掌力送到了武场边缘,身子失去了依靠,摇摇坠坠,青丝上的白玉簪花掉落在了地上,被众人踩的四分五裂。 莫颜兮伸手本能的抓了抓,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片柔软之地。 身后便是密密麻麻的黑衣傀儡,一旦掉落将再无生还的可能性。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温热的大手顺手一捞,将莫颜兮快要掉下去的身子重新救了回来。 元怀笙双脚一转,将自己的后背对着黑衣傀儡,顺势将莫颜兮往前推了推,将她推进了绝对安全的地方。 一只青色的手呈爪状,毫不犹豫的朝着元怀笙的脖颈挖去,幸亏元怀笙反应及时,用内息护住了脖颈,青手被隔绝在了外面,最后只撕裂了三道不深不浅的血印子。 可是其他地方便没有这么幸运了,不过呼吸之间,元怀笙的锦袍已经被抓的破破烂烂,甚至能够透过雪白的里衣,看到不断渗出来的血水。 莫颜兮呆愣的看着那处,尽管眼前不断有人影飘过,可她的目光所及,只有那道挺拔的身影。 “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发呆,看来你这心比我宽敞多了。” 不知不觉,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头顶传来调笑之声。莫颜兮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面荡漾的是冬日的冰川,不过却一点儿也不寒凉。 元怀笙也不说话,牵着莫颜兮的手回到了原处,而后将她放在自己的后腰处,冷声道:“这次可别松开了,我只救你一次。” 莫颜兮依旧呆呆的,心脏砰砰直跳,就连她都没发现,自己已经眼眶温热,眼泪直流。 赤练紫暗中盯着这里,咬了咬嘴唇,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深。 身边的嘶吼声从来没有停过,武场之上的众人已经显了疲惫之态。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如柳唐月说的那样,这才不过半个时辰,躺在箭阵上的黑衣人皮肤逐渐开始变成了青色,身体如同蛆虫一样蠕动着。不过片刻,已经有站起来的人了。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辉也收尽了,整片大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黑夜中出来觅食的野兽。 “糟了,他们竟然也醒过来了!” 人群之中的一声惊呼,将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一起,大家看着越来越多的傀儡,心力衰竭。眼中逐渐出现了绝望之意。地上的尸体还散发着阵阵腥气,这些傀儡已经不是人,就像是没有痛觉的野兽一样,吃人肉,喝人血,乐此不疲。 莫颜兮抬头偷偷的瞥了一眼元怀笙,尽管他如今狼狈不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可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没有丝毫松动,眼神依旧清明透亮,不见半分颓唐之气。 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依旧像只桀骜的老虎,淡定自若,绝不低头。他总能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仿佛只要有他在,什么难关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度过。 哪怕是赤练承谦这样的人物,如今也有了一丝畏惧之意,神色凝重,面容憔悴。 眼看着众人就要淹没在傀儡之中,行宫之外突然响起一声烟花,青雉抬头看去,只见一只红色的并蒂莲在空中热烈绽放,而后显示不了。 武场之上,燃起了熊熊火光,忽明忽暗的黄光之下。这些傀儡就像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行宫之外,突然传来勾锁声,一个又一个锋利的勾子从高墙之外飞了进来,然后穿透了黑衣傀儡的肩胛骨。也不知道这些勾子是用什么做的,明明刚才砍都砍不动的皮肤,在这些勾子下,脆的和纸一样。 青雉被逼下了高墙,寻了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警惕的盯着四周。 忽而,一群带着鬼面的黑衣人翻过高墙,直直冲着傀儡去了。 众人一惊,又重拾信心。 “这些…是来救我们的援兵?” 许子离有些不确定,这些人很陌生,使得招数也是说不出名派的。 赤练承谦想了一会儿,忽而眼神一冷:“什么援兵,这些分明就是鬼修罗的人!” 此话一出,大家越是迷茫,如若是鬼修罗的人,怎么会和他们站在一起,对抗重山道!如果坐享其成,岂不是更美妙才对。 “他们终于来了!” 莫颜兮说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绷了好几个时辰的心弦松懈下来,整个人立刻腿软,站也站不直。 元怀笙一把将莫颜兮拉了起来,转头道:“就算死,你也只能站着死,一道低了身子,想再直起来了没有那么容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连环计 行宫之中,一片混乱,黑衣傀儡受了伤,越发狂躁起来,眼睛红彤彤的,立刻转头,朝着那些袭击他们的人而去。 很快,鬼修罗的人和重山道的傀儡便撕打在了一起,不过鬼修罗来人不多,不过三刻钟,便能看到重山道的这些傀儡占了上风。 青雉双手抱胸,冷笑一声:“还以为能有多大的阵仗呢,传说中的鬼修罗也不过如此!不堪一击。” 莫颜兮他们亦是感觉到了场上局势的变化,刚刚安稳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 柳唐月咬了咬嘴唇:“不行,鬼修罗来人太少,不是对手。我们恐怕得再想办法才行。” 苏长风喘了一口气,擦了擦汗,骂道:“这鬼修罗不是鬼魅异常吗?听说组织之中能人辈出,怎么如此小气,也不知道多派一些人来!就这点儿,还不够人来塞牙缝的,能有什么用啊!” 莫颜兮叹了口气:“恐怕鬼修罗也没有想法,重山道竟然可以派这么多人过来。这些恐怕已经是倾巢而动了。” “不过今日看来,也不是没有收获,看来重山道的手伸的是真的长,如今已经到了千花城。这么多的人力,恐怕已经潜伏在这儿有些时日了。朝廷和武林竟然无人察觉,真是奇怪,” 元怀笙冷哼一声,眸子又寒了几分。 按理说,朝廷和武林各派,对于重山道和鬼修罗的侦查已经进行了许久,几乎各地都有人手留着。 哪怕如此精密布置之下,重山道还能顺利安插人手,并且毫无声息,只能说明,不管是官家还是武林,一定都有重山道的奸细,随时通报情况。 不过三刻钟的时间,鬼修罗的鬼面人已经快要被消杀殆尽。纯一大师摇了摇头,闭着眼睛,不再看如此残忍的景象。 刚刚看到希望的光芒,如今又快速熄灭,众人已经彻底麻木,等着死亡来临。 莫颜兮抬头拽了拽元怀笙的衣服,小声问:“我们…会死吗?” 火花之下,莫颜兮的眼睛慢慢变得透明,一眼望去,天空之上的点点繁星,全部倒映在了她的眼睛里。如此美丽动人,就像是天地之间,深涧之中,一汪无人踏足的清泉。 “不会。” 轻柔的声音穿过喧嚣嘈杂,直接进入莫颜兮的耳朵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元怀笙说的话,她都觉得可以信任,他说不会死,今日便不会死。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阵战鼓声,而后号角连连。接着四面八方,战鼓连绵不断,听着像是行军打仗中常用的牛皮厚鼓。一声一声,就像是敲打在心中一样,竟然能让人热血沸腾。 不过片刻,忽而有人打开了行宫的大门。进来的黑衣人一眼便看到了青雉待的地方。 “回堂主,邱泽山下各方位都有战鼓响起,咱们布下的陷阱也被通通拆除,留下的一车失心粉,被人给扬了,如今守在外面的弟子已经自相残杀起来了,黄姑娘让我来通知堂主撤退!” 青雉闻言,神色一冷:“战鼓声?朝廷的人已经到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黑衣人连忙道:“听说今日来参加圣落大会的还有千花城和落叶城的知州,想必这些官兵是他们带来的,就在山底下没有上来,那会儿似乎有百姓下山,估摸着应该是知道了。” 青雉闻言,思量半天,突然天外飞来一只黑羽箭,直直的扎在青雉面前的木桩上。 “撤!” 黑羽箭,只有元凌的官兵才可以用,倘若刚才青雉还在犹豫,这时已经彻底相信。 青雉带着剩下不足三成的黑衣人寻了一处隐秘小道,避开众人,快速离去。 武场之中,只剩下武场上死伤惨重的众人还有重山道丢弃的傀儡。 元怀笙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即看了一眼苏长风。 苏长风瞬间领会,举剑大声喊道:“诸位!如今我们的援兵已到,重山道的人自己相继离去,行宫之外已经没有敌人,只要我们坚持住,突出重围,便能活着离开!” 此话一出,众人瞳孔一亮,随即鼓足力气,重新拿起了兵刃。 突然从门外飞进来一把长刀,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名黑衣傀儡定在了一丈后的木桩之上。 众人看向行宫门口,两道挺拔的声影站在那里,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莫颜兮看着二人,彻底松了心弦,只要他们回来了,那便说明,重山道已经溃败了。 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抗敌,奋力厮杀。最终互相扶持,脱离了傀儡,出了行宫。躲进了一旁的树林之中。 黑夜之中,死里逃生,大家点了火堆,各自疗伤。 村一黑着脸,小心翼翼的扶着元怀笙坐在远离众人的地方。警惕的守护着元怀笙休养生息。 莫颜兮是不是转头看两眼,一想起他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就心生愧疚。 不过片刻,凌天和肇伯荪走了过来,问风起扇:“姑娘,可是官家的援兵到了?他们现在在何处,可知道我们在这里?” 风起扇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官兵,这是路上遇到了一个老伯支的招,不过,许若谨和苏大公子已经去千花城请援兵了。如今重山道已经撤了,只要我们遇不到山林之中游荡的傀儡,定然能够活着出去。” 柳唐月挑了挑眉,问:“这荒郊野岭的,你们哪儿来的鼓?” 风起扇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不会是…将百姓的牛给杀了?现剥的牛皮做的?” 莫颜兮闻此,顺着柳唐月的话说下去。 风起扇瞒不过去,只好点了点头:“荒郊野岭,只有他们有牛,虽然是强买强卖,但是我们给钱了,一头牛一块大金子。” 一旁吃野兔腿的南柯听了,一溜烟儿凑了过来:“金子?起扇?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刚才那阵仗,好说也要十来头牛!十来块儿金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难不成你还有私房钱不成?” 说着,南柯谄媚一笑:“刚好我最近手头紧,你能不能借点儿给我?” 风起扇一听到借钱,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没有金子,是那位老伯给的,我也没想到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头,竟然会这么有钱。” “………” 这边儿正说着,那边住宿在农家,睡着正香的老头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耳朵红了好几圈儿。 一眼看去,真正活下来的人不足四成,尤其是女真教,如今只剩下叶子梦和菲瞳还有两个重伤中的弟子。 叶子梦呆呆的坐在火堆旁,嘴唇皲裂,目光呆滞麻木。 上官红拿了一只野鸡腿过去,拍了拍叶子梦的肩膀,叹了口气:“天灾人祸,命在那儿了,不是你的错。” 叶子梦憋了许久的眼泪就像是决堤一样,再也控制不住:“我…她们都是一个个在我跟前磕过头,敬过茶的,叫我一声师傅,便是我的孩子啊,一个一个都那么小,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上官红亦是眼眶湿润:“子梦,你在女真教这么多年,尽职尽责,无依无靠。那些孩子全部都是被人丢弃,被你捡回来的。这么多年已经是不易了。如今不过是人间走了一遭,将原本就该还过去的命还回去罢了。你是一教之主。万不能妇人之仁,倘若你都如此,那么其他弟子又该如何,别忘了,我们在武林,四处舔血,从来没有安稳过。生老病死,刀光剑影,都是常事。” 叶子梦听了,擦了眼泪,拿过上官红手里的鸡腿,快速吃掉。 风越来越大,吹得篝火左摇右晃。偶尔能够听到狼嚎之声,孤寂静默。 青雉一行人行了许久,突然停了下来,青雉总觉得不对,转身看着黄鹂问:“今日,我们上山之前,可见到山底下有官兵?” 黄鹂摇了摇头,今日他们可是在邱泽山附近转了许久,才相继摸上山去,过程当中,邱泽山四处都有眼线盯着,倘若震走官兵,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此想着,青雉目光越来越冷,看着众人问:“刚才是谁来找我的?” 人群之中无人说话,青雉一个一个看过去,他记得那个人身形高大,身姿挺拔,眼神十分锐利,看着不像是平常人。 “快走!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元怀笙收了内息,目光锋锐的看了看众人,随即起身行至莫颜兮跟前说:“起来收拾,走。” 莫颜兮乏的很,睡的迷迷糊糊,闻此,跌跌撞撞的起身,问:“怎么了?收拾去哪儿?” 元怀笙见莫颜兮的模样憨的可爱,随即轻笑一声:“自然是逃命去。” 一行人收拾妥当,灭了火堆,随即又互相搀扶,顺着一条小道儿扬长而去。 待青雉匆匆回来,只见到一簇簇已经灭掉许久的黑色火堆。青雉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的树上,刻上去没多久的一个怪异图案。 青雉冷笑一声,看着树旁的小路,道:“给我追!” 只是一行人行了没多久,便看到许多明亮的火把,青雉探头看去,竟然真是一个个身穿铁甲,手持弓箭头盔的官兵。 青雉抓了抓面前的土,咬了咬牙,最终带着众人又原路返回。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观朝海 天色明媚,昨夜落了雨,今日的绿叶上挂满了水珠子。阳光一照,晶莹剔透,异常扎眼。 院子里一颗春海棠已经含了花苞,再高一点儿的梨树枝儿上挂着一个精巧的金丝笼子,里面羽毛五彩斑斓的雀儿轻啼着。 飘摇阁还是太过嘈杂,元怀笙又有伤在身,实在是不愿意住了,好在许家在千花城里有好几处别院空着,刚好能够搬进去住。 莫颜兮手里拿着一副白玉画卷,站在门口来来回回,不敢进院子。 阳光越来越盛,照的她发髻上一只红色玛瑙莲花坠闪闪发光。 “莫姑娘,我家主子喊您进来。” 不多时,村一掀开帘子喊了一句。 莫颜兮顿了顿,这才带着画卷进了屋子。 这屋子里燃的依旧是紫金檀香,屋子中间用屏风隔开了。不过依旧能够隐隐看到一道身影正在穿衣。 莫颜兮连忙低下头,乖乖的等着。 “大清早的,你来做什么?” 元怀笙刚醒过来,说话懒懒散散的,不过并未听到嫌弃不愿。 莫颜兮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我是来给您送画儿的。” “画?我倒是好奇,哪位大家的画能让你大清早的跑过来,甘愿在门口站上一个时辰。” 说着,元怀笙理了理袖子,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圣落大会不过是两天前的事,因着元怀笙机警,又加上援兵刚好到了,他们这才顺利下了山,活了下来。 那日他身上的伤口多的可怕,后背一直往外渗血,脸色苍白如纸。这是莫颜兮第一次见元怀笙受伤,不过就算是那样的绝境,她也没有见到元怀笙眼神暗淡过。 事后,莫颜兮思忖良久,兴许他还有退路。像他那样的人啊,如果只是自己脱身,并没有什么困难。 “不是什么名家,是....我自己画的。” 莫颜兮说着,脸已经红透了,看上去就像是粉嫩的桃子,特别可喜。 村一为二人沏了茶,退了出去。元怀笙坐在软榻上,笑道:“你画的?你画的,为什么要给我看?” 莫颜兮头低的更低:“这画也不能完全是我画的,是临摹的前朝李春水李大家的《观朝海图》,不过原迹就在临渊城,我想着您先过目瞧瞧,若是喜欢,等回去后,我便亲自将原迹给您送过去。” 元怀笙不动声色,眸子中却是春波荡漾,他已然明了莫颜兮此举之意。 “去将窗户打开吧,亮堂些,看的也清楚。” 莫颜兮见元怀笙答应,喜上眉梢,将画放在桌子上,立刻上前,跪在软榻的另一边,推开窗子。屋外的灿烂明媚,生机盎然立刻出现在眼前,暖光直直的照进来,照进了元怀笙的眼睛里。 莫颜兮转头瞧去,光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然后爬上眉梢,透过白玉发冠,染在了青丝里。 今日他穿的是绣了海棠的玄色锦袍,趁的人异常的挺拔俊俏。 阳光下,平日里的冷淡收敛了一点,英俊的面容瞧着多了一丝儒雅。刚刚喝过茶,单薄的嘴唇润润的,仿佛发着光一样。 屋外的清风浮动,青丝随着四处窜动,有些好看的不真实。莫颜兮一时之间看呆了。直到元怀笙不耐烦的瞧了瞧桌面,这才反应过来,迅速从软榻上窜下来,乖乖的站好。 “莫不是前两日受了惊吓,到了今天还没缓过来。” 莫颜兮摇了摇头。 元怀笙眉头一挑,画风一转:“那就是天生愚笨呆滞,无可救药。” “…………” 莫颜兮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反嘴的欲望,笑道:“我刚才只是腿麻了而已,这才呆了些。让九爷看笑话了。” 元怀笙冷哼一声,摸了摸白玉画卷的边缘:“即使如此,那便坐吧,可别瘸着腿回去,叫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画卷在元怀笙修长的指尖慢慢散开:“李大家善画动景,景里最善山水人间。这《观朝海图》算是他老人家的晚年之作。笔下之物清晰有神,里面蕴含着天地的道,深邃悠远,回味无穷。他的画可不是一般人能临摹的出神韵的。” 桌面上的画卷中,近处是高磊陈旧的城墙,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天边的霞光璀璨夺目,一轮红日正空而立。不知是朝阳初生还是落日归山。正中央的一片海在太阳的光芒中变成了红色,波涛汹涌,肆意拍打着礁石,滚滚浪花在海中翻腾不息,天地一色,豪迈异常。 空中翱翔的两只雄鹰眸子也被染成了红色,锐利异常。宽阔不平的大海之中,有一艘小船摇摇其中,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元怀笙瞧着,眼神中流露出赞叹之意。不禁问:“绝妙异常,巧夺天工,你可知这画是李大家什么时候做的?” 莫颜兮摇了摇头,这画是临渊城高家老夫人赠于醉十里的,至于李大家,她只知道是百年前,被称为“三大画圣”其中之一的大人物。所画的天地景物变化多端,只是却从来没有人见他画过人物。 “半百年前,李公八十大寿上,众人饮酒作乐,其乐融融,可是宾客之中,来了一位少年,便是来自朝海旁。朝海,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少年一路游山玩水,谈及家乡之时,只说天地一色,春绿冬白朝晚红,雨中冥雾皆如墨。风起云涌浪登天,孤灯独掌渡船帆。李公醉酒,目光沉沉,独自回了书房,狼毫一挥,有此佳作。” 元怀笙正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次日,李公醒酒追问少年踪影,府中人皆摇头迷惑。后来打听许久,才发觉原是昨日做了个梦罢了,少年是梦,朝海是梦。只是昨夜来了一位无名剑客,舞剑助兴之时,送了李公入了梦乡。一切皆是梦中之物。却创作了一副天地绝画。” 莫颜兮听的入神,神思已经到了那日,府中鼓瑟吹笙,天上明月当空,众人醉意浓浓,有一带着斗笠的剑客兴起舞剑。剑花肆意绽开,如同流水一样自然,李公坐于高台,听着剑鸣,入梦朝海。汹涌澎湃的浪涛此起彼伏,其中飘摇着一艘形单影只的小船,里面一孤灯,一位稳坐其中的老者。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罢了,不过寄托了情感,便变成了真的。朝海在李大家的心里成了真,此生无憾。” 元怀笙说着,摸了摸画卷,这画临摹的很是细致,甚至每一朵浪花都惟妙惟肖,不差分毫。可却少了一丝天大地大的豪迈空旷。 “去将我桌上的笔墨拿来。” 元怀笙说着,挽了挽袖口,莫颜兮赶紧去书桌旁拿了只元怀笙常用的狼毫,并着一盘嵩山墨端过来,非常自觉的为元怀笙研墨。 “风来云聚,斜阳照水,阴阳不割,混沌之界。越境灯黄小船摇,白雨凝珠天动容。浊浪自翻天下事,远近不见武林宗。” 元怀笙捏着笔一通挥洒,几行龙飞凤舞的小字便跃然纸上。散发着阵阵松叶香气。 “有画无字,其韵不佳。如今完整,你还是自个儿留着赏鉴吧。” 语落,莫颜兮抿了抿嘴:“九爷瞧不上这画?是颜兮画的粗糙了,日后竟然勤加苦练,更加精进。” 元怀笙摇了摇头:“既然有了原迹,我还要这做甚。给你留个念想吧。” 莫颜兮自然是愿意的,踮起脚尖儿往前凑了凑,见此诗豪迈磅礴,却无头无尾,忍不住问:“九爷,这诗无题无字,可是您忘了?” “就当是忘了吧。”元怀笙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莞尔一笑:“对了,明日起早点儿,我们去瞧瞧白水出龙,朝海见不到,这白水总归是有的。” 莫颜兮一脸迷茫,不过瞧着元怀笙倦了的神色,便知他是不会说了,随即起身告辞。 待回到自己住着的院子时,莫颜兮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叶甜香。 往里一看,众人正坐在院子里不知道看什么。 莫颜兮走上前去,看到了一盘绿油油的茶糕,捏了一块儿才道:“你们再看什么,这么好吃点心都不见有人尝的。” 众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你一块儿我一块儿,将点心给分了。 大家让出了位置,莫颜兮这才看到另半面桌子上的锦盒里放着一块儿红缨石,这是风起扇赢来的,拿回来时,莫颜兮便派人直接送了过去,没想到此刻却又到了这里。 南柯三下五除二吃完点心,笑道:“小姐,你一定想不到,堂堂圣落大会,给的东西居然是一块儿假石头。看来,这个陶之然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莫颜兮听了,瞳孔之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圣落大会可是武林之中的盛大之事,如果陶之然送一块儿假的红缨石,不可能没人发现。 思索一会儿之后,莫颜兮皱了皱眉:“兴许送来的时候是真的,不过半途被人狸猫换太子给换掉了,陶之然再怎么说也是一宗之主,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这样的事,他做不来,不过能从三毒宗手里抢东西的人,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水之龙 千花城与邱泽山连接的陡坡之后,有一片山林,林间小道肆意纵横,穿插不断,一直通往最里面。 山林之后,有一汪古怪潭水,三面环山,常年不见波动,名曰白水。据说白水之中,曾经封锁着一只青皮蛟龙。历经悠长岁月,在潭底石化,变成了一座石像,这石像有灵,所以每到三月初旬的这些天,都会在潭中间行成一个玉盘大的漩涡,漩涡转啊转,便会出现一条同往潭底的道路。凡人可以进入,里面有满地的珍珠金子。也有许多尸骸枯骨。 天边刚刚亮起一抹鱼肚白,香雪便起床收拾东西,昨日莫颜兮特地吩咐香雪多做一些糕点,今日带着出去。 灶房之中,明火旺盛,一缕青烟扬长而起。一日之计在于晨。不多久,院里便传来阵阵读书之声。 辰时,众人收拾妥当,坐着马车,趁着薄雾,往山林之中的白水潭去了。 南柯趴在窗口,懒懒的,像一只小猫儿,打了一个哈欠,抱怨道:“起这么早做什么,再说那地方有什么可看的,又不会真的有什么蛟龙,金子珍珠,不过是前人写的子虚乌有的东西,当做话本子看也就罢了,能有什么稀奇的。” 莫颜兮亦是神色倦怠,昨夜她几乎整夜都在回味李大家梦中的朝海,越想越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才昏昏睡去。这会儿瞧着无精打采,跟霜打的柿子一样。 “就当是出来透透气吧,千花城里人流众多,吵得人头疼,如今远离烟火之气,也好清净清净。” 莫颜兮小声说着,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对南柯说,还是对自己说。总之她们这一马车上的人,除了樱娘,瞧着都不大有什么兴致。 “昨日我特地找院子里老管家问了问,据说白水潭附近有好多珍惜野味,就算风景不喜,这吃吃喝喝,也算是个乐趣,况且我觉得那地方兴许真的不错。” 樱娘说着,脸上绽开一抹笑容来。 南柯听了,神色厌厌的问:“雾气这么大能有什么好看的,山高路远,要是等会儿下雨,山林之中,定然生冷,没准儿山珍野味没吃到,回头还得折腾出一身病回来。”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樱娘闻言,连忙呸了好几声“这白水潭可灵了,千万别乱说,万一等会儿真的下雨了,路这么滑,我们定然是回不来的。这等晦气事儿,赶紧摘出去!” 半个时辰后,雾气慢慢散去,朝阳穿透了树林,投来斑驳的光辉。晴空一片,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空气带着水露,夹杂着些许凉意,清新无比,一路都能听到各种野兽的声音。 元怀笙敲了敲桌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桌上放着一只小巧的竹筒。随着马车左右摇摆。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儿终于停了下来,许若谨下车,伸了一个懒腰,大声道:“快出来吧,我们到了!” 众人闻言下车,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前人有诗造化钟神秀,此景可当! 只见眼前开阔异常,一汪如同明镜一样的潭水正当其中,三面都是连绵起伏的青山,青山倒映在清潭之中,水天一色,甚是壮观。除此之外,白水潭周围竟然生了一圈儿脆嫩的竹子,个个挺拔异常。不远处还有一座石亭,应该是前人修建的,因着无人打理,附近海生出了许多杂草野花。 刚刚还浑浑噩噩的南柯,如今彻底像是脱缰的野马,瞧着一切都新奇的紧。 “这里我小时候倒也来过两回,如今虽说是物是人非,可美景不曾改变。不如我们去采些山珍野味来吧,对了,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片花田,虽说长的都是些野花,可是确实漂亮的紧,这会儿兴许有开了的。你们可以去瞧瞧。” “我去我去!我要去!” 许若谨话音未落,南柯已然激动的举了手,最终,许若谨带着樱娘和苏长卿去了山林采摘山珍,苏长风跟着南柯去寻找花田,村一和香雪坐在潭边垂钓,风起扇已然不知道去了哪里。至于莫颜兮,只能选择陪着元怀笙坐在石亭之中下棋。 元怀笙一子落下,抬头见莫颜兮一脸心不在焉,道:“身在曹营心在汉,不下也罢。” 莫颜兮赶紧回过神来,左看右看,寻了一处落了子。 “左右盘和,你入中,岂不是自投罗网,举旗投降?行了,客人可快到了,不想下别勉强自己。” 元怀笙抿了一口茶,笑着说罢。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小路上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在下来晚了,哎呀,居然让你等着了。” 莫颜兮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着白衣的浅笑公子,瞧着脸色是异于常人的苍白,轻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莫颜兮见此,心下一喜,小声道:“既然九爷约了客人,那颜兮便不再打扰了。” 元怀笙挑了挑眉,摇了摇头:“你留下吧,烦劳添个茶。” 莫颜兮神色一遍,咬牙切齿,陶之然已经走了进来。看了二人一眼:“看来,在下来的不是时候,扰了二位。” 元怀笙眼睛都懒得抬,只冷声道:“陶宗主倒是清闲,哪儿处都能见到你。既然来了,喝杯茶,将事儿说了,便有吧。” 陶之然放下手中的折扇,迟迟不喝自己面前的送客茶,叹了口气道:“我来做什么,你小子早心里清楚的很,就别在这儿挖苦我了,此事还得你出面,我总觉得旁人靠不住。” “这是你三毒宗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向来不喜欢管什么闲事儿,尤其是对自己不利的闲事儿。” 元怀笙说着,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杀意。 陶之然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你小子,记起仇来,还真是小气的紧。我是个生意人,赚钱的生意不做,算什么回事。不过就是几箱子药材,人家要,刚好我这里有,至于别人要用它们做什么,就不是我能管的着的事儿了。” 说着,陶之然往元怀笙身边凑了凑:“再说,这事儿对你有利,我可是听说你要红缨石,便千方百计,不远万里,花了许多财力和人力才为你找来这么一块儿。如今无端被别人拿了去,你就甘心?” 莫颜兮为元怀笙添了茶,心道:那块红缨石果真是被人换走了。 元怀笙冷笑一声:“你若真是诚心给我,遣人直接送于我也就罢了,何必还送到什么圣落大会,跟着重山道一同算计?旁人掰一掰手指都能算清楚的事儿,你又何必哄我。” 陶之然摇了摇头:“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我绝对没和元楚清那家伙不清不楚。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太轻易,显得我阿谀奉承,好歹也是一宗之主,若是传出去,我这面子往哪儿搁?这才寻了个法子,让你自己去拿。反正不管怎样,这东西绝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这样吧,此事算我的,倘若你能把东西拿回来,我便许你一物。” “一物?我什么都不缺,除非是你的项上人头,否则,我通通不感兴趣。” 元怀笙放下茶杯,冷声说着,话里还真有一股蠢蠢欲动的意味。 陶之然缩了缩脖子:“你可别盯着我,如果我说是重山道的藏身之地,不知道你可感兴趣?” 湖面起了风,皱了波。元怀笙终于抬起头:“既然是生意人,这样的买卖可不仁义,你会做?” 陶之然叹了口气:“我也是被逼急了,鬼修罗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头上叫嚣,我怎么可能任他们胡来。简直欺人太甚!所以不管付出什么,我都要他们付出代价!至于重山道,最近似乎有异动。我只当是与朋友闲聊,多说了一句罢了,当不得真。” 莫颜兮为元怀笙添了茶,忍不住摇了摇头:果真是无奸不商! “我可从来不想被人威胁着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元怀笙轻笑一声,似乎无动于衷。 陶之然喝了茶,对着元怀笙抱了抱拳:“哪里是威胁,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此事关乎三毒宗的尊严,乃是我陶之然请求之事。你我相交多年,日后倘若是需要三毒宗的地方,只要不涉及整个三毒宗的利益,你招呼一声,三毒宗便为你所用。” “为我所用,不涉及利益,陶宗主真当我是傻子?” 陶之然憨笑一声:“这表面上的客套话还是得说一声的。光是重山道,便是我得罪不起的。这样的买卖,怎么算都是你比较赚呐。你就当可怜可怜旧友,将此事办了吧。我给你当牛做马,唱曲儿弹琴都行!”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摆手干脆拒绝。唱曲儿弹琴,旁人都行,可偏偏陶之然不可以。 说起来陶之然和元怀笙见的第一面也是因为唱曲儿。 那是陶之然第一次来元凌,素闻闻熙城辞暮楼天下独绝,陶之然喜热闹,自然不愿放过。 于是喝酒作乐,唱曲儿怡情,硬是将满楼的客人通通吓跑了,当时元怀笙就坐在陶之然隔壁。 闻此惨绝人寰的曲儿,直接捏碎了杯盏,扔鞋堵住了陶之然的嘴,临了不忘扎心的说了一句:“难听至极,令人呕吐。”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雨中窥情 天地之间,一点青色晕染,绽放于山林之中,层层叠嶂之下,似有龙头虎穴,窥探天机。 白衣公子满意至极,顺着小路大摇大摆的走了。 莫颜兮见元怀笙的茶杯又空了一半儿,连忙斟满。 “你若是不爽快,说出来表示,何必熬着一股子气。” 元怀笙故意说着,却不喝茶。 莫颜兮淡淡道:“哪里有气,就算是真的有,我也是敢怒不敢言。寄人篱下,总归是这样的。” “你若觉得苦,便会不甘心,如若不甘心,这心便会有异样。有了异动的心,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元怀笙冷哼一声,倒是没想到莫颜兮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这样的话。 莫颜兮叹了口气,兴许是面前宽阔的景象给了她从前不曾有的勇气。 “总该是会走的,你总不会永远带着我这个累赘。而我也不愿永远长在别人的翅膀下。” 莫颜兮说着,忽而想起了临渊城与众人埋下的桃花酿。莞尔一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弹指一挥间,已经一年有余,我记得我们离开临渊城的时候,也是三四月的日子。那个时候,临渊城的桃花已经开了。” “花无重开时,人无再少年,今非昔比,总该是要往前走的。你说的没什么错。” 清风徐徐,元怀笙嘴角一弯,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莫颜兮突然觉得,一笑倾国倾城,不止可以形容女子。 沿着小路一直往山涧走,两山之间,有一隆起的荒野闲田,再往前走便是悬崖。 南柯蹦蹦跳跳,先行一步到了这里,面前的景象比底下更开阔,站在这里,似乎与山平齐。风更猛烈了一些,尽情的吹着。因着是打春,所以这里的花儿种类很少。大多一半儿是交横纵生的杂草。偶尔有几株白色,紫色,红色的娇艳野花儿夹杂其中。瞧着倒是别有一番神韵。 南柯闭上眼睛,张开手臂,任由狂躁的风来回穿梭,粉色的纱裙在风中肆意摇曳,云鬓上的坠珠玉簪猛烈的碰撞在一起。此刻天地广阔,壮大宏伟,心胸一同变得开阔。南柯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渴望自由,纵情山水,宁愿过着一旦食一斗米的日子。 苏长风一路上采了满满一捧野花儿。从这里看过去,南柯瘦小异常,狂风大作,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吹散。明明她可以吃那么多的点心,为什么还是瘦的让人心疼。 苏长风如此想着,默默的走了过去:“没想到这块儿地方这么开阔,刚才觉得没有多高,走上来才发现,竟然能和对面的山峰平齐。” “在这里放风筝一定可以飞得很高吧。” 南柯答非所问,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苏长风点了点头:“这么大的风,当然能飞的很高,不过也很容易摔下来。有利有弊吧。” 南柯闻言,睁了眼睛:“是啊,想要自由,就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可如何舍弃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到底会为此付出什么也无人知道。所以自由自在对于一些原本就不该拥有的人来说,是痛苦的。越向往,越痛苦。” 说着,南柯心里蔓延出一丝苦涩来。 “人生在世,能够了无牵挂的人有几个,浮屠众生,多得是所思不得的,不过幸亏你是个憨货,多大的事儿,只要给两块儿点心便能开心的过去了,倒是好哄。如此也滋生不出什么长长远远烦恼来。” 苏长风说着,将手里的花儿递了过去。 南柯将花束凑到鼻子跟前儿闻了闻,道:“你又怎知我是个憨货,人生苦短,我只是不想日日那般苦痛。人啊,总归是要有些活下去的理由的不是吗?” 苏长风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也不过是个少年,人生之路,漫漫无边。要求索感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是是非非,错错对对。谁又说的清楚。 正说着,一滴冰凉的水珠子斜斜的落到了苏长风的脸上。 苏长风瞳孔微张,慌忙从怀里掏锦帕。 “可真够倒霉的,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白龙潭难道真的这么灵?竟然真的下雨了!” 忽而身旁传来一阵抱怨声,苏长风顿了顿身子,更多的水珠子扑面而来,原来只是下雨了。 雨来的突然,越下越大,刚刚才淅淅沥沥,如今已然是倾盆大雨了。 在西部,像这样大的雨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回。经常都是如同绵绵银针的梅雨一下就是半月天气。 白水潭边,石亭之中,莫颜兮看着隔住视线的水帘,刚才还在垂钓的香雪二人,已经不见踪影,应该是去哪儿躲雨了。 “这山涧洞穴多得是,随处都能躲雨。” 元怀笙见莫颜兮眼神之中满是担忧,假装漫不经心的随口说了一句。 莫颜兮收回目光,定定的看着元怀笙,不由自主的问:“九爷,你到底是怎么的人?” 这是盘旋在莫颜兮心中已久的问题,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八巧玲珑,心计深沉,万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天生的王者贵胄,雍容华贵,如同猛虎雄鹰一样桀骜不驯。可偏偏有时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同腹蛇一样冷漠,有时候又似冬日里热腾腾的温泉之水,温柔儒雅,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他是个迷,一个危险异常的迷,让人不敢靠近,不敢窥伺他的眼底深处。 元怀笙单手摩挲着白玉茶杯,入手是沾了水汽的冰冷。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认真的想过。从小到大,他的生命里永远填满了别人。至于自己,已经不知道被埋在了哪片深渊中。 “我似乎说过了,不该问的便别问,越是知道的多,越是危险。” 最后,元怀笙只好用这一句话搪塞过去,因为他也不知道出了这一句,他还能说什么。 莫颜兮笑着点了点头,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答案。 “这个是我亲自做的,里面放了你经常用的紫金檀香,除此之外,我还在里面加了一些杜仲黄芪粉末。能够增强筋骨,消除乏困。” 莫颜兮说着,从怀中拿了一枚青莲色的荷包出来,上面只用金色和红色的锦线绣了一根栩栩如生的凤凰翎羽,荷包下边打了一平安络子,坠了三颗小小的白玉珠子。如此之外,再无其他,看着简单精致,又不乏大气。 元怀笙看着荷包,挑了挑眉:“昨日送了画,今日又送荷包,我可从来没有佩戴这些繁琐东西的习惯。” 莫颜兮听了,心凉了一截,不过面色依旧如常:“不过是个小物件儿罢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马上就要离开了,想着给大家留一些东西,好歹是相识一场,一片心意。昨日已经给苏大公子,苏二公子他们送过了,原本就想着九爷看不上这些东西,不过今日还是带来了。” 莫颜兮说着,伸手准备将桌上的荷包拿回来,却被元怀笙抢先一步,夺了过去。 “既然你费心做了,我若是不拿,岂不是白白糟蹋了一番心意,不过,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你走?” 莫颜兮轻笑一声:“九爷为什么会把圣落大会的那块儿红缨石送回来,颜兮猜测,你定然也是觉得红缨石有问题,也就是说,你或者你身边的人已经具有了识别红缨石的能力。事实证明,有没有南柯,已经无关紧要了。” “你倒是看的清透,走便走吧,翅膀硬了,总该是要飞走的。”元怀笙冷哼一声,话锋一转:“可这武林也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你可想好了,如若没有我的庇佑,你很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风一吹,雨便夹杂着寒风吹了进来。莫颜兮嘴唇有些发紫,缩了缩身子,对着元怀笙抱拳作揖:“谢九爷一路上的保护庇佑。可我去意已绝。从此是福是祸,全凭颜兮一力承担。这路是自己选的。不管发生什么,都怨不得别人。” 莫颜兮眼神笃定,她要做腾空而起的雄鹰,而不是蹲在屋檐下躲雨的燕子。志不在此,况且她的身上,早就不止背负着自己的恩怨情仇。 “那便走吧,走远点儿,千万别出现在我眼前。” 元怀笙神色一冷,低声说着。眼神忽明忽暗,瞧不大清楚里面的意味。 天空之上想起了一阵雷声,轰轰隆隆,似乎要将整个天给震塌了。 樱娘站在洞口瞧着外面,雨下的太急,如今浑身已经湿透了八成,深山之中,寒冷阴森,冻的她直发抖。 “还真是一张百年难遇的乌鸦嘴。” 樱娘撇了撇嘴,不由想起了南柯路上说的话。 半刻之后,又脚步声传来,苏长卿目不斜视,将手里刚好烤干的衣服送了过去。 “天寒地冻,你身子弱,穿上吧,若是生病了,可有的罪受了。” 樱娘脸色微红,见苏长卿只穿了件雪白的里衣,小声道:“苏大公子还是穿着吧。樱娘从小走南闯北,什么样的恶劣天气没见过,不过是场急雨罢了,还受的住。” 语罢过了许久,苏长卿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也不说话,依旧目不斜视,竟然男的的有些幼稚的固执。 樱娘嘴角勾起一抹娇羞的笑容,伸手将锦袍拿了过来披在身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围攻佛陀山 三月底,本应该是桃花开的极好的时候,可连着下了好几天的梅雨,哪怕是新开的桃花也蔫蔫的,挂满了水珠子,无精打采。 天刚刚亮起来,许家别院门口已经停了装好的两辆马车。 香雪打着油纸伞,小心护送着莫颜兮上了马车,而后又塞了一个汤婆子进去。 西部的天气湿冷异常,对于莫颜兮来说甚是折磨,来来回回,病了好几回,这日才刚好好一些了。 天色阴沉暗淡,路上不见行人。门前杏花刚刚含了花苞。有几家门户已经能够看到飘起来的青色炊烟。 人已经差不多齐了,莫颜兮轻轻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她知道那个人根本不会来,可不知不觉,手已经搭在了帘子上。 苏长卿和许若谨站在别选门口,目送众人。 直到马蹄声渐远,拐过巷子,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元怀笙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那只青莲色的荷包,看着被雨打落满地的红色春海棠发呆。 “走了?” 半饷,元怀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村一顿了顿,随即低声回道:“走了,应该刚到主街。” 元怀笙叹了口气,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提不起精神。 “派人跟着吧。” 语罢,元怀笙拿起桌上翻了一页的《栾山策》,继续瞧起来。 “她走的时候,可有带走什么?” 不过半刻,元怀笙脸色阴沉,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村一仔细想了想,才道:“瞧着没什么东西,不过昨日我和苏二公子去帮忙的时候,见莫姑娘将一副白玉画卷放到了锦盒之中,和其他东西一起放上了马车,应该是那日拿来的那副。” 元怀笙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才安心瞧起书来。 苏长卿和许若谨回到住院,远远见到隔扇门旁,站着一道红色身影,用油纸伞遮住了眼睛。 “已经走了,回吧。” 苏长风宛若没用听到,沉默许久,挺拔的身子终于颓了下来。 “走了?她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苏长卿摇了摇头:“可能会回来,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不过若是有缘,必能在江湖重逢。” 苏长风点了点头,神色之中又有些不安:“那若是此生无缘呢?” “那便早日忘了吧,一干二净最好。” 马车悠悠荡荡出了千花城,越行越远。柳唐月摇了摇折扇,叹道:“一个一个垂头丧气,活像一个丢了魂的思夫石。” 南柯嘟了嘟嘴:“你才是思夫石,我还没问你呢,不回柳家做千宠万娇的千金大小姐,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去的可是随时都能掉脑袋的地方。你去,不怕死?” 柳唐月长笑一声:“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们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说着,柳唐月转头看了莫颜兮一眼:“如果是去佛陀山,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莫颜兮收了思绪:“他们不是傻子,现在可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渝北一带的白家和武宗忙着婚事,顾泗堂虽然表面和气,不过这背地里已经有了倒戈武宗的迹象。孤立无援,一切都是命事。” 柳唐月合了扇子,往前凑近了一些:“说的头头是道,可是依你的性子,当真忍心看着她们自生自灭?我瞧着你不是这样的人。可万一你若是这样做了,这一趟便是白去了。” 莫颜兮沉默许久,好半饷,才道:“大势所趋,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隔岸观火,等着罢了。” 柳唐月闻言,不再说话,莫颜兮说的笃定异常,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到底有多动摇,有多不坚定。 因着进来洪水泛滥,育阳河水位上涨严重。莫颜兮等人决定顺着邱泽山走,饶过育阳河,直接进入佛陀山。 这条路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道路崎岖异常,野兽众多。一行几人足足行了一个多月,才从小路走上了管道。终于见了来往的路人商旅。 “再往前走,便是盲芝关,女真教和顾泗堂都在盲芝关以南的山脉之中,呈左右分局佛陀山东西两侧。女真教在东,往西走,便可进入渝北,而顾泗堂则往东,过盲芝关,进入落叶城,百帝城,以及在此盘旋的武宗。他们倒也是平平和和,互不牵扯。” 柳唐月拿出牛皮地图,为众人说着。 虽说存在于同一片山脉上,可是因着各自毫无瓜葛,从未有过什么冲突。只是… “可是,如今女真教势力薄弱,如果顾泗堂真的倒戈武宗,那么,迷水风很有可能对女真教起念头,到时候重山道攻山占王,顾泗堂武宗里应外合,恐怕这整个东部武林就要掌握在白家和武宗手里了。” 莫颜兮指了指武宗和顾泗堂。利益使然,顾泗堂自然会愿意选择一个更强盛的盟友。 柳唐月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趋利避害,本就是人性使然,不过如果真有武宗相助,仅凭你们,怎么可以抢得先机?” 莫颜兮目光笃定,笑道:“风家虽说是被灭了门,可是将近七成的高手都在城外,并没有遭受灾难,当时群龙无首,众人迅速散开。等着风起扇回来。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妙计。” 两人正说着,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呐喊。 “盲芝关到了!小姐,我们可要休整几日?” 明桑站在外面问着。 莫颜兮轻轻掀开窗帘,看着面前的景象,果然是到了关口要地,人流明显多了很多,正当午时,天空之上,骄阳似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初夏时节。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在指尖儿跳转了一下,便已经不见踪影。 “先进去吧,找一间像样的客栈住下来再说。” 两辆马车进了盲芝关,叫卖欢笑声络绎不绝。 路上能够见到许多小摊贩,买些各色各样的物什,很受欢迎。 “怎么会有肉包子的味道。” 南柯睡眼惺忪,抽了抽鼻子,口水立刻滋生出来,一路的颠簸,南柯从来没觉得睡好过觉,今日实在是支撑不住,竟然靠着硬邦邦的车板就睡着了。 柳唐月挑了挑眉:“应该是多日没吃,心里惦记的紧。如今怕是勾起了馋虫。” 南柯点了点头:“这有一个多月了,我就连一点儿荤腥都没看见,每日都是干粮,我总觉得又消瘦了一圈儿。如果现在我能看到肉包子,定然能一口气吃上好几个!” 说着,南柯又咽了咽唾沫,继续闭着眼睛休息,直到马车停在惠兰客栈门口,外面传来小儿一阵清脆的叫喊声,南柯才反应过来,眼睛瞪的像铜铃,不敢相信的掀开帘子看了看,随即喜上眉梢,飞快的跳下马车,笑道:“刚才不是错觉!刚才不是错觉!你们请着,我去会会我的肉包子!” 语罢,人已经飞快的消失。 柳唐月莞尔一笑,转头问:“跑那么快,她有钱吗?” 莫颜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淡定的摇了摇头。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高大的建筑,让人大汗淋漓的天气,爽朗的凉风。 一行六人进了客栈,挑了一处亮堂位置,要了些吃食。说起来这一路确实是辛苦。风餐露宿,山流暴雨,可否让他们遇齐全了。 这边儿正说着,邻桌的几位汉子盯着莫颜兮等人打量可许久,窃窃私语道:“又是从外面来的。这几日来咱盲芝关的人可真多。客栈几乎是家家爆满。也不知道这些做生意的,今年拜了哪尊佛,财源广进,就没听过。” 一名汉子抱怨完,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位摇头道:“你知道什么,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儿,根本就不是奔着咱盲芝关来的,今早我听放羊的白老伯说,他亲眼看着这些人绕过顾泗堂,往女真教去了,那群女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个个毒辣的很,这回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人,恐怕有的看了!” “要我说,那群娘们儿就是罪有应得,看着一个个如花似玉,水灵灵的,杀死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听说那些人就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而且我听说她们专门对像你我这样健壮的男子下手,日后若是出门在外,可得小心这点儿,如果是见到好看的,赶紧离得远远的,一不小心,这小命儿不保!” 听到此处,莫颜兮等人眉宇之间通通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纷纷转头瞄了一眼邻桌的汉子们,一个一个,又黑又瘦,甚至还有有瘸腿的。实在是和健壮沾不上边儿啊。 “从外面来的,直奔女真教,应该便是重山道的人了。他们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早一些,” 莫颜兮说着,对着风起扇小声道:“你这两日便密密回一趟落叶城,看看从前风家的旧部能收几成回来,我们休整一日,明天直接去女真教,到时候,你直接带人去女真教就好。” 风起扇点了点头:“自然没问题,不过重山道比我们去的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莫颜兮莞尔一笑:“自然能,他们之间,互相掣肘,大家心里都清楚,谁先动手便意味着要遭受夹击,总得耗一耗才对。”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山道焚天 乌云压城城欲摧,天气变化无常,早来晴空万里,午间狂风阵阵。到了黄昏,晚来欲雨。 顾泗堂主殿欢歌笑语,管弦不断,衣着暴露的美女跳着妖媚的舞蹈。扭动着婀娜的身子。 迷水风坐在主座上,三角吊眼眯成了一条缝儿。一口黄牙暴露在外。身边一左一右,搂着两位美女作陪。 不过一会儿,门口突然跑进来一名小厮,快速行至迷水风身前,大声道:“禀堂主,刚刚得到消息,重山道的人刚刚从山下绕过去,应该再过几个时辰便能到女真教。” 迷水风听了,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这么快?看来他们也知道时不我待,这几年,叶子梦这个臭娘们儿真的是太愚蠢了。从前还想着和她一起结盟,共同对抗白家和武宗,可是她居然一连解散了教中好几个堂,自断手脚,变成一个可怜虫。如今风家已经倒了,不如趁机吞了女真教,从此之后,三国鼎立!” 迷水风想着,忽而收了笑容,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贪婪:“去,集结兄弟们,跟着他们,从山上小路绕过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女真教,我们势在必得!” 戌时刚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群山之中,阴森冰冷,明明已经到了夏天,还是如同秋冬之节。 叶子梦跪在祠堂中,手里举着香火,看着面前的历代教主牌位。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香火燃烧殆尽,地上洒落了一地的香灰。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迫不得已,身在红尘之地,饱受折磨,其实对于活着已经彻底麻木。仙师将她带回女真教的时候,见到群山峻岭,叶子梦才渐渐有了活着的感觉。这里是她的家啊。 从前的女真教,做的都是狠毒买卖,在武林上留了不少骂名。当行仁事,这是仙师看着大江大河,山村小镇,所感所叹。 兴许是自己死而复生。心胸变的柔软,又或者仙师真正的意志不断鞭策。 叶子梦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从三年前,女真教便不再招收新弟子,教中,那些专门做杀人买卖的堂口,也被叶子梦以各种理由解散,她给了那些姑娘自由。本来想着,待再过几年,女真教被彻底架空,她就带着菲瞳离开武林,寻一处山野,种种田,过着平凡的日子。 “师父,如今看来,难道是徒儿做错了?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叶子梦当然知道女真教如今的处境。仔细想来,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女真教成为众矢之的。 因着自己的一己私欲,所以,她放弃了女真教,这可是祖祖辈辈先贤的心血。那些离开女真教的女子,如今到底过得如何,叶子梦从来没有想过,只是每每噩梦之中,她总能梦见那些弟子,全身被鲜血淋湿,目光带着怨恨看着她。 “师父,吃饭了。” 门口伸进来一颗圆溜溜的小头。菲瞳眨了眨眼睛,看着叶子梦干瘦的背影。 似乎每当叶子梦心烦意乱的时候,她都会来祠堂,一跪便是好几个时辰。手里的香燃尽了再续。 叶子梦闻言,慌忙擦干眼泪,踉跄起身,重新燃了三根完整的香插在香炉之中,转头笑道:“好好好,没想到已经这个时辰了。” 菲瞳见叶子梦眼眶红润,脸色苍白,皱了皱眉:“师父,你莫怪自己了。当日敌人众多,我重山道的徒儿死的光荣,她们不会怪你的。” 叶子梦心口温热,叹了口气:“师父知道,师父只是觉得自己太软弱,太无能,这才没能让女真教在江湖之中,受人尊敬。” 菲瞳停了步子,盯着叶子梦的眼睛,脆生生的说道:“师父,你做的没错,先祖会以你为荣的。不管如何,哪怕是死,菲瞳也不会让师父受到一丁点儿伤害。您当我是亲女儿,我自然也当师父是亲生母亲。” 叶子梦听着,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儿,就是当初在死人堆里,将菲瞳抱了回来,她那个时候,不过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因着中了毒,哪怕是二八芳龄,也只有四尺高的身子。 叶子梦握着菲瞳温热的手,突然之间觉得充满了力量:“小菲瞳可是师父的心头肉,师父怎么忍心让别人欺负你。放心吧,万事有师父顶着。” 渐渐的,一轮明月升空,洁白无瑕的月光洒落大地,万物染上了一层银光。 黑衣人已经潜到了女真教附近,离山门不过三十多丈距离。 忽而黑衣人分为左右两队,让出一条道来。青雉看着山门之中坐落有错的院子,昏黄的琉璃灯随着狂风来回摇曳。 青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挥了挥手:“去吧,一个不留。” 黑衣人背着弓箭,收拿长剑,服从命令,快速朝着山门窜去。 前些日子,叶子梦特地下了命令,调配了好几队弟子在山门各处巡逻。 叶子梦和菲瞳坐在房间里用膳,平日里,不管有多晚,菲瞳都会等着和叶子梦一同吃饭,正如同多年前,不论多晚,她都会等自己一样。 兴许是饿狠了,菲瞳也不客气,挽起袖子,啃着鸡腿,吃的起劲儿。 忽而锣鼓喧天,只响了半刻钟,吵醒了刚刚入睡的弟子们。 叶子梦一惊,手中的汤碗滑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儿。 “教主!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大约有四五百人,都是武功高强的!” 门口传来急促的声音,一名女真教的弟子快速前来禀报。 叶子梦压制住慌乱,沉声道:“去通知教中弟子,在主殿集合!” 语罢,叶子梦快速上前拿起桌上的剑,咬了咬嘴唇,对着菲瞳道:“小菲瞳,今夜早点儿睡觉,等明天天一亮,一切都好了。” 菲瞳乖乖的点了点头,这是叶子梦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每当她要外出杀人的时候,总会来自己床边说一句,今夜也不例外。 后院还是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动静。得亏是弟子机警,及时将消息传了进来,不然大家都毫无准备,重山道很有可能轻而易举的穿越主殿,直奔后院。 大家穿好衣衫,拿着剑,停在主殿门口。 叶子梦一眼扫去,如今的女真教,总共只剩不到三百人。她已经猜到来的是什么人,从千花城走的时候,上官红便和许子离同她说过这个事儿。不过叶子梦仔细想了想,偌大的渝北,她根本里没有可以求助的人。女真教早就在她手里变得孤立无援。 “红霞!他们到哪儿了?” 红霞闻言,上前一步道:“这会儿应该是到武场了,从武场到主殿,约莫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叶子梦闻言,鼻头一酸,举着剑,对着众人道:“今日,是我女真教的大浩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是我们女真教从来都不是任人欺负的。今儿既然他们有胆子来,我们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语罢,弟子们通通举起剑,目光笃定的喊着:“让他们有来无回!” 叶子梦看了看这些年轻飒爽的面孔,一颗泪珠子从脸颊边滑落。 一刻钟后,一朵海棠花瓣儿摇摇晃晃的落了下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子梦拔剑,大喊道:“冲!” 众人跟随叶子梦的步伐,提着剑冲了出去,高处的弓箭手放了箭,顷刻之间,已经有不少弟子被箭努射中,睁着眼睛,瘫倒在地。 叶子梦见此,单枪匹马,提着剑轻轻踩了踩石狮子,而后上了屋顶,亲自清除这些弓箭手。 忽而,一阵箭鸣,带着龙吟声穿破狂风,夹杂着强大的气息,朝着叶子梦的后背去了。 叶子梦觉得后背一凉,连忙测了侧身子,箭羽快速划过叶子梦的身旁,割破了她的袖子,然后在一丈远的地方回还。 箭矢的速度比叶子梦想象中的还要快,右胳膊火辣辣的痛,叶子梦低头看去,鲜血已经顺着胳膊流下来,流入了手中的剑里,顺着剑身慢慢滑落。 叶子梦抬头,看着箭矢折回的方向。明月当下,立着一道玲珑有致的身影,是个女人,她青丝在风中狂舞,一手拿着弓箭,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箭羽。身后背着一个小箭筒,除去手上的这支,里面只有两支箭。 叶子梦握紧手中的箭,直起身子,冷声问:“来者何人?深夜造访我女真教,为了有何事?” 女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月色下的眸子狭长闪亮:“我是谁?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至于我来做什么?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有人看上了这块儿地方,所以我就来了。” “可是重山道?” 叶子梦眯了眯眼睛,面前的女人危险至极,让人觉得可怕。 女人点了点头,并不否认:“正是重山道,既然叶教主知道,那我便不再多说了,在下重山道焚天。” 女人眉头轻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露出洁白的牙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地 风渐渐平息下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淡淡的荷香。 叶子梦往后退了一步,单脚画圆,稳稳的站在屋顶。 焚天笑着,将手中的刻着龙纹的箭羽转了转,而后快速搭弓,对准叶子梦。 叶子梦咬了咬牙,提着剑冲了上来。 箭矢离开弓箭,带着龙吟之声射向叶子梦,同时,焚天双指迅速从后背的箭筒中,拿出其他两只箭羽,盯着叶子梦。 叶子梦身子后仰,躲开第一只箭。焚天看准时机,立刻送了手。 又两只箭朝着叶子梦袭去,直直的没入叶子梦的双腿里,然后彻底穿了过去。 叶子梦一声哀嚎,直接从屋顶上翻了下去,倒在地上全身抽搐,本来就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 斗争比想象之中结束的更早。焚天轻踩瓦片儿,落在地上,冷哼一声:“还真是不堪一击,不过你也是算是唯一一个见识过我三支箭的人了。堂堂女真教教主,竟然连一招都没有躲过去。我真是不明白,当初,先教主怎么会选你这样,资质平平的女人接管女真教。” 焚天说着,单膝跪地,带着笑容,伸手将叶子梦右腿上的箭羽拔了出来。 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叶子梦握紧拳头,身体被汗水浸湿。 “你…你杀了我吧。” 疼痛,屈辱使得叶子梦身心具裂,耳畔不断传来女真教弟子痛苦的呻吟,一眼望去,地上躺着许多女人尸体,个个眼睛瞪的如同铜铃一样,死不瞑目。 “杀了你?那怎么可以,你应该亲眼看着女真教是如何覆灭在你的手上的,从今天开始,女真教将会从武林之中除名,就想风家一样。重山道将会彻彻底底的取而代之。黑暗终将到来。” 说着,焚天又摸了摸叶子梦左腿上的箭羽,然后目光一狠,又将那只箭羽拔了出来。 叶子梦眼眶通红,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确实不是女真教里最出众的弟子,甚至可以说是资质平平,如今就连一些后辈都比她强。她凭什么可以说做女真教的弟子,并且自作主张,使得女真教分崩离析。如若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女真教段然不会是这样草草收场。 叶子梦想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悔过之意。 “又这多人为你陪葬,你应该开心才是。早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这才是好姐妹不是。” 焚天用沾满血水的箭羽拍了拍叶子梦的脸,然后举着箭,慢慢悠悠,朝着叶子梦的眼睛划去。 “住手。” 一声夹杂着怒气的稚嫩声音传入焚天的耳朵,打断了她的进程。 焚天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玲珑可爱的小女儿看着自己,那双圆润明亮的眼睛众人,都是强烈的杀意。 “小妹妹,姐姐今天心情大好,所以放你一马,快走吧。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一亮下山去,当然如果你被找到了,那么久不关我的事儿了。” 焚天根本没有把菲瞳放在眼中,转身继续拿着箭羽往叶子梦的眼睛里挪去。 菲瞳只觉得周身气血凝固,滔天的怒火急攻心脏,菲瞳嘶吼一声,一脚踢起地上的长剑。 长剑被强劲的力道推着往前走,剑尖儿朝着焚天快速飞去。 眼看着快要接近焚天,却被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一根银针快速推开。 焚天一惊,起身笑道:“原来是我小看你了。” 说着,已经搭了弓箭,对准了极度暴躁的菲瞳。 “姐姐,让我来吧。好久没有活动身子骨了,总觉得周身痒的很。” 高大的海棠树后边走出来一道窈窕的人影,穿着嫩粉色的纱裙,头上只挽了一个小发髻,上边斜斜斜的插着一只素玉簪子。 来人面容清秀,干净温柔,看着消瘦很多,就像是春末海棠一样,风一吹就残了。 焚天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温柔,见她主动请缨,点头同意,临了不忘嘱咐:“小心点儿,这个小孩儿不简单。不用担心,一切还有姐姐。” 女子轻轻颔首,随即看着菲瞳,歪了歪头,灿烂的笑道:“你不用怕,如果你今天赢了我,那么,后面那个半死不活,已经废掉的人就给你好了。” 菲瞳闻言,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试探性的问:“你说的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姐姐最疼我了,我说放人,她绝对会放。我们从来都是言而有信之人,做不出那种出尔反尔的事儿来。再说比一场,总归是有点儿机会不是,如今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菲瞳听了,深吸一口气,目光和叶子梦对在了一起。 叶子梦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菲瞳,泪流不止,道:“你快走!快走!快下山!快离开这里!不要!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焚天便双手抱拳,隔绝了二人的视线。 菲瞳擦干眼泪,又从四处搜了一把剑出来,指着对面的孱弱女子,道:“好,我答应你,废话少说,开始吧。” 女子闻言,双手抱拳:“我听说你们武林众人最讲规矩,在下是重山道椿地,八杀中排名第二的杀手。” 菲瞳此刻脑子里想的都是焚天身后奄奄一息的叶子梦,哪里听的进去椿地罗里吧嗦。 银光一闪,菲瞳拿着剑朝着椿地快速瓷去,剑尖儿微微一颤,被椿地轻而易举的伸出双指捏住。 “你太慢了。”椿地说着,轻轻弹了弹剑尖儿,一股浑厚的内息,横冲直撞的进入剑身,菲瞳被震了两下,手差点儿松开。 待她的视线从手中的剑上离开的时候,椿地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忽而头顶吹过一丝微风,菲瞳头皮发麻,连忙后仰身子,然后双脚互交,一个翻身,离开此地。 不过眨眼的功夫,椿地竟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腾空而起,准备从头顶偷袭。 菲瞳心脏砰砰直跳,终于收回了思绪,专心致志的对待起面前的敌人。 椿地偷袭落空,不由得拍了拍手:“竟然被发现了,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 话音未落,椿地目光一变,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菲瞳看着一道道留下的残影。不由赞叹这个女人果真轻功了得。 二人你来我往,似乎每回袭击都差那么一点儿。 三刻钟后,椿地从怀中拿出锦帕擦了擦汗,而后笑道:“你不错嘛,这身法在整个武林可都是能拿的出手的。不过今天我不想输。” 椿地说着,从腰间拿出三枚银针藏于指尖,赤手空拳的朝着菲瞳杀去。 二人很快又扭打在了一起,椿地突然主动后仰身子,暴露破绽,故意分散菲瞳的视线,菲瞳果真视线偏斜。 椿地冷笑一声,随即大拇指一搓,藏于指尖的银针露出华光拉,然后快速没入菲瞳的腰里。 菲瞳闷哼一声,长剑在手中转了两转儿,直直的架在了椿地的胳膊上,留下了一条特别细的血线。 椿地直起身子,大笑道:“真可惜,你输了,这个银针上的毒素很快,不出半个小时,你就会变的腐臭不堪,最后痛苦死去。” 菲瞳面不改色,冷笑一声:“你错了,输的人是你。可能你不知道,我从小便身中奇毒,本来活不过五岁,师父为我遍寻天下奇医,曾经遇到了一位得道高僧。高僧说我全身筋脉异变,所以只能以毒攻毒,消除筋脉之中的毒素。方可续命,也就是说你的毒,对我毫无作用,甚至会让我延长寿命。相比之下,我手上的这把剑可是不长眼睛的。随时都有可能嗜血。” 说着,菲瞳的的剑有往前凑了凑。 “愿赌服输,既然输了,那么人给你。自己过来吧。” 焚天说着,让开位置来,菲瞳见到叶子梦呼吸微弱,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扔了剑,上前抱住叶子梦。 “师父,别怕,我们这就走,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过你想过的日子。” 菲瞳小声说着,用尽全力将叶子梦扶起来,因为双腿受损,叶子梦根本没有办法用力,刚站起来,整个人又倒了下去。 菲瞳看着叶子梦双腿上的两个血窟窿,握紧拳头。最终将叶子梦背在背上,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身后两下两道鲜红的印记。椿地嘟了嘟嘴,抱着焚天的胳膊,轻声道:“对不起,姐姐,椿地知错了,我为没想到竟然输给了她。日后我一定不会如此胡闹,大意。” 焚天宠溺的笑了笑:“无事,我说过了,凡事都有姐姐担着。” 说着,焚天眸子一冷,随即拿起弓搭了箭,对着面前步履维艰的二人,笑道:“刚才我们只说将人给她,可没说要放他们走。既然她们二位母女情深,那么我就成全她们好了。” 开了弦的箭没有后退的余地,焚天紧紧盯着二人,寻找一箭致命的角度。 脱离弓弦的箭羽飞快的往前窜,就像是在空中飞舞的银蛇一样。 眼看着便要到达二人的后背,却被一把长刀在半空中截住。龙吟之声变得刺耳异常,然后被砍成了两半儿。轻轻脆脆的落了地。 第一百三十章 覆灭 狂风大躁,大雨连连,门口鲜红海棠花瓣儿落了一地,凄凄惨惨。不过几刻钟的功夫,急雨骤停。 “好无礼,半夜突袭。” 黑夜中,一道身影轻飘飘的站在屋顶的走兽上。风一吹,衣袍秀发跟着起舞。飘逸洒脱异常。 菲瞳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了步子,怒瞪着椿地。 椿地摊手,一脸的无所谓:“我说了人给你,不过…你们能不能活着出去就跟我刚才说的话没有关系了。” “堂堂重山道八大杀手排名第二的能人,竟然也会出尔反尔,玩儿这些勾心斗角的小游戏。” 一道身影从正门走了进来,双手背后,站在海棠树前。 焚天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龙吟箭,目光凝了凝,道:“你们是何人,在武林之中好像并没有见过。既然我们无冤无仇,不如让个路,行个方便,日后重山道必有重谢。” 莫颜兮冷笑一声,目光中带着轻蔑:“行个方便?我记得女真教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赶尽杀绝,叶教主好歹也是一教之主,竟然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这满院死不瞑目的尸体,与你们可是有什么怨仇,你们何曾放过她们?行的是不义之事,便该知道,总有一天,也会遭受同样的报应,善恶终有时。” 莫颜兮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焚天眯了眯眼睛,并未从莫颜兮身上感受到一丁点儿内力。 “这天儿只有这么大,大家总要吃饭,弱肉强食的世界,谁对谁错?谁不是从鲜血白骨中走过来的?” 椿地冷笑一声,把玩着自己肩上的一缕秀发。 “既然如此,那么我又何必要给你们行方便。”莫颜兮莞尔一笑,目光中闪过一丝肃杀之气:“何况,我们和你们重山道还真有血海深仇呢。今儿个就别走了,留下来吧。” 风起扇轻踮脚尖,如同一片轻轻飘飘的花瓣儿落了地。而后一把将深深扎进石板地上的长刀拔了起来。 一道银光闪过,刀面上,风起扇的眸子越来越冷。 焚天眯了眯眼睛,咧嘴笑道:“既然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便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各凭本事了。” “你们重山道的能耐,我们也领教过了,不过我们倒也不蠢,跟你们一同进来的黑衣人,已经被我们的人缠住了,他们一个个都是风家顶尖儿的高手,我觉得应当够用。至于你们停在后山的马车,我相信不用我们出手,已经有人去料理了。” 莫颜兮说着,见焚天神色之中闪过一丝慌张,于是继续笑道:“同样的把戏,用一次也就算了,同样来第二次,便是将我们的都当成了傻子,你们别忘了,虽说你们绕道而行,远离了拥有庄楼监听的白家,可如今的女真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远的不说,就近还有一个顾泗堂虎视眈眈。你们能想到的,他们怎么可能想不到,没准儿正等着你们螳螂捕蝉,他们黄雀在后呢。” 说着,莫颜兮又挑了挑眉:“不过以元楚清的城府心计,他定然能够想到顾泗堂,所以你们正等着他们来。后山停着的马车里装的便是失心粉。你们等着他们进来,趁机埋伏,将失心粉洒入,便能让他们自相残杀。而后渔翁得利,顺便将顾泗堂则收入囊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今顾泗堂内,已然如同女真教一样,鲜血淋漓。” 椿地忍不住拍了拍手:“没错,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们千算万算,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算了进去,却偏偏没有想到其中会有一个捣乱的你。” 莫颜兮闻言,笑道:“我们还不能算是武林中人,无人知晓也是应该的,说来也是我们幸运,因着没有露过什么头,所以才能不声不响的过来。我想着元楚清能够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和我一起的韩九爷至今还逗留在千花城。” 焚天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所说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的来历,可是在行动之前,道主一直盯着他的动静,待得知他一直留在千花城没有动作的时候,这才迅速行动。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已经派人悄无声息的来了。” 莫颜兮闻此,忽而皱了皱眉头,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元怀笙会同意她离开。重山道给会对女真教动手的事儿,她能想到,元怀笙当然也能,以他对重山道的态度,怎么可能让他们危害武林呢!想到这里,莫颜兮心口温热。 夜幕之下,鸟兽纵横,尤其是山林荒地,更是可怕异常。 迷水风带着顾泗堂的大批人马,悄悄的摸上课前。 突然,似乎有人踩到了什么东西,竟然有东西爆了出来,形成一团稍纵即逝的火焰。 柳唐月站在一处高地,看到这里的动静,合住折扇,对着唐明桑和南柯二人笑道:“人到了,我们过去吧。” 迷水风立刻叫众人止了脚步,往后退了退。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动静。 忽而,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来人不多,脚步悠闲的紧。 “迷堂主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迷水风看去,终于见到了来人。连忙谄媚的笑道:“呦!原来是柳大小姐来了。我这不是睡不着嘛,四处转转,没想到竟然能遇到柳大小姐,还真是巧了。” 南柯歪头,看了看迷水风后面的人,挑了挑眉:“转转?莫不是顾泗堂睡不着的人竟然这么多?都大半夜的来女真教溜达?” 气氛渐渐窘迫起来,柳唐月莞尔一笑,大大方方的道:“明人不说暗话,迷堂主来女真教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唐月今日在此等着,便是有要是相告。” 迷水风挠了挠头,心急如焚,赶紧道:“柳大小姐,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了。” “重山道心性贪婪,而且从来都是行事隐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攻占女真教这样大的事儿却是毫不避讳。从昏芝关到这里,一路上的人都知道,而且在佛陀山中也毫不避讳?” 迷水风闻言,心思一沉,心头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柳唐月见迷水风不说话,继续道:“刚才我们在后山转了一圈儿,在那里发现了好几辆马车,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想必不用我说,迷堂主也一清二楚。如果这些东西是用在女真教弟子身上的肉,为何到现在还好好的放着。而且我们上山的时候,一路上可遇到了不少眼线,四处观望,迷堂主觉得他们是在等什么?” 迷水风听到这里,彻底明白过来,反问道:“柳大小姐的意思是,重山道的人故意引我们上钩,等我们进入女真教之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柳唐月点了点头:“没错,迷堂主果真聪慧,而且,恐怕没那么简单。刚才我们得到消息,女真教内的重山道逆党不过才四五百人,就是不知道迷堂主得到的消息如何?” 迷水风听到这里,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慌乱,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重山道至少也要八百的来人。如果女真教只有一半儿,那么剩下的一半儿就只能去顾泗堂了! 想到这里,迷水风赶紧喊了众人掉头回去。 “迷堂主等等,这后山可是还有好几马车失心粉呢,这等害人的东西可留不得。倘若被他们运到顾泗堂…” 迷水风明白过来,随即挥了挥手,对着身后的一名兄弟道:“调出一百人来,格杀勿论,将那害人的东西扬了,一箱不留!” 柳唐月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迷堂主大义!” 焚天听莫颜兮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讲述着,已然知道,这次计划已经败了。 “既然如此,愿赌服输。不过仅凭你们二人,恐怕并不能将我们姐妹如何。” 莫颜兮但笑不语,风起扇往前走了两步,冷淡的说道:“错了,不是二人,是我一个。一个就够了。” 虽说只是一人,不过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焚天又撇了撇地上断掉的箭羽,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破开我的龙吟箭,那可是用玄铜造的东西!” 风起扇面无表情,举刀的瞬间,目光之中多了一丝冰冷至极的肃杀之意。 “风家,风起扇。” “风家,你是风家的人?!” 一听到风家,焚天便立刻想到了天下第一刀,如今刀宗已经灭了。早就听闻风家有一怪物,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瞧着瘦弱的姑娘。她居然从那场浩劫中活了下来。 焚天瞬间明白过来,莫颜兮嘴里说的血海深仇! “我听过你,没想到今日还有机会领教领教,天下第一刀宗的风采。” 焚天笑着,眼神之中燃起熊熊火光。 莫颜兮和叶子梦将菲瞳附近了走廊附近,因为钻心的疼痛,叶子梦早就晕了过去。莫颜兮搭了脉,眉头越皱越深。 “莫姑娘!我师父怎么样了!?” 莫颜兮叹了口气:“这箭中萃了毒,如今已经进入了心脉,我只能延缓一点儿毒素到达五脏六腑的时间。”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谁言寸草心 焚天和椿地对视一眼,而后二人左右而立。椿地慢慢解了腰带,在手中抖了好几下,粉色的纱布被震裂开来,露出一条很细很细的鞭子。这鞭子通体泛着银光,比平常的鞭子要少一二尺,看着并不是很软,更像是一把软件。 焚天从身后的箭筒之中,摸出两只沾着血的箭羽,搭在公上,拉弓对着风起扇。 风起扇眼中闪过一丝银光,而后往前大夸一步,随即飞身而起,朝着椿地袭去。 椿地连连后退,一个后空翻躲过风起扇重重一击,然后挥着鞭子,朝着风起扇喉咙处甩去。 与此同时,焚天眯了眯眼睛,运足内力,将箭羽射了出去。 两只完全不同的箭羽在空中逐渐分散开来,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封住了风起扇的退路。 风起扇见此,将长刀一转,一个伏龙卧地,躲过鞭子的同时,也躲过了两只锋锐的箭羽。 不过令风起扇没想到的是,这箭行了一丈远的距离,竟然又自动原路折了回来。 风起前余光一瞥,连忙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身子,堪堪又躲过了这两只箭。 刚躲过去一劫,椿地的鞭子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竟然缠住了风起扇的腿。 椿地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而后用力往前一拉,牢牢的控制住风起扇的动作。 焚天抓住机会,连忙重新拉弓,两只箭羽再次脱离弓箭,夹杂着浑厚的内力,快速穿过狂风,带着凤鸣之声,朝着风起扇的腹部侵袭而去。 风起扇当机立断,运足内力,将手中的长刀甩了出去。自己收了力道,任由椿地拉着她移动。 刹那之间,风起扇的长刀和一只箭羽碰撞,竟然火花四溅,发出一声轰鸣,各自轰然倒地。 另一只箭,眼看着就快到风起扇的跟前,风起扇双手在空中运着内力,画了一个八卦圆图。浑厚的内息倾泻而出,在风起扇胸前形成了一个厚厚的屏障。 箭尖儿碰撞到了风起扇用内力形成的屏障前,停住了。 不过呼吸之间,这支箭羽也如同失去了生命一样,安静不动,轰然倒地。 风起扇目光一冷,一个鲤鱼打挺,在空中来回旋转。 椿地使劲儿抓着鞭子,最终觉得胳膊拧了好几圈儿,只好松了手。 风起扇宛若一只矫燕落了地,拍了拍手,拿起地上的长刀,笑道:“还差一点儿,一个太过刻板单一,一个差点儿火候。” 外面传来收剑的声音,刚才的喧嚣渐渐消失,天地之间,突然安静一片。 莫颜兮站在窗前,看到局势逆转,终于松了一口气,松开的拳头里浸了满满一层汗。 菲瞳看着莫颜兮担心的背影,问:“据我所知,她自小孤僻,没什么朋友,她怎么会跟着你。” 风起扇笑道:“谁也不是一颗孤树,不可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她也会寂寞孤独,她也需要倾诉的朋友,况且如今,我们不止是朋友,亦是亲人。我答应过她,一定会让风家重新站起来,这一步我们正在慢慢实现。” 菲瞳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艳羡:“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从小到大,没有母亲,听说她那个爹对她视若空气。没想到,如今风家灭了,竟然有幸遇到你们。也算是因祸得福。” 莫颜兮摇了摇头:“如果有的选,她定然不愿意母亲早早去世,也不愿家破人亡。那个滋味,就像是心脏被活生生撕掉一块儿,太疼了。她只是比别人淡薄了一点儿,可是心里还是会真真切切的疼的。” 菲瞳听着,眼眶渐渐红了,床上躺着的叶子梦有了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 “菲…菲瞳,你怎么哭了?” 菲瞳听到叶子梦孱弱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师父,我没事儿,菲瞳好怕你醒不来。” 叶子梦红了眼眶,伸手摸了摸菲瞳的脸颊,笑道:“我怎么会醒不来的,师父还有小菲瞳要照顾呢。没了师父,小菲瞳可怎么办呢。” 菲瞳点了点头:“没错,师父,你要是走了,菲瞳可怎么办呢。” 说着,一滴晶莹剔透的热泪从菲瞳的脸颊流到了叶子梦的手里。 莫颜兮咬了咬嘴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菲瞳,你知不知道,师父把你从死人堆里抱回来的时候,你还没有师父的手臂长呢,面色枯黄,瘦瘦的,不过眼睛睁的极大,也不哭也不闹。后来他们说你活不了了。你知道师父心里有多痛吗,那会儿我没日没夜的不睡觉。整天守在你身边,整天以泪洗面。后来我走过大江南北,找了无数的大夫术士。终于遇到了一个奇人,将你治好了。” 叶子梦说着,声音颤抖起来:“可是他告诉我,你再也长不大了,没有其他姑娘那么窈窕的身姿,我每天看着你对我笑,师父就觉得对不起你,让你活着,懂了事。我知道她们都在背后议论你,嘲笑你,师父都看在眼里。可是师父不敢站出来偏袒你,师傅害怕她们觉得我对你特别,然后更加变本加厉的对你不好。” 菲瞳听着,眼泪已经止不住。连连点头:“师父,菲瞳都知道,您能够将菲瞳从死人堆里救回来,菲瞳已经感激不尽了,在菲瞳的心里,只有师父你一个亲人。” 叶子梦欣慰的笑了笑,忽而觉得喉咙一热,然后咳出了一口黑血。紧接着眼睛里,耳朵里,通通流出一样的黑血来。 “菲…” 叶子梦赶紧伸手,下意识的去拉菲瞳,那双手只往前伸了一寸,便直直垂了下去。 屋外一阵狂风,吹开了屋门。冷风直直的往里面灌,比冬天的雪花还冷。 床上的人瞪大眼睛,彻底没了声息。 菲瞳神情恍惚,使劲儿的摇着叶子梦的尸体。可不管她怎么喊,怎么叫,床上的人都没有动静。 莫颜兮叹了一声,走上前拍了拍菲瞳的肩膀:“她已经走了,节哀吧。” 菲瞳只觉得气血倒流,嗓子哑到发不出声音,而后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口鲜血。 “她走了,她把我丢下了。她走了…” 菲瞳声音低沉的嘶吼着,心脏已经麻木,痛到浑身没有知觉。 莫颜兮咬了咬嘴唇,安慰的话就在嘴边,可是怎么说也说不出口。 狂风渐渐平息下来。不知何时,风起扇已经走到了门口。手中的长刀上沾染了红彤彤的血液,屋内的血腥之味有些浓重,让人窒息。 三刻钟后,菲瞳已经止了哭声,莞尔一笑:“如果真的可以,我宁愿这块地方在你手里,不管你们是想让风家重新站起来,还是其他。随便你,我只希望你能把祠堂留下来,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将我师父的牌位放进去,供起来,逢年过节上上香,陪她说说话几好。” 莫颜兮越听越觉得不对,一抬头,见菲瞳竟然面色铁青,直直的倒在了叶子梦的怀里。 “她用内力震碎了自己的五脏六腑,没救了。” 风起扇说着,声音之中似乎有了些起伏。 莫颜兮攥紧拳头,看着互相依偎在一起的两道身影,眼眶通红。 “结束了,风雨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命兄弟们将尸体收拾干净。然后好好修整修整,等樱娘明天带着工匠来重新翻修吧。” 风起扇点了点头,随即犹豫道:“这里是你的地方,不是刀宗。你不用为了我操心,等到日后,我们渐渐壮大,我要亲自把落叶城的风宅夺回来,也要风家的名声传遍天下。” 莫颜兮顿了顿,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她知道风起扇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公道,落叶城内有她太多的回忆。刀宗只在落叶城,绝不会另起山头。 待到二人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微弱的光辉下,整个地面几乎都是血红色的,带着腥臭味。 莫颜兮往前走了两步,忽而眯了眯眼睛,斜斜的看着一边倒下去的一具尸体。 “怎么只有一个?” 风起扇听到莫颜兮发问,亦是转身瞧去。 “应该是被带走了。” 莫颜兮挑了挑眉:“有没有可能是她自己趁机逃了?” 风起扇笃定的摇了摇头:“我割了她脚上和膝盖处的筋脉,就算她没死,也绝对不可能跑的掉。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一个轻功机好的高手将她带走了。” 莫颜兮听了,面色凝重:“看来重山道还真是卧虎藏龙,如今我们坏了他们的好事,日后行事更要小心了。” 佛陀山女真教后山,一名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将椿地轻轻的放在地上,对着已经在此等候着的青雉道:“看过了,还有气儿带回去吧。” 青雉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一变,试探性的问:“既然永安王身边有人来了,为什么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黑衣人闻言,转头盯着青雉:“你在怀疑本座?” 青雉连忙低头:“青雉不敢。” “不敢最好,本座做什么自然有本座的道理,你做好自己的事儿就好。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黑衣人语气质中夹杂着轻蔑不屑。一边说着,身影已经没入了黑暗之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高阁楼宇 日子进入了盛夏,百花争艳,百鸟争鸣。说来也奇怪,今年风调雨顺,就连最干涸的地里长的庄稼都茂盛异常。 沿着渝北往里走,路过药圣白家便能看到育阳河岸不远处有座高起的山峰。 进来白家处在西部一带的庄楼被莫名拔掉了好多。不过对于这件事儿白家家主事故并不知晓。 白远龄端坐在萧北殿主位上,手里拿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的是刚刚送回来的密信。 半刻钟后,白远龄将竹筒放在桌上,捋了捋胡须,看着地下众人,道:“查无此人,这个莫颜兮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和永安王扯上关系?” 座下的几位长老皆摇了摇头,九长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道:“我听冯水湘说那日这名女子是个永安王坐在一起的,瞧着身份尊贵,难不成也是来自闻熙城的皇贵?” 白远龄摇了摇头:“当今陛下最忌讳的便是朝廷官员与武林之人有所联系,如今西部那里查的紧,许家的那个老头子都能被揪出来。略有牵扯的都不敢有什么动静。而且永安王留在千花城迟迟不走,这不摆明了要查个水落石出。就算是朝廷中的皇贵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如此明目张胆。” 十一长老点了点头。随口道:“不会是永安王的老相好吧,我可听说他和国公府的那个嫡女关系匪浅。去年兆远国使宋文追用红缨石来换。被永安王当场拒绝,据说脸色非常不好。” “…………” 众人听到此话无语,他们也就奇了怪了,这个糟老头子明明待在白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江湖朝廷,什么八卦都没有落下。 白远龄挑了挑眉,轻咳一声:“那个行之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要说出来了,我们现在在讨论正事,别什么老相好的,听着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要我说你们就是太刻板。谁还没个老相好啊。” 白行之摸了摸鼻子,随即反驳回去。 “行了,别胡搅蛮缠,你也老大不小了,底下那么多弟子瞧着,也不知道生活检点。若是他们犯了事儿,还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听说风家的姑娘也在,难不成是风家准备东山再起了?” 大长老最是古板端庄,一直看不惯白行之疯疯癫癫,一点儿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 白远龄沉默许久,一时拿不准注意。 白行之瞅了瞅众人,又道:“我可听说柳家的姑娘也在,大长老怎么不说是柳家准备在江湖中占一席之地?况且风家那个姑娘,性子清冷,不像这么有手段的人。” 大长老刚想反驳,不料白远龄却点了点头:“行之这话说的有理,盯着女真教的人那么多,顾泗堂又有武宗的助力,没想到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听说损了好些人,恐怕得好好修整些日子。虽说是女子,可不论是格局心计都不输男儿,比起已经凋落掉的女真教,她们倒是更适合。日后的武林恐怕有的精彩了。” 大长老出了殿门,甩了甩袖子,一脸的不快。白行之跟着从后边出来,猝不及防挨了一袖子,捂着脸,龇牙咧嘴的说:“湄亭师兄,你这是做甚,抽的我好疼啊。” 白湄亭斜斜的瞪了白行之一眼,冷哼道:“怎么,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又要去家主跟前告状了,白行之,你可别仗着家主看中你,就春风得意,肆意妄为,总有一天马失前蹄,有你受的。” 白行之理了理袖子,道:“湄亭师兄,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家主哪里看重我了?他就是觉得我闹腾,懒得管我,这白家的事儿,我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掺和,还是因为家主害怕我祸害大家,所以给了我一间小院子,逍遥快活。” 白湄亭闻言,笑道:“你倒是逍遥快活了,也不看看赢玉那个孩子都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其他长老座下的,虽然比不上可钦,但是个个也算是才华横溢,造诣过人。瞧瞧赢玉如此平庸,你就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 白行之闻言,冷了脸,撸了撸袖子反驳道:“湄亭师兄,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徒儿怎么就平庸了?他心脉不稳,所以武功内息确实没有其他人高,可是这药理上的修为可比其他人强多了,你别看他老实就好欺负,那孩子虽然谦逊,可不代表没有脾气!” 白湄亭不屑的瞪了白行之一眼:“是吗?那也要他拿出本事来,凡事不可强出头,但是也不能不出头。是龙是蛇,总得让人看见才行。” 白湄亭语罢,又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白行之一人留在原地叫骂。 白湄亭刚转进一条小路,迎面便看到白可钦已经等在这里了。 白可钦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大长老瞧着脸色不大好?” 白湄亭气消了一半儿。捋了捋胡子:“看着那群庸人,能好到哪儿去,圣落大会的时候,你可见过那个莫颜兮了?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过了,当时他就坐在永安王身边,有说有笑,应该关系匪浅,而且风家的那个姑娘,柳家柳唐月,还有许若谨,千秋儿,似乎都和她关系不错,就连紫儿似乎也认识她。” 白湄亭听了,心情越来越烦躁:“不过是个还没有并笈的姑娘,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背后有个永安王罢了,一时威风。这武林之中,可不是一个丫头片子能待的住的。武林盟主只能是你的。” 白可钦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又行了一礼:“可钦多谢大长老谋划。” “白远龄不管你,我座下没有弟子,你从小就跟着我,袒护你也是应该的。进来好好跟武宗的那个丫头见见面,你们的婚期也快到了,到时候有了武宗的支持,称霸武林早晚的事儿!” 对于莫颜兮占据女真教的事儿,武林各大门派都已传遍,对于此事,大家也是各有各的看法,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疑惑。这个瞧着年纪不大的姑娘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至于正处于漩涡中的莫颜兮本人,已然日上三竿,还在床上睡着呢。 刚刚修整好的择明苑内,院子极大,通往主屋的地方左右搭了一个好几个桩子,上面搭了一丛茂密的葡萄架子。如今刚刚结了葡萄,绿油油的,看着好不娇嫩。 风起扇和香雪在院子里已经练了一个时辰的武,看着依旧精神满满。 南柯坐在石凳上喝着樱娘端过来的红枣银耳粥,一手拿着酱肉包子,一边吃着,一边又看看又看看。 身边的两位,左边的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机关术,兴致勃勃的研究摆弄。右边的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国治,一边瞧着,一边甩着脑袋。面前的粥被舀出去了好多。 南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见樱娘又端了一盘绿豆过来,忍不住道:“樱娘,你看看他们,这还叫人怎么吃饭!” 樱娘见南柯碗里的粥已经快接近碗底,笑道:“怎么不能吃了,你自己瞧瞧,就刚刚一会儿的功夫,你已经吃了两个肉包子,一碗粥也快见底了,我瞧着脸蛋也圆润了不少。” 柳唐月点了点头,将侍弄好的机关术放在一边,喝了一口香香糯糯的粥,笑道:“没错,何止是圆润了不少,昨晚半夜三更,我还见她从厨房里透偷了一盘白玉糕出去。” “怎么能叫偷呢,还不是昨天睡着了,你们吃白玉糕不叫我,我这才半夜去拿。” 南柯嘟囔着,粥已经见了底。 柳唐月眯着眼睛,一脸坏笑:“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不叫你,昨日晌午,香雪做了两碟板栗糕,你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吃干抹净。我们几个硬是一个没见着。” 刚才还在打拳的香雪,动了动耳朵,走过来,冷着脸盯着南柯道:“原来是你偷的,那些板栗可是我存了好久的。一直没舍得做,你倒好,一个人竟然全吃了!也不怕撑得慌?” 南柯缩了缩脖子,不敢看香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说:“我昨天实在是太饿了,一时之间没控制住,香雪我错了,等有机会我和起扇去落叶城,给你多买点儿干货!” 几人闹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莫颜兮已经起了,此刻正靠在葡萄架旁边看着他们。 “既然你说了,那么就近跑一趟吧。” 众人闻言,抬头一看,见莫颜兮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立刻松了手,各自坐好。 莫颜兮往前走了两步,将带着淡淡冷香的请帖放在南柯桌前,道:“这个送到落叶城,记得和起扇亲自送过去。回来的时候,帮明桑院子里的鹦鹉买点儿瓜子。对了,自己掏银子。” 南柯撅了撅嘴,问道:“去落叶城请谁啊。” 莫颜兮和风起扇对视一眼,笑道:“当然是罗家。亲自去请,他们一定回来的。” 南柯闻此,挑了挑眉,不满道:“请他们做什么,都是一群恶毒小人!岂不是坏了气氛!” “自然是明确的告诉他们,欠债还钱的时候到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佛陀山,花望楼 天色青青的,薄雾冥冥,就像是刚刚下过绵绵细雨。 千花城内,到处可见姹紫嫣红。元怀笙从昨夜便一只坐在窗边,盯着已经败了好几个月的桃花枝儿。 村一拿着新的香进来,将香炉中的灰烬清理干净,重新点了香。 “几时了?” “回主子,卯时一刻。” 村一说着,又将带进来的热茶壶放在桌上。 “卯时了,北边儿应该已经变了天了吧。” 村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元怀笙,道:“前几日暗卫传了消息过来,主子已经看过了,女真教被莫姑娘他们攻下了,如今武林个个门派都盯着莫姑娘他们的一举一动,应当是快变天了。” 元怀笙轻笑一声:“这天能不能变过来,还得看人够不够聪明,这股火如果熄了,要想再燃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 屋外吹过一阵风,带着浓浓的牡丹香。 村一点了点头:“自然能,莫姑娘心思巧变,机敏异常,定然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元怀笙挑了挑眉,一想到那张清秀的脸颊,他总觉得心里痒痒的。 “叫他们动作快一点,这里湿冷的很。做完事儿赶紧回去吧。” 辰时一到,落叶城已经人山人海,街上吆喝不断,烟火气息浓重。 南柯和风起扇直直的拐入罗家。如今的罗家可以说是今非昔比。成了落叶城中的红人。不管是谁,都得看罗家的脸色行事。 南柯双手叉腰,看着面前高耸的红色大门,上面的门环亮闪闪,金灿灿的,是用金子做的。门口立着两头凶神恶煞的石狮子。 “真怕谁不知道他们有钱似的,真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竟然会让我们来给他们送请柬。” 南柯抱怨着,转头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风起扇,松了一口气,继续道:“要是我也就算了,怎么能让你来呢。” “她让我来,自然有她的道理,再说我来又有什么不可。他们还是要些脸面的,不会将我们怎么样。” 正说着,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小仆。 小仆看着二人一时呆愣,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问:“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让开!活的不耐烦了?!” 南柯闻言,立马高声喊道:“这路是你们家的?我想站就站,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着我们大呼小叫!还不快喊管事儿的过来!” 小仆还真被唬住了,又重新打量了一遍,见二人气度不凡,衣料都是最上乘的,连忙哈着腰笑道:“小的刚才还没睡醒,二位稍等,我这就去找管事过来。” 南柯见小仆匆匆走了,连忙松了肩膀,笑道:“孬种,也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还真以为我们怕他不成。” 不过一刻钟,小仆便带着一名中年男子出来了。 男子一见风起扇便呆愣住了,举着手指着风起扇搞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道:“你…你…是风…风小姐?!” 风起扇莞尔一笑:“罗管事,好久不见,你可还安好?” 罗兹楝眼睛闪躲,后背出了一层汗,好半天才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给请到正堂去!” 罗管事说着,换了一副模棱两可的笑脸:“二位请吧,我这就去请老爷和少爷过来。” 南柯和风起扇进了门,一眼望去,不过一年的时间,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应该是从里到外翻修过了,看着华贵的很。 南柯挑了挑眉,毫不掩饰的大声道:“花里胡哨,一点儿风雅都没有!” 风起扇沉默不语,跟着小仆安安静静的往里走,直到看到一处地方,从左到右,整整齐齐的摆着好几把长刀。 “有钱又怎么样,这里里外外,看着……” 南柯正说着,转头不见风起扇的声音,四处瞧瞧,看到那排刀事,也噤了声。 小仆刚来罗家没多久,见二人顿足不前,一脸骄傲:“这些可都是我家家主从风家手里拿回来的,天下第一刀宗,听说过吗?在我们家主手里,不堪一击,最后被我们家主,不费吹灰之力,便给灭了满门!” 小仆越说越神气,南柯觉得聒噪,转身,目光锐利道:“闭嘴!你们家主当然威风,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多的是,真不怕哪天遭了报应!一报还一报,指不定哪天便大祸临头!” 这些刀,一共一百一十一把,每一把都有它的名字。每一把都是一个冤死的亡魂! 二人到了正堂等着,足足半个时辰后,才见一个身姿挺拔,身着玄色锦袍,面容刻薄的中年男子进了门。这位便是如今罗家的家主,罗泽成的父亲,罗勇。 罗勇一走进门,目光就落在风起扇的身上,许久,才坐到主坐上,道:“你怎么来了?” 风起扇将心头的杀意压下来,从怀中取了请柬扔过去,道:“来送东西。” 罗勇目光一凛,这请柬上夹杂的力道还真是纯正浑厚。如果风起扇不是生在风家,那她一定会得到罗勇的器重! 罗勇打开请柬,孔雀蓝包裹的封皮内部,龙飞凤舞的写了好几个大字。 “佛陀山,花望楼?这是什么地方。” 南柯浅笑:“佛陀山花望楼,宴请武林各派,倘若罗镖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去瞧瞧不就好了,没准儿还能碰到许多老熟人。” 罗勇冷笑一声:“既然是武林各派,那便和我罗家没什么关系,这请帖我怕是不能要的。” “罗镖头说笑了,您这些年的功绩,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仔细想想,您怎么能不算是武林中人呢,再说您要是真不去,到时候被蒙在鼓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找谁说理去。” 罗勇眸子一冷,南柯这话意味深长,对于风家到底是如何覆灭的,他比谁都清楚,而且他的身份…她们不一定猜不出来,武林中人对此到底是什么态度,他还是需要知晓的。如今风家就在花望楼,女真教的事儿他也是听说过的,若是他不去,那些人被风起扇她们牵着鼻子走,定然会让罗家处在危难之中。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一个个年纪轻轻,这做事儿却老成的多,年轻有为,我定然是要去瞧瞧的。” 南柯已然达到目的,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不叨扰了,等会儿还有要事要做,告辞了!” 罗勇闻言,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留了,二位请吧。” 风起扇看了罗勇一眼,而后跟着南柯出了正堂。 二人没走几步,便看到有人步伐匆忙,衣衫不整的过来,边走边对一旁的小侍抱怨道:“大清早的扰人好梦,到底是谁来了,这么着急!” 正说着,罗泽成抬头,见对面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清风徐徐,水波荡漾,附近不知道是什么花,香的刺鼻。 “怎么…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罗泽成往后退了一步,瞳孔瞪的极大,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风起扇看了没看他,就往前走了。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你死了!你明明死了!怎么还活着!” 罗泽成一把拽住风起扇的袖子,声音尖锐的问着。 南柯一把将罗泽成推开,冷笑道:“看清楚了,她不仅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你算是什么东西,我们起扇可高贵着呢,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碰的,你若是识相,别当我们的路,不然我家起扇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万一伤着了不该伤的地方,罗公子勿怪。” 南柯说着,摸了摸鼻子,目光往下看去。罗泽成面色一红,低头见自己衣衫不整,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羞红了脸。 南柯见此,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挽着风起扇出了门。 走在大街上,就连空气也干净了许多,南柯笑道:“真是太解气了你没见他们刚才的样子,老子敢怒不敢言,儿子吓的魂儿都没了,小姐让我来,该不是为了给你出气吧。” 风起扇点了点走:“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配上如同火焰的脾气,还真有可能。” 南柯笑的更大声:“这事儿还得是咱们花望楼的功劳,你想想,如今我们刚刚击败了重山道,又令顾泗堂吃了哑巴亏,谁敢轻举妄动?武林中的态度不明确,区区一个罗勇要是敢动我们,便是将罗家推上了风口浪尖,随时可能覆灭。他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别说威胁他了,你就算当场扇他儿子两巴掌,他也不能说什么。这种肆意妄为的感觉,可真是太舒服了!” 风起扇闻言,突然听了步伐,惊讶的看着南柯,直看的南柯一身的不自在,忍不住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发现你挺聪明的。” 南柯闻言,越发骄傲,笑道:“那是自然,你发现的太晚了,我这可是大智慧,不显山不露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风起扇点了点头,淡淡的道:“别忘了买瓜子,还有香雪要的板栗,还有明桑的坛灵墨。” “…………” 南柯闻此,一句话卡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宴起 七月中旬,远远看去,连绵不绝的山峦几乎看不到尽头。 位于山巅上的高大铜钟发出阵阵轰鸣。 历经一个月的时间,曾经的女真教如今已经彻底被翻新了一遍,除了从来没有改变的祠堂之外,各处都换了牌匾,里里外外,大不相同。 莫颜兮带着众人在祠堂里恭恭敬敬的上了香,放在最上边的两排都是女真教历任教主,最边上放着的是已经去世了的叶子梦,就在她旁边,还放着一块蒙了锦布的牌子。 众人磕了头,起身站在蒲团边上。 莫颜兮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众人道:“从今天开始,我们也算是在武林之中站稳了脚跟。自此除了临渊城,也算是有了另一个居身之所。” 香雪已经泪流满面,这里为什么叫花望楼,她被谁都清楚为什么。 莫颜兮见众人皆喜笑颜开,随即从怀中拿出了四块儿精雕的花玉,一面是栩栩如生的桃花,一面刻着锋锐的“风花雪月”,四个大字。 “既然是武林中人,那么我们也不能没有规矩,大家都是跟着我一路奔波的,最亲近的人,建立花望楼,乃是大家的功劳。我原本也想着花望楼分割开来,风花雪月各占一处,各司所职。” 众人闻此,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眼神之中非常的兴奋。 莫颜兮拿起其中的一块儿玉牌子,道:“明桑还小,性情温厚,不忍杀生,而且志不在此,我也不忍心他日后过着武林中刀剑横飞的日子,就免了。风,可急可缓,可温可利,如同刀剑一样,肆意横行。在花望楼中,能够担任风楼楼主的也只有起扇。” “花,乃是娇嫩之物,却人人喜欢,八面玲珑,如同生意之道,需要敏锐的捕捉商机动向,在我们其中,最会做生意的只有樱娘。花望楼日后的运转,豢养人力,少不了钱财支撑。” “至于雪,冰冷严谨,最是规矩之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管是什么门路,想要做大,必须得有规矩法制,这一方面似乎也只有香雪栋懂得多。” 莫颜兮说着,又行至南柯跟前,将最后一块玉牌子往她跟前凑了凑:“月,空中之物,明辨是非,能慧眼识珠,会随性而出,阴晴圆缺,不曾规矩。有严有宽,松弛有度,互相牵制平衡,才是最好了。” 南柯看着面前的牌子许久,手伸了又放下来,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道:“算了吧,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拖大家的后腿,这块儿牌子还是给其他的能人吧。况且,我不喜约束,如果真的拿了这块儿牌子,便是被圈在此处,身上的担子自然而然的也就来了。吃喝玩儿乐才是我喜欢的。” 莫颜兮闻此,莞尔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替你收着,等哪天你想清楚了,愿意了,这块儿牌子便是你的了。” 从祠堂看去,楼阁之后,便是高耸入云的青山,天地之间,瞬间开阔,清风徐徐。无比自在。 这便是江湖的魅力,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莫颜兮突然想起在辞陆城里对元怀笙说的那些话,如今终于都一一实现了。半年之内,属于她的势力,花望楼,终于崛起! “莫颜兮双手背后,带着众人出了祠堂,道:“走吧,这会儿估摸着也该有客人要来了。” 花望楼,利于群山之中,从渝北而入,穿过茂密的树林,平缓的小道,再穿过嘉禾道,沿着佛陀上往里走百里路,便到了山门。 进了山门,沿着阶梯一直往上走,便能进入主道。主道两侧栽了许多桃花枝儿,其中还穿插着秋海棠。因着现在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时节,又不是海棠盛开的时候,所以,一眼看去,绿油油的,其中不乏鸟雀轻啼。 主道约莫二十来丈,到了一处圆形的花坛处分为三路。一处通往正堂主殿,乃是专门招待客人,或者平日议事的地方。左侧前面做了一个极大的斗武场,转们供楼中弟子切磋武艺。再往里走,便是好几座高宇楼阁,一些用来放些武功典籍,或者是从四处搜来的古迹,供人阅览。 而右边的道路,一直往里走,便是祠堂,前面建了交叉横错的廊道,通往个个楼主居住的院落。当然莫颜兮也是住在这儿的。 至于主道周围的错杂小路,有的通往山亭阁,有的通往弟子们住的院落。总之构思精巧,布景美妙。 主殿乃是柳家柳清悬题的字——麓茴,麓者,林之大者也。茴,诗人独行,孤芳自傲焉。 这可是柳唐月使劲儿磨了许久,才给莫颜兮求来的。要知道,除了柳家之外,花望楼可是第一个让柳清悬题字的外家,光是这两个字,便比千金重! 卯时,香雪已经带着众人前前后后的忙活,这会儿,待莫颜兮他们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各处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客人上门。 辰时三刻,迷水风已经带着贺礼出现在了花望楼门口。 迷水风四处瞧了瞧,山门之上的花望楼,三个大字,洋洋洒洒,龙飞凤舞。看的他心里直痒痒,倘若当初不是棋差一招,这里便是他们顾泗堂的地界儿! 花望楼头一回迎客,莫颜兮亲自到山门口迎接,一见面儿。她便朝着迷水风行了礼。 迷水风见莫颜兮礼数周全,随即微微颔首回了礼。进了山门,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莫楼主还真是光彩照人啊!如此年轻有为,倒让人好生羡慕。” 莫颜兮本就长的清秀明朗,如今隆重的收拾了一下,瞧着庄重大气,更加明艳多姿。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像是佛陀山后山中的泉水一样清澈透亮。叫人很难移开眼睛。 莫颜兮莞尔一笑:“迷堂主说笑了,得亏是大家赏些脸面。才让颜兮瞧着亮堂些。” 迷水风见莫颜兮谦逊的很,可身姿神情都是不卑不亢,眼睛带笑,却未达眼底。似有八面玲珑之心,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莫楼主深藏不露,在千花城的时候不声不响,如今竟然一跃而上,竟然自起楼阁,成了武林之中,人人都想结识的人中龙凤。” 迷水风摸了摸嘴边的小胡子,眼珠子转了两圈儿。 莫颜兮闻言,一边将迷水风往里面引,一边笑道:“迷堂主说笑了,当初在千花城,我楼中之人,也不是切头切尾的。至于如今这人中龙凤,还得是迷堂主仗义,送了在下一程。” 迷水风听到这里,气的说不出话来,跟着莫颜兮安安静静的进了麓茴殿内。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麓茴殿中四处的高窗通通打开,任由屋外的阳光肆意钻进来。殿中亮堂的紧,这人的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 迷水风入座,嗅了嗅,突然觉得心神安宁,豁然开朗,忍不住问:“殿中燃的什么香,竟然如此神奇。” “醉十里的清风香,最是消除苦夏的燥气,若是迷堂主喜欢,走的时候拿上两盒便是。” 迷水风心神舒畅,可面上却丝毫不露。若是让人知道他竟然会看上人家的香,不知道得多丢人。可这醉十里的香,还真是一香难求,但也不是说有多金贵,而是难在稀有。而且每过一个节气,都会有一些香跟着换掉。若是看上了节气香,那么必须等到下一个节气才有的卖,实在是叫人又爱又恨。 主殿内桌子上摆了新鲜的时令水果,还有好多精美可口的糕点,喝的酒也是挑的五十年的兰陵美酒。可谓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错来。 迷水风竟然觉得心中已经没了怒气,喝了一杯好酒,道:“可有曲子听?这样坐着等,未免也太无聊了。那些人架子大着呢,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莫颜兮闻言,点头道:“曲子自然是有,前两日特地叫人请了百帝城里有名的乐班,我这就叫人去请。” 莫颜兮刚出门,樱娘便等在了屋外,凑到莫颜兮跟前说了两句。莫颜兮眼神一亮,便匆匆朝着山门走去。 山门口聚集了好些人,有说有笑,好不欢乐。 莫颜兮行至门口,对着来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颜兮惭愧,竟然没想到离叔和上官阁主会来,实在是有失远迎。” 许子离满脸的欣慰,爽朗的笑道:“你这丫头,偷偷摸摸的做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竟然不知道,要不是半月前,若谨从长风那里听到消息,我们可还被蒙在鼓里呢,既然是武林之中的新起之秀,我们岂有不来恭贺的道理,更何况这份荣耀可是从重山道手里抢来的。你啊!比我们有本事!” 上官红亦是一脸笑容:“莫丫头,你如今可是武林中的大红人,以一人之力,击溃重山道的阴谋,如今立于佛陀山,也算是一举成名,成了武林中的大门大派!” 说到这里,上官红突然收了笑意,眼神之中聚满了泪水:“只是可怜了我那个苦命的姐妹,活着的时候,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瞧瞧人走了,这心里空落落的。” 莫颜兮闻此,也是一阵沉默,低声道:“女真教祠堂中的牌位一个未动,叶教主的牌位也在其中,上官阁主可要去上柱香?” 上官红闻言,眼神一荡,随即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质疑之声 已经快到午时,一辆马车慢慢悠悠的到了嘉禾道,停在了一家瞧着还算可以的客栈前。 苏长风看着急躁难耐,一直在房间里转悠。 “殿下,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花望楼啊,如今已经快午时了,如果不去怕是赶不上午饭了。” 元怀笙懒懒散散的抿了一口茶:“急什么,如今还早,天黑之后,我们再去。” “天黑?那时候宴会都散了,我们再去怕是不方便?要我看,要不我们这就去?” 苏长卿见苏长风心急的很,笑道:“长风啊,你如今也不算是年纪小的了,你瞧瞧人家莫姑娘,如今已经是占据一方的武林霸主了,你倒还是一个毛毛躁躁的小子。殿下说天黑以后再去,自然是有他的考量。如今江湖之中,尤其是渝北一带,知道殿下消息的人并不在少数。倘若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去了,和那些人撞个正着,岂不是对花望楼不利?” 苏长风听到这里,倒也是点了点头乖乖的等着了。 元怀笙见此,莞尔一笑,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处的佛陀山:“如今武林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算是该到齐了,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受的住,那些老家伙的眼睛里,可是最容不得沙子的。” 快到午时,武林之中的名门世家已经来了多半儿,剩下的也就只有武宗和白家还没有到。 莫颜兮陪着众人在麓茴殿里饮酒作乐,虽说是各怀心思,倒也算其乐融融。 不一会儿,终于有门下弟子进来传报。白家,武宗,罗家已然到了山门。 众人一听,神色各异,迷水风脸颊微红,一双眯在一起的吊眼中满是怪异的笑容,道:“呦!主角来了,好戏这才开始啊。有的看喽!” 莫颜兮笑着对跟前的许子离二人道:“离叔,上官阁主,你们先喝酒听曲儿,颜兮去接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二位点了点头,莫颜兮便出了门。樱娘一直跟着莫颜兮,见她出来,目光有些不自然,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樱娘,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樱娘眨了眨眼睛,见四处无人,才凑到莫颜兮跟前,小声道:“落仙阁的那位千小姐,闹到南柯她们院子里去了,似乎是听说苏家二位公子也来了渝北。那位祖宗还以为已经到了呢。许公子拦了半天没拦住,在风苑打起来了。” 莫颜兮闻此,笑道:“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随他们去吧。反正有起扇在,她们几个也吃不了亏,至于苏家的二位公子…真的到了吗?” 说着,莫颜兮的声音越来越小,脑海之中想着的,却是另一个容颜。 花望楼山门之前,许久不在江湖之中行走的白家家主白远龄,还有大长老白湄亭,年轻一辈的楷模公子,白可钦通通到了,而武宗却只来了赤练紫一人,罗家来的是罗勇父子。相比之下,还是白家要隆重的多。 赤练紫恭恭敬敬的跟白家的二位前辈行了礼,道:“不过是个小阵仗,家主和大长老怎么来了?山高水远,属实太过劳累了。” 白远龄摸了摸胡子,看着山门上的三个大字,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武林之中除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没有见过年轻一辈的露过头,既然是新起之秀,自然是要过来衬衬场面,况且能在佛陀山上立足的,又是粉碎了重山道的诡计,取代了女真教,算得上是大门大户,和各派平起平坐,按照武林中的规矩,这各派的掌门都是需要过来贺礼的。” 这话说的赤练紫耳朵一红,如今武林各派来的都是掌门,可偏偏他们武宗只派了一个丫头过来,实在是有失礼数。 赤练紫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因着家父感了风寒,身体不适,这才派了小女过来。” “大夏天的,染了风寒?还真是怪谈。” 白远龄冷声说着,话语之中,不是很满意。 “好了,既然有样,不来也无事。天色还早,紫儿,你去和可钦四处转转,这佛陀山风景秀丽,和渝北山脉不同。” 白湄亭替赤练紫缓解了尴尬,而且这话算是说到了赤练紫的心中。 赤练紫的小脸儿愈加娇羞,脸也红了一圈儿。不敢抬头看白可钦。 白可钦眯了眯眼睛,随即上前笑道:“不知道赤练小姐,有没有想观看美景的心思,倘若有,可钦愿意奉陪。” 赤练紫连忙点了点头,自然是无比满意。 二人刚要走,迎面便走来了一位身姿曼妙的姑娘,身着正红色锦衣,上边用银线绣了秋枝海棠,一张小巧精致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身姿挺拔庄重,青丝随着清风飘扬,头上斜斜的插着两只白玉玛瑙银簪,另有两个坠了珍珠的小簪子,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甚是扎眼。 明眸皓齿,天人之姿,瑶瑶独立。人群之中,一眼便能看到心里去。 “诸位大家光临,颜兮有失远迎,还望莫要怪罪。” 莫颜兮上前,对着众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随即声音清脆的说着。 白远龄盯着面前的人儿,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丫头,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我们几个也不过是刚好到而已。” 罗勇见到莫颜兮仔细打量了一下,冷哼一声,无话可说。 莫颜兮笑道:“白家主谬赞了,不过是乘了东风,得了些运气,日后还得依着诸位前辈多加照料。” 说着,莫颜兮有对着二位前辈行了礼,这才看向罗勇:“罗镖头和令公子瞧着还是如同当年一样,丝毫不曾改变。可见岁月不饶人这句话不一定为真。” 罗勇嘴角绽开一丝冷淡的笑容,道:“岁月饶不饶人,我确实不懂,可是人有春风得意,亦有马失前蹄,这句老话,我倒是深有体会。” 莫颜兮定定的看着罗勇,嘴角依旧带着笑容,微微颔首,道:“罗镖头自然是深有体会。只是春风得意时,倘若一步踏错,便会马失前蹄。坠入深渊。罗镖头说这话儿,是感叹自己的曾经年少,还是告诫在下?” 语罢,罗勇刚要说什么,却被莫颜兮抢了先:“当然,不管是哪一种,颜兮一定都会牢牢的记在心中,不敢忘怀。” 罗勇眯了眯眼睛:“还真是一个巧舌如簧的丫头。看来我从前小看你了。” 莫颜兮闻此,眼神之中略微带着惊讶之色:“我记得罗镖头和在下可从来没有见过面,没想到罗镖头竟然会记得我…莫不是在落叶城内见得?若是在落叶城,那便只能是天下第一刀宗嫁女的时候了。” 旧事重提,当着白家家主的面,罗勇实在是不好发怒,待他想好措辞之时,莫颜兮已经引着白家的二位前辈进了山门。 “可钦哥哥,我们…去看风景吗?” 赤练紫见白可钦一直盯着莫颜兮,怒火中烧,可偏偏脸上还带着硬挤出来的笑容。 白可钦回过神来,随即笑道:“自然是,赤练姑娘许久未见,倒是有明艳了几分。” 赤练紫闻此,这才开心了几分,随着白可钦顺着小路走了。 麓茴殿中,人算是来齐了。莫颜兮让了年纪最大的白远龄入了主坐,自己则寻了最尾端的一处位置坐了下来。 宴会正是开始,香雪带着小侍为众人上了菜,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殿中气氛甚是和睦,迷水风似乎是喝醉了,举着酒杯,站起身来,大声问道:“我听说刀宗的那位姑娘也在,她可是赢了白家白可钦的大人物,怎么今儿不见踪影?莫不是被莫楼主藏起来了,还是因为罗镖头和罗公子在,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可偏偏瞬间就叫众人住了嘴。 众人安静下来,定定的盯着疯疯癫癫的迷水风。 迷水风见无人说话,又道:“怎么了这是?罗镖头怎么不说话,我记得当初风家的女儿可是嫁到你们家去的?” 罗勇抬头,冷眼瞥了一眼迷水风,随即冷声道:“既然已经被休了,那便和我们罗家再无瓜葛,是死是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还望迷堂主慎言。” “毫无瓜葛?罗镖头这句话可能当真?” 莫颜兮放下酒杯,眯了眯眼睛,盯着罗勇,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憎恨与肃杀。 对于风家的事,大家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至于罗家为什么会灭了风家,武林之中也有许多传言,不过进来大家一直都在谋划自己的事儿,倒也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儿来。 如今重新被提起来,倒也少不了好奇。 罗勇眸子沉了沉,随即笑道:“方面确实是有些不可言说的恩怨,如今时过境迁,已然过去了。旧事重提,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这一路我倒是听说了一些关于花望楼的有趣言论,还想着和诸位说一说呢。” 迷水风听见有趣事儿,费力伸直舌头问:“你快说,什么趣事儿,快说出来大家伙儿听听。” 罗勇挑了挑眉,道:“听说莫楼主和重山道勾结,一同掀翻了女真教!不知莫楼主如何言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旁敲侧击 近来天色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如同妇人的心思,难以捉摸。 不知不觉,已然过了晌午,忽而狂风大躁,吹得四周的高窗轰轰作响。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了坐在最靠近门口位置的莫颜兮。 “对了,说来也奇怪,前两日我来的时候?,路过落叶城也听人如此说,当时还以为是有人闲言碎语,如今看来,竟然不是我一个人听见了。” 从门口走进来一对璧人,公子儒雅英俊,一表人才,女子娇媚动人,身姿婀娜。倒是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赤练紫刚刚在门口听到罗勇的质问,走进殿中,亦是轻笑一声,顺着罗勇的话问了出来。 殿内一片哗然,质疑声不断。许子离见此,拍了拍桌面,大声道:“胡说八道!重山道觊觎武林众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听说那日女真教中来的重山道弟子通通有来无回,就连他们门下的天字杀手也死于非命。倘若莫楼主真的和重山道是一起的,又怎么会下杀手。岂不是自卸左膀右臂?” 罗勇挑了挑眉,反驳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倘若他们为了让我们相信花望楼与重山道无关,所以才出此计策,以一人之命,换取半壁武林,许家主觉得亏吗?难道大家就不觉得奇怪,怎么那么巧,重山道竟然和莫楼主同时到的女真教?” 此话一出,议论之声更大,赤练紫见此,立刻出声道:“没错,难不成莫楼主你居然有预知未来的神通?早就知道重山道会在那一天,那一时辰到达女真教?然后及时赶赴,却刚好晚了一步,使得女真教全军覆没?” 许子离越听越气,刚准备站起身来继续为莫颜兮争吵,却被身边的上官红一把抓住,小声道:“你先别着急,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那几个老家伙还不清楚吗,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了,况且先前你不是已经知道莫姑娘是同谁一起的吗?那几个老家伙消息灵通,怎么可能不明白。” 许子离闻此,随即安静下来。 莫颜兮并不气恼,对此莞尔一笑:“今日花望楼设宴,各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也算是给了莫颜兮这份面子,赤练小姐刚来就去欣赏我这山中的景色,竟然连赴宴的时间都忘了,可见我这山里的景色属实令人流连忘返。” 莫颜兮声音清脆,可这话里的意思,明里暗里都在说赤练紫不守礼数,竟然让这么多前辈在这里等着,实在是丢了武宗的面子。 赤练紫面容一红,至于她身边的白可钦早就低着头,乖乖的对着众位前辈行了礼,赔了错。 “莫楼主说不出话来,便开始转移话题了?难不成这里面还真有什么猫腻不成?” 罗勇见此,眯了眯眼睛,继续咄咄逼问。 莫颜兮闻言,笑道:“我花望楼行的端坐的正,有什么好藏匿的,只是罗镖头这问题实在是有些愚蠢了,在下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而且别的不说?罗镖头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来逼问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已经取代了风家,如同在下一样,成为了武林之中新起的门派呢。莫非罗镖头还真是如同在下说的一样,虽然身不在武林,可是已经算是武林中人了。” 罗勇见莫颜兮一点儿也不退缩,反而迎击反问,倒是将了他一军。 罗勇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座中的众人脸色都不大好,于是轻咳一声,道:“我自然不是武林中人,不过是受了莫楼主的邀约,来此赴会,这途中难免听人说了几句。既然武林中的各大前辈都在,这才说出来听一听罢了。” “罗镖头近来越发不明事理的,看来落叶城内,没个势均力敌,互相掣肘的人还真是为难知州大人了,谣言毁人,一传十十传百,若真被传来了,这花望楼的名声臭了,恐怕我柳家也不好过。罗镖头这是觉得我柳家没人了,也能随意欺辱了?”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清亮的质问声,众人瞧去,只见一道挺拔婀娜的身影走了进来,后边跟着几个小侍,手里抬着一块呗红布蒙住的东西。 柳唐月进了门,朝着座上的前辈恭恭敬敬得行了礼,这才对着莫颜兮笑道:“恭喜莫楼主了,对了,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儿心意,就当是给莫楼主的贺礼了。” 语罢,柳唐月朝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众人掀开红布,露出沧桑开阔的两个大字。 “前有麓茴,乃是希望花望楼能成大事,流芳百世,现有正德便是希望花望楼能够替天行道,遵从世徳。” 众人闻此,又是一阵哗然,好多人都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柳唐月又转头,看着迷水风,道:“迷堂主瞧着像是喝醉了,你可还记得重山道围攻女真教之时,你和我是在哪里见的面?” 迷水风使劲儿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我记性可好了!那日是在女真教山门之外的小路上,我原本准备带着兄弟们来个黄雀在后,成想却被重山道算计了。乃是柳姑娘指的明路。” 迷水风看来是真的喝醉了,竟然说了真心话,麓茴殿内的众人纷纷鄙夷的瞧着他,指指点点。 柳唐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对着罗勇道:“罗镖头,你可曾听见了?当夜我可是在场的,亦是受了莫楼主的指使,亲自喊的迷堂主回去,这才守住顾泗堂。你刚才那话里的意思,可是说我也是重山道的逆党?倘若我真是重山道的逆党,那么我们柳家是不是亦是重山道的逆党?仅凭罗镖头的猜测,便将如此天大的罪名安在我们身上,就算我愿意,恐怕我家老爷也未必愿意。” 罗勇闻言,立刻慌了,连忙出声否认:“柳姑娘多虑了,本镖头并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心思浅了,竟然没想到这些牵连,只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便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日后我定然会亲自去柳家跟柳老赔礼。还望柳姑娘别刚去柳老,让他老人家生气。” 柳唐月甚是满意:“既然罗镖头诚心悔过,我也不是那么咄咄逼人的人,更何况今日主角可是莫楼主,我们莫要因为这些事儿伤了和气。” 莫颜兮引了柳唐月入座,而后轻笑一声,对着众人作揖赔罪:“都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扰了诸位的雅乐,罗镖头原本不是武林中人,花望楼乃是武林门派,理因请武林中的各位前辈便可。不过如今确实还有件事儿,颜兮想在诸位的见证下,向罗镖头好好赔礼。” 莫颜兮这话一出,倒是让众人有些捉摸不透了,就连罗勇也是一脸得疑惑,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下去。 莫颜兮行至罗勇跟前,弯腰作揖,道:“罗镖头实在是对不住,你也知道,我手下有从前风家的遗孤,和我也算是交情匪浅,如同亲生姊妹。所以这才听了她的话,竟然对罗家起了疑心。” 说着,莫颜兮挺直腰背,对着众人道:“这事儿啊说来怪我,糊里糊涂的竟然怀疑罗镖头是重山道的人。众所周知,武林之中有两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逆党,乃是重山道和鬼修罗至于他们的目的,各位也都心知肚明。所以自从风家被灭了之后,我便一直对罗镖头存在误解。这无缘无故的,便猜忌怀疑,我又没有证据。实在是太过分了。还望罗镖头原谅。” “你!…你一派胡言!” 罗勇神情激动,听了莫颜兮的话,放在桌上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眼底之中竟然有了杀意。 莫颜兮闻此,连忙道:“对对对!确实是颜兮一派胡言罢了,这才当着众人的面,向罗镖头赔礼,以免武林各派跟着我一同误解罗镖头,将您当作是武林之中的危害呢。” 语罢,莫颜兮脸上的笑容越胜,可刚才还春风得意的罗勇,神色却越来越低沉。 “够了,既然已经澄清那此事便别在提了,我罗家怎么说也是个名门世家,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罗勇深吸一口气,咬牙却齿的对着莫颜兮说着。眼神就像是两把刀子一样,快将莫颜兮给杀掉了。 终于,经过一点儿小风波后,宴会上的气氛又热烈起来,不过诸位皆是心不在焉,似乎所有所思,等到太阳落山之时,便匆匆告别了。 柳唐月和莫颜兮再山门口送客。 待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之后,柳唐月往莫颜兮身边靠了靠,笑道:“可以啊,旁敲侧击,这招高明。我瞧着这罗家的日子不好过喽!” 莫颜兮点了点头,理直气壮道:“我又没冤枉他,至于他到底是重山道还是鬼修罗的人,自然有人会去查,到时候根本不用我们动手,这武林之中的其他门派这绝对不会放过他。春风得意,马失前蹄。这便是他的命数。” 这边正说着,那头白家的马车之中,白远龄神情严肃,道:“好一个罗家,当初还以为他是觊觎风家的地位,想要在落叶城称霸,才做出这样的事儿,不过听那丫头一说,我倒真觉得此事蹊跷,快速派人查,不管是重山道的,还是鬼修罗的,罗家都留不得!”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细语弄春娇 刚过戌时,天色一变,天空之上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因着千花城与辞陆城山高水长,莫颜兮便留了许家和落仙阁众人留在花望楼好好游玩几天。 风苑内,众人大眼瞪小眼,拿着筷子面面相觑。 香雪将最后一道水晶蹄膀放在桌子上,便去为莫颜兮熬制冰糖燕窝了。 南柯盯着香喷喷,热乎乎的蹄膀咽了咽口水,才犹豫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千秋儿道:“那个千姑娘,你别在意啊,实在是我们起扇不喜聒噪,你又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便是一通闹。而且还是你先出的手啊!我们起扇迫不得已才还得手。要不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千秋儿气呼呼的,眼眶红润,整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显然伤的不轻。 “我吃什么饭!我这个样子还怎么吃饭!怎么出去见人啊!我…” 千秋儿指了指自己的脸,狠狠的瞪了安静吃饭的风起扇一眼,而后使劲儿推了推身边狼吞虎咽的许若谨,道:“你怎么就知道吃!你到底和我是不是一路的,你看看我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也不帮帮我?!” 许若谨吃的正香。被猛地一推,饭菜差点儿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好不容易顺畅了,才无可奈何的喊道:“姑奶奶,要不是您不分青红皂白,在人家的院子里胡闹,人家能对你动粗吗?再说确实是你先动的手,我们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你难不成让我和你一样不讲理?说到底是你技不如人,这才挨了揍。” 说着。许若谨抬头看了看风起扇,莫名娇羞道:“再说了,你让我出头,那也要我打的过才行,我可舍不得。” 南柯见此,拍了拍桌面,赞叹道:“许兄,果真是明事理的人,既然如此,千姑娘你也别气了,再说像苏长风那种人,我们怎么会帮着他呢!要是他真的在这里,我早就将他揪出来任你处置了。今天的事儿,就当是一场误会。我们吃饭。吃过饭再喝喝小酒,岂不快哉?!” 千秋儿听了,觉得有理,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丢人,于是乖乖点了点头,低头忍着痛吃饭。 因着下雨,虽说苦夏白昼漫长,可现在还是黑了下来。 莫颜兮回到泽明苑,只觉得腰酸背疼,今日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这身体却是吃不消啊。 于是这会儿,莫颜兮已经肘着头。坐在椅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中途,樱娘进来过一回,见莫颜兮如此,也没忍心打扰,点了灯,关了门。准备让莫颜兮好好休息一番,自己则去了客人住着的地方陪客。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屋外的葡萄树上,发出阵阵敲打声,忽而一阵清风迎面吹来。 莫颜兮觉得心头一冷,慢慢睁开了眼睛,不过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道身着青莲色锦衣的身影,此刻正坐在窗边的红木圆桌旁喝茶。 莫颜兮心头一震,随即擦了擦眼睛,混沌的思绪逐渐清醒过来。 因着刚刚睡醒,莫颜兮眼睛湿润一片,瞧着红彤彤,水汪汪的,就像是刚刚路过一般,叫人怜惜。 二人相对无言,莫颜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对。 “已经是一楼之主了,也算得上是武林之中说的出口的大门派,竟然一点儿防范意识都没有,睡得如此深沉。结了仇,就不怕别人来取你性命?” 元怀笙发现莫颜兮醒了,便先开了口,打破沉默。 莫颜兮点了点头:“今日实在是太过困乏,这才贪睡了些,再说风起扇住的风苑就在前面,就算暗杀,他们也得先过那一关才行。不过…” 莫颜兮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元怀笙,才继续道:“九爷还真是神功了得,竟然能够轻而易举的入了我这院子,不知不觉的翻窗而入。可是九爷身份如此尊贵,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儿,您大可走正门,大大方方的从山门进来,我花望楼定然会无比欢迎。” 元怀笙轻笑一声:“我与他们当然不同,他们不过是小打小闹,三脚猫功夫罢了。况且深夜到访,这才有乐趣不是。” 说着,元怀笙从怀中拿出一块儿玉佩,放在桌上,面色平常道:“做的不错,刚好得了一块儿还算不错的玉,就当是送给你的贺礼了。” 莫颜兮起身,走到元怀笙跟前,低眼瞧了瞧,忍住内心想要彭涌而出的话语。 这玉通透,周身呈淡淡的粉色,被巧雕细琢成了一块儿栩栩如生的桃花模样。瞧着荧光流转,美不胜收。 这粉玉本就不多见,就算是能见到的,家值千金的粉玉,也能看到其中有大小不一的杂质,像元怀笙手里的这块儿那是真是独一无二。 要说真的能挑出一块儿来比拟,那么只能从国库里挑了。 “这玉太过珍贵,颜兮生来胆小如鼠,实在是不敢拿,还请九爷收回。至于贺礼,九爷能够来已经算是最好的贺礼了。” 元怀笙闻言,脸色沉了沉,道:“我让你拿着你便拿着,莫不是不喜欢?倘若不喜欢,我便让人重新雕一块儿让你满意的。” 莫颜兮慌忙摆手:“自然是满意!只是九爷这块儿玉天下仅有,独一无二,已经能够称的上是绝世珍宝,颜兮实在是无福消受。”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收着,其他的话,我不想听。” 元怀笙听到莫颜兮的理由,脸色这才回转过来。 莫颜兮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小姐,睡了吗?我给你炖了燕窝,今儿你忙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身体怎么受的了。” 莫颜兮闻此,心下一慌张,想也没想,一把扶起元怀笙,而后两三步,拉着元怀笙进了屏风,一把将他推入锦床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又将床幔拉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去开门。整个动作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样。 “香雪,你也忙了一天了,怎么还费力炖什么燕窝?” 香雪笑着进了屋子,将手里的燕窝放在桌子上,又扶着莫颜兮坐了下来,笑道:“我不辛苦,这都是我该做的,在香雪心里,什么都没有小姐的身体重要,我刚刚端出来的,还是热的,小姐好歹喝几口。睡觉的时候胃里也舒服些,您打小胃就娇弱,得好好伺候着才行。” 莫颜兮心头温热,于是乖乖的喝了好几口,才道:“好了,你看我喝了,这会儿还有些烫,等晾一会儿我便将它全喝了,才算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你忙了一天了,快去睡吧。” 香雪见莫颜兮如此听话,甚是满意,又嘱咐呢几句才出了房门。 莫颜兮送走香雪,又趴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无人,鬼鬼祟祟的关了门,又行至窗户边上,关了窗。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小声道:“九爷,人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九爷?” 只是莫颜兮好了好几声,床幔之后也没有动静,莫颜兮见此,轻轻伸手剥开一条缝,凑过去,一瞬间,整个人便呆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只见元怀笙肘着锦棉枕头,懒懒散散的侧卧着,单薄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儿味的微笑,盯着莫颜兮,慵懒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竟然要让你东躲西藏?” 莫颜兮闻此,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九爷您误会了,我这不是怕坏了您的名声不是,您说这三更半夜,您和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算了,您这还不走正门,翻窗而入,若是让人误会,将您和那些可恨至极的采花大盗归于一类,可怎么办?” 元怀笙挑了挑眉,往前凑了凑,二人离得太近,莫颜兮心脏骤停,瞬间连呼吸都不敢了。 “你也觉得我是采花大盗?我听说那些采花大盗都是俊美的男子,你的觉得我好看?” 莫颜兮蹙眉,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元怀笙一脸认真的问着,倒让莫颜兮不知道如何回答。 莫颜兮左思右想,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是采花大盗?” 莫颜兮闻此,心脏又开始极速跳动,连忙摇了摇头。 “你觉得我不俊美?” 莫颜兮深吸一口气,闭眼大声道:“九爷自然是如同谪仙一般的翩翩公子,英姿飒爽,俊美异常,您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采花大盗,当然是世间所有妙龄女子纷纷想要投怀送抱的盖世英雄啊!” 语罢,好半天都没有动静,莫颜兮咽了咽口水,随即睁开一条缝,可是眼前哪里还有那道身影。 莫颜兮一脸疑惑的出了屏风,却见元怀笙已经坐在了那里,拿着汤匙搅拌着刚刚香雪拿过来的燕窝。 “玉你好好收着,这燕窝现在温热,刚好入口,你快喝了,去睡吧。” 语罢,元怀笙已经起身,而后大摇大摆的打开房门走了,只留莫颜兮一人独自凌乱。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何处惹尘埃 日子如同流水,慢慢悠悠的流着,只待发现之时,大多事情已然成了回忆,往事不可追,旧梦不可回。 月上中稍,樱娘眉宇之间带着一丝疲惫,从客人居住的霜华苑出来,因着今日宴会之事,她也是有将近四五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忙忙碌碌的日子,似乎已经没有了黑夜白昼的轮转。 深山之中,一入夜便又冷又潮湿,阴森森的,仿佛置身与冰窖江水之中。 樱娘缩了缩脖子,摸了摸已经冰透的胳膊,加快步伐往花苑走去。 忽而,前面不远处出现一道挺拔模糊的身影,似乎是专门等着她呢。 樱娘瞬间警惕起来,放慢步子。再往前走几丈距离,便能拐去一条小道,穿过小路不过几十丈远便可到达风苑。 那人背对着樱娘,似乎正在忘情的欣赏着头顶的皎皎明月。 樱娘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往前探去,终于只差一步便能顺利拐进小路了! “天黑,小路可不好走。” 樱娘闻言驻足,这话音竟然听着有些耳熟。 樱娘转头瞧去,那人再月光下转了身子。 “怎么会…是你?” 樱娘眼神一亮,看着站在对面的苏长卿,一时之间竟然有种说不清的情愫涌出来。 苏长卿笑了笑,上前将拿在左手上的斗篷披在樱娘的身上,才道:“今夜刚到的,一打听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便过来了,晚来风急,深山之中,定然是冷的。所以为你拿了件衣衫。” 樱娘攥紧斗篷扣子,脸上竟然晕出一抹红晕来。 月光一下,二人并肩而行,身影被拉的极长,从后面瞧着,就像是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刚好空着的苑子有许多,也是刚刚收拾出来的,你也算来的巧了。” 苏长卿摇了摇头:“不是,是个九爷还有长风一同来的,因为白日人太多,我们专门等到晚上才上山的。” 樱娘闻言,忽而脸色一遍,一副祝摸不透的表情:“苏二公子也来了?已经上山了?” “来了,这会儿应该去寻想找的人了吧。” 樱娘听了这话,连忙加快了步伐,急声道:“完了,这落仙阁的那位千姑娘还在风苑呢,今日刚来便在风苑大闹了一场,其目的就是苏二公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惹了人家姑娘,我瞧着那姑娘不像开玩笑。似乎是真的来寻仇的。” 苏长卿听完,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着急,既然冤有头债有主,那就随千姑娘去吧。” 这边儿正说着,那头,苏长风刚刚到了风苑门口,里面欢声笑语不断,传来阵阵酒香。好不快哉。 苏长风听到熟悉的声音,又理了理衣服袖子,颠了颠手里拿着的满满当当的点心盒走了进去。 还未走到里面,迎面便见到了有些微醺的唐明桑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唐明桑隐隐见到一抹熟悉的红衣公子,刚开始还以为是错觉,待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之后,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拉着苏长风就往外拽。 “苏二公子!你怎么来了!赶紧走,此处并非善地,趁她们还没有发现你,你赶紧离开!” 苏长风闻此,只觉得莫名其妙,忽而大声道:“明桑小弟,你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可是万里迢迢,一回来就来看你们了,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不迎着居然还想把我拒之门外!” 唐明桑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的大爷呐!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了别瞎嚷嚷了!现在不走,等会儿可就来不及了!待一会儿我给你细说!” 唐明桑是亲眼见了今日千秋儿的架势的,他甚至能想象的到,若是二人见了面,恐怕整个风苑都得给他们拆喽!若是苏长风不敌,那么被撕成碎片也不是没有可能! 二人推推搡搡,还未走出去。南柯已然摇摇晃晃的从里面的亭子里走出来,敲了敲脑袋,对着唐明桑吼道:“明桑!叫你去再拿点儿酒,你怎么还在这啊,磨磨唧唧的,莫不是最近读书读傻了?” 顷刻间,三人视线交织在了一起,南柯顿了顿身子。 苏长风连忙走过来,一脸谄媚的晃了晃手里的点心盒:“看来今日是真的高兴,刚刚我,我给你…” “苏长风!千秋儿!苏长风在这儿呢!” 苏长风抬了抬手里的点心盒,话还没说完,便见南柯一脸兴奋,对着里面的石亭喊了几声。 唐明桑拍了拍脸,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全是同情。 “千秋儿?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 苏长风凝眉,仔细回味着。 只是还未等他想起来,已经有一把带着阵阵清脆银铃的长剑穿过回廊,掠过海棠树枝儿,朝着苏长风去了。 苏长风感觉到危险逼近,连忙侧了身子。长剑牢牢定在了对面的树桩上,剑柄处的银铃铛不安分的四处乱窜着。 看到这把剑,苏长风彻底想起来了那些陈年往事,不由得轻咳一声。心中却是极度后悔,为什么没有听唐明桑的话。 “苏长风?好你个苏长风!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上次圣落大会没来得及找你麻烦,没想到现在却主动送上门儿来了!” 千秋儿目光冷冽,从海棠树后走了出来,眼眶红红的,水润的很,咬着嘴唇,似乎是快要哭出来了。 苏长风愣在了原地,看着千秋儿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得将点心盒放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一块儿锦帕递了过去:“你千万别哭啊,我最怕你哭了。这脸怎么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难不成被人欺负了?” 千秋儿见苏长风如此温柔,咬了咬嘴唇,将他手里的锦帕打落在地:“你别假惺惺的!我是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都不会!今天我一定要让你断子绝孙!” 苏长风揉了揉额头,似乎是真的做错了事儿,小声嘀咕道:“都是那时候的事儿了,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再说那真的是个意外,千姑娘你何必苦苦相逼。” 一滴泪水顺着千秋儿娇媚的脸颊流了下来,千秋儿握了握手,一字一句的质问道:“只是个意外?原来在你的心中,那只是个意外而已!” 语罢,手掌一用力,扎在木桩上的长剑又重新回到了千秋儿的手上。 千秋儿擦了眼泪,而后二话不说,已经朝着苏长风飞身而去。 苏长风目光一凝,连连后退,却不出手。 一瞬间,风苑已经被闹得天翻地覆,许若谨和风起扇也被引了出来。 南柯见此,连忙道:“起扇你别担心啊!那个苏二公子他有的是钱,等结束了,他一定将这里恢复的和从前一模一样!我趁机替你敲诈他一笔!” 风起扇敷衍的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盯着院中交手的两人,点了点头,道:“原来苏二公子还真是深藏不露,他这轻功如此出类拔萃。千家姑娘出手咄咄逼人,强于进攻。可他偏偏每次都能堪堪躲过去。只守不攻,也能对应自如,看来小看他了。” 许若谨笑道:“这小子从小便这样,看着吊儿郎当,不怎么正经,可在武学方面还是有些天赋异禀的,只可惜为人随性了些,不怎么努力。这才荒废了些。” 风起扇闻言,转身问:“所以,你才会和他做朋友?如若你正经起来,恐怕了不得。” 许若谨闻言,摸了摸鼻子不答话,倒是一旁的南柯,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问:“许公子,你说苏长风到底是怎么得罪千姑娘的?我瞧着千姑娘的样子,这梁子怕是不小。” 许若谨闻言,轻咳一声,眨了眨眼睛,而后才靠近南柯,小声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据说是前些年,那小子去千花城做生意,也不知怎的竟然在飘摇阁里…脱了人家姑娘的衣服,而后逃之夭夭,连个人影都没露过。这事儿当时倒也没什么人知道,不过这千秋儿从小就被人捧在手里宠着,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委屈。这些年四处打听苏长风的下落,一旦听到他到了西部,便会派人追杀。下的还是死命。格杀勿论,不留全尸!” 南柯闻此,深吸一口气,愣了好半天,才笑道:“原来是个负心汉!竟然糟践人家姑娘。” 行人神色各异瞧着院中还不停手的两个人。 只是这千秋儿手上的力道似乎越来越小,步伐也越来越没有章法,最后终于直直的朝地上栽去。苏长风见此,连忙上前将千秋儿搂在怀里,这才使得她没有伤上加伤。 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扑面而来,苏长风皱了皱眉,对着众人道:“应该是不胜酒力,后劲儿太大,醉了,我找带她去休息吧。明桑带个路。” 语罢,唐明桑带着苏长风出了风苑,月亮渐渐隐入了云霄,许若谨也匆匆告辞。 风起扇看着满地的残骸,摇了摇头:“夜深了,睡吧,明日再说。” 南柯愣愣的呆在原地,也不知道再想什么,瞳孔慢慢涣散。 忽而,她的脚步似乎不受控制的走到那盒点心面前,掀开盖子,一颗颗清香四溢,精致可口的点心显露出来。 南柯眨了眨眼睛,一滴泪珠子落了下来,而后默默的蹲在地上,仔细品味着盒中的点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找点事儿做 夜深了,总能听见几声叹息,拿着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人,定然是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山上的铜钟想起,天还是灰沉沉的,花望楼内已经有了动静。 风起扇带着弟子们在武场操练习武。香雪则带着新来的仆人学习规矩。 柳唐月起床,刚打开房门便看到南柯呆愣愣的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背对着她,也不动弹,根本不知道做什么。 “今儿个太阳是从西边儿出来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南柯闻言,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睛:“哪里是起的早,分明是一夜没睡。昨夜风苑里有大动静,地面快被拆了一半儿,今早一瞧,硬是连个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这不,特地跑你们这里吃个早饭。” 一轮红日从天边升了起来,千秋儿昏昏沉沉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就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样,疼得厉害。 模模糊糊之间,千秋儿似乎看到对面的圆桌上趴着一个人影。 屋外传来一阵剧烈的碰撞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 苏长风惊醒,见千秋儿拿着一只玉簪子正对着自己。 “千姑娘!你冷静点儿,如今已然时过境迁,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再说方面那真的是个一个意外,如果算起来,你还得感谢我!” 苏长风叹了口气,肘着脑袋,看着一脸恼怒的千秋儿。 “感谢你?你就是个好色之徒,登徒子,居然还有脸说让我感谢你!” 苏长风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当时我在飘摇阁里住的好好的,饮酒作乐之时,听到有人说要取你性命。来人众多,我只身在外,打也打不过,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怎么说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虽说瞧着不怎么光彩,不过你放心,我全程都闭着眼睛,绝对什么都没有看到!” 千秋儿闻言,冷哼一声:“一派胡言,千花城里可是我们落仙阁的地盘,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儿,也不会有人敢在那里动手!你分明就是在推卸责任!” 苏长风摇了摇头:“你瞧瞧,我说了你也不信。既然身在江湖,就应该明白,人心难测,变化无常。你怎么知道那些屈服于落仙阁的人,心里没有别的想法?落仙阁一家独大,谁不想分一杯羹。这件事儿你真该问问你师父,我听说那日,从落仙阁里出来的人,几乎全部失踪了。应该只活了你一个才对。” 千秋儿闻言,心绪渐渐不稳起来,回想那日,似乎是真的古怪异常。她回到落仙阁的时候,师父异常紧张,隔日便下了命令,不许阁中弟子单独外出。而和她一同出去的弟子,似乎真的没有再见过了。 千秋儿放下簪子,瘫坐在了床上,也就是说她真的错怪苏长风了,她恨了苏长风这么多年,甚至多次派人杀他,到头来他竟然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苏长风见此,摸了摸鼻子,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吧,脸上的伤不严重,应该很快就能好,还有,酒量不成,就别学人家喝酒。容易伤身。” 阳光逐渐明媚起来,一切都变得有活力起来。 柳唐月吃过饭后,便匆匆带着一份图纸去了泽明苑。 莫颜兮已经起了,这会儿正在浇灌嫩绿的葡萄架,近日日照很足,有几串儿葡萄已经渐渐转成了紫色。晶莹剔透的,瞧着水灵灵的。 “今儿是个好天气,不如我们做点儿好玩儿的事儿如何?” 柳唐月说着,已经自顾自的坐到了一旁的石亭上,将图纸展开来。 莫颜兮来了兴趣,将葫芦瓢放下,擦了擦手,坐过来。盯着图纸问:“这是什么?” 柳唐月目光激动,指了指图纸,道:“这个是我做的两个机关术。一个成游龙状盘旋排列。主机关可以设置在山门靠近主道的地方,其他的各自盘旋,如同山脊走兽一样卧在屋檐之上。一旦有人闯进来,只要触动机关,这些所有散落的游龙便会自行运转起来,它们的身上会有许多细孔,里面有萃了麻药的箭矢。到时候万箭齐发,定然让贼人有来无回。” 莫颜兮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柳唐月厉害,可完全不懂这么厉害的机关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 “那…这个展翅高飞的凤凰又是什么机关术?” 莫颜兮心情激动,又指了指游龙一旁的展翅的凤凰。 “这个可是个神奇的物件儿,待打造出来之后,你可以将它放在任何地方。我会在它身体之中设置十分复杂的机关,确保它可以自己移动,或者腾空飞翔。而且里面还有威力巨大的火炮,我会教你如何使用这些功能,到时候万一花望楼有什么不测,这些火炮兴许可以派上用场。” 莫颜兮连连点头,嘴巴张大,惊奇万分,从前她只知道柳唐月善于机关术,可是机关术到底有什么神奇,她从未领略过。如今听柳唐月具体描述,莫颜兮才知道自己到底是见识浅薄了,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竟然真的会被做出来。 柳唐月见莫颜兮如此,忍不住问:“不过…你真的相信我?愿意让我在花望楼中这样做?” 莫颜兮连忙点头:“我自然是十分愿意的,这可是我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慷慨无私,为了花望楼如此尽心竭力,我实在是愧疚难当,我还是那句话,日后不论你需要花望楼做什么,只管开口便是。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倘若没有你,便没有如今的花望楼。这里便是你的第二个家。” 柳唐月闻言,觉得心口一热:“这里确实算得上是我第二个家。从前在柳家,我便向往武林之中快意恩仇,肆意潇洒的生活。每每见那些穿梭在百帝城的剑客,他们的眼神是没有被打磨过的,鲜活,张扬,如若不是身份所困,也许如今我也算是在武林之中,肆意游的机关术大师了。” 莫颜兮见柳唐月的眸子闪动,里面清澈透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便觉得柳唐月身上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气概。如果没有柳家,或许一切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吧。 二人兴高采烈的说着,村一匆匆忙忙的进了院子,对着莫颜兮道:“莫姑娘,我家爷请你过去一趟,” 莫颜兮闻此,眼神闪躲,又想起昨夜元怀笙奇怪的举动,那块儿放在桌子上的玉,被莫颜兮来来回回藏了十来个地方,还是觉得不大安全。最后还是选择将它塞进了自己佩戴的香囊之中,贴身带着,莫颜兮才觉得安心。 莫颜兮跟着村一进了玄清苑,这里靠近后山,离祠堂也近,幽静的很,原本就是莫颜兮为了接待像元怀笙这样不喜被打扰的客人而单独分割开来的。 只是没想到,元怀笙刚来,竟然会自己住进去,还真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了。 村一掀开帘子,让莫颜兮进了门。元怀笙正懒懒的坐在坐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通体精润的九连环。 “坐吧。” 听到动静,元怀笙用余光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坐子。 莫颜兮不敢打扰,静悄悄的走过去,坐了下来。 “如今,地方有了,名声有了,是不是也该找点儿事儿做了?” 莫颜兮闻言,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元怀笙手里的九连环便被拆卸开来。 “花望楼人数众多,而且日后定然还需要扩充,你用什么豢养那么多人?” 莫颜兮闻此,道:“我还有两三家香铺子,再加上其他零零散散的钱…兴许能撑一些日子。” 元怀笙闻言,轻笑一声:“这么多人,就你那点儿铺子,能坚持多久。你总不能等着坐吃山空吧。别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修缮,到头来还必须拱手让人。” 莫颜兮彻底陷入了沉思,元怀笙的担忧确实有道理。这么多人,他们那点儿铺子算什么,而且生活之中,柴米油盐都需要钱的支撑。 “武宗锻造兵器,生意遍布元凌,就连其他国家,也有生意往来。白家,有药圣之称,其他的不说,光是前来求药救命的人就不少。顾泗堂做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买卖,不过也算是赚着钱的。许家和落仙阁就更不用说了,许家的武馆随处可见,落仙阁卖出去的消息,每个都值得上千金重。你们花望楼能做些什么?” 莫颜兮被问的不知所措,这些她可都不曾仔细得考虑过。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 元怀笙轻笑一声:“尽快想好吧,这天下的生意之道,数不胜数,只要你想得到,并且一路走下去,走出自己的一条道儿来,那么便会在武林之中独树一帜。大家自然就会看过来。” 莫颜兮听着,脑子转的飞快。屋里的炉香一路扶摇而上,不受约束。 好一会儿,莫颜兮似乎是有了主意,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如便将取而代之进行到底。我们花望楼走镖。”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趟镖 最近的佛陀山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因着柳唐月的计划图纸,最近又有一批工匠上了山。 与此同时,一行约莫十辆马车从佛陀山行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位瞧着稚嫩的姑娘,马车上都是装了箱子的货物,在车头的位置,高高插着一面黑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莫”字。 远远看去,气势弘大,竟然无人敢上前。 马车出了渝北,然后饶过育阳河。一路沿着关道,出了清风镇,再往前走便到了落叶城。 风起扇转头看了看睡在马车上,翘着二郎腿的公子哥儿,忍不住问:“你不会辞陆城,留在这里做什么?” 许若谨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天大地大,我想去留在这儿就就在这儿,我可是问过莫楼主的,你不能赶我走啊。再说这可是花望楼的第一趟镖,多我一个,也更安全不是?” 风起扇眨了眨眼睛:“多你一个,等于多了一个累赘。我在镖在,我亡镖亡,若是真有人竭尽全力动了心思,你在这儿又有什么用?” 许若谨闻言,收了笑容,睁开眼睛,看着风起扇道:“这话错了,我这么英俊潇洒,怎么能是累赘。况且我这脑子还算好使,就算有人动了歪心思,也能勉强对付对付不是。” 二人说着,马车顺利进了落叶城,从主街拐入花静阁。 主事卓雅已经等在了门口,见马车行来,连忙开了后门,命人卸货。 罗家正堂之中,罗勇面色阴沉的拍了拍桌面,道:“好你个莫颜兮,竟然想跟我们抢肉吃。还正是个狠毒的狼崽子!” 刚刚禀报的小厮颤了颤,继续道:“回镖头,听说他们刚离开渝北,便遇到了山贼伏击,而且是从最危险的破春林道过来的,没想到到达落叶城的时候竟然毫发无损,也是奇了,那条路,咱们道儿上的兄弟都不曾走过。” 罗勇深吸一口气,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齿道:“还真是有城府的,这可是花望楼的第一趟镖,专门挑最危险的路走,一路上过关斩将,从而让众人看到花望楼的实力!这牌坊名声都立起来了,还怕日后没有生意?有点能耐,可是我罗家也不是吃素的!想从霸王手里抢肉,不断几颗牙,怎么可能!” 罗管事见罗勇是真的起了杀心,连忙让小厮先行对下,而后往前走了两步,恭恭敬敬的说道:“老爷,最近来探查罗家底细的人越来越多,虽说大部分已经被清楚干净了,不过应该还是有不少潜进来了,那边儿的人应该是不能用了。” 罗勇闻此,神色越来越冷:“还真是一个诡计多端的鬼丫头,设计邀我上山,来了一招旁敲侧击。现在整个武林都牵扯进来,都派人来试探了,别的不说,白家和武宗若是再来查探,恐怕瞒不了多久。我们得想个办法脱身才行。” 罗管事点了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的基业啊,竟然会败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中!” “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还有那个风家的祸害,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我要她生不如死。有来无回!”罗勇说着,我握了握拳头:“既然是早晚的事儿,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去联系那边的人,今夜围攻花静阁!” 傍晚,花静阁内鸟雀叽叽喳喳,活泼的叫个不停。昏黄的光辉洒下来,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卓雅为风起扇和许若谨添了茶,才道:“公子已经传过话来了,二位尽管住着。要什么用什么,吩咐人便好。” 许若谨如同异常熟络的朋友,坐在镂空红木椅上,叹道:“这花静阁真是个好地方,苏大公子果真是个生意奇才。” 卓雅点了点头,附和道:“苏大公子自然是厉害的,不过我们花静阁的二东家也不差,这花静阁内所有的字都是他题的。” “他的字,我见过,确实十分漂亮,有模有样,只是可惜了。” 许若谨语罢,卓雅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叹了一声,随即目光笃定道:“一切全听二位东家的。” 风起扇靠在门口,盯着最后一缕斜阳落了下去。 “起风了。” 刚说完,一阵狂风迎面而来,全部抨击在风起扇的脸上。 屋内桌子上的花瓶摇晃起来。许若谨挑了挑眉,盯着风起扇的背影,笑道:“起风了,挺好的,最怕的是无风不起浪。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子时,打更的更夫敲着锣从花静阁缓慢行过,花静阁内虽说是灯火通明,却安静的很,应该是都进去了睡梦之中。 “几时了?”罗勇站在正堂把玩着一把生了锈的弓箭。 罗管家算了算时间,小声道:“子时刚过。” 弓弦离手,发出阵阵颤抖的回音。 “既然如此,行动吧,记住了,一个不留。通通大卸八块儿,丢去喂狼。” 一只烟火升了空,在空中绚烂盛开, 一枚又一枚银色的刀尖儿,在花静阁的周围露了出来。 一群瞧着武功极高的黑衣人轻踩瓦片,翻身进屋,埋伏在个个苑中。而后将一个只小竹管顺着窗户插了进去,一缕灰色的烟顺着管散进了整个屋子。 几人对视一眼,随后提着刀充了进去。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整个花静阁内所有苑落都没有人,空空荡荡的不见踪影。 众人意识到不对,可是还没有从屋子里走出来,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儿,随后便是一阵火药味儿。 “啊!救!救我!”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求救声,众人看了过去,竟然发现有人全身都被火焰包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燃成了灰烬。只留下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 没多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主的燃烧起来,众人神色慌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太过诡异,完全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不过三刻钟的时间,已经有将近一半的人葬身火海,还有一些离高墙近的,算是幸运的逃过了一劫。 忽而从黑夜中飞过来一道红色的身影杀入人群,每每刀落人亡,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一样。 不过这人似乎是受了伤的,挥刀的力度越来越弱,最后现了颓势,只好飞身逃走。 众人见此,又怎么可能放过她,通通飞身追了上去。 罗家正堂正对着门得墙面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大智若愚”四个大字。 罗管家匆匆进了门,道:“回老爷,刚刚传来消息,那边儿的人在花静阁遇袭,损失了将近一半儿的人。不过这会儿似乎起发现了风起扇,已经追上去了。” 罗勇原本阴沉的神色再听到最后终于松懈下来,问:“往哪个方向去了?” “南面。” 罗勇闻言,点了点头,忽而瞳孔瞪大,吼道:“不好!中计了!快去让他们退回来!快!” 罗管家浑身颤了两颤,低着头小声道:“应该是来不及了,消息传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南面。这会儿恐怕…” 罗勇瘫坐在椅子上,握着的手松了下来:“完了,全完了。我罗家…没了!” “没了!怎么可能没了!爹,你在说什么!罗家怎么可能没了!” 罗泽成在门口听到罗勇的话,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 “南面有白家的庄楼,花静阁人去楼空,摆了套圈我们进去,然后他们故意将那边儿的人引入白家庄楼,大闹白家庄楼,他们怎么可能会原谅我们,如果他们再查到我们的身份,那么我们为何灭了风家的,便会昭然若揭。罗家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罗泽成听完,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两步,而后魂不守舍的说:“爹!我去求她,我去求她,她是我们罗家的媳妇儿,她不会的,不会的,我去求她!我去求她,让她放过罗家。” 语罢,罗泽成已然快速冲了出去,独自驾马去了城南。 风起扇和许若谨站在巷子口盯着乱成一团的白家庄楼,而后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还以为有多难对付呢,得亏是九爷神机妙算,竟然想出了这个法子,如今罗家惹了白家,不管他是不是来自重山道或者鬼修罗,白家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风起扇心不在焉的听着,随即道:“可惜了,竟然不是我亲手手刃的。我应该亲手杀了罗勇的。” 许若谨见风起扇面无表情,声音之中有些颤抖,眼眶微红,瞧瞧肩膀挺的特别直,就像是最后的倔强一样。 “不管死于谁手,风家的仇终于报了。如果…你想亲自手刃罗勇,那么等白家有了动静,我陪你过来。” 许若谨轻轻拍了拍许若谨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二人并肩没走多远,忽而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马儿嘶吼,突然停了下来。 “风起扇!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二人身后,嘈杂之中,传来一声命令。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屑,熟悉又讨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她是我的人 黑夜漫漫,不过今夜似乎格外的长。落叶城内浓烟四起,花静阁又是落叶城中最明显的地方,如今出了事自然很引人注目。不少人自愿加入到了救火的队伍之中。 城南小巷中,风起扇和许若谨闻声转头,对面来的是满脸汗珠,嘴唇干裂的罗家公子罗泽成。 风起扇轻轻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罗泽诚见此,连忙跨步跟了上去:“起扇!起扇!你等等我!等等我!我有话要对你说!你等等我!” 风起扇驻足,冷声道:“别在往前了,今日我不杀你,回去吧。” 罗泽成见风起扇终于说了话,面容松动,连忙上前,颤抖道:“起扇!相公求你了,放过罗家好不好!那里也是你的家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风起扇闻言,眯了眯眼睛,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杀意:“别让我再听到这句话,不然你回不去了。” 罗泽成被风起扇吓了一跳,连忙拉住风起扇的手求饶:“起扇,我们可是拜过堂,成过亲的。我还没有给你写休书,你还是我罗泽成的妻子,你还是罗家的媳妇儿!你不能这样对我们!不能这样对我们!” 说着,罗泽成的声音之中逐渐带了哭腔,眼眶通红,竟然哭了出来。 风起扇拉了拉袖子,不过罗泽成拽的很紧,任她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 “你也配说我是罗家的人?那些死在你们手下的风家亡灵可曾同意?好狗不挡路,我不杀你是觉得你可怜。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风起扇说完,用内力将罗泽成震开,刚往前走了没两步,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走不动路。 风起扇深吸一口气:“你给我让开,别逼我真的动手。” 罗泽成死活不松手,抱着风起扇的脚踝哭道:“起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不理你,轻贱你,我知道你在罗家受了委屈,我不会再这样了!起扇你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做好一个丈夫,好好对你,以后我们还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你可以教他们刀法武功,我可以…我可以给你捏肩捏背!伺候你,给你做牛做马!” 风起扇愣了愣,半天反应不过来。 许若谨见风起扇眉头松动,神色慌张,而后一脚将罗泽成踹开,往前一步,宽大的背影将风起扇严严实实的挡在后面。 “哪儿来的野狗在这里乱吠,还不快滚,好歹也是个七尺男儿,竟然恬不知耻,还有脸来这里求情!信不信我打断你的双腿?!” 许若谨目光冷了冷,越看越不顺眼。 罗泽成抬眼一看,见许若谨目光凌厉,只觉得尊严扫地,大声道:“我在和我夫人说话,轮得到你说话吗?起扇!起扇你快看看我!你别让他欺负我!起扇,我可是你的夫君!” 许若谨见罗泽成聒噪的很,轻咳一声,道:“住嘴!还真是个贱胚子,你们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竟然还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当初你怎么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妻子?如果我是你早就自己找个地洞钻起来了,绝对不在这儿丢人现眼!” 罗泽成目光一变,冷哼一声:“你是她什么人?这是我们夫妻两个的事儿,我们如何,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指点。你给我让开!” 说着,罗泽成起身,跑了过来,许若谨倒也不客气,瞅准罗泽成的小宝贝就是一脚。 罗泽成疼得呲牙咧嘴,许若谨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哪里的热血上了头脑,竟然一把拉住风起扇的手,然后十指紧扣,当着罗泽成的面说:“你看清楚了,她现在是我的人,是我手心里小心翼翼捧着的宝贝。你的脏手不配碰她。从前你做得那些事,从今天起,我就当从不知道,如果你在缠着不依不饶,就别怪我出手狠辣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罗泽成见到二人并肩而立,宛若天仙一般,如此般配,他竟然觉得有些扎眼,嫉妒万分。 “不可能,我还没有写休书,你们这样勾三搭四,卿卿我我,简直有违人道!不知廉耻!” 许若谨冷笑一声:“不知廉耻?就算我们不知廉耻,那也比你这个虚假恶心的伪君子要好得多。你啊,也不瞧瞧你做的那些事儿,简直不配为人。又何必在我们这儿说的多么高尚。回去告诉你那个心狠手辣的爹,今天之后的每一天都让他好好享受,恐怕用不了多久。就看不到了。” “你!无耻!起扇!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都是他胡编乱造对不对?你的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你根本不爱他是不是!他在骗我对不对?!你告诉我啊,起扇!你快说,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风家!风家的事儿就是个意外,并不是我们做的!你要相信我!起扇!” 罗泽成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的哭喊着,仿佛前面的那个人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有用力的抓住她,才会有那么一丝安全感。 风起扇闻言,轻轻挣脱了许若谨的手,往前走了一步,莞尔一笑:“你刚才着实吓到我了,你这种人怎么配有孩子?既然你说风家的事是个意外,那么如今我也告诉你,罗家的事儿也只是个意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况且你们现在得罪的可是整个武林,白家你也知道,纵横渝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在他们门前叫嚣,你们得罪了他们,谁来都没用。” 语罢,风起扇看了看许若谨,而后先行一步,许若谨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有另一只手的余温。刹那之间,许若谨的心头竟然出现了一丝狂喜。随即悠哉悠哉的跟在莫颜兮的身后。 罗泽成跪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风起扇的话还不断回放再他耳边。 最终,罗泽成长啸一声,目光一冷,从腰间拿出一只小匕首,盯着许若谨的心脏处刺去。 银光一闪而过,夹杂着冷冽的风声。 许若谨愣在原地,转头一看,罗泽成的匕首正在自己的后背上搁着,他们二人不过几寸的距离。 一滴鲜血落在了地上,许若谨往一边儿瞧去,罗泽成眼睛睁的很大,口吐血沫子,盯着风起扇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知何时,风起扇手里的长刀已经出了鞘,穿透了罗泽成的心脏。 手起刀落,不留余地,罗泽成很快失去了生息。 许若谨见此,摸了摸后脑勺,尴尬道:“那个…实在对不起,刚才是我失礼了。谢谢你救了我,我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风起扇白了许若谨一眼:“无聊!” 佛陀山花望楼中,莫颜兮一直在泽明苑里走来走去,心脏砰砰直跳,他们这一次要对付的人,可是老奸巨猾的罗勇,他有的是手段。莫颜兮生怕风起扇吃亏。 元怀笙自顾自得到了一杯茶,笑道:“尚早,今夜行动,明日应该可以有消息传过来。” 莫颜兮点了点头,可眉宇之间的担忧一丝不少,消停了一会儿,又转起来了。 “不行,我还是不太放心,罗家背后可是有人撑着呢,他们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元怀笙闻言,摇了摇头:“不会,就算鬼修罗能够给罗家最好的帮助,可是他们绝对不会趟这趟浑水,罗家已经暴露出来了,鬼修罗等着杀人灭口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救一枚已经失去利益的废棋子呢?” 莫颜兮闻言一惊:“鬼修罗,你怎么能确定罗家是鬼修罗的人?” 元怀笙盯着莫颜兮,笑道:“风家被灭门之后我特地派人去了一趟,发现风家的酒里被撒了药,经过对比,这种药物是一种无色无味毒药,毒性极强。而与此同时,我发现陶之然竟然和鬼修罗做了一笔交易,正是这个药物。其中之意,不用我多说了吧。” 莫颜兮恍然大悟,先前她还奇怪,为什么重山道会用这种方式残害风家,如今看来,这些事儿似乎真的和重山道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取而代之?” 一个谜团解开,很快便有了新的谜团。 元怀笙摇了摇头:“具体的还不太清楚,不过他们的目的应该和重山道不同。在此之前,重山道已经做了准备,对风家下了手,不过幸亏被及时发现,这才没什么损失。重山道行事的目的很明确,可鬼修罗却捉摸不透。” 莫颜兮亦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缘由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哪怕不点灯,也能看到一些青灰的画面。 整个落叶城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昨夜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好多人都是一夜未睡。 已经在落叶城你停驻了好几年的花静阁在这次大火之中,彻底消失。如今只留下一堆残垣破壁。 不过万幸的是,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花静阁内已经无人居住。 第一百四十二章 莫家家宴 “年关将至,今年的渝北还真是怪事儿连连,前有女真教被围,花望楼盘踞而上,又有白家武宗正式结亲,据说那场面可真是十里红妆,足足热闹了将近十天。入冬之后,落叶城花静阁无端化灰,昔日的一方霸主,天下第一镖罗家竟然成了鬼修罗孽党,被白家给灭了。” 闻熙城辞暮楼中,说书的老先生使劲儿拍了拍桌案上的惊堂木,随后抿了一口淡淡的清茶,搓开手里的折扇,笑道:“如今是真的变了天喽,这天下第一镖的名头让了人,后起之秀花望楼恐怕要代替女真教,重回三十年前的佛陀山盛景了。” 说到此处,老先生顿了顿,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敲了敲桌面:“不过我可听说,那个花望楼的楼主,还只是个将将并笈的姑娘。人要出龙凤,天道是挡不住的!” 听书的众人津津有味,催促着老先生继续讲着。 二楼一处厢房中,燃了淡淡的荷香,清新凝神。 珠帘之后斜斜的躺着一道曼妙的身姿。 “打听的如何了?” 荷瑞闻言,上前道:“新起的花望楼,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已经算得上是称霸一方的霸主了。如今罗家毁了,很多镖都是由花望楼走的,甚至有些边境的镖也被花望楼接手,听说时至今日,花望楼还未曾丢过镖,如今也算是声名鹊起,一发不可收拾了。” 莫幽熙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天下之大,来来往往,聚散离合,兴衰颓盛,都是常有之事,白驹过隙,一眨眼的功夫,还不是又换一副光景。那个楼主可打听清楚了?” 荷瑞摇了摇头:“并没有,只知道是姓莫,从前也没有在武林中听到过这号人物,算得上是突然之间出现的。而且她似乎行事低调,从花望楼建成至今,只设了一回宴,从那之后便一直称病,再也没有露过脸了。” 莫幽熙闻此,嘴角的笑容越盛:“称病?这个人心思鬼巧,格局极大,不知道又在背后捣鼓什么鬼主意,能够让柳家大儒亲自提字,她怎么可能是平凡之辈。我倒是没想到这些武林之中的老家伙竟然会放任花望楼逐渐壮大,看来他们也是有了心思的。” 荷瑞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我们的人已经潜伏进了花望楼,听那边儿的消息,这个姑娘似乎和永安王走的近,兴许是永安王的人?” 莫幽熙闻言,沉思一会儿,才道:“不会,永安王一向不喜这些,更何况,他乃是亲王,若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在武林之中设桩,那便是当众抚了圣上的面子,他不是那么蠢的人。更不会搅乱武林和朝堂的平衡。” 说着,莫幽熙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算了,懒得想了,武林之地,自然有人看着,我们还是做好我们的分内之事便可,明日你去醉十里买些好用的香,再去飞翎铺子做几件儿好衣裳。年关将至,朝宴就要开始了。” 荷瑞闻言,有些惊讶的问:“小姐的意思是,要去参加今年的国宴?” 莫幽熙莞尔一笑:“自然是要去的,如今李梦姚风头正盛,不压一压,国公府怕是要反了天了。” 两个月前,闻熙城内最繁华的春圣街上开了一家香铺,如今已然门庭若市,成了个个官家小姐纷纷向往的地方,就连宫里也时常派人过来买香。可是这家香铺的东家却是个怪异的,据说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有特定的香卖,一旦错过节气,再不售卖,除此之外,每日巳时开门做生意,戌时关门送客,从不耽搁一分。 而且这香极品次品都有,价格相差距大,皇亲贵族,平民百姓,来者不拒。奈何整个闻熙城独此一家,倒也有人效仿的,可使尽浑身解数,也做不了相同品级的香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营生一枝独秀。 除夕之夜,闻熙城内一片欢腾热闹,各家门口都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鞭炮烟花,声声不断。天空之上,一片璀璨。 子时已经过去了家家还是灯火通明,纷纷聚在一起守岁。 丞相府内更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自从先主母去世之后,莫傅霖便提携了小妾章茹萍做了主母,而她生的儿子莫柏青也乘了势,一跃成了丞相府的嫡长子。话说丞相府内小妾众多,可多的都是庶女,活下来的儿子只有莫柏青一个。 家宴是在延安堂侧厅内举行的。一般身份卑贱的小妾和庶女是没有资格来这里吃饭的。所以如今能够坐在桌上吃饭的不过十人。其中包括林秋莲和杜春娇。他们两位算是在府中比较得宠的侧夫人。门第清明,也算是官宦之家。 章茹萍眼含娇媚,坐在莫傅霖身边为他加菜张罗。 莫柏青起身为二人敬了香茗。莫傅霖喝了茶,看了一眼端坐着的莫幽熙,道:“给你大姐也敬一杯吧。” 章茹萍和莫柏青闻言,皆是一愣了好半天。莫柏青顿在原地不动弹,显然是不愿意的。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你父亲的话吗?幽熙是你长姐,敬杯茶是应该的。” 章茹萍见莫柏青愣在原地,连忙出声训责。 莫柏青攥了攥手,心不甘情不愿的又拿起一杯茶准备递过去。 “长弟,算了吧,近日你学业辛苦,快坐下吧。你可是我们莫家唯一的男子,要多加注意身体,好好休息才是。” 莫幽熙等到莫柏青将茶端到自己面前来,这才笑着出声拒绝。 莫柏青闻言,强硬的挤出一抹笑容来:“多谢长姐关心。柏青一定会更加努力勤奋,绝对不会丢了咱们丞相府的脸面。” 莫幽熙点了点头,随即对莫傅霖笑道:“爹,听说年关之后,国公府的李老爷就要被正式册封了,你可别忘了。” 一想起李诚明,莫傅霖就觉得食不下咽,冷哼一声道:“从前也一直国公的叫着,自从李家老太爷生病后,这位子不就明摆着是他的了吗,你若不提,我还真给忘了。” “虽说大家心里都明白,可着面子上的事儿可要做足了。别给人留下把柄,免得被批斗。” 一说起批斗,众人便想到了国公府那个庶出的儿子,如今应该已经二十来岁,还是吊儿郎当,不学好。害的李国公在朝堂之上被批斗了好几次。 林秋莲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莫傅霖一眼,而后和身边的莫蓓荷对视一眼。 最后小声道:“老…老爷…咱家蓓荷也不小了,我想着年关之后,可要为她寻一门不错的亲事?” 莫家的庶女,大多已经被莫傅霖用来笼络人心了。虽说身份卑微,好歹是也是丞相府的,朝中的小官倒也是抢着要呢。 莫傅霖转头看了一眼莫蓓荷,挑了挑眉:“确实年纪不小了,你可有物色合适的人家?” 林秋莲闻言,目光中的喜色难掩,可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莫幽熙抢了去。 “国公府的那个庶子可还没有娶妻,我听说最近李国公愁的很,不如就将蓓荷嫁过去吧,说起来咱们家本来就和国公府有亲的,当年没娶成,如今算是可以有交代了。” 林秋莲听到这里面色具灰,莫蓓荷已经眼眶微红,有些要哭出来的意思。 莫傅霖倒是乐意的很,虽说他不喜李诚明,可国公府的名声在外,如果连了姻,多少能沾点儿光,况且对他们以后的事儿也有帮助。 “既然如此,等到李国公册封之日,我便去问问,国公府百年传承,算得上是元凌的栋梁。可不比寻常人家,蓓荷倒是幸运了。” 林秋莲闻言,将苦涩生生咽了下去,起身端起酒盅,笑道:“秋莲多谢老爷。” “蓓荷谢谢爹。”莫蓓荷亦是强硬的挤出一抹笑容来。 众人各怀心思,家宴结束后便一哄而散。 冷香苑内,章茹萍将手里的玉珠子使劲儿拍到了桌面上,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自己的嫡子竟然还不如一个嫡女!整个莫府这么多人,就她莫幽熙一个宝贝疙瘩。我们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这世道哪里有嫡子给嫡女敬茶的道理!” 莫柏青听着,目光亦是凶狠起来:“娘,如今您是当家主母,真就放任莫幽熙这个贱人胡作非为,今儿个你也看到了,让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是莫家的老爷呢!爹也真是,如此娇惯她,日后还指不定能蹬着你的鼻子上脸呢!” 章茹萍深吸一口气:“我如何管,她是王氏身生的,说到底,我只是一个续弦,还是从侧夫人提上来的,你没看到那两个贱人如何看我的吗?我在这个家,说是主母,操着最重的心,做着最难的事儿,可这地位和妾又有什么区别。” 莫柏青闻言,忍住心中的怒火,道:“娘,你放心,我总会有出头的一天的,到时候我定然不会让莫幽熙好过!” 听到这句话,章茹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如今他的儿子可是丞相府唯一的儿子,又是嫡子,日后定然会继承整个丞相府,自然是飞黄腾达的。到时候,区区一个莫幽熙,便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雪晚归人 除夕之夜,下了一场大雪,突如其来,不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将近三尺深,整个闻熙城被一片苍茫的白色笼罩着。 原本喧闹的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多人都待在一起,靠着热烘烘的炭炉守岁,当然也有极度厌恶这场雪的人,对于大多商户来说,因为下雪,明日定然又是生意惨淡的一天。 流月巷,一间瞧着宽敞的宅子中,樱娘翻完醉十里的账本,对着跟前等着的张秀儿道:“不错,仅仅两个月的时间,能赚这么多银子已经很难的了。” 张秀儿莞尔一笑,眉宇之间的美人痣甚是瞩目:“闻熙城果真是天子脚下,皇权贵胄聚集之地,这两个月竟然相当于临渊城内将近两三年的收入了!” 樱娘揉了揉额头,又问:“如今临渊城的醉十里有湘湄看着,你便先留在闻熙城照看着,对了,东家那边儿有没有消息?” 张秀儿闻此,道:“前几日又有消息过来,应该是已经到了伯牙岭的驿站,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了。如今宅子已经收拾妥当,东家一到,哪处院子都能住。而且清蓉,兰溪,长安长顺都在宅子里伺候着。” 樱娘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做事我放心,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东家到了,明天天一亮就让长安在城门口等着吧。” 张秀儿听了,一一应承下来,二人又谈了一些关于生意的事儿,张秀儿便回去了。 元凌三十三年,大年初一,乃新年第一天,万物重新开始运转。厄运邪祟被留在了昨天,欢乐亦是如此,从今天开始,一切都得重新计算。 因着大雪,街道上人不多,就连每起起早摆摊儿的都见不着几个。 长安脸被冻的通红,整个人蜷缩着,坐在靠近城门口的地方,要了一碗羊肉汤。 忽而门口传来马蹄声,一辆瞧着华贵宽敞的马车驶进了闻熙城,正在做酥饼的小贩瞧着,忍不住惊呼道:“这不是永安王的马车嘛!今年终于看到他回来过年了!” 长安喝完一碗汤,又要了一个刚刚做出来得热酥饼,忍不住问:“永安王是谁?” 小贩儿闻言,挑了挑眉:“永安王你都不知道,小哥看来不是闻熙城内的人吧。他可是我们百姓的福星。元凌的栋梁!我们可没少受他的照抚。” 长安还是没听明白,吃了酥饼继续等着。直到快到午时,城门口这才又有两辆马车过来。相比于刚才的那辆,这两辆马车实在是过于朴素。 长安眯着眼睛瞧着,今儿出了大太阳,照在雪上边儿明晃晃的,晃的人眼睛疼。 “明桑!这儿!这儿!” 长安一眼就看到了赶车的明桑,连忙招手示意。 唐明桑见到长安,就像是看到了多年未见的朋友,甚是想念。 唐明桑勒了马,对着马车道:“小姐,长安来接我们了。” 莫颜兮闻言,连忙道:“快让上来吧,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赶紧回去。免得冻坏了。” 于是长安和唐明桑各自坐在马车一边,边聊边朝着流月巷行去。 莫颜兮轻轻掀开一条缝儿,从窗户往外看去,一砖一瓦,甚是是每一个店铺都是熟悉的模样。虽说物是人非,可有些东西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怎么也忘不掉,比如说家乡亲人。 忽而一座高大的灰墙出现在莫颜兮的面前,他们这条路,只能看到连绵不断的高墙,见不到宅门。有些显露出来的屋脊上放着麒麟小兽。用做辟邪。 从主城道转入春圣街,一直往里走,可见一家门庭若市的酒楼—辞暮楼,再往里走一里左右,往左拐进入北冥巷,这里只住了一户人家,便是当今地位显赫的莫丞相府。 马车越行越远,刚才的高墙也彻底消失不见。高墙之中,便是莫颜兮曾经生活居住了十年多的地方。也是她最痛恨,最不可饶恕的地方。 马车拐入流月巷,面前的宅门渐渐多了起来。 在闻熙城,达官贵人,尤其是地位非凡的官员一般都是一人住一条巷子,宅子开阔,避开嘈杂。而官职稍微低一些的,除了住在宫中的那些特殊人士,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三五成群,居住在一起。 而除此之外,比较富贵的商户人家便会住在流月巷和飞星巷,这里的宅子又贵又少,清净,而且各不干涉。基本上没想每户宅子都有自己的一条路,不会有什么摩擦。 至于其他的平头百姓,大多都住在城南,那里靠近城门,比较适合做一些小买卖,就算是出城耕种也比较方便。 马车安安稳稳的停在了流月巷内,一座没有牌匾的宅子前。樱娘已经在宅子门口来来回回转了好几次。 先从马车上下来的是香雪,近来跟着风起扇一直练武,现在的身姿倒真是有模有样,瞧着就不普通。 香雪下了马车,掀开帘子,莫颜兮低着头,嘴角带着笑意,拿着汤婆子走了下来。 因着一路上天气寒冷,莫颜兮的耳朵和鼻子红了一片。 樱娘赶紧迎上来,搓着莫颜兮的手,道:“赶紧进去吧,瞧瞧这手冰成什么样子了。院子里的炭炉已经烧旺了,再喝几口烫酒,缓缓。” 莫颜兮见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嘴角的笑容更甚,心里也莫名的安定下来:“不过是天气冷了点儿,一路都顺利,倒是你,才是真的辛苦,三个多月前匆匆的来了闻熙城,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将醉十里开起来,又要打理宅子,今日一瞧,瘦了不少。” 樱娘笑道:“哪里辛苦了,这闻熙城内这么繁华,越是繁华的地方,生意越容易做。况且还有临渊城里的人来帮忙比想象中的轻松。两个月前,苏家的二位公子也帮了不少忙,我倒也没怎么费心。” 莫颜兮知道樱娘性子内敛,就算是天大的事儿,只要能抗过去,就不会再提了。她一个女儿家,在如狼似虎的闻熙城里,定然是吃了不少苦的。 一旁的南柯揉了揉刺痛的肩膀,一脸疑惑的问:“这宅子门口,院子,怎么都没有牌匾?” 樱娘闻言,道:“都留着呢,等着小姐来了题字。” “跟临渊城一样吧,只有那些字才能让我安心。也只有那里的人才能真的让人轻松。” 莫颜兮说着,叹了一口气,瞬间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三年了,她终于回来了,不知不觉,就想梦魇一样回到了闻熙城。 “清蓉和兰溪已经张罗了饭菜,今年是大年初一,可不能亏着了。” 一听吃的,南柯瞬间来了精神:“太好了!这一路可太折腾了!闻熙城这么大,这么繁荣应该有很多好吃的吧!等会儿我就拉着明桑出去转转。” 莫颜兮听了,笑道:“你可悠着点儿,这闻熙城里的东西贵着呢,就你身上这几个铜板儿,怕是买不了什么。” 南柯闻言,瞬间蔫儿了。看着众人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莫颜兮见此,笑道:“行了,等会儿我会让樱娘给你五十两银子,这闻熙城里的典籍最是丰富,他最喜欢这些,你带着明桑去买一些回来。这里不比其他地方,做事儿沉稳一些,别起什么冲突,早去早回。等晚上我们一起包饺子。” 南柯闻言,喜的又奔又跳。 其他人都忙着准备午饭,莫颜兮为大家带了不少东西,吩咐樱娘带着众人自己去瞧。 香雪则留下来伺候莫颜兮洗漱更衣。 “等会儿派人去查查丞相府,还有…去摸摸韩九爷进了城去哪儿了,我总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莫颜兮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香茗喝了,对着香雪吩咐道。 前些日子,风起扇特地为莫颜兮训练了一批武功了得的高手,让她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如今花望楼才刚刚步入正轨,有许多事要忙。风起扇没有办法跟着莫颜兮,虽说身边有一个武功小有所成的香雪,可是如果遇到真正的高手,也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香雪点了点头,随即目光笃定道:“小姐,我们一定会为姨娘他们报仇的,对吗?” 莫颜兮目光看向门口方向,三年前的一切都还在脑海里回转,每夜的梦里,她总能梦到焚香苑内的所有人。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最终便成了残碎的片段。 莫颜兮摸了摸左手上带着的菩提根手串,坚决的回道:“当然会的,既然我回来呢,那么他们就别想安稳入睡。” 午时,冰雪渐渐笑容,大街小巷又重新热闹起来。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志和殿内,皇后看着嘴角带笑的元逸辰,忍不住调侃道:“瞧瞧你这猴急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稳重样子,也不怕徐公公笑话。” 徐公公闻言。连忙笑道:“陛下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老奴也心急,不是说九殿下已经进宫了吗?怎么还看不着啊!” 元逸辰笑容更甚,反问道:“心儿,你就不高兴?不着急?要是真不着急那人来这里做什么?我可听说那小子每回来都给你带好物件儿,都快把你当成亲姐姐喽!” “可不是亲姐姐嘛,哪有不想自家弟弟的。” 皇后笑着搭话,大殿之中,一片祥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眼 闻熙城的雪,下了消融,而后又落。纷纷扬扬,如同一片一片,春日里的梨花瓣儿。 一路的风尘在休养了两日之后,终于彻底消除。 一大早,南柯便在莫颜兮门口转悠。 莫颜兮刚刚吃了早茶,这会儿正拿着一本《望州路记》瞧着。 “这丫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都在门外面站了三刻了,竟然还不进来。” 樱娘坐在另一边,穿了银线,在绣一只精巧可爱的鸳鸯。 莫颜兮斜斜得看了一眼,提高音量道:“还能为什么,如果不是有事相求。你还在什么时候见过她这副样子。” 南柯听到此话,跺了跺脚,嘟着嘴进来:“你还真是忍心,就刚刚那一会儿,我的手都冻僵了。” 说着,南柯伸出冻成酱肘子的双手,使劲儿往莫颜兮跟前凑。 莫颜兮瞥了一眼,笑道:“说吧,又想做什么?” 南柯别别扭扭,许久才支支吾吾说道:“我想去买件衣裳。” “不就是一件衣裳罢了,你若是没有银子给你便是,怎么这副德行?” 莫颜兮挑了挑眉,觉得异常怀疑。 南柯这才挠了挠头,嘀咕道:“听说苏长风也在闻熙城,我想去飞翎铺子买,一来没钱,二来若是遇见了,难免又是一番争吵,再说我的衣裳平日里都是你帮我看的。我想叫你去帮我掌掌眼。” “什么掌掌眼,你分明是想找个威风的给你挡着。也真是奇了怪了。那日苏长风在风苑里闹过之后,你就跟老鼠见到猫儿一样,一直躲着人家。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樱娘一边问着,一边笑着。 南柯突然大声:“我怎么可能做什么亏心事儿,就算是亏心事儿那也是他做才对,我南柯行的正坐的直。只是…只是…小姐,你就陪我去吧。话说你都来好几天了,也该出去走走不是?” 莫颜兮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放下书:“去也可以,不过昨日明桑说你的《诗经》背的七七八八的,一点儿也不顺畅。回来之后,你可要好好用功。” 南柯闻此,眉梢染上了喜色,连忙点了点头:“当然!只要你陪我去,我一定会好好用功,绝对不会再让明桑有机会在你跟前说我的半点儿不好!” 巳时,飞翎铺子刚刚开门,这个时间段几乎还见不着什么客。莫颜兮不喜拥挤热闹。于是立刻从莫宅出发,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果真如莫颜兮所料,因着清早天气寒冷,确实没什么人,就算有的,也是先前订好了货,现在派人过来取得。 南柯从门口往里面扫了一圈儿,没有见到苏长风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莫颜兮瞧见,不由打趣道:“苏二公子可是东家,你可见过哪家店铺的东家成日呆在店里?” “小姐,你早就知道?那为什么还愿意和我过来?” 南柯脸上的笑容掩不住,说话的时候,语调都是轻松的。 莫颜兮笑道:“确实许久不曾出来了。转转也是好的。” 莫颜兮说着,目光却是一直盯着店铺外面的街道。 春圣街里,离飞翎铺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做桂花糕的,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摊位。当初还是一个独眼老伯做着。 她们虽然说是丞相府的,可过的日子还不如平常百姓。那些名贵的点心是绝对吃不起的。 在莫颜兮的记忆中,母亲似乎每次回来,都会带着一纸包桂花糕,老伯用的桂花并不怎么新鲜,可偏偏一回想起来,莫颜兮总觉得他们家的桂花糕是最好吃。 如今不过三年的时间,那个小摊的摊主已经便成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远远瞧去,似乎糕点上的桂花也新鲜了许多。 店里的小儿见到二人进来,连忙机灵的迎了上来。一边将二人往里面引,一脸道:“二位贵客是看料子还是做衣裳?咱家近日还做了些最新的衣裳,要不要瞧瞧?” 南柯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衣裳,惊的回不过神来。 “等会儿看几批好料子,这会儿先给她看几件儿能穿的。” 小儿点了点头,便带着南柯去了二楼瞧衣服。 莫颜兮跟着一名瞧着年纪不大的丫鬟在一楼入了坐。 冯掌柜定定的打量着莫颜兮,见她气度不凡,穿着打扮虽然低调,可身上的物件儿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货。 于是亲自拿了茶水过来,问:“敢问姑娘是哪家小姐,在下眼拙,瞧着姑娘面生。” 莫颜兮闻言,笑道:“我姓莫。” “莫家的?丞相府家的小姐都来过小店做衣服,这里里外外的小姐也算是认齐全了,但是好像没见过您啊。” 莫颜兮闻言,目光闪烁一下,嘴角的笑意更甚,随即道:“掌柜的听错的,我是打临渊城来的,刚刚到闻熙城定居,虽然也姓莫,不过并不是你说的那个莫家。” 冯掌柜闻此,忽而笑道:“是在下失礼的,不过我瞧着您这气度丝毫不比闻熙城里的那些官家小姐差,正因为如此,我这才认错了。不是倒还好,丞相府家的小姐,除了那个嫡长女,只要是到了年纪的,似乎都被用来联姻了。” 莫颜兮听了,点了点头:“女子短短一生,命数不由己,甚是悲哀。” 掌柜的听了,亦是叹了一声:“可不是嘛,听说最近似乎又有一位庶出小姐要去联姻了,好像是和国公府的那位张扬跋扈的庶子。也真是可怜的。” 冯掌柜说完,拿着茶壶正往回走,一旁的屏风之后突然传来慵懒的声音:“冯掌柜,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是这样的心思,话说我可从来没给你少送钱啊。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嚣张跋扈的庶子?” 冯掌柜听到这到声音,脸色煞白,转身笑道:“呦!李少爷,您在呢!这大清早的,也不吱个声儿,小的亲自招呼您。” “我不过是一个没名没分,又不学无术的庶子,怎么能让掌柜的您来招呼我。” 那人说着,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听声音云淡风轻虽然这话不好听,可语气里竟然没有丝毫嘲讽挖苦的意思,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莫颜兮闻声瞧过去,来人喝的嘧啶大醉,修长白皙的手上还拿着一只白瓷酒壶。头发用玉环束着,一些碎发挡住了眉宇。只眼睛柔亮水润,瞧着就像是含着汪春水,哪怕是不说话,也能看到里面的笑意。 温润俊朗,身姿高挑,只是一言一行之中,似乎还有一丝如影随形的洒脱痞气。 这个便是国公府的庶子?嚣张跋扈?不学无术?莫颜兮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李渊眯了眯眼睛,随后一把搂住冯掌柜,笑道:“年纪大了,难免糊涂,我也能理解,日后说人坏话千万看着点儿,你说发生这样的事儿,不仅你觉得窘迫,我自己也觉得尴尬。” 冯掌柜闻言,愣在了原地,这回答是也不是,说不是更不合适。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话。最后只笑道:“李少爷,都是小的嘴贱,每个把门儿的,胡言乱语惯了,您了千万别当真啊。” 李渊点了点头,拍了拍冯掌柜的肩膀:“你怕什么?别怕啊,整个闻熙城里的人,背地里不都是这么说我的吗?兴许这就是事实吧,只是冯掌柜的不凑巧,当着我的面说了。凭我们这关系,我还能怪你不成,对了等会儿给我包一块儿好料子,帮我送到碎玉阁,给瑶瑶姑娘。就当是我送她的生辰礼物。” 冯掌柜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李渊这才满意的踉踉跄跄的往门外走。 只是路过莫颜兮时,斜斜的瞥了一眼,随即停下了步子,往回倒了一步,仔细的打量可莫颜兮好久。才收了嘴角的笑意,挑了挑眉:“是你啊,居然还活着。三年了,回来了。” 莫颜兮闻言,心中一惊,仔细回想起来。只是一张张容颜从面前闪过,就是没有他。莫颜兮敢肯定,他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阁下是不是认错了?” 莫颜兮转头,对着李渊莞尔一笑。 李渊摇了摇头:“怎么会认错,你可是我还未过门的未婚妻呢。只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一瞬间,所有的回忆涌上心头,原来他就是那个三年前不受管教的国公府的庶子—李渊,也就是原本莫傅霖为她寻的亲。 她就说听到冯掌柜说起丞相府和国公府的亲事,怎么那么熟悉。 不过,虽说是定了亲的,莫颜兮和李渊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她虽然身在丞相府,可从小到大,去过正堂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在闻熙城内也没有什么来往的朋友。 “阁下认错了,我是第一次来闻熙城的。并不曾见过阁下。” 莫颜兮带着淡淡的笑容作揖。目光淡定异常。 李渊点了点头:“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吧,时间久远,你不想认我又能如何?不过你既然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闻熙城,总不会做一只缩头乌龟吧。就算你不认我,他们也会认出你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别出心裁 待会到莫宅,莫颜兮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香雪见此,一把将南柯拉过去,小声问:“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和你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南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哪儿也没去,只去了飞翎铺子买衣裳。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一路上都心不在焉,似乎是心里有事儿。我也没敢问。” 香雪闻此,眉头皱在了一起,在离莫颜兮不远的地方乖乖等着。过了一会儿樱娘也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请柬,同香雪一样,等着。 日头渐渐偏斜,莫颜兮这才回过神来。她一回头看到香雪二人连忙道:“你们怎么不叫我?等了多久了?快坐下吧。” 香雪二人闻言,走过来坐下,香雪看着莫颜兮,道:“小姐,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莫颜兮摇了摇头:“遇到了一个…熟人罢了。没什么干系,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可有什么事儿?” 樱娘闻此,连忙将手中的请柬放到莫颜兮跟前道:“这个是国公府给的请柬。” 莫颜兮打开请柬瞧了半天,确认无误之后,才疑惑道:“国公府?怎么可能!我们只是一介商户,怎么会在邀请的名单之中?” 也难怪莫颜兮疑惑,早知道能得到国公府请柬的,大多都是朝中重要官员。一些小官宦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会有! 樱娘莞尔一笑:“看来小姐不怎么关注咱们醉十里的生意,如今咱们醉十里在闻熙城内可是出尽风头,只此一家,来来往往的,连宫里都有人来。这国公府的夫人小姐也是长客。而且此次国公府设宴,似乎闻熙城内比较有名的商户都被邀请了。” 莫颜兮闻言,思量许久,才道:“这定然是老国公的意思。李家祖上是商户从的文,从前也是受过不少排挤的。如今人老了,想起从前,难免想补偿些什么。” 樱娘点了点头,忽而皱眉道:“不过,这也是难的,刚才听到秀儿姑娘传来消息,如今整个闻熙城被邀请的商户可都是想破脑袋,准备贺礼的,原本咱家的香确实是没问题的,可是昨日国公府便订了单子,将醉十里正在售出的香卖了个遍。倘若再送,总觉得有些不适当。” 莫颜兮闻此,心思逐渐沉了下来,既然是国公府,那么他们定然不能轻浮,得谨慎对待才是。不仅不能让人拿捏到把柄。还要精品。不求夺人眼球,但定然要中规中矩才行。 几人坐着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花样。南柯从门口伸进头来,小声道:“小姐,樱娘,香雪,可以吃饭了。你们这是…做什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樱娘笑道:“再想有什么奇妙玩意儿,能送给国公府做贺礼。” 南柯闻言,走进来,做到一旁,道:“国公府,那么大的地方,又纵横元凌这么久。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除非是世间没有的物件儿才算得上别出心裁。” 香雪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世间没有的物件儿我们怎么可能有。又不是制香,总能做出不一样的。” 南柯闻言亦是皱眉:“既然不容易找,不如投其所好,至少不会犯错。从前我听我爹说,越是年长的人,对于钱财越是寡淡,反而对于典籍书画,笔墨越是看中,我觉得这个确实可行。” 听了南柯得话,莫颜兮突然舒展眉头,笑着看着南柯,道:“你还真是朵解语花。这个确实可行。” 香雪和樱娘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 莫颜兮瞧了瞧桌面,胸有成竹道:“这世间没有的物件儿都是人创造出来的,我们能创造出与众不同的香,自然也就可以做出独一无二的其他物件儿。” 正月初十,莫宅将近五六天灯火通明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一大早,莫颜兮便盯着樱娘前前后后的收拾。等到香雪为樱娘带好发簪之后,莫颜兮这才上前亲自为樱娘梳头发。 “今日,去国公府的人一定很多吧。” 莫颜兮小声问着,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樱娘。 “闻熙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应该都会到的,那个莫丞相定然也不意外。” 樱娘从铜镜里看着莫颜兮的身影,说着。 莫颜兮莞尔一笑:“对啊,他会来的,所以这次要辛苦你了,如今我还不方便露面,尽量离他们远一点。将东西送过去,完好无损的回来就好。” 樱娘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万事全部听你安排。” 不到晨时,整和闻熙城已经热闹起来,执来巷鞭炮烟火,声声不断。 织梦苑里,李梦姚定定的看着铜镜中,花容月貌的自己,面容也娇羞起来。 今日,她穿了一件儿桃花色的罗裙,上边星星点点绣了几朵美人莲。衬的整个人肤色如雪白,再加上精致的面容,如同绸缎的黑发。果真陪的上元凌第一美女的称号。 王嬷嬷拿了一碗粥过来,笑道:“小姐倾国倾城,稍稍打扮一下,便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人的目光,今日定然也是艳压群芳。一会儿太老爷瞧见了,一定很开心。” 李梦姚闻言,笑道:“从小到大,祖父是最疼我的,如今父亲继承了国公府,他也能彻底安心,安享晚年了。” 王嬷嬷听了,点了点头:“太老爷为了国公府那是鞠躬尽瘁。想必老爷定然会让国公府发扬光大的。” 李梦姚不说话,对于李诚明能不能壮大国公府,她是丝毫不抱希望的。 “王嬷嬷,等会儿看着李渊和他那个妖媚的娘,千万别出来丢人现眼,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国公府没什么教养呢。” 王嬷嬷点了点头,看着李梦姚喝了粥,便直奔后院,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甄氏拦了下来。 巳时三刻,国公府大门敞开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不断。 李诚明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贵客。听说今日宫里也派了人过来,传出来的风声是两位皇子,九皇子永安王和六皇子永禄王。 据说这二位可都没有娶正妃,一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每家都带了自己家的小姐过来。其中之意,已然明了。 樱娘带着张秀儿,拿着贺礼进了国公府,不出所料,除了有小厮过来问上两句,根本就没人理她们。 众人三五成群的聊了许久,宴会才开始。 众人见到老国公,通通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不管李成明如何,对于老国公,众人绝对是尊敬的。 老国公入了主坐,随即笑道:“今天是我儿的册封之日,国公府的传承和担子就要落在他身上了,还望诸位同僚能够多多包容关照。” 众人纷纷说着客套话回礼。 “老国公严重了,国公府乃是元凌的左膀右臂,绝对不能缺少,李世子学富五车,深明大义,自然能荣耀门楣。” 正堂之外传来一阵声音,来的是永禄王元振轩。 众人起身行礼,李梦姚盯着门口瞧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元振轩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梦姚,如今的她越发明艳动人了。 “恭迎永禄王。” 老国公一直盯着元振轩,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心里再想什么,连忙出声打断了元振轩的目光,为李梦姚解围。 元振轩闻言,连忙走上前去,一把扶住老国公,笑道:“老国公快坐下,我怎么受的住您的礼。因着老九最近惹了风寒,实在是来不了。还望老国公不要怪罪,不过他小子还是惦记着您的,特地从五湖四海搜集了好多宝贝儿给您过目。陛下也托我带了贺礼过来。祝贺李世子继承家业。” 老国公闻言,连忙笑道:“臣和小儿谢过陛下,谢过永安王,谢过永禄王!” “平身平身,快坐吧,诸位。” 人来齐全了,大殿之中,鼓瑟吹笙,好不欢快。众人喝了酒,也便不那么拘谨了,纷纷出来献宝。到了最后,便只剩醉十里一家。 樱娘起身,身姿端庄的行到大殿正中,笑道:“因着东家染了风寒,无法来参加賀宴,醉十里樱娘代我们东家在此祝贺李国公。愿国公府连绵永长。人才辈出。” 众人皆盯着樱娘,对于醉十里,他们当然或多或少都是有些耳闻的,坐上将近九成的老爷家中,燃着的都是醉十里的香。 李诚明见樱娘身后的姑娘手里捧着一个被黄布盖着的,瞧不清是什么的玩意儿,瞬间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醉十里的香,可以说的上是名动闻熙的,今儿可是带了什么新奇的香?” 樱娘行了礼,恭恭敬敬的道:“回国公,不是什么香,今儿个特地准备了一些别的东西,走的时候,东家特地吩咐了,这份贺礼不仅是给李国公的,同时也是给老国公的。” 众人闻言,越来越感兴趣。樱娘见此,轻笑一声,随即掀开了黄布。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红色的锦盒,还有一张白玉卷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惊艳 众人见此,有些官员已经露出了不屑的眼神。元振轩笑道:“原来这醉十里也是会投其所好的。知道老国公喜欢文墨。只是今日可是李国公的册封宴,这样貌似有些不合适吧。” 张秀儿手里拿着的东西很常见,那副画卷用的白玉也并不怎么稀奇。 樱娘见此不慌不忙,笑道:“只是一些小玩意儿,我们特地准备了两块儿,一块儿给李国公,一块儿给老国公,寓意不同。” 说着,樱娘命令一旁的丫鬟拿着画卷一一展开,一股清雅动人的冷香瞬间从画中传了出来。水墨画中,远处青山环绕,近处楼台阁宇,滂沱大雨冲破云层,打衰了小路旁的芭蕉海棠。 “灰云聚,四季无常,秋雨入,漫江思量。楼台歌声高处来,阚天阙地山河白。八百里平川东路,西下长林朝北上。高墙之外战鼓声,瑟瑟凛风将至。独一人行舟万里,天下归宗。”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画吸引,而后看向一旁的题字。 这诗配上这话,竟然让人血液沸腾,仿佛置身高山之巅或者巨浪之上。心情澎湃,开阔自然。 再加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这股冷香,瞬间叫人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樱娘见众人瞬间被画吸引,连忙道:“这副画叫做《风雨百景图》,用的是醉十里新调的风雨墨,味道清冷,可凝神聚气,平复杂念。老国公劳苦功高,为了元凌出生入死无数。东家说这诗也写不出您的万分之一的功绩伟业,只能算是献丑了。” 语罢,樱娘命人收了画卷,又从另一边的红色锦盒之中,拿出一块儿白色的水丝绸缎打开。 众人只闻一股沁人心脾,让人精神兴奋的香味缓缓而来。浓郁却不腻味。似乎还有一丁点儿淡雅之味。 再看丝绸之上,画着一只强壮矫健的红棕色骏马。骏马目光锐利,鬃毛马尾随风肆意飘扬。马儿的四周皆是朵朵花簇,牡丹芍药,金桂杜鹃。明明各种色彩混在一起,却一点儿也不先的艳俗,反而能够看到画卷之上闪着淡淡的荧光。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早马入市晚入台,青骢金缕锦衣回。夭夭百花争艳,一枝独起压众。百舸声嘹箭如风,吹须断鼓战旗扬。一朝惊起鸟回环,春山万里我亦行。朝前志,启后愿,千古悠悠古门旋。” 众人看的入迷,这诗写的意气风发,满满都是夸赞之意。与这画极为贴近。 樱娘继续道:“李国公学富五车,乃我辈敬仰,如今已然承了先志。更是我辈打心里尊敬的大人物。今日是李国公册封之日,所有的祝愿全在诗里了,恭贺李国公载成先志。” 语罢,莫颜兮指了指画卷,又道:“这画和诗用的亦是醉十里新调出来的百花墨,其味浓郁缠绵,又有青叶香气中和其中,还加了薄荷,荆芥,可去除乏劳,明目健神。” 张秀儿见樱娘说完,连忙对着在一旁等着的丫鬟使了一个颜色,丫鬟立刻又端了一个托盘过来,红木托盘之中,放着两个玉盒子,一个通体墨铺,一个浑身湛蓝,在日光下瞧着通透莹润,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玉。 樱娘将两个盒子打开,里面各自放着一块儿色质纯正的黑墨。 坐中众人盯着那两块香看直了眼睛。就连一些小姐亦是如此。带着香味和光泽,又如此细腻纯正的墨,还真是独一无二,不曾见过。 老国公招呼丫鬟将墨拿过去,放在手里摩挲了许久,而后又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随即点了点头,示意李诚明也瞧瞧。 李诚明早就想仔细瞧瞧,左右看了许久,才满意的放了进去。 元振轩眼巴巴的看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问:“这墨倒是真不错?既然是醉十里新出了,待宴会结束之后,也给禄王府送一些吧。” 樱娘闻言,连忙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道:“回殿下,这墨做工精细,耗费的人力重多,而且材料罕见,光是这两块加上作画用掉的,足足花费了醉十里众人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办法再做了。” 众人闻言,皆发出一声惋惜来,李诚明见此,心中暗喜,这世上谁不喜欢独一无二的玩意儿,这墨他们家可是头一份儿的,连宫里都没有。算是捡到宝了。 元振轩闻言,脸色一遍,想要出声训斥,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只好作罢。 “这物件儿还真是稀有的紧,我甚是喜欢,醉十里费心了。” 李诚明难掩面上的喜色,连连夸赞。 樱娘见此,暗下松了一口气。 “敢问你们东家倒是是哪家的,这画画的肆意张扬,神韵逼真,诗也做的大气非凡,字更是不同凡响,瞧着定然是人中龙凤,不是一般人啊。” 老国公眯着眼睛,摸着手里的白胡须问道。 樱娘闻言,道:“我们东家是从河景来的,从小就喜欢诗文典学,只是可惜是个女子。也只能平日里自个儿写写画画。陶冶情操罢了。” 老国公见樱娘言语之中似乎有所隐瞒,只说了个大概,便不再问了,只叹了一声:“此女不凡,告诉你们东家,改日来国公府喝茶。让我写老头子也见见她。” 樱娘一一恭恭敬敬的应下,随即退到了人群之中。 众人亦是对醉十里的那个未曾谋面的东家起了兴趣。 元振轩斜斜的看了一眼坐在席中容貌出众的李梦姚,随即笑道:“老国公,要说人中龙凤,不还得是您这个孙女儿才配的上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气度不凡。我瞧着天底下,这样的女子,只有她一个。” 老国公闻言,神色变了变,见元振轩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梦姚,心中不喜,随即看着莫傅霖道:“殿下实在是谬赞了,我听闻莫丞相家中的嫡小姐才是今古一觉,貌似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博古通今的才女,我家梦儿和莫小姐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差的远呢。” 李梦姚在地下听着,脸色变了变,随即笑道:“莫家妹妹自然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而且知晓的事儿多的紧,我是比不了的,只可惜莫妹妹不怎么出门,殿下没有见过。要不然定然会觉得乃是倾国倾城之色。” 元振轩见此,蹙眉沉思,他倒是也听说过莫家那个女儿,见到的时候还是小时候,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未曾关注过,只听天下人说她和李梦姚称为元凌两绝。 “莫丞相家的女儿,当真如此优秀,竟然连李小姐都这样夸赞!” 元振轩将目光转向了莫傅霖。老国公见此松了一口气。 莫傅霖起身,道:“家中确实有一个女儿,但是世人过于谬赞了,幽熙只不过是平常女子,也就姿色稍微上称一些罢了。” 尚书大人乔坤闻此,笑道:“莫丞相实在是谦虚,倘若您家的女儿也算是平凡之人,那么整个闻熙城内的女子怕是连平凡都称不上了。” 此话一出,元振轩更加好奇,至于坐中其他官员,夫人小姐,皆是脸色铁青。 乔坤见此,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挠了挠头,尴尬道:“我的意思是莫小姐实在是太过优秀,绝对堪比谪仙下凡。当然…我们元凌的女子多姿多色,谁也不差。” 元振轩闻言,摸了摸下巴,道:“丞相,说来我也许久没有去丞相府了,最近老九回来了,带了许多好玩意儿,我给你问讨了一些,待过两天,我就给你送过去?” 莫傅霖脸色不好,只是碍于身份,还是应了下来。 不到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莫颜兮披着斗篷,站在莫宅门口等着。 红红的灯笼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风一吹,灯笼晃起来,地上的影子也摇摇晃晃的。 南柯搓了搓手,嘟囔道:“为什么不在屋子里等,外面好冷啊。” 莫颜兮一动不动,就像是一颗枯树般直直的盯着巷口位置。 “我想看着她回来。” “你心里有事?今日见你一整天都心绪不宁德模样。” 南柯又揉了揉耳朵,盯着莫颜兮消瘦的背影说着。 莫颜兮叹了一口气:“越来越近,我才觉得这心里头装着的憎恨越来越清晰,曾经我还以为时间久远,会淡忘呢。” 南柯见莫颜兮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忍不住小声问:“你在憎恨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过些日子我在告诉你。” 说着,一辆马车从巷口驶了进来,莫颜兮听到马蹄声终于松了一口气。 丞相府延安堂中,莫傅霖眼含怒火,拍了拍桌面,骂道:“还真是老奸巨猾!生怕六皇子盯着他们家的宝贝女儿,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头上,简直痴人说梦!” 莫幽熙斜斜的坐在椅子上,侍弄着身边的一株红色腊梅,笑道:“怕什么,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他你又不是不清楚,瞧着吊儿郎当,还有点儿用,要不然…成安王怎么会将他留在皇宫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辞暮楼相见 因着压在心里的事儿终于了了,莫宅众人也算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难得如此暖和。南柯一睡起来便兴高采烈的盯着莫颜兮。 最后,众人出了莫宅,通通去了辞暮楼。 辞暮楼乃是闻熙城内最大的酒楼,也是整个元凌最壮观的酒楼,占地面积巨大,足足有六层高。每一层都不一样。成日歌舞升平,酒醉金迷。能来这里的,一般都是富家子弟或者闻熙城里有名的权贵。 莫颜兮带着众人进了门,因着排场巨大,而且大家穿的都是较为名贵的料子,接待他们的管事倒也还算恭敬有理。 三楼厢房之中,点的是醉十里的春风渡,味道清雅明亮。从窗户看下去,这里能看到位于城东的长隧道,以及巍峨的城墙和远处一览无余的平原水路山丘。 南柯看了看面前的印花瓷蓓,饮了一口,赞道:“果真是富贵之地,这茶水喝起来也格外的清甜。” 樱娘摇了摇头,调侃道:“我瞧着应当不是茶水的味道,是银子的香甜之味,也就是小姐宠着咱们,这才愿意带咱们来这里吃饭。就这一顿,吃饱喝足,怕是每个几百两,出不去这个门。” 莫颜兮闻言,笑道:“近来大家都辛苦了,来这里吃顿饭也是应该的。就算南柯不提,我也有这样的想法。辞暮楼虽然价格贵,但是这东西也是一等一的好的,绝对不是虚有其表。能从元凌建国之初,到现在依旧门庭若市。百年的招牌也是有道理的,况且这儿的酒,也是出了名的,乃是他们东家一脉相传的秘方,香醇可口。算得上是一绝。” 一听到好酒,南柯眼睛都直了,嘴角弯了起来。 唐明桑见此,忍不住道:“南柯姐姐,你快收一收,嘴角都勾到耳朵边儿上了,好歹我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你这样岂不是丢面儿了。” 南柯嘟了嘟嘴:“我这副模样,才能显现出来对他们家酒的向往,他们应该开心才对。” 正说着,门口有了动静,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端了进来,主事一道一道的为众人介绍。忽而门口传来一阵清香的酒味儿,吸引了众人了目光。 莫言你朝门口看去,普及目光呆滞,不过她看的并不是小儿手里的白玉酒壶,而是门口刚才一闪而过的一道挺拔身影。 莫颜兮心脏砰砰直跳,随即站起身来。 众人被莫颜兮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皆呆呆的盯着她。 莫颜兮见此,轻咳一声,道:“你们先吃着,这香有点儿呛鼻,我出去透透风。” 语罢,还未等众人说什么,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莫颜兮沿着三楼的走廊往前走着,刚才那道身影正是顺着这边儿走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跟出来,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他。也许只是跟了心意便这样了。 “喂!你在找什么?难道是我吗?”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温润的声音。莫颜兮转头,便对上了李渊的眼睛。他们二人离得很近,甚至隐隐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我只是遇到了一个熟人,并不是你。” 莫颜兮说着,侧身准备往回走。却被李渊一把拦住。 “怎么今天就认得我了?不打算伪装了?” 李渊挑了挑眉,懒懒散散的问着。 “正如你所说,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我听说莫傅霖近来正在和国公商量你的婚事,当年之事,实在是匆忙,你我之间也没有实实在在的约定。亦没有交换信物。如今也是两不相欠的。莫家和我早晚也要见得,我再怎么躲躲藏藏,不过早晚的事儿,你大可以告诉他们。我莫颜兮回来了。” 莫言你义正言辞的说着,不卑不亢,神情坚定。 “怎么可能两不相欠,我这辈子的未婚妻只有你一个,其他人我不要。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告诉他们了?放心吧,除非是你自己遇到,不然我绝对不会吐一个字儿的。如若你有什么困难,也可来找我,哪怕是倾尽全力,我也会护你周全。” 李渊说着,离莫颜兮越来越近,目光深情温柔,似乎要将她牢牢的放在身边,保护起来一样。 莫颜兮似乎是感觉到了,往一旁退了两步,神色开始慌乱。对于这个李渊,她是半点印象都没有的,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际便是父母之间的一句约定。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可是看李渊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相见。更何况,他竟然可以一眼就认出自己来。 “我要做的事,自己可以完成。李少爷既然有了婚约,还是收敛着,别在沾花惹草,惹他人说胡话。” 李渊听到莫颜兮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身子又往前倾了倾:“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吃醋了?” 莫颜兮是万万没有想到李渊竟然会这样理解,摆了摆手,正打算解释。身边突然飘过一阵紫金檀香。 莫颜兮一怔,连忙看去,只见两道身影从莫颜兮身边飘过去。 那道熟悉的身影,夹杂着淡淡的冷意,身姿挺拔,目光直视着前方,硬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至于他前面的,正是村一。此刻正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自己。 莫颜兮叹了口气,莫名有些失落,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着面前的李渊越发不顺眼。 “李少爷是误会的,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听还是不听都随你的意。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我们最好是,后会无期。” 语罢,莫颜兮已然从李渊神色轻巧的走了过去,而后加快步伐,进了自己的厢房。 李渊定定的靠着柱子,瞧着孤寂落寞,就像是被人丢弃的婴儿一样,目光中没有生气,看着叫人心疼。 “颜兮…你总是这样容易忘记,你不记得我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李渊低声嘀咕着,随即起身,重新换上一抹笑靥,往更里面欢闹的厢房之中走去。 莫颜兮神情呆滞的回来,桌面上已经摊平睡着了好几个人。 樱娘挑着好菜给莫颜兮夹了几块儿,笑道:“你可瞧瞧吧,这一个一个的平日里看着耀武扬威的,一到酒桌上便显了形,不过几杯便倒了。” 莫颜兮瞬间回了神,看着东倒西歪的几人,忍不住道:“他们几个还能理解,可是南柯平日里不是酒量甚好,除了苏二公子就没见她输过。” 樱娘闻言,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看看她的面前的大碗,人家喝都是用小杯子,她倒好,绝的不过瘾,硬是找了人家主事要了大碗,这一碗可是顶得上好几杯,能不醉嘛!” 莫颜兮看了看桌面上空掉的十来个白玉酒壶,瞬间明白过来。 “看来这一顿,我是逃不掉了,待我多吃一些,再去结账。” 莫颜兮觉得荷包一紧,再看桌上剩下的酒菜,这辞暮楼里的东西可不便宜,浪费的可都是肉眼可见的银子! 村一小心翼翼的掀开马车,看着元怀笙上了马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刚才一家主子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像活生生的能把人吃掉一般。 “主子…刚才…刚才那个好像是莫姑娘。” 村一试探性的问着,后背生出了一层汗液。 元怀笙闻此,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齿道:“你瞎了,看错了。” 村一挠了挠头,十分诚恳的回道:“怎么可能,主子,刚才那个姑娘真的好像莫姑娘。” 元怀笙闻言,瞬间觉得村一竟然如此聒噪,继续道:“是她有如何,她过她的桥,我们走我们的路,互不牵扯。” 村一点了点头,又道:“莫姑娘身边的好像是国公府的那个得宠的庶子,听说嚣张跋扈,不学无术,成日里就知道去嫖妓赌博,虽说人长的标志,可偏偏不爱惜自己,这外面的桃花债数都数不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惹莫姑娘有牵扯的。” “咔擦!” 马车之中,一枚白玉茶杯被捏的粉碎。 “不知廉耻。” “……” 村一听到元怀笙的声音,立刻住了嘴,似乎是发觉自己说的太多,想抽自己两巴掌。 “听说皇兄将今年的国宴设道元宵佳节了?” 村一闻此,连忙点了点头,道:“回主子,确实如此,听徐公公说,陛下觉得殿下回来一趟不容易,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一声招呼都不打。所以特地将国宴会结束推迟一些,好能够和你一起过个好年。” 元怀笙情绪终于缓和了几分,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等着吧,加上圣落大会的那颗,制出来的药少说也有半年。我们还有时间,算起来,确实很久没有在闻熙城内和他们一起过过年了。” 村一闻言,连忙附和道:“算起来已经有六七年了,主子常年奔波在外,除了每年陛下的生辰会回来,其他时间都是四处游荡,走到哪儿算哪儿,如今倒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因着从大年初十便开始断断续续的下雪,如今街道地面之上已经积了将近两尺深的雪,踏上去的时候,整个脚都能陷进去。 戌时刚过,众人刚刚吃过饭,这会儿不知道聚在什么地方玩儿呢。 焚香苑里,莫颜兮点了灯,坐在桌子上,看着从柜子深处拿出来的一个红色盒子。 香雪替莫颜兮收拾了衣裳,而后又将火炉烧的通红,才问:“小姐,你在瞧什么呢?他们几个可都等着和你喝酒呢?” 莫颜兮摇了摇头,忽而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折扇来。 “这个不是裕德贵妃给小姐你的吗?可得收好了,如今丞相府正得势,但是永安王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可得秦收拾好了,关键时候还能保命呢。” 香雪宝贝的看着扇子,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莫颜兮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也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一天,如果有一日真的需要用到这扇子,永安王定然会觉得我们无耻之极。” 香雪不眨了眨眼睛,笃定道:“小姐,可是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啊。不论如何,香雪只愿小姐长命百岁,此生安乐。每年我都是这么想的。” 莫颜兮看着香雪亮闪闪的眼睛,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如此想的,要不然你怎么会记得铜钱红绳,栀子百合银耳羹,记得曾经的一切。我可还记得小时候我差点儿死掉了,你可是趴在我床头守了好几天的。我亦是希望你长命百岁,万事顺遂。” 一说起这事儿,香雪便心惊胆战,连忙道:“其他的不说,那个国公府的嫡小姐还真是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惯了。不过…他那个弟弟还真是不错的。” “弟弟?什么弟弟?” 莫颜兮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记得世子夫人秦氏生前似乎只生了李梦姚一个女儿,不曾再有其他孩子才对。 香雪仔细想了想才坚定道:“丞相府摆宴的时候,送小姐回来的那个人是国公府的小公子,我分明听到莫柏青叫他李小姐的庶弟。” “什么!庶弟?!” 屋外的雪越来越大,压的梨树枝桠弯弯的,似乎稍微一用力就要断了一样。 莫颜兮脑海中思索着,按理说丞相府摆宴,妾氏是绝对庶子没有资格来的,当时正堂席中入座的也只有李诚明和李梦姚…怎么会无端多出一个庶弟呢! “香雪,你可听清楚了?” 莫颜兮蹙眉追问。 香雪用力的点了点头:“小姐,听清楚了!不过那个公子穿着并不华丽,倒像是随从的衣服,看着十分消瘦,将小姐送回来,还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呢。走的时候是姨娘让我去送的。刚出焚香苑,就被莫柏青遇到了,然后…” 香雪拍了拍脑瓜子,想了想,继续道:“然后莫柏青就和那位公子骂起来了。说什么小人得势,不尊妇德,狐媚惑人,到头来还是个庶子…” 莫颜兮闻此,又重新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道:“章茹萍确实如此,上不得正堂,不过我听说王氏一死,她便成了当家主母,这莫柏青如今也算是扶摇直上,成了丞相府的嫡长子。可见她狐媚惑人,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香雪摇了摇头:“错了错了,小姐想错了,这话是莫柏青对着国公府那位公子说的。” “砰!” 白玉茶杯在地面上碎成了两瓣儿,里面滚烫的茶水冒着青烟。屋外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莫颜兮只觉得耳朵轰鸣,屋内的一切都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小人得势,狐媚惑人,若是放下规矩严明的国公府,那只有一个人。 “李渊…”莫颜兮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没错!好像莫柏青就叫他李渊,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庶子。” 香雪点了点头,从前的记忆终于被拼凑完整。 莫颜兮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将自己从雪堆里带回去的人竟然是李渊,那个她觉得无所是事,当初订了婚约的国公府,人人瞧不起的李渊… 可是就算那个时候见过,如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时间,他又怎么会认得出自己呢。 莫颜兮闭上眼睛,脑海中满满都是那双宛若春水的眼睛。 世人都说他纨绔,不学无术,因着老国公最是规矩的,所以对于他们母子二人甚是厌烦。若不是李诚明拦着,恐怕国公府早就没有他们的位置了。他同自己是一样的,从小到大,活得兢兢战战,看着旁人的脸色过日子。国公府内想要他们二人死的人多了去了。他得多努力才活下来的。 莫颜兮想着,心神不定。就如同屋外的雪花一样,四处飘散。 很快,天空之上,璀璨的烟花阵阵绽放,五颜六色甚是美丽。 平静的街道又重新炸开了锅,三五成群的人依偎在一起,一同观赏着烟花。 碎玉阁内,琵琶悠扬,歌声轻柔。四处都是胭脂香味。 李渊靠在窗边,看着忽明忽亮的天空,静静的发呆。 忽而一道曼妙的身影附了上来,挽着李渊的胳膊,轻声问:“如此良辰美景,你不回家,来我这里做什么?” 李渊轻轻一笑:“家?我哪里像是有家的。不过…兴许很快就有了吧。” 瑶瑶听了,娇羞的低下头,嫩白的面容红了一片,又道:“我吩咐人做了元宵,你也别老喝酒了,对身子不好。” 说着,又理了理李渊的领口,嗔怪道:“你瞧瞧,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哪怕你是铜墙铁壁,身子也受不住啊。” 李渊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不禁笑道:“还真是狼狈了点儿,从前见她,每次也是这么狼狈,看来我也得再做几件儿新衣裳了。” “她?” 瑶瑶蹙眉,有些不解的问了出来。 李渊收回目光,嘴角的笑容放大,眼睛之中也多了一丝笑意。 “没错,是她,她终于回来了。” “也…也就是说你刚才说的家,是和她的?她是谁?!” 瑶瑶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之中聚满了泪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李渊,哪怕他没日没夜的呆在这里,也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看过自己。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李渊笃定的点了点头:“没错,我这一生唯一活着的理由便是因为她,兴许有些事儿她不记得了,可一直刻在我的骨子里,将近二十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她差点就成了我的妻子,不过没事,我还有机会。往后我一定不会让她再离开我了。” 瑶瑶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嘴里说着的是他的白月光。她站在这里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在你李渊的眼里…到底算什么?!” 李渊闻言,顿了顿,随即转头笑道:“我又不是空手来的碎玉阁。” 瑶瑶的脑袋如同炸裂一般疼痛,她总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可如今看来,一切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对了,从明天开始,我便不来了,天色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李渊说着,将空掉的酒坛子放在窗沿儿上,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儿瞧着极为上称的翡翠镯子放在桌面上。随后便一言不发的快步走了。 瑶瑶看着桌上的翡翠镯子,瞬间觉得所有的尊严都不复存在。 她的脸苍白一片,眼眶通红湿润,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很快模糊了视线。 霎那间,怒上心头,瑶瑶一把拿起翡翠镯子准备扔下去,可就在这一刻,她还是收了手,摸了摸镯子,而后缓步行至梳洗打扮的小桌子前,拉开一只小柜子,里面放着的全是李渊送给她的首饰。虽然她也奇怪,明明是被众人嫌弃,一事无成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名贵物件儿。每每当她问起来,总是能听到李渊说是从她母亲那里拿的。 这些东西,她舍不得变卖,也舍不得戴着出门,生怕被人看上了拿走。 如今再看着这些东西,瑶瑶竟然觉得通通是笑话罢了,兴许这些年,一直是她自己骗自己罢了。 大雪纷飞,洋洋洒洒的。明明无风,却总是透着一丝透骨的寒冷。烟花过后,一切又重归安静。 莫宅之中,倒是热闹欢腾一片。众人欢聚一堂,坐在一起等着热腾腾的元宵端上了桌。 一个个瞧着都是面红耳赤,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一股酒香。只有莫颜兮整个人心不在焉的附和着众人。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再想什么,脑子里有时空白一片,有时退回到了小时候的那片冰冰凉凉的雪地。那日她本就生着病,看谁都不大清晰。如今再仔细回味,似乎是有一双温热的手将她从雪地里提出来的。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试了试她的鼻息。 曾经她也反复思索过,到底是谁救了她,可是遍寻无果,自己又卷入了新的麻烦中。也就没再提过了。 如今看了,命运果真是一张大网,兜兜转转,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国宴 随着征德广场的一阵铜钟声响起,陆陆续续的官员穿着朝服,带着家眷入了宫。 莫颜兮正坐在窗边,看樱娘绣一株并蒂莲花,突然闻到此声,有些疑惑。 樱娘见状,连忙笑道:“瞧着应该是国宴快开始了。” 莫颜兮恍然大悟,这国宴算得上是元凌最隆重的宴会了,按理说年关之时,总会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官员被邀进宫过年,这算得家宴。至于国宴,那边是所有上朝的官员都必须带着家眷参加的宴会。只是一般都在十五日之前举行。可能是因着最近风雪太大,到今日雪才停下来,出了太阳,陛下便立刻传了旨意。 巳时刚过,满朝文武都已经等候多时了。宴会设在了钦政殿中,地方宽大,又足够正式。 元怀笙今日穿了一身深红色锦袍,上边难得的绣了栩栩如生,威严庄重的真龙。站在阳光下,被一片白雪衬着更加光彩夺人。 徐公公同元怀笙一同站在延春宫门口等着,这已经快过去半个时辰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九爷,要不我们先过去等着吧,如今陛下还没有起,前朝大人们都已经到了,总得有个管事儿的先去。” 徐公公有些急了,刚才手下的小庭子已经过来通报了五六回了。 元怀笙轻笑一声,懒懒散散道:“着什么急,他都不急,我们急什么,再说了,在什么位子做什么事儿,本王凭什么帮着他?这又不是本王的份内之事。” 徐公公闻言,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回什么,只能跺跺脚干着急,他哪是怕这个,他最怕的分明是六皇子在前面说胡话!可两位爷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淡定。 又过了一刻钟,正门终于打开,元逸辰牵着常心茹悠哉悠哉的走了出来。 阳光之下,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元逸辰显然是没有想到元怀笙会站在门口等着,瞧他这一脸阴沉的模样,连忙笑道:“怎么不先过去,这天寒地冻的,真不怕动坏了身子。” 元怀笙看了一眼二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语气淡淡的道:“倒也不冷,只是二位还真是清闲,这都日上三竿的才起来。” 常心茹听了,笑道:“你听听,这分明是等的久了,生气了呢。我们分明早就起了,可是你四哥非要给我画眉梳头,自己手笨拙,这才耽搁了时辰。不过我昨日可是连夜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点心,今日之事,就算是将功补过了?” 元怀笙双手环胸,脸色终于不再阴沉,只是依旧淡淡的。 “果真是江山多娇,不如美人如画,四嫂可是给四哥喝了失魂汤,后宫佳丽三千,只往这里跑?” 元逸辰正走着,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赶紧四处瞧了瞧,见无人才问:“这话是谁给你说的?” 元怀笙挑了挑眉,随即风轻云淡的指了指身边的徐公公。 徐公公见此,连忙摆手:“不是老奴,不是老奴!九爷真会说笑!老奴什么时候敢背着陛下嚼舌根啊,就是给老奴一百个,不!一千个胆子,老奴也不能啊!” 常心茹见此,连忙道:“徐公公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小九,这玩笑了开不得,徐公公年纪大了,你可不能再这么吓他。” 元怀笙点了点头:“这么明显的问题,四哥非要问,宫里只要是长眼睛的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还需要谁告诉我吗?” 元逸辰无话可说,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 “我们小九也不小了,我瞧着也该给寻个良人了。” 常心茹看着元逸辰说着,眨了眨眼睛。 元逸辰连忙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你成日不着家但也不是个办法,确实应该给你寻个能够照顾你的人了,刚好今日朝中女眷众多,你也多瞧瞧。” 元怀笙默不作声也不知道再思索什么,直到到了钦政殿门口,才坦然道:“这事儿用不着你们操心,我自有打算。” 元逸辰和常心茹闻言,皆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神情之中,都是满满的求知欲。 随着徐公公轻柔的声音,原本喧闹的钦政殿瞬间安静下来。 元逸辰和常心茹只好放下心中的疑惑,面带笑容的踏进了钦政殿。 众人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之礼,等到元逸辰坐到主坐上,亲自说了“平身。” 大家才起身重新入了坐。 一眼望去,朝臣领着的,大多还真是花容月貌,正值芳华的小姐。 “四哥,你们也太慢了吧,我都在这儿和他们喝了一轮儿了。” 元振轩醉醺醺的凑了过来,对着三人咧嘴笑着。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入座,仿佛在看一个傻子。面容严肃道:“六哥还真是自在惯了,陛下都未来,竟然私自动了筷子。” 元振轩闻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都是自家兄弟,哪儿来的这些讲究,再说我也没动筷子,只是喝了点儿酒而已。今天来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妙人!” 元逸辰看了看元振轩,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喝醉了,不如坐下来休息休息,还是觉得这里不舒坦,想要去别的地方?” 元振轩闻言,立刻噤了声,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目光却是一直往座下瞟去。 元逸辰顺着元振轩的目光看去,忍不住惊道:“今儿个还真是奇了,这丞相府的千金竟然也来了。倒真是难得一见。” 说着,元逸辰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元怀笙,其中之意不甚明显。 座下大臣大多也是第一次见到莫幽熙,尤其是一些年纪轻的,瞧着莫幽熙,一时连眼睛都挪不开了,再看看坐在对面的李梦姚,这二位实在是难分高低眉,都是一等一的绝色佳人。 “你瞧瞧,可不止,这国公家的宝贝也是,我瞧着今日是我们赚着了,竟然能够看到名动元凌的二位佳人一起现身。” 莫幽熙嘴角带着淡淡的浅笑,今日她特地挑了一件儿湛蓝色的,绣了清荷的锦衣,瞧着不素不浓,刚刚合适,更显得整个人雍容大气。再加上出色的面容,实在是叫人眼前一亮。心生赞叹。 “陛下,皇后娘娘谬赞了。” 二人几乎是同时起身,欠了欠身子,谦虚的回话。 李诚明和莫傅霖对上了眼睛,皆是一脸的不屑。 “二位快快入座吧,素来听闻莫丞相府上的女儿个个长的水灵。嫡长女更是人中龙凤,宛若谪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常心茹语罢,又转头看着李梦姚,继续道:“上次因着本宫病着,无缘见到国公家的千金,今日一见,方知什么叫做倾国倾城。想来我们元凌的女子个个都不是能被轻贱的。” 众人闻言,都认同的点了点头。元逸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我听徐公公说,国公府和丞相府结了亲家,这事儿可是真的,若是真的,还真是一等一的好事儿。” 莫傅霖闻此,低头沉默不语。这事儿若不是莫幽熙先开了口,他是断然不会答应的。他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李诚明,如今国公府交到他手里,莫傅霖用脚都能想到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回陛下。确有此事,也是前些日子,莫丞相才同微臣一起商量的。吾家确实有个不受管教的儿子,素来听闻丞相府教女有方,所以三年前就有订亲的打算,只是还未落实,便听说…丞相府出了一档子晦气事儿,也就作罢了。如今莫丞相亲自提了,微臣自然觉得也是好的。” 莫傅霖闻此,面色阴沉,瞧着不大开心。这事儿三年前在元凌也算的上是闹得沸沸扬扬。引起一片轰动。朝中背地里看他笑话的多了去了,这李诚明也算是其中之一。 不过还好永安王不再闻熙城,陛下又顾及丞相府的面子,所以这事儿从来没有提过。如今李诚明明显是故意为之,想让他难堪! 殿中鸦雀无声,无人说话。 莫幽熙见莫傅霖不知如何回答,随即笑道: “国公说笑了,天灾人祸,岂是我们能够预料到的,父亲一向心善,当初也是瞧着那位姨娘无依无靠,这才收入房中。没想到人心难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为此父亲可是心痛神伤了许久。此乃家难,旧事重提,就像是揭开了一层结了痂的伤疤。难免又叫人心痛。” 语罢,莫幽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不过我听说莫颜兮乃是您府上的李公子指定要的。想必大声这样的事儿,李公子心里也不好受,若是颓靡不振,纨绔疯癫,还望国公要宽容以待。” 大殿之中的众人闻此,皆惊讶的看着莫幽熙,她这话说的透彻分明。巧妙的解释了当年之事的原因,还隐隐暗示着国公不顾身份,揭人长短。最后更是将话题引到了国公府那位世人皆知道的不学无术的世子身上。 “你方才说的,府上的那位小姐叫什么?” 忽而高坐之上传来一阵质问声。带着了冷冽肃重的压迫感。 莫幽熙低头,连忙回道:“回殿下,府中当年和国公府世子有过婚约的庶妹叫作莫颜兮。” 第一百五十章 各怀心思 永安王府,算得上是整个闻熙城中除了皇宫最宽阔的地段。里面的布景也是精妙异常,可是因着永安王性子冷淡,从王府建成至今,有幸见过的人屈指可数。 而且里面空的很,许多屋子虽然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但是根本没什么人住。整个永安王府,加上丫鬟小侍,也没有五十人。 南溪堂中,元怀笙坐在主座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上乘的乌木靠椅。村一乖乖的站在一旁等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今日在国宴上,还真是精彩非常,尤其是丞相府和国公府,更是水火不容,说话都跟带着刺儿一样。 “莫颜兮?丞相府的庶女?在清风镇里,她掏出来的那块儿牌子确实是闻熙城郊的鬼市才能仿的出来的。” 元怀笙喃喃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有趣的笑容。 村一听了,亦是觉得神奇,小声问:“殿下,既然如此,要不要去查一查?” 元怀笙闻言点了点头:“查,当然是要查的,去查查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弑母?这样的事,可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没错,村一也觉得莫姑娘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莫姑娘虽然瞧着八面玲珑,心有算计,可她心性绝对纯良,定然不会做这种事。” 元怀笙见村一夸赞莫颜兮,挑了挑眉,道:“心性纯良?我看她就是个低伏着的豹子,狠着呢。先去查吧。最近总感觉这朝堂之中有些不对劲。丞相府和国公府都不像是安分的。” 说着,元怀笙眸子一冷。近年来,天子有意扶持国公府,似乎隐隐有让国公府掌权的意思,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便是因着丞相府逐渐壮大。朝堂之上最忌讳的便是一家独大。容易权倾朝野。使得上头没有实权。而一个优秀的帝王,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国公府中,李渊刚刚从外面回来,在门口的时候竟然和李梦姚与李诚明撞在了一起。 李渊停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李诚明只抬眼嫌恶的看了李渊一眼,随后抚了抚袖子,已然准备先行一步。 但是李梦姚,竟然停了下来嗅了嗅,而后笑道:“今日怎么舍得回来了?而且身上连一点儿酒味儿都没有?没去碎玉阁?” 李渊摇了摇头:“酒虽然好,却也不能每天喝不是,进来觉得身体不好,所以便没再喝了。” “你倒是忍得住。我听人家说,这长年饮酒的人,肚子里就像是住了馋虫一样一天不喝,浑身如同万虫趴身,难受的紧。” 李梦姚说着,行至李渊身边,托起李渊的臂膀。 李渊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凡事总有个例外不是,兴许我就是那个特例。” 李诚明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二人打哑迷,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李渊冷声道:“我为你寻了一门婚事,也算是有门有脸的人,不日便成婚吧,免得你总是惦记着那些青楼的贱蹄子。你不要脸,我还要!日后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 李渊闻言,一改往日懒懒散散的模样,竟然笑着答道:“全凭父亲大人做主。” 李诚明闻此,冷哼一声:“别叫我父亲!你不配!” 语罢,已然踏进了大门。李梦姚轻笑一声跟了上去,只留下门口小童仆人的嗤笑声,以及面色没有任何变化的李渊。 李诚明今日觉得心口闷闷的,特别不爽快,待进了正堂之后,便将桌面上一套青玉茶杯扫落在地,大骂道:“好一个莫傅霖,处处和我作对,真以为麻雀飞到枝头,就能变成凤凰,如今再怎么风光,当初也只是一个低下的贱人罢了!竟然敢在我们国公府叫嚣。” 李梦姚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李诚明撒气,目光冷淡的紧,其中还带着一丝轻蔑。 待李诚明冷静下来,李梦姚才笑道:“父亲仔细想想,哪怕今日丞相府万般为难,可是不管是陛下还是皇后总是向着国公府说话,倒也没给丞相府什么好脸色。” 李诚明闻言,仔细想了想今日国宴上的情形,随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想来陛下亦是觉得我们国公府高贵,岂是他们能够侮辱的。” 李梦姚摇了摇头:“如今朝廷之中,很多重要的职位都有莫丞相的人,我们能看到,陛下自然也会知道。何况还有一个聪明绝顶的永安王,他们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所以才会册封父亲为国公,而且隐隐有将权职倾向国公府的打算。” 李诚明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女儿你的意思是…陛下有意提拔我们国公府?” “没错,皇家最见不得的便是朝堂之上有人一家独大。国公府当年正是因为功高盖主,权倾朝野,这才被先皇渐渐剥夺权利,使得如今的国公府颓败下去。柳家是聪明的,从不干涉朝堂之事,所以柳家书院才能在元凌存活到现在。而丞相府正是在走国公府当年的路子。” 李梦姚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过于贪婪,可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诚明听到这里,眉眼舒展,混浊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喜色:“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国公府马上又会辉煌起来了?女儿,你说为父现在应该怎么做?” “父亲不必紧张,既然陛下有意为之。那么父亲便顺了陛下的意思,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从今往后,国公府只能往上走,绝对不会再沉寂不前。” 李梦姚说着,眼神闪烁一下,继续道:“当然,这样还是不够的。倘若真有一日,丞相府出现溃败之象,那我们自然也不会好过,更何况莫丞相城府极深,今日在国宴上见到的他的那个女儿,亦不是等闲之辈。如若要想国公府光芒永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是绝对不够的。” 一想起莫傅霖,李诚明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女儿,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国公府可是你祖父的心血,如今又交到了为父的手中,为父怎么能看着它落寞下去。这样我又怎么对得起祠堂之中供着的列祖列宗。” 李诚明声音温柔极了,语气之中,竟然有卑微恳求之意。 李梦姚压制住心中的嫌弃,扶着李诚明坐在椅子上,笑道:“我们还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有他在,整个元凌,我们国公府的地位堪比皇家。” 哪怕是李诚明再蠢,也听出了李梦姚话里的意思。 “女儿,你说的靠山不会是…永安王吧?” 李梦姚低眉,笑着点了点头:“如今朝堂之中,但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陛下和永安王感情深厚,他对永禄王和永安王完全就是两幅面孔。而且永安王手中还有悬空章在手,这东西就如同传国玉玺一样,倘若不是绝对的信任,陛下又怎么会给永安王。所以如果我们有了永安王的支持,那么整个元凌,都将不会有人能欺负到国公府的头上。” 李诚明听着,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微笑,可是一想到永安王那副冰冷如同冰山的面容,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可是我们…我们怎么敢打永安王的主意,他从来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整个元凌都没有一个敢跟他作对的。就连永禄王也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 “自然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女儿听说永安王至今还没有娶亲,府中空空荡荡,连一个妾氏都没有。倘若是为了国公府的荣誉,女儿愿意牺牲。” 李梦姚说着,脸颊慢慢变的粉红。就像是春日的桃花一样漂亮。 李诚明闻言,激动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兴奋道:“对啊,梦姚,你可是元凌最出色,最优秀,最漂亮的女子,多少男子成日徘徊在国公府外面,都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如此妙人定然能够引起永安王的目光,父亲这就去寻思寻思,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李梦姚看着满地的碎片,目光一冷。 不过片刻,门口走进来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对着李梦姚恭恭敬敬道:“回主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人安插进了丞相府,一切顺利。” 李梦姚点了点头,笑道:“很好,想跟我们斗,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丞相府留着终究是个祸害。最好别被我们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腌瓒事儿,不然我定然要丞相府在闻熙城里抬不起头来。” 说着,李梦姚拉了拉斗篷,随即又道:“对了,最近派人盯着点儿李渊,那小子最近有点儿不对劲儿,瞧瞧他最近在搞什么名堂,都和什么人来往。盯着点儿碎玉阁,有时是那个瑶瑶。” 女子闻言,顿了顿身子,疑惑道:“他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庶子…需要我们如此大费周折吗?” 李梦姚冷哼一声:“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咱这国公府死了多少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为什么他们临安苑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难不成你真以为只是因为他那个狐媚娘?” 第一百五十一章 愿者上钩 冬天的尽头,总能迎来的便是春暖花开。年关已经过去了,不管是百姓,还是商旅,都重新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莫颜兮坐在窗边,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拆开一只竹筒。待看过之后,她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将竹筒里面的纸条递给香雪,笑道:“如今花望楼已经可以自行运转了。如今花望楼内弟子众多,武功高强的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柳唐月留在花望楼的机关术,恐怕根本没有人敢去花望楼闹事。如今起扇脱了身,终于能来闻熙城了。” 香雪认真的读了好几遍,突然疑惑道:“起扇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可是这信中怎么说要我们预备三间屋子?” 莫颜兮闻言凝思了一会儿,忽而笑道:“我听说许家的那位公子可是一直留在花望楼陪着起扇的,兴许他也跟着来了?至于另一个…待他们到了,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香雪点了点头,道:“对了,小姐,我们的人去查了,但是都没有找到韩家九爷,就连苏家二位公子,也未曾见到人影。” 莫颜兮听了,神色略微凝重起来,那日在辞暮楼,她绝对没有看错,那个人分明就是元怀笙。能够在闻熙城内来去自如,却不留一丝痕迹,属实是难测。要说他背后没有人,莫颜兮是绝对不信的。 “让他们都回来吧,既然跟不到就算了,如今我们也该做做正事儿了,派人盯着丞相府,我们不仅要回来,而且还要堂堂正正的回来。三年前的真相,我定然要让它水落石出!” 今日万里无云,晴空万里,难得的好天气。南柯是个闲不住的。等到唐明桑读过课之后,便带着他出了莫宅。 近来,因着在国公府大出风头,醉十里亦是生意火爆,张秀儿忙不过来,便请了樱娘和清蓉几个,一同去打理。再加上马上就要打春了,官家的小姐夫人们,甚至一些老爷公子,纷纷派人来了醉十里挑选应季销售的香。 一大早的,莫宅竟然安静的出奇,这会儿只剩下莫颜兮同香雪二人,以及一些丫鬟仆人了。 莫颜兮喝了一大碗热乎的肉粥,看着屋外的好天气,叹道:“如此好天气,荒废了倒是可惜。” 香雪听了,眸子闪了闪,笑道:“小姐,可还记得城郊的鱼粉桥?” 莫颜兮闻此,连忙点了点头:“当然记得,那个地方,我们以前总是去的,一旦有机会出府,定然会打扮成两个假小子,去那儿钓鱼。旁的不说,桥边那家做鱼粉的小摊子是真的鲜美。” 越说,莫颜兮觉得心口越躁动,忍不住道:“反正今日也无事可做,要不我们去鱼粉桥溜一圈儿,说来好久没有钓鱼了。” 香雪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小姐,你先等着,我这就去收拾东西,郊外安静,人少,如今又正是鱼儿肥硕的时候,刚刚好。” 二人一通打算,也不犹豫,迎着清晨温温柔柔的日光,驾车出了闻熙城,往南郊去了。 不过行了半个时辰路,二人便到了鱼粉桥。二人将马车停在南郊驿马市附近,随即拿着鱼竿诱饵往鱼粉桥去了,香雪还特地包了几块儿糕点,打算留给莫颜兮吃。 这会儿天气正好,微风不燥,前些日子下的雪已经彻底消融,瞧着就像是刚刚下过雨一样,只留下泥土的芬芳。 待到莫颜兮二人到的时候,鱼粉桥边已经有人架起了鱼竿,翘着二郎腿,躺在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泛黄,看不清名字的游记。应该是睡着了。 莫颜兮行至河边,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人穿着粗布麻衣,脚上穿的草鞋破了好几个洞,就用一根看着随时都会断掉的绳子连着。懒懒散散的样子,不像是来钓鱼的。 香雪将东西放在地上,看了一眼那人的鱼竿,不禁瞪大眼睛,小声道:“小姐,你看看他的鱼竿,这鱼钩直直的,没有饵,而且还没有接触水面,怎么可能钓上鱼来。” 莫颜兮顺着香雪的目光看了一眼,随意道:“曾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或许这位老伯也是有此意思。” “姜太公钓鱼,虽说鱼钩是直的,可是人家好歹也是放在水面之下等着鱼儿咬,但是他放在水面之上,难不成等着鱼儿跳上来咬不成?” 香雪不解,小声低估着。 话语刚落,便听到一旁传来懒懒散散的声音。 “小丫头,你还真说对了,老夫我正是在等那愿意自己跳上来咬钩的鱼儿。” 老者说着,将脸上的书拿起来,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正是伯秦子。 不过尽管苍老,老者的目光却是清明异常,瞧着身体矍铄硬朗。有超脱年纪的潇洒之气。 莫颜兮连忙拉着香雪作揖:“老伯还请不要怪罪,我身边这丫头没读过什么书,说话没轻没重的。” 伯秦子捋了捋胡子,爽朗的笑了笑:“我倒是瞧着你身边这丫头正气十足,乃是忠心之人。灵台方正宽阔。难得呀!” 香雪冷不丁被夸了一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双小巧的耳朵一片通红。 “多谢老伯夸赞!” 莫颜兮赶紧欠了欠身子,替香雪道谢。 伯秦子斜眼看了莫颜兮一眼,目光之中满是赞赏之意:“不过我瞧你这丫头,也绝对不是什么池中之人。这天庭之上,聚攒着许多三味真火,其中隐隐还有些邪气飘荡,实乃大凶又有大吉。” 香雪越听越不对劲儿,在听到伯秦子说大凶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我当是谁呢,原是个算命的道人,不过我们也不是好骗的,这一套我们可不吃。神神秘秘的,你吓不着我们。” 莫颜兮见香雪急了,连忙出声制止,而后对着伯秦子笑道:“多谢高人指点,只是在下向来是不姓这些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前途之事,怎么能通过掐指一算,就了结了?” 伯秦子闻言,仰天一笑,道:“还真是个有骨气的,也罢,年轻人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可前路漫漫,你这条路可不好走。如今虽说是有了花望楼傍身,可天大地大,这闻熙城内盘着的鱼龙,岂是你一人之力便可瓦解的?” 说到花望楼,莫颜兮不禁眯了眯眼睛,又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忍不住问:“阁下到底是何人?” 伯秦子莞尔一笑:“今日不过就是一个钓鱼的老伯罢了。” 莫颜兮松下心弦,突然笑道:“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在下恐怕便是老伯等着的那只愿意跳起来咬钩的鱼儿了。” “咬钩的鱼儿也可能是因为鲤鱼跃龙门,我这钩兴许是用来助你一臂之力的也不一定。前路漫漫,若是没个什么东西傍身,一道大浪都能置你于死地。你只有一条命,想完成的事儿却比天还大。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伯秦子说着,做了起来,将手里的鱼竿放入水中。 水面上多了好几圈儿荡开的水晕。四处的山林之中,似乎是有长鹰呼啸而过,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 莫颜兮盯着水面看了许久,疑惑道:“阁下可认识我?我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辈罢了,倘若不认识,又凭什么让您老人家如此上心?” 伯秦子挑了挑眉,笑道:“自然是因为你我投缘,那日在邱泽山上见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你这丫头不简单,事实正如我所料,没过几个月,整个渝北一带,竟然也因为你动荡起来。我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满身的本事是没有办法给人了,只是手里还有个物件儿,想要赠予有缘人,兴许能够给你挡去一道灾难。” 莫颜兮愣在原地,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香雪凑到莫颜兮跟前,小声道:“小姐,你别听他胡说,你看看他那个老不正经的模样,分明是觉得我们年纪小,好骗罢了,咱可不能上这个当!” 莫颜兮摇了摇头,似是有了主意,往前一步恭恭敬敬道:“既然如此,颜兮谢过了,还请老伯指点迷津。” 伯秦子一愣,显然没想到莫颜兮竟然如此干脆,随即笑道:“好好好!你这丫头,不愧是老夫认可的人,不过我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去前面吃碗鱼粉,边吃边说如何?” 莫颜兮笑着应承下来,随即和香雪收拾了东西,跟着伯秦子走了。 正当此刻,鱼粉桥的另一边缓缓走过来两道身影。 莫幽熙走着走着竟然停了下来,盯着前面眯了眯眼睛。 荷瑞不解,出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莫幽熙见前面的三道背影消失在眼前,才摇了摇头,收回目光,道:“无事,还以为是碰到了老熟人呢。应该是我看错了。你刚才说我们府中有国公府的奸细?” 荷瑞点了点头:“没错,不过目前还没有见谁露出马脚来,我们也只是知道有人混进来了,具体是谁,恐怕还得费着功夫。” 莫幽熙不屑的笑了笑:“无妨,他们安插人手进来,无非是想知道什么把柄,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慢慢玩儿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山河图 悠悠小桥流水,袅袅半面人烟。伯秦子领着莫颜兮二人背离小桥,往一边儿卖鱼粉的小摊子去了。 这家鱼粉在这一片儿是出了名的,做鱼粉的老伯有一位水性极好的儿子。每日都会去河中抓最新鲜的鱼。再用自己撵的玉米面混着,加上些鸡蛋,一起做成粉儿。瞧着表面莹润有光,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三人落座,要了四碗鱼粉,津津有味的吃了,这早春头上的寒气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伯秦子吃了两碗,抹了嘴,满足的笑道:“果真这街头小巷的味道最贴切肚子。” 莫颜兮放下筷子,道:“听老伯你这话似乎去过的地方不少,这山珍海味,珍馐美食品味了不少。” 伯秦子看了莫颜兮一眼,捋了捋胡须:“近可足不出户,远到山崖海角,心之所动。凌空可达九霄。” “老先生心神旷达,乃吾辈之远不能及。” 莫颜兮闻此,心一动,连忙作揖。 伯秦子摆了摆手:“你个丫头,自然是比我强的,庙堂之高,平头之乐。山水之涧,刀影之中。都有你丫头的身影,也罢,不日我便要离开元凌,去兆远国转转,这一去山高路远,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未定之数。这东西你拿着吧。” 语罢,伯秦子从身上背着的小布袋子中拿出一片用黄色绸缎包裹着的画卷。绸缎上污渍满满,应当是有些年岁的,看着竟然起了丝。 莫颜兮自然是十分好奇的,伸手便要去摸。半路被伯秦子一把压住。 “这东西自然可以给你,不过你得答应老头子我三个要求。” 莫颜兮愣了愣,随即笑道:“只要是颜兮可以办到的,不违背天地之法,世道之心。颜兮自然竭尽全力!” 伯秦子闻言,这才松了手,懒懒的点了点头:“算你还有点儿良心,那我也不客气了。这第一条呢,得此图,若果不是到了生命危机关头,绝对不可示人,也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东西在你手中。你可知道斯人无罪,怀璧有罪的道理?人心难测,有时候可比你想象的还要恐怖。” 莫颜兮点了点头:“颜兮记住了,颜兮还想再多活几年呢,这道理自然是明白的。” 伯秦子笑道:“也对,你个丫头,心思鬼巧,八面玲珑,是我多虑了。至于这第二条嘛!从今往后,我要你拜在我的门下,日后说出去必须得是我的徒儿。” 伯秦子说着,又从小布带子中拿出一枚黑色古朴玉佩放在桌面上。叹了口气,才道:“老夫这一辈子无依无靠,无妻无儿。如今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着也得留个后人才对。只是再生怕是来不了,你愿不愿意?” 莫颜兮定定的看着桌上的玉佩,黑色的玉并不稀奇,可是这一块儿中间儿有一颗圆润的红色朱砂,那么普天之下只有一块儿。 莫颜兮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倒了茶水,然后撩起裙摆,直直的跪了下去。不顾众人差异的目光,双手将茶水奉了上去。香雪见此,被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连忙跟着莫颜兮一同跪了下去。 “是颜兮有眼无珠,没有认出来您竟然是伯秦子老前辈。” 莫颜兮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如果说柳家柳清悬是元凌当今最德高望重的大儒,那么伯秦子应该可以说的上是普天之下,人人都想见上一面的文雅墨客。皇帝几度招仕而不入,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职,都不放在眼中。这天地间,哪国都有他的笔墨闻名于世。 伯秦子傲娇的哼了一声,看着面前的茶,搓了搓手,道:“丫头,我若喝了这茶,那么日后你便是我门下的人了。你是否愿意?” 莫颜兮连忙道:“颜兮如今虽然生于世,可早就如同孤身一人了。颜兮何德何能,竟然能够成为您徒儿。别说愿不愿意,这应该是徒儿求之不来的事!” 伯秦子心满意足,接过杯子,喝了茶,道:“起来吧,我的乖徒儿,这块儿玉你拿着。日后可不能后悔。师父我虽然没有钱财能给你,不过这块玉还是有点儿用的。” 莫颜兮闻此,小心翼翼的将玉拿了过来,放在手心之中,擦了擦,而后宝贝的用一块儿手绢裹起来,放在靠近心脏的位置收好。 伯秦子见她这副模样,摇了摇头:“没出息,又不值什么钱,也罢。为师要说的第三件事你可要好好听着。” 莫颜兮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伯秦子。 “今日,为师便要离开闻熙城了,兴许你我师徒二人这辈子都见不上了,故为师有一事相求。” 莫颜兮不假思索,几乎是脱口而出:“师父,您就尽管交代吧,别说一件了,就算是一百件,徒儿也定然给你办的像模像样,绝对不会让您名誉染上一丁点儿污垢!” 伯秦子闻言,目光看向远方,叹了一口气:“虽说这一辈子,我不曾停留下来,可毕竟是生在元凌的。倘若这一趟,我留在了兆远国,回不来了,你定然要尽力将为师的尸骨带回来,也好让为师落叶归根。为师不要牌位,也不要什么墓碑棺椁,到时候就寻一个敞亮的地方随意埋了吧,最好是在山水之中,视线开阔。也别惦记着给我上香烧纸钱。人死如同灯灭,也就是一培黄土罢了,不值当。” 莫颜兮如鲠在喉,停顿许久,而后才道:“师父,您定然会长命百岁,不会那么轻易败给岁月。您一定会回来的。再不济,等徒儿在闻熙城的事情了了,徒儿亲自去接您。” 伯秦子捋了捋胡子,道:“做你该做的事,为师不用你管,再说了,如今我也是快百岁的人了,终究有老死的那一天。人终有一死,我这一辈子是无憾了,如今生死对我而言,已经不算什么大事儿了。你就尽力而为吧,能找到为师最好,若是找不到那就算了,待为师乘风而去,羽化成仙!” 莫颜兮闻言,心下瞬间开阔起来,抬眼一瞧,伯秦子的眼中竟然看不见一丝忧伤,有的只是对天地的向往,以及对生命的坦荡。 确实是人人终有一死,气数绝尽的那一天总会来的。 “行了,你们那副眼神儿,叫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为我送终呢,那日可还遥遥无期呢,兴许哪天我就自己不声不响的回来了,快瞧瞧这个吧。” 伯秦子说着,将桌上的画卷往莫颜兮身前推了推。 这会儿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香雪收拾干净桌面,腾出一块儿地方。莫颜兮小心翼翼的取掉黄色绸缎,露出一卷古朴泛黄的画卷。一股悠久厚重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 莫颜兮将画卷打开,不由得吃了一惊,这画有一半儿画了的高山流水,飞禽走兽,哪怕是过去了许久,看着依旧栩栩如生,可见下笔之人的鬼斧神工。而还有一部分竟然是空的。 “这是…?” 莫颜兮有些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东西,有些不知所以然。 伯秦子挑了挑眉:“你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莫颜兮闻言,又仔细打量可许久,才道:“这半面画似乎是完整的,不论是青山,树木,流水,甚至是天空之上的落日,不论是构图手法,还是情景勾勒,怎么看都是一副完完整整的山水画。唯一有些意外的是,这作画之人的笔锋很是锐利,虽说轮廓圆润,可从一些细微处还是能够瞧得出来的。” 伯秦子点了点头,甚是满意道:“不错,果真是为师看中的人,观察的还真是够仔细的。这东西叫做《山河图》,乃是方面闻名于世的铸剑大师许休所画。” “许休?” 莫颜兮的脑海中立刻想起来辞陆城城门口横着的那把长剑,自己上面的那个名字。 “世人对于许休的猜测有很多,他这个人也确实有很多秘密,而这山河图便是其中最隐秘的。至于是什么,你就自己慢慢参透吧。如今武林之中,隐隐绰绰,有不少眼睛盯着花望楼,重山道也就罢了,鬼修罗至今还没有现出原形。他们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得好好提防着。藏在暗处的箭羽,要想最能一击致命。” 伯秦子说着,眯了眯眼睛,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莫颜兮闻此,连忙将画卷收好,而后小声问:“师父,这张画卷,到底有什么用处?为什么您会说它能够在关键时刻救徒儿一命?” 伯秦子往前凑了凑,小声笑道:“为师也是道听途说,听说里面藏着一张地下古城的地图,乃是先皇祖上亲自让许休做的。那里面的宝贝特别多,据说有一个剑冢,里面埋的是许休做的一百八十只绝世好剑,还有一个专门放宝贝的地方。金银财宝,各种稀有物件儿多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说这玩意儿厉不厉害?” “…………” 莫颜兮瞬间无言以对,伯秦子神色激动,话语平常,有些调笑的意味。 但是对于莫颜兮来说,拿着这张图就如同随时能招来杀身之祸,如今仔细回味,她怎么觉得自己被坑了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别来无恙 自从伯秦子离开闻熙城之后,莫颜兮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人人渴望的山河图,她是半点儿不敢拿出来翻阅,每天都换一处地方藏着,每日能瞧好几遍才安心。 又过了几日,二月中旬,风起扇终于再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到了闻熙城,果然不出莫颜兮所料,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许家的许若谨,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是她万万没想到。 焚香苑里,莫颜兮为柳唐月倒了茶,笑道:“今日吹得果真是杨柳风竟然把你给送来了。” 柳唐月闻言,笑道:“想你了呗,我可是想方设法,这才求了个机会出来的。” 今日,柳唐月穿了白色的雪花绸缎,上面绣了银色的柳叶儿,头上只别了几只玉簪,瞧着风雅的紧,再加上那张明丽清秀,略施粉黛的面容,真有一派柳家风范。 莫颜兮笑了笑:“我猜猜,你是不是央求柳老先生,让你来送贺礼的?” 柳唐月似乎是早就料到莫颜兮能够猜中,点了点头,笑道:“可不是,为此,我家那老爷子可是念叨了我好几天,虽说丞相府的莫柏青是在柳家书院读过书的,可毕竟和柳家没什么关系。柳家从来没有给朝廷之中的哪家送过礼,我这一趟,若是去了,还不知道有些人会怎么想呢。不过,幸亏有人救了我一命。” 莫颜兮闻言,疑惑道:“所以…你来闻熙城,并不是因为莫柏青的婚事?” “当然不是,哪怕丞相府在朝廷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犯不着我们柳家低头。能让我们低头的只有皇家和我们想低头的人。所以此次我是为了国公府来的。” 柳唐月神色平常的说着,话语之中,却是极为大胆的,将丞相府说的一文不值。 莫颜兮怔了怔,瞬间想起了李渊。 柳唐月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这国公府百年传承,倒也算是出了些人物的,至于老国公倒也和柳家有一些渊源的,前些日子,听说李世子被册封了,可惜我们远离朝堂,待消息传来,已经赶不上了。不过近日,似乎听说国公府和丞相府有婚事,我特地去问了,他们竟然是同一天的喜事,倒也算的是双喜临门了。我这趟来,带的是给李世子的贺礼,恭贺他继承了国公之位。” 莫颜兮晃了晃神,点了点头:“没错,不过莫柏青如今也算是个嫡长子,莫傅霖又怎么会在一天,办两件婚事?就算他愿意,那个刁钻的章茹萍也不见得愿意。” 说着,莫颜兮又想起了李渊,先前她一门心思扑在莫府上,竟然将这档子事儿给忘了。那个莫蓓荷绝对不是个安分的。她配不上李渊,更何况自己可是真真正正的和莫家断了,如果李渊成了莫傅霖的女婿,那么他们定然是站在对立面了。 柳唐月见莫颜兮神不在焉,轻咳一声,笑道:“那个章氏虽说是成了当家主母,可是整个莫丞相府,将她放在眼里的可没几个人。更何况还有一个嫡长女莫幽熙,她的名声在整个元凌也是响当当的,和莫柏青比起来,显然是莫幽熙更有用。莫丞相也确实将她放在手心里的。想必这样的主意,应该是莫幽熙提的,章氏,根本插不上嘴。” 莫颜兮收了神,点了点头,笑道:“她确实算得上是八面玲珑的才女。国公府和丞相府素来不对付,我倒觉得莫幽熙出这样的主意,表示为了宣示主权,和国公府作对。丞相府中,嫡长子和女儿,一娶一嫁,莫柏青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众人赏识,至于国公府的李渊,在不知缘由的外人眼里,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朝中众臣自然不愿意去国公府道贺的。” 柳唐月点了点头,瞥了莫颜兮一眼,随即笑道:“不明缘由的外人?看来你对他,并不是这么想的?” 莫颜兮一时语塞,忽而笑道:“他应该不是吧,国公府那种地方,算起来可比丞相府复杂的多。尤其是主母去世之后,更是鸡飞狗跳,他…应该是不容易的。” 柳唐月眨了眨眼睛,随即笑道:“还真是,他和我还是有些渊源的,这些等日后我再告诉你。至于他嘛,不仅是个心思细腻,城府深的,还是个专情如一的,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莫颜兮见柳唐月神色不寻常,嘴角也带着奇奇怪怪的笑容,挑了挑眉,问:“老实交代,你和他什么关系,我听你这意思,倒是和李渊很熟啊,这样夸他,莫不是…” “不是,当然不是,我和他清清白白!你可要相信我!我绝对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他的心思也绝对没在我身上!” 柳唐月摆手解释着,随即看了看天色,叹道:“时候也不早了,这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我再去睡一觉,好好补补,不过几日,这婚宴便要开始了,还有一场大戏要看呢。我先走了啊!” 语罢,还未等莫颜兮说什么,柳唐月已经从焚香苑消失了。 樱娘刚刚端过来一盘小巧精致的点心,见此时只剩莫颜兮一人,忍不住问:“怎么只坐了这么一会儿,柳姑娘可不像是风风火火的人啊。” 莫颜兮亦是不解的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对了你去准备两份贺礼吧。给国公府的要体面。给丞相府的,不仅要体面,我还要送他们一份儿大礼,你帮我拿过去。亲自送给莫傅霖。” 樱娘闻言,一一点头记下,而后犹豫的问道:“小姐,是真的准备好了吗?” 莫颜兮目光笃定的点了点头:“万事俱备,等着吧,一切都会水落石出,我定然会光明正大的告诉他们,我,莫颜兮回来了!” 二月二十六,天气回暖,闻熙城门口搭建了好多粥棚,左右两侧,有国公府的也有丞相府的。 城内更是热闹非凡,随处可见红色的喜灯。鞭炮声也是此起彼伏。路上挤满了行人,都等着分喜糖喜钱。 今日可真是热闹,国公府和丞相府一同办喜事儿,但是对于大臣们来说,个个都为难的紧,这丞相府和国公府相距甚远,而且两边都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物,今儿可真是要跑断腿了。 醉十里的人分道扬镳,莫颜兮跟着柳唐月,还有唐明桑去了国公府,而樱娘也同风起扇,许若谨去了丞相府。 吉时已到,门口传来一阵唢呐声,莫柏青娶的是尚书府的千金刘婉儿,算起来也是门当户对的。这会儿应该是已经迎到亲,到了门口。 众人相拥而上,围观着如此盛景,不得不说排场是真的大,就算是说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不过相比之下,莫蓓荷那边儿明显要凄凉的多,因着是庶女,不能从正门离开,所以只开了小门。 林秋莲擦掉眼中的泪水,咬了咬嘴唇,强硬的挤出一抹笑容来,将莫蓓荷送到了门口。 门口等着的只有一顶轿子,前来接亲的队伍也算是体体面面,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只是却不见新郎官在何处。 跟着的喜娘也不解释,将莫蓓荷迎进轿子,便一声不响的走了。只留林秋莲瘫坐在门口,哭个不停。 延安堂内,前来道喜的人越来越多,宴会,被设在正堂之外的宽敞花园,如今已经能够看到一些新绿,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拜了天地之后,众人便在花园之中,饮酒作乐,有些人才从国公府内出来,这会儿还没到呢,再加上一些还要去国公府的,一时之间,席间也没剩多少人了。 樱娘见此,连忙起身,拿着一个锦盒行至莫傅霖的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而后笑道:“今日莫少爷大婚。实在是可喜可贺,我们东家听闻此事,甚是开心,所以特地命樱娘送了贺礼来,先有什锦四香各六盒,珍惜翎鸾香水绸九匹也好图个吉利。至于这个是我家东家特地嘱咐亲自交给莫丞相的,还望莫丞相不要嫌弃。因着醉十里还有生意,实在是走不开身,樱娘这就先行告辞了,还望莫丞相不要怪罪。” 樱娘礼数周全,语罢,又行了礼,这才转身往门口去了。 莫傅霖听闻醉十里送来了如此厚重的贺礼,也是一惊。随即命莫柏青亲自将樱娘等人送出去。 不过,待他打开锦盒的一瞬间,整个人脸色一变,呆愣在了原地。 这锦盒之中的,是一串儿雪白的菩提手串儿,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 莫傅霖心情全无,连忙派人见了莫幽熙,自己则丢下众人,直接去了书房。 这枚手串儿他当然认识。而且熟悉的很。 莫傅霖拿起手串摸了摸,随即神色凝重的打开纸条,里面只有八个大字:“勿动,日后亲自来取。” 这笔迹娟秀之中,带着一丝狂放之味。只八个大字,却叫莫傅霖心神一颤。 莫傅霖冷哼一声,将东西放在桌面上,坐下来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红颜白骨 执来巷国公府,瞧着并没有那么热闹,比起丞相府更是显得有些不尽人意。 不过因为是个庶子,又在闻熙城里的名声不好,就连国公也不怎么上心了。 快到饷午之时,国公府也还算热闹的,喜宴摆在了前院的堤柳园。 这会儿众人都等在了正堂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李渊穿着凤凰喜服,发了一个哈欠,才往门口去。这会儿新娘已经到了门口等着了,可他才刚刚被府里的丫鬟喊起来梳妆好。 真别说,因着李渊本就身量端正,看着人高马大,再加上长的确实水灵可人,还真有种温文尔雅的气度,再加上今日穿着的红色衣服,衬的整个人精神百倍。 李诚明脸色并不太好,坐在正堂主位之上,不说话。至于李渊的娘亲,就算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个妾,根本没有资格坐在这儿,老国公重规矩,绝对不会同意李诚明将妾氏抬上来。 门口人群越来越多,鞭炮放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莫蓓荷坐在轿子之中,眼中露出一丝委屈和厌弃,一直低头盯着左手上的翠绿镯子。 终于,门口有人生传来,喜娘面色一喜,连忙喊道:“新郎来了!新郎来了!快落轿!让新郎背新娘进去!” 轿夫闻此,这才放下轿子。李渊眯了眯眼睛,而后阔步上前,一把掀开帘子,冷声道:“自己下来。” 莫蓓荷被这冷淡的声音吓了一跳,愣在了轿子里,眼中已然聚满了泪水。 “我只说一遍,自己下来。” 李渊站直身子,神色冷冷淡淡,眼神之中露出的只有不屑。 喜娘见气氛逐渐凝固,连忙上前扶着莫蓓荷出来,笑道:“哎呦!这人已经到了,就快出来吧!里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等到拜了天地,你们想怎么腻歪就怎么腻歪。” 准确来说,莫蓓荷是被拽出来的,然后由喜娘一路搀扶,进了正堂,至于李渊,全程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根本懒得动她。 正堂之中,李诚明见二人进来,眯了眯眼睛,不耐道:“赶紧的吧,吉时都快过去了。” 喜娘见此,连忙笑道:“今儿因着两家过喜事,路上难免耽搁了些,咱这就开始!” 话刚说完,门口就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手里拿着拜帖,慌慌张张的递给李诚明。 李诚明只觉得压在心里的火气更大的,一把将拜帖拿过来,只是待他定睛看去,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甚是不敢相信。 “柳家的拜贴?快将人请进来!算了算了!我亲自去!” 语罢,已然将众人丢在正堂之中,自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在正堂之中的其他人,尤其是朝廷官员,听到李诚明的话,亦是跟了出去。这几年还有许多都是柳家学院的学生呢! 莫颜兮和柳唐月,唐明桑站在门口等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看到一群人蜂拥而至。 三人恭恭敬敬的对着来人行了礼,还未说什么,便听李诚明问:“真是没想到,柳家会过来,不过是小小婚事,怎么惊动柳老先生了?他老人家可还好?” 柳唐月闻言,笑道:“多谢国公挂心,爷爷一切安好,因着前些日子错过了您的册封里,他还整天念叨着,这不,听说国公府又有了喜事,特地派我过来。一来补上国公的贺礼,再者恭贺国公府小世子娶妻。” 听到小世子,李诚明还有些疑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几乎闻熙城内的所有人都喊李渊少爷,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李诚明也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哎呦!还真是让老先生费心了,三位快进来吧。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实在是不值得他老人家惦记着。” 莫颜兮见李诚明就要迎着他们进去,连忙笑道:“在下醉十里东家莫颜兮,身边的是小女子的幺弟,唐明桑。在此恭贺国公府小世子娶妻,这次专门带了最近新得得几匹凤凰绸,希望二位总结同好,早生贵子。” 李诚明闻言,这才将目光放在莫颜兮的身上,不由得又一惊,瞧着姑娘,也不过年纪轻轻,刚刚并笈的模样,竟然会是醉十里的东家,而且竟然还将它打理的那么好。至于凤凰绸也是千金难买的东西,就算是国公府,有的也全给李梦姚用了。实在是出手阔绰的很! 李诚明心下想着,面色一喜,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谁能想到闻熙城里被猜破天的醉十里东家竟然会是如此年轻的小姑娘!” 礼部侍郎孟庭康捋了捋胡子,亦是笑道:“恐怕日后,这闻熙城中的奇女子又要添一位了!” “国公谬赞了,只不过是手下的一点儿小生意,得亏是遇上了几个厉害的行家掌着,我也只是挂了个牌子罢了,实则就是个甩手掌柜而已。” 李诚明见莫颜兮话语谦逊,不卑不亢,不由得投来赞赏的目光,连忙引着三人去了正堂之中。 李渊的揉了揉脖颈,好久不在府里睡觉了,一觉醒来竟然有些酸疼。如今这正堂之中,所剩之人无几。 半饷,门口传来声音,李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莫颜兮,不由得眸子一亮,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莫颜兮闻言,亦是笑道:“自然是恭贺世子巧得佳人。” 柳唐月莫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着,见此,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 李诚明面色一冷,指着李渊的鼻子骂道:“你个逆子,柳家特地来人恭贺你,你还不快行礼问人。” 李渊闻声,看了看柳唐月,莞尔一笑:“都这么熟了,就不必见外了?” 柳唐月点了点头,随即对着李诚明道:“国公不必强求,我和李世子相交匪浅,算得上是知心的朋友,我家老先生亦是对李世子赞不绝口。我们平辈之间,年岁也差不了多少,就算了吧。” 正堂之中,议论之声四起,李诚明愣在原地,看着李渊,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会和柳清悬的宝贝孙女相交匪浅! “既然如此,那几位里面请,这正赶上拜堂呢。” 几人入了座,李诚明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柔和起来。 喜娘抹了抹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又笑着喊道:“既然如此,那么咱就开始拜堂吧,再晚一点儿,吉时真的就被耽误了!” 话音刚落,门口又跑进来一个小厮,神色慌张的看了一眼礼部侍郎孟庭康,随即小声在李诚明跟前说了几句。 李诚明面露难色,撇了孟庭康一眼,随后道:“去请进来。” 半刻钟后,小厮领进来一个男子,衣着华丽,眼眶通红。 刚一进门,男子便一把抱住了莫蓓荷,哭道:“蓓荷,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我们明明都约定好了,这一辈子,你只能嫁给我!” 一时之间,正堂众人面色各异,但是大多都看向了孟庭康。 孟庭康面色铁青,上前一把将男子拉过来,使足力气扇了一耳光,骂道:“逆子!谁让你来的!竟然在这里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回去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还不快滚回去!一身的酒味儿!真不怕丢人!” 这男子便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孟少怀。 莫蓓荷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从喜帕的余光中看到了李渊的位置,连忙站过去准备拉他的衣服,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儿甩开! “孟大人,别急啊,我听着令郎似乎有事儿没说完呢。” 李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看着孟少怀。 孟少怀一把抱住莫蓓荷的腿,将喜帕拉下来,继续哭道:“蓓荷,你看看我!是我啊!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的手腕儿上还带着我送给你的镯子,说明你心里有我,更何况我们已经…已经…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孟庭康一脚将孟少怀踹了好远,道:“你胡说什么!不是我们孟家的媳妇儿哪儿来的孩子!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至于莫蓓荷已经不知所措,吓的浑身颤抖,见李渊转过头来,连忙道:“他!!他胡说的,我根本没有和他…我们是清白的,是清白的,我没有怀他的孩子!没有!” “是吗?那你手上的这个镯子如何解释?你是觉得我们都是傻子不成,他能找上门来,便说明此事定然是真的,你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稍微打听打听,自然会水落石出。” 李渊语气温柔极了,可说出来的话,却比冬日的冷风更渗骨。 李诚明拍了拍桌子,愤怒起身,道:“好你个莫傅霖,竟然将这等不要脸的货色送到我们家来!是当真瞧不起我们不是??来人,将这贱人送回去,给我当着莫傅霖的面说清楚了!他竟然如此侮辱国公府,待上朝之日,我定然要将此事禀明圣上吧,让陛下给我们国公府主持公道!” 语罢便愤然离席,正堂之中的众人看完了热闹,很快就散了。 莫蓓荷又被拖了出去,一把塞进了轿子中。她的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着。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回去便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死!而且很有可能会死无全尸,连累很多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竟然是他 天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蓝了,上边儿没有一朵云,清澈的如同湖水倒映上去的一样。 莫幽熙听到消息,便跟着小厮来了书房之中。 莫傅霖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凝重,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回来绝对不简单。 莫幽熙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菩提手串儿,冷静的小道:“回来了?三年了,还真是躲挺久的空,就是不知道她这回有什么手段。” 莫傅霖叹了一口气:“或许当初…我们就不应该…” 一想起三年前的事儿,他便想起了那位小妾腹中的孩子,丞相府内,妾氏也算多,可是他却没几个儿子,最后竟然只剩下莫柏青一个。 莫幽熙听到莫傅霖的话,神色一遍,冷哼一声:“你可别忘了我母亲,为了这件事儿,我们牺牲了多少人,不就是一个小妾,你心疼了?” 莫傅霖闻此,连忙摇了摇头:“当然不会,一切都是为了大计,别说他们了,就算牺牲你我那也是应该的,不过她倒是一个变数,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当初那件事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莫幽熙摇了摇头:“知道那件事儿的人已经被处理干净了,莫颜兮那个贱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多半儿只是来寻仇的,不过就凭她一个?不过是一个醉十里罢了,想让它消失,还不简单?背地里做的干净一些,保准儿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莫傅霖闻言,轻笑一声,道:“还是女儿你想得周到,不过短短三年,能整出这样大的动静,不得不说她还是有这本事的,可惜了,只是一个商户,无依无靠,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这边正说着,荷瑞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行了礼,道:“老爷,小姐,不好了,国公府那边儿出事儿了!” 前院热闹欢腾一片,从国公府里出来的人全都聚集在了丞相府,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后院里,众人纷纷聚集在了章茹萍的屋子里。 不过片刻,荷瑞便一把将莫蓓荷拉了过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左手的镯子应声碎成几瓣儿,莫蓓荷蜷缩在一起已经说不出话来,身子猛烈的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林秋莲一脸疑惑的被请了进来,待她看到地上的莫蓓荷时,连忙跑了过去,问:“老爷,这是做什么?蓓荷怎么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国公府吗?这是怎么了?您可要给蓓荷做主啊!” 莫傅霖眯了眯眼睛,恶狠狠的冷哼一声:“我当然会好好给她做主!瞧瞧你教的好女儿!竟然做出如此低贱之事!让国公府看了我们的笑话!让全天下都看我的笑话!” 林秋莲听到莫傅霖的咆哮,被下了一跳,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小声问道:“老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家宴之上,我就奇怪,怎么好端端的,操心起自家女儿的婚事,咱家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任何一个。你如此着急,应该是知道内情的吧。” 莫幽熙神色淡定,冷声问着。 一说起这个,林秋莲明显慌了,躲避着莫幽熙的目光,颤抖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内情,我根本就不明白!” “不明白?你同你女儿住在一个院子,她每回去哪儿你当真不知道,如今事发,那个孟少怀可是已经去了国公府那边儿闹的人尽皆知。你女儿这才被退了回来。我听说,孟公子说,你女儿怀了他的种?” “胡说!她在胡说八道!老爷!你千万别听她胡说!一定是误会!蓓荷这么乖!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你要相信我啊!老爷!” 莫傅霖一脸冷漠,眼神之中只有厌恶。 莫幽熙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如今个个官员都知道了你女儿做的丑事,本来国公府和丞相府就不对付,她做出这样的事儿,岂不是给了国公府一个正正当当的理由来诋毁丞相府的声誉,这么大的事儿,绝对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她品行不端,父亲定然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教女无方。就算是那个不学无术的李渊,他也做不出这样恶劣的事儿!你们二人这是要造反啊。这事儿只要一查,便会一清二楚。你们谁也逃不掉!” 林秋莲听了这话,瞬间慌了神,话锋一转儿,跪在莫傅霖跟前,哭道:“老爷!蓓荷她也是被逼的,都是那个孟少怀,看上了蓓荷,是他强迫蓓荷的,蓓荷可是您的血肉啊!求求您,原谅她这一回吧!” 莫傅霖厌恶的将林秋莲踹开,拿着桌上的茶碗就照着她的头上砸了过去,滚烫的茶水泼了林秋莲一脸,血水顺着林秋莲的脸流着。她的脸上很快起了一堆水泡。 莫幽熙轻笑一声:“你还真是心思简单,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如果我们还留你,那么天下人将怎么看我们?都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呢?什么也不是的东西,吃里扒外也就算了,竟然动了歪心思。损了丞相府的名誉,就应该付出代价。” 莫幽熙说着,喝了一口清茶,挑了挑眉,笑道:“放心吧,念在你们也算是丞相府的人,我一定会对你温柔些的。荷瑞,等会儿将莫蓓荷带到城郊的小河中,扒光衣服,浸猪笼,等死透了派人丢到哪个山涧里喂野兽。至于林秋莲,也带她去,让她眼睁睁的看着,然后送到窑子去。你女儿这么喜欢勾引男人,这种滋味儿,你也该试试。” 语罢,章茹萍心中一惊,手也颤抖了一下。 林秋莲咬了咬牙,指着莫幽熙,骂道:“好你个心狠的女人!你也是有娘生的,怎么能想出这么心狠的招儿来!我!我们没有挡你的路!你为什么要如此!” 莫幽熙冷哼一声:“丞相府名誉受损,便是挡了我的路。你,一个喽啰罢了,死不足惜。” 语罢,莫幽熙已然出了门,荷瑞立刻招了人进来,将哭着喊着的林秋莲和莫蓓荷拖了出去。 章茹萍定定的坐着,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心脏砰砰直跳,坐立不安。 莫傅霖脸色不好,转身道:“后院的事,你最好给我管清楚喽!若是再出这样的事儿,你这主母也别做了!我随时可以换人!” 章茹萍闻言,连连点头。如同一个奴婢一样,眼神之中,满满都是恐惧与害怕。 待莫傅霖走后,章茹萍这才松了一口气,跌倒在椅子上,抓着桌子,恶狠狠的自言自语道:“好你个莫幽熙,果真是厉害的!我可是这个家的主母!怎么能任由你行使我的职权!贱人!” 这样的丑闻,不过半天的时间,已经传遍了闻熙城内的大街小巷。 孟庭康将孟少怀拎回府上,一脚踹进了祠堂里。 不过令他惊奇的是,此刻的孟少怀竟然无比安静,丝毫没有在国公府里大哭大闹的丢人样子。 “你可都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如此丢人现眼!日后还怎么再朝廷里立足!” 孟少怀叹了一口气,乖乖的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道:“父亲,孩儿错了!孩儿不该受莫家那贱蹄子的迷惑,和她有了牵扯。” 孟庭康闻言,冷声问道:“我且问你,那个贱人真的怀了你的孩子?” 孟少怀摇了摇头:“并未,我和她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那你今天又是闹哪一出!我们孟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别的不说,以国公府和丞相府的关系,这事儿一定是会闹到陛下前面的,到时候我也少不了一顿批斗!” 孟庭康被气的面色铁青,他恨不得将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一把掐死。 孟少怀乖乖听着,而后才道:“父亲,此事并非儿子的意思,实在是因为有人抓住了您贪污受贿的把柄,他答应我,只要我应了这件事儿,那么就不会将您的事儿抖出去。” “你说什么?” 孟庭康闻此,瞬间觉得气血逆流,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儿极为隐晦,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才对! 孟少怀目光笃定的点了点头,已然明了确有此事。 孟庭康半天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问:“他是谁?” “李渊。就是那个人人口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国公府的庶子李渊,今日结亲的那位。” 至今再说起来,孟少怀依旧忘不了自己第一次听到自家事儿从那个人嘴里说出来的样子,那些话怎么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呢?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可能是他呢…” 孟庭康闭着眼睛,蹙眉思索着,刚才他的脑海里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想到李渊。多少年了,他早就在闻熙城里臭名昭著,远近闻名。这样的人,竟然会威胁到他?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呢。能够隐藏这么多年,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他的心性实在让人害怕。 “看来,我们都小看国公府了,果真是能人辈出,就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不想娶那个女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瓮中捉鳖 天高海阔,云卷云舒。时间总是马不停蹄的就这样过去了。 因着莫蓓荷和孟少怀的事儿,惹得陛下大怒,最后停了孟少怀的职责,罚了莫傅霖三个月的俸禄,各打五十大板,才算了事。 而此事收益最大的应该就是国公府了,不仅出了口恶气,而且又拿下了原本就属于国公府的一些职责,可见陛下是真的有了心思扶持国公府的,所以李诚明最近可以说是风光无限,这心情也好的紧。一些朝中官员也渐渐有了倒戈之势。 今儿个一大早,莫颜兮便听到潜伏在闻熙城内的暗卫来报,这会儿莫宅正堂之中,已然聚集了许多人。 “从辞暮楼里穿出来的消息,应该是可靠的,就是我还拿不准他们到底是为了谁来的。” 莫颜兮说着,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柳唐月。 “听小九说,来人个个内息身后,是顶尖儿的练家子,虽说只来了是个人,不过每个都是以一顶百的。” 风起扇面色凝重,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闻熙城内突然来了这些人,可不寻常。 柳唐月仔仔细细的看完之后,目光一凝,疑惑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众目睽睽,这些人是怎么混进来的?除非…” “除非有权势指使着。” 莫颜兮莞尔一笑,顺着柳唐月的话说了下去。 唐明月点了点头:“虽说是天子脚下,可是这里可比我们去过的那些地方混杂多了,几乎家家都有豢养的武林高手,更何况皇宫禁地更是高手如云。所以根本就无从可查,哪怕是出了事儿,也找不到来源。” “平日里只当你只会读书,这关注的都是一些政史风雅之事,怎么如今谈起这些事儿来也自如遂常?” 莫颜兮挑了挑眉,忍不住逗着一脸凝重的唐明桑。 唐明桑回过神来,见众人都看着他,脸红了一大片,赶紧挠了挠头发,憨笑道:“这不是平日里跟着大家听的多,见得多,耳濡目染的嘛,再说了,如今的武林和朝廷,那是茎叶相连,倒是也不难猜测。” 众人闻言,皆是哄堂大笑,这逗小孩儿果真是好玩儿的紧。 一阵欢笑着之后,莫颜兮这才止了笑容,严肃道:“如果说是朝廷之中的权贵,以我们如今的情境,倘若他们真的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么极有可能是丞相府的,不管如何,我们总归是要做着打算的。” 莫颜兮说着,眼睛一转,似乎是有了主意,笑道:“樱娘,从今儿个起,醉十里收铺再早两个时辰,就说是最近忙着制作新香,大家都跟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逛街的逛街,读书的读书,只是绝对不能一个人独自出门,尤其是南柯和明桑,你们不会武功,出门必须有人跟着。千万别露出什么马脚,让人家提前知晓我们已经知道有人来了。” 语罢,莫颜兮又转头对着风起扇格外嘱咐道:“那几个人你亲自盯着,既然都是一个顶百的大能人,那么我们这里兴许也就只有你和许公子可以一敌。你去不容易被查觉。” 众人闻言,皆一一应承下来,不过虽然大家都表面看着轻松,可这生命大事儿总是压在心里头,还是挺折磨人的,风雨来之前的漫长等待,才是最可怕的。 不过这事儿还真是让莫颜兮给猜对了,这人确实是丞相府找来的。 日子安安稳稳的过去了两天,还是没什么动静。 丞相府偏院里,莫幽熙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树梢上站着的一只羽毛洁白的信鸽,手里摸索着一只小竹筒。 不一会儿,荷瑞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回道:“小姐已经吩咐下去了,老爷那边儿也已经知道了。” 莫幽熙闻此,眯了眯眼睛,冷笑道:“看来我们是真的小看这个莫颜兮了,三年的时间,竟然能在武林之中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花望楼,醉十里,真有你的。不过再怎么样,来了这闻熙城,三年前如何,现在我依旧能让你如此!” 说着,莫幽熙的眼神之中,竟然起了一丝狠意。 荷瑞低着头,继续道:“千花城那边儿也有消息传来,莫颜兮似乎是一直跟着永安王的,她此时回来闻熙城,难不成是永安王的意思?毕竟她从前也算是丞相府的人,万一…” 荷瑞的话,让莫幽熙心中一惊,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最近的怪事儿有点儿多,一时之间我也拿不准主意,陛下如今态度大变,一心向着国公府,没准儿还真有些起疑心了。毕竟那个永安王可不是个善茬儿。吩咐下去,最近让中间的那些人别弄出什么动静。对了,告诉那边,柳家有消息传过来,一切按计划行事。” 荷瑞闻言,连忙出门,临了又听到里面传来一句:“不管如何,这个莫颜兮是不能留的,干净一些,别惊动了永安王府。”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五天之后,竟然下去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过了午时,竟然慢慢转成了倾盆大雨。 南柯坐在桌子旁,看着屋外的大雨,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嘀咕道:“是不是我们多心了?都这么多天了,还不见人影。” 一旁靠近窗户的座椅上,莫颜兮刚刚和柳唐月下完一局棋。二人落完了手里最后的子,平了。 “你急什么,那些不要命的杀手,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儿不说,凡事过不了三天。急什么,只要这闻熙城里一天没有动静,那么我们便不能算是安全的。” 莫颜兮抿了一口热茶说着,雨下的很大,夹杂着丝丝冷意,不过半会儿莫颜兮已经感觉到手凉了。 柳唐月伸展了一下身子,而后看了看天色,忽而皱起眉头来。 “已经酉时了。” 莫颜兮闻此,点了点头,过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神色一边,走到门口喊道:“香雪?明桑!” 二人正忙着整理书籍,闻此,连忙跑了过来。 莫颜兮着急的问:“起扇和许公子那里可有传消息过来?” 香雪闻此,连忙摇了摇头,赶紧道:“刚才忙过头了,竟然忘记了时辰,今日还没有见到有消息过来,不过起扇每天都会在酉时之前派人将消息送过来,这会儿还不见人…难道是发生了什么。” 天色阴沉,瞧着就像是黑云压城一般,因着雨太大,这会儿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城外慢慢的聚起一团雾气,朝着这边缓缓过来。似乎有吞噬整个闻熙城的样子。 莫颜兮只沉默了一会儿,连忙道:“去吩咐府里的暗卫,通通去醉十里看着。让清蓉他们去寻个园子躲起来。我们府中有唐月做的机关术。起扇他们如果觉得不对,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只要我们拖住就可以了。” 一切安顿之后,莫颜兮和南柯等人便通通留在了焚香苑等着。 过去了半个时辰,屋内几乎无人说话,个个面色凝重。 忽而,苑门口似乎是有动静传来,众人连忙噤声,香雪从窗户的缝里瞧出去,而后伸出手指头比了一个三。 莫颜兮见此,皱了皱眉头,随即便听到屋外有什么东西穿破雨幕,而后带着锋锐的剑气,从门口穿透进来,直直的朝着莫颜兮刺过去。 这剑的寸劲儿很大,瞧着闪着淡淡的银光,应该是一把绝世好剑。 莫颜兮额间的碎发被剑气逼的肆意飞扬,这剑在离莫颜兮只有一寸的距离时,被香雪赤手一把捏住。 鲜红的血液说着剑刃,从剑尖儿上流了下来,滴在莫颜兮的锦袍上。 “快退!” 香雪大喊一声,随即便听到一阵又一阵划破长空的兵刃声,这一次进来的,是三支似曾相识的长箭。 柳唐月躲在一旁,透过残破的门,往屋外看了看,而后大惊道:“屋外的机关术竟然都被拆了!这怎么可能!” 莫颜兮闻此。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不过还不等她有什么想法,便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屋外只有三个人,他们走的从容缓慢,可每一步都踏在了屋里众人的心上。叫人无法呼吸。 “我这里还有一个东西,可以阻挡一阵,除此之外,我有飞天锁,不过只能带两个人走。” 柳唐月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团透明丝线,而后解开腰带抖了抖,腰带竟然变的有几丈长,一端有一个小小的如同连弩一样的小型三爪钩。 柳唐月倒也不耽搁,连忙将手中的透明丝线顺着房梁等地方,绕了好几圈儿。在门口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眼看着屋外的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处,莫颜兮有了主意,小声道:“等会儿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南柯和明桑从那边窗户出去直接离开。我和香雪从这边儿窗户出去,香雪会点儿功夫,可以带着我翻墙离开,到时候谁死谁活,听天由命吧!” 一番商量之后,二人相视一笑,随即决定了下来。 这事儿太过突然,本来按照莫颜兮的计划,她是想着来个请君入瓮,从而瓮中捉鳖。没想到如今失算,竟然成了别人的鳖。 第一百五十七章 永安王府 从城外飘进来的大雾将整个闻熙城笼罩其中。雨越下越大,街道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 东罗街上,血腥气味浓重,风起扇手里拿着沾了血又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长刀,目光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四个黑衣人。 不远处的房屋之上,许若谨已经和两名黑衣人又缠斗在了一起。 他们刚刚已经交过手了,这些人几乎不怎么近身,一直躲着她的进攻,明显是为了拖住她和许若谨。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莫宅之中,三个黑衣人推开面前的门,迎面便看到蜷缩在一起,面色苍白的几人。在他们的眼里,莫颜兮几人,就像是蚂蚁一样,只需要用脚轻轻一捻,便会粉身碎骨。 其中一个拿着长刺的黑衣人,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先人一步上前。 忽而屋外吹进来一阵狂风,夹杂着一些水珠子。 站在中间的黑衣人瞥见停在空中的水珠子,意识到不对,连忙去抓身边的人。 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那人的手臂刚刚往前伸了伸,就碰到了柳唐月布下的透明丝线。 只一瞬间,那种拿着长刺的手臂便被切割开来,待掉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好几十个碎块儿。 黑衣人震惊的看着自己消失了的手臂,过了一会儿,鲜血才喷射出来,疼得他直叫唤。 莫颜兮见此,连忙喊道:“走!” 一行五人,兵分俩路,从各自的窗口飞了出去,而后各显本事,消失在了莫宅之中。 黑衣人见此,连忙追了上去。 莫颜兮和香雪冒着雨一直往前跑,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路上就连一盏灯火都看不见。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二人身后便有了动静。莫颜兮闭着眼睛,已经看不到前面的路,只能凭着直觉在雨里乱窜。 突然一一把长箭穿过层层雨幕,朝着莫颜兮的方向“嗖”的穿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香雪一把退倒莫颜兮,长箭穿透了香雪的肩胛骨,发出撕裂皮肉的声响。 雨水顺着莫颜兮的鼻子里留了进去,莫颜兮只感觉眼眶热热的,似乎是有眼泪流了出来。混在雨水之中,分不清楚。 香雪的膝盖烂了一大片,似乎是掉了一层肉一样,疼痛难忍,再加上背后的伤,她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小姐,快跑…跑!” 香雪手忙脚乱,催促着莫颜兮起来。 这样的场景,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焚香苑,那些记忆里熟悉的人,当年也是用这样的眼神送别她,然后此生便见不到了。 雨水不断的冲刷着莫颜兮的脸庞,使得她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莫颜兮咬了咬牙,使足力气站了起来,然后用力将香雪扶了起来,将她拖到了一边的一颗宽大的桑树后,擦了擦香雪的脸,笑道:“睡一觉,睡一觉之后,太阳就出来了。” 香雪已然明白莫颜兮要做什么,哭着摇着头。却被莫颜兮敲晕过去。 莫颜兮起身,吐了一口长气,她不想再有人为了保护她而死,那些跟在她身边的人,任何一个为了她而已,她都会觉得撕心裂肺的疼。她希望她们活着,好好的活着。这一切仇恨的开始,本来就是因为莫颜兮自己,如果当初她们没有跟着自己,哪怕不快乐,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莫颜兮如此想着,看了一眼雨雾中逐渐显现的人影,而后继续朝着前方奋力奔去。 前方除了雨幕就是雨幕,就连房屋也越来越模糊,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呼吸声。莫颜兮终于看到前面隐隐约约的一个红点儿,在雨中来回摇曳,似乎是一个红色的灯笼。 那个隐隐绰绰的红点儿就像是悬崖边上突然出现的一根稻草,尽管你明明知道就算过去了,活着的机会也是寥寥无几,可是因为求生的本能,还是会倾尽全力跑过去。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似乎是有锋锐的利器从她的耳畔划过去了,而后她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应该是死了吧。混沌之中,这是莫颜兮最后的念头,而后她便觉得自己的心神渐渐松懈下来,从懂事以来,莫颜兮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放松过,这一生她过的太累了,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鲜红的灯笼不断的摇曳着,一把锋锐的匕首将对面呼啸而来的长箭劈成了两半儿。 村一神色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二人,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身影,随即对着身后的人道:“快去告诉殿下,就说是莫姑娘晕倒了!” 小厮匆匆而去,这两位黑衣人目光警惕的看着村一,随后目光往上,红色灯笼的投射下,宅子的上方,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永安王府” “是永安王府,糟了,赶紧撤退!” 二人见到了永安王府,连忙往后退着。这里可是连阎王都不敢闯的地方,里面住着的,更是比阎王都可怕的修罗! 村一冷哼一声:“敢在永安王府门口,持刀杀人?还想一走了之,做梦!” 语罢已然如同鬼魅一样,和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不过一刻钟,二人已经出现了颓势,节节败退。 突然一枚白玉簪子夹杂着浑厚的内息穿透雨雾,直接从一名黑衣人的头颅上穿了过去。 永安王府门口,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穿着松松垮垮的青莲色里衣,目光冷冽的盯着还没有倒下的黑衣人。 “村一,最近越发懒散了,不过是两个喽啰都搞不定!” 元怀笙冷哼一声,语气之中都是不满。而后一把将地上的人儿捞起来进了门。 大门从里面紧紧关闭。村一挠了挠头,莫名其妙被说了一顿,这会儿看着对面的人,瞬间火冒三丈。 “都是你们这些兔崽子,尽做一些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事儿,其他人也就算了,我们殿下的心上人也是你敢惹得?” 语罢,村一握了握手骨,随即一拳将对面的黑衣人的头骨震碎。然后挑了一块儿地方,翻墙进了王府。 元怀笙将莫颜兮抱进了自己住的漫华阁,然后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将莫颜兮放在床上,仔细的检查了伤口,待确认都是一些小伤之后,这才眉头舒展,放心下来。 村一鬼鬼祟祟的跟着进了门,静悄悄的矗立在门口。 “杵在这里跟死人一样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个丫鬟进来。” 村一点了点头,刚往外走,又被元怀笙喊住:“派人去看看,莫宅怎么了,其他人去哪儿了,记得喊苏长风和苏长卿一起去。遇到那些喽啰,杀无赦。” 元怀笙明显是有了杀意,如今站在他的跟前,村一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应承下来,走了出去。 元怀笙莫名觉得心里烦躁的紧,又走到床边,搭起脉来。 雨是半夜停的,子时之后,乌云散去,竟然有了皎洁的月亮透了出来。 元怀笙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她的呼吸越来越平顺。就像是熟睡的小猫一样。 刚才的丫鬟替莫颜兮换了衣服,擦拭了身子,这会儿倒是干干净净,只有一头如瀑得青丝湿湿的。 元怀笙盯着莫颜兮的头发,越看越不顺眼,连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最后,元怀笙拿起一旁的毛巾,捏着青丝,一点儿一点儿的慢慢的擦拭着莫颜兮的发丝。 长夜寂静无声,雨停了,什么都听不到了,尤其是在极为空旷的永安王府。 鼎炉中的香慢慢燃尽,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阁楼之中,床幔轻纱随风摇曳,少女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睡的香甜,绝美的公子靠着床楣,轻轻眯着眼睛小憩,眉宇还没有舒展开来,竟然无比的和谐。 村一带着众人找到了被莫颜兮丢在桑树下的香雪,而后一路到了东罗街,入目的只有七个死状惨烈的黑衣人,以及深深浅浅的血泊。 风起扇和许若谨飞檐走壁,穿过了大半个闻熙城,终于在城东的一处小巷之中,见到了被逼在角落里的柳唐月三人。 那个缺了一条胳膊的黑衣人被风起扇一道割断了脖子。 风起扇双目通红,浑身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杀伐之气。 许若谨摸了摸鼻子,而后轻轻拍了拍风起扇的后肩,小心翼翼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刚刚在东罗街上,许若谨属实被风起扇吓了一跳。她那时的模样,就像是一匹暴躁的孤狼一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倘若疯了一般,无人可挡。 “她人呢?” 风起扇冷静下来,一眼望去,并没有见到莫颜兮。 “她和我们分开走了,有两个人追,应该是往城西去了。” 柳唐月说着,拉着地上的人起身,众人连忙又往城西一带搜索过去。 今夜的夜如此的漫长,难以安眠的人有许多,喜怒哀乐,无数种情绪,在黑夜之中,就像是打开了阀门的洪流,倾泻而出。待到第二日,太阳升起,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大家依旧进行着聚散分离,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一百五十八 情丝绵绵 春风徐徐而来,吹开柳叶,露出后面石亭旁边秋千上的小人儿。 一阵银铃般的笑容传来,秋千上的粉嫩小娃娃盯着桌上玩着毛球的白色猫儿,眼睛笑成了月牙。 阳光明媚,投下一片暖光,石亭之中正坐着一个面目和善的瘦弱妇人,十指灵活的打一个麦穗儿络子。 “阿娘,为什么你每天都要做络子?” 小女孩抬头问着,因为太小,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太清楚。 “打了络子,你个小馋猫才有桂花糕吃呀。” 小女儿听了,一蹦子跳下秋千,坐在石凳上,看着妇人的手,笑道:“那等我长开了,我也要每天打络子,给娘亲买胭脂,这样爹爹就会经常来了。” 忽而不知从哪出吹来一阵邪风,将这一副人间画卷吹得一丝不剩。 莫颜兮躺在床上,双手使劲儿的攥紧,将压在身上的被子蹬掉。 元怀笙不满的挑了挑眉,起身放下手中的书卷,走过来将被子重新盖好,然后伸手摸了摸莫颜兮的额头。 因着昨日的大雨,莫颜兮周身发热,这会儿脸颊红红的,宛若桃花儿一样。 “阿娘…我想吃…桂花糕。” 应该是烧糊涂了,莫颜兮竟然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元怀笙将手搭在莫颜兮的手腕儿处瞧了瞧,然后将一缕精纯清凉的内息慢慢注入进去。 床上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手指松开,呼吸平稳。 约莫一刻钟后,村一端着药进来。元怀笙用汤匙一点儿一点儿将药灌进莫颜兮的嘴唇里。 “醒了?”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竟然下意识的咬住了嘴里的小汤匙。 元怀笙稍稍用了一下力气,随即松开手,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是属狗的。” 莫颜兮意识逐渐清晰起来,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嘴里的勺子拿出来,捏在手上。而后环顾四周,低声问:“我这是在哪儿啊…是你救了我?” 元怀笙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也不算吧,是你死皮赖脸的非要往府里爬,被村一看到了。” “……” 莫颜兮眨了眨眼睛,竟然被怼的无话可说,面前的这个人的嘴有多毒,她已经见识过了。不过听他这么说,应该便是他救的自己吧。 莫颜兮如此想着,心下一阵温暖,随即转头看了看,这处房间的布景物件儿可以说是非常高贵的,一眼瞧去虽然都不是什么金的玉的,可仔细一瞧,个个都是有价无市的珍贵东西。 “这里是…你的府邸?” 莫颜兮出声询问,这么一大座宅子,她派出去的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不算吧,这里是永安王府,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 元怀笙面色如常,对答如流。 一听到永安王府,莫颜兮也就不奇怪了。她的直觉确实没有错,早就听说这位永安王素来冰冷如霜,可做事手段狠辣。心思沉稳内敛。如果是他手下的人,能够如此厉害,莫颜兮竟然觉得实属正常。 如此想着,莫颜兮便止了话题。 “那个…如今我已经醒了,也该离开了,多谢九爷的救命之恩,待日后颜兮定然会带着谢礼,亲自上门道谢。” 莫颜兮说着,已然神色匆忙,起身准备下床。 元怀笙退回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轻声道:“我劝你还是好好待着,就你这小身板儿,哪儿也去不了。醉十里并无损伤,你那个丫鬟已经送到莫宅了,我派了人过去帮忙修缮,其他人也毫发无伤,还有苏长卿和苏长风,也留在莫宅。你能放心了?” 莫言你闻此,心里一块儿大石头落地,然后又重新蜷缩到了床上。就刚刚那一连串儿的动作,莫颜兮已经感觉到自己毫无力气。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对面这个悠闲喝茶的男人竟然会如此面面俱到。一眼就看穿了她内心的小心思。 “不过…你最近是不是太过懈怠?难不成这闻熙城的富华已然让你忘了一路的艰辛危难?” 元怀笙说着,眸子冷了几分。隐隐有点儿训戒的意思。 莫颜兮闻声,这才仔细回味起来。此事实在是太不寻常。他们在莫宅可是布了天罗地网的,那些机关术极为隐秘,怎么会被外来之人不声不响的就解除了?更奇怪的,如果他们真的起了杀心,又怎么会只派了三个人过来…分明有些过于小瞧了。除非… 莫颜兮心神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么久了,如果手下还有不干净的人,你是不是也太过无用?这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元怀笙抿了一口清茶,说着。 莫颜兮闻言,抬头问:“你怎么会知道?” “清早我派村一去看过了,长卿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传了个口信回来,并没有对任何人透露。” 莫颜兮听了,逐渐沉默下来,闻熙城内的,也就他们几个人,都是一路从临渊城便一直跟着的。如果里面真的有丞相府的人,应该早就将她杀了才对,又怎么可能等到这个时候呢。 正想着,门口突然匆匆进来一道身影,手里拎着,托着好一个牛皮纸包。 村一连忙将这差不多十来个牛皮纸包放在桌上,然后着急火燎的捏了捏耳朵,道:“爷,都给你买回来了,今儿个开门的只有这几家了,都还热乎着呢!” 村一说着,神色有些不大寻常,他可从来没见过自家爷吃这么甜的东西… 一股甜腻的香味从桌上传来,莫颜兮嗅了嗅,有些不确定的问:“这是…桂花糕?” 元怀笙淡定的点了点头,莞尔一笑:“你梦里喊着的,看来如今我也要做一回光辉伟大的长辈了。” “………” 莫颜兮一时无语,村一已经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还未等莫颜兮反映过来,元怀笙已经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在桌上,而后又贴心的从屏风上拿下自己的衣袍,披在莫颜兮的身上。 “我睡着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莫颜兮眨巴着眼睛,有些迟疑的询问。 元怀笙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书,才继续道:“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一些藏在心底,不愿意说出来的话,我且当做没听见。” 莫颜兮刚刚拿起一枚白乎乎,香腻腻的桂花糕放进嘴里,听到元怀笙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中,拍着胸脯直咳嗽起来。 元怀笙见此,不紧不慢的递了一杯茶过去。 “不愿意说的心里话??我到底说什么?难不成…” 莫颜兮喝了茶,顺畅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咳的太厉害,耳朵,脸颊红了一片,久久不见消退。 元怀笙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小声道:“你说…你想…” “想什么!你胡说!不可能!听错了!一定是风太大!” 还没等元怀笙说完,莫颜兮连忙拍了拍桌面,义正言辞的大声说着。 元怀笙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本就生的俊朗,平日里不常笑,看着生人勿近的模样,如今笑起来,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坠了繁星一般,闪亮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个…我倒真的没听错,你分明是说…你想吃桂花糕了。” “就这样?” 莫颜兮深深吐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丝毫不在意。 “倒也不止是这样,你还说了一声阿娘。” 元怀笙忍住上扬的嘴角。说完,便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莫颜兮点了点头,觉得但也没什么,不过又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正想着,莫颜兮突然想起了元怀笙先前说的那句“做一回光辉伟大的长辈…”,瞬间明白过来。 “你…你怎么占我便宜!” 莫颜兮控诉着,可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估计也就只有自己能听见了。人家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三番五次的搭救,又不计回报。就占这么点儿便宜怎么了?这些恩情就算是以身相许也不一定还得清! 元怀笙闻言,笑着挑了挑眉:“占你便宜?你全身上下,哪处便宜值得我占?吃着我花银子买的点心,在这儿拐着弯儿的骂我,应该是我委屈才对吧。” “………” 最后,莫颜兮彻底放弃了,她是真的说不过的,对面的人总能想出一百个理由,叫她无法反驳。而她确实无法反驳。 阳光慢慢从窗户上倾斜进来,徐徐清风带着淡淡的泥土香味吹进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青草翠叶的味道。鸟儿待在枝头轻声啼叫着。 从莫颜兮这个角度看过去,门后看到不远处的屋顶瓦片上,躺着一只慵懒的白色猫咪,此刻正舔舐梳理着自己柔顺的毛发。 身边的人没了动静,斜斜的靠着椅背,安安静静的看着书,今日的他穿着一件儿玄色锦袍,松松垮垮的,头上只带了一枚成色上乘的白玉簪子。如瀑的黑丝洒落在宽阔的肩膀之后。只偶尔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莫颜兮呆呆的看着,而后竟然困意席卷而来,趴在桌子上,安安稳稳的熟睡过去。 一切都那样的自然,好像它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一点儿也不违和。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莫颜兮离开永安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儿了,这三天,元怀笙一直陪着她,他倒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不怎么说话,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书。 在众人合力修缮下,莫宅很快便恢复如初,没有一丁点儿损坏的痕迹。醉十里依旧每日定时定点儿的开张做生意。至于丞相府,最近也安分了许多,没听到什么动静。 南柯站在焚香苑里修剪花枝。可这心绪已经飘远,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苏长风偷偷摸摸的走了过来,看着满地的残枝新芽,忍不住笑道:“你这是修剪还是破坏,你瞧瞧这满地的嫩芽,多可惜,等会儿香雪醒了,非得说你不成。” 南柯回过神来,厌烦的瞥了苏长风一眼,随即加快手里的动作,气呼呼的大声说道:“我就剪!就剪怎么了!合着出事儿的不是你们家的爷?你在这悠哉悠哉的晃荡什么呢!看着真心烦!” 苏长风摸了摸鼻子,不服气道:“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家小姐,是我家爷救的。如今好好的在府里养着,莫宅是我们修的,醉十里也是我大哥看着的。合着我们做了这么多,在你眼里硬是一点儿没落着好。” “我!我…” 南柯转身准备反驳,可是苏长风这次终于是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他说的一点儿没错。 南柯自知理亏,嘟了嘟嘴,小声道:“我错了…我只是太着急了,这都三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见不着人,我实在是不放心。要不你带我偷偷进去看一眼?”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只要是我家爷想救的人,阎王爷根本就不敢收。” 苏长风拍了拍南柯得肩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的说着。 “我倒不知道,你这么牵心我呢。”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清朗熟悉的声音。南柯闻言,转头一看,见到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喜,连忙冲过去,转着圈儿的问:“小姐,你回来了?你没事儿了?可吓死我了!” 莫颜兮点了点头,调笑道:“怎么着,你这是巴不得我出什么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你们没事儿吧。” 南柯摇了摇头,皱眉道:“我当然是盼着你长命百岁呢,除了香雪和起扇,我们都没什么损伤,香雪失血过多,需要慢慢调养,大夫看过了,说已经脱离了危险,好好养着便没事儿了,至于起扇…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 莫颜兮闻言皱眉,一抬头恰巧看到柳唐月掀开帘子,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莫颜兮眯了眯眼睛,进了正屋,而后问道:“起扇怎么了?” 柳唐月面色凝重,答道:“那日似乎是发狂了,瞧着不怎么对劲儿,知道你没事之后,便不知道去哪儿了,只说过几天回来,不过许若谨跟着去了,应该不会让她有事的。” 莫颜兮叹了一口气,斜斜的看了柳唐月一眼,随即又问:“柳姑娘,你觉得这事如何?” 柳唐月闻言,犹豫再三,才小声道:“我做的机关术,如果无人知道准确的位置,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除的掉,而且那日来莫宅的只有三个人,根据暗卫传来的消息,应该有十人才对,所以他们应该是知道风起扇和许若谨不在莫宅,所以兵分两路,一队缠着风起扇二人,一队径直来了莫宅,他们深知剩下的我们几个,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莫颜兮闻言,挑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有人通风报信?” 柳唐月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理由,而且这个人定然是心思鬼巧,藏匿得很深的。才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得将消息放出去。” “那…柳姑娘觉得是谁?”莫颜兮盯着柳唐月问着。 柳唐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根本没有一点儿头绪。我们只能更加谨慎才对。” 语罢,柳唐月又抬头看了莫颜兮一眼,叹道:“我知道你和他们的感情深,这一路,我也能看得出来,虽说他们一个个都和你主仆相称,可你把他们都当做亲人一样,若果真的查出来…”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动静,二人双双抬头瞧去,只见帘子从外面掀开,原来是樱娘,急匆匆的从醉十里赶了回来。这会儿额头上还布着一层汗珠子。 “小姐,这是后宫里送来的请帖,皇后娘娘请您午时过去延春宫议事。” “皇后娘娘?她怎么会想起我来了?” 莫颜兮皱眉,一脸不解。 樱娘见此,连忙解释道:“听说是为了三月中旬的宴会,三月十五乃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皇上对皇后娘娘疼爱有加,便把一切都交托给娘娘了。听说除了小姐你,娘娘还请了丞相府的莫小姐,国公府的李小姐一起作陪。” 一听到莫小姐,莫颜兮自然是知道定然是莫幽熙无疑了。 “既然如此,这就拾掇拾掇,准备去吧。我倒也想见见那个…莫小姐。” 午时三刻,一辆马车停在了皇宫门口,莫颜兮只身一人带着请帖去了皇宫,上次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先帝去了,皇宫里里外外,都做了改变,有些路已经不认得了。 好在皇后娘娘知道莫颜兮是第一回来皇宫,早早的派了徐公公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等着。 待莫颜兮到延春宫门口时,莫幽熙和李梦姚已经在此等着了。她们二人本就不对付,所以站的很远,彼此只见无话可说。 “因着先前陛下想吃娘娘做的梨汤。娘娘刚刚做好给端了过去,应该马上就能回来了,就劳烦各位小姐等一等了。” 徐公公说着,微微欠了欠身子。 三人连忙回礼,莫幽熙笑道:“公公哪里的话,本就是我们来早了。” 徐公公见此,抬头看了看天色,连忙道:“呦!这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御花园备着了。今儿陛下可是约了永安王一起下棋的。就不陪着各位了。” “公公去忙便是,我们自个儿等着就是了。” 莫颜兮顺着声音瞥了一眼过去,说话的正是李梦姚,那个还未长开的时候,已经名动闻熙的奇女子。只是莫颜兮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好感。 徐公公走后,莫幽熙这才往莫颜兮身边走了走,笑道:“你还真是命大,这都能让你躲过去?” 莫颜兮丝毫不惧,莞尔一笑:“我这命可金贵着呢,寻常人可拿不走。” 莫幽熙叹了口气,忽而目光一冷:“可惜这里是闻熙城,不是武林,没有花望楼。仅凭一个小小的香铺,就想立命于此,你还真是天真啊。” 莫颜兮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道:“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莫幽熙闻言,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只一瞬便恢复平常。 “你倒也不笨,要不要猜一猜他是谁?” 莫颜兮摇了摇头:“猜不出来的,能在哟身边这么久都没有露出马脚,看来是个能人。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待我弄清楚之后再说吧。” “就怕你等不到那一天。” 莫幽熙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莫颜兮闻此,深吸一口气,笑道:“我的命,你定不了。等着看吧,丞相府一定会倒在我面前的。你和莫傅霖都跑不了。” 李梦姚不时转头看一眼窃窃私语的二人,不由心生疑惑,她倒是没听说过这二人有什么交集。 周围的空气逐渐冷了起来,不过一刻钟,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一架步辇到了跟前,莫颜兮三人见此,连忙对着步辇行了跪拜之礼。 常心茹从步辇上下来,见到面前三个各姿各色的奇女子,不由得心情大好,连忙行至跟前,道:“三位妹妹赶紧起来吧,倒是我的错了,明明约定好了时间,却让你们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徐公公也真是的,应该请你们进去才对。走吧,我们进去说话。” 说着,常心茹先一步进了延春宫,莫颜兮三人这才跟了进来。 这常心茹瞧着面色白皙光滑,身材苗条纤细,看着就跟正值芳华的二八姑娘似的,长的更是娇俏可人,也难怪后宫佳丽三千,陛下会独宠一人了。 三人在延春宫里入了坐。常心茹左瞧瞧,右瞧瞧,最后将目光停在了莫颜兮的身上。一番打量下来,常心茹倒是一惊,这丫头虽说是商户出身,可浑身的气派竟然完全不输给身边这二位人人称赞的奇女子。倒也难怪昨日和自家弟弟说起宴会的事儿来,他会脱口而出醉十里。能让元怀笙关注的女子,定然不是寻常的。 常心茹是越看越喜欢,许久。才道:“这李小姐和莫小姐,先前都见过了,颜兮倒是第一次见,可今日一瞧,竟然觉得似曾相识,宛若从前就认识的故友一样。” 三人闻言,同时一惊,莫幽熙和李梦姚惊叹于皇后娘娘竟然会对莫颜兮说出这么亲近的话。 至于莫颜兮完全是想偏了道儿,她还以为被皇后娘娘给认出来了呢! 第一百六十章 提议 “兴许是娘娘瞧着颜兮有眼缘吧。颜兮初来乍到,竟然也觉得是宾至如归,实乃万幸。” 莫颜兮欠了欠身子,坦然笑道。 常心茹听了,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对着三人道:“今日叫几位妹妹过来,主要是因着三月中旬的生辰宴。我久在深宫,这宫里的点子花样都看遍了,实在是没什么新意。况且因着兆远国又有人过来,和陛下商议大事儿,总不能草草了事。几位都是闻熙城里当红的人儿,我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找你们来出出主意,比较靠谱。” 常心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梦姚,欲言又止。 李梦姚见此,忽而笑道:“既然是有客来访,那我们可不能给怠慢了,只是不知娘娘可都知道这兆远国里来的是什么人物?” 常心茹闻言,笑道:“说来,也算是老熟人了,正是兆远国节度使宋文追,因着我身子欠佳,上回陛下的寿辰没有去的了,不过我也听徐公公说过两句。这宋文追自然是针对陛下来的。差点因此委屈了李妹妹。” 李梦姚听了,连忙道:“娘娘厚爱,梦姚生在元凌,又是国公府里的人,为了元凌肝脑涂地,本来就是梦姚该做的。不过还是得谢谢永安王殿下出言相救。” 常心茹听了,心中一喜,随即道:“那是,我家那个弟弟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不过平日里总是在外面奔波。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可是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开了窍,至今还留在闻熙,想来等到三月中旬的生辰宴,他一定会来的,到时候你们两个好好聊一聊。” 李梦姚闻此,心中一喜,连忙笑道:“这…梦姚多谢娘娘!” 莫幽熙坐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冷哼一声,道:“说起来李小姐也是过了并笈之时,如今也算是正当好的年纪,这万事还是得斟酌行事,万不能鬼迷心窍,做了不该做的事儿。” “多谢莫小姐关心,不过算起来我和莫小姐应该是差不多大的,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如让皇后娘娘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李梦姚眯了眯眼睛,倒也毫不示弱。阴阳怪气的反击。 莫幽熙笑道:“多谢李小姐的好意,只是这事儿家父都没有着急呢,倒是李小姐先替我着急了。实在是令人感动。” 莫颜兮定定坐着不说话,听着两个人明里暗里,互相嘲讽着。 常心茹揉了揉额头,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儿,连忙笑道:“哎呦!行了,都是自家姐妹,怎么自己呛起来了。今儿咱可是有正事儿的。不如几位妹妹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语罢,李梦姚率先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说一说?” “快说说,我这儿正着急呢!” “因着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不管是什么花样,一定要以皇家的脸面为重,我觉得这宴会自然也是要在皇宫里办的,咱宫里啥也不缺,个个都是顶好的,不过因着每年都是在后花园里办的,所以才会觉得没什么新意,我觉得不如今年就将地方设在静心湖里,三月中旬,刚好万物复苏,春意盎然。大家游湖赏景,吟诗作画,别有一番风趣不是?” 语罢,常心茹连连点头,觉得这主意倒也新颖的很,值得采纳。 莫幽熙见此,随即笑道:“李小姐说的容易,可这事儿哪里都是按照你想的那样,毫无差别。先不说大家在船上,肆意游荡,这御膳房的菜如何端过来,我听说兆远国附近荒凉,并没有水域,李小姐可曾想过来使到底擅不擅水性,到底会不会晕船呢?” 常心茹闻言,觉得言之有理,随即又道:“莫小姐说的倒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你可还有其他想法?” 莫幽熙起身拿起自己手里的茶杯,道:“既然是外国来使,来到我元凌自然会觉得远离家国,难免有些不习惯。不如我们在这点心,茶水,吃穿住行之上做文章。这茶可以换成来使喜欢的,点心,饭菜也可以做些来使在兆远国常吃的。如此,他定然会觉得娘娘心思细腻。也会深喜我们元凌的待客之道。如此倒是最好的了。” “这事极必反,既然来了我元凌,自然是以我们元凌的风土人情为重,我们又何必要讨人家喜欢,反而使自己低了身子。” 李梦姚很是不满,出声反驳着。 常心茹听完,又点了点头,觉得莫幽熙说的爷言之有理,这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最后只好将目光放在了莫颜兮身上。 相对于其他二人的积极,莫颜兮似乎只是一个听众一样,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颜兮,你是如何看的,不如也说说?” 莫颜兮听到常心茹主动提问,倒也不怯场,起身大大方方的说道:“回娘娘,小女觉得二位的意见对于兆远国来使都还不错,可是二位却忘了一件事,三月中旬乃是娘娘的生辰宴,主角并不是什么兆远国来使,而是娘娘。陛下将这件事全权交给娘娘自己,便是为了娘娘自己开心才对。颜兮刚刚听闻娘娘说久居深宫,眼神之中满满都是对宫外的向往。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如便将这宫外的生活搬进来,让娘娘好好体会体会。” 莫幽熙闻此,笑道:“你这想法未免太过于荒唐,这外面繁杂混乱,大多都不细致,哪里比得上宫里的东西精致。” 莫颜兮挑了挑眉,坦然道:“倒也并非如此,我元凌千百年的传承可都是在街头小巷之中,最为传统。先不说其他,这辞暮楼的饭菜,宫里的娘娘都会隔三差五派人出来买的。这兆远国的来使已经来闻熙城多次,都住在皇宫之中,想来这宫里的佳肴他每回都在吃,可这皇宫外面的,可不曾尝过,还有长乐楼里能歌善舞的舞姬们,大多都是从各个国家里来的。也不比皇宫里的差,除此之外,我元凌的国粹,戏曲画本,哪个不能拿出来,供人欣赏了?” 常心茹听着,眼神闪烁,对于宫外的世界,她确实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了。如今听到莫颜兮的建议,她只觉得心神皆动。心绪已然穿梭在了闻熙城内的个个街道。 “好好好,颜兮果真是聪慧过人,我元凌之内,国粹无数,哪个都是值得搬到台面上的,辞暮楼也已经在闻熙城里开了半百年之久,本宫至今还记得曾经的味道。等明日我就告诉陛下,他听了一定也很开心。不过这事儿若是成了,恐怕莫姑娘有的忙了。” 莫颜兮闻此,连忙道:“倘若娘娘有需要颜兮的地方,只需要知会一声,颜兮定然会随时在的,还有醉十里,也会全权为皇后娘娘所用!” “此事还真需要醉十里多出力呢,昨日我便想好了,此次恐怕需要醉十里多做些香,送到宫里。你这制香的手艺,在哪儿都是独一份儿的,可精贵着呢。” 莫颜兮心中一喜,如今有了宫里的器重,那么醉十里的名声定然会更上几层楼! 如此想着,莫颜兮连忙作揖:“醉十里定然会尽心尽力,绝对不会辜负娘娘的期待!” 今日之事,倒也没什么争端,皇后娘娘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莫幽熙和李梦瑶倒也不能说什么。 待出了延春宫,李梦姚这才仔细打量了一遍莫颜兮,笑道:“还真是没想到,莫姑娘初来乍到,已然如此夺目。想必日后定然会不同凡响。” 莫颜兮轻笑一声:“实不敢当,只是皇后娘娘器重罢了,帮她做几件差事儿,实在没什么值得提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虫鸟麻雀,焉能与凤凰比拟。” 李梦阳冷哼一声,话中满满都是讽刺之意,语罢,爷不管莫颜兮是什么神态,已然自顾自的随着丫鬟走了。 莫幽熙幸灾乐祸,笑道:“你倒是真的出尽了风采,那个李梦姚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有手段,恐怕用不着我出手,光是一个她,便足够你头疼一阵儿的了。” 莫颜兮叹了口气,笑道:“能有什么办法,有舍有得,是我必须得承受的,更何况,我瞧着她对你也并不友好,你觉得她会将心思放在哪儿?” 莫幽熙听了,眯了眯眼睛,随即弯了弯嘴角:“出去走了一遭,原来不只是本事见长了,还顺带长了一张巧嘴,不过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尽情风光吧,我就怕你也没有多少日子能如此了。” 莫颜兮静静的听着,看着莫幽熙悠哉悠哉的从一侧走了。 不知不觉,天色竟然已经有些暗淡了,没成想,她们已经在延春宫待了三四个时辰了。 莫颜兮吐了口长气,眉宇之间,根本就看不到一丁点儿愁丝。这日子总是得过的,更何况她的提议,陛下绝对会采纳,最近怕是有的忙了。至于莫幽熙和李梦姚到底会对她做什么,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一百六十一章 献礼 转眼,满城的柳叶都绽了开来,如今天气彻底转暖,河中的鸭儿鸳鸯,都成群结队。荡着清波,肆意玩闹。。 莫颜兮最近算得上是穿梭在闻熙城内的每一个地方。陛下听了莫颜兮的建议,也觉得新颖的很,于是连夜派了人去传话,将此事全权交给了醉十里负责。 到了生辰宴的前一天傍晚,一切终于准备就绪了。 焚香苑内,热闹一片,尤其是南柯,可以说是坐立不安,手里拿着一把首饰来回拾掇。 香雪见了,不禁翻了一个大白眼,道:“你就别忙活了,咱几个去宫里,都是去干活儿的,这宴会我们都是没有资格去的。皇后娘娘能够给小姐一个名额,已然是天大的荣誉了,你要知道,哪怕是闻熙城里的商户,这一辈子大多都没有办法进一回宫的。” 南柯嘟了嘟嘴,不耐道:“我知道,可是既然咱去了,也不能给醉十里丢人不是,别到时候穿的戴的,还没有宫里的丫鬟好,到时候还不知道被笑成什么样呢。” “你呀,就是怪心思多,你自个儿瞧瞧身上的绸缎,这一匹将近五十两,可比一些官家小姐都奢侈,当然比那些丫鬟好多了。” 樱娘端了一个漆黑色镶金锦盒过来,笑着打趣南柯。 柳唐月倒是兴致淡淡,显然对这宫里的一切并不感兴趣。 莫颜兮自然是注意到了,随即笑道:“我听说这次从兆远国里来的,可是兆远国内,赫赫有名的节度使宋文追,虽说只是个节度使,可在兆远国的地位,比一品官员都大,更是明午帝身边的红人,除此之外,他还是绘烟老先生的闭门徒弟。想来你定然会感兴趣的。” 柳唐月闻此,终于有了兴致,眼神之中,终于能够看到一丝喜悦:“是吗?竟然是他来了,倒还真的能算得上是个厉害的人物,能够做绘烟老前辈的徒弟,想必定然是诗书满京华的,值得一会!” 南柯闻此,皱了皱眉,道:“刚才香雪可是说了,这宴会之上,位子难求,咱这儿可只有小姐有此荣誉。” 香雪听了,拍了拍南柯得头,道:“我说的是我们醉十里,你也不想想柳姑娘的身份,只要她愿意,说一声,陛下定然会十分愿意的。” “合着,这身世还是有用的!气死我了!” 南柯听了,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不说话。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如此,那我们可得好好计划一下,香雪你带几个人盯着御膳房,届时辞暮楼中进宫的厨子都会在御膳房内做菜,看着点儿,千万别出什么差错了,尤其是端上桌的菜,茶水,点心,必须得好好查验。起扇和许公子就在御花园附近活动,这几天你们跟着我来来回回,进宫很多次了,也能混个面熟,将来往的人看紧了,可千万别让他们趁机动什么手脚。至于樱娘和明桑,盯着抬进御花园里的香炉,以免有人在里面掺杂什么东西。” 大家一一应下,南柯见此,连忙拍了拍莫颜兮,指了指自己,道:“那…那我呢?我做什么?我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莫颜兮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没错,明日,你便紧紧跟着我,做我的随侍丫鬟,你不也想看看生辰宴嘛,跟我待在一起,保准儿你什么都能看到,就是辛苦一点儿,得一直站着。” 南柯闻此,一句话卡在喉咙中说不出来,转头瞧见大家都憋着笑看她,随即小声嘀咕道:“你这不是明摆着嫌我没用嘛…我又不会总是捣乱的…”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告辞了,莫颜兮将香雪喊停,待众人走了之后,才道:“明日,你帮我带件东西进宫。应该会有用处。” 第二日辰时,一大早,莫宅众人便早早起身,各自梳妆打扮,而后坐着马车进了宫。 因着莫颜兮提前有过丰富,所以,大家倒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待快到饷午十分。一切都准备就绪。 朝廷命官们,也相继带着自家的夫人进了宫。因着有兆远国来使,所以这次生辰宴倒是比以往每一次的他隆重的多。 莫颜兮看着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便直直去了延春宫。皇后娘娘还在梳妆打扮,徐公公亲自送了皇上亲自做的一副凤钗过来。 不一会儿,便又宫人通报,常心茹有些意外,小声道:“如今莫姑娘不是应该在御花园里忙碌吗?怎么会来这里?” 徐公公闻言,心中一颤,上前道:“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 常心茹听了,脸色一变,连忙派人请莫颜兮进来。 不过,待她看到莫颜兮一脸从容时,这心里倒也没那么紧张害怕了。 “莫小姐,可是有什么困难需要本宫帮忙的? ” 莫颜兮行了礼,而后摇了摇头,随即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道:“并不是,因着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所以醉十里特地为娘娘备了点儿礼物,只是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所以便提前给娘娘送过来了。” “哦?莫小姐送来的,本宫定然会稀罕。谁说这世上只有值钱的玩意儿才是好的,快,给本宫递过来。” 常心茹闻言,高兴的紧,摆了摆手,示意徐公公将东西送过来。 待打开锦盒之后,一股沁人心脾,穿头心神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叫人觉得高贵的很,难以用言语比拟。 待常心茹回过神来,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枚小巧精致的正红色香囊,上面用金线,银线,还有各色锦线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头凤凰。香囊下边坠了一颗成色上乘,圆润小巧的东珠,下边分了三处络子,皆是用透着淡淡蓝光的小碎玉珠子隔开的。 “这个香囊是小女特地寻了十来个过了花甲之年的老绣女绣制的,这东珠是开过光的,乃是从一处寺庙里求来的,至于玉也是精挑细选,特地请了老手艺人打磨的,里面装的是金边牡丹花粉,混着当归,魔竭子等一同做成的香粉。除了芳香不败之外,还有美容养颜之功效。” 莫颜兮说着,见常心茹无比喜欢的把玩着,继续道:“这香在醉十里乃是独一无二的,从来没有摆在柜台之中,至今除了皇后娘娘,无人见过。当然自此之后这香便只会出现在皇后娘娘这处,还望皇后娘娘赐名!” 常心茹闻此,心中更为欢喜,这世上最让人喜欢的东西,莫过于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偏爱。 “颜兮啊,你还真是每回都能给本宫意外的惊喜啊。这回回都让本宫打心眼儿里喜欢,我瞧着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星。这礼物我喜欢的紧。” 莫颜兮闻此,连忙道:“能让皇后娘娘喜欢,也是醉十里的福分。这牡丹香,就小女儿而言,也只有皇后娘娘用着才是最合适的。” 没错,尽管醉十里卖香无数。可用牡丹花做的香囊,这还真的是头一份儿的。 常心茹把玩了许久,而后竟然觉得这络子的打法有些眼熟,随即问道:“这络子,可是你自己打的?我瞧着其他从醉十里出来的香囊,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莫颜兮点了点头,道:“因着是要送给娘娘的,所以自然不能马虎,这香囊的选色,样式,络子,都是颜兮千挑百选的。” 常心茹闻言,越发觉得莫颜兮聪慧的紧,于是想了许久,才道:“我与陛下初次相遇时,正是闻熙城中牡丹盛开之时,他送给我的第一朵花,也是金边牡丹,如此还真是有缘的。那就叫这香为连理香吧。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一生能够遇到一个能携手到老的人,属实不易。” 莫颜兮闻此,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多谢皇后娘娘赐名,这香也是大幸如今也算是真的名花有主了。如此我便不打扰娘娘梳妆了。御花园那边儿,颜兮还是亲自盯着比较放心。” “你瞧瞧,还真是事了拂身去呢,你个丫头,快去忙吧,等宴会结束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莫颜兮匆匆告退,常心茹细心的扶着腰间的香囊,实在是喜欢的紧。 徐公公瞧见了,笑道:“这莫姑娘还真是蕙质兰心,我瞧着这香囊也是极好的,哪怕是站在这里这香味儿还是清晰的紧。” 常心茹闻此,笑了笑:“我瞧着怕不知如此,前几日见怀笙腰里也有这个一个香囊,我瞧着喜欢的紧,可他怎么也不肯给我。那个香囊的络子但是和这个一模一样。看来他和颜兮不一般呐。” 徐公公听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开心还是忧心,许久,才吞吞吐吐道:“咱家的九殿下,自然是拔尖儿的,能配上他的,放眼整个元凌,也没几个人,不过我瞧着陛下似乎对李家和莫家小姐十分中意呢!” “中意又怎么样,倘若怀笙不喜欢,他难道还能逼着怀笙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如果他真的这样想,别说怀笙本就是了不会屈服的性子,我绝对头一个不答应!” 常心茹嘟着嘴,信誓旦旦的说着。 徐公公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这才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陛下是怎样的人,您还不了解嘛!您和九殿下可都是他的心肝宝贝,陛下自然不会逼着您和殿下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儿!”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凶手? 春风习习,早春的第一批桃花已经竞相开放。御花园内处处可见,在哪儿都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风吹绿水动,花红柳叶飘。天青暖阳色,把酒纵当歌。御花园内,一片安逸祥和。 今儿个也算是百媚千娇,一眼望去,席中各家小姐,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各色各异。百种姿态,美不胜收。 陛下已经早早的陪着兆远国节度使宋文追在御花园入座。国公府和丞相府相对而座。 因着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所以倒也没有像国宴那样庄重。来的重臣也都带了各家小辈来。 国公府来的是最近春风得意的李国公,李诚明,还有嫡女李梦姚。不过除此之外,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他竟然还带了那个传说中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李渊。 李渊今日穿了黑色衣袍,上边罩着绣了柳叶儿的灰色轻纱袍子。不苟言笑,端端正正的坐着。亦是一脸还真有大家子弟的风韵。 另一边丞相府倒也巧了,带了嫡长女莫幽熙,还有在朝廷之中,颇受好评的莫柏青。 这左右两侧,整整齐齐,坐着的都是人中龙凤,一眼瞧去,倒也平衡养眼的很。 宋文追抬眼,左右看了看,而后拿起酒杯,笑道:“元凌果真是人才辈出,原是臣上次没有眼福,今儿个一看,这年轻一辈之中,多的人青出于蓝的优秀之辈。” 元逸辰听了,自然是喜悦的很,拿起金樽隔空和宋文追碰了碰,而后才道:“也不怕宋大人笑话,在朕心中,我元凌有胆识,有气魄的年轻人还真是数不胜数。朝廷之内,文韬武略,叫江湖之中,铁骨铮铮。个个都是能够顶天立地的。” 宋文追闻此,笑道:“陛下这话,臣自然是信的,别的不看,光是这震惊各国的永安王,如今也不过才二十来岁罢了,四年前,他可是真的杀伐果断,威名在外的。如今天下太平。我听闻永安王殿下竟然收了锋芒,去往江湖游历。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宋文追这话里的挑拨之意,在座之人,都能听出一二。 元逸辰放下酒杯,轻笑道:“在天下人的眼中,他是杀伐果断,统领万兵的永安王,可在我这儿永远都是朕最疼爱的弟弟,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武林之中,倒也闲散自在,既然他喜欢,那么我自然不会拦着。” 宋文追,闻此,微微欠了欠身子,又道:“说起武林之中,必须要提及的便是在佛陀山上冉冉升起,势如破竹的花望楼了。这一路上,臣倒是遇上了一位前辈,听他说这花望楼的楼主也在闻熙城内。臣倒也想见见众人口中这个刚刚并笈的奇女子。” 元逸辰闻此,挑了挑眉,他竟然不知道此等人物来了闻熙城。 “不得不说,宋大人今日还真是赶的巧了,这花望楼的楼主,今日正在皇宫之中。” 莫幽熙见此,巧笑盼盼,对着宋文追,神色略微飞扬的说着。 “哦?当真有此事?这花望楼的楼主正在宫中?” 宋文追闻言,来了兴趣,再次出声询问。 莫幽熙起身,对着元逸辰行了礼,而后清了清嗓子,笑道:“这事儿我也是听楼主她自己说的,想必陛下和大家都有所耳闻,此人正是筹备皇后娘娘宴会的,醉十里的东家,莫颜兮。”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纷纷炸开了锅。大家虽说在闻熙城中,可个个都是消息灵通的,自然都知道当日佛陀山上。那位楼主带众人抵挡住了重山道,取代了已然颓败了的女真教,如今一跃称为武林之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再加上花望楼可是武林之中,唯一一个让柳轻悬,柳大儒题字的门派。怎么不叫人羡慕。 元逸辰闻此,亦是心中一惊,忍不住道:“倒是不知道醉十里背后竟然还有花望楼这座大山。这个莫颜兮还真是低调的。” 宋文追嘴角带着赞赏的笑容,忽而仰天一笑,道:“今日春风徐徐,酒醇饭香,这点心也是臣从未尝过的,臣心情甚愉。莫楼主果真是八面玲珑之人。如此奇女子,世间难寻啊!” 李梦姚听到众人都在夸赞莫颜兮,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毒之意,不过她瞧着莫幽熙从容不迫,一脸微笑的模样,便知莫幽熙没安什么好心,所以很快收拾好心情,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丫鬟,而后等着看戏。 “不过…这位莫楼主可是还有一个身份的,说真的,当初在延春宫里,初次相见时,幽熙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待回去和父亲确认之后,这才确定下来。” 莫幽熙叹了口气,眼眶微红。似乎下一刻便会有晶莹剔透的泪珠子留下来。 “是吗?还请莫小姐明示。让我等也听一听。” 宋文追惊呼一声,连连催问。 莫幽熙这才似乎是下定决心,走到正中央,然后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待磕了好几个头之后,才大声道:“还望陛下能够为小女惨死的娘亲做主!三年前,丞相府内发生了一件事儿,便是小女的母亲被庶出的妹妹害了性命,如今小女竟然发现凶手依旧逍遥法外!还请陛下能够捉拿凶手!还小女一个公道!” 莫幽熙说着,声音颤颤巍巍,哭的是梨花带雨,更让人怜惜了。语罢,又连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红肿一片。 元振轩早就醉了,这会儿迷迷糊糊的,一抬眼竟然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哭的如此心碎,连忙拍了拍桌面,起身道:“莫美人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那个凶手碎尸万段,然后带到你面前,让你一刀一刀片成碎片!”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心中一惊,不敢搭话。 元逸辰瞪了元振轩一眼,冷声道:“什么时候,六弟竟然已经开始替朕发布号令了?” 元振轩被元逸辰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即小声笑道:“四哥,你别生气,振轩知道错了。只是世间竟然有如此恶贼,弟弟听了,已然心生怒火。这才没有控制住。四哥,你定然要为莫小姐主持公道啊!” “皇后娘娘到!” 正说着,徐公公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常心茹带着淡淡的笑容,漫步走了进来。今日她可是特地打扮过的,仔细一看,还真是不输座中才貌双全的李梦姚和莫幽熙。 皇后娘娘身后跟着进来的便是众人正在热烈讨论的莫颜兮,还有柳唐月。 元逸辰见此,立刻收了眼中的冰冷寒气,亲自起身,将常心茹牵到自己的身边儿坐下。 一众大臣噤声,起身念了贺词。 常心茹脸上的笑容更盛,扫视一圈儿之后,一眼看到了正跪在地上,哭着的莫幽熙。连忙道:“诸位赶紧入座吧。这莫姑娘是怎么了?我瞧着额头有伤,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莫颜兮入座之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莫幽熙,再看众人神色都停在自己身上,心中突然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元逸辰看了一眼莫颜兮,而后道:“你且说说是谁,倘若真有此事,那朕定然会给你做主。莫丞相乃国之栋梁。朕定然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莫幽熙闻言,咬了咬嘴唇,又磕了头,才道:“小女说的凶手,正是花望楼的楼主莫颜兮,她便是三年前从丞相府逃出去的那个弑母的狠毒女子!” 此话一出,众人又将目光放在了莫颜兮的身上,大家神色各异,窃窃私语。李渊皱了皱眉头,眼底闪过一丝肃杀之意。 常心茹收了笑容,有些不可置信。宋文追悠闲的坐了下来,摆好姿态,准备看一场大戏。 许久,元逸辰才道:“莫颜兮,你可有话说?” 莫颜兮淡定从容的起身,跪在莫幽熙的身旁,不卑不亢道:“回陛下,小女确实是三年前从丞相府内逃走的那个庶女,不过小女之所以逃走,只是为了想要活命。小女敢对天发誓,小女绝对没有做过弑杀主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只是当时情势紧张,莫丞相不曾询问情况,竟然直接带人要置小女于死地。” 说到此处,莫颜兮转头瞥了莫傅霖一眼,继续道:“而且,因为此事,小女的生母,未曾出生的弟弟都被莫丞相不分青红皂白,残忍弑杀。小女这次回到闻熙城,就是为了查明真相,请丞相府还小女一个公道!” “你个不孝之子!简直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不满意主母为你寻的婚事,这才起了争执,将她残忍弑杀!她院子里的大丫鬟可以作证!如今在陛下面前,竟然还敢如此谎话连篇,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元逸辰揉了揉额头,心中生出一丝烦躁,今日乃是皇后的生辰,被他们这样一搅和,实在是扫兴的紧! “如此说来,这竟然是丞相府内的家事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各执一词,倒让朕不知道如判断了。” 元逸辰语气淡淡的说着,显然是不愿过多掺和。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本王的女人 “是臣教女无方,让陛下费心了,不过自然是家务事,不如就将她交给臣吧,说到底,她是臣的女儿,当初臣气急攻心,又是铁证如山。她确实是犯下了滔天的罪孽啊!不如让臣将她带回去,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忏悔,兴许也就认罪了。” 莫傅霖连忙上前说着,满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莫颜兮眯了眯眼睛,见元逸辰若有所思,不说话。连忙道:“陛下,倘若今日您将小女交给丞相府,恐怕不日,小女便会在闻熙城内,莫名其妙的消失的无影无踪。莫丞相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又怎么会让去好好的呆在祠堂之中,如今既然这件事被挑了出来,那么小女希望陛下能够看在裕德贵妃和永安王的份儿上,为小女主持公道!” “贵妃娘娘?你此话怎讲?” 一说到裕德贵妃,元逸辰的眸子都亮了起来。 莫颜兮恭恭敬敬道:“当年小女刚满九岁,奉旨进宫为先皇贺寿,在后花园的堤河之中,见到了不慎落水的永安王,便跳河救人。裕德贵妃知道后,特地赐了小女一把扇子,上面有永安王的印章。贵妃娘娘说,有此扇,便可找她了一桩心事。只是…贵妃娘娘去的早,这扇子便一直留在了颜兮手里。听闻陛下和永安王殿下都是裕德贵妃娘娘一手带大的。所以颜兮今日特地命手下的丫鬟将扇子带了进来,原本是打算将扇子还给永安王的。不曾想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说着,莫颜兮抬头看着元逸辰,目光笃定道:“如今看来,是贵妃娘娘泉下有知,知道颜兮今日有此一劫,所以护着颜兮。” 莫幽熙见元逸辰神色怔怔,连忙道:“你胡说八道!你不过是丞相府中的一个小庶女,怎么可能有机会进宫参加先皇的寿宴?” “那是因为我。” 席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众人看过去,起身说话的竟然是国公府的李渊。 李渊起身,恭恭敬敬道:“臣记得那个时候,祖母还在世,经常带着臣去皇宫寻先太后娘娘说话,后来,她们二人谈起了臣的婚事,特地为臣寻了丞相府的莫颜兮,莫小姐,只是那个时候,莫颜兮年纪尚小,所以,昨天和先太后便决定趁着先皇的寿宴,叫我们二人去广宁宫熟络熟络,只是…那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便作罢了。” 众人闻此,皆沉默下来,那一天确实是出了很多事。永安王落水,差点儿殒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把大火,将广宁宫烧的干干净净,那个时候,先太后和国公府老夫人都在里面,双双殒命,无一幸免。举国哀悼沉思。 席中众人闻此,皆一言不发。元逸辰眼眶微红。正是那一天,他刚刚在朝廷之上显露头角,元怀笙为了救他,这才被人下了药,被丢进了河里。若不是眼前的这个姑娘,便不会有元怀笙,亦不会有他。 “扇子…现在何处?” 元逸辰声音有些沙哑,出声问着。 莫颜兮转身看了一眼呆在原地,急的直跳脚的南柯,随即道:“扇子,在小女的随身丫鬟香雪的手上,如今她正在御膳房中看着。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南柯早就示意,趁人不注意跑了出去。 莫幽熙深吸一口气,已然知道此事怕是没有结果了。有了裕德贵妃和永安王的庇护,他们要是真的在明面儿上动了莫颜兮,免不了使得丞相府陷入危难之中。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女人,实在是不值得。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转眼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刻钟,还是没有见香雪的人影。莫颜兮心中生出一丝不安来,眼皮直跳。 “从御膳房到御花园,最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如今还没有见到,莫颜兮,你莫不是真的在胡言乱语?永安王什么身份,大家都知道,凭你,当真能得到殿下的扇子?难不成是狗急乱投医,胡言乱语惯了?” 李梦姚轻笑一声,不屑的说着。 莫颜兮不语,又过了一刻钟。就连主座上的元逸辰似乎也不耐烦了。 柳唐月敲了敲桌面,站起身来,笑道:“回陛下,在下和莫姑娘相交匪浅,爷爷他老人家亦是觉得莫姑娘为人正派,乃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心中早就有了收莫姑娘为关门弟子的想法。我总不能自己一人回去。莫姑娘若是在闻熙城里出了什么事儿,我这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老人家交代。”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议论。就连莫颜兮也有些不敢相信。她和柳大儒并没有什么交集,更何况柳家最重规矩,这关门弟子,往往都是从柳家血脉之中选的,哪里轮得到她。而且众人这都能看出来,这个关门弟子,早晚都是柳唐月。可如今竟然听到这样不可思议的消息。 “当真有此事?” 元逸辰亦是有些不敢下结论,如果真是柳大儒的关门弟子,那他再怎么着也得给些面子。柳家给了皇家数百年安稳,如今自然也是要顾忌的。 莫颜兮见元逸辰询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话。柳唐月说这话,明显是为了救她。可如果她真的应下了,世人难免会哭的柳家偏移,这对于武林和朝廷都不是一件好事儿。可这个时间还不见香雪,定然是有人故意阻止,这扇子怕是见不到了。 正盘算着,莫颜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转头,原来是浑身是血的香雪。 香雪身上似乎是中了箭,一双手也破了许多深可见骨的口子,哪怕手中全是血,手里也牢牢的捏着一把用白色锦帕包裹着的玉扇。 香雪跪在地上,双手将扇子举了起来,大声道:“请陛下看在裕德贵妃和永安王的面子上,替我家小姐做主!” 徐公公见此,连忙上前将扇子拿过去,去了锦帕,递给了元逸辰。 元逸辰双手有些颤抖,将扇子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熟悉的紫金檀香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水墨画,最边上题了几个娟秀的簪花小楷:青衫烟雨,楼外来客。 这个正是裕德贵妃的字迹,这副山水墨画,乃是他和元怀笙亲眼看着裕德贵妃画的。 元振轩见元逸辰神色渐渐转变过来,连忙道:“四哥,逝者已逝,哪怕贵妃娘娘真的应允过,但这绝对不是为了让她胡作非为!做出弑母而逃这样毁灭人性的事儿!照我说,这个莫颜兮实在是辜负了贵妃娘娘的一片好意,更应该严惩!” “元振轩,你想要对本王的女人做什么?” 忽而,隔扇门处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众人寻声看去,来人正是姗姗来迟的永安王,元怀笙。 莫颜兮亦是觉得声音熟悉的紧,待转头看去,不由得心神一惊。来人依旧是熟悉的模样,桀骜不驯,高高在上。 “怀笙…” 莫颜兮喃喃自语着,突然顿悟过来,最初相识时,他说自己姓韩,名怀笙。只是后来大家一直叫他韩九爷。莫颜兮倒真的从未将他的名字和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永安王联系在一起。怪不得他能够在永安王府来去自如。 如今仔细想来,裕德贵妃便是韩氏,而当朝人人闻之色变的永安王,正是九皇子元怀笙。 莫颜兮叹了一口气,竟然觉得自己卑劣至极,羞愧难当。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又一次无耻到将他作为挡箭牌,该会如何想呢? 元振轩闻此,冷哼一声:“你的女人?你什么时候有女人了?” 可是,他刚说完,元怀笙已然撩起衣摆,端端正正的跪在了莫颜兮身边,道:“这画,想必皇兄是极为熟悉的,当年额娘说了,拥有这把扇子的女子,便是臣未来的结发妻子。皇兄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的。” 元逸辰闻言,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常心茹是第一次见自家弟弟这副样子,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见元逸辰吞吞吐吐的模样,连忙掐了掐元逸辰的腰身。 “那个…那个确有此事。不过这事儿…恐怕还得问问莫姑娘的意思吧。” 元怀笙转头看了莫颜兮一眼,随即笑道:“臣和莫姑娘认识许久,又收了莫姑娘送的香囊。莫姑娘收了额娘的传家宝玉。也就是说我们二人已彼此交换了信物。我的意思便是她的意思。” 莫颜兮瞳孔一怔,瞬间想起了被她好好收起来的那块儿粉玉。这竟然会是裕德贵妃的传家宝玉!!要是早知道,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要的。 元逸辰挑了挑眉,摸了摸鼻子,心中骂道,臭小子,平日里看着不近女色。原来早就背着他有了心仪之人。得亏他还如此上心,为他左右寻妻。绝对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得逞。 如此想着,元逸辰看了一眼莫傅霖,道:“不管怎么说,这莫姑娘还是丞相府的千金,不管如何,你是不是得问过莫丞相的意思?” “那件事我也略有耳闻,如今莫丞相咄咄相逼,一心想置本王的王妃于死地。也罢,既然大家都听信莫丞相的言辞,那么便将本王一同千刀万剐了吧。” 诸位大臣闻此,皆倒一口凉气,皆起身劝说。话语逐渐倒戈过来。莫傅霖站在原地,气的直发抖。 永安王就是元凌的定心丸,乃是天下百姓心中的定心丸,还是陛下的心头肉。就是借他一百个,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婚事 昨夜的一场闹剧让莫颜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将近早晨十分,才浅浅的睡过去。 今儿一大早的,焚香苑就格外的喧闹。南柯绘声绘色的站在院子里为没赶上热闹的风起扇等人讲起昨夜的事儿。 不过,似乎出了风起扇和莫宅众人对于元怀笙的身份震惊之外。其他两人皆是神色淡淡,好像是提前知道一般。 满口讲的累了,坐下来,吃了一枚香甜的蜜饯儿,叹道:“真没想到,咱俩小姐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如此也就罢了,现在算是成了真的凤凰。风光无限。” 樱娘刚刚为香雪涂了药,一出来便听到南柯说这话,忍不住笑道:“我瞧着你好像不太开心?难不成是心里发酸了?” 南柯摇了摇头,道:“发酸?我发什么酸?这皇宫里头的腌瓒手段多着呢,而且倘若小姐真成了什么永安王王妃,那花望楼怎么办?难不成她真早要做被圈养在深院里的金丝雀,咱这逍遥自在的日子可是要到头了?” 众人闻此,皆沉默下来,尤其是风起扇,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且不说其他的,莫颜兮的身份不一般,丞相府的事儿先不论,她如今可是武林中人,花望楼日益崛起,已然成为大势,她要真成了永安王王妃,那么朝廷之中,定然会有其他声音。更何况永安王可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他要真这样做了,朝廷之中,恐怕不安宁。 柳唐月前思后想,眉头紧皱,随即起身慌张的出了门。只说有要事要做,众人爷不便多言。 快到辰时,莫颜兮悠悠转醒。樱娘听到动静,随即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 “香雪怎么样了?” 莫颜兮揉了揉眉心,迷迷糊糊的出声询问。 樱娘连忙道:“昨日在皇宫的时候,便请了御医看了,回来的时候,又请了大夫。都说伤口偏离心脏,虽然深,但是没有伤及根本。只是流血过多,这会儿还有些烧。” 莫颜兮闻此,松了口气,又道:“可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对于昨夜香雪遇袭,莫颜兮想了许久终于算是有了眉目,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听到扇子在香雪手上的时候,香雪就遇到了袭击。很显然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死。而且定然是有人通风报信的。 一想起隐藏在身边的那个人,莫颜兮心思更加沉重了。 樱娘往外瞧了瞧,见院子里的人已经散了,才道:“问清楚了,那些人是赶在南柯到达之前动的手。身手狠毒,听香雪描述,不像是宫里人。应该是随着大臣们进去的,至于到底是哪一路的就不清楚了。不过还有一事。” 樱娘说着,看了一眼莫颜兮,往她跟前凑了凑,才继续道:“听香雪说,昨日她本来是要死的,结果却被永安王给救下了。至于那些人,全部被永安王手下的人带回去了,这事儿恐怕只有永安王殿下才知道。” 莫颜兮闻此,眸子有些慌乱,就连面颊也有些微红。屋外的春海棠慢慢吐了花苞。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好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昨日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含糊过去,永安王的婚事,乃是国之大事,必须得从长计议才行。 不过这倒也没想到那把扇子竟然有如此含义,真不知道真的是裕德贵妃交代的,还是元怀笙为了救自己而随口说的。 正想着,莫颜兮突然起身,道:“吃过早饭之后备马车,再备点儿礼品。我们等会儿去永安王府。” 巳时之后,莫颜兮终于待不住了,和樱娘去了永安王府。 晴空万里,天色甚好,因着今儿个是从正门进去的,永安王府的美景全部映入莫颜兮的眼帘。 元怀笙昨夜没有回府,留在了宫里,这会儿应该是被陛下拉着说话,不过派人传来了消息说,等会儿就回来。 于是村一便引着莫颜兮将整个永安王府转了个遍,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会儿到正堂休息时,莫颜兮有些乏了,不免感叹元怀笙果真是陛下最疼爱的弟弟,这王府还真是够开阔的。 “莫小姐,咱这王府虽然现在简陋了点儿,那都是因为王爷总是不在闻熙城,就算回来也只是将就的住在宫里。所以觉得并没有收拾的必要。不过从今往后便不同乐。咱家王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定然能够让莫小姐住的舒服。” 村一憨憨的笑着。莫颜兮一口香茗差点儿呛住。 她就觉得今日村一怪怪的,总是忙前忙后,非常耐心的给她引导讲解。就连语气也恭敬了许多… “那个!村一,我和你们家王爷之间,有误会,并不是昨晚那样的。” 村一摇了摇头,兴奋道:“莫小姐,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们王爷,村一是和王爷一同长大的,从小大大,除了莫姑娘你,我可从来没有见到他正眼瞧过谁家的姑娘。况且还是贵妃娘娘的意思,那么王爷定然会遵循的。” 莫颜兮挑了挑眉,这心里是五味杂陈的。可是一想起他们之间的身份。莫颜兮只好苦笑一声,小声道:“看来是天公不作美,我与他注定没有缘分的。” 冒天下之大不韪,有损皇家威严的事儿,莫颜兮相信元怀笙是绝对不会做的。 将近午时,元怀笙终于从皇宫里回来了,不过他直接去了吃饭的偏厅,并且特地命人叫了莫颜兮过去。 莫颜兮沿着走廊拐了两个弯儿,过了水榭,便到了偏厅之中,虽说是偏厅,也是极大的。而且布景很优美精巧。一眼瞧去,里面的桌子椅子,都是上课念头的沉香木。价值千金。 这会儿功夫,菜已经布好了,身边并没有什么事人侍候着。只有元怀笙一人端端的坐着等她。 莫颜兮进了屋子,欠了欠身子,行了礼。 “过来,坐吧。” 莫颜兮闻声,寻了一个离元怀笙比较远的位子坐了下去。待她看清楚桌上的菜色不由一惊。 这桌上只有四道色泽光亮的菜,两荤两素。还有一盘金线酥。堂堂的永安王,吃食竟然如此简单,倒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不喜铺张浪费,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倘若你觉得不合胃口,我让重新做一些。” 莫颜兮闻言,愣了一会儿,才拿起筷子,道:“合胃口,我也不喜欢铺张浪费,这些菜,你我二人正合适。” 语罢,莫颜兮又觉得自己提前拿筷,连忙重新放了下来,随着元怀笙一起做的端端正正的。 元怀笙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随意一些,只你我二人在,没什么礼数之约。” 莫颜兮闻此,脸颊红了一片,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王爷,其实颜兮今日来,是因着昨日您提及的婚事。” 元怀笙点了点头,加了一块儿热乎乎的红烧肉吃了,道:“你可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打算直接了当的告诉我你喜欢上哪天的公子,不愿与我成婚。你要知道,以你如今的险境,和我成婚乃是最好的选择。” 莫颜兮听到元怀笙竟然用利益来衡量婚姻大事,心沉入了谷底,道:“颜兮虽然惹了丞相府,可倒也并没有走到绝境,就算没有您,颜兮这绝对不会任人鱼肉。” “所以,你是不愿嫁给本王了?” 元怀笙说着,放下筷子,目光晦暗不明的盯着莫颜兮。 莫颜兮一惊,连忙低下头,硬着头皮道:“倘若王爷只是将婚姻大事,看做是利益之事,那么就算王爷是真的为颜兮着想,颜兮也不愿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更何况,您与我身份悬殊,您是万人敬仰的永安王,而我乃是武林中人。陛下向来不喜朝廷与武林有太多牵连。倘若您真的如此,恐怕朝堂回会大乱,危及国本。” 元怀笙闻此,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也就是说,你还是愿意嫁给我的,倘若我是真心诚意想要娉你为妻,一生护着你呢?” 屋外吹进来一阵淡淡的桃花源,院子里的宽大的小池塘里,鱼儿正在欢腾嬉戏,激起一片水花。 莫颜兮怔怔的盯着元怀笙的眼睛,他的眸子清澈的可怕,竟然能够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莫颜兮的心脏砰砰直跳,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人庄重异常,不苟言笑,虔诚的不像他。 “可是…就算如此,您这么做,不是让陛下难做?倘若引起朝堂骚乱,有些人趁虚而入,怕是会动摇国之根本。” 元怀笙闻此,心情愉悦,特地夹了好几块儿肉给莫颜兮,才道:“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已到了并笈之年,谈婚论嫁才是你该想的,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去请皇兄和四嫂挑个好日子。”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且放心吧,我定然不会让皇兄为难的。” 莫颜兮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元怀笙生生打断。看他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颜兮倒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细微之动 日渐黄昏,莫颜兮面若桃花的出了永安王府,和樱娘回到了府中,嘴角的笑容根本无法控制。 这会儿众人应该都在偏厅用膳才对,莫颜兮和樱娘穿过小道,进了后院偏厅,果真如她所料,大家都在呢。 莫颜兮环视一周,忽而问:“柳姑娘呢?怎么没见她?” 说起柳唐月,莫颜兮这才发觉似乎一天都没见到她了。 “柳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只说有什么急事,具体是什么,我也没细问。” 樱娘说着,见莫颜兮脸色不太好,正在思索着什么,随即不再说话了。 城西一处毫不起眼得小巷子里,坐落着一处宽阔别致的别院。从外观看正如同一些比较有钱的人家。可一旦进去了,才能发现,这座没有牌匾的别院,并不是一般的雅致不俗。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楼阁,廊道流水,荷塘小亭,应有尽有。 柳唐月叹了一口气,看着窗边坐具上喝的烂醉如泥李渊。 “此事倒也还有转机,你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柳唐月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李渊眼眶微红,浑身酒味,从窗户瞧过去,便能看到烟雾缭绕的青山远景。 “元怀笙的手段,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真的喜欢颜兮吗?我听你说过,这一路上,颜兮一直视和他待在一起的。” 李渊说着,语气之中,满满都是无力之感。 “倒也不是绝境,兴许只是永安王替颜兮解围呢?他们两个的身份,天底下的人绝对不会容的了,如果真的在一起了,那么毕竟天下大乱,朝堂动荡,武林不安。” 柳唐月一边说着,一边将李渊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 李渊闻此,愣了一会儿,忽而笑道:“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冷血的永安王出手替颜兮解围?元怀笙怕是真的动了心了。不过你说的对,他们二人,天下不容,元怀笙对于颜兮而言,并不是一个好归宿,我才是!” 柳唐月见李渊神色缓和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左右瞧了瞧,笑道:“你呀,平日里心思沉稳的紧,一旦关系到在乎的人,这脑子便不好使了,真的够笨的。对了!你这宅子倒是不错,我竟然不你竟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有如此别致的院子!” “这里,原本是一个小庙堂,破旧的很,里面住着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这里…也是我和她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李渊说着,神色已然飘远,似乎是回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嘴角泛起一丝甜腻的微笑。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天色冷的要死,及其狼狈的自己,以及那个牢牢抓着自己的小人儿,那个时候的莫颜兮,不过才六七岁的模样,整个人软乎乎的,还没有长开。只是那双明亮璀璨的眸子,跟如今一模一样的。 “不管多难,都要活下去。这是她告诉我的,所以我拼尽全力活了下来,并且费尽心思。想要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她说她想要一个家,不用多么富丽堂皇,就在深巷之中,偏僻一些,没什么人打扰。家中要有一片桃花园子,还有一个活水池塘。从阁楼窗户,能够看到远处的青山白云。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李渊说着,眼神之中满是向往。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如今她已经并笈,如果你再不说,没准儿被别人抢了先怎么办?元凌可不止有一个永安王。” 柳唐月点了点头,开口询问李渊的意思。 “再等一阵儿吧,等我解决掉国公府的那几只臭虫。才能护她周全,很快的,到时候我便将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 执来巷,国公府内,李梦姚已经呆呆的坐在窗前一天一夜了。 老嬷嬷站在一旁急的直跺脚,李梦姚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让人心疼的紧。 “小姐,您多少吃两口东西大,这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身体爷受不了啊,您刚大病初愈,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李梦姚闻言,冷笑一声:“大病初愈又怎么样?倾国倾城又怎么样?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没我漂亮,没有有才情,就连身段儿都没有好,还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庶女。身上背着的还是弑母的骂名,她凭什么能够得到永安王的青睐,殿下为什么会为她出头?而且还扬言要娶她为结发妻子,那个莫颜兮她哪里配?” 李梦姚喉咙沙哑,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鼻尖儿个眼眶红红的,分明就是已经哭过了。 老嬷嬷叹了口气,心疼道:“那个人自然是比不上小姐的半点儿好。定然是永安王殿下有其他打算罢了,说不定是见他可怜,所以才这样做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一滴接着一滴的泪珠子从李梦姚漂亮的脸颊滑落。 李梦姚摇了摇头,绝望道:“嬷嬷,你不懂,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十多年了,我喜欢他已经十多年了,除了那个莫颜兮,他从来没有对哪家的姑娘正眼看过。他素来厌烦这些事的,更不会对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他可是曾经号令万军的永安王。冷血无情之人,怎么会莫名的同情一个女人。就算是国公府的事儿,他也只是为了皇家才会出声!拒绝宋文追。” 说着,李梦姚眼神之中,掠过一抹狠毒之意,咬了咬嘴唇,吼道:“这个位子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除了我,任何女人都配不上永安王,尤其是这个贱人,她不配!她不配!” 嬷嬷见李梦姚脸色苍白,嘴唇铁青,连忙又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对对对!小姐您说的对!除了小姐!谁都不配!您千万别这样啊,若是让老国公知道了,定然又要心疼死了。” 李梦姚闻此,顺了一口气,擦干眼泪,道:“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沐浴,再让人送些吃的过来。就算永安王真的有了娶她的意思,倒是这天下人也不会允许,我也一定不会让她成功。我定然要让她碎尸万段,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嬷嬷见李梦姚发话,连忙擦干净眼中的泪珠子急匆匆的出门准备吃食和热水。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织梦苑里进来了一个风风火火的丫头,乃是一直为李梦姚做事的大丫鬟碧椒,碧椒匆匆忙忙,径直到了正房之中。 “小姐,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 说着,碧椒将信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李梦姚挑了挑眉,疑惑的接过信封,待读过之后,面色逐渐凝重起来,转头问:“这信从哪儿发现的?可知是何人送的?” 碧椒摇了摇头:“信是一个时辰前,在我们的人待着的地方发现的,是用弓箭送过来的,我已经检查过了,上面没有落款,用纸爷极为普通,所以无处可寻。” 李梦姚闻此,冷哼一声:“装设弄鬼!既然如此,我们便好好会一会他!” 延春宫里,元逸辰走来走去,面露愁容,接连叹气,直看的常心茹眼花缭乱。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道:“莫不是我这里的椅子烫手不成?你可都在这儿转悠半天了。看得我头疼。” 元逸辰闻言,叹了口气,乖乖坐下,不过一会儿又站起身来,道:“我!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个臭小子是怎么想的,既然有喜欢的女子,竟然也不告诉我们!我在这儿辛辛苦苦的给他找王妃,合着人家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可是白操心了!白操心也就算了!他这回可是一声不响的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常心茹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行了,你不就是闲自己知道的晚嘛,怀笙也大了,又不是个愣头小子,心里有想法也是应当的,确实也没道理什么事儿都告诉你和我,再说了,这选妃的事儿,还不是你一直嚷嚷着,我根本就没见怀笙着急过。” 元逸辰觉得委屈,解释道:“我这不是为了他好,你别看他聪明绝顶,其实就是一个傻小子,这男女之事,他什么都不懂。他早就到了能娶妻生子的年纪。就说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振轩,家中都是妻妾成群。他不着急,我都替他着急。这样也就罢了,那个莫颜兮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经姑娘。他会不会被骗了?平白给人做了挡箭牌?” 常心茹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笑道:“陛下,你真的是想多了,莫姑娘我也接触过,待人真诚,行为坦荡,绝对不是那种可以做出弑母之事的人。而且我听说李渊成亲的时候,她还特地去了国公府贺喜,二人其乐融融,昨日李渊不也帮着莫颜兮说话?怎么可能因着一桩婚事,就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事儿,那个丫头可不傻。就算要做,怎么会当着人的面去,让人抓住把柄呢?” 元逸辰觉得常心茹言之有理,点了点头,随即冷静下来。 忽而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徐公公过来有事禀报。 “陛下!娘娘!九殿下进宫了!说是有要事要和二位商量。” 第一百六十六章 牵扯 延春宫里,元逸辰目光冷淡的坐在桌子上,看都不看门口的元怀笙。 常心茹看了元逸辰一眼,随后对着元怀笙温柔的笑道:“你别理他,快过来给四嫂说一说和那位莫姑娘是如何认识的。我上次瞧见你的香囊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儿。原来真的是有了心上人。” 元怀笙懒懒的看着元逸辰,道:“从前十无心认识,最近起了心思。反正早晚你们都会知道,也不急于这一时。” “什么叫不急于一时?我可是前前后后,为了你的婚事想的头疼。你个小白眼狼,好歹也告诉我一声才对!”元逸辰拍了拍桌子,很是不满。 “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的事自然心里有数的。如今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不如想一想之后的事儿吧。” 元怀笙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元逸辰身旁,一点儿也不客气。 元逸辰还想再骂几句,可着话到嘴边儿,硬是一句爷说不出来,只好叹了一口气,问:“你是认真的?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一旦决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元怀笙点了点头:“自然是想清楚了,昨晚才会说出来,今早你已经问过了,如今又问?难不成我是个不靠谱的人?”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问,明明说好了一起用午膳,怎么急匆匆的回府了?”常心茹掩面轻笑。 “莫颜兮来找我了,离着不远,便回去陪她用了膳。”元怀笙语气淡定的回着,只当是一件及其平常的事儿。 常心茹眼中的笑意更甚,故意道:“原来是心里着急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呢!” “还真不害臊!这样的事儿都往外说,也不怕别人笑话。男子应当顶天立地,哪儿来的那么多儿女情长。” 元逸辰冷哼一声,显然有些不满元怀笙的话。 元怀笙倒也不是甘愿听说教的,闻此,冷声呛道:“是吗?我倒也没见你不儿女情长啊,成日里往延春宫跑,陛下是真的不怕别人说你后宫佳丽三千,独宠一人?如此明目张胆,竟然还说教起我来了。” “我…我是!”元逸辰闻此,还想反驳,可这些都是赤裸裸的真相,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回嘴。 “行了,你们兄弟两个,这么大了,竟然还和孩童一样,斗嘴斗个不停?怀笙,你这会儿又急匆匆的回来,怕不只是为了和逸辰斗嘴吧?” 元怀笙点了点头:“我这次来,是来归还兵权,求皇兄免职的。” 元逸辰和常心茹闻此,皆是一惊,不敢相信元怀笙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行!你这脑子到底再想什么?虽然说莫姑娘身份特殊,可我是当朝国君,倘若你喜欢她,直接娶了便是,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元逸辰大怒,不过他也知道元怀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此事势在必行,你才执政没几年,这朝堂的水可深着呢,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别忘了,如今元凌还有个元楚清。他的才能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那些老臣,当年可是都想着元楚清能继承皇位。”元怀笙说着,目光微微眯了眯:“若果在这个时间段,你做了什么令他们不满的事,对于元凌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事。只有这样做,他们才会觉得平衡。至少不会明目张胆的做出一些难看事。” 元逸辰闻此,目光深沉,过了一会儿才叹道:“都怪我无能,才让你不得安宁,终日奔波也就算了,如今就连婚姻大事也由不得自己。如果当初……” “皇兄,天命所定,我天性如此,做不了这个皇帝。元楚清也不行,只有你在位,元凌的百姓才能免受苦难,朝政清明,天下安宁。如此大任,只能辛苦你可。” 元怀笙自然知道元逸辰要说什么,已然先一步,将元逸辰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口中。 元逸辰闻此,神色怔怔,不说话。 元怀笙见此,继续道:“况且我这样做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打算,虽然免了职权,可是只要我活着,便是威名不减,亦不会有人敢有什么明面上的动作。再说这兵权在你的手里和在我的手里又有什么区别。倘若真有战事,再给我就是了。” 语罢,元逸辰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叹道:“既然如此,不如让徐公公请个高人,找一个良辰吉日,我们大办一场,家里有个人也是好的,至少你还愿意回家。” 常心茹亦是笑道:“如此甚好,我也好有一个能说话的人。平日里总觉得有些寂寥的,也没个人说心里话。” 元怀笙点了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对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儿要说。” 元逸辰见元怀笙神色一变,便知此事怕是不简单,随即问道:“你且说说,什么事?” “昨夜在御膳房,莫颜兮的那个丫鬟遭遇了袭击,人我已经带回去问了,有一部分是国公府的,还有一部分是重山道的。” “国公府?重山道?难不成李诚明和重山道还有什么勾结?”元逸辰闻此,神色一凝。 元怀笙不确定的敲了敲桌子,道:“还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公府也不怎么安分,李诚明为了壮大国公府,能做出勾结重山道的事儿倒也不难猜。不过这件事怕是没有办法笃定。” 元逸辰挑了挑眉:“为什么?重山道的人定然是乔装成随从,跟着那些大臣们进来的。那么多人,可不是一般的大臣能不声不响的带进来的。” “除了国公府,不还有丞相府吗?如今整个闻熙城里,一心想要莫颜兮死的,可还有丞相府呢,再加上前不久莫宅遇袭,那些人同样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特地去让长卿查了,那些人在闻熙城里藏着的地方,可是丞相府名下的宅子。是不是太巧了?” 元怀笙说着,显然他更愿意相信第二种可能性。 屋内的香慢慢燃尽了,一点一点儿消失在了鼎炉中,只剩一些残留的香味。 元逸辰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不过不管到底是哪一头的,我们总该做些防备,一会儿我就派人去暗里盯着。父皇在的时候,实在是太过捧着丞相府,这才多少年,莫傅霖竟然已经快权倾朝野了。若不是还有个国公府,我还真不一点到底扶持谁去平衡呢。”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而且我看他们都是凶狠的,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必要的时候添把火。国公府已经不是当年的国公府了,至于丞相府,本来就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当年太子傅元清到底是如何死的。我还是觉得和莫傅霖有关!” 元怀笙说着,目光一中露出一丝肃杀之意。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天边一片猩红,四处都能感觉到落日黄昏的悲凉。 “对了,既然决定了,改天请莫姑娘进宫吧。既然是自家人,总该好好认识认识。就我们四个,做一顿真正的家宴。” 元逸辰这会儿冷静下来,斜眼看了元怀笙一眼。 “对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既然是怀笙亲自选的人,那么就是我们自家人了,改日快带过来,我们仔细瞧瞧。我得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才对。” 常心茹兴奋的拍了拍手,显然对莫颜兮十分认可。 元怀笙想也没想,便点头应下了。这心里头还有些甜丝丝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天色彻底暗了,不过幸好有一轮明月可以勉强照明。 一辆宽敞精致马车穿过长圣街,停在了最深处的一处小巷子。 这个巷子里,几乎没什么人居住,大多都是些废弃的房屋。 李梦姚在碧椒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迎面正站着一道曼丽的身影等着她。 “想必,来人便是国公府李小姐了?我家公子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姑娘请。” 那人说着,随即让出一条道儿来,露出一座破旧的门扉。门是开着的,里面露出来一点儿昏黄的烛光。 李梦姚嫌弃的看了一眼门楣上缠绕的蛛网,然后走进了宅子里。 从院子里瞧去,果真能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此刻正聚精会神的剪着灯芯。 李梦姚冷哼一声,随即上前,一把推开了木门。 “是你?” 李梦姚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吃惊那人的身份。 宋文追起身,轻笑一声:“李小姐,不过一日不见,怎么憔悴了这么多?正是在下请你来此一聚。” 李梦姚不屑的看了宋文追一眼,而后自顾自的寻了一个能下脚的地方坐下,冷声问:“宋大人竟然有如此癖好?不过你私自约我到此,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恐怕这兆远国,宋大人是回不去了。” 宋文追闻言,丝毫不慌张,莞尔一笑:“在下今日约李小姐来此,可是为了了却李小姐的心头之事,你我各取所需,神不知鬼不觉,而后各不牵扯。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正的家宴 不出三日,闻熙城内便又消息传出,虽说还没有旨意下达,可朝堂上的众人都知道,这事儿是八九不离十了。 大臣们有喜有忧,因着永安王一人手中掌管的权利实在是太多,如今若是被罢免职责,陛下定然会提拔新的人顶上去。 对此,最开心的莫过于国公府和丞相府了,如今的朝堂,大致可一分为二,国公府和丞相府各占一半。因着永安王被免职,那么他们都可以安插自己的人进去。 莫颜兮坐在桌前,看着桌子上堆的满满当当的首饰衣裳。素静的,鲜艳的,各种颜色都有。 樱娘翻了翻,不算头面,光是衣裳就足足有五六十套,而且个个都是最上乘的锦缎,就连花样都是最新鲜的。 “你瞧瞧,这里面还有我们给飞翎铺子的带香的料子做的裙子,不得不说这永安王还真是细心的。” 莫颜兮脸上起了一抹红晕,托着脸,嘀咕道:“这些衣服,我怕是得穿好几年,明明嘴上说着不喜欢铺张浪费,这出手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心疼。” 樱娘闻此,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倒觉得永安王是个好男人,这些东西可都是村一亲自送过来的,我听他说都是他家主子亲自选的,包括首饰。衣服选的不错,这首饰很不错,瞧着一点儿也不艳俗,很配你呢。” 莫颜兮听了,伸手翻了翻跟前的各种步摇簪子,随即疑惑道:“对了,今日怎么不见人呢?平日里他们可最喜欢热闹,总是窝在这里,今儿个倒是稀奇,一个人都没有。” “香雪刚刚起来,吃了点儿东西又睡过去了,南柯一大早便拉着明桑去长圣街买点心了。至于起扇…”樱娘说着,叹了一口气:“她性子冷,本来就话少,最近更是一言不发,这早上还能见到人,一会儿便不见了,许公子总是跟着她,这会儿又不知道去哪儿了,至于柳姑娘,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 莫颜兮点了点头,思忖许久,才道:“等今日从宫里回来,备两坛好酒,我和起扇好好聊一聊。她啊,只是看起来冷,这心里有事儿却是藏不住的。” 樱娘应承下来,而后盯着桌上的衣裙,问:“现在已经快巳时了,也快到进宫的时间了,小姐,这么多,你选哪一件?” 莫颜兮面露难色,左右看了半天,才道:“既然是进宫,这太素静,太扎眼都不行,不如穿那件儿绣了银蝶的伽蓝色纱裙吧。再挑几件儿玛瑙簪子配着。中规中矩,正好合适。” 樱娘点了点头,待莫颜兮换好衣服之后,便为她梳妆打扮起来,因着是正式场合,樱娘特地梳了一个比较复杂的莲花髻,上边斜斜的插着两只小巧的红色镶金玛瑙簪子,并一只素静的白玉簪子和一只小巧的坠了小珍珠的步摇。最后又从盘子里挑了一对儿清亮的白玉耳环。 只是略施粉黛罢了,已然是如同嫡仙一般的绝妙人物,尤其是再加上浑身不凡的气度,不输闻熙城内的那两位凤凰之女。 刚刚收拾妥当,清蓉便从门口进来,笑道:“小姐,永安王府来人,再外头等着了。” 莫颜兮心中一慌,又盯着铜镜看了半天,直到确定自己完美无缺这才起身,和樱娘一同出了莫宅。 门口停着的这辆马车,正是元怀笙一直用着的那一辆。村一乖乖的站在马前,见莫颜兮出来,连忙将小板凳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扶着莫颜兮上了马车。 刚进马车,迎面便传来一股清淡的紫金檀香。莫颜兮抬头,便看到元怀笙懒懒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里面,手里拿着不知道又从何处搜刮来的没有名字的古书典籍。 听到动静,元怀笙这才将书放下,抬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儿。 “这衣裳,你穿着还真是好看,簪子也好看。” 莫颜兮闻此,耳朵立刻红了起来,娇羞的嘀咕道:“你怎就知道这衣裳是你买的?” 元怀笙得意的笑了笑:“自然知道,那些衣服都是我亲自买的。什么模样都在我脑海里记着呢。” “不过一件衣裳,你无端记这些东西做什么?” 莫颜兮闻言,已经羞的抬不起头,瞧瞧对面的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花的可都是我的银子,自然会比较上心。” 元怀笙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喝了。 莫颜兮犹如被一盆冷水给生生灌醒。这心里的喜悦娇羞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今日只是家宴,你随意些,就算是陛下,也不必拘束。” “上次走的时候,听四嫂说今日要亲自下厨,她的厨艺一般,这天赋都花在了点心上,做的菜也就四哥能吃的惯,你若是觉得不对胃口,便说出来,我让御膳房再做一些。” “四嫂本来就喜欢你,她的性子跳脱,心性单纯。你若是平日里觉得无聊,大可进宫去找她说说话,等会儿我给你要一块儿通行令牌,你拿着,往后出宫进宫,无需报备,方便的紧。” 莫颜兮愣在原地,听着元怀笙语气淡淡的安顿着点点滴滴的事儿。逐渐陷入了沉思。 “我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元怀笙见莫颜兮魂不守舍,神色中有些许不满,不由加重语气。 莫颜兮回过神来,直点头:“都听到了…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是如此面面俱到的人。” “我一直都是,不过一般没什么人能见识的到。尤其是外人,我懒得费心思。” 元怀笙悠然自得的说着,这些话都是脱口而出,根本没有经过斟酌思索。莫颜兮回味着,嘴角不受控制的露出一丝喜色。 马车直直的进了宫,一直到延春宫才停下来。 元怀笙先下的马车,而后才拉着莫颜兮的小手,扶着她慢慢走下来。元逸辰和常心茹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今日他们二人都穿了便装,就连元怀笙也是,四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家子富贵公子小姐。 莫颜兮见到元逸辰和常心茹便要去行礼,却被元怀笙一把拉住胳膊,动弹不得。 “今日,乃是家宴,没有君臣之说,我们乃是平辈,至于行平辈之礼。快进去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元逸辰面色温和的说着,而后让出一条小道,如同兄长一般,亲自因着莫颜兮往里走。 莫颜兮心脏砰砰直跳,只觉得脚下虚浮,如果不是元怀笙在一旁撑着,早就四仰八叉的摔倒了地上。 四人绕过长廊,在小花园处入了坐。 小桥流水,花红柳绿,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之中穿梭,不过才四月打头,这里的花竟然已经开的如此娇媚了。不难看出平日里定然是十分细心的养着的。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便随意做了一点儿,都是些挑不出错来的家常菜。你尝尝,若是不合胃口,便让御膳房的再做点儿过来,我特地问了怀笙,他啊!果然是了愣头青,除了知道你喜欢吃桂花糕之后,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可得更仔细一些。” 常心茹说着,为莫颜兮夹了一大筷子鱼肉。 如此温馨的画面,莫颜兮不免红了眼眶,忍住眼泪,笑道:“颜兮到底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到陛下和娘娘的疼爱。想来上辈子是做了不少好事。” “应该是怀笙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竟然能够娶你为妻,咱们做女人的可千万不能轻贱自己,万事别委屈自己。” 常心茹有些心疼莫颜兮,昨夜她还听元逸辰讲了一遍三年前,丞相府发生的事,一个女子,无亲无故的在这世间飘荡着。凭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定然是非常不容易的,能有这样的魄力,她便配得上怀笙。 “我何时委屈你了?你这话说的就跟和弟妹诉苦一样,你问问怀笙,我可是半点儿没叫你受委屈啊,你这眼眶一红,我整个人心都没了似的。” 元逸辰听到常心茹如此说,这心里不痛快,连忙跟怀笙诉苦。 元怀笙轻咳一声,竟然觉得有些丢脸,随即道:“你们这些家里长家里短的琐碎事,我怎么会知道。看来今天我们二人来的不是时候,正好赶上你们心情不悦了。” 常心茹闻此,连忙拉了一把元逸辰,笑道:“你听听,谁说咱这个弟弟就是一块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七情六欲的冰块儿?这是拐着弯儿的怪我们忽视了人家媳妇儿呢!” 莫颜兮听了,连忙低头,使劲儿的刨着碗里的饭。突然之间,莫颜兮只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还隐隐有些酥酥麻麻的疼痛。 元怀笙见此,连忙伸手一下一下温柔的顺着莫颜兮的后背,直到见她脸色缓过来,才冷声训道:“吃饭就要细嚼慢咽,你是几天没吃饭了,如此粗鲁也就罢了。碗里那么那么大的鱼肉,里面都是刺,也不看着,就囫囵吞了,难不成几日没见,人也傻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憨憨诱惑 家宴上,四人其乐融融,很是欢愉,吃过饭后,众人便决定喝点儿小酒助兴。 因着元逸辰身体不好,所以常心茹特地给他酿了比较清淡的梅子酒。入口香甜顺滑,还带着淡淡的梅子香。莫颜兮只喝了一口便觉得眼前一亮。于是不到三刻钟的时间,就喝了好几杯。最后昏昏沉沉的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哎呀!一个不注意,这丫头竟然喝了这么多。这梅子酒虽然清甜,可是后劲儿上来,那是挡也挡不住的。都怪我忘记告诉她了。” 常心茹拍了拍手,看莫颜兮已经睡的天昏地暗,不由笑她贪嘴。 元逸辰也有些醉了,笑着拍了拍胸脯:“所以,还是我的酒量好,你看看,我喝的比她还多,这会儿竟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我还能站起来,还能走路,还能转圈儿!还能…还能看见星星…” 元逸辰站起来转了好几圈儿,而后觉得眼前一阵星星闪烁,立刻倒在了地上,也没了知觉。 常心茹见此,叹了口气:“明明是个老大不小的人了,这心性还是如此。我记得这梅子酒从前喝着没这么大的劲儿啊!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醉了。” “四嫂…你这酒是什么时候酿的?”元怀笙挑了挑眉,心中有了猜测。 常心茹闻此,这才恍然大悟,支支吾吾道:“这个…好像得有三年了。做的太多了,都埋着呢,给忘了…我这就叫徐公公请太医!” 这梅子本就容易发酸,酿的酒时间太久,便不能再喝了,这两个哪里是醉了,分明是中毒了… “四嫂看着皇兄吧,应该没什么大事儿。我带颜兮回去便好。” 语罢,元怀笙已然将莫颜兮打横抱起来,然后大步出了延春宫。 路上,马车但也不算颠簸,可是莫颜兮已经如同一滩烂泥一样,东倒西歪。本来元怀笙还是扶着的,后来干脆不管了,任凭她随意的倒在自己身上。 空气中,全部都是梅子的酸甜之味,夹杂着浓浓的酒气,热热的。 怀里的人儿也是热热的,满面红光,一直往元怀笙的身上挤。莫颜兮是真的热坏了,只想着汲取寒意,哪管到底在做什么。 “乖,别动。” 眼看着那只小手已经窜进了元怀笙的领口中。元怀笙终于忍不住,一把将莫颜的手捏住,语气确实绝无仅有的温柔。不像是在告诫,反而是安抚。 马车一路快速穿梭着,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永安王府。 元怀笙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将莫颜兮抱下马车,而后对着村一道:“你去莫宅传个消息,就说莫颜兮困了,今夜在永安王府歇下来,叫他们不用担心。回来的时候记得买一些桂花糕。” 元怀笙交代着,往前走了一步,又道:“再找几个好的点心师傅来的。” 村一闻此,赶紧点头,将马车交给小厮之后,便又骑了快马,马不停蹄的往莫宅去了。 元怀笙抱着莫颜兮进了正屋,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然后把了把脉,似乎除了脉搏过快之外,身体并没什么损伤。应该是因着发酵多度的酒在身体里排不出去,所导致的。 元怀笙如此想着,将莫颜兮的衣袖弄起来,露出细白的胳膊。然后将手指搭在胳膊处,将一缕清凉柔和的内息慢慢的送进莫颜兮的身体中。 兴许是内心的燥热终于得到了平息,莫颜兮终于不闹腾了,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就连脉搏也平稳下来。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芒从窗外爬进来,落的到处都是,莫颜兮乖巧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只无比乖巧的猫儿一样。元怀笙见此,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而后松开手。 不成想,他人还没有起来,床上的人又拉着他开始闹。 “不要…不要走!不要停…” 小猫儿一般的小人拽着元怀笙的衣袖,使劲儿的将他往床上拉,而后抱着元怀笙的胳膊不松。 “我的内息太过强悍,你没有学过武术,身体又柔弱,若是再给你,怕是承受不住,会适得其反的。” 元怀笙耐心的为莫颜兮解释着。可是莫颜兮哪里听得进去,小脸儿憋屈着,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然后突然之间,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元怀笙一惊,立刻放弃了妥协,伸手将莫颜兮脸颊上的泪痕擦干净,然后自己去了外衣,脱了鞋,上了床榻。 莫颜兮立刻缠了上来,手脚并用,将元怀笙抱在怀里,宛若抱着一块儿大冰块儿一样满足。 霎那间,屋子里还真传出来一阵寒凉之气,再看元怀笙单薄的嘴唇似乎有些铁青,比起刚才,脸色苍白了好多。 原来是他将内息运转在全身脉络之中,这样莫颜兮既能感觉到凉气,又不会伤到自己。 果真,刚才还闹着的莫颜兮,不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趴在元怀笙的身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色渐渐暗去,此间天地,如此和谐甜美,无人打扰。 也不知睡了多久,莫颜兮终于有了意识,悠悠转醒,眼前昏昏暗暗的,能够看到窗台那边儿有莹润的月光照进来,应该还没有天亮。 莫颜兮一直回忆着之前的事儿,她不是应该在皇宫吗?怎么这会儿已经天黑了,这里好像并不是焚香苑啊。 莫颜兮心里想了许久,这才感觉到身子下边儿似乎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莫颜兮被吓了一跳,随即慢慢起身,趁着月色定眼看去,那人似乎是睡熟了,没什么知觉。身子端端正正的,只是胸膛却露出了一大块儿,春光乍泄,在月光下看起来雪白雪白的。 一头青丝泛着淡淡的光泽,哪怕是如此视线不清的情况下,那张巧夺天工的脸依旧熠熠生辉。 莫颜兮不由得看呆了,心中一喜。这个便是他日后的夫婿了,哪怕前不久她还想着他们一定不会有结婚的。缘分如此奇妙,到底会发生什么,谁能想得到的呢。 莫颜兮伸手,轻轻的凭空一点儿一点抚摸着元怀笙的脸,如同剑锋的眉毛,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单薄的嘴唇。 最后,莫颜兮的视线落到了元怀笙的嘴角,而后做出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儿。 嘴边温温热热的触感,直达莫颜兮的心里,随后她整个人都感觉酥酥麻麻的。心脏砰砰直跳。 莫颜兮清醒过来,连忙起身,然后不敢相信的摸着自己的嘴唇,就像是一只背着人偷腥的猫儿。 “本王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 身边传来慵懒低沉的声音,莫颜兮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时,只觉得羞的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随即偷偷摸摸的快速往外面爬。 只是刚走了两步,便被元怀笙一把拉住胳膊。 “做贼心虚了?跑什么?” 元怀笙嘴角勾起一抹玩儿味的笑容,睁开眼睛,谢斜斜的躺着,看着犹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的莫颜兮。 莫颜兮见已经跑不掉了,于是硬着头皮,道:“那个!刚才天太黑了,屋里又没有点灯火,我刚才想起来着,没想到摔了一跤,这才有了刚才那样的意外!没错!是意外,绝对是意外!不过虽然是意外,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语罢,莫颜兮竟然觉得自己说的非常有道理,自个儿也点了点头。 元怀笙听完,挑了挑眉:“是吗?可我看你刚才往床外爬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觉得天黑,看不清啊。” “这不是眼睛慢慢适应了吗?再说我不是应该在皇宫吗?怎么跑这里来了?三更半夜的,你我孤男寡女,实在是不合适。” 莫颜兮笑着说着,见前路不同,只好往后退,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儿,又扯起身边的锦被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元怀笙歪着头,见莫颜兮只留两只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外边儿,噗嗤噗嗤的盯着他一直眨,实在是可爱的紧。 “先前你喝了梅子酒,然后便昏过去了,一直吵着要我带你回永安王府。而且还一直往我怀里钻,盛情难却,我拒绝再三也没能保住自己的清白。” 元怀笙说着,一边将自己裸露在外的胸膛遮住。 “不可能!你说谎我哪有那么放荡!怎么会拉着你,还脱了你的衣服?更何况,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掐死我,我根本就近不了你的身…你分明…分明就是自愿的…” 莫颜兮越说声音学越小,脸蛋儿已经红的跟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 “我当然是自愿的了,香玉在怀,我为什么要拒绝?再说你可是我名正言顺,还没有过门得妻子,你要占我便宜,我怎么能拒绝。” 元怀笙十分淡定的说着,根本就不觉得害臊。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非常合理。 莫颜兮闻此,无言以对,随后才小声嘀咕一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分明就是个登徒子!还能说的如此光荣!”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遗诏 莫颜兮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天蒙蒙亮起,莫颜兮才一溜烟儿的跑路了。 元怀笙非常贴心的让村一送她回去,毕竟这永安王府距离莫宅还是有些距离的。 待回到莫宅时,已经快辰时,太阳徐徐升起,带着无限的生机与朝气。 莫颜兮鬼鬼祟祟的溜进焚香苑,刚打开门准备进去,便听到一阵盘问声。 “站住!你匆匆忙忙的,这是做什么?” 莫颜兮一转头,便看到南柯拿着扫把,站在门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莫颜兮连忙假装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道:“昨夜睡的早,这不是起的早,正准备出门溜溜。” 南柯听了,眯了眯眼睛,继续道:“昨日村一来传了消息,说你留在永安王府过夜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村一?!来过了?” 莫颜兮只觉得五雷轰顶,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 “对啊,而且来的时候,大家正好在吃饭,那么一个大老粗,一嗓子吼着,大家都听见了。” 大家…都听见了…莫颜兮的脑海里只有这几个字,也就是说莫宅上上下下都知道她一个未嫁人的黄花闺女,夜里在永安王府过了夜? 莫颜兮只觉得臊红了脸,低着头,快速的说了句:“我突然觉得又困了,再说会儿,等会儿吃饭就不用叫我了。” 然后快速的溜进了房间里,禁闭大门,反省思过。 国公府织梦苑里,李梦姚轻轻摇着手里的玉扇,目光盯着眼前桌上的小香炉发呆。 “这是什么香?从前好像没闻过。” 碧椒听了,连忙道:“是醉十里春日新做的香,昨日老爷送了许多过来,听说里面有药粉,能够养神。” 李梦姚闻此,眯了眯眼睛,怒道:“将它给我扔出去!如此低俗之物怎么能出现在织梦苑?那个贱人的东西,绝对不能出站在这里,日后谁要是将醉十里的香拿过来,我就剁了她的手指!” 碧椒见李梦姚是真的动了怒,连忙应承下来,然后吩咐一旁等着的小丫鬟将香炉端出去。 李梦姚见此,这才安静下来,问:“查的怎么样了?是否真如宋文追说的那样?” 碧椒小声道:“回小姐,已经查清楚了,宫里被打入冷宫的老人说,确实见到先皇写了遗诏。” 李梦姚放下摇扇,道:“竟然真的有,倘若四皇子真的名正言顺,登基之时,为什么从来没说过有遗诏的事?” 碧椒闻此,继续道:“小姐,听说先皇驾崩之时,只有徐公公,陛下,还有永安王在身边,既然此事有异,不如探探徐公公的口风。或许能知道一些秘事。” 李梦姚摇了摇头:“那个老狐狸对陛下可是拥护的很,又是从小看着陛下长大的,你觉得我们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不要打草惊蛇,既然确实有遗诏,那么四皇子这皇位恐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这里,李梦姚心中突然惊喜起来,笑道:“这个宋文追,看来是不简单啊,连这样的皇家秘辛都知道,看来,他对于我们元凌可是格外关注的。” “小姐,既然如此,我们要怎么办?” “宋文追想要的是遗诏公布于世,碧椒,你觉得先皇的遗诏上面写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李梦姚说着,神情悠然,看了看新上的粉色桃花丹蔻。 “永禄王没什么功绩,成安王已经不再宫中,大多皇子都勾心斗角,可是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更没有朝中的势力支持。除了陛下之外,那么便只有永安王殿下了?” 李梦姚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没错,倘若真的有遗诏,我相信上边也不会有其他人的名字,所以真龙天子只能是永安王。倘若遗诏真的公布于世,那么百姓定然会拥护永安王,逼着陛下退位让贤,到时候众望所归,为了民心,永安王也定然会成为真龙天子。” 说着,李梦姚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如此,那么凭那个贱人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办法和永安王站在一起,而为了巩固皇位,永安王一定需要一个能够支撑他的靠山。敢问这朝中,除了我们国公府还有谁能配的上呢!” 碧椒闻此,连忙道:“小姐说的有理。” “再派些人进宫,小心行事,多用些折磨人的手段,冷宫里的那些人,都是些硬骨头,手段不够狠辣,他们是不会说的。此事必须得办妥了。不管宋文追到底有什么目的,对于我们来说,倘若永安王上位,对于元凌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过了饷午,丞相府里,莫幽熙正坐在小亭子里侍弄手里白玉小盅里的槐花蜜。 “今年的蜜,有些过于甜了。” 莫幽熙摇了摇头,将白玉盏盖放在盅上,阻挡住了甜腻的气味。 荷瑞见此,连忙将槐花蜜交给一旁侍奉的人拿走,才笑道:“说来也奇怪,这府里的那颗老槐树已经两三年没有开过花儿科,今年春天却是格外茂盛的,这花儿汁水也多,酿的蜜竟然比蜂蜜还要甜。” 莫幽熙闻此,笑道:“看来今年还真是不同寻常,就连这老槐树也想凑了凑热闹。对了,笑意放出去了吗?” “按照小姐的吩咐,已经放出去了,这事儿是由宋大人亲自办的,想必国公府定然会有所行动。” “定然会的,先不说李诚明性子贪婪,就说那个成天想嫁给永安王的李梦姚,一定也会行动的,看来这次还得谢谢这个莫颜兮,竟然歪打正着,推了我们一把。让我们的计划能够进行的如此顺利。” 莫幽熙笑着,从桌子上拿起一把瓜子儿,悠闲的喂着桌上笼子里的白舌绿尾鹦鹉。 荷瑞亦是笑道:“刚不久,宫里已经有消息传来,说国公府的人已经进宫了,几乎是直奔冷宫。那边儿已经交代下去了。该松口的时候就松口。” “如此说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一天他实在是等太久了,好在,如今一切都来得及。我倒真的想看看这份昭告天下的遗诏出现时,他们到底是怎样的神色?元凌的脊梁,万民敬仰的国公府竟然率先抗议,到时候再加上我们丞相府的势力,一切都会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莫幽熙说着,嘴角的笑意更甚。 “对了,小姐,上边传来消息,道主择日便会来闻熙城,亲自观赏这出大戏。至于柳家那边儿,只剩最后一步,便可大功告成!” 莫幽熙闻此,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闻熙城里的宅子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他来就可以住了,如今皇上已经对丞相府起了疑心,我们的人不易牵扯进来。至于柳家那边儿,让他多注意着点儿柳清悬,那可是个大人物,必须得寻个恰当的时机。再有了柳家,那么统一武林不过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整个元凌都是他的,至于那个鬼修罗,不过是个小喽啰罢了,不值一提。” 近来的天色都异常的好,无雨无雾,就连天上的云彩也很少见。天空湛蓝湛蓝的,就像是一汪没有被风吹皱的湖水。 没过几日,整个闻熙城里,因为一则不可思议的消息,彻底炸开了锅。 听说是永安王执意要娶罪恶滔天的江湖女子,惹得陛下不快,所以陛下剥夺了永安王的职位,由他做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 对于此事,百姓的看法各不相同,有的觉得永安王身为皇家之人,实在是不合规矩,觉得陛下的做法并没有什么过错,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人说陛下不念旧情,永安王功绩累累,实在不应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众人的纷纷扰扰的说了好几天,这事儿终于得到了证实。 不日,在朝堂之上,陛下亲自下旨,将永安王手里的所有兵符通通要回,并且免去他的一切职位。除此之外,还将永安王和莫颜兮的婚事,定在了五月中旬。宴请天下人士,算得上是无比隆重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朝堂之上,也是风云莫测,各怀心思。 不过对于孟少怀来说,他的日子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些日子,因着在国公府里的荒唐行为惹怒了陛下,不仅连累整个孟家受了罚,他自己在闻熙城内也是被人指指点点的背后议论。最近好不容易,因着永安王的事,能够将自己的风头盖过去。 可他今日刚刚进了辞暮楼,竟然就见到了那张自己非常厌恶,此生再也不想看第二遍的脸。 孟少怀愣了愣,随即深吸一口气,立刻转身往楼下跑,这一时着急,脚下的台阶都顾不上看了,一连崴了好几下脚,实在是狼狈。 李渊定定的看着孟少怀的踉跄背影,忍不住笑道:“孟公子,多日不见,怎么见着了如此激动?竟然尽想着给我磕头?我可是专门备了好酒好肉,特地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孟公子怎么说也该赏个脸吧。” 第一百七十章 暗谋 辞暮楼二楼的雅座之中,李渊拿着酒盅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笑着看着正襟危坐在对面的人。 孟少怀坐立不安,面前摆着的都是辞暮楼里最美味的菜肴,这酒也是挑的最好的。可是越是这样,孟少怀就越觉的不对劲儿。 “那个…李世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吧,上次您可是亲口答应的,以后不会再找我的事儿了,至于家中的那些破事儿,也不会再提的。君子一言九鼎,您可不能耍赖啊!” 李渊见孟少怀说话的时候,面色苍白。口齿都不怎么清晰了。连忙上前捏了捏孟少怀的肩膀,笑道:“你紧张什么?我们两个年纪相仿,从小又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有些情分在的。再说了,我这个人你也是了解的,既然是答应你的事儿,那就绝对不会耍赖。从前的事儿,当然是两清了,来来来,吃菜,喝酒。” 说着,李渊亲自为孟少怀斟了酒,孟少怀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敢相信。这手往外伸了好几回都悻悻然的缩了回来?最后见李渊面色无意,这才双手拿过来端着喝了,而后笑道:“李世子说的对,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世子深明大义,原本是我们做错了,不过我爹已经改过自新了,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儿!您大可放心!” 李渊听着,点了点头,随后叹了一口气,从一旁窗户上的台子上拿出好几本账本,放在孟少怀面前,道:“孟公子说的有理,我也知道这贪污受贿之时,尚书大人定然是不会再做了,毕竟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只要是有人知道,早晚有一天都会被说出来。可是…说来也巧,近来我无事去尚书大人手下的铺子转了一圈儿,不曾想竟然看到铺子里的账本有些不对劲儿,所以便偷偷的换了过来,今日特地拿来给孟公子瞧瞧端倪。” 孟少怀定定的盯着面前的账本,面无血色。他就不应该相信李渊的鬼话!这账本怎么可能会随意放在让他发小的地方呢!分明是他暗地里偷偷拿的才对! “那个…李世子,这账本我未曾见过啊,您应该是看错了,这东西不是我们尚书府的,不是的!” 李渊闻此,挑了挑眉,而后假装疑惑的翻来账本,露出专属于尚书府的印章。 “是吗?可我怎么瞧着,这上面写的就是上尚书大人的名字呢?孟公子,你在仔细看看,千万不要看错了。” 孟少怀把了把额头上的汗,叹了口气,哭道:“哎呦!我的祖宗!我们是真的错了,这账本上的事儿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了,绝非最近为之。我和父亲二人真的已经改过自新,再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了!您就看在国公府与尚书府两家人亲密的关系上,饶了我们吧!” “偷税漏税可是大忌,尤其是在天子脚下,你们如此肆意妄为,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就算是曾经做的,恐怕也不会轻易过去。更何况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陛下彻查下去,那么早晚其他那些污秽事儿也都是能够查的清的。” 李渊悠然自得的说着,甚至摇了摇头,话语里全是替尚书府惋惜的意思。 孟少怀听的是胆战心惊,闻此,连忙拉着李渊的衣袖道:“李世子,我求您了,您可千万别将这件事儿告诉陛下啊。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只要您不说出去,您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你!甘愿为您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李渊点了点头,而后道:“这做牛做马就算了吧,尚书大人身份尊贵,若是为我做牛做马,那么我家那个老东西岂不是能宰了我,也罢,得亏是你今儿个赶巧了,我这还真有一件事要问问你。” 孟少怀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李渊别无所求。那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爷留不住啊! “李世子您就别客气了,什么事儿直接说吧,只要是我们知道的,我和父亲定然会全部告诉你的!” “我想知道昨日孟大人匆匆去了国公府见了李诚明,他们都聊了什么,为什么不过两个时辰,李梦姚和孟大人都派了人进宫?就连丞相府也蠢蠢欲动。这事儿似乎不简单啊。” 孟少怀闻言,心中一怔,随即笑道:“还能有什么事儿,估计是因为兆远国来使迟迟不走的原因吧。我听闻这个宋文追,说是来和陛下商讨大事的。可这都过去快半个月了,成天就知道游山玩水,逛闹市,听小曲儿。可悠闲了呢!” 李渊闻此,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托着脸,眯眼笑道:“孟公子,你知道对我说谎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这闻熙城郊外的深山之中,白骨累累,尤其是近两年的时间。这山上的猛虎可是被养的白白胖胖,难道…孟公子也想去玩玩儿?” 孟少怀被赫住了,愣在原地,瞳孔瞪的极大,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脸色苍白,如同刚刚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李…李世子!我不!我不想!我说!我说!他们是去商讨有关遗诏的事儿了!这都是我听我爹说的,绝对是真的,千真万确,我绝对没有说谎!” “遗诏?什么遗诏?说清楚点儿。” 李渊闻此,眯了眯眼睛,神情亦是严肃了几分。 “听说,先帝驾崩时,有人目睹过他曾经写过一份遗诏。后来四皇子登基之时,却并没有什么遗诏之说,父亲和国公都觉得此事有异,想着…想着遗诏之中定然是另有乾坤,这天下怕是别有说法,这才特地去了冷宫问话。” 孟少怀一口气将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然后双手颤抖得拉了拉李渊的袖子。小心翼翼的问:“李世子…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您了,您看着这账本…能不能还给在下?” 李渊正思忖着,完全没有听到孟少怀再说什么。 按理说,如果先皇生前真的写了遗诏,那此事定然会关系到国之根本。 因为当今陛下的身体孱弱,后宫空虚,已然引得不少人不喜。再加上他为政清明的紧,这将近五年的时间内,原本的那些黄胄权贵确实没讨到什么好处,他们自然是不愿意陛下再位的。 可是李渊记得先帝驾崩的那个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响动才对,于情于理,几位皇子中,除了被发配到南境生死未卜的元楚清,那么也就只有元逸辰和元怀笙可以争争皇位。可偏偏这两兄弟,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所以那个时候,永安王特地挡住了四周蠢蠢欲动的兵部,又暗中将守在东境的羽卫军,不声不响的掉了回来,这才使得元逸辰,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登上了皇位! “也就是说,你们都怀疑那份遗诏之中,原本被先皇陛下选中的天子是元怀笙?” 李渊不答反问,孟少怀连忙捂着嘴,转头四处看了看,又起身跑到厢房外面看了一圈儿,见四处无人之后,才小声道:“哎呦!我的祖宗!大爷!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哪怕是大家自己心里猜着,也不能挂在嘴边说出来,若是被哪些有利所图的人听见了,免不了又生出一些事端,再说了,他们也只是猜测,这没有真凭实据谁敢胡说。如今这消息到底是从哪儿穿出来的都不知道。万一根本就没有遗诏,又或者遗诏之上写着的名字,还是四皇子,岂不是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 李渊闻此,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元怀笙,那么定然是民心所向的,到时候为了百姓安宁,国家统一,元怀笙定然不会坐视不管,而解决此事最好的方法就是顺应民义!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元怀笙和莫颜兮将永远没有办法在一起! “那个…李世子!李世子?” 孟少怀见李渊的思绪又走远了,连忙将手放在李渊很前,摆了摆。 “孟公子可还有事?” 李渊懒懒的问着,顺势坐了下去。心情格外舒畅! “您看…这事儿我也说的明明白白了,您本来就是国公府的世子,这些事自然迟早都会知道的。您看,这事儿已经结束了,那我…那在下便,走了?” 孟少怀揉了揉说着。余光频繁的盯着门口,整个身子已经面向门口的方向。显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走? 李渊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就不强留了,孟公子一路走好,对了,这账本儿你可拿好了,最好能寻一个安全的地道桥藏起来。那个地方容易闹耗子。” 孟少怀头点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拿起账本,作了揖,便阔步除了厢房。 待他出了辞暮楼,这才觉得心里绷着的弦松了下来。这会儿灵台清明,孟少怀才发觉心里总是怪怪的,哪里不对。待他翻了一圈儿账本的时候,孟少怀气的差点儿没晕过去,这上面除了前几页有字儿,后面全部都是空白的,字迹还有这潮湿,分明是被人伪造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柳家事变! 莫宅的桃花儿,终于开了,因着是新移进来的,莫颜兮还担心了好久,生怕它们一蹶不振,本来想着今年不会开花儿了。没想到春天一到,立马翠绿翠绿的,这会儿也算是相继开了。 昨日是春光明媚,暖阳当空,不成想今日竟然下起了小雨,如同细线一般,不大不小,只往人的眼睛里钻。 天色昏昏沉沉,一片青色,就像是被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乌纱,什么也看不清楚。 莫颜兮提着两坛子好酒,在莫宅里转了好几圈儿硬是没找到要找的人。 这会儿刚刚到了落灯苑,竟然看到许若谨站在雨里修剪花枝儿? “你是来找人的?” 许若谨抬头看了一眼莫颜兮,瞧着脸色并不大好。 莫颜兮乖乖点了头,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了看,还是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别看了,她不在这儿。我记得桃花园旁边有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无人打扰。” “多谢。”莫颜兮见许若谨有意指路,连忙道谢,准备转身去那处地界儿。 许若谨见此,连忙道:“她这几日,心里不畅快,你小心一些。当然我也希望,你最好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毕竟你对她来说,恐怕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莫颜兮闻此,没有回头,反而加快脚步往桃花园去了。 雨水打在油纸伞上,乒呤乓啷,如同珠子落地一样。在静寂之中,格外的明显。 一下雨总是这样的,总能生出来许多思绪,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人,也寡淡了许多。 手中的酒不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莫颜兮吸了吸鼻子,而后从一侧小路略过桃花园,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便能看到一座独立的院子,这会儿门扉来了一条小缝儿,应该是有人来过了。 莫颜兮收了伞,冒着雨轻轻推开门扉,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石亭里的女子。桌面上放着的依旧是那把她走哪儿带到哪儿的长刀,刀柄处的湛蓝色丝绸轻轻的飘动着。 听到门口有动静,风起扇立刻转头瞧过来,见来人是莫颜兮,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喜悦,随后被她压制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直直的进了亭子。 “你怎么来了?” 风起扇语气淡淡的问着,里面藏着一丝不为人所知的疏远。 莫颜兮将酒放在桌面上,搓了搓手,才笑道:“今日下着小雨,喝点儿酒能暖和暖和,可这宅子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呢。不曾想寻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多亏许公子好心指了路,不然我恐怕还得再耽搁一会儿,才能找到呢。” 风起扇定定的盯着酒坛子上贴着的红色纸片,小声语道:“这才多久,你竟然就要成婚了。往后深宅大院,路途遥远,要见一面,怕是不容易了。” “哪里不容易了,我这边儿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就算是真的成了婚,我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花望楼不还得指望着我回去主持大局?” 莫颜兮笑着说着,突然嘟了嘟嘴,问道:“还是如今我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人了?这花望楼再也不需要我这个这有用的人了?” 风起扇一字不差的全部听了进去,平日里几乎不怎么懂得嘴角竟然上扬了许多。 “怎么会,花望楼可以少掉任何人,就是不能少了你。没有你,怎么还会有花望楼呢?” 风起扇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心,竟然自顾自的拿起一坛酒,连灌了好几口。 莫颜兮见此,亦是如此动作,而后才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往后会留在闻熙城里,不过我不会的。这江湖上的洒脱日子待久了,总觉得市井里狭小的很,装不下我这个人,更装不下我这颗心。等过两日,我便去和永安王说了此事。不管他是如何想法。我定然会遵从本心。和你们一起回去!” “皇权富贵,你可舍得?我听他们说,权利和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最致命的东西,一旦沾染了便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莫颜兮听了,不由得被风起扇严肃的表情给逗笑了:“年纪轻轻,说话如此老成。他们说的是不错,可是权利和金钱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那些起了贪念的人们。他们因为贪婪,犯了错,最后将一切罪过都附加在了金钱和权利的身上,其实这世上也不乏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他们的追求可不是金钱和权利能比的。就好比你心中追随的刀意。便是同样的道理。” 说着,莫颜兮摸了摸鼻子,随后挑了挑眉:“再说了,你瞧着我不是个有钱的人吗!我估摸着整个花望楼里,最有钱的就是我了。在花望楼里,我是要金钱有金钱,要权利有权利,可比这儿好太多了。” 风起扇闻此,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莫颜兮想了一会儿,方才笑道:“等到风云再起,清水见底。这闻熙城里的一切都干净结束之后,我们也应该可以走了。” 二人正说着,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重重的推开门扉,见到莫颜兮和风起扇二人脸上终于有了喜色,连忙喊道:“小姐!不好了!柳家好像是出事了!” 焚香苑里,大家乱成了一团儿,柳唐月面色凝重的盯着面前的纸条,心脏砰砰直跳,哪怕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她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仿佛下一秒,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一般。 莫颜兮匆匆进了屋子,喘着粗气,问:“出什么事儿了?” 柳唐月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莫颜兮,道:“这是小柔给我传的消息,不过,我和她之间有个暗号,在传递消息的时候,一定要在最开始的地方,画一条很细微的竖杠。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小柔忘了,可一连好几张都是这样,所以我猜测和我传递信息的人,根本就不认识小柔,柳家那里恐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莫颜兮拿着纸条仔细看了看,又拿起桌上其他的对比了一下:“确实不一样。小柔我是见过的,以她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如此简短的回复你的问题,语气也不可能这么冰冷。怕是真的不对!” 柳唐月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起身,道:“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到底是谁,竟然冲着柳家来了。我这总觉得心里不安宁。” 莫颜稍微思忖了一下,随后道:“此事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江湖之内,似乎还没有人传来什么消息,说明柳老先生应该还没有什么事儿。这样吧,既然如此,便让起扇和许公子陪你一同去,他们两个可都是我们这里武功最高强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儿,也好能帮上什么忙,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及时和我联系,又或者去花望楼里搬救兵。千万别打草惊蛇,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柳唐月一一记下,随后道:“兴许是我多虑了,不过我这心里总是跳着,就当是求个心安吧,等雨一停,我们就上路。” 莫颜兮上前拍了拍柳唐月的后背,便不再多言了。柳家牵扯甚广,如果真的有深夜好歹来,及其容易导致朝廷和武林杂乱起来。不受约束, 可是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夜,期间还隐隐变成了滂沱大雨。柳唐月几乎就是一整夜没有睡,来来回的踱步。桌子上的灯芯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天刚刚蒙蒙亮起,屋外也终于没有了动静,应该是雨停了,只是天气瞧着还是不大好。 一行三人匆匆上了路,骑着快马一路狂奔。哪怕是这样,从闻熙城到白帝城,不休不眠,也得走个半把月的时间。 至于此刻的白帝城柳家,确实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昨夜的大雨,将地面上的斑驳血迹冲刷干净。不过这空气之中,还是能够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柳清悬躺在床上,看起来脸色苍白,情况十分不好。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阵阵脚步声。 来人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笑道:“爹,该吃饭了,昨日您吃的少,今日我特地让厨房里的人,做了一些清淡的食物。您尝尝是否合胃口?我知道您老脾性大,可是事已至此,您就接受吧。” 柳清悬闻此,冷哼一声,随即睁开眼睛,一双本就锐利的眼睛肿。算杀意。 “令植,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令植叹了一口气,忽而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记恨:“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想把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拿过来!从前有一个老二阻人也就罢了,上天垂帘,后来让他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我便能够继承柳家呢。可是这些年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那个柳唐月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你平日里疼着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让她继承柳家?那我这些年的家主之位算什么难不成只是你管理琐事的机器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来了 都说江南烟雨蒙蒙,行舟而过,可见鲤鱼跃龙门。众多小河累累而聚,最后在九州打底上,形成了两道源远流长的河流。 一条乃是横穿渝北,从东到西,源远流长的育阳河,另一条由南到北 ,汹涌澎湃,奄奄不息。被称作是元凌的龙脉,垂条江。 距离莫颜兮和永安王的婚事越来越近,这事儿在闻熙城里沸沸扬扬的传了好几日,最近终于有了消停的意思。这一来使因为春耕之时,百姓忙碌的紧。再者人人都听说过了,倒也就接受了。 这日,刚刚又下了一阵儿小雨,这会儿刚刚收住,可这天还是阴沉沉的,看着随时都会有雨过来。 丞相府里。莫幽熙今日坐在镜子前盛装打扮了许久。光是头上的头饰。就来来回回的换了好几遍。 荷瑞带着专门买回来的两把撒了金粉,浸了香料的水墨油纸伞,放在桌上,转身见莫幽熙正在挑选镯子,忍不住笑道:“小姐,您天生丽质,自然穿什么,带什么都好看。” 莫幽熙闻此,笑了笑,刚刚施了胭脂的朱唇莹润透亮。 “他自幼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我这样的只怕在他眼里,平平无奇才对。” 荷瑞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银梳子为莫幽熙一边顺发,一边笑道:“虽说如此,不过像小姐这样有勇有谋,才貌双全的,普天之下定然只有一个,没人能比得上!” 莫幽熙听了,心里自然是开心的,笑着问:“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应该再有两个时辰,道主才会到闻熙城门口。” “收拾一下,我们过去吧。” 莫幽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之色,而后迅速起身,又理了理衣袖,便要往外走。 荷瑞见此,连忙从桌上拿起一把伞,跟上莫幽熙,道:“小姐,这会儿还早,您要是去了,怕是有的等着了,最近阴雨不定,还会有狂风大作,可别给冻着了。到时候道主定然会心疼的。” 莫幽熙闻言,暗自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对了,将我那件月白色的斗篷带着,还有再拿一把伞。他一路奔波,身边都是些粗汉子,难免丢三落四的。” 显然,莫幽熙根本就没有理会荷瑞再说什么,全然沉寂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荷瑞见此,便不说了,听了莫幽熙的话,进屋将东西拿好,然后又吩咐底下的人特地烧了一个汤婆子备着。 不过三刻钟,一辆马车便从丞相府的后门出发,沿着长圣街饶了好几圈儿,这才出了城门口,停在三里之外,长坡上的石亭之中。 果真如荷瑞说的那样,今年的雨是及其难缠的,竟然有些像西部那边儿的,如针一样细绵,下起来没完没了,温温柔柔的,一点儿也不干脆。 不过这雨丝毫不影响出城耕种的百姓们。从长坡看过去,两侧的农田里,全部都是勤劳耕种劳作的百姓。说起来今天的雨水充足,应该能有一个不错的收成。 莫幽熙在石亭里走走停停,坐立不安,前面儿但凡有个动静都要起身张望。 二人在此足足等了有一个多时辰,眼看着雨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了滂沱之势。 风一吹,雨渣子便直直的从外面吹了进来。好像能钻到骨头里,寒凉的很。 “小姐,我看道主今日怕是不来了,这么大的雨,有一段儿路确实不好走,他们兴许在伯牙岭休息着了。咱明日再过来吧。” 荷瑞将汤婆子递给莫幽熙,不忍莫幽熙在此受冻,于是出声劝阻。 莫幽熙直直的盯着雨幕看了许久,这会儿已经听不到任何马车的声音了。 “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天色越来越暗,天空之上席卷而来的乌云从四面八方砸了过来。隐隐有阵阵雷声传出来。夹杂着晃眼的闪电。 许久,莫幽熙这才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期望消失殆尽,叹道:“回吧。” 荷瑞闻此,连忙上前打伞。二人刚刚穿过雨幕,要往马车上走,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却是从闻熙城的方向传来的。 来人勒马,快速行了过来,对着莫幽熙道:“堂主,道主已经到闻熙城多时了,因着害怕堂主在这里候着,这才让小的过来通知一声。道主还说,堂主准备的宅子确实不错,不过他此行需得格外小心,便自个儿寻了个宅子住下了。天寒地冻的,堂主请回吧!” 莫幽熙闻此,嘴角终于又露出一抹微笑,点了点头道:“道主考虑的确实周全,其他的也就罢了,如若是缺什么,直接来丞相府取便是了。” 这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待莫幽熙回城的时候,已经将近戌时。 不过莫幽熙回到丞相府的时候,立刻发觉了不同寻常。这丞相府内似乎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个个瞧着身子魁梧,手上多有厚厚的茧子,虽说是乔装打扮的,可这眼神就像是鹰隼一样锐利。 莫幽熙又往前走了几步,迎面见到前去延安堂送完茶水的丫鬟,不由问:“可有人来了?” 丫鬟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的道:“回小姐,听说是威武候回来了。” “回来了?荆二良不是一直留在潇林城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延春宫里,元逸辰将元怀笙带来的消息往桌上拍了拍,瞬间神色凝重起来。 常心茹的脸色亦是不好,说起这个名振远外的,号称我安静铁臂的威武候荆二良,也可以算得上是常心茹的姐夫。只是她唯一的姐姐死的早,荆二良很快有了续弦,他们之间倒没有交集。 只是常心茹觉得自家姐姐的死,和这个荆二良逃不了干系,所以一直以来,对他都没什么好印象。 “看来是有人要造反了,这威武候奉命驻守潇林城,倘若没有旨意,是不能擅自离开的。没想到这个人,不仅离开了,还大摇大摆的进了闻熙城,这会儿又在丞相府中叙旧。这不是明白的想告诉你,他回来了吗?”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甚是不喜。 “他回来了,那么长卿和长风呢?这事儿必须得瞒着他们两兄弟才对。” 常心茹捏了捏袖口,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担忧和心疼。 此话一出,元家二兄弟都沉默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元逸辰才叹了口气,抬眼问:“怀笙,最近有好些日子没见长卿和长风了,改日你俩他们两兄弟带进宫里来,好好待几日?” 元怀笙闻此,摇了摇头:“他们二位,不在永安王府里。” “不在王府?难不成是住在…宣武侯府?!” 常心茹说着,竟然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眼眶之中,已经聚集了些许泪花。 元怀笙点了点头:“他们两个若是来了闻熙城,定然是不会去其他地方的。虽说宣武侯府已经被封了,如今那块儿也不住人了,整条街似乎都荒废了。可是他们依旧在里面住着。那里有他们不想忘却的东西。如同心魔一般。如果真的让他们知道荆二良回来了,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是信的,长卿虽说是温雅的很,可是并不是说没有杀心,长风就更不用说了,完完全全就是一把脱了鞘的剑。如若让他们见到威武候,就怕你和我二人也拦不住了。” 元逸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宇之间。有些头疼。这头两个月了,宋文追一依旧迟迟不走。呆在闻熙城你吃吃喝喝,饮酒作乐。重山道留在朝廷中的人还没有找出来,如今又来了一个威武候,实在是有些分身乏力了。 “可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怜了苏家他们两个可怜的孩子啊!倘若不是裕德娘娘,就连他们两个,怕是都要离开人世了。” 常心茹把了把眼泪,一说起这个,她又更恨荆二良了。 “这个时间点儿回到闻熙城,我总觉得隐隐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发生了。他是个变数,必须得派人盯着点儿,近两日,我会找个理由,让长卿和长风找点事儿做。” 元怀笙敲了敲桌面,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将手收了回来,神情严肃道:“对了,百帝城似乎有消息传来,近来柳家似乎有异动。前两日柳唐月也匆匆忙忙的回去了。我总觉得不太妙。所以派人去了解情况,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明了了。” “近来确实发生了许多怪事。这武林与朝廷最近似乎是太过安静了,反倒让人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谋等着我们呢。” 元逸辰说着,又揉了揉眼睛,这两日他的眼睛越来越酸涩。头脑昏昏涨涨。至于用红缨石做的丹药也没剩多少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因必有果,重山道和鬼修罗,一日不除。总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既然元楚清想玩儿,我便陪他玩儿个大的,我要让他知道,我元凌的江山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占有的,他命里不该有这些东西。” 元怀笙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狠绝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奸细 城西棉绒巷子,远离达官显贵,富商门宅。也不与平头百姓相提并论。这里住着的,大多都是些家庭平庸,不上不下的人。平日里就喜欢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想处着,往上去了,那些上边儿的人看不上他们,往下去了,自个儿又总觉得高人一等,不愿与平头百姓往来。 在巷子最里面儿,有好几座空了的宅子,这里的人家,去年做了大买卖,搬去和商户住了。房子便空了下来,没过多久这一块儿便被人给收了,听说起出手阔绰,给的都是沉甸甸的金子。可是已经一年了,好像并没有听说有人住进来。 不曾想,近些日子,这里竟然有了动静,位于巷子最里面的一处宅子竟然有了人烟灯火。虽说门户依旧是长久失修的破败模样。可是只要往里面走,便能看到别有洞天,另是一番奇妙光景。竟然比一些大富贵的宅子还要精美。 元楚清身着一身黑衣,此刻正坐在院子里的石亭中品茶。这茶叶香味浓郁,隐隐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是他特地派人从南境带过来的。 不一会儿,似乎有小厮鬼鬼祟祟的摸进巷子,来人正是那日前往长坡石亭,告知莫幽熙事宜的男子,名绥志,南境婆娑族人士。 “主子,都打听清楚了了,听说是四月月底的事儿,还有二十来天呢。” 绥志说着,又将一个竹筒递了过去:“这个是莫堂主让我拿过来的。” 元楚清看都没看桌上的竹筒,笑道:“他们两个还真是傻了不成?一个个的不爱江山爱美人,你说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够拥有元凌的大好河山呢?” 绥志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炙热的火光,大声道:“这天下只有像主子这样的大能之士才可以执掌,重山道所有人定然会全力辅佐主子,荣登大宝!” 元楚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行了,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有数的。鬼修罗最近可有动静?” “我们的人遍布在武林各处,似乎都没在见到鬼修罗的踪影了。他们藏得很深,至今我们都没有发现他们到底在哪儿躲着。” “找不到盯着就可以了,只要他们有利所图,自然不用我们找,总会露出水面。如果他们是想坐山观虎斗,我定然会一把火将山烧的干干净净的!” 说着,元楚清抿了一口茶,又问:“对了,柳家如何了?” “回主子,一切顺利,柳令植已经将柳家彻底控制住了,如今还没有放出风声去,柳家书院分布甚广,万一打草惊蛇,便会功亏一篑。” “只是…听莫堂主说,在闻熙城里遇到了个难缠的人,她和莫丞相都吃了好几回哑巴亏。” 绥志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元楚清的神色。 “是谁?能让她吃亏的,想必不是什么平凡人的人。” 绥志见元楚清发问,这才坦诚道:“就是那个花望楼的楼主,莫颜兮,听说她居然是莫丞相的庶女,当年反目成仇,如今来闻熙城里,似乎是来寻仇的。” 昨日刚刚下了雨,这会儿虽说是出了太阳,可地面上的水汽还没有彻底干掉,空气中还是有淡淡泥土香。 元楚清手下顿了顿,满杯的茶水差点儿溢出去,许久才放下被子,轻笑道:“又是她?挡我们路的是她,和元怀笙结婚的是她,如今又是她,没想到她还有这一层身份。那个人呢?为什么至今还没有除掉她?是我这个做道主的话不好使了?” 绥志闻此,连忙道:“回道主,那位倒也没有坐视不管,曾经配合莫堂主,做了一个局,只可惜最后并没有成功。后来莫颜兮起了疑心,所以这才没有动作。” “确实如此,当初让它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个莫幽熙,如今东西还没有找出来,她若是暴露了,确实不太好。看来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了。去传消息,我要亲自见见它。” 绥志听了,连忙应承下来,出了院子,便传消息去了。 子时三刻,安静的巷子传来阵阵轻缓的扣门声,这一带的人,比较排外,所以一般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过来,就连打更的更夫都躲的远远儿的,不在这里晃悠。 不过一会儿,里面便有人低声询问:“谁?” “外边儿来的客人。过来讨一碗热茶吃,一刻便走。” 里面的人听了,连忙收了手里的兵刃,随即打开门,恭恭敬敬的迎了人进来。 来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带着金色的面具,故意压低声音,不男不女。根本不不清楚是谁。 绥志在主路的分叉口等着,见到来人连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堂主,主子在里面等着了。” 来人点了点头,便跟着绥志往里面去了。 这宅子七里八拐,瞧着不像是闻熙城里有的风格。 绥志推开门,请了面具黑衣人进去,便关了门,在门口等着了。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元楚清将笔搁在架台上,吹了吹面前刚刚画好的烟雨水墨画儿。 “道主传唤,不敢出来,不知道道主可有什么指示?” 来人站的挺拔,语气冰冷的回着。 “指示倒是没有,只是想着你的病似乎是快要发作了,所以特地给你带了解药。” 元楚清轻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紫红色的小瓷瓶放在桌子上。 面具人见此,双手抱拳行了礼,恭恭敬敬的说了句:“多谢道主关心。”而后上前,伸出手去拿桌上的解药。 “我听说…莫颜兮至今还活的好好的?” 元楚清轻飘飘的问了一句,面具人手里顿了顿,随后又缩了回来,道:“是属下无能。” “你无能还是不无能,我比谁都清楚,从前可没见你失手过。如今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有什么想法是我不知道的?” 面具人闻此,连忙道:“属下不敢,只是因着这个莫颜兮心思机敏,身边又有一个风起扇护着,我实在是没有机会下手。” 空气突然凝固起来,元楚清不说话,看着自己面前的画儿一点点晕染开来,随后叹了一口气,才道:“这个我倒是听说了,你和莫幽熙一同出手,都没将她杀掉,看来她确实是命硬的。只不过你的武功,我们都是见过的,那个风家的丫头再厉害,也不是你的对手。难不成…那天你根本就没有出手?” 面具人眨了眨眼睛,随即点了点头:“回道主,属下确实没有出手,您也知道,永安王心系莫颜兮,莫宅周围有许多永安王府的人盯着,如果我真的出手,定然会被发觉,万一莫颜兮没有死,那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吗?况且属下觉得,如今正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元楚清闻此,挑了挑眉:“哦?此话怎讲?你倒是说说?” “我们要的东西,在永安王的手中,永安王武功深不可测,身边又有许多暗卫跟着,我们实在是没有下手的机会,可是如果莫颜兮能够顺利嫁进永安王府,那么我自然会有很多机会下手。就算我不行,也许莫颜兮也可以。最后我们自然不费一兵一卒,也能得到我们想要的。” 元楚清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起身,亲手拿起桌上的解药丢给面具人,笑道:“你说的对,我很满意,只是我可不愿意在一个人的身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你只有这一个机会。我要的可不止是悬龙章。” 面具人眸子冰冷,接过元楚清手里的药,随后行了礼,退了出去。 绥志将面具人送走之后,又收到了一份惊天动地的绝密消息,而后快步进来,小声道:“回主子,皇宫那边儿已经安置妥当了。” 元楚清闻此,叹了口气,闭着眼睛问:“真的呢?” “被莫堂主带走了,应该是被销毁了。” “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 绥志抬头看了元楚清一眼,随即支支吾吾道:“是…是元逸辰。” 听到这三个字,元楚清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怨恨嫉妒。 “是他?看来那个老头儿果真是老糊涂了,让振轩随时盯着皇宫里的动静。尤其是那个病秧子。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法子!” 绥志闻此,点了点头,临了又听元楚清道:“对了,告诉丞相府的人,从今往后,不要再对付莫宅了,那个莫颜兮确实比我想象中的有用多了,它说的有道理,有时候,最伤人的不是外面的刀锋剑气,而是身边毫无防备的人。我倒也想看看那个时候,元怀笙的失魂落魄,不敢置信的模样!” 转眼之间,天气已经彻底回暖,城里的人儿都换上了轻薄的纱衣,看着轻便了不少。因着是天子脚下,自然是要比其他地方繁荣的多。 醉十里最近的生意更是火爆异常,因着前两日又上了新的香,更是被强破了头,莫颜兮不得已,也被迫加入。至于她和永安王的婚事早就记不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是那个你救的人 李渊进来的时候看到莫颜兮正坐在窗边儿的桌子上,来来回回的挥动着狼毫,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翻着账本,还真有一副老板东家的模样。 李渊摸了摸鼻子,随后笑道:“从前倒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旁的不说,就这醉十里,不管是百帝城的,临渊城的,还是闻熙城里的,个个儿都是顶尖儿的,你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来?莫不是祖上真的有做过生意?” 莫幽熙闻言,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李渊斜斜的靠着门,手里提着两坛酒,并着一个牛皮纸包,此刻正眯着眼,笑着看她。 虽然众人都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可是莫颜兮总觉得他这个人瞧着痞痞的,像个不务正事的贵公子,可这心性却是十分高傲的,再加上能和柳唐月相识甚久,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呢。 莫颜兮叹了一口气,将笔放下,伸了伸懒腰:“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若是从前知道会一刻不停的忙着,我才不愿做这行当呢。” 李渊倒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有多少人眼红着你这营生?这世上怎么会有躺着把银子赚了的事儿?快过来坐吧,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是你从前一直爱吃的那家,我特地去了老伯的家里,央求着他做的。” 莫颜兮神情一愣了一会儿,看着李渊解开纸包,露出熟悉的桂花糕,这个香味,确实是记忆里的那种。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一直喜欢吃这个?而且还是那个老伯做的?” 莫颜兮捏起一块儿糕点闻了闻,随即有些疑惑的问着。 李渊蒙头喝了一口酒,而后苦笑道:“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哪儿。我还记得那年冬天,除了雪之外,还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冬天下雨,在闻熙城里本来就是头一遭,至今我也只见过那一次。那个冬天太冷了,冬天的雨竟然比雪更寒。” 莫颜兮皱了皱眉头,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她的脑子里记得的从前,只有焚香苑里所有人的点点滴滴。 “那一天,你是一个人来的,穿着一身嫩绿色的小棉袄,头上带着两个珍珠圈儿,白白嫩嫩的,小小的,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李渊说着,嘴角竟然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其实我跟了你一路,见你是一个人,身边无人跟着,这才起了歹心,最后你停在那里买桂花糕,我便偷了你的钱袋,然后又假装撞倒你,拿了你头上的珍珠发圈儿。” “谁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也是个聪明了,只一会儿便反应了过来,然后追了我一路,话说,至今我都不知道你那双小短腿儿到底是怎么追上我的。” “你追着我到了一个破庙草堂,那是我真正见到你的第一眼。其实我就住在那里,已经将近一月了。不过,那个脏乱破旧的地方,除了我还有其他乞讨的孩子,他们比我壮,比我高,甚至比我有能力,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伪装成很可怜的样子,然后在那些有钱公子小姐的不屑的目光之中,拿到银子。可是…我不行。” 说着,李渊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酒,才继续道:“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所以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去乞讨过,不过我也不想死,所以我学会了偷东西。” “恰逢那几天天气不好,有钱的贵公子们很少出门,哪怕是出门都是乘着马车的,根本不愿意停留,所以那些草堂子里的孩子便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他们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财务,并且将我打了个半死。说来也可笑,他们可以低声下气的跟那些显贵摇尾乞怜。却不愿意对我说一句好话。那些钱,我本来就是想分给他们的…这样的日子太苦了,我本就得了风寒,便觉得不会再好了,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 莫颜兮静静的听着,脑海之中似乎是有了模糊的印象,她一抬头,见李渊眼眶红红的,抿了抿嘴,也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大口。 李渊见此,目光温柔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对儿已经暗沉掉了的珍珠发圈儿:“不过,还好你追了过来,我亲眼看着你抡起比自己还高的木梁,将那几个原本就胆小怕事儿的乞丐赶走,临了还不忘威胁人家几句。你又给了我一些碎银子,而后还有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桂花糕。” “那一天,你给我说了许多事儿,我都一一记下了,最后你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说我欠了你的银子,一定要还给你呢。所以我活了下来。” 莫颜兮听着,心底泛起一丝心疼来,见李渊神色平缓了一会儿,才问:“你…可是国公府的世子,怎么会流落街头呢?” “李梦姚的娘亲善妒,活着的时候,看我娘极不顺眼,于是那一年,她特地将我带出去扔掉了。她是国公府的主母,就算是这样做,也不会有人敢拿她如何的。本来我是被卖到碎玉阁里做小牙子的,得亏那几个壮汉脑子笨一点儿,我这才逃了出来。后来,便自己回府了。” “所以说,你原来没想着回去?” 莫颜兮闻此,轻声问着。 李渊点了点头:“是啊,原本是想着不回去的,路上遇到国公府的马车我都是躲着的,起初那几天,国公府也派了人来寻,我见到了,不过并没有靠近。李梦姚的娘亲说,只要我愿意自己离开,那么她就不会再为难我娘了。所以…我想着,不如就这样消失好了。” 莫颜兮点了点头,一时之间,内心之中,五味杂陈,什么也说不出来。国公府当时的当家的,便是李诚明的发妻,那个时候,李诚明还是个世子,家中还有其他的兄弟,所以他们倒也还没有到可以作威作福的地步。那个女人善妒是出了名了。因着自己没有生出来儿子,所以看见别人的儿子,总是冷着脸。这国公府里,能够平安长大的孩子,还真的没几个。 “既然如此,都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当时哪怕是一两碎银子,如今怎么着,你也得还我一百两吧,下次见面的时候,可别忘了!” 莫颜兮见气氛有些低沉连忙出声缓解,其实那个时候,她也穷的很,手里的钱除了丞相府每月给的少得可怜的碎银子,其他的都是母亲编络子换的。那一天她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去挨了一顿骂,罚站了好久呢! 李渊闻此,笑了笑:“自然是要还得,这可不止是一百两银子能还得请的。怕是需要一生。” 最后几个字,李渊说的很轻,他终归还是有些怕的。怕自己得到的答案,是那么干脆利落的拒绝。当元怀笙决定免去职务,也要和她成亲的时候,他便早就不能确定了。 “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那日在丞相府里,如果没有你,哪里还有如今的我,如此,我们两个事谁也不欠谁的了。” 莫颜兮笑着,举起酒坛子凑到李渊面前,碰了碰。 李渊嘴角的笑容有些凝固,好半天才道:“那天我是偷偷溜进去看你的。莫傅霖原本只请了李诚明和李梦姚两个人,我便偷偷扮作小厮混进来了。原本是想拉住你说两句话的,只是李梦姚来了,我只能躲着,那个时候,我羽翼不全,李梦姚又是天之骄女,只要是她的一句话,我便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她竟然会那样对你。” “都过去了,我们只争朝夕。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和柳唐月关系这么好。柳家也不是一般的存在。如若李诚明知道你和柳姑娘的关系,恐怕恨不得求着你,将你供在天上。” 莫颜兮脸蛋儿有些微微泛红,调皮的挑了挑眉头,说着。 李渊挠了挠后脑勺,连忙道:“我和她并没有什么,如果真的有,那也只能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我与她都是墨家弟子。同一个师父教的,亲如手足,她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们之间绝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莫颜兮笑着点了点头,故意逗李渊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你们俩有什么,就说真要有,那也要看柳姑娘愿不愿意,反正我知道柳大家定然是不愿意的。” 一说起这个,莫颜兮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一凝,道:“可是,我听说…柳家似乎是出事儿了,也不知道柳大家可否安好。” “放心吧,我已经让我的人跟上了,再说了,那个丫头,可从来都不是吃素的。就算真有什么,也绝对会处理的很好。” 莫颜兮点了点头,眼看着一坛子酒已经下肚,这会儿并不觉得过瘾。香雪远远看到莫颜兮这副模样,连忙走进来,道:“小姐,这大白天的,你喝什么酒,赶紧的,樱娘让我请您过去了。” 莫颜兮闻此,这才不情愿的起身,让李渊自便。 李渊看着莫颜兮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对不起颜兮,请原谅我的自私。”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上门提亲 今日一早,整个闻熙城又沸沸扬扬起来,据说是因为一向不喜交际的永安王,竟然亲自去了丞相府提亲。 永安王府的马车驶出流月巷,然后穿过长圣街,停在了丞相府门前。 莫颜兮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情愿的问:“我们非要去吗?为什么一定要去?”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必不可少,如果不走这一遭,日后难免会有人在背地你说你闲话,放心吧,一切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做,如果不想见人,就去你娘亲呆着的院子看看吧,我听说那块儿地方一直空着,没人住。” 元怀笙说着,被村一扶下了马车,而后转头亲自将莫颜兮接了下来。 丞相府门口已经有许多人等着了,就算再怎么不情愿,来的可是永安王,哪怕是被革了职,他也是皇亲,他们必须得恭恭敬敬的候着。 莫傅霖冷着脸,行了礼之后,便将元怀笙引了进去,至于莫颜兮,他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 当然莫颜兮也没有心思管他,她这会儿的心思可全部都在焚香苑里,听元怀笙说那块儿地方,已经荒废了,莫颜兮倒也不觉得有人会愿意住在那儿。焚香苑可以说的上是丞相府后院里最烂的一个院子,本来就年久失修,就连有些大丫鬟住的地方,都比她们那儿华丽。 “翠珠二十颗!子海东珠二十颗!攒金镶珠玛瑙莲花簪子两枚!腾云墨宝两副!鎏金元宝香炉两个!冰萃玉如意两只!清河白玉镯两只!凤鸣金缕簪子一对!普华碧翡翠一双!………金驹玉壶两只!凤凰锦缎二十匹,蜀绣凤凰扇面两对!另有金元宝四十颗!共计二百二十二件!” 村一拿着长长的聘礼单子,大身的读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读完。 这东西是一箱一箱的抬进来的,延安堂里放不下了,一直蔓延出去,这队都快排到隔扇门之后了! “莫丞相,你对本王的东西可否满意?” 元怀笙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笑着看着莫傅霖。 莫傅霖脸色阴沉,不开心全部显露在了脸上,闻此,冷声道:“王爷,这东西是您带来的,满不满意我说了又有什么用,总归不是留在丞相府的。” 这话倒是没错,这些聘礼虽说是带到丞相府的,可里面大部分都是皇上和皇后亲自挑选,送给莫颜兮的,这些东西,他们自然是不能收的。 “莫丞相,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提亲送聘礼,娶亲随嫁妆,颜兮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儿,本王总得有所表示才行啊。不然改日若是有什么风声传出去,本王这面子往哪儿搁呢?” 莫颜兮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喝茶,闻此差点儿将茶水喷出来。元怀笙这话里话外,都是在示意莫傅霖千万别小气,既然是自家的女儿,这嫁妆可是不能少的。 果真,莫傅霖的脸色更加阴郁,瞧着都快要吃人了。而一旁的章茹萍自然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只见她眼珠子一转,连忙道:“王爷,这个莫颜兮早就不是我们丞相府的人了,她要嫁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莫傅霖闻此,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章茹萍,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元怀笙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早就听说莫丞相扶了家里的妾氏做主母,想来这位怕是还不知道元凌娶妻娶妾的规矩,原本这妾氏就算再怎么得宠,也是没有资格登上大雅之堂的。没想到千古奇事竟然在这里被本王遇到了,也罢,既然你说莫颜兮已经和丞相府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么我们走便是了。无父无母,如此倒也没什么父母之约的约束。这事儿也就好办了。” 莫颜兮忍住嘴角的笑,元怀笙这可真是拐着弯儿的骂人呢。不过她感确定,莫傅霖绝对不会任由章茹萍胡作非为,且不说她原来是个妾,没什么说话的权利。就永安王这身份,在这儿一站,若是他们被轰了出去,恐怕这丞相府会被围的水泄不通,百姓一人一口口水都能将他淹死。 更何况,永安王可是代表皇家来的,莫傅霖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扶了皇家的面子。 “贱妇!你给我闭嘴!给我下去,去祠堂好好反省!” 莫傅霖果真一脸阴狠的转身,毫不客气的对着章茹萍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 莫柏青自然是受不了自家母亲受委屈,连忙起身道:“父亲…母亲她也是无意的!你…” “逆子!你也跟着一同下去!” 谁成想,莫柏青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莫傅霖给打断! 二人倒也不敢再耽搁乖乖除了延安堂。 “王爷,低贱妇人,没读过什么书,还请王爷不忘怪罪!今日您带着这么多的大礼过来,显然是诚心的,颜兮自幼淘气,性子不好,又犯下了滔天大错,承蒙王爷不嫌弃,也不知道她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我这做父亲的,虽然无法原谅她的罪孽,可终究是父女一场,她如今寻得良婿臣自然是开心的。” 莫傅霖咬牙切齿的说着,语气之中,丝毫没有喜悦之意。虚伪至极。 元怀笙闻此,笑道:“莫丞相怕是老糊涂了,当日之事可还没有定夺呢!既然是还未明确之事,便不要妄加猜测。还是莫丞相是要存心给莫颜兮扣上一个弑母的帽子,然后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本王的妻子是个杀人犯?又或者是当今陛下亲自选的弟媳竟然是个劣迹斑斑的罪人?” 莫傅霖闻此,目光一愣,连忙道:“王爷,臣不敢啊!臣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回王爷,家父近日又想起了我那可怜的母亲,一时之间痛彻心扉,心里日日夜夜都期盼着能够早日找到凶手,将她绳之于法,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望王爷能够念在父亲的这份儿情思上,能够大人有大量,不要追责。” 关键时刻,莫幽熙出来为莫傅霖解了围,莫傅霖连忙点头。 元怀笙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莫幽熙见此,连忙看着一旁的莫颜兮,笑道:“我和妹妹已经将近三年的时间没有见了,这三年的时间里,丞相府内也变换了不少,不如我领着妹妹去四处瞧瞧也是好的。既然是婚嫁之事,你和我爷插不上什么嘴不是?” 莫颜兮刚想寻个理由出去,见莫幽熙率先说了出来,倒也不客气,和元怀笙知会了一声。便随着莫幽熙出了延安堂。 二人沿着一条鹅卵石小道儿走了一会儿,直到彻底看不到元怀笙带来的人,莫幽熙这次一把甩开莫颜兮的胳膊,道:“还真是没想到,麻雀定然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时候。永安王还真是目光独到。” 莫颜兮听了,不惊笑道:“刚才妹妹长,妹妹短的,这会儿又恨不得杀了我,那日在御花园里,你又是一副可怜兮兮,让人同情的模样。莫幽熙,你还真是多变啊。真不知道你长了多少张脸。” “旁人面前,我是逢场作戏,我是打心里不喜欢你,脏了我的眼睛,所以,你只能死。” 莫颜兮闻此丝毫不惧,不怒反笑:“所以呢?你是打算在这里动手?无声无息的将我处理的一干二净?还是只是嘴上说说,根本就不敢动手?” 莫幽熙听到莫颜兮挑衅的话语,挑了挑眉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绝。不过一会儿又恢复了原来的笑意。 “我哪儿敢呐,如今你是得了势。你若是死在丞相府,骂我们就算有一百个嘴爷说不清处了,你急什么。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儿。” 莫幽熙说着,而后冷笑一声,和荷瑞走了。 香雪就站在莫颜兮不远处,见莫幽熙走了,这才将袖子里的匕首重新放好,走过来,小声道:“从前她就是嚣张的,因着仗着莫傅的疼爱,背地里做了不少肮脏事儿,姨娘在的时候,虽说没有过多为难,却也是没给什么好脸色看。” 莫颜兮听着,脸色逐渐平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按照香雪的话语里,能够知道,莫幽熙和自家娘亲根本没什么仇恨。按理说,娘亲的死不可能跟莫幽熙有关系才对。 可是整个莫府之中,也就只有莫傅霖和莫幽熙这两个人有本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莫颜兮越想越找不到原因,最后干脆不想了,和香雪悠哉悠哉的去了焚香苑。 这焚香苑果真是没人住的。这里安静的很,就连周围也没什么人。门口的丁香花儿已经死掉了。再也开不出紫色的小花朵。一眼看过去,门口的字已经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上面落了一层灰。进到院子里,莫颜兮这才发现,除了四处可见的灰尘和蜘蛛网,里面基本没什么变化。就连母亲亲自为她做的秋千也完好无损的挂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开花落,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终归是有所不同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柳家到底怎么了? 柳唐月和风起扇,许若谨一路策马扬鞭,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小半个月后到达了百帝城。 因着并不明了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三人决定乔装打扮一下,再进城。 原本一个公子,两色少女。如今变成了三位俊朗异常的公子哥儿。 百帝城里倒是没什么变化,百姓依旧安居乐业,该开门做生意的,开门做生意。该出城耕种的出城耕种。 三人在金临客栈里订了房间,随即便去了对面的春远楼。这里人流极其复杂,鱼龙混珠,什么人都有,最适合探听消息。 春远楼的一名主事,见三人衣着不凡,连忙邀着三位往楼上走。楼上多时厢房雅座,清净,乃是绝佳的好地方。倘若是来干干脆脆吃饭的,柳唐月定然会去选那里,可如今他们是来打探消息,自然是要选人多的地方。 三人拒绝主事之后,便坐在了一楼大堂只之中。 光是大堂,春远楼也比其他酒楼大的多得多,如今又正是用膳的时候,整个大堂之内,坐无缺席。一眼看去,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我们分开坐,最好能混到他们里面去,这样探听到的消息就会多一点儿。” 柳唐月环顾一周,看了看,心里已经拿定主意。 许若谨闻此,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风起扇,而后才支支吾吾道:“这个…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起扇她…” “我可以。” 风起扇已然知道许若谨要说什么,连忙出声打断,目光里带着一丝丝鄙夷,看了许若谨一眼。 许若谨见此,摸了摸鼻子,倒也不再说什么了,四处看了看,最后坐在了三个壮汉的身边。 至于柳唐月…如今正左拥右抱,坐在两位衣着华丽的小姐身边儿。 左边的红衣小姐,偷偷摸摸的上下打量了一遍柳唐月,脸上浮出一抹红晕,娇滴滴的问:“呦!小公子这是打哪儿来啊?瞧着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还有些面生,应该不是百帝城里的人吧。” 柳唐月闻此,眉头轻挑,嘴角露出一丝勾骨的邪魅笑容,往小姐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回道:“小姐好眼光,小生确实不是百帝城里来的,早就听闻百帝城里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出落的标志。小生不才,特地来此开开眼界。” 另一边儿的绿衣裳姑娘,见柳唐月竟然只对着自己对面的姑娘说话,不由嘟了嘟嘴,屁股往柳唐月跟前凑了凑,笑道:“公子,你瞧瞧我怎么样?可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柳唐月一转头,对上绿衣姑娘的大眼睛,连忙点了点头,惊呼道:“姑娘这眼睛里,似乎是有星星似的,自然当的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既然如此,那公子可否愿意和我一起赏月?听说最近这几天的月亮又圆又亮,若是乘着画舫,听着小曲儿,定然是美妙极了!” 绿衣姑娘说着,越来越往柳唐月跟前凑。 柳唐月稳稳的坐着,任由两位姑娘往身边靠,见时机成熟。才道:“倒还真是个好去处,不过我听说闻名于世的柳家似乎就住在百帝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拜访拜访柳老先生。” 红衣姑娘闻此,连忙摆了摆手:“公子,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 柳唐月目光一凝,连忙道:“哦?这是为何?” “公子初来乍到,可能还不知道这穿石巷柳家的威风。自打柳家来了百帝城,整个穿石巷子就腾空了,只住着柳家一户人家。可这柳家脾性怪的很,读书人嘛,还是大儒,自然高傲古怪一些。平日里根本不怎么来往,倘若是私自去拜访的,多半儿连家门都进不去的。” 绿衣姑娘顺着红衣姑娘的话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不过,这样一个刻板至极的大家之中,竟然出了一个跳脱开朗的。柳大家有三个儿子。老三夫妻二人在那位姑娘生下来没多久便去了,两年前,那个油滑的老二也去了,如今当家的是老大柳令植,为人正直忠厚,柳家在他的手里,确实也是蒸蒸日上吧。” 莫颜兮一一听着,见并没有问到什么想要的消息,便止了话题,自顾自的喝酒了。 如果柳家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这些离柳家最近的百帝城百姓,怎么可能不知道。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要么就是确实没什么事儿,要么就是来人很厉害,并且准备充分,将柳家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柳家一贯的行事作风,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就算是想隐瞒什么,还真的不难。 许若谨亦是和几位壮汉聊的热火朝天,不一会儿,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酒了。待他去找柳唐月交流信息的时候,竟然见到风起扇和三四个小娃娃坐在一桌上。 整桌的娃娃,全部乖乖的坐在凳子上,使劲儿往嘴里扒拉饭菜,眼睛里泪花转动。小嘴憋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而风起扇,一直面无表情的坐着,根本不管这些个小孩子。 许若谨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走了过来,坐到一位小孩子跟前,笑道:“小妹妹,这是怎么了?” 说着,许若谨还伸出手不停的摸着小妹妹的头。 “她!她欺负我!她吓我!我害怕!” 小妹妹一边伸出嫩白短小的手指头指着风起扇说着,一边嚼着饭粒。一瞬间眼泪和鼻涕横流,场面一度无法控制。 风起扇低眼看了一眼小姑娘,然后拿起刀,起身道:“好无礼。” 语罢,已然径直的去寻柳唐月了。 三人回了金临客栈,柳唐月前思后想,对着二人道:“这事儿怕是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许若谨闻此,立马正经了起来,道:“今儿个我们问了一圈儿,答案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们对于柳家的消息一概不知。所以要想知道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还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柳唐月内心越来越急躁,如今对于她来说,越平静就越慌乱害怕,而且还是超脱控制的事儿。 “小柔心思细腻,断然不会不理我。她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他们通过造假消息,让我觉得柳家一切安康。显然是不希望我回来的。可是如果真的是奔着柳家来的,那么他们实在是没有必要让我别回来。” 柳唐月的眉头紧皱,来来回回的踱步。至今心里还没有一个稳定的计划。 “穿石巷高墙之外,四面都是深巷,很适合躲藏。倘若你真的不知道,不如让我先去试探试探。” 风起扇端端正正的说着,不过这倒也还真是一个好办法, 柳唐月沉默许久才道:“那你记得小心,柳宅之中,有很多我设下的机关术,倘若是无意启动了,就算不死。也能扒层皮下来,等会儿我便给你绘制一幅柳家的分布图,你带着去,也不至于迷路。” 风起扇点了点头,而后起身就要走。 许若谨见此,连忙道:“那个…柳姑娘可还没有去画图呢?你这是去哪儿?” “去睡觉,晚上有大动作,近日又是跋山涉水,没怎么休息。得好好睡一觉才行,不然容易眼花。” “……………” 许若谨闻此,无言可对。 子时刚过,更夫打了更,声音越来越远。 三人偷偷摸摸的来到柳宅附近。这个时间,柳宅的人早就睡了,安静的很,听不到一点儿东动静。就连烛光也看不见。 得亏今晚的月亮如同悬挂在天空之上的,大大的白玉盘子。又亮又圆,能够轻松的看到路。 “柳家虽然高手不多,可是有几位族里的长老也是内息深厚,厉害的紧,你完事要小心,自己的命最重要,倘若是被人发现了,就赶紧跑,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 柳唐月将地图放在风起扇的手上,又絮叨了好几句。 风起扇一一应下,刚准备走,便被许若谨一把拉住:“那个…要不要我帮你,虽说我武功没有你高,可是我的脑子可是聪明的,可以为你出谋划策。一行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风起扇只看了许若谨一眼,而后摇了摇头:“带着你,就如同带了一个累赘。太过碍事了。” 语罢,也不等许若谨再说什么,风起扇已经如同矫捷的飞燕一样越到了屋檐之上,而后身行一摆,消失在了原地。 许若谨叹了一口气,随即对着柳唐月抱怨道:“还真是倔脾气的。这一趟怕是需要一点儿时间,我们去哪儿等?” 柳唐月心脏砰砰直跳,听到许若谨的话,反应了半天,才道:“就在这里等着吧,如果里面发生了什么,这样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而且刚才也没有和等姑娘约定在哪儿见面,我们在这里等着,她出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我们。” 许若谨点了点头,觉得柳唐月说的十分正确。于是在不远处寻了一块儿石头。将就这垫吧着。 至于柳唐月,依旧是左右开会踱步,其中之情,不可言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柔死了 黑夜里,一道矫健的身影,轻轻踩了踩树梢,而后落在一处屋顶上。 穿石巷柳家一改往日的平静,虽说已经子时,很多地方依旧有人守着。看其穿着,并不像是柳家的人。 风起扇如同一只灵活的燕子从房屋上飞了下来,紧紧的贴在走廊的柱子上。仿佛和黑夜融为一体。 风起扇并没有在前院停留,直接去了后院,柳家后院及其曲折复杂。里面的院子极多。她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 按照柳唐月画给他的图纸,柳家宅子大概分为两列,左边都是男子居中的地方,右边都是些妇人小姐。 风起扇先往左边探了探,发觉这一块儿到处都是人手,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有两处院子异常明显。一处是柳家大儒柳清悬的院子,还有便是如今柳家的家主,柳令植。 至于其他院子,大多都是黑乎乎的,就算是有人,也只是在院子附近徘徊罢了。 风起扇思忖了一会儿,便调转方向往另一边儿去了。如今看来,这家主和柳老先生肯定是见不上的。如今情况未明,不如先去找找那个小柔姑娘。一来大家都见过,柳唐月也特地标注了她的住处。而来,这女宅一侧,倒是更容易进去。 如此想着,风起扇一刻也不耽搁,直接进了右边儿的道,往小柔在的地方去了。 一路上,倒也没遇上几个守卫,风起扇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绕过去了。 位于右边靠近柳唐月住的院子,有一处小院子,这是柳唐月特地为小柔划分出来的,她们两个可以说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小柔的母亲又是柳唐月的乳娘,这关系就更加亲密了。 此时,这座小院子的主宅之中,灯火通明。不时传来阵阵奄奄一息的呜咽,以及男子粗壮的喘息声。 不过一会儿,一个肥头大耳的健壮汉子,带着猥琐的笑容,提好裤子。而后又摸了一把床上女人娇嫩泛红的脸蛋儿。 “还真是个细皮嫩肉的,爷玩儿了这么多天都没觉得腻。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爷的话,爷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床上的小人儿衣衫褴褛,破烂不堪,露在外面的皮肉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头发凌乱不堪,混杂着汗渍与血水。一张娇嫩的脸蛋儿上肿了好几块儿。嘴唇干裂,眼睛里早就没了光芒。 “滚蛋!不要脸的败类!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小柔的眼眶红红的,血水混着眼泪流了下来,如今她已经彻底麻木,没了知觉,如今是生不如死,只想了结了自己的姓名,也想将面前的恶人东西碎尸万段! “贱胚子!别给脸不要脸啊!天生的下贱人,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命!怎么换个人伺候就不乐意了?怎么着啊,低声下气惯了,想抬起头了?可是在爷这里,你依旧是个下贱胚子,等爷玩腻了,就将你卖到窑子里去,到时候还能再赚一笔!” 壮汉转过身来,对着小柔就是一巴掌,然后搓了搓手,发出贪婪的笑声! 小柔觉得羞耻至极,咬了咬嘴唇,挣扎得坐了起来,然后对着壮汉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而后有气无力的笑道:“还真是连畜牲都不去的东西,瞧瞧你这丑陋模样,看得我恶心,反胃!” 小柔的话成功激起了壮汉的怒气,壮汉面目狰狞的擦了擦脸上的唾沫,而后一脚将小柔踹倒在床上,翻不起身子。 “行啊,小娘们儿,没想到脾气挺大!我看你还需要调教调教,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禽兽不如!” 壮汉说着,带着阴冷的笑容,搓了搓手,往床边儿摸去。 小柔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了,也不挣扎,刚刚那一脚,已经要了她的半条命,她只觉得气血翻涌,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壮汉的身影越来越近,待到了床边时,却呆呆的愣住了。 小柔见此,忍不住抬头瞧了瞧,只见这壮汉双目瞪的极大,嘴巴张着,额头上有一个大大的血窟窿,里面泛着淡淡的银光,竟然是一枚碎银子! 壮汉应声倒地,身后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风起扇关上门,看了一眼小柔,而后默不作声的走到一旁的屏风上,取下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 “你缓一缓,我带你出去。” 风起扇说着,便背对着小柔站着。她向来是最不会安慰人的,如今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柔见此,心里的委屈通通宣泄出来,待哭够了,这才坐起来摇了摇头:“我不能走!他们每天都会派人过来,我若是走了,他们一定会知道,到时候也许会危及太老爷!” 风起扇闻言,道:“可是…你不走…” “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我都知道,如今我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小柔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可这目光却是越来越坚定的。 风起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她不会介意的,我们也不会,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只是我想有自己的选择,柳家也是我的家,太老爷是小姐的命,也是我的,他若是出了事儿,小姐一定会自责自己不留在柳家的。我不想她往后的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风姑娘为我带句话出去吧。” 风起扇见小柔坚持,自知就算劝下去,她也不会改变主意,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还请风姑娘告知小姐,今日柳家遭难,都是重山道的所作所为,原来柳家早就有了重山道的奸细,那个人就是家主。太老爷被他软禁起来了,不过为了什么我并不知道。还请小姐能够快快想办法,将太老爷救出来吧。” 风起扇闻言,不由震惊。柳家出事,自然是有原因的,他们几个在路上倒也想过重山道和鬼修罗暗中作祟,只是谁都没想到柳家竟然会有重山道的奸细,而那个人竟然还是柳家的家主,柳令植! “风姑娘,快走吧,你对柳家的恩情,柳家一定会记着的。至于小姐,小柔希望她不管如何,都如从前一样快乐。万不要为了小柔伤心。” 风起扇深深的看了小柔一眼,而后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只是还未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倒地的声音。风起扇回头一看,小柔已经倒在了床上,嘴里一直往外流血,竟然是咬舌自尽了。 柳唐月觉得心脏跳的越来越厉害,她焦急的盯着高墙,来回踱步。 许若谨见柳唐月实在是太过紧张,忍不住安慰道:“你也别太紧张了,起扇已经进去好长时间了,这会儿还没有动静,或许柳家根本就没什么事儿也不一定。” 柳唐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倘若真的没事儿,她理应早就出来了,怎么会这么久。” 许若谨闻此,挠了挠头:“或许是…在和柳老先生,家主,又或者是小柔说话?” “………” 柳唐月闻此,无语的摇了摇头,不过这内心倒是安宁了不少。 忽而一阵风动,一道身影快速翻过高墙,停在了二人的面前。 许若谨见风起扇身上没有任何的血腥之气,不由笑道:“老看吧,我就知道定然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既然无事,我们还躲在这里做什么,当然是应该从正门走进去,拜访拜访柳老先生才对!” 话音未落,风起扇抬眼凝重的看了许若谨一眼,而后盯着柳唐月久久不说话。 “出事了?” 柳唐月见风起扇神色不对,觉得不妙,出声询问着。 风起扇点了点头,小声道:“小柔…死了。” 霎那间,柳唐月只觉得自己被五雷轰顶,失去了听觉,就连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小柔死了,她怎么会死呢!她就在柳家,怎么会死呢! 柳唐月眼睛逐渐红了起来,半刻钟后,她咬了咬嘴唇,将眼泪又重新憋了回去,深吸一口气,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柔说是重山道干的,柳家里有重山道的奸细,里应外合,彻底切断了出路,柳老先生被软禁住了,暂时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 柳唐月听完,神色越来越凝重,柳家竟然有重山道的奸细,这事儿听起来实在是太过邪乎,要知道如今柳宅内的人,可都是跟随柳家超过五六年的家仆了。 “那大伯呢?他怎么样了?” 风起扇听到柳唐月发问,只看着她不回话。 “难不成…你说的奸细…是大伯?!” 柳唐月问着,语气里充斥着疑问,她是不信的,可是要想瞒天过海,如此安安静静就将柳宅内的所有人控制住,还不被族中的长老们察觉,那这个人定然是在柳家地位显赫的。谁有这样的权利呢?在柳宅中,只有三个人,柳清悬,柳令植,还有柳唐月! 风起扇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不过我听小柔猜测,似乎他正在实施什么计划,所以还没有对柳老先生做什么,这事儿也没有宣扬出去,所以哪怕是在百帝城里,也没有知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成亲 春尽夏始,没有凉意,也没有艳阳,又恰逢百花争艳,芳香四溢。美不胜收,是个极其短暂,又难得的时候。 四月下旬,这几天,闻熙城终于又热闹了起来。每日城中的百姓定然会争先恐后到靠近城门口的主道上排队等着。 要说别的官家有喜事,都会施粥,意味着普天同庆。可是这永安王府明显是财大气粗,竟然支起个小摊儿,发碎银子和米。而且不管你来得多晚,绝对都有,如今已经是第十天了。 昨夜里,这小摊儿便收了,街上突然涌了一群人,手里拿着红色的灯笼,沿着道路两边儿,硬是将闻熙城挂了个遍。 今儿个天还没亮,又见到一群穿着铁甲的军队,一人手里端着一盆芍药,将莫宅和永安王府连接了起来, 而天刚蒙蒙亮起的时候,元逸辰已然和常心茹,徐公公一同出了宫,往永安王府去了。 不得不说,这几日,常心茹几乎没有闲着,莫宅和永安王府两头跑。 元逸辰果然没说错,元怀笙果真是一个傻小子,永安王府里又没有一个年长的嬷嬷教导。对于府上的事儿那是一窍不通。 得亏有常心茹这么一个贤惠的嫂子,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原来空空荡荡的永安王府,如今已然焕然一新,更加精巧。 辰时,元怀笙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铜镜前,等着村一簪发。 他许久不穿红色,一件儿正红色鎏金锦袍,上边儿绣了龙凤呈祥。早晨的阳光照进来,熠熠生辉。元怀笙本就生的漂亮,身量也是一等一的。如今正经一收拾,更加光彩夺目。 常心茹见村一笨手笨脚的梳不好,便拿过梳子,亲自为元怀笙束发。 “打今儿起,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人家莫姑娘嫁过来,你可要好好待人家,这过日子可不比从前那般,凡事多让着人姑娘家。” 常心茹边梳边唠叨着,不一会儿便收拾的妥妥当当。 元逸辰坐在桌前瞧着,忍不住哼了一声:“臭小子,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正经的一天,往后我看你还去不去四处蹦哒!” 元怀笙闻声挑了挑眉:“就算我不蹦哒,你是觉得你那个弟媳会乖乖的呆在闻熙城?她可还有个花望楼呢。” 元逸辰撇了撇嘴,故意转头不回元怀笙的话。 常心茹见此,忍不住笑道:“行了行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两位怎么又逗起嘴来了?我看这会儿时日还早,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尤其是你,怀笙。今儿你可有的忙了,错过了现在,什么时候能吃上饭还不知道呢。莫不要被新娘子笑话了。” 元怀笙乖乖的点了点头,跟着二人去了吃饭的偏厅。 元逸辰见元怀笙紧握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夹了一块儿金丝碎枣酥,放在元怀笙的碗里,调笑道:“你小子,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元怀笙闻此,眯了眯眼睛,不理元逸辰,倒是和常心茹开始讨论起婚宴的事宜。 元逸辰扬扬自喜,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无情的忽视了。 当然今天的莫宅亦是热闹非常,虽说前些日子,永安王特地去了丞相府提亲,可这迎亲的地方还是选在了莫宅。莫丞相算是吃了个哑巴亏,不仅没有拿到聘礼,还无故搭进去了好几箱嫁妆进来,也就昨日,特地命人抬进了莫宅。 唐明桑和南柯几人这几日算是忙破了头,哪怕是有苏家两兄弟帮忙,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因着莫颜兮身份特殊,陛下特地下了旨意,宴请武林各门派来闻熙城里参加婚宴。而其中的大多数就住在莫宅里。 香雪刚刚做好一桌点心端过来,便看到樱娘已经为莫颜兮开始更衣了。 这一身喜袍也是元怀笙命人送过来的,听说是宫里的最优秀的绣女们一同做的,料子是用最上乘的凤凰锦,上边撒了金粉,瞧着亮晶晶的,漂亮的紧。 “小姐,快过来先吃几口东西再梳妆吧。我听说婚假之日,最是辛苦,折腾到晚上也未必能吃上一口饭。你可得多吃点儿。” 说着,香雪上前和樱娘一同将莫颜兮搀到桌子前。面前一共放了九碟各不相同的点心,个个都是精致极了的。 “我特地问了城里的老人,听他们说,这成亲的时候,新娘子一定要吃九样点心,平安糕意味着平安顺遂,莲子糕寓意着夫妻同心,桂花糕寓意着显贵高达。芸豆糕寓意着财运通达,竹节糕是步步高升,板栗糕是生活美满,荷花酥是笑口常开,红豆糕是鸿运当头,花生酥寓意着早生贵子。” 香雪一一为莫颜兮解释了,直羞的莫颜兮头也抬不起来。 樱娘见此,不禁笑道:“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这成亲之后,要操心的事儿就更多了,是需要这点心里的吉祥话儿的。” “行了,你们两个也就别拿我打趣了,这成不成亲,我们还同以前一样。对了怎么不见南柯?” 莫颜兮捏起一块儿小点心,瞧了瞧院子里的动静,不禁问到。 “可别提了,这几天,南柯忙的就跟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一刻也没停过,这会儿估计正在和明桑在前院里招呼客人呢。不过有苏大公子在,定然不回出什么事儿的,小姐你就放心吧。” 一听苏大公子,香雪眼神一亮,看了一眼樱娘,笑道:“说起苏大公子我昨日在前院见着的时候,竟然觉得他腰里挂着的香囊熟悉的紧,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昨日没想起来,今日倒记起来了。” “你定然是记错了,香雪,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咱去将东西拾掇拾掇,等会儿为小姐梳妆的时候,也不至于什么都找不着。” 樱娘脸颊红红的,连忙打断香雪的话,拉着她往里面走。 莫颜兮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自然是明白香雪要说什么,不过这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儿,他们终究不好说什么。 正想着,门口突然探进来一颗鬼鬼祟祟的头来,眼珠子四处瞟动着,见樱娘和香雪都在里面忙,这才松了一口气,猫着腰冲到莫颜兮跟前,然后从怀里偷偷拿了一些东西塞到莫颜兮的怀里。 莫颜兮一脸懵,手上的东西用一块儿很大的黄色绸缎抱着,摸起来似乎是几本书。 “这是什么东西?” 莫颜兮问着伸手就要拆。 南柯连忙拉住莫颜兮的手,小声道:“这可是好东西,我特地从别人那儿搜刮过来的。你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看。” 莫颜兮见南柯就连说话也鬼鬼祟祟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更加好奇。 “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神神秘秘的?这话也说不清楚!” 南柯见莫颜兮追问的紧,连忙四处看了看,见无人察觉这才凑到莫颜兮跟前,继续道:“就是那个…那个!那个东西。” “什么那个?” 谁知道莫颜兮根本就不明白南柯在说什么,这真不清楚心里更加痒痒,伸手就要往开掀。 南柯又一把按住,道:“就是一些画本子,不同寻常的画本子!你留着等晚上无人的时候再看,你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什么事儿都不明白。不得需要指引指引?” 莫颜兮闻此,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的红晕扩散,直接红到了耳根子。自个儿也立马鬼鬼祟祟起来。 “你哪儿来的这些东西?若是被明桑知道了,你少不了挨着板子!还…还有…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南柯见莫颜兮终于明白过来,松了一口气,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才道:“哪儿来的你就别管了,反正是花了我不少钱,等会儿给银子的时候,记得给我包一个大的。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你放心,这事儿明桑绝对不会知道,我今儿才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看就直接给你送过来了。够义气吧!” 莫颜兮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南柯说着,竟然觉得骄傲的很,这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直到…门口的莫幽熙眯着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莫颜兮二人许久,她们这才反应过来。 莫颜兮手忙脚乱,最后将南柯给的“宝贝”,安安全全的放进袖子里,才故作镇定的问:“你来做什么?怎么就这样过来了?” 莫幽熙冷哼一声:“我也不想过来,不过丞相府总得有个人过来,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必须过来,以免有人说闲话,嚼舌根。” “不愧是丞相府,还真是面面俱到,做什么都是一个德行。为了声誉,什么事儿都能做出出来。” 莫颜兮说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凉意。 莫幽熙听了,嘴角笑容不减:“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是要怪也只能怪你生在了丞相府,要成大事,自然是需要一些牺牲的,比如说我娘,又或者你娘,还有你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弟弟。”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二人对视着,许久不说话。最后莫颜兮竟然笑出了声:“我以为你会一直不承认呢,也就是说三年的事儿,的确是你谋划的?也好,至少我终于知道自己应该找谁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婚嫁 不过午时,闻熙城内金锣齐鸣,百姓将道路围的是水泄不通。除了朝廷官员之外,武林之中各大门派也派了人过来。还别说这里面的熟人真的不少。 樱娘为莫颜兮梳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凤尾髻,带着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凤冠,而后将龙凤呈祥的喜帕还在头上。扶着莫颜兮端坐在床上等着。 莫幽熙见四处都是喜纸,喜花儿。红红的一片,不由笑道:“还真是有模有样,想来今日一定会很热闹。” 莫颜兮安安静静的听着不回话。不过半刻钟,唐明桑便急匆匆的跑进来,道:“来了来了!迎亲的轿子到门口了!” 樱娘闻言,连忙和香雪将莫颜兮搀了起来,走到门口,对着莫幽熙道:“莫小姐既然是代表丞相府来的,那就同我们一起将小姐送上轿子吧。” 莫幽熙倒觉得没什么,便跟着众人出了焚香苑。临走时,莫幽熙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院子门口的牌匾,不由笑道:“还真是…个固执的人。可惜太过感情用事。” 莫宅里的人,热热闹闹的闹了一会儿,便去了永安王府。樱娘和香雪早早派了人去花望楼,带了许多东西回来。也算是为了一个排面。 元怀笙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好半天见门口终于有了动静,于是利落的翻身下马,亲自进了宅子迎接。 面前的人盖着喜帕,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点儿姿态。元怀笙站在莫颜兮面前看了许久,见莫颜兮是笑着的,这才放心下来,牵着她的手出了宅子,将她小心翼翼的送上了轿子。 霎那间,鞭炮声不断,礼花直冲云霄。迎亲的队伍调转车头,沿着用红色芍药铺成的路往回走了。 唢呐四起,平日里只觉得聒噪,可今日元怀笙竟然觉得无比悦耳。 跟在轿子后面的几个喜娘,手里拿着大竹篮,里面装着的都是包好的碎银子,喜糖。 街上的百姓,欢呼雀跃,无一不感叹这盛大的场面。花团锦簇,十里红妆,天地良缘,共结连理。 永安王府内,元逸辰和常心茹坐在正堂之中等着,底下左右两侧各自坐着的是李国公和莫丞相。 “莫丞相,既然是丞相府嫁女,怎么你已经先一步到这里来了?” 元逸辰瞥了一眼莫傅霖,很是不满的问着。 莫傅霖闻此,笑道:“那边人多,她手里能干的更是数不胜数,臣实在也插不上什么话。” 李国公闻此,冷哼一声:“嫁女儿要的便是排面,主堂有父母,这可是一直传承着的礼数。莫丞相不是平日里最重这些,今儿怎么放在自己身上就忘了呢?” 莫傅霖眨了眨眼睛,而后笑道:“李国公,今日乃是永安王的大喜之日,你和我说这些,是不是过于喧宾夺主?难不成你还真想在这里,当着圣上,皇后娘娘的面和我论道不成?” 李诚明笑了笑:“自然不敢,今儿来的可不只是闻熙城里的官员,这外头还有不少武林人士,我们要真再来这么一出,怕是被人看尽了笑话。就算不顾及你的颜面,这陛下的颜面也是需要顾及的不是。” 这边两个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元逸辰揉了揉额头,瞬间觉得心烦意乱。 不一会儿,村一匆匆走了进来,凑到元逸辰面前,小声道:“回陛下,威武候来了。” “他来了?到哪儿了?” 元逸辰闻此,心中一惊,连忙问。 “快到门口了。这…苏二公子还在外面招呼客人,喝的正欢呢。” 村一说着,又支支吾吾的回了一句。 因着威武候驻扎在潇林城中,苏家的生意就再没出现在潇林城中。苏家与荆二良有的是血海深仇,如果不是为了元凌的安宁,恐怕荆二良是活不到现在的。倘若今日遇上了,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元逸辰神情凝重,想了半天,才问:“长卿呢?” “大公子跟着殿下去迎亲了,刚刚暗卫传来消息,应该也快到王府了。” 荆二良私自回来,并且明目张胆的去了丞相府,其中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他这个时候来,怕是不妙。 元逸辰心里想着,而后小声道:“长卿素来稳重内敛,大局当前,自然分的清楚,孰轻孰重。至于长风,是个性情中人,怕是见到了,会忍不住,生出什么事端。你寻了理由,带着长风避一避,若是避不了,就告诉他吧。兴许他能想的明白。倘若不能,便使点儿手段。这个荆二良,早晚是要收拾的。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待吩咐完全之后,元逸辰饮了一口茶,意味深长的看了莫傅霖一眼,笑道:“不知道莫丞相可知道,威武候回来了。” 莫傅霖闻此,假装慌张的擦了擦汗,起身恭恭敬敬的道:“回陛下,臣是知晓的。约莫一个月前,威武候还来了臣府上拜访。当时臣也吓了一跳。不过听他说回来接个人,便又回去了。臣就没多说什么,同他聊了几句,就回去了。” “哦?莫丞相当真没和他说什么?刚才村一来报,这个威武候,如今可是依旧在闻熙城里的,应该就快到门口了吧。” 莫傅霖和李诚明闻此,皆是一惊。 尤其是李诚明,拍了拍桌子,大声道:“好一个威武候,竟然敢擅自回京,简直是玩忽职守,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臣还请陛下能够好好处置这个目无王法的荆二良!” 元逸辰轻笑一声,这事儿他倒也想做,可是荆二良乃是老将,当初跟着先帝南征北战,虽说那时候年纪尚小,可是已然战绩累累。麾下衷心的将士绝无二心,又倍受百姓拥戴。他一个病秧子皇帝,凭什么能这样做。 莫傅霖闻此,连忙附和道:“没错,臣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在闻熙城里滞留了这么久,还不见回去!实在是有违臣子本分!还请陛下严惩!” 二人一唱一和,实在是精彩。 元逸辰笑了笑,道:“行了,今日是永安王的大喜之日,实在是不应该有什么体罚之说,说起来,威武候也有好长的日子没有回来了,兴许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朕也不一定,既然来了,那就等今日过去以后再说吧。” 正说着,隐隐有唢呐声响起,应当是迎亲的队伍到了,众人便不说了,等着新人进门。 至于永安王府门口,元怀笙一行人刚到,便遇上了从另一边儿来的威武候荆二良。 苏长卿见到来人,目光一凝,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满满都是杀意。 “呦!不过几年不见,你小子倒是长的仪表堂堂,还真别说,和裕德贵妃有几分相似。前些日子见了老六,我瞧着也是英姿飒爽的好孩子。” 荆二良站在门口,双手背后,看着马背上的人,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微笑。他是不喜欢元怀笙的,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元怀笙闻言,翻身下了马背,笑道:“什么风竟然把你给吹来了?几年不见,威武候倒是瞧着有些老了。” 荆二良听了,眯着眼睛拍了拍元怀笙的肩膀,随后笑道:“你这嘴还是不饶人啊,岁月不饶人,我是应该老的,已经比不上年轻人了。对了,今日来,我可是给你送了一份大礼,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快进去吧。别让人家新娘子等久了。” 语罢,荆二良已然先行一步进了王府。元怀笙收了笑意,而后转头拍了拍苏长卿的肩膀。 “我没事,不过长风还在里面,怕是……” 苏长卿最是了解苏长风的,自然是能想象的到,他们二人相遇的场景。 “放心吧,有村一在,不会有事的,不过今日看他,倒是很不一样了。怕是没什么好事情。等会儿多派些人在四处盯着,查查皇上带来的御林军,还有暗卫。” 苏长卿闻言,一一应下。随着喜娘一声“落轿!”莫颜兮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上。 门口的火盆燃了起来,就在轿子跟前,离得很近。 “新娘子脚不着地,恐怕还得麻烦新郎官儿背进去了!” 元怀笙闻言,走到轿子跟前,拉起帘子,将莫颜兮牵了过来,而后一把打横抱起,利落的跨过了火盆。腰间的手掌温热有力。身边满满都是紫金檀香。莫颜兮觉得异常的安心,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起来。拜过堂后,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这一路走来,似乎她最幸运的就是,身边有这个男人,一直陪着他。 从最开始的害怕,到慢慢得适应,再到如今的亲密无间。莫颜兮为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元怀笙的。只是每一次离别的时候,心里都似乎有了牵挂。哪怕她的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远离。可是这心啊,早就长到了他那里。已经没有办法断舍了。 “新郎新娘子来了!” 徐公公站在门口,看着元怀笙抱着莫颜兮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不由得老泪纵横! 第一百八十章 公诸于世的遗诏 正堂之中,止了声音。元逸辰放下茶杯,然后看着门口并肩而站的两位郎才女貌的佳人。 “快进来吧,别错了吉时就不好了。” 常心茹连忙招呼着元怀笙莫颜兮二人进来。一边儿赶紧给喜娘递眼色。 喜娘赶紧搀着莫颜兮走了进来。李梦姚站在外面定定的看着两道离得很近的背影,双手握成了拳。 屋外又想起了鞭炮声,众多武林来的朋友也入了坐。 喜娘听到这声,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子,连忙道:“吉时到!” 正说着,门口突然想起一阵干脆的掌声,打破了屋里的和谐气氛。 众人朝着门口看过去,来人就是荆二良。 荆二良拍了拍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对着众人笑道:“看来这永安王的婚宴,来宾众多呀。” “大胆!好你个荆二良!私自回闻熙也就算了!如今见了陛下还不快行礼!你莫不是真的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 李诚明气势汹汹,拍了拍桌子,指着荆二良的鼻子一阵骂! 荆二良冷哼一声:“你?也配对着我大吼大叫?当年我随着先帝出征的时候,你还在炕头吃奶呢!如今威风了?以为承了老国公的名分就能肆意妄为了?说明白了,不过是狗仗人势,连老国公的一点儿皮毛都没学到,倘若不是因着你那两个哥哥不愿,怕是怎么也轮不到你在这儿!” 李诚明是最不喜别人说这些的,从前他是世子的时候,许多人便说他不配当这个世子。如今他成了国公,以为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没想到还有人说他不配做这个国公! “你…你简直目无王法!陛下可在这儿呢!荆二良,你如此作为,到底是何意思?” 座中无人说话,元逸辰眯了眯眼睛,看着荆二良许久,才笑道:“威武候果真是好大的威风,看来这永安王府还是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莫颜兮觉得不对劲儿,可是头上的喜帕完全遮挡住了视线,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往元怀笙跟前凑了凑,让出一条路来。 荆二良闻此,连忙上前作揖:“陛下,臣此次回来,确实是为了一件大事儿!若有失礼的地方,还望陛下多包涵。刚好今日大家都在,我瞧着武林之中,也来了不少朋友,倒也可以做个见证!” “你可真会挑时候,今儿可是沾了我们的光了。想说什么就快说吧。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元怀笙非常嫌弃的看了荆二良一眼。显然是不待见他。 荆二良闻此,轻咳一声,特地吊着嗓子大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前些日子,臣听说宫里有秘事传来,事关元凌,这才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曾歇的赶了过来。” “哦?秘事?到底是何秘事,朕在宫中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听到,倒先传到潇林城去了。” 元逸辰眯了眯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荆二良连忙笑道:“这个臣倒不知,只是…臣听闻宫里有老人找到了先帝留下的遗诏,此事陛下可曾知晓?” 此话一出,正堂内的众人一片哗然,李诚明心中一惊,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大臣们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场面难以控制。而正堂之外,不知道从哪儿传过来的消息,众人亦是被吓了一跳,一直盯着正堂内的动向。 “荆二良,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吗?” 莫傅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质问荆二良。 荆二良气定神闲,挑了挑眉,伸手捏了捏嘴边儿的小胡子,笑道:“莫丞相,我自然知道我再说什么,这事儿可是非同小可,倘若没有证据,我又怎么可能会冒着被株连九族的危险,在这里挑衅皇威?” “听威武候这口气,竟然是已经找到了遗诏不成,说来这徐公公乃是先皇手里最器重的老人,就连他都不知道,这遗诏到底是从何而来,朕也想听听。” 元逸辰收了笑容,面色严肃起来,荆二良这么做,便是当着天下的面挑衅皇家的威严。看他这副模样,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荆二良闻此,这才笑道:“陛下,虽说徐公公是先皇陛下手下的老人,可是谁不知道,裕德贵妃,可是对徐公公提携有加,这难免心有偏移。不过这消息是从冷宫里传出来的,想必陛下也知道,那个地方,住着的,除了不受宠的妃子,还有宫里的老嬷嬷,不知道陛下可还记得刘老嬷嬷。” 此话一出,就连元怀笙也面色凝重起来,刘嬷嬷乃是当年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当初因着皇后娘娘的事儿,被罚了许多人,这刘嬷嬷便是其中一个。 “巧了,今儿臣。特地将这位刘嬷嬷从冷宫里面给接出来。来人,将人带上来!” 荆二吩咐着,一脸的得意。 元逸辰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神色之中有了杀意:“没想到朕的皇宫竟然也成了威武候来去自如的地方,看来你今天是铁了心要破釜沉舟,做了完全的准备了?” “陛下这话说错了,臣只是顺着天意走,不想让先帝的遗诏石沉大海罢了。国事乃天下之大事!远比我这项上人头重要的多。” 荆二良说着,腰板儿却挺的越来越直,完全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没过多久,便有人带着一个老嬷嬷进来,那人神色慌张,显然是很久没有见过这等大场面了,自始至终低着头,偷偷打量着四周,不敢与众人直视。 “刘嬷嬷,你别怕,当着众人的面,将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的,自有我给你做主,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荆二良轻声说着,刘嬷嬷闻此,点了点走,才道:“自从皇后娘娘走了之后,先帝日日痛丝,经常来冷宫找我问一些娘娘再世时的事情。没过几年时间,先帝便病情加重,经常头脑昏沉,记不清楚事情。老奴记得应该是先帝去世之前的那个上元节夜里,先帝似乎是喝醉了,来了冷宫找老奴说话,这字里行间,说的皆是对当年的后悔之意。说到后来,情到深处,陛下更是哭了出来。那个时候,陛下说,他已经将遗诏写好了,就…就放在皇后娘娘的宫里。算是给娘娘一点儿慰籍。” 一旦牵扯到皇后娘娘,众人便会立刻想到那个远在南境的成安王。而皇上去世的那一年,成安王元楚清已经在南境混出了名头。 如此一来,众人立刻猜测纷纷。 李诚明见此事不对,连忙出声反驳道:“不过是一个妇人的言辞罢了,算得上什么证据,要说能说会道,可以编故事的,我可以从府上寻到上百个不止。荆二良,你莫不是在潇林城待久了,糊涂了不成?” 荆二良闻此,不理李诚明,反而看着刘嬷嬷,笑道:“嬷嬷,陛下经常找你说话这事,可有人知晓?” 刘嬷嬷闻此,看了一眼门口的徐公公,继续道:“有的,每次陛下来的时候,都是徐公公搀扶着来的。” 众人又将目光放到了徐公公的身上,徐公公连忙上前,道:“回陛下,先帝生前,确实经常去冷宫,可每次都只让老奴在门口等着,至于他们在里面说什么,老奴确实不知道,不过威武候和刘嬷嬷说的什么遗诏,老奴从来都没听陛下说起过。还望威武候能够明白,这可是太挑衅皇家的威严,倘若说不出个什么来,今日这永安王府的门,威武候可是出不去了!” 荆二良依旧不慌张,示意身后的随从将东西拿过来,笑道:“我做什么,还用不到你一个老太监说教,既然我荆二良今日敢走这一遭,那便说明我绝对不说子虚乌有的话!大家可看清楚了!我手里的便是先帝陛下的遗诏,着实在先皇后娘娘的宫里发现的!” 众人闻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纷纷愣在原地,看着元逸辰的动作。 荆二良见半天无人动作,随即将圣旨打开,对着众人道:“你们可看清楚了,这圣旨上的字迹分明就是先帝陛下的字迹,上面印着的可是元凌的玉玺!见圣旨如皇上,诸位真的想清楚了吗?” 李诚明闻此,脚下有些发软。关于遗诏的事儿,他和李梦姚都是知道的,后来在宫里寻了个底朝天,好不容易问出一些端倪,只是没想到去的时候,这圣旨已经被人给拿走了。 不过起初他们是不担心的,从现在的局面来说,陛下有意扶持国公府,而他们已经认定遗诏上的名字只会是元怀笙,所以哪怕是没有圣旨,他们也不会查到哪儿去,可是如今听荆二良的意思,这份遗诏怕是不简单。 果真,朝臣里有的胆子小的,已经跪了下去,李诚明见形势不对,终是腿一软,也跪了下去,有了国公府这个表率,转眼之间,正堂之中,已经跪了一大半儿了。仅剩寥寥无几的几人还在坚持着,其中就包括莫傅霖。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假遗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大皇子成安王元楚清才德兼备,智谋过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激昂的声音响彻整个正堂,哪怕是堂外看热闹的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外面早就乱成一团,如果遗诏是真的,那么重山道定然会在武林之中崛起,然后一统武林,那么从此之后的元凌,怕是真的都归一人所有了! “诸位可听清楚了,这是先帝的遗诏,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真正应该继承大统的人,四皇子,你占着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应该退了。这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荆二良说着,眼神之中的神气越来越明显。 常心茹闻此,立刻起身:“不可能,你撒谎!先帝绝对不会将皇位传给元楚清的,这遗诏一定是假的!你们分明就是想造反!” “妹妹,你又何必如此呢!你若不信便自己瞧瞧,这遗诏上面的玉玺,可是清清楚楚,绝对没人可以伪造的出来,你若是愿意跟着姐夫回去,姐夫保证,留你一条活路!” 荆二良眯了眯眼睛,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微笑来。 元逸辰闻此,拍了拍桌子,笑道:“看来你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是保准我今天是不能活着离开了?” 荆二良点了点头:“如今这四周都是我们的人,闻熙城外半里之内,驻扎着雄兵十万。整个永安王府绝对不能飞出去一只苍蝇。倘若真有人不信,自己试一试便知!” “你们?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元楚清策划的?他人呢?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在一旁看着,难不成他也到闻熙城里来了?” 元怀笙轻笑一声,神色之中不见一丝慌张之色,气定神闲,根本就没有被荆二良的话吓到。 荆二良见此,不由仰天长笑一声:“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永安王,哪怕是到了今天,依旧能够如此淡定。没错,王爷确实已经到了闻熙城内,只能永安王府的消息传出去,百姓自然会分的清楚,孰是孰非,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这元凌的天下便是他的了。” 元怀笙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随即往前一步,理了理袖子,继续问:“他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你这条老狗大老远的从潇林城里赶回来,做出如此不忠之事,威武候就没有想过,倘若今天失败了?恐怕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威武候了。” 气氛逐渐凝固起来,大臣们无一不沉默,一个一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因为我信他,从来没有人能从南境活下来,但是他做到了,就凭这一点,我荆二良就服他!况且成安王确实是先帝与皇后娘娘生的皇子,平心而论,他便是嫡子,这太子之位,皇帝之位,本来就是他的。” 荆二良说着,挥了挥手,将遗诏递给身边的人,而后拔出佩剑,将剑指向了正对面坐着的元逸辰。 周围鸦雀无声,元逸辰定定的坐着,看着威武候,忍不住笑出了声“真不愧是我们元凌的好将领,当初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如此威风,如今竟然也学会了颠倒是非,为了丁点儿好处,点头哈腰。想来先帝定然是瞎了眼,竟然会信了你,灭了宣武候满门!” 苏长卿闻此,已然忍不住,握紧拳头,满含愤怒的盯着荆二良的背影。 荆二良轻笑一声:“四皇子这是什么意思,宣武侯密谋造反乃是事实,我只不过是将这事儿告诉了先皇陛下罢了。先帝明察秋毫,定了他的罪,倘若不是裕德贵妃,我敢保证,他们苏家定然会株连九族,怎么可能还会有孽种留下来!” “你撒谎!分明是你伪造证据,设局陷害!我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分明就是你嫉妒宣武侯府日益崛起,危及到了你的地位,这才使了如此恶劣的手段!为了自己的一丁点儿利益,残害忠良!荆二良!你简直没有良心!” 苏长卿终是忍不住,站出来说话。正堂之中惊讶的人倒也不多。对于苏家二位公子的身份,他们大多都有所耳闻。当年本就是裕德贵妃出面求的情。所以他们和元怀笙走的近,倒是意料之中。只是因为二位都从了商,没有入仕。所以大家都没怎么关注过罢了。 荆二良闻声转过头来,笑道:“呦呵!你个孽种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真以为有裕德贵妃做后盾,真的便能无忧无虑的活着了?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爹是逆臣,你就是逆臣之子。也就是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本候?” 荆二良如此猖狂,而且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如今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了,整个永安王府还没有动静。非常不符合常理。 莫颜兮一直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如今也顾不上惊讶了,扯了扯元怀笙的袖子,小声问:“如今我们怎么办?能逃出去吗?” 元怀笙笑道:“倘若我告诉你,逃不出去了,你会不会怨我,将你带进了永安王府?” 莫颜兮沉默片刻,而后目光笃定的摇了摇头:“不后悔,此事并非你我能料到的,事发突然,不过我相信先帝绝对不会将皇位传给成安王的,他手里的遗诏一定有问题。” 莫颜兮如此坚定的原因,便是成安王在南境渐渐有了名头的时候,先帝可还没有驾崩,哪怕是那个时候,他都没有关注过这个儿子,又怎么可能将元凌的天下交给一个如此陌生的人。而且…更何况这个儿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恐怕就连先皇陛下也不能确定。要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将年幼的嫡子狠心送去南境呢! 元怀笙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既然如此,今日我们怕是要做一对苦命鸳鸯了。” 莫颜兮听了,眉头紧锁,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倒也…不一定。” 话音刚落,村一匆匆进了正堂,附在元怀笙耳边说了几句话。元怀笙倒是吃了一惊。随即笑道:“还真是没想到,李国公你竟然生了这么一个有骨气的儿子。倒让本王想起了当年老国公的风范!” 此话一出,众人皆心生疑惑,就连荆二良也有些不明白元怀笙话里的意思。 “是李渊吗?他怎么了?” 莫颜兮拽了拽元怀笙的袖子,小声询问着,语气里似乎是有些着急了。 元怀笙见莫颜兮这副模样,心里竟然有些恼火,不过一想起她刚才说的不一定,似乎一切都明了了。冷哼一声道:“还真是个痴心郎,那个李渊,可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来了一大批人马,听说个个身手矫健,武功高强。荆二良的人节节败退,已经快退到王府了。你说…他到底是为谁来的?” 莫颜兮闻此,亦是一惊。不过仔细一想,似乎又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地方。李渊在他的眼里,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如此想着,莫颜兮心里安宁了不少,笑道:“自然是为了陛下来的。看来我们是绝处逢生,天不该绝。” 不过一会儿,荆二良那里也有了消息传来,荆二良闻此,眼里闪过一丝杀意,看了看元逸辰,冷笑道:“你以为区区庶子就能阻挠我们的大计?还真是天真!” 语罢,荆二良又招呼了许多人进来,笑道:“今日,我们便要将你们一网打尽,至于屋外的那些武林中人,在莫宅就已经被我们下了药,如今个个都是待宰的羔羊罢了。至于你们几个,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说着,荆二良已经横了横利剑,其中之意,人尽皆知。 “荆二良,你也太小看本王了。倘若是我身在南境,自然也能活的好好的,你真以为,我们会看着你如此动作?毫无准备?虽说本王已经不再征战,可这战场上的血腥与残酷,时刻都没忘呢。” 元怀笙说着,已经搀着莫颜兮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荆二良眯了眯眼睛,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拖延时间?果真是如此,永安王还是收起这些小心思吧。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元怀笙闻言,冷笑一声:“你可曾听见屋外有什么打斗声?这里可是永安王府,你真不觉得自己挑错了地方?” 荆二良闻此,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竖起耳朵听了听屋外的动静,好一会儿才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样!别忘了我这里可是有先皇的遗诏!我代表的便是先皇陛下,你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元怀笙摇了摇头,道:“你还真是个不争气的。如果这遗诏真的是千真万确,以元楚清的性子,他定然会亲自来。怎么会到了现在还不现身?所以,他根本不能确定这件事,也不知道我和陛下到底有没有其他的防备,这才特地派了你过来,如若成功了,他自然会成为真龙天子,如若失败了,他也能片叶不沾身,悠悠然的离去。而你,只不过就是一颗被废弃了的棋子罢了,根本不重要。” 元怀笙的话,另荆二良醍醐灌顶,他摇着头否定,可目光之中,早就没了以往的坚定。 “不会的!元怀笙!一定是你在挑拨离间!他不是这样的人!遗诏绝对不会有问题!这可是从皇后宫里拿出来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被骗了 永安王府外,早就乱成了一团,嘶吼声,拼杀声,刀剑穿透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少年骑着骏马,穿梭在人群之中,手中的剑灵活飘逸,刀刀入喉。谁又能认得出,这个少年便是人们口中长说的那位,不学无术的国公府庶子李渊呢! 而此时,村一和苏长风已经带着暗卫开始清理起永安王府内的奸人。 荆二良神色越来越慌张,已经有些动摇之意。 “如果不是你入闻熙以来,明目张胆,太过招摇,恐怕我确实不会留意你,只可惜乱花渐欲迷人眼。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竟然如此沉不住气。” 元怀笙笑了笑,嘴角带着一丝桀骜不屑。 荆二良神色变了变,将剑转向元怀笙,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手上的遗诏是假的。如果今日元楚清站在我面前,那我定然会相信世上会有遗诏。可惜他不来,请问我还有什么理由相信呢?” “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这上面的玉玺分明就是真的,我可是亲自确定了好几遍!” 荆二良神色越发激动。眼睛瞪的极大。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元逸辰闻此,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亦是气定神闲的拍了拍常心茹的手,示意她放心下来。 元怀笙敲了敲桌面,笑道:“威武候,父皇生前应该给你颁了许多圣旨吧,你就没有发现你手里的这个东西缺了点儿什么?” 荆二良闻此,仔细的瞧了瞧,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 元怀笙继续道:“先帝在世,谨慎异常,但凡是重要机密信件,或者有关重大朝政的圣旨上,除了传国玉玺之外,还会有一个章。这是他在位以来,从来没有改变过的习惯。” “是!是悬龙章!” 李诚明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喊出了声。莫傅霖闻此,似乎是有些惊讶,目光之中露出一丝不甘心。 元怀笙点了点头,继而笑道:“你这个倒是没忘,没错,的确就是悬龙章。想来你们身边定然有一个善于仿造字迹的高手,玉玺虽然不能仿造,却可以拓印。可惜那份圣旨定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所以上面并没有悬龙章。倘若真的是传承皇位这样重大的事,先皇怎么可能不印悬龙章?百密必有一疏。也就是说你被骗了。” 荆二良闻此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而一众大臣们已经调转心思,重新站了起来。 李诚明起身,立刻涨了威风,指着荆二良骂道:“好你个荆二良,竟然敢伪造圣旨,如此大逆不道试图逼迫皇位!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待今日之后,你定然会被株连九族!死无葬身之地!” 元逸辰不屑的看了一眼李诚明,随后对着荆二良笑道:“父皇确实有这样的习惯,想必有不少大臣手里依旧留着先皇的圣旨,在朕继位之后,便将悬龙章给了怀笙。你们自然是拿不到的了。元楚清虽然心思缜密。可是他毕竟远离朝堂多年,父皇的习惯他未必就知道。”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村一和苏长风已经将永安王府内的奸人全部控制住,这会儿已经从外到里,将整个正堂包围住了。 苏长风一见到荆二良,便觉得气血上涌,手不受控制的就想上前将荆二良剁碎喂狗! “荆二良!你竟然还敢回来!很好,今日,我便和你算一算宣武侯上下一百多条人命!” 莫颜兮从来没见过苏长风如此暴躁的模样,虽说此刻见不到他的脸,可这已经靠近身边的寒冷之气,已经让莫颜兮知道,苏长风的杀心究竟有多重! 元怀笙见此,收了笑容,道:“长风,你先等等,待他认罪之后,陛下定然会为宣武侯府做主,至于他,自然也是交由你们二人处置的。” 元逸辰点了点头,随即厉声问道:“朕且问你,元楚清现在何处?你们对柳家到底做了什么?究竟和朝堂之中的和人有所联系,竟然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件事背后定然是有人和元楚清他们背地里通了风的,且不说这个居在冷宫中的刘嬷嬷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就说这伪造圣旨之事,他们定然需要一份前朝的圣旨。而这个给予他们圣旨的人,定然就是元楚清在朝堂之上的接应! 荆二良闻此,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休想在我嘴里知道一丁点儿其他事,既然如今我已确定无路可退,那便无路可退吧。就算他弃了我,我也认了,成大事者,又怎么能意气用事!先皇之所以能为元凌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耀,正是因为他绝对不心慈手软,有手段有计谋。而你,什么都没有!” 元逸辰闻此,不怒反笑:“一味的强权只能得到短暂的归顺,百姓低了太久的头,一定会想站直身子看看,到时候,哪怕是有雄兵百万,也挡不住民心涣散。父皇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有东境起义,北境入侵,民不聊生。战火纷飞,倘若不是怀笙南征北战,四处周旋,你真觉得如今的元凌会是如此安宁?” 荆二良闻此,沉默不语,转头看向元怀笙的眼睛之中,多了一丝狠意,这便是他为什么从来都不喜欢元怀笙的原因。 年少有为,聪明谨慎,善于用兵,深得军心,民心,还有一个丝毫不担心他功高盖主的皇帝保着!在人群之中,桀骜耀眼。 一想起从前自己,毕恭毕敬,胆战心惊的模样,荆二良便觉得非常不喜。 “别问了,皇兄难道真以为一个被元楚清弃掉的没用的棋子,真的会知道什么机密吗?我要是元楚清,定然也不会将身边最隐蔽的棋子告诉他。这个人究竟是谁,日后我们定然是有机会揪出来的,比起这些我倒是很好奇那个伪造父皇笔迹的人。如此能人,实在是可惜了。” 荆二良听到元怀笙轻蔑的话,更加气愤,闻此,咬了咬牙,笑道:“元怀笙,竟然也会有你不知道的事!我偏不告诉你他是谁!我要你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元怀笙闻此,有些不解的挑了挑眉:“先皇当年竟然会带着你征战四方,就你这点儿脑子,倘若不是讨得先皇开心,被他一直护着,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我听闻兆远国节度使宋文追,着的一手漂亮的字,自幼便会写各个大家的拓本。滞留元凌,至今未归,整日在皇宫里晃悠着,若是没点儿企图,谁会信。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人就是他吧。” 荆二良脸色一变,无话可说。心头的兴奋之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颜兮一直躲喜帕里憋着笑呢,元怀笙这分明是谦虚了一下,没想到荆二良非要蹬鼻子上脸,这个宋文追她听柳唐月说过,乃是兆远国里不可多得麒麟才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其是这手下的功夫,在文坛之中,可是在年轻一辈里拔得头筹的。 所以,刚才一说起这个,莫颜兮心里便立刻有了这个人的名字。不过如今看来,这元楚清竟然是和兆远国有了接触。想必他们定然是有一个极大的谋划的。 “宋文追?看来明午帝倒是开始惦记起我们元凌来了。村一,你去看看那个宋文追可还在?将他带进来,朕要好好审问他!” 元逸辰语罢,村一便挠了挠头发,道:“回陛下,已经找过了,那个宋文追已经不在永安王府了,不过臣已经派了暗卫四处去寻了。” “你听听,一个别国来的小小的节度使都比你重要,我还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我可不像皇兄那般好说话,且不说数年前你残害忠良之事,就今日这番动静,这世间便再也没有威武候了。从来都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如今也该到你还罪的时候了!” 元怀笙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茶盖,冷冷的看了荆二良一眼。 “传朕旨意!威武候荆二良伪造圣旨,私自回城,举兵造反,今以查明!特赐死罪!交由宣武侯世子发落!今日护驾有功者,日后行赏!” 徐公公闻此,连忙应下声来,苏长卿和苏长风自然是满意的,招呼着暗卫将正堂之中的孽党纷纷带走。 一时之间,正堂之中竟然有些尴尬起来,尤其是李诚明,后背简直就是汗如雨下。瞬间觉得颜面丢尽。 元逸辰定定的看着底下的众生相,随后目光定在了莫傅霖的身上,笑道:“莫丞相,我听说荆二良回闻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你的府上?” 莫傅霖也在,连忙跪下来,磕头道:“回陛下,确实如此,可是他来找臣,完完全全是为了叙旧,关于这些,老臣是一概不知,倘若臣真的知道他会做这样的蠢事,定然会第一时间告知陛下的呀!倘若陛下不信!臣愿意以死明志!这丞相府的清明不能悔在臣的手上啊!” 元逸辰闻此,笑了笑:“莫丞相大可不必如此,刚才莫丞相的举动,朕都看在眼里,不畏强权,朕自然是明白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怎么会娶你呢? 当然在远离永安王府之外的长圣街,辞暮楼可谓是热闹非凡。兴许是闻熙城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喜事儿了,如今百姓都难得的聚集在了一起,喝喝小酒,闲聊几句。 辞暮楼二楼一间厢房之中,元楚清远远的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永安王府的位置,忍不住问:“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吗?” 莫幽熙如今也是心急火燎的皱着眉头,闻言摇了摇头:“还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不过荆二良分明已经去了永安王府。这会儿还未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 元楚清闻此,并没有多么惊讶,嘴角微微上扬,懒懒散散的叹了一口气:“还真是没脑子的莽夫,看来这份假圣旨是被识破了。也罢,识破就被识破吧。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莫幽熙听着,吃了一惊,她本以为这是元楚清苦心经营的一个局,可如今听他这毫不在意的语气,分明没有一丁点儿的不甘。 “殿下这一步棋到底是何意?” 元楚清轻轻一笑,抿了一口清茶,淡然回道:“这不是很简单,荆二良只是一个幌子,我要用他牵扯住所有人的目光,武林朝堂从哪一处开始动手,都不见得能一击致命,所以我选择柳家。” 说着,元楚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问:“宋文追出城了?” “已经派人送出去了,就在元怀笙迎亲的时候,这会儿应该到官道了。” “很好,想来柳家应该已经开始动手了,闻熙城到百帝城,怎么说也得半个多月的路程。元怀笙就算在快,他也定然料不到我会走这一步。更何况荆二良已经带着潇林城的十万精兵回来。想必明午帝行应该知道怎么做。” 莫幽熙听着,心口竟然微微颤抖起来,此事若是跟兆远国扯上关系,那么他们便是通敌卖国。 元楚清本是元凌的前太子,他这样做,根本就是要毁了元凌。 莫幽熙如此思忖着,又想起了同样在永安王府的莫傅霖。他和宋文追的计划并没有告知莫家,也就是他们也在局中,如果莫傅霖真的沉不住气,强出了头,恐怕跟着荆二良一起被诛九族的还有莫丞相府。 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凉,莫幽熙赶紧打住了念头,再也不敢往下想了,得亏在莫傅霖走的时候,她已经提前交代过了,不论情势如何,都不可贸然表明自己的身份。 元楚清眼中的贪婪之色越来越浓烈,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永安王府,笑道:“如此看来,我便只需要元怀笙手里的东西了,希望它千万别让我失望了!” 莫幽熙闻此,咬了咬嘴唇,最终低头小声问道:“殿下,倘若事成,丞相府是否还会存在?” 元楚清闻言,转头看了莫幽熙一眼,莞尔一笑:“自然会,丞相府定然会在历史的长河上永远留着,它会在你的手里发扬光大。而你当然会成为陪在我身边,不可或缺的人。” 莫幽熙的眼里重新有了光芒,其他的她都不在乎,包括丞相府内的一切。她需要的便是能够成为元楚清身边,不可或缺的人,只这一句抵过千万句。这就够了。 永安王府内,荆二良已经被压了下去,苏长卿和苏长风自然是无比激动的。因着这件事,那么当年宣武侯一案便可平反,他们终于能够带着家族的荣耀重新活在世上。宣武侯府,又能在闻熙城内,重新活过来了。 一场闹剧之后,李渊亦是带着手下的人将荆二良留在永安王府外的余孽清楚干净。这会儿大步流星的走进正堂之中,可第一眼却是看向了莫颜兮。 直到确定她没有受到一丁点儿伤害之后,李渊这才上前行了礼,道:“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元逸辰闻此,点了点头,眼里算是赞赏。 “果真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子弟,气度不凡,英勇善战。李国公,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国公府后继有人了!李渊救驾有功,应当重赏,先记着,待过两日另行赏赐!” 李诚明闻此,先是惊讶错愕了一会儿,不过立刻便回过神来,喜笑颜开,笑道:“多谢陛下赏赐,渊儿是我们国公府的子弟,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莫傅霖听着,不由得瞪了李诚明一眼,在他眼里,李诚明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唯利是图的憨货小人罢了,根本不成什么气候。可是如今无端冒出来这个一个儿子,实在是让人头疼。今日之事,得亏他是记住了莫幽熙的话,要不然今日恐怕丞相府的命数就要尽了。 元逸辰揉了揉额头,见正堂之中,众人的神色并不好,连忙道:“好了,不过是一个小闹剧罢了,荆二良的事儿,我们上朝再说,今日乃是永安王的大婚之日,还是办正事要紧。” 说着,元逸辰看了一眼喜娘。 喜娘会意,正要接着喊,却被元怀笙生生打断。 “皇兄,如今这良辰吉日已经过去了,我瞧着不吉利。不如改日再议?” 元逸辰闻此,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见元怀笙神色庄重严肃,左右思索,今日确实不是什么好日子。本来应该是一桩喜事的,无端被搅和了,如今大家的心思自然都不在一处,不如再寻个好日子。 “也罢,既然如此,那待我们回去,另行商议,寻一个好日子。只是只怕是委屈了莫姑娘。” 莫颜兮一直听着二人的谈话,本就不怎么开心,闻此,只好牵强的笑道:“国事当前,全凭陛下做主。” 李渊见此,心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今日之事,本就是他做得不地道。原本他还以为这藏在后宫的圣旨上面写的真的是元怀笙的名字,直到听到荆二良去了永安王府的消息,这才明白过来。这才立刻带了留在闻熙城内的高手,匆匆赶了过来。如今这样的结局,对于他来说,还是好的。至少他还有机会。 元怀笙闻此,瞥了李渊一眼,只觉得这心底莫名的窝火。 “还真是没想到,从前只听说国公府的庶子不学无术,是个吊儿郎当,只知道逛青楼的酒鬼,今日一见才知哪是什么纨绔子弟,分明是个人中龙凤,不小心混在了鱼池之中。” 元怀笙冷哼一声,不留情面的揭了李渊的短。 李渊闻此只是笑了笑,轻声道:“殿下也知道这言传不可信,一人嘴里编纂出来的事儿,传的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这么一个晦气名声。不过素来谣言止于智者,所以思来想去,倒是没有必要再去解释什么。倘若是真的知音良人,自然是不需要说什么,她都明白。” 这话,李渊是对着莫颜兮说的,其中之意不必明说。 “既然如此,李世子便快快寻觅良人吧,本王倒也不是什么智者,听说世子在碎玉阁里有一位呵护备至的绝世佳人。陛下倒也不是以人出生门第谈论婚嫁的人。倘若李世子真的有意,大可说出来,就算国公不同意,陛下也可以为你做主。” 元怀笙冷哼一声,这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冬日里划过脸颊的冰刀子,丝毫不留情面, 莫颜兮听着,越来越恼火,忍不住道:“王爷何必处处逼人。今儿个得亏是李世子救的驾,陛下和朝臣这才相安无事。既然今日并非吉日,还请陛下做主,让大家都散了吧。今日这么一闹,恐怕大家心里都发怵。” 元逸辰觉得有道理,这才让大家散了,至于他也是不闲的。除了一个荆二良之外,可还有一个不知道去向的宋文追,再加上元楚清,还有朝中不知道哪个的重山道的利爪。这段日子,怕是有的忙了。 众人散去,一时之间正堂之中,只剩莫颜兮和元怀笙二人。 莫颜兮一把将喜帕掀开,眼中有些怒气,问道:“王爷这一步棋下的真是妙,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元怀笙点了点头:“本王确实是聪明过人。荆二良入闻熙,如此大的阵仗,有恃无恐,他若是没什么仪仗,你信吗?” “所以…你早就知道圣旨的事?” 元怀笙闻此,挑了挑眉,道:“倒也不算清楚,不过听宫里的暗卫说,前些日子,宫里来来回回,去了好几波人,虽然并没有查清楚都是打哪儿来的。可一个个的都往冷宫里跑,寻得又是当年跟在皇后身边的刘嬷嬷,如此明显,就算不是遗诏,定然也是其他关系到元凌命脉的东西,所以我特地派人留意着。” 莫颜兮见元怀笙如此淡定自若,深吸一口气,继续问:“既然如此,那你当真是真心娶我?还是只是为了一个合适的契机,不管是荆二良还是你说的朝廷之中,效力于重山道的那个人。你想要的,只是给他们一个自以为是的契机。再一网打尽。” 元怀笙闻此,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道:“你心里应该明白,我的身份,根本没有办法娶你,可是只要我同意卸任所有职位,元楚清才会放松警惕。一切水到渠成,我没有理由不去这么做。我怎么会为了娶你,用整个元凌做赌注。你太看得起我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从此我们各走各路 刚刚还明亮清朗的天空突然就暗淡了下来。永安王府上的客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人了。 原本街上热热闹闹的人瞧着这天变了颜色,也匆匆忙忙的收拾回去了,一脸得意犹未尽,想来是不怎么开心的。 莫颜兮站在元怀笙面前握紧拳头,如同被人掐住喉咙一般,不能呼吸。 二人相对无言,元怀笙依旧神色坦荡,倒让莫颜兮不知道说什么好。 兴许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什么牵扯吧,正如元怀笙说的那样,一个是朝堂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永安王,掌管着杀伐大拳。而莫颜兮呢,自从她出了丞相府,便是世间飘零着的人了。本来就不该奢望有什么依靠才对啊。 “我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爱过我?” 莫颜兮轻声说着,眼中已经聚攒了泪水,偏偏紧紧咬着嘴唇,倔强的。 元怀笙闻此,依旧不说话,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不过是浮云,散去之后,便是今朝。敢问几人忆从前?” 那一滴眼泪还是如同断了弦一般,夺眶而出。莫颜兮心如死灰,失笑道:“是我太过天真了。事情本该就是如此的,可是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打算,就该提前告诉我,我自然会乖乖的配合你演了这场大戏。非要如此让我大失所望吗?” “对不起。” 元怀笙低声淡淡的说了一句,可是瞧着却是面色平常。这世间似乎很少有让他心绪起伏的事。他对自己可比别人狠了不知道多少倍,兴许这些年,战场,官场,武林,四处奔走,早就让他忘记了七情六欲。 莫颜兮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说到底是我自个儿动了心。你并未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和我也算是两清了,你救我,帮我…今日之事就当是抵消了吧。” 莫颜兮说着,已然泣不成声。她擦干净眼角的泪水,倔强的抬头,露出一丝硬挤出来的勉强微笑:“打今儿起,我们各走各路,两不相欠。江湖路远,最好也别再见了。” 语罢,莫颜兮便丢了喜帕,利落的转身出了正堂。只留元怀笙站在原地,依旧默不作声。此刻,面上的云淡风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元怀笙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处,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竟然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传来。可见这爱情还真是比锋锐的利剑更能伤人。 轰隆一声,天上的乌云慢慢聚拢,似乎有些落雨的姿势。 莫颜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过主道,走到永安王府门口的。 香雪一直在这里等着,待看到自家小姐魂不守舍的出来之后,连忙迎了上去,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谁的欺负?你告诉香雪,香雪定然要他加倍奉还!” 莫颜兮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自欺欺人罢了。香雪你回去让她们别忙了,今儿这婚事不办了。” 香雪似乎是早就知道这消息的,闻此,只道:“樱娘已经回去了,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想来并不是一个吉祥日子,我刚才听说陛下已经说了,另行安排日子。应该不远的。” “我的意思是,以后都不会有的,你先回去大,我想四处转转,天黑之后就回去。” 莫颜兮此刻只想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便支开了香雪,自己漫无目的的走了。 香雪几乎想也不想的往前跟了两步,不过看到莫颜兮瘦弱的背影又停了下来,调转方向往莫宅去了。 天空终究还是落了雨,起初零零碎碎,不过半刻的功夫便成了滂沱大雨。 不知谁家院子里的芭蕉叶被雨摧残的不成模样。 不一会儿,人群散去,街上再无行人。莫颜兮整个人都湿透了,雨里带着的寒意直往人的骨子里钻。 等在此回过神来的时候,莫颜兮已经来到了长隧道,就是这个地方,她的噩梦,她的杀戮,都是在这里开始的。 原来周周转转过去了三年,她还是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除此之外,还背负着亲人的血仇,还有越来越重的担子。 黑夜之中,风雨之内,四处无人。莫颜兮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痛苦。日日夜夜,绞尽脑汁的算计。她实在是太累了。 而这一切都如同洪流一般,终于在今天一同宣泄了出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只是元怀笙的一句话。 也不知是哭了多久,莫颜兮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体渐渐凉了起来。 突然,奋力拍打在身上的雨水失去了力量,头顶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 莫颜兮止了眼泪,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位身穿黑衣,打着油纸伞的少年。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换洗,有丝丝血腥之气传来。 “何必如此糟蹋自己,不过是个男人罢了,他对你不好,还有我。我舍不得你这样。” 李渊轻声说着,看着莫颜兮的眼神之中,满满都是心疼。 一颗七零八落的心似乎是有了慰藉,莫颜兮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往外溢,哭声也比原来大了许多。 “本就是我天真,他救过我无数次,对我又是真的好,不过是利用了我一回,又能怎样呢?我凭什么怨他?凭什么恨他?哪怕是今日,我连恨他的理由都没有。原本就是我欠了他的…” 莫颜兮将整个身子蜷在一起,小小的一坨,像极了一只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李渊闻此,更是心疼。目光一凛,道:“你若真觉得欠了他,我替你还便是了。再大的恩情,总归是还得清的,何故要拿你的心来还?从今往后,我定然不会在让你伤心了。” 面前的人儿,可是他从小放在心里的,这些年李渊背地里也是吃了不少的苦,这才能有今日的阵仗。可打从今日起,从前的李渊便不复存在了。而他在国公府里定然是更加的危机四伏。哪怕是如此,李渊也觉得值了。 雨越下越大,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莫颜兮哭累了,李渊便扶着她一步一步的,慢慢出了长隧道。门口已经有马车等着了。 一旁的屋顶之上,一道身影挺拔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雨水湿透了他的衣服,那双眼睛冰冷异常。直到看着马车拐过一个弯儿,消失在夜幕中,那人才离开此地,往皇宫掠去。 禁军冒着大雨四处搜查,将整个闻熙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元楚清和宋文追二人。 如此光景,自然是一家欢喜一家忧。丞相府内,莫傅霖神色呆滞的坐在延安堂里不说话。 莫幽熙坐在下座,看了一眼外面的雨,道:“既然父亲平安回来了。女儿便回去了。” 莫幽熙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道叹息。 “女儿啊,你可曾听过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人走茶凉。荆二良是这样,那丞相府呢…” 今日之事,事发突然,莫傅霖并不是没有心里的想法。直到看着荆二良彻底跌落,再加上莫幽熙刚才说的元楚清的计划。他怎么可能不做这种想法呢。 莫幽熙转头,目光凌厉了一分,笃定道:“父亲,您又何必自降身份,您和荆二良怎么可能会是一样的人,在殿下的心里,我们莫家自然是他最靠得住的左膀右臂。谁都有可能是颗棋子,丞相府绝对不会!此事眼看着就要完结,只要我们耐心的蛰伏着,待日后,您定然是开国功勋一样的存在,享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莫傅霖闻此,默不作声,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至于国公府,却是完全和丞相府的凄凉不同,李诚明今日是真的高兴,自从回了国公府便饮酒作乐,欢声笑语不断。 织梦苑里,李梦姚眼角亦是带着喜色。 “你可打听清楚了?却又此事?” 碧椒连忙上前,道:“回小姐,这消息是从莫宅里传出来的,听说是一个和莫颜兮关系不一般的姑娘亲自说的,在莫宅门口叫骂了半天。好几个人拦着。这才给拉进去了。” 李梦姚斜斜的躺着,闻此,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山鸡怎么可能配得上凤凰,遗诏的事,确实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可如今看来,这结果还是好的。不论怎么样,既然是殿下亲口说的,那便假不了。我还真想看看那个贱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呢!” 李梦姚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儿,收了笑意,眉头紧皱,问道:“对了,我听说今天李渊可是出尽了风头,可是查清楚了?他手里的那些人从哪儿来的?” 碧椒闻此,亦是满脸疑惑的回道:“那些人神出鬼没,将永安王府附近的人铲除干净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们的人在城里寻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怕是不简单。” 李梦姚听到这里,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道:“好你个李渊,还真是深藏不露,能忍这么久,还真是不简单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闯宅救人 百帝城依旧如同往日一样热闹繁荣。可是柳家就像是突然销声匿迹一般,彻底没了声音。 柳唐月在百帝城附近看了许久,这日终于在金临客栈现了身。 因着柳家的事儿,风起扇早早的去了花望楼里带了人过来,只等商量出完整的计划,就跟着柳唐月一起行动。 “附近似乎还有人盯着,就算我们成功把人救出来,只怕也出不了百帝城。如果贸然行事,反而会打草惊蛇。” 风起扇站在窗口盯着来往的人群,其中不难看出几个底子好的,目光如同鹰隼一样四处乱瞟。 柳唐月眉头紧皱,道:“确实如此,别的不说,我最近这些日子,四处看了一圈儿,看来此次重山道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他们具体的目的是什么,如此大费周章,怕是关乎国运。” 柳家的身份实在是太过特殊,这些年来,不管是哪一头的都不敢对柳家做什么。其一怕的是成为众人指责的公敌,其二柳家也是不好惹的,万一没有一击致命,定然会攀岩而上,伤到自己的命脉。 可这些对于重山道来说,似乎就不用忌惮了。他们本来就是武林之中,人人憎恨的坏苗子。对于武林之事,朝廷一直都是选择旁观,不愿意过多纠缠。倒也间接性的放纵了重山道的发展。 除此之外,因着武林日渐不太平,人人都想着称霸武林,互相制衡,再加上有鬼修罗的存在,大家都不愿意强行出头。 如今来看,这柳家倒也算得上是一个绝妙的切入口。更何况对方还是先皇亲自封的太子,哪怕是被废除了,这皇家的血脉也是实打实的。如若真的控制了柳家,定然会让元楚清名声大噪,让更多的人诚服。届时,只怕元凌江山不稳,百姓又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如此想着,柳唐月眉头的更紧,叹了一口气道:“不管如何,我们绝对不能什么都不做,放任元楚清这样。” “虽说是出不去,可是这百帝城倒也大的很,其中包罗万象,也有武林之中的势力存在,我们倒也不用那么着急出去,可先在百帝城躲一阵儿。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永安王他们定然会有所察觉的。届时定然会派人来百帝城支援我们。” 许若谨瞧着桌面说着,二人闻此皆点了点头,且不说别的,这个倒是为今最好的法子了。 “我们来的时候,颜兮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我去花望楼,也派了人传消息回去。她定然会亲自过来的。” 风起扇补充着,见有人看向了这边,立刻关了窗户。 柳唐月闻此,心里终于有了底,思忖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我们分头行动,这些日子百帝城巡查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定然是发现我和小柔断了来信,应该不难猜到我已经起了疑心,来了百帝城。所以才会多加防范,如此只要我出现在百帝城,大伯…” 一说出“大伯”两个字,柳唐月也顿了顿,从小到大,在她的记忆中,虽说是和柳家的其他长辈并没有什么密切接触,可是柳令植对她一直都是很好的。再加上柳家除了她之外,其余的支脉并没有子嗣,柳唐月便是柳家唯一的孙子辈,又因着墨家机关术传承这一身份,所以更是耀眼夺目。 起初柳唐月是绝对不能相信柳令植会是重山道的人的。可是一旦细心琢磨,便是人心不古,爱憎成仇。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只要我出现,柳令植定然会派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爷爷定然是在男院之中,他身份高贵,怎么说也是柳令植的父亲,他不敢怎么样的。到时候就全靠二位了。” 风起扇闻此,目光笃定的点了点头:“既然是兵分两路,我们两个定然会使劲浑身解数将柳老先生救出来的!” “不是,是兵分三路。” 柳唐月摇了摇头,否定风起扇的话,这才继续道:“柳令植心思缜密,当初我和爷爷便想到了柳家会有奸细存在,可是找了半天,只找出了一个二叔,竟是半点都没有怀疑到他身上。可见他的城府够深,所以,他定然也会想到我会用调虎离山之计。如此最完美的计划便是兵分三路,我带些人吸引一部分人,许公子再吸引一些人,到时候柳宅内自然是鸟去巢空。起扇功夫最好,由她避开耳目,去往柳宅救人。等计划完成之后,我们在醉十里的作坊见面。” 许若谨挑了挑眉,拍手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地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定然也想不到我们会留在醉十里。” 三人商量好对策之后,便决定选在明天申时动手。 第二日天气晴朗,醉十里依旧按时开门营业,百姓忙忙碌碌,吆喝叫卖声不断。 原本安逸喧闹的街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变得气氛紧张。 柳唐月行事匆忙的在街头奔走,目光机敏的四处瞧着,不一会儿转进了一条小巷口,不见踪影。 正坐在一个小面摊儿吃面的男子斜斜的看了一眼柳唐月消失的地方,随即起身和一旁的小摊主说了两句话,便跟了过去。 不过片刻,已经有一群人涌入了柳唐月消失的小巷子。 柳宅之中,柳令植坐在柳堂主座之上,悠闲的品着茶。 柳家规矩严明,这个位置也只有最尊贵的客人以及柳清悬可以坐。每每柳令植进了这里,目光定然是要看向这个位置的,如今他也终于如愿所偿,坐在了这里,成为了柳家之首。 不一会儿,门口匆匆有一道人影窜进来。 “回家主,我们的人已经发现柳唐月了。在外面的所有兄弟,已经追过去了。” 柳令植闻此,心中大喜:“终于来了,就她一个?” 男子摇了摇头:“带的人不多,约莫也就二三十个,看着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应该不差。” 柳令植冷哼一声:“她是个鬼机灵的,心里的小心思多着呢,她若是真的有心救人,怎么可能会如此粗心。” 男子听了,恍然大悟。 “家主的意思是…柳唐月只是一个幌子?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当然是了,让手下的人好好盯着男院的动静,若是有人进来,格杀勿论,千万别让人给逃了。这一回我定要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语罢,柳令植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杀意。 柳宅之中,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许若谨和风起扇带着五十多名手下,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等着。 太阳慢慢往西边倾斜,转眼就到了申时。 “我先去柳宅搅和一番,将他们引出男院,你趁机进去救人,一个时辰后,我们在醉十里的作坊见面。那里已经有人等着了。” 风起扇点了点头,见许若谨就要走,连忙道:“你小心些,重山道的人可不好脱身。” 许若谨心头一暖,笑道:“放心吧,就算打不过,可是要论逃命的本事,除了苏长风那小子,我就没输过谁。倒是你,单枪匹马,一定要小心行事。” 语罢,许若谨带着花望楼的弟子,寻了一处地方,扔了铁爪,轻轻松松的越上墙头。 隔着高墙,风起扇也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打斗声。 风起扇闭着眼睛听着,直到里面兵器碰撞的声音微乎其微,这才轻踩地面,翻身入墙。 这一处地方是他们三人仔仔细细寻的,从这儿进去,便是男院,往前行个几百步,便到了柳老先生的院子,上次风起扇来的时候,男院有两处戒备森严,其中一处就是这里,至于另一处,应该便是柳令植所在的院子了吧。 风起扇倒也不敢耽搁,连忙往这边儿摸去,一路上血迹斑斑,已经有不少尸体。能看得出来,柳家果真是有戒备的。 至于柳老先生的院子门口,倒是还有两个暗卫守着,风起扇小心翼翼的摸了过去,随即从怀中拿出两颗碎银子丢了过去。只一瞬,两个活生生的人便失去了呼吸,被一击致命,倒地不醒。 风起扇见此,连忙进了院子,推开正放的门,柳清悬闭着眼睛,正襟危坐在桌子旁,瞧着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风起扇站在门口行了礼,随即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停下步子抽刀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风起扇上前仔细看了看,而后用刀尖儿在地上那具尸体的脸上挑了挑。果真挑出一个人皮来。 刚才的气息虽然羸弱,却平稳异常,分明是个壮年之人的。不似年老之人断断续续。 风起扇见此,皱了皱眉头,不过片刻又有了想法,转身朝着印象中的另一处院子去了。 看守这里的暗卫已经被许若谨给调来了,风起扇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正房之内的床榻上果真躺着一道苍老的身影。 风起扇不敢耽搁,赶紧上前扶着昏昏沉沉的柳清悬出了院子,原路返回。将柳清悬安安稳稳的带出了柳宅,然后按照约定,绕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乘了马车往醉十里的小作坊去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君子当以天下为重 雨下了一天又一天,断断续续的,天色晦暗不明,有时阳光乍暖,有时阴冷刺骨。 不过闻熙城里倒是出了一档子怪异事儿,便是国公府的庶子李渊,突然之间开了窍,脱胎换骨,救主有功,竟然得了皇上的重用,封了个瞧着挺有气派的将军当着。 对此,百姓自然是议论纷纷,话气儿大约分为了两派,有人觉得是因为李国公的缘故,李渊这才沾了光,能有此造化。也有人对李渊一改常态,竟然夸赞了起来。 不过国公府中,李渊所住的偏院里却是一片寂静。李渊皱着眉头坐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红木桌面。 “也就是说,柳家里的那个重山道的奸细是柳令植?” 前来禀报消息的男子点了点头:“确实是他,这是柳姑娘亲自说的,应该假不了。可如果是他,柳家恐怕是难了。” 李渊闻言。手猛地一顿,停了下来,目光坚定道:“不管多难,柳老先生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让我们的人倾巢而出,去百帝城帮柳姑娘。” 男子闻此,心中一惊,犹豫道:“可是公子,如今你在闻熙城里也是腹背受敌,如若将我们的人都派去百帝城,属下怕李梦姚会对你不利。” 李渊嘴角轻斜,笑道:“对我不利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如今有陛下护着,她定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我不利,再说府上不是还有一个老爷子,如今我有了用处,得了皇上的青睐,他怎么可能由着李梦姚胡来。君子当以天下为重,柳老先生的性命可比我重要多了。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男子见拗不过自家公子便止了声,好一会儿又道:“对了,公子,这件事…似乎莫姑娘还不知道。” “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就算唐月不说,那个风起扇定然会将消息传回来才对,怎么可能…” 正说着,李渊神情一冷,道:“我记得唐月说…颜兮身边好像有莫丞相府的奸细?” “确实说过,公子还让手下的人去查了,可是这个奸细隐藏的很深,手下的兄弟在莫宅盯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莫丞相府…柳家…重山道…”李渊喃喃自语,说出来的话就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随即收了思绪继续道:“那就派人去莫宅通知一声吧,以她的性子,如果柳家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她一定会怨自己的,记得亲自去,别转托他人之手。” 男子点了点头,自然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这柳家的消息传不进来,自然是被藏在莫宅里的奸细给阻隔了。这事儿他自然是要亲自去的,当面说的。 “对了,再去派人查查冷宫那个刘嬷嬷,关于先皇遗诏的事儿,我亦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临了,李渊又多嘱咐了一句。一想起这一连串的事儿,他这心里便越发不安宁了。 那头,男子刚从国公府里出来,便匆匆去了莫宅。与此同时,村一已经带着密信进了宫。 元怀笙这几日每日都呆在宫里,倒也不见人,什么都不做,坐在长亭之上,看着亭子里挂着的一只小雀儿不说话。 元逸辰坐在石桌旁,看着元怀笙一蹶不振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该说你什么好!明明心里喜欢的紧,还嘴硬的跟石头一样,既然想娶莫姑娘,你又何必这样,伤了人家姑娘的心!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元怀笙呆呆的,隔了好半天才一字一句道:“如今的元凌怕是要动荡了,我娶了她岂不是害了她?不如让她离朝堂远一些,在武林之中做一个清闲的,不问世事。岂不乐哉?” 元逸辰听了这话,愣了愣,显然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元怀笙嘴里说出来了。 “你怎知她不愿跟着你一同出生入死?我看莫姑娘的样子是心向着你的。她自然是愿意和我们一同度难关的,你还没有问过人家的意见,就将人家姑娘推的远远儿的。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皇兄,如果是你,面对的是未过门儿的嫂子,你会如何选择?你定然也不会舍得她陪着你出生入死吧,我只想让她活着,好好的活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兴许她会慢慢忘了我吧。” 元怀笙望着天边,轻柔的说着,话语里夹杂着些许无奈与不甘。 元逸辰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儿,皱眉问:“怀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话音刚落,村一匆匆进门,手里拿着一只装了信的小竹筒递给元逸辰,道:“回陛下,这个是从百帝城里快马加鞭传回来的消息,如今已经可以确定,潜伏在柳家的重山道奸细是柳家家主柳令植。如今百帝城的柳宅,怕是已经被重山道控制住了。” 元逸辰闻言,神色逐渐凝固,脸上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些困惑。 元怀笙见此,笑道:“从荆二良独自一人出现的那一刻我便觉得这事儿有问题,元楚清如此大费周章,舍掉身边的一颗潜伏很久的棋子,定然是要有大动作的。再加上前些日子,柳唐月突然返回百帝城,我便想着他怕是要对柳家动手了。柳家算得上去元凌一处特殊的命脉。朝廷与武林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互不牵扯的平衡,便是因为柳家这个特殊存在。只要柳家倾斜。不管是朝着哪一边,对于元凌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 元逸辰闻此,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眉头紧皱,道:“可是怎么会有柳令植呢!” “对啊,怎么会是柳令植呢?谁又能想到那个人会是柳令植呢。老师只有三个孩子,一个年纪轻轻便没了性命,另外两个,一个是被自己亲自送走的逆子,另一个竟然是藏在暗处,一直细心谋划的,自己最信任的儿子。他怎么能接受的了。” 元怀笙叹了一口气,柳家虽说是独立与朝廷之外的,但是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儿,公公正正的传道授业解惑。除此之外,对于元凌的和谐统一,也做出了不少贡献。他们可以不依靠朝廷,不投身武林,可是却不能不看天地之间的茫茫苍生。从柳家书院出来的每一个学生,都绝对听过一句不知道写过多少回的话了。 “君子当以天下为重。” 元逸辰思忖了一会儿,如此看来,元楚清让荆二良在这个时间突然回了闻熙城里,竟然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能够将心思都放在荆二良的身上,这样,他便能悄悄的拿着柳家。也难怪元怀笙会有这样的感慨。山高路远,闻熙城和百帝城实在是太远了,就算元怀笙察觉了,除了猜测之外,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村一见二人沉默下来,这才道:“今日,臣还见到有两队人马相继出了闻熙城。一队看身手,与那日李世子带来的人相同,应该是李世子的人,还有一队…是莫姑娘。她已经快马加鞭这会儿应该上了官道。” 元怀笙二兄弟倒是没那么惊讶的。这柳唐月素来与花望楼的关系不错,和莫颜兮又是过命之交。柳家出了事儿,她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元逸辰抬头瞥了一眼元怀笙,见他陷入了沉思,随即轻咳一声:“人家姑娘都知道行天下之大义,你作为我们元凌万民敬仰的永安王,怎么能不去呢?再说元楚清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诡计多端,心思最是难以揣测。既然此次他有心拿下柳家。这莫姑娘…怕是得需要一个帮手才行。” 元怀笙闻此,摇了摇头:“我已经伤了她的心,如果再在她面前晃悠,岂不是更加令人讨厌?” 元逸辰闻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记得你从来都是脸皮厚的,尤其是对元振轩,可是半点不留情面的,怎么现在倒是想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这男人嘛,就要主动一些。缘分这东西,最是说不清楚。兴许我们元凌的山河稳固,仅凭一个元楚清根本无法撼动呢?” 元怀笙听着,低着头不说话,好一会儿,才犹豫道:“我只是怕他会有其他动作,正如你所说的,元楚清到底在谋划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如果我此时离开闻熙城,难保他会调转方向,将目标放在你身上。如今朝堂之中,已经有了元楚清的奸细。倘若他们一起来个里外接应,你怕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应接不暇,我又远在百帝城。怎么回的来呢?” 元逸辰听到元怀笙担心这个,内心一暖,随即拍了拍胸脯,道:“莫不是你真觉得我这皇位是捡来的?你放心吧,凡事我自然是有分寸的,再说天子脚下,难不成还会缺人吗吗?你就放心的去吧。当初在柳家学习时,经常听老师说君子当以天下为重,为了天下苍生,舍我其谁?你该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莫姑娘应该还没有走远,你收拾收拾,赶紧跟上去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再会 柳清悬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几日,终于在三天后悠悠转醒。 眼前的地方有些许陌生,但是散布在四周的香味却很熟悉。 待他完全醒过来之后,终于看到了坐在桌边肘着头睡着的娇小身影。 柳清悬内心有些触动,也不过就是十多年的时间,当初那个小小的,还没有半人高的身影,如今竟然已经这么大了,那个时候,守在桌边儿的人是自己,弹指一挥间,现在已经掉了个个儿。 “唐月…” 一声轻微的呼唤声,将迷迷糊糊的柳唐月唤了醒来。 柳唐月瞬间清醒过来,连忙转身,见床上的人醒了过来,正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明明那么矍铄的一个人,不过几个月没见,已经消瘦了一大圈儿。那双宛若清风的眼睛里竟然有了红血丝。 “爷爷…”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成了两个字,柳唐月终于控制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乖,别哭。爷爷在这儿呢。” 柳清悬轻笑一声,看着扑倒在自己怀里的人,拍了拍柳唐月的后背,从柳唐月憔悴的眼睛里,不难看得出来,她最近都没怎么睡觉。 “你大伯他…” 柳清悬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说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如今做了这样的事儿,又怎么能说的出口。 柳唐月怕柳清悬太过悲伤,连忙擦了眼泪,咧嘴一笑:“没事儿的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大伯问清楚的。他做了错事儿,自然是要受惩罚的,可是您也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伺候着你。” 柳清悬叹了口气:“月儿,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二叔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他最后竟然变成了奸细,你大伯虽说从小是在学院里长大的,可也是我亲自交出来的,为什么最后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柳唐月听着,见柳清悬的声音里有了颤抖之意,连忙道:“爷爷,有些事是我们没有办法控制的,你不能看着他们一辈子,所以有这样的事儿,怪不得你,只能说他们的心智不坚。最终还真被权力诱惑住了。他们想要的是整个柳家,而元楚清刚好看到了这一点。” 一说起元楚清,柳清悬皱了皱眉头:“那小子,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狠绝,其他的也就罢了,柳家绝对不能落在他的手里,不然朝廷和武林都得动荡不安,到时候若是被其他国趁虚而入,那么恐怕便是元凌的大劫难!” 柳唐月点了点头:“放心吧,爷爷,您的眼光绝对不会错,我从小您便说永安王和陛下是您最优秀的学生,想来他们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刚刚见面时的热切终于恢复了平静,柳清悬思忖许久,这次道:“我们还在百帝城吗?” “是。就在醉十里的作坊之中,这里是莫姑的地盘儿,先前的时候已经被柳令植的人盘查过了,想必他们定然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 柳清悬沉默不语,半饷之后,摇了摇头:“你大伯那个人,你还不清楚吗?做事最谨小细微,不会放过一丁点儿地方,倘若整个百帝城北他们搜了个遍,只怕迟早会反应过来,到时候不仅你我爷孙二人会有事,只怕是会连累了醉十里的人。这里可不是花望楼,醉十里没有倚仗,只怕是会…” 语罢,二人都沉默起来,柳唐月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如今他们除了投身醉十里还能去哪儿呢。 “柳老先生大可不必担心,我家楼主自然是会全心全力护着柳老先生和唐月小姐的。” 二人左右为难,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声细语。 风起扇快步走进来,继续笑道:“柳家乃是国之根本,哪怕是为了整个元凌的百姓,柳家都不能有半点动荡,既然是天下之事,那么就是花望楼的事,也是醉十里的事儿,不管如何,倘若是楼主在这儿,定然是这样的想法,更何况柳小姐是自家人,如此便是见外了。” 柳唐月听着,心中生出一丝温暖来。 “爷爷,如此我们便安心的住着吧,想必这会儿永安王和莫姑娘都收到了消息,如今我们出不去,不如就随遇而安,他们定然会来救我们的。” 几人打算清楚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至于莫颜兮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快马加鞭,收拾好东西,一路不停的往百帝城赶路。 南柯吵着闹着非要跟着一起行侠仗义,不过因着她不怎么会骑马,倒是耽误了不少时辰。 如今他们已然快到了渝北境内,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便决定停下来稍作休息。 香雪在四周走了一圈儿,而后在一处小溪流里灌了水,拿给莫颜兮,道:“小姐,有人跟着我们,已经好几天了。” 莫颜兮闻言,皱眉道:“来的多少人?身手如何?” 莫颜兮语气有些冰冷,她觉得这些人定然就是元楚清派来阻挠他们前行的。可如今事情迫在眉睫,柳唐月一行人在百帝城不知如何,她倒也没什么心思纠缠,只想不惜代价,快速了断。 香雪犹犹豫豫了许久,这才小声道:“那个…小姐,来的人不多,也就五六个,身手个个了得,不过都是一些老熟人…” 听香雪的语气,莫颜兮终于反应过来,自然是知道来者和人。 “行了,我知道了,不必管他们。” 莫颜兮说着,心口痛了一下,她可如今她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见面,她同元怀笙说不上谁欠谁的。 半个时辰后,莫颜兮等人又重新启程,这一次,她倒是有刻意的留意身后的动静。发现元怀笙他们只是跟在后面,不管她们的速度快与慢,都在不远处跟着,仅此而已。 夜晚起了风,众人穿过一片竹林,见到了一座废弃的茅草屋,便决定在此落脚。 里面生了火,再加上有避风的地方,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显然外面就没那么好运了。 苏长风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皱着眉打着颤道:“殿下,要不…我们进去吧,这儿实在是太冷了,待着容易生病,要怎么说,我们不能为难自己不是。” 元怀笙不说话,只投给苏长风一个“闭嘴”的眼神。 苏长卿见此,连忙揪着苏长风的耳朵,将他一把拉了过去,道:“你还真是没有眼色,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难不成这点儿吃苦耐劳的劲头都没有?不过是点儿风罢了,大丈夫有何畏惧!你去拾些柴火来,别在这里碍眼睛!” 苏长风被平白无故说了一通,自然是生气的紧,不过转眼一看元怀笙仿佛是要吃人的眼神,立刻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头也不转的去了竹林里拾柴火。 莫颜兮站在茅草屋门口,看着不远处被风吹的七零八落的火堆不说话。 香雪在里面煮好了粥,出来寻莫颜兮,见她在这里站了许久,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小姐…要不然我去喊他们上来吧,他们此行定然是和我们一个目的的,而且今夜的风实在是太大了,难免会生病…要不然你一直站在这里看着,我实在不放心。” 莫颜兮闻此,心里不开心,道:“不用,他喜欢在那儿就在那儿待着吧,不过就是一点儿风罢了,他们不是经常走南闯北,什么样的浪头没有见过,怎么会在乎这些风呢。” 语罢,莫颜兮转头就要走。香雪瞧了瞧那处隐隐约约的火堆摇了摇头,跟了进来。 不过才走了两步,莫颜兮便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轻声道:“算了吧,我又何必生这样?的气,去叫他们上来吧,今日风大,若是得了风寒,怕是要耽误时辰了。” 香雪闻此,连忙点了点头,出了门,去了山下。 一刻钟后,草堂之中,莫颜兮和元怀笙二人相对无言。至于苏长风和苏长卿自然是受不了这二位的气场,早早的跑到屋外受着冷风。 香雪将刚刚煮好的粥端了进去,托盘上特地放了两个碗。 莫颜兮转头看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又过去了两刻钟,屋外的凉风一阵一阵,屋内的篝火也忽明忽暗。 莫颜兮抬眼看了一眼坐的端端正正的元怀笙,随后还是忍不住为他盛了一碗粥,往前递了递。 火柴堆“噼里啪啦”的响着,带着缕缕青烟,一直往上窜。火苗长长短短,时而肆意,时而乖巧,变幻莫测。如同二人的心情一样,纠结难懂。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的流逝,因着这几日日夜兼程,太过劳累,不过一会儿,茅草屋里便没有了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颜兮被一阵轻微的声音吵醒,待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看到元怀笙正在往火堆里添柴。而她递过去的,放在元怀笙身边的那碗粥如今只剩下一只碗。 莫颜兮见此,竟然安心下来。待仔细一琢磨,只觉得心中酸涩,无奈的笑出了声。 哪怕是这样,她依旧没有办法做到心平气和的和他相处,依旧事事担忧着他。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乔装打扮入城 过了五月之后,天气便突然变得燥热起来,再加上近来几天不下雨,感觉更加温热了。 莫颜兮最终还是妥协,和元怀笙一行人一同走着,几人传过渝北,又过了将近十天的时间,终于能够看到百帝城的城楼。 半山腰上,四处开着鲜艳的,五彩缤纷的野花儿,绿树投下一大片树荫,倒是遮去了不少阳光。 从这里俯瞰下去,整个百帝城依旧没什么异动,炊烟袅袅,人来人往,只是城门口多了许多游走的干练壮汉。 “如此警戒,说明他们还没有找到柳唐月他们,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醉十里的消息了,看来应该查的紧。” 莫颜兮说着,眉头稍微松动了一点儿,就如今的情况来看,应该还算是好的。只要他们还没有落到柳令植的手里,他们就还有机会将人带出百帝城。如今的白帝城已经不再是柳家的地盘,而是重山道的! “既然查的紧,那就说明我们进去也要困难的多,更何况他们就算是逃了出来,如今藏身何处,就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们,也是个难题。” 元怀笙说着,眉头深皱,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忧闻熙城里的情况,元楚清如今人在哪儿,他手里也没有消息。怕就怕他这是声东击西,柳令植或许又是被他丢出来的一颗棋子。他到底想做什么,朝廷之中到底还有谁是他的人,还没有人知道。 莫颜兮闻此,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光,而后斜眼撇了撇自己身后的一群人。终于抿了抿嘴,一转话锋,继续道:“不论如何,我们必须得想办法进去才行,这样就算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可一旦有了动静,也好第一时间给予帮助,呆在这里也只能是干着急罢了。” 从这里看过去,城门口那些穿着布衣的男人,个个都是身姿挺拔,脚底生风,虽说看不清面貌,可不难猜出来应该都是一些武功高强的练家子。 “我去吧。” 元怀笙眯了眯眼睛,转身对着莫颜兮说着,语气肯定,不容拒绝。 莫颜兮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气来,道:“你去?你生的如此漂亮,浑身上下,英姿气派,别人一瞧,都能看出来绝非等闲之辈,倘若是你去,那不就是羊入虎口?” 元怀笙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你当真这么认为。” 语罢,见莫颜兮久久不与回应。元怀笙这才意识到,他们之的关系早就不像从前那般坦然自在,于是瞬间收了笑容,道:“我可以乔装打扮,先前在百帝城里读过几年学,对于百帝城的构造,我算是我们之中最熟悉的了,我去比较容易找到人,我们如今最重要的事不就是在柳令植之前,将他们找出来,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莫颜兮闻此,思忖许久,才道:“你说的有理,不过此次救他们的,是我花望楼的人,我们之间有一套自己的联系方式,起扇又向来谨慎,心思周全,定然会留下记号,这个你不一定能找得到,更何况如今的百帝城里,还有花望楼和醉十里的人,我是一定要去的。不如一起吧。” 语罢,莫颜兮便调转身子,往香雪的地方去了。元怀笙单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去寻村一几个。 南柯正坐在地上焦急的用树枝儿来来回回的乱涂乱画,拨起了一层黄土。 这会儿见莫颜兮走了过来,连忙起身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进城?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英雄救美了!” 莫颜兮被南柯得话逗笑了,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次我和永安王去就可以了。” “不行,如今的白帝城哪里还和从前一样,醉十里已经很久没有传过来消息了,前些日子,长顺几个押送香料去了百帝城,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见着,你若是一个人去,我怎么能放心!我是一定要陪着你的!” 香雪闻此,连忙出声反驳,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眼神之中,满满都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莫颜兮见此,轻声安慰道:“放着吧,此次我定然会十分小心的,只要乔装打扮一般,怎么会有人认识我是谁,香雪我记得出来的时候,让你带了一身男装,等会儿我打扮成男人,保准儿就连柳令植自己都看不来面前的人是谁。你们两个就放宽心吧,我这里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要给你们说呢。” 香雪沉默不语,显然是不愿的,南柯瞧瞧香雪,又瞧瞧莫颜兮,道:“如今你和那个永安王已经翻了脸,他就是个无情无义的薄情郎,万一到了万分危难的时刻,他袖手旁观,甚至拿你做挡箭牌怎么办?我们自己人自然是要比其他人放心的多!” “哪怕是我和他如此,可是归根结底,他绝不是这样的人,要不然也不必三番五的救咱们,甚至明里暗里帮着我们,要是没有他,怎么会有今天的花望楼,更何况,他可是永安王啊,天下的百姓如此推崇他自然是有道理的。” 莫颜兮眼神十分笃定,在她的心里,她从来没有想过元怀笙会不顾她的死活,尤其是在危难时刻。 如此想着,莫颜兮继续道:“我这里有件事儿要交给你们两个,如今重山道作祟,柳家的事儿恐怕武林之中的其他门派还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们分道扬镳,香雪拿着花望楼的牌子,去渝北药圣白家,去年白家和赤练家连了姻,如今早就可以说的上是东部武林的霸主,你去将柳家的事情告诉白家家主,白家主是个明事理的,自然明白该怎么做。至于南柯…我要你去肖山的柳家书院,将柳令植投靠重山道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讲清楚,如今元楚清还没有达到他的目的,柳家还没有被柳令植控制住完全,说到底他还只是柳家的家主罢了,并没有权利支配柳家书院,只要将这个风声提前放出去,柳令植定然是名声破灭,没有人会信服他的。也算是折了元楚清的翅膀。” 莫颜兮吩咐清楚后,便拿着香雪找出来的衣服,自个儿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摘下朱华宝翠,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儒雅潇洒的公子哥儿。 不过待她出来的时候,却见众人的眼色怪异非常。尤其是村一,一直低着头。 莫颜兮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见苏长风目光闪烁,一直若有若无的盯着某处,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身子顿了顿,心里一惊。 面前的人,穿着粗布衣服,嘴唇上方有些许胡子,头发用一根布绳全部梳起来,瞧着身子干练,却又不像是习武之人。不过最神奇的是那双眼睛,竟然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倘若不是发现此处少了一个人,莫颜兮完全想不到面前的人会是元怀笙,那个高高在上,不落俗尘,桀骜异常的永安王。 “盯着我做什么?” 元怀笙摸了摸胡子,有些不解的问。 莫颜兮轻咳一声,而后摇开手里的折扇,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副模样。” 就元怀笙这样的装扮气质,莫颜兮敢保证,就算是将他们带到柳令植跟前,告诉他面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万人之上的永安王,恐怕他都不会相信。 “既然如此,我们快出发吧,最好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城,这样便能够提前熟悉熟悉,也好待天黑之后,方便行动。” 莫颜兮点了点头,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香雪将准备好的包袱银两等递给莫颜兮,又仔仔细细嘱咐了几句。这才看着莫颜兮二人离开这里,下山去了。 二人并肩而行,却完全是两种样子。元怀笙伸手将莫颜兮的行李抢了过来,十分熟练的背在身上,道:“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来百帝城里学习的贵公子,而我是服侍你的随从。这样才算合理,不奇怪。” 莫颜兮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相信的问:“我贵公子?你随从?你服侍我?!” 元怀笙肯定点了点头:“看你我这两身装扮,确实只有这两个身份最贴切。刚好将近六月,天气好,这来来往往,四处游学的公子哥儿多的很。” 莫颜兮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装扮,又看了一眼元怀笙穿着的粗布麻衣,上边还能看到有些地方有些破损。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倘若被旁人知道,举世闻名的永安王竟然会给一个姑娘做侍从,怕是他这辈子的英名上,也得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香雪和南柯亲眼看着莫颜兮安然无恙的进了城,这才决定分道扬镳,各自按照吩咐行事。 只是令她们没有想到的事,这一路竟然还会有伴儿,原是元怀笙亦是如此想法,所以特地吩咐能说会道的苏长卿前往药圣白家,苏长风去柳家书院,至于村一,已经自行离开,去附近聚集暗卫了。 第一百九十章 主子与奴仆 百帝城金临客栈中,又多了两位客人。一位是细皮嫩肉,身姿绰约的小公子。一位瞧着人高马大,身姿提拔,看其穿着应该是个随从。 自打二人进了客栈,掌柜的便一路跟着,嘘寒问暖的搭着话。 莫颜兮要了两间房,倒也不着急上去,在一楼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坐下来了。 这会儿刚过饭店儿,所以并没有几个用饭的人。 元怀笙为莫颜兮添了茶,小声道:“前面那几个都是会武功的,瞧着不弱,应该是重山道来的。” 莫颜兮点头示意,随后道:“进来的时候,我瞧了,大街小巷人很多,估摸着正等着我们上门儿呢,等到晚上关了门,没了人,恐怕街上的人会越来越多,个个巷口都有人蹲着,到时候并不是一个好的时间点,若是天黑以后行动,定然更危险。” 元怀笙见此,不说话,沉思起来。倒是这掌柜的,见莫颜兮穿金戴银,气度不凡,亲自拿了酒水过来。笑着问:“公子打哪儿来?咱家的菜可不比春远楼的差,公子且等着,一会儿就上!” 莫颜兮见掌柜的热情豪爽,随即合扇抱拳道:“打西边儿来的,这不最近有到了游学的日子,所以想着来渝北转转。” 掌柜的闻此,来了兴致,道:“哎呦!还是位学喜,这其他的不说,公子这可是来对地方了。咱们百帝城里,可是住着天下第一大儒柳清悬柳老先生的,想来公子如此水灵,又不远万里的从西边儿来的,想来好好说说,定然能见上一面的。” 莫颜兮点了点头:“柳老先生远近闻名,人人知晓,若是真能见上一面,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只是我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百帝城,过两日便走,怕是不一定有这个机会。”说着,莫颜兮叹了口气,继续道:“更何况,此处我人生地不熟的,这柳老先生住在哪儿,丝毫不知,这倒也不算什么事儿,他老人家在不在家中,是否愿意见人也得两说。” 说起柳家,坐在大堂内几人果真顿了顿身子,凝神听了好几句,见莫颜兮大大方方,话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便没多在意,目光一直瞟着门方向。 “柳家靠河,在整个百帝城里最安静的地段,那地方好找的很,至于柳老先生,那是一定在的,前些日子我还见着柳家出来的家奴出来采买笔墨纸砚,柳老先生有他自己的习惯。用的是常人都不怎么用的天水墨,整个百帝城只此一家。差不多每月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人出来买的。” 掌柜的十分肯定说着,拍了拍胸脯。 莫颜兮闻此,心里已然明白,也就是说,如今柳家还没有放出风声,至于人也还没有找到。这样的局面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最好的。 莫颜兮心里想着,忽而觉得手上一热,带着些许刺痛,几乎是下意识的挥了挥手。 “砰”的一声,桌面上盛满了茶水的杯子应声倒地,莫颜兮转身一看,便看到元怀笙呆愣愣的提着水壶僵硬在原地,面上还带着一点儿错愕与害怕。 莫颜兮迟疑了一下,便闭眼使劲儿拍了拍桌子,骂道:“好你个不长眼的奴才,到底是怎么伺候人的,平白往人手上倒水,难不成是想烫死我?我平时可没有亏待你!” 元怀笙安安静静的听着,慌忙起身怂着肩不敢搭话。 掌柜的见气氛逐渐凝固起来,莫颜兮皱着眉头,满含怒气,显然是不想罢休的。可是这周围可还有其他的客人,若是任由他打骂说教,怕是影响不好。 “那个…公子您消消气,这人吧,总该是有个犯错的时候,我瞧着你这随从倒是对你忠心耿耿,这回怕是因着旅途太过劳累,有些不大清醒,才会犯这样的错误,绝非故意为之。这还有好的路要走,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莫颜兮听着,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元怀笙,随即道:“也就是看在掌柜你的面子上,不然我可饶不了他,既然是签了卖身契的,那便是得万事顺着我,咱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平日里,让你与我同吃同住,该是给足了面子的,可这些并不代表着你我平起平坐。主子还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我瞧着你怕是都快忘了,今儿的晚饭也别吃了,你去后院喂马吧,看着就心烦!” 语罢,莫颜兮甩了甩手上的水,又拿了一个杯子,这水倒也没想象之的那么烫,刚才还红了一块儿的手背,这会儿已经完好无损了。 掌柜的倒是个会看颜的,连忙拿起桌的茶壶为莫颜兮添了水,见元怀笙还呆在原地不说话,连忙挥了挥手:“你个不听话的,还不快去!难不成非等着主子生气?” 元怀笙这才着急忙慌的出了门,径直的往后院去了。 莫颜兮暼了一眼坐在大堂之中的那几个男子,见他们个个坐的端端正正,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放心下来,又同掌柜的聊了几句话。 待菜上齐之后,瞬间心情大好,吃着喝着,最后给了掌柜的好多赏银,又吩咐小儿等会儿送些饭菜上去,这才上了楼。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去了,百姓收了摊位,人声瞬间少了一半儿,虽说有些地方还是热闹的仅,依旧挡不住黑夜的孤寂。 莫颜兮刚刚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假寐,突然听到窗户轻微作响,连忙起身看去。 昏黄的灯光下,果真出现了一道瘦长的身影,身还带着一丝冷意。 “这是给我留的?” 元怀笙一来便注意到了桌上的饭菜,毫不客气的坐下来。夹了菜吃了起来。 “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儿,我若真不给你饭吃,岂不是成了人人口中不好惹的悍妇?” 莫颜兮说着,走到桌子前给元怀笙到了一杯茶。 灯光之下,一副和谐统一静谧的画面令人动容,不忍打扰。 “怎么样了?可有发现什么?” 元怀笙自然是知道莫颜兮再问什么,坦然道:“人应该还没有找到,如今的柳宅并没有多少人,倒是街道巷口,客栈,包括各种各样的店铺附近,都有人等着,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只要他们露了头,定然会惊动满城的人,绝对跑不了。” 莫颜兮听着,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正如他们的那样,怎样成功的从百帝城逃离,也是重中之重。 元怀笙三两下解决掉了饭菜,抬头见莫颜兮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元怀笙挑了挑眉,继续笑道:“从来没见过你骂人,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你这装腔作势的姿态还真是学的惟妙惟肖。” 莫颜兮听了,面上一红,小声道:“既然做样子那便要做全套,难不成要我当场拆了你的台?然后你我二人还没有开始行动,就折在这儿?” 元怀笙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减:“我只是没想到,你和我竟然如此默契,一眼便知道我要做什么?” 空气瞬间升温,莫颜兮低头不语,要不是元怀笙说起这事儿,她恐怕也不会想到,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竟然都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实在是荒谬可笑。 莫颜兮很快便稳住心神,道:“如今之计,我们必须得抢在柳令植前面找到风起扇他们,并且保证我们都不暴露,等到白家的援兵到达才行。既然我们没有办法逃出去,那便好好在百帝城里躲着,这么大的一个城,就算是挨个儿翻也得好几天。” 元怀笙十分认同点了点头,道:“等会儿夜再深点儿,我就出去看看,以柳唐月他们的性子,定然会藏在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没错,确实是一个凌所有人都想不到地方。” 莫颜兮说着,语气平淡异常,里面还有些笃定。 元怀笙一听便明白了,问:“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莫颜好了点头,笃定道:“当然是知道的,这百帝城里虽说是柳家的地盘,可倒也不全是。我可以保证他们现在很安全,今夜也不必找了,明日我们寻个恰当的时机去探探口风。” 元怀笙闻此,稍微思忖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明白了莫颜的意思。 也许还未进百帝城的时候,莫颜兮便知道了,不过她还是谨慎了一手,越是到这种关头就越要小心。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身边可还有一个没有找到的奸细。 先前她觉得这个人可能是柳唐月,所以处处探口风,谨小细微的防着,可是从李渊的嘴里,包括如今柳家的机遇来说,这个人绝对不是柳唐月。 至于是谁呢,莫颜兮不敢去想,她身边最亲的人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不管最后水落石出的时候是哪一个,她都受不了。所以她心里无时无刻不企盼着,这一刻永远不要到来,或者那个人能够永远躲着,哪怕是改变心意也是好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买药 远处山尖儿上的晨钟轰鸣而来,散落在百帝城四处的学堂传来朗朗书声。 忙于耕种的百姓早早的起了,炊烟袅袅。不过街道之上总是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身影。 巳时,莫颜兮和元怀笙简简单单的吃了早饭,问了掌柜的百帝城内好玩儿的地方,便出了客栈。 二人走在街上,倒是没什么人注意,所以很快便轻巧的进了醉十里。 今日的醉十里依旧生意火爆,门庭若市。莫颜兮走进一楼大厅,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原先的掌柜,便自顾自的上了二楼的上等厢房。 很快,便有主事过来恭恭敬敬的候着了。莫颜兮抬头见来人面生,便笑道:“醉十里可是只卖香?” 主事闻此,笑道:“平常是只卖香,若是遇到了有眼缘的,也卖人情。” “人情可不值钱,不如卖玉的,风生水起。” 莫颜兮语罢,来人顿了顿,随即四处张望一会儿,继续笑道:“这玉咱这儿是不卖的,不过倒是有一种里面撒了玉粉的香,最适合像公子这样儒雅的人,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拿。” 主事匆匆下去,不过半刻便捧着一个红木锦盒上来,放在莫颜兮跟前道:“这里面装着的便是晴玉香,味儿清又养人,这装香的盒子也是特殊处理过的,外边厚密,才能将香存的这么好。公子好好看看,若是真心喜欢,便买了吧。” 莫颜兮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盒子。主事往后退了一步,很有眼色道:“既然如此,那您且看着,小的去招呼其他客人,就不打扰了。” 说完,主事的便先行告退。元怀笙拿起盒子端详了许久,这才找到门路,顺着底座轻轻一一撮,便有一只小纸条露出来。 “柳家的人被安置在作坊之中,一切安全。” 元怀笙轻声说着,随即将纸条扔去香炉之中,化的一丝不剩。 “你果真早就知道他们会藏在这儿。” 元怀笙说着坐下来为二人舔了茶。 莫颜兮笑道:“倒也不是十拿九稳。侥幸中了,既然他们就在醉十里作坊,那我们便不必打草惊蛇,传个话儿过去叫她们安心等着,一旦白家的人到了,便不用害怕了。” 元怀笙点了点头,同意莫颜兮的话,现在还不是能露头的时候,这些人又谨慎的很,一旦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既然如此,不如不动,静候佳音。 柳家柳堂之中,柳令植急得满地乱窜,距离柳令植失踪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他们的人将百帝城翻了个遍,也没有寻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 “给我找!给我一寸一寸的找!那可是几个活生生的人,难不成能长了翅膀给我飞喽?今日若是再没有什么线索,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一个个,都是废物!” 底下的人不敢啃声,听完后便领了命,继续出门寻找。 这是突然有人匆匆而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筒,递给柳令植道:“回家主,董堂主传来消息,永安王和花望楼楼主已经进城了!” 柳令植闻此,眉头紧皱,怒火中烧,猛地拍了拍桌子骂道:“进城了!你们这么多人里里外外的看着,竟然还能让他们进城?他们现在在哪儿啊!” 进来的男子默不作声,低着头,显然是不清楚元怀笙二人的动向。 柳令植气不打一处来,继续骂道:“废物!都是废物!还不赶紧给我去找!若是让他们打搅了道主的计划,你们都不得好死!” 男子点了点头,转身要走,被柳令植叫住,继续道:“你回来!要说整个百帝城,能给他们做庇佑的,也就只有醉十里了!派人给我仔仔细细的去查,好好盯着那块儿!” 男子应声赶紧出门行事。柳令植看着竹筒里的纸条,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凶狠之意。 消息顺利的传到了作坊之中,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如今有人接应,心里就如同有了依靠似的,自然是要好得多。 “不过他们也不好贸然过来,怕身后会有人跟着,不过楼主说,已经派了人出去寻求援兵,想必不过五日便能解除危机。我们便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风起扇说着,将手的宣纸条递给柳清悬过目。 柳清悬轻咳一声,叹了口气:“我们爷孙两让大家受累了,待事情结束之后,老头子我定然会亲自宴请诸位,以表谢意!” 柳唐月为柳清悬顺了顺气,笑道:“正如莫姑娘说的,都是自己人,今日她是我们的后盾,来日我们便是她的后盾。” 风起扇点了点头,很是认同柳唐月的话,几人正聊着,忽而听到门口传来匆匆脚步声。 许若谨如同脚底生风,瞧着脸色并不好,两步括一大步进了屋子,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城里的人几乎多了半儿,而且大多都集中在醉十里附近,来来回回,十分不正常。我总觉得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将醉十里盯的这么紧。” 柳唐月闻此,皱眉道:“莫姑娘不是一个冒失的,更何况身边还有永安王,更不可能如此,既然他们传了消息过来,那便绝对不会轻举妄动,露出马脚…难不成…是那个奸细?” 此话一出,风起扇瞬间脸色凝固起来,那个藏在莫颜兮身边的奸细到底是谁,至今还是个迷。 “如果真是那个奸细,恐怕这里就不一定安全了。” 许若谨思忖着,面色更加凝重起来。 不过柳唐月却是摇了摇头:“不会不安全,莫宅里面有个奸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莫姑娘做事一向谨慎,定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况且他们只是注重盯着醉十里,定没有闯进来抓人,就说明,他们应该是只知道莫颜兮他们二人进城了,但并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也不知道我们在哪儿。所以他们只能守株待兔,看他们二人会不会出现在醉十里。可惜他们慢了一步,莫颜兮他们已经走了。” 风起扇闻此,觉得甚是有理,附和道:“没错,若是真的明确的知道我们在这儿,恐怕醉十里早就一团乱了,哪里还能这样开着门大大方方的做生意,不过既然他们有意防范,我们就必须更小心才是。” 风一吹,一股浓郁的药味儿便顺着风吹过来。 柳唐月面色凝重,见柳清悬面色铁青,嘴唇也略略发紫,这才叹了口气,道:“恐怕是不能的,爷爷在柳宅不知道糟了什么罪,竟然犯了头疾。先前抓的药已经快完了,怕是得出去一趟才行。” 几人闻言,皆沉默下来,若没有今天这样的事儿,他们倒也能寻个机会出去抓药。可现在外面几乎是被堵死了,出去就是意味着暴露行踪,这样的险他们冒不起。 “我没事儿,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身体吃不消,有些小灾小病很正常,不会要命的,这头疾以前也发作过,可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可见并没有那么严重,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柳清悬见此,尽力压制住身体的不适,故意大声说着。可是他如今的面色看起来真的是无锁的很。 “柳老先生不必担心,再周密的计划也会有能破解的办法,虽说我们是出不去,可不代表别人出不去。” 风起扇心里似乎是有了主意,出声打破二人的迟疑。 柳唐月摇了摇头:“头疾之事,柳令植一定想的到的,我前些日子的药都是从百姓手里收回来的,药房四处都有人,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买药。” “没错,我们确实是没有办法买药,这样太明显,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方便,醉十里的香料理都会有草药参杂,每个月也会置办草药回来。既然我们没有办法娶,倒不如用着醉十里的身份去,这样不进能够光明正大的去医馆药房,还能大批购买,一次便足够我们撑到援军到达。” 风起扇说着,众人都不回话。这倒是一个十分完善的计划。醉十里每个月都会去购买大批草药,因着这是一贯作风,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劳永逸,绝对是上上之策。 柳唐月左右思忖了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舒展眉头:“如今看来,似乎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我等会儿就去将药方子写下来,再将它们打散混在香料用的药单之中,但时候就算有人盯着,若是不仔细端详的话,定然瞧不出一个一个一二来。” 几人商量清楚之后,便决定这些日子定定的呆在作坊之中,坚决不露头。作坊之中,香料味儿重,再加上本来就有草药味儿,算得上是很好的遮掩了。 第二日,混着柳清悬治疗头疾的药单便从醉十里一名主事的手里进入了经常交易的一家医馆。 交易进行的很顺利,掌柜的只是草草的看了一眼,便将单子丢给小儿准备。 只是待主事刚刚离开,后脚底就来了重山道的人,此人的身姿甚是眼熟,仔细一琢磨,不就是在闻熙城里待了许久的兆远国节度使宋文追嘛!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元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下之大悲 一箱又一箱药材在众人期盼的神色里运进了醉十里作坊。这事儿本来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可偏偏因为宋文追有了变数。前脚卖药材的人才回去。宋文追便进了药铺,翻了近些日子的流水账目。 众人近来所寻无果,宋文追心生一计,从柳老先生的病情入了手,派人在满城药铺查找。这不,今儿个还真是让他给赶上了。 柳唐月从一堆药材里找到了柳清悬的药,炖在了炉子上。不一会儿,便有阵阵草药味儿传来,热水沸腾,直往外翻滚,瞧这架势,竟然有点儿要将砂锅掀翻一般。灰白的水雾蒸汽扶摇而上,直冲云霄。 就在此刻,百帝城里也有了动静,原本四处游荡窥探的男子突然开始往一处聚集。 莫颜兮和元怀笙正坐在春远楼二楼喝茶。从二楼瞧过去,便能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里和醉十里隔了两条巷子。 “算算日子,渝北白家的估摸最快也还需两天,不过按理说,肖山柳家书院的应该要到了才对,怎么这两天还不见动静。” 莫颜兮皱着眉头,心绪不安,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来回转动着,目光似有似无的瞥着窗户外边儿的巷口。 元怀笙沉思许久,忽而皱了皱眉头:“长风做事有分寸,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可能耽搁才对,只能是路上有了变数。” 此话一出,二人都沉默起来。莫颜兮心脏砰砰直跳,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呼之欲出。 窗户外,只不过两三刻钟,已经有四五队人马过去。 元怀笙和莫颜兮相视一眼,应该是想到一处去了。 柳唐月把药端给柳清悬,却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看着他喝药,只是匆匆说了几句还有事忙,便出了屋子,往另一间去了。 许若谨和风起扇通通面色凝重。 “已经围过来了吗?” 柳唐月叹了一口气,问着。 许若谨点了点头,道:“刚刚醉十里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人从四处围过来的,人很多,超过百人,个个都是高手,我们几个怕是不好脱身。” 风起扇眯了眯眼睛:“出是出不去的,他们此刻还不知道里面的动静,估计不会贸然行事。” “都是我…害了大家!”柳唐月低头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的说着,话语中有些愧疚之意。 风起扇听了,连忙起身道:“哪里来的这些话,我们可不止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天下百姓。根本没有谁对不起谁。现在可还没有到绝境呢,屋外这么大的动静,永安王和楼主定然能够察觉到,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柳唐月咬了咬嘴唇,依旧不说话,风起扇莞尔一笑,拍了拍柳唐月的肩膀:“平日里不觉得你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如今怎么这么见外了。你去陪着柳老先生吧。这新配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此时他的安危最重要。” 柳唐月抬头,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待柳唐月走后。许若谨摸了摸下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 “你看我做什么?” 风起扇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出声打断许若谨的目光。 许若谨笑道:“你和从前还真是判若两人,先前说话不过三句,现在都会主动安慰人。” 风起扇闻言,羞红了脸,瞪了许若谨一眼便去屋顶查看情况了。 柳唐月出门,顺着廊道拐过去,一眼便看到站在院中盯着一颗柳树出神的柳清悬。 “您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可别给吹着了。” 柳唐月连忙过去,将柳清悬扶进屋子。 柳清悬笑了笑,摸了摸柳唐月的头:“如今你是真的长大了,可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我记得当初原本是要送你去书院读书的,你犟的很,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也不愿意。” 柳清悬的思绪逐渐飘远,叹了口气:“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早该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后来墨家的人来了,你是死缠烂打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学机关术。倒也是适合聪慧。如今造诣非凡,和李渊那小子,平分秋色。” 柳唐月被夸的有些羞了,摸了摸脖子,道:“爷爷,你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旁的不说,我可是您的孙女,自然不会甘于平凡。倒是你,一直默默的支持我,我可记得当初为了这个事儿,您可是和他们翻了好久的脸呢!若不是你,我定然也没有底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爷爷的好孙女。我…可还指望着你接替柳家书院呢。” 柳唐月心中一惊,抬头正准备反驳,被柳清悬挥手打住。 “柳家书院意义不凡。当朝之中,武林之内,从书院出来的学子数不胜数,你大伯是认定他们心系着我,想用我号令天下群雄。到时候天下大乱。重山道绝地重生。怕是百姓遭难。爷爷读了一辈子书。也走了一辈子的正道。柳家千百年的清誉不能毁在你我爷孙的手里。” 柳唐月见柳清悬神色激动,越听越不对劲儿。正要说什么,抬头只见柳清悬面色铁青,嘴唇发紫,嘴角竟然有血丝流出来。 “爷爷!爷爷!您这是怎么了!爷爷!您别吓唐月!” 柳唐月心中一慌,双腿发软,身子颤抖的扶着柳清悬。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唐月,爷爷这一生都被人尊着,他们赋予我的不止是荣誉,还有责任。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更为了你们,爷爷也不能活着。只是难为你,从此以后,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 眼泪喷涌而出,柳唐月只觉得心脏似乎是碎掉了,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清悬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没了声息,摔倒在地上。 “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不…” 柳唐月心血翻涌,喉咙一阵腥甜之味。心神逐渐混沌起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柳清悬会离开自己,尤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屋外的风来来回回,带着哭声,药香在作坊内回荡。 待风起扇和许若谨赶过来的时候,柳清悬的尸体已经冰凉了。 许若谨瞪大眼睛,走到柳清悬跟前探了探鼻息,而后有些悲惋的摇了摇头。 风起扇连忙上前将柳唐月扶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安抚着她的情绪。 “是假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我不相信!” 柳唐月撕心裂肺的喊着,双手紧紧抓着风起扇的袖口。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许若谨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忽而,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许若谨出门透过门缝瞧了瞧,见外面安安静静,有银光闪烁着。 至于醉十里,也是被重山道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如此大的动静,百帝城众人这才惊觉过来,出了大事。个个收了摊位,闭门不出,避免灾祸。 莫颜兮和元怀笙饶了好大一圈儿,才在一条小巷口绕过去。从他们这个位置,能够清晰的看到门口集结的大队人马。而居于首位的便是柳令植和宋文追二人。 “人太多了,我们根本就进不去,刚才过来的时候醉十里也被围住了,如果我们贸然行动,怕是会激怒他们。到时候只怕牵连甚广。” 莫颜兮眉头紧皱,说着,目光紧紧的盯着作坊门口。 元怀笙您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如果不想伤及无辜,那么我们便只能等白家的人能否过来,又或者……” 元怀笙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虽说重山道的人多,可是他们几个并不是逃不出来,只是因为有柳清悬,这行动自然受限了。倘若想无声无息的走,那便只能将柳老先生给柳清悬。 “不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他们同意了,柳老先生也绝对不会同意。” 莫颜兮叹了口气,如今他们是进退两难,也许到最后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元怀笙思忖许久,才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硬碰硬了,等会儿你自己寻个地方躲起来,我从外面动手,里外联合,兴许能够一战。” 元怀笙说的云淡风轻,可听在莫颜兮的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如今他们算得上是孤立无援,身边的暗卫都没有带进来,只有他们两个,醉十里中也没有多少人,大多都是风起扇从花望楼里带来的。 敲门声不断,柳令植冷哼一声,正准备要强力推门,里面却有了动静。 门闩松动,大门从里面打开,柳唐月三人面色沉重的站在柳令植面前。 “你们可真是能折腾,让我好找,如今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个是许家唯一的公子,一个是花望楼里风楼楼主,一个是墨家机关术的后人,这几个我可都得罪不起,可是今非昔比。你们若是将他交出来,我定然让你们痛痛快快的去死。” 柳令植满脸狰狞,眸子里透露着狠戾。 柳唐月咬了咬嘴唇,轻蔑一笑:“柳令植,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的野心,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