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从青楼开始当上帝师》 第1章 花魁清姻 “啊!妈妈,妈妈,求你了,放女儿一条生路吧,女儿真的不想做客了,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个贱皮子,爷们儿捧着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还敢拒客,哪来的狗胆子!给我打!”一间不大的石头屋子,细细冷冷的月光从巴掌大的小窗子里打进来,为这残酷的场景平添了一分凄厉。 一个身穿缁色襦裙,头戴金簪的中年妇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端着杯茶水正品着,她面前的两个壮汉正手挥着皮鞭狠狠甩到面前的女孩儿身上。 那女孩早已被鞭子打的衣不蔽体浑身皆是鞭痕,正满地翻滚,嘴上还不断地求饶,只是嘴上的话到底不令那中年妇人满意,对方只冷冷的坐在那里看着。 她的气儿自打今日知道了女孩儿的事儿,就一直不顺,这女孩儿本就是她捧了许久的顶梁柱之一,可竟然背地里偷偷养了人不说,还敢瞒着她一直掏自己的小金库,假装是出局子的钱。 按理说这么做的姑娘也不算少见,这个女孩儿实在胆大,竟然推局子推到了堂里财神爷身上。 尤其是今日那位爷要请个贵客,明明提前交代了她,可她今日竟然还是推了,这才被客人闹到她面前,她才知道了女孩儿的胆大包天。 直到女孩儿彻底不出声后,妇人才挥挥手让人停下,走到女孩儿面前蹲下,一只手抓着女孩儿的头发逼迫她不自主的向后仰:“乖,告诉妈妈,接不接?” “妈妈……饶……我……不……”女孩儿满是血迹的手微微抬起抓着妇人的衣角,断断续续的说道。 “呵,还真是硬骨头。”妇人站起身来,接过一张帕子擦了擦手扔到女孩儿脸上,看着女孩儿眼睛里满是冷漠,“我对你们一向当做亲生女儿疼惜,总不爱用些二三等楼子里爱用的手段,可今日倒要为你破例一番了,来人,给她上龙虎斗。” 龙虎斗,这三个字一出,那昏倒在地上的女孩儿也不由地颤抖一下,连伺候在太师椅后面的两个半老徐娘浑身僵硬,满眼都是恐惧。 这是花柳巷有名的刑罚,一般是二三等娼所对付那些不听话的花娘的,一等楼的倌人向来接待达官显贵,身价尊贵,从不用这些会伤皮肉的刑罚,如今正如妇人所言是破例了。 不多一会儿,那两个施鞭的男人便从外面抱了两只野猫并一个麻袋进来,不等妇人继续吩咐二人便将女孩儿并两只猫塞到麻袋里,只余个脑袋露在外面。 随后便拿起棍子敲打,那两只猫被吓到在袋子里乱抓乱闯,这一番下来本已经痛昏的女子又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刺耳,仿佛已经是人类身体里所能发出的声音极限。 这声惨叫声被传到屋外掩盖在一声声的莺歌燕语中,又过了好久,石头屋里终于没了声响,妇人一脸冷漠的带着人走出石头屋,平淡地对着后面的打手交代了一句什么,只见本就被吓得脸色苍白的两个半老徐娘,此时更是浑身瑟瑟发抖,直到妇人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两人才慌忙低头稳住颤抖的身体。 而这都被高高的二楼窗前一位身穿素服,散着头发脸上包着一块布的女孩儿看在眼中,她已经看了许久了,从女孩儿哭喊着被拖进去,到妇人的出来,耳边一侧是凄厉的惨叫,一侧是靡靡之音,她神色满是茫然和无措,却抑制不住浑身发抖,那一声声惨叫声越发刺耳渐渐掩盖住靡靡之音,让她愈发想要逃离窗口,可却被吓得动弹不得。 这不怪她,任何一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遇到这种人生惨剧自然会被吓到,更不要说前世她一生顺利。 她叫柳姻,一个出生于九零年代,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当红小说家,最擅长的便是针砭时事的短篇小说。 她不是没在网上对很多男人宣称开放妓院的荒谬说法进行百般讽刺,可到底她生活在一个平和的年代,即便见遍社会的黑暗面,可也从未亲身体验过古代那宛如女子地狱般的存在。 柳姻看着楼下那间只留着一个口子的石头屋子,心中的恐惧渐渐缓了很多,她盯着那个屋子,心中却想自己如果下去能不能救下那个女孩儿,可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撇着门口倚着门栏睡着的小丫头,心知自己毫无机会。 深叹了口气,她不由想着自己若是从这里跳下去有没有可能回到前世,瞟了瞟地面的落差,又摸了摸脸,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可惜了这女娲娘娘亲手捏的脸,真有点不舍得,而且…………’ 而且她想到自己前世死的惨烈模样,不由的抖了抖,前世她向来爱作死,尤其是爱写些大企业的黑暗面,被不少企业拉入黑名单,只是因为作品出众又没有指名道姓,对方自恃身份没有明目张胆的封杀,也因此她作了个大死。 她一位好友是一名新闻记者,在报告一起知名企业毒奶粉事件后遭到报复,她本来也想借此写一篇相关的小说,可被深知她脾性的朋友劝阻,只是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年她的好友却在一天晚上被所谓的抢劫犯拿刀捅死。 那之后她不顾家人和朋友们的阻拦,指名道姓写了一篇暗讽对方杀人报复的文章,可因毒奶粉一事涉及甚广,即便她深知对方也不会放过让这件事儿继续曝光的自己,也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制作了一场车祸。 她死后亲眼看到自己下葬,所以即便如今身处又一座地狱,她也不敢去赌自己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时空,重新找到一具身体复活。 又瞥了眼周围的布置,五六十平方的房间隔了三个区域出来,一边是起居室,精致的拔步床,紫檀的柜子,里面十来套衣裙,另一边的铜脸盆,梳妆台还有那上面琳琅满目的饰品,另一侧是小小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应该说是琴房,书不过寥寥数本,反倒是乐器有着数台,琴、萧、笛挂了整整一墙,下面还放着琵琶古筝。 处处可见雕花,处处可见金银,处处可见奢靡,小小的屋子里不值得华贵雅致,这也是只有一等堂子才舍得下的本钱。 清音堂这种楼子,像极了前世大上海的长三堂子,一人一间屋子,挂着名牌,不大的三层楼子,内外两院,主楼大堂是闲客的地界儿,二楼三楼是花娘们的地界儿,地位越高楼层越高,后院儿是个伺候大茶壶、相帮的位置,娘姨巧姑们则跟着娘子们住。 打量不过片刻,她突然看到楼下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吓得她不由后退一步,条件反射的就想要往门口跑去,却见守在那里的巧姑看着柳姻:“娘子有事儿吗?” “没……娇姐儿,我想出去一下。”柳姻被她的出声吓了一跳。 花柳巷一向有规矩,倌人们身边需要有伺候的,就安排楼里所谓的闲人,年老色衰或是已婚被抛弃的倌人,一旦盘了头就会被称作娘姨,而未婚则会被称作巧姑。 清倌人身边伺候的一般是巧姑,而倌人一旦梳拢,为了方便就会换成娘姨,不过说是伺候也是监视,而她身边的这个叫做娇姐儿。 “妈妈让娘子好好养伤,没事儿不要出去了,有什么事儿给我说就好。”娇姐儿看着柳姻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起,娇姐儿连忙转身去开门。 进来的,正是刚刚那个教训红衣女孩儿的妇人。 她挥手让娇姐儿和伺候的娘姨下去后,笑着走向柳姻。 不知为何,柳姻看着对方温柔的笑,只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后退几步,突然想到自己这个举动有些弱势,又强逼着自己看着对方。 “清姻啊,这两日觉得如何?”这妇人也就是清音堂的老鸨徐妈妈,她似乎没注意到柳姻的恐惧。 “还好,谢谢妈妈。”柳姻紧张的满手的汗,又恐对方看出来只得咽了咽唾沫小声回了句。 “好,就行,那妈妈我也就长话短说了。”不等柳姻开口她继续说道,“清姻,自打你七岁那年被你爹卖进来,这些年堂子里养你也算是尽心尽力。本来嘛你容貌好,身段儿好,又聪明,妈妈可是宁可舍了自家女儿也是下血钱培养你。这好不容易你要挂牌梳拢了,偏偏你的脸毁了,你说寸不寸。” “是……”柳姻刚想应下就见徐妈妈看着自己眼神带着浓浓的不满和算计,只得转了话口,“是女儿不小心,让妈妈费心了,女儿日后必定好好孝顺妈妈。” “嗯,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妈妈我也给你讨了条好路。”徐妈妈满意的看着清姻才放下茶盏继续说道,“你知道的,薛老太爷一向看重你,之前我心疼你想留你个一年半载,如今你这般模样妈妈也不好再留你。之前那些贵客如今知道你脸被毁一事儿也就走的七七八八,好不容易薛老太爷还念着旧,我们合计了一下,不若就这几日你就去烟霞院挂牌吧。” “烟霞院……薛老太爷……”柳姻满心都是绝望,她自然知道薛老太爷是谁,不说原主的记忆,就是养伤这两日已是满耳薛老太爷。 这老爷子是怀城南城薛家太爷,年轻时就算是知府也让他三分薄面,如今家世败落子孙们也越发不成样子,再加上性癖有些不好,所以常常流连三等皮肉娼所,例如暗娼或是半掩门。 清音堂身为一等楼堂里面的倌人们自持身价,一则不做这等短客,二则妈妈们也怕毁了倌人的皮肉,而且前几日才听说在烟霞院梳拢死了一个新倌人。 而烟霞院更不是什么好地界儿,烟霞院的妈妈姓刘,外号刘三艳,一艳手下花娘娇艳,二艳手下常有艳尸,三艳手下姑娘哀艳,而她掌权的二等堂子烟霞院更是秦淮两府有名的二等楼子三等娘,虽说这个名号不甚好听,可也吸引了不少喜这一口的人。 徐妈妈这样安排已经是明摆着要放弃她了,柳姻心里慌得不得了,她可不想去伺候爱虐人的老头子,更不想日后接客,她深吸一口气使出万般气力压下心中的慌乱,看着老鸨嘴角拉出一个不甚真实的笑:“妈妈,如今女儿脸毁成这样,现在就接客不太好吧,而且……” “嗯?怎么?你想学学红玉?”徐妈妈看着柳姻一脸意味深长。 “不……女儿自会听妈妈的。”柳姻耳边立刻响起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慌忙开口,随后才又僵硬的笑着说道,“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女儿想着一则女儿伤成这般模样,就突然挂牌接客,知道的人自道妈妈对女儿好,可不知情的人总会说咱们清音堂没什么情谊,二则女儿虽还未曾挂牌,可到底名声已经传出去,又被世人称作小花魁,到底也算是一等倌人,如今被下放到二等院落,也恐伤了堂子的脸面,到底咱们接的也是达官显贵,若他们知道了一等倌人成了二等倌人恐怕会觉得女儿连累姐妹,污了身价。” “清姻啊,妈妈知道你一向清高,可到底是倌人,卖谁不是卖呢?”徐妈妈看着柳姻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女儿知道,不敢奢望太多,只求妈妈缓女儿几日,让女儿好好养养伤……”柳姻被对方眼神刺得越发心慌,前世那笔如剑口如锋的凌厉,此时像是被堵在喉咙里倒不出来,她如今心中已是没了主意,只想着拖一拖,再拖一拖…… “你自幼就是你们姊妹间最聪明的那个,你也该知道,如今世道不好,堂子里养着你们也不大容易,哪里还能再养闲人呢。”徐妈妈心中也心疼好不容易培养的新人,可看着柳姻那张被毁的脸,心中便只想着趁着如今还有身段和名头回些本儿。 “女儿知道,不敢拖累了堂里姊妹,女儿想着虽然脸毁了,到底还有一份才艺,养伤这几日不如让女儿登台献艺,到底能够贴补一些。”柳姻想着心中的主意,试探的将想法道出。 “登台?”徐妈妈拿着杯子撇着柳姻停了许久,直到柳姻站在那里浑身冒着冷汗,才轻笑一声,“倒也罢了,总归我也养了你不少年,明日你且试一试,若是好了,我自送一场便宜,若不好,明个儿晚上你也回来,自己走到烟霞院去。” “女儿一定全力以赴……”柳姻听到对方松口,总算是卸下一口气来,腿一软,竟瘫倒在地。 见她模样,徐妈妈只轻笑了一声便出去了,临走前还对着娇姐儿交代着什么。 第2章 登台 ‘到底算拖了一点时间了,明天不行弹前世经典的曲目吧,经典到这里应该不会水土不服吧……’柳姻看着蒙着细软藕荷色纱幔的床顶,神色空洞满是对未来的茫然,前世她各种作依仗的是法治社会的安宁,虽然最后还是玩儿脱了,但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面对这种毫无人权的压迫,她满心都是对环境和未来的惶恐。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叹了口气,外界的谈情说爱莺歌燕语从门外咿咿呀呀的传进门内,隔壁两侧房间娇喘微微也是不断侵扰进来,闹得柳姻不得不抱起被子捂住自己的头,突然她心思一转,想到后院的不知死活红玉,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大文豪的话‘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有些无厘头的想法,她看着床顶慢慢睡了过去。 又过了许久,柳姻正被梦折磨的昏昏沉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小丫头跑过来晃醒了她:“娘子!娘子!醒醒!” 她正睡得迷糊,微微扯开眼皮只见眼前乌压压一片,使劲儿撑开眼睛,眼前一张硕大带着稚气和焦急的脸吓了她一跳,不等她回过神来,脸的主人转焦急为喜:“娘子!快起来,妈妈让马上去后院候着!” “啊?”柳姻刚刚回过神来,对方的话还未入耳,就被对方拽从床上拽起,迷糊地看着娇姐儿前前后后忙着给她翻衣服,当然还不忘递过来一张湿帕子糊在她脸上帮她醒神 “怎么了?娇姐儿?”这时柳姻才发现自己昏昏沉沉间景过去了一夜,此时天已蒙蒙亮,远处的太阳还未升起,依稀可见月亮还挂在天上,她茫然的被对方披上一件大衣裳就往外面推,她连忙拉住对方的手继续问了句。 “娘子别耽搁了,妈妈正催着呢,我可不想受罚,快走快走。”娇姐儿面上带着些许不耐和恐惧之意,连声催促,柳姻只得顺着对方的力度出了门。 ‘这个时辰不都在待客,怎得叫我们出去,难不成还是让我去烟霞院伺候那个变态?’柳姻越发茫然,心中不由产生一丝恐惧,脚步便停了下来,只是还没等她站稳,就又被娇姐儿带着往前快步走去。 她看着前面的娇姐儿那不过十四五岁的稚嫩身姿已见玲珑曲线,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句,快挂牌了啊,这话刚冒出来,反倒她把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到这里,可能是对未知的恐惧,她的思维又发散到了娇姐儿的身份上。 像清音堂这种一等的馆子里的倌人最是等级分明,出堂要有跟随,平日里要有服侍,便有了娇姐儿这样的伺候者,她们已婚盘发被叫娘姨,未婚小姑娘则叫巧姑,未婚的话大多是未来妓子,已婚的很多是年老色衰的妓子求个活口的工作,总归都是堂里的人,长在这里死在这里。 而跟在柳姻身边的这个巧姑本名叫月牙,七岁那年被亲妈卖入清音堂,后来就一直跟着原主,性子一向天真有些大嘴巴守不住秘密,又因长相娇气便被叫做娇姐儿,而经过穿越后柳姻的观察,发现这姑娘并没有对清姻可没多少情谊在。 “怎么了?”柳姻困得连连打哈欠,往外走着还不忘跟娇姐儿打听。 “我也不知道,不过妈妈说让我们来喊各屋的娘子们到后院去,娘子不要磨蹭,快走几步,办完事儿回来再睡就是,反正娘子也不用待客。”娇姐儿拉着柳姻步伐不由有些加快。 柳姻听着对方这掩不住的埋怨之气,只得暂且停了追问,听娇姐儿的意思,应该不是她想的那般悲剧,那样的话,她就没什么着急的了。 柳姻住在三楼,一路下来发现不止她,各房里的娘子都被叫出来了,有的娘子一看就操劳了一宿正打着哈欠一脸不耐,有的懒懒披着件衣裳,掩了里面只着肚兜儿的春色,有的一脸不耐数落着伺候的巧姑,有的还小声和客人们温温存存细细安抚。 不过或许因为柳姻出来的挺晚了,一路上不过遇见了七八个倌人,又因时间时辰还早,大家神色中带着倦怠,也没打招呼只互相点点头,一个个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柳姻才见剩下的七八个挂着牌的姑娘歪歪斜斜的披着衣服一副无精打采的候在那里,或是斜依柱子,或是懒坐石凳,或是三三两两互相抱怨,或是衣衫板正一身孤单,或是捂嘴娇笑,笑声如莺,个个绝色,服饰华丽神色娇艳,只可惜风情各异的美人们眉眼间却都是掩不去的风尘气。 她刚迈步进来,众人或多或少的将目光转向她,“哇哦……”她心中不由惊叹一声,这一个个的放到前世美人齐聚的娱乐圈儿也能被叫一声颜值天花板了。 “清姻也来了?”一个身穿桃红珂子裙的女子懒懒披着外衫,毫不掩饰地露着雪白胸脯,手绢儿掩着哈欠地走到柳姻面前。 “依云姐姐,娇姐儿匆匆叫我过来,话也说不明白,不知姐姐可知妈妈是为何事儿。”依云比柳姻大了五六岁,如今已算是堂里的老人了,行事一向放荡,但颇有侠义之气,算是众倌人心中的大姐大,原主和她的关系也不错。 “你且管她呢,我之前就说过,你那个巧姑眼高手低的,你偏就一直用着,这次可长了记性,回头好好调教调教,免得挂了牌落得你的名声,你也好为以后打算才是,对了,先前你还没到,姊妹们就已听那位说了。”她下巴微挑,斜眼瞅向旁边的一人,随后又一脸担忧和关怀说道,“若是不行,姐妹们帮你去说,即便待在堂里当个娘姨也比去烟霞院好啊。” “嗯……我知道了,谢谢姐姐提醒,姐姐放心,我心中已有盘算,且待明日再说,或许还有转圜之地。”柳姻知道这是一向交好的姊妹们的关心,便拉着她的手小声说道,转口又提到娇姐儿,“娇姐儿那儿,且安心吧,估计过不了两日她自己就跑去和妈妈说换人了。” 对方一听她心中已有主意,眉目中的担忧和紧张便松了一些,回头给几个姊妹点了点头,那几个正关切看着这帮的女子也松了口气,笑着给柳姻遥遥打了个招呼,随后又瞥了眼和巧姑们待在一起的娇姐儿对留下小声说道:“你心中有成算便是,这般世道,你我姐们间本就该互相扶持。” 柳姻笑着应下,瞥向依云娘子点头的地方,才发现在角落的一处还窝着几个相熟的倌人,她们身后是还未挂牌正在学习的女孩儿,她看着依云,正想开口问怎么叫这些孩子们也过来了,便听旁边一个声音传来:“哟,清姻也来了,到底比我们强,不用接客,过得松快,如今可越发容光焕发了。” 她抬头看去,只见对方一身红衣红裙,上绣着金色牡丹,歪歪梳着坠倭髻,斜斜坠着金流苏,另一侧簪着几朵牡丹样式的红绒花,一副风流富贵模样。 只是那身红色和其他着红衣的倌人们一样,都有些轻浮,透着股风尘气,这种红色平常人从不穿,其他正经的红色她们也不穿…… 柳姻正要张口回她,便听身后徐妈妈声音响起:“都来了?” 听到声音,花娘们齐齐站稳身姿,整理好衣衫,小心谨慎的立在那里低着头垂着眼,透着股温顺恭肃,有些面带恐惧小心翼翼地往阴影处稍了稍,柳姻用余光打量一番,也微微低头立在那里不再言语,假装一副惶恐模样。 “妈妈,怎得现在才来,徐爷还等着女儿呢?”寂静令人窒息的空气被一道娇媚声打断,柳姻没抬头便知说话的必是刚刚那身红衣的女子,她是徐妈妈亲女徐月玲,面对妈妈自不是她们这种噤若寒蝉。 “你呀你,站好,徐爷和其他客人那儿我已让大茶壶们一一安抚,你自当在这儿好好听着便是。”徐妈妈一向宠爱女儿,此时见对方这般撒娇模样,便直接开口安抚,微微提高的嗓门儿也是在告诫其他花娘莫要以此做借口找事儿。 众位花娘也不管有听没听,反正都站在那边一副木头的模样。 徐妈妈也没在意,挥挥手让人进后面的石屋去后,转身对花娘们说道:“你们平日里自是瞧不起那个瞧不起这个,想来也是被爷们儿捧惯了的,我也不怪你们,一等倌人自有一份傲气也是好的,只是有一点,从你们卖身进了这花柳巷就该记住的一点,爷们儿就是你们的主子,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敢攘客的也得掂量掂量。” “姘戏子,找花头的我也不在乎,反正你们能赚来银子,自随你们去,可若是因为姘戏子找花头胆敢推了爷们儿的局子扰了,爷们儿的兴致,就要仔细着你们皮,要是知错就改,妈妈我自让你们继续逍遥自在,可若是死不悔改,她就是你们的下场,拖上来!”徐妈妈一挥手,等候许久的相帮将红玉拖了上来。 此时的红玉身上精致的襦裙已经成了一缕缕破布,遮不住半点春色,当然周围的花娘们和其他人也没人去关注这春光乍泄的美景,反倒个个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后退几步。 有几位和红玉一向交好的花娘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扶起红玉,却被旁侧的花娘们拦住,耳语一番后只留下几张脸色惨白透着恐惧的脸,一些和红玉交情不甚多好的倌人此刻有些按捺不住眼中的幸灾乐祸,自还有那和红玉同样行径却没那么明朗的倌人,满脸惶然透着后怕。 “是她……” “红玉……” 几声嘻嘻索索的细雨声在人群中响起,不过瞬间就被徐妈妈的眼神给压了回去,一时间整个后院除了楼里依稀传来的呼噜声,便什么都没了。 面前的红玉早已没了人模样,只那张脸还是那般娇颜,惨白的脸色为其平添一份风情,可若往下看,原本白皙的皮肤已无一寸好肉,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满是血痕,一道一道的细细长长仿佛是覆盖在她身上的一层层红色的蛛网般,那血色爪痕之下是一道又一道的鞭痕,红的发紫,紫的发黑,肿的很高。 徐妈妈走到红玉跟前扯着她的头发冲着众人展示了一番,才接过娘姨的手帕擦擦手说道:“看见没,死不悔改就是这般模样,这花柳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女人,更不缺好看的知情知趣儿的女人,你们要是不知情不知趣儿,爷们儿也就不来,不来妈妈我就没钱赚,没钱赚就别怪妈妈我想法子赚钱,来人把她拖到烟霞院去。” 听到烟霞院三个字其他倌人如同之前的柳姻一般齐齐变了脸色,即便原先有些不对付的姐妹此时也没丝毫幸灾乐祸之意,只满眼同情和怜悯的看着地面上的红玉,有些姐妹眼中也带着浓浓的物伤其类的悲意。 “这……妈,不太合适吧,人好好调教下就是,到底红玉也是头次犯错,如此郑重其事到底有些严苛,再说扔到那院子里,怕是张爷面上也过不去吧,到底也只做过那么久的倌人……”众倌人噤若寒蝉,只小声回了句是,就听旁边徐月玲眉眼一转,拉着徐妈妈张口劝道。 众多花娘们知道对方必然不是好意,但此时若是能够救红玉一次也并无不可,便都站在那里随着她一声声劝道。 “这怪她命不好,早不推晚不推,在张爷正邀着贵客的局子上推,惹得张爷面子都撂地了,还能饶了她?”徐妈妈面带冷意,随后又点了点徐月玲,“你给我老实点,少动那些歪脑筋。” “……”徐月玲见母亲那番模样便知自己主意打不成了,嘴一撇,甩了下帕子,站那儿斜瞅着红玉不知想些什么。 相帮们听着徐妈妈的吩咐,也没耽搁拖着不知人事的红玉就从角门出去,众人见此相互打量了一眼,没说什么,直到依云娘子领头给徐妈妈施了礼往楼里去,众姐妹才齐齐跟上。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你携着我,我揽着你,三三两两的凑成一堆,小声地议论着红玉。 “红玉怎得如此糊涂……” “那怪谁,是她蠢,花楼里找真情,还守起身来,岂不可笑。” “到底还小呢,刚挂牌才一年,可懂什么,你可看着,看她那位小恩客且来不来吧……” “都是卖的,谁比谁呢,倒不如咱们这位幸运……” 柳姻跟在花娘们身后,落在队伍后面,见众人话头转向自己,更不想言语,只当自己没听懂,才拐个游廊,经过过门,就听前面几声轻叱声起:“哪来的小子!闯什么呢!哎!” “相帮呢?死哪儿去了?大早上让人闯空门?” …… 几声轻叱中,柳姻便见一个身穿白衣绿色滚边士子服的秀气少年,他神色紧张,怀中紧抱一个深色包裹,直冲冲撞到她的怀里。 “对不住……对不住……”不等柳姻说什么,少年连声道歉,也没回头直接冲进后院。 “那位恩客……?”柳姻打量着后面,隐约看见少年人正拉着徐妈妈哀求着什么,转瞬便想到倌人们说的小恩客,可见对方虽身量为少年模样,可还透着点稚气天真,心中不由摇了摇头,红玉静尾便听轻叱声又起,一个同穿士子服的少年撞到自己身上,少年连连道歉,起身就要去追后院的少年。 柳姻低头一看,怀里竟多了一个精致的玉佩:“公子!你的东西掉了!” 少年听后摸了摸腰带,快步转身就要道谢,却在看到柳姻时愣住了,他只见面前少女,身穿素色里衣,外罩锦绣大衫,包裹住秀丽的身材,越发显得娇小,头上斜斜挽着的发髻,掩不住的浑身风流贵气,只可惜脸被一袭白纱遮住,不知面纱下又是何等绝色。 少年失神不过片刻便回过神来,一脸羞窘地给柳姻致谢:“多谢这位娘子,失礼了。” 柳姻此刻心神皆在刚刚红玉身上,丝毫没注意少年的举动,点了点头将玉佩递给对方后转身离开,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少年人一步三回头的模样。 第3章 谈判 次日,柳姻待在房间一天,打算好好适应下原主擅长的乐器,犹豫再三后她还是打算晚上用自己也擅长的琵琶。 等她适应的差不多时,相帮已经上门来催,娇姐儿正拿着篦子给她梳头,一个简单的双环髻,簪了几只金托珠花,穿了件月色绣绿梅襦裙,外罩大袖衫,衣襟比之红倌人们自有保守之处,她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容貌清丽却被一道刺眼的伤疤添上一份凶厉,她看着自己思绪却想到了那些红倌人身上,不由的比划了一下,轻笑一声:“我还是喜欢这幅模样。” 坐上高台,抱起琵琶,十指翻飞,声声乍起,将还在台下闲坐喝酒的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台上的是哪个?好高超的技巧。”一个深衣书生和旁边友人探究着。 “好漂亮的身段儿手法,可惜蒙着脸,是要新捧的?”不远处的富家公子们也凑到一起议论。 “咦?是她?”二楼一个学子把柳姻认出一脸惊讶。 “你认识?”旁边的友人听后忙凑到跟前。 “去年的花魁,清姻娘子……”学子神往的讲述清姻夺得花魁的那场表演,随后一脸可惜的感慨道,“只是可惜了……” “嗯?怎么说?”旁边友人更为好奇。 “你初来乍到不知情,我给你讲,那还是前几日的事儿……” 台上的柳姻早已猜到自己的登台会引来议论,但她早已将思绪沉浸在演奏中,仿佛回到了前世无数次地登台,一首花柳巷最常听的《时令曲》将现场的气氛烘托起来,她才骤然转变手法。 众人正被缠绵悱恻的曲子带到灯红酒绿的世界,便听曲风一变,节奏骤缓,一阵细细碎碎的音响起。 如细雨霖铃般让人仿佛沉浸到一场江南雨季中,狭长的小巷,湿润的青石板,墙缝里探出的野草花的清香,雨水敲打在屋檐上,像极了响屐廊里金铃摇曳的回响。 人们原本激昂的心情被抚慰,心情越发舒缓,仿佛坐落阁楼听着雨打芭蕉的吟唱,手持书卷,一壶暖酒,一炉温香。 “忆经年,小楼初画夜雨寒……烟花不堪剪,迟迟钟鼓鸣羌官……这回去也,病酒独干,偏教相思苦纠缠……” 随着乐曲缓缓流出,一个清丽婉转的女声轻声吟唱参与其中,词曲婉约透着丝小女人家的情丝哀哀,柳姻随着十面埋伏一起弹出的正是前世作曲大家林海先生的《琵琶语》。而词则是后来网友的填词版之一,却也是她最爱的一个版本。 “这回去也,病酒独干,偏教相思苦纠缠……好漂亮的词……”正听着挚友八卦的学子被杀气十足的乐章吸引,只是他生性恬淡听此乐曲杀伐之气极重,便有些心生不悦。 可到底有着身份的矜持,再加上此处不是私宅,也不便开口阻拦,只是眉头紧皱有些不快的看着蒙面的柳姻,只是在柳姻变换曲目后他才缓了眉头,闭目细细体会。 当柳姻的声音响起,他骤然睁开眼看着下面还在浅浅吟唱的佳人,听着对方口中的词竟一时失了神。 直到柳姻最后一句词结束,他才恍然称赞不绝。 “倒是新作的词,不知是何等人所写,该不会是哪位有闺怨的倌人吧?”旁边的友人也不由开口称赞。 “男女又何妨,有这等诗才,已值得交往一番。”学子回了句,立马起身就要下楼。 这一下倒把他的挚友吓了一跳,忙一同起身拦住他:“子恒要去作甚?” “我当然是去找她问下何人写的词。”子恒有些奇怪地瞥了眼挚友。 “别,词能传到这等地方,还不被外人所知,想也知道身份怕是极为不堪,你是何等身份去招惹那作甚。”男子一脸无奈的说道。 “有如此才气,又怎能拘于身份,默竹你可不是这等看重身份之人啊。”子恒微皱眉头一脸奇怪的看着挚友。 “并非是我拘于身份差异,此处若是寒门亦或是村寨,我自不会阻拦子恒,只是此处到底是花柳巷腌臜地,便是那人有些才气又如何?想要也知道身份必是低贱,天底下有才的多得是,你爱在哪里找都行,只此地不行,若是被伯父所知我带你来此地交友,还找了个贱籍当做挚友,怕是会打断我的腿,你我挚友,怎忍心见我受此磋磨。”默竹看着好友似有动摇,忙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以情动之。 “你不是说清音堂不比其他烟花馆,乃是一等去处吗?”子恒虽还是认为身份不重要,但是也知道以父亲的古板,挚友所言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但想到来时挚友的话,满是狐疑地问道。 “是一等没错,可也是花柳巷里的一等,可再一等也不过是群倌人,便是官营的教坊司也清贵不到哪里,子恒切莫把她们当做平常女子对待。”默竹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看着天真的挚友,想到拦不住对方的后果,只得给他掰开揉碎了讲。 “行吧……”子恒见此只能眼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楼下演奏完正要收拾东西下台的柳姻,一脸不舍。 柳姻自然不会知道楼上的官司,随着乐曲的结束她慢慢回神,周围喝彩声响起让她恍然自己已身处异乡,不是前世那金碧辉煌的演奏大厅,周围的是满眼欲望怜悯,不是她曾享受的赞叹和期许,更没有等在下面一脸为她骄傲的家人,轻轻叹口气她闭了闭眼睛拦下了马上溢出的泪珠。 抱着琵琶她微微弯腰施礼便提裙下台,台下观众正听得兴起,再有清姻自有的名声,众人哪里肯放她,喝彩声再来一次的声音此起彼伏,徐妈妈也早早站在下台的口子一脸欣慰的看着柳姻。 “清姻啊,你看大家那么给面子,再上去唱几曲吧。”她拂了拂鬓角拉着柳姻的手就把她往台上推。 “这……妈妈,女儿不是不唱,只是如今重伤刚愈,嗓子实在受不住。”柳姻因为想到前世,心情正郁闷,一时也没心情应付,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一声。 “没新曲子也行啊,唱老曲子也行,清姻啊,你可想好了,你昨日说的什么。”徐妈妈怎可能放过她。 “女儿自然知道,只是妈妈听听女儿的声音,实在是受不住。”柳姻见此没办法只得张口清唱两声让徐妈妈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喑哑。 “这……”徐妈妈听到后,眉头微皱,她是没想到休息不过四五日清姻的嗓子就干成这样,又不想真的把她逼急,没办法只能笑着让柳姻回楼,自己转身上台安抚客人。 台下的客人大多出身显贵,虽有个别的起哄,可大多数还是自持身份笑着应下,满口期待明日柳姻登台演出,当然是真是假谁也不知,只是看上去清姻的人气依旧。 这边柳姻没有在意这些,只在众人的围观下拾裙而上一路回到自己房间,路上不免听到一些常客的恭贺声和堂里姐妹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 刚进屋娇姐儿便迎上来接过琵琶,之后过来帮柳姻卸妆松发髻,脸上带着过去常有的殷勤:“娘子今日唱得比堂会那日还好听。” “是嘛……”柳姻没什么精力应付她的转变,对她笑了笑,“我也累了,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儿。” “哎……”娇姐儿听后,加快手中的动作,赶忙帮柳姻拆头发。 柳姻洗了把脸,正要躺到床上休息,就听门外敲门声响起,月红忙去开门,进来的却是徐月玲。 她进来后四处打量了下才看着正瞅着她的柳姻笑着说道:“你今日倒是出彩了,到底比我们强,脸毁了还能翻身。” “月玲娘子,找我就为说这些话?”柳姻眼眉一低,假装无意得笑了笑。 “对啊,这不是正巧闲着,过来讨教讨教,哪日若是落了难也能学你一招半式的翻个身。”徐月玲见此手拂了拂鬓角,这举动和她母亲如出一辙,柳姻从记忆中已经知道这是徐妈妈心虚或是算计人时的下意识小动作。 “今日我实在有些累了,月玲娘子若是真心讨教,明日再来吧。”柳姻此时正烦躁呢,哪里有心情陪对方打机锋。 “呵,行,都行,那就不打扰你了。”徐月玲不知想到什么,满口应下转身就要走,“对了,我忘记说了,我听徐爷说薛老太爷特意找了妈要给你梳拢被你拒了,听说他老人家挺不开心的,到底都是做倌人的,咱也不好拿乔不是,毕竟谁也不是下一个红玉。” 柳姻听她这段话似有所指,心中沉吟片刻才对旁边收拾的娇姐儿问道:“红玉怎么了?” “昨日,红玉还没去烟霞院呢,就被冲进来的两个公子拦下,声称要给红玉赎身。”娇姐儿见柳姻突然提起红玉,就干脆放下手里的活儿,搬个绣墩儿坐在柳姻面前说道。 “哦?”柳姻想到的不是那个第一次撞到她的少年,而是那个眉目如画丢了玉佩的公子,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听说那个公子姓薛,是咱们秦淮两府有名的那个……那个……啊,文渊书院有名的才子。”娇姐儿也没在意柳姻的不专注,自己坐那儿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了书院的名字。 “听说薛公子来咱们这儿就来了两回,便看上了红玉,自那之后虽不是日日来,可也是隔三差五的,一来二去红玉便做了薛公子的客,这倌人不止做一个客也是常见的,妈妈和张爷本也没放在心上,可上个月吧,两人又突然找上妈妈说要给红玉赎身。”月红顿了顿继续说道,“娘子也知道堂里的规矩,倌人们不管自赎还是客赎都要给楼里一笔钱,更不要说日后的衣服首饰房舍宅院,这都是要从客人身上勒一勒,妈妈便让薛公子交一笔钱,给红玉办上一局嫁出去,可薛公子虽出身富贵却为幼子,没什么银钱傍身,自然拿不出来钱,妈妈便让红玉去勒张爷。” “嗯,这我知道,然后呢?”柳姻点了点头。 花柳巷是有这个规矩,尤其是一等楼院,一般来说倌人们从挂牌到赎身做一个客人就可以应付所有日常开销,若是再多出几个局子,那更能攒下不少,不过若是要赎身的话基本上都要交还给楼里,所以不少倌人临赎身前还会再勒一勒客人,这样好应付日后的开销,不过大多倌人都是赎进客人的内院,就只少少勒一勒做个压腰钱。 这其中最有名也被称作最狠的就是清音堂上一任当家花魁,她虽只做了寥寥三四个常客,可其中一位出身不凡,身家不菲对她也是舍得银钱,听说她自赎巴巴送了五百两纹银给她日后做安家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连着妈妈做了一场戏,从对方手里勒了一千多两,还拿了一套房子,甚至连给楼里的自赎钱,买官府放身的钱也是那个客人掏的,可谓是敲骨吸髓了。 “红玉一向好面子,她不肯当着心上人的面继续去找客人拿钱,也不想再去出局子陪客,而且我听她身边的巧姑和娘姨说,实际上红玉已经推了张爷好几回了,只是偷偷瞒着妈妈,自己拿钱垫着,如今这一次倒是闹得大了,自己也没可垫了,才被张爷闹到妈妈那里去。”月红一脸瞧不上的说道。 “昨天那个薛公子巴巴的抱着银子过来给红玉赎身,听他身边伺候的说是他偷偷祖屋都给卖了,又被族老们好一番责骂赶出宗去,又好友同学借一借才凑齐了银子才过来的。妈妈本不想同意,可见红玉一身犟骨,又一付不中用了的样子,干脆趁没死前再赚一笔银子,又有薛公子的好友佐言相劝,妈妈这才应下。” “如今红玉就这么跟着走了?”柳姻心道那个薛公子竟是个痴情种。 “走了,今儿个一早就走了,妈妈生她的气,不给她办嫁妆,连衣裳都没给收拾就赶走了,听说要跟着薛公子去外面讨生活去了。”月红讲完便要端着盆出门,临出门前还不忘给柳姻感慨一声,“娘子,你说红玉日后可怎么办,她的傍身钱不多,那薛公子也不过一介书生,没什么银钱,怕是日子不好过的咯,你说她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何苦来哉。”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你觉得未来是地狱,她觉得此时才是地狱。”柳姻不由感慨了一声,也不知道红玉日后会如何…… 次日一早,不等柳姻起身梳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柳姻还没开口让人进来,徐妈妈便带着徐月玲闯了进来:“清姻刚起啊,正好我找你有事儿要说。” “妈妈早啊,有事儿您直说吧。”柳姻放下梳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哎呀,这不是你昨日唱的曲儿太好了嘛,很多爷上门来让你出局子,只是你这脸这样,我也砸牌子,便想着今日和你商量一下,把曲子教给其他人,为你分担一下,也不坠了我清音堂的名声,我养你一番,你……该不会拒绝吧?”徐妈妈一脸带久违的和善,解释了一通后,便推了一把旁边的徐月玲。 “是呀,清姻,你看姐妹们做客也不容易,嗓子也不比你差,不如你教我们一下,你也轻松一些。”徐月玲也顺势开口。 “教也可以,只是……”柳姻沉吟片刻才开口。 “只是什么?”徐妈妈母女见柳姻松口忙追问道。 “只是女儿实在分身乏力,一边出堂子,一边教倌人,还要养伤,而且烟霞院……”柳姻心中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能够借此机会离开清音堂,可想到徐妈妈连红玉那个快死的人都不放过,更别说自己还有一点价值,而且如今自己对外界并不熟悉,原主的记忆里也只有几岁前对外界的记忆,大了之后不是楼里就是各府后宅,最好的办法还是先依托清音堂再盘算。 “那清姻的意思是……?”徐妈妈撇着柳姻,本不想受此要挟,可还是在女儿的再三催促下追问道。 “烟霞院那边还请妈妈饶过女儿一次,女儿日后自当好好教导姐妹,反正女儿脸已经毁了,打出再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不如这样,我专司教授倌人唱曲儿,到时候妈妈还怕没人可替代我?”柳姻沉吟的片刻将心中打算道出。 “这样……”徐妈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柳姻的弦外之音,她也知道柳姻早早就做了自赎的打算,虽然不舍得这个摇钱树,但想着清姻说的也在理,若是能够让柳姻教会倌人,培养几个不下于清姻的好苗子,到时候便是放她一条路也不是不行,想到这里就咬了咬牙说道,“就这么办。” “那就这么定了。”柳姻见对方答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徐妈妈心情也挺开心便打算趁热打铁,“另外,妈妈不如送佛送到西,再送女儿一个好前程如何?” “你想说什么直说,只要我能做到。”徐妈妈此时想着未来只要提起倌人就想到清音堂的美好前景,心情开怀之下不由满口许诺。 “女儿要的也不多,您看干脆许给女儿个清白身吧。”柳姻也直接开口。 “这……”徐妈妈顿时有些犹豫,换身份虽说对于掌握柳姻卖身契的她来说倒也算不得登天之难,只她觉得柳姻此时的筹码不甚很足。 “妈妈,女儿可不仅仅只会唱曲儿。”说着她转身从书桌前拿出一张纸递给徐妈妈,“女儿还可以教倌人们唱更多曲子,甚至还可以教她们写词写曲,到时候妈妈还怕捧不出比女儿更红的倌人吗?反正女儿如今脸也毁了,日后免得多口舌,不若趁此机会让女儿隐身幕后,到时人人自赞妈妈慈善。” 看徐妈妈已然心动,她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妈妈你想想若是女儿以清姻的名义去写词,即便再好也会局限于女儿的身份不那么容易被人传唱,更不要说出一些局子怕是有些爷会觉得污了耳朵,甚至出局子上也不让唱,到时候也不过比现在略好些,可若女儿是个清白身,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徐妈妈听到柳姻的话心中的天平不由得开始往她那边倾斜,再加上旁边的徐月玲不停的拉着她的衣角催促,她只得应付道,“也罢,这事儿有些麻烦,我回头想想,你先休息吧,等明日你就开始教她们吧。” “当然,只是女儿也多嘴提醒一句,妈妈早日定下才好,早早的给女儿安排早逝,此事宜早不宜迟。”柳姻笑着端茶送客,见她母女二人就要出门,不忘又提醒一句。 等躺倒床上的时候柳姻才控制不住情绪,捂着嘴在床上打起滚来,她可算是松了口气,离开清音堂的计划终于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让清姻这个身份从众人面前消失,她非常相信徐妈妈一定会同意她的计划。 而她下一步就是要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另一个马甲身后,让人慢慢遗忘掉记忆里的自已,之后再离开这里,就不会担心被人认出来引出其他意外了。 那边徐月玲看到母亲一路紧皱眉头思索不停,关上房门便直接开口问道:“妈,怎么不答应她,没了清姻女儿不是更好出头吗?” “你懂什么?”徐妈妈白了眼女儿,她知道自打清姻成为清音堂公认的花魁后,女儿便一直不服,一心想要压下清姻,本来想利用和清姻关系一向不是很好的红玉,可惜红玉一心在心上人身上,不成气候,如今若是能够从清姻身上学会手段,清姻又要安排身份早逝,这简直是正中她下怀。 “清姻这个人性子极傲,又早早就有了自赎的心思,若不是我硬是拿着赎身钱压着她,你以为清音堂有如今的光景。”听着母亲的话徐月玲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这事儿她心中自然清楚,清音堂虽说还是花柳巷的一等楼,可因没什么好的苗子,早已是不如以前了,这几年也多亏了前任花魁一人顶着,直到她和清姻成长起来,才好些。 尤其是清姻样貌好,身段好儿,性子独特,气质独特,在花柳巷一亮相就拔得头筹,把清音堂重新碰到了头位,甚至连官营的教司坊如今也被她们压了一头。 “可是妈,若是由着清姻继续挑大梁也不是个事儿呀,她如今只能蒙脸唱歌曲儿,就算是出局都怕出不了几次,做客自然也做不了了,不如趁此机会应下,到时候也有女儿几个顶上。”徐月玲给母亲按着肩,一遍不忘继续说服母亲。 “这……若是给她新的身份,她就有了自由身,到时候若是反悔怎么办?”徐妈妈的心越发动摇。 “这好办呀。”徐月玲听到母亲松口开心的坐到对面,“母亲给她找个麻烦点的身份,到时候再……。” “这……可行吗?”徐妈妈虽然觉得女儿说的有理,可还是有些犹豫。 “妈,你放心,她又不懂这些。”徐月玲拍着胸脯道。 “行吧……” 第4章 结果 一早上柳姻也懒得起床,斜斜披着衣衫,挽着松松散散的头发,斜靠在床上,心中盘算着计划,她必须逼迫徐妈妈同意自己更换身份,不然若是以清姻的名号去做写词写曲,势必会让清姻的名号传播的更加响亮,等日后赎身离开,怕会引些好事之徒骚扰,虽然她不惧怕可到底也觉得麻烦,而且她日后还是希望过些安宁日子,也不想和其他倌人一样进入后宅成为妾侍了此一生。 而且此时清姻之名也不过刚刚在花柳巷有点子名气,徐妈妈为了卖个好价钱又一直藏着掖着,知其名不识其人的多,正是改换身份的好时机。 看来明日还要再催一催,但也不能太紧迫免得让对方拿过主动权,到时候也就任人宰割了…… “砰砰砰!”几声敲门声打断了柳姻的思绪。 柳姻眼睛一亮,赶忙快走几步去开门,只见门前红衣正盛,面容娇艳的女子,正是徐月玲,她眼含失望的往对方身后张望了一番后,丝毫不见徐妈妈身影,只得眉头微蹙的扫量了一番徐月玲问道:“你怎么来了?妈妈呢?” 、 “我妈给你弄身份去了,你以为容易啊,翻天就好了?”徐月玲没客气的回了句,转身坐到桌前看了眼柳姻,滴溜溜的眼珠子满是算计,“可算是如你所愿,不过我好奇,你为什么突然要换身份,清姻的名号不好吗?” “清姻的名号自然好,可既然我脸都毁了,还担着这个名号,徒惹人耻笑。”柳姻不动声色的回了句。 即便想到这对母女已经大致知道自己想要脱籍,可她也不想说什么实话,如今身为鱼肉他为刀俎,能拖一日算一日。 “是嘛……?”徐月玲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柳姻,可却没在柳姻脸上发现丝毫,才有些悻悻的继续说道,“随你吧。” “对了,那你又是来干嘛呢?”柳姻没在意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学曲子啊,你昨日不才答应了我妈。”徐月玲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单独学?”柳姻略愣了愣,看了眼她四周才迟疑说道。 “当然,你先把我教会了,再说其他。”徐月玲更是理直气壮。 听到这话,柳姻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徐月玲这人一向争强好胜,能够先开小灶的事情在她哪儿都不叫事儿,柳姻也不想因这种小事儿给对方起争执,她本身也并不真的看重教司的名头,不过…… “不是说了,把身份弄好了,再教的嘛,你何必着急。”柳姻想了想咽下了马上答应的话。 “这不是去办了吗,你先教我就是。”徐月玲听此话后,眉头一竖,一脸不耐烦。 “人终要有契约精神的。”柳姻可不想如此快的松口。 “我再去催我妈就是。”徐月玲着急的张口许诺,随后眉眼一转又说到,“过几日有几位爷,点名了要听前日的曲子,你总不想自己去应付吧?” “行吧,你琵琶怎么没拿?”听此话,柳姻只得颔首同意,这才发现对方没带乐器。 “马上送来了。”徐月玲见柳姻没多问同意下来,刚想得意却心思一转地打量了下柳姻,发现对方并无她意才回道。 果真不过片刻,徐月玲身边伺候的巧姑草儿抱着琵琶进了屋,徐月玲刚接过琵琶,就挥手让草儿门前候着去,不准任何人打扰,随后看着柳姻一脸张扬炫耀。 柳姻这时也才发现对方怀里的琵琶竟是价值连城的大师之作,非寻常人不可得,可见对方为了这次学习下足了血本。 “我们先捋捋谱子,你跟着我一句一句地来,之后再加唱词。”虽然看到了对方炫耀之意,可柳姻却不想给她得意的机会,直接抱起琵琶开始授课。 从当下流行的时令曲到之后的《琵琶语》,整个教授过程倒也算得上顺利。 柳姻也不得不承认徐月玲这个家伙虽然心高气傲惹人厌烦,可本身在乐器一行中称得上天赋上等。 只是可惜,情感不够充沛,声音条件也略有不足,这两首曲子经过现代人的多次优化,已经不是传统乐曲的模样,尤其是琵琶语的唱法更是现代音乐的模样,实在难为本身就嗓音条件有些不足的徐月玲。 “枯蝶残梦驻秋千,看落红凌乱……凫香暗水袅残烟,共暮天阳断……” “错了,声音在这里要稍作起伏,才更有情感,对了,你声音里再加一点洒脱。”因对方自幼学的便是古法唱腔,一时间有些难改,柳姻只得一字一句的帮对方改。 “枯蝶残梦……” “对。” 随着时间的流逝,徐月玲的唱腔也越来越接近原曲,整个琵琶语的歌曲也唱得和柳姻前世听到的越发接近,只是毕竟徐月玲本身感悟和嗓音局限,比柳姻自己之前唱的还差了一节,更不说原唱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方虽是倌人可自幼也被徐妈妈宠着,又在清音堂见惯了男欢女爱,反倒没法投入更真切的感情。 “可以了,只是感情不够,你回头练下吧,不行就多看几本话本。”柳姻按住弦,停下手后对徐月玲说道。 “行吧,你要还有什么好法子让我感悟的,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你要是教好了我,我自会给妈说,到时候少不得给你的好。”徐月玲抬头看天色已近晌午,只得收弦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又说了句,“对了,下午你也不用等着了,我妈她们没那么快,这几日你先教着我就行。” “行了,知道了。”柳姻有些无奈地回了句。 徐月玲见柳姻的那副模样,眼一翻扔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这天果真如她所言,一下午徐妈妈也不曾来找柳姻,之后的两三天也是如此。 这之后趁着早上人少清净,徐月玲就带着琵琶过来学习这两首曲子,下午有时候会来,有时候不来,全看当日有没有客人坐局。 此后又是四五天,这日早上天刚蒙蒙亮,徐妈妈就带着人上来敲门:“清姻,清姻,起来了。” 柳姻本就因在异国他乡,睡的不是很熟,门一响便被吵醒:“怎么了,妈妈?” “赶紧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见你娘。”徐妈妈也没多寒暄,四处略看了看才略带着小心的催促柳姻。 柳姻愣了下,张口就想骂看你妈,可转念就想起来自己和徐妈妈得约定,忙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心知看这模样这事儿是妥了,连连点头回头换了身简单利索的衣服。 一路一行人也没多话,静悄悄的就往清音堂后院小门走去。 出了门不见日常在此候着的马车,柳姻跟着徐妈妈就往在里面的小巷子去。 见此她不由微微挑眉,从记忆里她早已得知了花柳巷的布局,自然知道这里往里,从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心道果然这老鸨不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太清白的身份。 说到这里,就不免要提及一下花柳巷的来历和如今的等级划分。 秦淮两府的花柳巷并非是自聚自来的,而是前朝时因末帝昏庸无道,最喜欢沿着大运河一路向南游玩,游玩途中便要求各府各县提供美女在两岸等候,随时他会上岸或是让人上船供他挑选。 有时荒唐起来甚至要那些女子扮做青楼倌人,他做游客样去游玩一番。 秦淮两府便是当年他要求打造的最大的消金窟,为了玩的尽兴,当时此地的倌人皆是从各处搜罗来的绝色女子,甚至有些本就是倌人出身。 后来离朝先祖起兵,在此地将末帝斩杀,本想直接毁掉花柳巷,可因此处女子太多无家可归也无处安身,只得保留这里,但也出了律法由官府出面对此处进行分等管辖。 最初根据官营和私营分了三等,超等官营只接待官宦人家男人,里面的倌人大多是罪臣女眷,是永不得赎身的。 一等便是清音堂这种,倌人才学身后,平时不会频繁接客,只做长期的客人,出入皆为达官显贵,出身大多干净清白,倌人们赎身叫做嫁人,要给堂里一笔所谓抚养钱,然后让客人给置办嫁妆的,大多这等出身的倌人都是要嫁入商人后宅。 二等院,就是小说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青楼楚馆,来客三教九流皆有,算得上进门给钱就能留宿,倌人们虽也做长客,可大多生涯里不知接待多少恩客。 三等的,小小的宅院里隔出一个个小间,备着一张床褥子就成了窝,一群人咿咿呀呀地挤做一团,大多做的便是些普通人的生意。 再有那不入等的,就更差了,接待的客人也都是些不入流的走卒贩夫。 来客一般都是从秦淮河沿着岸打西到东一路走来,两岸挂着大红灯笼,挥袖招展揽客的就是二等楼,这是整个花柳巷最庞大的一群,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 从河岸上了岸,沿着两岸的大道一路继续前行,处在街头街尾僻静处,大门紧扣,风格雅致,吊着的灯不是镂空锦绣就是素雅清宁,来者不是乘车就是坐轿,那不是官营就是一等堂子,仔细分辨也不过是门口的灯笼一个有着官营的纹样,一个没有罢了。 譬如清音堂便坐落大道最里,红漆大门,秀雅的灯笼,上挂清音堂大字的匾额,与她对面的官营教司坊隔路相望。 你若再往大道屋舍后那些拐巷里探去,一个挨着一个及紧紧凑凑小小巧巧的就是些三等的院子,再往里走不时有一间两间布置精巧,不过一两个人住的便是些私娼,不过大多是屋舍破烂,顶多没有三等院子那般拥挤。 这里的女人们大多做直接的皮肉买卖,多是那些脱了裤子直接办的,这里比之前街少了一等院子的骄矜,二等的娇媚,三等的红尘,更多了些男女间直接的欲望,其中最最下等的窑子,那就是几文钱就可以和姑娘亲香亲香的。 不过你若是以为只有这些倒也错了,沿着私娼往里走,紧挨着河隔着岸可见平头老百姓住处的地方,一个个精巧别致,装扮富贵华美的小院子就突显在这片红尘之地。 这些小院子大多是一进的宅子,住着一个主人,两个伺候的,衣食供应一概不从花柳巷走,看似毫不相干,若不是时不时有一些马车从花柳巷过来,怕也只以为是稍显富贵的普通人家居所。 这里也是徐妈妈带柳姻直奔的目的地,大多数住在这里的女子都曾经是倌人,如今被赎身的女子,她们其中大多数都是因为给她们赎身之人无法将她们带走,只能安放此地,时不时过来看看,享受下不同于家里的柔情蜜意。 随着离小院子越来越近,柳姻心中已经大致猜到徐妈妈给她找了什么人家,这个时代无法做有效的避孕措施,所以养在此处的女子虽然很少见到自家男人,可也有不少怀有身孕,并且生下来养大的。 第5章 新妈 果然一行人到了小院聚集的巷子,又往里走不过三四百米的地方,停在一个从外面看稍显破落的院子。 与别家对比,漆黑的大门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旁边的两个石鼓上飘着不少落叶不曾有人打扫,不时一阵风吹过,落叶滚落到台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门上的铜锁带着锈迹,一看就许久不曾有人为它刷油妆点门面,顶上还挂着写着柳宅的匾额,此时也落了不少灰。 不等柳姻细打量,徐妈妈便让跟着来的娘姨上前去敲门。 “啪啪啪。”几声铜锁扣敲击木头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巷子里回响几个来回,好一会儿几人才听到从门里传来一个慢吞吞的脚步声。 随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妇人探出头来看着一群来客,“你们是谁呀……” “我姓徐,来拜访柳姐姐,之前来过的。”不等徐妈妈示意,跟来的娘姨就上前客气地回了声。 “哦哦哦,快请进,请进……”说着老妇人便拉开门让开身子。 众人陆陆续续进去,柳姻却错了脚步留在最后,等她迈过门槛时,才发现开门的老妇人一脸神秘融着好奇的神色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这眼神让柳姻浑身不由的有些发麻,赶忙将视线转向他处,也便没细看到老妇人的佝偻的身体,破旧的衣衫,更没发现对方在她转移视线后,盯着她的眼神越发热切,嘴角还挂着怪异的笑。 紧了紧脚步,柳姻追上前面的人,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景色,虽是夏季可院子里却透着股荒凉劲儿,一棵绿色植物皆无,天井处的水缸里黑压压的水,不见一丝透亮。 前面一个身穿褐色服饰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小声和徐妈妈稍作交流,便带着一行人拐向东厢房,随后随从们等在门外,只徐妈妈和柳姻随着中年妇人进去。 一进去,柳姻只觉室内昏暗不已,门窗皆被厚厚的帘子遮掩,透不出一丝光亮,仔细看去,不远处的拔步床上躺着一个看似三十来岁的柳夫人。 再走近一看,这妇人脸色苍白透着丝病意,看着徐妈妈一行人走近,忙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柳姻心道:‘这恐怕就是那个柳姐姐了。’ 那个带路的妇人连忙上前两步为她身后垫了个被褥。 “这就是我女儿……?”果然妇人一开口就确定了柳姻的想法,她见徐妈妈颔首,才将目光转向柳姻。 柳姻被徐妈妈一把推到柳夫人面前,她立刻把柳姻的手腕抓住,柳姻有些紧张的拉了拉手,意外的是本该病弱的妇人,此时爆发了难得的力气。 柳姻低头看去,只见那双握着自己的手,白白细细跟个青葱似的,只见是三寸长的指甲,上面的红色已然有些暗淡褪色,再往上看去,细细的手腕仿佛略微使劲儿就要断掉,上面还悬着一个金镯子。 ‘虾须镯啊……’柳姻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随后便听柳夫人看了眼伺候人,使了个眼色,才对柳姻说道:“荣辱不惊,模样也像,挺好的。” 不等柳姻疑惑,她看着徐妈妈继续说道:“有劳你费心了,是个好孩子。” “客气了,到底也是有所求,你们能成母女也算是有缘分。”徐妈妈不知为何,脸上难得带着些可见的小心软和。 ‘看来,我这个新娘和老鸨关系不简单啊。’柳姻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的机锋。 “清姻,以后这就是你娘,有些事儿回头让她给你解释,过两日你就搬过来吧。”徐妈妈和对方交谈好后,看了眼柳姻才叮嘱道,随后不忘了来句,“对了,记得把卖身契签了。” “什么?卖身契?!”柳姻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徐妈妈,眉头紧皱,面带不快,“妈妈,我可说了要换个清白的身份,要是再签了卖身契,和我如今的身份又有什么差别。” 不等对方回应她又继续说道:“若是卖身给清音堂,我用清姻的名声不是更好,都是倌人谁又比谁差?” “不是倌人契。”徐妈妈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可是想到前面自家女儿的说得,只得硬了硬口吻继续说道,“虽是卖身契可也不是倌人契。” “那就是奴契,那还不如倌人契。”柳姻才不想被简单糊弄过去。 “不过暂定的,日后我自还你便是。”对方面带不悦。 “日后是何时?”柳姻道。 “五年!”徐妈妈拿手比划了一下。 “一年。”柳姻继续讨价还价。 “不可能!四年!”对方眉头紧皱继续说道。 “一年!”柳姻咬定不松口。 “四年!”徐妈妈有些气急柳姻不给面子,开口威胁道,“清姻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真惹急了我,我把你扔到二等院里,你也要受着!” 柳姻紧盯着对方,心中犹疑不定,可看着徐妈妈的神情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咬咬牙不由的想要赌一把:“不可能,大不了就去烟霞院,反正我也不吃亏,到时攒个几年前我也学着姐妹们一起嫁出去好了。” “你……” “好啦……咳咳……”柳夫人轻咳两声,面带满意的看着柳姻,对老鸨说道,“徐姐姐也看在我的面子上,给这个孩子再行个方便,到底日后也算是你的外甥女儿了。” “这……”老鸨见柳夫人开口,面带犹豫,随后不知想到什么一咬牙说道,“也罢,就当还债了,不签就不签!柳姐姐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可聘书要签,你要为我效力三年做教司。” 随后她打断柳姻还未出口的话继续说道:“清姻,到此为止,人最好知足。要嘛你就按照正经的倌人出阁的规矩,拿来赎身的银钱,不然你最好听我的,张姐姐你说呢?” 柳夫人自然是点头应是,并且将目光投向柳姻,柳姻也不想真的把人逼急了,既然目的达到自然要卖个好点头应下。 “那当然,给你。”说着徐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柳姻接过纸,见上面一个小小的稚嫩的手印,上面还模糊可见的一个名字——张巧儿。 她心里如同搬掉一座大山一般,深深松了口气,总算是达到了原主的一个心愿,虽说还有一个聘书,可到底也算得上是个清白人了。 徐妈妈笑着拿出准备好的聘书催促着柳姻签字,柳姻这才发现对方真实目的本身就是要她当教司,心中不由暗骂一声,好一个老狐狸,自己果然太嫩了。 她低头想了想,才在上面写下巧儿的名字,丝毫没注意到徐妈妈毫不在意的瞥了眼聘书后,看着她满是算计的眼神,更没注意到柳夫人看着徐妈妈沉思了一会儿后略带些愧疚看了她一眼。 此时她也不知道,源于内心对古代人的轻视,她将在此栽一个大跟头…… “好了,你叫清姻是吗?既然此时已了,以后莫再提了。”柳夫人此时恢复精神,没再咳嗽,温温柔柔的交代柳姻,随后不等她回复他继续说道,“日后,你姓柳,名字叫剑娘,从此你就是我自幼体弱的女儿,我就是你亲娘。” “是,娘。”柳姻看着对方,也没犹豫直接开口应下,事随己愿,自己又何必矫情。 “好孩子,你且先随徐姐姐回去,过几日就搬过来,到时我给你讲些事儿。”柳夫人缓了缓气继续说道。 等见柳姻点头,才张口唤来外面候着的吴妈,让她拿钱去县衙一趟,才让一行人离开。 柳姻跟着徐妈妈带着随着一起来的娘姨回到了清音堂。 她给徐妈妈客气了两句,就要回房继续睡觉,可却被徐妈妈唤住:“你……” “怎么了?妈妈?”柳姻面带狐疑地看着她。 “算了,没事儿了,你去休息吧。”说着她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摆手让柳姻上楼。 柳姻随着楼梯往上走,此时不少的房间里已经有了客人过来,她一路走着,听着房间里嘻嘻索索莺莺燕燕的交谈声。 与前世旧社会长三堂子那般的地方想比,此地的一等堂子多了一个大堂共闲客,散客过来喝酒,听曲,张罗局子,没有二三等的糜烂,乍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有着表演的酒馆一般,清净闲适。 这种地方,大家自持身份,甚少会有失态之举,只今日似有所不同,一阵喧嚣吵闹声,将本该乐曲盈盈,闲雅安适的环境打破。 “许老三,你行不行啊?”一个狂放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玩笑似的嘲讽。 “我不行,你行?刘大少,想试试不成?”另一个声音带着清透和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 “不成,不成,万一试了,你看上不丢了怎么办?”前面那道声音继续说道。 两人推杯换盏的胡闹声,旁边友人的起哄声,声声刺耳打破安宁,让不少人紧皱眉头看向他们,可惜这帮人丝毫不将那些眼神放在心上。 柳姻微皱着眉头看了眼那群人,又看向正打算带人上前劝阻的徐妈妈,低头想了想,就打算继续往房间走。 还没走两步,只听一个刺耳的惨叫声响起,那声音极为凄厉,简直是人类身体里所能发出的声音极限,是如野兽的嘶吼,生命最后的悲鸣。 柳姻立刻停了脚步,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那是从一楼拐角处发出来的,这声惨叫响彻清音堂,这一刻整个清音堂都安静下来,不少客人和倌人都被这声音吓到吸引,往那边看去,甚至连在房间里正在聊天的客人也出门来看。 正当众人惊异时,只听“彭”的一声,从拐角处扔出一个人,看模样不过八九岁的样子,长相极为精致,眉间自带美人痣,浑身掩不住的风流,眉眼间还带着满满的稚气,不过此时这女孩儿已是面无血色,浑身青紫,下身不断地流着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儿少的模样,正当众人满是惊讶和不解时,便见里面走出一个身穿丝绸衣衫,头戴玉冠,一脸狠厉的男子。 “崔世子,不行啊,还不到一刻钟呢?”众人皆被这幅景象吓到时,一个声音响起。 柳姻看去正是前面互相打闹说话狂放的公子。 “是呀,世子爷,这可不成,岂不是显示你的威风,再来一个试试?”接话的是那个声音清透的男子,可他说出的话却让人忍不住皱眉。 “滚,爷还没动几下就废了,这也算是秦淮两府有名的青楼?就这货色?”被称作世子爷的狠厉男子,一脚踹到地面的女孩儿身上,将那个女孩儿踢了数步远,丝毫不在意周围那些带着谴责的目光,一脸嫌弃地说道。 “世子爷还是悠着点的好,人家不都说了,哪有刚来就住宿的,坏了人家规矩了,小心让你赔,哈哈哈哈。”清透声音的男子继续说道。 “哈哈哈哈哈,是呀世子爷,到时候小心得陪人家一个花娘啊。”其他一同来的男子也跟着哄笑起来。 “哼,一群玩意儿也配,来人。”崔世子瞥了眼地上的女孩儿一副嫌弃的模样。 一声唤下,四个身配长刀的男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上前递了一张帕子,崔世子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扔到女孩儿身上,才问了句什么,随后那男子点头应了下,挥手让人拖进来一个人,柳姻定眼一看竟是堂里伺候的大茶壶。 大茶壶,就是各个倌人身前伺候的男人,他们只负责每日候在倌人门前等里面叫茶,为倌人处理些客人的事情,并不贴身伺候,有些还有些武艺再身,也兼职保镖打手的事儿。 一般来说一等堂子的都自持身份,大茶壶这等人虽不是和颜悦色,可也不会如这般一样将人打成这般模样。 第6章 男主首亮相 可如今却能碰到了这样一个视规矩与无物的人,从未在清音堂遇到这种状况的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愣在那里,其实这也倒也不怪他们,哪个来一等堂子的客人不是出身权贵或是出身豪商之家,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顾体面,肆意妄为的。 而且听那人被称作崔世子,心中不免也起了揣测,要知虽然本朝皇室姓崔,先帝留下的子嗣也多,可自打新帝登基后就几乎把宗室杀了个干净,这种情况下,还大摇大摆被称为世子恐怕也只有那几个旁系王府,而此人虽形式狠厉众人却也能看出他面色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这般年纪的王府子嗣又能被称作世子的,恐怕只有一个,想到自己心中的揣测,众人一时间也不敢上前得罪,毕竟如果真是那个身受皇宠之人,他们可不敢轻易得罪,尤其是为了一个倌人。却只有几个。 柳姻见此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她浑身气的发颤,双手紧紧握着栏杆,手背满是凸起的青筋,心中是恨不得给那人一刀的怒火。 她紧盯着那个被称为世子的男子,将他的面容狠狠记在心里,环顾四周她本以为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客人们能够挺身而出,可只看到周围倌人们的物伤其类兔死狐悲,还有其他人对女孩儿的怜悯和对崔世子的恐惧。 她耳边还充斥着那群狐朋狗友的玩笑声,心中满是悲凉,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倌人的命,如此卑贱,如此不值一提。 她看着自己握着栏杆的手,心中也不免有些唾弃自己,因为此时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竟可无一人敢为那可怜的女孩儿挺身而出。 “身为皇室,怎可如此残忍!”她正为自己感到羞愧时,一声斥责响起。 柳姻愣了下,被这声音打断,手也渐渐松开栏杆。 这时就见一楼一个角落冲出一个年轻男子,那男人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锦衣华服相貌堂堂,看得出来出身极好,而他此时正一脸厌恶嫌弃的打量崔世子一行人。 “哪来的东西?”那青年丝毫没在意周围的议论和友人说着什么,此时被打断一脸不爽。 “闻承安之子,闻书云。”那少年丝毫没将对方的轻视放在眼中。 “你是闻承安的儿子……”崔世子听到这个名字才转头稍作认真地看向少年。 “正是,崔世子应该知道我父亲的名字,世子如此行事,就不怕我告知父亲,上达天听吗?。”少年说到自己父亲时满脸都是骄傲。 “你……呵,你还真当我怕那个老家伙!”崔世子听此话脸色发青,本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个教训,可是又一想闻承安此人古板固执可却身居高位颇受帝王信任,即便是如今佞臣在朝也搬不动他,此番自己本是被父亲吩咐来办要事,若真被他老家伙上报给皇帝误了父亲的大事,父亲必然不会饶了自己,他可知道自己那几个兄弟如今对世子的位置依旧是虎视眈眈,他心中压住怒火,恨恨的看着少年说了句,“看在你爹的份儿上,饶了一条狗命,我们走!” 此时柳姻已从二楼快步走下来,刚到这里就见到对方离开,连忙上去解开大衣裳为女孩儿披上。 这时老鸨徐妈妈也上前来,吩咐人将女孩儿和收拾的大茶壶抬走,才一脸感恩地给闻书云道谢:“多谢这位公子了。” “不必客气,在下也是看不惯他的残暴,只是这位姑娘……”被一个美妇人拉着手再三感谢,闻书云脸上不由带着些羞涩,忙推开老鸨的手,才将目光看向受伤女孩儿。 “堂里有大夫会帮忙看的,实在是谢谢公子,无以为报,不如今日的费用就免了,当是谢礼。”徐妈妈又客气了两句。 “这……谢谢,有劳了。”闻书云刚想拒绝,就被旁边的好友推了一把,才不好意思的应了下来。 柳姻这时才反应过来看下闻书云,心中不由惊讶道:‘是他……’ 原来这人竟是前面陪着一起来救红雨,二人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人,柳姻虽好奇对方的身份,可此时见周围人将目光转向了毁容的自己,心中一紧,抬头看了眼闻书云后匆匆离去。 “妈妈!”次日中午,柳姻刚教完徐月玲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赶忙跑到老鸨房间追问。 “哎呦喂,吓死我了。”一把推开门后,入眼的就是一脸贪婪抱着一个雕花匣子的徐妈妈。 “这是报酬?”柳姻一脸冷笑地看着徐妈妈。 “说什么呢?把门关上。”徐妈妈见柳姻的神情知道了她已知情,悻悻的让柳姻关门。 等把门关了后,徐妈妈才小心将匣子合上,一脸不悦的看着柳姻说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清姻啊,你要知道,咱们是下九流的玩意儿,有些事儿咱们只能应着,人家也算客气给了咱们一等堂子的体面,何必把钱推出去。” “是怕了权势,还是为了钱,倒也舍得下本钱,好大的一颗明珠。”柳姻不由的回了句嘴,强行翻开匣子,就见里面放满了各式珍宝,尤其是一个龙眼大的珍珠,可谓是价值连城。 见老鸨神情有些不悦,她不想真的将老鸨得罪死,才叹了口气将东西放回去后,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妈妈,你可想清楚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清音堂自己坏了规矩,日后这秦淮两府还有没有清音堂可就两说了。” 不怪柳姻这般劝说徐妈妈,因为自打花柳巷出了等级,各堂又想维持自家名号,多引一些达官显贵,所以一等院的众多掌话人在最初就定下过规矩,这规矩有点像前世柳姻听过的长三堂子的规矩,其中一条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在随意就留客人住宿。 倌人不能随意出堂,不能随意接客,老鸨子不能把倌人随意送人,这样的规矩更是常见。 虽说这等送上门的也不算留宿,可送上门比上门留宿更不体面,即便是二等堂子也是少有这般做的。 而徐妈妈竟然敢私自应下那位徐世子,只要需要就送上一个女孩儿,这简直是踩着众多掌话人的脸,本就成立不就的清音堂若是因此遭受打击,毁容的柳姻身负聘书,又没什么名气估计到时候下场还不如现在,这种被打乱计划的感觉让她浑身都要炸了,只是对方捏着她的把柄,又一向吃软不吃硬,柳姻只等软和这语气,小心劝说。 “这……这件事儿你知我知,月铃知,哪还有人知道。”徐妈妈被柳姻说的心虚,可还是声厉色荏的小声反驳了声。 “不知?难不成送人过去是个哑巴不成?堂子里迎来送往的,怎会瞒得住,且等着吧,但凡你今日把人送进去,明日这事儿就传遍了,到时候自有人来寻你。”柳姻冷笑一声说道。 “这……总不能就这么退回去啊,这么着岂不是得罪了那位爷。”徐妈妈抱着珍宝匣,一脸的不舍。 “别的我不敢说,可对面的那位看咱们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若是被对方知道,必然要找麻烦的。”柳姻见此只得继续劝着。 “好了……”想到对面那个教司坊的坊主,徐妈妈脸上总算动摇了不少,心中的天平越发倾向柳姻,可还是过不去被柳姻指责的尴尬,只得硬着口气说道“我心中有数,你回去吧,这事儿不该你管。” 见对方总算是松口后,柳姻才松了口气,不好再三催促,唯恐自己将对方劝毛,轻叹口气只得颔首回去。 只是可惜,到了晚间,柳姻还是看见之前跟在崔世子身边的侍卫头领找上了徐妈妈,见此情景,柳姻满心失望,她想了想走到了窗前,盯着那个黑漆漆的小门。 亲眼看着那个侍卫抱着一个小丫头从小门出去,她不知道徐妈妈是屈服了金钱还是权势,但她知道,这事儿已经不是自己劝说能够阻拦的了。 柳姻眼见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再也不见,有些无力的躺到床上不知想些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今夜不止她一人守在窗前,目送一个女孩儿被送到地狱,以感同身受和悲悯为女孩儿办了一场无声的葬礼。 往后的几日,直到柳姻搬到新家也不曾见到徐妈妈,也不知是忙着给那位爷继续寻找好苗子,还是不知怎么面对柳姻和清音堂里劝过她的倌人们。 柳姻也没心思多问,这几日她一直昏昏沉沉睡不好,总觉得那个女孩儿浑身是血的问自己,为什么不救救她。 日日的愧疚感充斥着她的心,即便是前世她见到那些不公,可却没有这一刻让她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有多么地无力渺小。 到了新家,柳姻在西厢房放好了衣物,她带的东西不多,几套衣服,几套首饰头面,几本书,一套文房四宝,一床琴,一把琵琶,一支萧,这是她或者说清姻所有的家当,那看似华美的摆件是堂子的,她能拥有的只有这些。 她正打算将衣服放到衣柜里,打开后却愣了下,衣柜里已经放满了衣物,与她在堂子里穿的略显娇艳,改良后的衣物相比,这些衣服的颜色总算素雅了许多,也像极了普通女子。 她摸索着衣服,将身上的一袭薄红色的衣衫褪下,换了身雾色衣衫,梳了个垂挂髻,这一身下来倒衬得她面色越发娇嫩年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柳姻才恍然如今这具身体今年才十七岁,也还是个孩子。 “姑娘,娘子要见你。”刚换好衣服,就听敲门声响起,之前柳姻见过的服侍在她新娘身边的中年妇人。 “好,多谢,不知怎么称呼。”柳姻应下后,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对方名讳。 “姑娘客气了,奴家夫家姓钱,姑娘叫我钱管事就好。”中年妇人听后略停了脚步低头回复道。 “我还是叫你钱姨吧。”柳姻看着钱管事年纪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实在有些不习惯。 钱姨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在前引路,此去的不是之前柳夫人睡着的东厢房而是正堂,西厢房距离正堂不过数十步,柳姻也没多想,今日正式见面,在正堂也算是彼此的重视,她心知对方的如此态度也是在给她表明友好态度,也因此她此时也终于有了心思打量未来的居所。 这时她这才发现,原本带着些许破败的院子竟然修整的干净许多,天井处的水缸也养起了鱼,上面开出了一朵朵小小的莲花,另一侧还重新种了一棵树,此时挂满了果子,黄橙橙的极为喜庆,也不知是什么果子。 “来了……”等她二人进门,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柳姻抬头看去,只见她原本该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柳夫人,此时身穿华服一脸淡定温柔地坐在前方,丝毫不见病态。 “坐吧,我知道你心有疑惑,我自会详细说明,钱姐你先下去准备午饭。” “是。” 柳夫人看着柳姻看似一脸淡定却掩不住眼中的狐疑,心中不由有些感慨,到底还是个孩子,挥手让钱姨退下后才开始给柳姻讲述自己的事情,自此柳姻总算知道了自己这位未来的娘亲是何等人也。 第7章 新家新妈 “这样啊……”听完柳夫人讲完一切,柳姻才明了地点点头。 原来柳夫人和徐妈妈还有烟霞院的妈妈都是在一个楼子里长大的。 她自幼便因相貌出众,聪明伶俐被老鸨亲自培养,而徐妈妈和烟霞院的妈妈则是资质略差些交于教司。 长大后她和清姻一样,初亮相就成了享誉秦淮的花魁,到了挂牌梳拢当日更是被一位豪商看中。 因那豪商爽快大气,又点名了只要她一人,即便她身处二等楼可也如一等楼那般只做了一个客人,甚至豪商亲自为她做局,抬了身家,成了一等倌人。 而当年徐妈妈虽样貌也不差,可行事却颇为天真,虽有客人自爱她这一口,可她到底有些不知足,竟偷偷包了个戏子,为了那戏子欺上瞒下自掏腰包做局子做体面。 最后被老鸨发现,差点儿给活活打死,还是已成了一等倌人的柳夫人,当日回楼子里看望小姐妹救了她一把,自那后她便一心跟着柳夫人,直到后来楼子自赎自身在柳夫人的建议下开了清音堂,而那位烟霞院的妈妈与她也相差不离。 也因此才有了前几日柳姻听到的,徐妈妈说的那句要还恩情的话。 而之后柳夫人便被豪商赎了身,养在了这个小院子里,成了一个外室。 再后来她有了身孕,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只是可惜那女孩儿竟天生有些畸形体弱,她虽也爱惜女儿,可豪商却心疑她自身不干不净,才生了这样的孩子。 又因她虽身处红尘,可却不曾受过多少磋磨,一时竟和豪商闹起性子来,不闹或许也不过落得个冷落的下场。 可她偏偏当年天真拧着性子不肯服软,那对方本是豪商,一向被人追捧,哪里肯被她下面子,又因她自生产后便一直卧床,颜色也不如当年,以色侍人自会以色被弃,自那日起豪商便将下人全部带走,只留了一个小院儿给她,再也没来过。 自那豪商走后,她手中也越发不宽裕起来,索幸她本身颇富才干,帮着清音堂和烟霞院成长起来,抽了份子,又领了一份教司的职责才日渐宽裕,自身也因几番波折打磨,总算是有了如今这般的心境。 她本想守着女儿一辈子,可谁知女儿月前就撑不住去了,她悲伤过度一时卧床不起,恰逢此时,豪商竟然派人传信要见女儿,她虽不再爱慕对方,可想着对方舍弃自己多年,不免有了怨念,就想着找个冒牌货,从对方手里拿到一笔银钱也算了了自己一番心结。 后来就托几位好友相助,在花柳巷寻觅,之所以找这等出身,一个是大多数女孩儿都是被卖进楼里的,无亲无故也无人识,自然好拿捏,另一个则是不大不小的丫头已通人事,此时助她脱离苦海,自有一番恩情在。 也是正巧此时清姻因毁容一事提出换个身份,徐妈妈本就觉得清姻与她女儿相似,此番便顺势将画像带给她看,她一看画像就觉得和自己女儿相似,见了真人后更是满意。 “我知道你本名姓张,只是如今你既然认了我做母亲,还是改一改的好,前几日当着你妈的面儿我也不好问你,只得先让你改了,如今你自可以和我说,可愿意改名?”柳夫人看着柳姻面带伤疤的脸笑着说道,她心里虽有些遗憾对方脸毁了,可想到这副气度和缺陷却也是自己拿捏对方的把柄,心里也不觉得什么了。 “若是姓柳,女儿叫柳姻如何?剑娘依旧是您女儿的名字。”柳姻听此话心中一喜,她上次就想和柳夫人商量自己改名字为柳姻,剑娘一名还是属于柳夫人的女儿。 “好孩子,不必在意这些,剑娘一名本就是想让她健康些才起的,姻之名合了你清姻的花名,怕是会让人产生联想,不如就用姻儿做你的乳名,剑娘就做你的字如何?大名嘛,你可以再取一个。”柳夫人笑了笑,她不是不想用名字怀念女儿,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对孩子的感情也慢慢消磨在日夜的煎熬中,与其去怀念,她更想用这个名字换得清姻的亲近,而且那个孩子她并不喜欢剑娘的名字,只喜欢她父亲给她起的乳名。 “也行,就听母亲的,大名就不必了,反正我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对外也不会称呼什么名,以字为名足矣。”柳姻想了想还是挺喜欢自己的本名,再加上柳剑娘这个名字也并不是很讨厌,不如这样挺好。 “行,说了不少话了,你估计也累了,陪我吃完饭就去休息吧,顺便把你的房间按你的喜好布置下吧。”柳夫人笑着拉着柳姻的手起身便往旁侧的饭厅去。 一进的宅子总是紧紧凑凑的,所以餐厅和正堂不分也不奇怪,中间隔个帘子便好,也没多想,柳姻随着柳夫人坐在桌前。 此时桌子上已经摆上了饭菜,两荤两素看起来极为丰富,细看下去才发现其实极为简单,一道熏鸡,一条清蒸鱼,一碟酱豆腐,一盘炒青菜。 看似简单家常,可在这个大部分普通百姓都还有些吃不饱的时代,这桌菜已算得上非有钱人家吃不起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有些小富人家也不过逢年过节才能吃得这般丰盛,看着桌子上的菜,柳姻知道这也是柳夫人发出的善意。 吃过了午饭,柳夫人神色有些倦怠,柳姻便随着她的意,回自己房间,正巧看见钱姨在此候着,似乎等了许久。 “钱姨,可是有事儿?”柳姻见到她愣了下。 “姑娘,一则夫人晚些时候带姑娘认认人,二则是让老奴帮姑娘整理整理房间。”钱姨躬身回道。 “好,房间不必改了,我挺喜欢的。”柳姻颔首应了声,才开口拒绝。 “那就好,咱们宅子里人少,如今又只有做饭的张妈、老奴、还有看门的刘老太婆,我和刘老太太都是寡居之身,一直住在宅子里,而张妈只有准备三餐时才到这边来,平日里自回家去。这倒也不必姑娘特意去见,晚一会儿让她们来磕头,姑娘看一眼就罢了。另外听说姑娘要日日去清音堂授课,夫人特意吩咐给姑娘安排个丫头,不知姑娘可要从堂里带过来得用的?” 听到这柳姻也不由沉思了片刻,她虽然不喜欢有人伺候,可如今很多衣服实在不是她一个就能穿的,能有个人帮忙梳个头换个衣服,日常打扫下房间也挺好的。 只是想到之前伺候自己的巧姑,她虽然有心想帮对方一把,可想到对方那个大嘴巴就有些头痛,对方实在不适合跟在自己身边,万一暴露了清姻和柳剑娘的关系,她就白忙乎了,想了再想她只得开口推拒:“罢了,钱姨帮我找个吧,娇姐儿口风不紧,不适合。” 不等柳姻继续说什么,钱姨又细细碎碎交代道:“都行,都随姑娘意,老奴知道姑娘的担心,你放心家里,老奴和刘老太太,一个年迈将死,一个记挂夫人大恩都不会开口说什么,只张妈有亲眷,但她从未见过姑娘口风也紧,另外还一事,夫人送来伤药给姑娘,姑娘要记得涂抹,脸伤过于明显了,总会有人将姑娘和之前牵连一起,那药虽不说恢复如初,可也能让伤口浅淡许多,到时再用脂粉遮着便是 ……” “好,麻烦钱姨了。”柳姻笑着听钱姨一个个嘱咐,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她知道这是柳宅对自己发出的善意。 钱姨告退前,柳姻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安排叫住她说道:“钱姨,后日起,我日日午间要去清音堂授课,还要麻烦你帮我准备些文房四宝,我好写些曲子。” “好啊,那姑娘且等着,老奴过会儿就送来,不过去的时间还是再拖两日为好,明日老奴去给姑娘领个丫头来再说吧。”钱姨道。 “行,听母亲的。”柳姻颔首。 到了次日,柳姻正坐在小桌前看书,就听门声响起,钱姨推门进来:“姑娘,夫人让我问问你,对丫头可有什么要求。” “要求啊。”柳姻细细想了想,“口风紧……嗯,不如我跟着一起去吧。” 柳姻话刚说出口,就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都快一个月了,还没出过门去玩过,不如趁此机会一起出门看看。 “这……”钱姨愣了下,随后想了想对柳姻说道,“倒也不是不行,待老奴回下夫人,给姑娘戴个幕篱,咱们再出门。” “好。”柳姻开心的点头应下,眼看着钱姨转身,忙回到衣橱前准备换一身出门的衣裳。 奴仆二人并没有直接走出去,一则这边要从花柳巷走,独身女子实在不便,二则人市在城东,距离此处实在有些远。 钱姨让柳姻等了片刻从不远处轿铺喊来了个轿子,一行人坐着轿撵晃晃悠悠的前往城东人市。 秦淮两府虽是江南大城,一向热闹繁华,街面整洁道路宽阔,可人市却仿佛是另一个时空般,虽也算的上整洁吧,可道路两侧满是衣衫褴褛的人或坐或站或躺,后颈处插着根草标,浑身皮包骨头,脸上满是麻木,其中女子略好些还有点遮住身体布料,可男的却更惨了些,一些甚至身无片缕,只用些草编遮掩。 柳姻掀着车窗帘小心往外看去,这一刻在这个时代最残忍,最悲惨的一幕就这样毫不遮掩的闯入到她的眼中。 “滚!”一声怒斥声突然打断她被震惊到无语的思绪。 转眼看去,不远处一个衣着整洁面料却非上等,面带倨傲的中年男子正一脚踢在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的女孩儿,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通过他骂骂咧咧的话柳姻听出,原来这个男人想买了女孩儿妹妹,可女孩儿希望和妹妹一起,便不同意,抱住妹妹不撒手,男子这才将她一脚踹开。 “姑娘想做什么?”柳姻见那女孩儿被一脚踹到心窝处,竟吐出一口血,连忙叫停车就要下去,却被钱姨拦住。 “钱姨,那女孩儿……”柳姻着急的看着女儿就想让钱姨放开自己,却发现钱姨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走吧。”钱姨将柳姻拉过来对轿夫吩咐一声,才对柳姻说道,“姑娘,不是老奴不愿意救那个孩子,只是一则那个男人是知府门上的管事儿,咱们这等身份实在得罪不起,二则那女孩儿看样子已是不中用了,即便你今日心善带她入府,她也活不了几日,姑娘又何必惹一心伤感,再则……” 钱姨顿了顿,有些不忍的看着柳姻说道:“再则,姑娘,这世间悲惨的人太多了,你救不过来,也帮不过来,硬着心肠会过的开心些。” “可是……”柳姻有些丧气的看了眼钱姨,咽了下想质问她不也是被柳夫人救回来的悲苦人嘛,可想了想有些不忍心去戳对方的伤心处,她看着那个女孩儿被拖死狗一般拖走,心里满是茫然和悲伤。 她看着那个女孩儿的身影,心绪却转到了之前见到的那个被崔世子虐待而死的女孩儿,还有那被送过去的小小的身影…… 第8章 人市 “姑娘?”钱姨见柳姻为刚刚的事情发愣,以为是她还是想回头救下那姑娘,“姑娘,太心软了,这世道就不好过了……” “我知道了,我没事儿钱姨。”柳姻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让长辈为自己担心了,忙笑着回复道。 之后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不过两三百米远,马车停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院落前。 柳姻随着钱姨一起下了马车,四处略打量一番,就被钱姨扶着进了院子。 这院子不大,正对着门的就是正房,左侧是一个牲口棚子,右侧是个窝棚,窝棚里有些黑,只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几个坐或蹲在地上的人影,不等她细打量就被人牙子夫妇招呼进了正堂。 “姑娘请坐,不知道姑娘想要什么样的人?”牙行主家见是个姑娘掌事,便给妻子使了个眼色,让她上前应对。 “人老实,勤快,嘴巴严实就行,模样什么的倒也不打紧。”钱姨上前一步说道。 “行呢,那贵客且先坐会儿,我这就和当家的把人带上来。” 不过片刻牙人就带着二十来个十五六到十七八的女孩儿进了屋,一时间将整间屋子里挤得呜呜泱泱的,不等钱姨开口让人让开点光,就听牙人轻叱一声:“后退,后退,散开些。” 那群女孩儿在他的指挥下迅速五五一排站立整齐,牙人婆见人站稳了才凑到跟前说道:“姑娘,可以看下,这批丫头都是调教好的,手脚麻利的很,我敢说秦淮两府都没有比我这更全乎的了。” 柳姻看着这群女孩儿衣衫破旧,脸上露着临时清洗的痕迹,垂眉立在那边,没有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她长那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口买卖的场景,一时间有些无措,抬头看着眼钱姨,不知该做什么。 钱姨也没迟疑,站起身来走到女孩儿们前面仔细打量着她们,时不时掀掀裙角,时不时让她们抬抬胳膊腿。 不过盏茶功夫,就挑出了五个满意的,招呼着牙人将剩下的便让人带了下去:“这五个都还行,姑娘挑个有眼缘的吧。” 柳姻看着五个女孩儿学着钱姨的模样,打量了一番低头正思索着。 这时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跪倒在柳姻面前使劲儿磕着头说道:“求求姑娘,买了我吧,求求了,我不要进窑子,我不要去……” 柳姻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发现女孩儿的头都磕出血了,忙弯腰就去扶,还不等碰到那女孩儿就被钱姨拦住。 “姑娘,这是牙行的内事儿,咱们还是别添乱了。”钱姨扶住柳姻,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 牙人此时已经快步上前,抬腿就踹了女孩儿一脚,正要继续抬脚踹去,却被妻子拦住:“干嘛呢,惊着客人。” 牙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鞠躬给柳姻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就将她拉下去。” 说着就要去扯那女孩儿,只也不知那女孩儿是不是真的到了绝处,牙人竟一把没拉起来。 “等等。”柳姻出口拦住牙人,“我想和她说句话。” “这……”牙人刚想开口拒绝,便见钱姨掏了一张银票给他,他接过银票后才笑着让开身子,“姑娘请,姑娘请。” 那女孩儿被踹的刚刚缓过劲儿来,看着柳姻满眼的祈求,口里还不住的说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进窑子……” 柳姻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稍作思索,还是在女孩儿的耳边说了句:“我来的地方是你不愿意去的,你还要我帮你吗?” 听到这话,那女孩儿眼睛里的光瞬间熄灭了,柳姻等了片刻见她没反应,知道这是她的拒绝,便站起身来。 正当她想起身走向另外五个女孩儿,低头发现自己的裙角握在女孩儿手里,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柳姻。 “钱姨,我想买下这个女孩儿,还有那个。”柳姻了解了对方眼睛里的诉求,走到钱姨身边点着地上的女孩儿和她身边眼睛带着关切看着她的那五个女孩儿之一。 “行,两个也好。”钱姨丝毫没有犹豫勉强,笑着应下后便转身和牙人商议价钱。 不过片刻,钱姨那边就全部安排好,拿了两个女孩儿的卖身契,招呼柳姻离开。 因一下子多了两个人,钱姨就干脆让牙人帮忙重新找了个大一点的马车,一行人沿着原路往外走去。 此时街面上的人更多了,甚至多了不少孩童,其中基本上都是女孩儿,这群女孩儿看似只有四五岁的身量,瘦得皮包骨头,睁着硕大的眼睛里还没掩上周围成年人的麻木,只有孩童的茫然和不解,其中不少身穿绮织衣衫的中年女人带着打手四处打量着这些女孩儿。 柳姻见这些人身穿寻常百姓穿不起的绮织品,还以为是哪家管事挑孩子进府培养,就听钱姨在旁小声和她解说:“姑娘你看,这群是花柳巷二三等楼子里的娘姨们过来挑苗子的,一般好的苗子都是直接被一等楼院挑走了,牙行里又少有会进楼子的,这些找不到好苗子的就只能来这里挑一些,捡捡漏。” 柳姻这才反应过来权贵家的丫鬟都是家生子要买也是牙行送上门,怎会到现场挑拣,而花柳巷的娘姨老鸨们倒也穿的起绮织品,想到这里一时间她也没了兴趣继续打量。 一行人出了人市不远,正走着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正当她奇怪的时候,就听马夫开口询问:“贵客,地上躺了姑娘,拦住了路。” 钱姨听后掀起车帘看了眼,柳姻就听见她惊讶的说了句:“是她?” 柳姻好奇偷偷看了眼,竟是前面她看到的被踹的吐血的女孩儿,此时昏倒在马车前。 她轻轻扯了扯钱姨的衣角,打断了钱姨张口要将女孩儿扔到旁边的话,小声在钱姨耳边说道:“钱姨,她倒在咱们车架前也是有缘,不如把她送医馆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这……”钱姨犹豫了下,正要点头答应突然想到什么说道,“算了,带进宅子里吧。” 柳姻见她答应就已经很开心了,此时有意外收获更开心地连连点头,也就没多想对方为何突然转口。 见她这般开心的模样,钱姨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丝毫开口解释的意思。 出去两个回来五个的壮景,让体弱的柳夫人都忍不住走出房门过来看看:“呀,怎么买了三个?” “咱们姑娘心善,买了一个饶一个,路上还捡了个。”钱姨忍不住开了句玩笑,才对两个丫头吩咐道:“你们去那边耳房收拾下自己,再来见夫人和姑娘,对了,这丫头你们抬进去,待会儿有大夫给她看诊。” 两个丫头听到这话,满带拘谨害怕的连连点头,抬着女孩儿就进了钱姨指的耳房。 “你呀,不让你去怕你不开心,人市到底脏乱的很,还不赶紧去梳洗一番。”柳夫人来到柳姻身前,一脸宠溺的点了点她的头,开口就把她往屋子里赶。 柳姻笑着提着裙角施了一礼,转身快步跑回房去,倒难得有了小女儿姿态。 进了房间她就发现拔步床旁侧的屏风后面,早已准备好了温水,她开心地脱下衣物,打算好好松快一下,丝毫没注意她转身后,柳夫人主仆二人的眉目官司。 “她今日的表现如何?”柳夫人此时丝毫不见病态,端着茶水倚在太师椅上。 “回夫人,这位姑娘是个心软慈善的……”钱姨恭敬的将柳姻今日的表现一一告知,若是柳姻再次毕竟会惊讶无比,钱姨竟将她今日的神态和说过的话学得有九成相似。 “看来,姓徐的没骗我,这丫头长得聪明样,脑子也不傻,就是一副菩萨心肠,心软好啊。”柳夫人听后抿了抿茶水,笑着说了句,才又仔细叮嘱钱姨:“你让那个小丫头盯紧了,别被发现,多出来的这两个,暂且放到别处好好调教调教再送到她身边。” “老奴晓得,夫人放心。”钱姨脸上丝毫变化,一副淡然的模样。 “行了,你下去吧,做事儿谨慎着点,有时候以心交心也不为过,到底我们也不是要害她。”柳夫人又交代了一番,才让人退下。 等人退下后,她端着茶水突然笑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心软好啊,看来我捡了个好孩子。” 这边的柳姻丝毫没有差距这对主仆的计划,还在得意今日竟然能够救下两个人,也算在这个时代开启了一个好的开端。 等到了晚间,三个收拾干净的丫头才过来磕头,柳姻见那个原本昏迷的女孩儿此时也似无事般过来请安,愣了下才开口问道:“她……没事儿了吗?” “姑娘放心,问过大夫了,那姑娘只是饿晕的。”钱姨听见这话,上前一步笑着回道。 “都……吐血了哎……”柳姻惊讶的眼睛瞪得老大,上下打量着那个女孩儿,好坚强的人,都踹吐血了还能恢复如初。 “这……老奴也不知道了,大夫只说这姑娘身体强健,倒是个做武行的好苗子。”钱姨也被问得愣了下,才又笑着回复着,不等柳姻开口她又说道:“夫人正说,回头送到武馆好好请人教教她,给姑娘当个武挡。” “行吧……有娘和钱姨安排就好。”柳姻听到长辈已有安排,只得颔首。 之后这三个姑娘根据她们的本名后重新起名,练武行的姑娘叫梅无,求救的姑娘叫竹眉,买的姑娘叫兰燕,自此柳姻身边便有了擅长盘发的兰燕,精通武艺的梅无,熟悉庶务的竹眉。 因为自己的一时举动,一下子为家里加了三张嘴,让柳姻有些不好意思,当晚就提出次日开始去清音堂教学,为家里添点家用,柳夫人听后也没阻拦,只叮嘱她日常小心行事。 第9章 授课 柳姻睁开双眼,眼前迷雾漫漫遮蔽了周围的景色,她不由的伸手触摸了下白雾只觉触手冰凉,四处打量一下,脚下天空四周全部是刺眼的白,空气中弥漫着死寂般的沉静,本该对这幅景象恐惧的柳姻心中却无一丝波澜,明明意识里告诉自己这时应该恐惧害怕,那颗心却似乎表达着不该有的冷静…… “隐蓉……隐蓉……”一声缥缈的带着让柳姻从内心觉得温暖的轻唤突然在耳边盘旋着,当她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发现这里还是那般的死寂。 突然,前面有一道光刺入这白中,将白色映的愈发刺眼,让柳姻不由的再次闭上眼睛。 不等眼睛适应了光,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鱼塘旁边,旁边一个长相和她很像的一个贵妇人正喊着她。 “隐蓉怎得站在这里,小心再掉进去。”妇人面带担忧地拉过柳姻的手,小心摸着她的额头,嘱咐着她一些小心的话语,柳姻心中有些惊讶,可内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娘亲。 柳姻对周围的景象的变化只觉得模糊不清,甚至她也察觉出自己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只能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逗玩,牵着四处游玩,时不时她嘴中还蹦出一两个她听不清的话。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正当柳姻觉得自己对周围的感知越发清晰时,却出现了一丝变故。 这一日,她被送到了一个清净的偏僻院子,自此便很少在见到家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候在身旁的婆子将她抱给另一个黑衣男人,她隐约听见刀兵剑戈的声音,随之是一道刺眼的火光,她隐约听见一声声叮嘱:“活下去……逃……” “啊!”突然柳姻从床上坐起,旁边守夜的兰燕迷迷糊糊地凑上前来:“姑娘,你怎么了?” 柳姻缓了缓急跳的心,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才心有余悸的对兰燕说了声:“无碍,只是魇到了,你且去休息吧。” 兰燕听后有些迟疑可见柳姻不太想多言的模样,只得点了点头回到守床的小榻上继续睡。 柳姻见小兰燕没有继续追问后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将自己的梦告诉别人。 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后,她慢慢回忆着刚刚的梦。 之前刚穿越时她就已经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但是或许因为到底是两道灵魂的问题,她接受的记忆更像是看了一部印象深刻的电影,而且还是只有开头简介的那种。 所以她只能知道原主的身份,如今的状况,周围人的关系,可是对于原主童年的一切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而这场梦,是她第一次如此了解到原主的童年。 ‘或许这是灵魂在融合的前奏?’柳姻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一时间睡不着的柳姻端着水杯坐在床前,四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房间。 说起来柳夫人对她也算是尽心,这屋子不大用珍贵的珠帘隔出三个小间,进门右侧就是起居室,左侧是小书房,中间是待客小厅。 右侧起居室内是个雕花精致镂空花纹的拔步床,床头左侧紧靠窗户的地方放着雕花铜盆的洗脸架,旁边是摆着铜镜首饰的梳妆台。 床尾处放着绣着四君子的屏风,后面影影绰绰放着个木质澡盆,在外一些放着一个偌大的雕花衣柜,旁侧还有一个木柜子,被高高的雕花儿架子支起来,架子下放着几双绣花鞋。 再往外间看去是一张铺着素色桌布的圆桌并着几个圆凳儿,若往左边探去是一个小小的书房,正对入口的小书桌上文房四宝俱全,旁侧一个高高的书架上放满了书和文玩摆件,左侧是一床古琴,旁侧还放着她从清音堂带来的乐器,右侧则放着一个绣床。 桌子上铺的是普通的罗布,被子是如今还未走入普通人家的细棉布,窗户蒙着葛麻织物。 这里不比清音堂处处精致富贵,反倒透出一丝家的温馨,柳姻越看心中越涌上阵阵欢喜,渐渐地睡意上头…… 一阵乐声打破清晨寂静,那乐曲初入清透嘹亮,如同山林苏醒,鸟雀齐鸣般,让人只觉清风拂面,一个女孩儿背着竹篓在山野中欢快的的穿行,随之声音越发欢快其中还带着些许期待忐忑,就像女孩怀揣着少女的心思私会情郎,在之后声音有些喑哑,节奏也缓了下来,音乐里的女孩儿似乎遇到了家人的反对,随之乐章急转一阵喜悦传来,女孩儿的家人终于同意,二人喜结连理…… “这曲子不错,叫什么?”一早上起来就闲来无事的柳姻抱着琵琶正练习新作的曲子,刚结束就听见柳夫人的声音。 “扰了娘亲了,这曲子无名,刚写的。”柳姻回头给柳夫人施了礼,而听入迷的钱姨和兰燕也回过神来,面带羞窘地看着母女二人,施礼退下。 “这样啊,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柳夫人或许是一早心情好亦或是听了好曲子,竟起了取名的兴致。 “好啊。”柳姻听后自然开心,只当是拉近二人关系而已。 “叫怜玉如何?”柳夫人想了片刻说道。 “怜玉?取自哪里?”柳姻眼睛一亮忙张嘴问道。 “……”柳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愣了片刻才说道,“就随口一说,你喜欢就行。” “嗯,女儿很喜欢,谢谢娘亲。”柳姻见状也没多问,只笑着应下这个名字。 母女俩正聊得开心,那边清音堂的娘姨敲门进来了:“柳夫人,柳姑娘,妈妈让我来请,娘子们都准备好了。” “好,娘亲,那女儿先过去了。”柳姻听后站起身来,和柳夫人打了声招呼就要随着娘姨一起出去。 “行,一路小心,让兰燕陪着你。”柳夫人笑着应下,招呼过来兰燕后又仔细叮嘱她好好照顾姑娘,才放主仆二人离开。 今日清晨,秦淮河难得起雾,直到此时雾还没散去,隐隐约约仿佛给河面铺上一层薄薄的纱幔。 一向这个点儿依稀还有点热闹影子的花柳巷,此时竟难得清静许多,精巧屋舍间透着那河面薄雾竟有了些许不似人间之感,不过片刻各楼间嘻嘻索索的谈论声渐渐升起,或是精神百倍或是神情萎靡,彼此间看不顺眼的交好的此时似也没了那竞争的念头,只盯着不多远的地方一座最为华丽精美的花楼议论纷纷。 清姻娘子出事儿的事情早已传遍花柳巷各处,她们本该庆幸少了个竞争对手,可又听说对方登台现场惊艳四座,难免起了一丝比较之心,谁知还不曾做什么,就又听说清姻娘子旧伤复发,不治身亡。 还没来得及惋惜,就又听说清音堂徐妈妈花重金请了给清姻写曲写词的人,前来给清音堂倌人们授课,众人还没收起惋惜,就满心又胀满了嫉妒,这不天一亮,就有人紧盯着清音堂,想要打听打听到底何等人物由着徐妈妈这般夸赞,当然还想要打听打听什么曲子引发热议,若是能学的一二更好了。 而这边清音堂里的倌人们此刻也齐聚楼下中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着,与外界想的有所不同的是她们心中的幸灾乐祸少了些更多的是对清姻的惋惜和对未来教司的期待,直到清音堂堂主带着过来,众多倌人们才渐渐消了声。 “好了,有什么可聊的,待会儿教司来了都给我好好学,好好听,哪个敢松懒,仔细着她的皮!”清音堂堂主平日里一向严肃,此时对着姑娘们一横眼,便吓得众人寒噤若蝉。 “妈,少说两句吧,教司来了。”徐月玲还是那副妖娆的模样,慢悠悠地走过来说了声。 “嗯,行,都听清楚了吗?”临走前她还不忘继续训一句众人。 “是,我们明白了。”众多娘子异口同声的应道。 柳姻进门后就听见这一阵回复,让她不由愣了下,随后脑门儿掉下一排黑线:‘老鸨搞什么,郑重其事的。’ 进去后又是简单介绍两句,柳姻也自然看到了众人中有不少看到她时面露狐疑,可看着还在旁盯着的徐月玲和娘姨,还有一副真的不认识她们模样的柳姻,只得暂且放下心中揣测。 “今日学的,是清姻那日弹的《琵琶语》,我先弹一遍你们听着……” 《琵琶语》是她前世音乐大师林海先生的知名曲目,曲风本就融合了后世世界各地的特色乐器,曲风虽凄然委婉,可却有着和当下决然不同的手法,反复的前奏将人一遍遍带入音乐的情绪中。 众多娘子从开始的不信猜疑到后来的惊叹佩服,转变的极为迅速,她们看着面前这个十指翻飞的演奏者,听着音乐的诉说,心中满满都被欲语还休的情绪填满,直到乐章结束,才呼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 “我们一句一句的来,先熟悉指法,再融入感情。”柳姻看着众人一个个坐在面前怀抱琵琶,心中不由有了一股子传业解惑的使命感。 “是……”倌人们抱着琵琶做好准备后,才齐开口应下。 一阵阵或慢,或快,或连绵的乐章在花娘倌人们的手中,百般重复,百般练习,直到晌午才断断续续的能够弹出一大半的曲子。 柳姻拍手叫停后,让她们暂且去休息,下午准备练习歌曲,倌人们听后收了琵琶,陆陆续续的给柳姻施礼鞠躬后告退。 柳姻见她们陆续离开后,才收起自己的琵琶,心中不由感慨了一声:‘果真是下苦力学习过的,竟然一上午就熟悉了一大半的曲子,看来后面可以慢慢加快曲子的节奏了。’ 当然柳姻没想到是自己这个想法,在下午就会胎死腹中,她将收获一个极为大的惊喜…… 第10章 授课日常 下午花娘们休息得差不多了,柳姻便带着她们复习了一遍上午的课程后,像上午一般给她们唱了一遍《琵琶语》,随后教她们将词一遍遍记下,才让她们跟着曲子一起唱。 “忆经年,小楼初画夜雨寒……”一句刚起,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从一群温声软调中脱颖而出。 柳姻只觉浑身发麻,犹如前世听到指甲刮黑板的声音一般,赶紧张口:“停!停!” 其实不用她说,花娘们已经陆陆续续停了下来,眼睛齐齐看向中间的一位女孩儿。 那女孩儿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还不到挂牌的年纪,身穿一身素色衣裙,布料不过是常见的葛布,这个时节已有些闷热,头上也没戴多少首饰,不过几朵娇嫩的绒花,再简单不过了,再细看脸庞,不似当下娇柔的审美,也不够美艳,只能称得上清秀,可眉眼间带着丝堂内倌人们少见英气,此时她正一脸茫然的看着周边,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姻看着她那张俊秀的脸,内心不由感慨了一声:‘好漂亮的脸,若是个男孩子不知道迷倒多少姑娘。’ 想到这她一脸无奈的说了声:“你不要掐着嗓子唱曲儿,放开声音,好生生的再唱一遍。” 那女孩听后也明白了自己刚刚学姐姐们掐嗓子唱曲儿不好听,才有这番遭遇,脸一红,顺着柳姻的意思张开嘴,小声唱着:“忆经年,小楼初画夜雨寒……” 听着这个女孩儿的本音,柳姻心中不由惊艳道:“好漂亮的声音!” 这女孩儿的嗓音条件并非不好,相反是非常好,她不似她这般年纪女孩儿的嗓音那般娇柔绵软,相反她的嗓音透着沉稳的力量,就像她前世非常喜欢的一位歌手毛阿敏,大气、沧桑、很有穿透力。 “罢了,你先不要跟我学这首曲子了,你的声音和这个曲子不甚匹配,你暂且旁边观摩,我回头重新为你写首曲子。”柳姻说完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看你的模样更偏英气,日后倒也不必做这般娇弱装扮,回头我和徐妈妈商议一番,看是否给你重换风格。” 女孩儿听得虽有些迷茫,可柳姻所说的为她专做曲子的事儿她听的明白。 平日里因为她学姐姐和伙伴们的模样有些不伦不类,经常引人发笑,还被人起了个别号“东施”,便是指她和传说中的那位东施效颦的东施一般,丑不自知。 可是此时她却得到柳姻认可,还能获得一首专属的曲子,她脸上不禁露出笑意,旁边的倌人不但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即便是挂牌许久的倌人此时也不由的看着她眼睛里闪过羡慕和些许嫉妒。 要知道上一个得到柳姻这位新教司曲子的是那位名扬花柳巷的前任花魁清姻娘子,只可惜对方命薄受不住这般福气,众人的思绪被旁边柳姻拍手打断。 她看着众人正要张口,就瞥见徐月玲站在旁侧给她使着眼色。 她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徐月玲比之楼里众多倌人,天赋实在谈不上上等,也多亏她是徐妈妈的亲女儿,不然头牌几个位置又哪里有她的份儿,此番自己后退幕后,她自要争个头筹,这也是她提前找自己学习的原因。 柳姻本不想搭理她,可是想到她和徐妈妈的约定,心中只得轻叹一声,对众人说道:“新曲子与往日不同,我日后的曲子与你们过去学的更是不同,我知你们一时不好改过来,但我希望你们能够再努力些,像你们月玲娘子便极为有天赋不说,还很努力,这就很好,希望你们向她学习。” 话音刚落,倌人们就齐声应和,徐月玲脸上也露出掩饰不了的得意,让柳姻心中不由吐槽自己竟然还有这种阿谀奉承的天赋。 等授课结束时,夕阳将歇,已到了马上接客的时候,柳姻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便借由讨论课程和那个声音像极了毛阿敏的姑娘后续改变的事情,与徐妈妈去了她的房间。 “咦……?”一个青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有些狐疑地看着她的背景。 “怎么了,子恒?”这二人竟是之前柳姻上台时在二楼谈论她的学子,刚刚看着她面带疑惑的竟是那个一心要找她的子恒。 “刚刚那个女子,竟好像前日登台的那个清姻娘子……”子恒看着柳姻消失的背影,微皱眉头有些不解。 “不可能吧,清姻娘子不是已经故去了,你看错了吧?”默竹往后探了探头,才转身对挚友说道,不等挚友怀疑,就一把将挚友拉走,“算了算了,你定是看错了,快走,我特意邀请闻大人次子前来,你可不能缺席。” 被好友这般说,子恒也只得随着对方的动作,被拉到一处的雅间。 “我听月玲说,你要调教鸾琴?”二人刚坐下,徐妈妈就着急张口。 “我看她模样俊秀,声音通透,与花柳巷倌人们大有不同,倒是一个好苗子。”柳姻毫不客气满是夸赞,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叫鸾琴的女孩儿。 徐妈妈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她长得虽俊秀,可到底是个女的,这般女生男相怎能称得上好苗子?” “妈妈,咱们花柳巷那么多年了,清高的,软糯的,可人儿,娇艳的,可谓是百花百样,可自我来此到如今,竟没遇到过一个如此英气的,与众不同便是物以稀为贵,自然是个好苗子。” “这……”徐妈妈面带迟疑,她虽然内心觉得柳姻说的有些道理,可是到底有些不敢轻易尝试。 柳姻见她的态度便知道她的想法,笑着说道:“妈妈倒也不必担忧,我也不会贸然就将她推出去,她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将将可以挂牌的日子,可到底还有段时日,不若近期我调教的差不多时,就让她先登台献唱,到时候儿看看反映再说,不过是张底牌而已。” “也行,都随你吧……”徐妈妈这算是被彻底劝服了,她也想过,这鸾琴虽名字好听,可实在是个不成器的,她都想就扔到烟霞院去,可若是柳姻有办法稍微救一救当然更好,毕竟扔到烟霞院也就意味着这么多年的培养白费了。 “那就好,若没其他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柳姻颔首后提出告辞。 “且等一等,因清姻去世的意外,几个常客心疼她年幼早殇,想着给她买副薄棺送她一程,因她是被拐卖而来,无父母故里,就在义庄旁给起了个灵,几人还说要去吊唁,我再三推拒后,才答应只遥遥祭拜一番,你到底还活着总不能真弄个碑铭,今日找你也是想同你商议一番。”徐妈妈端着茶犹豫再三后还是将找柳姻的缘故细细说来。 “我倒也无所谓,反正清姻一名也不过是个称号,倒是不影响,衣冠冢而已。”柳姻并不在意这些,她反倒觉得这样算是个好事儿,她无法明目张胆给原主立碑,但可以借此给她建个衣冠冢。 “衣冠冢也行,我本想把前日子去了的月牙儿的遗体放进去,假装是你的,不过反正他们不过去,用衣冠冢也行。” “月牙儿?”柳姻愣了下,一脸疑惑,她没听说今日清音堂有人去世呀。 “就是崔世子第一日来的那个女孩儿……”徐妈妈话音中也带着遗憾,“她三岁那年被卖进来,一直跟着刘教司,那日也是她命不好,本该在后院休息,竟跑到前院来偷看,直接被那崔世子发现,引发了这般事端……” “是她……”柳姻愣住了,竟是那个被虐的女孩儿,她竟然死了吗……想到这里她毅然开口,“让她埋进去吧,无家无处的……” “也行,你不在意就行。”徐妈妈此时情绪也有些低落,见柳姻应下也就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就教学的事情简单沟通了两句,柳姻才告辞。 刚到后院,兰燕就迎了上来:“姑娘,徐妈妈安排了轿子送我们走。” “我知道了……”柳姻应了声才发现兰燕面露疑惑,“你有话要说?” “姑娘,我听世人常说做倌人命苦,可我见清音堂的倌人皆被称作小先生,客人对她们也是百般宠溺,从挂牌到出阁做一两个常客就足以,甚至还可以入客人的后院,这样……”兰燕瞥了眼柳姻,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姻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语,笑着应道:“先生也罢,倌人也罢,入了后院也罢,终归到底无论是一等,二等,三等亦或是私娼对于这些男人们而言,这里的女人都只是个玩意儿,只是金贵等级不同罢了,就像一朵绒花是饰品,一支金簪也是饰品,于女子而言都不过是鬓角的点缀,可珍贵程度不同。” “可……如果在一等院做倌人,老老实实的岂不是比寻常人家的女子要好吗,至少有好衣,有好食。” “可寻常女子还能嫁个寻常人,光明正大的做个正头娘子,花柳巷出来的到哪里都低人一等,即便被恩客赎出去,也不过是个任由买卖的妾侍,短短数年的富贵,却要用一辈子来换,这可不值当的……”柳姻看着兰燕,她知道兰燕是被父母卖给人牙子的,不过少少三两银子,只为了给她哥哥换份彩礼,她自幼担负家中庶务,吃不饱,穿不暖,又常受责备,一等倌人的日子对她而言已是神仙般的模样。 “做了寻常人家的正头娘子,也不过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还要遭受百般劫难,做人妾侍至少……至少不会比这还要惨吧……”兰燕的喃喃自语声传入柳姻耳中,她愣了片刻,才恍然这个时代普通人家的女子也并不轻松。 “兰燕,人生很长很长,你要记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免费你付出无形代价会越高……”柳姻轻声劝了声,也没注意兰燕有没有听进去,便坐上轿子吩咐轿夫往家走。 她没注意,在她刚离开,身后的竹林里走出一个身影,那身影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眼中满是对她的兴趣,当然若是她在这必然会认出来这人是谁…… 第11章 被卖掉的女人 “书云,怎么站这里了?”一个身影出现在男子身后拍了他一下。 “啊,没什么,你怎么出来了?”闻书云回过神来,看着好友面上满是疑惑。 “这不问你,你说出来醒醒酒,我等在里面等了许久皆不见你,他们只得让我出来寻你。”闻书云好友说道。 “我刚在此听到一段颇有趣的谈话,声音主人年纪不大可看事情却很是通透,倒是想让人神交一番,我正想着要不要去问问老鸨,看看说话的是哪位。”闻书云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要和好友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再有趣也不行,你怎得和你兄长一般,到哪里都是这般求才若渴的模样,你兄长也就罢了,到底找的也是文人名士,你倒好还求到一个倌人身上了,她们不过是些花娘,平日里略捧一捧也就算了,你可不能真把她们捧起来,到底是下九流的玩意儿……”对方吓了一跳,连连开口劝住对方异想天开的想法,可不能让对方在这里做出这种事情,辱了闻家门风,闻家爷俩必会认为是自己带坏的,倒时自己可就麻烦了。 “她并非此处倌人……”闻书云听后轻叹口气就要帮柳姻辩解。 “不管是不是,出现在这里的又哪里是什么良家女子。”对方抬手打断了闻书云继续辩解的话,“好了好了,今日来的可是秦淮两府最有名的少年天才刘子恒,你不是期待许久了,怎能让对方久等,岂不是失礼,快速速随我过去吧……” 听到好友这般说,闻书云只得叹了口气暂且按下心中的跃跃欲试,随着对方的力道被拉走,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眼那黑漆漆的小黑门,眉眼低垂不知想些什么。 暮色眠眠,屋舍影立,星点耀华,本该店家早归还,灯灭人眠时分,可坐落在秦淮两岸的花柳巷充满了莺歌燕语,衣衫裸露的花娘或是倚栏凭窗或是路边拂手,行动间香气盈盈,手帕飘然。 柳姻看着外面的各色人物,犹如再看一番人世间的百态缩影,行来的马车匆匆,有在那一等院门口偷偷招呼大茶壶往后门隐秘处去的,有大咧咧呼朋唤友进那二三等院的,有面带羞窘的学子欲拒还迎被挚友拖进去的,有身无分文被打手们扔出来的,再往偏角处看去,偷跑的妓女被抓回去的,落单的妓女被折磨的,穷苦的往那便宜私娼去的,富豪被偷偷打劫的。 阴暗角落里处处可见一两个身着简陋,面部憔悴的私娼偷偷揽客,不时有些身穿富贵锦衣夜行之人随着进去体验人生。 柳姻看着这一切心中起了无限的波澜,如今面前上演的这一出出人间悲喜剧,提醒着她如今已不是前世那法治安宁的社会,而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而她正身处这个社会最底层。 因为清音堂后面那条巷子,夜里总是格外热闹,徐妈妈安排的马车只能从大路拐到另一个稍显安静些的小巷,马车哒哒哒的一路响着,灯火阑珊从她眼前消失,连同离开的还有那一声声纸醉金迷的景象,这条巷子因位置偏僻了些,到显出了这里和外界截然不同,就像将安静还给本该如此的夜晚。 “姑娘……贵府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外边的马夫小声地在外边提醒了一句。 柳姻随着兰燕的一起下了马车,已经清洗一新的柳宅大门映入眼前,让她心中不由产生一种回家的安心感。 刚进院子就听一段熟悉的乐曲声响起,仔细听来竟是早上她弹过的曲子,只是比起她早上弹的,此时的乐曲后面断断续续加了一些新的节奏。 仔细听来,画面感油生,正直欢喜极致的乐曲,随之急转而下,急促的节奏带着悲凉的乐章奏起,新婚次日男子被抓去服兵役,之后急促的节拍伴着有些哀怨凄凉的颤音响起,就像在诉说男子战场的奋勇杀敌和女孩儿在家中的日日等待。 之后音乐越发清淡,缓慢,从哀怨最终到了释然,如同女孩儿等了一辈子终于在死前等到了一样白发苍苍的丈夫,终于放下了一切…… “娘亲这个后续加的好!”柳姻进门便见柳夫人抱着琵琶正在廊下弹着,曲声渐消,让她忍不住鼓掌夸赞。 “回来了。”柳夫人听到声音,将琵琶递给钱姨,笑着迎了上来。 “嗯,娘亲这个后续做的真好,比我的强多了。”柳姻按捺下心中想要给柳夫人聊起鸾琴的想法,拉着柳夫人就说起刚刚听到的曲章。 “我总觉得你早上弹完后太喜了,后面若不悲总觉得会一口气上不来似的,反正下午也闲着就谈谈看看。”柳夫人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为她更添上一份风采,让柳姻不由有些看呆了。 “娘亲笑起来真好看,还是要多笑笑才好的。”柳姻不由脱口而出。 “胡闹,竟敢消遣起我来了?”柳夫人难掩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恼,伸手点了点柳姻的额头才说道,“我觉得用夫妇新婚分离的意境更好些,你且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的,女儿本就没想好,如今得了个现成的还这般好,哪里有的挑?”柳姻笑着扶着柳夫人往餐厅而去,边走边笑着说道。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我昨日见你眉头不喜,可有什么烦心事儿?”柳夫人看着柳姻,只觉得心中各种满意,语气也越发温柔。 “是有这么一桩事儿……”柳姻就将崔世子的事情和今日徐妈妈说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提了一嘴鸾琴的事儿。 “徐艳艳糊涂,这等趋炎附势之举竟也做得?若是照她如此行事,日后定然会有人揣测,一等倌人是否背后也如二三等倌人一般肆意接客,要知道如今一等倌人身价如此之高,就是因为大多一生只做一二个客人,被她这一番折腾,到时候一等倌人地位必定动摇,其他几个一等院绝不会饶了她……”柳夫人气愤地念叨一通,又给柳姻分析了事情其中利害,才转口说道,“看徐艳艳形式越发不如过去,我看那鸾琴你只稍作提醒便是,曲子让她们熟悉后,日后你只在家里写词,离清音堂远着点。” “女儿倒是想,只卖身契到底还在徐妈妈手里窝着,明日我和她商议一番,改了过去的频次罢了,反正曲子这种东西也不需要我日日提供,等倌人们习惯了日后我再如此商谈好了。”柳姻听后连连点头,她早就想离开清音堂,只是如今压着卖身契,若是能够让这个新娘看在自己的份儿上给自己说说情,或许可以时间再改改。 母女二人吃罢了饭,又简单聊了聊后才各回房间,柳姻一时睡不着,坐在桌子前提笔写下三个字《糖果子》,这一写就写到三更左右。 守夜的兰燕睡醒一觉后,发现柳姻竟然还没熄灭蜡烛:“姑娘,夜已深了,早些歇下吧。” “三更了啊……”柳姻听到动静打了个哈欠,正巧外面传来打更声,她才觉得是有点困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说罢,柳姻便站起身来,将写好的稿子放好后,这边兰燕见柳姻起身便迎了上去帮忙收拾了书桌,这时她才发现,旁边废纸篓里废纸团已经堆满,散的地面上也是。 不等她多想就见柳姻正在解头发,忙又凑过来帮忙,又帮柳姻换了睡衣,才告退回到小榻上休息。 早上吃罢饭和柳夫人说过后,柳姻照旧去往清音堂授课,刚结束上午的课程,就听嘤嘤呜呜的哭声在后院响起,柳姻有些好奇便从游廊走过去看。 只见一个身穿草色葛布的女子,正拿着手绢捂着脸哭得可怜,旁边一个看似英俊的男子正趴在桌子上满脸贪婪地数着一张张银票,满脸的贪欲毁掉了那张还算清隽的脸,让人一见就心生厌恶。 正巧徐妈妈抬头见到了柳姻,便笑着招手让她过去,柳姻虽有些迟疑,但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凑了上去。 凑近一看才发现那低头哭泣的女子,衣衫虽布料简单粗糙可洗的极为整洁干净,头发梳的整齐,用一个篦子紧紧扣着,再看双手布满皲裂老茧,脖子却隐约可见皮肤的白皙,想来应该出身富贵人家才是,也不知因何落得这般下场。 正想着那边男子就张口了:“就这些?妈妈不如给我再加点儿?原本她也是出身富贵,又被养尊处优二十载,如今她不过跟我一年半载,有些操劳皮肤粗糙而已,她跟了您,堂子里养一养必然会又恢复如初,您看看……” “行了,刘郎君,差不多了,到底也不是处子之身,年纪也大了,也就多亏她出身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然我清音堂可不会收,到时候你自送去二三等堂子去试试。”徐妈妈瞥了眼谄媚的男子,满眼都是不屑。 “别了,别了,谢谢徐妈妈,谢谢徐妈妈,我这就走,这就走……”听到徐妈妈有反悔之意,男子脸色一变,越发谄媚的看着徐妈妈,手忙脚乱的将银票塞到怀里,把女子一推就走了。 看女子一脸绝望的看着男子,再想到刚刚男子的话,柳姻哪里没想明白,这分明是勾搭了不知道哪家哪户的小姐,然后反悔将人卖了,她看了眼徐妈妈,对方给她摇了摇头,又看着女子说道:“行了,你也别哭了,进了我清音堂也算是你的福气,学得好了也不必受那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罪孽,这是我们清音堂的教司,你日后跟着她好好学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等徐妈妈一脸被哭烦的模样将人交给柳姻离开后,柳姻才对女子问道。 “奴家本姓张,娘家名张月娘,今年二十有一……”张月娘呜呜咽咽的好半天才将一句话说完。 柳姻听后点了点头,又和女子聊了聊,果真如她猜测,女子出身富商人家,上山礼佛时遇到借住寺庙的书生,几番交谈后竟然就私定终身,学着看的话本里那般跟人私奔,结果不过短短一年受尽磋磨不说,还被卖入青楼。 “你……”柳姻皱着眉头满心不解,“你也是大家小姐,理应一脚出八脚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遇到了个书生,还能私定终身的……?” “奴家……奴家不知……”女子一脸茫然的将脸从手绢中抬起来看着柳姻。 柳姻被看得也无奈了,她想了想就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父母早殇?无人教养?” “奴家……”女子愣了下又开始捧着手帕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第12章 张月娘 “蓉蓉啊,你要听话,母妃和父王是为你好,你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面容精致,衣着富贵的美妇人揽着柳姻,细细的交代着,柳姻控制不住心中莫名的恐惧,小声抽泣。 “母妃……”柳姻思绪有些混沌,她此时仿佛就是经了此事的原主本身,却也带着一丝清明知道这不过是是段回忆。 “不要!”昏昏沉沉间不知过了多久,火光乍起如同之前的梦境一般,让她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姑娘,怎么了?”伺候的兰燕听到动静赶忙持着烛台过来询问。 “没事儿,做了个噩梦而已,你下去吧。”柳姻被刚刚梦中获得的信息惊得没心思应付兰燕。 “是,姑娘。”兰燕见柳姻果真无大碍,便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将茶水放到柳姻床前的小几子上。 “母妃……父王……”柳姻丝毫没注意兰燕的动作,满脑子都是刚刚梦里依稀的情景和那令人震惊的称呼,随后她想起卖身契上那模模糊糊稚嫩的名字——张巧儿,她心中满是疑虑。 她虽没有原主童年的记忆,只有她被拐卖之后流落清音堂的记忆,可当时既然以张巧儿的名义被卖入清音堂,自然一直以为自己是张巧儿,可如今这三番两次的梦中情景,再加上崔姓乃是国姓,让柳姻不得不思索自己的真实身份。 能够被梦中的自己称为父王母妃,定然是皇室众人,而且后续的情景让她不由想到了一个人,被称为离朝第一贤王的——安宁王。 安宁王本为当今之弟,文武卓越,先帝在时更是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非长非嫡不说本身性子又憨厚,又一心向往边疆毫无夺位之心,按理说不论哪位帝王对这等兄弟不说宠信至极却也不会有多大猜忌,可如今这位实在无道,又有佞臣在侧不断诬陷,最终好好的亲王竟落了个要抄家的下场。 若仅是如此,柳姻也想不到对方,只那安宁王一家竟在抄家前夕,府中起了大火,全家命丧火场,当时轰动全国。 此事虽已过去十数年,可如今随着帝王越发昏庸,百姓们便越发怀念这位安宁王,更不要说布满达官显贵的清音堂,自有不少人提起此事满口的叹息。 不过这两年随着佞臣权势滔天,这些事也愈发没人敢说了…… 难道……柳姻心里咯噔一下,越发觉得心里的猜测是真的了,只是实在想不明白当年不过六七岁的女主是如何能够逃离火场,还被拐卖到这里的。 看来,日后要越发小心了,幸好那日卖身契除了徐妈妈没人知道,而徐妈妈那边还要想个法子试探一番……柳姻微皱眉头,心中不由叫苦,本来只是个孤女被拐卖也就算了,原主竟然还是皇室,还是一个早该死的皇室中人,实在让她头痛不已。 好不容易熬到睡觉,还没睡多久,柳姻就被兰燕叫了起来:“姑娘,清音堂里来人说,有事儿着急让您过去一趟。” “嗯……?”柳姻打着哈欠醒了过来,看了眼兰燕才恍然自己搬了家。 在兰燕的服侍下她洗漱后换好衣服,又吃了碗兰燕端进来的粥,才出门看见一直跟在徐妈妈身边的娘姨。 “张娘姨早,今儿个怎得这般早。”柳姻看了看天色尚早竟不是往日那般时辰,不由打趣道。 张娘姨笑着施了礼才张口说道:“柳教司客气了,妈妈说劳烦您再走一趟,昨日来的那个娘子哭闹不休,妈妈实在不耐烦应对,让您劝劝她。” “这话说得,徐妈妈自有手段,怎得要我出面?”柳姻愈发奇怪,这调教新人的事儿也不是她这样教司干的,她顶多就教教课,怎得让她去了。 “这也是没辙,昨个夜里妈妈应了个局子有些累着了,今儿个早上又来了贵客,这一时也没法调教人,又碰上几位娘子连连出局,竟一时没了人手,想着姑娘本是堂子里的教司,这事儿也算是姑娘本职,反正姑娘出面倒也说得过去,便遣了奴家过来请。”张娘姨干净利索的将前因后果一交代,笑着站在那里等着柳姻回复。 “这样啊……”柳姻想到昨日那个张月娘就有些头痛,可事儿撞到自己手里,她也不想让张月娘受楼里的磋磨,只得点头应下。 出了门才发现门口竟停了一辆马车,柳姻顿了顿,想着该不会是那个一向抠门的徐妈妈给自己置办的吧? 见柳姻愣住,兰燕上前一步才小声解释道:“夫人吩咐的,日后便让这人接送姑娘,免得路上人多冲撞了。” 听到这话,柳姻点了点头,这才对嘛,这么大方才不像那位抠抠搜搜爱钱如命的家伙。 一路晃晃悠悠的往清音堂而去,柳姻被晃得越发困倦,便开始胡思乱想转移精神,想着就想到昨日那张月娘,不由的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张月娘她实在不知道该说对方愚蠢还是单纯,那日她问了对方家事,果然如她猜测,对方自幼丧母,父亲高中为官后又续娶一位娇妻,这位后娘出身豪商之家,虽说为官的少有娶商户之女,可一则张月娘父亲官位卑微,不过是个小小县官,新嫁娘家中虽是商户确是当地只手遮天的豪商,一个想要钱支撑自己往上爬,一个想要权改换门庭,一拍即合。 按理说当年张月娘也已十来岁,又是女儿身本碍不着后娘的眼,只她也不知单纯还是被人算计,竟无意中让新夫人流了新胎,便让那位夫人本想仅仅是冷待她一番,这次事发后张月娘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日,张月娘听从新夫人的吩咐上山求佛为那位未成形的弟弟上香,竟在寺庙里认识了这个俊秀公子,虽说她自己只认为一切是巧合,可经历过信息爆炸各种狗血宅斗小说洗礼的柳姻来看,这突然亲近,吩咐出门,突然丫鬟婆子走散,突然遇见俊秀书生协助,实在是巧合的让人无法相信。 只是她当时见张月娘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也没心思和对方掰扯这些细节,只再三安慰后,又将清音堂的规矩再三交代一番就匆匆跑路。 怎料到这位姐姐,竟然哭哭啼啼了一宿,她实在有些不理解,既然不愿意卖身,干嘛要答应那渣男,既然答应了,又做什么这般姿态。 想着,清音堂也便到了,柳姻随着张姨娘踏过后门,便走进那后院的石头屋里。 进门时柳姻愣了下,她本以为徐妈妈会将人安排在房间里,怎料竟然放在这刑讯的石头屋,心中越发有些奇怪。 这石头屋确实不大,细细打量下也不过十数来平,一个狭小的木门,角落里是一个不过巴掌大的窗户,这边是屋子里除了门外唯一的采光。 即便是这早上,关上了门这屋子里也是昏昏暗暗的,不过到没有柳姻猜测的满是血迹的刑具,只有一堆稻草堆在角落,上面坐了个女子正在呜呜咽咽的哭着。 “月娘?”柳姻见带自己进来的张娘姨告退后,示意兰燕也跟着出去,才对那人影开口。 “柳……教司?”女子抽泣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是我,徐妈妈让我过来的,你昨日不是应下接客吗?怎得昨日又……”柳姻见角落放着个凳子,也没嫌弃搬着凳子擦了擦坐到张月娘对面。 “奴家……奴家……有些怕……奴家想回家……”说着说着张月娘又一脸哀戚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这……你昨日被卖时就该拿棍子抽那人一顿,赶紧离开,如今这般模样我也帮不上你啊。”柳姻看着对方这般模样,心中不是不想救她,只是如今自己自身难保,哪里有余力救人。 “奴家也知道难为柳教司,只奴家实在不愿失身在此,辱了门楣。”张月娘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柳姻,才低声细细说道,“奴家只求柳教司帮奴家给家里人送封信……” “这……你确定?”柳姻想到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苛责,心中觉得这是个馊主意,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想到万一张父愿意救救自己的女儿呢,若是因为自己让张月娘错过此事,自己可是犯大错了,想了想就转口说道,“月娘,这次我帮你一把,等下我送纸币过来,反正你也要学学本事儿,不着急接客,趁此机会我找人给你送信。” “谢谢柳教司,谢谢,谢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来日奴家给您做牛做马,再报此恩。”张月娘听后面带欣喜连连给柳姻磕头。 “先别忙着谢我,这信我帮你送了,这结果我不给保证,我也说好了,按照徐妈妈的贪财性子,你父母可是要大出血的,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吧。”柳姻扶起对方后本想离开,可想了想还是张口劝说了一下对方。 见对方那副又要哭哭戚戚的模样,她心中不由暗骂自己一句,真是多管闲事,眼看着对方一脸眼含泪滴却带着感恩的眼神,她不由有些脸红:“咳咳,行了,你先待着吧,我去找徐妈妈。” 说着她抬腿就快步离开,将后面那越发感情充沛的眼神抛之脑后。 “你劝好了?”进了徐妈妈屋子里,柳姻就见对方正在数着银票,见柳姻进来不慌不忙地将银票放到了盒子里。 “还行吧,回头你送个纸笔进去,她要往家里写信。”柳姻瞥了眼盒子里,钱还不少,她心中感慨这些钱都是从姑娘们身上扒下来的血肉,也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单单说起张月娘的事儿。 “写信?什么信?咱可不是逼良为娼。”徐妈妈听了这话眉毛一挑,瞥了眼柳姻,“清姻啊,你想干什么?撬我墙角?” “妈妈叫我柳教司或者柳姻吧,既然换了身份,总还不好叫我过去的名号,我也没什么意思,只见人可怜满足她个愿望,再者说这也是为您着想啊。”柳姻此时自持自己自由身,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本性,自在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哦?”徐妈妈听着话起了精神,一脸兴趣地看着柳姻,“说说看?” “一则这张月娘私奔在前,后又入花街,外面她早没了名声,据她所言父亲虽为官身,却是个迂腐的,这样又怎会来接她,如此这般正好她死心,以后自会好好在清音堂待着,再不起其他心思。二则即便她父母愿意来接,到时候手持卖身契的您,自可以要个高价儿,这一进一出不过几顿饭的功夫,何乐而不为?” “好主意。”徐妈妈听后眼神一亮,一脸赞叹的看着柳姻,“柳姻啊,如今妈妈越发觉得送走你可惜了。” “哪里是送走不送走的,如今柳姻也不在妈妈手下讨生活嘛。”柳姻不是真的想要算计张月娘,只是对徐妈妈这样的人,若是不说出对她有利的理由,她是宁愿将张月娘打服的,见过了红雨那般模样,她怎么肯忍心让张月娘也落得那般下场。 “行吧,按你说的去做,我待会儿就让宋娘姨送过去,倒是柳姻啊,日后妈妈可就靠你了,你可要尽尽心才是。”徐妈妈笑着应下,又敲打了一番柳姻才让人离开。 一天倒也没大事儿,柳姻按照安排继续教授花娘们技艺,直到晚间坐上马车回家,直到睡着才突然想起来忘记问徐妈妈卖身契名字和为什么把张月娘扔到石头屋子里的事情了,只暗道自己脑子糊涂了,但此时再询问有些奇怪,只得暂且将事情压在心里。 第13章 探客 “姻儿醒了?” “母亲安。” 今日休沐,柳姻这段时日被噩梦侵扰,睡的一向不甚很好,今日难得休息竟起的迟了些。 推开门她就看到柳夫人坐在回廊处正看着院子里两只猫儿在打架,滚来滚去竟也颇有意趣,直到看到柳姻才笑着招呼了一声。 柳姻敛着衣袖,满脸笑意,快步走到柳夫人身前:“昨日有些累了,今日倒起的晚了些,让母亲见笑了。” 柳夫人拉着柳姻坐在身边的绣墩儿上:“先坐会儿。晚就晚了些,自家人无碍的,别放在心上。” “听兰燕说你昨日魇到了,现在可还好?” 柳夫人看到钱姨招呼着兰燕一起摆了饭,抬手示意柳姻扶着她一起进屋,嘴上还不忘关切道。 “哎,母亲放心,没事儿……”柳姻扶着柳夫人一脸乖巧的应下,随后似乎觉得自己回答的有些生硬才又解释道,“母亲也听说红雨的事儿了吧?女儿那日见她那副模样,着实有些惊到,这几日时不时就做些噩梦,让母亲担心了。”、 “听说了,各有各的缘法,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柳夫人也想到了红雨的事情,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嗯,女儿知道。” 母女俩又简单寒暄了两句,才坐回到餐桌上继续吃早饭。 “对了,你昨日说这两日不用去楼里,可有什么安排?”放下碗筷,柳夫人看着她突然开口。 “倒也无事,想着陪陪母亲,目前可有安排?”柳姻面带狐疑。 “想着你若无事,我便带你见见几位好友,你还病着时她们对你我母女多有照顾,如今你一大好当得去谢一程才对。”柳夫人双手握着柳姻的手,眼中满是宠溺。 只这份宠溺莫名让正值夏日的柳姻不由得产生一丝丝冷意,她抬眼看了下柳夫人依旧笑吟吟的脸,嘴角微微一提露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好,听母亲的。” 听到她这么说柳夫人笑意更深,拉着柳姻又是好一番关怀,才放手让她去换了身衣裳。 兰燕拿着篦子比划了半天,才给她梳了个精巧的低髻,簪了几朵金托珠花,再无其他装饰。又捡了件月色绣绿梅襦裙,外罩一件雨过天青大袖衫,鎏金的子母扣紧紧束在细长的脖颈处,将白皙的脖颈拉的更加修长。 柳姻有些不习惯的用手拨了拨领口,前世她便不喜欢高领的衣服,到了清音堂身为花娘的她更不需要穿这种象征着良家女子的衣衫,如今离开了,反倒要日日穿着,过去这些时日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打量了下镜中的自己,这身衣衫色彩清透反倒衬得她容貌清丽气质出尘,只可惜脸上那道刺眼的伤疤为她平添了几分凶厉。 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脸颊,兰燕看出她的失落,忙开口安慰:“姑娘,夫人送的药还是好用的,奴婢看伤疤浅了许多了,想来日后定恢复如初。” “算了吧,能够浅淡一些我便足矣,到底是深可见骨的哪里就有这般容易好的。”柳姻听罢掩了掩情绪才笑着回道。 她哪里是真的不在意这道伤疤,只是相比于这个时代的女孩儿们,在意的到也没那么厉害而已,再者因伤药的缘故伤疤肉眼可见的消减了不少,虽说还要用厚厚的脂粉遮去,可也比最初她想的好太多了。 想到脂粉她面上露出一丝犹豫,这个时代的脂粉以铅粉居多,虽说这个时代不少非铅为原材料的脂粉,可基本上非常昂贵不是她这等身份能够使用的,长期使用铅粉的下场她自然清楚,此刻犹豫不过是想着要不要自己研究做一些无害的粉。 “姑娘?”见她正在发呆,兰燕轻声换了一句。 “嗯?”柳姻回过神来,不等兰燕提醒,就发现妆容已经弄好,只得暂且将想法放下。 “行了,咱们出去吧,别叫母亲等久了。”抬头看着天色也不算早了,柳姻带着兰燕来到门外。 果真柳夫人已经等在那边,见她过来笑着打量了她一番:“不错,这身好看,装扮也巧。” “谢母亲夸奖,是兰燕的功劳,母亲可要帮女儿好好赏她一番。”柳姻拉着柳夫人的手撒起娇来。 “好孩子,是要赏,听到了钱妈。”柳夫人自无不可的笑着应下,不忘叮嘱一句钱姨。 “是,夫人,姑娘。”钱姨忙躬身笑着应下,还不忘点了兰燕一句,“还不谢谢夫人姑娘。” “谢谢姑娘,夫人赏赐。”兰燕忙跪下道谢。 “行了,走吧,天也不早了。”柳夫人见主仆二人推让一番,又看了看天色忙开口催促一声。 母女二人坐着马车走了许久才到,下了马车柳姻才发现这条巷子竟然和自家的巷子颇为相似,见她满脸疑惑,柳夫人笑着解释了一声:“这是东巷,离咱们哪儿说是一条街可却一个街头一个街尾罢了。” 她这么一说柳姻便明白了,其实所谓的东巷西巷总称被叫做长安巷,住的都是柳夫人这等出身贱籍的外室,环着整个花柳巷外围,又因巷子颇为曲折,时不时还被河隔开,所以一行人才走了这般远。 柳姻笑着点头表示明白,不等她开口只听“吱呀”一声,这个挂着“安宅”的宅子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布艺的中年妇人笑着迎了上来:“是柳夫人来了,我家夫人大早上就念叨了,快请进。” 说着退让几步,抬眼看见柳姻又忙笑着应道:“这是姑娘吧,老奴施礼了,快请进快请进。” 柳姻笑着应了声,跟着柳夫人迈步进去,进入院子小心打量了一番,柳姻发现这个一进的院子可比自家的大了不少,雕梁画栋好不热闹,院中一角摆着假山,围着假山种着竹子花草,颇有意趣,地上的青石砖大气精致。 她正细细打量感叹这户人家看来颇为受宠比自家布置的可精致太多了,便听一阵娇俏笑声传来:“哎呀,可算来了,我可许久了。” 这声音透着喜悦和亮堂,带着股子江南女子特女子特有的娇俏,柳姻抬头看去,只见正堂一位身着妃色衣衫妆点精致富贵的女子迎面走来。 只见她眉似远山,眼似明珠,透着数不尽的风流,脸上是如今正流行的妆容,头上带着几支金钗并着绒花,旁侧是一把辑珠流苏,眉眼间满是笑意。 第14章 拜师安夫人 “这边是我那外甥女儿吧。”她迎上来不曾见礼便拉着柳姻好一番打量。 “这是你安姨。”柳夫人丝毫不介意的给女儿介绍了一声。 “安姨。”柳姻也快走两步上前施礼。 安夫人拉着柳姻的手仔细打量一番,拉着人就往屋子里让,边走还不忘边夸赞起来:“你藏的倒也严实,还说体弱不让我等上门探望,如今这般哪有体弱的模样,反倒是一把青葱似的倒把我们趁成老帮菜了。” “不过薄柳之姿,哪里值得你这般夸赞,之前也确实是见不得人,要是她命好,去年得了一个名医之方,如今才将将养成。这不我就巴巴的送来给你看看,别的不说她倒是有几分才气,如今在艳艳的堂里做个教习。” “怎就去她那儿了,好好地姑娘家的还是别学我们入那腌臜地的好。”安夫人听着话脚步一顿,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的看着柳夫人。 “我哪里就想,不过欠着个人情罢了,而且也说了做个一两年的就算了。”柳夫人脚步依旧,一脸温柔的笑着解释道。 安夫人和她也算至交,深知她性子之独,主意之大,如今见她这副模样,自知她已打定了主意,只得轻叹口气摇摇头,将此事略去不提。 等三人进了屋落座品着茶点,安夫人才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问道:“你刚刚说外甥女儿有天分,不知是琴棋书画哪个,可要延请名师需要我帮忙?” “知我者还是你,这孩子别的还好倒是弹得一手好曲子,又有点作曲写词的本事,只是到底有些欠缺,我知你写词写曲的能耐,便让她来跟你学学。” “好事儿啊,不过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且让她唱个自己写的词曲我听听,若是不好,你的面子也是没用的。”安夫人听着眼睛一亮,满是欢喜,但还是守着自己一抹矜持不肯直接应下。 柳夫人如她了解自己一般了解对方,早已提前就交代过柳姻,此时便给柳姻点头示意了下,让伺候的丫鬟抱出琵琶给她。 衣袂上下翻飞,双手错落叠叠,琵琶声起,宛若凤鸣滴翠般,柳姻和柳夫人联手编写的《怜玉》声声入耳,讲述了一对有情人的悲欢离合。 加上柳姻那清脆娇软的唱腔,一句句朗朗上口的唱词“柳枝儿迢迢,红袖昭昭,送君一程,待君一生……” 曲子不长,前腔后调的也不过短短一刻钟就唱完了。 柳姻收了琵琶看向柳夫人,只见她捏着帕子轻轻擦着眼角的泪珠:“好曲子,看来今儿个我不仅能得个天仙儿似的外甥女儿,还能得个如此才分的徒弟来,好徒儿快来让为师好好亲香亲香。” “快给你师父磕个头。”柳夫人也抑不住满脸笑意,忙唤着柳姻上前。 “徒儿给师父磕头。”柳姻刚走到跟前,安夫人的丫鬟就拿了个软垫放在跟前,她上前盈盈一跪,又敬了茶,这才被安夫人扶起。 “既认我为师,我自尽心教你,既然你已在艳艳那边当教习,日后便逢五来我这边吧,到时候我自会和她说将你授课的时间调整过来。” “是,师父,一切听您的。”柳姻心中盘算了下清音堂按照之前的商议是逢三休一,这边逢五上课,调整后自己估计能够多休息一天,自是满心欢喜。 拜完师也算达到了柳夫人这次前来的目的,心中了了一件事儿,人也松快了不少,便同安夫人和柳姻一同聊起其他事儿来,也让柳姻对这个时代有了更多的了解。 到了下午,安夫人看天色尚早,便拉着柳夫人一起给柳姻上起课来,第一课就是针对《红昭愿》进行更改。 先是词再是曲,经过差不多两三个时辰的一点点的细细琢磨,总算是在晚霞将出时期才改了个大概。 “差不多了,你试试吧。”安夫人一脸总算是结束的模样,让柳姻自己整首曲子弹一番。 柳姻抱起琵琶试了试,果真比自己原本的词曲强了很多,原先简白的词曲经过二人的调整,增加了更加华丽优美的辞藻和复杂的炫技,更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了。 “不亏是娘亲和师父,改过之后果真情感表达更加动人了。” “哪就有你说的那般好。”安夫人甩着手中的手绢儿,笑的跟朵花儿似的,“行了,你且练练吧,我看你这个曲子将来也是个值得传唱的。” “那就借师父吉言了。”柳姻抱着琵琶谦虚的回了两句。 柳夫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已不早:“天儿也不早了,姻娘明日还要去授课,我们就不打搅了。” “怎么说的,你们娘俩来了这么一天,难不成还不打算吃了晚饭再走?”安夫人白了她一眼,娇软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 “你和我关系还那么客气作甚,也是天色晚了,实在耽搁不起。”柳夫人拉着她再三辞别解释。 安夫人这才松了口:“也罢,这片儿本就不安宁,你们母女二人回程确实该小心些。” 钱姨那边早早就安排了车架在门口候着了,安夫人又将母女二人送到门口,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晚间柳姻想着白日的事儿一时间有些睡不着,便坐到书桌前,翻看起自己前日里写的短篇小说《糖果子》。这篇文她便是以被崔世子折磨死的女孩儿为模板,她早在事后就打听过来。 女孩儿本名叫刘大丫,5岁那年被自己爹娘亲手卖进清音堂,自那日起到如今也不过过了两三年还算安生的好日子。可到底在这个不把人当人的地界儿早早地丧了命。 柳姻自己也从柳夫人和徐月玲等人日常聊天中,打听了不少这些人的身世,融合刘大丫的故事,她才写下了这本小说。只是,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发布出去。 这个时代不是她的前世那个开放先进的社会,这个时代别说她身为女子即便是普通书生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出的起书的,更不要说她还有着这样的一个身份。 想了想,她将稿子重新放回到桌子上的木匣子里,她想或许过两日,可以将这个故事给柳夫人或者师傅看一看,看看他们有什么好的主意,身为原住民的她们想来会比初来乍到的自己强的许多。 第15章 书稿初现 又过数十日,柳姻过着逢三当教习,逢五去上课的单调日子。倌人们的教习早已从最初的《琵琶语》学到了新的《怜玉》,如今正打算跟着一起练习《琵琶语》。 至于张月娘也果真如她猜测一般,书信一去如沉大海,送信的人回来说张府早对外放出了消息,张家大小姐意外坠湖如今病重不起,已经在准备后事了,得知了娘家的事张月娘哭了好几日,总算死了心,如今虽不曾正式挂牌,可也在学习技艺了。 这日柳姻本该拿着自己改了数次的书稿去给安夫人看。正打算出门就被身后的柳夫人叫住:“姻娘,你今日且先不要出门,听说今日是怜玉首场,艳艳特意让我们去清音堂看,等会儿叫上你师傅一起过去。” “好啊,昨日徐妈妈可未曾告诉我,我还以为还要再等几日呢。”柳姻也没想到今日竟是新曲子上台的日子,难怪这几日堂子连日采买,原来是为了今日捧新人。 “可要去接师傅?”柳姻正要进屋子里换身素淡的衣裳,突然想到自己师傅转头好奇问道。 “不啦,绕那么一圈儿太麻烦了,她自会过去的。” “好,那女儿换身轻省的衣裳。” 柳夫人听这话,上下打量了一番柳姻的穿着。只见她今日一袭茜雪色百迭裙,上面一件月白色对襟立领大袖衫,头上梳了个简单的盘发,插了几根银制辑珠小花,便笑着说道:“倒也不用换了,这身倒也不算打眼,且我们在三楼待着也不下去,倒也无妨。” “这……”柳姻听后低头四下打量了下自己的衣衫,才有些犹豫的点头应下,“娘亲既然这样说,那就这样吧。” 因此到晚间才是花楼上客的时候,白日里娘俩便闲了下来,柳夫人没事儿竟起了教柳姻女红的心思。柳姻哪里做得来这个,一时间拿着小小的绣花针手足无措。 她前世不是没拿过针缝缝补补,有时也做过一些需要缝制的小手工,可哪里遇到过苏绣这等精细无比需要无限耐心的手艺。即便不说前世,就是这一世原主虽是自幼识字读书学习琴棋书画,可也大多是为了恩客服务,哪里会让她们学什么女红针倬之类贤妻良母的手艺。 也不知是她初学的笨拙让柳夫人有了好胜之心,还是觉得她是可造之材,柳夫人竟丝毫不在意她的笨拙,从针法到选线到配色再到各个图案的寓意,可谓是毫不回避自珍的告诉她。 柳姻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被各种红配白,白配蓝等颜色搭配充斥,逼得她不得不开口拦住柳夫人的滔滔不绝:“娘亲,反正时间还长要不你慢慢教我,你看天也不早了,咱们先吃饭吧。” 柳夫人看着天色确实不早了,又见柳姻一脸崩溃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忍不住点了点她的头笑着说道:“行了,饶了你一回。” 吃罢了午饭,不等柳夫人继续开口,柳姻就借口有些眼累手痛,先去休息一下,匆忙跑掉,惹得柳夫人不禁在后面笑骂道:“好的丫头,这才一上午就疲懒成这副模样。” “姑娘到底没学过呢,夫人讲那我们这些会女红的人都觉得繁琐枯燥的东西,别说姑娘坐不住了,这放谁坐得住啊。”钱姨一边指挥着已经休养好的竹眉和梅无一起收拾桌子,一边笑着给柳夫人按着肩帮柳姻开脱道。 “你倒是想着她,才几日……”柳夫人笑着白了她一眼,又瞥了收拾东西的竹眉二人,压低着声音回了句。 “到底是自家的姑娘呢,哪能不疼着宠着,老奴看着姑娘这性子倒是像极了夫人年前的时候。”钱姨自是知道柳夫人的顾虑,也顺着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是啊,真像那个时候的我……”柳夫人神情有些恍惚的看向柳姻离去的方向,记忆却回到自己的当年…… 这边柳姻快速躲到自己的房间后,一时间也没什么睡意,便坐到桌子前,看着自己打算给安夫人看到的小说有些犹豫。她想了想,又仔细斟酌了一番,才拿起纸重新誊抄了一份,才将原本的稿子继续放在匣子里,拿着誊抄好的出了门。 “娘亲……”柳姻的到来打断了柳夫人的回忆,她原本沉思的神情被打断,转而一脸温柔的看着柳姻,“怎么了?” “娘亲,你看这个怎么样?”说着柳姻递过去一打稿子,正是她刚刚誊抄的那份。 柳夫人接过稿子,原本还随意的态度,随着看的纸张一页页的翻动,神情越发沉重,眼睛也越发沾上红晕,随之越来越红。 尤其是翻到最后一张,眼角的红晕晕染成一颗颗泪珠从脸庞滑落,她坐在那里有些愣神,不多会儿就反应过来,拿起手绢儿抹去泪珠,看着柳姻不禁问了一句,声音中还带着喑哑:“好孩子,这是你写的?怎得写起这个来?” “嗯,是女儿写的,女儿那日见到大丫的事儿,心中就有一段郁结难得纾解,后又遇到张月娘,也得知了堂里姑娘们各有各自的辛酸,便想着世间男子皆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又言商女不知亡国恨,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楚,也不知道我们是想有情却不敢有情。这是第一部,女儿想写一本关于风尘女子的故事集。” “好想法……”柳夫人不禁感慨了一句,可随之脸色一变,很是慎重的提醒道。“这书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发出去,不说惹得多少人对风尘女子的同情,只怕会被那些正经人当做旁门左道妖言惑众对待。” “女儿想过,所以想问问母亲和师傅的意见,之后再说吧……”柳姻面上也带了些失落。 “那不如今晚你给你师父看看,且看看她的想法,她一向主意多,做事儿也谨慎。”柳夫人敛了敛心中的情绪,将稿纸递给柳姻细细交代了一句。 “也行吧,谢谢娘亲,那晚上女儿拿给师傅看下。”柳姻虽有些失望柳夫人并没有直接提出多少建议,但对于晚上安夫人会给出的建议还是保持着期待。 第16章 日常 这日花柳巷马车接踵而至,竟比往常还热闹几分,尤其是清音堂门口,富商豪绅,权贵公子,文人雅士竟络绎不绝。 “哎,你们看到了吗……今天来了好多个大人物……” “难不成是为了今天这娘子?这可是当年清姻娘子都不曾有过的牌面,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兄长和安家大公子交好,从他口中得知的此番新倌人亮相可是徐妈妈倾尽所有,砸了重金铺打的牌面,若不是此倌人才貌双绝何故下这般血本。” “那估计今天热闹了,听说今日还要梳拢,说不定咱们能看场大戏。” “可莫要胡说,若要人听见,仔细捶你,不过我亦听说今日乃是新曲,想来可值得期待。最近满耳都是琵琶语,实在腻歪的很。” 身穿士子服的学子们袂袖飘然簇拥而至,眉目间满是对将要看到的场景的期待,行动中带着一丝急切和强行做出的稳重姿态。 “子恒兄怎得有些心不在焉?”被簇拥在其中的少年人眉眼精致俊朗,行为举止颇具风雅,一看便知出身世家贵族。 他此刻被拥在其中,丝毫不见轻浮自豪之色,脸色还隐隐有些恍惚,似乎愁绪缠绵于五内。 “子恒兄莫不是还在想清姻娘子的事儿?” “清姻娘子,难不成……?”众人面面相觑,满脸不解,只知情的一位书生有些踌躇的开口,随即便觉不妥,住了声。 “别乱猜,是那琵琶语闹得。”跟着子恒见过那场表演的挚友默竹连连帮忙开口解释。 原来那子恒自打那日听了琵琶后便一心想找柳姻问作词人,只没多久柳姻便和徐妈妈一起放出清姻病重的消息,这才打断了他的计划,也让他一直念念不忘,此刻再次来此,心中自然想着心中的遗憾,便有些失神。 听过默竹的解释,旁边的学子们这才恍然,其中说是兄长和安公子是好友的学子“啪”地一拍手,不由笑着说道:“巧了不是,今日那曲子听说就是给清姻娘子写那琵琶语的教司,此番不正和天意让子恒兄达成所愿。” “真的!”子恒眼睛一亮,脸上阴霾立马消散。 “当然,我骗你作甚。”学子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你还真奔着曲子来的呀,听说今晚登台的是下一任花魁之选,我倒想看看有没有当年清姻娘子的风采。”同行其他学子不由笑道。 “可惜了,听说清姻娘子因那伤疤病重,听说撑不了几天了。” “是啊,想当年清姻娘子的亮相可谓是惊艳四方,如今只能暗自回味了……”几位学子你拥着我我揽着你的说说笑笑往里走。 “哎!?”刚进门默竹惊呼出口,“是他!” “谁呀?” “怎么默竹兄?” 李默竹不错眼的盯着前方一位衣冠锦绣相貌俊俏的年轻公子,满脸惊讶。众人随着他的眼光看去,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相似神色。 “那不是闻小公子嘛,没想到他也来凑这个热闹……” “快看,那位不是安家大爷和柳大管事嘛。” “还有那不是乐大财主嘛……” “豁……这秦淮两府有名有姓可都来了,今儿咱们可算见……”话音未落他便突然面带惊恐的伸手揽着众人就要侧廊躲避。 众人一脸无措被带进幕帘之后才不解问道:“怎么了?李兄。” “夫子……我刚看到徐夫子和薛院长还有刘财主一起上雅间。”被称作李兄的学子一脸谨慎的往外探了探头,才松了口气对众人解释了一句。 几人面面相觑,不觉说道:“此处本就是风雅之地,我们何故要躲师长。” 李兄似乎也反应过来似的,摸了摸脑后脸上露出一丝羞窘。 “你们明日要交的课业,诸兄可曾做好。”李默竹的声音冷不丁从后面传来。 其他人听着话不管刚才何种神色此时都带上一丝心虚,连那一向淡定自若的子恒此时也悄悄的收回自己踏出帘子的脚。 “咳,诸兄我们还是先入座吧,此事稍后再提莫要扰了雅兴。”李兄见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忙拉着几人往早已定好的座位走去。 正巧之前因银钱有些不凑手,订的位置稍偏远了些,但此时却正中几人下怀,这地方虽隐蔽却也能将台上一招一式看的清清楚楚。 而他们自然也不知之前口中提到的几位财主和自己的师长们却在二楼起了争执,此时正斗得跟个乌眼鸡似的。 “哟这不是安大爷嘛,我听说安大爷做了小月红,怎得又来了清音堂,难不成还惦记着清姻娘子不成?”其中一个长相普通,只脸上一颗硕大的痣颇为醒目的男子,斜瞥着旁边桌子上的一位富态男子说道。 “我倒是谁呢,原是柳大管事的,咱们不同大管事,我们不过小门小户而已,哪比的上你们安乐王府的威势,今日不过来见识一番而已。”富态男子同坐在旁侧的另一个豪商一脸意趣的说道。 他话音一落,那被称为柳大管事的男子脸上便露出洋洋得意之态,一副不可世的扫了众人一眼,眼瞅着众人眉眼避讳,心中更是得意。 “是啊,安乐王府何等权势,听说前几日还破例做了几个清音堂的还没留头的姐儿,好不威风,能破了花柳巷的规矩,怕也是只有安乐王府能有这等本事了,我等不过区区商户也能是艳羡罢了。” 旁侧的一位瘦高商人看了众人一眼,似在故意拱火般笑着举起手中的茶盏向柳大管事摆了摆。 柳大管事的脸上傲慢之意愈发显着,毫不在意周围人眉眼间的官司,毫不去思量众人眼底的厌恶之意,一心只当众人畏惧安乐王府的权势。 “听说陛下前几日还嘉奖王世子乃是文武双全又兼有仁孝忠义之心,堪为天下楷模,我等实在敬仰不已。” 富态男子和其他几位互相看了几眼,举着手中的茶盏对柳大管事敬了敬,颇有让话题就此结束的意思。 第17章 鸾琴 柳大管事看着富态男子心中享用不已,他虽是王府的大管事,可也不是主管,府中大管事可不少,他长得不好能力也不行,被发配到这里看守别院,日常竟是被府里那帮踩高捧低的奴才把子们支使,今日是他百般俯首做低,又逢专负责外事的管事陪着世子爷出城,又因早已应下这番局,这才指了他来。 他此番来也不仅是让他参局做架的,也有让他也来看看这新出的倌人有何等优越之处,若是可人定要拔的头筹将这梳拢之夜给自家世子爷安排上。 只不曾想这蠢货竟是个眼皮子浅的家伙,几句话就被这几个老狐狸哄得不着四六,此番这般状态让众人心中不由暗笑。 自打老王爷病重后,安乐王世子越发不着调,那满肚子的野心算计几乎刻在脸上,反倒显得此人又毒又蠢,在座的各位哪个又没有个皇室王府豪门贵戚做个背景,怎么会怕这么个眼瞅着就要没落的存在。 只是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也不想安乐王府撕破脸,表面功夫自然做的足足的。将满心满眼的鄙夷压入心底,众人皆笑笑不再接话。 “哼,小人得志。”此时从角落处一个声音默默响起,那声音不大不小偏偏在众人刚落话音时响起,叫众人听了个清晰。 “放肆!”柳大管事听罢笑盈盈的脸立刻落了下来,怒斥一声,转头望向角落,“好个狗胆,竟敢对我安乐王府不敬!” 众人也皆随声音望去,只见一身穿黑袍,手束皮革护臂的中年男子,大咧咧坐在那里一脸不屑。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识,不等领头人张口缓解,就听那男子又说到:“安乐王府?哼,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你!”柳大管事立刻站了起来,手指着男子,脸色极为难看。 那男子手把玩着腰间的一枚太极鱼的玉坠,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暴怒,竟是毫不惧怕安乐王府的权势。 柳大管事本想叫人以权势压人,可看到那枚玉坠,想到某件事,心中一颤,脸色也不由带出一丝犹疑。 “好胆,报上名来,我安乐王府可要好好讨教讨教。”心中百般焦灼,可面上柳大管事还是不愿落下半点话锋。 “盛源商行崔恒,静候大驾。”男子依旧低头玩着玉坠,轻描淡写的说出名字。 柳大管事听罢脸色由黑变红又变绿,心中不由更是胆颤,想着世子爷出城前的隐晦交代,他一时间有些惶惶。 “好狗何不去主家告状,毕竟狗主子不是等在下许久了?”此时男子才抬头随意瞥了他一眼,嘲讽一笑。 众人虽不知两人在打什么机锋,可也知道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身为商人的敏感让他们不由的想要打探一番。 “哎呀哎呀,今日大家都是为了新倌人来的,何必再此起争执,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一直在旁只看不说话的攒局人瑞安商行当家人祝德元眼瞅着两人互不相容,只得开口劝解。 只那柳大管事,丝毫不给祝德元面子,只盯着男子,不过片刻他就一甩衣袖转身就走,丝毫不在意他人的挽留。 他本以为他走后其他人自然惶恐,倒时世子爷交代的事儿大可推托到那帮商人身上,只说交代了他人安排,自己赶来报告要务,即邀了功也完成了世子爷的吩咐。 只是他没想到,他走后其他人的脸色是变了,但却不是他想的,而是众人相视一笑,互相敬了敬酒,继续看上舞台,竟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而祝德元也不似刚刚的老好人模样,坐在崔恒旁边低声的说了句:“小心打草惊蛇。” 崔恒毫不在意的回了句:“是蛇才会惊蛇,一条虫子而已,只会打死。” 听罢祝德元也不再说什么,只得拱拱手,正巧楼下新倌人已经准备上台,众人也停了议论纷纷看下去。 只见条条薄纱从天而降,上面水墨竹林随薄纱翩然而起,阵风传来,薄纱飘动越发剧烈,水墨竹林在风中摇曳,“铮!”一道宛如剑鸣声音从水墨竹林中传来,就像是一位侠客拔出手中利剑,即将刺出。 “铮!铮!铮!”几声过后,琵琶声渐缓,音虽缓却声不断,一声声急促促宛若金戈铁马而至,又轻盈盈似百般杀机环绕。 此刻再看去,那舞台中央,一个身着文武袖,肩披银甲,头戴缨冠的女子正坐在一个巨石之上环抱琵琶手指翻飞。 琴声缓过之时,像暴风雨前的静谧,带着肃杀般的不安,急奏时似战鼓擂动,千军万马奔腾而至。 只听得在座的人们,心随着那一声声琴弦而动,只觉孤身一人身处战场,四处皆是敌军无处可逃,又似独入竹林的侠客,身边满是杀机却不见一个敌人。 这一番乐曲让在场即便不曾见过沙场的文弱书生们也亲身体验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受。 一声声琴弦翻动,一个个指花飞起,随着乐曲渐入佳境,众人只觉心乱如麻呼吸暂停,胆小的人满身战战,悬着颗心好生艰难。 随着“铮”的一声,弹琴的女将眉眼一挑,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刺出,众人缓神。 “彭!”不知哪个位置又是哪个书生竟然被吓得掉下凳来,不等他人转身去嘲笑,只见台上女将手挽剑花,伴着身后的乐曲,宛如于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猛将一般英气十足。 剑锋银光烁烁,剑舞帅气逼人,这在花柳巷中从未出现的奇景就恰逢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剑!好舞!”与李默竹同行的刘子恒此时已按捺不住拍手叫好,“竟丝毫不弱清姻娘子的琵琶语,简直……简直是……”百般赞叹似乎已不能用言语表述,他此时竟有些语塞。 当然此时全场大多和他一般被面前不同寻常的演出吸引,不由的拍手叫好,却又觉得扰了这番景致,只得悄声掩下。 这番剑舞时间并不长久,不过盏茶功夫就已结束,等水墨薄纱散去,徐妈妈笑盈盈的上了台:“各位大爷今日是我们鸾琴娘子初登台,也是大喜之日,老规矩让我家娘子见过礼后,各位就可出价了。” 第18章 银铃 徐妈妈话音刚落,让出半个身子,就见卸甲后的鸾琴大方的走上前来,双手一拱行了个武士礼,随后双手一展,慢慢的转几圈身,随后有提裙露出一双皂靴,最后接着行了女子礼后才算结束。 这一结束角落就听一富家公子挥手一摆,旁侧站着伺候的龟公便扬声说了句:“刘家公子,200两!” 这一声就像是开关一般,满场叫价声不断,你叫三百两,我就四百两,你五百两,我就敢叫六百两。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鸾琴梳拢价格就已经一路走高,往着四千两上去了。这可把徐妈妈开心坏了,要知道当初夺得花魁之名,才艺双绝的清姻梳拢价也不过叫到了三千两而已。 而这花柳巷自建立到如今就只二十年前银月在梳拢之日拍到七千两,成为花柳巷之最,而其他的也不过是一两千两而已,清姻的三千两已经是难得一见,她万万没想到这在她眼中毫无用处的鸾琴竟然能叫到这个价格。想想现在还在柳姻手中调教的十几个丫头,只觉得银钱向自己砸来,心中不由有些咋舌:“这清姻丫头还真是了不得,这次放她倒也不算是赔本的买卖了。”心中想着,原本被柳姻拿捏的那口郁气也不由散去些许,想到自己和柳夫人的交情,剩下的那口不甘竟也慢慢散去。 等叫价五千三百两时,全场已基本无人再叫价,毕竟鸾琴这种风格再少见到底只是瞧个稀罕,真喜欢这种风格的还是少数,大多男人还是希望在花柳巷见到的是柔顺乖巧的解语花。 虽达不到二十年前的盛况,可也已让徐妈妈惊喜不已了,更不要说鸾琴自己,本以为自己会被妈妈卖到最下等的窑子去,可不曾想自己还能有这般机遇,她心中知道过了今晚,明日的她已不再是被随意舍弃的倌人了,她盼着这番场景能够持续的久些再久些,可以让她多多攒下些银钱,老了还能傍身。 拍下鸾琴的是一个身高八尺,一身绸缎武袍的壮硕大汉,他甩下银票跳上台,直接将鸾琴扛上肩,对着徐妈妈大笑一声说道:“我就怕你们楼里那些娇滴滴的娘子们不够我折腾,如今这个好,快快带爷进去。” 徐妈妈见此谄媚一笑:“这位爷,今日是鸾琴的大喜之日,这礼节还是要有的。”说着就要摆手让旁边伺候的小丫头端上喜服盖头为二人改装。 “爷最烦那些礼节,哪有那么多麻烦,指下房间就是。”这汉子紧皱眉头颇为不耐,话音一落就颠了颠肩上的鸾琴,惹得鸾琴不由惊呼出声,更惹得他一番笑。 “知道爷心急,可爷也该疼惜下鸾琴,这一辈子就这一回的事儿,按着规矩来,也是为她做脸不是。”徐妈妈自然不想为着个莽汉坏了花柳巷规矩,可也不想得罪财神爷,只得多番劝解。 那壮汉挠了挠头实在是烦得不行,转头看向同来的男子,似乎是在询问此处难不成不能破例,那男子一脸笑意的摇摇头,示意男子还是听从徐妈妈的建议吧,看同友如此,那男子一脸无奈,只得应下。 仪式其实并不复杂,只鸾琴换件红纱大衫,头盖盖头,再由男子挑开,喝下交杯酒,仪式就算是完成了,之后男子扛着鸾琴在龟公的引领下前往新房。 主角走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再关注此事,皆是呼朋唤友喝起酒来,相熟常来的叫着自己常包的娘子们作陪,不常来的不愿常包娘子,就顺便叫着徐妈妈找些二等堂子的姑娘陪在旁侧。 一时间大堂里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楼下的热闹,楼上的也不多安宁,有耐不住的拉着相好进屋卿卿我我,有耐的住的拉着相好在长廊里笑闹,有谈生意的喊着小丫头们上酒。 等月上梢头,众人已有三分醉意时,中间的舞台上,走上一群姑娘身穿红衣,面带红巾,只见云鬓间步摇烁烁,眉眼各个清丽绝伦,只可惜红巾遮脸,越发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有那清醒的,也有那感兴趣的皆转头看向舞台,满是好奇。只见姑娘们坐在舞台两侧呈八字形,中间一位娘子同穿红衣,只那红衣镶着金色滚边,裙摆上金线绣着繁丽的花样,面上的红巾换成金丝绣线的红色薄纱,透着红纱可见肤若凝脂,口若樱桃的绝美容颜,她发髻相比于他人更加复杂许多,金簪牡丹,明珠珥珰更衬她宛如神妃仙子,只见她带着其他女子衣袂上下翻飞,双手错落叠叠,琴弦阵阵,宛若凤鸣滴翠般,正是今日重头戏柳姻和柳夫人联手编撰的《怜玉》。 琵琶声起,不是《十面埋伏》的危机四伏杀意重重,也不似过往曲子的缠绵悱恻,也不似《琵琶语》的凄清婉转,这首曲子初听俏丽清晰,再听欲语还休,就像是一步步将人引入一段少女的一生。 伴着琵琶声起,中间的娘子用清脆干净的声音,唱起:“柳枝儿迢迢,红袖昭昭,送君一程,待君一生……” 曲子不长也没有鸾琴那琴声之后剑舞的繁复,单单的小曲加上唱词却也让在座的众人魂牵梦萦,不肯打断,一刻的功夫,曲子走向结尾。 众人也仿佛陪着曲子里的少女走完了从少年到老年的一生,看着她懵懂,初恋,告别,等待,从天真到开心再到心酸释然。 那心思敏感之人,早已满目清泪,那年长之人也似回忆起少年遗憾,满心叹息。 只等那徐妈妈上了台,才打断众人的愁丝,看向台上的娘子,他们今日其实本就是为了这位娘子而来,这位才是徐妈妈花重金要立捧的人,而鸾琴不过是柳姻极力推荐暖场的存在,不过即便是这暖场的存在也给了各种一大惊喜,更是几乎打破花柳巷的梳拢拍卖的金额记录,更是让徐妈妈大赚一笔不说,还给清音堂又立了一大招牌。 柳姻也不是不想让鸾琴有个专场,可她心里也清楚,在这个时代的审美还是以女子柔顺娇媚为主,像鸾琴那般英气的女子,也只能吸引部分喜爱这些的男子,而想要彻底替代掉她的影响,只能推一个比她更娇媚,更才艺双绝符合时代审美的女子。 而在她的百般挑选调教下,又和徐妈妈各种沟通争取下,最终还是决定这次的机会给了徐妈妈的次女徐银玲。 徐银玲虽和清姻一般大,但徐妈妈一向疼爱她,不忍她早早接客一直压着,想着寻个机会将她捧成花魁,可先有红雨再有清姻竟把她压得出不得头,再加上长姐徐月玲一向高傲喜欢打压她。 三座大山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只是没想到先是清姻毁容又是红雨自赎,她可算有了机会,在遇到柳姻换身份愿意出曲子调教,自然要借此机会捧一捧自己。 只可惜她的琵琶技艺不佳,相貌也不是今下爱的素丽,只眼睛略有些出彩,但有柳姻自然会给她想辙,这才有了如今这般旁人陪奏的情景,再加上柳姻为她设计的新妆容,反倒衬得她美艳无双。 自然今夜的她拍卖金额竟堪比二十年前的银月达到了六千八百两之高,而她也被仅次王府的护国公世子拍下。 第19章 月娘 徐月玲随着拍下的客人上了楼后了,其余客人继续自己的欢歌笑语,只留下台上剩下的姑娘们抱着琵琶谈着如今花柳巷最为流行的曲子,其中自然有柳姻以清姻之名谈的《琵琶语》。 一楼偏角落的位置刘子恒几人已和闻书云互相敬起酒来:“不曾想闻兄也来参加这场盛会,若早知,我等不如一同前来了。” 闻书云听罢只道对方见不得自己来着青楼红馆,脸颊不由带上些许红晕,似乎有些惭愧般拱手应道:“惭愧,在下前几日听得一曲琵琶语深得惊艳,此番听说竟还是那位教司,便前来一赏。” 旁侧的李默竹端着酒杯笑着搂过刘子恒对闻书云说到:“子恒并无嘲意,他说话一向如此,单纯好奇而已,毕竟大家都深知闻大人和闻大公子的为人。” 听过这话,闻书云像是想到什么,脸色稍微有点发白,他父亲一向古板最看不上去这花街花柳巷的人,二十年前甚至联手上当时还是皇子的安宁王一起上过奏折提议关闭花柳巷,只是被先帝无视众臣反对才罢了。 而闻书云大哥,闻书意更是深得父亲风范也是众人皆知有口皆碑的君子,有父兄如此,闻书云自幼也是众人皆知的乖巧。 后来闻大人在京为官,唯恐幼子被人引诱走上邪路,便让闲赋在家的长子陪着幼子前往淮城求学。 兄弟二人自打来这里,就前往书院静心读书不说与他人日常诗会交友,只说约上几个老友来这花柳巷谈情谈心他二人是从不来的。 至于上次与柳姻初相遇那次,也是他初次踏入这花柳巷,也仅是为了寻人,不曾想还遇到如此腌臜事,后听了《琵琶语》才开始频频来此,来此也不会做什么,只单单坐在厅堂听曲,因此还被挚友好像调笑一番。 李默竹出身商户,自幼跟着家人走南闯北,学得一身火眼金睛玲珑七窍心,自然看出了闻书云的不甚自在,忙错开话题笑道:“闻兄竟也是为了那教司而来?” 这番问话果真转移了闻书云的注意力,也打开了他的话匣:“正是,此人一曲《琵琶语》惊艳于世,听闻今日她有新曲出世,在下自然要捧场的。”说着又好奇看向李默竹二人,“怎得二位兄长也是因此而来?” “我倒不是,在下只为美色而来,倒是子恒兄可是盼望已久了。”李默竹笑着推了旁边刘子恒一把。 闻书云将目光转向刘子恒正要说什么,却见他眉头微皱看向对面的一个角落,他随着望去。 那个角落本是从后院到前厅的一个边角小门,以往是专供相帮帮闲小丫头这等下人走的,此时却站着一个秀丽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众人身穿一秘色长褙子,下配一松绿百迭裙,梳着一头圆髻,背面簪着一个点翠流苏簪,身形高挑纤细,让闻书云一愣。 这身形有些让他眼熟,正待他想要再仔细看看,那女子已经和身旁的妇人说过话就要离开,转身之际侧脸露了出来。 看着那侧脸闻书云思索半天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正要继续和刘子恒聊下教司和今日出现的两首新曲,就见刘子恒紧紧盯着那女子离去的身影,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兄?”闻书云看了看柳姻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刘子恒,不由的有些疑惑,“可是认识那女子?” “嗯?”刘子恒被闻书云打断思绪,看了看远去的人心中不知想了些什么应道,“没,我认错人了。” “哈?”李默竹有些不解的看了看两个人,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却也没有深究,“来来来,两位仁兄一起喝酒。” 刘子恒和闻书云转头看着他,放下心中百般心绪,笑着举起手中酒,一同饮下。 柳姻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她本来和母亲在楼上一起看自己设计的演出,看完后徐妈妈突然找人唤她说是有人找。 她和母亲交代一声后,跟着小丫头来到一楼,就看到张张月娘已经换上一身素雅的楼里姑娘们穿的衣服,只是她的神色还带着些许拘谨和不适。 “张月娘?你找我?”柳姻有些奇怪,她和张月娘平日里也不是不能见面,实在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时刻被张月娘叫到这个地方,想着她环视一周,这个地方是下人们来往的角门,此时他们都在各处服侍,这边就有些安静。 “奴家……菌……”张月娘低头踌躇片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柳姻并不着急,她透着角门看向大厅,灯红酒绿莺莺燕燕,满场酒气熏天,粉香四溢,就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花,透着沁骨的糜烂的气息,让人作呕。 等了许久不在张月娘继续说下去,她只得收回目光看向张月娘:“你这样在花柳巷是活不了几天的。” 张月娘犹豫半天,听到柳姻这么说一时间有些奇怪,脸色带着疑惑抬头看着柳姻,似乎在等她给她解释下这个问题。 柳姻盯着她没有接着解答,只是转身看向后院,似乎想到什么说道:“你去过最末等的窑子吗?” 张月娘依旧保持着那娇娇弱弱的模样,细声细气的说道:“没……没有,奴家……奴家夫君……是……把奴家打晕带过来的……” “回头去看看吧,看过后希望你能够想通一点,要嘛想办法离开,要嘛就想办法让自己接受。”柳姻想着自己无意中看到的一幕不由得感慨一句,随后看张月娘一副思索的模样,有些不想在此再等待,转身就要离开。 可张月娘却拉住她的衣角,似下定决心一般抬手指了指一楼一角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细声说着:“那……那人是……奴家……奴家……夫君。” 夫君两字被她咬的又轻又细,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柳姻差点没听清,索幸角落还算安静,她的耳力也不错,才听到这轻飘飘的两个字。 柳姻转头望去,发现那男子身高七尺有余,面目俊朗,颇有儒雅之气,此时看他举杯与同行人共饮,即便身旁做着一个娇美的倌人也不见他带任何轻浮之意。举止之间就是一个翩翩君子,若不是柳姻知道这人的底细怕也会被他这副模样骗到。 “长得确实人模人样,难怪能把你骗到手。”柳姻饶有兴趣的揶揄了张月娘一句。 第20章 语言的力量 张月娘听了这话,羞意不由上脸,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奴家……奴家是认为他是个才子,并非……并非为了那副皮囊。” 柳姻不由挑了挑眉,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张月娘,几番之下张月娘的脸上红晕越发浓郁,为了怕面前这人羞愤离开,柳姻只得收回目光意有所指的来了句:“是吧。” 张月娘听这话不由抬手掩了掩面上羞意,随后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解释道:“他带友人来此,故意……故意找妈妈点了奴家,说……说让奴家去陪坐。” 说着她脸上的红晕慢慢转变成苍白,身型也有些摇晃,似乎已承受不了这来自枕边人的再三打击。 “所以?你是希望我……”柳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奴家……奴家想问下,若是姑娘会怎么做,奴家……奴家实在是……”张月娘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羞愤欲死的神态。 “简单。” “啊?” 柳姻的回答令张月娘有些意外,她抬头有些呆呆的看着自打来到这里第一个给自己温暖的人,似乎希望能够从她这里得到更多的解释。 “你就大大方方的走到他面前,大大方方的陪他的友人,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们你是被如何欺骗,被卖入花楼。”柳姻看着她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的仔细说道,“该丢脸是他,该羞愤的也是他,该被撕下人皮的更是他,是他无仁无义,是他狼心狗肺,是他不配为人,你什么都做错,何必怕他,何必怕他人。” “我……”张月娘似乎被她这话震惊到了,她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你要贞静贤淑,你要柔顺乖巧,你要三从四德,你要听话,听父兄,丈夫的话,不要做丢他们人的事,不要做丢家族脸面的事,不要损坏名节,不要破坏清白。 可从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她没错,纵然她轻信于人可不是她的错,是那骗她的人的错,纵然她流落红尘不再清白,也不是她的错,是那个将她带入这个魔窟的人的错。 她呆呆的紧盯着柳姻,似乎想从她的神色里获得更多的力量支持,当然她也看到了,从柳姻的眼中是满满的坚定,没有过往的怜悯同情,没有鄙夷嘲讽。 “你当然没错,或许你唯一的错是你的见识不够广,是你拘束在教条里被扭曲的柔弱,是你被刻意培养的乖巧,可那些是别人给你的,不是你的灵魂底色,所以你何必怕呢,反正应该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吧。” “可是……不是说犯错的会被发卖到窑子里吗?”张月娘似乎从这话里获得了无穷的力量,声音也不再如此娇弱,身板也直了一些。 柳姻看着她的变化,心中带着些惊讶,她没想到自己短短几句话能够让张月娘起到如此变化,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一声:“你也说了是犯了错的才会被卖到下一等,可是你只是去陪了客人,又实话实说而已,有什么错,至于客人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嘲讽他的不是你,是别人而已。” 听到这里,张月娘望着自己的前夫,深吸几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迈开步子走了过去,途经一个丫头端的酒,顺手拿过那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下。 柳姻看着她走过去很是好奇,张月娘真的能够因为自己几句话就能彻底改变吗?毕竟即便是前世,她也曾听过无数人因为各种鸡汤的话得到激励,却不过三分钟就又恢复原状,而这种因语言彻底变化的她仅仅听说过案例却从未见过,这一时间有个实例出现在眼前,她可是满心好奇。 不过不等她看着事态发展,就见跟着徐妈妈的娘姨就跟上前来,说道希望能够商议下,能不能给徐月玲安排个节目,今日她见一向被自己压在底下不能出头的妹妹风头大胜,心中早就百爪挠心了,此刻自己刚刚陪了客人就让人下来找柳姻。 柳姻如今证实了自己的能力,让徐妈妈对她可是奉若财神爷,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让她能够天天给她出主意,赚大钱。当然不会肯让徐月玲再次得罪她,柳姻自然也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对徐月玲这样的人伏小做低。 娘姨这样的人最是消息灵通机敏的,自然知道如今的柳姻是徐妈妈的心中宝,平日里对嚣张泼辣的徐月玲也有些看不惯,自然不会多为她说什么话周转什么,听到柳姻的拒绝,只低声应下,看着柳姻离开,才转身去回话。 柳姻不知道娘姨的内心活动,更不知道一面之缘的闻书云和友人在楼上看着自己,她只身绕过纷扰的人群,从小路走到楼上柳夫人所在的厢房。 “回来了?”柳夫人正和安夫人说着什么,见柳姻进来,忙笑着问了声。 “嗯,母亲,师傅。”柳姻笑着应了下,随即坐到桌前,为两位长辈添了茶水,又将张月娘和徐月玲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若是这月娘能够借此立足,以她的性格品貌,至少五年内不必忧虑了。”安夫人从厢房窗口扫了一眼张月娘的所在说道。 “那倒是,能够立住总比死了好的,至少活着呢。”柳夫人似有所指的应道。 柳姻没有继续发表意见,只笑着说起另件事:“张月娘只能看她自己了,倒是徐月玲我如此驳了她的面子,怕以她的性格会不依不饶啊。” “不必在意,徐艳艳没那么短视。”柳夫人倒是对此毫不在意。 “徐妈妈对这个长女一向倚重,我就怕……”柳姻怕隔墙有耳,便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但柳夫人和安夫人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身份的事。 “无碍,有徐艳艳呢,那人无利不起草,当初依靠长女不过是因为幼女立不起来而已,但她对长女也是极为不满的,毕竟太蠢又太毒了。”安夫人安抚着看了眼柳姻解释了一声。 听过两位长辈的安抚,柳姻想着自己对徐妈妈的了解,也不由放下心来。几人本就厌恶这环境,自然不愿意久坐,不过略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柳姻丝毫不知道在自己陪着柳夫人离开不过片刻,一个她万万想不到的人找了徐妈妈,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一场掉马危机。 第21章 崔恒徐妈妈 “就是那个丫头?”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窗前看着柳姻带着两位长辈离开的身影,意有所指的问道。 而他身后一向泼辣的徐月龄此时战战兢兢的跪在桌前,而一向爱护她的徐妈妈此时低头垂手的站在旁边,丝毫没有给自己这个女儿一个眼神。 等男子目送柳姻离开后转过身来,竟然是那个刚刚在楼下挤兑安乐王府柳大管事儿的盛源商行当家崔老板。 此时的他没了楼下那副冷硬的模样,虽眉目间依旧凌厉,却多了一丝慵懒,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此时他的身前除了跪着的徐月玲和站着的徐妈妈,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一袭夜行衣站在门口,像是一具尸体一般,丝毫没有在意房间内的一切。徐月玲时不时瞥向女子,满眼都是恐慌,也不知女子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如此害怕。 听到崔恒的问话,徐妈妈一动不敢动,徐月玲更是有些茫然,只那个女子转头应了句:“不敢确定。” 听过这话,崔恒便将目光转向徐妈妈:“徐老板,你说说吧。” 徐妈妈浑身一抖,声音带着恐惧:“清姻娘子已经……已经死了,那个是柳娘子的女儿柳姻。” 话音一落,只听“唰”的一声,一把银剑横在她的脖颈处,杀气直逼她的面门,吓得她牙齿不由上下打颤。 “嗯?”崔恒手持剑在徐妈妈的脖颈处来回晃悠了几下,眼瞅着徐妈妈被吓得就要同他女儿一般跪在地上,才抬眼似笑非笑的说了句,“我挖过坟了,那可是空的。” 听到对方说挖过坟了,徐妈妈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咬咬牙还是不愿承认,崔恒眼见如此冷冷的提醒了一句:“徐艳艳,别忘了你的身份。” 说着男子扔了枚玉坠到桌子上,打眼望去,正是刚刚在楼下将柳大管事儿吓退那枚太极鱼的玉坠。 看着那玉坠,徐妈妈的脸色变了又变就要张口承认,可余光扫过女儿那张已经花了妆的脸,又想到了二女儿如今的璀璨,想到曾不被自己放在眼中的鸾琴如今的辉煌,再想想今日清姻给自己带来的大笔银钱,决定为了未来那数不尽的钱,还是要坚挺下去:“真不是,那个是柳玉雪和富商的私生女柳剑娘,之前一直不曾见人,她和清姻身型确实有些相似,可早就因为毁容后受不得之后的高热去世了,葬礼前些时日办的,全城皆知。” “哦?”崔恒眼睛微眯,细细打量着徐妈妈的反应,继续用剑尖点了点她的肩膀,“纵使外面的人对清姻只有一面之缘不知道她的长相,可你们楼里和她自幼一同长大的人可不少,你确定要瞒着我?” 徐妈妈心中一慌,随后就反应过来,当初柳姻也怕如此,就使了重金将熟悉的几个娘子收买了一遍,又将一直伺候她却口风不紧的巧姑娇姐儿买下放到了安夫人的宅邸去伺候。 另外因为柳姻当初的条件实在上等又一项乖巧听话,她只将她和自己的长女月玲,次女银铃,红雨,还有红霞,彩月等几个倌人,红雨已走,俩女儿不敢违背自己的吩咐,红霞已死,剩下的几个自己早就敲打过,想到这里她放下心来。 徐妈妈又将清姻受伤到死亡从头到尾的讲了遍,还说了是花柳巷有名的医馆郎中看的,之后战战兢兢的站站在那儿等着崔恒的反应。” “是吗。”听完了徐妈妈的详细讲述,崔恒眼瞅着是逼问不出什么了,而且他也早查过确实没什么太大的疑点,唯有曾见过两人的客人表示两人有些相像,但世间相像的人太多了,他也遇过几次:“清姻身世如何?” “清姻是被她亲爹卖进来的,他亲爹嗜赌如命,不过三天就把卖身银子花个精光,不出一个月就被人打死在城外。”徐妈妈松了口气,赶紧将事情说清楚,又怕崔恒不信接了句,“是我亲手签的契约,绝对没错。” “一个月就死了?那她就没有其他亲人?”崔恒听后微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满听到的消息。 “没了,听说娘早年就被卖了,家里的东西也卖干净了,家里就剩她和他爹,这才卖了她。” “他爹是本地人吗?”崔恒表情依旧凝重。 “是,听说是城外一个小村子的地痞,我也去打听过是有这么家人。”徐妈妈怕人不信,又解释了一句。 听过她的解答,崔恒眉头松了下来,和他找人探查过的过去基本一致,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疑点,想了想他只得吩咐了一句:“即若如此,从今日起你好生打听,大致十年以前被卖入花柳巷,今年约十六七岁,右耳后有颗红痣的女子,有可能姓崔,也有可能姓别的。” “是。”徐妈妈听着男子的话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过去了,松了口气。 “至于那清姻……”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随即又放弃般说道,“随你安排吧。” 等男子离开后,徐妈妈才彻底松下气来,有些瘫软的坐在桌前,猛地灌下一杯清茶,这才抬眼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徐月玲,满眼的嫌弃:“行了,你以后也合该谨慎下,什么地方都敢乱闯,什么事儿都敢做,此事就当吃了个教训。” 徐月玲想着前面那个黑衣女人的手段,早已被吓得肝胆破了,此时更不会像往常一样去反驳自己的母亲,只得点头应下。 徐妈妈没有再次理会她,指挥手让她离开。 等徐月玲离开后,徐妈妈手捂着头只觉得头痛不已,她实在想不到自己都在此地二十多年了,也执掌清音堂十五六年了,从未想到所谓的主家会找上门来。 二十年前,她因为生下长女又因为包养戏子的事情闹得所在的堂子不可开交,更是跑了不少客人,妈妈见她没了价值,就要把她贱价卖到窑子去,幸好得了友人安柳二人相助才好。 后来偶然碰到一位公子,为资助她在花柳巷开个一等堂子达成协议。公子负责所有支出,她为公子管理堂子经营堂子,一则为公子赚钱,二则打探消息。 因为怕引得安柳二人怀疑,她没有全额让那位公子所处,只说自己多年积攒的私房,临了又勒的一位贵客的钱,又加上安柳二人的资助将将开启清音堂。 甚至清音堂初期的倌人们也都是那位公子送来的,安柳二人曾怀疑过她从何弄来那么几个绝色倌人,可被她找借口和二人吵了一架转移话题,后来也因为三人的理念相差甚远,三人便撕开了协议,拿走最初入股的钱,彻底撕掳开。 第22章 清姻身份 之后三年,她每年都会按照约定将消息和部分资金送到城中一个商行,直到十三年前那家商行突然关门离开,没有任何人通知她或是告诉她消息和钱怎么办,之后她一年年将银钱攒了起来。 直到十年前,她眼看着那笔钱越攒越多,多到她眼馋眼红眼热,忍不住就在一次经营危机中拿了一部分,她谨慎的改了账本,每日过的战战兢兢,唯恐主家回来查清楚后收拾他。 又等了几年那家商行还是没出现,钱也没人找她要,她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将那笔钱当做自己的私房存了起来,已备将来给自己和女儿当做养老钱,至于账本自然也不再谨慎对待。 可不曾想十多年后竟然有人带着那枚对接的太极鱼玉坠而来,更不要说还早已查清了她贪污的明细,更是把那账本翻了出来。 她本也想借着自己多年攒下的人脉反抗一下,可当那人的下属将刀放到她的脖颈处让她眼睁睁的看着长女受刑,那些不上皮肉却让人欲死的刑罚令她早就将反抗的念头抛之脑后,只恨不得回到十数年前掐死那个贪心的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伸手摸摸脖子,那处还留着隐约可见的血痕,不由浑身抖了抖,她才细细盘算起刚刚对方留下的话。 这花柳巷存在已经一百多年了,从四方各地买进来的姑娘如江河之沙数都数不清,来处更是五花八门,合法的违法的更是各有各的道,没个统筹,没个管理,想要知道如今花柳巷有多少符合规定的女孩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想想那人的手段,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想辙。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其中一个耳后红痣的特征,总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儿,只是脑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始终想不出是谁。 “王娘姨。”她想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一位娘姨在楼里多年平日里也常和倌人来往,对此应该有些了解,便张口让她进来。 “回妈妈,王娘姨刚去给月玲娘子送药去了,还未回来。”另一位周娘姨正从外面推门进来送热水,忙开口应道。 “待会儿让她来见我。” “是。” 周娘姨放下水应下离开,徐妈妈也不是不心疼大女儿只是今日真的是这姑娘活该,她也实在有些心疼不起来了,但是手下娘姨给女儿送伤药照顾她的事情,她也不会生气,到底是亲女儿。 看着送上来的热水,她摘下钗环,放下头发,洗了把脸,想着等下问清楚就安心睡个觉,今日忙上忙下又受了一场惊吓,实在有点让她这把老骨头受不住。 可不曾想王娘姨带来的消息却让她不能如愿,活生生睁眼到天亮。 王娘姨回程时遇到了周娘姨,听说徐妈妈找她,怕有要紧的事儿忙赶过来,等听到徐妈妈的问话后才松了口气笑盈盈的说道:“咱楼里姑娘不说我每个都了若指掌,可七七八八的我总是知道的,尤其是那些私密之处出问题怕受罚瞒着的,哪个敢逃了我的眼睛,这身上有什么记号特点的,我更是早就记在册子上,就防着哪天用的上呢,妈妈可算是问对人了。” “行了,哪有那么多话,快说。”徐妈妈本就有些困倦,此时哪里有精神听她在那里长篇大论,赶紧催促了一声。 “是是,都怪我这张嘴,就是喜欢啰里吧嗦的。”见王娘姨又要开始絮絮叨叨,徐妈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这才让王娘姨住嘴。 王娘姨从怀里掏了个小册子,仔细翻找了一番一拍手说道:“我就说咱堂子里有那么一个姑娘,这不找到了。” “谁?”听到自家果真有那么个人徐妈妈瞬间有些精神,要是能够立刻找到这个人交上去自己一定能够将功折罪。 “就是清姻娘子呀。”王娘姨收了小册子笑盈盈的说道。 “谁!?”这可把徐妈妈的瞌睡虫吓跑了,她可没想到这找人找到了清姻头上。 看徐妈妈质疑自己,王娘姨赶紧又往外掏册子,迅速翻到清姻的那页指给徐妈妈看:“您看我记的清楚着呢,因为清姻娘子长得上等又是您亲自收回来的,当初也轮不到我查验,所以就没和她们一批的人记在一起。这还是前两年有次我去清姻娘子那边给量体,才无意发现的,一般人可看不到,就在右耳耳根处,芝麻粒大小的红痣,要不是我眼尖还看不到呢。” 王娘姨说着就把册子往徐妈妈眼前递了递,似乎怕徐妈妈不相信自己,百般赌咒发誓。 徐妈妈挥手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又让她退下后,才抚着额头依靠在床栏上,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她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清姻,可仔细想想年龄,时间,红痣竟都对得上,只除了清姻的身世在她这里是有迹可循的,可是仔细想想,当年卖她进来的男人口口声声是她爹,对她却没有一丝情分,反倒有心虚和怜悯。 当初她只道是赌狗爹对唯一孩子的不忍,现在想来如果这个女儿不是女儿只是个陌生人呢,那个赌狗为了银钱拐来的女孩儿,所以心虚也未尝不可能。 越想越觉得清姻就是崔恒要找的人,毕竟当年她们就曾开过玩笑,这癞皮狗一样的爹该找个怎样的天仙前世攒了多大的功德今生才生的这般可人的闺女。 而且细细想来,当初清姻那一身皮肉可不像是农户家不受宠养出来的,想着她“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只怪当初自己鬼迷了心窍,竟然放着那么多的疑点不去过问,如今想查也死无对证了,当初那个小村子早已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净。 不过她在心里又给自己推脱了一番,也不该怪她,这花柳巷不明来源的人多了,谁家不有那么些个,哪里有那么多自卖自身的女人,不都是坑蒙拐骗来的,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也不能怪她不是。 可又想到自己今日为了钱非要说清姻已死,她就更恨不得再给自己一巴掌了,可想到自己刚刚还抵死不认,现在跑过去说自己为了钱骗了对方,她实在是不敢,而且最重要的事清姻带来的钱,让她这个财迷实在是放不下去啊。 就这样辗转反侧一宿,徐妈妈还是无法下定决心,直到天光大亮才惴惴不安的睡去。 第23章 徐妈妈求助 次日一大早,徐妈妈简单梳洗一番就急冲冲去找柳姻,到了授课的地方才想起今日不是柳姻授课的日子,之后又带着人赶车去了柳宅,到了柳宅守门的钱姨去了方宅。她又急忙忙的带人去了安宅,到了安宅却被门房告知,安夫人带着柳家母女去逛铺子去了。 一连三番找不到人,她反而不急了,直接进了安宅坐在院子里等着。 安家的院子小而精致,因只有一个主人住着,便被安夫人敲掉了西偏房,打造成了一个内花园,由西北角的假山为入口,踏过石桥直到一个引在竹林中的石亭。此时正值夏末,园子里种了不少驱蚊虫的花草,又有从外引入的活水小池塘带来的阵阵凉意。 徐妈妈就站在石亭中受着凉意,驱散了心中的因找不到人产生的焦躁,安心的喝起下人送上的茶水,甚至还饶有趣味的要了些鱼食来喂池塘里的鱼。 等喂完鱼转身打算坐下时她才发现桌上竟放着一打写满字的文稿。反正等待无聊她便拿起细看,谁知这一看竟彻底看了进去,即便柳姻几人回来都不曾知道。 “徐妈妈。”柳姻等人刚进门就被告知说徐妈妈到此,似乎有些着急,几人将买的东西放下就赶忙过来见人,可谁知这人看的入迷走近了都没听见,柳姻只得开口提醒。 这话果真将徐妈妈从文稿中惊醒,只见她抬头看向几人的眼圈都带着细细红晕,眼中还带着些感动和迷茫。 “徐妈妈,此番过来可是找我的?”柳姻陪两位长辈逛街实在是又累又渴,也没和徐妈妈客气,直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痛快的歇了口气才好奇问道。 徐妈妈沉吟片刻看了看安夫人,又看了看柳夫人,才转头看向柳姻。安柳两人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不等柳姻开口直接找借口离开。 柳姻自然没有阻拦,虽说现在她和安柳二人谈得上熟悉亲近,可有些事她还不敢如此就赋之信任,毕竟被背叛的痛苦,前世她经历过了,已经足够刻骨铭心。 眼瞅着两人离开,徐妈妈就将崔恒让她找人的事情简单说了下,不过也重点解释了当初送她来清音堂的“爹”已经死了,村子也在几年后被一场山火烧的干净。在说这些的时候她还不忘紧盯着柳姻的神色,似乎想要从表情中得到支持自己想法的证据。 柳姻初听她的话已经是满心惶惶了,毕竟在她的梦境中,安宁王府的人早就死绝了,而她当年因为身体原因极少与人见面,再加上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想来没人会知道自己如今的长相。 想到这里松下心来,只是心中还是不由起疑,按理说安宁王府既然除了她已经没了后人,又是什么人会来找她?百般思虑却不过只过去片刻,她定了定心神,心中暗自下了决定,在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还是假装不懂才是,想着也就笑着对徐妈妈说道:“妈妈说笑了,我可对我幼年的事儿记得真真的,我是咱们淮府府城外三十里张角村张有米的女儿,我爷爷叫张富衣,奶奶张王氏,母亲是张角村东头寡妇赵钱氏的独女赵春梅。” “当年我娘嫁给我爹生了我,不久后染上赌博恶习,没两年就把家底儿输个精光,将我爷爷气死,奶奶气急之下硬扛了一年也病死了,后来他把我娘卖给赌坊还了部分赌资,又偷我外婆的财物,气死了外婆,这才将我带到这里卖掉。” 柳姻按照记忆里清姻一直当做真实身份的过去一一描述了一遍,还依照自己对乡村的了解,添了不少细节,让徐妈妈一时间也不能确定真假。 “话是这样说,可你这也忒符合了不是。”徐妈妈自然知道如今已经算是死无对证了,但是她还是不想放弃,毕竟如果能够拿捏住清姻的把柄,自然可以获得更多利益。 “符合要求的多了,再说他要找的人,怎么能够确定一定在花柳巷?”柳姻丝毫不在意对方的问话,反而反问回去。 “自然是有他们的途径,不过你说的也是,相比于你这么个家世清晰的,自然有符合家世不清晰的,我慢慢咂摸吧。”徐妈妈眼瞅着对方油盐不进也拿她没辙,余光正好瞥见那份文稿,像转移话题般问道,“这份文稿哪儿来的?” 柳姻看着那份自己遗落的文稿,笑着接过去:“我写的呀,妈妈看看如何?” “顶好的故事,可惜文笔太过粗糙了些。”徐妈妈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柳姻,颇有些不信似得又接着说道,“我精心调教你十数年,不说学富五车也谈得上满腹文采,怎么遣词造句如此粗劣?” “妈妈以为故事该是什么人读?”柳姻笑着反问。 徐妈妈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才像是反应过来似得有些惊讶的说道:“怎得,你竟是给那些贩夫走卒所写?” 柳姻当然知道徐妈妈惊讶从何而来,在离朝这个和华夏宋明时期极像的时空,虽然有着同样相似的朱程理学,对女性也几近达到压抑的顶峰。可奇怪的是这个时空里并没有出现华夏宋明时期的文学大家。 要知道她的前世历史中,唐诗宋词,明清小说,都是一个朝代独有的色彩,可离朝先祖虽与前世一些帝王一样是武将起家,却并没有像那些帝王一样抑武重文,反而很有长远眼光一般,即重视武将也重视文官,只是这个朝代没有发展出前世的科举制度,还保留着类似于察举制的模式。 也因此文武相争一直从开国延续至今,两边互相争斗,加上察举制的以文定人,没有了更广泛的空间,少量的朝堂官位自然引得众人争夺,这样的背景下读书人们从文的希望写下有关政策的文章获得名称以便当官,从武的希望战争积累军功,即便没有战争也要写几篇有关于战争的文章获得赞誉。 这引得整个离朝的人反而没人去关注其他,只将诗词歌赋当做消遣小道,对于士族来说互相写个小故事调侃下可以,不能当做正业。 不过民间小说话本并非完全绝迹,只是相比于士族们用的雅言写下的文采斐然的作品,民间的更多是百姓间口口相传,也间接有些落魄士子写些狐鬼艳遇情色故事赚些润笔费,只是不大在市面流传而已。 第24章 商议合作 可柳姻知道人类的阶级从来都是金字塔形状的,尤其是古代士大夫们掌握话语权,读书成了奢侈的事情,更没有普通民众的上升空间的古代时空,百姓的精神世界是极为匮乏的,如果自己能够效仿前世的前辈们为他们写下简单易懂的白话小说,想来能够让很多喜欢。 而且她本身也藏着私心,希望能够用文字影响更多的人,能够让故事传播的更远,若是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丝丝改变那就更好了。 所以对于徐妈妈的问话她毫不意外对方对贩夫走卒的不屑,可她毫不在意:“为什么不行,故事不就是让人读的吗?对我而言越多人读越好,我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阶级,我只期待所有人都能看懂。” “话这么说也没错,只是……你要是想要平民们都能看得懂,可就意味着那些读书人们不会读你故事甚至抨击你。”徐妈妈有些担心柳姻因为年轻而忽视了士族的力量,继而影响到她,“到时候若是你影响到清音堂,可不要怪我不拉你一把。” “妈妈大可放心,我本就是出身花柳巷的女人,写些关于花柳巷的小故事不会引起波澜的,更不用说引起那些老爷们的目光了。”柳姻因为这个早就和柳安二人商议过了,她们都觉得如果都是《糖果子》这样的小故事,是不会引起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的注意的。 听她这么说,又问道柳安二人也赞同此事终究放下部分心来,倒不是因为放心柳姻的行事,而是她相信柳安二人不会做招惹是非的愚蠢事,毕竟能够得到如此安宁生活早已比大部分花娘倌人强多了,轻易她们不会扰乱自己安稳的生活。 她不会想到就是自己对二人的这份安心忽视了二人年轻时的风风火火,以至于让柳姻做出了更危险也更大的事,差点儿将她和清音堂一起埋葬。 “那你打算找个书局代印代卖?”徐妈妈拿着册子有些好奇的上下甩了甩,一副想看柳姻又有什么好点子的样子。 “当然不啦,一个故事不过短短几万字,一刻钟就看的差不多了,若是走书局的路子怕不是亏死我,我想着先找个书坊印上些册子,放到堂子里或是送给姐妹们,借着姐妹们的手散出去,可是……”说着柳姻有些犹豫,不过转瞬又接着说道,“我想着姐妹们到底接触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贵公子,我这些还是想着往外散散,可能需要找些说书人看看。” “说书人?”徐妈妈一脸疑惑。 柳姻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因为离朝话本小说不甚流行,像这般的专职在茶馆说书先生还不曾出现,回忆了下以记忆里相似的行当,“就是说唱人,不过我不需要唱,单说就行。” 徐妈妈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只说倒也不是不行,不是有那个专门讲故事的说话嘛。若我说还是找说唱人的好,你的故事太短了,要是说话不过盏茶功夫就讲完,没甚意思。不若你再专门写段唱词编个曲子,配着那说唱人那才好。” 听到徐妈妈说的说话她还愣了下,随即便想到这就是评书的前身,只是如今的这种评书还没有形成后世的种种规则,也没有专门说书的地方,更像是路边撂地艺人,圈个地就开始说,说完了就领笔赏银,也有说的好的被邀请到秦楼楚馆或是家里的。 柳姻相信随着时间的变迁,这帮人迟早会成为前世那样的专门的评书先生,而说唱人她也不是没见过,类似于前世那种唱大鼓书或是三弦的,只是比之那些现今的说唱人说的比例更大些。 她仔细盘算了下便说道:“倒不如这样,《糖果子》就交给说唱人说上几场看看效果,说话妈妈也帮我留意几分,我之后把其他故事写出来后,写个集子给他们去,另外我为这书重写个只唱的词曲,到时候可以给堂子里的倌人们唱。” “那感情好,其他的你大可交给我就是,我定然给你办的利利索索,只是要印册子的话我就没什么办法了,人家可看不上咱们出身花柳巷。”徐妈妈听到还能专门做个词曲给自家堂子,更是拍手叫好,一手将事情揽了过去,她如今可知道柳姻作词曲的能力了,也相信以柳姻的能力这首词曲一定会在花柳巷再次引发热议,更会给她的清音堂带来更多的声誉。 “印刷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亭子外面传来一道女声,原来是柳夫人过来了。 虽不知道柳夫人听到了多少,但是想想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柳姻也就没操什么心,忙上去相迎:“母亲那边竟有合适的人选吗?” 不怪柳姻诧异,柳夫人身为花柳巷赎身的倌人,说的难听点在外面依旧被当做花娘看待的,而各种书局都是以印读书人策论为荣,各个自持身份,能够做主印书的哪个不是各个书局掌柜,这种人又何尝看得起花柳巷出身的女人。 “这你不用管了,我自有法子,你只好好讲故事好生润色一番,将曲子和唱词都准备好,且等着吧。”柳夫人拍拍柳姻扶着自己的手,笑着说道。 听到她这么说柳姻也只得应下,柳夫人和徐妈妈因早年的事闹得很不愉快,如今虽因为柳姻彼此有些缓和,但还没到两相对坐互拉交情的地步,两人互相问了几句,就早早结束了尴尬的相处。 徐妈妈临行前还不忘交代柳姻早早出词曲,她那边安排人很快的,柳姻自然是满口应下,随后又将安排细细和安夫人也说了一遍,两人并没有提什么建议,只让她自行安排便是。 之后一个月,柳姻除了隔几日就去清音堂教授琵琶,就是待在家里细细打磨作品,而在她闭关的这一个月中,前面亮相的鸾琴所弹《十面埋伏》,徐银玲所弹《怜玉》已经传唱花柳巷。 清音堂每逢二人演奏的日子都是爆满,即便成不了二人的入幕之宾,也都来体验下这被称为人间难得的词曲,更不用说还有之前清姻绝唱《琵琶语》,三大奇曲各具风情,另每一个听到的人都魂牵梦萦。 而鸾琴,徐银玲更是身价蹭蹭暴涨,一掷千金只为将她二人一面的比比皆是,让徐妈妈赚了个盆满钵满,每天都满脸笑意合不拢嘴,更是快把柳姻捧上天,恨不得这个金娃娃每天都能调教出一个新倌人或是掉个新曲子也行。 第25章 安乐王府 花柳巷因为三大曲子有多热闹,永安巷的柳家就有多沉寂。自打柳姻那日和徐妈妈商议好回来后,她就开始闭门不出整理文稿,并为此琢磨词曲。 与其他人所认为的柳姻作词曲一定会得心应手写作会麻烦些相反,柳姻此时恰巧因为词曲的问题而纠结不已。 她前世虽然学了不少年的琵琶,可到底不是专业音乐人,对于作词曲还是依托于清姻原身的记忆,才在柳夫人的帮助下完成了还不错的《怜玉》。 只是她本来就想以词曲为生,不能次次都依托柳夫人的帮助,所以之前她断然拒绝了柳夫人的帮忙,只一心希望自己能够完成,纵使比不上《怜玉》的完成度,也该有点新意才行。 就这样她埋头苦思一个月总算有了些眉目,难得开心的出了门。 “可算出来了,如今可是有了眉目了?”埋头苦思一个月后柳姻总算出了门,让坐在游廊里逗鸟的柳夫人也不禁有些开心,这些时日看着柳姻烦忧她也有些担忧。 “让母亲担心了。”柳姻伸了个懒腰,对着和煦的阳光眯着眼露出一脸幸福的笑,之后才快步走到柳夫人身边接过竹眉手中的鸟食陪着柳夫人逗起鸟来,“这鸟儿哪来的?” “你师傅送来的,人家送给她的,她偏嫌这鸟聒噪,非说咱们家人多热闹不缺这几声鸟叫。”柳夫人脸上还带些无奈,随后就开口问起词曲的事情,当然也不忘安慰柳姻,“词曲如何了?不要有压力,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没有人能够一直站在顶峰的。” “我晓得的,母亲。”柳姻自然知道柳夫人是怕自己起点太高钻了牛角尖,一心奔着惊艳世人去,反倒毁了心境,只是她到底两世为人也不算什么年轻人了,自然没什么看不开的,“如今完成了个七七八八,下午让竹眉陪着女儿一起去给堂子里,让倌人们试试在调整。” 柳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她相信以清姻的心性自会安排好一切,刚刚的关心也不过是身为母亲的一点担忧而已。柳姻也知道,也很感激柳夫人对自己的关心,也很享受与柳夫人间的这一时温情。 等到晌午时分,柳姻吃罢了午饭又陪着柳夫人在院子里坐了坐,才带着竹眉前往清音堂。 敲了后门,等了好半晌才见一个陪着徐妈妈的周娘姨一脸慌张的过来开门,不等柳姻询问,周娘姨一看是她紧张的往后看了一眼,忙抬手就要推她离开,还不忘匆匆说道:“教司怎得明日再来吧,堂子里今日有些不便。” 不等柳姻疑惑,周娘姨手中动作更重,一边催促一边推人,柳姻也只得顺着她的力度往外,只是不等黝黑的角门关上,就听一个声音响起:“既有客,何不请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周娘姨身体一僵,站在那里不敢动,只透着门缝给柳姻使眼色。柳姻不是傻子,自然察觉了不对,带着竹眉就要转身走,只不过刚转身就看到两个身穿短打的高壮男子正站在身后不远等着她二人。 “姑……姑娘。”竹眉哪里见过这等仗势,吓得有些结巴起来,手不由的抓住了柳姻的衣角,身体却还不由上前一步想要将柳姻护在身后。 柳姻感动她的维护,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知道此时怕是走不了了,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拉着竹眉的手,转身推开角门对害怕的周娘姨笑了笑安抚了一下,这才看向说话的人。 这是个中年男人,一身褐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略深色的汗巾,衣裳半旧不新的,柳姻打眼一看身上的褶皱,习惯性半弯不弯的腰身就判断出来,这人是大宅门常用的跑腿管事,褶皱和腰身都是日日弯腰行礼造成的,只是她想不出这是哪家的管事,倒也不用她深思,对方似看出她的想法般,直接介绍道:“敝人安乐王府管事,姓柳,这位娘子叫敝人柳管事就好。” 柳姻自然不知道这人还曾在鸾琴初挂牌那日在二楼和崔恒闹得好不愉快,她听到安乐王府的时候心中暗道不好,安乐王府的王爷是当今堂兄弟,之前她更是和崔世子有过一面之缘,因为对方的嚣张跋扈和对小果子的摧残,才催生了她写下《糖果子》的初心,更让她下定决心在这个时空为花柳巷的女人们做些什么。 那份残暴给她的印象太深了,她实在想不出安乐王府出现在清音堂会是什么好事,但她也没办法只得掩下心中的百般情绪,微微一笑应道:“这个老爷叫错了,在下不是堂子里的倌人,只是来找人的。” 柳姻不确定对方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试探的提醒对方自己不是清音堂的人,事情不能找到自己身上,最好的当然是放自己离开。 “哦?”柳管事似乎毫不意外柳姻的反应,颇有意趣的说道,“既然不是堂子里的,那想必姑娘就是永安巷柳氏之女柳剑娘吧。” 紧接着不等柳姻反应他又接着说道:“柳姑娘如今可是花柳巷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钱捧着钱都难求姑娘的一首曲子,今日相见也算是有缘,姑娘不如随我们走一趟吧。” 柳姻听他这样说心知自己逃不了走这一趟,也就没再说什么,带着竹眉跟着柳管事走向清音堂主堂,身后的两个护卫拎小鸡似的拎起周娘姨跟在后面。 清音堂的大厅跟花柳巷每个堂子一样,都是中间设置表演的矮台,由矮台连接上二楼的楼梯,前面摆着各式的圆桌,只是徐妈妈的审美还是很及格的,加上有她当初提的建议,清音堂的布置偏清雅古典风,回廊上桌椅前都挂着纱幔,造成若隐若现的暧昧氛围,这番装扮在这段时间也成为花柳巷流行布置,被他人跟风学习。 不过此时大厅丝毫没了那份精致的装扮,纱幔被撕掉了不少,桌椅也被踢翻了一些,徐妈妈和倌人们被一群护卫团团围住,一个和柳管事穿着相似但是衣服更为精致布料更为高档的男子坐在一张还没被打翻的桌前,手中端着一盏茶正慢悠悠的品尝。 第26章 进了王府 当他看到柳管事带着柳姻进来稍微一愣,才一脸了然的说道:“怎么,这是抓到跑走的小猫了?” 他用着一张中年大叔的模样说着油腻的调笑让柳姻不由有些想吐,看了看徐妈妈等人发现不少正在学习的倌人都露出差不多的表情,反倒是挂牌的倌人们表情管理做的还不错,没露出什么表情。 最令柳姻佩服的是柳管事,顶着这样油腻的话还一脸谄媚的上去轻声说了些什么,中间还不忘瞥向柳姻用手点了点,柳姻自然是是知道介绍自己的事情。 “哦?原来是柳教司,正好柳教司也在这儿不若也跟着走一趟吧。”男人看着柳姻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随后不等柳姻的反应对徐妈妈继续说道,“徐妈妈,如今是世子爷请你家姑娘过去,若是不识趣那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徐妈妈满脸愁容,一脸哀求的看着男人说道:“不是不给您面子,今日张家老爷,程家太爷都定了鸾琴银铃的场子,奴家是哪家也得罪不起啊,求求您老人家帮奴家说说情,明日,明日就让两个姑娘过去,您看行吗?” “明日啊……”“啪”中年男子嘴上接了句,徐妈妈正当他答应满脸殷勤再次奉承时男子将手中茶盏甩到她脚前,把她吓得往后躲了躲。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让我安乐王府等着?我不管你怎么交代,今儿世子爷说了要你家花魁娘子过去见见就由不得你不同意。”说罢男子站起身来,就要挥手让护卫上前压人。 “不是不是,等下等下。”徐妈妈听着赶忙上前阻拦,可是这次男子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人上前抓人,徐妈妈想上前阻挡也被一把推倒,一时间有些站不起来,只能看着女儿和摇钱树被抓到对面。 “妈妈!妈妈!女儿不想去!不想去!妈妈求你去求求崔恒崔爷求求你!”鸾琴还好,打安乐王府人一进来就点名了要她,她也早已知道以安乐王府的权势今日这趟是躲不掉的,心中也做好了准备。只是银铃不同,纵使最初被清姻等人压上一头,可她是徐妈妈的幼女自然备得宠爱,这一个月又是被客人们捧在手心里,哪里愿意去伺候早就成了花柳巷噩梦的崔世子,想到自己从月玲口中知道的主家,便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徐妈妈听到这话忍不住瞪了眼徐月玲,而徐月玲早就在银铃开口的时候就暗道不好,悄悄低头躲在了后面不敢出声。 听到崔老板这个名字男子一愣,随即像是得到意外惊喜般一笑:“原来是崔恒那个杂种护着的呀,我说呢敢在我安乐王府面前如此不识趣,可惜了如今崔恒自顾不暇,你们自求多福吧,带走!” 路过柳姻的时候那男人停了停,态度稍微没那么强硬的说了句:“柳教司也烦劳走一趟吧,我家世子爷对你可很是感兴趣。” 柳姻早已见识到安乐王府的霸道哪里敢拒绝,只假装害怕的说道:“能得世子爷一面是在下的荣幸,只是……”柳姻指了指早已被抖得不成样的竹眉说道,“我家这丫头没见过世面,怕是污了安乐王府的地界儿,您看不若让她留在这里等着我吧。” 男人看着竹眉那几欲昏厥的样子一脸嫌弃的点头应下,不等柳姻给竹眉交代什么,直接吩咐人带着鸾琴二人出门,柳姻也不得不紧跟着上了马车离开。 坐在车上柳姻不由感慨幸好今日跟来的是竹眉,她性子一向机敏瞬间读懂了她的暗示,假装害怕留在了堂子里,想来会把自己被带走的消息告诉柳夫人,虽然不知道柳夫人能够做些什么,但是至少能够让她不由因自己突然没回去感到担心,只是可惜答应晚上一起吃的茴香小馄饨怕是吃不成了。 心中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她不禁有些想笑,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最是稳重的竹眉学起兰燕那个胆小鬼的模样竟如此相像,回去后定时要好生跟母亲说说。 “教司……”不比上车后一直发抖的银铃,此时鸾琴情绪还算稳定,有些担心的看着柳姻压低声音问道,“我们不会死吧……。” 听到“死”字,银铃抖的更是不成样子,柳姻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鸾琴一眼,安抚的说道:“放心,不至于的,想来是你们最近名头正盛,世子爷请你们过去见见而已。” 她知道崔世子这个人最喜欢年幼的女童,对鸾琴这样俊秀的长相和银铃这种妖媚的长相是最没兴趣的,但那个人又一向喜好新奇新鲜的事情,能够将自己和两人一起带过去,想来也只是单纯的好奇如今被追捧的倌人是什么样子吧。 只是她万没想到徐银玲的一句崔爷救她竟彻底让这件事情走向最糟糕的地步。 在路上行走了好久才到安乐王府,马车没停下直接从角门进去,到了二门才让三人下车,下了车又被引入一个花厅,引路的丫鬟才离开,只留三人在花厅等候。 那边男人去见了崔世子将事情仔细交代了一遍,重点说了柳姻的到来还有崔恒的事情。 先是听到了柳姻的事情崔世子表情还带着玩味和好奇,可当他听到崔恒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不过片刻怒意转成阴险狠毒对管事吩咐一声就让他退了下去。 管事刚退到门外就听他又问了一句:“那柳剑娘长的如何?” 管事一愣,回忆了下柳姻那经过化妆掩饰后的脸谨慎说道:“谈不上娇媚,不过平平之姿,颇有些文气在身。” 本就是临时起意的崔世子被崔恒的事情扰了兴趣,此时听到柳姻的长相没什么优势后更没了兴趣后,就要张口让管事将人送回,他才不在意叫人来不见会让来人舒不舒服,他这样的地位自有任性的本钱。 管事听后施礼应下,正要去吩咐,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对崔世子说道:“那柳剑娘好似带着新的曲稿给清音堂老鸨送过去,世子爷是否要过目。”他可没忘记崔世子最初的计划是要拿到柳剑娘新的词曲看,而不是见本人,自然提醒道。 “那就拿来看看吧,我倒要看看这柳剑娘有什么厉害之处。”听到这话崔世子也有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等在花厅的三人此时已有些焦躁,柳姻还好,到底是历经世事也笃定自己只要不暴露身份就不会有什么生命之危所以很是放心,鸾琴倒是有破罐子破摔的决然也稍微好些,只徐银玲抓心挠肺的坐不安稳,正当她想出门找人问询,就见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第27章 先被送走 见丫鬟进来本就坐立不安的徐银玲忙迎上去:“姑娘,世子爷什么时候见我们,让我们离开?” 见她这样柳姻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反倒是鸾琴她从未想过一向在她们面前自持身份的徐银玲如今竟是这般无脑的样子,不管是在清音堂里当着安乐王府人的面喊着让徐妈妈找人救她,这本就是踩着安乐王府的脸骂崔世子的残暴,如今在人家王府还这样追问一个丫头主子的决定,更显得毫无分寸,心中不由暗叹果然像徐月玲背后骂的只仗着一双眼的蠢货。 丫鬟自然没搭理她,只扫了她一眼绕过她来到柳姻面前施礼说道:“柳教司,世子爷听说教司带了新的词曲过来,让婢子来取,一观后就会送来。” 柳姻自然不想她口中的一观后就送还的话放在心里,她从前世就习惯性备份,到了离朝没了电子备份,就习惯性自己或是让人帮忙抄写一份在家里放着,想着也就没在意直接从身上将文稿递了过去,丫鬟接了文稿也没理在旁边继续追问徐银玲捧着书稿离开。 徐银玲眼瞅着自己被个小丫鬟无视一时有些气急,又不知道该向谁发泄怒火,转头看向安然品茶吃糕点的柳姻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翻看自己指甲的鸾琴,想着柳姻如今的身份她得罪不起,就直接将怒火发向鸾琴:“你倒是安稳,也不怕回不去死在这里。”说着还四处打量这精致华美的花厅,“也不知道这里死了多少人了。” “不想死的话你最好闭嘴。”鸾琴是真的被她的无脑气到了,她是真没想到对方无脑到这个地步,敢在人家地盘上撒野还嫌死得不够快似的,忍不住开口指责道。 “你!你敢这么和我说话,等回去我就让妈妈收拾你!”徐银玲以为鸾琴会像在堂子里一样忍下她的各种脾气,可不曾想她此时竟然强硬起来,一时间越发口不择言起来。 “行了,你不说话比什么都好,是惩是罚到时自有道理,还是怪你妈宠的,没脑子的东西,什么地方都敢撒野。”柳姻是真的听不下去了,她实在怕这个没脑子的蠢货连累到自己,只得也跟着开口。 听到柳姻也说她徐银玲像是会气到的河豚就要炸开,可等柳姻那一副冷冰冰的丹凤眼看向她时,她不禁噤了声,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嘴里嘟囔着几句含糊不清的抱怨坐到了对面的座位上,一时间满屋子安静下来。 那边拿到词曲的崔世子,随意的翻看了几篇,发现这竟然是一整套文稿,既有白话话本又有词曲,这才颇有兴趣的仔细看了起来。 直到看完才有些嘲讽的将文稿扔到桌上,一脸无趣的说道:“就这?也就是花柳巷这种下作的地方才将这样的人捧上天了。” 在他人眼中悲惨引人怜悯的悲情故事,在他这样的人眼中只觉得乏味且无趣,毕竟只单单他自己亲手制造的娈童惨死的事情已经数不清了,又怎么会被故事里一个小雏妓的故事感动,而且这还是写在他眼中连人都不算的妓女的故事。 伺候的小厮见他心情不悦机敏的上前奉承道:“那等地界出来的玩意儿,哪里比得上苦读多年的才子,这东西拿来都是污了爷的眼了,爷何必在意,不过一群贱民。” 听着小厮的百般奉承,崔世子总算心情好了些,才让小厮将文稿拿走:“罢了,将那个什么柳剑娘赶出去吧。” 小厮连忙应下并将文稿一起拿了下去打算还给柳姻,不过临出门时他还是多嘴问了句:“不知道那两个倌人爷打算怎么安置?” 听到小厮提起那两个花娘,崔世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安排还是带着期待的吩咐:“让她们等着就是,另外让伺候的人过来,我要知道她们进府后的一言一行。” 小厮赶忙去安排,不过片刻一个丫鬟被唤了进来,正是在花厅门口一直候着的人,此时她一脸恭谨的低着头将三人的表现仔仔细细的描述了一通。 等听到柳姻表现如此淡定时,崔世子还是起了些心思,不过不等他细盘算就被徐银玲的表现气到了:“那个贱人就是喊着崔恒救命的那个?” 丫鬟不知道崔恒是谁,更不知道在清音堂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没办法回他,眼见她这样崔世子也反应过来,一脸厌烦的将人挥退又将小厮唤了进来:“出去告诉赵管家就说按照我的安排翻倍,我要好好招待这两位娇客。” 小厮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到了崔世子话语中的狠厉,身体不由一抖不待崔世子发现忙又按下心中恐惧,连连应下跑出去找人。 那边不知安排些什么让鸾琴等人受用,只说柳姻拿过文稿后就被要求离开王府,她有些诧异自己竟然如此容易过关,可看着也紧张起来的鸾琴,想着两人终有一师之谊便想着开口求情:“不知姑娘可否让在下见见世子爷。” “不行,请柳教司跟我走吧。”丫鬟毫不留情的拒绝。 “那可否问下这两位娘子是如何安排,我好和清音堂的妈妈说下,也好让她安心。”柳姻自然不肯如此放弃,忙又追问了一句,还不忘将腰间扒拉出的一枚银锭塞到丫鬟手中,“有劳姑娘帮忙。” 丫鬟接过银子上下打量了下柳教司难得脸上带着笑意提醒道:“你也别打听了,王府的事不是你能打听的,至于那两个,你让堂子里安排别的吧,她们自有去处。” 这话说的轻松,却让柳姻听得心惊,什么叫安排别的,什么叫自有去处,她刚想再问,就见送自己过来的那被崔世子叫做赵管家的男人正在不远处看着这边,她不愿给这给好心提醒自己的丫鬟招惹麻烦,只得闭上嘴跟着离开,只是心中的担忧不少一分。 等她回到清音堂发现柳夫人和安夫人都一脸担忧的在堂子等着她,徐妈妈正在旁边吩咐人收拾整理,此时见柳姻被送回来忙迎了上来。 徐妈妈正要张嘴问什么,就被柳姻微微摇头拦住,直到王府的人离开才拉着柳夫人和安夫人安抚道:“没事儿,今日崔世子没见我,只看了文稿,没什么兴趣就让人送我回来了。” “那银铃呢?那俩丫头怎么没回来?”徐妈妈一脸着急的打断几人的寒暄。 柳姻也不忍见她着急,就让从入府到离府的事情一一告知,听过后徐妈妈脚一软就摊到在地,随后一脸悲戚后悔的骂道:“我早就说那丫头没脑子嘴巴又快,可我没想到她这么没脑子,什么话都敢说,这……这要命的死玩意儿!” 徐妈妈不是傻子,也听出丫鬟口中的不详,可她也没辙,只能求上天保佑,不求其他保住一条命就行,随后她又想到可以去求崔恒,只是又不愿让柳姻几人看出自己和崔恒间的关系,就找了个借口:“剑娘受了一番惊吓,想来也累了,快随你娘和师傅回去休息吧,词稿回头再说。” 柳姻是没想到这份糖果子发表之路如此波折,但看着徐妈妈一脸憔悴担忧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抚几句就带着两位长辈离开。 见她三人离开,徐妈妈吩咐娘姨们盯好人好生收拾打扫,不能耽误了明日开张,自己悄悄带着人从角门往崔恒的商行所在而去。 第28章 徐妈妈求助崔恒 盛源商行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商业大街上,七八个铺面打通连在一起,面对正门的位置是占据整个商铺的一面墙的柜子,柜子上摆着各式商品,因为商品周全财大气粗,所以哪怕盛源商行不过才出现不到半年,就已经是淮城数一数二的大商行了。 今日正逢盛源商行商队带货回城,因此即便此时已近亥时,商行里依旧是人来人往,来外附近的小卖货郎们都趁着夜色浓重,散客稀少时赶忙来进货,好赶在明日最早时候出城去周边村镇卖货。 徐妈妈急匆匆的到来没有引得任何人注意,她看着前厅人那么多一时间也有些踌躇,正好一个搬货的伙计从她身边路过,她连忙拉住伙计:“小哥,你们掌柜的在吗?” 那伙计不过十七八岁,突然被个浑身香气的女人拉住有些不适的躲了躲才应道:“您去里面问下吧,我们搬货的不知道里面的事儿。” 说罢不等徐妈妈再问他扛着货物就绕过她进了店。徐妈妈无法只得想辙挤进了店里,等到了店里才发现柜台后的伙计们早忙的脚底着火似的,根本没人有时间招呼她。 直到一个刚好空下的伙计看到她一脸着急的在那里站着,才好心说了句:“夫人可是要买什么?不若明日白天来吧,我们晚间不做散客的。” “有劳小哥,奴家是找掌柜的,不知掌柜的可在。”着急等待的徐妈妈见有人搭理她忙开口说道。 “掌柜的跟东家出门了,夫人不如明日再来吧。”伙计客气的回道。 听到说人不在徐妈妈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便又着急开口:“小哥,麻烦问下可知掌柜的什么时候回来?” “那我可不知道,不过您若是真的着急,不如楼上雅间一候,若是等下不回来您在回去。”伙计见她脸色发白,担心她在这边出事,便开口建议。 徐妈妈没法只得跟他上了楼,对方又客气的安排人上了茶点,只是徐妈妈毫无品尝的心情,着急的在房间内徘徊。 这一等久等了约么一个一个时辰,才等到了风尘仆仆回来的掌柜的,盛源商行淮城的掌柜是个已经年过半百的男人,他推门进来见到徐妈妈一愣,他本以为伙计说找他的女人是哪个商行的掌柜的,可没想到竟是陌生女人,走上前来一问:“不知夫人找在下所为何事?” 徐妈妈见等到人已经是满心欢喜,哪里在意掌柜那有些不客气的询问,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枚和崔恒那枚太极鱼玉坠极为相似的玉坠递过去。 掌柜的看着玉坠瞳孔一震,口气立刻客气很多:“夫人稍等片刻。”说罢就带着玉坠离开。 不多时,崔恒就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愠怒,让下人退下关上门,才一脸冷意的看着徐妈妈说道:“徐艳艳!你找死!(╰_╯)#,谁让你敢如此带着信物上门的?” 说吧就要上前打算给徐妈妈一个教训,可徐妈妈毫不在意对方的威胁,直接跪下将事情一一告知:“崔爷事后是惩是罚都随您,求您救下我家姑娘。” “救?我拿什么救?”崔恒听完了事情倒是减少了心中的杀意,只是毫不在意的扫了徐妈妈一眼。 “那……那日包厢里……”徐妈妈见崔恒越发阴冷的眼眸嘴上的声音越来越轻。 “呵,你在想什么呢?”崔恒用匕首挑起徐妈妈的下巴一脸嘲讽的说道,“一群下贱的玩意儿,怎么敢提出让我用盛源去给你捞人的,你们算什么东西。” 说罢不再去看徐妈妈已经有些灰败的脸色,转身就要离开,临出门时不知还转头揶揄的看向徐妈妈说道:“不过是多被人玩几次而已,本就是千人枕万人睡,怕什么?就算是死了这批再换一批就是,这个世界人,尤其是女人是最便宜的材料了。” 徐妈妈的无功而返让清音堂其他倌人也都跟着心发慌,徐妈妈看在眼里也无心再说什么,只简单安抚了几句,就让她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次日柳姻也派人前来问过,只说也没消息。柳姻听着竹眉的回话只觉得心中不好的感觉愈发浓郁。 “姑娘是担心那两位倌人出事?”竹眉似有不解一般问道,“恕奴婢直言,崔老爷说的也没错都是倌人出身,这事儿也应该经历过,应当没事吧。” 柳姻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才说道:“就算是妓女也不能强逼着她们做这些事,不能因为她们平日里的自愿就当每一次的发生都当做她们就该自愿,人都是有说不得权利的,这是上天赋予我们本身的权利。”话音未落又接着说道,“再者说这安乐王府的崔世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若是当日银铃不敬的话传到他的耳中,怕是……” 竹眉明白柳姻的未尽之语,见柳姻有些担忧又安抚道:“这事儿姑娘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我日日让梅无去清音堂候着,有消息立马来告诉姑娘。” 柳姻想了想只得点点头让她去安排,竹眉走后没多久,她看着自己第一本文稿许久,似有了灵感般,拿起纸笔写下新的故事。 至于鸾琴二人,在第三日大早上就被安乐王府的人扔在了清音堂的门口,还是早起打扫的大茶壶们发现的,连忙将人带进去又叫醒了徐妈妈。 等徐妈妈急冲冲下楼后,其他还未睡又或是被吵醒的倌人们已经有不少等在了一楼,她们的目光不时看向舞台上的两个血肉模糊的人,眼中满是恐惧和怜悯。 徐妈妈自然也看到了那两个几乎称不上是人型的两人,脚一下就软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此时大茶壶们去叫的郎中已经过来了,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也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手脚有些颤巍巍的伸到两人的脉搏前:“还活着!”郎中松了口气,赶忙让人帮忙把两人送到房间里。 徐妈妈听到人还活着也立刻精神起来,安排人去买药的买药,收拾的收拾,最终收拾了一间房间,挪了两张床进去,将两人安置在一间房间。 等柳姻得到消息过来的时候,郎中也为两人诊完了脉,听到郎中的诊断柳姻也不由为崔世子的残暴感到恐惧。 第29章 鸾琴被卖 柳姻进来的时候看到郎中写单子的手还在发抖,她听着郎中的描述和叮嘱心中已觉不忍,等郎中走后她才进房去看人。 这房间收拾的很是用心,没了以往那些精致繁复的摆设,两张床坐落在房间两侧,床上挂着简单的帷帐,她先走到银铃的床边,见她满身鲜血已经被清理干净,面上来看倒是没什么其他伤痕,想到郎中所说下体虽然有些伤但不影响,身上的伤痕看着严重也不过是用小刀划的,养几日就好了,只是担心留下疤痕影响日后。 看她睡的安然,柳姻走到了对面去看鸾琴,想到刚刚郎中说的,她掀起帷帐的手略微有些颤抖,压下心中的恐惧深吸一口气,柳姻揭开帷帐。 看着鸾琴她瞳孔一缩,此时的鸾琴虽然已经被郎中治疗过,可依然看得出比银铃严重太多,想到郎中所言,鸾琴手脚具断,下身撕裂严重,治疗时从里面掏出不少腌臜之物,更严重的是鸾琴的腰骨被人生生折断,此生不仅无法生育更是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不仅如此鸾琴的脸还被利刃划的不成样子,柳姻难以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何等悲惨的经历,心中对崔世子对安乐王府的恐惧也在鸾琴这身伤的映射下成了满心的怒火和憎恨。 柳姻没有在这边久待,她满心的怒火早已化成无数的文字,逼迫她快拿出纸笔记录下来,让这人间惨剧被更多人知道,让这人间恶魔被更多人唾弃。 七日后,柳姻终于从暴涨的情绪中缓了过来,她看着自己写下的文稿,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将其散播出去,毕竟鸾琴的遭遇在这几日已经成了花柳巷的谈资,她不希望自己的文字成为伤害她的另一把利刃。 带着文稿来到清音堂的清姻发现今日的大家都团团围在鸾琴二人养伤的房间门口,里面也隐隐传来哭泣声。 “妈妈求您了,我可以成为教司教授其他姊妹,可以不要银钱一口饭足以,只求妈妈可怜可怜我。” “别说了,你也别怪我,只当你命不好吧。” 等柳姻进去房间才发现本该休息的鸾琴,一身凌乱瘫倒在屋子正中间,满脸泪痕正声声泣血的哀求徐妈妈,而徐妈妈坐在圆桌前一脸冷漠,两个陌生的娘姨眼中带着怜悯的看着鸾琴,旁边还站着几个没见过的相帮。 她大致扫了一下银铃已经被挪出去了,这房间除了徐妈妈和伺候的周娘姨竟没一个她在清音阁见过的,这面前的场景瞬间让她想起红雨当年受刑的场景,心中生起一番同情。 她连忙上前想要扶起鸾琴,但因鸾琴腰腹以下已经不能用力,一时间她竟扶不起来,只能暂时让人依靠在自己怀里,才对正看着她一脸意外的徐妈妈说道:“徐妈妈,如今鸾琴伤势为好,有什么事情不如之后再说吧。” “柳剑娘,这事儿不需要你插手,这是清音堂的事情。”徐妈妈似乎因为柳姻的插手有些气急。 “既然我是外人不得插手,那不如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也让我这个外人听听看是否有那番道理。”柳姻才不在乎徐妈妈的态度,毕竟现在来说她也制衡不了自己多少。 “你!”徐妈妈被柳姻噎了一下才一脸无奈的说道,“如今鸾琴也是不中用了,我自然要给她安排个好去处,毕竟我清音堂可不养废人。” 说罢徐妈妈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柳姻,柳姻自然也看出她的意思,虽知道她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恶意宣扬出去,可也不得不被她拿捏住,心中不由暗骂一声老虔婆。 “徐妈妈说的好处,不知道是哪里?”柳姻扫视过几个陌生人,心中已有了大致的猜测。 “百芳园啊,那可是好地方,最适合了。”徐妈妈若无其事的道出一个名字。 若不是柳姻有着原身的记忆,怕她听到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和烟霞院差不多二三等堂子,可偏偏她知道,这个百芳园在花柳巷是鼎鼎有名,哪怕不长来百芳园的客人对那边的奇人奇事也能说上几个。 这百芳园坐落在花柳巷最外围的地方,虽然从等级上来说百芳园属于最下等的窑子,可是却占着花柳巷数得上的大院子,足有三四百平,在这个院子里建了接近百十个小房子,每个房间里都是一个女人,故名百芳园。 可虽然名字好听,人也多,但百芳园的生存环境比花柳巷更低等的窑子还可怕,普通的窑子哪怕再穷,老鸨们再不是东西,可至少女人们还能有张床,好点的衣柜梳妆台家具一个不落,只是比不得上三等堂子的环境富贵,可到底也能算得上是个人样。 但百芳园不同,女人们别说睡床了,一张草席已经称得上是优待,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每间房间屋门紧扣,只留一个巴掌大的小窗让来人可以透过窗看清屋里的状况。 每个房间大同小异,一张破草席上一个赤裸的女人,三文钱一次,哪怕是最穷的乞丐每隔个几日就要来上一回,女人们没有名字房间号就是她们的名字。 如果说花柳巷的女人们平均年龄有三五年的话,那百芳园的女人们最多一年最少几天就死在破烂草席上,也因为女人们更迭太快,所以百芳园的老鸨从不愿意花重金去收什么姑娘,只愿意花上少少的一点钱从各个堂院里收些或残或病或老的女人,只要不是传染病哪怕是活不了几天了她也敢收,反正按照她百芳园的客流来说,就算是一天也能让她回本甚至还能赚些。 也因此百芳园成了花柳巷一个特殊的存在既被各个堂院看不起又是各个堂院所依赖的,不过正因为百芳园的不讲究才让它的客流成为花柳巷最大的一间妓院,毕竟世界上人群最多的拥有是穷人。 尤其是那些刚刚从上等堂子退下的残废倌人,一等进入百芳园就会被众人拥上,他们不会介意身体干不干净不会介意能不能动,只要能在第一时间摸摸那白皙的肌肤,抱抱还尚且香软的身躯就足够了,毕竟只需要短短几天白皙干净的美人就会成为最腌臜的存在。 百芳园也不会浪费水给这些女人们清洗,毕竟总有不介意的,也或许太过受欢迎的话她们不介意拎上一桶凉水泼上去,总归能看清是个人就行。 所以当柳姻听到百芳园这个名字的时候也为鸾琴感到悲哀,更不要说鸾琴了,她早已在柳姻怀里抖得不成样子,那双尚且还无力的手此时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张了张,随即有些无力的垂下,眼眸中也失去了色彩。 第30章 赎身鸾琴 柳姻不是没想过以徐妈妈的性格不会再养着鸾琴,甚至也想过鸾琴被赶出花柳巷,这几天也有想过自己有什么能够帮助对方的,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徐妈妈这样狠,即便是安乐王府派人来送所谓药钱时提过鸾琴都是被银铃连累,甚至也是为银铃受的重伤,也不曾引起徐妈妈一丝感谢和善良,只一心将鸾琴最后的价值压榨干净。 看着怀里的鸾琴,在看看正跃跃欲试要上前抓人的百芳园娘姨们,她暗自下定决心直接开口道:“徐妈妈卖给百芳园多少银钱?” “怎么?你打算给她赎身?”徐妈妈愣了下随即一脸嘲讽的说道,“要是赎身那点钱可不够。” “你想要多少?”柳姻早就知道以徐妈妈这贪财如命的性子不会如愿让自己带人离开。 “不多不多,当日我买她进来花了十两,如今培养她这么多年,衣食住行拜师学艺可没少花。”听柳姻话里话外的意思真要掏钱,徐妈妈立刻精神了要是能够宰柳姻一笔可比卖给百芳园划算多了,掏出小算盘边打边算,“如今她挂牌不过月余,就算是梳拢之日赚的多可这些时日花的更多了,这样吧我也不多收你的,三百两,任你带走。” “三百两!?”柳姻都有些被气笑了,她敢打赌徐妈妈卖给百芳园绝对不会超过三两,“她梳拢之日给你敛财五千多两,这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三十几天就能给你花完?你真当我傻子!还有这鸾琴十一才被买进来,如今也不过四五年能花你多少钱?” “这你别管,你只说出还是不出就好。”徐妈妈自然知道自己亏心,可良心不能当饭吃,她也知道柳姻心软一定会出这笔钱,自然想趁机宰她。 柳姻听着有些气急,可看着怀里的鸾琴,看着她那双满含期待和祈求的眼睛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实在没办法看着一个女孩儿这样凄惨的死去。 再抬头看正悠哉喝茶的徐妈妈,心中实在是难忍怒意,可想了再想火气压了再压才咬牙说道:“五十两,卖身契和人我都带走。” “三百两,不二价。”徐妈妈连看都没看过直接回了句。 “一百两。” “三百两。” “一百五十两,别太过分了。” “两百五十两你带走,不然我就让百芳园的带走了。”徐妈妈似乎一脸无奈接受的模样说道。 “你就是卖二十个姑娘进百芳园也给不了我给你的价钱,一百五十两,我送一套词曲。”柳姻看她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就想咬她一口,可明知道徐妈妈是故意这么做的,也知道如果自己坚持到底徐妈妈为了压制自打出了清音堂不再受控的自己,她一定宁愿吃一回亏将人卖入百芳园去。 “好吧,看我和你娘交情的份儿上。”徐妈妈满脸自己亏了表情让柳姻心中一呕,毕竟明明知道对方是故意讹自己一笔,还不得不吃下这哑巴亏的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都是让人如鲠在喉的。 柳姻点了点忙喊人进来,将松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感激的鸾琴放到床上,才对徐妈妈说:“既然那么定了,你就安排人去我家取银子吧,顺便让家里人叫辆过来接我和鸾琴。” 徐妈妈自然满口应下,又招呼有些失望的百芳园娘姨们离开。看着几人离去柳姻才做到鸾琴床前,看着脸上有些忐忑不安的她安抚的说道:“别怕,我家里人口简单,大家都好相处你放心吧。就是家里不如这边,你恐怕要和别人一起住。” 鸾琴此时哪里会在意这样,本就是鬼门关饶过一回的,此时又在坠入深渊时被人救起,这些不说还被从花柳巷这个腌臜地救赎,这种大悲大喜之下她只恨不得现在能够坐起来给柳姻磕几个,别说和人同住就算是柳姻让她住草棚住猪圈都她都会点头答应。 柳姻见她这般激动又连声安抚:“你现在不宜情绪如此激动,好生养着身体,其他的都不用担心,安心吧,待会儿咱们就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就像是彻底打开了鸾琴早已封锁的心房,她的眼泪不由的从眼眸中落下,嘴上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只隐约可见谢谢,谢谢的字样在其中徘徊。 她从未想过自打被兄长卖入花柳巷后自己有一天还能听到家这个字,更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个家。 柳姻见她又激动起来,还满脸都是泪水,忙掏出手绢为她擦拭:“好了好了,不哭了哈,脸都成了花猫了。” 听到这句调侃,鸾琴不由破涕一笑,才缓过自己的情绪,随即看着自己的手和腿有些发愁的对柳姻说:“教司,我如今这副模样,去你那边不过是拖累而已,我已经让你花了那么钱了,不如你也把我卖了吧,我不恨你的,只要不是百芳园哪里都行。”说到这她略停顿了下才似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如果不成,去百芳园也行!” “刚还要死要活的,如今可连百芳园都不怕了?”柳姻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理解对方的感恩之心不由得开口调侃道,“行了,哪里就要落得那种地步,我既救你出这火坑,自然不会再推你进来,你呀有大用的。” 正说着就听敲门声响起,看看时间,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应当不是家里人来了,柳姻有些疑惑的看着鸾琴做了个找你的口型,鸾琴摇了摇头,这些时日不是没人想来探望只是都被徐妈妈挡住了,一来二去也好多时日没人过来了,她实在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有谁过来。 柳姻听着敲门声始终没停,干脆站起身来去开门,结果站在门外的人让她一愣,直到那张熟悉的脸开口她才反应过来似的让出身体。 等鸾琴一脸疑惑地探头看去就发现门外的人似乎走不完一样的挤了进来,打眼望去或熟悉或不熟,或友好或曾敌视的人都来了。 打头的徐月玲见屋里一时死寂便直接开口说道:“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能跟着教司离开花柳巷也算是你的福气,我们姐妹们都想过来送一送你,也没什么准备的,大家凑了凑些银子给你傍身。” “不,不用了,这怎么行,姐妹们的一分一厘攒的何等艰难,我怎么能够拿这笔钱。”鸾琴没想到平日里互相竞争的人也能在这个时候给她送上一份温暖,早已感动不已,哪里又肯接受这份厚礼。 “也没多少都是大家的心意,你就放心收下吧,我们这等人这辈子怕是都攒不齐赎身银,这些钱留在身边也不过是浪费,你就当替我们收的,若是有一日我们谁有福气离了这花柳巷,你就再还给我们或者给我们一个容身的地方也行。”站在月玲旁边的是平日里和鸾琴最不对付的兰月,此时她看着鸾琴的模样满眼都是对未来的绝望。 柳姻没有说话,鸾琴也一样,她们都没说话,沉默在彼此间游荡,她们都知道兰月说的没错,倌人能够活着离开花柳巷的是万里挑一,大多时候她们从最顶尖的倌人一路下滑沦落到最下等的窑子,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在某一天,之后再被扔进乱葬岗。 最终鸾琴哭着接受了这笔由银票碎银金银首饰组成的姐妹赠予的安家钱,跟着柳姻让人带来的马车,在众人的目送下走向新的未来。 第31章 鸾琴回家 鸾琴怀着忐忑却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来到柳宅,门口处钱姨早已带着梅无和竹眉等候,此刻见二人回来忙满脸笑意迎上来:“姑娘,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让梅无和竹眉搭把手把鸾琴抬进去吧。”又看了看鸾琴说,“欢迎你回家。” 鸾琴看着几人的笑,感受到满满的善意,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也被安抚过来,她眼含热泪的看了眼一脸鼓励的柳姻对众人一点头笑着应道:“嗯,回家了。” 夕阳西下,晚霞映在尚且还带着些许陈旧的柳宅上,映在满脸笑意钱姨等人身上,就像是为她们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鸾琴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发誓这份恩情她定要用生命来回报这份恩情。 柳姻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将她安顿在竹眉现在住的房间内,房间不甚很大,用帷幕隔出了两个小小的私密空间,她那方小空间被打扫的极为干净不说所有的被褥家具都是全新的,摆放也极为符合她在清音堂养成的习惯,这份细心让她更加感动。 柳姻见她那副模样赶忙开口安抚:“好了,你今日大悲大喜的,又被一路颠簸,好好歇歇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说罢不等她挽留拍了拍她的被褥,转身交代了竹眉夜里好生注意下,又让竹眉明日里不必轮值,也好生歇息一天才离开。 等柳姻一离开,竹眉就到案几处给鸾琴倒了一杯水,还不忘用手试了试温度,才扶起她喂她喝下:“我看你嘴角干得很,可是渴了,快喝吧。” 折腾了这一天她哪里有心情喝水,此刻自然渴的很,连续喝了三四杯才向竹眉示意,竹眉顺势将她放下,不忘又将她的枕头调整下以便让她睡得更加舒适,之后才说道:“你先睡着,我就在门口坐着,有事儿你喊一声我听得到。” 鸾琴笑着应下就闭目休息,竹眉见此轻手搬了个绣墩,又拿起件正在缝补的衣服到门前就着太阳做起女红。 直到晌午时刻,她去厨房端来了两人的饭,将鸾琴的那份放在她的床头前,计划等凉一凉再叫她,自己迅速将自己的饭吃完,摸了摸鸾琴粥碗,感觉到温度差不多了才轻声将人唤起。 这一觉鸾琴睡得安稳,此时被叫起还有些睡眼惺忪,等被竹眉扶起才缓过神来,就着竹眉的手将一碗粥吃个干净,随后像是想到什么拦住了要离开的竹眉,踌躇的问道:“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竹眉姑娘?”说着又似担心竹眉多心忙又解释道,“我是说不知道该称呼姐姐还是……” “叫我姐姐就是,我听姑娘说过你今年十六,我今年十七,刚好大你一岁。”竹眉笑着应下,就要端着东西出门,刚走到门口就想到不如趁这个机会将府里的人介绍一下又开口说道,“今日在门口接你的是钱姨,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你也跟着叫钱姨就是,另一个年轻的是梅无,是个练家子,家里给她请了武师傅,平日里不怎么在府里伺候,但若是姑娘出门的话会叫上她,还一个你今日还没见到叫兰燕,她和你同岁是八月生不知你是几月的?” “我是七月生,乞巧那日……”鸾琴小心说着,心里将她说人在自己脑海里一一对映起来。 “那你可比她大些,兰燕手巧一般给姑娘盘发做些精巧物件,她性子一向活泼,若是知道家里来了新的姐妹怕是要拉着你说上好久的话,就是可惜她前日学了个巧宗,如今正闭关琢磨呢,姑娘交代过说是她有难得的天赋,让我们暂且不去打扰她,不过说不得你明日就见到了。”说着见鸾琴一脸认真带着点疑虑的表情,她心下了然,又笑着解释道,“咱们宅子和别处不同,夫人姑娘带咱们极好,你若是有什么想学的手艺大可和姑娘夫人说,平日里也不必太过拘谨的,姑娘和夫人都不喜欢那种做派。” 鸾琴认真的点了点头,才继续问道:“我……我如今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见她一脸愁绪难解,竹眉忙开口安慰道:“谁说的,姑娘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定然有你的优势,只是你如今还没找到而已,满满想不着急的。” 听着她的安慰,鸾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见此竹眉就将她们和柳姻的相遇一一道出,才又继续说道:“当日若不是姑娘,我早被人牙子送到花柳巷的了,梅无也不过是乱葬岗多的一具尸体。姑娘救了我们又教会我们手艺学问,这才有了我们今日,所以鸾琴什么都不要想都不要问,好好养着就行,等你养好了再想其他吧。” 说完她看着鸾琴,眼中满是安抚,鸾琴此时终于将心放了下来,微微点头,也终于感觉到来自身体的困倦,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日她就在睡觉吃饭中度过,她也见到了兰燕,兰燕性格活泼她二人很快就成了好友,没事儿干兰燕就跑她这边陪她聊天,竹眉若是忙她也会带着活计在她身边边做边看着她,这份难得的安宁日子几乎将她心中一切伤痕抹平,只是身体还在告诉她曾遭遇过何等噩梦。 这边鸾琴还在养伤,柳姻也没得什么空闲,她带走鸾琴的次日一大早院门就被敲响,钱姨将人领了进来她才发现来人竟是徐妈妈身边的周娘姨,没说原因只说徐妈妈希望柳姻今日务必去一趟,柳姻见此没搭理,只说最近自己陪着鸾琴养伤没空。 接连几日柳姻都不应约,徐妈妈知道柳姻是因那日宰她一笔记恨,想到清音堂如今的模样她没辙只得亲自求上门,只是她自持身份没有直接求上柳姻,反倒是找上了柳夫人说情,柳姻早就知道以她的性格会来这招,接鸾琴来的那日就早早和柳夫人交代了一切,柳夫人听后也很气愤徐妈妈如此对待柳姻,所以对这几日柳姻对徐妈妈的人不客气她是丝毫没有介意,反而拍手叫好,如今徐妈妈求上门来,她自然要为自己女儿出口气。 第32章 徐妈妈想违约 “柳姐姐,我也不容易,你说这么一个好好地花魁苗子废掉,我多心痛啊,这才要了点赎身银子。”她看着柳夫人脸色如常丝毫没有动容,又一副哀求的口吻说道,“柳姐姐也别怪我嘛,当日百芳园的人都在,你说要是我一文不收,那清音堂的名声怎么办。” 眼瞅着柳夫人还是喝着茶逗着鸟不搭理她,她只得又说到:“再说我也没多要的,您看看如今这两个娘子废掉,我清音堂是快活不下去了,姐姐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儿,让外甥女儿帮我一帮吧。” 柳夫人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才冷笑一声说道:“赎身银子自是没错。” “哎,就是咱们花柳巷的规矩嘛。”徐妈妈听柳夫人站在自己这边说话,连开口应道。 “只是……”见徐妈妈听到自己的话瞬间有些紧张的神色,柳夫人笑了笑停顿了下才接着说道,“我家剑娘那孩子你是知道的,她性格一向执拗,我可管不了她。” “可到底是姐姐的孩子,总要给你这个母亲一分薄面不是。”徐妈妈忙应道。 “这话倒也没错,只是……”柳夫人顿了顿看着徐妈妈笑着说,“当初也是你做的不地道逼得孩子跑我这儿借的钱,到底忒过了不是?” “那不是……那不是……不是规矩吗?”徐妈妈面带讪讪之意,声音也低了不少。 “也不是没办法,你的性格我知道钱嘛是回不来的。”柳夫人掩下眼中的不耐,想着和柳姻商量的结果,才轻声一笑一副要给她出主意的模样。 “姐姐既然知道,不若指点妹妹我一条生路。”徐妈妈才不介意柳夫人的暗暗嘲讽,只当没听见厚着脸皮继续奉迎道。 “当初孩子跟你签的是三年契,不若你给她改成一年契,钱嘛自然不用你出,不过一纸契约而已。”柳夫人没兴趣陪她再啰嗦直接点明。 “这……”徐妈妈来之前想过自己可能会受点委屈或是折辱,哪怕损失点银钱也不是不可能,可她没想到对方的目的是契约,此时她自然也明白过来这不过是母女二人的拿乔。 心中百般盘算,她还是不愿意松口,脸上勉强一笑才缓缓开口:“这……这事儿我再想想。” 柳夫人早就做好了对方不会轻易答应的准备,也便没说什么,只是做出了一副端茶送客的架势将人送走而已。 徐妈妈一路都在心里抱怨柳氏母女二人,只觉得自己对她们已经是仁至义尽,哪里就因为点小事儿闹出这么一出,尤其是柳姻,本就是她手里的一个倌人,此时竟也要爬到她的头上了,竟敢借此机会让她大出血。 心中的百般想法自然落得旁人眼中,今日来的不是以往的周娘姨,而是请假回老家的赵娘姨,这位娘姨一向自诩聪慧擅长钻营,此时见徐妈妈脸色不好,虽不知道在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徐妈妈必然吃了亏,想着一脸谄媚的说道:“妈妈何必怕她,就算没了这柳剑娘难不成还没有那徐剑娘张剑娘不成,咱们大不了重金挖一个,不过是个小小教司而已。” “你懂什么?”徐妈妈白了她一眼轻叱一声,心中却有了意动,是啦这柳剑娘当年也不过是被她亲手调教的丫头,身上有上几分本事她还能不清楚,那三首曲子到底是不是她的作品还未知,以柳氏的能力为她找个帮忙的也不是做不到。 越想心中越是认定自己的想法,在她看来一向听话的柳姻十几年都不曾在她眼皮子底下展现什么写词曲的能力,这刚毁容离开就展示了这样的天赋,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她又想到柳姻写的那本话本,遣词造句间一点都不像是她重金培养的才女。 想到这里她心头发热,若是她能得到柳姻背后之人的相助,何尝不能坐一坐这花柳巷的头把交椅,她不信就柳氏那样的破落户手里的银钱能有她的多,想着她瞥了一眼赵娘姨示意她靠过来,才低声嘱咐道:“你去让你儿子们去柳宅盯着,看看平日里有没有陌生人到她那边,或者她那边的人到什么陌生的地方去,见什么人,讲什么话,拿什么东西,都给我查清楚。” 赵娘姨听到这眼睛都亮了,她知道这将是她翻身的一个机会,立刻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徐妈妈交代完之后似有不放心般又叮嘱道:“此时谨慎些不要让人知道。” 赵娘姨拍着胸脯给她保证,一定会把柳姻身后的代笔挖个干干净净,徐妈妈点点头直接在路口让马车停下:“你就在这下车,直接去安排吧。” 等人下了车,徐妈妈坐在车上越想越觉得不甚保险,心中盘算着其他的主意,等到了楼里,她叫来常用的相帮大茶壶们,让他们散出去各处打听,哪个楼院的教司既能教也能自己写词曲的,一一打听清楚。 人都吩咐下去了,她才松了口气,不由有些自言自语:“柳剑娘,清姻,好一个丫头,这次我倒要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离了你就不能出好词曲了。” 她这番话正好被推门进来的徐月玲听到,她眉头微皱四处打量了下才紧闭房门来到母亲身边:“妈,你这是怎么了?这话哪敢说,咱们背着官府没经过手续直接将倌人转成良人,这是大罪,若是被人听到怎么办。” 徐妈妈听后不免有些心虚,但是又不愿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只得强撑着问道:“你来这儿干嘛?” 自打上次徐月玲给她在崔恒面前惹出事端后,她对这个大女儿就再也没那么看重,尤其是二女儿徐银铃的成功,更让她将这个女儿抛之脑后,此时见着这个女儿一时间觉得这个女儿竟有了不少变化。 徐月玲眉目间少了妖媚和跋扈,换的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越发显得她容貌清丽,她没在意母亲的冷淡,这些时日这种事情她早已习惯,看着母亲她一脸无奈的说道:“您是不打算用柳教司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徐妈妈一愣。 “您让人去四处打听教司的事情能瞒得过哪个,如今堂子里人心惶惶的,还不知未来何处呢。”徐月玲只觉得母亲越发糊涂了。 徐妈妈没想到传的那么快,她虽本也没想瞒着众人,可这速度还是让她一惊,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欢喜,若是能尽早传到柳氏母女耳中最好,到时候看谁着急,可听着女儿说堂子里人心变动,一时有些气急:“慌什么以前没有柳剑娘她们也不过如此,此后只当没有过就是。” 徐月玲本就不是来劝她的,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事情详细询问了遍,才笑着说:“妈妈何必担心这个,就算是改了契又能怎样,你不如换个角度想想。” 徐妈妈听着女儿给自己一点点谋算,眼睛越发亮了起来,只是心中还有些犹豫。 第33章 徐月玲的盘算 “妈妈你好好想想,这柳剑娘自打开始写词曲给堂里,就那一首《琵琶语》咱们一天就多赚多少,更不要说鸾琴和银铃那次,这之后的一个月几乎是日进斗金,如今就算是少她一年契也无碍,两年的时间还不够咱们赚的。”徐月玲说着坐到徐妈妈身旁。 “这倒也没错,可那可是整整一年的钱呢。”徐妈妈想到柳姻给带来的利润实在不愿意放手。 “是没错,可是妈妈如今花柳巷的教司有名有姓的也就那几个,无名无姓的你又如何知道她们的本事,这前后一耽搁,影响了堂里姐妹不说怕是还会影响到自家生意。” “咱家生意有什么影响,不是你妈我吹牛,以你妈我的手段,这生意只会蒸蒸日上。”听到女儿这么说徐妈妈眉头一挑似有不悦的说道。 看她颇为不服气的模样,徐月玲只得再给她仔细分析:“妈妈可知如今市面上柳剑娘身价如何?” “自是知道。”徐妈妈有些不解的看着女儿,不明白她说起这个干嘛。 “妈妈知道难道还想不明白,咱们靠的是一纸契书,若是暖月阁,春柳楼,花影馆几个堂子出重金愿为她赎身,请她去做教司,咱们可拦得住?” “这……”徐妈妈听这话也有些一愣,她以己度人觉得若是自己定然会答应的,而且她那几次去柳宅也发现柳氏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缺钱,也不知当年从赎身的老爷手里捞了多少,若是柳姻提出赎身怕是柳氏也会迫不及待的帮忙出银子。 想到这她眉头微皱有些犹豫:“那你说怎么办?” 见母亲动摇徐月玲给她倒了杯水,才笑盈盈说道:“母亲且糊涂呢,你答应她便是,只是咱们也有个要求。” “你说。”徐妈妈看着女儿想听听她的主意。 “咱们就让柳姻每个月给一份词曲,两年二十四个月,二十四首词曲,足够养活清音堂很多年了,到时候自是不怕她的离开。” “这……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只是若是她两年后换了别处出了新词曲不也一样影响我们吗?”徐妈妈还是有些犹疑。 “这好办啊,咱们就重新签个契子,要她离开后多久之内不能写新词曲。” “这可行吗?那丫头如今我可算见识到了,可是一点亏不愿意吃的,上次不过讹了她一点银子,就这么拿捏我。”徐妈妈还是有些犹豫。 “母亲怎么忘了,还有那份契书呢。”徐月玲意有所指的看向徐妈妈放契书的匣子。 徐妈妈也转向那边不过片刻便恍然大悟,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到得了我几分真传,比你那妹子强多了,以前还当你轻浮谁知经历了一场稳重多了,如今这样很好。” 徐月玲听着母亲的夸奖没有说话,只端坐在那边温顺的笑着,只是听到母亲说自己比妹妹强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憎恶随即便消失,只留下满满的谦逊笑意,心中却松了口气知道从今天开始那个蠢货妹妹将不再是自己的对手,而不出意外的前提下清音堂下一任老板是自己了。 母女俩商议好了,徐妈妈自然要站起身去翻找当年的契书顺便打算这两天找柳姻谈谈,只是刚起身的瞬间她又坐了回去。 徐月玲见此有些疑惑的看着母亲,才见徐妈妈给自己倒了杯水,有些迟疑的说道:“你说以清姻的能力,真的能够有那么大的转变吗?当初她可是丝毫不见这份才性。” “母亲!慎言!”听到徐妈妈口中的名字,徐月玲赶紧站了起来跑到门口打开门四处看了看才回头看向徐妈妈,“母亲忒不谨慎了,女儿刚刚说的您又忘了?” 徐妈妈这才发现自己又口误了,忙轻轻敲了下自己的嘴,才小声说道:“不小心说错了。” “没有不小心,母亲该谨慎地,早年您就因为乱说话得罪了安柳两位阿姨,怎得又忍不住了。”徐月玲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但也从幼年就经历过母亲因为口风不紧得罪过不少人。她一直都奇怪怎么会有如此口风不紧的人还能开得了清音堂,只当是母亲经营有度,可自打前面见到崔恒和母亲的对话,才反应过来。 徐妈妈见女儿似乎有些不依不饶,面子上带不过去只得又开口提起刚刚的话题。 听到徐妈妈的话,徐月玲不由笑道:“母亲糊涂,当初她学艺的时候多少次想藏拙被收拾了多少次,后来还是拉着她去窑子里和百芳园看了一圈才收了胆子乖乖听话的。而且她琴棋书画都学的好了,会不会做词曲又有何妨,她又不是锋芒毕露的性子。” “这倒也是,不过我总觉的这一点都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我觉得她背后一定有人代笔。”徐妈妈想到自己的揣测不由给女儿细细讲了起来。 徐月玲没打扰她的叙说,只在她说完后才说道:“妈妈何不想想她能找哪样的代笔,才子?才女?那等人哪个当花柳巷的女人是个人了,尤其是那些才子既要亵玩我们还看不起我们,怎么会为一个花柳巷的小教司代笔,至于才女,这世间不是世家大族哪里有才女,能够识得些字的只有花柳巷了,可花柳巷的女人凭什么将这份名声富贵送人她人。” “话是这样说,但天有不测风云,世间自有那识字还穷的人为她所用呢?万一有这样的女子不愿沾染花柳巷呢?” “是,妈妈说的都有可能,可我不信她能做到,第一首曲子可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写的,就是后面的曲子不是她所做,只这一首《琵琶语》就足以她立足花柳巷,就能证明她有这个天赋,又何必追求其他呢。” “可是若是我得到那个代笔,何必被这丫头要挟,自有法子收拾她。”徐妈妈心中满是不甘。 “可如果没有呢,母亲何不想想这世间男子多瞧不起我们,那文人更有不受嗟来之食的说法,能够帮她写一首两首难不成还帮她写三年?女子倒也不是不可能,可就算不愿和花柳巷牵扯自然有其他法子何必帮人代笔,母亲可要仔细想想,若有最好,若是没有,此番可就和柳姻彻底撕破脸了,到时候以她的性子怕咱们更难回头。” 徐妈妈也紧皱眉头犹豫不决,她当然知道徐月玲的说法是对的,只是心中那股子被自己当初随手捏死的小丫头驳了面子的不甘还是让她有些不愿先低头:“行了你先忙去,我再想想。” “妈……”徐月玲正要继续开口,徐妈妈已不耐的再次开口敢她了,她见此也没办法只得离开,由着徐妈妈自己想明白。 第34章 新契书成 眼瞅着三天过去了,徐妈妈还是没有行动,徐月玲先着急了,她心中在徐银玲受伤后就将清音堂视作自己所有物,自然希望能够从柳姻手中抠出更多更好的词曲,这样才能在花柳巷立于不败之地。 可如今眼瞅着自家好面子的妈妈不愿意低头,自然是百般焦急,这日她在楼下徘徊许久才下定决心上去再次劝说,可还不等上门就见赵娘姨带这个男人急匆匆从后门直奔这边来,她不想让人看见只得暂避开。 那边赵娘姨上去不过盏茶功夫就带着人离开,之后她就见徐妈妈跟着出了门,见今日见不了人,徐月玲只得回去自己房间,她回去是如何焦急无人知道。 这边徐妈妈却是急冲冲的带着人坐车去了柳宅,原来赵娘姨带过来的就是自己的大儿子,她过来只是汇报徐妈妈她们紧盯几日后发现柳宅除了一个厨娘日常采买,就一个习武的丫头时不时去武师傅家里习武,并没有外人联系,也打听过这家女眷不爱与人交往。 她听了后自然也知道自己猜错了,恐怕正如徐月玲所言一切都是柳姻自己的本事,这才急忙忙过去谈判。 等到了柳宅见到母女二人,她也没再像过去一样继续喝二人拉扯,这几日因为清音堂两大当家花魁一毁一伤很多客人都转头他处,尤其是各处都学会了三首词曲,她这边又没有有能力的倌人顶上,竟越发一日不如一日,不然她今日也不至于一得消息就赶紧跑过来。 如今见了柳姻她正要开口,心中却想到徐月玲的主意,想了想还是换了副口吻说道:“外甥女儿生我好几天气了,该消气了,你也是妈妈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何必因为一点银钱闹得不愉快呢。” “阿姨说笑了,外甥女儿不过这几日身体不适,加上没钱买新衣服首饰,哪里是生气了。”柳姻见她讲人情,干脆自己也跟她讲人情。 “是是是,回头阿姨送你珍宝阁最好的首饰,澜衣阁最漂亮的衣裙,如今身体可大好了?堂子里实在是没了你活不下去啊。”徐妈妈拉着柳姻的手笑盈盈的说着。 “也不是女儿不去,只是当年的病到底落下了病根儿,这五天三病的,耽误了阿姨的事儿不是,不如阿姨再找个教司,让外甥女儿赎个契?”柳姻也顶着一张一样笑意的脸反手拉着徐妈妈说着。 “这……”徐妈妈没想到这还带加码的迟疑了片刻,立刻说道,“如今堂子里的生意实在不好做,阿姨我是苦啊,你就当帮阿姨个忙好了,咱们把契子改成两年如何,也让你好好休息。” “自然要谢谢阿姨的好意,只是咳咳……咳咳……”柳姻说着就咳嗽起来,一副要将心肺咳出来一样。 徐妈妈知道她是装的,脸色一变就要翻脸,可想着堂里骤降的生意,忍了忍才咬牙说道:“只是什么?” “不若……一年如何?”柳姻见她变脸也不装了,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 “不行!”徐妈妈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柳剑娘若不是我给了你一条路,你早就死在乱葬岗了,如今不过为了一个废物和百十两的银子,就如此恩将仇报吗?” “恩将仇报?何来的恩,你买了我钱给了我爹,就算是教养我十来年,可我给你赚的你就是再养十个八个我都花不完,若不是我对你还有些用处,你会让我做教司?我给你当教司一文不收,调教倌人写词曲,哪个我不曾尽责,可你却恨不得我还是当年你拿捏的蝼蚁,恨不得有个机会就在我什么刮下一层皮来。当日说话逢三授课,可哪次你对我不是随叫随到。? “你!好,好,好,果真翅膀硬了,你真当我拿捏不住你了,你看这是什么?”徐妈妈被柳姻气到,直接从怀里掏了一张纸。 柳姻看着那张纸是自己当初的契书,心中迟疑,不知道当初自己哪里不谨慎在契书上留下漏洞,不等她接过契书查看,徐妈妈就迅速将契书藏起来,随后才得意说道:“当初你签的可是张巧儿不是柳剑娘,张巧儿柳剑娘多有意思,一个是过去的清姻一个是刚冒头的柳剑娘。” 听着她意有所指的话,柳姻满心都是懊悔,她当初怎么就忘了这么一茬,她只当除了楼里人对清姻的熟悉难瞒所以封口的封口收买的收买,就算有人撬开她们的嘴也没实证,自己大可以不肯承认,可万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 纵然自己也可以到时候死不承认,可若是这东西送进官府到时候她的一切努力都完了,到时候怕是会被送到不能赎身的官营妓馆,柳姻只有清姻在清音堂长大的记忆,并不知道不仅她害怕曝光徐妈妈也害怕,只是她赌柳姻不知道也赌当初不拦着柳姻的柳氏。 柳姻也想到了自己当初是在柳氏的跟前签的字,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柳氏躲避了下自己的目光,心里不由一沉,她知道当初她们不过初见,柳氏有想借此拿捏自己的理由,可是两人也相处不断地日子了,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没提醒过自己,不过她暂且也没空和柳氏沟通只看着徐妈妈:“妈妈想怎么样?” 见她换了称呼,徐妈妈自然知道她松口了,心里也因自己赌赢了而松了口气:“契约嘛还是两年,而且我要求每个月你都出一套词曲,每半年帮我调教出一个能挑梁的花娘。” “契约可以。”柳姻这个自然没异议,她本就这么打算的,“半年调教不出来,但我能调一个出彩的,至少能够让你清音堂能够拿得出手的,至于词曲最多三个月一套,一个月一套我没那个本事。” 柳姻不是不能直接抄袭前世的曲子做到一月一套,可她不想让对方得到这个便宜,也不想一直靠抄袭。 “不行,最少两个月一套,能见人的花娘半年一个可以,但是每年我要一个花魁。”徐妈妈也不想和柳姻继续掰扯,直接提出自己的底线,做出要离开的架势。 柳姻沉吟片刻,还是答应下来,二人毁掉曾经的契书,重新以柳剑娘的名义签了新的契约,这次柳姻将契书给了柳氏:“母亲,麻烦找人帮忙去官府处理下。” 柳氏颇为惊讶,没想到即便如此柳姻也信任她,心中一直犹豫的念头此刻终于定下,她笑着点头应下:“自然,一切有我呢。” 商议好之后,徐妈妈才又说道:“也别怪阿姨催你,若是可以,明日不如去趟清音堂,先挑个差不多的过了这几个月再说。” 柳姻自然无异议,这才将人送走,却没想到柳氏要找她,她进了对方的房间,柳氏让钱姨门口守着,才拉着柳姻说起她的故事。 第35章 选人 只是可惜,还不等柳夫人开口,门口候着的钱姨急匆匆的过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一声,柳姻见她脸色一变不由开口问到:“母亲,发生什么了?” “没,没什么,剑娘你先去休息,我们之后再说吧,今日我还有事。”说着不等柳姻回答,她便带着钱姨急匆匆往门外去。 柳姻从未见过柳夫人这般急色,心中带着担忧跟着主仆二人到了门口,见那二人上了辆陌生的马车直接离开,她才带着担忧回到房间里。 她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都没等回来人,只得让梅无在门房的屋子里候着,若是她们回来帮忙开门,自己才回去休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都没见到人,问了梅无才得知,原来柳夫人二人竟然一宿未归,怀着满满的担忧她凑乎着吃了点东西,就被徐妈妈叫来的人请走。 此时正是清音堂日常送客的时刻,可是今日竟然清静的很,她心里不免带上猜疑。 随后她见领头的周娘姨脚步不停的直接带着她上了楼,心中有了猜测,也没迟疑跟了上去。 果真徐妈妈正在房间里等着她,见她进来面带欣喜:“剑娘来了,快快坐。” 等柳姻坐下后她还给她倒了杯水,随后才又开口叫苦:“如今堂子里你也看到了,清冷的不像个样子,如今啊我可就等着你的曲子救命呢。” 柳姻也没推辞,将早就准备好的《糖果子》的套曲《蜜糖》给了她:“按理说早该给你的,不曾想又是安乐王府又是鸾琴的,竟耽误了这般久。” 徐妈妈满脸欣喜的接过谱子,似捧着珍宝般仔细翻看着:“好好好,赶早不如赶巧,早先给我我可能为了让她惊艳世人还要压一压的。” “糖果子,出生时,笑颜如花映日辉。无忧无虑童心在,欢歌笑语满庭飞……春花烂漫时,糖果子,已入风尘门。……糖果子,心犹在,梦回纯真岁月间……”徐妈妈默默地念着纸上的唱词,眼泪不由的落了下来。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才顶着一双晕红的眼看着柳姻:“这词写的好,写的妙,想来一定会让我清音堂重回盛荣之时。” 不过她想了想又对柳姻说到:“只是如今日子赶的紧,你看能不能今日就让娘子们练习,争取这几日就能登台。” “这是套组曲,比前面的几首曲子都长,而且这词的曲子和以往不同。”说着柳姻点了点词稿继续说着,“咱们花柳巷的曲子大多是靡靡之音,这等为倌人叫苦的曲子怕是……” 徐妈妈听出了她话外之音,低头略思了下,微皱眉头看着柳姻:“那你觉得如何,若是时间太久我怕影响生意。” “先出文稿,不知道让妈妈找的人都安排好了吗?”柳姻自然早早有了主意。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东西呢。”徐妈妈点了点头就要让人去叫人。 等赵娘姨来了后,柳姻就将手里的文稿交给她,赵娘姨愣了愣才转头看了眼徐妈妈,得了对方的意才笑着拿着东西离开。 “他们准备怕也要几日的,这几日还是要有个顶梁的才是。”徐妈妈见人走后,才对柳姻说道。 “说话的人应该用不了那么久吧。”柳姻面带疑惑。 见她这样徐妈妈便知道她不是很了解这些底层人的生活,可想着自幼对方都是跟着自己在堂里生活,不了解这个也很正常,便笑着解释道:“这些伶人和咱们花柳巷不同,咱们伺候的都是读书识字的人,所以也要学这些好卖上价,可是她们没办法接触这样的人,只能拿钱求人念给自己听,再仔细背下来。” 柳姻这才恍然大悟,她倒是没想到原来古代的说书人是这样学习的,只以为像前世一样说书人也都是识字的,只得笑着应下:“行吧,自有您去安排吧。” “行,那这几日不如你帮我先挑挑人吧,我让人送帖子给几位常客,给人定个差不多的日子梳拢了。”说着徐妈妈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经过这一场,这次还能有上次那般风光嘛。” 柳姻没回她的话,只在旁笑着喝着水,等对方抱怨完她才笑着说着:“既然妈妈让我选,不如早点安排吧,我下午还有些要紧事忙。” 看她这样说徐妈妈自然开心不已,带着清姻就来到了娘子们习艺的地方,只见不少还未留头或者将将留头的女孩儿在那边等着,两两三三的聚在一起练习,几个年长些的在旁边看着,柳姻仔细听了听练习的竟是她之前出名的三首曲子。 等两人进去,练习的娘子们陆陆续续的停了乐器,随礼后便抬头看向她们,尤其是柳姻更是收获了不少的殷切眼神。 众人皆知鸾琴、银铃受人追捧的功劳大多出自柳教司之手,也知道如今二人废了一个,另一个也要休息许久,心中早就猜测到徐妈妈定然要在最近再捧一个,心中早就盼望许久了。 “弄月,云月,凤兰,凤心,绿珠,绿柳,红兰,红燕,你们八个过来。”徐妈妈扫了眼众人将自己早中意的八人唤了出来。 听到徐妈妈点名的人,其他几人眼睛都带上了失望,可看了看徐妈妈有些胆怯的低下了头,默默地练习起自己的曲子。 八人到了跟前,自我介绍后,柳姻才发现这其中六人就是刚刚看到的年长的几个,绿珠绿柳是将将留头的那群里头的。 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柳姻看着绿珠绿柳极为相似的面容:“你们是双胎?” 她二人互视一眼才对着柳姻摇摇头说道:“回教司,不是的。” “那……你们这是?”柳姻反复打量了两人几圈,有些好奇。 “我二人是堂姊妹,我比妹妹大一岁,我今年十六,妹妹十五。”绿珠似乎经历了好几次类似的场景,习惯的介绍了自己。 柳姻了然,随后又仔细打量了其他几人一番,才低头沉思起来。 第36章 定人 这几人紧盯着柳姻,唯恐听到的消息是让自己继续习艺,尤其是除了绿珠姊妹俩之外的早已满了十八岁的六人,她们因年龄早已过了十六,可技艺一直不甚出彩,样貌也不是很好,一直在习艺所蹉跎,可这并非好事,按照花柳巷的规矩,若是她们在今年还不曾挂牌,就要沦落到更下一等的堂子。 若是下一等堂子的老鸨看不上她们,就要一步步的沦落下去,她们哪里肯愿意赌自己上未来,去赌一个幸运。 当初得知鸾琴出事时她们除了兔死狐悲外不免有些开心,想着自己能够借此出头,此刻看柳姻更多的是看向绿珠姊妹俩,心中越发有些绝望。 徐妈妈哪里在乎这些,从她进入花柳巷到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年年都见到,早就麻木了,此刻也没放在眼里,对柳姻亲切的问道:“剑娘觉得绿珠姊妹可以?” 柳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徐妈妈面带疑惑又追问道:“那你……” “绿珠姊妹俩我想再有其她安排吧,等我想好再说吧。”柳姻盯着几个人满心踌躇,哪里有心思讲其他。 几个娘子听到绿珠姊妹没有中,知道自己被选中的概率增大了眼睛都跟着亮了,满脸都是期待的看着柳姻。 柳姻犹豫半天,还是点了点弄月和凤兰出来:“你二人站到一起我看看。” 这两人有着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娃娃脸,看起来稚嫩的很,眼中却没有孩童那般纯真,弄月稍微更显稚嫩些,面容更偏楚楚可怜,凤兰个头高些,五官更立体,更添了几分锐气。 两人忐忑不安的看着柳姻围着她们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时不时让她们做出一些不明的动作,其他两人也有些忐忑,只是不知是为她二人高兴的多还是为自己失望的多。 等柳姻观察仔细后,她才让凤兰退下,留下了弄月,随后讲曲子递给她,让她试着弹了一遍。 徐妈妈见此已经明白柳姻使选定了人,便上前来细细打量着弄月,随后才有些迟疑的问道:“弄月这长相合适嘛?” “很合适啊,很适合糖果子。”柳姻让人练着曲子,拉着徐妈妈到旁边说话。 她仔仔细细将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徐妈妈的脸色也从迟疑转向欢喜,随即拍着柳姻笑着说道:“好姑娘,可算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说着忙唤来人,让人将帖子撒出去,随即又仔细叮嘱弄月好生练习,才又看向凤兰,让凤兰也要仔细跟着学,也不理会凤兰的惊喜,便带着人离开。 柳姻停在这里又将套曲仔仔细细教了一遍,盯着人练习了个把时辰后,才找了徐妈妈告辞。 到了家,她见柳夫人已经回来了,忙上前:“母亲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一夜未回?” 柳夫人换了身家常衣裳,正整理一个册子,听到问话抬头看过来,见她也是满脸笑意:“待会儿和你说,是好事儿。” 说罢,看着柳姻的脸色,又关心问道:“我见你脸色不好,可是徐艳艳又起幺蛾子了?” “不是,是我自己过不去心中的一道坎儿。”柳姻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才将今天选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才问道:“母亲,我可是做错了。” “你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柳夫人一脸关切,但是脸上也不免带了丝疑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明白柳姻的想法。 柳姻看着她,心中一时有些无力,深叹了口气才说道:“母亲,我今天看着弄月的那张脸,我就知道她必然会符合一些特殊爱好的人,加上糖果子这套词曲,简直是如虎添翼。” “这不是很好吗?”柳夫人不解的说道。 “对于弄月来说恐怕是好的吧,只是我想到等弄月成了花魁后,会不会引得更多的人走上这条歧路,那会有多少尚且年幼的女孩儿经历果子的遭遇,我只觉得自己满手都是鲜血,来自姐妹们的血。”柳姻看着自己那双白净纤细的手,只觉得上面布满了肮脏的鲜血,里面是一个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孩儿,正一声声的谩骂诅咒她。 “这不是你的错。”柳夫人有些心疼的拉着她的手安慰道,“这个世道,黑的多白的少,就算没了这次你提出的弄月,也有下次别的地方提出的红月,蓝月,就算没了这些还有安乐王府世子那般强行……” 之后柳夫人为她拢了拢头发才说道:“那些达官显贵有了钱,有了权,就要展示不然就是锦衣夜行,可若是展示的狠了自有比他强的收拾他,所以他们就背地里对着那些无辜之人发泄兽欲,年龄,性别,从来都不是他们所考虑的。” “所以啊,这个世道烂透了……”柳姻知道柳夫人说的是对的,即便是前世那等和平的国家,不也有着令人发指的各种针对孩童的案件嘛,她依靠在柳夫人怀里看着蓝盈盈的天空,突然问了句,“母亲也是出身权贵吧。” 不等柳夫人回答,柳姻就继续说道,“我听徐妈妈说过,母亲是十五岁那边入了花柳巷,可是母亲一身气质才学不是普通人家养的出来的,更不要说我听徐妈妈说当年您还是鼎鼎有名的花魁娘子。” “是,我是出身官宦,可不是权贵,我父亲啊是个顶顶好的父亲,即便我是女孩儿却也将我和兄弟们一起教养,我的母亲是个极为温柔贤淑的淑女,她身上总是香香的,看着我的眼神暖暖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柳夫人愣了下,眼神望向远处似乎看到了什么温馨的场景,脸上带着柳姻从未见过的幸福的笑。 “那他们……”柳姻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女子们来说家世并不是永恒的保护伞,即便是富贵家的女子也有盗匪敢拐卖,官宦家的寡妇也有被族人偷卖,对于女子们来说这个时代哪里都是危险。 “死了……”柳夫人面上没有一丝情绪,似乎想到了当年的惨剧。 这倒是在柳姻的意料之中,她早就想到了,十五岁不到出嫁的日子,就不是夫家动的手,那就只能是家道中落才有可能落得这般惨状。 第37章 柳夫人回忆 “那……”柳姻将话在嘴中碾了又碾,低垂了下眉眼,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柳夫人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帮她捋了捋散落的一缕头发,才继续说道:“我父亲官位不算多高,可他却是个极为负责的人,早年在地方时竭尽心力,调入京城后却沉寂起来,先帝……” 柳夫人停顿了许久,眼中情绪万千,之后才反应过来继续说道:“先帝还算是个明君,最好平衡之术,父亲初时锋芒毕露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我日日见父亲满腹忧愁,书房日日灯火通明。突然就有那么一日,抄家的军队进了府,他们说我父亲在任期间贪了军费……呵,你说可不可笑,父亲虽是管着一州百姓,可他是文官啊,军队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柳姻轻声感慨了一句,心里对于柳夫人对先帝的描述不由唾弃一句,那人都能被当做明君,前世华夏历代明君都要抱头痛哭明君不值钱了。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之后就像梦一样,家人们被判流放,女眷被官卖,刚嫁进来的嫂嫂被娘家使人带了回去,又求了帝王才免了罪罚,母亲不忍受辱在牢里勒死了自己,只留我……”柳夫人回想着当日的情况,当时每日还在于兄长们比学问,和母亲嫂嫂学管家,不知忧愁为何物,只是一夕之间她见嫂嫂被娘家强行带走,见母亲在自己面前吊死,听着母亲对自己的叮嘱:‘丫头……你要活着,等张家来接你,若他们不来,未免辱了清白你就自裁吧。’ “母亲当时该定亲了吧?怎么……”柳姻不管今世还是前世记忆里都有过这样的,如果官宦人家的女眷定了亲还未成婚的女子是可以被未婚丈夫接回去的,因为从名义上来说,她已经不算是娘家人了,随即她想到花柳巷那些官营教坊里的年轻女孩儿,一时间就明白了。 “是啊,他姓张,他与我家算是联姻,但他父亲和我父亲本就算是好友,所以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我们十四那年就定亲了,两家约定好十六那年我们就成亲。那日,我在牢里等了许久许久,等到我都准备按照母亲说的自裁了。”柳夫人回忆着过去,轻声说着。 “他没来吗?”柳姻脱口而出后就有些后悔,刚刚她听到定亲就明白了,一定是没来的,不然柳夫人不会流落到花柳巷。 “恩,他没来,来的是他的贴身小厮,他让人跟我说张家不能有一个罪臣之女做主母,为了两家清誉,他希望我自裁,倒时他愿意在祖坟上为我留一个位置,以他的妻子之名。”柳夫人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多可笑我母亲希望我死,我未婚夫希望我死,我父兄想来也是如此吧,当时我就不想死了,凭什么死得是我,我才十五岁啊,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什么都没见过……我宁愿进入花柳巷,宁愿成为一个妓女,成为那个玷污家族清誉的人,我也要活下去。” 说着柳夫人的眼中充满了不甘和向上的野心,她选择了一条世人不能接受的路,走的艰难且坎坷,可至少她活着。 柳姻看着她心中百般想法,从前世到现在她始终看不惯这个时代对于罪人家女眷的惩罚,可以同样去流放,可以处死,何必要送到教司坊受那百般屈辱,想着她也就问了出来。 “为什么呢?或许是帝王的怜悯觉得女眷承受不了那份流放的苦,或许是流放路上也会发生女眷受辱的事,或许是我们这等小女子从不在大人物的考虑之内,教司坊多好的啊,在他们眼中既可以免受奔劳的苦,免受意外屈辱,当然最好还能给他们带来利益,腌臜却又可笑。”柳夫人冷笑一声。 看柳姻满脸都是对张家的鄙夷,柳夫人也想起当年那个翩翩少年,不由开口为其开脱:“不是他的错,后来我见过他的。” 柳姻脸上露出惊讶,她没想到柳夫人还是个恋爱脑啊,见她这副神情柳夫人无奈的解释道:“我没那么蠢,我后来能从官营转到私营都是他在帮我,而且当年的事情也都解释清楚了,是他的母亲不愿意他娶我,后来他也因我和家里决裂了。” “那他该不会一直未娶吧?”柳姻挑了挑眉,一脸好奇。 “娶了,娶的是一位大家闺秀贤良淑女。”柳夫人面带奇怪的看了眼柳姻,似乎不解她为何因此发问。 “这算什么?既怀念着你,又有娇妻爱子,既对不住你的一片真心,又对不起妻子为她操持家务。”柳姻坐起身来,语气中满是不满,她可是最瞧不上这种所谓的“深情”男人。 “你不懂,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少年人,有时候有些事也是没办法的。”柳夫人笑的好看且温暖,她既为柳姻的叫不平感动,又对她的观念感觉无奈。 “你还帮他推脱?!”柳姻更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算了,等你见到他们你就知道了,我们过去的事就是一笔烂账。”柳夫人张了张嘴,总觉得怎么都和柳姻说不明白,索性放弃了解释。 “什么时候见,我可是很忙的。”柳姻挑挑眉,故意做出骄矜的模样。 柳夫人无奈的点了点她的头,才说道:“好好好,我定会告诉他们好好地下帖子,提前约我们的柳大姑娘。”说着不由笑了出来,带着柳姻,娘俩笑着滚到一起。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就像为她们穿上一件闪闪发光的衣裳,暖暖的阳光下,混笑的两人心不由的为对方打开了一些,这一刻柳姻对于自己有了个家,有了个娘,终于有且真切实感,她想就算对方没有向她解释当初未曾阻拦她以巧儿的名义写下那张契书的事情,她也愿意从今以后相信对方,让对方可以放心的成为自己的依靠,直到自己能成为对方的依靠。 第38章 柳剑娘扬名 暮去朝来,乌飞兔走,时间总过得很快,快到《糖果子》已经在花柳巷流传起来,纵使有些男人还是不屑一顾这种写女人的故事,但那些人数众多的花娘倌人们,已经为了它留下了数次的眼泪,而柳姻当初推出的弄月果真也成了清音堂另一个当家花魁,幸运的是当初额外选中的凤兰也有了自己的名气。 而其他几人虽然没有出什么新的词曲,也没出什么惊艳的人设,但凭借柳姻当初给徐妈妈的建议,几人如今在花柳巷也成了小有名气的倌人娘子,在清音堂也成了中流砥柱,没有像她们想的一样降等处理,沦落到更不堪的地界。 又过了月余,柳姻每日都在上课,研究新故事,教授倌人娘子中度过,日子过的规律且自在,丝毫没有注意到随着时间,自己让徐妈妈安排的说话艺人们已经将《糖果子》流传了出去。 随着《糖果子》在各地或村落集市或镇子坊间传的越发多了,这种简单直白且讲述普通人的故事被更多的百姓所知所喜,也被来花柳巷的文人士子们接受。 也随着《糖果子》的传出,柳剑娘之名开始传出花柳巷,传向更远的地方,更多人知道淮城花柳巷有个教司叫柳剑娘,她弹的一首琵琶,做的一首好词曲,更能写出老百姓看得懂的故事。 柳姻这日刚刚结束一篇新故事,正好去给柳夫人看,就见兰燕端着托盘急匆匆进来,不等柳姻问出口,她便急匆匆的催促道:“姑娘赶紧换衣裳,奴婢给你重新梳头。” 柳姻被她这一出搞的一愣,一边被她拉着去换衣服,一边还不忘问她:“怎么了这是?” “奴婢也不知,是钱姨来吩咐的,说是让姑娘赶紧换衣裳跟夫人出门见人。”兰燕手脚麻利的很,嘴上说着手上忙着。 柳姻随着她的动作或抬手或转身的动,心里满是奇怪,今日又不是去上课的日子也不是去清音堂的日子,冷不丁的怎么就要换衣裳出门,而且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裳,下身是个有点像前世马面裙的石绿色洒金玉兰裙,上身一件石蕊红对襟大袖衫,金镶玉的扣子紧紧束住脖颈,衣襟和袖口处绣着和下裙相似的玉兰花,外面又被兰燕给她套了件相似淡丁香色的罩衫,这才拉着她给她盘了个端庄大气的头发,又挑了几只金镶玉的簪子,给她簪上。 等她打扮一新后,照着镜子有些惊奇,她从未有过这般富贵逼人的装扮,在楼里时是娇艳妩媚的,来到柳家后她的装扮更加随意,衣服首饰都是款式简单,颜色清淡的,这次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她心里不由冒出一丝熟悉感,只是不等她想明白,就被兰燕打断,兰燕上下打量后才满意的将她送出门去。 到了门口她才发现一辆从未见过却可见富贵的马车早已在此等候,钱姨见她出来面带歉意迎了上来:“姑娘快上车吧,今日吩咐的急,没能提前告诉姑娘。” 柳姻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钱姨计较什么,利落的上了车才发现柳夫人早已等在里面,赶忙坐好,才好奇问道:“母亲,咱们是要去哪儿,这般重视。” “去见个贵人。”柳夫人给她重新捋了捋因为上车在衣服上压出的褶皱,神秘的说道,之后不管柳姻如何撒娇卖痴的问,她都只让柳姻等着就是,柳姻无法只得乖乖坐在那边等着谜题揭晓。 一路上她听到不少关于《糖果子》的议论,她满眼都是欣喜的看向柳夫人,柳夫人也看着她小声说道:“如今柳剑娘之名已经在淮城唱响,我想是时候带你去见一个人了。” 柳姻更加好奇了,只是见柳夫人实在不愿意说,只能可怜巴巴的看了她一眼后,才坐在旁边听着外面的话,心中随着那些议论对《糖果子》的辐射范围更加好奇,她以为这篇文稿会有点水土不服,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盛况。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好奇自己作品辐射有多远的时候,在隔壁秦城一队说话和说唱人组成的演艺人正在秦城办理入城。 “林老板,王老板,欢迎欢迎。”一个身穿常服的中年男子见到这群人满脸欢喜的迎了上来。 “孙老板,许久不见,多谢邀请。”这群人是由两个老板所带的队伍组成,此刻被称作林老板的男子也迎了上来。 几人带着人相携而去,从谈话中可知,原来自打《糖果子》和《十面埋伏》三首曲子一同在淮城传唱起来,秦城就有人也跟着学习演唱,后来听说柳剑娘的《糖果子》竟然还有说唱人和说话人可以听,秦城的说话和说唱的艺人们也跟着激动起来。 要知道他们唱的故事很多也都是口口相传,传来传去其实也无非是些君王将相的故事,他们不是没想过求人帮忙写几篇新故事,可文人才子写的那些佶屈聱牙百姓不爱听,略识得几个字的人写的不是才子佳人就是些不能说的内容。 所以行内有个隐形的规矩,若是谁家得了好故事,定要互通有无,此时得知淮城有了新故事还是个不仅经常更是新奇从未有过的风格,秦城的人哪里坐得住,有淮城相熟友人的孙老板更是赶紧托人送了书信,求人过来。 这到不是他们不愿意亲自去学,而且行里规矩,可以人家上门教,不能自己上门去偷学,这才叫人过来。 此时见人过来了,赶忙将人请到酒楼好好吃了一顿,才安排了表演的日子。 “林老板,王老板,咱们秦城和淮城还是有些不同的,淮城艺人们可以大街小巷的随便撂地,可咱们这不行,是有专门的坊间给咱们,回头歇歇脚,我让人去安排水牌了,明日咱们就登台,我们秦城百姓可等了许久了。”酒过三巡后,孙老板就赶紧将自己的安排告知。 “一切都交给孙老板,我们放心。”林老板自然客气的回应,秦淮两城离得不远,一晚上足够他们一行人休息。 等两方人又定下了除了《糖果子》外其他的故事,才散去。 第39章 秦城扬名 “当家的,听说明天坊棚那边有那个什么糖,什么的新故事,你说要不要带着爹去听一场,听说是从淮城来的哎。”秦城一个民房中,正要睡下的妇人推了推丈夫问道。 “是嘛,可是这个月的我怕钱不够啊,听一场也不便宜。”男子也挺有兴趣的,只不过想到自己赚的钱,又想到那不算多贵可对自己家来说也不便宜的票钱,一时间有些犹豫。 “咱们再多省省就是,我看这个月也不用回我娘家了,这一处就省下不少,老大和老二的衣服还能再将就补补,又省了一处。”妇人掰着手指细细盘算给男人听。 男人还是有些犹豫,他实在不想让妻子如此操劳,见此妇人又劝慰道:“我到也不为别的,主要是爹你也知道,如今年岁不小了,又一向喜欢听故事,咱们家里穷,一年也让他听不得几回,如今……我觉得趁这个机会让他去听听吧。” 听过男子眼中带了些泪意,他爹前几天摔了一跤,家里没钱请郎中,请了邻居家在医馆当伙计的儿子看了眼,说是也就今年的事儿了,能够在人走前让他开心一回也是好的,想着他使劲儿点了下头,又对着妻子比同龄人更苍老的脸和花白的头发咬牙说道:“去!都去!不就是苦几天吗,有老子呢,我去赚!” 妻子听后自己反倒犹豫起来,不过看到丈夫的满眼的坚定,她只得带着感动应下。 这幅情景在不少穷人家出现,或是因长辈,或是因孩童,或是因爱人,他们总会努力为他们奉上最好的,哪怕只是一场富人们看不上的棚坊故事。 “……父母宠爱如珍宝,邻里夸赞胜锦衣。岁月匆匆如流水,童真渐逝梦已非……”这一句唱下,眼前是一个无忧少女的悠闲时光,是生命中璀璨的朝阳带来的萌芽的希望。 “……琴瑟歌舞为生计,胭脂水粉掩泪痕。夜深人静独思量,何时重见自由身……”世事难料,人生骤变,一夜之间懵懂的少女被送入教司坊,学琴,学唱,学身段儿,学服侍,一夜间她从少女成了女人,每日迎来送往不知未来何处。 “……月华如水照孤影,岁月无情催人老。琵琶声起声声怨,曲终人散两茫茫。”最终尚且年幼的她带着满身的病痛伤痕,孤零零的死在黑夜,从此骨在何处,身在何处,家又在何处…… 秦城的人听着说唱人的唱着糖果子的一生,听着说话人讲述糖果子的一生,似乎也跟着经历了这样的一生,年幼的糖果子,无忧的糖果子,死无所归的糖果子。 尤其是那怀抱幼子爱女而来的人,皆是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只觉得那故事里的糖果子就是自己孩子的未来一般,恐惧和悲哀。 “我们要努力攒钱,再努力些!”昨日还和妻子商议下个月再来听故事的男子看着在怀里懵懂看着自己的女儿,牵了牵妻子得手,暗暗下定了决心,他绝不让糖果子的事情降临到自家女儿身上。 这样的男人不在少处,他们都是城里再普通不过的百姓,身边不少将女儿卖入青楼楚馆的,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对于他们这些尚且还有银钱来听故事的百姓来说,一场疾病,一场意外足以令一个家庭崩塌,而到了那个时候首先被牺牲的就是家里的女孩子。 即便是他们都是如此,更何况比他们尚且不如的更底层的百姓,他们不是不知道女孩子们被送进花柳巷意味着什么,可总觉得至少在里面有漂亮干净的衣裳,有能填饱肚子的饭食,可从未想过原来仅仅只是一个客人的要求,年幼的她们就要被送到床上,什么不合规矩,不过是约束普通人的而已。 而他们的女儿们步入那里的一刻起,生命就在倒计时,几天,几个月,一年,两年,乱葬岗里就会多一具他们熟悉且恐惧的尸体。 此刻秦淮两城的许多父母都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要努力赚钱,不要让自己的女儿们沦落到和糖果子一样的悲惨境界。 柳姻不知道自己的作品能在此刻就能为这个世间的底层人带来一点向上的改变,她此刻和柳夫人被马车带到一个富贵的宅子前,马车没停下从被门房卸了门槛的大门进去,到了二进院门口才停下。 柳姻下了马车四处扫量了院落,这里院落极为规整,是个大二进的宅子,院子中种了桂花树,此时正值花开满庭皆是桂花香,她的脚步略顿了顿,此时不是前世,在这个时代能够在北方的城市在院落里种下南方才有的桂花,想来这家非富即贵且颇有门路。 想到刚刚看到的垂花门上的雕花和此时游廊上的装饰,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那上面的雕花多是些普通百姓能用的,极少数的雕花是有些背景的富商们喜欢用的,想来这宅子里的必然是哪位豪商了。 果真等跟着丫鬟仆从进入到堂屋里,只见一对身穿素朴却气质端庄,细节处可见富贵清雅的中年夫妇正在等着她们。 等母女二人进来,两人都颇为激动,尤其是其中的妇人眼睛含泪的慌忙迎了上来:“表妹!” 妇人和柳夫人不曾见礼先激动的抱在一起痛哭起来,旁边的男人此刻也眼含热泪小心擦拭着,柳姻本以为来见印书的富商甚至她都以为是见原柳剑娘那个没良心的爹,可看这情景自然知道自己猜错了。 她有些无措的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两位妇人,又看了看此刻似乎也关注不到自己的男人,无奈的只得自己上前劝慰道:“母亲,莫哭了,您也要为表姨母着想,莫要哭坏了身子。” 听到这话柳夫人慌忙擦掉眼泪,拉着妇人说道:“表姐,剑娘说得对,咱们见面是好事合该开心才是。” “是是是,你说得对,这位就是我那个外甥女儿吧?”夫人听后也连连点头称是,随后不舍的挪开盯着柳夫人的眼睛看向柳姻,一脸欣慰的说道。 “是啊,就是我那个丫头。”柳夫人随着对方一起坐到主座,边走边客气的介绍了柳姻,等坐稳才对男人也点了点头,才让柳姻给二人见礼,“这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堂姐,你也别叫表姨母了,我也就这一个姐姐了,你就直接叫姨母或是阿姨就好,那是你姨父。” 柳姻忙上前见礼,随后乖乖的坐在旁边听两位长辈说话,这才明白柳夫人带她来的目的。 第40章 见故人叙旧 原来,当日柳姻提出自己想写个故事集出版,只是发愁找不到合适愿意帮忙印刷的书坊,柳夫人就想到他们,正值这几日两人来淮城办事情,几人就约好今日相见。 “自打我一入淮城,便满耳都是柳剑娘之名,可见外甥女儿颇有才气,此番哪里是你找我帮忙,是外甥女儿帮我书坊扬名罢了。”柳姨母拉着妹妹的手一直不肯松开,即便是夸赞柳姻也只是笑着说完就立刻转头看去,唯恐这个妹妹消失一般。 不仅如此,柳姻发现连那个姨夫也是如此,紧盯着母亲,眼中满是百般的情绪,似欣喜也似遗憾,她心中不仅疑惑重重更是好奇满满,只是此时身在别人家她也不好问出来,只得将问题压在心底,只待回家后再问柳夫人。 只是不等她去问,那位姨夫就一脸担忧的看着柳夫人:“琴雪,如今你还不肯搬出永安巷那边吗?反正这处宅子闲着也是闲着,你和孩子搬到这边如何?” 今日是柳姻第一次知道柳夫人的原名叫柳琴雪,不等满心感慨就听到柳姨夫后面的话,心里也好奇柳夫人的回答,只是不等柳夫人拒绝就见柳姨母拉着她的手说道:“要搬出来的,怎能还住在那边,就算是为了孩子着想啊,难不成你还在怨我嫁给安郎?” “怎么可能,当初即便不是姐姐嫁过去也会是别家贵女,倒是……倒是我连累了姐姐,若不是我家里出了事,也不到姐姐代我和张家联姻,我哪里有脸埋怨你呢。”柳夫人听姐姐这般说,连忙拉着对方的手恳切的说道,边说眼中还便蕴着泪。 “都是怪我,不怪你们姐妹,当年是我太过弱小既无法救下琴雪,也不能护好琴玉。”柳姨夫见两姐妹这般说,赶忙站起身来劝慰,想要拥抱俩姐妹却又觉得失礼,站在旁边颇有手足无措之感。 听到这里柳姻才反应过来,这个柳姨夫就是当年柳夫人的未婚夫张家大公子张文安,而当年柳家出事后为了继续政治联姻又将柳夫人的堂姐柳琴玉嫁过去,可是她心里想着,她记得之前柳夫人提过一嘴堂姐已经定了人家,抄家那年本就打算嫁过去的,不知道当年又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让两人又成了夫妻。 “都不怪的,只怪安乐王府和那位栽赃陷害,害的我父清誉被毁,母亲惨死,哥哥也被流放,我更流落这等地步,如今你二人也不必因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才是。”柳夫人看着两位如今也已经半百的年纪,当年留在心中的不甘已然散去,“说到底,你我三人皆是受害者。” “是啊,不过你确定当年陷害姨夫的事情有那位插手吗?”柳姨母想起当年改变他们命运的那件事,语气中不免带上一丝怨愤。 “当然,这十来年我在花柳巷不是白待的,那些男人们总看不上花柳巷的女人们,所以总是百无禁忌的谈些违禁的话,自然被我探出了点风声。”柳夫人简单了说了些自己的消息来源,没有去讲背后那些痛苦的遭遇,可对面的两人怎么会想不到,此刻皆是一脸心疼的看着她。 张文安微皱了皱眉头才谨慎看向面前的三个女人,细细交代了一遍:“安乐王府如今也不是多安稳了,且等着就是,至于那位,我们如今惹不起,只能等,所以这些事出之你口入之我耳,不要再提。”说着他似不放心的看着柳夫人说道,“琴雪我知道你的性子,但是你一定要忍,我会小心将证据收集起来,或许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柳夫人不知道他说的那一天会不会来,但是也知道如果这事处理不谨慎怕是要连累不少人,她看着对方的眼神肯定的点了点头:“文安哥放心,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 见氛围有些紧绷绷的,柳姨母忙开口打断道:“行了,此事大家心里有数便是,说起来,今日还是为了外甥女儿的书稿而来的。” 听这话柳夫人也反应过来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便也随着转移话题笑着应道:“是啦,剑娘长在花柳巷后来成了清音堂的教司,见惯了倌人娘子们的凄苦身世,她心善一门心思想为那些人写些故事。” “好志气,如今这世道哪里有人能看得到那些百姓,一个个汲汲营营的向上爬,早没了读书时的初心了。”张文安听到这里,不由拍手叫好,他虽也是出身官宦,自幼读书,可自打柳家出事,家族冷漠利己,后又见到过不少百姓凄苦,早就看不惯那些自诩尊贵的所谓士族了。 “听说外甥女儿除了糖果子还写了其他的故事,不知今日可带来,若是可以不如攒成一整个文集再出版也是可以的。”柳姨母自打俩到淮城听到糖果子的故事后就对柳剑娘颇为感兴趣,又听柳夫人之前传信说还写了其他故事,此时早已按耐不住。 柳姻听后一愣,今日来的这般突然匆忙她哪里记得带稿子,一时间脸上不由露出歉意的神色,正要开口解释,就听旁边柳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打文稿递了过来:“在我这儿呢,这孩子贴心路上拿给我看呢。” 柳姻虽然不知道柳夫人为何撒谎,可也知道此时不是诉说的时候,只得将此忍下,假装害羞的点了点头。 柳姨母接过文稿丝毫没有递给丈夫的意思,而张文安似乎也毫不在意这事被妻子揽过去,很自在的在旁边陪柳夫人和柳姻聊天,问着两人的日常,还时不时劝慰一句让两人搬到这边来。 那边柳姨母翻着书稿看得极为认真,等她看完时天色都到了晌午,她满眼含泪的看着柳姻:“外甥女儿这个故事写得好,太好了,这书若是引出去必然会引得洛阳纸贵那般。” 见她忍不住就要继续翻下去看,张文安忙上前接过书稿劝慰道:“好了好了,回头再看吧,都晌午了,先让琴雪母女用餐吧。” “是啦,看我,看个书都能差点儿误事。”柳姨母不由拍了拍手自责一声,才白了张文安一眼,轻声责备道,“你也是,很该提醒我才是。” “是是是,是我的错,回头夫人再责骂我吧,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说。”张文安笑着道歉后才拉着柳姨母带着柳姻母女前往餐厅。 看着两夫妻的温情时刻,柳姻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柳夫人,见她一脸欣慰的看着那两人,才稍作放了心,丝毫没注意柳夫人看了她一眼,满眼都是笑意和欣慰。 第41章 张家父子谈话 陪张文安夫妇吃过了饭,又简单聊了下印书的事情,最终他们决定等柳姻凑够十个故事时,就出个总文集到时候一起印刷,名字也已经决定就用《百花列传》这个名字,而柳姻最终也将写下一百个花柳巷的女人。 直到两人坐上回家的马车,柳姻才按耐不住的问柳夫人:“母亲因何不愿搬到这边来,若是母亲因为担心我在清音堂授课的事情,倒也无妨,花柳巷住在外面的教司也不乏少数,即便是到师傅那边上课也并无大碍,反正坐马车来往便是。” “不是因为这个。”柳夫人看着她笑着说的,“只是到底我是个花柳巷出来的,即便对外可以说是永安巷搬出来的,可整个淮城谁不知道永安巷住的都是什么人,对他们夫妇而言这实在不是好事。” “可是……”柳姻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见柳姨母和姨夫对母亲极为愧疚,我觉得母亲若是不肯接受二人的好意,怕是他们心难安。” 听到这话柳夫人也跟着犹豫了起来,不过片刻她才抬头释然的说道:“到时候再说吧,他们也有儿女在旁,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想的,若是他们的孩子没意见,到时候再搬也不迟。” 柳姻见此也觉得对方说的有理,便放下这个话题,想到另一处好奇说道:“母亲今日从哪里拿的书稿,可把我吓了一跳。” “今日实在赶的急,他们也只待这一日,我唯恐错过耽误了你的事,便让钱姨通知你的时候让竹眉帮我从你书桌上取的。” 柳姻这才想起来,早上着急梳洗的时候她是看到竹眉去往书桌前,她本以为对方是打扫去了,没曾想是拿了书稿,解答了心中的疑惑,柳姻才没话可说,往柳夫人腿上一躺。柳夫人也没再说什么,母女俩享受起这难得的温情时刻。 柳夫人本以为张家夫妇两人未曾告诉过自己儿女有她这么个人,可她不知张家夫妇二人在孩子尚小时就常在孩子面前念叨她,后来孩子大了也将他们三人间的事情告诉了孩子们,这次他们过来孩子们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所以当张家夫妇带着书稿一路奔波到家时,等候已久的儿女就迎了上来:“爹爹,娘亲回来了!” “爹爹和娘亲可见了姨母表妹,她们身体如何?人如何?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张家小女儿张瑞娘此刻连珠炮似的拉着父母的衣袖追问道。 “是啊爹娘,可见到她们了?”张家长子张志学也跟着追问道。 “先让我和你娘休息下,再说不急。”张文安笑着摸了摸一对儿女,相携一同进了屋。 等夫妇二人休息好,一同和子女们在正堂说话,才讲起柳姻母女的如今,听到她们如今尚且过得安宁时,张志学兄妹俩松了口气,得知柳夫人不愿意住在自家宅子时又有些忧虑,听到柳姻如今名震淮城,是有名的词曲人,也不由与有荣焉。 “娘,可把柳家妹妹的书稿带来了?”张志学得知柳姻竟然还有其他新故事写了出来,还要委托自己家帮忙印书,激动的都快跳起来了,“没想到柳家妹妹还是个才女,我可要好好拜读下。” 柳琴玉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让下人将放有书稿的匣子拿了过来。 兄妹二人见此直接上前接了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匣子翻阅起来。 这匣子里除了当初写的四个故事,还有糖果子的书稿。 他兄妹二人从未看过如此简白却深动人心的故事,看着看着眼泪也不如掉了下来,张瑞娘看完糖果子的故事,泪眼朦胧的看着母亲说道:“娘亲,那里的女孩儿都是这样的悲惨吗?” 柳琴玉一愣,随即默然一笑:“没有人天生就是做妓女的,她们总有各种原因流落花柳巷,也会有自己的命运,她们可以是糖果子,可以是红月亮,可以是莬丝草,也会是蓝玫瑰,更有可能是鸣鸟。” 柳琴玉说的红月亮、莬丝花、蓝玫瑰、鸣鸟,正是柳姻写的另外四个故事,张瑞娘看着手中的书稿,只觉得难过的不得了,她也是十来岁的女孩儿,她知道百姓疾苦,世间很多人都吃不起饭穿不起衣服,也曾鄙视过花柳巷里卖身的女孩儿不知羞耻。 即便知道柳琴雪被官卖流落妓坊,也知道那种日子对官宦小姐出身的她必然是巨大的耻辱,可也知道花柳巷里必然有不少这般的女子,可她从不知道原来有些事情是超出她的想象的。 “这个世界对女子从不公平,即便是出身官宦世家也是如此。”张文安看着女儿一向清亮的眼神有些黯淡,不由抬手拍了拍她安慰道。 他又抬眼看着面前已经近十八岁的儿子,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儿子,你要记得这个世界的女子太过艰难,不论是母亲、姨母又或是姊妹们,你要爱护她们,尊重她们。” 张学志眼中也带了泪意,他不是没见过有人去逛这些地方,那些人的言语中对这些女子从未有过一丝尊重,甚至有过只因花娘不小心污了一位公子不过市面上十两银子买一把的折扇,而被那位公子当场折辱。 当时因为他知道了姨母的遭遇,看到这个场景极为不适,便开口劝慰了两声,还被对方说:“张兄,怜香惜玉可不是用到这些玩意儿身上的,你也太心善了。” 至此他和那些友人便慢慢冷落起来,直至如今因为观念不同,他也没交到多少好友,也渐渐懒得出门去了。 张文安看着儿子,他也知道张学志和友人断交的原因,此时也没多说什么,只宽慰的看着儿子,又点了点书稿说道:“这书稿你可以拿去好好读读,只是莫要外传,还要等你柳家妹妹写下剩下的故事后,才能一同印刷。” 张学志如获至宝般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外传的事情,反正他也没什么朋友也不爱出门,这完全不算要求。 就当要抱着书离开时,张学志突然想起什么问父母:“爹,你有没有问过姨母因何不愿意搬过去?不如再去信过去,好生劝劝,永安巷却是不是好去处,她合该为妹妹着想才是。” “我知道了,这事儿我和你母亲自有安排,你们且去玩吧。”张文安欣慰的笑了笑,挥手让儿女离开,之后便和妻子商议起自己的主意。 第42章 淮城争论 “你是说……”柳琴玉听着丈夫的主意,一时间有些踌躇。 “难不成你还舍不得这边的家业?”张文安故意挑衅似的问妻子。 “净胡说,我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怕你母亲真要被你气死,我早就这么干了。”柳琴玉瞪了他一眼,才软下声音说道,“你当我不想,当初你拒绝继承家业把她气个半死,后来又四处经商,更是让她气的再也不让你进门,如今好不容易缓和下来,若是知道你因为琴雪搬家,怕是这辈子都不见你了。” “不必管她。”张文安听到妻子的话眼神有些黯淡,他想到了当初和母亲的争执,他最初也是决定去救琴雪的,可是万万没想到母亲给自己下药不说,还让小厮去逼死琴雪,幸好她没事,不然他怕是当年早已跟着去了,后来不管是逼着自己娶琴玉还是逼自己去养望当官,从未听过自己的意愿,而他早在琴雪被卖时就已经对家里失望,最终他在一步步退让中选择离开,带着妻子走上经商的路子,之所以这样也有想要去找琴雪的原因。 “当年若非母亲担心我将琴雪带入家里,使了银钱让人将琴雪卖到淮城,你我也不必找她数年,若不是机缘巧合我在街头与她相遇,我怕是此生难安,如今我好不容易可以帮助她们母女又怎能如此退缩,我也是在帮她赎罪。”张文安想到当年的事情,心中越发难受。 柳琴玉丝毫不在乎丈夫口中对当年事情的遗憾和似乎还存在的对妹妹的情感,她也一样为此感到心痛,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抢了妹妹的夫婿,也一直觉得若不是因为自己也是柳家人,婆母不会因为担心有姐妹共事一夫的名声传出来而将对方远卖。 夫妇二人都知道对方的心结,此时互相看着,心绪满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柳琴玉先反应过来,淡然一笑:“她是你的母亲,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就去安排吧。” 张文安也对妻子笑了笑,拉住妻子的手,温柔的点了点头,夫妇俩就这样相携而坐,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温情时刻。 这边淮城自打《糖果子》在市井中流传起来,那些常去花柳巷的人和日常喜欢在大街小巷玩趣的人便将这故事记在心里,新奇且好懂的故事被他们带给亲朋好友。 尤其是在家里的女眷们,她们从出生到死亡都是从一个大宅子到另一个大宅子,市井对她们来说是稀奇的西洋景,平日里最喜欢家里可以出门的男人们回来讲述外面的事情,尤其是那些最爱走街串巷的纨绔子弟,也因为这些人最受家里女眷们的欢迎。 此刻听到有这样一个故事,自然想告诉家里女眷听个稀奇,又问了掌家的父兄们,确定故事里没什么不能让女眷知道的不好的东西,反而还可以用这个还教训家里女眷不能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情,也就不再阻拦。 自此这故事从花柳巷传到市井又传到纨绔口中,再传到大宅门里,最终成为淮城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新奇故事。 淮城最有名的文渊书院聚集着秦淮两城最知名的才子们,这种流传正盛的新奇故事自然也被这些本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们知道。 “这种也能叫故事?文笔之烂,辞藻之遭,在下简直是闻所未闻。”一个身穿绣着金丝学子服的男子,在听到两个同窗讲到如今城里最火的故事时,不由开口嘲讽,“我劝文昌、禄仁两位兄长不若好好读书才是,这种东西看多了难怪连我都考不过。” “我看这文章对语言简白,但其文中情感质朴,写书人也是有心之人,不是刘兄所说那般不堪。”被叫做文昌的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子,此刻被对方说的有些面红,却也不惧的提出异议。 “这哪里是简白,简直就是土话十足,至于情感更是可笑,不过是写妓子那种玩意儿。”被称作刘兄的男子笑的更厉害了。 “我觉得刘兄此言差矣,妓子如何,为何不能写?我倒觉得这书写的好,简白也不是随便就能写的,这书虽遣词造句浅白,但其中也功力十足,非常人可作。”另一个看书的被称作禄仁的男子此刻也抬头反驳那位刘兄。 “有何难,这不是有手就能写吗?若非在下要深读圣贤书,怕是一个时辰就能写个百八十篇,让你哭个痛快。”那被叫刘兄的男子挑了挑眉,继续嘲讽道。 “既然如此,刘兄何不写个让我们看看,也当你我读书之余一点消遣了。”文昌本就看不惯这个姓刘的,此刻便想着给对方挖个坑。 “对啊刘兄,在下和文昌兄也很想拜读一下。”禄仁和文昌一向同进同出,此刻自然同仇敌忾。 “好啊,写就写,到时候自是要你大开眼界。”姓刘的直接开口应下,转身就离开,丝毫不在意后面人的反应。 那文昌禄仁相视一望,转头不由异口同声的对姓刘的喊道:“刘兄,明日期待你的大作。” 这边的争执被旁边的李默竹和刘子恒听到,他二人面面相觑,刘子恒拦下了想要开口的李默竹,拉了拉他,将他拽出到外面的竹亭:“你何必插手他们的事情,免得惹得一身骚。” 李默竹知道对方话糙理不糙,只是沉默片刻还是说道:“写书的是那位柳剑娘,我去听过曲子,写的确实不错,很有她的水平,那故事我也听过,很厉害,我觉得那位刘兄实在是……” 刘子恒自然知道对方的未尽之语,对这个一向最是追求公正的好友有些无奈:“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这事儿实在是不能插手,恕我之言那位再如何有才份也只是一介女子,更不要说还是那种地方出来的,看不起她的多的是,你不能每个都去辩驳。” “身份就那么重要吗?”李默竹自然知道好友的想法,此时不免有些失落。 “对,很重要,若是不重要我们读书做什么,养望做什么,不都是想要自己和家族更进一步吗?”刘子恒知道好友虽出身商户,可因为家里娇宠养的一向天真,平日里便常常给他讲些市井的事,也爱劝他一些大道理,希望他不会因为那份天真受到伤害。 《糖果子》确实很火,即便是最近在家温书的闻书云和兄长也都知道了。 第43章 闻家兄弟 “你对如今市井上流传的那个故事如何做想?”闻书意手里捏着几张书稿,轻轻甩了甩看向闻书云。 闻书云因为频繁去清音堂找人而被闻书意得知,被他压着闭关许久,此时被叫出来问起这个问题不由有些出愣,他接过兄长手中的书稿,大致翻了下,有些疑惑的问兄长:“兄长从何说起,这书我看辞藻过于浅白,故事虽动人,可也有些上不得台面罢了。” 闻书意叹了口气,摸了摸闻书云的头说道:“你可仔细再看一遍,此文纵然言辞浅白,可也非常人可作。” 闻书云听罢只得又仔细翻读一遍,才渐渐读了进去,前面不过片刻就读完的故事,此刻却用了足足半个时辰,他反复看了又看,唯恐自己落下了什么,等他看完后眼睛已经像每个读过这篇故事人一样,晕红着眼角,噙吟着泪花。 闻书意深叹了口气才看着闻书云说道:“怎么样?这般可还嫌弃这篇文章上不得台面。” 闻书云面带羞窘,对着兄长歉意一鞠躬才开口说到:“是我太过自傲了,忘了谦逊之本。” “正是如此,自打你从京城来了这淮城我见你日渐失去敬畏之心,可见在你那些同窗的追捧下你已经失衡,这才是我将你拘在家中读书的真正缘故,而非你所揣测的因你去花柳巷的缘故。”闻书意看着一向谦逊有礼的弟弟步步走向自傲自毁的路,哪里不心疼,自然要想法子敲掉他的自傲,只是关了这个把月,发现他越发喜欢钻牛角尖,正要犹豫给父亲写信时,就在挚友那边收到了这篇市井故事,他瞬间想到了频繁去往清音堂的弟弟,这才有了这一出。 听到兄长的话,闻书云面色通红,他从未想过兄长如此为自己着想,更为自己的胡乱揣测而心生愧意:“对不起兄长,我……我……” 闻书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对不起的,我本就是你兄长,自有教导你的责任。如今你再看这书,是否另有想法?” “是,这书就像兄长所言,虽言辞简白,却颇有意趣,故事也很是动人,我从未想过花柳巷的倌人们也曾会是这般艰难,让人不忍。”闻书云脸上的热意还未曾褪去,便正色起来回道。 “所以我虽不知道你因何常去那清音堂,但是我希望你对天下人都会有慈悲仁爱尊重之心,才能让你日后成为一个合格的院长。”闻书意想到父亲的安排,又接着说道,“你也不必担心所谓家族清名,父亲常说名不在他们口中,而在本心,我也希望你能铭记。” 闻书云郑重的点了点头,才面带羞意的解释道:“其实兄长,我不是为了……为了那种事……”说着不等闻书意表态,他就将自己和崔世子的争执详细告知,顺口也提了自己曾在清音堂遇到过一个颇有见识的女子。 闻书意眉头微皱见闻书云一副唯恐为家中引祸的模样,便松下眉头宽慰道:“不必在意他,父亲在朝为官本就与安乐王府政见不合,当时你也是为救人一命,不算什么,而且……”他略停顿了下才嘲讽式的说了句,“而且那安乐王府怕是也安乐不了几日了。” 闻书云听罢才松了口气,对于兄长言中深意,他并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平日里父兄只让他安心读书,并没有给他讲多少朝政的东西,而且家里一心希望他能够继承外公的书院,而非和兄长般进入官场,也让他对于朝政之事一直呈躲避姿态。 闻书意看着闻书云又开口说道:“说起来,如今各处士族学子皆是喜爱繁复华美的辞藻,追求佶屈聱牙的言辞,恨不得他人看不懂来求救他,以便用来嘲讽他人学识浅薄,好为自己养望,但我观这个文章,虽然辞藻简白但颇有古风之意,其中情感更是动人心魄,可见作文章之人文风之老练,非常人所得。” 闻书云看着手中的书稿,一脸受教,随即有些疑惑的说道:“连兄长之才学,也不可得此文章?” “不可得。”闻书意微笑着看着弟弟,继续说道,“我说了这非常人所得,我也无非是普通之人,哪里能写的了。” “这……”闻书云愣了愣。 不等他继续说什么,闻书意继续说道:“我听闻此故事已传遍淮城,几乎人人称颂,甚至秦城也已开始传播,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闻书意摇了摇头,闻书意继续说道:“这意味着,这种文体文风是极为受百姓所喜的,甚至他更容易被百姓所接受,也会是传播最远的。” 闻书云在兄长意味深长下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喃喃道:“徼文……” 闻书意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手不由敲了敲他的额头,才无奈说道:“应该先教你何为谨言慎行才是。” 闻书云脸立刻又红了,忙自己捂住嘴连连点头,闻书意这才放下他的手仔仔细细的交代:“有些事放在心底,不要随便说出来。” “另外,我想你也尝试下,写些这等文体的文章出来,正好如今时间尚早,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整。” 闻书云虽然不知道兄长什么意思,但是他一向听话,自然是点头应下。 这边的闻书云尝试写下这种白话小说,那边文渊书院争执的文昌二人也在傍晚时刻,来到课堂催促那姓刘的拿出文稿。 “刘子铭,这都四五个时辰过去了,不知你的故事在哪里,我等可等着拜读呢?”尤其是文昌,此刻见姓刘的不断躲避着自己的目光,心中不由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感。 旁侧不少书生早读时争执时不曾在课堂中,此时见这平日里最是看不惯的三人碰在一起,一时间就有些好奇,尤其是在听到文昌的话就更加好奇了,便一同将目光看向那姓刘的。 那个刘子铭此刻感受着如同麦芒般刺向他的目光,眼中带过一丝欣喜,他当然不会没写出来,他不仅写出来了,而且自以为写的极为好,所以才刻意选择大家皆在的晚课中,假装心虚被文昌闹大,这样等他惊艳世人的大作出来,得到的名望肯定比日日钻研上等文章考试等来的轻松。 他心中得意,面上还要假装犹豫,直到文昌百般催促后,才假做为难的将怀里的文稿拿出来。 第44章 文渊学子相争 文昌、禄任两人见他真的掏出文稿,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可是万没想到这姓刘的还真能写出文稿来,要知道他二人可是也尝试过仿写过,只是这东西看似简单却没那么简单,他们写的东西万没有《糖果子》这般虽简白却引动人心。 刘子铭见这两人没有接手,暗笑一下,便将文稿直接塞给两人,继续假装道:“小弟只简单写了写,未曾校对过,还请两位兄长帮忙斧正。” 文昌微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下,才接过文稿翻看着,他最初看的还算仔细,脸色也极为慎重,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眉眼放松下来,眼含笑意的将还未读完的文稿递给禄任。 禄任见友人这般模样,心中已是了然,眼中不禁带着好奇翻看起这文稿,只是他的脸色也似文昌一般越看越是放松不说,脸上的笑意却已掩藏不过去了。 刘子铭见此心中有了些许不详之感,但是想到自己那极为满意的文稿,又将这份危机感放下,也不再掩饰自己,抬着下巴傲然的说道:“如何?两位仁兄可有指教?” 文昌禄任相视一笑,便由文昌似乎忍俊不禁般笑着开口:“好好好,刘子铭这份佳作,真是难得一闻。” 刘子铭这个人虽是骄傲却不是傻子,对方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他哪里没听出来,一时间有些气急:“两位仁兄可是觉得在下拙作不甚入眼?”说罢,又似嘲讽般说道,“也是两位仁兄喜欢的可是那市井之作,哪里欣赏的来在下的作品。” “噗呲”一声,那文昌禄任二人便按耐不住大笑出声,尤其是禄任边笑还边指着刘子铭说道:“刘子铭这等拙作我等确实欣赏不来,不若张贴出去让全院赏识一番吧。” 话音未落,那文昌又接着说道:“刘子铭怕是从未去听过那《糖果子》吧,我劝刘子铭还是去听一听的为好。” 禄任紧接着他的话也跟着说道:“对啊,若是刘子铭不愿意,在下这边还有抄录的一份文稿,也可以借给刘子铭审阅一番。” 那刘子铭听这两人的话哪里不知道两人是看不上他的作品,一时间气的脸通红,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同在课堂的同窗们,那些人虽好奇这边的事情,可见他望过来还是不由自主的转过目光去,直到他看到李默竹张子恒二人眼睛一亮随即说道:“李兄,你文采斐然,张兄,你见多识广,我更信二人,不若二人帮我三人分辨一番,我不信我的一番作品竟比不得花柳巷的一个妓子。” 李默竹没直接应下,反倒看着刘子铭严肃的说道:“刘子铭不可妄言,那柳剑娘柳教司是清音堂请的教司,正经人家的女儿家,并非是什么花娘倌人,不要随意污她人名誉。” 刘子铭本想说有什么区别,却见李默竹严肃的表情,心中想到还要对方帮忙自己点评不好得罪,才呐呐的应道:“是是是,是在下说错了,烦请两位仁兄了。” 李默竹点了点头才走上前拿起桌面上那份文稿,他仔细翻看了一番后才紧皱眉头对刘子铭说:“我知兄长一向文采斐然,但此文确实比不得那篇柳教司的作品。” 他的话令刘子铭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大喊一声:“不可能!一个妓子怎么可能写的比我好?” 正待李默竹分辩,就听门外先生大咳一声怒斥道:“正是读书之时,何故大声喧哗!” 见先生进来,刘子铭赶忙施礼道歉,李默竹也转身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临走前他似不忍般对刘子铭说道:“刘子铭不若去一读那作品便知。” 那刘子铭此刻早已气的面如红晕,他本以为这李默竹是颇有眼光才气之人,此刻只觉得对方不过尔尔。等到下课时,他面带怒意撞开正在聊天的李张二人,没有丝毫歉意的离开。 李默竹拉住要发怒的张子恒劝慰道:“何必与他争执,若是听过或是读过柳教司佳作的人,都不会支持他的。” 张子恒挑眉看了眼李默竹,似有意外般说道:“默竹竟然还能说出这般见识,我以为你会义正言辞指责他一通才是。” 李默竹没理他,只瞥了他一眼说了句:“不与蠢货论长短。”随后转身离开,后面张子恒听罢嘿嘿一笑跟了上去。 那边刘子铭气冲冲离开书院后上了马车回家,一路上满耳都是大家议论《糖果子》柳教司,更令他怒火越盛,尤其是听到自家小厮这边也在兴冲冲的为他说起街面上的热闹,他直到下车时才冷哼一声怀着满心的怒火进了家门。 等坐到书房里自己灌下了数杯凉茶,才唤小厮进来:“茗香,去!街面上给我找那个什么果子的文稿回来!“ 被唤作茗香的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厮听着要求愣了一下,才小声回道:“回少爷,这故事在街面上还没有书可卖,只有说话和说唱艺人表演。” “蠢货!我怎么身边有你这么个蠢货?”刘子铭一时被自己的小厮气到无语,拿起桌面上的茶盏扔了过去,才厉声叱道,“既然没有你就去找人去听去写!我要原封原样的故事,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晚给我送过来。” 小厮见他发火,害怕的连连点头称是,快速跑了出去,刘子铭见他这份模样更觉气急。 文渊书院发生的事情一点没影响道柳姻,她在从张家回来后就将其中的鸣鸟一文改成了词曲,只等下个月时间到了就给清音堂送过去,随后又让梅无给她师傅送信,只说自己这几日要闭关写词曲,给上课的事改为十日一节,又给梅无细细交代一遍:“你将我前日买的那卷布料给师傅送去,只说我实在分身乏术,下个月再去给师傅请安。” 梅无细细记下后,带着布料前往安夫人处,之后不提,只说她回来回禀时说道:“姑娘,安夫人说她正好要安排人给姑娘说见姑娘为了文稿实在忙碌,日后不必拘着时间一定要去的,只等姑娘有了不懂的地方再去问便是,还说姑娘选的料子很好,她很喜欢。” 柳姻点头应下后才让梅无退下,之后便又开始闭关,而她也不知道随着她的故事和名声传的越远,针对她的流言越发夸张,让相隔数座城池的一个自视甚高的大家发誓定要和她做上一场,证明谁才是最好的词曲人…… 第45章 传言 秋日淮城难得的在清晨便起了薄雾,高大淮城城墙沉浸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巍然耸立,走近了些便见那厚实的城墙上遍布斑驳,时间长河为这固若金汤的城池带来沧桑的岁月痕迹,新旧交替的妆点似乎诉说着不久前这里被人精心修补过。 如今虽是秋日萧瑟时分,可这淮城进城的道路上漫山遍野里还是开遍了各式的花,红的刺眼,粉的娇艳,连成一片片的花海就像火烧云在欢迎到来的客人们。 因柳剑娘之名传遍附近的各大城府,引得不少慕名之人到来,再加上因为淮城有着着名的且是存在时间最久的花柳巷,本就来往寻美之人众多,如今更上一层楼了。 因此在这条进城之路上,人来人往日日不绝,周围百姓也开始在道路两旁摆起茶摊,做点小买卖贴补家用。 趁着天刚亮赶到城里卖菜的附近村民紧靠着大道两侧急匆匆走着,许是身上的担子过于沉重心中着急赶路,其中一个挑着担子的妇人脚下不免有些乱,竟差点被裙摆绊倒,旁边的丈夫连忙一手扶着自己身上的扁担,一手扶住妻子,看看已经累的满头大汗的妻子只得说:“要不歇歇脚吧,耽误一刻,也无碍的。” 对方听后思虑了一番,还是摇摇头:“算了,快到了,早几步或许还能抢个好地方。” 几人找了一处树影,也不嫌弃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几块炊饼掏出水壶顺便填填肚子,刚吃好没多久,正打算站起身来继续赶路,就听到后面马蹄声传来,如今这世道能够骑马而至必然非富即贵,他们唯恐冲撞忙又躲避到路边。 果真几息的功夫一辆颇为精巧华美的马车哒哒而来后面还跟着一架普通的马车,马车之后还有两辆车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可见是坐车人的行李。车队从他们身旁走过时,只见一道清风拂过,余留下一阵清香,等车队走过后,他们才缓了缓气继续赶路。 经过数日的奔波,车队的人总算是到了目的地,在马车内坐着的少女掀起窗帘看向外面,此时时间尚早,街面两侧却早早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讲价吆喝的的小贩,宿醉回家的浪荡子,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师傅,咱们今日就去下帖子吗?”少女看着外面的热闹眼中带着不舍。 “先找家客栈再说吧”对面坐着的妇人看着不过三十来岁,面容精致,装扮富贵,她自然看出徒弟想要出来玩的心,但还是出口劝道,“咱们初到此地,先休息几天,这几天让你师兄带你好好玩玩,只是莫要惹祸才是。” “好哎!”少女不由欢呼出口,直到妇人瞥了她一眼,才忙坐好收敛失态。 又过了几日,李默竹和张子恒正在酒楼里品尝新菜,就听隔壁声音传来:“哎哎,你听到最近那个传言了吗?” “就是那个柳剑娘的那个?” “对啊就是那个……我听说啊……” 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可是却也能让李默竹和张子恒二人能够听到关键点柳剑娘,他二人愣了下,最近几天学院在忙考核的事情,都没人去关注街面上的事情,此刻都有些茫然,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就停了动作,打算听听什么流言。 只是那两个男子正巧要结账走人,又加上唯恐他人听见似的声音放的极小,让他二人只能干瞪眼丝毫听不见任何声音。 李默竹微皱着眉头似乎犹豫要不要上前一问,张子恒反倒眉头一挑唤了个小二过来:“小二,来下。” 跑堂的小二听见唤声快速跑过来:“二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最近有什么市井上的稀奇事儿说与我二人知晓吗?”张子恒似有若无的瞥了眼旁边的两个男人。 小二微微扫过一眼瞬间明白了,接过张子恒塞过来的钱,小声嘀咕道:“客官,最近市井上的事儿多了去了,可有一件最是稀奇,就是那花柳巷的柳教司。” “哦?小二哥可否详细说说?”张子恒见小二四处扫量了下,等确定旁边几桌都没人后才小声继续说道,“听说前几日街面上突然有人传言,这柳教司的词曲都是被人代笔的,她本人卧床十数年,更是数次被大夫说救不回来了,怎么会突然有一日好了不说还成为教司。” 小二话落又抬头仔细观察一圈低声说道:“都说当初清音堂的清姻娘子没死,被柳教司带走了,这些词曲都是出自她的手。” “这怎么可能,当初清姻娘子的丧事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清音堂发丧的,如今还被葬在城外往西三里路的竹林里。”李默竹听到这种传言便按捺不住的反驳道。 “这位客官说的正是,所以啊这传言传来传去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唯恐人家柳教司打上门来,而且如果花娘们赎身还要去官府报备,若是假的那清音堂也不愿意啊。所以如今不过是大家偷偷摸摸的传而已。”小二不肯得罪客人,面上一脸赞同的连连点头。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张子恒便又给了一锭银子,挥手就要让小二退下,可小二不过走了两三步远就又回来对两人踌躇片刻才说道:“有个事儿也不知真假,两位公子姑且一听。” “你说说看。”张子恒见李默竹心情不甚很好,便自己开口应道。 “听说那城北张员外之前就盼着清姻娘子公开挂牌那日的叫价,希望能成为清姻娘子的入幕之宾,可不曾想清姻娘子的脸竟然在梳拢前一天被那陈员外家的母老虎给毁了,他可是为此日日叹息,这次听到传言非说要替清姻娘子讨个公道的。”小二想到这二人出手大方,自然是干脆利落的将事情一说。 “他打算怎么讨?”张子恒有些好奇。 “那就不知道了,只是我隐约听说,那位张员外打算给清姻娘子开棺验尸……”小二犹豫片刻后才小声说道。 “什么!他怎敢?”张子恒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反倒是李默竹气的脸都通红,嘴上不由怒斥道,“何等狂妄,他和清姻娘子非亲非故,对方又是病故,既不符合他杀报官验尸,又不符合亲属开棺,简直没有王法,那清姻娘子未曾挂牌就是清倌人,清清白白一个人难不成死后被他侮辱!” 接着不等小二和张子恒反应,李默竹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张子恒赶紧将饭钱先结了又叮嘱小二:“饭给我送到文渊书院,就说乙班立言斋张子恒定的。”随即赶紧追了上去。 第46章 应战 等张子恒追上去后,连忙拉住气的不行的李默竹:“默竹你打算怎么办?打上门去?” “我自是要去和他分辨一二。”李默竹毫不思索的应道。 “你怎么去说,如今这消息不过在私下稍作传播,不曾到大面上,若是对方不承认怎么办?你要知那张家背后可有几位在京城为官,你我背景在淮城尚且还算能说的上几句话,可是遇上张家也不过是蚍蜉撼树,如今你我还在读书,怎可因这点捕风捉影的事情,就打上门去,你名声不要了?学业不要了?家业也不要了?”张子恒拉着李默竹躲开人群,走进旁边的小巷才对他小声劝说道。 “可……”李默竹听后也开始犹豫,他自己自然可以不在乎名声学院,可是对于一心期盼自己有所成的父母来说,他实在不敢也不忍让他们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只是想到竟有张员外这样的毫不顾忌王法的人,他又觉得不阻止对于自己也是良心不安。 “你也不必着急,且等着我来想法子,慢慢来,他不会马上就去挖坟掘墓的。”张子恒低头略沉思了一会儿后,心中有了主意,跟李默竹小声嘀咕了一下,就要拉着他离开。 李默竹犹豫片刻才跟着一起离开,心中对张子恒的主意却有些担忧,只能心中百般祈祷老天爷可以清明些,不要让那等恶人如愿。 索幸老天爷这次开眼了,短短数日后,那张员外突然对外宣布,说是要为柳剑娘柳教司正名,他特意从远处的雍城请来雍城最厉害的词曲人,要来和柳教司当众一比。 这消息自然引得全城兴趣,尤其是那些本就听过柳剑娘之名却从未见过她的人,自然想要借此机会见上一见,看她是不是如传言所言有着绝世容颜,也有人想要借此机会认识下她看能不能挖到自己堂子里教习自己手底下的花娘倌人,也正因为众人各有各的目的,才在有心人的推波阻拦下闹得越发被人所知。 柳姻来正闭关写书,刚在写完没多久的时候就接到了张家决定举家搬迁过来的信件,如今柳夫人一直忙着帮张家安排这边的一些事宜,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只有本地知道道道,当然柳姻也借此学到了很多。 正在两人忙了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就听见在家看家的兰燕前来汇报:“清音堂的徐妈妈过来,说是让姑娘明日午后务必过去一趟有要事。” 柳姻有些奇怪,前两日才是教习的时间,怎得突然叫自己过去,就多问了兰燕几句,兰燕却只摇头只说不知。 见她如此柳姻也不好自己追问,只心里有着百般揣测,也不知道这徐妈妈找自己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她又想到自己已经没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中,心中也就放下不再去想。 次日,午后她便带着梅无去了清音堂,如今因家里的丫鬟太多,她便和柳夫人商议后决定,日后就让兰燕在家里主要负责母女二人的贴身衣物的制作和梳头这些活计,平日里都跟着钱姨打下手,竹眉如今管账越发像个样子便由她接手家里的一应采买事务,至于梅无便成了跟柳姻出门的保镖,若是她去习武那就由竹眉跟着。 等她带着梅无到了清音堂,徐妈妈正巧在训几个新买进来的丫头,柳姻也就跟在旁边看着。 这次买来的丫头有六个,听旁边王娘姨的介绍说,其中两个是自称家里人卖进来的,小的才七八岁,大的十岁左右,另外四个是徐妈妈在人牙子那边买的,如今也都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说着王娘姨嘴上还不住抱怨道:“都是教司那个故事的缘故,如今这周边的越发不愿意卖女儿进来了,都只想往那富贵人家送。”抱怨的话未说完,又面带讥讽说道,“送也有人要啊,最后还是卖给人牙子,可是呢还不是落在我们手里了,就这还瞧不上这边,也得咱们瞧得上她们不是,长得一副歪瓜裂枣的模样,呸。” 柳姻听完她的抱怨就见训完话的徐妈妈示意她过去,她正走了两步,随即停了下来对王娘姨冷冷说了句:“娘姨莫要忘了,当年你也是她们中的一个,总不能如今爬出来苦海,就忘了海里有多苦不说,还要踢人入海。” 她是说完就走了,后面的王娘姨气的脸都绿了,又不敢得罪这个徐妈妈心中的金娃娃,只能小声嘟囔道:“说的好像菩萨心肠似的,还不是在这里做那推人入海的勾当。” 她自以为话说的小声,可偏偏柳姻耳朵灵敏,将她的话一五一十听在耳中,她眼中带上苦涩,心中也不由暗骂自己一句:“是啦,如今的自己和王娘姨她们有什么区别,不也是将这些姑娘退入火坑吗?” 看着前面摇曳身姿的徐妈妈,想着刚刚听到的话,她心里本还是有些隐隐约约的念头,此时越发坚定起来,她一定要彻底和花柳巷撕开,一定要想尽办法去帮助更多的女孩子。 “我叫你过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告诉你。”徐妈妈将一个帖子放到柳姻面前,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柳姻看着帖子有些好奇的拿起翻看起来,她看完就一脸震惊的看着徐妈妈:“这闹着玩的吧……” “什么闹着玩的,你没看中间人是谁,那是张员外是我能请得起来陪你玩的吗?”徐妈妈听后白了她一眼。 柳姻甩了甩手中的帖子,一脸不可置信:“不是,有病吧,质疑我所以要和我比赛,我可以理解,但是要在府城最大的一条街上搭一个大台子,请那些权贵乡绅评选就有些胡闹了吧,他们也愿意?” 这帖子正是写着给清音堂柳剑娘柳教司的比试贴,甚至里面写清楚了时间,中间人,评判人等,尤其是评判人仔细看去各个都是淮城里的大人物,让柳姻实在想不通,说的再好听她和对方也都是花柳巷出来的哪里就能让这些人为她们站台。 徐妈妈白了她一眼才开口:“我也吓了一跳,可这帖子上的印鉴没错,而且我叫人去打听了,几天前是有一队雍城来的人进入了张员外府,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请动的这些人,但是他们之间比如是有利益相关的,怕是来者不善,所以你怎么想?” 柳姻看着帖子,只觉心中一群羊驼飞奔而去,她苦笑一声:“能怎么想,这么大的阵仗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教司能够推脱的,应了吧应了吧。” 徐妈妈看着她略顿了顿才说:“你可想好了,若是到时候有认出来的……” 柳姻沉吟片刻,才似下定决心般说道:“不怕,我过去本身就为了卖个好身价一直没怎么露过面,都过去几个月了,怕是早就将我忘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去应了。”徐妈妈不放心的又问了几遍,见柳姻再三确定应下后,才转身去吩咐人送信。 柳姻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大人物的参与哪里是徐员外的安排,他还满心都是苦意,战战兢兢的看着站在自己书房里的女人,不住的擦着满头的汗。 第47章 比赛前夕 “薛夫人,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你……你……”徐员外看着眼前貌美的女人,心中没有任何涟漪,只有满满的恐惧,尤其是他余光扫过不远处一身黑衣满身杀气的护卫,浑身一抖,哆哆嗦嗦的继续说道,“柳剑娘……柳剑娘已经接了战书,只等……只等这边安排。” “知府,李家,张家,林家除了这几家,其他几家为什么参与?”薛夫人没有在意他的害怕,反倒问起了别的事。 “不……不知,我散出消息后他们就突然送上帖子,给的理由大同小异,只说是为了淮城名誉……”徐员外还是低着头。 “行吧,当日我要带着弟子登台,也不好暴露身份,你好生看着,不要闹出其他来。”薛夫人见他是真的不清楚,便也放过了这个话题,反倒叮嘱他后面的比赛。 “是。”徐员外连忙应下,薛夫人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徐员外这才松了口气般瘫倒在地,他自然不知道薛夫人离开这边回到自己房间时,立刻跟在身边被徐员外认定为护卫的男子恭敬的说道:“烦请统领告知殿下,恐事情有变,怕是此事有其他人插手。” 男子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无碍,殿下自有安排,薛教司只要赢得此次比赛就是,若是输了……” 男子话虽未尽可话中的杀意却让薛夫人知道如果自己输了会是怎样的结果,当然她也不意外,毕竟那位自己效忠的殿下的行事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此事若有其他人插手的话,恐结果不如人意。”虽知道自己可能被训斥,但薛夫人还是提出了自己想法,“我倒觉得不若让出题人改为这几个咱们得人。” “不可,此事既然有人插手,必然不会如你我之意,其他的我再想法子,你好好准备比赛。”男子心里也有些担忧,但看着薛夫人想了想,还是没同意她的想法。 男子细细交代了一遍薛夫人此次比赛的重要性,又再三威胁了她几句,才离开。 等他离开后,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少女,正是和薛夫人一同进城的少女,她面带忧虑的进来,对薛夫人直接开口问道:“师傅……我见那位……似有不悦,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无碍,有师傅呢,乖你且去好好修磨心境,没几天就要比赛了。”薛夫人看着最喜欢的小徒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嗯,徒儿这几日日日都在练琴,这次必然能赢。”少女乖巧的应下。 “这两日可以不用再练技巧,你的技巧已达臻境,缺的是心境的磨炼,那位柳教司的作品我听过确实厉害,尤其是其心境,所以你这几日让你师兄陪着你在市井上多多走动,多多观察,这次我们一定会赢。”薛夫人看着乖巧的徒弟,突然有了丝后悔,不确定自己将她拉进这个旋涡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个时日正值秋季秋收环节,很多城外的百姓都喜欢这这种日子带着山林里的野菜野果进城售卖,希望能够为家里添补些进项,可以冬日过的舒服些,也因此城里的百姓们喜欢这样的日子去集市区买些新鲜却便宜得果子给家里人添添鲜,那些富贵人家也爱在这等时日让下人采买些稀罕物给长辈们尝尝。 正因为这些,这段时日是淮城最热闹的时候,不仅是内城热闹,便是以往已经很热闹的花柳巷也因为这个时间男人们手里钱多了些,越发热闹了。 不过相比于那些往年总是差不多的情景,今年的大家见到了一场更具有话题性的活动,虽然还未开始,但在最宽最大的那条街上搭的华美台子已经先声夺人了。 “老哥,打听下,这台子是干嘛的?”一个身穿打着布丁的短打的男子一脸好奇的看着台子,左右打量了下找了个面善的男子打听道。 被打听的男子也穿着短打,看布料和布丁却比问话的男子好些,应当是淮城的百姓,而那个男子自然是外面村里来的,男子想来平日里没怎么受人重视过,此时被人恭敬情景一时间抖落起来,轻咳一声才故作悬疑的介绍道:“这可有的说头了,你知道咱们淮城出了个词人柳剑娘吧?” “知道知道,我们村里有在镇子上当伙计的,还回家给我们学过那个什么果子来着,把我婆娘感动的哭了好几日。”短打男子连连点头不由唏嘘道,“听说是个女子写的,很是厉害啊,我家婆娘还说让我以后好好赚钱,千万不要让女儿落得那个下场……” “糖果子。”城里的男子纠正了一下就继续说道,“这正是的,柳教司如今出了名了,有人不服她就下了帖子来和她打擂台。” “嚯,那可了不得了不得,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来看看。”短打男子听了惊呼一声,随即便面带遗憾。 “听得听得,听说后日就要开始了,你带着家人早来占位置就是。”那男子见这人对自己如此推崇,立刻好心提醒道。 短打男子听后连连点头,只说定要带着妻儿前来看个稀罕,和对方告辞后,他带着卖完东西后赚的钱买了些米油盐,就和村里人汇合,汇合后大家在驴车上说起大陆上的台子上。 “也不知那台子是作甚的,过几日能不能来看个稀奇。”一位妇人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短打男子赶忙开口,将自己听到的一一讲述给众人听。 众人听后都颇有兴趣,只是想到后日还要进城,有些家穷的便有些犹豫,反倒是最开始开口的妇人,她身穿布衣补丁少,面料新些,一看在村里条件就是上等的,此刻也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不管你们,那日我定要带着孩子们来的,我活了半辈子了都没见过这等稀奇事儿。” 听到妇人这样说,旁边几个家里条件还尚可的也犹豫起来,不过片刻也都点头称要带着家人来看个稀奇。 第48章 比赛当天 这日淮城入城大门处的守卫忙的焦头烂额,尤其是看着似乎还在不断涌进来的人,还有那看不见尾的队伍,都不由开口抱怨:“怎么都奔着今日进城?” 不等旁人说什么,正在被检查入城的一位妇人笑着开口:“平日里是不常来的,可今儿不是有那个什么踢什么比赛嘛,我们特意来助威的。” “踢馆,是踢馆。”妇人身边的小孩子跳着给母亲纠正,妇人笑着拍了拍他又对守卫施礼后才带着孩子进去。 “啥踢馆?”听到她的话得守卫不由有些愣住。 另一个来换班的守卫,听到这话笑着接过了对方手里的工作,又开口解释道:“也不知哪个湖沁的,非说人家雍城薛大家是上门踢馆的,所以百姓们都过来给咱们淮城柳教司助威来了。” “对头,对头,哪里能让别人欺负到咱们淮城人头上来的,淮城人淮城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听着话不由开口赞同道。 “那您这样大的年纪还来的?”守卫看着老人不由有些好奇。 “那是要来的,要来的,别看我们老,我们叫好声叫的可响了。”老人家似乎觉得对方小瞧了自己,不由拍着胸脯就要展示给对方看。 守卫连忙阻止了他:“别了大爷,您赶紧进去吧,晚了就排不到前面了。” 守卫看着本就长的队伍,可不敢让人在这里再耽误时间,赶忙提醒老人快走,老人家看看天色也怕自己不能给自己人助威成功,不再耽误赶紧带着其他老头老太太进去。 这幅场景几乎发生在淮城的各大入口处,而柳姻那边完全没有外人想的那般紧张,反倒是徐妈妈比她还紧张:“剑娘啊,你要不要带个徒弟上去,我见那薛大家可带了好几个徒弟,威风的紧,咱输人不输阵啊。” 柳姻见她那副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开口安慰:“不必了,我胜负心没那么重,而且那位薛大家盛名在外又是我的前辈,输给她不丢人。” “那哪成,你要赢,一定要赢啊,你要是赢了咱们清音堂可就了不得了。”徐妈妈听到柳姻这样说赶忙开口打断她,随后就想到了柳姻要是赢了之后的清音堂,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清音堂名震天下,她赚的盆满钵满了。 柳姻见她三句一个清音堂,两句一个赚钱,不由白了她一眼,这才看向徐月玲:“月玲可要上台帮我?” “我可没那个本事,我信得过你,输了也无碍。”徐月玲笑了笑轻轻摇头拒绝。 “呸呸呸,你俩都给我住嘴,一定要赢,一定会赢知道吗?”徐妈妈拍了下徐月玲,带着责备的又瞥了眼柳姻,似乎也想拍拍她,可又想到什么似的住了嘴,直到台上来催促,柳姻才抱着琵琶登了台。 她本以为就算是有人看也应该没多少,可看着乌压压的一群人在下面看着自己,她不由愣了一下,突然有了一点紧张的感觉。 尤其是当她站在台上时,台下传来了欢呼声还有呼喊她名字的声音,隐约还可以听见《糖果子》、《十面埋伏》等她从写过的作品的名字。 直到薛夫人带着弟子上台,徐员外才上台示意大家安静:“今日感谢诸位父老乡亲们过来评判柳教司和薛大家的比赛,之前因清姻娘子身故的缘故,城里出现了不少针对柳教司的流言蜚语,我与清姻娘子有知己之情,不愿她身后清名被损,便特意邀请雍城薛大家来此地与柳教司来一场比试,本次比赛主要是为了向证实柳教司的真才实学为其正名,其次也是希望大家不要再传这等流言。” 说罢,他看了看薛夫人又看了看柳姻才对台下继续说道:“本次比试,咱们规矩极为简单,由双方各出三道题目,彼此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作下一套相应的词曲,可由自己或是弟子将其演出,由咱们裁判判定,咱们本次裁判是由十位组成,同知大人、通判大人、文渊书院监院、刘总兵、徐员外,李员外,张员外,林员外,钱员外,薛秀才,由我们知府大人,崔世子,山长,钱总督作为监督,以保证我们结果公正。” 他话音刚落,就对薛夫人和柳姻表示道:“如果两位没什么异议,那我们就宣布比试开始?” 等柳姻和薛夫人都表示无异议后,比试正式开始,由抽签确定谁出题,柳姻比薛夫人略晚了一步抽签,但她丝毫没有担忧的意思,拿起签子看了眼就递给了旁边伺候的人,最终徐员外看着两根签子大声宣布:“本次比试由薛夫人先出题。” 薛夫人上前一步对柳姻笑了笑说道:“早就听闻柳教司的才气逼人,想来对于柳教司来说那些情爱词曲早已写腻,不如这次我们来个不常作的?” “薛夫人出题便是,在下接着。”柳姻总觉得对方的笑容下带着不怀好意,听着对方那仿佛挖坑似的疑问,根本不肯接招。 见此薛夫人笑意更深:“那正好,在下刚刚想了个题目,在下曾在最困难得时候遇到过一位恩人相助,深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这世间写情爱的词曲太多了,我想今日柳教司不若以恩情为题写一套词曲如何?在下也想借此表达下对恩人的感激。” 柳姻总算知道对方的恶意从何而来,原来是从题目上挖坑来了,难怪她总觉的从开始针对于清姻的流言到如今这场比赛,都巧合到诡异了,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为什么达成这场比赛,但看对方出题的态度,她就知道对方不仅是为了证实她,更多的怕是为了踩她扬名才对,虽然不知对方有什么必胜的法子,但她的胜负心被对方激发出来了。 她没接对方的话,只点了点应下,随后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抱起琵琶想着什么曲子适合‘恩情’这个主题,还要有配合的曲子…… 当然她也错过对方眼中那份势在必得,和对方给徒弟的一个眼神,知道对方怕是早就有了主意,她心中一沉,随即压下心绪,沉浸在写词曲中,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但只要尽力就不会后悔…… 第49章 第一场比试(上) 秋风阵阵,吹起落叶在翩然飞舞,原本是热闹喧哗的淮城大街,此时却从未有过的安静。 “你们说这薛大家是什么人啊?” “没听过哎,不过被称作大家了,想来是个这个。”接话的人竖了个大拇指。 “不管她行不行,你看人家已经开始试音了。”另一个人指了指台上已经抱着琵琶反复试弹的薛夫人师徒二人。 “哎呀,急死我了,柳教司怎么还在盯着那张纸看!”另一个年轻男子急的直跺脚。 “是啊是啊,柳教司还不会直接认输吧……” 台下的人们心中的着急丝毫没有传到台上柳姻的心里,她并非看着纸在单纯的发呆,而是在想写什么内容更容易惊人而已,毕竟救命之恩对方已经再写了,自己想要用临时写出的词曲赢得对方想了许久的根本就不可能,而其他的父母恩情有些牵强,老师受教之恩她又觉得不是很够,没有丝毫思绪的情况下她抬头正好看到正在喝茶的文渊书院山长正和旁边的钱总督聊天,她突然觉得文武为尝不能写在一起,想着她便提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快看,快看,柳教司动笔了!”她这一动台下着急的人立刻激动起来。 “看来柳教司有主意了。”看着这边的文渊书院山长捋着胡子笑着对钱总督说道。 “就不知道能不能赢过这来势汹汹的薛大家了。”旁边的钱总督话音一落不忘扫了眼台子侧边坐着的徐员外。 “有时候做再多准备,不如灵光一现。”文渊书院山长也跟着瞥了一眼,才意味深长的接了句。 钱总督听后眉头一挑,又看向柳姻,才疑惑的看着文渊书院山长说道:“怎么?你赌了她赢?” “她赢不赢不重要,她不赢才重要。”文渊书院山长继续保持那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过钱总督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们不在乎柳姻会不会赢,但是只要薛大家不要赢就可以,这倒弄得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在他看来两人比试一个赢另一个必然是输,至于两个都输……想到这个他反应过来,看了旁边文渊书院山长一眼,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 看他明白过来,文渊书院山长笑了笑看向台子上不再开口。 这边两人的对话虽没被崔世子听到,可他见这二人关系似有亲密,自然明白对方背后的人怕是结为了同盟,他看着身边的知府,心中回忆了下对方的资料,却猜不出对方幕后是哪个主子,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文渊书院山长和钱总督,这才对知府露出笑容:“孙大人对今日的比试结果怎么看?” 孙知府似乎没想到崔世子会找自己说话,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慌忙回道:“回世子爷的话,下官不敢随意揣测。”随后又像是怕崔世子不满意般继续解释道,“下官不太懂乐理这些,不过柳教司到底年轻些怕是略有不及。” 崔世子听后挑挑眉一脸玩味的看了眼孙知府又接着说道:“本世子有些疑问不知孙大人可否解惑?” 孙知府还是那副惶恐的模样连连应道:“自然自然,世子爷有何疑问尽管问下官,下官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起来我是待着无聊,山长是学生请愿想保证比试公道,钱总督是为了维护秩序,只孙大人不知因何参与这里?”崔世子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这副直白疑问会把对方问了个愣,只是带着玩味的看着对方似乎等着对方的解惑。 孙知府确实被他问了个愣,但也不知道是本身老练还是真的害怕,还是维持着那副惶恐的模样,此时脸上还带着犹豫,似乎不知道该讲不该讲,抬头看了眼崔世子又低头思虑半天才咬牙回道:“下官是为了薛大家而来的。” “哈?”这话说的崔世子一愣,他以为对方会找个什么比较官方的借口,没想到对方那般直白,不由脸上就露出好奇,追问道。“不知孙大人可否愿详说。” 孙大人脸上带着些许红晕,似乎有些难言启齿,直到看崔世子盯着他似有不说就不放过的模样,才满脸羞窘的继续说道:“家父曾与薛大家有过一面之缘,一直惦记,在下希望能够结束后请薛大家入府一见。” “你爹……?有六十了吧?”崔世子一脸不可置信,他看看舞台上模样不过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薛大家,又看看已经四十多岁的孙大人,不由笑了起来,揶揄道,“大人就算是说自己本世子也不会嘲笑你的,风流雅士有几个红颜知己很是正常嘛。” 孙知府脸都有些绿了,咬牙不由开口辩解:“确实是在下的父亲,父亲是在下的继父,今年五十有六。” 看他这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崔世子想到之前查到的知府的资料,瞬间就反应过来,笑的更加起劲,当然不忘拱手对孙知府致歉:“莫怪莫怪,孙大人是本世子疏漏,失礼失礼。” 孙知府见此脸绿的越发厉害,可他也没办法,自己自幼丧父,寡母抚养自己长大,后来寡母一心改嫁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继父,他也只能咬牙应下,等母亲过世后他还不得不依着孝道照顾这个继父,这事儿他一直瞒的很好,今日本也不想用这个理由,只是他知道他说什么借口对方都不会信,甚至会各种理由找他合作,而他早就从背后的三皇子那里得知安乐王府要遭殃,哪里肯和他们有什么关联。 与其让对方各种纠缠不休,他宁愿自爆家丑,让对方不好继续追问下去,果然崔世子笑过后也不再提其他问题,反倒是转头自己看向舞台。 他心里也如孙知府所想,对孙知府有些看不上,之前他还以为孙知府是听背后的主子的话来参与这场比试的,还想结盟为自己家谋个后续,哪里知道对方的目的是这样的可笑荒唐,再想到对方资料里那荒唐的父母后宅,只觉得自己也糊涂了这等人也值得自己降下身价拉拢。 这些人的谈话没有丝毫影响到舞台上,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舞台上的双方都已经开始了试音。 第50章 第一场比试(下) 柳姻心中已有了灵感,提起笔一鼓作气的在纸上写下了词,随后她就开始根据词一遍遍调音,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她的曲子也开始完善,对面的薛夫人师徒已经停了动作,双双看向柳姻似乎在等着她的结束。 裁判席上的十位裁判似乎刚刚发生了一下争执,同知和刘总兵的脸色都有些不甚好看,反倒是文渊书院监院和另一个姓徐的员外脸上带着笑意,正热切的讨论着什么,钱员外则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台上,通判似乎在闭目养神,至于薛秀才不停地擦着汗,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不过片刻,柳姻也停了动作看向对面的师徒二人笑了笑,见她也停了动作,不多时香也尽了,主持的徐员外便立刻等上台对众人说道:“时间已到,双方可以展示了,根据抽签结果,本次由出题方先开始,有请薛大家。” 薛大家上前施了一礼,随后让出位置给自己的徒弟,那少女抱着琵琶坐到了舞台中间,抬手就是一段紧凑十足的乐章,听的人跟着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柳姻也听得认真,跟着曲子手上不由打起拍子,直到对方开始唱词,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对方的词曲讲的就是一个逃难过程的少女遭遇到一场生命危机,直到快死的时候被一个少年侠客所救,她心怀感激一直跟着少年侠客,直到对方带着她来到安全的地方,才和她分别,而少女的心中已经有了爱慕的影子,只可惜她心怀胆怯没有说出来,直到她怀着这份情爱一直在此地守了一生。 曲子弹的缠绵悱恻,词唱的也颇有风情,淮城百姓纵使不去花柳巷也因为秦淮两府的出名而日常经常听到不错的词曲,对于词曲都有自己的辩赏能力,此刻他们也不由开口赞叹曲好词也好。 看自己的词曲打动了淮城百姓,薛大家的脸上不由带上笑意,连少女的眼眸中都闪过了得意,看向柳姻的眼神都带上了挑衅和不屑。 不过柳姻才懒得搭理对方的挑衅,在她看来这种救命之恩的曲子也不过是寥寥,对于听惯了各种现代名曲的她来说,实在是谈不上经典,而且想到自己写的词曲,她更觉得对方的立意太过狭隘。 “柳教司,请吧。”薛大家带着徒弟谢礼近一刻钟才将舞台让出来,那少女临走时还不忘挑衅似的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柳姻没搭理她,自顾自的抱起琵琶走上前去,少女见她这副态度变了脸色,直到薛大家叫她一声,她才白了柳姻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 柳姻的乐曲与她的先声夺人不同,初听时俏皮如顽童在河岸玩耍,在听是父母的如水温情。 “师傅,这也没什么呀?”薛大家的徒弟拉着她的衣袖,听着柳姻普通的开头,一时间有些不屑。 “确实有些普通,不过既然对方敢拿出来自有对方的优势,你安心听着也好好学习下,就算是没什么优势,她的技巧也有可学之处。 少女听后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可表面上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边柳姻的琵琶声却急转而下,一阵急促的连弹响起,像是枪林弹雨又像是大雨磅礴,也想天地崩坏般让人心跟着揪起来。 不等人们反应过来,乐曲又转温和,似细雨敲窗,又像是阳光温润人心,跟随着琵琶声渐渐变化,柳姻也开口唱起了唱词。 “兮幼失怙恃哀声长,孤雏泣于野之苍。村邻援手暖心房,如母之怀抚我伤。茅檐低小映月光,星河之下读书忙。师恩深重授文章,经典古籍润心房……” 人们听到了一个少年无虑的童年,失牯的恐惧,邻居的抚慰,终于吃百家饭的他长大了,大家又为他寻得名师教导,老师待他如亲子,人们仿佛看见一个在众人关怀下重新站立起来的少年。 “兮岁月流转才情扬,君王闻之赐荣光。朝堂之上论国纲,言辞犀利震四方。国之栋梁志如钢,誓守河山无恙长。然外敌窥伺边烽狂,铁马金戈破晓霜……” 最终在老师的教导下,村民的照顾下,君主的赏识下,他从一个孤儿走上朝堂成为一国栋梁,他恨不得以身报君报国,希望能和君主成为历史上的君臣相得典范。 琵琶声随着少年郎的越发荣耀而越发高昂,可瞬间急转其下,边疆战火起,琵琶连弹急骤出,恍然战场就在眼前,战士们为了保卫家国拼死抗争,可危机尚未消失,国之危已,少年终于决定弃笔从戎,他要以身护国! “兮烽火连天夜色凉,孤雏弃笔握长枪。誓斩敌酋安家乡,铁血丹心映日光。战鼓催魂震天响,黄沙白骨战骨香。山河破碎情难当,誓死守护我家邦……” 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是他这个书生从未见过的,可是他还是坚定了目光,誓死守卫着自己的国家,守卫着曾养大自己的村民,曾教导自己的师长,曾欣赏自己的帝王。 “兮箭矢如雨破云翔,生死须臾间激昂。战歌唱彻云霄上,英魂不灭照四方。血染战袍映残阳,生死无畏护家乡。虽为孤儿今成将,国之栋梁永流芳。 “兮战鼓息时人已亡,英魂不散照乾坤。山河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孤儿成国士,功烈载史篇。虽死犹荣名永传,青史留名万古存。” 可最终这个一腔热血的少年郎,这个一腔英勇的少年将军,将自己的生命抛洒在这片战场之上,他终将用老师教导的智慧,用百姓赐予自己的勇气,守护了自己的家园,为君主献上自己最后的忠诚。 “兮哀我生之不逢时,国难当头身先捐。愿以我血荐轩辕,换的山河无恙年。孤雏化鹰啸长天,英魂永驻山河间。兮琵琶声声诉衷肠,哀婉凄切泪沾裳。英雄逝去情难忘,英魂永驻照四方。孤雏吟罢泪千行,琵琶声断人已亡……” 等待自己国之栋梁的君王,等待自己乖巧徒儿的老师,等待自己家幼子的村民,最终迎来了他的一捧骨灰,如他所愿他愿骨灰洒在战场,永远护卫着这个自己深爱的土地…… 琵琶声在如泣如诉中迎来平静安详的结尾,纤细的手指在琵琶上上下飞舞,直到乐声渐消,故事终将走入结局。 一曲终了,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柳剑娘的词曲果然是一绝,正如她之前的《糖果子》和《怜玉》一般,简单而直接,却能直入人心。 “太感动了……呜呜呜……我的少年将军……”台下有些心软的少年已经哭成泪人。 “都怪那些入侵的坏人,都怪那些蛮子,可怜的少年……”年纪大些的也都红着眼眶,怒斥故事里的发起战争的蛮夷。 薛夫人的弟子此时已经面带羞愧,徐员外则越发恐慌,只有薛夫人面带惊讶却也带着赞赏,她知道柳姻的能力绝不在她之下,她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第51章 第二场比试(上) 掌声响了有一刻钟,人们的热情好像怎么都挥洒不完一般,目光灼灼的看着正在施礼的柳姻,刚刚琵琶曲引动的那满腔报国的热血,此时都化作对柳姻的赞赏。 柳姻很淡然的接受了来自大众的赞许,只是她的眼神中还是透露出激动,她未曾想到自己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一个完成度还尚且的作品,而这个作品还如此被大众所热爱。 全场似乎所有人都在为柳姻喝彩,只有徐员外此刻却脑门冒起汗来,半天不敢上台,他看了看薛夫人只见对方丝毫没有给他一点眼神,又看了看柳姻才咬牙上台,稳了稳情绪对下面的众人说道:“感谢两位带来的精彩乐曲,我们稍等片刻,等待裁判的结果。” 大家都将目光转向裁判区,目光灼灼的期待着他们宣布自己心目中的结果,可裁判区此刻却硝烟四起吵得不可开交。 同知大人先开口:“恩情,恩情,薛大家的救命之恩确实令人感动。” 通判大人紧随着开口:“是啊,要说恩情,又怎能比得上救命之恩大,而且论曲,论故事,论唱腔薛大家的的完成度更高。” 文渊书院监院看了眼旁边的刘总兵,刘总兵微眯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他又看了对方的单子一样,看到上面的名字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才开口说道:“说到底,柳教司的作品完成度虽逊色些,但曲风独特,故事引人入胜,论情感、唱腔都比薛大家略胜一筹,我倒觉得这第一局还是柳教司胜。” 李员外和张员外、林员外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三人与其他人不同,对于背后那人三个人是心知肚明且互相一直保有该有的默契,此刻他们三人看着手里的单子又看了看争执的三人,犹豫片刻后才齐齐写下一个一样的名字。 徐员外和钱员外似乎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半天才似想起来似的写下了一个名字,那边薛秀才是最快写完将单子交上去的,交上后才似松了口气般,坐在那边擦着汗。 看大多数人都写完后,争执的三个人才反应过来,赶忙写好单子递了上去,等徐员外拿着结果时时间已经过了有一会儿了。 他看着手里的结果,眼中闪过意外,也不等他人催促,他便站上台宣布结果:“第一场比试,为平局。” “什么?”众人有些诧异,不由惊呼出口,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柳姻的作品比薛大家的作品好太多了,怎么会是平局。 百姓的议论声自然也被裁判区和台上听到,徐员外面色有些微红,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但是第一次平局也就意味着薛夫人获胜的可能性更大了。 至于裁判区的各位面色虽如常,可眼中却都闪过诧异,他们也都没想过竟然是平局,不仅是他们,连崔世子等人也满是惊讶。 尤其是本就有些沉不住气的崔世子,他狐疑的打量了知府后,又看着文渊书院山长和钱总督,眼睛微眯掩下其中的阴狠和怀疑,不由笑着说了句:“看来这次的本赛比本世子想象中还有趣。” 其他三人皆是笑笑,不曾接话,尤其是知府,此时眼睛盯着薛夫人似乎在想什么,崔世子也没在意,他只当对方是在想自己那个继父的事情。 此时舞台上已经在宣布第二局比赛的开始,徐员外笑着看向柳姻说道:“柳教司,那么第二题该你出了。” 柳姻沉吟片刻,第一局的平局本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当她看到了裁判区的眉目官司时就心中有了盘算,虽然不知道攒这个局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想要踩着自己上的话,可要看她愿不愿意。 她犹豫了片刻,这个时代的词曲主要也是流传于花柳巷,花柳巷的词曲自然也是情爱相关,她有些不愿意出这样的曲目,这样的曲目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出彩实在有些难,而且她抬头看了眼薛夫人,心知以阅历和经验来说自己对于对方还是有些逊色,眉目流转间她突然想到一个主题。 战争,一个这个时代很少写的主题,而且她有写《十面埋伏》的经验,也不会让大家对于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闺阁女子能够写出有关于沙场故事感到意外,随即她便张口说出了自己的题目。 “战争……”听到这个题目薛夫人有些意外,她惊讶的看了柳姻一眼,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头,才缓了脸色对柳姻说道:“柳教司的曲风奇特,没想到题目也如此出乎意料之外。” “在下不过是想到如今边关战争频繁,想为那些护国的将士们写一个嘉奖之曲。”柳姻笑了笑微微躬了下身子应道。 听到她的回答薛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放下心来,对徐员外说道:“既然柳教司已经出了题目,那就开始吧。” 随着徐员外宣布开始,柳姻便沉浸到了创作中,这次她没有像第一场一样思考半天,反而直接提笔写下已经在心中想好的词作。 这个题目不仅让薛夫人诧异,也让其他人感到惊讶,尤其是崔世子四人,崔世子眉头微挑颇为感兴趣的看着柳姻,手不由摩挲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府大人只微微皱了下眉头,盯着柳姻似乎对她有些意见,文渊书院山长则是颇为欣赏一般频频点头,倒是钱总督不由的拍了拍手,大笑道:“好一个柳教司,好一个嘉奖之曲,只这一份心,就该她赢。” 文渊书院山长似有不满他的直白般,白了他一眼,钱总督倒不介意,反而笑的更加厉害。 这边裁判区的十人却没那么反应大,反而偷偷打量着对方,似乎想要揣测出刚刚到底是哪几个人选了柳姻,哪几个人选了薛夫人。 尤其是知府手下的同知和通判,他们早在知府的安排下紧盯着薛夫人支持,而且按照他们的想法自己的五个人一定会支持薛夫人,按照正常来说平局不是没可能。 可通判刚刚明明看到刘总兵写的是柳教司,那就意味着剩下的五个人中有个人支持了薛夫人,可明明柳教司的曲子更胜一筹,那么那个支持人到底是为什么成了他二人的此时头痛的点。 若是不搞清楚,他二人怕是后面再起波澜。 其他人虽然和他们的想法不同,但都有相似之处,也都是为了探查,只有薛秀才自打听了柳姻的题目后,就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2章 第二场比试(下) 与台上的众人心思百转不同,台下的百姓们心思更加单纯些,他们虽诧异柳姻提出的战争主题,可是却没有太多异议,更多的是期待这两位词曲大家为自己带来更惊艳的演出。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此番由柳姻先演出自己的词曲,等她抱着琵琶坐在舞台中间时,迎来的就是观众们满满的期待,柳姻心中满是忐忑,她这次冒险选择了与其他人所想完全不同的方向,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大众接受,稳了稳心神,她低头拨了一下弦。 “铮!”一声响起,如同战鼓声响,可随即而来的不是万马奔腾,将士们厮杀怒吼,而是声音渐消,一段苍茫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无垠的荒漠上只留下一个人的孤寂。 十指翻飞,叮铃不断,是孩童手捧着花一步步走进这血的世界,断壁残垣,血尸如海,懵懂的孩童走上刚刚的山坡,望向远处还燃着烈火的城墙…… “昔者战火连天,烽烟四起。吾观其城郭,尽为瓦砾。民之生者,哀哀父母,孤苦无依。彼苍者天,曷其有极!风过荒街,吹冷巷陌。尸骸遍野,其气若冰。拾瓦砾之片,绘往昔欢笑,暮色沉沉,哭声不闻……” 孩童慢慢爬下山坡,一步步走入昔日繁华的城池,冲入口鼻的是硝烟战火的气息,满目望去是焦土万千,满耳听去寂静一片。 “苍穹之下,身如微尘。泥泞掩映,伤痕难觅。长空呼啸,白鸟翱翔。一字排开,破夕阳而飞。远望焦土,如油画之色。见其越轨穿栅,跨石墙,穿铁塔。朦胧招手,呼曰:随我来。立于苍穹之下,身如微尘。泥泞掩映,湿痕犹存……” 她走向一座早已空寂被焚烧殆尽的院落,那里曾住着幸福的一家人,她环顾四周,不知手中的花又该递给谁人,低头看着花,她转身重回山坡,看着荒芜的一切。 “云开见日,阳光普照。叶绿闪耀,生机勃勃。白鸟一行,渐行渐远。春风拂面,万物复苏。嫩绿初生,如新生命之光。信哉斯言,信哉彼鸟……” 天空中的苍鹰长啸而过,阳光洒在大地上,她恍然看到了过去的繁荣,看到了春天来了,这里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如果战争没来的样子…… 曲终词罢,众人还沉浸在那种苍凉无奈悲戚中无法缓过来,他们似乎幻化成那个孩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战争,为什么家园成了一片焦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处。 柳姻没有等大家回神后的掌声,直接鞠躬抱着琵琶退下,等她退下许久众人才反应过来,随后就是震破苍穹的掌声欢呼声,久久不肯消散…… 直到徐员外再三安抚大家,众人才缓过情绪期待薛夫人的演出,但是此刻的薛夫人脸色却有些不好,她自打听到柳姻的曲子后就知道这一局自己输定了,可看着等待自己上台的观众,她稳了稳心神,对徐员外使了个眼色后才上台演出。 她的演出没有出乎柳姻的意料之外,正是柳姻所提出的对将士们护国的英勇嘉奖之曲,好听却完全是意料之内,听过柳姻这首惊艳之曲后,大家对这首曲子不是不满意只是总觉得差一点,直到对方曲终众人才犹豫般给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此刻裁判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他们万万没想到第二首曲子两个人的水平会相差那么大,尤其是同知和通判面面相觑紧皱眉头,不知道还要不要按照原计划做,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将目光齐齐看向另一边的知府。 知府大人心里暗骂一声‘蠢货’,本想偷偷给对方使个眼色,可抬头一看崔世子不知何时似笑非笑的紧盯着自己,他才按捺住动作,一脸无辜的回望过去。 那两人没得到示意,更加苦恼,两人低声浅浅交谈几句后,便决定第三局再使法子。 徐员外此时在下面已经脸色煞白,急的一头大汗了,他万万没想到柳姻第二局的曲子那么强,直接碾压薛夫人的曲子,这也就意味着第二局对方稳胜,而如果薛夫人想胜至少要从第三局开始一路赢下去,不然就必须是平局,再由他出面提出加赛一局,让薛夫人获胜,可他此时完全不知道怎么能够让薛夫人获胜啊。 直到有人催促,徐员外才反应过来该介绍第三局了,他压了压颤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才向舞台走去,还未上台,一个帮忙打下手的小丫鬟慌慌张张的撞了上来,不等他怒斥,他就感觉自己手心处被塞了一个纸条,快读打开看了一眼后,他松了口气,一脸欣慰的模样上了台。 “恭喜柳教司赢得七票,获得第二局的胜利。”话音未落,他继续说道,“此番比试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洗刷柳教司身上的污水,如今两首曲子已经证明了柳教司的能力,在下认为往后继续比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而且一日六曲对于两位大家来说实在伤身,不若今日比三局吧,两位怎么看?” “在下觉得甚好,毕竟在下如今已经上了年纪,比不得柳教司年纪轻轻精力充沛。”薛夫人一脸欣慰的笑着看着柳姻,直接开口应下。 柳姻看着两人,想到前面似乎看到两人有打过眉眼官司,心中对于规则的改变有了猜测,想到薛夫人那急不可耐的应下,她微微一笑也开口应下,毕竟她也有些累了,而且她不信第三局自己会输。 见双方都答应下来,徐员外笑的越发开怀,他对着观众又拱了拱手说道:“咱们第三局也换个花样来,免得大家看的无趣如何?” 台下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喝彩:“好!”紧接着就有其他百姓跟着同喊起来,听着大家认同的声音,徐员外笑的越发开心,他对众人示意一下便就继续开口:“第三局便由我们知府大人出题,需要两位大家同作一曲。” “不知徐员外这二人一曲怎么个说法?”崔世子颇有意趣的问道。 徐员外对他施了一礼才继续解释道:“首先需要两位大家定下先后手,由一位大家唱上阙,另一位大家接下阕,最终成为一首完整的符合题目的曲目。” 众人听后有些面面相觑,从未听过还有这等形式,不过却也因此提起了大家的兴趣,但柳姻却想到薛夫人和徐员外的关系,心里咯噔一下…… 第53章 第三场比试(上) 柳姻想了想决定先将这二人的事情放下,此刻她揭露出这些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既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也没证据,而对方最浅白的目的自然是能够获胜。 而第三局最关键的是先后手的顺序,谁是第一个谁才能定下最有利于自己的曲调和词风,柳姻猜想他们必然会在抽签时动手脚,看着对方快速端上来的抽签盒,还有礼貌问了她后不等她明确回答就迅速上前抽签的薛夫人。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可以夺先手的机会了,不过她也怎么放在心上,对于她而言能够夺得先手必然好,没夺到也无非是要废些心神,她相信自己前世的那些记忆能够为她带来无尽的想象力和素材。 这边柳姻对二人的揣测,其他人也有相同的想法,尤其是坐在上首的那四个人精,自然从徐员外突然提出改变规则后,心中就有了想法,不过他们都有些看不上这位徐员外的手法,甚至觉得他背后的主子也是个蠢的,能够想靠这种不受控制的局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尤其是知府大人,他眼中满是厌烦,心里不住的暗骂‘哪儿找来的蠢货,现场改规则,他怎么不现场直接宣布姓薛的胜!蠢到极致的主意!’ 可想到这个局面是自己身后主子设计的,心里不由带上了后悔,早该在自己母亲去世时就该将这个继父弄死,免得给自己惹来大祸不说,还给自己引来那么一个蠢人,可算是上错了船了,心里懊恼自己当年的心软的知府自然不知道这份懊恼几乎会持续他的一生。 暗骂出主意的人是个蠢货的他们自然不知道的是徐员外也在心中骂娘,他可比知府还后悔,尤其是比起知府被人拿捏了把柄,他则是纯纯被家里连累。 他本是徐家上一代家主的庶子,一直不甚受宠,读书也不是很好,又早早就被嫡母安排了亲事,等一成年成亲后就被嫡母打发回了老家,美其名曰让自家人看家更放心,自那之后他和本家的联系越来越远,几乎成了两族人,直到去年京城里的大哥突然给他送了一封信,心里给了他一枚令牌,告诉他日后如果有人带着令牌来找他,他要全权听从对方吩咐。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想答应,可他本身能力不足,如今有这般威望境地皆是依靠着京城里的大哥,不答应又怕惹怒了大哥,被迁怒,他在淮城经营多年也得罪了不少人,哪里肯因为这些事儿将靠山推出去,自然当时是百口应下。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大哥竟然参与到了夺嫡之争,不仅如此还早早就定下了一位主子,而那位主子他也知道,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而且据他所知,这第三子并不受帝王宠爱,且出身颇有些不甚光彩,母家更是不堪,他想不到大哥为什么选择这位,当然也不敢得罪这位,这才有了这一出。 今日这主意他不知道是谁出的,那个丫头他也不知是谁的人,只想借此快速结束这一切,只等结束后,他就散去家财,带着妻儿老小躲起来,这夺嫡之争他这等小门小户实在碰不起。 第三局的开始有些慢,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要先撤掉一些摆设不说,还要知府大人想好题目。 但也没让大家等待多久,知府就写下一张纸条递了过来,徐员外看着纸条脸上的轻松之意早已是掩饰不住了。 “第三场题目已出,有请两位先进行抽签。”徐员外示意人将签筒拿了上来。 薛夫人看了眼徐员外又看着柳姻低眉笑了笑,对柳姻笑着说:“不如此局由柳教司先抽吧。” 柳姻既然已经知道徐员外等人的谋划,自然没心思去追求所谓的先后,便笑着应道:“不必了,这局本该就是薛大家先抽,薛大家先请。”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薛夫人温婉一笑,也不再推辞,直接上前抽起签来。 “恭喜薛大家先手。”徐员外带着笑意上前宣布。 柳姻也跟着温婉笑着,她丝毫不在意结果的模样映入有心人的眼中,尤其是崔世子他本就对柳姻颇为感兴趣,此刻嘴中不由喃喃:“聪明的女人,有意思……” 旁边的知府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文渊书院山长却带着笑意宛如没有听见,只有钱总督看了眼崔世子,又看了眼柳姻,开口说道:“这柳剑娘是个有心人,人不错。” 他的开口并没有其他意思,只单单觉得能够对将士们好的人,自己能护一下就护一下。 不过崔世子没有搭理他,只看着柳姻说道:“本世子还是很看好这位,柳剑娘的。”柳姻的名字被他在说的缠绵细密,宛如要将柳姻这个人放在嘴里吞入腹中似的,随后他又看向钱总督说道,“钱总督觉得如何?” 钱总督看着他刚想要说什么就看见他满眼的阴鹜,停顿了许久后他才笑着说道:“世子爷看得上这位柳教司是她的福分,想来她也是如此想的吧。” 听着他的话,崔世子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随即看向柳姻,满眼都是志在必得。 这边的官司未曾影响到舞台上,舞台上的薛夫人和柳姻听着题目都面带惊讶,毕竟知府出的这个题目确实有些稀奇。 他的题目是一句诗“子不语乱力乱神”,这句话正常来说是指孔子不谈论怪异、勇力、叛乱和鬼神,一般也是用来强调儒家重视人道和现实世界的问题,而不过多涉及超自然或无法证实的事物。 但柳姻总觉得这个题目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她看了眼薛夫人见如她一样惊讶,且对方惊讶的神情不似假装,心中满是疑惑,她实在不明白若知府不是他们的人他们为何让知府出题,如果知府是他们的人为什么出这种两不偏向的题目? 不等她继续去琢磨,那边薛夫人已经从徒弟手中接过了琵琶开始弹唱了…… 第54章 第三场比试(下) 此时已近黄昏,秋意萧瑟,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映照在舞台的两人身上,让两人都多了一丝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就像是观看世人的谪仙。 此时的现场照样人声鼎沸,不是为了别的,都只是为了想要亲眼见证这场比试的结局,再听一听来自两位作词大家的绝无仅有的合作。 薛夫人轻拨琵琶,一串清脆的音符跳跃而出,如同晨露滴落竹叶,清新脱俗。她启唇轻唱,声音温婉如春风拂面:“山中有鬼兮,名曰阿幽,隐于幽谷兮,不见凡尘。以花为食兮,以露为饮,孤影自怜兮,月下长叹……” 先手的薛夫人唱的是山中一个孤独的山鬼,名叫阿幽,她的歌声中带着淡淡的哀愁,仿佛能穿透人心最柔软的一部分,将人带入孤寂的大山中。 “阿幽思凡兮,心向凡尘,月下祈愿兮,盼遇良缘。风起云涌兮,梦断山巅,唯余孤影兮,与月相伴……” 随着旋律的流转,柳姻接过演出,琵琶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音符跳跃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如同山涧溪流,潺潺流淌,将阿幽对人间生活的向往与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曲唱罢,四座皆惊,纷纷赞叹不已。 “好一个‘唯余孤影兮,与月相伴’,柳教司此曲,真乃天籁之音。”有人高声喝彩,带动了全场的气氛,众人皆期待接下来的比拼。 薛夫人莞尔一笑,指尖再次轻触琴弦,琵琶声起,这一次,她的歌声中多了几分坚韧:“忽一日兮,仙人降临,赠阿幽以仙丹,许她凡尘之行。阿幽大喜兮,忘却山谷,踏云而下兮,誓寻真情……” 她的歌声如同春风化雨,细腻中带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力量,让人不禁为阿幽的勇敢而动容。柳姻也不甘示弱,琵琶在她手中旋转飞舞,旋律更加激昂:“入凡尘兮,世事纷扰,阿幽迷茫兮,人心难测。真情难觅兮,泪湿衣襟,回首望山兮,已是归途……” 柳姻的歌声,带着一丝丝哀怨与无奈,将阿幽在凡尘中的挣扎与困惑,演绎得入木三分。两人的唱和,如同双剑合璧,既有各自的锋芒,又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随着故事的深入,两人的唱词愈发精彩,从阿幽初入凡尘的懵懂,到她在人间的种种遭遇,再到她对过往生活的怀念与反思,每一个细节都被她们用歌声与琵琶声描绘得淋漓尽致。 “阿幽遇君兮,情深似海,誓与君守兮,白头不离。世事无常兮,命运弄人,君心易变兮,阿幽心碎……”薛夫人的歌声中,带着几分决绝与悲凉,仿佛要将阿幽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全部倾泻而出。 柳姻则以一种更为细腻的方式,回应着薛夫人的唱词:“心碎无声兮,泪满衣襟,阿幽独步兮,夜雨独行。月下思君兮,梦回山谷,愿化清风兮,伴君左右……” 两人的歌声,如同夜色中的灯火,温暖而又凄美,将阿幽对爱情的执着与坚守,展现得令人动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她们的歌声深深吸引,仿佛自己也成为了那个故事中的一部分。 唱词进行了十几个回合,两人的唱词愈发精彩,也愈发难以接续。每一次轮到一方唱词,总能听到台下观众的惊叹与掌声,仿佛她们不是在比试,而是在共同创作一部不朽的诗篇。 终于,当薛夫人再次开口,却显得有些迟疑:“阿幽终悟兮,情为何物,愿舍红尘兮,重返山林。然回首间兮,路已遥远,前路茫茫兮,何处是归?” 这一句唱罢,薛夫人轻轻垂眸,显然已无力再续下文。柳姻见状,微微一笑,琵琶在她手中轻轻颤动,仿佛也在为这场精彩的较量画上句号:“阿幽归山兮,心已释然,月下独酌兮,笑对人生。山水之间兮,自有真情,愿此生兮,无悔无憾……” “阿幽归山兮,心已释然……”柳姻的歌声依旧在耳边回荡,但薛夫人的眼神却渐渐失去了焦距,她似乎在努力搜寻着脑海中关于阿幽故事的下一个篇章,却发现自己竟无法继续编织这个美丽的梦境。 “薛夫人,请继续吧。”徐员外见状,轻声提醒,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场比试不仅仅关乎两位才女的胜负,更是对他一家老小性命的挑战。 然而,薛夫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我,我接不上了。” 随着她话音一落,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他们知道这次唱词之争赢的是他们期盼的柳教司。 当然他们也为这位薛夫人送上了自己的喝彩,因为她的才华也令淮城百姓为之赞叹,或许她输了,但她不是弱者。 “好!好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有人高声叫好,打破了沉寂,“柳教司与薛夫人,真乃才女中的翘楚,今日之会,必将传为佳话!” 在一片赞叹声中,柳姻与薛夫人相视一笑,彼此眼中没有胜负之分,只有对音乐的热爱与对彼此的尊重。她们缓缓收起琵琶,并肩下台,夕阳下,两人的身影显得格外和谐而美好。 “柳教司,今日一战,让我受益匪浅。”薛夫人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与敬佩。 “薛夫人过誉了,能与您这样的高手同台竞技,也是我的荣幸。”柳姻微微一笑,回应道。 她们知道,无论胜负如何,这场唱词之争,都将成为她们人生中最难忘的一页。 此后,许多年这里人都早已各奔前程,可这场比试却成为了每一个人人生中最为怀念的时光,每当有人提及,总会有人津津乐道,讲述着那场唱词之争的每一个细节,仿佛那是一场永不落幕的盛宴,永远温暖着每一个听过它的人的心房。 他们总是会想起有那么一对女子,在这个平凡的日子里,为他们带来了此生难忘的演出,故事里的热血,故事里的期盼,故事里的勇敢,都在提醒着他们,即使前路漫长且未知,也要勇敢的努力的活下去。 等薛夫人来到徐员外身边时,便听见徐员外颤抖的说了句:“薛夫人,主子找你……” 而薛夫人脸色却白了起来,眼中闪过恐惧,直到徒弟挽住她的手担心的问出一句:“师傅……”她才似反应过来,稳了稳心神,向前方一个低调的马车走去…… 第55章 比赛结束后 “快快快,快搬凳子过来,草儿端水过来,六儿帮你教司把琴接过去。”等柳姻一下台,徐妈妈就迎了上来,忙指挥下面的人让柳姻休息的舒服些。 “好了好了,也不是多累的。”柳姻见她忙的不成样子,忙开口推脱了几下。 “行了,你就让她忙去吧,好好喝水,听你的嗓子都有些哑了,这可是我找你师傅专门要的方子,对嗓子最好。”柳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对她说。 “对的对的,你且休息着吧。”徐妈妈也笑盈盈的应道。 柳姻这才笑着坐在凳子上安享手中的药茶,温热的茶水带着药香进入喉咙,让她刚刚还觉得稍有干痛的嗓子立刻舒服许多,她不由感慨一句:“这茶真是好东西,舒服多了。” 柳夫人看着她满眼都是慈爱:“那是,这可是你师傅的私藏,要不是这次是你,怕是你师傅才舍不得呢。” 柳姻抬眼看着在此陪她一天的柳夫人,心中也满是慰藉,不由开起玩笑道:“我倒觉得这是师傅母亲的份儿才给的吧,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你呀你。”柳夫人不由白了她一脸。 两人不过略坐了坐,就对徐妈妈提出了告辞,对方倒也没说别的只看着柳姻似有踌躇,柳姻心中已有了揣测,本想直接开口,可想到徐妈妈以往的行事,心中思量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那边徐妈妈见柳姻只笑着不说话,心里知道自己若是不知说怕是不能如愿,张嘴就要开口,却被旁边的徐月玲拽了拽衣角开口拦下:“柳教司和柳姨母先回去好生休息吧,回头若有事我让娘姨们去请。” 柳姻看着徐月玲心里一动,盯着她那双此刻充满野心的眼睛,瞬间明白过来,想着对方往日的为人心中起了个主意,便笑着应道:“好啊,这几日正好也不是教习的日子,我就现在家里休息,堂里有事儿再去找我就是。”说罢不等她母女二人再说什么,扶着柳夫人就出门上了马车。 她一走,徐妈妈的脸立刻冷了下来,看着徐月玲眼神颇为不善:“怎么?敢做老娘的主了?”语音刚落,‘啪’的一声,抬手给了徐月玲一个巴掌。 徐月玲捂着脸,低着头,掩饰住眼中的恨意,才带着泪眼抬头看向徐妈妈,耐心的为自己解释:“女儿不敢,女儿知妈妈的心思,也盼着妈妈和清音堂好的,只是女儿想着咱们和柳教司才缓和了关系,如今在她刚刚结束比试还不曾休息就急冲冲的开口要词曲,怕是……怕是再惹了她的不快。” 徐妈妈紧盯着她脸色的神色不见丝毫好转,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缓了缓脸色,拉起徐月玲的手宽慰道:“是妈妈错怪你了,打疼你了吧。” 徐月玲哪里敢说疼,只一味的说:“无碍,无碍,女儿知道母亲也是着急之举。” 徐妈妈这才放下心中对徐月玲的猜测,笑着安抚道:“妈妈知道你是为了家里好,只是在外面合该知道些规矩的,柳剑娘那边倒也无需多在意,契约在那里,该给我的她定要给我,高不高兴的都无妨,今日我问不问的也都无妨,唱出来曲子,谁唱何须她来说。” 徐妈妈说完不再去看徐月玲的脸色,转身指挥众人将自家的东西收拢起来送回清音堂,随后才对徐月玲交代一句:“行了,既然你和她约了过几日找她,那就到时候再说吧,你看着这帮毛手毛脚的把东西带回去安置好,我还有事儿。” 徐月玲自是乖巧应下,目送着徐妈妈离开,才重新抚上自己的脸颊,眼中的怨恨早已蔓延到了脸上,她口中不由喃喃道:“什么好女儿不过是好工具,你教我妈妈,想要的就要不择手段去争去抢。当年我和银铃争你宠,后来争堂子,如今是你我相争了,别怪我。” 她看着远方心中下定了主意,对正在收拾人说道:“你们先收拾,我出去买个东西,待会儿我回不来你们就先回去。”说罢不等王娘姨的阻拦,转身奔着目的地而去。 王娘姨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却毫无办法,毕竟这位也不算普通的花娘倌人,出门不带大茶壶也不是一回两回,告状又恐怕徐妈妈觉得自己挑拨,也只得随她去了。 这边马车上的柳姻母女自然不知道徐氏母女的争执,柳夫人看着柳姻,笑着揽过她给她揉着头:“那徐艳艳必然是为了你这几首曲子来的,你想怎么安排?” “哪里轮得到我安排,母亲且看着吧,不出三日这几首曲子就要在花柳巷唱响。”柳姻不在意的闭目养神,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知识产权,刚出的曲子即便你不教别人,别人学了你也是不能找麻烦的,一曲流入万家在正常不过了。 “那徐艳艳怕是想要你对外宣布曲子只给她。”柳夫人也不是不清楚,只是她太了解徐艳艳那种性子,便有些担忧。 “她拦得住才怪了,到时候我不必说什么,自然有人找她,花柳巷可从未有过这种规矩。”柳姻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丝毫不惧。 见此柳夫人还是有些担心,她一直都奇怪以徐艳艳当年的手段实在不像是当年能够经营起清音堂的人,可是她这些年也没找到清音堂背后有人的迹象,但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放过这个话题后她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我刚就想问了,最后这一局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我本以为‘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题目,该是讲些圣人之道的,结果那薛大家竟然唱起山鬼来,我就怕你接不上。” “母亲安心就是,我早就猜到题目并非那么简单了。”柳姻睁开眼坐起身子看着柳夫人,笑着对她解释自己当时的揣测。 柳夫人恍然大悟:“我说呢,当时总觉得规则改的忒是突然,不过这规则改的怎么感觉有利于你啊。” “那是母亲看到结果才这样想的,母亲想想若是普通的词娘,遇到规则突变,又拿到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必是跑偏的,倒时即便反映过来,也不会如此轻松,自然也就输了。” “你不是说那薛夫人也面带惊讶,若是她也不知情,那这个题目难为的不也是你二人吗?”柳夫人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我当时确实是这样觉得,可是现在想想,我倒觉得她的惊讶不是对这个题,而是对这个题目。”柳姻回忆着当时对方的表情,坚定的回道。 “有什么区别。”她说的柳夫人越发疑惑。 “有。”柳姻笑了笑才继续解惑,“当时规则变动的时候她神色并不算多惊讶,我怀疑这个规则的变动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按照原计划她无法保证六局比赛中一定会赢下我,就一定要做一个保证,我怀疑规则的变动和题目的安排都在她的原计划中,只是如今被提前了。” “那她惊讶什么?” “如果现场的题目和她早先安排好的题目不同呢?”柳姻脑海中回忆着整场比赛对方和徐员外的互动,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可是为什么呢?”柳夫人听了后恍然大悟,可还是有些疑惑。 “是啊,到底为什么突然换了题目呢,对方就不怕薛夫人输了这场比试,若没猜错他们百般手段都是为了赢才对,除非中间出现了纰漏,不得不输?”柳姻心中也满是不解。 第56章 安乐王府邀约 这份疑问在薛夫人那边也是她在质问徐员外的问题:“说罢,为什么会提前比试,为什么替换掉题目?” 徐员外此刻死得心都有了,他擦着汗看着薛夫人说道:“我不知道啊,我想着尽量让你平局,最后加赛让你赢得。”说着他像想起来般急忙开脱,“是,是有人给我递了纸条,对!那个纸条!” 说罢他从身上翻出纸条递给薛夫人,对方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确实是要求提前结束让知府出题,她紧皱眉头实在想不出有人能在那种情况下借着局算计他们,再仔细观察上面的字迹,她越发觉得字迹很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行了,我知道了,我自会告诉主子,你且等着。”薛夫人言罢带着纸条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翻看着纸条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无意中瞥到书桌上的一本诗集,突然她站起身来,甚至‘砰’的一声不小心将凳子撞倒。 快步走向桌上的诗集,拿着纸条她对着诗集越看越觉得熟悉,瞳孔睁大,她心中满是不可思议,嘴上不住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砰!”门从外面被突然推开,她条件反射的将纸条塞入到了诗集里,才转身看向来人,见来人她不由带上惊讶:“朱统领,你怎么过来了? 朱统领没搭理她,反手扔进来一个物什,她犹疑的上前几步,就要蹲下细细打量时,却“啊!”的大喊一声,摔倒在地上。 因为那被扔过来的物什不是别的,正是一个人头! 这边薛夫人被惊吓中时,柳姻也收到了一波惊吓,因为她到了家还不曾下车就被人拦住,说是安乐王府世子爷想见她。 “不知道世子爷找小女子有何贵事,此时天色不早了,可否明日再见,小女子今日实在是累了。”柳姻心中百般不愿去,谁知道那个变态见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来接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清音堂强行带走鸾琴银铃二人的赵管家,柳姻没想到来接自己的是这位大管家,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这次怕是拒绝不了了。 果真那赵管家看着她,满脸笑意说道:“柳教司如今是咱们淮城有名的大家,我安乐王府的自然会给大家面子,只是我家世子爷今日听了柳大家的曲子,实在心痒难耐想要和大家讨教一番,不然怕是今夜难以入眠了,还请柳大家给我安乐王府个面子,移架如何?” 他嘴上说着如何,口中又满是对柳姻的追捧对自家王府的贬低,似乎去不去皆是由柳姻似的,可那语气中的强硬却明摆着告诉柳姻敢不去可以,大可试试安乐王府的手段,自打见识过他们如何对待鸾琴银铃后,柳姻哪里愿意去冒那个险,她看了看柳夫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才对管家笑着说:“哪里,是王府给小女子脸面,小女子这等身份哪里是能让世子爷等的,管家请略等下,小女子换身待客的衣裳如何,这身衣裳穿了一天了实在有些脏污。” 赵管家听她答应哪里不肯愿意,自是百般应着:“自是好的,柳大家请随意,在下在此候着。” 柳姻施了一礼便跟着柳夫人进了家,随后也没和柳夫人多说话,快速换了件简单大方的服饰,重新拢了拢头发换了略简单些的钗环,赶紧就抱着琵琶出了门。 在柳姻坐在马车上奔着安乐王府来时,一个青衣男子也来到了安乐王府,他对门房递了一个令牌,门房快速将他领导了一个花厅:“烦请左公子稍后,我家世子爷稍等下就过来。“ 这位被称为左公子的男人面容十分清俊,但面色却冷硬看的出来性子也不是多么和暖之人,他对着下人也没开口直接点了点头。 那下人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做派也没在意,只施礼退下。 不过片刻,崔世子就面带急切的走了进来,挥退下人后他快走几步坐到男子身旁,小声问道:“怎么样,明远兄,可把事情办妥了?” “嗯,废了个棋子。”左明远还是那副冷硬模样,点了点头。 “妥了就成,废了就废了,不会牵连到我们头上吧。”崔世子又问道。 “没,推给大皇子了。”左明远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最好让这几个皇子再斗得的狠些才好……”崔世子听后放下心来,口中喃喃道。 “钱。”左明远没搭理他的意思,反倒伸出手来递到他面前。 崔世子听道这句话,脸不由绿了下,满满都是心疼,可想到对方的身手和势力,还是咬咬牙点头应下:“没问题,待会儿让赵管家回来后带你去领。” 左明远听到赵管家不在,心中还疑惑了一下,随即想到面前人的德行,便知道又是为他搜罗女人了,没了兴趣又要到了钱,他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哎哎,明远兄先别走,今日带你见个好的。”崔世子拦住了他,脸上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示意。 左明远对此毫无兴趣,只看了他一眼摇头转身就走,见他走了崔世子眉眼立刻阴狠起来,却没敢看向对方,他知道对方是习武之人五官灵敏,若是对方发现敌意,怕是会影响到两方交易,直到想到随后要见的柳姻他才将将缓过神色。 那边左明远挥退去领路的人,直奔着大门而去,迎面就撞上了柳姻,柳姻看见是个陌生人,微微退让了几步,对他点了点头,才跟着赵管家继续走,赵管家见是他,也笑着问候了一句:“原来是左爷来了,在下还要送客人进去,就不送左爷了,您请便。” 他丝毫没注意到,左明远此刻看着柳姻整个人都呆住了,面上的冷硬渐渐被惊喜和不可思议替代,直到听到赵管家对柳姻说:“柳教司,这边请,世子爷还在等着你。” 直到赵管家这样说,他才反应过来柳姻的到来意味着什么,脸色大变,转身直奔崔世子在的花厅而去…… 第57章 左明远的拖延 柳姻对此是毫无察觉,她只觉得刚刚那个青衣人看自己的眼神极为奇怪,心中不免有了些担忧,不确定是否是身份暴露的缘故,直到那人突然转身快步走到她的前面向着花厅而去,她心里才稍作安慰,怕是对方是想起紧急的事情找崔世子吧。 不过她想到按照自己这个速度可能会撞上二人的谈话,便开口对赵管家试探道:“赵管家,刚刚那位左爷是不是去找世子爷了?若是的话,我们现在过去岂不是打扰了世子爷。” 赵管家听后也面带犹疑,犹豫片刻后才带着柳姻走上旁边的岔路,嘴上还不忘感谢:“多谢柳大家的提醒,还请柳大家在亭中稍坐片刻,待在下去请示世子爷。” “本是小女子多嘴了想来便是小女子不提醒赵管家也是能够想到的。”柳姻哪里肯直接应了他的感谢,她可是知道这安乐王府的下人最是心高气傲,此时应了感谢怕不是明日就给自己使绊子,忙开口客气几句。 赵管家何等精明人物,自然看出了柳姻的意思,他也没在意,只笑了笑对柳姻又客气几句,才转身去请示。 这边左明远快步走到花厅,就见崔世子正斜斜的倚在花厅窗边的座椅上,手中敲着一把折扇,似有兴趣的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听见有人进来,他故作端雅的模样转过头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是左明远顿时愣在那里,转瞬间就换了脸色,站起身迎了上来:“明远兄可是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快请坐。” 左明远反倒被他问的愣了一下,不过他平日里也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倒是没让对面发现自己的失态,他心里清楚自己有些鲁莽了,不过心里略盘算了片刻,就找了个借口:“我想问你关于花柳巷的事情。” “花柳巷?”崔世子颇为惊讶,他印象中的左明远可一直是不近女色的,怎么会打听起花柳巷这种烟花之地的事情,心中盘算了半天,才故作惊讶的开口道,“啊呀,难不成我们明远兄终于要开荤了不成?” 左明远没在意他的打趣,只找了个附近的凳子坐了下来,颇有些要长篇大论的模样,才慢悠悠的开口:“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崔世子看他这副做派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你之前让我追查盛源商行的崔恒,我找到了些线索,觉得先告诉你为好。”左明远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哦?”崔世子没在意左明远这难得说的一句那么长的话,反而被话里的内容吸引了目光,不由开口追问,“那个贱种背后的主子是哪个?” 左明远倒是对他的态度早有准备,毕竟自打这盛源商行出现在淮城之后就一直针对安乐王府的产业,尤其是那个崔恒,不知道背后是哪个权贵,不仅明面上让商行针对安乐王府,甚至背地里也一直在收集安乐王府的罪证,之前也因为他的毫不掩饰让安乐王府在淮城权贵中丢了好大一个脸,这段时间城里早已传遍了说是安乐王府安乐不了了。 正如左明远所想崔世子因为崔恒挑衅一事一直被同城的权贵嘲笑,虽然因为他是王府众人不敢当面说些什么,可背地里的那些话可是从来不留情的,毕竟他本就因为深受皇宠被留在京城教养,如今虽然借口是为了就藩而回到封地,可谁都知道皇帝恐怕是猜忌上王府了。 左明远没有在意他的百般考虑,也没在意脸上的急色,只维持着自己那不紧不慢的节奏继续说道:“确实是京里的。” “难不成真是那位?”崔世子脸色一变,手指了指天。 左明远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是,我们查到他可能和京城里十三年前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万隆商行有关系。” “万隆商行……”崔世子紧皱眉头,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了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万隆商行,不由开口说道,“是啦,满眼都是压着权贵追打,是他家的风格。” 随即他又像是想要再三确认般追问道:“你确定就是万隆商行的人?” “七成。”左明远低头略沉思,随后给了个数。 听到七成这个数,崔世子已然确定了,他和左明远合作多年相信对方探查消息的能力,他眼睛转了转,心中起了个主意:“明远兄,我在请你帮个忙。” “世子爷请说。”左明远客气了一下。 “那清音堂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我需要你去查查二者有没有关系。”崔世子想到了之前口口声声崔恒的徐银玲,眼睛微眯着心中细细盘算着,随即又说道,“对了,顺便帮我查下万隆商行和当年安宁王府可有关系。” 听到‘安宁王府’几个字,左明远脸色一变,赶忙低头喝茶掩饰过去,随后才微微抬头假装无意的试探道,“安宁王府不是早就被抄家了吗,怎么会和他们有关系。” “我当年就觉得奇怪,当时正值夺嫡紧要之处,京城突然出现了万隆商行四处打压几位皇子的生意,将水搅得极诨,没多久安宁王就提出变革十条,甚至提出撤销花柳巷,引得当时京城权贵集体针对,没多久万隆商行消失,又没两年他就被抄家,万隆商行也彻底消失了,我总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些关联。” 左明远听到这里有些暗恨自己竟然慌忙之下将万隆商行的事情扯出来了,他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纨绔的世子爷竟然有如此令人惊叹的探查力,竟然就这么被他联系到了安宁王府,可想到今日见到的女人,他压下心中的慌乱,才开口应道:“没问题,不过安宁王府已经覆灭那么久了,怕是查不到什么了。” “你去盯着崔恒,我总觉得他突然出现在花柳巷很奇怪,听说之前还在花柳巷找个女人,对外说是找妹妹,可我总觉得找的是当年失踪的小堂妹,这不过是我的揣测,你自己去安排便是。”崔世子摆了摆手,一副让他自己做主的模样。 听到他说小堂妹,左明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第58章 左明远的认亲 左明远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记得当年的事,不由的开口试探道:“当年不是确定安宁王全府皆被处死了吗?怎么还有什么人还活着?” “谁知道呢。”崔世子笑了笑,才继续说道,“我也不过是揣测,当年他们全府被下令处死后就被一把大火将尸骨烧了个干净,当时尸体数量是没错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忠仆将人带走了,毕竟我们谁都没见过小堂妹长什么样子。” “既然是忠仆带走,又怎么会流落花柳巷。”左明远只觉得心中恨意满满,却还是压抑怒火继续说道。 “那倒也是,我那小堂妹的身子骨可不大好。”崔世子随即释然一笑。 正巧赵管家敲门进来:“世子爷,左爷,柳大家已经到了,如今在澜草亭候着呢。 崔世子早被左明远的消息扰了兴致,此时不免有些悻悻,眼眸一转他就看到左明远,不由笑着说道,“明远兄可要看看我们这位柳大家?” 左明远犹豫了片刻,脸色带了些兴趣说道:“好啊,那我就带回府去。” 这话接的崔世子一愣,随即便开口大笑起来,还不住拍着自己的大腿:“好好好,才女配侠客,足以,足以。” 左明远似乎真的起了兴致般说道:“这柳大家如此之好?若如此我回去就安排提亲。” “不过一花柳巷出身的女子而已,何必给她脸面。”崔世子颇有些不屑的说道。 左明远倒是没接这话,只是心里担心着外面的柳姻,崔世子见他没应答,只当他此刻羞臊不肯开口,也不再调侃只对赵管家说道:”既然左爷有兴趣,就让左爷送那个柳剑娘回去吧,让咱们左爷和她好好亲香亲香。” 赵管家自然是低头应是,随后又对左明远开口道:“左爷,不如现在咱们就走?” 左明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帮了柳姻此刻心中轻快好多,也不再多聊,和崔世子告辞后跟着柳姻离开。 等他离开后,崔世子点了点他的背影微眯着眼睛对赵管家交代了一句:“找人盯着他,尤其是他和柳剑娘的事。” “这……”赵管家有些奇怪,可看着崔世子那双填满阴冷的眼眸,立刻闭了嘴,低头应下。 这边左明远想不到崔世子对自己和柳姻关系的探查,可对于崔世子刚刚那敏锐的探查力已经起了警惕心,他来到柳姻面前,做出一副故作冷硬的模样对柳姻说道:“柳大家,崔世子让在下送你回去。” 柳姻见到他心里不由暗骂崔世子折腾人,可面上还是如常的点头应下,能够赶紧离开这魔窟她管对方有没有病呢。 左明远立刻带着她一起出了王府,可到了门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骑马来的,实在不适合带着柳姻回去,不过不等他开口说什么,那边赵管家就笑盈盈的迎上来:“对不住了,柳大家,今日世子爷突然有事,回头再见吧。” 随即又对左明远说道:“左爷,世子爷安排了车驾过来,有劳了。”说罢一挥手,一辆精致的马车过来了。 柳姻也没迟疑,上了马车,就听见外面的左明远对她说了一句:“柳大家,在下骑马跟随便是。” 柳姻自然不想和他一起,也就客气就应下了。 一路二人无话,直到拐进了一个巷子,马车立刻停了下来,左明远给车夫使了个眼神,车夫立刻跑道巷子口候着,柳姻在车里正奇怪着呢,就听左明远在外面敲了敲车窗:“柳大家,可否出来一见,在下有要事说。” 柳姻听着外面的叫卖声和脚步声里的颇远,知道自己怕是在哪个深巷子里,心里不由有些紧张起来,外面的左明远似乎察觉到了一般说道:“柳大家放心,话说完在下就送大家回去。” 听着话柳姻只得小心掀开车帘,刚要打量一下就见一只手伸了过来,她抬眼看着伸手要扶着自己的左明远,没有去伸手扶,反倒侧身从旁边跳下了马车。 跳下马车后她才发现,此时马车是背对巷子口的,正好掩饰住了她和左明远的身影,她打量了下一下左明远,正要开口问,左明远却突然跪了下去:“下属参见小主子。” 柳姻被吓的不由往后倒退几步,才慌忙开口:“左……左爷,你认错人了吧……?” 左明远见她有些害怕,连站起身来,对柳姻快速解释道:“小主子,您不知道您长得太像皇后娘娘了。” “你……你……你到底……”柳姻听到‘皇后娘娘’脸色有些发白,她正要开口想问什么,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那车夫快速走到左明远面前说道:“左爷,快走吧,我看到有王府的人跟上来了,怕是不放心我。” 左明远皱了皱眉,只得放弃对柳姻解释,忙掀开车帘对柳姻说道:“今晚我去找柳姑娘,柳姑娘快上马车吧,我送你回去。” 柳姻此刻心中有千百个疑问,可是此刻见两人都有些着急,也没做多纠缠,上了马车。 她这边是疑惑重重,那边薛夫人也是疑惑重重。 她被吓得摔倒在地后,缓了许久才平复了心情,对朱统领一脸疑惑:“朱统领,这是做什么?为何……为何……” 朱统领打量着她似乎想看看她到底是假装还是真不知道,不过片刻就冷冷的说道:“夫人不知道吗?” “朱统领在说什么?”薛夫人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往旁边站了站,躲开了人头的直视才一脸疑问的看着朱统领。 “那张让姓徐的改变计划的纸条。”朱统领继续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真的是他……?”薛夫人维持着诧异的模样,其实她已经猜到了,毕竟那个纸条的笔迹和地上的人送给自己的诗集笔迹太像了,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朱统领却想隐瞒下此事。 朱统领似乎相信了她是不知情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会去查这人是谁的钉子,你自己身边的人重新排查一下,主子交代的任务失败,你我都有责任。” 薛夫人也想到自己的任务失败后的结果,脸色又白了白,才说道:“那之后怎么办?” “原地候命,等待主子安排。”朱统领看着她满脸恐惧也没心思对她安抚,毕竟这次失败自己也要受罚的。 “是。”薛夫人应道,随后她想到什么似的说道:“那柳剑娘确实厉害,不知道主子肯不肯让她担任群峰计划的蜂后。” “你的意思是?”朱统领沉思了片刻,眼神却越来越亮,“你说的有道理,回头我给主子去信,柳剑娘那里……?” “交给我吧,我会想法子。”薛夫人见他同意,自然将立功的机会揽了过来。 朱统领见罢也没多说什么,拎起地上的人头就要走,临出门的时候转头看了眼薛夫人说道:“这两日你空闲去趟盛源商行试探下那个崔恒。” 他身后的薛夫人听到‘盛源商行’几个字,脸瞬间变了,赶忙低头掩饰开口应下,直到对方身影消失她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直到瞥见地上的血液,她不由嫌恶的看了眼,嘴上念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第59章 安乐王阴谋初现 “盯着的人怎么说。”崔世子低头看着手中的信件,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抬头就直接问出来。 “什么人?混账!你又让人做了什么?”一个浑厚的怒斥声响起。 崔世子听到熟悉的声音赶忙抬头看去,见来人脸色吓得一白,慌忙从书桌前走到男人面前施礼后,才慌忙说道:“父王……不知父王怎么回来了?” “混账东西!本王让你在京城装出一副乖巧模样,你偏给我去招惹定安公主,本王让你回淮城帮我盯着南山,你倒好竟然窝在淮城狎妓!”这中年男人正是如今的安乐王,他看着面前的儿子怒急之下给了一巴掌,才继续骂道,“自打你祖父去世后,我看你越发不成样子了!” “回父王,儿子狎妓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儿子怕那位盯着我们,借此理由才能常出城,还请父王明察。”崔世子可是知道自己爹的性子,哪里肯承认,自然将自己早就想好的借口告知。 安乐王看着这个自幼跟着老安乐王长大的长子,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他哪里不知道这个混账儿子的德行,可想了想自己家里那七朵金花和面前这唯一的儿子,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怒意低声告诫道:“少跟你老子我装无辜,那定安公主一事你以为你能轻易脱身,是那位真的宠你?那是你老子我舍了大半家业求来的!。” 说罢不待崔世子说什么,继续说道:“还有,你刚刚说让人去盯人,盯什么人?别又是你那些被窝里的混账事。” 崔世子见他松动态度,哪里敢提起刚刚的事,赶忙顺着话题说道:“儿子发现左明远对一个永安巷的女人颇为感兴趣,而且儿子刚刚得知……”之后他便将左明远告诉他的事情转告给了安乐王。 安乐王微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说道:“行了,一个女人而已,倒是这崔恒不过一个小贱种而已,就算是接手了当年的万隆商行又有何惧,你只专心去办南山的事情,若是成了这些都是蝼蚁。” 崔世子连连点头恭敬的表示自己一定会紧紧盯着南山的事情,然后他微微抬起头试探着看着安乐王问道:“不知父王为何没在京城镇守?” 听这话安乐王脸上立刻布满怒意:“还不是那个人,不知道为何突然下旨要求本王带着人去巡边,正好途经淮城我才过来看看你这混账。” “巡边?”崔世子皱了皱眉有着着急的问道,“这巡边没有个一两年根本不能结束,父王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不会,他就是个酒囊饭袋,当年要不是本王出手他早就死了,巡边也无法,正好借此我好安插人手。”安乐王摇了摇头又看向他紧皱眉头斥责道,“倒是你,等下本王就要回去继续巡查,你给我好好待在这边做好本王交代的事情,少给你老子我招惹麻烦,就算是玩女人花柳巷的女人你玩死多少都没关系,别闹出太大动静就行。” 崔世子自然是百般应是,只是心里还是将左明远和柳姻的事情记在心里,只等着明日安乐王离开后,就让赵管家把人叫过来仔细问话。安乐王没在意他的心思,反正在他看来一个女人而已翻不出大浪,大不了弄死。 这边柳姻却紧皱眉头想着那个叫左爷的男人,她实在不敢确定那人是敌是友,想着那个男人说的今晚回过来,又想到家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想了半天才到了柳夫人房间:“母亲可睡了?” “没呢,剑娘可有事情?”柳夫人高声应了一句,就招呼柳姻进去。 柳姻进去后发现柳夫人正在看她的写的稿子,也没迟疑直接开口说道:“母亲,不如今晚你带着人去师傅那边住一宿吧。” “哦?怎么说?”柳夫人听后面带奇怪的看着她。 “今日那崔世子叫我过去又没见我,我担心他今天夜里来找事,到时候惊扰了母亲,不若母亲带着人先去师傅那里避一避,我也放心些。”柳姻看着柳夫人将自己早就想好的借口说出。 柳夫人倒也不是没信,毕竟崔世子在淮城的名声可以说是烂到透了,这种夜半去请人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只是想到只有柳姻一个人在家里不免有些担心。 见她如此柳姻只得又劝道:“母亲不必担忧,我有梅无陪着,就算有什么我们主仆二人也好躲的,总比一大家子强,而且母亲明日可以从师傅那边帮我把鸾琴接回来。” 柳夫人听罢只得点头答应,又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赶紧唤了钱姨进来一起帮着交代了几句,带着她和兰燕竹眉一起去了安夫人宅子,临走前还颇为担忧的跟柳姻细细交代:“你不要硬顶着那些权贵,有时候软了身段儿不是丢尊严的事。” “母亲放心,我有数的。”柳姻又安抚了她几句,才目送她离开,等人走后她看了护卫在旁边的梅无说道,“梅无,这几日我有些睡的不甚安稳,你不必贴身伺候,在旁边耳房睡即可。” 梅无一向老实忠厚,对她的命令从不会质疑什么,此刻也是,直接点头应下。 等都安排好后,柳姻备了茶水在房间中,静默的等待着那位左爷的到来。 直到月上柳梢头时,她才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等她四处打量就听轻轻的一个‘彭’的声音从耳房响起,她立刻想到隔壁的梅无,赶忙开门冲过去,正好和出来的左明远碰了个正着。 左明远见她一脸欢喜正要说什么,柳姻没理他直接推开他进去扶起摔倒在地上的梅无,转头瞪着他:“你对梅无做了什么?” “郡……郡主……我……我只是敲晕了她,没事儿的,明日就行了。”左明远似乎被她的眼神中的防备和警惕刺到一般,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柳姻听后放下心来,这才将梅无拽起,想将她放到床上,左明远见此慌忙上前帮忙,柳姻警惕的看着他直接开口拒绝:“不必,你先去院子里等着。” 左明远似乎是完全没想到柳姻对自己如此警惕,只得失望的点了点头,退到院子里等着,而柳姻则艰难的将梅无放到床上,才关门来到院子里。 第60章 左明远的坦白 关门声在寂静的夜晚中颇有存在感,正伤心的盯着院子里的树发呆的左明远听到这个声音,赶忙转过头看向柳姻,不等她开口就像下午那般跪在她面前:“属下袁明佑叩见小郡主,属下救驾来迟,请小主子责罚。” 柳姻听到他的本名愣了下,本来计划中要试探对方是敌是友的话停在口中,一时间空气安静起来,而袁明佑却没有多想,只当是小主子有意惩罚自己。 柳姻手不由摸了摸跳的颇为厉害的心脏,满心都是对这个名字的抗拒和害怕,虽然不知道消失的原主记忆中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柳姻知道原主绝对不想对面前这人承认自己的身份。 她低眉沉思了许久,见袁明佑已经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时,她才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看着他说道:“左……左爷,我下午就说过了,您可能认错人了,小女子是柳氏之女柳剑娘。” 袁明佑没想到柳姻根本不肯承认身份,激动的立刻站了起来,反驳道:“小主子,我不会害你的,你相信我,我查过的,那柳氏的女儿早死了,你原本就是在清音堂……”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可柳姻的心脏此刻已经跳的砰砰作响,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下午对方就能查出自己和原本柳剑娘的身份,不过她还是稳了稳心神故作委屈的看着他:“左爷,莫要胡说的,小女子一直在院子里长大,这院子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不可能的,我做的就是买卖消息的行当,消息绝不可能有误,柳剑娘,不,我该叫你清姻娘子的。”袁明佑此刻只想一心证明自己的忠心,根本没顾得上此刻柳姻眼神中的杀意。 柳姻怎么肯让一个陌生人掌握自己的身份信息,自然是想除了这人,只是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唯一的武力值梅无躺在房间里,顿时哑了火,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幸好将柳夫人等人送走,不然自己脑子抽风动了手,对方反手再把宅子里都杀了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她只能强忍着扯出个笑对袁明佑说道:“就算我是当年的清姻娘子,可是左爷,你也不能认为我是什么郡主啊,那等天上之人的身份,哪里是我这等卑贱之人可以染指的。” 听到柳姻的自称变了,袁明佑才恍然发现柳姻此时看向他的眼神何止是最初的警惕,那简直是敌意满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想到之前师傅的交代,他定了定神,稍作组织了下语言才解释道:“郡主……不,柳姑娘,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找了小郡主十年了,你相信我,你绝对就是小郡主。” “行了左爷,你既然查到我是当年的清姻娘子,就能查到我本叫张巧儿,是被个赌徒爹卖进清音堂的。”柳姻盯着他,不等他开口就又继续说道,“即便我和你口中的郡主相似,可是世间相似之人很多,你又何必紧追我不放,我身家清白的很,无非就是一个由贱籍换了民籍这一件事,这事儿就算是告到官府看在我如今名望的份儿上,想来知府大人也不会重判,倒时我再使些银钱,自是无碍的。” 袁明佑面带哀伤的看着柳姻,听着柳姻的辩白,他只觉得心脏被针扎似的难过,低着头他看向被月光照的灰白的青石板路,眼中不由沁出泪来,或许很久也或许很快的,他终于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好。 他抬起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恍惚间看到了一个比她更成熟温柔的一张面孔,他转过身去似乎打算离开,正当柳姻为他的神色觉得心里也不由有些难过时,他却突然开口:“柳姑娘,我这个人一向呆笨,每次出任务师傅都交代我要我少说话少做表情,甚至会一字一句交代我怎么跟客户沟通。” 柳姻听着话有些莫名,可是看着那似乎被伤感浸透的身影,她也就没开口打断,听着袁明佑继续说道:“我这人别的都没什么,就是直觉一向很好,当年王府还在时,我就常因这个缘故被世子爷安排盯人的事情,所以我确定你一定就是小郡主。” 柳姻听着他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悲意,也不由被他感染,可是想到原主对这人名字的抗拒,还是没敢说什么,就听袁明佑继续说道:“我知道您不肯信我,今日过来只是想跟您说,盛源商行崔恒您可以信任他,如果有事您可以去找他,另外就是崔世子或许因为我今日的鲁莽怀疑到您身上,不过您放心他们好不了多久的,小主子您要保重,我会一直守护您,用我的生命发誓。” 说罢他不愿意再等柳姻的推拒,将一个令牌放在桌子上,又细细交代了一句:“小主子,这是归宁堂的令牌,您收着,日后若有事拿着令牌任何一家归宁镖行都会听您的指令。”说罢没做停留直接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令牌,柳姻深叹了口气不由摸着胸口喃喃道:“到底是为什么你如此抗拒一个看起来这般忠诚的人?而且为什么身为郡主的你逃了出来,却流落到千里之外的淮城清音堂?为什么顶替了张巧儿的身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世子此刻看着面前的车夫也是满心不解,他看了看赵管家点了点跪在面前的车夫说道:“怎么?确定了?” 赵管家恭敬的说道:“没错主子,我们的人跟着跑了一趟,确定马车中途拐去了一个巷子里,但是不知道待了多久,等人赶到时只看到从里面拐出来。” “死胡同?”崔世子挑了挑眉继续问道。 “不确定,那边胡同交错更迭实在复杂。”赵管家也没敢隐瞒。 “说说吧。”崔世子将眼睛转向车夫,敲了敲手上的马鞭。 “回……回世子……是……是柳大家拐进去说是顺路取之前定的琵琶。”那车夫颤颤巍巍极为害怕的模样,将早就安排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哦?”崔世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转头给了赵管家一个眼神。 赵管家赶忙躬身回道:“是,没错,拐出来的巷子附近确实有个私人定制的乐器坊。” 他虽是这样说,可崔世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柳姻既然是坐王府马车回去的,怎么会突然提出取乐器,就算是取来表演,也该是来的路上而不是去的路上才是,而且……他事后回想总觉得左明远当时回头找他的事情实在奇怪。 崔世子紧盯着车夫想了半天,手中的马鞭‘哒哒’的敲着,马车还在发抖,一切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场巧合,柳姻正巧路过那边,正巧想到,正巧是左明远送的而已。 但是为了万无一失,不会扰乱了父王的计划,他还是给了赵管家一个眼神。 对方立刻躬身退下,不多久带来了两个黑衣人,将一团布塞到马夫嘴里,将人拖了下去。 “我不管人是死是活,我只要他嘴里的实话真话,明白吗?”崔世子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管家。 管家连连点头称是,随后又对崔世子小心问道:“那柳大家那边……?” 崔世子想了想,才对他交代道:“你去带两个雏儿来,既然咱们这位柳大家对那帮花娘这般心疼,不如明日你将那雏儿送到清音堂去,她不是清音堂的教司嘛?送去让她调教好给本世子送来,我倒要看看,这怜香惜玉的柳大家怎么帮我调教人。” “那今晚爷可要人伺候?”赵管家点头应下,正要退下,又想到什么问道。 “集草阁的送两个过来。”崔世子意兴阑珊的点了两个家中的娈童,随后挥手让人退下。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意有所指的笑着自言自语道:“小堂妹啊小堂妹,高高在上的明珠低贱如泥的婊子,这个人生体验可真是难得的对吧,你可要好好地,感谢堂兄啊……” 第61章 身世之谜出现 这里是春日的花园,百花似锦,争奇斗艳,精致的山川湖泊被缩小在这小小的园林中,一个幼小的身影躲在一丛花草之中,而不远处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郡主?小郡主?”一个身穿锦绣石榴裙的俏丽丫鬟带着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到园圃中,四散而去,仔细翻找着花草丛,找着失踪的小郡主。 女孩儿听见了动静,从迷蒙中醒来,环顾四周,看了看丫鬟,似有不明白。 那俏丽丫鬟看见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不顾那些奇花异草被践踏,赶紧快步过来,将孩童抱住:“小郡主你可吓坏奴婢了,王妃今日来看你了,咱们去见王妃去好吗?” 被称作小郡主的女孩儿呆呆的毫无反应,丫鬟捏着帕子给她轻轻擦拭脸上沾染的花粉,又摘到了几朵落在发髻里的残花,才看着女童继续说道:“郡主今日可欢喜的?下次要出来记得和奴婢说下,奴婢陪您好嘛?可莫要吓着春兰了。” 叫春兰的丫鬟,轻轻捂住了小郡主的耳朵,对着远处已经听见动静的众人招呼了一声:“好了,找到郡主了。” 春兰抱着郡主一遍跟她讲着话,一遍抱着她走出花园,直到她们见到了王妃。 貌美温柔的王妃看着小女儿,眼中闪过怜惜,她抱着女儿轻轻亲了一口,才小声说着:“蓉蓉今日可开心?见到母妃高兴吗?” 女孩儿看着她呆呆的,就当王妃以为女孩儿还是如往昔那般时,女孩儿突然冒出了一句话:“颜值即正义。” “嗯?”王妃一脸疑惑的看着女儿,似乎等待她能够多说几句话。 可女孩儿却与一双极具阴毒的眼睛对上…… “啊!”柳姻从睡梦中惊醒,旁边守护的梅无赶忙跳了起来,“姑娘?姑娘怎么了?” 柳姻缓了缓神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间醒来,她摸着脑门上的汗,赶忙劝住梅无:“没事儿,没事儿,做了个噩梦。” 她做了个深呼吸,脑海中又闪现出那一双极具阴毒狠辣的眼睛,不由的抖了抖,直到梅无一脸担忧的给她端了一杯水喝下,她才彻底缓了过来。 “没事儿,天还没亮,你回去睡你的吧。”将梅无劝走后,柳姻躺在床上回忆着梦里的一切。 记忆最深的除了最后的那双让她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的恶毒眼神,还有就是梦里的原主嘴里说出的那句话,那句安宁王妃不明白,但是她却很熟悉的一句话,一句前世网络上曾流行很久的一句‘颜值即正义’。 “我……到底是谁……?”她盯着床幔心中有了一丝惶恐,原主身为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会说后世的网络用语,如果说原主也是穿越来的,那原主真的死了吗?自己会不会也像原主一样也会有一日突然失踪?又或是原主和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越想柳姻越觉得原主的身世是一个谜团,不管是袁明佑口中盛源商行,还是袁明佑本身自己,又或是曾经要找可能是自己的清音堂,她不明白就算她是当年的安宁王府的小郡主,那为何这些人要百般找自己,就算是忠臣,那么多年了为何这一两年才找上来。 思绪在她脑中越积越多,她只觉得这一切宛如乱麻,没有一点头绪,深叹了口气柳姻将自己埋入暄软的秋被中,恨不得将自己闷死,这样就不必面对这乱七八糟的一切了。 这边的头痛万分,那边安乐王府却没有那么安乐,睡得正舒服的崔世子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一脸不耐的坐起身子,等下人将蜡烛点燃后,他才不耐的开口:“滚进来回话。” 敲门的是赵管家,他一脸严肃的小跑来到崔世子身边:“回爷,那人死了。” 崔世子想了半天,才恍然赵管家说的是昨日的那个车夫,他有些不耐的揉了揉额头问道:“招了?” 赵管家摇了摇头:“没,还是不肯承认。” “那就拉出去扔了。”崔世子丝毫没有对自己或许猜错了造成一个无辜者死亡产生任何不忍或是惭愧,他只是厌恶的揉着头,对赵管家怒斥一声,“就这么点事儿,你就把我吵醒。” 赵管家连忙跪在地上表示忠诚:“主子恕罪,刚刚南山那边送了消息,说是有人闯进去了。” 听到这本还不耐的崔世子立刻精神起来,他看着赵管家面带怒意:“人呢?” “跑……跑了……”赵管家有些颤颤巍巍的说道。 “滚!蠢货!”崔世子气的一脚踹了上去,赵管家被踹了一个后翻,赶紧又跪下求饶。 崔世子紧皱着眉头见他磕了半天,才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将人叫起来后他摩挲着手里的茶盏,思考了半天才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无非躲不过是那几家,倒也不必担心,等那边一死也就没人顾得上这边了。” 赵管家见对方已经没了怪罪的意思,连忙带着丝谄媚迎了上来:“那老奴可要提前恭贺殿下了……” 崔世子挑起眉微眯着看着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直到看的赵管家浑身发毛,他才大笑起来:“不错不错,现在就看京里的手段了。” “爷,您说京里的那位真能那么狠心,毕竟这么多年可多亏那位在边疆帮忙护着啊。”赵管家听后立刻迎了上来,假借疑问来进一步表述忠心。 “当年那位为了这个位置弄死了他的两个妹妹,又弄死了他的儿子,你觉得一直让他守着边疆,那位真能把位置做的安心?如今那位培养的人也能挑大梁了,自然要将这眼中刺给拔了,你看着吧最多不过一年而已。”崔世子对着夜空嘲讽一笑,仿佛是在嘲讽那个远在他乡曾看不起的一个少年将军的蠢和忠。 赵管家听着这段没头没尾的话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毕竟自家的主子他清楚,可以表述忠心和愚蠢,但不要多嘴…… 第62章 世子算计初现 天光乍亮时,在安夫人家待得不甚安稳的柳夫人带着鸾琴回来了。 柳姻自打被梦吓醒后,就一直没睡,所以即便柳夫人一行人动作极轻也被她听见,她也没再假装睡觉,直接起床去开门。 柳夫人见她起的这般早,有些担忧的迎了上来:“怎么?昨日那位叫人来了?” 柳姻摇了摇头,连忙上前扶住她,安抚道:“没有,母亲何必如此早赶回来,怪颠簸的。” “行了,也不远,哪里就颠簸了,既然没人叨扰你起的倒是早的很,我见你也不是睡得很安稳的模样,且去再睡一会儿吧。”柳夫人摸着她的脸有些担忧的说道。 “好,那我回头再给母亲请安。”柳姻此时确实有了点睡意,也就没推辞,又和鸾琴说了几句话,才被她主仆二人再三催促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等到了晌午时,柳姻才梳洗好又吃了点早餐,才到柳夫人房间陪她坐了坐。 柳夫人正好拿着一张帖子给她:“看看谁的帖子?” 柳姻面带疑惑的揭开帖子,不由面带惊喜:“是姨母一家搬来了?” 柳夫人搂着她笑着说道:“你姨母说,这两日安置好就邀请咱们过府一聚,正好你也没什么同龄的玩伴,你姨母家有一双儿女和你年龄相似,性格也好,你和他们又是表亲,自是要好好相处的。” 柳姻听后也不由有些开心,其实她自来到这里也快有一年了,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占据了她的精力,可实际上她有时候也觉得寂寞的很,周边的亲近人除了长辈就是下人,要嘛就是花柳巷堂子里的姑娘,倒不是柳姻看不上她们,而是她们不肯迈过那道坎,就像是张月娘早些时候还对她还算亲近,可自打她越发声名鹊起对方对她也只剩下敬畏。 “正好我其他故事都写的差不多了,回头给姨母他们送去,想来没多久第一本故事集就可以出来了。”柳姻想到书桌上那厚厚一沓的书稿,想到《糖果子》对秦淮两城百姓思想的影响,她只觉得心潮澎湃,期待着新书出来能够在这里绽放更多的光彩。 这位母女二人正温情脉脉时,只听钱姨快步走了进来脸色难看的向二人行礼后才说道:“夫人,姑娘,清音堂月玲娘子派人过来告知,崔世子送了两个倌人点名要姑娘去调教。” 柳姻立刻站起身来和柳夫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她看着钱姨微皱眉头有些不解的开口:“啥?给我调教?” 钱姨点了点头又将徐月玲传过来的信重复了一遍,柳姻有些哭笑不得,她实在搞不清楚崔世子在想什么,不由抱怨道:“他脑子有病吧,我只是教授乐器的教司,又不教伺候人,我怎么调教?” 柳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此刻也有些懊恼:“这安乐王世子如今越发不成样子了,大宅里就算是要调教侍妾也是请府里专门养的嫲嫲,没听说跑花柳巷挖教司的。” 柳姻沉思起来,她总觉得这世子爷的命令有些奇怪,想到了昨夜的袁明佑,不知怎得她总觉得崔世子是故意在试探自己或是说再试探袁明佑会不会护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瞬间想到怕是调教一事没那么简单,她抬头看向钱姨问到:“那两个倌人是什么样的?” 钱姨一愣,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那位娘姨没说,只说月玲娘子传信请姑娘今日务必过去一趟。” 柳姻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了一眼睡着鸾琴的房间只觉得心有些慌慌的,随后又看了眼柳夫人才开口劝慰道:“母亲,我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柳夫人也心知如今的安乐王府不是她们母女俩能够抗衡的,虽无奈却也只得点头应下。 等她带着梅无到了清音堂,却意外在角门的地方碰见徐月玲,柳姻本以为地方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却见那徐月玲却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柳姻也愣住了,她奇怪的看着徐月玲说道:“不是你叫娘姨送信给我让我过来的吗?” 徐月玲一听脸色一变,瞬间就明白过来,看着柳姻露出苦笑:“我本想着找个借口推了这事儿的,所以让人告诉你记得避开,或是装病或是远行皆可,可……” 她虽没说出后面的话,可柳姻哪里没猜出来,比如是徐妈妈要嘛畏惧安乐王府的权势,要嘛是得了大笔银钱这才想要舍了她换了利益,她想了想才冷笑着说道:“我说呢,怕是安乐王府给你妈送了不少钱吧。” 徐月玲没说什么,只是苦笑着看着,一副对目前束手无策的模样,可柳姻却不怎么信她,记忆里徐月玲一向自持自己是徐妈妈的亲女而自视甚高,从未对堂里的姐妹们没什么好脸色,她可不信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就变的这般和善亲人了许多,但是她没说什么只冷笑着对徐月玲说道:“行了,我知你的性格,且带我去看人吧,我倒想知道多大的财富能让你妈这般骗我。” 徐月玲还能说什么只能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苦笑着给柳姻带路,一边走她还一边试探着问道:“不知道柳教司那几首曲子现今给谁家唱了?” 柳姻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哪里就给人了,如今这大街小巷不也都唱着呢吗?” “那哪能一样,不说曲子,就拿词也不是完全一样的,当日都只记下了部分而已,如今听起来到底不如你当时唱的,听说这些堂子里都等着你放话呢。”徐月玲脸色露出一丝尴尬,毕竟如今不仅是其他堂子,连清音堂里都被徐妈妈要求练习这新曲子。 “你们的嗅觉向来灵敏的,其实给谁家都无妨的。”柳姻笑了笑,没再说话。 徐月玲也没再说什么只笑着说起昨日引来的盛况,顺道也说起清音堂也借此人气越发旺了,柳姻也没冷落她,只不冷不淡的应付着。 直到两人到了徐妈妈的房间,就见屋子里站着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柳姻愣了一下,随后只当是徐妈妈新买进来的倌人,只心里感慨了一句,也就放下了。 “哎呀,我们的柳大家可算来了,快快,快请坐,妈妈如今可要好好求你一求。”徐妈妈难得露出一副谄媚的模样,让柳姻不由抖了抖。 “妈妈直说吧,收了多少好处费?”柳姻坐下后挑了挑眉,看着徐妈妈脸上似笑非笑的。 徐妈妈老脸一红,看着柳姻似有不好意思般伸出了两根手指,柳姻挑了挑眉:“两千?” “黄金。”徐妈妈捏着帕子的手捂住自己掩饰不住的笑意。 柳姻震惊的看着她,冷笑一声,直接开口说道:“厉害厉害,不愧是安乐王府就是出手大方啊,说罢人呢?” 徐妈妈也没迟疑,见柳姻答应笑盈盈的就点了两个孩子:“喏,这不就是。” 第63章 柳姻和徐妈妈的争执 柳姻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竟然是刚刚看到的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她‘腾’的站起身来看着徐妈妈不可置信的怒斥道:“你果真是被钱迷了心窍不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你也做得?” 她指了指两个孩子:“她俩多大,加起来还没你小女儿大,累一块都不够一把掐的,怎么着你当年吃了那几个孩子的骨血吃上瘾了不成?” 说着她又指着窗户外清晰可见的各式挂红披绿的屋舍:“你何不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也让那些掌话人们看看,清音堂妈妈好大的威风,连十二岁以内不能做红倌的规矩也敢破啦!” “你不必在我这里耍威风,柳剑娘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花柳巷,是妓院,是接客伺候男人的地方,那些男人就是你们主子,别说十二岁以内,要是银钱给够了,你以为那些三五岁的孩子就没人不往上送吗?”徐妈妈被柳姻指责一通,气急之下拍桌而起。 紧接着她似乎想到什么,不屑的笑了下才软了口气对柳姻说道:“你也别用那些掌话人来压我,你以为当日我送人进府她们没察觉?呵,梅香拜把子的都是奴几,哪个是好东西?清吟小馆,漱玉楼,软红阁,醉月楼,这几个哪个没在背后做这等生意?” 话落她看着柳姻意有所指的接着说道:“我算是仁慈的啦,想当年清姻那丫头入堂子的时候,就有大人物看上了她,若不是妈妈我心疼她的身子骨弱,怕是十年前就是那乱葬岗的一堆烂肉了。” 她的话让柳姻脸色变得煞白,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在花柳巷如此频繁,她知道妓院的日子不好过,一等堂子尚可,其他堂子那根本不是人待,也知道花柳巷的倌人们也不过就数年的花期,之后不是病死就是老死,向师傅和母亲那样赎身长居永安巷的不过是千万人中才出那么一两个而已。 看着她白着脸没有继续指责,徐妈妈才彻底软了话,一脸温柔的拉着柳姻的手:“好了,我知道你心疼这些孩子,可这就是她们的命,早一天接客玩一天接客都是这样的,你就当她们命不好合该如此吧。” 说罢不等柳姻回答,将两个孩子往她怀里一推,柳姻顺手就接住了,看着两个孩子满眼都是惶恐,她只觉得心里针扎般的痛,一时间她有些迷茫,写书真的能够救下这些孩子吗? “行了,你也别这样,我也不让你白教,钱嘛,三千两如何?”徐妈妈毫不在意的模样,反而跟她谈起工钱来了。 “我不会教!”柳姻干哑着嗓子,颤抖着手抚摸着两个孩子懵懂的脸,坚定的看着徐妈妈,“我不会教!” “柳剑娘,给你脸了?”徐妈妈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拍,“要不是王府指定了你,你以为轮得到你上?给脸不要脸。” “妈妈如今是威风了,钱有商行,权有王府,可算不把我这个人放在眼里了吧,那想来清音堂也用不上我了,不若撕了契书,该干嘛干嘛去。”柳姻看着她冷笑着。 “妈妈我可得罪不起咱们柳大家。”徐妈妈似乎真的不在意柳姻的走,看着她面带嘲讽,“如今柳大家是威风的狠了,可如何呢,你也不过是这花柳巷的贱皮子而已,就算是永安巷如何,一辈子进花楼这辈子都是脏的,你母亲是,你也是。” 看柳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嘲讽,徐妈妈又露出一丝得意对柳姻说道:“妈妈我啊,最喜欢未雨绸缪,想当初你拿捏着妈妈我做的好一派威风,可一枝独秀哪里比得上万紫千红呢,所以妈妈今日再给你介绍了个新朋友。” 话音一落,她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柳姻抬头看去,不由惊呼出口:“怎么是你?” 那边柳姻为来人惊讶,这边薛夫人却怒极而笑的看着一个少女跪在自己身前:“你说什么,师傅我没听清?” “师……师傅……我……我想留在淮城。”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带在手里的小徒弟。 “说说吧。”薛夫人压抑住满心的怒气,看着少女一脸冷漠。 “师傅,我……我想成为天下第一的词娘。”少女有些害怕的畏缩着身子,可想到什么似的又站直了身体,坚定的看向薛夫人。 “词娘……你可知我给你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薛夫人看着她冷冷一笑。 “知……知道……”少女抿了抿唇,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师傅为我起名悦宁,希望我能开心且生活安宁。“ “是啊,开心,安宁,多好啊,我教你琵琶艺是为你在主子面前求个恩典,将来给你个良家籍,找个好夫婿,也算有一门手艺傍身,可你如今是要怎样?”薛夫人红艳艳的寸长指甲捏着悦宁的下巴,眼中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我知道,可是师傅我学艺十年,日日苦心练习,可一朝登台明明我的唱的好,弹的好,可实际上大家夸的是你,是那个柳剑娘啊,他们只夸你们的词天下无双,却何曾看见坐在台子上弹唱的我?”悦宁一把推开薛夫人的手,寸长的指甲在她的面颊上划出一道血痕,她却毫不在意。 “师傅,十年苦学,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看见赞叹,淮城多好那么多达官显贵,这里还有我朝最大的花柳巷,我一定可以在这里出人头地,成为一代大家的。”悦宁站起身来,腰板挺得直直的看着薛夫人,“师傅雍城配不上我的,您不也希望我开心吗?我如今就很开心。” “我一生收徒五人,你大师姐容貌无双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你二师姐才艺双绝却遇人不淑不过双十年华葬身漓江,你三师兄一手古琴惊艳世人却落得双手皆废抑郁而终,你四师兄最为忠厚可也为了些黄白之物背叛主子,不久前他的头颅就摆在我面前,如今我最是疼爱的小徒弟竟也要为了虚名背弃我不成?” “师傅,我不是师姐师兄,我不会沉迷情爱,也不会沉迷财富,我只要名,不是琴师之名,而是所有人都能看的到的天下第一!”悦宁丝毫没将薛夫人的话放在心里。 “天下第一?词娘?呵,世间已有一个柳剑娘,你觉得你如何能够踩着她往上走?”薛夫人面带嘲讽的看着她。 “师傅,我找到了人帮我,她说过会让我复刻柳剑娘的路子,我一定会成功的。”悦宁想到那人的许诺,只觉得辉煌前途已为自己打开。 薛夫人看着她那副样子,只觉得前面十年光阴的教导都喂狗了,她也懒得再和她说,只摆了摆手放她离开。 悦宁只当师傅同意了,立刻喜笑颜开的给薛夫人磕了头,才转身去收拾东西,而她丝毫没注意,身后的薛夫人看她的眼神如此冰冷,嘴里甚至蹦出了四个字:“自甘下贱。” 而薛夫人的身后,一个男声响起:“我早就告诫过你,这孩子比你前面的几个差多了,那双眼睛实在是不安分的紧。” 第64章 被刺激的柳姻 “自甘下贱。”这是薛夫人送给悦宁的最后的评价,也是此刻柳姻送给她的第一个评价。 可悦宁丝毫不在意,她此刻只怀着一定会替代柳姻走上巅峰的心,想着一定要努力在努力夺得那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你知道你今日答应的是什么?”柳姻对悦宁的印象只有舞台上那紧跟着薛夫人的娇俏少女,懵懂单纯且无忧无虑,她从未想过会在花柳巷见到她,不免有些觉得她是不是被徐妈妈所欺骗。 只是令她失望了,悦宁看着她满眼的挑战欲,她得意的一笑:“当然知道,徐妈妈都跟我说了,也是我家主子送我来的,来之前我就知道任务了。”说着她瞥了眼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 柳姻瞬间冷下脸来:“你既然知道,还要助纣为虐?薛夫人待你似亲女,你……” 似乎被柳姻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刺到,悦宁冷哼一声:“我要的是天下第一词娘的荣耀,不是师傅口中平凡的一生,为此我可以牺牲一切。” “包括你师傅和你的良知?”柳姻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总觉得她脑回路实在奇特。 “对!”悦宁坚定的回复她。 “哈哈哈哈哈,天下第一词娘,为了这样的虚名你可真是……”柳姻见她那稚嫩的脸被贪欲所侵蚀的扭曲了当初的懵懂,不由有些发笑。 她的笑反倒让悦宁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故作镇静的问她:“你笑什么?” “我笑……呵,我笑你师傅有眼无珠,我笑你自甘下贱,笑你有福不享,笑你蠢钝如猪。”柳姻将怀里的两个孩子推到徐月玲的怀里,拍了拍衣裙站起身来看着悦宁。 她看着悦宁,又看了看担忧她却还是紧紧护住两个孩子的徐月玲,又看了看一脸冷漠的徐妈妈,才对着徐月玲说道:“你叫悦宁,想来不是师傅就是你家中长辈所取,悦,希望你能欢喜一生,宁,希望你顺遂一生,这个名字起的真让人感动。” 悦宁有些不明所以,她小心点了点头:“名字是师傅起的。” “看来你师傅是为你铺好路的,可惜你不走。”柳姻声音沉落下来,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天下第一词娘,哈,好大的荣耀啊,可又能如何?” “昨日他们谁不夸我是秦淮第一词娘,谁不夸我是淮城骄傲,可昨夜王府就逼我入府,说得好听叫鉴赏,说的不好听和娘子们出堂会有什么区别?” “若非还顾及着我尚且还是个良家籍,不然谁知道今日我又是睡在哪家的床榻之上,如今他们对我尚且谈得上明目张胆,而你本是贱籍吧,一个贱籍在他们眼中连蝼蚁都不如!就算这样,你还要走这条路?” “走!我学艺十载就是为了站在顶峰,既然做乐师不行,那我就做天下第一的词娘!。”悦宁脸色有些发白,她是想过可能自己无法保全自己,可也不曾想会那么难,但是对于虚名的欲望在此时已经压倒一切。 “且随你吧,你若自甘下贱我自不会拦你的,可是今日你若要亲手将这俩孩子送上他人的床榻为自己铺路,我绝不答应!”柳姻冷冷的盯着她,仿佛再看无数个前世今生为了虚名贪欲而死的人,她知道自己再劝无果,索性她今日也不会为了劝人而来。 “这由不得你。”旁边看了许久戏的徐妈妈放下茶盏,看着柳姻满眼都是冷意,“柳剑娘,我说过这事儿由不得你,你不调教无妨,我自会安排他人,可对外你还是要背负这个名。” “拿我的名,买前途?你大可试试。”柳姻看着徐妈妈,丝毫不惧。 “我是拿你没辙,可你柳大家不是很心善吗?到时候我大不了从堂子里多选几个女孩儿送过去,就当是赔罪了,想来世子爷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儿。”徐妈妈冷笑一声,端起茶盏继续品起茶来。 柳姻知道对方说到做到,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们入火坑,可也不能接受自己为其担下这样的骂名,可她此刻也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 见柳姻没有再说其他,徐妈妈露出一丝得意,她知道凭借着对方心软,自己拿定对方了,想到这里她张口从门外唤了两个娘姨进来。 对着两个娘姨她点了点两个孩子,挥了挥手,那娘姨立刻上手从徐月玲怀里将孩子拔了过去,徐月玲本想阻拦却也被徐妈妈一个眼神吓住不敢动弹。 柳姻却拽着两个孩子不肯撒手,直到其中略大些的女孩儿对柳姻说道:“姐姐,我们虽不懂你们说什么,但是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我们贱命一条,如今能够吃饱穿暖已经是值得了,谢谢你,姐姐……” 听着那稚嫩的谢谢,柳姻手直发抖,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来拯救这两个孩子,直到娘姨硬生生掰开她的手,将那细细的手腕从她手中带走,也带走了她手心里最后一点温度。 最终徐妈妈得意的带着悦宁去后面准备调教两个孩子,徐月玲看着柳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深深叹息的说了句:“清姻……就当是我们的命吧,总不会都像你一样幸运的。”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柳姻只觉得窒息,她推开门看着担忧看着自己的梅无,轻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带着她回了家。 到家后,她看着这个不大的宅子,心中只觉茫然,等见到担忧看着她的柳夫人,她才一下子扑倒对方的怀里痛哭出声。 柳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柳姻这从未见过的悲伤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怜惜,她抱着柳姻轻声安慰:“好了,有为娘呢,不怕,不怕。” 柳姻哭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柳夫人的怀里站起来,看着被自己弄脏的衣服她有些不好意思,直到柳夫人换好衣服她才将一切说给她听。 柳夫人听后一拍桌子怒斥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可随即她又深叹口气坐在桌前看着柳姻一脸悲伤的说道,“孩子,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我们女人的命也是如此。” “不该是这样的母亲,本不该如此的,动物尚且怜惜幼崽,他们如今比畜生都不如。”柳姻看着柳夫人,“而且自古以来便是对的吗?他们说花柳巷是女人世界,可要我说,这是用女人的骨血筑造的囚笼,不或许不仅仅是花柳巷,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吃人,皇帝吃权贵,权贵吃乡绅,乡绅吃百姓,百姓吃自己……” “母亲。”柳姻看着柳夫人似下定决心般,“我要在写一部书,不仅仅是女人的书,我要写被吃掉的孩子,被吃掉的百姓,被吃掉的人……” 第65章 第一本书面世 “这是怎么了?”一个青衣男子拉着同伴正约着一起去有名的饭馆子吃饭,可却看见人们着急的奔着一个方向而去。 “不知道啊。”同伴拉住一个路过的人,好奇的打听了一下,“这位公子,前方可是发生什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啊,柳大家出了新的故事集,这次有十个故事了,那宝文堂今日开售,大家都赶着过去呢。”说罢他一把推开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快步就走向前方,声音随着风传过来,“我不和你们说了,快来不及了。” “柳大家的故事!”青衣男子脸上露出惊讶,随即扯着伙伴也跟着跑了过去,“快快快,咱们也去!” 这幅场景在秦淮两府这处出现,所有听说的人都奔着宝文堂这个书局而去,一时间书局门口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 “别别别,别急了!”一个被挤掉鞋子的书生,气的都有些结巴了。 “掌柜的!我要十本!”另一个一看就谁家的小厮,举着钱袋大声嚷着。 “我我我!我要三本!”另一个不知谁家的小厮听过后也赶紧举起钱袋嚷着。 随着这几个小厮的起哄,其他还未曾挤进来的人越发急了,一个个恨不得直接飞进去。 “掌柜的!给我们留着啊!” “谁抢我的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 这幅场景不仅让宝文堂的掌柜的大开眼界,也让秦淮两府其他人也跟着大开眼界,谁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柳大家的才名就传的更远了,甚至在首次卖书时赢得这样的盛况。 “还是我们剑娘厉害,一本书,震动秦淮两府啊。”张文安喝着茶水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意。 “还多亏了姨母帮我造势,若非如此也没有这般盛况。”柳姻端着茶水以茶敬酒,敬了张文安一杯。 “哈哈哈哈哈,你姨母再厉害没有你的那份才情也是不行啊。”张文安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这宝文堂本就是祖母留给我的唯一产业,一直半死不活的,离京的时候也是我唯一带走的东西,本以为在淮城肯定会比较艰难,没想到有剑娘帮了我这一把。” “如今一切都好了。”柳姻端着茶只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一起将目光转向楼下对面大街宝文堂的盛况,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只听“吱嘎”一声,两人转头看去,只见柳夫人和柳姨母带着张家一双儿女走了进来。 不等两人说什么,张瑞娘就蹦蹦跳跳的来到柳姻的身边:“柳姐姐,你好厉害啊,你不知道这一路回来,好多人都在说起你的书。” “是啊,柳妹妹。”张志文也跟着走上前来,他此时面带红晕似乎很是激动,“你不知道我那些同学每个都在夸你,多亏我让父亲帮我留了几本拿来送给他们,如今他们羡慕死我了。” 这倒不是假话,作为突然插班过来的学子,与原本的同学自然有些不甚亲近,可自打他将刚印出的书带入学堂,就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尤其得知这书还要两日才会大规模售卖,此时仅是让他们帮忙试读,就对张志文越发的亲近了,就这样他也有了交好的朋友。 “尤其是那乙班立言斋子恒兄和默竹兄,哪个不找我想要购书,如今这番抢购的情况,想来我更如鱼得水了。”说着张志文脸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能够帮助表兄自然是好的。”柳姻随即想到什么提醒了一句,“不过这些书说到底也就是话本故事,兄长还是要读些正经书才是。” “表妹实在谦虚。”张志文正色说道,“表妹的书虽言语浅白却深含道理,若非是表妹书中所写,我等一心苦读的人哪里知道,这世间的女子如此艰难,百姓如此艰难。” 听她这样说柳姻也不好再说什么,见此柳姨母忙打断两人的话:“行啦,你们兄妹之间互相关心是好事,以后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见三个孩子齐齐点头乖巧应下,她才笑着又说到:“行了,今日本就是咱们两家打算聚一聚的日子,待在茶楼也忒无趣了,走吧,直接去家里。” 她这样的决定,没人觉得不妥,张瑞娘更是开心的贴在柳姻身边:“柳姐姐,这段时日你忙的不得了,今日可要好好的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好啊,瑞娘妹妹。”柳姻看着她无邪的笑,只觉这一个月积攒的疲倦都一扫而空…… 自打当日和徐妈妈争执后,已经过了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来柳姻没有再去清音堂,对方也没有派人来请,只月底来了一次要了新的稿子和词曲,柳姻也没拦着直接给了。 或许是那场比试将柳剑娘之名传的太远,这一个月很多附近城市的自以为还不错的词人们带着自己的乐师或徒弟打上门来。 也因此那大道上的舞台一直不曾被拆除,而每一封战书柳姻都曾应战,直到最近来的人实在是良莠不齐,才被知府定下了新的规矩。 又有薛夫人帮忙,便有了若要挑战柳剑娘先互相比试,赢得那个要先赢薛夫人安排的一个词娘,最终才会对决柳剑娘。 也因此今日她才有了些许空闲,不过也多亏了这些时日的比拼,柳姻陆续将自己写好的故事改成了词曲,也因此这些故事引发了众人兴趣,又有柳姨母的幕后推波助澜,才有了这番盛况。 从张家回程的路上,正好经过了清音堂,如今虽是白日,可花柳巷依旧很热闹,尤其是清音堂门口,柳姻瞥了一眼看着曾经熟悉的姐妹们竟也有些站在楼上招起客来,不免有些奇怪:“母亲,怎么如今清音堂成了这番做派?” 这不怪柳姻奇怪,花柳巷自有自己的等级安排,一等堂子从来都是矜贵的,哪里能够让那些娘子们抛头露面的大街上揽客,平白没了身价,可如今她打眼看去竟有四五家一等堂子都有了门口揽客的举动。 “还不是那悦宁娘子的手段。”柳夫人也看见了车窗外的境况,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悦宁……娘子?”柳姻微皱着眉头。 “是啊,那悦宁娘子如今可是清音堂的大魁首,甚至将那雍城花街的习惯也带来了……”柳夫人满眼皆是不屑。 第66章 袁明佑和薛夫人 从柳夫人口中,柳姻终于知道自己沉迷于打擂台写书的这一个月,花柳巷到底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日她回到了自己家里,从柳夫人怀里痛哭一场后,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回到自己房间她想了半天,还是从匣子里掏出了那枚袁明佑留下的令牌。 令牌在她手中摩挲了很久,她才下定了决心,唤来梅无:“梅无,我交给你一件事。” “姑娘你说。”梅无见她这般郑重的语气,也不由正色起来。 “这枚令牌,你带去归宁镖行,将这封信送给一个被叫左爷的人。”她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信,交到她的手中。 梅无虽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可是一向忠厚的她对着自己家姑娘那是有着浓重的滤镜,相信姑娘做什么都是好的对的,所以她接过书信放好后,赶紧出门去办事去。 人走了许久,柳姻一动不动的看着桌面,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也不知道和袁明佑这般暧昧不清的态度究竟对不对,但是此刻她确实已无人可以信任。 消息是第三日传来的,只听说街面上的人都在说,清音堂似乎搞砸了什么事情,被安乐王府迁怒,听说徐妈妈不仅赔了大笔银钱,还差点赔上了整个清音堂。 柳姻知道清音堂除了那两个孩子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得罪安乐王府的,而如今安乐王府震怒也就意味着她拜托袁明佑的事情成功了。 果然当天晚上一封书信就放在她的窗台,信是袁明佑给她留的,里面详细说了两个孩子被救下的情况,也说了已经将孩子安排妥当。 虽不知道对方怎么安排,但是柳姻愿意在此时给对方奉上一丝信任。 也是自那以后,清音堂得罪安乐王府事情在淮城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清音堂的生意一落千丈,不得已徐妈妈听了悦宁的建议,在清音堂后院新建了一个双层阁楼,又将堂子里一向业绩不好的娘子们赶到阁楼去住。 随后逼着那些娘子们走出门外招揽客人,这一招果然有用。 之后悦宁又提出了像雍城一样,朝街的小楼改造成对外的回廊,由娘子们站在上面招揽,这样还能吸引更多的人,这一招果然又奏效。 之后就像是一发不可收拾一样,清音堂渐渐地变了模样,没了一等堂子的矜持,多了二三等堂子的低媚,虽然最初被其他一等堂子所不屑。 可随着时间发展,清音堂这套竟被不少二三等堂子学去,慢慢的其他一等堂子也有学的,就慢慢成了这样的画面。 柳姻不由有些沉默,这样的花柳巷越发像她最初理解的青楼了。 “这倒也不怪她们,哪个堂子没有一些成绩不甚多好,但是下放到二三等又可惜的娘子,如今可好了既不用下放,还能赚得了钱,她们怎么可能不去做。”柳夫人见她有些低落,不由开口宽慰。 “我知道的母亲,我只是不能理解悦宁怎么会……”柳姻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不清楚了,只听说她在花柳巷也是出了名的教司,本领大脾气傲,也不知怎的突然有一日就说要挂牌,还不要当淸倌儿而是直接当起了红倌儿,前几日还开了梳拢的局,听说那日银钱还不少。”柳夫人也不甚了解。 “行吧……”柳姻见问不出什么,也只得住了嘴,她帮不了所有人,尤其是那日她已经苦口婆心的给悦宁讲过了后果,如今是她的选择,自己没有丝毫质疑的余地。 当然柳姻不知道,其实这事儿还真跟她有些关系。 原来那日薛夫人在自己房间送走了小徒弟后,就听见房间里第三个人的说话。 等她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冷面男子从屏风后面走出,如果柳姻在场就会发现,这人就是袁明佑。 袁明佑看着悦宁离去的背影,是极为不屑的,那副不屑落在薛夫人眼中就有些刺眼了,她不由开口反驳:“若没有你推波助澜,她也不会如此。” 袁明佑只笑了笑没有回她,反倒告诉了她一个消息:“我找到小主子了。” “真的!”薛夫人震惊的从凳子上坐起来,一脸不可置信,“你确定?” “当然,她和娘娘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又像极了王妃既聪慧又温柔。”袁明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太好了,太好了……”薛夫人喃喃道,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我终于不负世子爷的嘱托,我终于……终于……” 看着她这般失态的模样,袁明佑也不由眼睛一红,他也仿佛看到了那俊逸非凡满腹文采的青年,仿佛也看到了对方死不瞑目的遗憾…… “对了,小主子在哪儿,你怎么没把她接来?”薛夫人擦了擦眼泪,才接连追问道。 袁明佑回过神来,面带失落的看着薛夫人:“小主子……小主子不肯信我。” “为什么!你没说自己的身份?”薛夫人有些不可置信。 “我说了,只是小主子对我颇为防备。”袁明佑的脸色带着一点委屈。 薛夫人紧皱着眉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既若如此,小主子在哪儿我去见她!” 袁明佑沉思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暂且还是算了,如今安乐王府那个世子正盯着崔恒,我想你身边也会有眼睛,而且我也安排了人护着主子了。” “你安排了谁?”薛夫人听到自己被举报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可听到袁明佑的理由,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自己如今表面上还是三皇子的人,安乐王府野心勃勃自然也有可能在自己身边埋眼睛,如今正是紧要时刻。 而小主子更是安宁王府最后的血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谨慎再谨慎才是。 想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阻止了袁明佑的张口:“你不必告诉我了,你一个人知道就好,这样主子才安全。” 随后她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声:“崔恒那边也瞒着,除非除掉安乐王府,不然你我都不用轻举妄动。” 见袁明佑点头应下,她才恍然的说道:“难不成小主子在花柳巷,所以你才怂恿悦宁去花柳巷,好顺势安排人手?” 袁明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看着薛夫人:“悦宁不是我的建议,是崔恒,希望能够让悦宁吸引众多目光,可以让他更好的找小主子。” 薛夫人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只暗暗欢喜,自己完成了世子爷的遗愿,随后她想到什么脸色一白,看着袁明佑,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主子……小主子她……她可还……好。” 袁明佑自然知道她话音里的意思,只看着她的眼睛,一时间没说话,可薛夫人却在他的沉默中脸色越发白了…… 第67章 被算计的悦宁 “不是说好要唱我写的词曲吗?”悦宁怒气冲冲的冲进徐月玲的房间,看着对方一脸闲适的正在弹琵琶,赶忙上前几步,打断了对方的演奏,“你今天怎么还是唱的柳剑娘的曲子?” “啪。”徐月玲一把拍下她的手,面带嘲讽的说了句,“谁答应的你就去找谁,怎么也找不到我这个唱的人身上。” 悦宁看着她眼含怒意,随即想到什么露出一丝嘲讽:“你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想讨好柳剑娘嘛,你大可看着,总有你求我的时候。” 说罢她转身离开,丝毫没注意徐月玲眼中深藏的厌恶和嘲弄。 一直伺候徐月玲的巧姑正巧被冲出门的悦宁撞上。 悦宁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又被一把把她推到一边,可巧就撞到了墙上,不过悦宁却没有丝毫反应,那巧姑等人离开后才揉着胳膊走了进来。 “娘子,那悦宁娘子来找您麻烦?”巧姑见屋子里没什么别的异样,才来到徐月玲的跟前,“我看这悦宁娘子仗着自己成了大魁首,也成了教司,越发嚣张了。” 语罢她小心的掀起徐月玲的裙角,仔细看了看,才对徐月玲继续说道,“妈妈也忒狠了些,怎么就非要弄成这样。” “行啦,铃铛,关上门,我问你些事。”徐月玲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脚腕处的伤,扯了扯裙角又看了眼还敞开的门,才小声问道,“我让你送的信你去送了吗?” “自然,我办事娘子放心便是。”铃铛拍着胸脯回道,随即又紧跑几步在另一头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才来到徐月玲身边帮她给伤上药,“娘子,那崔爷真的能帮到咱们吗?自打也悦宁娘子挂了牌,堂子里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徐月玲没有回她,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可是看着清音堂如今的模样她实在有些没办法。 自打那件事情发生后,清音堂和柳姻两边便不再开始来往,徐妈妈又为了面子不肯低头,本该答应帮忙调教花魁的条件也暂且搁置。 她原本想着等些时日自己两头好好劝劝,可不知悦宁和徐妈妈到底说了什么,之后徐妈妈派人给柳姻送了一封信,之后对方就再也没来过,只单单让人按照时间送来词曲。 可之后堂子里便开始只需要她们改唱她的词曲,可是她的词曲到底比不上柳剑娘,好不容易红火起来的生意竟然回落起来。 徐妈妈没辙,本想再去低头,可悦宁却提出了雍城花柳巷的繁荣和模式,那时满楼里的花娘们都反对,徐妈妈本也不想答应,毕竟幼雏是暗地里来的,当面招客是明面上的降档次。 可一则生意确实下滑的厉害,二则悦宁的游说确实起了作用,徐妈妈也担心自己一直受制于柳姻,便答应一试,果真起了效果,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徐妈妈不知道,这种揽客的风俗在雍城也是迫不得已才形成的,那边外商居多,妓馆也多,为了抢客人赚钱哪个不是泼出脸皮去,她们心里怕不是还羡慕这边这种矜持呢。 想到这里徐月玲皱了皱眉,她实在不明白,前些日子还因为自己不肯唱悦宁的曲子而被徐妈妈责罚,这两日又突然让自己唱了。 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她只得放弃追究的念头,反而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劝说崔恒帮自己和堂里的姐妹。 她想不明白,悦宁也想不明白,她急冲冲的奔着徐妈妈的房间而去,也没敲门,一把将门推开,丝毫不在意被吓了一跳的徐妈妈:“为什么你让人唱了柳剑娘的曲子?” 徐妈妈没搭理她,拂了拂衣袖,一摆手让伺候的几个娘姨退下,才云淡风轻的说道:“怎么了,我开门做生意的,哪个曲子受人欢迎,我自然安排花娘们唱哪个。” “可是是你答应我的,让楼里的花娘倌人都唱我的曲子,不再唱柳剑娘的曲子。”悦宁手拍在桌子上,瞪着徐妈妈等着对方给一个解释。 “那又如何?”徐妈妈白了她一眼,“怪就怪你比不上她吧,好歹我这也是个一等堂子,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面。” “可是我们说好了,楼里唱我的曲子帮我推出去,我就在清音堂里挂牌,为清音堂撑一段生意,直到有了新花魁。”悦宁脸色一红,似也想起因为自己的那几首曲子,清音堂的生意差了许多,可她还是有些不服。 “是啊,那又怎样?”徐妈妈摆弄着手上寸长的指甲,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 “我们签了契书的,如果你不完成我们的约定,我自然可以不再你这里挂牌接客。”悦宁愤愤的看着她,挑了挑眉,自认不会被对方拿捏。 “啪!”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她惊讶的看着徐妈妈:“你!” 不等她说什么,徐妈妈冷笑的看着她,似有厌恶的说道:“蠢货,你是贱籍,懂不懂什么是贱籍?” “而且你签契约的时候,我是不是给了你两张纸,那一份叫做卖身契,卖给我清音堂的卖身契。”徐妈妈捏着她的脸颊,看着对方的眼神从愤恨转到恐惧,她才笑着继续说道,“知道了吧,现在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 欣赏完对方面上的恐惧,她才拿着帕子擦着手继续说道:“我是答应过崔爷让你在清音堂里写词曲出名,我也做了呀,只是机会给你都不中用,所以我劝你,乖乖的给我接客,惹急了花柳巷有的是地方放你。” 说罢她把手中的帕子摔在已经摊倒在地的悦宁脸上,冷漠的看着她从恐惧到木然,最后到接受,随后也没搭理她,转身离开。 当然她自然没注意到悦宁眼中的狠厉和憎恶,她也没去想能够因为名利就去背叛师傅的人会因为自己被断送的路,做出怎样的事情,更不知道这个人会给她和清音堂还有柳姻惹出何等麻烦。 这边的事情是闹得不可开交,柳姻那边却平顺很多。 第68章 柳姻和徐月玲的选择 这日天色正好,秋高气爽的,柳姻便穿了一身常服挽着松散的发髻坐在回廊里颇有些无趣,见天光正好院子里秋菊开的正是灿烂,她不免起了兴趣招呼着竹眉等人就要踢毽子。 “姑娘,夫人可说了,您如今身体刚刚大好,可要好好歇息才是。”竹眉看了看天,尚且还有些凉意,便回屋子里拿了件褂子给她披上。 柳姻撇了撇嘴,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对竹眉玩笑似的说道:“是,都听我们竹眉大姑娘的。” “姑娘!”竹眉不由有些羞恼,刚想要翻脸,想到柳姻身体刚好,只得白了她一眼,才将回廊另一侧的鹦鹉拎了过来,“您还是乖乖的逗它玩儿吧。” 柳姻没辙,直到今日玩不成了,只得捏着个签子逗着里面鹦鹉上下翻飞,嘴里还骂着:“坏蛋!坏蛋!” 柳姻被它逗的哈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一点淑女形象。 这声音也将本该在房间休息的柳夫人吵了出来,她看着柳姻不免脸上带上了一丝宠溺:“你看你,如今越发没个样子,以后难不成成亲后也这样,也不怕婆母嫌弃你。” “成亲?”柳姻嘴角不由有些抽搐,她万万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还能被催婚,“我可不打算成亲的,成亲有什么好的。” “不成亲,那你以后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做一辈子的词娘不成?”柳夫人此时已来到她的身边,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气恼的戳着她的脑壳。 “有什么不好?我写写书,作作词曲,既无那些繁复规矩,还有银钱,多逍遥自在啊。”柳姻云淡风轻的回了句。 柳夫人此时坐在她的身边,听着话不免想要多念叨几句:“有什么好的,有钱还单身的女子,你呀不是逍遥自在,是再无安宁。” 她又看柳姻还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才说道:“你以为世间女子皆想要嫁人不成?” “不嫁又如何?”柳姻还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不嫁,呵,不嫁你就等着或是乡绅,或是地痞,或是族亲,或是邻居,紧盯着你,就等着你疏漏之时,把你迷晕往那花柳巷一扔,财产一分,什么都没了。”柳夫人挑着眉等着柳姻的反应。 可惜柳姻丝毫没有惊讶的模样,反倒正色道:“母亲,如果一个社会无法让世界上一半性别的人自由的生活,那不是那一半人的问题是社会的问题。” “如果女性连保护自己财产的自由都不被保护,那么就需要制度和思想上的改变,我改不了不了制度,但我可以尝试去修改思想。” “当我做出决定的时候,我就知道想要达成我的想法,这个时代需要一个榜样,一个无需婚姻依然生活的自在的女性,我找不到这样的榜样,所以我选择成为这样的榜样。” “有什么意义呢?你想过没,你怎样保护你的财产,从那些觊觎的手中?”柳夫人虽然被柳姻的话所触动,但也提出了更现实的一面。 “所以我才要一步步的去试试,为天下女子找一个可行的路。”柳姻笑着看着她,继续说道,“母亲,你该知道的,依靠他人才是最脆弱的。” 柳夫人被这最后一句话打动,是啦她少年时依靠父兄,可父兄也护不住家里人,后来想依靠未婚夫,未婚夫靠不住,再后来靠那个知心人,可对方再看到女儿不好时却火速逃离,最终她靠的是自己。 “话虽如此,可这世上单身生活且有钱的女子,不是达官显贵就是我们这种花柳巷出来却没人要有点小钱的。”想着柳夫人又说道,“我和你师傅才是幸存的寥寥几人,大多数的没了钱也没了命。” “我知道,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是母亲我还小呢,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柳姻拉过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她。 “我知道,可如果还是没改变呢?”柳夫人看着柳姻面带担忧。 “无所谓啊,就当我扔下了一颗种子,终会有开花的时候吧。”柳姻的目光投向天空,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女人可以自由出门选择婚姻的时代…… 今日或许本就是个好日子,盛源商行热闹极了,二楼掌柜的递过一封信给刚回来的崔恒。 崔恒打开信扫了几眼,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今夜有个人过来,直接迎到我房间里。” 掌柜的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多问,只点头应下,随后又汇报起最近的生意,而崔恒也将书信的事情放下,专心投入到生意里。 夜间大众都已经休息的时刻,花柳巷却还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常,清音堂的后门却悄声打开,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从门出去,匆匆走向远处。 而在二楼的一间房间里,一双眼睛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见我做什么?还想让我帮你掌握清音堂?”崔恒丝毫没有正眼看身前跪着的女子。 女子正是徐月玲,她浑身颤抖,似乎还残存着当初对崔恒的恐惧:“崔爷,姐妹们实在做不下去了,求您怜悯一二,拦下妈妈继续让姐妹们这般接客吧。” “凭什么?”崔恒扫了她一眼,有些意趣的问道,“你既然知道你妈后台是我,就该知道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既然都是赚钱我干嘛选择少的那个,不选择多的这个?” 徐月玲咬了咬唇,想到自己无意中得到的一个消息,不做片刻犹豫直接开口:“崔爷,自打清音堂开始当街揽客,有些贵客就不太爱来了,反倒喜欢让倌人们出堂会,前日里知府、书院山长等人都过来和徐妈妈说过,日后不必留房,出堂会的钱再加一成。” “嗯,所以?” 见崔恒没有丝毫变化的神情,徐月玲不知道自己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心中此时不免有些忐忑:“他们不愿意来了,所以静房里很久没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听到‘静房’两个字,崔恒脸色立刻一变,带着杀意的眼神就冲向徐月玲。 徐月玲知道自己赌对了,忙又开口解释:“这是我无意中听见的,并没人知道,崔爷求求您救救姐妹们,我们会努力让客人住在堂子里的。” 崔恒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杀意,才睁眼看着她:“我手里不止一家清音堂,毁了一家还有其他,对你们,我毫不在意。” 徐月玲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可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来劝对方了,就在这时她眼睛瞥到一旁的一封信,上面有两个字刺到她的眼睛,‘妹妹’。 她瞬间想到自己从徐妈妈那边听过的,崔恒找人的消息,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人影,她咬了咬牙满心纠结。 “行了,既然没什么事儿,就滚吧。”崔恒见她半天不说话,瞬间没了耐心。 “有!”徐月玲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心中的愧疚,她只满心都是救下堂子里的姐妹,就算是最后让自己以死谢罪也值了。 她看着崔恒的眼睛,压下心中的恐惧,指了指那封信,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我知道,那个女孩儿……在哪儿。” 第69章 崔恒得知真相 “是谁!?”崔恒双手紧紧抓着徐月玲的臂膀,脸上满是急切。 “啊!”徐月玲被抓的有些痛,她看着那双仿佛吃人的眼睛,有些胆怯的说道,“那个女孩儿我见过一个符合要求的,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但是……但是……” “说!是谁?”崔恒没有搭理她的呼救,只一心将注意力放在她说的话上。 “是……是清姻,当年的清姻娘子!”徐月玲使劲儿也还是推不开对方的手后,不得不喘着气大声喊了一句。 “什么……清姻……娘子?”崔恒听后反而像是遭受到重大打击一般,他不由后退几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可不过转瞬,脸上的情绪就成了后悔,渐渐的那后悔从脸上染到眼中,不多会儿眼中的泪水已经落下:“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 徐月玲不知道到底发什么什么,本是单纯的以为对方是知道清姻已经死的事情,所以才如此难过,可正当想要张口继续说的时候,就见崔恒突然抬起头来:“清姻……娘子,真的……死……了?” 徐月玲没有接口,她一直在心中盘算到底要不要阐明清姻现在的身份,想了想她还是将其压了下来:“是,清姻娘子那次毁了脸后,没多久就因伤去世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蓉娘……都怪我……”崔恒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他低着头捂着脸嘴中不住喃喃道。 “崔……崔爷……”见他沉浸在悲伤中,徐月玲有些不知所措,她有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想着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只能小心的问道,“崔爷,那……那我……”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崔恒听她的话,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神,没有抬头,直接摆手让她离开。 徐月玲不敢得罪他,又见他这般伤心,也只得点头应下,心怀忐忑的离开这里。 这边崔恒没理会离开的徐月玲,反倒陷入到无尽的后悔情绪里。 正在他伤心的时候,突然敲门声响起,掌柜的在外面问道:“崔爷,明爷来了。” 不等崔恒回应,门就被推开,袁明佑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看到崔恒被泪染红的眼角,愣了一愣才奇怪的说道:“你还会哭?” 崔恒擦了擦眼泪,没搭理他,反而背过身去:“你来干嘛?” “哦哦,我来是有件事要说。”袁明佑也没多想,想到自己的目的地赶紧开口,“边疆有变。” “什么?”崔恒皱着眉转过身来,“怎么回事?” “那位打算对大将军动手。”袁明佑忽视对方的红着的眼角,正色说道。 “什么?”崔恒都有些被气笑了,今晚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实在让他的情绪有些压抑不住,“跟我说什么?不如干脆拿刀进京捅死他算了!” “你以为我不想,师傅不让,而且还要护着小主子呢。”袁明佑挑了挑眉,一脸意外的看着他,“之前每次都说动手,你都说忍,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主子……哈哈哈哈……小主子。”崔恒被小主子几个字触动,眼泪接二连三的落下,神情也带上了疯癫。 袁明佑见此心有些慌张,他们本就因为担心崔恒对小主子太过关注,担心小主子暴露后带来危险,才瞒着他的,可如今见他这副样子似乎知道了小主子的身份了,他试探的问了句:“你……你知道了小主子……” 他的未尽之语被崔恒误解,崔恒只当对方刚刚在外面听到了徐月玲话,他一脸懊恼看着袁明佑:“我害死了小主子……” “什么!”袁明佑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一脸紧张,“你干了什么!” “我……我……我为了重新掌握清音堂,派人去清音堂捣乱,毁了当家花魁的脸,后来那花魁因伤不治……去了……那个花魁,就是小主子……”崔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低着头,深深的懊悔之气已将他深深掩埋。 “啥?”袁明佑听了个一头雾水,等反应半天才明白,原来对方误会了,不,或许说是对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过他想到刚刚听到的,眼睛眯了眯。“你刚刚说,是你派人划花了清姻的脸?” “……是。”崔恒点了点头。 袁明佑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眯着眼看着一直不大看得起自己的崔恒,突然就想将清姻如今的身份再瞒久一点才好,想到这他不免又催促道:“小主子的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还是先去帮助大将军吧。” “对,对,我是该去帮助大将军的。”崔恒喃喃道,“对了等我帮助了大将军,我就回来挨个弄死这帮家伙,然后以死谢罪。” 袁明佑愣了愣还是没想明白,这人怎么又转到杀人的这个点上了,挠了挠头,他有些不知所措,出门前师傅也没说自己遇到这情况怎么办啊。 他看着崔恒,犹豫半天才试探的说了句:“要不你晚一点出发,我明日再来见你。” “不,我今晚就走,不然我怕来不及。”崔恒搓了下脸,脸上闪过狠厉。 “啊……”袁明佑是没想到一个不真假的消息就把一向玩世不恭的崔恒给刺激疯了,他挠着头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行了,你走吧,事情我会安排。”崔恒缓好情绪,深呼吸一口气,没有看到袁明佑此时不知该如何办的纠结模样。 眼瞅着他就要出门了,袁明佑实在担心崔恒真的发疯去杀了安乐王府全府又跑皇宫里刺杀,他只能咬了咬牙说道:“小主子没死!” “啊?”崔恒愣了下才慢慢转过头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小主子没死。”袁明佑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见过小主子了。” “蓉娘在哪儿!”崔恒脸上的神情被惊喜填满,他冲到袁明佑身前,“快说,她还好吗?” 袁明佑被他吓了一跳,可看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瞬间心有些软,他早就知道崔恒比起他们这些下属们对小主子的怀着更多的愧疚,毕竟当初若不是崔恒,世子爷也不会因伤过重去世,小主子也不会失踪,安宁王府也不会到如今连个后人都差点没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也温柔了一瞬,他看着崔恒将柳姻如今的身份和大致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太好了,太好了,那我明日,不,我今日就去见她。”崔恒带着无尽的喜意就要忙着去换衣服好出门。 袁明佑却拉住了他:“师傅说过,你最近最好不要去见小主子,安乐王府在盯着你。” 崔恒欢喜的情绪一瞬间被一盆冷水泼了过来,他闭了闭眼,缓了情绪后才说道:“对,对,如今不适合,我要先去救下舅舅,再去见蓉娘才是。” 见他缓过来,袁明佑才拽着他将边疆的情况一一告知。 第70章 书的影响 “母亲,你看看这本书如何?”柳姻这日拿着自己写好的书稿递给柳夫人看。 柳夫人仔细看了许久,才有些犹豫的看着柳姻:“剑娘,你这书写的确实好,可是……” “怎么了母亲?”柳姻有些奇怪。 “这本书和百花列传可不同,那本书说到底写的是我们女人的事情,可这本你写的官场争斗实在是……实在是……”柳夫人看着书稿有些不知道如何措辞。 “阴险,歹毒,愚蠢。”柳姻面带嘲讽的看着虚空,嘴上突然冒出一句话,“所以说世界最黑的就是官场。” “政治是男人们的事情,而且这涉及到官场的东西,实在是不适合……”柳夫人看着她只笑了笑,拎着书稿眉目间带着点无奈。 “放心了母亲,我暂且还要先写百花列传,这本书先放那里吧,到时候再说。”柳姻摸了摸对方的眉间笑了笑,“不过哦,政治不分男女。” “你那第一本十个故事可是引发大轰动了,如今满城都是你的蓝玫瑰菟丝子,你姨夫可早就期待着你后面的故事呢。”柳夫人见她不再强求,也不由笑着转移话题。 “挺好的,跟姨夫说声,我后面的二十个故事都写完了,让他回头安排人来拿吧。”柳姻玩弄着自己的手指,颇有些无趣的说道,“也不知道都在喜欢什么,喜欢那些女人们苦痛挣扎的扭曲吗?” “胡说。”柳夫人不由轻拍了下她,“你做的其实很厉害了,这书的影响比你想象的更有感染力,你知道吗,如今花柳巷被卖进去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而自主赎身做个小买卖的娘子们也多了起来。” “真的吗?”柳姻不由面带喜意坐了起来。 “当然,你书里的蓝玫瑰一身傲骨,即便被折磨逼迫接客,也找遍各种机会从花柳巷离开,尤其是那句‘自由比生命重要’,更是成了很多年轻人喜欢的话。” “还有你书中的菟丝子,一个被丈夫卖掉的柔弱女子,虽惨死在花柳巷,可临死前也曾对着苍天和曾经的枕边人痛快骂上一场,何等快哉。” “红月亮,鸣鸟,紫玉,翠雀,翎羽等等,你的每个故事的女性或是悲惨认命,或是不服抗争,或是离开花柳巷,或是死在花柳巷,可是她们的生命都燃烧出了属于自己的光彩。” “这份光彩不仅动人心,更能照耀灵魂,那些女孩儿们从中获得了力量,她们也想努力的再拼一次,最近咱们永安巷都热闹了很多的,很多成了外室又被抛弃的女人们,也开始试探着走出家门。” 柳姻听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自从书开始售卖至今已经有了一个多月,她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就能为附近的人做出这样的改变,她的眼睛越来越亮:“母亲,我没选错对吧。” “没有,你说的是对的。”柳夫人摸着她的头,笑盈盈地:“回头,我让人将书稿送到你姨父那里,就保持一个月十个故事好了,这样,差不多一年一百个故事也就写完了。” “嗯……”柳姻回望天空,此刻的心中却填满了希望,“未来,一定春暖花开。” “啪”一个巴掌声在精致富贵的房间中响起。 “混账东西,我给你脸了不成,你竟敢找崔爷来压我?”徐妈妈看着自己长女一脸愤怒,她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儿能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妈妈,自打你信了那悦宁做什么改革,堂子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每天都要接上五六七八个客人。”徐月玲捂着脸,看着徐妈妈眼中带着泪。 “我让你们几个接了?你们几个我哪个不是好好护着,让你们照样过着往日的生活?”徐妈妈一脸恨铁不成钢。 “是,我是还仅做那一两个客,那几个过去撑着门面的姐妹也是如此,可是母亲,你敢发誓将来有一日不会逼着我们和其他姐妹们一样吗,有钱就接,有人就接?”徐月玲微微低着头掩饰住满眼的嘲讽。 而徐妈妈一时间有些语塞,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想了想如今那白花花的银子,再想到崔恒今日送来的书信:“行了,我知道了,日后我自是让她们少接些客就是。” “母亲,那悦宁娘子纵有天分,可到底不敌柳剑娘,而且女儿听言因我们如今降低身份当街揽客,掌事人们商议要将我们降等。”徐月玲见她态度松动,连忙趁热打铁。 “什么?”徐妈妈脸色一变,她倒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只是之后几个月那边一直没反应,再加上还有其他堂子学,就以为掌事人会同意的。 “我知道了,这事儿我去安排,你且回去吧。”徐妈妈抬眼看了眼徐月玲,一脸烦闷的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等人离开后,她坐了好一会儿才喊娘姨进来:“来人吧悦宁娘子找来。” 徐月玲不知道徐妈妈会怎么做,更不知道崔恒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才安排人过来插手此事,只知道如今她和姐妹们或许可以逃过一劫了。 京城,此时已是深秋,京城的大街上却还是热闹非凡,只是今天有些奇怪,一个骑马的兵士手举着令旗直奔而来:“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听这声音,乘车的,坐轿的,走路的都纷纷往两边靠,硬生生在中间挤出一条宽敞的大路,直到人从眼前飞奔而过,直奔中央的宫廷。 “难不成又要起纷争?”喝茶的书生们面带忧愁互相讨论。 “又要征兵了吗?”平头百姓也不免为自己的未来而忧虑。 “快,快快,快回家。”当官的则赶紧往家里赶,唯恐不久之后皇宫就来下旨。 消息灵敏的重臣们却早已在宫里等了许久,而大殿之上却不见九五之尊的身影。 “陛下,八百里加急。”在后宫里一个小太监快步跑向一个富贵非常的宫殿。 “站住!”小太监被一个总管厉声拦下,“做什么没点规矩。” “回总管,八百里加急,各位大人已经在议政厅等了许久了。”小太监赶紧回答。 “行了,咱家知道了,你且让大人们等会儿,咱家去通知陛下。”大太监高傲的吩咐一声,转身就进了殿。 “外面怎么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在大殿深处响起。 “回陛下,八百里加急,大人们都在议政厅等着了。”原本高傲的大太监,此时却颇为谄媚。 “边疆啊……”那声音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随即笑了几声,“让他们等着吧……” 大太监听后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已经见了很多次一般:“是,陛下。” 第71章 皇帝和大臣 “总管……”一个小太监踌躇半天还是悄悄来到大太监跟前,刚试探的叫了一声,就被大太监的眼神打断。 “等着。”大太监不等对方说什么就知道一定是议政厅那边的各位大人在催促,可听着内殿传出的隐隐女人的惊呼声,他哪敢上前打扰正在兴头上的皇帝。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小太监腿都有些站麻了,才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 他随着大太监低着头快步走到殿中间,赶忙跪下行礼,又听那声音说道:“议政厅那帮人还在等?” 小太监颤巍巍的跪在那里,手暗自掐着大腿,让能够让上位者能够听见却不会听说他发颤的牙齿的声音回道:“回陛下,各位大人们让奴婢来问下陛下,可要议事。” “呵呵,好好好,走吧。”那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嘲弄,随之一阵脚步声伴着衣服的摩擦声从小太监身边走过。 大太监临走前不忘踢了他一脚,提醒了一下他。 小太监连忙起身跟上,起身时无意中看到不远处明黄色的身影,脑中突然蹦出一句话:“都说陛下腿脚不便,怎么不像?” 随后便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赶紧低着头快步跟上退伍,直到议政厅他才被大太监一指挥去守在大殿门口了。 至于殿内,众位大人早已等的不耐烦了,尤其是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毕竟若是边疆起了纷争他二人必是最忙的。 尤其是户部尚书,自打新帝登基以来,早些年还好些,这些年越发喜欢修建行宫收拢美人,国库里根本没有多少钱了,若是真要起兵银钱粮草都是要命的。 他看了看前面老神在在的太傅和左右两位宰相,犹豫了半天还是磨磨蹭蹭到右宰相身边:“张大人,陛下这是……?” 张宰相面相和蔼的看着他,故作不懂般说道:“陛下啊,陛下估计在忙,咱们等等就是。” “可是……那八百里加急?”户部尚书皱了皱眉又压低了下声音。 “行了,刘尚书,本官知道你想说什么,等着吧会有定论的,不急不急。”语罢张宰相就掉过头去和另一位大人扯起闲话来。 直到等了许久,太傅才走到一个小太监身边说道:“有劳这位公公,去关雎宫问下陛下,几时可以议政。” 那小太监就是去了关雎宫的小太监,如今正在门口候着,而太傅等人也都恭敬给皇帝施礼后才被皇帝叫起。 他们倒是没有被皇帝故意让他们施完全礼再站起来的举动吓到,却在看见皇帝脸色时眉头皱了皱。 尤其是太傅他沉了沉脸,一拱手:“陛下,当是注意龙体才是,还望陛下以国事为重,万不可常与后宫与嫔妃玩乐,耽误朝政。” “嗯,朕知道了。”皇帝没有被太傅惹怒,只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才打了一个哈欠,看向其他人,“说罢,叫朕过来作甚?” “陛下,八百里加急,边关急报!”兵部尚书按耐不住,直接上前回话。 “嗯,朕知道,然后呢?”皇帝还是那副无聊的模样。 “陛下……”兵部尚书正要继续开口,就被皇帝一抬手打断。 “行了,朕知道了,该派兵派兵,该干嘛干嘛,不是早就有章程吗?你们自己安排就是。”皇帝摆了摆手,看向太傅,“太傅,这事儿你去安排吧。” 说罢他一甩袖子,起身离开,留下一群大臣面面相觑。 “太傅大人,这……”兵部尚书有些无奈的看向他。 “按旧例吧,户部能拨出多少粮草?”太傅转头看向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苦着一张脸,一摊手摇了摇头:“太傅我真没辙,前两日又要了三十万两说要选美人,如今国库不过十万两可动,马上冬日了,还要预防冬日雪灾救灾的银子,各地军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十万!”太傅眉头紧皱,看向两位宰相,只见他们也是一脸惊讶,他们知道这一两年里皇帝是越发荒唐,可没想到能折腾的国库只剩这点银子。 “马上冬日,各地税收也收上来了,到时候先暂且挪用一些,先把粮草送到边疆,各位大人不若大家一起出点力吧。”太傅想了想,才抬头看向在座的各部领头人。 大家都不是傻的,自然知道太傅的意思,只是他们也不想自己出血啊,互相看了一眼工部尚书才上前哭穷:“大人,不是我等不出钱,只是这等缺口哪里使我们这等小家小户可以出的,不若还是从陛下选美人那里……” 太傅当然知道自己的主意打不成,他不过想借着这一点逼着别人去劝皇帝而已,眼瞅着众人不愿意接话茬,他便轻笑一声:“无碍无碍,各位多少身家禁军那里可都有记录,老夫回头去查查,总能找一两个大户不是。” 听这话大家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几个尚书互相看了几眼,最后决定推出都察院新上任一个监察御史。 左都御史老神在在的说道:“监察百官本就是我都察院的责任,为君主正其身也合该我们的,不若就让我们刘监察御史去上个帖子吧。” 有出头的椽子,其他人自然不再说什么,赶忙散去各自安排自己的事情了。 至于接手此事的刘姓监察御史会怎么样,他们才不在乎。 京城的事情丝毫没影响到秦淮两府的热闹,因为柳剑娘第二本《百花列传》面世了。 这次的辐射范围更广,影响更大,甚至文渊书院也都在聊起这本书。 “书云兄,你游学数月竟不知道,咱们淮城的柳剑娘不仅是一名有才的词娘,这故事写的更是一绝,虽辞藻简白,却足以动人心,颇让人读后情深意切此生难忘。”刘子恒拉着刚回书院不久的闻书云说起这《百花列传》是滔滔不绝,更是给描述了数月前那一场惊艳的比试。 闻书云自然知道柳剑娘的才名,那本《糖果子》的文稿早已被他模仿了不知多少遍,直到已经有了些韵味,才被兄长放出来,为了防止他人议论,他才找借口说是游学他乡。 此刻他虽错过那日比试的盛况,可却早早就拿到了《百花列传》,第二册昨日就已在他的书桌上放着了,不仅如此他昨夜迫不及待就已经拜读过了。 第72章 第二次错过 “原是如此,也不知那柳剑娘柳大家该是何等才貌双绝,那日在下不在淮城真是一大憾事。”闻书云一脸遗憾的说道。 刘子恒使劲儿点着头唯恐闻书云不信般:“书云兄是没见到,那柳大家或许谈不上多美,可那嗓音那情感那技巧,那才气气度才是顶尖的。“ 闻书云看着他满脸都是向往心中不由有些好笑,不过想到昨日自己读到《红雨》一篇时,所想到的自己曾在清音堂遇到的女子,那个人或许也可以当得起这份夸奖吧,只是可惜后来自己去了数次都没再遇到过对方。 “说起来,最近来了个特别厉害的词娘,听说过几日就要和柳大家比试一场呢,书云兄到时也要一起去看,也让你一睹柳大家的风采。”刘子恒想到临来时听到的消息,一拍手就替闻书云约下了时间,“对了还有默竹兄,到时候一起。” “好啊。”闻书云被他这一早上念叨的柳大家填满了耳朵,此时也对对方有了好奇心,自然答应下来。 “对了,今日我让下人去抢书了,若是抢到了我也让你一本。”刘子恒见他同意自然高兴,不免又说起早上的书来。 这一说直到先生进了课堂才结束,也终于让闻书云的耳朵歇了歇。 可惜到了放学的时候,刘子恒却一脸失望的走了过来,他不免上前问了句:“怎么子恒兄?” “书没抢到……我就知道那帮家伙说的好听看不上柳大家的作品粗陋,可轮到枪书时跑的比兔子都快。”他懊恼自己相信了那帮人口中的不屑,竟然没让人早早的去等。 “没……”闻书云正想说自家和印书的张家有些交情,昨夜就提前拿到了,可以借他抄录,可却被刘子恒打断。 “我想到了,那张家大公子不是来书院读书了吗?正好我去找他插个队。”说罢不等闻书云说什么,刘子恒奔着张文安所在的课室而去。 闻书云见此也只得压下未出口的话,反而对那柳剑娘越发好奇起来。 这边的刘子恒来到张文安的课室时才发现,他早就被买不到书的学子们围起来了,他在后面蹦了几圈挤了好几次都不曾走到对方身边,只能在外围听着里面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文安兄,那书麻烦帮留一本。” “文安兄,咱俩本是至交可不能少了我的那本。” “文安兄,咱俩虽无交情,可钱少不了你的,这是跑腿费和书钱。” 随着这个掏钱的声音响起,其他人也跟着把钱往张文安桌子上递,完全无视了再三张口都被打断的张文安。 甚至有些人担心钱递不过去,竟然把钱往那边扔去,直吓得张文安抱头蹲在桌下,不敢出来,嘴里还不忘念叨着:“表妹啊表妹,你把我害苦了,早知道不该信你的在书院说印书的是我家。” 其实这番情景也是柳姻不曾想过的,她一直觉得纵然自己的书会对世人有些影响,可到底自己身份卑微书写的也是非常人。 可她不曾想就在第二册还未售出的前几日,那文渊书院的山长突然写了一篇夸赞《百花列传》的文稿,以山长的名气那文稿一经披露便火遍大江南北,而被山长夸赞的《百花列传》自然也成了众人追捧的存在。 而之前批判她用词粗鄙的也改口夸赞她文风古朴颇有上古之风了,天知道他们口中的上古之风是哪个上古,毕竟前一个被夸上古之风的书,柳姻还读过,那叫一个晦涩难懂。 不过书卖的好她自然很开心,即便是迎来挑战也影响不了她的喜悦心情,直到卖书已经有了七八日的今天。 “砰砰砰。”几声敲门声响起,钱姨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不等钱姨开口就将手里的帖子一递:“本家姓张,乃是西城张员外府,夫人深敬柳大家才学,特请府中一聚。” 说话间不等钱姨回复,她就将一匣子礼物递了过来,弄的钱姨一个懵,她茫然的接过匣子不等说什么,旁边又蹦出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就将手中的东西塞过来,仔细听去竟全是请帖。 等钱姨抱着东西进了府,柳姻才和柳夫人凑过来看热闹,刚刚二人早就在府里听个七七八八,只是没去搭理而已,却没想到见到这么壮观的一幕。 “张家,薛家,沈家,刘家,王家……这淮城大大小小的商户不少,能拿得出手的不多,这一下子就有十来家送帖子的,你怎么看?”柳夫人翻着帖子不由咋舌。 柳姻自然明白她口中的意思,不免笑着应道:“罢了都推了吧,我也没兴趣陪那些富商太太们聊天。” “真不去,这一推拒对你可就是有了坏名声了,不怕说你恃才傲物?”柳夫人虽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不希望柳姻过去凑热闹。 “无碍,只说我这几日要准备比试的事情,回头还要写下一本书,实在腾不出时间。”柳姻翻看着送上来的匣子,大多是一些精巧的首饰,也便没了兴趣。 “行吧,不过你还是要挑拣几家去一去的好。”柳夫人点了点头,却还是提出了另一个办法,“名声可以不维护却不能任人糟践。” “我不太了解,母亲看看去哪家好?”柳姻正巧看到一个小匣子里放的竟然不是首饰,而是一本有趣的游记,便拿出翻看起来。 “别家就算了,张家,沈家去坐坐吧,这两家本就是领头的,去了其他的也就见了个大概,正好这两家都是约你参加赏花宴的。”柳夫人想了想将张沈两家的帖子拿了出来。 柳姻看了看放书的匣子上标着的沈家字样,对这家也有了点兴趣便点头应下。 “书云收拾东西,我们回京城一趟,父亲出事了。”闻书意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此刻却面带慌张的看着刚进家门的闻书云。 “什么!”闻书云一愣,见兄长脸色难看,瞬间也变了脸色,慌忙跑进自己房间,见下人们帮忙收拾着箱笼,他又指点了小厮将书桌上的书带着,才一脸慌张的出门去见了兄长。 此时闻书意已经缓了脸色,他对被吓到的闻书云说道:“书云,你做好准备,此去我们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闻书云不知道发什么什么,可见兄长的模样也知道兹事体大,他只能点了点头应下,没敢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进了京也就知道了。 下人们手脚很利索,很快兄弟二人就带着下人和家什,一起奔向远方,等出了淮城城门闻书云不由回头望去,他这次又没看上柳剑娘的演出,也不知两人是不是注定无缘,更不知道此去一别还能不能见到那个令自己难为的女人…… 第73章 菊花宴会 秋风送爽,菊花争艳,在淮城这个时日正是各家举办赏菊宴的时候,或是请至交亲友前来相聚,或是请些达官显贵富商乡绅为其炫耀一二。 正因为这秋日的赏菊宴是常见的,故而每年大家都有数,那些官面上的大人们的宴会能去的自然要去,不能去的也要想想辙,亲友间的选些日子或去或不去的也好说话。 可总有些赏菊宴,或地位不高却能年年引得人惊叹,这其中最受大家瞩目的,便是张员外家和沈员外家,其中张家本就是世代经商,离朝各地皆有他家的米铺。 沈员外家却有些奇特,他家本是末流世家,按理说是不喜这种商贾之事,可他家上代家主为了养活家中老小迫不得已扔下脸面,一头扎进商海,攒下了好厚的家底。 只是可惜这代沈家人丁不甚多望,只有一女一子,女儿尚且好说,只那儿子偏是个不省心的,再加上自幼身子骨又较弱,一来二去这沈家就由女儿当了家,说也难得,这沈家大小姐偏偏是个商业奇才。 不过短短十来年的时间,她就将在淮城早已默默无闻的沈家,经营成商场领头人,今日也是她巡查商铺回来后,得知了此处出了个柳大家,顺势下了个帖子。 “家主,柳大家到了。”一个身穿利落武服的女子快步来到宴会中间身穿华服的沈大小姐面前弯身说道。 沈大小姐听后面带喜意,赶忙站起身来出门迎接。 其他太太姑娘见此有些奇怪,有几位耐不住的便和熟悉的太太姑娘小声打听起来:“这沈家主是要迎哪一位贵客?” “是啊,可是知府太太来了?不是说这几日她们都……” “噤声,那些哪是我们能说嘴的……” “也是,想来是哪位富商太太吧……” 等众人一同看向院外,只见刚出去的沈家大小姐牵着另一个面容有些普通却一身通体气度非常的女子进来。 她们打眼看去,对方身穿的服饰简单清丽,身后的丫鬟竟也是身穿武服,怀里还抱着一个琵琶,此人正是柳姻。 “这是……”其中一位太太看着柳姻面相有些面熟不由有些奇怪。 “这不是柳大家嘛。”有眼熟的自然就有知道的,另一位知道的太太此时已经满是惊喜。 “柳大家?”先前说眼熟的太太此时已经反应过来,“难不成是那位柳剑娘。” “正是呢,这位可是个才女,不仅词曲一绝,她所写的《百花列传》更是一绝,我都哭了许多回了。”又一位太太插嘴进来。 “是啦,那个蓝玫瑰可是我的最爱,我最爱的那句不是如今街面上最常说的自由比生命重要,而是那句即便我身为女子我也有拥有选择的自由,说的多好啊。”旁边听到她们说话的太太们也跟着插话进来。 “是啦,那玫瑰即便是那么残忍的折磨依然不放弃离开的希望,即便后来死在乱葬岗也觉得自己死的也值了,至少她离开花柳巷了。” “我倒喜欢鸣鸟,多好的孩子啊,满怀希望的活在花柳巷即便被欺骗也一直怀揣着希望,最后也终于用那不放弃的希望得到了自己所期待的安宁日子。” “我倒是遗憾鸣鸟没有选择那个喜欢她的小将军。”其中一位太太不由感慨了一句。 “可是正如鸣鸟说的,即便那位小将军说是给她正妻的位置,可到底那位小将军喜欢的真是她吗?还是那个被伪装出来的善解人意的鸣鸟,而且小将军的位置太高了,不好不好,想到鸣鸟怀着希望跟着将军回去,会受到哪些白眼,我就心痛。” “也是,不过我除了这几个还喜欢翎羽,那位最爱打猎的自由奔跑在山林中的被称为山鬼的她,可惜了翎羽被打断了双腿,再也不能奔跑了。” 她们没注意到自从有人叫破柳姻的身份后,就有一位太太的脸色极为难看,一直板着一张脸坐在不远处。 “是啊……”几个太太聊得越发起劲,随着她们讨论的声音变大,也被刚刚进来的柳姻等人捕捉到。 沈大小姐不由笑着对柳姻说:“看来柳大家的作品真的是深入人心啊。” “客气了,都是大家的抬爱。”柳姻谦虚道。 “柳大家谦虚了,这等作品我们还期待大家多多的写呢。”离的稍近些的太太听到她二人的话,忙上前过来见礼。 柳姻也随着沈大小姐的介绍,给屋子里的太太们一同见礼。 直到她来到一个年长的富商太太身前,沈大小姐便给她介绍到:“这位是瑞和木材行的太太,于太太。” “于太太好,在下柳剑娘。”柳姻如先前般对其行了个万福礼。 “哼。”可那于太太却颇为奇怪的,直接稳坐泰山般斜着眼睛看着柳姻,神情中颇有些不屑。 柳姻也不是爱贴别人冷屁股的人,见对方这般模样,她便直接直起身来,挑了挑眉看着于太太颇有些不卑不亢的说道:“不知剑娘哪里得罪这位于太太了,还望指点一二,也好让剑娘有错改之。” 这里发生的事情早被围观的太太姑娘们看见,此时不免有人冲着这边小声嘀咕。 “我就说最近于太太性子古怪,你们偏不信,这不对人家柳大家都这副模样。”这是熟悉于家的人家。 “人家柳大家也没得罪了她,忒是无理了些。”这是为柳姻抱不平的人家。 “没得罪我。”于太太还是那副斜着眼的模样,她看着桌上的茶盏又翻看了下自己的手,让柳姻站那儿好一会儿才不屑的说道,“只是你这样身份的人很是不该入我们这里,脏了沈家的地儿了。” 随后不等柳姻变脸就对沈大小姐说道:“沈家侄女儿,莫怪于伯娘说话难听,你虽是女儿家的可也掌管着沈家大大小小的事务,纵然有些不符妇道,可也算情有可缘,可也不能将这脏的臭的就往屋里巴拉,平白污了你家的门楣。” 沈大小姐的脸瞬间变了,她看着于太太冷冷一笑:“于伯娘说的好生没道理,今日是我沈家设宴,请什么人自有我沈家评判。” “别的人也就算了这个人嘛……”于太太点了点柳姻,说道,“她啊该跪在我面前请罪的才是,如何也配同我平起平坐起来?” 第74章 编曲骂于家 这话一出别说柳姻沈大小姐了,就算是旁观的其他太太姑娘都有些不满了,尤其是最先说起喜欢柳姻写的书的那位太太,她虽年轻了些,可对于于太太却丝毫不怵。 “于太太好生没道理,柳大家本就是沈家请来的贵客,如何于太太竟要她下跪,难不成我等也要陪跪不成。” 于太太看着周围或围观或竖起耳朵听的女眷们,又看了看柳姻不由冷笑道:“别人自是不必跪我,可她必须如此,不信自可问问她出身何家?” 这话一出众人便齐齐看向柳姻。 柳姻想起来来之前柳夫人的交代,瞬间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不由笑着应道:“我的身份从未瞒过众人,我本就是出身永安巷柳宅的,家中独有一母,这是众人皆知的,于太太想说什么?” “呸,贱皮子!”于太太被她这一副淡然的模样气到,直接变脸,怒斥道,“娼门里爬出来的贱人,也敢在我面前嚣张。” “于太太!”沈大小姐见状上前一步将柳姻挡在身后,看着于太太说道,“于太太若对我请来的贵客有意见大可自行离开。” “我为何离开,一个娼门出来的小娼妇都有脸留下,我自是要好好看看的。”于太太此时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转往座椅上一坐,拿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来。 沈大小姐自然想将人请出去,可还不曾开口就被身后的女护卫拦住,她轻声的在沈大小姐耳边说了句话。 旁人或许没听清,可偏偏离的很近的柳姻将她的话收入耳中,‘大小姐这位是老夫人请来的。’ 老夫人?柳姻回忆着柳夫人昨日告诉她的沈家背景,这个沈老夫人原是沈大小姐父亲的姨母,因为当年沈父年幼丧母后,沈家老太爷因为太穷了只得娶了原妻子的娘家妹妹,因为这样可以省一笔彩礼钱。 可谁知道这位老夫人可是个神人,在淮城都是有名的,可以说沈家大少爷如今身骨之差这位功不可没,但因为自老太爷去世后,沈府只有她是长辈,谁也拿她没辙,而她也因为性格不好只有这位于太太喜欢和她交往,所以她从很早就叮嘱沈大小姐对这位于太太要像对她一样。 沈大小姐能怎么办,想到自家那位祖母头都在痛,看了又看那于太太,又看柳姻貌似没有什么异色,只得将这事儿暂且放下,心中却不断暗骂,想着等结束后,自要想想办法让这位于太太离自家远点,最好赶出城去。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好了很多,她看着柳姻拉过她的手:“柳大家不好意思,让柳大家在我沈家受此折辱,这都是我之过,还望见谅。” 柳姻笑了笑只说没关系,她当然知道对方不是真心觉得歉意,只是一则自己如今还算有些地位,二则于太太确实是打了沈家的脸,在一个就是自己和张家的亲眷关系,还有众人如今一直揣测的文渊书院山长和自家的关系。 柳姻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个反击的主意,她低声在沈大小姐耳边一说,沈大小姐愣了愣,才又看看于太太,心知柳姻的想法,不由在心中一笑:‘没想到这柳大家报复起人来也挺有法子。’ 她看了看聊起了的众人们不由拍了拍手:“各位,柳大家说知道今日不少太太姑娘读过她写的说,她深感荣幸之至,想借此谢谢诸位。” “柳大家客气了,能读到柳大家的作品是我等的荣幸。”其中一位夫人笑着应道。 “是啦,柳大家若是真的想谢我们不若再多写一些,最好明日就发新书。”另一个姑娘不由开口开起玩笑。 “就是,柳大家好歹也写些开心的故事吧,天天哭的眼睛都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老爷气我呢。”另一个年长的太太也不由开起玩笑来。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欢快起来,柳姻只得站起身来鞠躬,起身后才说道:“谢谢大家的关爱,大家去我姨母吧,我写的可都给她了,我这里可一点点都没了。” “这话说得,那我们记得了回头去就张家太太那里打劫去。”年长的太太见柳姻不卑不亢的模样就喜欢。 “好哎,只不要报我的名讳了,我怕姨母砸我家大门去。”柳姻不由也开起玩笑来。 “好好好,一定不说,一定不说。”几位太太跟着一起许诺出口。 沈大小姐也跟着笑了一通,才对着众人拱手:“改日必是要去砸张家大门去,不行砸柳家也不是不行,不过今日嘛咱们可以先听听柳大家的作品如何?” “好啊,柳大家是要弹新曲子?”众人不由带着好奇和惊喜看了过来。 “今日大家欢聚一堂,我自然要新作一首曲子送给诸位。”柳姻怀里已经抱上琵琶,她试了几个音后,才坐在厅堂中央。 “兮聚会之盛,佳人踏歌行,恶语相向,心如寒冰凝。探其根由,世态炎凉情,奸商横行,人心何所凭?” 众人听这第一句尚且觉得还好,只心中暗叹这柳大家的嗓子真的好,唱的也好,可这句结尾却让众人心中有些疑惑。 “兮市井之间,半斤八两称,他家独异,八两一斤衡。布染斑斓,官府曾赞誉,京城梦断,退货声骤起。” 这句一出大家齐齐将目光转向于太太,此时于太太的脸色已经大青,其他人自然知道因为什么,只心中暗笑。 毕竟大家都是淮城有头有脸的大商户,都知道前段时间于家自认为要当上皇商了,对她们很是傲慢,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平日里没少受于家姑娘的气。 可谁知没多久不知道因为什么,官府竟然光明正大的带着一批布料直接送上于家布行,在大门口众人围观之下就直接怒斥她家布料不行,自那以后于家才夹起尾巴做人,只这位于太太还矜持当年辉煌不肯低下头来。 再听柳姻继续唱:“兮人心如渊,深不可测之,奸商心黑,视人皆同己。世态炎凉,善恶难分明,彼之眼中,世界唯暗影。兮商道难行,奸商自掘坟,坑害他人,终难逃天谴。官府退货,名声扫地间,城中百姓,心明眼更亮。” 这一段唱出来,众人不由为柳姻赞叹:‘不愧是柳剑娘这文采,这措辞实在厉害。’ 当然她们也不忘转头去瞄于太太的脸色。 于太太能不知道如今最好是起身离开,可是她自矜身份又想着刚刚自己要求留下的,所以她只能坐在那里青着脸听着柳姻对自家的讽刺。 “兮时光荏苒,报应不爽时,奸商家族,衰败已可期。城中清风,不容浊流肆,红心昭昭,终胜黑心欺……城中百姓,共守清白名,红心永照,奸邪无藏形……兮历史长河,波涛滚滚去,奸商小丑,终成过眼烟云。佳话永传,警示后来人,商道难行,唯诚唯信存。兮红尘万丈,善恶终有报,奸商陨落,城中正气豪。愿此歌谣,警世醒人心,商道难行,唯德唯才高。” “此歌为劝诫歌,各位都是经商人家,还望大家以歌中奸商为镜,诚信经营,想必一定蒸蒸日上。”柳姻收起琵琶,笑着给大家鞠躬后,才说道。 “竖子尔敢!”于太太听她冠冕堂皇的一段话更气的拍桌而起,“不过是外室之女,何敢在我面前放弃!” 众人一听,目光皆是在柳姻和于太太中流转,猜测声也不由从中响起。 第75章 和于太太的争执 “于太太……”柳姻冰冷着一张脸,眼中只有一丝警告,“我敬你是个长辈,不要……给脸不要脸。” “你!”于太太看着她一脸厌恶和憎恨,“按照我于家家规,你活该跪在我面前请罪才是!” 听过这句话,众人可算知道了为何于太太对柳姻如此态度之差。 “这……虽然听说永安巷多为权贵外室,可这……”有讲究规矩的太太也不免皱了皱眉,似乎觉得于太太所为有些道理。 “那也是人家想要进家门的才这样,如今以柳大家的身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有讲规矩的自然有不喜繁文缛节的。 “虽说如此,可也算是个长辈吧。”前面的太太还是觉得柳姻的态度太过强硬。 “柳大家可是好生和她施礼的,怪也只怪她自己做出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后面的那位太太不由翻了个白眼。 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也落在其他人耳中,虽嘴上不说可对于柳姻和于太太二人之间自有自己的定论。 只是相比于开口的这两位,其他人到底有些城府,只面上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心里却有了自己的小盘算。 只请客的沈大小姐此刻脸色难看的很,她没想到不过是一场常规的赏菊宴,却惹出这般是非,可如今也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了,只得在旁边看着,心里却给于家记上了一笔。 “于家家规,好大的威风,可……跟我柳剑娘有什么关系?”柳姻看着于太太想到柳夫人先前的交代不由笑着说道,“我柳剑娘是出身永安巷,可我父亲与母亲本是青梅竹马,只我母亲可怜一朝家族败落流落风尘,幸好在淮城遇到寻人到此的父亲,后父亲倾尽家财为我母亲赎身,后来我父亲早逝,独留我母女二人在世。” 说罢她又上下挑剔式的看了眼于太太,才面带嘲讽的说道:“难不成于太太是以为我是你家老爷在外的外室女?” 柳姻才不在乎于太太的所谓的脸面,当初张姨父和姨母为了帮助柳夫人从官营教司坊偷渡到私人花楼,可是花了重金买了一个早死花娘的身份,若非如此,官卖的柳夫人可不会被赎身,还能过上自由生活。 “好个婊子立牌坊。”于太太见她反驳,不由张嘴骂起来,“你以为我家那个老不死的给你家那个娼妓娘送钱我不知道?” “于太太!”柳姻听见她骂柳夫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那双眼睛刺的于太太瞬间闭上了嘴,“你辱我母,你可知依照律法我杀了你都不需要负责的。” 说罢冷笑着看着于太太微微抬了下下巴:“于太太,自从家父去世,我身体不佳,母亲闭门十年不见人,在永安巷都是出了名的清白贤惠人,你今日毫无证据便羞辱我,羞辱我母亲,这笔账在下记住了,你等着。” “你!你说不是就不是?你们永安巷有什么清白人?”于太太虽然被柳姻吓到,可还是色厉内荏的瞪着柳姻,“无需我等,你有什么手段我接着就是。” “哎呀哎呀,于太太人家柳大家都说了,跟你们于家没关系,你怎么一直咬着不放啊。”一个早就看不上于太太的太太用手绢捂着嘴,笑盈盈的劝道。 “就是,于太太,你从开始就张嘴骂人家柳大家,人家对你也是一直客客气气的,如今闹成这样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何不各退一步呢。”另一个太太看着两人,也不由插嘴说道。 本来一直支持于太太的那位太太,听到柳姻的反驳后,面上便带上些惭愧,她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胡乱揣测,此刻也不由开口劝道:“于太太,正如柳大家所言,您到底也没什么证据,就这样胡乱揣测确实不妥,今日大家都是为了赏菊宴而来,何必闹得如此之僵呢。” 随着这三位太太的开口,其他几位太太也不由开口劝道,可也奇怪那于太太竟然越被劝越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嘴上还不由叱道:“说的清白也配叫清白,徒惹人笑,不如就让我静候柳大家的手段。” 众人见劝不动她,只得转头去看柳姻,她们倒也不是不想劝,可此刻看着柳姻的眼神实在是有些不愿,毕竟放在自己身上被如此羞辱,怕是早就以死自证清白了。 柳姻自然看到了众人的眼神,她冲着早已忿忿不平的梅无招了招手,随后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话,才对着沈大小姐说道:“今日扰了沈家主的宴会,实在施礼,不若在下再赠沈家主一曲。” 沈大小姐在听到柳姻称呼自己沈家主时,脸色陡然好看了许多,她也笑着看着柳姻回道:“若是有柳大家赠曲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也不早了,下人们早在园子里备好了佳肴,不若大家去品尝一下,晚些我们静候柳大家的佳作。” “也好。”另一位身份略高些的夫人也开口劝道,“这说话间时间也不早了,我早就听说沈家主带来了定好定好的大闸蟹,不如先让我们祭祭五脏庙吧。” 她们这样劝道,柳姻自然也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就这样抛下了还生着气的于太太,往着园子里去。 途中大家欣赏着菊园盛景,或是亭亭玉立的墨荷,或是花色碧绿如玉的绿牡丹,或是一如涓涓细流奔流而下如玉珠帘的十丈珠帘。 一路上大家互相谈着花草,服饰,各种街面上稀奇的事情,自然也少不了柳姻的书,说话间彼此的氛围也就更加好了,一行人就这样渐渐地将刚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徒留于太太气闷的在厅堂坐着,等着她人来请,只可惜此时大家早已欢喜的逛起园子,哪里想的起她,直到丫鬟小心来问:“于太太,众位太太已入席,您这边是……” 她才板着一张脸脚步匆匆的跟着丫鬟来到席面上,等她来了众人才反应过来忘了她,一时间现场安静下来,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沈大小姐无奈的揉了揉额头才上前安排:“是我沈家失礼,还望于太太见谅,宴席还未开,太太先入座吧。” 虽然她口中说是宴席未开,可实际上时令瓜果早已上了桌面,而于太太有哪里不知道,只是今日她丢的脸够多的了,也没再开口,冷着脸找了个位置坐下。 第76章 危机将至 酒过三巡,众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便由着沈大小姐安排下人,将席面撤下,又围着花厅四周摆放桌几四色茶点,才由柳姻抱着琵琶走向中间。 “青梅绕竹马,梦回那段韶华,世家情深缱绻,转瞬风云变卦。娘亲风华绝代,奈何命运弄差,家族一朝倾塌,流落红尘烟霞……哀我生之多艰,世事沧桑变幻间,娘亲强颜欢笑,掩藏心中万重山。吾辈虽弱志犹坚,誓承父志不言蹇,以笔为剑斩荆棘,寻觅生命之清泉……” 此番词曲一开口众人便知道柳姻所唱的是自己父母的故事,她的声音也不是前一曲的激烈,涓涓而来的曲调,温柔和美的唱腔,就像是将一对有情人的悲剧娓娓道来。 众人也不由被这唱词唱曲带入到了一对有情人的世界,这个世界或许是个悲剧,或许有许多遗憾,可唱曲人唱的释然,听曲人听的惘然。 “这曲子真好,若我遇到这样的有心人怕是……”差不多该定亲的姑娘们也不由为二人的爱情所赞叹。 “是啊,世间难得有情郎……”她们不知道自己未来如何,却也对此怀揣着期望。 等柳姻唱完自然又是迎来一阵欢呼,说来也奇怪那于太太本是要开口继续嘲讽,却被身边跟着的一个丫头阻止,那丫头刚刚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便一直有些愁眉苦脸,此时见于太太又要得罪人,不由开口劝住不说,还趴在她的耳边耳语许久。 柳姻看着那于太太脸色变来变去,便知道自己交代梅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不由对着于太太开口:“于太太,不急着回家吗?” “是你干的!”于太太看着柳姻,想到刚刚听到的消息,立刻站起身来就要快步上去对柳姻动手。 可惜她的动过被梅无拦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武服的女子,于太太恨恨的放下手,指着柳姻怒斥道:“你等着,我于家必然不会放过你。” “在下恭候。”柳姻笑着给她施了礼,笑的端庄极了,也把对的气的更狠了。 直到于太太甩袖离开,沈大小姐才拉着柳姻的手好奇的问道:“柳大家做了甚,竟把于太太气成那样。” “没什么,我见着于太太老眼昏花的竟然认错了自家老爷的外室,正好那个外室也住在永安巷,我还见过几次于老爷过去,我想着正好听说于家大少爷身体不大好,二少爷又颇为顽劣,这不我听说这个外室子颇有些才气,便想着既然她认错了,那我就把对的送上门呗。”柳姻笑盈盈的看着诸位。 其他太太姑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幸好沈大小姐先反应过来,不由喷笑出声,她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故作镇定的说道:“啊呀,这是好事,多亏了柳大家,这下于家可算是后继有人了。” 听她这样说其他太太们也不由应和道,不过心中却也为柳姻的手段大声叫好,这于太太一直自认自家财大气粗,于老爷又没什么妾室,甚至仅有二子一女皆为嫡出,日常便是瞧不起她们中家事不如她的,又或是家中有姬妾的。 可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如今的世道,商场上的事情哪里是她们能够插手的,更不要说如今互相赠送姬妾本就算雅事,而且甚至家家还要好生养些养女,用来送给官场上的人。 沈大小姐因为自家祖母的问题被于太太迫害的最深,她也是如今最想去看于家热闹的,故作一副累了的模样对众人说道:“今日有耳福听了柳大家的两首曲子,他日定要好好宴请柳大家的,不过今日有些晚了,不若大家皆是散了吧。” 按理说,这种客人未曾提出离开主家就提出散席是很没礼貌的,可大家都了解沈大小姐的心思,便齐齐应道:“是啦是啦,今日我们也累了,散了吧散了吧。” 等人走后柳姻才提出告辞,沈大小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的手再三说道:“柳大家,在下是确实有要事相求,还望大家改日能准许在下登门拜访。” “自然,在下定然扫榻相迎。”柳姻笑着回应着,心里却不由揣测对方的目的。 于家的热闹闹了蛮久,即便是于太太快速赶回去却也在门口被纠缠了许久才将几对母子接进府,倒是让即便来晚的沈大小姐也看到了现场,至此这风流于老爷的故事在淮城传了有月余之久。 时间快速流转,银装素裹下,雍城的百姓们迎来了新年,柳姻也迎来了自己在异世界第一个新年。 “母亲,我之前送过去的书稿,姨母她们可准备下个月发售?”柳姻手中持着几色果子,正吃的开心,突然想到过两日就新年了,不由开口问道。 “倒不是,听说赶在年前,加印一波的。”柳夫人正翻着手中的布料,打算给母女二人做几身新衣裳。 “这样啊,之前沈家主还来信说,书在别的地方卖的也很好,听说京城里也有了。”柳姻看着几匹布料,选了银白的料子,“我觉得这颜色正好做条百蝶穿花裙,再做个上身,外面做个海涛蓝的比甲,比甲上用那胭脂红做上衣缘。” “你这是什么奇怪搭配,也忒素了些。”柳夫人白了她一眼没理她。 柳姻又指了指另一匹鹅黄色的料子:“用这个做裙子和上衣吧,刚都没看到还有这颜色。” “这还差不多,就是素净了些。”柳夫人比划了几下,才点了点头。 “没事儿,我喜欢。”柳姻吃着果子,突然想到另一件事,“话说母亲,我听沈家主说,如今四处都在找写反诗的,怕是朝廷又要兴起这文字狱了,你回头记得给姨母去信,查下书局的书,别犯了忌讳。” “是啦,把这忘记了,你姨母也得知消息了,还让我提醒你,你写的东西也好好查查。”柳夫人拍了拍额头,才赶紧又拉着柳姻细细叮嘱了几句。 “无碍的,我这边写的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有什么可忌讳的。”柳姻毫不在意的回道。 “那也要谨慎,而且……”柳夫人顿了顿才说道,“清音堂那边现在又找你去写词曲,你也要谨慎些,那徐艳艳别因之前的事记恨上你。” “应该不会吧……”柳姻迟疑道。 “小心为上。”柳夫人又交代了一遍。 柳姻只得点了点头,想着如今这把火想来烧不到淮城,正好没几日就过年了,等过了年自己和清音堂的契约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再去好好查查。 可她不知道,这文字狱的消息却让一个对她憎恶许久的人,起了坏心思…… 第77章 新年异变 连下了三场大雪的淮城总算迎来了晴日,忙年的百姓们趁此机会开始了大采买,尤其是今年光景还算不错,又有柳剑娘名声远播,引得众多文人墨客前来,这淮城自然也热闹很多。 尤其是那外城村镇,本就距离府城较远日子不大好过,往日里卖儿卖女众多,可今年因为慕名而来的人多,他们便在道路两侧摆上茶摊,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大家都赚了不少,卖儿卖女的少了不说,这新年将至也舍得出钱买些玩意儿给自己孩童。 “阿爹阿爹,我想要个新头绳可以不。”娇俏的女童虽面容还显消瘦,可眼神却清澈明亮。 “好,今年阿爹再给你买多亮红亮红的头花戴。”抱着女童的男子看着女儿的撒娇满眼都是慈爱。 “好哎~”女童不由欢呼出口,毕竟若是往年别说头花了,便是新头绳那都是没有的,心里欢喜也便想起来父母说过的话,稚嫩的想法在心中萌芽,“要谢谢柳大家,她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了。” “对,要谢谢的。”男人摸着女儿的头,心里对于柳大家满是感激。 想当初他家境贫寒至极,又逢妻子诞下幼女,母亲重病,逼得他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差点儿卖儿卖女,幸得那说话艺人的一个《糖果子》的故事敲醒了他,不仅如此后来他借钱在官道两侧摆了茶摊,因是第一家竟给他做出了名堂,如今不说家境有多富有,可也算是吃得饱饭了。 父女俩的对话落在旁人耳中,互相看了一眼便露出一个相似的笑容,今年确实算是个好年,淮城的百姓们也确实从心里感谢淮城有那么一位吸引大家前来的柳大家。 “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众人不由齐齐望去,只见一行兵马从城门口进来,见此只得快走几步往道路两侧躲。 “这是……”有人不由好奇问道。 “不知道,大过年的别是出了什么事儿吧?”年老者想着多年前的混乱,心中不免起了恐惧,快速收拢了手里的购买的年货,仔细盘算下没有落下要紧的东西后,便早早的离城回家。 有不懂的百姓看稀奇,有恐惧的百姓避让不及,自然也有知道消息的人稳坐泰山隔岸观火。 “这是东窗事发了?”一位士子装扮的少年人坐在道路旁的茶楼上看着兵士们远去的背影有些奇怪。 “我看将士们皆是从城外而来,怕不是……”同桌的另一位少年微皱着眉头,心中的揣测已经溢满。 “这群恶霸得到如此报应,真可谓是恶有恶报天道有轮回啊。”这桌上另一个少年人也不由开口说道。 “你怎么看默竹,那安乐王府这次真的能……”张子恒此时也在这茶楼坐着,他自然也看到了这行将士,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不由开口问道。 李默竹此时看着远去的将士:“安乐王府此次怕是就此覆灭了。” “那可是大好事,那位世子爷作恶多端,如此可算遭了报应。”张子恒听了喜笑颜开,不由拍手叫好。 “是啊……”李默竹脸上却不见喜意,他看着外面开心采购的百姓们,想到几日前去游学时看到的情景,心中不由有些疑惑,“安乐王府消失了,百姓的日子会好吗?自己拼命所学,真的有意义吗?” 他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说了出来,张子恒听后脸上微微一变,苦笑的看着李默竹:“默竹,咱们这样的寒门若是不去读书养望争取被世家们看中举荐,如何能够护住家中老小。” 李默竹沉默的看着手中的茶,他又看了看街上的百姓,面上越发迷茫起来:“我觉得这世道不该如此的……” “世家掌握着官场的上上下下,帝王也成了他们手中的傀儡,而我们呢为了自己心中的报复屈躬卑膝,而百姓不过是他们口中的蝼蚁……” “默竹!”张子恒紧张的四处看了看才说道,“默竹,隔墙有耳。” 李默竹住了嘴,他带着那股子茫然无措看着外面,他虽也算是出身寒门,可实际上天下百姓有的比他还不如的,他本读的是圣贤书,想要的是教化百姓,期待的是大同世界,可如今也不过是在名利场中汲汲营营的一个。 “默竹,我怎么感觉你最近越发孤拐了。”张子恒担忧的看着他,“我觉得你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吧,你这样不对的,小心为家里惹来麻烦。” 李默竹犹豫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正是柳姻所写的《百花列传》最新一卷,因为是新年了,所以张家便协同沈家一起在新年之时推出加更的一卷。 “这是最新一册啊,没想到默竹你抢到了,早说啊,我也不用天天去让人蹲守了。”刘子恒惊喜的从他手中拿走那卷书,兴致勃勃的翻看起来。 “你去看最后一个故事。”李默竹点了点书册,让他翻倒最后一个故事。 “定女花?”张子恒快速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眼故事名有些奇怪,他没在意直接读了起来。 只是他的脸从惊叹到遗憾又到了紧紧皱眉满是担忧,他看着李默竹又指了指书:“你是指这个影射前朝的故事?” “对,如今朝堂上的文字狱早已波及离朝各地,哪个文人不是战战兢兢,偏偏柳大家的这部作品偏偏涉及到了皇室……”李默竹满眼都是担忧。 “这……到底说的是前朝往事,跟咱们本朝也没关系吧……”张子恒却面带犹疑,犹豫半天才说道。 “那也要看办这个差事的是哪个了。”李默竹叹了口气。 “哪个?”张子恒好奇问道。 “李林丰。”李默竹口吐一个名字。 “是他!”张子恒脸色大变,随即露出慌张,“那咱们赶紧去找柳大家提醒她。” “太晚了……”李默竹深叹了口气,“我知道的时候就去过柳宅,可书已经被张家和沈家发出去了,尤其是沈家他们的速度你知道,前日连夜发出的,现在想来至少七八个城市都散开了……” “那……”张子恒紧皱眉头。 李默竹摇了摇头,喝了手中的茶水似下定决心般:“如今只看会不会有人特意举报了,我们要做好准备。” “你想做什么?”张子恒看着好友的神情起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我要……“李默竹忽视好友从惊讶到肯定的表情变化,将自己的计划一一告知。 第78章 悦宁的谋算 其实在李默竹告诉柳姻《定女花》的故事可能会被此时的文字狱波及前,柳姨母带着沈家主就已经登门拜访了。 书刚刚印出后送上船不过一夜,她们一行人就早早敲响了柳宅大门。 “姨母,沈家主,不知有何要事?”柳姻被二人一副狼狈的模样吓到。 “惹事了。”沈家主喝下一杯茶水后才缓了口气说道,“那个定女花可能会被文字狱波及。” “怎么可能?我可是写的前朝故事?”柳姻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别人或许不会,但是主要是负责文字狱的这位。”柳姨母缓好气也没耽搁直接缘由讲了个遍。 自此柳姻才知道,负责主理此事的李林丰和柳姨母所嫁的张家本就是政敌,而且当初柳夫人的娘家也是被对方上封奏折参倒的。 “那李林丰如此行事就没有人对付他吗?”柳姻有些不解,毕竟在柳姨母的口中这位可谓是罄竹难书。 “哪里敢,他这等小人最擅奉承一道,如今当今有对他颇为信任,这几年因当今对朝政越发倦怠,很多朝堂事情竟开始由他说了算了。”柳姨母继续说道。 “可我怎么没听过这位的大名,而且听说那几位宰相太傅皆是贤德的人啊?”贤德二字被柳姻咬的极重,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 “他可不敢身居高位,唯恐将来留下青史骂名,如今不过担了一个小小的侍郎职位,多在御前行走。”柳姨母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让旁边的沈家主不由有些羡慕,她虽在淮城称得上富有,在离朝也谈得上有名的商人,可因为出身不是世家大族一直颇受排挤,哪怕芝麻大的小官儿都敢给她拿乔,如今自然羡慕有话就能讲,出身官宦人家的柳姨母,毕竟这些话放在她的嘴上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那如今怎么办?书可能召回?”柳姻皱了皱眉,也有些担心,若是她刚来这个地方自然有着一腔英勇不肯低头,可如今她有了母亲有了梅无鸾琴等人,有了姨母表兄妹,自然也就有了软肋。 “召不回了,即便是昨夜发出的书召回,可在当地印刷的书今早已经开始卖了。”沈家主遗憾的摇了摇头。 “那就放着不管他,如今这是民不举官不究,我们只能赌没有看不顺眼的我联想到这上面。”柳姻心中盘算了几个法子,皆是行不通,只得深叹了口气,现在等待。 “可……”沈家主有些不愿放弃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不行就安排几个盯梢的,先盯着清音堂,官府这两个地方,若是真有起了心思的也早做好准备,至于安乐王府……”柳姻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排盯梢的,只是想到安乐王府为难不由揉了揉额角。 “安乐王府才无需担心,我想这几日就有消息了。”柳姨母深叹了口气,也不由揉起额角。 “安乐王府怎么了?”柳姻又闭关了一阵子,对街面上的信息就有了些滞后。 “那位巡边的安乐王已经被抓了,军队这两天已经围起了安乐王府,就等着抄家旨意,听说还从京里派了一支队伍,这几日怕不是就要进城了。”柳姨母说道。 “那就先不管了……”柳姻想了想还是想着暂且放下这些事,毕竟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权势,若是官府真要对付她,也确实没有好法子,不过她也想到了袁明佑的势力,只是她暂时还不想暴露这些,而且她也不相信有人会对付自己,毕竟她自认为自打她来了后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当然若是真要说起的话柳姻确实没明面上得罪过人,但是自有那本就看她不顺眼的想要将她踩死在泥潭里。 “孙爷,你好久不曾来看奴家了。”身穿秀丽服饰的倌人拉着自己的恩客撒起娇来。 如今的清音堂经过又一次整改后虽没有恢复最初的模样,可到底有名气倌人的日子好过了些,甚至重新唱起柳剑娘的曲子后,生意更上了一层楼,这也让本就想压倒柳剑娘的悦宁憎恨不已。 悦宁看着面前的老者,一脸橘子皮的皱褶,满头稀稀拉拉的白发,没剩几颗牙后黑洞洞的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可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忍了下来,捧着满是皱纹的手伸向自己的胸口。 “孙爷,奴家想的心口都痛了。”面前这位爷是她从徐月玲手中硬抢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一则是因为故意让徐月玲憋屈,二则就是这位爷的身份的特别,这位就是孙知府大管家的爹。 要说悦宁为何要找这位身份特殊的客人,还要从清音堂重启柳姻的经营规划和词曲开始,自打徐妈妈试探着重新演奏柳姻的词曲后,生意便开始有些起色,后来在徐月玲的建议下重启柳姻的培养计划,才将将让清音堂恢复的七七八八。 可正因为越发依靠柳姻,悦宁在清音堂的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她虽琵琶手艺堪称上等,可她头上有柳姻,有柳姻亲自调教的小倌人,实在称不得数一数二,论容貌则更是低上许多,毕竟花柳巷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悦宁的卖身契被握在徐妈妈手中,师傅那里又被拒绝,本来想找怂恿自己过来的人,可人却早已消失在淮城,她恨极了徐妈妈,可也更恨比她强的柳剑娘。 自她从恩客口中听说了文字狱的消息后,就对写作的柳姻起了心思,若是自己能够找到对方的错漏,未尝不能以文字狱的手段将她弄进去。 所以在得知这位孙爷是知府里大管家的亲爹时就起了心思,她不是不想找类似通判同知这等官身,又或是大管家这样的更直接的人物。 可她自打为了赚赎身银子百无禁忌后,名声便一落千丈,那等官身自不愿降低身份和她一起,而知府管家一直洁身自好更是让她找不到机会。 “什么事情乖乖,告诉爷,爷帮你。”一把年纪了,还能得小美人青睐,这孙老爷自是得意,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许诺已经说出口。 悦宁听后眼睛一亮,将早早准备好的书信递给对方:“孙爷,奴家啊给您送个功劳的。” “哦,美人有什么功劳给爷?”孙老爷只当对方故意调情,不禁捏了她一把。 “爷~”悦宁娇嗔的白了对方一眼,“爷可听说那文字狱……” 孙老爷此时早已被美色搅混了头脑,哪里顾得其他:“当然知道,美人难不成还打算找个犯了罪的给爷长脸不成?” “那是当然,奴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说罢悦宁将自己在柳姻书中的发现告知,却发现孙老爷听到柳姻的名字后脸上带着的犹豫。 “爷,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若是您不去告发,到时候被他人领了功劳,多可惜……”悦宁继续怂恿道。 “这……”孙老爷此时心已经被说动。 见他这样,悦宁自然又是百般劝说,直到对方点头才满眼厌恶的服侍对方,心里却开始幻想柳姻会遭遇到的下场。 第79章 安乐王府被抄家 “大人……”管家敲响孙知府的书房门。 “进。” “大人。”管家恭敬的将一封信放到了书桌上。 “这是?”知府愣了下,才抬眼看向管家。 “回大人有人托付我父亲送了一封信送进来,要求务必让大人一阅。”管家没敢说是清音堂的花娘给的,只说是有人托请。 孙知府倒是没想其他,只以为是有人想要托自己办事情,正巧他有空,也没在意便打开书信看了下。 信上短短几句话,却让他脸色一变,沉吟片刻后,他才对管家说:“你去寻一本最新的百花列传来。”说罢还不忘又叮嘱一遍,“记得一定要是最新的一卷。” “是大人。”管家恭敬退下。 孙知府又看向手中的信,眉目中却没有丝毫喜意,只有满满的戒备。 不多时管家就带着一卷书恭敬的放在书桌上。 孙知府拿起书翻到书中的最后一个故事,果真里面一句话和信中所言一样,那是一句看似很普通的一句话,是故事里的帝女对劝说她的女官说道:‘庸人自扰之’。 这句话本没错,可偏偏书中帝女说了另一句话:‘魏将犹存仲达精’,这话一说,即便从剧情中看没什么为题,可正如信上所言,影射了柳剑娘怀念前朝认为本朝雍人不如前朝魏人。 “大人?”管家见他许久不曾说话,只盯着书看,不禁开口小心提醒。 “你先退下吧。”孙知府摆了摆手。 “是。”管家虽然有些奇怪他的态度,可也不敢多说什么,恭敬退下。 他走后孙知府又盯着书和信许久,才从书架上掏出一本看似平常的书,那书打开后里面却是一打空白的信纸和一个奇怪的墨。 他小心在信纸上写下东西,说也奇怪,不过片刻字迹竟然从信纸上消失。 他将干掉的信纸小心收起,又从门外唤来一个小厮:“你将这封信送到东城全和商行。” 小厮听后,恭敬的接过信,快步就往东城而去,而孙知府回到书房后,将信和书塞到了一个匣子里后,紧皱着眉头,思虑了许久,才将信和书掏出来扔进了火盆中。 寒风凛冽,敲打的窗户哐哐作响,孙知府看了眼外面的风,又张口唤来一个小厮:“你去街面上看看,安乐王府如今如何了?” “是老爷。”小厮快步离开。 大路上迎面而来的大风裹挟着无尽的寒意冲向每一个路人身上,他们裹着身上的衣裳,低头快步往家里赶。 这股突如其来的大风,所带来的寒意不仅吹散了新年的热情,更吹散了安乐王府的一股子傲气。 “何人胆敢闯王府”今日的安乐王府本是张灯结彩的日子,可偏偏一群军士敲开了安乐王府的大门,守门人看着这群来者不善的人,不由开口怒斥。 他们往日何等威风,不论官职大小财富多少,见到他们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哪里遇到过这等蛮横的直接推开他们的人。 “摁住。”一个小将示意手下将其摁住,才带着人直接进去。 “抄!”小将一挥手,本来在外面围了两天的将士们早已等待不及,此时见上峰下了命令,急冲冲的就奔着安乐王府后宅而去。 这一群人的进入恰似一只鸟雀扎进虫子窝,又像豺狼进了羊圈般,直赶的安乐王府的人像鸡仔一样四处奔逃,最终齐齐的跪在院中。 “你是什么人!围我安乐王府两天不说,还敢入府!你是要造反不成!”崔世子是被人从一个少年床上拖下来,此时可谓是狼狈不堪,他怒视小将,直起身来颇有些平日里见不到的英勇之气。 小将仔细打量着他,随即脸上露出嘲讽之意:“崔世子……本官既然敢来自然有来的理由。” 说罢他抬起手招了招,旁边的将士们瞬间让出了个小路,一个身穿内监服饰的老太监快步走上来,手一抬呼道:“安乐王府世子接旨……” 崔世子愣了愣,他是万万没想到会有内监跟着过来,此时便是不愿也只得跪下身来:“安乐王府崔泰荣接旨。” “奉天皇帝诏曰:朕以天下为公,以民为本,宵衣旰食,勤政爱民。朕于安乐王,素怀信任,委以重任,冀其能辅朕治国安邦,共图大业。然安乐王不思报效,辜负朕恩,其行径令朕深感痛心。其一,朕所托付之公务,安乐王非但未能尽职,反以敷衍塞责,致朕之政令不行,民心不稳。其二,安乐王私练兵甲,图谋不轨,此乃大逆不道,罪在不赦。其心可诛,其行可鄙,朕心甚寒。其三,王府世子,不思仁爱,反虐杀无辜,残害少年,其行径天理难容,人神共愤。朕今痛定思痛,为正朝纲,为安民心,特命安国将军,即刻收拢登记王府所有财产,严加看管。并将安乐王父子俩押解至京城,交由三司会审,以正国法。朕望天下臣民,以此为戒,勤勉奉公,忠君爱民。朕亦自省,今后用人,必更加审慎,以杜此类。钦此。” 老太监笑着拿着圣旨看向崔世子:“世子爷,接旨吧。” “不可能!我父子二人对陛下忠诚哪里背叛陛下,你们这些阉人胆敢!”崔世子听着圣旨眼睛都红了,前不久他还在做梦自己能够成为太子,今日就要成为阶下囚,哪里肯愿意,一时间竟有些癫狂,嘴里也不由带上了些,“陛下要卸磨杀驴吗?!” 这话一出老太监脸色一变,眼中藏满阴毒,他咧嘴一笑:“世子爷,要抗旨不尊吗?” 崔世子此时已被府中的管家们按住,神色也清明了许多,他看了看老太监又看了看少年将军,终于放弃了反抗,咬牙切齿的说道:“臣,接旨!” 见他这样,老太监不仅笑的更灿烂了:“这才是嘛。”话落,他转头对小将军一拱手,“安国将军后续就有劳了。” “刘公公客气了。”少年将军对老太监丝毫没有对崔世子的那般高傲,反而恭敬许多。 随着少年将军的挥手,一群将士们继续如同饿狼般四散而去,随着他们的抄家一步步的进行,天色越发晚了,就像是预示着安乐王府如同夕阳般终究走向死亡。 而刘公公在崔世子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的时候,悄然推开了那扇门,对低着头没有任何动静的崔世子笑着说道:“小世子……你果真不记得咱家了……” 第80章 阴谋初现 抬头看着那张脸崔世子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只同样笑着看向刘公公:“阉奴而已,也配本世子记着?” “是啦,世子爷贵人多忘事,可咱家是个小人,小人总是记仇的。”刘公公笑的和蔼又诡异,一步步的接近崔世子。 他看着崔世子被捆住的手脚,不由说道:“小世子既然不记得,那咱家就帮小世子想想吧。” “啪!”一个巴掌甩在崔世子的脸上,随即不等他反应刘公公又甩了几个巴掌,才擦着手说道:“十五年前你就是这样,只因为咱家看了不高兴的你一眼,你就要挖了咱家的眼睛,后来咱家被人所救,你就这样让人甩了咱家五十个巴掌,整整五十个啊。” “阉奴!是你!”崔世子此时也顾不得以往愚蠢的伪装,捂着脸看着刘公公竟然笑出来,“原来是你这阉奴啊,所以你是想报仇?为谁呢?你那个愚蠢又无能的主子?” “啪”刘公公又甩了一巴掌,“你也配羞辱安宁王!你们哪个比得上王爷!愚蠢!无能!贪婪!这些是属于你们的,我的主子合该是最好的君王!是你们这些小人杀了他,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看着刘公公癫狂的怒斥着自己,崔世子笑的愈发张狂:“那又如何,成者王,败者寇!” “可现在你也是败者。”刘公公看着他深呼吸后缓了情绪。 “那又如何呢?只要我手里还有些那位把柄,咱们那位好陛下只会求着你们抱住我。”崔世子满眼阴鸷的看着刘公公,脸上继续露出那副阴毒嘲讽的笑。 “咱家再送你一条路如何?”刘公公听到把柄二字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光芒。 “为了那个证据?”崔世子不是傻子,自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当然,咱们那位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想让世子爷知道,你觉得你被抱住的可能性有多少钱呢?”刘公公丝毫不意外的看着他。 “你想怎样?”崔世子斜着眼看着他。 “证据给咱家,咱家找个死囚替你自缢,这里有三万两白银,足以让你富富贵贵过完下半生。”刘公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匣子被打开是整整一盒的银票。 “三万两啊……”崔世子嘲讽一笑,“确实,如此看来这钱比陛下可信的多,可我凭什么信你个阉奴呢?” 刘公公看着他颇有些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无碍,咱家不过给世子爷一条路而已,世子爷大可仔细的想,慢慢的想,咱们有的是时间。”刘公公没有继续等崔世子的回复,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他刚出了院子就遇到那安国将军,见他脸色并不好看,安国将军不由开口道:“我就说这法子不行,你老人家偏不信。” “咱家不过是想多试一条路,万一呢,不就不用孩子们去冒险了。”刘公公此时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没事儿,我们自从十年前就做好了准备,刘爷爷你放心吧,有我,有明佑,有崔恒,有我们很多很多的人,我们可以等,一定能拿到那份证据的。”安国将军眼中闪过坚定。 刘公公一脸和蔼还带着点宠溺的模样看着安国将军:“知道,知道,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想出把力啊,没事儿别急,反正小主子找到了,一切都会好的。” “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一见小主子。”安国将军扶着刘公公一脸抱怨,“袁明佑也真是的本来就笨,之前还吓到小主子,搞得这么久了,我们都不能去见。” “没事儿没事儿,小主子是王爷的血脉,她会明白的。”刘公公继续扶着他的手,不忘低声交代,“边疆那边让他们注意下,一定要救下大将军他们,还有京城那里记得水搅混些……还有这里的知府……” 次日终于得知安乐王府一府人被押送回京后,孙知府总算松了口气,直接找来管家:“这封信找人悄悄的送到保国公府上,知道吗?” “是大人,那是否给殿下……”管家低着头小心问了句。 知府看着他直盯到他满头冒汗才笑着说道:“我如今直接联系殿下太过明显,这封信你交给保国公,他会帮我联系。” “是大人,小的马上去办。”管家迅速离开后,丝毫没注意身后知府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深邃。 而京城里的水确实越发浑了,不过再浑也影响不到皇宫里高高在上的那位陛下。 “李林丰呢?”皇帝揉了揉额角,旁边的宫女立刻送上一个鼻烟壶,他吸了吸才缓了些许头痛。 下面跪着的小太监忙回道:“回陛下,李大人已在暖阁候着了。” “让他滚进来。”皇帝不耐的摆了摆手。 小太监立刻跑出去将人带过来,李林丰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一进殿就跪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嘴上还不住说道:“陛下,都怨臣无能,没办法完成陛下的吩咐,还请陛下治罪啊。” “行了,朕都知道了。”皇帝微眯着眼睛依靠在龙椅上,一脸不耐的摆手,随即又说到,“听说那秦淮两府多美人,前几日还听说有什么清姻娘子的颇有美名,什么柳剑娘还称为天下第一词娘,既然如此你就去那秦淮两府为朕寻一寻,若有那等绝色,不必拘于其他都带来,自有你赏赐。” “是是是,还是陛下厉害,臣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李林丰又是一通马屁奉上。 “行了,朕也知道你受委屈了,来人。”皇帝看着旁边上来的四个宫女说道,“这四个美人赏你了,听说你那个妾室又给你添了个儿子,正好带两匣子东珠回头给他玩。” “臣跪谢圣恩。”李林丰又是磕头谢恩。 “行了,回去吧。”皇帝张嘴打着哈欠,不耐的挥手让人退去。 “大人,真要去秦淮两府?那边有名的不是那花柳巷吗?而且那什么清姻娘子,这一听就是娼女啊,这……”李林丰的门客听到帝王的旨意后,紧皱着眉头,似有为难。 “你怕什么,别说是娼女,只要好看便是生了十个八个孩子的半老徐娘咱们那位陛下都是不介意的,再说不是还有那个什么柳剑娘吗?”李林丰瞥了他一眼似有不耐。 “可……”门客还是有些担忧。 “行了,到时候你选几个干净的就是,若真是个有福的,本官不介意收其当个女儿,到时自有法子。”李林丰笑着回道。 听他这样说门客也不再说什么,毕竟这确实不是第一次这样干,前年还出现过帝王喜欢上一个臣妇被李林丰出手,弄死了对方的丈夫,又逼得对方过不下去,才假装施恩才收了对方做女儿,后来就这么送上了龙床,自然也为他带来了好处。 “那若是她们不愿……”门客低头想了想,提出了另一件事,“那柳剑娘才名远播,若是真不愿……” 李林丰低头沉思了片刻,才说道:“也不是没可能,这世上总有些贞洁烈女,这样吧你这样做……” 门客听着他的主意,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转向得意,才了然的点头退下…… 第81章 京中来信 正月终于过去,大早上柳姻就被鞭炮声惊醒,她揉着眼睛披着件大毛衣服就出了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豆香。 “母亲,今儿什么日子,怎么弄那么多豆子。”柳姻从回廊来到正房,就见桌子上摆了一提篮黄豆,柳夫人正在低声和钱姨商议什么。 “今儿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我正和钱妈商量了,正巧今年咱们一家子团聚,不若多炒些豆子,也分出去一些给那些贫苦人家。”柳夫人见她披着件衣服,踢踏着绣鞋就走了进来,赶忙起身快走几步,将她拉到屋子里的火盆前,“你也是,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也不怕受了寒。” “没事儿,就几步路。”柳姻拢了拢衣裳,稍微烤了烤就来到桌前,看着篮子里的豆子确实是炒好的就直接说道,“咱家银钱若是还凑手的话,干脆多弄些,再买些米面的,在南北城支两个摊子,也为那些难以为继的人家散几碗热粥吧。” “也不是不行,只是也就只能散上一天,而且会不会太打眼了些。”柳夫人的顾虑倒不是无的放矢,她们本就身份略显特殊,也不是权贵豪商人家,做出这种笼络人心的事情,自然要考虑周全。 “无碍,那些想做名声的早在正月里该弄的都弄了,今日不是正好是新书售书的日子嘛,就当庆贺了,不过一天而已。”柳姻想了想还是觉得没什么大碍,便放心让钱姨去做。 主子们的决定钱姨自然不会有所质疑,便点头应下,等她走后柳夫人拿起那提篮笑着说道:“我年纪大了,不爱吃这些,单给你留的这一篮,你没事儿嚼着玩吧。” 柳姻也没推辞,捏着就吃起来,别说,厨娘的手艺确实不错,这豆子炒的又酥又香,一时间她吃的都有些停不下来了。 “对了,听梅无说你把盯梢的人撤回来了?”柳夫人看见柳姻突然想起梅无早上说起的话,便直接开口询问。 “嗯,这盯了也有个把月了,既然都这么久了都没人去举报,我觉得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了。”柳姻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这……万一就有人过了正月才去……”柳夫人依旧有些担忧。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只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见过千日防贼的,若是真是个有心要告发的,就算放也防不住,我也想了许久,干脆就随他吧,若我运气真的不好被人告发,也只求官府网开一面吧,实在不行就用银钱砸路,想来也能砸个无辜来。” “那你今日还当散财童子?”柳夫人满眼皆是埋怨不解。 “用些银钱买名声,这可是那些权贵们教会我的,我也不过是谨防万一而已,放心吧母亲,没事儿的。”柳姻将手中的豆子放回篮子里,拉着一脸担忧的柳夫人笑着安抚道。 她这边还在安慰柳夫人,那边清音堂悦宁却早被气死了,她本以为是官府在正月不愿意大动干戈,可好不容易出了正月,自己巴巴的送信给孙老太爷,人家干脆不理她不说,还传来口信让她安分守己。 “废物!”悦宁一把将茶盏摔到桌子上,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的喘不过来气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白捡的功劳竟然还有人不要,她自然不知道官府有什么思量的,只觉得是柳姻背后使了手段:“好个柳剑娘,我就不信你有多少钱能够给自己一直买路。” 她的不解落在孙管家身上也是如此,他也不明白自家老爷为什么不愿意对柳剑娘动手,想着也不免就在知府还算开心的日子里问了出来。 “老爷我对付柳大家有什么好处?”知乎轻轻瞟了他一眼,不由轻笑道。 “这……老爷,听说京里不是要求,每个州府都要抓几个?”孙管家见他没有生气便继续问道。 “那又如何,我淮城百姓忠心爱国,没有任何不轨之处,不是更好吗?咱们这位李大人如今可还顾不得我们这里。”知府倒是没在意,不过他话里有话。 “难不成?”管家犹疑片刻。 “那位的差事之前被其他几位大人阻拦,此时可被追的紧的很,哪里顾得上这点小事儿,而且……”知府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他虽未说出口,但是管家却似乎听懂一些,他早就听说了,这文字狱是二皇子殿下发起的,李林丰是被陛下指任的,但是李林丰和二皇子关系可不是很融洽。 知府看着他的神色,眼眸越发深邃,他笑了笑,没继续说,只借着窗外的景致喝起茶来,见此管家也没再说什么。 本以为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次日孙知府就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书信,等管家将信送到书房时,他正整理过年期间城中受灾情况。 “老爷,京里来信了。”孙管家将信往桌子上一放后退了几步。 “哪里来的,送信人有说什么吗?”孙知府头都没抬直接问道。 “没说,只对方说是京里来的,口信也没有,只说他们大人要求把信交到老爷手中。”孙管家连忙回道。 “行了我知道你下去吧。”孙知府摆摆手让对方退下后,才继续看整理数据。 等他好不容易忙完公务,时间竟已经到了傍晚,再等他吃过了晚饭又略歇了歇,才想起书房里这封信。 打开信翻看了一下,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低头沉思了片刻后,他便叫进来一个小厮:“你去送封信到东城全和商行。” “是老爷。”小厮拿着信就要离开,知府却又突然叫住他,“算了,你先别去了,信拿回来吧。” 小厮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他的话,将信放回书桌上后,退了下去。 孙知府看着人退下,手中拿着一本《百花列传》却不是最新的一册,而是从自己夫人那里拿来的一本写有《定女花》的那本。 书房里的蜡烛烧了一夜,他也坐在凳子上坐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他才唤人过来。 孙知府仔细交代了孙管家几句,又招来衙役,细细叮嘱了一番,才让人去办差。 第82章 柳姻入狱 虽正值白天,可经过清音堂改革洗礼后的花柳巷依旧是热闹非凡,火热之气将冬日的寒冷掩去,穿红着绿的花娘倌人们,更是让整个花柳巷如同春日般姹紫嫣红。 可一队身穿皂衣的衙役们,齐齐从巷口快步进来,惹得花柳巷的众人皆齐齐躲避在道路两旁。 “这是怎么回事?官府的人怎么来了?” “走走走,一起去看看。” 惊讶的,恐惧的,怀疑的,好奇的,统统萦绕在花柳巷,眼瞅着衙役们无视众人齐齐往里走去,本就闲来无事的人自是要跟上去看热闹。 衙役的目标很明确,直奔着清音堂而去,到了清音堂不顾清音堂的倌人们正在接客,直接推开门挥手进去,将所有睡觉的接客的统统赶鸭子式的赶到大堂。 “官爷……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徐妈妈被娘姨从睡梦中叫醒,来不及收拾,披着衣服就下楼了,见是一群衙役,她瞬间觉得不好,忙上前问道。 那衙役看着她没搭理,只挥手让人将门窗全部关上,所有的出入口都堵死后才搬起凳子坐在凳子上,对那些不满的客人说道:“官府办事,各位老爷少爷们且先离开吧。 外面的人本就看门窗皆关闭还以为没热闹可看呢,正要离开就听见开门声,一行衣衫尚有些凌乱的老少爷们儿被赶出来,有那脸熟的还上前打听。 “怎么说,徐少爷,这清音堂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这谁知道,睡得正香呢。”徐少爷皱着眉满是不满。 “哎呀,徐少爷这清音堂不行,还有软红阁不是,走走走,我这就请你去,那里有一对新来的姐妹花,那叫一个漂亮。”那说话的人拉着徐少爷就往软红阁而去,中途还不忘打听清音堂的事情。 这种事情发生在不少人身上,有年纪轻些的自然是抱怨不已,有见识短的也跟着抱怨官府,可也有那精明的人从衙役如此动静之上明白,此事怕是不好惹,自然是偃旗息鼓悄默默的离开花柳巷,至于回家后如何揣测知府行事那自然是另一番场景了。 只说这清音堂,等客人们都走完了,花娘们才趁此机会简单的给自己收拢了凌乱的头发和衣裳。 而徐妈妈也在看人都走光了,才掏着一个精细的荷包,一脸肉痛的塞到领头的捕头手中:“这位官爷,还请见谅,我等小门小户的小女子,实在没见过世面,还望指点一二。” 那捕头笑着颠了颠手中的荷包,才对着徐妈妈说道:“没什么,只是我家老爷请你们柳大家走一趟。” 听着话徐妈妈的神色立刻松了下来,她笑着应道:“这位官爷真是的,可吓死奴家了,若是找这柳剑娘自是去她家就是,她家就在永安巷柳宅,跟我们清音堂可没关系。” “放心,自有人去寻了。”捕头也满脸笑意的看着徐妈妈,“妈妈也别怪我们关门闭户的,有些事儿我们是要好好的聊聊的。” 徐妈妈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忙开口解释:“官爷这话说的,这柳剑娘可跟咱们没关系啊,她犯了事儿影响不到我们这儿的。” 捕头没说话,只颠着手中的荷包,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听说,当初你们清音堂亲自调教了不少小丫头片子给那安乐王府送去?” 这话一出,徐妈妈的心顿时慌了一瞬,她自打听说安乐王府被以谋反的名义押送京城后,就一直心慌慌的,毕竟当时这淮城府不少和对方有交往的都被严查了一通,索性她这边瞒得紧,倒是没漏出什么风声,又等了半个月才彻底放下心来,哪里想到今儿竟被人翻了出来。 “官爷说笑了……那等违背花柳巷规矩的事儿咱们清音堂可做不出来。”徐妈妈一脸谄媚的笑,顺手又往捕头手中塞了两张银票。 那捕头眉目一挑,颇有意趣的看着徐妈妈,才对徐妈妈说道:“我们自然找上来了,自是有了证据的,妈妈也别怪我们不给面子。” “还望官爷为奴家指点迷津。”徐妈妈说完后,见那捕头丝毫没有动容,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锭塞过去,“官爷,还望指点指点。” “好说好说。”这捕头挑着眉,心里不由感慨,早知道花柳巷的当家人都各个富得流油,可没想到不过恐吓两句就有这么多的油水,即便回去交给上峰大部分,剩下的哥几个分分也有很多了,心里想着还不忘下定决心,日后没事儿就来这里转转,想来可以勒一勒。 见他应下,徐妈妈自是高兴,只是还不等她追问,那边柳姻就被几个官兵带了进来。 柳姻进来见到这副场景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紧皱着眉头满是不解,她见捕头直盯着自己,脚步一顿,只是不等她继续上前,就被人推了一把:“快走!” “这位就是柳大家吧。”捕头看着柳姻,上下一打量,就挥手让人集合,“行了,人齐了,带走!” 说罢,几个衙役就上前,推着柳姻和徐妈妈就往外走,只还没到门外那捕头就一拍脑门儿对大堂的倌人们说道:“谁是悦宁娘子?” 众人皆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悦宁,悦宁被后面看她不爽的娘子一把推了出来,她踉跄了一下,一脸惶恐的看着众衙役。 捕头笑着看着她说了句:“一起带走。” 见此徐妈妈哪里还不清楚谁告的密,她的眼睛立刻化成刀子扎向悦宁。 悦宁是没想到偷偷告密还能把自己牵扯进来,只得心虚的低着头不敢说什么。 柳姻眼睛在两人身上流转,虽然还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果然到了府衙,押上大堂后,知府便先审了她。 “大胆柳剑娘,竟然在书中嘲讽当今怀念前朝,该当何罪!”知府一拍惊堂木,大声斥道。 “回大人,小女子本就是我朝生我朝长的人,有什么理由怀念当日生灵涂炭的前朝,还望大人明鉴。”柳姻不亢不卑的跪在大堂中间。 见她这副丝毫不惧的模样,知府有些意外,他挑着眉想着信上所说,还是大声斥道:“还敢狡辩!来人押入大牢,来日再审!” 这丝毫不讲道理的将自己押入大牢,让柳姻越发觉得此事莫名,只是不等她细想就有衙役过来压人,她只得跟着衙役去了女牢。 转身离去的时候,她还听到身后传来知府的声音。 “徐艳艳,薛悦宁,你二人伙同安乐王府世子施虐与孩童,可认罪!” 听到徐妈妈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押过来,柳姻心中不免有些开心,可还是有些担忧,也不知道这位知府愿不愿意为那些无辜惨死的孩子们讨回一个公道…… 第83章 监狱体验 随着身后的声音渐远渐消,柳姻在衙役的押送下先来到了监狱里的狱神庙参拜了一下,才被推着送进女牢。 进来前她瞥了一眼监狱的更深处是一个上方刻着虎头和虎头关字样的,不过一人宽一人高的门洞,她知道那里就是传说中的死牢。 ‘奇怪,文字狱按理说都是死罪的,若是真要以此对付我应该关我进死牢才对。’还不等柳姻想明白,就被一把推进一个阴暗的牢房。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这监狱不像是电视剧里演的在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里隔开大大小小的囚笼,相反这里是一条细长的甬道两侧坐落了十来间的小屋子。 又往旁边看了几眼,她才明白这最外面的五六间是女牢,最里面的那些是男牢,此时还能听见那边传来的说话声,看了外面的环境后,她才打量起自己所在的房间。 她所在的这间房间和其他的房间一般大小,整体看去不过三四平方,一个土坯搭的不过半尺高的台子,台子上搭了一条破破烂烂的草席,这台子占据了整个房间差不多一半的面积。 柳姻借着门旁边的不过几个巴掌大的窗户透过的细碎光,仔细打量了下,这房间此时只有她一人,她透着窗户和门上的栅栏往对面牢房看去,那不大的缝隙间拥挤的堆着几张脏兮兮的脸正奇怪的看着她。 她觉得那些人的表情实在诡异的很,不禁浑身抖了抖才收回目光,转头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捏着袖子里临出门前柳夫人在里面塞给她的一把金珠子,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买通狱卒去给家里送信。 毕竟现在的情况实在诡异的很,莫名的将她以文字狱的名字带进来,却一不审问,二不打入死牢,就像是故意给个教训般…… 柳姻这边被下大狱的消息早在衙役们押着她们一行人进府衙后就被传的满城皆知,而消息也越传越乱,从柳姻被徐妈妈牵扯去老爷面前回话到柳姻参与了安乐王府的谋反,再到柳姻被关进大牢后就成了柳姻涉及谋反要被秋后问斩,这位是一波三折流言猛如虎。 这事儿不仅将柳夫人吓得赶忙去张府求助,连归宁镖行都得到了消息。 虽然镖行的人不清楚柳姻的真实身份,却早被袁明佑叮嘱过,若是柳姻出任何事情都要通报他,这日也是如此。 “少镖头,弟兄们刚得到的消息,那位柳剑娘今天一早就被押送大牢了。”一位镖师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直接闯入正在谈话的大堂。 “什么!”正和师傅聊天的袁明佑丝毫没有在意他的鲁莽,反倒被他口中的消息吓得站立起身。 “什么样子!”旁边的老者责备的瞟了他一眼,随即对送消息的镖师温和的说道,“辛苦致和了,你先出去细细打听下具体的缘由,我这边和你们少镖头还有些话谈。 那位被称为致和的镖师正色的应下:“是镖头。”说罢转身就离开。 等他离开后老者才看着袁明佑斥责道:“我说了多少回,你要注意,不要鲁莽,不要随意泄露自己的想法,如今你还是这般沉不住气,日后我如何将镖行交给你?” “是,师傅,是徒儿的错。”袁明佑赶忙低头认错,“可是师傅,小……”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者的眼神打断,才蹑蹑的说道:“柳……柳姑娘,那柳姑娘如今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等,等来具体消息再说,怎么你还打算去劫狱?”老者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我那不是……”袁明佑虽然是满口解释,但老者还怎能不知道徒弟的一根筋,只恨自己当年一失足成千古恨,只看是练武天才,忘记看心性了,结果就是每每被这个傻徒弟气得半死。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不适合暴露她的身份,当年她到底如何从王府被偷出来,又如何被辗转送到淮城,至今我们都没查到任何线索,若是暴露了她的身份,被幕后人所知,老主子可就真血脉断绝了。”老者深叹了口气,才慢慢解释道。 “是,师傅。”袁明佑听师傅这么说,只得乖乖坐在凳子上等消息,不过索幸这件事闹得大,消息也很快被送进来。 “文字狱……”老者皱着眉看着手中的那本《百花列传》,满心不解。 “师傅,可是有什么问题?”袁明佑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见他这副呆愣摸样,老者更是气急,可到底是心爱的且唯一的徒弟,他没办法,只得掰开了揉碎了讲。 和柳姻猜测的一样,老者也觉得奇怪,不过相比于柳姻身在其中加之消息来源过于狭隘所猜测的简单,老者想得则更复杂。 “这位孙知府可不是普通人,他明面上是三皇子的人,可实际上到底是哪位的还未可知,他万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突然因为一句这么牵强的原因将柳姑娘送进去。”老者看着书眼神深邃。 “不是京里传过来消息,这监察天下文字的事情不是那位李林丰在做,会不会这位孙知府为了讨他的好,故意……”袁明佑想到昨日得到的消息,不禁提出另一个假设。 “不会,一则这位虽然不知道属哪派,可看其行事却是个关爱百姓的,既如此不会行这等奸佞之事,二则那位也不是真心想做这事儿的,这事儿背后本就是几位皇子间的博弈,大家都在观望之中,如此莽撞的就去做这件事不但讨不了好,估计还要惹了京里的那几位厌烦,他想来没那么傻。”老者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缘由?”袁明佑挠着头实在想不明白。 “不知道,我总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老者想了想才说道,“你让人继续盯着,顺便找人拿钱砸路给姑娘砸个舒服的环境,别让姑娘受了委屈。” “是师傅。”袁明佑一脸喜意站起身来就要去安排。 “等等。”老者连忙叫住了他,看他回头才细细交代道,“记住,一定要以柳大家的仰慕者为名义知道吗,不要随便找什么理由,把自己藏得深一点,最好借着几家富商的手来,你按照我说的,这样……” 袁明佑听着师傅的一点点的揉开了掰碎了的讲给自己,将头点的跟捣蒜一样。 第84章 各怀鬼胎 “夫人,怎么样?”在家里等的着急的竹眉见柳夫人带人回来,忙上前问道。 柳夫人摇了摇头,一脸失落的坐在椅子上。 竹眉的脸都白了,她忙上前跪在夫人面前:“夫人,姑娘身子骨不大好,这牢里又脏又潮湿的,万一伤了姑娘的身体咱们后悔都来不及啊。” “我哪里不知,可……”柳夫人无助的捂着脸,她深叹了口气擦掉了眼中的泪水,才说道,“竹眉,咱们什么身份,好听些叫小富人家,难听些的叫我们娼妓之家,那里哪有咱们插话的地方。” “那……”竹眉着急的就要张口说话,就被柳夫人打断。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家,张家我都去了,可是他们也没办法,这罪名实在太大太大了,若是真要深究起来,一个谋反都是可能的,安乐王府被抄家,牵连的人家不乏往日富贵人家,可如今你去看看,早已是家破人亡,此时满城正是风声鹤唳之时,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这可怎么是好啊……”竹眉瘫坐在地上,满眼皆是绝望,随即想到什么跪走几步来到柳夫人身前,“夫人,不然就让我去替姑娘,就说,就说书是我写的,姑娘替我发的。” “那怎么行?”柳夫人立刻开口反对,“这哪里就是能顶罪的,难不成她的命是命,你们的就不是了?若是剑娘知道,她必是不答应的。” “可……” “那我去!”不等竹眉的话出口,门外传来另一个声音,竹眉和柳夫人抬头看去,见兰燕和梅无扶着鸾琴走了进来。 说话的正是鸾琴,她来到房中,对着众人正色道:“我去,就说是我给姑娘校书时给姑娘改的,这样一则不像竹眉的主意那般令姑娘背上抄袭之名,二则还能免了姑娘的罪。” “可……”柳夫人哪里肯愿意,自然要开口反对。 “夫人!”鸾琴眼中含泪的看着她,“夫人,我的命是姑娘救回来的,我本是一个废人是姑娘让我能够活下来,能够继续学文习字,我知道校书的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只是姑娘见我可怜,才让我有事可做不至于废掉而已,姑娘对我的恩情早已不是一条命可以抵的啦,夫人就如了我的愿吧。” “不行!”柳夫人此时眼中也浸满了泪水,“我知道你们的心,可我不能违背了剑娘的心,她宁死也不会愿意用你们的命来救自己,放心,张家尚且还有些余力,已经去信京城,想来……想来应该有法子的才对。” 柳夫人说得心虚,众人听得也只当安慰,尤其是鸾琴和竹眉,甚至连梅无也提出了以身代替,她的理由倒是比别人多了一条,自己身体好扛得住。 几个人争执期间,在张家多停了一段时间的钱姨突然走了进来,见这副情景她愣了下,随即忙回道:“夫人,张家那边突然来了城里几家商行的主事人,只说是倾慕姑娘才华,一行人想着凑些银钱,让姑娘在里面过的舒适些,张家让回来讨个主意。” “这是好事儿,咱们自家也合该掏些的,你去看看家里有多少能动的钱一起拿过去,就说柳氏在此谢谢各位大恩,若有来日必衔草相还。”柳夫人听着钱姨的话,才想起自己最好送些吃食银钱进去,随后又对竹眉等人说,“你们的主意日后不必再提,你们且回去,为你们姑娘准备些厚实软和的被褥,换洗的衣衫,也当你们尽心了。” 梅无几人自然不愿意,可在柳夫人再三拒绝下还是放弃了想法,只得回去给柳姻准备东西。 钱的力量是伟大的,柳姻不过在寒冷潮湿的监牢里住了不到一个白天,就陆陆续续的有狱卒给送进来松软的被褥,美味的食物,甚至梳妆打扮的妆奁也给送了一套进来。 不过短短一宿,这简陋的监牢就弄的像一个简陋的闺阁了。 也因此柳姻对自己的猜测越发肯定,这知府一定不是仅仅因为一段话送自己进来,后面必然有其他事情。 “老爷,京里那边明明让咱们好好打压下柳剑娘,之后好收拢她,您这边怎么让人给她送东西进去?”知府的孙管家一样有些奇怪。 “如今那监牢成什么样了?”孙知府没回他,反倒对柳姻现如今的状况颇有兴趣。 孙管家抽了抽嘴角,想到下面人的回复,不禁吐槽道:“真不愧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破烂地方如今可是了不得的,虽谈不上是大家闺秀居所,可便是一般的富农家也弄不出这般齐整的闺房了。” “那就随她们吧。”孙知府倒是毫不在意的继续手中的公务。 “那京里那边……”孙管家还是有些担忧。 “怕什么?”孙知府看了他一眼,“他说让本官关人,本官关了,他交代打压清音堂,本官把清音堂的妈妈都锁起来了,还想怎样?本官可不是他手中的傀儡。” 这话一出,孙管家立刻听出了话中的不满,赶忙低头不再说什么,见他这般,孙知府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他倒也没说什么,只看着管家,直到许久后才开口:“行了,老爷我知道你的忠心,下去吧。” 听他这样说后,孙管家才掩下眼中的惊慌,忙低头跪谢又百般表忠后才退下。 见他离开后,知府又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喊来之前一直帮忙跑腿的小厮,细细的叮嘱一番后,就让对方将那封信送到了全和商行。 这边的事情还不曾传到京城,而京城里的李林丰正一脸烦恼的看着眼前的圣旨。 “大人,这陛下怎么会突然下旨,让大人亲自去秦淮选美人,之前不是说……”他的门客面带疑惑的看着李林丰。 “张先生,这几日有哪几个皇子进宫了?”李林丰没回他,反倒问起了另一个门客。 “大人,我们的人被察觉的多,这几日就盯的松,目前来看几位皇子都进去过,大人认为是?”张门客忙开口解释。 “这文字犯禁的事,本就是大殿下给二殿下下的套,可既然二殿下进了坑,又去执行了,陛下也给本官下了旨,那本官自该好好尽心才对。”李林丰沉思道。 “大人的意思是?”另一位门客继续追问道。 “大人是说,这是陛下的敲打?”张门客此刻也懂了。 “咱们这位陛下,还是喜欢这样的手段。”李林丰有些不屑的点了点手中的圣旨,随即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咱们这位陛下觉得本官办差不利,要把本官送到秦淮为他收拢美女,那本官就走这一趟吧。” “那大人,咱们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门客的话被李林丰的眼神打断。 李林丰看着他说道:“刘先生,咱们的目的是实权,可咱们那位陛下觉得本官只适合当个讨乐的玩意儿,那何不遂了他的心意?” “大人的意思是……”刘门客瞬间反应了过来。 “对,你去安排就是……”李林丰笑得颇为得意。 第85章 李林丰的兰苑 “福安,你去和夫人说一声,三日后我将启程前往秦淮办差,需要带上人。”李林丰坐在书房里送走了两位门客后,他思虑良久才开口让下人去安排。 门外的福安没有进来,只在外面应了一声,才忙转身去后院。 李夫人住的主院离书房不是太远,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到了主院,只是还未进去就被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拦住:“夫人在礼佛,此时不见客。” 福安皱了皱眉,对大丫鬟客气的说道:“还请青雀姐姐告知夫人,老爷说三日后启程去秦淮办差,需要带人。” 听着福安的话,青雀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守在门口客气的点了点头:“多谢告知,等夫人礼佛结束后,我自会告诉夫人。” “这……那就有劳青雀姐姐了。”福安知道若是自己在此等着怕是至少要等个把时辰,想了想他便笑盈盈的对青雀说道。 青雀没说什么,只弯腰施了一礼,便又退回到最初的位置守着了。 果真如福安所想,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李夫人的房门才打开,里面随即出现了一个大丫鬟,她快步走到青雀面前:“青雀,夫人让你进去回话。” “好,那青鸾你先在此守着吧。”青雀点了点头,便让开了位置。 青鸾没说什么,只点头应下,来到了青雀先前的位置,谨慎地盯着外来的人。 青雀小心走到房门外,轻轻的敲了几下门,直到里面传来声音她才推门进去。 “刚刚福安来,所为何事?”房间里显得极为空荡,除了一张绣床和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竟再无其他,所剩下的位置皆被布置成一个小佛堂。 “回夫人……”青雀将刚刚的事情一一告知。 “呵,我知道了。”李夫人跪在佛堂前,脸上露出嘲讽之意,她略思考了片刻就说道,“你亲去兰苑让十五,十六姑娘收拾下,随着大人去吧。” 青雀见她说完就闭着眼睛念起佛经,知道她没什么好交代的了,便点头应下前去兰苑通知。 等她离去的脚步声消失后,李夫人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观音像,眼中闪过无数的挣扎,才深深的叹了口气,念了句:“罪过,罪过。” 这边青雀像往日一样,带着服饰前往兰苑。 李夫人口中的兰苑坐落在离主院颇远的一个院落,兰苑不大却紧紧巴巴的塞着大大小小十来个院子。 等青雀捧着东西进来时,门口守着的婆子忙迎了上来:“哎呀,青雀姑娘来带人啦,这次可要带走几个?” 青雀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吴妈妈话有些多了,我奉夫人的命,请十五,十六姑娘出门。” 吴妈妈被她说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直到她说明来意,才慌慌忙忙的就要进去喊人。 青雀却拦住了她:“行了,吴妈妈,此番我亲自去说。” 见她如此说,吴妈妈只得悻悻的就要迈进去的腿,连忙推了下门,让到一边去。 青雀没和她多话,直接进了兰苑,此时院落中已经站了一位老妈妈,她见青雀来,恭敬的上前施礼:“见过青雀姑娘,不知道夫人有何交代?” “柳嫲嫲,夫人让十五十六两位姑娘跟着老爷出门,这是她们的衣服和首饰。”青雀也恭敬的施礼,将手中的衣物递了过去。 “那我去叫两位姑娘收拾下。”柳嬷嬷接过服饰就要离开。 青雀见东西送完,也便转身离开了,临走前也不忘交代柳嫲嫲:“柳嫲嫲,还请好生照顾两位姑娘,三日后她们就出发。” 柳嫲嫲自然应下,青雀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只是次日兰苑另一个嬷嬷就让人来传话,十五姑娘的脸突然起了疹子,怕是无法跟行,不得已李夫人只得让青雀过来重新亲选。 青雀自然应下,她一早上就带着药品来到兰苑,此时守门的已经被换成了一个更老实的婆子,那婆子也没敢说什么,打开门后就躲进房间里去了。 青雀进了院落直接对来满脸冷硬的柳嫲嫲说道:“还请嫲嫲让姑娘们都出来见见吧。” “是。”柳嬷嬷也没迟疑,点头应下,随后走到游廊下,敲了敲一个铜铃。 随着铃声响起,陆陆续续的从房间里走出大概二十几个女孩子,她们从七八岁到十七八岁皆有,其中便以李夫人所说的十五十六两位姑娘最为美貌。 青雀见姑娘们都出来了,便说了李夫人的吩咐,又仔细叮嘱了一遍:“各位姑娘有如今这般好日子,那是大人的恩赐,还望各位姑娘好生照顾自己,莫要再出现这等出门前受伤生病的情况,不然奴婢也不好和大人交代的。” 青雀说完,见几个年龄大些的姑娘眼神恐惧,心中有些叹息,但还是开口说道:“既然此次十五姑娘起了风疹无法出门,那就……” 几个年龄大的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她,满眼都是拒绝,都希望从她的口中出来的是别人的名字。 青雀仔细思索了片刻,就对一个容貌略差些的女孩儿说道:“十四姑娘,那就你去吧。” 十四听到眼睛瞬间黯淡,脸上的拒绝和惶恐早已显露,只是此事完全是她拒绝不了的,她只得口中含悲的应下:“是,谢谢大人,谢谢青雀姑娘。” “兰苑的哪几个跟着去?”李林丰整了下需要带走的文件,才想起来问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安排。 “夫人本是选了十五十六两位姑娘,只是……”福安有些犹豫。 “怎么?”李林丰说。 “昨日十五姑娘脸上出了风疹,夫人重新点了十四姑娘来。”福安说。 “嗯,知道了。”李林丰毫不在意的说道,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又说道,“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给十五定了门亲事,回头她安排一下。” “是,老爷。”福安恭敬的退下。 那边兰苑十五姑娘见青雀选了十四姑娘,不由松了口气,她放下床幔,小心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瓶,不免有些愧疚的喃喃:“对不住了十四姐,我不想的。” 只是当天晚上,来自青雀送来的嫁衣却让十五姑娘满脸绝望,她看着柳嫲嫲不敢相信的问道:“嫲嫲,我这般样子怎能出嫁,还请嫲嫲跟夫人说下吧。” 柳嫲嫲冷漠的看着她,嘴角扯了扯:“十五姑娘放心,府医看过了,不过两日就好了,虽然赶不上去秦淮,但是出嫁来得及的,姑娘自己准备下吧,七日后出阁。” 随后她无视十五姑娘的绝望,放下嫁衣饰品后,转身离开。 十五看着那身所谓的嫁衣,不过是一身红衣,没有任何装饰,做的也并不精细,心中便知道了自己所谓的嫁人是怎样的了…… 第86章 柳姻出狱 “安乐王府关了几日了?”民间小女子的悲哀传不进高高的宫墙,高高在上的帝王只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回陛下,已经有两个月了。”伺候的公公忙上前回答。 “嗯,还是什么都不说?”皇帝揉着额头,很是烦恼。 “是,大理寺是这般说的。”公公回道。 “告诉大理寺,七日内要是还是不愿意说的话,就按照规矩办吧。”皇帝眼中带上了杀意,他本就是给那对父子一个立功的机会,既然对方不愿意,那当然也就不用了。 “是。”公公听后,忙恭敬应下,随后就出去交代了一个小太监去办。 京里的事情没有影响到坐牢的柳姻,柳姻这边自打有人出重金打理后,她这牢坐的愈发舒适,甚至还和附近的几个女牢的犯人们成了好朋友。 “谢谢徐姐姐,你的故事我一定会写下了,让更多人看到。”柳姻收起手中的纸笔,自打她能够在这里写文后,就起了心思,不仅和其他犯人成了朋友,还记下了她们的故事,心中也起了写她们的念头,只是此时还不甚成熟。 “若是柳大家能够将我的故事传出去,那我也是死而无憾了。”那位被称为徐姐姐的女子是个极为淑雅的女性,她此时也满含热泪的看着柳姻。 其他女犯人也是如此感恩柳姻,她们不是没听到柳姻的罪名,知道或许对方也跟她们一样再也出不去,但是怀着希望,尤其是看狱卒一直给对方送所需的东西,便越发期待。 “好,我一定将你们每个人的故事都记下来,若有机会一定会发表出去。”柳姻正色的许下诺言。 不等其他犯人再说什么,狱卒们突然齐齐过来,柳姻和其他人便转头看去。 只见这些狱卒奔着柳姻的监房而来:“开门!” 监房的门被打开,几个狱卒进来后,便将干净的被褥,小桌子,文房四宝,衣服首饰等等本就不属于监狱的东西统统收拢走。 “这是……”柳姻愣了愣,见他们动了书桌上的文稿,忙上前拦下,“这位官爷,这文稿极为重要,可否暂且留给我。”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直到一个年龄略长些的拿起文稿看了看,才递给柳姻:“可以,还请柳大家藏好了。” 说罢不等柳姻反应,带着东西一挥手就离开了。 柳姻见他们离开后还没吩咐关门有些奇怪,只是不等她反应,对面的监房里便被带进来几个女犯人。 几个女犯人也有些迷茫的被推进来,直到门被锁上才看着柳姻,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柳妹妹这是?”那位被称作徐姐姐的女子小心的开口。 “我也不知道,怕是……有人要来吧。”柳姻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才将自己的猜测说道。 “那这是干嘛?”另一个女犯人抹了抹脸,也跟着问道。 “我想应当是怕外人发现这边对柳妹妹的优待吧。”徐姐姐低眉想了想,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真他妈麻烦。”那位女犯人暗骂一声,才往床上一摊,“不管了,柳妹子这房间就是干净多了,先享受享受吧。” 见她那般模样,除了徐姐姐其他四个女犯人也放松下来,坐的坐摊的摊,嘴上还不住夸着这屋子干净。 徐姐姐一脸担忧的来到柳姻面前,只是不等她说什么,柳姻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见此她只得什么都没说,拉着柳姻坐在了床边一角。 “徐姐姐也是学富五车,不若帮我润色一下?”柳姻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忙拿着文稿递了过去,打断了对方的话。 徐姐姐见此,只得叹了口气接过文稿看了起来,这份文稿里的故事她早就知道,甚至还有她自己的故事,可看到柳姻以另一个角度记载书写,还是不禁落下泪来。 “徐姐姐……”柳姻担忧的看着她。 徐姐姐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见此柳姻也只得闭嘴。 又过了三五日的时间,这日衙役突然进来,打开牢门对柳姻说道:“柳剑娘有人为你伸冤,老爷赦你无罪,你走吧。” 柳姻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前面有坑的样子,可是有坑也没辙,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待了。 站起身来,将文稿收好,她对着其他女人施礼后才说道:“姐姐们,我柳剑娘既然承诺了,自然会做到,这书稿一定会有见世的一日。” “柳妹妹。”徐姐姐见她要走,忙拉住了她,随后从脖子上拽下一个玉珠子,“柳妹妹,我身无一物,只这枚玉珠子是我生母所赠,我本有一位兄长,他幼年走失,若有机会你帮我寻一寻吧。” 柳姻接过玉珠子,使劲儿的点了点头,才看下其他女犯人,那位一向行为疏阔的女犯人一抬头笑着说道:“不必看我们了,我们从进来那日就是无父无母无亲朋的死人了,你好好的活着将我们的事情讲出去比什么都好。” 柳姻只得点了点头,在狱卒再三催促下,转身离开,临出甬道时,身后的声音响起:“柳妹妹,我叫徐采薇!徐采薇!” 她回头望去,徐姐姐那张脸挤在狭小的栅栏上,手上不断地挥着,她正要张口回应,就被狱卒一把推了出去。 她怀抱着文稿,将这段回忆深深地记在心中,尤其是那位徐姐姐徐采薇,她是唯一一个一开始就不愿意告知姓名的,也是唯一一个最后给她赠礼的,一个无辜的将要冤死在这里的人…… “柳大家。”柳姻刚出监狱,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不等她迈步回家,就听旁边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转头看去,一辆富贵的马车前,一个身穿下人服饰的人,快走几步来到她的身前:“柳大家,我家老爷有请。” “你家老爷是?”柳姻面带疑惑。 “我家老爷就是为柳大家洗刷冤名的人。”那下人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 柳姻抬头看过去,那马车窗户被揭开,一个面容温和的男子向她一笑,点了点头。 柳姻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污遭,不得不表示歉意:“恕小女子失礼,不若请贵府老爷略等一日,小女子回去梳洗一番再登门拜谢。” 这个下人回头请示了一番才上前说道:“那明日,我们前往贵府接柳大家。” 柳姻只得点头应下,转身朝家里走。 她丝毫不知道身后男人见她离开后满脸寒霜,他直接让车夫回了住宅。 “啪!”他将手中的茶盏一摔,对着跟随来的下人说道,“谁穿的柳剑娘貌美!” “而且那清音堂都死了几个花魁了!有名有姓的竟然一个都没留,你们怎么办的事儿!”这男子正是来寻美的李林丰,他怒斥着身前跪着的福安。 “老爷恕罪,这消息传到京里确实有些失误,我们实在没想到清音堂的花魁竟然那么短时间就损耗了这么多。”福安赶忙磕头请罪。 “行了!”李林丰缓了缓,才沉下声音说道,“这柳剑娘虽容貌不佳,可到底有一番气度,按照计划行事吧,不行就让她来调教下十四十六。” “是,老爷。”福安见自己逃过惩罚,松了口气,赶忙应下。 第87章 母女谈话 “姑娘!”见柳姻从门外进来,正在院中练武的梅无激动的迎了上来。 听到她的叫声,柳夫人和竹眉一行人也快速从房间出来,一齐迎了上来。 “姑娘。”竹眉眼泪都流出来了。 “剑娘……”柳夫人噙着泪双手抓着柳姻的手臂。 “母亲,梅无,竹眉,钱姨,兰燕。”柳姻安抚的冲周围的人一笑,“我没事儿了。” “快快快,屋子去洗洗去去霉气,竹眉你和兰燕去烧水。” “是。”听到柳夫人的吩咐,竹眉和兰燕掩不住脸上的喜意,忙开口应下。 等柳姻收拾一通后,才来到正房,正房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柳夫人拉着她的手坐在餐桌前:“前几日突然跟我们说不能再往里面送钱和东西,我们都担心死了,你这是怎么?”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今天出来时遇到了个看起来一副富贵模样的人,据说就是他去说得情。”柳姻微微皱着眉摇了摇头。 “那人你不认识?”柳夫人也皱起眉头来。 “不认识,听口音也不像是咱们秦淮这边的人。”柳姻还是摇头。 “这样啊……”柳夫人说。 “不必管他,明日他会安排人请我一会,到时候自是会知道。”柳姻想了想没再继续追究。 “明日让梅无陪你一起吧。”柳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嗯,可以。”柳姻想了想又问道,“清音堂那边可有什么事情?” “那边……”柳夫人略回忆了下才说道,“那徐艳艳被罚了不少银子,悦宁娘子好像也被放出来了,听说被徐艳艳给收拾的够呛,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吧。” “是吗……”柳姻沉吟了片刻,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有些荒谬,也就没再说什么。 休息了一晚后,昨日遇见的下人果然派了马车过来,柳姻也没迟疑带着梅无上了马车。 车走的时间不算很短,直到停在一个还算富贵的宅子前,从侧门拐进去后,柳姻主仆二人就被请下来。 柳姻略微打量了,这院子收拾的简单,没有任何长期居住的痕迹,又想到对方的外地口音,心中便有了猜测。 来到正堂,李林丰坐在中间正品着茶,见柳姻进来也没站起来,只摆了摆手让柳姻坐下。 柳姻也没在意对方态度的轻慢,笑着施礼:“先多谢老爷的帮忙,小女子才能平安归来。” “柳大家客气了,在下姓李,此番帮助大家一则是看不惯大家受此冤屈,二则也是希望大家可以帮个小忙。”李林丰意味深长的看着柳姻。 “小女子不过是个普通的词娘,不知有什么可以为李老爷效劳。”柳姻觉得对方的眼神令自己很不舒服,只得直接了当的问出。 “烦请稍等。”李林丰说罢一拍手,唤来十四十六两位姑娘。 柳姻见两个漂亮的女孩儿走了进来,一时间有些迷惑,便转头看向李林丰:“李老爷,这是……” “我知道柳大家之前为清音堂调教过倌人,我想大家自是有些独家秘法,我这两个女儿需要您教导教导。”李林丰客气的一笑,摆手对两个女孩儿说道,“快来见你们的老师。” “老师。”两个女孩儿齐齐施礼。 柳姻赶忙起身避开,这才对李林丰说道:“李老爷既然知道小女子之前是为清音堂调理人,那也应该知道小女子擅长的是调理那些出身花柳巷的娘子们,这李老爷的两位闺秀,实在是……” “你怎么调教花娘,就怎么调教她们。”李林丰强硬的看着她说道,“柳大家我不论你使用什么手段,我只希望这两个丫头能够在你手中更上一层楼。” 柳姻见他如此强硬,一副不准许拒绝的模样,便没在拒绝,毕竟看这人的能够救出她就知道此人背景必然不简单,而她此时并没有拒绝的能力。 见柳姻默认下,李林丰才笑着说道:“那明日,我就安排人去请柳大家了。”说罢便端茶送客。 柳姻见此也只得笑着提出告辞。 到了家里柳夫人也问了发生了什么,因为害怕柳夫人担忧,柳姻便只说了对方让自己教导他家的两个孩子琵琶技艺。 柳夫人倒也没怀疑,如今这个世道权贵世家暗中找花柳巷女子教导家中晚辈一些技艺,也算是不能明说的潜规则。 “对了,你姨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本想邀请你去聚聚,我给推了。”随后柳夫人想到了其他事情,“另外你的书如今给了你姨母七册了,你姨母问你剩下三册合适送过去?” “这段时间我抽空写吧,不急,如今市面上也不过发了五册而已。”柳姻点了点头。 之后柳姻就提出了在狱中收集的故事,表示会整理一下,后三册估计很快就出来,见此柳夫人也便没说什么,只是对那些故事有些好奇,便提出来看一看。 柳姻也没在意,便让竹眉将文稿拿过来。 柳夫人接过文稿仔细看了起来。 故事记得比较凌乱,也简单,只简单写了些人物和事件的发生经过,虽然没有任何润色但还是让柳夫人的眼泪流了出来:“这些女子真是太可怜了。” “女人可怜,男人们也可怜。”柳姻接了一句。 “咦?”柳夫人好奇的看着她,不由开口揶揄,“难不成我们柳姑娘如今也开始同情起那帮男人了?” “不是同情那些男人,我是同情所有遭遇不公的平民。”柳姻摇了摇头,对柳夫人解释道。 “这倒也是,这个世道谁都是苦的。”柳夫人感慨了一句。 “是啊……”柳姻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所以我想换个笔名来写这些普通人的故事。” “既然是这样,何必换名字呢,你这柳剑娘之名可好不容易才打响的。”柳夫人有些不解。 “因为,我后面不仅仅想写普通人……”柳姻喃喃道,看柳夫人一脸迷茫,才笑着解释道,“没事儿,只是一个想法,到时候再说吧。” “行吧。”柳夫人见她不愿意多说,只得点头。 次日一早,柳姻被接上马车,前往李府教授两位姑娘,可今日这马车走的极短时间便停了下来,她不由有些惊讶,直到下了马车,看着来到的地方,瞳孔一缩。 第88章 安夫人和李林丰 精致的四合院,上面挂着安宅的牌匾,柳姻脸色一变,心中不由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大门打开,眼熟的人迎了上来:“柳姑娘,夫人和李大人在里面等着了。” 听到这称呼,她的预感愈发不好,直到进去后,见李老爷正携手安夫人在院子里说着话,两人间的脉脉温情肉眼可见。 “师傅,李老爷。”柳姻深吸了口气,想了想自己往日里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直到再三确认后才走到二人身边,对着二人施礼。 “丰郎,这就是我那位徒弟。”安夫人笑的一脸温婉。 “不愧是玉娘的弟子,我身在京城就已是满耳柳剑娘,此番来秦淮办事,正好也让柳大家帮我调教调教手里人。”李林丰竟然笑得还是那般儒雅。 听到对方说的手里人,安夫人神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那副温婉模样,只看着柳姻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才笑着开口:“既然剑娘能够帮得上你,那自然是好的,你既然身受皇命,也该好生办差才是。” 见她这副贤惠模样,李林丰眼中的温柔也多了一丝真实,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正巧要好生和你讨教一番。” 安夫人脸上的笑意越深,不免带上一点嗔怪:“你我之间哪里就要这样说。” “我的错。”李林丰忙开口道歉,才对着柳姻和安夫人说道,“此事确实需要你师徒二人相助。” “那丰郎直说便是,我为你的事儿哪有不尽力的。”安夫人脸上带上娇嗔,似乎不满对方的不信任。 李林丰只得对她又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才说道:“此番陛下让我来秦淮两府选些进上的美人,你也知道如今这世家贵女陛下是一点也不稀罕,我只得求你帮我找些小家碧玉之类的。” “这……”安夫人脸上带着为难,“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这种富贵人家的姑娘,哪里是我能够见到的。” “那等人家的姑娘和世家姑娘都差不多,咱们这位陛下的口味刁钻,你大可在永安巷附近寻些清白的就是。”李林丰丝毫不在意自己话会不会被他人听见传出去。 “这……这边的女子,身份上?”安夫人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只是有些不敢答应,毕竟面前的男子是什么德行她知道,万一出了纰漏到时候栽到自己身上,哪里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够承担的。 李林丰不知道有没有猜到安夫人的顾忌,只揽着她笑着说:“大可放心,身份不是问题。” 见他这样说,安夫人只得放下心来,她看着柳姻说道:“剑娘往日会在巷子里行走,可知哪家娘子才貌双全。” 柳姻听了半天哪里还猜不出面前李老爷的身份,心中不由冷笑一声,才面上如常的对安夫人和李林丰说道:“师傅,李老爷,我这去清音堂是多些,别处到不知道了。” 李林丰听后想着之前打听过的柳姻的事情,心中也知道对方说的有理,想了想才说道:“既若如此,你们师徒二人便帮我调教人吧,这选人的事情,我回头和本地知府商议下。” 见他这样说,柳姻自然答应下来,随后李林丰便唤来了十四十六两个女孩儿:“剑娘且带着这两个丫头过去吧。” 柳姻知道他是和安夫人有话要说,便应下带着两个女孩儿往园中亭子走去。 亭子中已经放了三把琵琶,柳姻看着两个女孩儿便开口问道:“不知道两位姑娘往日可学过琵琶或是其他乐器?” “我学过笛子。”十四说道。 “我学过琴。”十六也跟着说道,随即又接了一句,“我叫十六,姐姐是十四。” 听见这如同数字排名般的名字,柳姻愣了愣,随即想到李林丰对二人的态度和安夫人暗示自己要教授两人的东西,心中不免有了揣测,她深叹了口气才说道:“我擅琵琶,这两种乐器倒是有些不甚了解,既然师傅送来了琵琶,不如我先教两位姑娘琵琶吧。” 十四、十六没有任何异议的点头应下,乖巧的抱起琵琶跟着柳姻练习起来。 她二人学的并不算很慢,一下午就学会了简单的小曲,一时间满院子都是琵琶的声音。 听着乐声,安夫人看着李林丰有些担忧的说道:“丰郎,你不过在此短短月余,这两个姑娘可调教不出来啊。” “我也是这般担忧,所以我想着堂子里挑几个有能力的,哪怕不干净也无妨,但一定要貌美。”李林丰点了点头说道,“玉娘可有好主意?” “我……”安夫人犹豫了很久才小心说道,“我……我想……我想跟着你一起去,一路上也能照料下。” 李林丰听着她的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变得越发阴冷,可随着对方的抬头,眼神立刻转为温和,拉着安夫人的手一脸深情的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这一路波折,我担心啊,你在秦淮也能帮我大忙的。” 听他这样说,安夫人哪里不清楚对方的意思,低着头不再说什么,过了片刻那李林丰有些不耐的时候,安夫人才抬头说道:“那就带柳剑娘去吧,她尚且年轻,也比我有能力。” “这……”如果说刚刚安夫人的话让李林丰不满,此时的这个建议却让他心动起来,只是他想着柳剑娘那张不甚美丽的脸,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带这个人进京,毕竟对他来说柳剑娘的存在在京城实在鸡肋。 “我不过一个建议,你心中有盘算自然是好。”安夫人见他犹豫,反倒规劝起来。 这话一出,李林丰自然更动摇了,不过他一向谨慎,没有直接应下,直到天色已晚,柳姻告辞,他都没开口,他没开口安夫人自然也不会开口。 等人离开后,一个黑影来到安夫人的房间:“你劝说他没有?” “劝了。”安夫人对黑影的出现毫不意外。 “他怎么说?”那黑影却有些着急。 “有些动摇,但是没下定决心。”安夫人皱了皱眉,也有些不满李林丰白天的决定。 “那你再使些手段,一定要让柳剑娘进京。”黑影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为什么?”安夫人看着他极为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剑娘入京?”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成之后答应你的事情必然会帮你完成。”黑影背着她冷冷的留下一句话,直接离开。 安夫人却坐在凳子上满脸的愧疚和不安,嘴中也不由喃喃道:“对不起,剑娘,别怪我……” 第89章 去京城前 就这样柳姻在安夫人的宅子里教授了差不多一个月的两位李家姑娘,当然这个事情她也告诉过柳夫人。 当时柳夫人极为震惊,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只说让柳姻注意下安全,就没再说什么。 “今日是最后一天了,你自己且注意下,莫要多说什么,记得吗?”柳夫人见柳姻带着琵琶和梅无正要出门,不禁担忧的出口提醒。 “我知道的母亲,我本就和对方说好了的。”柳姻笑着回复道,转身便离开。 她走后,柳夫人依旧看了许久,才对身边的钱姨说道:“你准备准备,我去一趟张家。” “是,夫人。”钱姨忙去安排马车。 柳夫人到了张家,几人分别见礼后,她才有些着急的对柳姨母说道:“姐姐,剑娘真的不会被牵扯进去吗?京里不是传信说,那位点名了剑娘吗?” “是点名了,可论容貌剑娘确实比不得那几位定好的人,我估计李林丰为了不受牵连,定然不会让剑娘进京的。”柳姨母拉着妹妹的手安慰道。 “我知道,只是这几日我总觉的心慌慌的,那李林丰奸诈狡猾,若是他一定要剑娘进京怎么办?”柳夫人满含担忧。 “若是进京倒也无妨,我虽和家里闹得不甚愉快,但是求家里略微照顾下也并非难事,就怕她一入宫门就难了。”张姨父说道。 “可是李林丰和张伯父本就是政敌,若是张家出面会不会……”柳夫人有些迟疑。 “没事儿你放心吧,至于进宫的事儿,就有些麻烦了……”柳姨母拉着她安慰道。 “进宫我倒是有法子。”柳夫人犹豫了下,才说道,“剑娘的脸上有伤,到那日露出伤来,必然不会中选。” 柳姨母听后便松口气,笑了笑:“那你就放心吧,有张家凯旋没问题的。” 柳夫人见此只得强行压下心中的担忧,才将手中的文稿递过来:“这是剑娘写的文稿,剩下还有两册二十个故事,她说过些时日一起拿过来。” “好好好,你放心,剑娘有才名远扬,那位这些时日正烦所谓才女呢,想来不会有剑娘进京的日子。”柳姨母笑着安抚着柳夫人。 而她不知道的事,正有无数的手,想要将柳姻推到京城去…… “老爷,京里来旨了。”福安带着人快步来到李家书房。 听到的李林丰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迎了上来,见人进来忙跪下高呼:“臣李林丰接旨。” “李林丰接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日日耳闻淮城才女柳剑娘之名,虽知她相貌平平,然其才颇令朕神往已久,特招柳剑娘入宫面圣表演,望亲务必为朕达成所愿。” “臣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林丰恭敬的接过旨意才对送旨来的人说道,“这位公公,可否能告知本官一下,不知道陛下如何得知这柳氏的才名?” 说罢他塞了一个精致的荷包到送信太监的手中。 送信太监手捏了捏,脸上露出更深的笑意:“李大人说笑了,说来也奇怪,陛下本就听大人的送信知道了柳氏面容并不多惊艳便失了兴趣,还是最近最受宠的安美人听娘家人进宫说起来的,也便提出想见识下这柳氏的才名。” “这样啊……多谢公公。”李林丰又塞了个荷包过去,才吩咐人将送信太监送去休息。 等人走后,他脸瞬间一变,眼眸也蕴藏着无尽的阴冷,直到福安回来后,他才吩咐道:“让人去查,这安美人是哪家送进去的。” “是。” “等等。”李林丰拦下正要退下的福安,又交代一句,“顺便查查谁敢冒充我的名义,传信回去说柳剑娘相貌平平!” “是,大人。”福安被他话语中的狠意震惊,却也没说什么连忙去办差。 结果他刚离开书房,书房后面就传来一阵哗啦的声音,只是他没敢回去,快步离开了这里。 而书房内的李林丰恨恨的看着甩到地上的圣旨,对那个打断自己计划的人咬牙切齿的骂道:“若是让我知道你是谁,必杀之!” 直到下人传信说是两位姑娘来回话要去上课了,他才缓了神色,眼眸中蕴含着算计,想了想他才说道:“跟两位姑娘说下,劳驾柳大家今日来家里授课。” “是老爷。”下人忙去安排。 两位姑娘面面相觑有些疑惑,可也不敢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下,回到自己的房间等着去了。 而柳姻对此也很是奇怪,但想到或许是李林丰想看下自己的教授结果,便也没说什么。 等两人上完课后,柳姻便提出了告辞,可李林丰却派了下人过来:“柳大家,老爷有请。” 柳姻迟疑了片刻,想了想却还是应下,走了过去:“李大人。” “柳大家,这些时日有劳了。”李林丰还是那副儒雅模样。 “李大人客气了。”柳姻应付着他的话,“本就是小女子该做的,若非李大人,如今小女子怕还是在大狱里待着。” “哪里,对我而已不过举手之劳,倒是柳大家为我家两个丫头多操心了。”李林丰回道。 两人你来我往的又客气了许久,李林丰才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说道:“此次还有些事儿想要麻烦柳大家了。” 柳姻心中不由说了句‘来了’,但她面上还是那副淑女模样说道:“李大人客气了,若是小女子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尽力所为。” “那我就厚颜了。”李林丰还是那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说道,“在下想请柳大家一同进京。” “这……”柳姻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李大人,小女子也听师傅说过您的公务……” 她犹豫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小女子不过相貌平平,也不符合要求吧……” “怪我没解释清楚。”李林丰不由开口解释,“一则是在下想请柳大家一路上再帮在下调教下姑娘,二则是陛下曾听柳大家才名,想见一见而已。” “这……”柳姻听到要见皇帝,心中有些迟疑。 不等她再说什么,李林丰又说道:“柳大家这事还请你能答应,不然在下实在无法和陛下交差。” “那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柳姻见此也只得找借口拖延。 听她这样说李林丰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不过面上依旧儒雅的说道:“当然,到时有劳柳大家了。” 第90章 途中见闻 柳姻回到家里后,见到了回来的柳夫人,柳夫人见她面色不甚多好忙开口问道:“怎么了?” 柳姻只得将事情说了一遍,柳夫人脸色顿时一变,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担忧成真了。 “这……”柳夫人眉头紧皱,心里不住的盘算着。 “母亲不必担心,不行大不了就跟着去一趟。”柳姻担忧她太过烦心,忙说劝道。 柳夫人想了想,便将自己在张家所谈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这一说柳姻反而想起了袁明佑和他身后的势力。 “母亲,放心吧,我有数的。”柳姻想了想,又提出了要去休息,柳夫人也没再说什么只得让她去了。 柳姻回到房间拿出那枚令牌,想了想,写下一封信,又找来梅无,将令牌交给她:“你拿着令牌去归宁镖行将信交给那里叫左明远的。” 梅无也没多问,点头应下,将令牌和信藏好后就赶紧出门了。 等到了晚上,柳姻房间的窗户突然被石子敲了下。 柳姻披着外衣将窗户打开,果然袁明佑已经在外面待着了。 “我要进京,但是我担心皇帝认出我来,有什么法子吗?”柳姻也没多客气,直接说了出来。 袁明佑似乎早有准备般说道:“您放心,我这边会安排好。” 见他似乎毫不意外的模样,柳姻心中突然起了猜测,她对袁明佑客气的说道:“行,那就麻烦你们了,另外还请你们派个人护送我一路,梅无能力有些不足。” “当然,没问题,您放心。”听到这话袁明佑不禁露出喜意,他知道这代表柳姻终于愿意接受他们了。 两人又对安排仔细沟通了一番,袁明佑才转身告辞,趁着他马上走的时候,柳姻突然开口:“为什么你们让我进京?” 听她这样说,袁明佑顿在那里,等了许久他才僵硬的转过头来:“主子说什么……?” 柳姻也没想和他继续演戏,叹了口气直接说道:“你演戏的能力真的很差。” 袁明佑僵在那里,脸上不由升起一丝尴尬:“我……我……” “不能说,还是不想说?”柳姻挑了挑眉继续追问。 “对不起小主子,但是此事等你到了京城就知道了。”袁明佑本想直说,可想到师傅的吩咐,只得委婉劝道。 “行吧,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见此柳姻只得摆手让对方离开。 等对方离开后,她才带着满心的猜疑,躺在床上。 直到第二天,一早,柳夫人看着她数次欲言又止,柳姻想到自己的决定说道:“母亲,我决定进京。” “什么!”柳夫人极为震惊,随后便担忧说道,“剑娘,你不能回京。” “为什么?”柳姻有些奇怪柳夫人的态度,她有些不明白柳夫人为何那么反对自己进京。 柳夫人被问的哑口无言,犹豫再三后她才说道:“剑娘,你不用管其他,你若是进京,若是进宫,到时你所追求的都会成为云烟,再也看不到了。” 柳姻不知道她有什么顾忌的,但对方既然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再追问,但是对于柳夫人的担忧,还是解释道:“您放心,我不过是一路帮忙教导而已。” 柳姻犹豫了下,还是将皇帝下旨让自己进宫演出的事情隐瞒下来。 柳夫人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满心的担忧深埋心底。 而柳姻去上课时便和李林丰说起了自己的决定,对方自然高兴的应下,顺便约定了七日后出发。 时间飞逝,七日很快就到了。 这日柳姻收拢起自己的行李,又带上了乐器,才带着梅无还有归宁镖行送来的另一个女武者刘雪梅。 “母亲,那我就走了。”柳姻来到柳夫人身前,安抚着担忧的柳夫人,才提出离开。 柳夫人知道自己拦不了,只得点了点头。 柳姻又拿过一个匣子递给她:“这是我写的书稿,如今还剩下一册的故事,等我从京里回来就给姨母送去。” “好。”柳夫人抱起匣子,使劲儿点了点头。 直到柳姻坐的马车走了许久,她才擦着泪回到家里。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柳姻从未出过淮城,一则是她确实很忙,从最初忙着换身份,到后来忙着写作比赛二则是她的身份确实不甚自由。 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古代的郊外,一时间她兴趣盎然。 路边上的茶摊,行走的路人,原始的村庄,走街串巷的货郎,每一个都足以让她惊喜,更不用说那更原始古朴的自然美景。 只是再美的景色看了一天也让人深觉疲惫,更别说这个时代实际上大部分的屋子衣服都是灰扑扑的,也是相似的,更让她深觉无聊。 走了差不多一个白天的时间,他们才停在一个驿站前。 “柳大家,咱们先在此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李林丰早已叮嘱过福安,分了一个丫鬟到柳姻眼前伺候,此时这丫鬟就搬了马凳,搀着柳姻下车。 柳姻坐了一天马车,早已累的腰酸背痛,下车后不免就活动了筋骨,等缓过来后才跟着人进了驿站,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动作落在他人眼中。 “那些人是干嘛的?”楼上的男子问着自己的下人。 “好像是李林丰?”他的下人看了下下面的人,直到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脸,“那个人是他的狗腿子,福安。” “李林丰?他来这里干嘛?”男子皱了皱眉,只是不等对方回答,便想起京里给他的信,皱着眉说道,“不过一个佞臣,忒信任了。” “公子。”下人忙拦住他的话,又四处看了看才劝道,“公子,老爷吩咐过,咱们不能多事。” 男人听后,只得收回打量的眼神,沉默的坐回到桌子前。 这边的李林丰一行人丝毫不知道二楼有个认识的自己的人,福安和驿站官吏沟通过后,定下了房间,便邀请一行人上楼休息。 等休息过后,柳姻才换了身衣裳下楼吃饭。 只是还不等她坐在座位前,一个痛苦呻吟声在旁侧响起。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简单棉布衣衫的怀孕妇人,被几个衣衫精致的丫鬟按在角落里,似乎逼着她吃饭,而那妇人正捂着肚子呻吟,似乎还在不住解释什么,只是那丫鬟丝毫不理会她。 “你们没看到她很难过吗?”柳姻皱了皱眉,上前问道。 “你……”其中一个俏丽的丫鬟正要叉腰怒斥,却见是刚刚官吏恭敬相待的一行人中的女眷,便放下了手,轻咳几声才说道,“回这位姑娘,咱家姨娘就是这么个毛病,非要人逼着才吃东西,我们也心疼呢,可为了少爷好,也只得逼她吃些东西了。” “你……”柳姻只觉得对方把自己当做傻子了,正要开口辩驳,就被刘雪梅拉了拉衣角劝住。 等她被刘雪梅拉到自己吃饭的桌前,对方才看着她一脸疑惑,深叹了口气解释道:“姑娘,这是典妻,咱们可管不了……” “典妻……”柳姻愣住了。 第91章 典妻1 不怪柳姻惊讶,‘典妻’这个名词对于柳姻来说是既陌生也熟悉的词。 熟悉是因为前世她了解过,陌生是因为她此生没有见到过。 什么是典妻呢?柳姻心中想到了前世看到的资料早在西汉时期,民间就有了嫁妻卖子的行为,而到了南北朝嫁妻成了质妻。 可直到宋朝真正意义上的典妻开始在民间成形,北宋《续资治通鉴长篇》就有明确记载:“比因饥谨,民有雇鬻妻子”等,南宋洪迈《夷坚志》更写有:“典妻质子,衣竟不敝体,食不果腹,每日只乞讨得数钱,仅能依靠菜粥过活。” 而宋朝不仅出现了典妻,还出现了雇妻现象。在《名公书判清明集》中就记载过一个案例:“某户姓陈的女儿在某一年份被雇佣给了名叫郑万七的官员,约定的雇佣期限是七年,总共得到两百多文钱。到了十二月,她又被典给了信州的一个担保人徐百二,徐百二立刻又将她雇佣给了铅山的陈廿九,这次雇佣的费用增加到了七百贯钱。过了几个月,陈廿九再次将她雇佣给了漆公镇的商人周千二,经过几次转手,她所涉及的金额已经翻了好几倍。当这个案件被审查时,发现违反了约定的雇佣期限,实际上构成了买卖妇女的罪行,判决结果是限制其人身自由,直到赔偿足够的金额,认识到利用法律进行欺骗是没有好处的。” 而元朝是第一个在明确的法律条文中将典妻雇妻明令禁止的朝代,而《元典章》的记载:“吴越之风,典妻雇子成俗久矣,前代未尝曾禁止”中,更是明确的点名,这种现象普遍发生在长江沿岸和东南沿岸等地。 随着时间发展,到了明清时期,典妻的行为发展的更为丰富,甚至出现了以妻子为主导的“招夫养夫”。 明末时期,百姓生活困苦,当时任福建寿宁县知县的冯梦龙就曾记载:“大户之家如非遭逢大变,自不典妻,然小户本就生活拮据,稍有不顺,典妻如弃敝履,以解燃眉之急;或租赁与他人生子,一岁一金,三五年已,期满迎归。若承典人乞求延期,报酬延续,亦有久假不归者,竟有绝卖之事。” 而如今所处的离朝对于柳姻来说不论是民风还是习俗又或是历史都像极了自己记忆里的明朝,典妻雇妻自然也会出现。 “即便是典妻,也不该如此对待才是。”柳姻皱了皱眉满脸皆是不赞同。 “没办法,她们典妻便是为了子嗣,若是为了子嗣好哪里会在意母亲是个什么下场。”刘雪梅毫不在意的吃着饭。 柳姻见那妇人还是一副胃痛难忍的模样,深吸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走了过去。 见她这副动作,刘雪梅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手中的饭,赶忙拎着剑跟了上去。 “这位姑娘,还有什么事儿吗?”前面和柳姻说话的俏丽丫鬟首先发现了柳姻,便转身挡住了后面的妇人。 “这位姑娘,我见你家姨娘胃痛难忍,似乎是真的吃不下了。”柳姻也没有一上来就强硬的逼着对方不再喂饭,反而客气的解释道,“我知你们是为了她腹中的胎儿,可如果她真的吃不下到最后吐掉,反而会影响孩子。” 那俏丽丫鬟皱了皱眉,不禁说道:“你什么意思?” “在下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似乎该提醒一句的,看妇人的肚子怕也不过是五六个月的样子,正是孕中期,而这个时期若是吃的太多会很容易造成腹部不适,而长时间的肠胃不适会导致胎宫过度紧张,从而会增加小产或早产的风险。”柳姻温和的解释道。 听到她说的话,丫鬟脸色变了变,随即回过头和其他几个丫鬟交流了下眼神,才看着那妇人思虑了片刻,皱了皱眉,转身给另一个丫鬟交代了几句,才对柳姻说道:“多谢姑娘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柳姻见对方果然停止了对妇人的逼迫,也便没说什么,收到妇人感激的眼神后,她便对对方笑了笑,转身带着刘雪梅离开。 等到了饭桌上时,刘雪梅才好奇的问道:“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孕期不该大补吗?怎么还会出现流产?” “其实孕期不管是大补还是不补都是错的,要因人而异,过犹不及。”柳姻笑着解释了下,又从余光看到几个丫鬟搀扶着妇人上了楼,才松下心来。 “姑娘真的是菩萨心肠。”刘雪梅也看到了妇人的情况,不禁开口夸道。 “哪里就谈得上菩萨心肠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也算是日行一善?”柳姻歪了下头,不禁笑出声。 “可对那妇人而言怕是称得上救命之恩吧。”刘雪梅看着远去的妇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哀伤,只是不等柳姻看仔细,她便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柳姻是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的,只是当了晚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等梅无去开门后回来告诉她,她才知道竟然是一对夫妇前来,说要谢谢她。 柳姻有些奇怪,带着莫名出去看,只见一对身着富贵的夫妇正一脸客气的看着赶过来的刘雪梅嘴上解释着什么。 见柳姻过来后,夫妇二人忙上前几步,客气地说道:“今日还要感谢姑娘提醒,不然家中姨娘怕是……” 说罢,那位夫人还不忘从怀里递过来一个匣子,柳姻扫了一眼,见那材质是上等的黄花梨,雕着精致,心知东西必然价值斐然,便笑着推了回去:“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那位夫人脸上带着一起尴尬,才小心开口说道:“我们问过府医,可府医也没说的如此明确过,但也说按照以往经验而言,姑娘所言是对的,我夫妇二人便想着求姑娘讲一讲有没有其他注意的,尤其是对于孩子……” 柳姻听后有些一愣,心中不免叹了口气,即便孕期如此伤害母体,而对方也知道,但即便是来低声下气求方法,却也是为孩子而求,想到今日看到的妇人那双感激的眼神,她又叹了口气才说道:“那请尽量吧。” 第92章 典妻2 那对夫妇听柳姻答应,脸上的喜意早已掩饰不住,口中更是不住的道谢,随即又摆手招来了两个下人,才对柳姻解释道:“我夫妇二人唯恐记不全面,就让两个下人一起帮忙记下,还请姑娘莫要介意。” “无碍。”柳姻既然答应了自己不在意这点小节,想了想她又提醒道,“可以的话叫您家府医来也可以,这事儿本就是医家的东西,我也不过只知道些小节,若是有府医相助想来更好。” 听她这样说夫妇二人更是开心不已,一边让下人去叫人,一边还不住夸奖柳姻:“姑娘果然是菩萨心肠,不仅提醒我们还想着教授府医……” 柳姻谦逊的和对方客气了几句,直到府医的到来才停了话。 而府医早在路上就听下人说了来的目的,心中不免有些激动:“感谢姑娘心怀大慈悲。” “您客气了,我所知道的不过是些小东西,哪里比得上您妙手回春。”柳姻见对方确实很真诚,也便客气的吹捧了几句。 “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赶紧说完,也不好一直打扰柳姑娘休息。”那位夫人面带惭愧的催促了府医一声。 见此府医也一脸惭愧的向柳姻道歉:“是我话多了,姑娘请讲。” “好。”柳姻想了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整理了下说道,“孕期吃的太多除了会增加小产的风险,对孩子也很危险,一则若是营养过剩胎儿过大,在孩子出生的时候会有胎死腹中的可能,而且即便出生也会因为体型太大造成骨折或是大脑受伤的时期……” “不仅如此,如果经常食用高油高糖的食物还容易让孕妇得消渴病,甚至孩子也会被影响,甚至还会影响到肺部和胃部。” “原来如此。”府医回忆着自己过去行医时遇到的孕妇,当日有些觉得想不通的地方此时终于了然了。 “也不仅如此,如果孕妇吃得太饱,还会容易犯困,产生疲惫,若是如此孕妇就会反应慢,没精打采,孩子也会失去活力。” 当然后面还有一些有关孕妇得知识,柳姻又说了许久,甚至还讲了孩子出生及幼年期保护的时期所注意的东西,当然她看到了那对夫妇的神色,猜测对方可能会让孕妇大量减少饮食,就又提醒道:“孕妇也不能饿着,会造成营养不良,要少食多餐……” 见柳姻如此认真,那对夫妇果真收回心动的模样,转而信服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姑娘了。” 柳姻又讲了许久,才将这一行人送走。 临走前府医还回头问了一句:“柳姑娘,不知这些东西在下可否记录后,传给他人?” “当然,这些学问本就是我从书中学到的,若是阁下能够整理后传扬出去,那是最好的。”想了想她又说道,“若是阁下余力不足,可以带着这枚印鉴去找一家叫宝文堂的书局。” 说罢她将一枚特制的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雕刻着她的名讳的小印章递了过去,对方收后更是感动的对柳姻一鞠躬:“感谢姑娘大德,此番书必能救人无数,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它传的更远。” 柳姻目送着对方走后,才回头面对两个好奇看着她的刘雪梅和梅无,不禁笑出声说道:“你二人这是作甚?” “姑娘,你怎么会懂那么多妇人怀孕时的事情?啊,还有养孩子的事情?”梅无一向少言,倒是没开口,反而是新来的刘雪梅是个有些活泼的性格,不禁开口问道。 “都说了,书上看到的。”柳姻无奈的摇了摇头,才无奈的说道。 “书上还有这些?”刘雪梅有些不可思议,她可是一直以为书上只有那些佶屈聱牙的圣人文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柳姻看着她笑着解释道,“书中有着万千世界,多读书知道吗?” “还是算了,我看到那些东西就眼晕。”刘雪梅故作害怕的模样抖了抖,才转身回了房间。 等她走后,梅无才看着柳姻说道:“姑娘,为什么同意他们传出去?不自己传出去呢?” “梅无,这些知识本就不是我写的,我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虽然以我的名义固然可以让他们传的远些,可到底不如一个医者来做更能赢得他人信任。”柳姻面带温和。 梅无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她自然知道柳姻虽然有着才名,可依然不受大众所尊重,而大多世人也只当她是供人娱乐的而已,而她却心疼自家姑娘,毕竟在她看来自家姑娘比很多所谓的才子知道的更多。 “好了,咱们也睡吧。”柳姻安抚的看了梅无一眼,她当然知道梅无的想法,毕竟这也是竹眉时常念叨过得,但是她也没好办法,只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影响再深些,希望可以慢慢的扭转世人的观念。 次日一早,一行人就准备收拾好出发,突然梅无走过来跟她说有个妇人找她。 柳姻好奇的走过去,却见是昨日的孕妇,她见柳姻过来,满含感激的就要下跪。 柳姻赶忙让梅无扶起她:“你如今是双身子,不必如此重礼,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不不不,姑娘不知道你对我宛若救命之恩啊。”妇人擦了擦眼泪,才解释道,“姑娘不知道,如今的主家是我的第四个主家了。” 柳姻有些震惊,她细细打量了下才从这妇人的五官,从那尚且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庞上猜测出,妇人年纪估计不大,不禁开口说道:“你……你如此才几岁……” 妇人苦笑的摸了摸脸:“姑娘,我如今不小了,都十八岁了。” 十八…… 柳姻有些难过,这个年纪对于她而已还尚且是个孩子,当然她也完全忘了,自己如今还只有十八岁,她带着一副长辈关爱晚辈的眼神看着妇人:“你如今生下这一胎后,就好好养养,回家里好生过活,别再做这些了,实在是……实在是伤身。” 妇人虽然疑惑她的那双似长辈的眼神,却也带着一副苦笑说道:“哪里就由得我,我十四就嫁给我丈夫了,怀了两次都没生下来,后来十六岁生下了我们第一个儿子,次年我又生下了次子,所有人都夸我有福气命好,可是……” 妇人眼中闪过悲痛:“可家里太穷了,不得已我丈夫将我典了第一家,可是……那个孩子没保住,对方怪我没福气就将我卖了,第二家,第三家,直到这一家我才将将保胎到如今。” 她抬起头看着柳姻:“若是这家再不行,怕是……姑娘,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孩子。” “那你丈夫呢?”柳姻皱了皱眉,“你丈夫呢,既然第一家不行,为何不接你回去?” “他……他……”妇人犹豫了许久都没说出口,随即才苦笑道,“如今这样有吃有穿也挺好的……” 还不等她继续说什么,她身后来了几个丫鬟,其中就有那个俏丽的丫鬟,她笑着来到妇人身前对柳姻施礼后才说道:“夫人听说姨娘来送姑娘,便让我们送来赠礼,顺便接姨娘回去休息。” 随即不等柳姻回答,就让身后的丫鬟们送上几个匣子,又施了礼带着那妇人离开。 柳姻打断了梅无开匣子的动作:“回去再说吧。” 等她们上了马车,一行人开始上路后,才打开匣子,匣子里放了不少银钱还有一些繁丽华美的首饰,柳姻便让人收了起来。 而她们的事情也传到了李林丰的耳中…… 第93章 人祭1 “咱们这位柳大家还挺心善?”李林丰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明的笑意。 “到底是女人,或许是物伤其类吧……”福安回道。 “是谁家的知道吗?”李林丰手扶着额头沉思了片刻问了一句。 “打听过的,不过是个没落世家而已。”福安低头回了句,才将自己打听到的细细说了一遍。 “那就算了。”李林丰。 “那……那本书?”福安继续问道。 “不用管他了,不过是一本医书而已……”李林丰收回了手,放弃了将其占为己有为自己谋求名望的想法。 “是。”福安恭敬应下。 草长莺飞,一行人也在路上走了数日,这一日住在客栈刚刚起床的柳姻等人就接到李家下人传信:“柳大家,老爷说咱们下面转水路,大家有什么需要的,烦请今日就购买好,恐怕要数日不会下船的。” 柳姻倒也没奇怪,自打她知道了李林丰打算从安府乘船一路往北时就觉得有些疑问,毕竟秦淮两府本来就身处水乡,乘船是方便的,可李林丰的选择却很不合常理。 只是等她见对方一路奔着秦府和庆府交接的临南镇,又在昨天晚上她从窗外看到了一行人偷偷的进了李林丰的院子没有再出来时就心中有了揣测。 “也没什么需要的,我们先去船上等着吧。”柳姻从见到昨天那些人后,就知道今天为了防止自己知道队伍里多了人,李林丰必然会支开自己。 “好,那我们安排人送大家上船。”下人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忙开口应下。 这几艘船很是壮观,装饰的也极为富贵,甚至还挂出了皇旗,对外彰示这艘船是为皇家办差的船,也警告那些在河道上打家劫舍的人不要放肆。 柳姻几人在船上等了许久,才等到开船。 刘雪梅和梅无早在柳姻的告知下,为了防止隔窗有耳不得不压下心中各种疑惑,乖巧的护卫在柳姻两侧。 柳姻倒也没闲着,她不仅在这段时间补充了最后一册《百花列传》,更是开始准备入京后的词曲。 “柳大家。”李家下人在开船后,就过来传话,“大家,我家老爷说,船上有些无聊,大家若是无趣的话可以为姑娘们准备些见人的词曲,或者继续教授技艺都是可以的。” “我知道了,有劳了。”柳姻倒是没在意,毕竟在她心中李林丰确实是这样的人,既然带她入京,他自然会想着这一路压榨下她的价值。 “那就好,那奴下就去回老爷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大家直接让人找我们就好。”李家下人恭敬的应下,转身退下。 “姑娘……”刘雪梅有些按耐不住正要开口。 一阵鞭炮齐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船竟然也停下了,柳姻不免有些奇怪,毕竟这船可刚开了没多久。 “雪梅,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了?”柳姻想了想还是让雪梅出去打听了一下。 “是,姑娘。”刘雪梅应下后,转身去了外面。 外面的声音不断,甚至还出现了哭声,柳姻越发奇怪。 还不等她站起身来出门去看,刘雪梅就已经推门进来,她脸色有些不好,走近才皱了皱眉说道:“姑娘,他们在准备人祭。” “人祭?”柳姻紧皱着眉,满是不解,“没听说临南镇这边雨水不佳,怎么会突然举行人祭?” “我略打听了下,倒还真不是为了风调雨顺,这次人祭是本地一个世族举行的。”刘雪梅还是皱着眉。 “世族?”柳姻眉头皱的更紧,“如今世族竟然如此大胆了吗?竟然敢公然举行人祭?” “这世道哪里说得清……”刘雪梅却没有那么生气,反而带着些许不明的情绪。 “可知道被人祭的是什么人吗?”柳姻皱了皱眉,心中起了个主意。 “打听过了,是镇子上选中的一对兄妹。”刘雪梅想到自己看到的场景,不禁也皱了皱眉。 “我们去看看!”柳姻站起身来就要出门。 刘雪梅拦住了她:“姑娘,此事是本地世族的事情,我们确实没法插手。” “……我看看。”柳姻倒是没说自己一定不帮忙,只坚定的看着刘雪梅。 刘雪梅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了片刻,才放下手,侧了侧身。 柳姻从她身边走过,紧接着梅无也跟着路过,只是相比于毫不犹豫走的柳姻,梅无却在刘雪梅身旁停了下来:“姑娘从来都是这样的,若不是这样的姑娘,我和竹眉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刘雪梅听到她的话,眉眼一动,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眼神瞬间温柔下来,低头笑了笑才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的船停在河中间,远远望去不远处的一个悬出水面的高高的河岸上,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身穿彩带组成的巫师服饰的人正围着一对男女跳着祭祀舞。 而那对被围起来的兄妹不像柳姻想到是一对年幼的孩子,相反是一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此时这对兄妹正抱在一起,尤其是那个哥哥一直护着妹妹,而哭声则来自于不远处的一对中年夫妇。 因为离得不远,他们的哭声也隐隐传来,从哭声中可以得知,这对夫妇是这对兄妹的亲生父母。 “行了!不要哭了,家主又不是没给你们银钱!”一个身穿富贵的妇人一脸嫌弃的看着那对父母,神情颇有不耐。 “求求您,求求您,我们只有这两个孩子了,钱我们不要了,求求了,求求了……”夫妇哭得极为悲痛,那亮闪闪的银子被扔在泥泞的地上,光鲜的从来都被人追捧的银子,如今被几双脚在地上辗来碾去,此时早已裹上了无数肮脏的从不被人在意的泥土。 “行了行了,可别做出这等模样,搞得好像我南家多不近人情似的,若非你那双低贱的儿女,正好和我们大姑娘的气运相和,能够祝我大姑娘一臂之力,这能为我南家大姑娘付出的机会可轮不到你们,那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呢……”那妇人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求求您了,求您和家主说,我们不干了,不干了,求求了求求了……“夫妇俩不顾地上的满地泥泞,使劲儿磕着头。 那个妇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随即俯身在二人的耳中说了句话。 而那对夫妇脸色却陡然变白…… 第94章 人祭2 柳姻因为离得虽然有些近,但到底隔着河岸又有高度落差,便有些听不清楚多少,尤其是那妇人在夫妇耳边说的话。 她紧皱着眉头,正想要说什么,就见那岸上的人推出两个大锅。 那锅极大,浑身黑黝黝的,人们将它们推过来,架起柴火,又用河水灌满,才将那对兄妹分别抬入到锅里。 “他们要做什么!”柳姻脸色大变,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他们……”刘雪梅也被吓了一跳,她看着柳姻手不由的伸向她的衣角,“姑娘……” “雪梅,想办法,救下那对兄妹。”柳姻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她叮嘱过刘雪梅后不等对方反应,就冲着岸上喊了一句:“岸上的,这是作甚呢,可否让我们这等外乡人见识见识?” 岸上因为鞭炮声已经停了,肃穆的环境反而更容易将柳姻的话听进去,尤其是那高高在上的贵妇人。 她本是不耐的转头,正要高高在上的训斥一通不懂事的人,却见柳姻身穿精致华服,站在挂着皇家旗帜的楼船上,脸色变了变,才快走几步,来到离柳姻更近的岸边。 “这位姑娘,咱们在进行家祭,还请姑娘不要惊扰了先祖。” 那位妇人虽是客气的很,可柳姻却没有放弃,只故作一副天真世家小姐的模样,问道:“咦,那为何你们要煮了他们?” 妇人有些不耐,可看了看那面皇家旗帜,只得按下了急躁的心,才解释道:“这位姑娘,这是我们南家的规矩,我们南家从水上发家,人祭自然要回到水里。” 见那妇人有些骄傲的模样,柳姻瞥了眼在大锅里已经有些难受的兄妹,心中不由有些发急:“那你们煮他们干嘛,直接扔到河里不就是了?” 那妇人听她语气中的急躁,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瞬间让柳姻反应过来,她稳了稳心神,才故作天真的继续找补:“难不成你们的先祖要吃煮人肉?” 这话说的那妇人脸色陡然变得难看,可她心里到底清楚,纵然南家是整个临南镇的霸王,但是对于这样敢挂着皇家旗帜的世家而言不过是蝼蚁,所以纵使柳姻说话难听,她也只能当做没听懂。 “姑娘说笑了,不过是去去身上的晦气而已,若是他们挺不住也不过是命不好罢了。” “哦哦。”柳姻一副听懂的模样,又抬了抬脚往上看了看,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继续说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扔下去,我们着急发船呢?” 见她一副骄矜的模样,丝毫没有将那对兄妹的性命放在心上似的,那对妇人也更没有怀疑了,她看了看天色,才笑着说道:“对不住姑娘了,这还有一个时辰才能送进河里。” ‘一个时辰……’柳姻心里咯噔一下,若是真的等一个时辰,这对兄妹必死无疑,她假装无意的对那妇人说道,“行吧,那我等一会儿再来看吧。” 转身回船舱的瞬间,她眼神越发凌厉,心中不住的盘算,有什么好法子能够让那对兄妹早点被投入河中。 想了想她拉住刘雪梅,低声交代了几句,才慢悠悠的回到船舱。 而她身后的刘雪梅则绕了一下,从后面没人注意的角落,跳下河,然后偷偷的来到岸边。 “砰!”的一声响,现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齐齐看着被炸上天的水花目瞪口呆,甚至有些人不住地下跪磕头,似乎在恐惧未知的惩罚。 “哎呀,这不会是你家先祖等不及生气了吧。”柳姻假做也被吓到的模样,从船舱里出来,一副好奇的模样说道。 那妇人本就被这声响吓得不得了,此时听到柳姻的话脸都气绿了,尤其是见围观的人都跟着议论起来。 她快步来到巫师面前,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选好的时辰和位置吗?” 那巫师哪里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他不过是想骗点银钱而已,谁知道南家让自己主持人祭的事儿来,早就因为南家有煮人人祭习俗吓得不得了,如今也不过强撑而已,此时又被这巨响吓到,早就觉得自己是真的得罪神明而战战兢兢了。 但是他想到南家的手段,又想到那一箱箱的银子,咬了咬牙,强撑的说道:“这对兄妹和大小姐的八字极为合,想来南家先祖也迫不及待让他二人下去伺候,这样才能更快为大小姐换命。” “行吧,那你还不赶紧去办!”妇人脸色好看了些,才紧皱着眉头赶紧催促道。 巫师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唱起祝词,随后就安排力士们,将那对兄妹从锅里捞出来。 此时那对兄妹已经在水里煮了有十来分钟了,索性从水发烫到如今也不过短短两三分钟而已,所以他们虽然身上被水烫的滚红,却也还算精神。 此时兄妹俩早已没有挣扎的力气,只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被齐齐扔下河。 “啊!我的儿子!”他们的父母则像是疯了一般,冲破挡住他们的人,冲向河岸,眼瞅着两个孩子从高高的悬岸掉下去,然后消失在水面上。 而巫师则带着人一起继续跳起祈祷的舞蹈。 而南家妇人则看向消失的兄妹,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才对那对绝望的夫妇说道:“你们合该庆幸的,你们这等低贱的血脉也配拥上等的气运?这等八字命运合该是我南家大小姐的,能为大小姐的气运增加一丝光彩,是你们的福气,且散了吧。” 正好巫师也跳完了舞蹈,河岸起了一阵大风,风将水面出的波浪不断,更是将那对夫妇的绝望的声音,哭得断断续续。 可……早已没人在意他们了,南家的,巫师,观看的,一个个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很快这片刚刚还热闹的地方变得冷清起来,只留下夫妇二人的绝望声音…… 柳姻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才回到船舱,而船舱里,刘雪梅早已在里面候着了,除了她还有那对兄妹…… “派人去看看,她使得什么手段?”李林丰早就在不远处将一切收入眼中,即便是刘雪梅下河和带着人回来都一样如此。 “是……”福安应下去安排。 船动了,但是李林丰却不着急,毕竟在他这样的地位上,在此地留下调查的人并非麻烦事儿,毕竟这样还可以隐藏住他从临南镇接到的人。 随着船动,那个河岸离得愈发远了,而李林丰盯着河岸却越发好奇:“你到底使用的什么法子?火药?可这怎么能在水中炸响,而且你怎么造出的火药呢……” 第95章 救人之后 “妹妹……妹妹!”昏迷在床上的那对兄妹中的哥哥,突然大喊着从睡梦中醒来。 刘雪梅赶忙上前两步捂住了他的嘴,才四处警惕的打量了下。 “你!你是谁?”她这一捂反倒让少年清醒过来,他满脸惊慌的四处寻找,“瑞娘!瑞娘!” 直到他看到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的少女,终于放下心来,这才转头四处打量着船舱。 这船舱是远超他所了解的富贵,比他曾觉得比是世界上最富贵的南家大宅还要富贵许多。 他又转头看向房间里的几个人身上。 此刻已经放下手的一看装扮就是武者的女人正在打量自己,而不远处是同样武者服饰却守在另一个人身边警惕的看着自己。 最终他将眼睛落在了船舱内唯一一个坐在座位上的女人。 眼眸小心扫过高挽的发髻,上面点缀着或金或玉钗环,随着眉目下移,精致的耳珰,直到绣着金线的裙角,再到裙角下隐约可见的精致绣花鞋。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眉眼,正看到柳姻端起茶盏,那双如玉的手上没有他曾见到的南家女眷手上凤仙花染得寸长的指甲,只有被修剪的圆润干净的指甲。 “你们兄妹叫什么名字?”柳姻见他小心打量的模样如小兽般带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不由开口问道。 柳姻的开口将他吓了一跳,慌忙收回眼睛,才小心回道:“我……我叫南元石,我妹妹叫南瑞娘。” “南?”柳姻有些惊讶,“那人祭你们的南家和你们兄妹什么关系?” “是……是我们本家……”南元石听到‘人祭’二字时脸上不由闪过恐惧,随即才小心回道。 “那……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听到他们和南家是一家,柳姻心中原来的计划被打断,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这对兄妹自己做决定。 “我……我不知道。”南元石满脸皆是茫然。 “那这样吧,这几日你先在我船上休息,等你妹妹醒来再说吧。”柳姻想了想,才说道。 “谢谢……谢谢这位……这位姑娘。”南元石的感激溢于言表。 “那你们好好休息吧。”柳姻说罢就站起身来带着刘雪琴和梅无,打算另找个房间休息。 只是还不等她出门,她就突然想起件事,转头对南元石说道:“可要我在下一码头停下的时候,给你父母亲去信?” “不!不要!不要的!求您了!”南元石却神情突然激动。 “好了,好了,我不通知,你冷静下。”见此柳姻慌忙快走几步按住了他。 突然被一股馨香袭击,南元石突然脸就红了,也冷静下来,有些呐呐的说道:“我……我知道了……” 见他如此,柳姻才放下心来,带着刘雪梅二人出了船舱。 正要迎面撞上了在船上伺候的李家下人,柳姻便直接开口道:“麻烦为我另准备一间房间,那间房间我邀请了两个朋友暂住。” 李家下人愣了下,才点头应下,柳姻见还尚且用点功夫,就带着人走向甲板。 “姑娘,为何要将事情告知李家?”刘雪梅有些不解。 “你以为咱们真的能够藏得住人?”柳姻笑了笑才继续说道,“行了,咱们本就是听从李大人的,这如今有些动静应该让主家知道才合礼节。” “那……姑娘就不怕?”刘雪梅没说很明白,却也知道柳姻能听懂。 柳姻自然听懂了,她没有回答她只看着河岸两侧的景色,许久才回道:“我没那么大的能力,如今更是泥菩萨过河,有李家出手,他们会比跟着我更好。” 刘雪梅有些不明白,却在看到柳姻的神色时按下了心中的疑问,只看着柳姻,总觉得这一刻的她和她们似乎隔的很远很远。 南瑞娘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等她醒来后就跟着南元石来到了柳姻这边。 一进门她就拉着兄长跪在柳姻面前,不等阻拦就一只手按着南元石,一只手撑着地给柳姻磕起头来:“瑞娘和兄长谢姑娘救命大恩。” “快起来吧。”不等柳姻起身,刘雪梅就一把将二人从地上拎起来。 柳姻这才放下心来对二人笑着说道:“行了,你们谢我我收到了,你身体还未大好好生谢谢才是,不要想太多。” “谢姑娘。”南瑞娘满含感激的站起身来,看着柳姻,才继续说道,“我哥哥都跟我说了。”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蒙姑娘所救,我二人才从地府捡回一条命,日后我等便跟随姑娘身旁,日日伺候姑娘。” “不必了,我救你们本就是看不惯,不是要你们报恩。”柳姻轻摇头推拒了。 “不!”南瑞娘一脸坚毅,“姑娘,我知道您对我们是一时善心,可我们不能不知恩图报。” 见她这般固执,柳姻才又开口劝道:“我知你们心意即可,其余的并不重要。” 不等南瑞娘继续说什么,柳姻才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不必再说了,我也不过是小户出身的乐人,如今是跟着人进京演出,实在不适合带着你们。” 听柳姻说的模糊,但南瑞娘却心中有了些揣测,她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南元石满脸着急:“姑娘,我们吃的不多的,我们会的也很多,您就留下我们吧。”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南元石的话。 原来南元石说着就要给柳姻下跪磕头,只是不等柳姻和刘雪梅等人阻拦,南瑞娘就伸手冲着他的后脑给了一巴掌。 “不要给姑娘添乱!”她转头瞪了兄长一眼,才一脸不好意思的对柳姻说道,“姑娘,我哥没有坏心眼的,他就是一根筋。” 柳姻忍不住笑出声来,摆了摆手对南瑞娘说道:“好,没事儿,快坐下吧。” 南瑞娘虽然听柳姻是这样说,但还是转头瞪了南元石一眼,一把将他扯到旁边座位上,自己才坐下,对柳姻不好意思的一笑。 柳姻笑着轻摇了下头,才继续说道:“那日我问过你兄长,想来也和你说过了,不知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 听她这么说南瑞娘想到自打自己醒来后什么话都没说,只让自己来见救命恩人的兄长,不由又瞪了她一眼。 第96章 南家兄妹 柳姻对她的行为有些奇怪,却见南瑞娘立刻恢复恭敬,也便没有说什么。 “回姑娘,家我们是回不去了,本想着跟着姑娘的,既然这样姑娘不如随便找个地方将我们放下就行。” “那……”柳姻有些犹豫。 南瑞娘立刻明白过来,她毫不在意的说道:“我知道姑娘的意思,那对父母我们不要了。” 她这种态度让柳姻三人有些惊讶,毕竟在这个时代子女敢对父母说这样的话,是可以被父母告上官府判刑的。 不过等听到南瑞娘后面的话后,柳姻也便理解了。 原来南瑞娘和兄长之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可以说自己的父母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当初南家对外宣称要找符合生辰八字的孩子,他们父母听说后,不顾自己也是南家一家的,直接将瑞娘的生辰八字送上门。 南家本来是不愿意的,毕竟用自家人人祭他们也怕祖宗怪罪,可这对父母却死活都要让自己的女儿去。 “我娘当时还说,求家主看我们日子苦的份儿上,看看家里丫头的生辰八字吧,若是合适不用家里给的百两银子,给个七八十两也够的。”南瑞娘学着当日母亲的话,脸上带着讽刺。 南元石一脸难过的拉起妹妹的手,南瑞娘深深吸了口气,才安抚的看了一眼他才继续说道:“南家人看了我的生辰八字觉得合极了,后来又问了我父母一些事,才终于定下了我。” 说罢她脸上的讥笑越发明显:“可他们不知道,那一百两买的可不是我的一条命,还有……我哥哥的。” 她转头看着兄长,似乎也在为对方沦落至此感到难过,南元石不禁露出一抹安抚的笑:“这样也好,我还能继续保护你。” “难怪……”柳姻想到那日看到的那对父母的神情,终于明白当时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了,对方可是一直都在喊着儿子,眼神也一直盯着的是南元石。 “梅无,你去问下李家人,船下一次停,是停在哪里?”柳姻吩咐了梅无一声,才对着南家兄妹解释道,“我想你们更希望离那里再远些吧。” 南瑞娘的眼突然就红了,她含着泪感激的对柳姻说道:“姑娘,若是可以将我们放到天涯海角才好的,我一生都不受亲朋所喜,父母所疼爱,没想到还能遇到姑娘这样的善心人……” “好了,哭了可就不好看了。”柳姻说着站起身来,递给她一个帕子。 看着她拿着帕子擦脸,又看了眼旁边紧张盯着妹妹的南元石,柳姻想了想才说道:“若是你们不介意,我把你们送到京城附近如何?” 南瑞娘虽然不解为什么选择京城,却也没多问,只肯定的点了点头,口中还不住的道谢。 直到送走了兄妹二人,刘雪梅才有些奇怪的问道:“姑娘,为何带他们进京?放在途经的随便一个地方不就好了?” “如今距离归京的日子没有几日了,我想应该不会半路停船了……”她话音刚落,梅无进来了,她打听到的消息果然和柳姻猜测的一样。 “姑娘……”刘雪梅皱了皱眉头。 “我心中有数。”柳姻安抚的说了句,才继续说道:“雪梅,你不必担忧,我想让那对兄妹跟去京城也有我的打算?”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刘雪梅也就没问,只是满是不赞同的守在门口处。 柳姻没说的也很简单,她从始至终都觉得袁明佑这些人一直推着自己进京一定是有事情需要自己露面,而她本就因为没有记忆的缘故对袁明佑一行人没有那么信任。 即便是刘雪梅也是对方安排的,有些事她不能让刘雪梅去做也不敢让她去做,若是让梅无去,她也不放心刘雪梅独自跟着自己,最好的就是收拢些能够为自己办事儿的人。 而大部分她能接触的也无非是人牙子里买的,想想家里虽认真办差,但到底和她们失了一分亲近的兰燕便知,这样的人忠心方面到底少了些。 而南家兄妹的到来却正中下怀,年轻,聪慧,忠诚,没有任何牵连…… 他这边的事情李林丰也被下人告知了。 “我知道了,退下吧。”李林丰毫不在意的看着手中的书卷。 “大人,那柳大家……”福安却有些不解。 “无碍,无非又是发善心了。”李林丰嘲讽一笑,才说道,“妇人之仁能办什么大事,我让你打听的怎样?” “回老爷刚刚送来了消息。”福安忙从怀里掏出,今日一早下面人送上来的信,递了上去。 打开信件一看,李林丰就将信纸扔到一边,无奈的说了句:“是我想多了,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福安低着头扫过掉落脚边的信,信上写着短短一句话:‘火药立于崖缝,不能水下点燃’。 “你下去吧,那边随她的心意吧,反正进了京也不过是我的手中的一只雀鸟而已……”李林丰不在意的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福安低头应下,将信件扔到旁边的火盆后,才退了下去。 李林丰倒是不在意福安的自作主张,在他看来福安此举是服侍他的本分而已。 那边福安出了门,来到正收起小船打理自己的下人身前,从怀里掏了个银锭子塞了过去:“行了,办的不错,老爷赏的,你回去休息吧。” 等人走后,他四处扫量了下,才伸手摸进小船的船舱,从一个船板缝隙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的信件,他没有打开,若无其事的将其塞入到怀里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的事,他的举动被一双眼睛看到了…… 京城里,金碧辉煌的皇宫本该肃穆庄严,此时却显出一丝颓然和衰败的气息。 而在这皇宫的一个角落,一个看似不应该存在在这富丽堂皇地方的破落院子里,一个女孩儿正盯着院中唯一的一棵树跃跃欲试。 “公主。”一个身穿带着旧衣的丫鬟匆忙走来,打断了女孩儿的动作。 “然姑姑,怎么了?”女孩儿看着伺候自己的丫鬟有些奇怪。 “公主,外面来信了。”丫鬟谨慎的四处打量了一番,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女孩儿很小心的打开信,等看到信上的内容时,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向惊喜。 “然姑姑……然姑姑……”她激动的拉着丫鬟的衣角,小心的压下自己有些高了的声调,“然姑姑,我们……我们可以出去了……” 第97章 救下灾民 “这是一千两,你们兄妹带着吧。”柳姻拿过驿站那孕妇得主家给的谢礼,递给了南家兄妹。 “不,这怎么行,姑娘。”南瑞娘直接开口拒绝,“姑娘,救命之恩本就难报,我们哪里还能拿你的钱。” “拿着吧,京城居大不易,这里虽是近郊可也算是天子脚下,留下银钱傍身吧。”柳姻拿着匣子又往前推了推。 南瑞娘哪里不懂,只是她还摆手说道:“多谢姑娘的,只是真的不需要那么多。” “拿着吧,反正也是别人给我的,就当我赠与你们的吧,若是日后有机会再还我便是。”柳姻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惶恐,只是她知道身为平头老百姓在这个时代若再没有银钱傍身,实在是寸步难行。 “另外,这里是两份路引,还是你们如今的姓名,只是家乡变了,顺便还有一个宅契,临时买的也没仔细挑拣过,你们先暂且住着。”说着柳姻从身后又接过一个盒子递给他们兄妹。 南瑞娘感动的眼角都红了,她早在这几天就摸清楚了柳姻的身份,自然知道以柳姻的身份为他们弄到新的路引必然使了大力气的,而且还在船上的时候,就将他们日后的安排都想好了,一下船就安排人赶忙给买个小院子。 “姑娘……姑娘……”她哽咽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姑娘……”梅无上前一步,提醒道。 “行了,你们也快走吧,没事儿的。”柳姻摸了摸南瑞娘的头,安抚道,”好好地,也就不负我一番心血。“ 目送兄妹二人离开后,柳姻才快步来到李林丰的轿前:“让大人久等了,小女子实在罪过。” “柳大家客气了,大家一片善心有何罪过可言。”李林丰在轿中带着笑意的回道。 柳姻又施礼说道:“那就不耽搁大人了。” 李林丰也便客气了两句,便放柳姻回到了马车上。 这里距离京师已然很近了,却也走了近一天的路,直到离京城最近的县镇上,李家下人才来传话:“大家,老爷吩咐,今日天色已晚先在此休息一晚,明日进城。” 柳姻自是无话可说,笑着应是,将人送走。 晚间还不等她睡下,就听一阵喧哗声起,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柳姻披了件外衫,坐起身来,正要让刘雪梅出去打探,就听敲门声响起。 客栈的小二一脸歉意的上门:“打扰姑娘了,刚刚有盗匪偷偷闯进城里来了,唯恐惊扰了姑娘,待会儿衙役会过来,姑娘可以收拾下。” 刘雪梅回头将事情说了下后,柳姻便皱起眉头:“盗匪?盗匪如何这般猖狂?” “姑娘,等下去打听下,你先简单梳洗下,免得那帮人冲撞了。”刘雪梅也一头雾水。 柳姻点头,做到书桌前就重新梳拢头发,还不忘叮嘱要出门的刘雪梅:“你出去且小心些,莫要和他人冲撞,形势不对就马上回来。” “好的,姑娘,你放心。”刘雪梅笑着应下。 柳姻换好衣衫,才听李家下人来敲门:“姑娘,老爷说您睡就是,一切有他呢。” 柳姻笑着应下,倒也没说什么。 送走下人后,她反而紧皱眉头。 “姑娘……”梅无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柳姻轻摇头:“我没事儿,只是有些担心雪梅。” “姑娘,就如此信她?”梅无有些不解。 “信不信的无所谓,既然如今跟在我身边,我自然将她当做自己人对待,而且到底是个女孩儿。”柳姻轻摇了下头,才慢慢说着。 这话被门外的刘雪梅听到,她本打算敲门,恰巧听到了梅无得疑问,自己也忍不住想知道柳姻的回答,而这个回答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却让她心里颇为温暖。 她缓了缓换了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敲门进来:“姑娘,打听清楚了。” “什么原因?”柳姻拉着她坐到桌前。 “是西北那边闹了蝗灾,颗粒无存,百姓们一路乞讨正好来到这边,人倒是不多,只是天子脚下这里的县官不肯让人进来,唯恐人闯到京城去。”刘雪梅脸上带着薄薄怒意,“他们将灾民围困在西门的一处,没想到今晚竟然有几个灾民闯了进来,便开始以盗匪的名义抓捕。” “消息可信吗?”柳姻微微皱着眉。 “可信的,我抓到了一个。”刘雪梅点了点头,才指了指楼下。 柳姻瞬间明白了,眉头皱的更紧:“胡闹,你把人藏哪里了?咱们如今可不是自由身。” 刘雪梅哪里不知道,只是她当初也是迫不得已。 原来她出去后,便掏出银钱打算问问店里的掌柜,可掌柜的却只隐晦的说了几句,具体的却不肯透露。 无法她只得走到街上想要悄悄看个究竟。 因为本朝实行宵禁制度,她只得躲在一个屋顶上,盯着远处抓人的衙役,恰好她就看到一个大人带着个孩子慌慌张张的跑到一个巷子里。 她到了跟前发现这二人穿着破烂,浑身脏污一点都不像匪徒便心里起了疑,正巧那群衙役奔着这边来了,而巷子又是个无头路。 不得已间,她只得赶忙将衙役引开,才又和这一大一小见面,这一见面一说,心中便知怕是要招惹麻烦了,但确实怜惜两条人命,只得悄悄带着人躲进客栈。 “我将人藏到马棚了。”刘雪梅面带愧疚的说道。 柳姻听到她的解释,心里也有些无奈,但看着刘雪梅的愧疚还是开口劝道:“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人是不能藏在这里的。” 柳姻又开口说道:“既然西北招了灾,本地官员就没一个赈灾上报的吗?” “他们父子说了,当地官员和本地世家沆瀣一气,将粮食价格抬到根本买不了的价格,逼得百姓卖地卖身卖儿卖女。”刘雪梅脸上怒气越盛。 “西北……”柳姻想了想,才抬头说道,“那边是大将军戍边,此番受灾边疆如何?他们可知?” 第98章 进京 刘雪梅愣了下,才有些不忍的开口:“他们说,自打少将军在战场失踪,大将军深受打击如今很少管边疆的事情了。” “这样啊……”柳姻心中有了猜测,她对刘雪梅说道,“这二人咱们留不了,灾情的事情也不是你我能插手的。” “可是姑娘……”刘雪梅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心中不忍罢了。 “你想想灾情这种事情,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京城,便知此事必然是有人压了下去,即若如此你我如何能够插手,难不成上达天听?” 刘雪梅刚要张口说什么,却想了想没有说出口,皱了皱眉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送他们走吧。” 柳姻点头后,才想到什么对梅无说道:“梅无你会不会做衣服?” “啊?”梅无惊讶的抬起头,随即反应过来说道:“还行吧……” 柳姻点了点头对刘雪梅说道:“咱们连夜赶制出两套简单的衣衫,你让那人换上,简单清理下,明日从南门送出去,送到南家兄妹手上。” 刘雪梅自无不可,索性她针线功夫倒也不至于太差,总归一宿未眠的三人做出了一大一小的衣衫。 用的布料还是刘雪梅找借口去行礼李车上拿的几个包袱皮。 趁着天色将明未明,人最为困倦的时候,刘雪梅将衣服送到那对父子跟前,又仔细交代了几句,才趁着人少城门刚开带着人出了客栈。 等到晌午时刻,一行人准备妥帖就要出发时,她才带着两包药回来。 李家自然有人奇怪便过来问,刘雪梅一脸如常的拎起药包示意下才说道:“喏,姑娘昨日胃不舒服,我早上便早早去给姑娘拿药去了,就怕耽误了出发。” 下人见她面色如常也只得信了。 等出发后,刘雪梅才将那对父子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她趁着早上城外进来赶集的人多,就将父子俩送了出去,顺便给了一些银钱傍身。 “我跟他们交代了,让他们一路向南,到一个镇子下找南家兄妹去了,幸好当日姑娘留下了他们的地址。”刘雪梅不禁感慨道。 “那就好……”柳姻正想着昨日说的西北的事情,就听到外面传来的行人的声音。 “听说了吗?昨日县老爷抓了三个匪徒,今天就行刑呢。” “不能吧,就不审审?” “哪能,昨天夜里就连夜审完了,我听说……” 马车缓慢前行,将几人的对话留在身后,柳姻心里却咯噔一下。 她还以为昨日只有那对父子进城,万没想到不仅一人,更没想到这里的县官手脚如此之快,今日就要斩首。 “姑娘……”刘雪梅也听到了对话,一时间有些难受。 柳姻冲着她摇了摇头,才深叹了口气:“世道如此,上层酒醉金迷,中层忙着奉迎,下层被吃干抹净。” “姑娘……”见她如此模样,刘雪梅却有些不忍了。 “没事儿,我如今能力只能救下他们父子二人了,至于其他的……我是无能为力的……”柳姻看着从马车窗帘隐隐透出来的街面,心中满是感慨。 见她这副样子,刘雪梅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一路上倒也安宁,柳姻三人也因此在马车上补了个好觉,只是想到一县之隔的灾民和如今车水马龙的磅礴大城,心中有些嘲讽:‘这拼命抢来的江山,到底也不过弃之如敝履。’ “柳大家,老爷说府中如今有些不便,请大家和其他姑娘们一同先暂且歇在准备好的院子里,等宫里的旨意。”马车停在一个巷子中,李家的下人恭敬的来到她跟前解释道。 “有劳小哥了。”柳姻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马上进宫的,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等柳姻带着一同上京的二十个女孩儿一同住进了这座院子后,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可算是消停了。”柳姻收拾完后,坐在桌子上吃过了厨房里送来的午餐,才感慨了一句。 “姑娘,那边来问什么时候让那群姑娘练新曲子。”梅无从外面走了进来。 柳姻想了想说道:“你去告诉她们,今日先休息一日,明日开始我把曲子拿给她们,让她们选合自己的,到时候正式开始训练。” “是。”梅无放下手中的行李,转头就去安排。 柳姻想了想,才又对刘雪梅说道:“雪梅,你去帮我买些东西回来。” 刘雪梅有些迟疑:“可是姑娘……你身边没人的话……” “无碍,梅无等下就回来了,一时半刻的不会出事。”柳姻说道。 “好吧。”刘雪梅拿起单子转身取了钱,才出发,出发前她看到了梅无回来的身影,也放下心来。 梅无见她出去,心中有些疑惑,可因为一向不爱说话也便没说什么,只快步走回到柳姻这边。 “梅无,过两日你准备下,陪我去个地方。”柳姻看着梅无,想了想才下定了决心。 梅无点了点头应下,虽然她不知道柳姻有什么安排,却知道护着她是自己发过誓的。 李林丰一早就穿好官服递了牌子进宫了。 他来到皇帝的寝宫,正要求见,就见一个陌生的大太监笑着迎了过来:“李大人是吧,陛下如今在后宫呢,不便见大人,大人回去等消息吧。” “在下见公公面生,不知公公贵姓。”李林丰眼中闪过惊讶,随即掩饰后才温和说道。 “咱家姓张,之前的刘老内监犯了大罪过,陛下罚他去东司伺候了。”张公公一脸笑眯眯的应道。 “有劳公公和陛下说下,林丰不负众望。”李林丰说着掏出个荷包就要塞给张公公。 张公公笑着推开了他的手:“大人客气了,分内之事不必如此客气。” 见他不收,李林丰脸上的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住,但他还是客气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语罢他便客气转身回去,只是一转身那脸立刻拉了下来。 等回到家里,他一脸怒意吓得下人们都只敢轻手轻脚的走路,直到福安快步走进书房,他们才听到一阵摔打的声音…… 第99章 进京第一天 “怎么回事?”李林丰一脸阴沉的看着福安。 福安跪在地上,感受着来自他的如针刺般的视线,赶忙回道:“奴才打听过了,原先一直伺候陛下的刘公公七日前被陛下以冲撞了安美人的罪名打发了。” “安美人……又是她……”李林丰眼中的狠厉越发浓郁,“打听过了吗,这位安美人是谁的人,还有那个张公公和她什么关系?” “没……”福安浑身有些颤抖。 李林丰盯着他的眼神越发深邃:“理由……” “我们……我们宫里的人手,在老爷出京后没多久……就被……被清出来了不少……”福安颤抖的将话讲清楚。 “啪!”李林丰将手中的杯盏扔到地上,他眼中的狠辣早已掩饰不住,他看着福安厉声说道:“查!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动我的人。” “是!”福安赶忙应下。 李林丰这边还在为自己地位受到挑战而发怒时。 二皇子府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恭喜殿下,下官可听说了,那位可是被赶出宫的。”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人一脸谄媚的对着上座的年轻人敬了一杯酒。 “是啊,殿下,如今陛下对他已有不喜,不如咱们……”另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也跟着上前进言。 上座的二皇子手拿着酒杯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当日老大算计我,让我失了士林心,也不乏这老东西的手笔,如今可算让我找到机会收拾他了。” “那殿下?”中年男人就要张口劝解。 “先等等。”二皇子摩挲着酒杯,脸上闪过一丝算计,“既然当初他能够推波助澜,如今何不让他和老大狗咬狗。” “殿下的意思是?”青年官员有些迟疑。 “安家当时本就是咱们借了大皇子的手送进去的,清理宫里人手的时候也有他们的帮忙,如今借此推到大皇子身上未尝不可。”中年官员眼中闪过精光。 “你们去办吧,记得把尾巴扫干净了。”二皇子脸上的得意越发深邃,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李林丰和大皇子同归于尽的场景了。 “殿下,三皇子那边……”青年官员想到了另一个皇子,不免有些迟疑。 “老三?”二皇子脸上闪过嘲讽,“就那个蠢货,搞什么花柳巷妓馆打算收集情报,还弄了个雍城第一词娘打算捧起来引人,结果呢” “结果这个蠢货安排的那个废物,直接在淮府输给了那个什么剑娘的女人,就连那个养了不久的第一词娘,都成了帮对方打下手的了。” 二皇子说的直白,可其他人却不敢直白说什么,说到底这是皇家两兄弟的纷争,皇子间就是天大的仇恨,也轮不到自己这等外人插嘴。 二皇子见手下人没有接话,心里自然清楚,脸色不禁带上了满意。 对于他而言自家兄弟他怎么骂都行,这些人可不配。 “听说李林丰这次选来的美人中就有一位是这个被称为天下第一词娘的柳剑娘。”另一个穿青色服饰的男子说道。 “我听宫里说了,是那位下旨让他带来的。”最初说话的官服青年接话。 “本殿下知道。”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不过一个女人,闹不出多大的风浪。” “那三皇子那边……”中年男人还是有些迟疑。 “老三那边既然想从花柳巷插手,那就把这位柳剑娘的消息送给他,看看他能不能收拢了。”二皇子不过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 “是,不过这位柳剑娘如今不仅词曲一绝,她写的那些故事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您看,要不咱们……”中年男人眼眸一转,忍不住提出另一个想法。 “不必,一个女人,若是让本殿下去依靠这样的女人获得东西,岂不是丢了我皇家气度。”二皇子一脸不屑。 这话落在青衣男子耳中,他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心中不由深叹了口气:‘原以为这二皇子在士林中颇有佳名,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刘瀚文。”二皇子见他发呆,不禁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被叫做刘瀚文的青衣男子回过神来忙回道:“没,臣只是在想,这二十几位佳人中能不能插进去一两个咱们得人。” 二皇子听后也不由低头想了起来,不过片刻他就挑着眉满脸笑意的说道:“瀚文说的没错,你们想想辙,借此送进去一两个咱们的人。” 刘瀚文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找的借口,还真让这位殿下起了心思,不禁又想要揉捏下难受的额头。 毕竟将人送到已经定好的,还是政敌的安排好的美人中,这跟上门踢馆有什么区别,而且这未尝不会让李林丰那个老狐狸察觉到异样。 只是他抬头看着正得意于自己的主意的二皇子,深吸了口气,低下头恭敬的说道:“殿下英明,此事还要谨防被李林丰发现,不若让琦光兄去安排,毕竟现在没人知道琦光兄已经投靠殿下了。” 二皇子想了想又看了看被称作琦光的年轻官员,低头不过略思考片刻就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琦光满眼皆是惊喜的看着二皇子,使劲儿点头,还不忘表达忠诚:“殿下肯信臣,臣必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至于沉迷于女色的皇帝,丝毫不知道自己最爱的宠臣和乖巧的儿子要开始了另一段纷争。 他刚刚从几位新进美人的怀里爬出来,喝着美酒,吃着美人们递来水果,听着美人们娇媚的撒娇,直到看到张公公进来,才仿佛想到什么问道:“谁来了?” “回陛下,是李林丰李大人叩见。”张公公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皇帝怀中一个貌美的女子眼神不禁瞥向张公公,似乎有些不满他的直白。 “谁?”皇帝打着哈欠似乎没听到一般。 “陛下,李林丰李大人。”张公公还是那副模样。 “他啊,回来了?”皇帝还是那副倦怠的模样,“事情办妥了?” “奴婢不知,不过似乎是办妥了的。”张公公回道。 “行了,朕知道了。”皇帝无动于衷的摆手让人退下。 张公公如常的退下,心中对于这位帝王的反应早就有了猜测,毕竟如今这位帝王可是不缺各种风情的美人。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不仅来自这几个地方,甚至柳姻也在夜空中伴着月亮下了一个决定。 第100章 柳姻的过去 次日一早,柳姻便带着梅无出了门。 跟着柳姻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梅无眼中也从毫无波动转为好奇惊叹。 只是看着柳姻似乎有目的似的往着一个方向去,她不禁问道:“姑娘?这是去哪儿?” “没事儿,随便逛逛。”柳姻看着热闹的街市,没说什么,只奔着一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直到她停在了一个热闹的小巷子里,这巷子在梅无眼中不觉得小,只是于这京城大道想必有些狭窄,但却比大道还要热闹几分。 巷子两侧摆了不少摊子,卖什么的都有,远远望去不远处的地方竟还有一个拱桥,人们接踵而至,交织而行。 柳姻站在巷子口,看着巷子,脑中却闪过一个画面…… “蓉蓉,二哥跟你说,这东桥巷里可是好东西最多的,二哥带你吃全京城最好吃的馉饳,那老张家的馉饳一口下去全是汤汁,又香又浓简直让人魂牵梦萦。”一个身穿精致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记忆里。 她仿佛亲眼看着一个少年带着最爱的妹妹偷偷跑出去,尝试下他的最爱,如同献宝一样,将心目中的最好送给最爱的人。 “姑娘……”梅无有些迟疑的打断正在发呆的柳姻。 柳姻回过神来,轻摇了下头,没说什么,带着梅无往巷子里去。 可是直到走到尽头她都没找到记忆里那做馉饳的老张家,她看着街尾的一家烧饼店,不禁走了上去买了两个才向店家打听:“店家,这街上可有一个做馉饳的老张家?” 烧饼的店家是一对老夫妇,那妇人看着柳姻一个女娃娃有些好奇,却也善意的回道:“姑娘,那张家十年前就搬走了。” “搬走了……”柳姻心中瞬间有种说不明的感觉。 “是啊,姑娘你是找张家作甚?”妇人有些好奇。 “没,只是听说他家手艺好来尝尝。”柳姻笑了笑。 “那是,张家的手艺可是一绝,就是可惜了老张头死了,儿子们不争气,直把铺子折腾光了才灰溜溜走了。”那妇人了然的笑了笑,才遗憾说道,“说起来十多年前那老张头店里常来个少年人,最爱抱着个精致的女娃娃,后来也不来了,没多久张家就出了事。” 听对方提起一个少年人,柳姻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再问,就见买烧饼的人来了不少,店家歉意一笑就去忙了,柳姻只得放弃。 “姑娘……”梅无实在担心,她不明白姑娘为何对这巷子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总觉得姑娘的表情让人难过。 “没事儿走吧。”柳姻深吸了口气,继续前往自己本来就要去的目的地。 到了目的地,柳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场景,拳头捏的紧紧的,直把那指甲掐进肉里。 面前的是一座荒废的不成样子的宅邸,周围也是荒草遍地,丝毫没有一丝人气,而那府邸极为壮观足足占了一条街,不过此时已经是断壁残垣了。 柳姻不禁往前走了几步,正好把那府邸的匾额纳入眼前——“安宁王府”。 “姑娘……”梅无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拉着柳姻的衣角,小声提醒道,“姑娘附近有人盯着。” 柳姻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拉着梅无立刻转身往回走,不过她还是回头望了一眼这里…… “呼,姑娘刚刚哪里是?”梅无直跟着她走出老远,才松了口气问道。 “安宁王府。”柳姻淡淡的回道。 “安宁王府?”梅无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 她何尝没听过安宁王府,听说当年安宁王是特别好的一位王爷,不仅将封地经营的很好,还颇有爱民如子的盛名,当时很多人都认为下一任帝王会是他,只是没想到最后他落得谋反抄家的下场。 想到这她瞬间有些发白,她想到柳姻对巷子的熟悉,想到柳姻对王府的那副表情,心中有了揣测,她紧紧的抓住了柳姻的手。 “嘶”柳姻被她一抓,直接碰到了自己掐破的伤口,忍不住叫了一声。 梅无赶忙捏着她的手看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手心的伤,对心中的猜测也更确定了,她没说什么,只低头拿起身上带的伤药给她洒了一些。 “你不问我?”柳姻何尝不知道一向沉默的梅无实际上心思不仅敏感,还极为聪慧。 “不管怎样,主子就是主子,我只知道是您救了我。”想了想她又说道,“再说若是真的,那更该如此的,我家乡是郾城的。” 这句郾城让柳姻愣了愣,她转瞬就反应过来,郾城是安宁王的封地,她惊讶的看着梅无:“梅无……” “主子,您要好好地。”梅无没有让她多言,拉着她从安静的巷子一步步走向繁华的街市。 直到回到休息的宅子里,柳姻才被梅无强行要求歇息。 刘雪梅见她主仆奇奇怪怪的不禁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柳姻抬手给她展示了下伤口,此时伤口已经被一个布条子裹了起来:“喏,不小心划了下,她正生气呢。” 刘雪梅见她受伤不禁担忧,也没再想什么,毕竟这种事在她看来似乎并无奇怪之处。 “没事儿,后院里姑娘们选好谱子了吗?”柳姻没再谈伤口的事情,只提起今日的安排。 “选好了,正说呢,午后就要练习了,只是姑娘的手……”刘雪梅担忧的看了眼她的手。 “没事儿,一点小伤。”柳姻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 等她吃过了午饭正要带人去练习,就听前院来人了。 “大家,宫里来旨了,七日后,由大家领着各位姑娘进宫面圣。”李家的下人匆匆而来,交代了几句后又匆匆而去。 柳姻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毕竟当日李林丰被赶出宫的事情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她今日也不是没听见有人议论,她还以为面圣的事情还要许久,怎么会这短短时间就发生改变呢? 只是时间很短,由不得她细细琢磨,只得快步走到后院:“各位姑娘,面圣的日子定下了,除了在淮城为各位定下里的风格和词曲,今日新加的词曲是让你们分组集体演奏的,还请各位姑娘这几日好生练习,练的好了你们自有好处,练得不好了,我也没辙无非你们群体表演的时候坐冷板凳而已。” “我们知道了,大家。”众人哪里不知道事态紧急,也没多说什么,抱起琵琶就开始练习。 柳姻根据女孩儿们的风格,重新将她们调整了下,分为了六组,分别为娇,媚,冷,秀,纯,飒六种完全不同的演出风格,等定下后才一组一组的让她们练习,给她们纠正。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柳姻思绪转到了今日看到的荒废的安宁王府。 她手摸着自己的胸口,不由开口:“为什么,明明是你的记忆,我却如此难过……” 第101章 回忆 “隐蓉,今日开不开心啊。” 柳姻迷蒙的睁开眼看着面前正抱着自己,等待自己回答的少年,没有回答。 她看了看周围,这里是一个精致小巧也静逸的院子。又低头看了看,这是一双不过两三岁大小的穿着绣鞋的小脚,这里是一场梦? 柳姻有些呆滞的看着似乎很熟悉的地方,不自主的伸手揽住抱起自己的少年,她看着少年的脸不由自主地开口:“二哥。” “哇,隐蓉竟然会叫二哥啦,我要去和父王母妃还有大哥炫耀。”少年人脸上是隐藏不住的欢喜,他开心的抱着柳姻穿过精致的花园,走过巧丽的长廊,又穿过数个不同花样的拱门,才走到一个繁丽的院子。 “母妃母妃。”少年人抱着她快步进了屋子。 “胡闹,抱着你妹妹还跑的如此快。”坐在正中间的一位恍若神妃仙子的妇人瞥了他一眼,才将柳姻抱过去,“隐蓉,我是母妃哦。” 柳姻看着她,脑中立刻闪现出很久前自己做的那个梦,这位是自己的母妃——安宁王妃。 “母妃,妹妹今日叫我哥哥了。”少年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是嘛。”安宁王妃一脸惊喜,抱起柳姻面向自己,“隐蓉,蓉蓉,我是母妃哦,叫……母妃。” 柳姻只觉得梦里的自己反应似乎很慢,她盯着安宁王妃许久许久才慢慢的说出:“母……妃……” “母妃的好蓉儿,你果真会叫人了。”安宁王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泪花。 “母妃,我就说,妹妹不是傻子,回头我就弄死那几个说妹妹坏话的混蛋。”少年人掩饰不住脸上对妹妹的疼惜。 “你又要做什么?”威严的声音从外传来。 一个身穿常服的儒雅男子带着一个青年人走了进来:“崔天煜,你是不是又出去惹事了?” “王爷。” “父王。” ……几相见礼见礼后,崔天煜一脸可怜的看向安宁王妃,在安宁王几番咳嗽提醒后,他来用手指扣了扣脸一脸不快的说道:“我就知道那几个混蛋会来告状。” “行了,到底什么原因你竟然把那几个朝中大臣家的子孙打成那样?”安宁王不禁白了他一眼。 “他们竟然敢说蓉蓉是傻子!”说到这个崔天煜脸上还是掩饰不去的愤恨。 “该打!”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安宁王世子崔天祎冷冰冰的开了口。 “好了好了,不说不开心的话,你们可知蓉蓉会叫人了……”安宁王妃见一向自持稳重的长子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忙开口岔开。 “是嘛……”几人齐齐围住一直看着他们的柳姻。 随即画面像是被打碎一般,柳姻晕了下,环境才又明亮起来。 “蓉蓉,你昨日那句‘要注意可持续发展’是什么意思?”安宁王抱着小女儿不由有些好奇。 柳姻的心中却震动不已,‘可持续发展’这句话可不是古代会有的。 震惊的情绪或许打破了某种屏障,柳姻恍惚间又换了场景。 “蓉蓉,你好好的跟着奶娘知道吗?逃出去,不要再回来了。”再回过神来,已经是满脸着急的安宁王妃抱了抱她给她做着交代。 只是不等她反应,她就被一双大手抱离这份怀抱,环境倒退中,她仿佛看到那个一向保持体面的母妃,整理好一切从容的去面对敌人的刀刃。 火光乍现,她耳边是轰然倒塌的声音,随即便晕了过去。 “小主子别怪奶娘,别怪奶娘”本该护着她的那双大手,将她递给另一双充满了伤口老茧的手中。 耳边充斥着彼此交易的声音:“行了,这丫头皮相不错,能卖个好价钱,多给她一些吧。” 最终留给她的是一双充满歉疚和贪欲的眼睛…… 在之后……她从一个人碾转到另一个人身边…… “这竟然是个傻子?可惜这副模样了……” “皮相不错,怎么不会说话?” “话说的还算利索,怎么又黑又瘦的,少一点少一点……” …… 直到另一人的声音响起:“主子爷说了,安排进花柳巷,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那日后……” “不必盯着了,一个女孩儿而已,在那种地方活不下去的……” “好丫头合该你命中和我有缘,我女儿死了,却能半路捡到你,看来合该老子我发财,长得还行,那就替我女儿为我赚点银钱吧。” “妈妈,这丫头不错吧,十两如何?” “五两。” “七两,七两,您看七两呗……”男子谄媚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中。 “行吧行吧。”那个女声来到她的跟前,“日后,你就是我清音堂的丫头了,干脆就叫清姻吧……” “啊!”柳姻恍惚从梦中惊醒。 “姑娘!”梅无快步拿着烛台过来,看她一脑门的汗,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梅无……”柳姻看着她的脸恍如隔世,很久很久才缓过神来。 “我没事儿,你下去吧。”缓过神的她对梅无摇了摇头。 “……好,姑娘有什么问题记得叫我。”梅无见她果真没事儿,便只能一脸担忧的放下烛台离开。 等人离开后,柳姻做了深呼吸,又将自己摔在床上。 “我就是崔隐蓉,我不仅是崔隐蓉……”柳姻满脸不可思议,她都想起来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睁开双眼时看到的不是那灯红酒绿的清音堂,而是一双深爱着自己的母亲的眼睛。 她就是当日的安宁王小郡主崔隐蓉,是那个在帝王的认知中应该和其他王府人一样,被杀死烧死在安宁王府里,可深爱她的家人们,用生命为她铺了一条生路。 只可惜这条生路最终毁在人性之上,本该忠心的奶娘将她送到了人贩子手中,而她也在辗转中逐渐忘记了过去,直到有人故意买下了她,并且故意将她送到了花柳巷。 “母妃……父王……哥哥们……”柳姻的泪水将她的眼睛模糊,她看着逐渐模糊的帷帐,只留下满心的愧疚,“对不起我忘记了,我竟然忘记了……我怎么能忘记,怎么能……” 第102章 现代化妆术的应用 “梅无,你将这封信送到沈家在京里的书局,就说是我给沈家新的书稿,具体的要求都在信里,你让沈家主自行安排。”柳姻强撑着一双通红的眼眸,拿起连夜准备的一封厚厚的书稿和信递给梅无。 “是,姑娘。”梅无拿起东西,随即有些担心的说道,“姑娘,你真的没事儿嘛?” “没事儿,你去办吧。”柳姻笑着安抚了几句。 将人送走后,柳姻又唤来刘雪梅。 刘雪梅一进来见她这副憔悴模样不由一惊:“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昨夜想着面圣的事情没睡好。”柳姻拉住对方用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安抚住她。 “吓死我了,姑娘要好生休息才是,还要几日才面圣呢。”刘雪梅松了口气,才不免责怪的看着她。 “我知道了。”柳姻笑着应下,才继续说道,“我前日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按照姑娘说的,特意找了多家买的,没被人发现。”刘雪梅满口应下。 “行……”柳姻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你将东西先拿过来,我有用。” “嗯,好。”刘雪梅应下便离开。 不多久她将东西拿了回来,柳姻接过后,便开始按照自己想的将那些药材一一分类,该研磨研磨,该调色调色。 “姑娘你这是?”刘雪梅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 “我面容有损,面圣恐不大好,调些东西掩饰下。”柳姻研磨着手中的药材,丝毫没有抬头。 “这样啊。”刘雪梅也没多想,她见柳姻一脸疲倦有些不忍,“姑娘你跟我说那些怎么安排,你先去休息下吧,下午还要授课。” 柳姻打着哈欠想了想,也便点头同意。 等她睡醒一觉又到了吃饭时间,吃过了饭,授完了课,她才拿起刘雪梅处理好的材料,对着镜子折腾起来。 梅无和刘雪梅则一脸好奇的看着她一会儿弄弄这,一会儿弄弄那,对着那张去掉脂粉后俏丽精致的脸胡乱折腾。 弄得刘雪梅都有些想要阻拦了:“啊呀,这么好看的脸啊……姑娘还是别折腾了吧,我看往日用脂粉也不错啊……” “脂粉到底有些不是很稳妥,此番进宫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临时重新装扮,到时我这张脸可就要惹麻烦了……”柳姻意有所指的话刚刚说完,就转过头来。 “姑……姑娘?”梅无和刘雪梅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 “怎么样?”柳姻笑着看着她们。 “这是怎么做到的?”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雪梅,她一脸惊叹的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柳姻这张被调整过的脸。 “一些小技巧,你们觉得和之前的面容有几分相似?”柳姻看了看镜子,如今的镜子是铜镜,古代的铜镜不像想象中的那般模糊,经过仔细打磨过的镜子清晰可见,只是总带着黄色,让她有种看不清的感觉。 “怎么说呢,虽然还是姑娘,却又不像姑娘。”刘雪梅皱了皱眉,慢慢组织着语言。 “那就够了。”柳姻笑了笑,转头将妆容卸了下来。 刘雪梅虽疑惑柳姻这般大费周章,可梅无却极为清楚,姑娘如果是那位小郡主,相貌必然有着和皇室相似的地方,若是被发现就不得了,她之前一直有些担心,如今见柳姻有法子,总算松了口气。 “这法子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啊,姑娘能教我吗?”刘雪梅惊叹的看着柳姻卸妆,满眼皆是渴求。 “这法子管用就行。”梅无打断了刘雪梅不停的吹捧,和镜中柳姻的眼睛对视上,点了点头,她知道姑娘会明白她的所想,她也明白姑娘的想法。 “行吧……”刘雪梅看向天色,才妥协说道,“行吧,姑娘早点休息吧。” 柳姻在两人帮助下收拾了桌面上的东西,又将东西仔细分装后,才目送二人离开,只是等人离开后她的脸立刻冷了下来。 看着镜中映射的自己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她仿佛又见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有着一双丹凤眼的母妃。 “袁明佑说过,皇后和我很像。”柳姻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眼睛仔细摩挲起来。 “当年为了假代柳剑娘的身份,我藏住了疤痕,却没藏下这番样貌,就不知道这位心狠手辣的陛下还能不能认出这张脸……” 此时京中一座富贵的深宅大院中,一位身着富贵的老妇人想着白日里儿媳告诉自己的话,一时间竟有些睡不着。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长得和她那么的像……”老妇人喃喃道。 而富丽堂皇的皇宫里,高高在上的皇帝听着下面暗卫的复命,眼中闪过无尽的阴鸷。 “你是说,今日有人去了安宁王府旧宅?”皇帝看着下面跪着的暗卫,眼中的神色让人一时看不清。 “是陛下,是两位女子,一主一仆。”暗卫低着头,忽视掉皇帝声音中的冷意,谨慎地说着今日的发现。 “是什么人?”皇帝还是那副看不透的模样。 “查过了,是要进宫献艺的柳剑娘,看情形应当是误闯。” “柳剑娘……”皇帝手指敲着龙椅,“查过了吗?” “查过了。”说着暗卫向前跪行几步,将资料高高捧起。 皇帝示意身旁伺候的张公公,将那厚厚一沓资料拿了过来,仔细翻阅了一遍,才似松口气说道:“行了,朕知道了。” 等人退下后,张公公掩饰住眼中的慌乱,为皇帝沏了一杯热茶。 皇帝不在意的将资料递给对方,张公公了然的接过送进了燃烧的熏笼中,目送着资料燃烧殆尽,掩饰掉眼中的情绪,才假装无事站在皇帝的身侧。 “下旨。”皇帝闭上双眼似乎在思考什么,直至许久许久,才突然开口,“让那些进宫献艺的两日后进宫。” “是。”虽不知道皇帝有什么打算,可张公公却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仿若无事的离开大殿。 一路想着主意朝着中书省而去,直到中书省,将陛下旨意安排下去后,便无视众人的紧皱的眉头转身离去。 其中一个小吏看了眼离开的张公公,从桌上沾了一点墨汁,在中衣上写了句话,等有理由离开后,便将那地方撕了下来,扔给了另一个小太监,于是一路,这张条子到了该到的地方…… 而宫里那角落的贫瘠宫殿里,小公主看着服侍自己的忠心丫鬟:“然姑姑,快到日子了吧,东西准备好了吗?” “放心殿下,一切安排妥当了。”丫鬟一双眼睛极为坚定。 “嗯。”小公主放下心来,“此番多亏了母后留下的人手。” “公主!谨言慎行。”丫鬟四处扫量了下,才低声说道,“您要小心再小心,冷宫也不是能说秘密的地方。” 小公主眼中闪过懊悔,随即点了点头,示意丫鬟拿开手。 丫鬟说的没错,不过一刻钟不到,接受了皇帝命令的暗卫,就散布到了皇宫各处,即便是小公主住的冷宫。 第103章 进宫献艺 “小主子进宫了吗?”崔恒看着袁明佑拿着信件回来,一脸着急。 “信里说还没有,不过皇帝又改了时间,按照送信出来的日子,应当是明日。”袁明佑摇了摇头将信件递给崔恒。 他着急地接过信件,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是只讲了这些,而没有讲柳姻的近况,不免有些失望。 反复翻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柳姻的消息,才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该好好调教下属下了,这写的怎么那么简单。” 袁明佑不由白了他一眼,才回道:“不然呢,这是密信,不是聊家常。” “哼,无能者的理由。”崔恒不满地冷哼一声。 袁明佑没有搭理因为在淮城和柳姻错过又急巴巴追到京城,却还是没有看到小主子的,急得快要发疯的人。 “宫里你安排的怎么样了?”崔恒哪里知道对方不想理自己,只得生了会儿闷气后才提起其他。 “安排好了,那个安美人你从哪儿弄来的,挺有手段的。”袁明佑不由有些好奇。 崔恒瞥了他一眼,才不耐地说道:“咱们说好了互不干涉的,别乱问。” 袁明佑见此只得收了好奇,才继续说道:“你确定皇帝不会认出来小主子吗?” “放心,那个药挺管用的。”崔恒嘲讽一笑。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入宫的这日。 天还没亮,柳姻就被人从睡梦中叫醒。 “姑娘,姑娘,该进宫了。”梅无拿着洗漱的东西进来后,发现柳姻还躺在床上没起来,便上前来喊。 “嗯……什么时辰了?”柳姻微闭着眼睛,打着哈欠,总觉得天还很早。 “姑娘都快寅时了。”梅无扶着她起来,为她换上衣服。 “好嘛,还真不是错觉。”柳姻感慨了一声,瞬间被梅无递过来的湿手帕激到。 梅无没在意她的抱怨,毕竟她早就知道自家姑娘别的都好,就是喜欢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当然如果柳姻知道她的心声的话,可能会告诉她,这就是现代年轻人的特色。 不过梅无没有问过,柳姻自然也没机会说。 时间似乎总在忙碌中过得很快,等一行人收拾妥当上了进宫的马车时,夜幕中已见破晓之光。 进了巍峨壮观的宫门,走过森森甬道,一行人的脚步声轻巧地落在寂静肃穆的宫廷中,在高高的宫墙包围中跳跃回响。 “快快快,跟上。”不时有那宫人,小声且急切地催促。 没人会在这里说些什么,也没人敢抬头四处张望,只有一行人的身影如同宫廷里每一个宫人般,如幽灵般滑落进幽深的无望的大海。 “到了。”前方领路的宫人停下了脚步,轻轻推开一扇宫门,让人悄手悄脚进去。 柳姻不禁抬头瞥了一眼,“钟鼓司”。 钟鼓司,是坐落于宫廷中,由宦官们领导的,掌握宫廷祭乐、宴乐及更漏等各种事情,而柳姻她们这样入宫献艺的乐人也都是归他们所管。 “这些就是今日献艺的?”从屋子里出来了个老太监,他看了眼柳姻一行人,对着领头的宫人问道。 “是,赵公公。”领头的宫人恭敬地又将一行人介绍一遍后,才上前几步低声在赵公公耳畔交代了一句什么,才离开。 赵公公见人走后,眼珠子毫无人气地转了又转,才拍了拍手。 于是一群小太监和几个妇人从附近的屋子里走出来。 赵公公见人出来,便对着柳姻她们说道:“烦请各位跟着她们进去,重新梳洗更衣。” 说罢他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再搭理的意思。 柳姻她们自然也没反对,毕竟刚刚进入宫门后,就有宫人提前告诫过她们。 柳姻本也想随便选个地方的,就有一个老嬷嬷走了过去,向她一示意。 能够不跟着太监走而有个同性别的柳姻自无不可,微微露出一丝浅笑,便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准备好的服饰,略略一打量便知是宫内乐人们通用的服饰,角落中陈列着一个梳妆台,上面胭脂水粉倒是齐全,另一个角落里却放了一个浴桶。 此时水桶中水汽蒸腾,柳姻回头看了看此时守在门口目不转睛的老嬷嬷,犹豫了片刻。 “请姑娘梳洗更衣。”老嬷嬷见她没动作,不禁开口催促。 见她这副模样,柳姻没办法只得脱了衣衫进了浴桶,不过她进去后也回头瞄了一眼,那位老嬷嬷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盯着她,反而看向了别处,似乎是有意避让。 这举动让柳姻心中一动,不过片刻那老嬷嬷便出声提醒:“姑娘,可以更衣了。” 到了后面盘发化妆的时候,老嬷嬷阻止了柳姻自己动手,直接从门外喊来了两个小太监帮忙。 不过片刻,梳洗一通的众人便齐聚院落中。 而那个赵公公此时也出来了,他看向众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才说道:“诸位且等陛下旨意便是。” 他口中丝毫没有提及她们需要等多久,柳姻等人也没人出口询问,一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等着…… “今日有什么安排吗?”睡醒的皇帝吃过了早饭,看看已近晌午的天,打了哈欠颇感无趣地问道。 “回陛下,今日是李大人安排的乐人进宫献艺的日子。”张公公忙说道,还不忘提醒道,“还有那位词娘柳剑娘。” “哦?”皇帝提起了一点兴趣,随即摆摆手,“那就去安排吧。” “是。” “等等。”皇帝叫回了正要出门的张公公,不忘记交代一句,“既然柳剑娘是安美人喜欢的,就让各宫一起过来吧。” “是,陛下。”张公公应下,忙去各宫通知。 等人齐聚,等了许久的柳姻等人也跟着来到了表演的大殿。 一组组,一个个上台。 一首首出自她手的曲子。 是情人相思相爱,是父母相携相持,是夫妻间的相守相知,是兄弟姐妹间的相互相扶…… “唱的真好,这嗓子好,记忆好,词曲更好。”一位妃嫔捏着帕子不时在眼角擦拭。 “是啊,不愧是天下第一词娘所做的词曲。”另一位妃嫔也不由拍手称赞。 直到柳姻登台。 琵琶声起,翻手如影,琴声切切,乐符跳跃间,故事中的人仿若眼前。 众人皆被这妙手天成的曲子所震撼,除了一个人…… 第104章 双双离宫 皇帝盯着柳姻的脸,眉眼间越发深邃。 柳姻感觉到来自前方的如同剑芒般的目光,心中不由一紧,深吸口气忽视掉那股探究的视线,她继续唱着早已准备好的曲子。 “女执懿德兮,妇有嘉仪。君恩不二兮,誓不回车。朝起理妆容,夕归织素丝。勤修妇业兮,夜梦吉祥。君心似铁兮,妾心如水……” “陛下。”一旁的张公公看到皇帝神色深沉心中也不由一慌,正巧有宫人上酒,他上前半步接过酒为皇帝奉上,“陛下,可是要留下哪位?” 被他打断思路,皇帝也便收回了视线,直至喝下了几杯酒后,才突然看着柳姻说道:“你说,她长得像不像一位故人?” “老奴老眼昏花,也看不清啊”。”张公公忍下心中的慌乱,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才摇头笑着回道。 “你这老奴。”皇帝斜眼看了他一眼,才用手指点了点正在弹奏的柳姻说道,“确实眼熟啊……” 张公公微微直起身来,对着旁边的安美人使了个眼色。 安美人了然于胸,看了看周围的妃嫔们或是欣赏音乐,或是互相聊着天,眉眼一转,身体一倾倒在皇帝怀里:“陛下,妾身所言这位柳大家才艺如何?” “不错,不错,果真是一绝。”皇帝再次被爱妃打断思路,倒也没生气,反而搂着她调笑起来,“可惜啊,太丑了,不如我的美人儿才貌双绝。” “陛下~”安美人故作一副娇羞模样,便和皇帝调笑起来。 这副模样自然被众妃看在眼里,自有那看不惯的心里嘀咕,当然也有互相说着小话,嘲讽这位出身低手段更是上不得台面。 有争风吃醋的,也有盯着柳姻若有所思的。 “陛下……陛下!”一位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过来,“陛下,长乐宫……长乐宫……” “嗯?”皇帝将视线从怀中的美人转向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身上。 见小太监一副说不清楚的模样,张公公上前给了一脚:“没听到陛下问话吗?” “是,是,回陛下,长乐宫闹鬼了!”小太监咬了咬牙大声回道。 闹鬼二字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下来,连柳姻都按住了琴弦,低着头小心听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闹鬼……?”皇帝眼眸幽深,似乎蕴藏着无限的风暴。 “是……是……”小太监被众人看着,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张德海,滚去看。”皇帝推开安美人,示意了下张公公。 张公公连忙带着小太监就往长乐宫跑去。 现场也越发静逸,安静的仿佛呼吸声都沉重起来,尤其是那些妃嫔甚至想将自己藏入地底,不被愤怒的皇帝迁怒。 不多久,张公公的脚步声响起,他快步走到皇帝面前:“陛下,是下面的宫人不懂事,不过是几阵风吹起了长乐宫的烛火,烧着了窗幔,走了水而已。” “嗯。”皇帝闭着眼一直没睁开,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没再开口,众人也不敢说什么,直到过去了不知多久,才有一个宫人匆匆而至,在耳畔说了句什么。 皇帝睁开眼看了眼张公公,眼眸中充满了探究和怀疑,许久后,才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继续吧,” 张公公松了口气,才示意乐人们继续,自己则站在皇帝的身后。 此时柳姻已经完成了演出,剩下的无非是那些准备了单曲的姑娘们的表演。 这也是能不能确定她们入宫的最大的机会。 皇帝似乎丝毫没被长乐宫发生的事情影响,若无其事的看着表演。 而柳姻则坐在后台有些后怕,刚刚她真的觉得皇帝差点认出她了,她心中不由想着:‘看来日后面容要一点点修改,直到和之前有很大的区别才行啊。’ 此时已近夜晚,星辰布满夜空,大殿内却还是歌舞升平。 “陛下口谕,选良家子张氏、李氏、刘氏、薛氏、叶氏……姿容秀丽,品行端庄,宜充掖庭之选。朕命尔等即日入宫,册封为贵人。柳氏女,字字珠玑,句句锦绣,实乃难得之才,堪称天下第一词娘,朕心甚慰,赏柳氏女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张公公宣旨后看着柳姻说道,“柳大家,如今众位贵人皆已入宫,咱家送大家出宫吧。” 柳姻看着诺大的后殿中只有自己,心知那些李林丰准备的美人皇帝都收下了,深叹了口气才客气说道:“有劳公公。” 出了大殿,欢歌笑语被抛之脑后,静逸的环境将她从奢靡的环境中唤醒,柳姻面向此时空旷的皇宫,深吸了口气,缓步跟着张公公向前走着。 这时的皇宫让柳姻想到,自己记忆里也曾出现过,尚且年幼的自己被父王抱着走在这座宫殿里。 那时的宫殿尚且还是威严肃穆的,可如今…… 她看着途经的花园,安静的宫殿,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皇家威严,只觉得这里像是一座巨大的即将完成的坟墓…… “姑娘。”在宫门外等了一天的梅无和刘雪梅迎了上来,直到看到只有她一人时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姑娘她们?” “回去再说。”柳姻摇了摇头,拉着她上了马车。 见她一副疲倦的模样,刘雪梅想了想没有再追问。 而柳姻丝毫没在意她的欲言又止,心中想的却是刚刚张公公说的话:“柳姑娘,如今你生活的可还算满意?”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柳姻却觉得对方的眼睛中似乎隐藏了很多秘密,而他不愿意对自己说。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惟先皇后淑德昭彰,母仪天下,不幸早逝,遗泽犹存。今朕追念先皇后之德,欲广其仁,特降旨以表孝思。大公主秉性柔嘉,孝心纯笃,常怀追远之思,宜加封号,以示褒扬。今封大公主为端安公主,赐居端安宫,望其安居养德,为后宫之表率。此旨既出,即日起行。端安公主,宜体朕意,出宫为先皇后祈福,以尽孝道。其行宜肃,其心宜诚,其仪宜恭,以副朕望。钦此!” 宣旨太监看着小公主和跪在她身后的丫鬟,又看向破败不堪的宫室,眼中满是同情:“端安公主接旨吧。” “儿臣接旨,谢父皇隆恩。”端安公主恭敬的叩拜后,双手接过圣旨站了起来。 “公公,烦请问下,陛下可给公主安排了去处?”然姑姑站起身来,从手腕脱下一只玉镯递了过去。 宣旨太监笑着接下后才说道:“陛下说公主可去保国公府,由保国公世子护送您去护国寺祈福。” “多谢公公,只是那些护卫们可已经安排好了。”见他丝毫不提上次,然姑姑有些着急。 “这……咱家就不清楚了。”宣旨太监为难的皱了皱眉,才笑着摇头。 “那……” 然姑姑正要追问,就被端安公主拦下:“然姑姑,莫要为难公公了,想来父皇自有安排的。” 送走了宣旨太监,然姑姑才一脸不忿地说道:“这法子忒损了些,而且他也……竟然没有任何护卫宫娥,仪仗更是一句不提。” “没关系的,然姑姑,只要能离开比什么都好。”端安公主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公主被送出宫的消息不到下午就传遍了京师,甚至连转住到客栈的柳姻都听到了传言。 而出宫不过三日,柳姻正打算收拾下离开时,却收到一份请帖。 “保国公府?”柳姻看着帖子,有些奇怪。 第105章 与国公夫人相见 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这冬日少见的好天气,暖和的阳光照耀在路人的身上,让人从心底发出暖意。 从收到请帖的那一刻起,柳姻就满心都是问号。 自打她来到京城后,唯一担心的就是会被宫里的贵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从未想过会有从未见过的贵妇人要求见自己,还是在一个闹市区。 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闹市,柳姻紧皱的眉头始终都没有松开。 街面上摆摊的,开店的,走街串巷的,耍杂耍,相携喝酒,呼朋唤友,吵吵闹闹凑成一组盛世景象。 不愧是京城啊,比咱们淮城热闹多了,前几日都没看到过呢。”刘雪梅陪着一起来,她一脸惊叹地四处打量。 “今日是逢五的大集市的日子,这坊街自然热闹。”柳姻看着她活泼的模样,心中的烦恼也消散了很多。 “玉香阁最新胭脂,只有十份买一份少一份啊。” “不甜不要钱的柿子,通红通红的大柿子。” “糖葫芦!又甜又脆的糖葫芦!” 各种叫卖声充斥耳间,让柳姻也不禁被这人间烟火气所影响,心情也不由放松下来。 “姑娘,应该到了。”刘雪梅看了眼面前的酒楼提醒道。 柳姻也随之抬头,一座精致壮观的三层楼阁坐落眼前,上面硕大的牌匾上是三个金字——金波楼。 “客官,里面请。”小二迎面而来,笑脸相迎。 “菊韵轩。”柳姻大致扫了眼大堂,今天因为是大集市,这金波楼很是热闹,竟然几近坐满,不过邀约人本就订好了隔间,她便也没说什么,只报了名字。 听到‘菊韵轩’三个字,小二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他连忙快走几步,上前引路。 菊韵轩不在柳姻所想的二楼雅间,小二带着她们直奔三楼而去。 等敲门后,里面传出一个女声:“进。” ‘女的?’柳姻心中越发疑惑。 进了雅间,只见一个头戴金簪、身穿织金衣衫的富贵老人。此刻见柳姻进来,她眼中闪过惊讶,不过柳姻隐约可见那竟然有一丝丝的恐惧。 ‘她……在害怕我?’柳姻心中想着,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位夫人安康,在下柳剑娘。” “老身许氏,夫家保国公府。”许老夫人带着和蔼的笑意客气地回道。 柳姻愣了下,这才想起这位是谁,忙又重新施礼:“晚辈失礼了,见过保国公夫人。”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许老夫人忙起身来扶。 几番客气下来,两人都放松下来,不免也有些亲近,这时许老夫人才看了眼刘雪梅才说道:“有些事想和柳姑娘聊,不知可否请这位姑娘去旁边一坐,我已经让店家备下了吃食,胭脂你带客人去旁边一坐” “老夫人客气了。”柳姻推脱几句后才对刘雪梅说道,“雪梅,你就去旁边等我下吧。” 刘雪梅见保国公夫人身边也没有打算留伺候的人,又见柳姻答应也便放下心来,点头应下后,随着叫胭脂的丫鬟去了隔壁。 等人走了后,保国公夫人突然起身下跪,把柳姻吓得弹了起来,慌忙上前去扶:“老夫人这是作甚,折煞晚辈了。” 保国公夫人被柳姻强硬托起,才满眼是泪的看着柳姻:“小郡主,求你救救端安公主。” 这个“小郡主”一说出,让柳姻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也不由失去先前的暖意,眼眸冷冰冰的看着保国公夫人,不过一瞬就成了茫然:“老夫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淮城一词娘,和什么小郡主可没有任何关系。” 保国公夫人似是早知道她的不肯承认,从身后的桌子上拿出一幅画卷递给了她。 柳姻面带迟疑地打开画卷,只见上面画着两个少女。 一个不过十三四岁,另一个大些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两人长相谈不上特别像,却在一些眉眼处能看出两人是亲姐妹。 她二人皆是梳着未婚发式的模样,穿的还是二十年前所流行的衣裙,配饰精致,容貌端庄,身坐长亭中,笑容晏晏。 柳姻见这二人的面容已是满脸惊讶,因为那个大些的少女模样,正是记忆里安宁王妃的模样。 而那个年幼些的人却与她的面容有七八成的相似,想到当初袁明佑的话,还有自己记忆里那个人,她瞬间明白过来。 “小郡主,你长得和你的姨母也就是皇后娘娘实在是太像太像了,当日贺家双姝名震京城啊……”保国公夫人感慨着眼中皆是怀念。 当年的贺家虽是武将出身,可贺家姐妹却是京城有名的淑女,才貌双全引得无数人神往,及笄那时更是先帝先皇后赐下赏赐,及笄之后家里门槛更是被媒婆踩平几分。 “当时都在猜你母亲会嫁入谁家,是同为武将的人家又或是那世家豪门,可不曾想你父亲竟对你母亲一见倾心,跑到贺家求得贺家同意,又去宫里求了赐婚圣旨,当时满京城多少少年郎买醉深夜,多少少年郎对你父亲颇为嫉妒,可不曾想……” ‘不曾想当日的神仙眷侣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啊……’柳姻心中接过保国公夫人未尽的话。 “那姨母呢?我娘舅是封疆大吏,我母亲是安宁王妃,这种情况下我姨母怎么可能入宫为后?”柳姻见保国公夫人知道当年的隐情,自然想问下几位长辈的事情。 “也是,当日你还是个娃娃,不仅如此,甚至……”保国公夫人对她问话稍感意外,随即便反应过来,“谁也没想过的,就像你说的你舅舅掌握离朝三十万兵马,你母亲是安宁王妃,生的你两位兄长也是极好极好的皇孙,你父亲也是有名的贤王,当日多少人看好你父王啊。” 保国公夫人深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谁知你父母皆是……连你两位兄长也落得如此下场,当时新帝登基本是要封当日六皇子妃为皇后,可偏偏你姨母在护国寺祈福时遭遇意外被当今所救,无奈你舅舅只得将妹妹送进宫中,因你舅舅地位远高于当日六皇子妃的父兄,当今又对外说有愧于损害你姨母名誉,便封她做了皇后。” “那当日的六皇子妃呢?”柳姻皱了皱眉头,总觉得疑惑重重。 第106章 疑惑重重 “当日的六皇子妃在位时并无大错,皇帝便封她为贵妃,甚至对外下旨表示她本是皇子正妃,又是进宫即封贵妃,特赐予她高于贵妃略低于皇后的仪仗,甚至摄六宫之事。”保国公夫人也对当年皇帝的做法颇有微词。 “好嘛,他这是既要贺家也要面子,两不失啊。”柳姻这话说得虽不近人情却也是当时京城勋贵们皆为不满的。 毕竟好好的贺家姑娘去护国寺进香,历来皆是无事的,偏偏就那日早已劫匪,不仅如此还偏就被准备登基的帝王在途中所救,简直是手法简单且低劣。 “那姨母怎么死的?”知道了当日贺家姨母怎么进的宫,对于其他的柳姻便没了兴趣,只对皇后之死颇有疑惑。 “我们也不知,自打贺皇后入宫后一直颇为受宠,只是一直无所出而已,直到几年前皇后才生下一个小公主,之后皇后身体便一直不是很好,前两年便去世了,宫内一直传小公主和皇后命格相克,所以皇帝一直对其不闻不问。”保国公夫人一脸难过地看着柳姻。 “小郡主,想来你也知道了。”保国公夫人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小公主被送出了宫。” “那天宴会上长乐宫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送端安公主出宫。”柳姻想到自己在宴会上听到的,有些疑惑。 “长乐宫出现了一个谶语,凤影蔽日,金枝欲孽。”保国公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柳姻的脸色也不太好,这前一句尚且还能掰扯到其他宫妃身上,可后一句简直是直指端安公主,毕竟如今后宫只有这一位公主尚存。 柳姻转瞬想到袁明佑等人千方百计送自己进京:‘难不成他们做的?可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不该和我和小公主站在一起的吗?’ 见她一直没说话,保国公夫人才继续说道:“本来公主被送到护国寺清修也未尝不可,毕竟身在宫中未必就比外面好,可是……” “怎么了?”柳姻见她迟疑,不禁催促道。 “可是,前些日子边疆来信,贺家怕是不行了,这个时候小公主被送出宫,怕是……怕是……”保国公夫人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 “不对,端安身为公主,并不涉及大位之争,何人对她出手?”柳姻摇了摇头,狐疑地看着她,“而且保国公夫人你有事儿瞒着我,你为何对我心怀歉疚,又因何对我这张脸心怀恐惧?” 听见柳姻如此直白,保国公夫人脸色一白,低头思虑了许久许久,才缓缓抬头说道:“小郡主,我只能说我对你和小公主并无恶意,我不知道为何宫里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小公主出手,我只知道护国寺早已被安排了人,不出一年,寺内就会传出公主病故的消息。” “病故?”柳姻微眯着眼睛紧盯着保国公夫人,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端倪,可惜面前的这位老人除了刚刚的那一瞬变化,之后再无任何失态,“我无法答应你。” “郡主?”保国公夫人似乎颇为意外。 “我暂时无法答应你,我会去查到底什么原因逼着端安公主要脱身皇室,在此之前我绝不会参与到京城任何事端里。”柳姻丝毫不愿松口。 “她是你的亲表妹。”保国公夫人只得再三劝她。 “我幼年失忆,几近流落风尘,恢复记忆后才知家破人亡,尝尽了风木之悲,保国公夫人短短几句话就让我担下如此风险,那是不可能的。”柳姻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我知道我尚且有些隐瞒,也因此不肯信我,你自当去查证,索性公主还需在我保国公府稍作歇脚,只是小郡主时间紧迫,还望您早做安排。”保国公夫人一脸悲戚,语言中不乏谦卑祈求之意。 可柳姻身处花柳巷十年之久,尚有前世记忆,即便她表现得再可怜,柳姻心怀警戒,毕竟正如她所言,她对于自己有太多未尽的话,这件事也有太多蹊跷之处。 保国公夫人也没再多劝,看了看自己出来已许久,担心被他人发现,便带着人告辞。 等人走后,刘雪梅才进了雅间,见柳姻眉头紧皱,满眼皆是愁绪,不禁开口询问:“姑娘,可是发生什么了?” 柳姻正发愁怎么去查呢,她虽然在保国公夫人面前夸下海口,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事情,自己不过是稍有些名气的词娘,既无地位也无钱财,又涉及宫廷之事,哪里有法子查得清。 至于保国公夫人为什么会相信她能查清,她这会儿也是想清楚了,对方当然不在意,她有办法自然好,若无法子到时也正好可以要求她应下此事。 而柳姻看着刘雪梅却想起另外的事情:“雪梅,你当日是从归宁镖局里出来的,我问你京城可有你们镖局分号?” “是有的,姑娘。”刘雪梅面带迟疑,但还是点头应下。 “这样啊……”柳姻手敲着桌面,沉吟了许久。 “姑娘?”刘雪梅有些奇怪,见她许久不说话,只得小心问道。 “没事儿。”柳姻摆了摆手,才站起身来,“没事儿,咱们先回去吧。” 一路上柳姻都在想,这件事情归宁镖局到底插手了多少,还是……就是归宁镖局干的呢? 而且袁明佑……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太耳熟,也太让自己打心底就反感了,只是毕竟那时年龄太小,而且因为自己是胎穿,成年人的灵魂落在孩童的体内,幼小的身体承受不住一直呆呆傻傻,对于那时的事情记得也没有那么清楚。 一直回到客栈,柳姻才回过神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暂且信一信,毕竟她还可以找另一个人。 “梅无,你将这两封信一封送到盛源商行交给崔恒崔当家的,一封交给归宁镖局袁明佑。”柳姻交代完才挥手让人退下。 梅无有些迟疑:“姑娘,若是人不在呢?” “不,他们会在的。”柳姻肯定地回道。 梅无见状也没再追问,她是一直相信自家姑娘的任何决定的。 柳姻之所以那么肯定,也无非是觉得既然这两人一心将自己送进京,进京后又一直不曾联系自己,而恰恰出了端安公主的事情,那么让她进京肯定和端安公主有关系,既然如此作为这件事情的推手,他们一定会在京师坐镇,防止出现意外。 而归宁镖局的袁明佑和盛源商行的崔恒正如她所言坐镇京师,此时也正在一起商议小公主的事情…… 第107章 相约见面 崔恒这几日一直待在归宁镖行,毕竟相比于只有些固定人来往的镖行,他所经营的盛源商行人员来往复杂,总归不适合他和袁明佑做些事。 这日他二人本也是在商议后面的事情,却见门房送了一封信进来,点名给袁明佑。 袁明佑有些莫名,接过信却见信件角落处印了一个小小的印鉴,他瞬间激动起来。 崔恒此人一向机敏,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了猜测,不等他打开,就伸手一把抢了过来。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今日戌时三刻,来见。” 崔恒盯着这段话许久才颤抖着手,满是不可置信地问道:“这……这是小主子?” “是,不过小主子怎么会请我相见?”袁明佑丝毫没理睬他的激动,反而坐在旁边满脸疑惑。 他丝毫没注意崔恒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激动转向嫉妒。 袁明佑抬只觉得许久没听到他的回声,抬头却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这副表情!” “为什么小主子给你信,不给我!”崔恒浑身冒着妒忌的气息,几乎将自己淹没。 “我怎么知道。”袁明佑撇了撇嘴,对他这副模样极为无语。 “我……” “咚咚咚。”不等崔恒继续,敲门声响。 袁明佑没理他转头开了门,不多时他手里拿着信进来。 “喏。”他将信往崔恒面前一递。 崔恒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看到了那信件角落同样的一个小小印鉴,眼瞬间红了,手不由抖了一下。 袁明佑没多想,只又递了递信说道:“快接着,应该也是小主子的信。” 崔恒将手在衣衫上擦了擦,才顶着袁明佑无奈的眼神,将信小心接过,又小心打开。 信上还是同样的一句话:“今日戌时三刻,来见。” 袁明佑看到了这话,心中越发奇怪,不由就脱口而出:“小主子怎么会同时约你我二人。” 结果没听到崔恒的回话,他转头望去,只觉满心无语。 崔恒此时捧着那封信宛如捧着珍宝般,直勾勾的看着,不肯撒手。 袁明佑实在有些无奈,深叹了口气,将他手中的信夺了过来。 “哎!你干嘛!”崔恒瞬间激动。 “行了,别看了,小主子约了咱们两个,晚上你就可以见到她了。”袁明佑没搭理他,仔细将信叠好后,一下子就塞到了他的怀里。 崔恒也似刚反应过来似的:“是啦,那我去给小主子准备见面礼。” “哎!等等!”袁明佑根本拦不住身手并不弱于他的崔恒,只得目送对方急匆匆而去。 没了商议的人,袁明佑又一向没什么主意,自己瞎琢磨许久还是没什么头绪,没辙,只得坐等到时间,见人后再说。 这边崔恒却一脸激动的急匆匆回到盛源商行,挥手打断掌柜张口要说的话,只快速吩咐道:“我早前让你准备的金嵌宝的全套头面和那套红宝石全套头面都准备好。” “是,东家。”掌柜的见他那副模样,心知此时不是适合谈事的时候,只得应下去准备。 “等等。”崔恒又叫住了他,想了想吩咐道,“再把库里那枚和田暖玉的玉佩拿来。” “可……”掌柜的微微皱起眉头,有些迟疑,“东家,那枚玉佩已经被大皇子妃定下了,说是要给世子妃的见面礼。” “世子妃要的,可配不上她。”崔恒有些嫌弃,想了半天后才又说,“算了,让我想想。” 掌柜的听他看不上,心中不由咋舌:‘也不知收礼的是何等珍贵人物,让东家连世子妃都看不上。’ “我记得库里还有一块羊脂玉的镯子?”崔恒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家库里还是有好东西的。 “是,那镯心做了一个玉佩。”掌柜的也想起来了,想到那羊脂玉的难得和珍贵有些犹豫,只是看到崔恒如今模样,他也不敢张口去劝。 “行了,就这几样,速速准备好。”选定了满意的东西,崔恒便让掌柜的下去准备。 “等等!”想了想崔恒又叫住了掌柜的。 掌柜的已经被他弄的是一脸无奈了,毕竟一会儿的功夫三样可以当做镇店之宝的东西就送出去了,可他到底只是个掌柜的,只得深叹口气才无奈说道:“东家可还有吩咐?” “再拿两匣子东珠一起带着。”崔恒还自言自语道,“东珠也能拿给她玩儿去,到底宝物少了些。” 听他这样的话掌柜的嘴角抽搐不停,他是实在不敢多留了,唯恐东家将盛源商行送出去,赶忙施礼退下。 见他那副模样,崔恒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轻哼一声:“蠢货,若是她真的喜欢,莫说商行,这天下至宝我皆会捧到她面前,任她挑选。” 客栈里。 柳姻坐在房间里复盘了许久,她对于接手端安小公主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当时面对保国公夫人那般坚定。 相反,她对于接手是开心的,毕竟从某一方面而言端安毕竟是姨母唯一的孩子。而且她的记忆里,对于那个幼年时常常逗着自己玩的姨母也是深有好感的。 她能够在当年救下梅无和竹眉,后来又救下鸾琴,对于自己的小表妹自然也无不可。 只是她不相信保国公夫人二人,毕竟那一瞬间的恐惧实在让她浮想联翩。 柳姻摸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保国公夫人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恐惧这张和姨母像的脸呢?” 万籁寂静之时,雷声阵阵,天空伴着夜色飘起蒙蒙细雨。 柳姻透过那雨雾珠帘,看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心情不免被天气所影响有些难过。 自打她从清音堂苏醒到如今不过短短一载,她所经历的却仿佛是一生般。 即便是她已经恢复幼年的记忆,可对于她而言那懵懂之时的片段和后来的颠簸流离都是自己尚且年幼的遭遇,前世对她的影响太过重要,几乎构造了她整个灵魂,那段痛苦的遭遇并未影响多少,但这一年来的遭遇却让她印象深刻。 她从清音堂出来时不过是想脱离贱籍,过一段有点小钱平凡安稳的小日子,可后来所见的花柳巷让她忍不住想将其记录下来。 她在命运的推动下,从此时已经风靡离朝各地的《百花列传》开始,一步步的走向她从未想过的道路,尤其是皇帝封的“天下第一词娘”更是将她的名气推上顶峰。 看着雨中一盏盏熄灭的烛火,她想到那日送出去的书稿,她想她应当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第108章 阴谋已现 叩门声起,刘雪梅早在柳姻的交代下回屋休息。 而梅无早已被叮嘱了今晚会发生得事情,丝毫不意外的起身去开门,起身前她看了眼柳姻。 柳姻对她笑笑点头示意。 门外,袁明佑和崔恒正抱着几个匣子。 与袁明佑的平淡相比,崔恒的眼中是满满的激动和慌乱。 “小主子……”崔恒进门就见柳姻站在窗前正回身看着他们。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崔恒眼中闪过不可思议,他不住的喃喃道。 梅无对柳姻点了点头,转身去门外守着,并为他们关上了门。 等人走后,崔恒激动得上前两步抬了数次手,都没敢去碰触柳姻。 “想来这位就是崔恒,崔爷了。”柳姻对袁明佑点了点头,看向崔恒。 “不,不敢,小主子叫我崔恒便是。”崔恒连忙摆手拒绝。 柳姻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到桌前。 “这,这是送给小主子的,小小心意,您别嫌弃。”崔恒紧盯着她的脸,一刻不敢转移,直到坐在桌前才赶忙将几个匣子推给柳姻去看。 柳姻看了看上等黄花梨做的匣子,便知里面是何等珍品,她没开口拒绝也没答应,只看了看两人才开口说道:“我叫你二人过来,实在是有太多事情不解,想要你们帮忙解答。” “小主子直说便是,我们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袁明佑忙开口应下。 柳姻也没多废话,直接将保国公夫人来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是,确实是我们做推手想要将小公主带出来。”袁明佑也没做任何辩解,直接应下。 “那为何留下那种谶语?你们难不成不知道那等谶语一出,端安公主可就没有活路可言了。”柳姻脸色严肃得看着二人。 “不……”袁明佑正要开口说什么,被崔恒拦下。 崔恒看着柳姻说道:“我们虽然想让公主出宫,可是并没有留下谶语,我们怎么可能如此伤害她。” “那是谁动的手?”柳姻越发不解了。 “不知道,我们虽然确实是想在长乐宫动手,但最初是打算以闹鬼的名义,让皇后显灵,送小公主出宫祈福。”袁明佑接口道。 “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柳姻还是不明白,“我不明白,端安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公主,既不能参与到朝政,也不会影响政局,即便新帝登基也无法是冷落她,说到底一个公主的名分是有的,这一生或许不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是皇家血脉,富贵一生还是可以的,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她出宫?” “因为有人要杀她。”崔恒继续说道。 “理由?”柳姻微微皱着眉头。 “我们最初怀疑的就是皇帝,皇帝不信任贺家,当初皇后去世也让他对怀有皇后血脉的小公主颇为厌弃,恨不得她早死。”崔恒说道。 “后来呢?听你们的意思还有其他怀疑?”柳姻说道。 “后来,我们怀疑到了宫妃身上,如今大皇子之母是当年被贬妻为妾的六皇子妃,如今的薛贵妃,她对于皇后一直心怀不满。” “姨母已经去世了,端安又是公主,她没有理由脏了自己的手。”柳姻摇了摇头。 “是,后来我查了很久,怀疑到了几位皇子身上。”崔恒继续说道。 “为什么?”柳姻还是不明白。 “为了安宁王的遗产。”崔恒正色道。 “什么遗物?”柳姻紧皱着眉头,实在有些不解。 “这事儿也是近两年突然传出来的,说是当日安宁王藏了一笔财富交给了贺家保管,贺家后来给了皇后。”崔恒说道。 “这理由可站不住脚”柳姻想了想,凭借着前世看的那些狗血电视剧,她想到了另一个方向,“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想要贺家的兵权?” “兵权?”崔恒二人面面相觑实在不解。 “当今这位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这些年舅舅一家行事低调躲避他的算计,他自是无理由对端安出手,可如果端安死了,你说依舅舅的性格会怎样?”柳姻想着幼年见到的舅舅和这些年听到的传言。 “会……会反?”崔恒满眼不可思议,想到柳姻的猜测他是满心的慌张。 这倒不是柳姻胡乱猜测,贺家这位大将军性子可是标准的武将,行事有些鲁莽直白,更是护短不已,当初仅仅只是因为柳姻被别家小公子嘲讽傻子。 这位舅舅就带人把人家大人打了一顿,还被先帝好生罚了一通。 索幸他娶了个好妻子,性子温和却心有谋算,有了好舅母,贺舅舅行事也有了章法,后来一点点在战场立功,成为封疆大吏。 这里面柳姻相信绝对有舅母的出谋划策,更不用说贺家的几位表兄都像极了舅母,勇武也有谋算。 当日安宁王府出事前,他已经携家去了边疆,鞭长莫及,想来姨母出嫁也是如此。 可是两位妹妹皆死于当今之手,妹夫一家更是无一活口,他怎能不恨。 “更不要说,妹妹唯一的血脉,若是真的惨死宫中,贺将军必然是要反的,不过有夫人在……”崔恒有些犹疑。 “如果舅母也出事儿了呢?”柳姻想了想说道。 “不可能吧……我们刚从边疆回来。”崔恒紧皱眉头,心里却是掩不住的担忧。 “他不怕舅舅反,就怕舅舅不反,贺家的名声太好了,即便当初他诬陷父王有谋反之心,可天下人到底有几人信了?我身在京城数日,日日耳边皆是对贺家同情之心,这种情况下,若是舅舅反了,他才好拿回兵权。”柳姻给的理由让崔恒相信了。 “那……我们还做对了?”崔恒冒出一身冷汗。 柳姻知道他的意思,他所言的就是那八百里加急,她进京后就听说了前面八百里加急,边疆异动,也因此皇帝停止了对边疆动手,但此时战事已经平定,他自然有了自己的主意。 “不管如何,若真是如此,端安留在京城确实不妥,你们按照原计划安排吧。”柳姻想了想还是决定接下担子。 “好。”崔恒正色道,“小主子,等我这边来信。” “嗯。舅舅那边,你们派人说一下,让他切莫冲动,不行就干脆抱病得了。”柳姻想了想还是提醒道。 “明白了,小主子先休息吧,我们去安排。”崔恒应下,也不再多待,拉着袁明佑就出门去。 等人走后许久,梅无都为她备好洗漱的东西了,她才忽然拍了拍额头,懊恼说道:“坏了忘记问这两位和安宁王府的关系了。” “姑娘!”梅无惊讶的声音打断她的懊悔。 转头看去,三个匣子已经被梅无打开,两个稍小的匣子里分别是两套精美至极的头面,另一个大匣子里套装了两个小匣子,里面是莹润非常的上等东珠。 柳姻也不由倒吸一口气,她可真没想到崔恒这么大手笔,想了想还是摆手让梅无收下:“你先收下吧,顺便明天早上咱们退房,搬到镖行去住。” 这是她刚刚就和二人商议好的,客栈虽方便可到底不算安全,搬到镖行也不算多醒目,毕竟可以直接说要求镖行护送她回淮城,这样方便她去安排迎接端安的事情。 第109章 商议 五六月的日子,已近春日,北方的今时还带着冬日萧瑟的尾巴,可也依稀可见一些春意出现。 柳姻搬入归宁镖行也已经有十几日,袁明佑和崔恒始终没告诉她该如何去接端安公主,她等得有些急躁,尤其想到自己的书稿快马加鞭下,估计不出十日就要发布了,而她必须在此之前离开京城。 “梅无,袁明佑还没回来?”柳姻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梅无。 “没,奴婢去打听了,说是自打咱们来的那日起,就一直没回镖行。”梅无放下手中的果子。 “我知道了。”柳姻只得拿起书来继续读。 这本书写得很好,有别于当下所流行的各种书,虽然对她而言这本书写得还有些稚嫩,可以明确的看出书里仿写《百花列传》的影子,而且故事也多集中于男欢女爱中,大多也都是清苦少年遇到富贵女的故事。 但是相比于柳姻前世所了解的那些俗套的才子佳人,这个故事的写得尚且还有些新意,也是沈家找的读书人帮忙写的,送过来也有让柳姻掌眼缘故。 “这书看得差不多,我写了封信,你送去沈家书局交给沈家人就是。”柳姻放下看的差不多的书,将自己写好的书评递给梅无。 梅无点头应下,接过东西,又为柳姻备好茶水等一切事物,才转身去办事。 柳姻见她离去,也懒得看书,正好想到了之前想写的故事,坐到书桌前就开始动笔。 这一写倒是好久都没停下,直到她有些口渴,摸了摸茶壶已经有些凉了,便高声喊了一声:“梅无。” 可等了一会儿后,还不见人影,她皱了皱眉,出了房间。 正好迎面碰见一个镖行伺候的下人,拦住他后问道:“小哥,我那个丫鬟你可有看到?” “柳大家,是梅无姑娘吧,晌午时她出了门就一直没回来。”小厮客气地说道,随即又告辞离开。 柳姻倒也没拦住他不放,只是眉头紧皱实在不解:‘这镖行距离书局即便再远,四五个时辰了也该回来了呀。’ 梅无的耽搁让柳姻颇有不适应,在淮城时身边梅无不在也有竹眉和兰燕,一路上又有刘雪梅帮衬,如今她才觉得手底下的人到底少了些,日常有些不便,可想到没几日就回去了也就消了再加人的念头。 至于刘雪梅,自打回了归宁镖行后就恢复了老本行,前几日带着一批货去了西北,柳姻也顺便让她给舅舅带了一封信。 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来人,柳姻实在着急,转身就奔着镖局接管生意的镖厅去了。 “柳大家?”镖厅里得管事见她过来一脸惊讶。 “有劳管事,我那丫头梅无去了趟沈家书局至今未归,所以还请管事能不能找几个人帮我寻下,按照正常任务交付报酬就好。”柳姻倒也没客气。 “没问题,我这边马上为您登记。”管事的可是早就听说过这位。 自打柳姻携丫鬟入驻镖行以来,对于她镖行众人是猜测不停,尤其是她住了数日后还不曾离开,时不时还要找下少主。 他们都认为柳姻和自家少主颇有渊源,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密切,当然私下里他们也不免吐槽自家少主相貌脑子都配不上柳大家。 “有劳了,多谢。”柳姻见几人看自己的眼神总有种莫名的奇怪,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也不敢多停留,转身就走了。 幸好没等镖行人出动呢,梅无就已经回来了,她见这副阵仗自己也吓了一跳,直到众人说清楚了,才连连道歉,又跑去镖厅撤了委托,又付了银钱给镖行众人:“有劳各位操心,这点银钱就给各位去买酒喝吧。” 镖厅管事再三推脱无用后,笑着接下,心里还不住夸赞:‘不愧是柳大家的丫鬟,出手真大方。’ 等梅无告辞了众人,便快步来到柳姻的院子,见柳姻正在院中等待,忙带着歉意快步走上前:“对不起,姑娘,我这边耽搁了。” 柳姻见她回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行了行了,没事儿就好,这京城一块砖头砸死八个当官的,出门千万要小心。” 柳姻难得的啰嗦让梅无心中满是慰藉,她使劲儿点着头:“嗯,姑娘,我知道了,今日是碰见公主出宫的仪仗,才耽搁许久。” “今日出宫?”柳姻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不是下旨次日就出宫了吗?” “是那日出宫没错,今日出宫的是仪仗那些。”梅无忙又开口解释。 “今日给的仪仗?这……他怎么突然这么大方?”柳姻越发不明白了。 “这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刚刚我遇到了袁少当家的,他告诉我说晚上来找您。”梅无摇了摇头。 听见袁明佑来找自己,柳姻就知道约定好的事情可以办了,放下心来:“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梅无见她真的没其他事情安排,便笑着应下,去了柳姻旁边的一间房间休息。 傍晚时分,吃过了晚饭,柳姻也没回房间,反倒是坐在庭院里看起夜空来。 没多久袁明佑和崔恒来了,二人施礼后在柳姻的示意下坐在对面的石凳上。 “小……姑娘。”崔恒本想叫主子,可想到之前柳姻的交代,忙又改了口,“姑娘,端安公主明日一早就出发去护国寺,我们决定半路上就动手。” “可以,需要我这边怎么做?”柳姻听着话立刻正色道。 “我们打算按照原计划,让人替换下来公主,再做出公主早逝的情况来。”崔恒说道。 “我倒觉得,不如直接将京城的水搅浑。”柳姻听过了他们的计划后,反倒提出另一个想法。 “姑娘的意思是?”崔恒好奇的问道。 “既然宫里宫外的几位一心要端安的命,何不干脆把这事儿闹开,让端安半路失踪,一则可以让世人知道那位忌惮端安的批命,二则到时若是端安想回来,也方便。”柳姻将自己的盘算说道。 “也不是不行。”崔恒说道,“就是那个谶语……” 第110章 定下计划 “凤影蔽日,金枝欲孽?”柳姻不由笑了笑,“这不好吗?” 袁明佑和崔恒皆是一副迷茫的看着柳姻。 柳姻见此不由又笑出声,见那二人面带些羞窘,才开口解释:“不论是凤影蔽日,还是金枝欲孽,指的都是端安对帝王的影响,可是对百姓有什么关系呢?又有何人才会对一个有可能与帝王相克的公主动手?” “皇帝和想当皇帝的人!”崔恒一脸恍然,随即便是一脸佩服地看着柳姻,“不愧是姑娘,这个好,这个好。” 袁明佑见他明白,自己还是一头雾水,只得看向柳姻,期待她的解答。 柳姻见此只得说:“宫里如今想夺得兵权逼迫舅舅造反,既然如此舅舅自然危险,不过若是经历突然一位和帝王相克的公主出了事,那么那帮人精们必然会想到可能是皇帝或是想当皇帝的人动的手,到时候父疑子,子疑父,兄疑弟,弟疑兄,你觉得他们可还有精力再向边疆动手?” “原来如此。”袁明佑恍然大悟。 “不仅如此,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疑点,他们必然会找回小公主来证明自己,可是……”崔恒接着说道。 “可是有人找就有人不想找,你拖着我我拉着你,不仅可以拖住他们的手脚,更能毁了他们的名声。”柳姻眼中闪过算计。 “姑娘,那就这么办,只是到时候小公主直接送回京城还是送到淮城?”崔恒直接拍板定下。 “你们原计划是想让我将人带走吧?”柳姻没回他反倒问起另一个问题。 “确实,我们想着正好当日您出发,半途接到人,这样直接回淮城就行。”崔恒点头应下。 “还不够缜密。”柳姻想了想。 “不知姑娘有什么主意?”一向认为自己聪明有主意的崔恒,此刻也不由暗叹自己比不上柳姻的主意。 不过这话要是被柳姻知道,柳姻一定会大笑一通,并且告诉他这些不过是前世看多了小说和电视剧影响的,总是让她计划的极为周密才安心。 “我觉得你们先将人带回京城,反正大家都会往外找,不会找到这里,找个地方藏一下,几日后等我们出发后,再将人带出去,在半路上汇合。”柳姻说道。 “倒也可以,灯下黑嘛,只是藏哪里?商行和镖行?莫名出现个小姑娘的话有些明显啊。”崔恒有些发愁。 “有一个地方。”袁明佑听了半天,想到了个地方。 “哪里?”柳姻二人有些奇怪。 “牙市。”袁明佑脱口而出。 “牙市?”柳姻听后皱了皱眉。 崔恒也满是惊讶,不过片刻就开口拒绝:“不行,小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出现在那个地方。” “不,可以。”柳姻却摇了摇头极为不赞同。 “姑娘!”崔恒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答应。 “崔恒,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牙市确实是个好地方,那里本就三教九流极为复杂,而且端安以被卖的丫鬟名义跟着主家出城是很正常的,正如你一样,没人相信一国公主深藏牙市的。”柳姻正色说道。 “这……”崔恒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这等阶级森严的世界,贵族的孩子是贵族,贫民的孩子是贫民,如同活在两个世界,两种不同的生物,高高在上的贵族也不会相信,高贵的皇室血脉会愿意低下头颅,藏入一个低贱的不能再低贱的地方。 “就这么定了吧,买人的人也由我安排,你们找好安分且信任的牙人,处理谨慎些,不要让端安真的成了奴籍。”柳姻直接拍板定下,也不忘提醒二人。 “这你放心,一切有我呢。”崔恒忙拍着胸脯打包票。 柳姻点了点头,才和袁明佑说道:“去的人会带着我的印鉴,到时候你让人眼睛看清楚些,莫要卖错人。” “好,不过我能问下那人长什么样吗?”袁明佑有些不放心。 柳姻想了想说道:“我亲自去。”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道。 “不行!”崔恒开口拒绝,“姑娘在京城本就被人盯着,也太明显了些。” “你们且等着。”柳姻也没辩解,直接让他们等在院子里,自己进了屋。 过了好一会儿,面面相觑等着一脸着急的人,就见屋子里出来了一个年过半百颇具风韵的女人。 这个女人竟然还穿着柳姻刚刚穿的衣服。 “你!你!”二人‘唰’的从座位上站起,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如何?”柳姻还是自己的声音,“我这份易容术怎么样?” “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袁明佑是被冲击的最厉害的,他惊叹地围着柳姻转了又转。 崔恒倒是还好些,他从刚刚就被柳姻的主意感到惊叹,此时更是一副果然是自家小主子就是厉害的得意模样。 “那此事就那么定了吧。”柳姻笑着拒绝袁明佑的求教,笑着对崔恒交代道,“你到时候可要再安排两个小丫头给我,我可是镇子上有名的老鸨,来京城里挑好苗子的。” “是,姑娘。”崔恒听她给自己安排的身份,也不由笑出声,他相信那帮贵人们绝对想不到的。 袁明佑又磨了许久,才被不耐烦的崔恒抓着衣领拖出去:“行了,不要打扰姑娘休息!” 目送二人离开,柳姻突然对还未出院门的袁明佑说了句:“袁明佑,你之前在我父亲家里是做什么的?” 袁明佑愣了愣,才一脸茫然的回道:“我之前伺候大少爷的小厮。” “我奶娘夫家也姓袁对吧。”柳姻笑得温柔。 “对,姑娘的奶娘是我亲娘,她被夫人托付了姑娘,后来不小心搞丢了姑娘,后悔不已抑郁而终。”说到母亲,袁明佑眼中闪过失落。 “是嘛……”柳姻笑的越发温柔。 “怎……怎么了?姑娘?”袁明佑被她笑得有些心里发毛。 旁边的崔恒热血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一瞬,微眯了下眼睛,想到之前得到的消息,有些怀疑的看着袁明佑,手上也松了劲儿。 “没什么。”柳姻笑得灿烂,她轻摇了下头,继续说道,“回头再说吧,先把端安接回来。” 她的眼睛瞥向一旁的崔恒,看着崔恒满眼都是探究,眉眼往下一撇,没说什么。 崔恒见此,知道柳姻想告诉自己,等一切结束再说,便也没再说什么,也没和崔恒打招呼,转身离开。 袁明佑一脸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又一脸不解的看着笑着看自己的柳姻,摸了摸头,才说道:“那……那我走了?” “嗯,去吧。”柳姻摆手送他离开。 袁明佑回头看了几次,都见柳姻笑着目送他们,只得放下心里那副奇怪的感觉,去安排端安公主的事情。 自然没发现柳姻在他身后,冷却的眼眸…… 第111章 前往牙市 京城的人市和秦淮两府的也差不多,即便再繁荣昌盛的城市,即便官道如此宽阔整洁,即便城中百姓看似各个富贵非常,可人市依旧是差不多的充满死亡的感觉。 比之秦淮两府还略不同的,京城的人市还更整洁一些,至少街道两侧没有或站或躺或坐得衣衫褴褛,自卖自身的人。 只一个个的草席和一个个简陋的台子上,或站或跪的站着一排排得人。 他们中间锦衣玉缎的有,棉衣棉衫的有,细皮嫩肉的有,粗手粗脚的也有。 有认命的低着头任他人挑选,有不认命的哭得早已不知昏天暗地。 柳姻这次不像在淮城,作为柳家姑娘坐车而行,见识着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悲惨的阴暗面。 这里更多的让她感到五味杂陈,世事无常,这里被发卖的有贵族的奴仆也有贵族本身…… “陈府女眷发卖……”吆喝声在耳边响起,柳姻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妇人被推到台前,怀里紧紧搂着两个不过刚留头的孩子。 “陈府?”不等柳姻细想,旁边就有买人的跟旁边细细打听。 “就是那个陈世龙,他不知前两天被陛下抄家嘛,这不就把他家女眷全部发卖了。” “这样啊,他家姻亲不来买人嘛?”说话的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这也算是上层人潜在的规则,毕竟谁也不知道谁家哪一天就会失势。 “哪敢啊,陛下下了旨的,说了除了花柳巷妓馆,不准许别人买。”另一个人心有戚戚的小声说道。 “这也……”另一个人刚要说什么,就被旁人碰了碰手。 柳姻也随着对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不远处竟然有禁军在守着。 此时卖货的牙人竟看到了她,尤其是见她身旁还跟着两个小丫头,眉眼一转,笑着迎了上来:“不知这位夫人可有看中?” 柳姻当然知道对方猜中了自己伪装后的身份,毕竟她可是长在花柳巷的,对于那帮老鸨常有的神态,行走方式,穿着习惯等等,实在太了解了。 “奴家是城外吉祥镇怡红院的金妈妈,来咱们京城挑些好苗子。”柳姻做出一副风情模样。 “怡红院金妈妈?”牙人有些怀疑,“据我所知那里是有个怡红院,可当家妈妈不姓金啊。” 柳姻心中咯噔一下,她没想到这附近还真有个怡红院,当然倒也不害怕对方查,毕竟她没有买陈家人的计划。 “您说下了,奴家是刚刚自立门户的,所以才来挑人啊。”柳姻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 这话对方还真信了,毕竟都知道花柳巷妓馆是很少会亲自出来挑人的,大多都是被送上门去,除了真的青黄不接或是新开门的。 “那金妈妈可要看看这批货?”说罢牙人从妇人怀里,将她紧紧抱着的女儿拖了过来。 “莹儿!”那妇人不由惊呼出声。 “金妈妈可看看,这丫头,这模样,这身段,如何?不出三两年就能接客了。”牙人一挥手,就出现两个力士将妇人捂嘴拖了回去,又把小丫头在她面前摆来摆去的好一通介绍。 柳姻看着女孩儿已经满脸惊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已见一身风流气派,想来家里教养的好,若是没这番遭遇,想来也会成为哪家当家主母。 “金妈妈可看中了?没看中那里还有个小的。”牙人伸手就要把另一个更小的丫头拽过来。 “不必了,我前面和周牙人都说好了,先去他那边看看再说吧。”柳姻见他有些纠缠不休,又见禁军一直看向这边,唯恐对方发现不对,只得赶忙开口推拒。 听他这样说,牙人一脸失望,随即又转阴为晴:“好的,您慢走,到时候若是看不中的,大可来我这儿。” 这倒也不算客气,牙人是真希望这陈家人能够在现场出手的,毕竟当初他接手的时候皇帝还未曾下旨,接手后皇帝就下旨非妓馆不行,还不让卖去官营教司坊。 这不仅是为难了陈家女眷,也为难了他,花柳巷的妓馆都有自己的花娘来源,即便是牙人也是接相熟的,像他这样只做奴仆买卖的牙人,哪里有门路,这来牙市买人的妓馆在京城里是极为少见的,如今能够见到一个,他只恨不得全扔给对方,倒赔钱也不是不行。 柳姻没时间也没心思猜测他的为难,她今日有自己的任务,自然不愿意被牵扯其中。 带着丫头一路来到所谓的周牙人府上,周牙人见人上来笑的一脸开怀:“有请有请。” “周牙人,也不必多说了,我这次就是来挑些年幼的丫头好生调教的,你只把那上等相貌的送来就是,钱不是问题。”柳姻做出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让周牙人更加信服。 “放心,放心,您稍等。”周牙人从昨日就胆战心惊。 昨日有人带着一个女孩儿送过来,只说是让她不要问,次日自有带着信物的人前来买人。 他在这牙市待了有二十几年了,什么人没见过,见那女孩儿身穿锦缎,一副养优处尊的模样,可见必然出身大世族,他深怕牵扯进权贵人家的斗争中,哪里敢多耽搁,只恨不得立马将这烫手山芋送出去。 不多时,十来个女孩儿被送了进来,各个相貌上等,眉目间可见未来必然是个极品美人。 不过此时十来个姑娘各个是面带惶恐,心惊胆颤,只有一个。 柳姻不由看去,那女孩儿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眉目间依稀可见与自己相似的地方,此时她虽也学着做出一副惶恐模样,可到底眼中的淡定和好奇暴露了一切。 柳姻没直接点她,反倒是另点了两个小丫头,最后才一副挑无可挑的无奈模样,指着她:“再加上这个丫头吧。” 周牙人本来见她竟然挑了昨日有人叮嘱过的小丫头,不免有些迟疑,小心上前两步才问道:“客人,您选的那个丫头被人定下了。” “我知道。”柳姻笑着放下手中的茶,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不过指甲盖儿大小的印章,“喏,我就是。” 周牙人接过印章,小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仔细对过后,才又小心交还柳姻:“没问题了,那我给您准备他们的卖身契书。” “不必了,我们堂子里的契书都是直接去官府签的,我还要再看看,回头一起带过去也省事儿,你只把他们卖身为奴的契书给我就好。”柳姻摆摆手拒绝了。 见此周牙人不再劝说,忙转身去写买卖契书,又去翻找这几个孩子的卖奴契书。 第112章 买下端安和陈家女眷 这个时代契书分的很细,尤其是奴契和花柳巷的卖身契,是完全不同的,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卖身为奴,直接和牙人签奴契,等主家买回去后,再去官府登记为奴籍就可以。 可如果一个人是卖身妓馆,那她签的就是卖身契,这种卖身契一种和奴契一样的签法,一种是直接和官府签,签过后对方就是登记后的妓馆娘子,和奴籍不一样,这样的人赎身是千难万难的。 所以当初柳姻能够从清音堂轻易更换身份,一则是因为本身那份卖身契就不是她本人的名字,二则是机缘巧合有柳氏接手,还有钱艳艳的贪欲。 所以周牙人也没怀疑。 “我不走!我要然姑姑!”小丫头也就是端安公主,她是知道有人会来救自己的,所以才会如此淡定。 可是她没想到,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救,一直陪着自己长大的然姑姑却不见了踪影,瞬间也就没了淡定神色,眼中也有了孩童的慌张。 “什么然姑姑?这孩子还有其他亲人?”柳姻有些奇怪的看向周牙人。 周牙人只接了一个孩子,哪里肯应下,只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她家里只卖了她一人过来。” 柳姻见此,又看了看端安:“行了,如今我金妈妈买了你,你就该听话才是,什么然姑姑然小姨的,以后你就我的女儿,我就是你妈。” “呸!你放肆!”端安咬着牙瞪着她,想骂却又想到救自己出来的人千叮嘱万嘱咐不可暴露身份。 她深呼吸几口气,想到自己昨日确实没见到然姑姑,只得按下满心的惶恐,看着这个刚刚拿出所谓信物的老女人,满眼皆是警惕,她此时才发觉自己不该如此信任昨天的那伙人,如今是羊入虎口了。 怀着忐忑心情,她跟着其他两个女孩儿,等待着柳姻付完钱后,才跟着对方亦步亦趋的往外走。 周牙人见人离开,可算是松了口气,欣喜的目送一行人离开。 “当家的,那孩子?”周牙人的妻子看着他开心的数着银子,满心忐忑。 “闭嘴!咱们这里没来什么孩子!今日金妈妈是选了三个咱们养大的孩子,知道吗?”周牙人瞪了妻子一眼,厉声警告道。 “我……我知道了。”周牙人的妻子害怕的喃喃道。 柳姻带着几个孩子,尤其是上等条件的孩子,那可是颇为引人注目。 “嚯,这几个苗子好啊,谁家这么有福气?”路过的行人不住的感慨。 “这不是刚刚在李牙人那里见过的,怡红院的妈妈吗?”另一个认识的也不禁开口。 “妓馆啊,可惜了这几个苗子了。”听到的人不免开口怜惜。 可也有那色心上胆的人,眼神不住的打量:‘怕是等不了两年,就能尝尝味道了。’ 直到路过了李牙人的摊子前,柳姻发现,现场围的人越来越多,依稀还可见有两家衣着精细的妇人在讲价,看穿着柳姻便知也是花柳巷的人。 她没久留带着人就要离开,却被一阵哭声打断。 转头看去,原来是两家妇人分别选中了一个孩子带走,而哭声来自于被推荐给柳姻的那个略大些的孩子。 至于之前护着孩子的两个妇人,早已力士压在一旁,哭得站不起来。 “咱们走吧,没我们的事儿。”柳姻冷冷看着,心中虽然起了一丝涟漪,可看到端安的时候,还是将那份怜悯放弃了。 “能不能买下她们?”说话的是端安,她拉住正要走的柳姻。 见柳姻看向自己,她有些胆怯,却还是从头发里衣袖里掏出一个金锭子,东西不大,被融成小如意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贵族们节日时赏赐给家中小辈的玩意儿。 柳姻早就听说过端安的遭遇,她在宫中过得可以称得上是吃不饱穿不暖,这如意一看就是她在新年才能拿到的寥寥无几的赏赐,并且看上面图案稍显模糊的样子,就知道必然是她珍藏已久。 柳姻看着她没说话,直到看的端安一直举着的手有些颤抖,她才说道:“你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救别人?” 端安板着一张小脸,义正言辞道:“我是……我……我要保护她们,这是我的天职,而且她们是陈家人吧,陈家是忠臣……” 后面的话被她说的极为小声,可还是被一向耳朵尖的柳姻听进耳朵里,她心中不由有些暖意,至少这高高在上的贵族中,尚且还有一个知道怜惜百姓,还不算彻底没救了。 “行了,收了你的金锭子吧。”柳姻将她的手一推。 端安的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有些难过的看了眼陈家女眷,低着头就要闷头往外走。 “往哪儿去?”柳姻一把扯过她,“行了,等着。” “李牙人啊,可忙着呢?”柳姻摆了摆手帕,对不远处的牙人高声招呼了一声。 李牙人见是她,不由露出笑颜迎了上来:“这不是金妈妈吗?” 他又看了看柳姻身边的几个小丫头,不禁感慨道:“不愧是周牙人的手下人,就是好,这相貌,这身板儿,几年后又是一个个名震天下的好娘子。” “行了,哪里就值得你这么夸,不过是几个稍能看的烧火丫头。”柳姻做出一副娇媚嗔怪得模样,随即才又说道,“怎么了这是,奴家不过片刻未过来就这般热闹了?” “嗨。”李牙人一脸懊悔的模样,“都怪我接了这烫手山芋,这卖不出去我愁,卖出去也愁。这陈家死活都要一起,两家又都不要大人,闹了好一会儿了,还没扯明白呢。” “这样啊。”柳姻眉眼一转,似无意中说了句,“哎,那俩大的也还好,可以帮忙管着这帮丫头,就是可惜了,我这手里啊银钱有些不凑手,不然还真心动。” 李牙人听她这么一说,又看向那边争执不休的两家娘姨,再看看皱着眉头颇为不耐的禁军,咬咬牙一跺脚:“金妈妈,你等着。” 语罢他转身就到了禁军身边,指着柳姻对着禁军左比划右比划,说了好一阵,才又走到两家娘姨身边连连鞠躬道歉,最后来到了柳姻身边:“金妈妈,我可都调节好了,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李牙人这般费心,奴家哪能失信与你,喏,身上只有这些,给个便宜呗,回头我堂子里的人,你有的大可送来。”柳姻做出一副娇柔作态的模样,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李牙人大致扫了下,心里盘算着自己也不算亏,赶忙就将喜极而泣的陈家人推了过来。 柳姻看着两个大人两个孩子,眉头一皱:“行了,既然跟了我,就该听话,你们两个大的护着几个小的,咱们赶快出城吧,不然天都黑了。” 陈家两个夫人此刻虽然开心一家人不用分开,可还是对于前途心怀戚戚,但看不远处的禁军,心知面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得认命的护着几个小姑娘,一通往外走。 第113章 将人安排好 在柳姻的记忆中,京城作为机要重地对于进出城的审查是极为严谨的,尤其是当时她跟随李林丰进城时,也曾被严格审查。 只是她万没想到,这不过短短十数日,京师重地的进出城审查竟然松懈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带着两大七小坐在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慢悠悠地往着城门前走去。 车上的两大七小除了最初就从商行调过来的两个小丫头尚且淡定,其余的人皆是一副忐忑模样,原本的陈家女眷更是抱着两个孩子,一副对于前途绝望的神情。 柳姻知道,她们不是不能自裁,只是不敢而已,毕竟当皇帝下了那个指定她们必须卖入民营妓馆的圣旨后,就意味着她们即便受尽折磨屈辱,也绝不能自尽,不然就是对帝王的旨意不尊。 她们身后不仅仅是被流放的夫君和家中男人们,还有未曾被治罪却也被下旨责令归乡的其他陈家旁系。 一旦她们抗旨不尊,就不再是嫡系一家的败落,而是九族皆尽,她们相信那位皇帝一定会对此期待至极。 “马车上都是谁!”城门守卫一脸严肃的迎了上来。 柳姻稳坐马车,她相信崔恒安排的人会做好一切。 果然车夫没等她说话,就下了车驾对城门守卫递出一个牌子,柳姻透着车帘瞄到令牌之下是一张银票。 “原是吉祥镇怡红院的啊,行了出去吧。”城门守卫还是那副严肃的模样,接过牌子后也没细看,迅速的将银票藏进袖口后,一副检查过的模样,让人让行。 柳姻只觉得颇为荒唐,不过短短十数日,这京城守卫竟也堕落如此。 但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放下了车帘,重新坐了回去,深深叹了口气。 马车行了大致有约莫个把时辰左右,在一个森林边上,马夫将马车停了下来,随后他下了车驾恭敬的对里面说道:“姑娘,安全了。” 这句‘姑娘’一出口,众人一脸有些茫然,四处看了又看后齐齐看向伸着懒腰的柳姻。 柳姻跳下马车,从车夫手里接过手帕和一个水袋,轻轻地擦拭后,将脸上的妆容卸下来。 看着这一张年轻的脸出现,陈家的一位夫人脸上从茫然转向惊讶,她指着柳姻颤抖着手:“你……你……” 柳姻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话,反倒看向了一旁也有些惊讶的端安:“你跟着车夫一起,去远水镇等着我,过几日我去接你。” 端安看着她的脸,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正要开口的时候,柳姻抬了抬手打断了她,又看向其他人说道:“你们可以选择离开,我会给你们相应的银钱,也可以选择跟着我,就要听我的安排。” 除了柳姻让崔恒准备的两个小丫头乖巧的站在一旁没说话,周牙人那里买的两个丫头都有些意动,尤其是一个稍高些的,她有些试探的开口:“姑娘,你能给多少银子?” 她们的资料周牙人已经给过柳姻了,这个开口的被叫做李大妮,是被自己的叔父卖过来的。 “你想要多少?”柳姻想了想故意试探道。 李大妮犹豫了许久,才小心问道:“我不知道,我想要去边疆的银子。” “你去边疆作甚?”柳姻这倒有些点兴趣了。 “我哥哥在边疆贺大将军旗下,我爹娘死了,叔婶一心卖我给弟弟凑彩礼,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要去找他。”李大妮倒也没隐瞒,反倒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我知道了。”听到她这么说,柳姻点了点头,没直接回她,反倒是问起旁边的另一个叫做刘招娣的女孩儿:“你呢?” “我……”刘招娣有些踌躇,许久才小声说道,“我是我爹娘卖的,没有家了。” 柳姻揉了揉额头,又看向陈家两大两小:“你们呢?” 陈家两位夫人面面相觑,随即又转头看了看端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后才由略年长些的那位说道:“妾身赵氏,弟妹薛氏,感谢姑娘相救,只我一家已是陛下明旨惩治,不敢拖累姑娘,姑娘找个尚且仁慈些地……花……楼,给我们吧。” 另一个薛氏也眼含热泪,认同的点了点头,双手不由的紧紧搂住两个孩子。 端安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了,她看了看陈家人又看了看柳姻,拉着她的衣角小心说道:“不能不把她们送去吗?” 赵氏一脸看着端安一脸欣慰,随即定了定神略蹲了蹲身,温声劝道:“小……姑娘,我们身份特殊,不要拖累了大姑娘。” “倒也不是不行……”柳姻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们先跟着车夫去远水镇等着,之后我去告诉你们怎么做。” “那……怡红院那边?”赵氏一脸担忧。 “没事儿,我去安排就是,你放心吧。”柳姻安抚她一句后,看向李大妮,“我会给镖局付钱,让他们将你带去边疆,这样也安全些。”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谢谢……”李大妮赶忙下跪磕头。 “行了,起来吧。”柳姻拉起她又看向刘招娣,“招娣你若是没地方去,我给你安排个地儿怎么样?” “都听姑娘的。”刘招娣眼含忐忑地小心应下。 一行人都安排妥当,柳姻才给车夫交代道:“你将人送到远水镇南城三金巷,那里住着一家南姓兄妹,只说劳驾他们暂且帮我照料。” 说罢,柳姻又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这些钱你交给他们。” 车夫本想推辞说是崔爷已经给过了,可想到出门前对方交代的一切听从柳姻的安排,只得点头应下。 柳姻倒也不怕对方携款跑路,毕竟他相信崔恒的御下手段,若是连这样一个车夫都安排不妥,那也成不了盛源商行的大当家了。 柳姻又安抚了几句众人,便对刘招娣说道:“招娣,你就跟着我走吧。” 目送众人离开后,柳姻拿着东西嘱咐招娣在路边等着自己,自己则去了森林深处,将一身服饰换成一套略简单的少女衣裙。 等从森林中出来,却见一辆马车停在刘招娣身前,一个车夫正问着什么。 柳姻担心刘招娣年幼藏不住话,不禁快走了几步。 “这位小哥,怎么了?”柳姻上前几步,将呐呐不敢说话的刘招娣一把拖到身后。 “啊,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家公子见一个女孩儿在路边站着,还以为……”车夫一脸尴尬的说道。 “原来如此,是在下误会了。”柳姻听着话也知道是自己考虑不周,也便没再说什么。 正客气几句后转身离开,就听车厢里一个声音响起:“是你?” 柳姻听着话好奇抬头看去,竟是一张让她惊讶的面容…… 第114章 我终于写到男主了!! “是你!”柳姻不由惊呼出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姻在清音堂曾见过的闻书云。 柳姻对他的印象可以说是极为深刻。 毕竟当时安乐王府的淫威萦绕在秦淮两府之上,崔世子又是在清音堂那等地方行暴行,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对一个女童出手何等残暴,可却没有一个人为此站出来。 只有闻书云,一介书生,为此仗义执言,即便当时柳姻就知道对方也是世族子弟,父亲还是颇受皇帝信任的言官之首——御史大夫闻成承安。 如果说柳姻对于闻书云的印象是那短短的一面之缘升起的好感,那闻书云对于柳姻的印象则要更深些。 第一面是竹林遮映下,说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一抹倩影。 第二面是清音堂角落里,对着花娘谆谆教导的一抹熟悉背影。 从未见过的脸面,深刻地印在心中的倩影,曾让他想了又想,寻了又寻,总是错过的人。 那样对世界如此清醒认知的人,让他仿若寻到了知己般,之后的数次清音堂去寻,皆是无望而归,后来家里突变,他和兄长回到京城,本以为此生不复相见,却没想到能在此见到对方。 他听见声音时只觉熟悉,直到柳姻转身,那令他魂牵梦萦的背影出现,才让他恍然,惊喜之余不免惊呼出口。 直到对方转过头看过来,他看向那张自己猜测了无数次的面容,虽不算多么娇艳貌美,却并不让他失望,毕竟那通体的气质足以遮掩住其它,也让他更加坚信,那句话一定是对方心生感悟,不是从他人口中听说过的。 不过当他听到柳姻得惊呼出口的话时,眼中的惊喜瞬间转变成茫然,话里也带上了迟疑:“姑娘还记得我?” 闻书云倒是没想别的,只以为柳姻得惊呼出口是来自于自己前往清音堂寻她时,被她见过。 “闻公子,当日还未谢过,你对果子的相救之恩。”柳姻自然不知道自己对于闻书云留下的印象,只以为对方记得当日救果子的事情。 “果子?救命之恩?”闻书云面带疑惑,不等柳姻回答,就从马车上跳下来。 听他这么一说,柳姻瞬间也反应过来,对方不记得这事儿了,未免会有误会,柳姻只得开口解释:“当日崔世子在清音堂胡闹,多亏公子直言,才救下被他糟践的姑娘。” 这‘清音堂’三个字一出,旁边的马夫眼神都有些不对了,看向柳姻的眼神也带了一丝看不起。 柳姻自然感觉到了这道视线,她也知道对方眼神中的意味,便抬眼看过去:“小哥怎么这般看我?” 闻书云也跟着转过头去,正好将车夫闪躲的眼神看在眼里,眉目间闪过怒意,他指了指旁边:“何人教你如此放肆,还不去滚去一边。” 车夫见公子生气,有些悻悻的躲到了一旁。 见他过去,闻书云才不好意思的道歉:“我家下人失礼了,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柳姻轻轻摇了下头,倒也没说别的,毕竟别人家的下人自有别人管教,自己可没立场去多嘴。 看她这副不计较的模样,闻书云愈发不好意思,心中想着回去定然告诉父兄,好好收拾下家里的下人。 心中如此想,可是面上他倒没显示出来,只是想到柳姻刚刚说的话,好一会儿才想起柳姻指的是哪件事:“原来是那件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不知道那姑娘后来……” “她已经去了。”柳姻眼中闪过难过,只是不等闻书云开口安慰,她就又说道,“刚刚公子似乎不记得此事了,那公子怎么又叫住我?” 听到这话,闻书云脸上晕上红霞,他实在不好意思对姑娘说自己对对方背影惦记许久,只呐呐的说道:“姑娘当日竹林一眼,震耳发聩,实在令书云对姑娘神往许久。” 这番话说的闻书云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般,顶着一张羞红的脸站在旁边,让柳姻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不过片刻她就回神,又听了对方的解释,虽然怎么都想不起一年多前的事情了,但她还是笑着说道:“多谢公子抬爱了。” “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闻书云见对方只客气了一句,不再接话,只得顶着一张大红脸,小声问道。 “是啦,是我的错。”柳姻一拍脑袋,才想起这茬,“在下柳剑娘。” “你就是……你就是柳大家!”闻书云满脸惊讶,转而又自言自语道,“对啦,那样的词,那样的曲,那样的故事,必然是一个奇女子,也只有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才能写得出来了。” 这话夸的柳姻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得笑着谦虚道:“过奖了,实在过奖了。” 闻书云回过神来,看着柳姻,眼中似乎闪着无限星芒:“不,没有过奖,柳姑娘不知道,我把你的所有故事都读了十遍不止,你的唱词我都看过无数,别人唱的我也听过无数,天下第一词娘的名号,你才是真的名副其实。” 说完,他的眼中闪过失落:“我曾久居淮城,可惜不曾听过你唱的词曲,实在是莫大的遗憾。“ “那又何妨,若有机会我弹给闻公子听就是,也就当是当初的谢礼了。”柳姻笑着说道。 这话说的闻书云即是惊喜,也是不可思议,他满眼皆是喜意的看着柳姻,只觉得和面前的人心意相通,心中甚至连怎么劝说父兄接受自己娶面前女子为妻都盘算好了。 柳姻哪里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引得对方这一番好打算,她虽自幼就穿越过来,可是幼年稀里糊涂的当做傻子一样过,没人会教她世俗礼节,后来被卖入花柳巷更是没有接受到多好的教育,所学的不是迎来送往就是伺候男人,之后进入柳家,柳氏因她日日繁忙,竟也未曾想过这些细节。 倒是弄得她完全没察觉,自己身为一个女孩儿开口为一个男子唱曲会是何等暧昧的事情。 柳姻没有在意对方又羞红的脸,毕竟那脸从见到她就一直红红的,她看了看不远处一辆镖行的马车过来,招了招手,对闻书云说道:“闻公子,接我的人来了,先告辞了。” 闻书云有些不舍的看着她,直送她上了马车,才突然喊道:“柳姑娘,怎么联系你?” “找归宁镖行!”柳姻透过车窗,冲他喊了一句。 闻书云看着她的车驾离开,不由喃喃道:“归宁镖行……” “公……公子……”旁边的车夫,小心的凑了上来。 闻书云看着他,脸上也没了好颜色:“那位是陛下亲封的天下第一词娘,也是你能低看的?” 不等车夫继续道歉,他就上了马车:“走吧。” 马夫见他不再斥责,只得收起心中的恐惧,驾着马车走了。 而闻书云看着车厢里一个匣子,突然拍了下脑袋,懊恼道:“坏了,忘记把这个给她看了。” 第115章 安全回京 马车在摇摇晃晃的前行,刘招娣此时没了刚出城时的忐忑,加上刚刚柳姻护了她一下,让她对柳姻升起一阵亲切之心,也有了本该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模样。 她小心看着柳姻,见她正在闭目养神,嘴巴张张合合还是没敢出声打扰。 柳姻只是在闭目养神,到底没有真的睡着,对方的视线自然也感觉到了,略睁眼看过去,就见她一副纠结模样。 “怎么了?”实在是待着无聊,柳姻看着她纠结模样,也不免起了一点兴致。 “姑娘,清音堂……是什么地方?”刘招娣见她睁眼后也没生气,也就没了忐忑,直接好奇问出口。 “不是好地方。”柳姻看着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回答。 “哦……”没听到具体结果刘招娣不免有些失落,不过转瞬间就又打起精神问道,“那那里能吃饱饭吗?” 她这话说的正如当日里兰燕问过的一样,让柳姻不免有一丝无力的感觉,她深叹了口气才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能吃饱饭的地方吧。” “那一定是个好地方吧,我爹说了能吃饱饭穿好衣的地方,就是好地方,而且清音堂……这个名字好听的,比我的名字还好听。”刘招娣看着柳姻,眼中满是憧憬和艳羡。 “那里可不是好地方……”柳姻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看着那双懵懂的眼睛还是直接说了,“那里是妓馆,是女人们用命换活下去机会的地狱。” “妓馆?我知道!我在村子里听村长婆娘骂村长的时候,就说他去妓馆找婊子,所以妓馆是不好的地方吗?”刘招娣一脸好奇的模样,“姑娘是出身妓馆吗?” 柳姻看着那双本应该单纯懵懂的眼睛,在问到柳姻是否出身妓馆时,眼底深处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鄙夷。 鄙夷…… 柳姻不禁笑了一下,她就说这个时代的穷苦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十来岁了,本不该如此天真的,果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的试探。 “怎么?”柳姻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她,“你害怕我把你卖进妓馆?” “怎么……怎么会?”刘招娣的眼底闪过一丝惶恐,才恍然自己已经被卖身给对方的境况,小心的试探道,“听说那里可以吃饱饭穿好衣,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什么不用做就有人给好吃好喝的,是吗?” 柳姻看着对方眼中闪过的不易察觉的贪婪,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她不该和这个孩子计较的,在这样的时代好好人都会被压迫成鬼,更何况一个整个成长过程中都在被人规训的女孩儿。 而且她也相信对方对于花柳巷妓馆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可能会是个好地方,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知道妓女是个不好的存在,而这一切的观念,皆是来自于她的家人长辈,周围邻居所知所言影响的,而非是她本人对世界的认知。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用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妓馆从来都是娘子们用命换吃的地方,你觉得吃饱比命重要吗?”柳姻没去指责她,也没有点出对方的小心思。 “命才不值钱。”刘招娣撇了撇嘴,才继续说道,“要是能让我吃饱穿暖,命给她就是。” 柳姻知道对方是穷怕了苦怕了,才会这样认定。 当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所有的仁义道德尊严体面都是可以被通通抛掉的。 柳姻没有继续劝导她,只解释了她前面的问道:“我不是妓馆花娘出身,我是负责教授花娘们的教司。” 柳姻倒不是看不起妓馆花娘的身份,而是她深记当初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又遇到了怎么一个奇迹般的机遇,才换的如今的身份,她也一直在警告自己,千万不能暴露。 刘招娣听她这样回答,也就不在意了之前柳姻问她的话,眼中对柳姻可能是妓女的鄙夷也已经消失,反而转向了一丝佩服,毕竟教司听起来就很厉害。 柳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记住,你可以为了活下去牺牲一些东西,毕竟生命很重要,但是不能为了活下去,用命去换一些不值当的东西,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刘招娣听得一脸茫然,不知道柳姻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柳姻似乎有些不开心,也不敢再试探,只乖巧的坐回到旁边。 一行人安稳进城,即便是城门守卫也只以为是住在归宁镖行的柳大家,出门游玩救了个小丫头,没有多想其他,至此端安彻底从京城消失…… 对于柳姻来说与闻书云的相见不过是一场意外的偶遇,并不会被她放在心里,也不相信一个世家公子会真的想和她有什么交好的念头。 可对于闻书云不同,和柳姻的一场相遇,对于他而言是生命中的意外惊喜,尤其是柳姻的邀约,更让他觉得自己和对方心意相通。 怀着这样的忐忑欣喜的心情,闻书云一路上畅想着和柳姻的未来,往家里别院赶去。 到了别院时,他才稳了稳心神,满心盘算着要如何和兄长说明自己和柳姻的事情,最好能够取得兄长的支持。 “兄长!你知道我今天遇到了谁吗?”快步走进别院,见闻书意正站在院落中似乎在想什么,忙上前就要将喜讯告知。 “书云回来了,我正要找你。”闻书意紧皱着眉头,没有在意闻书云满脸的喜意。 见他这副摸样,闻书云微微皱了下眉,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兄长?” “父亲,被罢官了……”闻书意看着他,将手中的圣旨递了过去。 闻书云这才注意到兄长手中的圣旨,脸色大变,随即想到什么问道:“那父亲呢?怎么圣旨在你手里?” 闻书意深深叹息道:“父亲勉强接旨后就晕过去了。” “什么!可找了郎中?”闻书云着急道。 “别慌。”闻书意拦住往外冲的他,“我已经叫了于太医来了,正在给父亲诊治。” “那就好,那就好。”闻书云这才松下一口气,这位于太医本就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御医,闻书云相信有他出手,父亲必然无恙。 “父亲本就是告假中,怎么会突然下旨罢官?”闻书云这才有心思问起具体事情。 “这还不是要从安乐王府说起……”闻书意深深叹了口气,想着弟弟已经长大,也就没有瞒着他。 第116章 闻书云来了 次日,柳姻因为也没什么安排了,起的也比往常晚了些,都已经快晌午了。 看着日头高起,柳姻不由自嘲道:“如今是越发堕落了……” “姑娘?”梅无捧着早饭正从门外走进来,“我就猜姑娘差不多这个点儿该醒了,快洗漱吃饭吧。” 柳姻打着哈欠应下,眼睛瞥到早饭上,是她喜欢的汤包,配着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快速收拾好自己,柳姻才坐到桌前,看着一旁伺候的梅无,她也没有维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姑娘。”梅无笑着应道。 “那就好,你不必去外面给我买,镖行的吃食也还行。”柳姻一入口就知道,这又是梅无跑到街市上给她买的。 “没事儿的,姑娘,镖行的吃食到底粗简了些。”梅无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 这话不是柳姻第一次和她说,也不是对方第一次拒绝,柳姻知道这是梅无的一片心意,尤其是梅无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后,对于自己更是千小心万小心,唯恐让自己过的不好。 可是她想到如今京城的乱局还是担忧的提醒道:“如今京城里乱糟糟的,反正咱们也待不了几天了,你也不用麻烦了。” 听到柳姻这样说,梅无正色道:“行,既然马上要走了,那我这几天就收拾下东西,就是委屈了姑娘了。” 这话倒也不是梅无故意捧着她,而是实话。 七岁前,柳姻身在王府,吃穿用度无不上等。 八岁以后,进入清音堂,为了培养她一身娇嫩皮肤,一身气派风流,徐艳艳更是对于她的吃穿用度有所要求。 十八岁之后,进入柳家,成为柳家唯一的姑娘,又有柳氏疼宠,手中又不缺银钱,过得比清音堂还要精细些。 至今十九年的人生中,也只有一路被拐卖时,才过的凄苦些。 这才让梅无越发觉得如今的日子是苦日子,而柳姻就该过得娇软富贵才是。 “姑娘,外面有人求见。”刘招娣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的棉布衣衫,头发也被首饰的妥当,系了两个红头绳,倒也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天真。 “什么人?”柳姻有些奇怪,毕竟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京城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 当然,倒也不是说,柳姻来到京城后就被遇到过帖子,也是有的,尤其是当皇帝封了她为‘天下第一词娘’后,就有些达官显贵来请她,只是柳姻当时被保国公夫人的事情惊到,一心忙着端安的事情,哪里顾得上,干脆就告病,全都推掉了。 也因此,她算是得罪了满京城的豪门世族,反正她也不想去做那讨好人的小丑,也不觉得自己日后会和这些人打交道,就也没在意。 所以自打那之后,过去好些日子了,也就再也没有人来请她或是见她。 刘招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想才说道:“就昨日遇见的那个脸红的像新娘子一样的公子。” 这话说的柳姻脑中立刻闪现出闻书云的那张大红脸,脸上不由露出笑意,轻咳一声才说道:“请闻公子进来吧。” “闻公子?”刘招娣轻快答应后,跑了出去,梅无却带着疑惑走了过来。 “是啦,你不认识,是当初在堂子里救了个被崔世子祸害的女孩儿的一位好心公子。”柳姻将当初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听她这样说,梅无这才放下心来,既然当初对方能仗义执言,想来也应该是个好人。 等人进来,见他一袭月白色宝相花锦缎长袍,腰间系着云纹锦带,配着香囊玉坠,头戴雕花祥云福禄玉冠,张开的相貌比一年前更加俊秀,端的一副风流贵公子模样。 梅无见此眼睛闪了过一丝探究,心中不由想着:‘这摸样像是出身世家,倒是勉强可以与小主子相配。’ 柳姻哪里知道梅无从知道她身份后,就操着一副老母亲的心,如今甚至操心到她的婚事上了。 “闻公子这是?”柳姻见他打扮不同以往素净,还以为他是刚从哪家贵族宴席上下来。 闻书云见她上下打量了下自己,知道自己的穿着太隆重了些,脸一下红了,眼神闪烁了下,才说道:“今日来见大家,自然要庄重些。” 柳姻倒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听了后一愣,才笑着说道:“闻公子请坐吧。” 等人坐下后,她让梅无送上了茶水,才对闻书云说道:“不知道闻公子找我是有何事?” “我……我……”闻书云有些紧张,喝了一口茶水,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过去,“我想请姑娘看一看。” 柳姻好奇接过来,发现这册子上的名字极为眼熟:“闺红录?这是?” “这是小生写的,想送与姑娘,若是姑娘能够帮我评鉴一番自是最好了。”闻书云此时已经冷静下来。 “这书我读过了。”柳姻仔细翻阅了几篇后,确定是之前自己读过的,才对他说道,“沈家书局送来的,写的很好。” 听她说到是沈家书局,闻书云才反应过来对方也是通过沈家发书的,也知道了原来沈家也会让对方评鉴作品。 “不过……”柳姻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再尝试下写写其他方面的世情故事,女子间其实很少会有这般弯弯绕绕。” 柳姻直白的点评让闻书云一愣,可心底还是生起一番喜意,他觉得这样的柳姻才是能说出那番话的奇女子。 “这样吗?我以为我生平所见女子勾心斗角已是全貌,见到姑娘时才知这天下也有通透如你的人,却没想到还是狭隘了。”闻书云并没有觉得柳姻的话是无的放矢,反倒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狭隘。 “没人喜欢和别人抢东西,但是如果涉及到已身的利益,甚至存亡,那么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男,他们之间不也一样勾心斗角吗?”柳姻喝了口水,见对方听进去了,才继续说道,“就像是一个囚笼里,关上一群女人,乖巧懂事的就给吃饱,不懂事的就饿着,是不是她们就要都学着乖巧?” 见对方点头,柳姻继续说道:“可如果所有人都乖巧了,那发食物的人怎么才能看到更乖巧的呢?自然是让其他人显得不乖巧,这就是陷害的目的。” “所有的争斗都来源于利益的分配和贪欲的作怪,与男女无关,就算是一群男人关入后宅,为了那一丝宠爱争夺利益,也会和女人一样显得勾心斗角,小肚鸡肠。” 听柳姻说话,闻书云仿佛被人当头棒喝,他看着柳姻眼中皆是惊艳:“是啦,是这样的道理,是我狭隘了,是我狭隘了。” 见对方能够听得进自己的话,柳姻也不免有些开心,总算在这个时代她遇到了一个不会反驳自己妖言惑众的人了,毕竟这些话她和柳氏说过,和沈大当家说过,和柳姨母夫妇说过,可从未有一个人如此明确的告诉她,你所言是有道理的。 “男人们喜欢将过错怪罪到女人身上,就像他们喜欢报复一个男人就去伤害他的女性亲眷一样,不论是女人见识短还是女人爱计较,归根结底都是来源于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出现更多的竞争对手。”柳姻见他认同,不免就多说了几句。 “是啦,就像是陈家一样,就像是我爹一样……”闻书云喃喃道。 听他说起陈家,柳姻低眉沉思了片刻,不着痕迹的试探道:“你说的陈家,可是如今传的满京城的哪个陈家?” 第117章 和闻书云的思想共鸣 “正是。”闻书云沉吟片刻,才说道,“陈大人是个正直的官员,可惜太正直了。” “怎么说?”柳姻本就想打听下陈家的事情,只是当时时间太紧没来得及问陈家的两个夫人,还以为要许久之后才能问,可谁知现在就有机会可以了解。 “陈大人本是我父亲手下的言官,性子一向刚硬直白,本就因为他一直反对陛下选美人而被陛下厌烦,前几日因为陛下送端安公主出宫的时候,他上了数道折子,甚至在大朝会上直接上书。”闻书云说道。 “想来那位陛下定然勃然大怒吧。”柳姻毫不意外的说道。 “对。”闻书云有些惊讶她话语中对皇帝的不在意,却也没多想,“陛下当场说陈大人自诩世代清名,却毫无忠君之心,直接当场流放了陈家男子。” “奇怪,既然如此,他怎么又下了折辱陈家女眷的圣旨?”柳姻有些不解。 闻书云有些欲言又止,深叹了口气才说道:“要不我说陈大人性子刚硬呢。” 柳姻听着闻书云将陈家的事情一一详细说明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当时陈大人接到圣旨后,还是跪在朝堂,直白上书,不仅隐晦提到了安宁王往日的好名声,提醒皇帝做一个生命之君,甚至作死地隐晦表明皇帝新纳进宫的妃嫔们出身不清白。 这可将皇帝给气个半死,他最恨别人说起当日安宁王这位好哥哥的好名誉,更别说还是这位一直让他不痛快的小小言官,这才有了后面的圣旨,甚至还直白告诉陈大人,既然他敢说宫妃出身不明,那不知道他陈家女眷都进了娼馆后,陈家会不会接纳她们。 “这……可真是……”柳姻都有些无语了,虽然从自己的记忆中就知道,这位陛下从年轻时就是个爱胡作非为的,若不是当时安宁王被诬陷去世,后来先帝其他几个儿子死的死废的废,还真轮不上这位。 “听说陈大人被气的吐血了,是被抬着走的。”闻书云也是一脸感慨。 “可惜了陈家女眷,无妄之灾啊……”柳姻想到自己救下的陈家女眷,不禁感慨道,”对了,你刚说你爹是怎么了?” “我父亲本就因为这几年陛下有些荒废朝政而上书数次,被陛下厌倦,之前甚至陛下挪走边疆军饷搜罗美人,他数次上书后被斥责而大病一场,这几个月一直缠绵病榻,谁知又发生了陈大人的事情,父亲看不惯就上书为陈家辩解,结果……”闻书云眼中闪过担忧,“结果陛下下旨,父亲被罢官,责令数日内离京回乡。” “就算是罢官也不该让你们放弃京中产业离开的道理呀?”柳姻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位的脑回路了。 “这倒也无妨,本来我家的产业就基本上都在老家,而且父亲也觉得京城是是非之地,回去也好。”提到离开闻书云心情稍好了些。 “我母亲去世的早,兄长还未定亲,家中多年没有女眷,之前陛下还想为父亲做媒续弦,被父亲拒绝,如今说起来也是幸运,不然也不知我家女眷该受何等折辱。”闻书云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不在你家受牵连,也不一定在他人家就能平安此生,这个世道除非女子不再依靠他人也能生存下去,不然不过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柳姻看着他,没有再掩饰自己的看法,她相信对方即便不了解,也不会反驳。 果然闻书云听后一愣,随即想到柳姻之前说到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女子天生娇弱,男人们保护女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当然不是。”柳姻开口反驳道,“男女之间或许会有一定的差异,但这些并非绝对,有天生神力的女子也有天生体弱的男子,人和人本就不同,规定女子必须娇弱被他人保护,何尝不是要求男子必须强壮来保护他人,这对谁都是不公平的,我们本就该尊重每个人的不同和差异。” 这话让闻书云瞬间想到之前在京城里很喜欢自己兄长的一位姑娘,因为出身武将世家,又是从边陲回来的,行事颇为英武,相比于之下自己和兄长确实更文弱许多,若是真的碰上意外,还真不确定到底是谁保护谁。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闻书云认可的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尤其是你说的利益分配还有竞争的道理,虽言辞简白,却直击人心,就像你写的故事一样,真是让人惊叹。” 话音刚落,他站起身来对柳姻鞠了一躬,才客气说道:“今日得柳姑娘言语教导,书云如同醍醐灌顶,只愿姑娘能够多多为我指点迷津,详细讲讲这利益分配和竞争之道,书云很想知道姑娘所言的男女之间差异,因何早就如今的世道。” 柳姻看着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确实被吓了一跳,但也被他言语中的郑重所感动,她从一个追求男女平等的时代而来,所见所思所想皆被时代束缚,她亲眼见证无数天赋聪慧的女孩儿因时代而泯然众人,她亲眼见证女子地位在这里低若尘埃。 她的时代和这个时代相差了近千年的时光,她无法从这里得到任何的思想上的共鸣,也不相信自己的思想能够在这里被他人所理解接受,直到她遇到了闻书云。 一个传统的世家君子,却能够三言两语下就接受她那对于当下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好……”柳姻展现出的笑容,是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出现的释然和欣喜。 她相信她找到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共鸣的人,也坚信这将不是第一个。 柳姻和闻书云聊了很久,聊了远古的母系社会,到如今的父系社会的观念制度上的转变,聊了人类在转变中的无奈选择,也说了如今社会的优势和弊端。 到了后来,柳姻都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多少超越这个时代的话,可是她毫不在意,只觉得自己开心极了,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最开心的一天。 闻书云也很开心,他见到了柳姻的笑,是那样的欢喜,就像是沙漠里渴了许久的行人,终于见到了一汪泉水,是惊喜之余的庆幸,是碰见生命中奇迹般的,不可言喻的喜悦。 他虽然还是有很多很多听不懂的地方,但是他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听懂这些,他也相信,当自己听懂的时候,自己也会离对方更近一些…… 第118章 离开前夕 “小主子那边可安排好了?什么时候走?”京中一个大宅里,一个老人看着崔恒,关切的问道。 “听小主子的话,这几日就走。”崔恒神色中带着恭谨,“公公,宫里那边?” 月光从窗户中洒进来,照映在老人的脸上,赫然就是当日去安乐王府宣旨的刘公公。 他看着面前坐着的崔恒,眼中闪过暖意:“辛苦你们了,宫里放心,有当年娘娘留下的一些老人,还有王爷当年护着的孩子们也长大了。 “是,公公,端安公主就让她一直跟着小主子吗?”崔恒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刘公公自然知道他的想法,想了想劝慰道:“到底也要叫王妃一声姨母,而且当日也多亏娘娘的斡旋,我等才能苟延残喘至今,甚至能有如此势力,对她的骨血合该照料一番。” “是。”崔恒又将柳姻的计划细细讲了一遍。 “嗯,你们要记得好生听小主子的话。”刘公公眼中闪过欣慰,“到底是王爷的孩子,聪慧有主意。” “您放心,就是……”崔恒略犹豫继续说道,“就是小主子要离开京城了,您这边要不要见一见小主子?” 这话一出刘公公顿了顿,脸上闪过犹豫,眼中皆是挣扎,随即转为释然:“罢了,有缘吧,如今小主子合该要低调才是。” “对了。”刘公公突然想起件事儿,“安乐王府确实保存着当年诬陷王爷的证据,只是我还没拿到手。” “可需要我们去动手?”崔恒听后眼中闪过狠厉。 “晚了,那位直接弄死了那对父子,证据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毁掉。”刘公公叹息道,“也怪我,当初担心玉石俱焚,没敢逼得太狠。” “这不怪您。”崔恒安慰道,“如今淮城那边的王府还一直被封禁中,不若我让人混进去仔细探查一番。” “也行,我放心你和阿佑,边疆的事情你们做的不错。”刘公公点头应下。 两人又针对安乐王父子会把证据藏在哪里好生沟通了一番,才告辞。 次日一早,柳姻正好出门打算买一点特产给柳氏带回去,正好遇到了崔恒。 “怎么了?见你脸色不甚多好看?”柳姻见对方一副熬了大夜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担忧。 崔恒摸了摸有些沧桑的脸,没说自己和刘公公商议了一晚上针对安乐王父子的事情,反而笑着说:“没事儿,昨夜酒喝多了没睡好。” 见他一副隐瞒的模样,柳姻不由挑了挑眉,眼眸一转试探道:“你喝的什么酒?我带些给姨丈。” “没什么,就是酒馆里常见的酒。”崔恒倒也没多想。 “哦,哪个酒馆?”柳姻继续追问道。 “嗯……西大街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崔恒迅速运转,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比较熟悉的酒还不错的馆子。 “你见了谁?说了什么?跟我有关?”柳姻不等他想明白,突然提问。 三连问一出,打断了崔恒的思路,又因为他本身对柳姻的信任,便没有防备的说道:“见了刘公公,说了安乐王的事情……” 等他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有些尴尬的看着柳姻,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柳姻早就猜到了对方必然和宫里有联系,不然也没办法安排那么一出戏,救出端安公主,不过倒是没想到还和安乐王府牵扯上了。 见她这副模样,崔恒只得将昨天的事情一一告知。 听完了全程,柳姻的眼中憎恶早已掩埋不住,她冷着脸说道:“我安宁王府灭门之仇,我自然会报,不仅如此,我还要杀人诛心!” 见她一副难得一见的狠厉模样,崔恒心中却有些后悔,他们是希望小主子一生平安喜乐,不被仇恨牵扯的,可没想到还是将小主子牵扯进来了。 柳姻见他那副模样,又想到自打袁明佑和自己相认后,这几个月来,不论是谁对于自己都是当做娇宠小姑娘对待的,她也相信如果她愿意,可以在这些人的保护下过上这个时代的女性眼中,最幸福最安康富贵受尽他人宠爱的日子。 可惜柳姻不愿意,她不想抛弃那些仇恨,也不想让自己沉沦在依托他人的幸福中,她希望能够在这个时代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尤其是《百花列传》对于世人的影响,更是加深了她的想法,她愿意做一个启蒙时代的种子,为这个时代的人心中留下一点点印痕。 想着她就将自己做好的一个计划,告诉了崔恒。 “什么!”崔恒有些震惊,随即便看着柳姻满眼担忧,“姑娘,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是父亲的孩子,危险从来都不是我考虑的,我只想为父正名,也想狠狠地给那个人的心上刺上一刀,我相信有了你们的推波助澜,这个京城会更热闹。” 崔恒点了点头,正色道:“放心,姑娘,那几位皇子手底下都有我们的人安插进去,到时候自会借用他们的手。” “行,东西我送到了沈家,不过还没有让沈家人动手,你去拿我的印鉴带回去,找个挡箭牌吧。”柳姻想到自己和沈家商议的发书的日子,又算了算时间,也就这几天了。 “沈家?”崔恒听后皱了皱眉,“到底不算是安全,这样吧,我直接找沈家谈,将京城的书局拿到手,姑娘的书送到了哪几个州府?” “只有京城有,我本就没打算闹得多厉害,不过按照你的计划来就是。”柳姻想了想,觉得崔恒说的有道理,便点头应下。 到了临行前两天,在梅无的提醒下,柳姻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自打被册封以来,还没去李林丰府上感谢过,毕竟按照这个时代礼节来说,对方算是自己的恩人了。 不过柳姻也觉得奇怪,毕竟自己自打出宫受封后,对方也没搭理过自己,仿佛仅是把自己送进宫后就再也没关系了,想到这里柳姻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才对,毕竟如果师傅问起来她的情郎的话,自己也不会显得尴尬。 “梅无,你备些礼,咱们去趟李府。”柳姻定下主意,也就没拖延,直接让梅无去准备东西。 其实按照礼节来说,柳姻这样不打招呼上门是极为没礼貌的,可是柳姻才不管,毕竟本来就是自己忘记了,而且时间也来不及再下帖子,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师傅,她才不想和对方有什么牵扯。 主仆二人坐着马车带着礼物,一同来到了李家在京城的官宅门口。 马车停得有些突然,柳姻倒也没在意,只是摸了摸被撞了一下的脑袋,才掀起车帘就要下车。 “姑娘,这……李府出事了。”驾车的马夫拦了拦车帘,小声说道。 柳姻停下动作,小心掀起车帘看了一眼。 李林丰的府邸竟然被一群禁军围的水泄不通。 此时禁军也发现了这辆马车,疑惑之余也警惕的上前问话。 柳姻本想让马车直接调头,可这个时代的马车和前世的汽车不同,反应根本没那么迅速。 没辙,柳姻只得直面禁军,不过她倒也没隐瞒,直接说了来意。 “李府如今不能进入,柳词娘回去吧。”禁军听说是柳剑娘,脸上也缓了些神色,好好地劝说了一番。 “多谢官爷,我们马上就走。”见对方态度还好,柳姻自然听话。 到了镖行,柳姻对梅无交代了一番,才满怀疑惑的睡下。 第119章 祭奠 “姑娘。”崔恒晚上急匆匆的进了柳姻的院子。 “怎么样?”柳姻正在收拾着最后的零碎,见他进来将手中的活交给了梅无。 “没打听出来,听说是前天突然就围起来的。”见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装行李,崔恒只得凑近了一下,低声说道。 “这样啊……”柳姻下午回来后,就让崔恒去打听了李林丰府邸被围的缘由,却没想到什么消息都没有。 “姑娘要不要在京城再等几日?”崔恒面带担忧,他有些担心这个时候出京会不会惹人注意。 “不必,按照原计划进行就是。”柳姻摇了摇头,“李林丰不论出什么事情,基本上牵扯不到我身上,但我若留下,反而惹人注意,再者,我已和闻家商议好同行,总不能食言与他人。” 听到柳姻提到闻家,崔恒脸都有些绿,他可是昨天早早的就知道了闻家公子上门,要不是怕惹了小主子不快,早就现场盯着了。 而且还听说两人相谈甚欢,这让他心底立刻起了危机感,他是绝对看不上闻家的,纵使闻家清名在外,闻书云也是有名的才子,但是在他看来,天下男子皆是配不上小主子的。 “行吧。”崔恒忍了又忍,还是没把心底对于闻书云的不快说出来。 柳姻也没注意他这番心思,反而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现在有时间吗?”柳姻想了想,转头问向崔恒。 “有的,姑娘可有什么吩咐?”崔恒见柳姻询问自己,欢喜替换了心中的醋意。 “商行里有白烛和黄表纸吗?”柳姻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问问崔恒。 “有。”崔恒虽然满脸都是疑惑,可还是点了头。 柳姻听说盛源商行就有,总算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再惹出事端来,想了想,她继续说道:“你让人送一点过来,陪我去个地方。” 崔恒听她这样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心中不由蕴出一丝悲意,使劲儿压了压眼中即将流出来的泪,他低了下头,掩饰着脸上的情绪,点头应下。 柳姻听出了,那句“嗯”中被尽力压抑的悲伤,心中也不免有些难过。 直到崔恒陪着她一起来到安宁王府附近的巷子中。 遥望荒芜的王府废墟,不论是柳姻还是崔恒都满是悲伤,这里曾是他们的家,如今却是触碰不得的禁忌。 “你查下,附近可还有人蹲守?”柳姻没有直接点燃蜡烛,反倒让崔恒帮忙查看了一番。 “是。”崔恒隐下心中的百般情绪,细细探查了一番,才说道,“人没被撤掉。” 柳姻皱了皱眉,又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一时间有些犹豫。 “姑娘,有我呢,你照常祭祀就是。”崔恒看出她的犹豫,知道对方是担心引发对方注意,到时候万一牵扯到自己和镖行身上就不好了。 柳姻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巷子深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空宅子:“我刚拐进来的时候,见那院子空无一人,门锁生锈不堪,可见就不住人了,回头你买下吧。” 崔恒虽然有些不解,但是还是应下了。 见他点头,柳姻才说道:“我们往后退让百米,加上巷子幽深,想来不会惹人注意吧。” 崔恒正色道:“姑娘有我呢。” 见他坚定的模样,柳姻心中也有了一丝安全感。 她跪坐在地上,将白烛,黄表纸拿出,又将准备好的吃食一一摆好,最后在地上画下了一个圈。 “维永平九年,岁次甲子,不孝女崔隐蓉,谨以清酒庶馔之奠,致祭于先父先母之灵前,并及两位兄长之冥途。不孝女失忆数年,不曾祭奠,心如刀割,悲恸难抑。今奉祭奠,愿以此菲薄之仪,聊表孝心。天何不吊,厄我安宁,祸及无辜,魂归冥漠。今以此祭,昭告天地,乞神鬼之灵,勿夺我祭,地府鬼神,莫扰我亲。愿我安宁王府之冤死亡魂,助我查明真相,复仇雪恨,告慰在天之灵,崔隐蓉泣血拜祭。” 一番早已准备好的祭词被柳姻说的断断续续,无法压下的泪水奔涌而出,看着火光吞噬掉祭稿,吞噬掉准备好的祭馔,柳姻只觉得心中的复仇火焰如同跳跃的火花,奔腾向上,永不停歇。 “姑娘……”等火光熄灭,崔恒跪在祭馔跟前,小心将地上的灰烬清理干净,飞灰沾着脸上的泪水,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斑驳。 “后续还有很多事要我们安排,今日祭奠我爹娘和兄长们,估计很多年我都不会有机会再来了,你买下那个宅子后,须得每年冥诞在此为他们祭奠,行事千万谨慎小心。”柳姻看着地上的痕迹被一一清理干净,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 “是,谨遵主子吩咐。”崔恒刚刚也听到了祭词,更知道了柳姻报仇的决心,虽然心痛于对方无法按照他们所想的平安喜乐的过一生,却也感动于安宁王府后继有人。 “我们走吧。”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到一张纸上,又将纸叠的整齐塞到提篮里,柳姻才站起身来。 崔恒连忙扶了下她,柳姻借着他的手站起来后,又看了看远处的王府废墟:“走吧。” 崔恒也回望了一眼,才赶紧追上两个人的脚步。 他们走了没多久,身后就出现了一个人,看着巷子打量了许久,才来到柳姻烧纸的地方,细细摸索了一遍,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张侍卫?可是来见陛下的?”张公公拦下正急急忙忙往寝宫而去的侍卫。 “是张公公啊,下官有要事禀报陛下。”张侍卫愣了愣,没敢无视这位陛下身边的红人。 “哎呀,不是咱家不让你进去,是陛下如今正……实在不合适,不若你将事情告知咱家,咱家回头告诉陛下。”张公公隐晦的瞥了眼寝宫。 张侍卫瞬间明白过来了,只是想到自己要汇报的事情一时间有些犹豫,等了许久对寝宫看了又看,发现估计好一会儿都不会叫人进去。 他这才咬了咬牙,看着张公公说道:“那就劳烦公公了,请告诉陛下,安宁王府附近疑似有祭奠的痕迹。” 张公公听后手不自觉的握紧,面上还做出一副郑重的忠诚模样:“放心,张侍卫,等陛下叫人后,咱家一定帮你上报。” 张侍卫见此,也放心的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张公公按捺住心中的杀意,想了半天才盘算出了个主意。 走进寝宫,听着似乎还要许久才能结束,他想了想找了个小太监过来:“你过来下。” “公公。”小太监快步跑过来。 “咱家腹中有些不适,你去太医院帮咱家拿副药,记得跟太医院的说,加一味鬼点火,往日里咱家吃这个最有效。” “是。”小太监听后,乖巧的跑出寝宫。 第120章 接到人 太医院即便是深夜也是有人值班的,唯恐贵人们有状况来不及,只是一般给宫女太监们看的都是小医徒,轮不到这些太医们。 所以小太监一路跑到太医院也是来找小医徒们的。 “你说张公公腹痛是吧?”小医徒们正为他挑拣着药材,那边值守的徐太医正无聊散步,凑了上来。 “是,徐大人,公公说,让记得加鬼点火,他用这个最有效。”小太监恭敬地回道。 听他这样说,徐太医也没多想,毕竟鬼点火确实是对胃痛有一定效果的药,而且还是陛下身边红人点名要的,虽然用这个药的确实不多,但他到底为人谨慎,也不敢多打听,便点了点头,又溜达回去。 他的态度似乎也让小医徒们越发不去在意这药方的奇怪,赶忙给小太监配了药。 等人走后,一个在旁边磨药的小医徒,悄悄地用药杵使劲儿敲了下自己的尾指。 “啊!”一声惨叫打断了小医徒们的动作,一群人齐齐看过来,发现一个磨药的伙伴,正抱着手指哭。 徐太医也被吵的走过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徐太医皱了皱眉:“行了,别嚎了,伤的不算厉害,你先回家休息两天吧。” 小医徒赶忙感激地磕头,徐太医不耐烦的看着他这副模样,打断了他的动作,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医徒则捂着手,简单收拾了下,就按照吩咐赶忙出了宫,直到宫门口处,他悄悄地走进一个假山中,留下了一张布条。 一个时辰后,布条被一个宫女取走,几经辗转,这布条到了刘公公的手中。 他看着布条,皱了皱眉,想到什么似的,赶忙从院子里叫来一个小太监打听了两句。 “胡闹!”他暗骂了一声,眼眸一转,瞬间想到了什么,招来个干儿子,仔细吩咐了几句。 那小太监,赶忙跑去安排。 这一折腾,直到次日一早,张公公得了回复,才状若懊恼般来到皇帝面前:“都是奴才的错,昨日忘记告诉陛下了,下面的张侍卫回话,说是疑似在安宁王府外发现祭奠痕迹。” 皇帝听后,本来还无精打采的神色骤然凌厉起来:“谁!” 他本就因为当年不如安宁王又嫉妒对方才联合安乐王府动了手,之后又弄死弄惨了其他兄弟,对于满朝官员推崇,百姓夸赞,先帝信任的安宁王,那就是他心中的逆鳞,谁碰谁死,更别说现在竟有人敢直接祭拜对方。 张公公依照早就安排好的回复说道:“下面人还在查,只说是疑似有烧东西的痕迹。” “查!”皇帝眼中的狠厉和弑杀已经掩盖不住了,他厉声说道,“让他们给我拼命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挖出来。” 张公公自然正色应下。 而柳姻一行人,此时早已出了京城,奔着远水镇而去。 在途经吉祥镇时,她们和早已等候已久的闻家人汇合。 “小女子柳剑娘见过闻大人,闻大公子。”柳姻见闻书云的爹,还躺在马车里,连忙下车去打招呼。 “咳咳,柳大家客气了,如今老朽已经被罢官,不必在称呼大人了。”里面一个苍老带着虚弱的声音传来。 “闻老爷若是不在意的话,小女子就冒昧称您一声闻伯父吧。”柳姻听对方话语里带着和善,不免想着和对方打好招呼。 “咳咳,自然好,有柳大家这样的侄女儿,是老朽的福分。”闻书云的爹闻承安虽是世家出身,可年轻时也是行事颇为轻狂风流的,对于柳姻这样出身花柳巷的人,也无一分歧义,反而因为这几日闻书云日日念叨着对方的才分,而对她有了好感。 “柳大家也不必叫我闻大公子了,叫我闻大哥就好。”闻书意是早就知道自己弟弟对柳姻的心思,见她虽面容清秀,可自有一派风韵,又早已拜读对方的作品,深知对方的才气,对此倒也没多反对,毕竟他觉得柳姻这样的才女看不上自家的傻兄弟。 “那闻伯父和闻大哥也不必叫我大家了,叫我剑娘即可。”柳姻也笑着回道。 几番客套下来,彼此的印象都不错,又是打算一路同行,自然也亲近了许多。 这倒是把闻书云给高兴坏了,尤其是见柳姻和自家父兄关系融洽,更觉得满心欢喜。 一路上因为闻承安的身体不佳,一行人也不敢快马急行,所以直到傍晚一行人才到了远水镇。 柳姻也没说自己这边有人,只顺着闻家人,包下了镇子上的客栈。 等一行人都安歇后,柳姻才带着梅无和招娣,来到了南氏兄妹的宅邸。 “咚咚咚。”梅无敲响面前的木门。 “谁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我。”柳姻笑着回应道。 听到她的声音,里面的脚步瞬间急促起来,不过片刻南瑞娘的小脑袋就从门内探出。 “姑娘!”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连忙将门打开后,将人迎了进去,“姑娘,我们都等了好久了。” 进了院子,柳姻看着被他们收拾的整齐干净的院子,心知送过来的人应该适应的不错,才看着难掩开心的南瑞娘问道:“送过来的人,怎么样了?” 南瑞娘听她这样说,立马正色道:“姑娘放心,都好好的藏着呢。” 说罢,她带着柳姻一行人进了正房,又让柳姻等了等,才将一行人带过来。 陈家两位夫人带着孩子,还有李大妮牵扯端安,几人都是一脸惊喜,想来是等待许久了。 不等柳姻说什么,南瑞娘才歉意说道:“姑娘之前送来的那对父子,在这边休整了几天就走了,临行前找我借了三十两银子,我给了。” 她这么一说,柳姻才想起来那对父子灾民,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既然他们离开那就让他们离开吧,钱是小事。” 听她这样说,知道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南瑞娘脸上的忐忑也消散了,转而是满满的笑意。 柳姻这才看向其他几人:“大妮,你待会儿跟着商行的人去另一个镇子候着,之后会有镖行的人带你离开。” 听她这样安排,李大妮总算松了口气,这几天她就怕对方将自己这点小事儿忘记了,如今总算如愿,慌忙就要下跪磕头,却被旁边的瑞安一把拉住。 “姐姐不喜欢别人随意下跪的。”说着她还偷偷看向柳姻,似乎想知道柳姻会不会责怪她的自作主张。 直到见到柳姻面色如常,才偷偷松了口气。 这番动作自然被柳姻看到眼里,但她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也表明瑞安心思细腻观察仔细,是个好事。 “你们则跟我一起去淮城,待会儿就藏在车队里。”说罢她看向刘招娣,“招娣,你跟着南家兄妹吧,我去的地方暂且不适合你。” 这是柳姻早就做好的安排,她本也是想要带着刘招娣一起回到淮城的,还是梅无提醒她,家里人太多,太复杂了,而且环境也不好,相比于有自家长辈的陈家孩子,有身份地位的端安,刘招娣到底不是很适合。” 因为这个劝说,柳姻才决定将人交给放心的南家兄妹。 刘招娣自是不愿意,可是她性子到底有些胆小,也深知面前的这些人地位和自己不一样,只得应下。 一行人也没耽搁,直接告辞离开,临行前柳姻也仔细交代了南瑞娘,刘招娣这个孩子有点小心思和小算计,让她好好教导。 等一切安排妥当时,一群人才前往客栈。 这一行大大小小的人,根本瞒不了多少人,尤其是同行的闻家。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闻承安的嘱咐,闻家两兄弟都没有说什么,也让柳姻早就打好的草稿彻底无用了。 第121章 和崔恒的谈话 从远水镇出来不远,就到了下江南的码头,一行人换上镖行提前准备的船,开始向着淮城出发。 此时柳姻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码头,心思却转到了昨天晚上和崔恒的对话。 “姑娘……”崔恒陪着柳姻在夜间穿过一道道小巷,“姑娘,今日怎么突然让我陪着了?” 这倒也不算是崔恒没话找话,而且柳姻确实不是很喜欢他们跟着,反而更信任梅无,这次柳姻没让梅无跟着本来就让他奇怪,只是一直没问而已。 “我一直都不很明白,当日父王对于灭门之祸并没有多少准备,为什么十年之后你们突然带着强大的势力而来,甚至……”柳姻停了脚步,转头看向他,“甚至宫里、朝堂,都有你们的人?” 柳姻盯着他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看着他,等着对方的回答。 “我们……”崔恒停下了脚步,愣在那里,犹豫了许久。 柳姻没催他,只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直到时间流逝,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我们本就是当日王爷建立的万隆商行的人……”崔恒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眼神幽深。 原来,十几年前先帝在位的时候,因为怠政,造成国内政局不稳,偏远地区更是天灾不断,但是国库却没有银钱可以帮忙赈灾。 不得已下安宁王建立了万隆商行,走遍了五湖四海,赚取了大部分银钱,一部分用来赈灾,一部分和当时的户部尚书一起偷偷填补了国库,因为怕当时其他皇子插手,他不得已隐瞒了万隆商行和安宁王府的关联。 后来他发现先帝对于声望极高的他越发不满,甚至先帝明知道万隆商行是因为赈灾而建立的,甚至大部分利益也都拿去赈灾了。 可先帝还是试探的要求他进献更多的利益,以供他拿去享乐,甚至后期默许了众皇子对万隆商行的试探和挤兑。 也因此,他干脆让万隆商行隐入暗处。 “幸好,王爷当日做了这个决定,若非如此,也没了如今的盛源商行,更没了我们这些人的如今。”崔恒感慨道。 “那镖行呢?”柳姻还是没放过,继续追问道。 “镖行我并不知道多少。”崔恒轻轻摇了摇头,才说道,“当日里我们并不知道还有着一股势力,直到七年前……” “七年前?”柳姻皱了皱眉,继续问道,“发生了什么?” “七年前,有个人拿着万隆商行的印信找到了我师傅,而那个人就是归宁镖行如今的大当家归远宁。”崔恒说道。 “归远宁……”柳姻回忆了下,自己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崔恒抿了抿嘴,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归宁镖行是归远宁所建立,可后来才知道不是的。” “那是谁?”柳姻皱着眉看着他。 “世子。”崔恒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哥哥……”柳姻满眼不可思议,她声音也不由提高了,“怎么会是哥哥!哥哥现在在哪儿!” “小主子,冷静!”崔恒上前两步,捂住了她的嘴,直到对方安静下来才说道,“世子爷被大火烧成重伤,被归远宁救下,因为京城内所有治疗烧伤的药材统统被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当今买断,不得已只得拖着重伤逃出京城。” “所以……”柳姻脸上露出一丝绝望和难过,“哥哥一定很痛吧……” “小主子……”崔恒眼中也露出悲意,“世子爷临去前,特意交代过,要求归远宁和我们一起联手,收拢人手隐入暗处,除非找到您,不然决不能再出手。”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在袁明佑还没发现我之前,就已经参与到安乐王府的覆灭中了?”柳姻压下心中的难过,眼中带上了一丝质疑,“而且,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你的存在,你到底是谁?” 崔恒见她眼中质疑,有些受伤。 他低着头,有些犹疑,直到许久,才看向柳姻。 “我们没想到出现的,可是皇后娘娘死了,宫里人传话,他要对边疆动手,而且……我们还要找到证据。”崔恒低着头说道。 “你们怕我母家人都死绝了,更没有人去为我全家报仇吗?”柳姻冷冷的回道。 “是!”崔恒直接应下。 “我无法相信你们,我没有见过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你们给的每个理由在我看来,都有些不足。”柳姻看着他继续说道,这是她从知道了镖行和商行后就一直想问的。 崔恒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果然公公说的是对的,他早就警告过我们,对主子不要隐瞒,可我们希望您能单纯的过一生,找个好郎君,生几个乖娃娃。” “当你们将我牵扯到端安身上的时候,这一切就不现实了。”柳姻还是那副冰冷模样看着他。 “是啊……”崔恒脸上闪过一丝回忆,“小主子或许不记得了,我曾对小主子有过一面之缘。” “清音堂?”柳姻实在想不到自己和他有什么地方有接触。 “对,小主子救下鸾琴,带着她离开清音堂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那时我只觉得小主子面熟,可到底不如袁明佑记忆好,竟然一时间没认出来。”崔恒声音中带着后悔,“那时,我就想,若是我们小郡主也长成这样有担当的模样该多好,这样的话,定然会复仇有望的。” “所以你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就决定了让我参与其中了是吗?”柳姻此时态度也有些软了下来。 “没有。”崔恒脱口而出,没在意柳姻的诧异,继续说道,“我们希望您将端安带出京,从此您还是您,至于端安会被我们带到边疆。” “可没想到,我愿意带着端安走,还要亲自复仇?”柳姻回望他。 崔恒看着他单膝跪地:“奴下崔恒恭迎主子,日后但听吩咐。” 柳姻看着他许久才说道:“好,我接受你的效忠,但我还有一个疑问。” “小主子,请说。” “你的身世是什么?”柳姻这次问的意思,崔恒也很明白。 柳姻的意思很简单,效忠可以,我要知道一切。 所以他很直接的坦白道:“我们其实都是被王爷救下的孩子,大多数也都是二十年前被救下的。” “二十年前……”柳姻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相关的书,“二十年前西北三年大旱,蛮族叩关?” “对,我们大多是宛城的孩子。”崔恒继续说道,“不过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有着和您一样的皇室血脉……” 第121章 崔恒的身世 “什么?”柳姻极为震惊,她没想到对方不仅坦白了出处,还暴露出一个大秘密。 崔恒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我母亲本是寿荣公主,曾和亲蛮族,后蛮王去世后,蛮族将我母亲送回,之后不出五年就香消玉殒了。” “那你岂不是寿荣公主和蛮族王的孩子?”柳姻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身世。 “我不知道。”崔恒摇了摇头说道,“我母亲回京时已有身孕,可是按时间算蛮王都死了快一年了……” 崔恒想到自己自有记忆开始,就被皇室贵族的子弟们视作奴仆般羞辱折磨,直到他遇到了安宁王,后者不仅从那群人手中解救了他,还将他带到了安宁王府教导。 “那你怎么说你是二十年前在西北被我父王所救?”柳姻看着他此时眼中已经没了戒备警惕,反而换上单纯的好奇。 “后来我母亲去世后,我在京城愈发困难,王爷就安排人将我送到边境跟在大将军面前学习,后来我就久居宛城,直到二十年前的大旱。”崔恒说道。 “建安二十一年,岁值丙申,西北一带旱魃为虐,赤地千里。地方官员匿灾不报,致使宛城之内,十室九空,民不聊生,乃至易子而食。帝闻之震怒,遂遣皇四子亲赴赈济灾民。皇四子至宛城,遇时疫,民疾苦深重,遂倾尽家财,竭力救治,终使宛城安。然经此一疫,宛城百姓由数十万锐减至三万四千二百一十三人,其中多为幼童……”柳姻背诵着一段她在京城时,从保国公夫人那里拿到了的一本史书记载。 “是,当日的孩童大多都是孤儿了,王爷怜悯我们,收养我们,教导我们。”崔恒说道,“所以我们也效忠王爷,效忠他的血脉,反正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才不会在意一群孩子是否能够活下去,只有王爷在意我们。” 看着他眼中闪过的坚定和忠诚,柳姻总算松了口气,不再试探,“走吧。” 见她没再说什么,崔恒知道,这是柳姻已经信任他们了,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 “姑娘。”崔恒犹豫了很久才说道,“姑娘对镖行似乎还是很抵触,可否告诉我缘由?” 说着他的眼中还闪过一丝杀意,心中想着若是镖行敢背叛主子,那自己一定要亲手刮了他们。 这次倒是轮到了柳姻犹豫,过了片刻她才缓缓说出口:“卖我的人,就是袁明佑的生母,我的那个奶娘。” “什么!”崔恒震惊的停下了脚步,转瞬就转为满满的杀意,“主子,我回去就宰了袁家人。” “不必。”柳姻轻轻摇了摇头,“先不急。” 拦住暴怒的崔恒后,柳姻才继续说道:“此事我需要你背地里好好查查,一查袁家人知不知道,二查当初袁明佑生母为什么突然卖了我,三查袁明佑和镖行还可不可信。” “是。”崔恒听了她的话,使劲儿压下满心的杀意,才冷冷的应道。 见他还是一副忍不住想宰人的模样,柳姻看着马上就到的镖行,才说道:“你可以将事情告诉刘公公,只是我前几日告诉你让你做的事情,你不要让镖行插手。” 崔恒看着镖行,眼中的杀意跃跃欲试,只是几番之后,还是同意了柳姻的安排,直到目送对方进了镖行,才带着满心的杀意前往刘公公住宅。 “混账!”刘公公听着他的话,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摔的粉碎,“咱家说呢,那个贱婢为何自打丢了小主子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咱家本以为她是心怀愧疚,没想到是个做贼心虚的!” “公公,你看我们怎么做才好?”崔恒冷着脸,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你先听小主子的安排,袁家那边有我呢,告诉小主子,袁家不确定,归远宁是可信的,当日若不是王爷王妃,他一家老小早就死绝了。”刘公公冷哼一声,叮嘱道。 崔恒点头应下,两人又好好商议了一番,才分开。 京里的严查直到柳姻一行人离开都没消停,皇宫里也因此人心惶惶。 “还没找到?”皇帝此时没了那副颓废模样,冷冰冰的眼眸盯着面前跪着的暗卫。 “没,查过了京城所有可疑的地方,附近城镇也都有人盯着。”暗卫低着头回道。 “那几个混账的府里也查了?”皇帝说道。 暗卫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低头回道:“是,几位殿下的府邸也都查过了。” “这偌大的京城,她还真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皇帝缓缓的闭上眼睛,不过片刻他就睁眼看向暗卫,“还有什么地方遗漏的吗?” “牙市。”暗卫想了想,才回答道,“不过牙市本就是腌臜地,想来不会在那里的。” “都去查查看吧。”皇帝冷冷的说道,随后又继续交代道,“顺便查清楚,牙市出去的年龄相仿的不论男女,一律查清去处。” “是!”暗卫丝毫没有因为工作量增加而犹豫。 十几天后,柳姻都快到秦淮两府了,暗卫才前来复命。 “陛下,已经查清楚了,当日牙市卖出去的孩子不多,只有一个查不到去处的,是吉祥镇怡红院买去的。”暗卫恭敬的回道。 “既然知道了买家怎么会查不到?”皇帝单手撑着额头,眼圈带着青意,似乎许久未曾睡过。 “去查过了,确实有个金妈妈,也确实买过人,不过说是被途经此地的人给买去送到秦淮了,而且那群人里还有陈家女眷。” “陈家?陈世龙家的?”皇帝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是,城里只有住在镖行的柳大家从城外带回来了个小丫头。”暗卫继续说道。 “查清楚了吗?”皇帝提起了点精神。 “确定不是公主,年龄大了些。”暗卫继续回道。 “派人跟去秦淮,去看看跟着陈家的里面,有没有她,另外去探查下陈世龙那边的状况。”皇帝将事情一一吩咐清楚后,就挥手让暗卫退下了。 这一切都被张公公收入眼中,他默默的记着,倒是没急着传递消息,反而等了几日后,才传递出去。 不过这种状况也就在柳姻他们的猜测中,崔恒很是淡定的将纸条放到匣子里,之后看着手底下人的吩咐道:“时间差不多了,东西也准备好了,按照主子的吩咐,从周边县镇开始发,之后京城,其他州府,动作越来越好,知道吗?” “是!”盛源商行的人齐齐应下,尤其是领头的十来个年轻人,眼睛都亮晶晶的,满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第122章 隐者初现 “蝗虫肆虐哀歌长,赤地千里草枯黄。 阿娘忍痛做菜人,千钱换得千里路。 血泪斑斑步难移,阿姊亦成口中肴。 五百钱去两百朝,阿妹年幼亦难逃。 老父最终亦成餐,半片残躯伴我前。 高墙之外望城内,贵胄欢歌笑语盈。 夜宴残羹弃如土,足以养我父老亲。 哀我百姓多艰生,何时得见太平年。” “废物!一群废物!”愤怒的皇帝将桌案的奏折一扫而空,看着面前跪着的朝中众人怒斥道,“一个小小的菜人歌,短短数日传遍京城各地,你们竟无一人察觉?” “回……回陛下。”巡检司曹将军此时已经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请罪。 “查!给朕查清楚!”皇帝将张公公递过来的茶盏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巡检司曹将军听后赶紧跪下磕头:“是,臣这就去查。” 见人快速告退后,皇帝才看着其他重臣:“张卿,西北蝗灾一事为何不曾上报?” 张丞相脸抖了下,才告罪道:“是臣失察,臣这就安排人去西北探查一番。” 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交给张卿了,顺便巡检司那边你也去好好查一遍,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张丞相听罢只得拱手应下。 皇帝见此如同整个人被瞬间抽走了精神气一般,往龙椅上一靠,挥手让人退下。 “张大人……”出了宫殿的朝中重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张丞相紧皱着眉头,被身后的叫声打断了脚步。 “原是陈大人,有什么事儿吗?”张丞相转头一看是一个新进的年轻官员,瞬间没了兴趣,只打算应付几声就走。 “张大人,陛下说的那首歌谣,下官在一本书上看到过。”陈姓官员四处打量了一番,才凑到跟前小声说道。 张丞相的眼眸立刻闪过意动,可瞬间又压抑下来,换成了一副淡定的模样:“是嘛,不知道陈大人在哪里看到的书?” 陈姓官员还以为自己的消息不重要,对方不感兴趣呢,唯恐不能讨好对方,也就不再拿乔,小声说道:“前日里,京城雅集轩卖的一本叫做《与人同行》的书上就有这段歌谣,下官记得真真的,一模一样。” 张丞相脸上露出一抹笑,他看着陈姓官员,捋了捋胡子:“嗯,本官去查看下,有劳陈大人了。” “张大人客气了,这是下官该做的。”陈姓官员见对方露出笑意,也猜测对方应该是满意的,自然不敢再叨扰,连忙告退。 目送对方离开后,张丞相上了自家的马车,阴沉着一张脸,对随从交代道:“去查《与人同行》这本书,是谁写的,都在哪几家书局卖,有多少人买了。” 随从虽有些不解,但还是赶忙应下:“是,大人。” 不过一天的功夫,随从就到书房回话了:“回大人,已经查过了,全城所有书局都在卖,已经卖了七天了,买的人……查不清……” 张丞相阴着脸,接过随从递上来的一本书,仔细翻阅了一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陛下……”张丞相带着曹将军一起进宫,将信息给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阴着脸坐在龙椅上,过了许久才说道:“朕不论你们用什么办法,什么时间,把那个叫隐者的家伙,给朕挖出来。” 曹将军和张丞相齐齐应下。 “张卿留下,曹卿去办差吧。”皇帝想了想唤回了要退下的张丞相。 “陛下。”张丞相恭敬的站在他的面前。 “李林丰那边怎么说?”皇帝手中把玩着一个瓶子。 “回陛下,李林丰还是不肯承认。”张丞相弓着腰,没敢抬头去看。 “那就处理了吧,既然有胆子和安乐王有牵扯,这么多年也不亏了他。”皇帝说罢闭上了眼睛。 见此张丞相只得恭敬退下。 等颁旨太监来到李林丰府邸,李家人却早已被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有李林丰还尚且有些稳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忠诚为臣之本,节义为臣之德。然有臣李林丰,身受皇恩,位列朝班,不思报效,反与安乐王府私通勾结,窥探朕之行踪,其行可鄙,其心可诛。朕念其历年勤勉,尚有忠心,不忍尽诛其族,特降旨如下: 一、李林丰身负首恶之罪,辜负圣恩,即刻革职,剥夺一切官爵,交由刑部严加审讯,依法惩处。 二、李氏家族中,凡男子年满十二岁以上者,即刻发配边疆,充军效力,以赎其罪。 三、未满十二岁之男子,净身入宫,编入内侍,以观后效。 四、李氏家族中女眷,不论长幼,悉数送往教司坊,学习技艺,以备宫中之用。 朕望李氏家族其余人等,能深自反省,痛改前非,勿再蹈覆辙。各州县官员,务必严加监督,确保旨意得以贯彻执行,不得有误。钦此。” “不可能!”李林丰不可思议的看着颁旨太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李大人,陛下说了,念在宫里两位贵人的份儿上,给你个体面,自裁吧。”颁旨太监毫不动容的看着他。 “可是,可是我没做啊,我没和安乐王私通!”李林丰眼中闪过绝望。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想做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就算是日日背负奸臣骂名也在所不惜。 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达到目标,就被人诬陷了,可是到底是谁要栽赃他? 只是已经等不及让他去查个清楚,颁旨太监一挥手,几个力士上前,不过片刻,曾经的陛下跟前红人就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颁旨太监冷冷的看着他,随即一摆手:“处理了吧,免得惹陛下不喜。” “你读过最近出现的那本奇书了吗?”京城一个书院里,一个学生悄咪咪的和同学打听道。 “哪本?”被他问的学生,小心看了眼上面的先生,低声问道。 “那本《与人同行》……” “嘘,那不是禁书吗?”被问的孩子吓了一跳,慌忙捂住他的嘴。 “我知道,我偷偷在我爹书房发现的……”问话的孩子,悄悄的将一本书塞到了同桌手中。 那个孩子低头一看,慌忙塞进怀里,直到下课才拉着对方躲到院中角落看起来。 第123章 贵妃被废 皇帝虽然下旨要求禁止售卖《与人同行》,可这本书到底已经卖了数日,即便是明令禁止,可到底该看的都看过了。 “这书……这书写的……”世家里的公子,拿着书手都在颤抖。 “呕……”给他推荐的另一位公子,早已趴在旁边吐得不成样子。 “康伯何至于此。”旁边喝茶的公子在旁有些看不过去。 “倒也怪不了康伯,元思你可看过此书了?”拿着书的世家公子,缓了口气,看着严元思,语气中带着一点不满。 “看过了,这书还是我给康伯的,不过没想到把他吓成这样,而且正初你也如此胆小。”严元思丝毫不在意许正初的不满,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非多融洽。 许正初一时间有些气急,直等郁康伯缓好了情绪才说道:“我听下人们说,此书已经在其他府城也出现了,怕是陛下禁不干净。” “这书写的多好,何必禁它。”严元思毫不在意的说道。 “书是不错,只是内容太过骇人了些。”郁康伯有些郁郁的插话。 “那是你胆小,这书写的还不足真实灾难的十之一二。”严元思冷淡的看着他二人说道。 一时间那二人都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因为二十年前西北宛城大灾时,严元思是亲自参与过得,也因此他虽然是严家嫡长子,却因为遭此大劫病了数年,才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给幼弟。 “那岂不是,西北又出大乱了……”许正初皱着眉,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能从这本书开头的一首诗里看得出来,这书写的就是如今西北蝗灾的情景,甚至他们家里人也去查过。 跟张丞相一样,派的人都没到西北,直接在吉祥镇外发现了已经被饿的皮包骨头,奄奄一息的灾民。 不得已张丞相只得先以皇帝的名义将灾民就地安置,又处理了皇帝。 直到如今,已经又过去了数日,才转而去管《与人同行》的事,只是到底晚了,他们低估了舆论的力量,西北蝗灾的事情,早已传遍京城,更不要说那些消息灵通的世家了。 “那又如何?张家,王家,不都派人过去了,那边正是他们的族地,正好可以买下土地,再收拢一些佃户。”严元思嘴上说的平常,眼中却闪过嘲讽。 “百姓啊……”许正初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就是百姓疾苦……” 听他这样说,严元思眼中的嘲讽之意越发浓郁,他接着喝水的动作掩饰下眼中的神色,随即才说道:“说到底有朝堂呢,跟我们世家有什么关系。” 听他这样一说,本来还在感慨百姓疾苦的许正初和郁康伯也不由松了神色:“是啦,我等世家也是祖上拼搏而来,百姓疾苦,与我世家何干。” 严元思眼中闪过丝丝憎恶,却又被强行压下,拍拍手,唤来奴仆:“去,把你家公子私藏的好酒搬来。” “你又惦记我的酒。”许正初抬头看了他一眼,嗔怪一声,才点头让奴仆去搬酒。 “好酒配好故事,这隐者写的故事不好下酒吗?”严元思仿若喝醉一般,依靠在亭栏处,颇有魏晋风流之感。 “你……可真够疯的。”郁康伯不由吐槽了一句,但到底没反驳对方就着故事喝酒的建议。 外面传的有多广,宫里就有多封闭。 皇帝丝毫不知道自己那道封禁的圣旨,反倒让这本书传的越发疯狂。 要是柳姻在这里的话一定给他讲一个蓝胡子的故事,告诉他越是禁止人类会越发好奇。 “陛下,贵妃求见。”张公公,看着正享受两位美人侍奉的皇帝,恭敬说道。 “贵妃?”皇帝皱了皱眉,“让她进来吧。” “陛下。”贵妃一身素雅装扮,袅袅而至,她轻柔的嗓音响起,“陛下,妾见您日夜忧心朝政,便熬了汤,给您送来。” 说着她从随侍宫女手中接过汤盅,给皇帝盛了一碗。 “嗯。”皇帝就着两个美人的手,喝了几口,“不错,还是你的好手艺。” “陛下过誉了。”贵妃笑得越发温柔。 “行了,汤也喝了,你是有什么事。”皇帝摆了摆手让美人退下,才看着贵妃问道。 “陛下,妾身却有一事想要和陛下讨个主意。”贵妃恭敬的说道。 “陛下,端安公主失踪一事也过了许久了,后宫一直人心惶惶,妾身想着要不……”贵妃犹豫了许久才轻声说道,“要不对外宣布……宣布死讯……” “死讯啊……”皇帝眼中闪过莫名情绪,随即转成嘲讽,“怎么?你们就那么着急让她死了?” “不敢,不过若是公主一直失踪,岂不是污了皇家的名声,妾身是想……”贵妃一时间也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意思,有些迟疑。 “你到底是为了维护皇家名誉,还是为了……”皇帝眼睛盯着她,“还是为了你想要断绝贺云溪的血脉?” “不敢,妾身不敢,皇上明鉴,妾身一片真心为皇家名誉着想。”贵妃跪在地上,低着头求饶,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呼吸。 皇帝看着她:“来人。” 门外候着的张公公快步进来:“陛下。” “宣朕口谕,贵妃文氏,不思妇德,羞辱康安皇后,以下犯上,有失贵妃之仪,有违后宫之规。朕念其昔日之功,不忍严惩,但法不容情,礼不可废。今降旨:一、废贵妃文氏贵妃之位,收贵妃册宝;二、撤文氏自入宫后一切优待;三、贬张氏为妃,迁宫延福宫。” “陛下!”文贵妃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皇帝,完全不理解为什么皇帝突然对她这般无情。 “朕一直深觉亏欠与你,可是文氏你有些得寸进尺了。”皇帝冷冷的看着她,丝毫不在意她脸上的难以置信。 文贵妃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也明白了皇帝到底为什么对自己动手,脸上不由露出嘲讽之意,不过转瞬她就想到自己的儿子,深吸了口气弯下腰,跪在下面:“妾身接旨,有负圣恩,妾愿交出六宫金印,闭宫思过。” 见她如此懂事,皇帝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行了,爱妃既然愿意,那就如此办吧。” 随后皇帝让人将贵妃送回,又让张公公下旨,将六宫事宜由安妃接手,端嫔协理。 等一切处理好了后,皇帝看着夜空,带着人一路踱步到了长乐宫,看着还未修缮的长乐宫,皇帝徘徊了许久,才挥退众人,自己走入了长乐宫。 第124章 皇帝和皇子 皇帝坐在空旷充满陈旧的长乐宫里,看着虽然已经被清理干净,却依然可见腐朽的拔步床。 “贺云溪,朕其实从未想过你死的。”皇帝看着拔步床,仿佛看到了当年那宛若神妃仙子的贺云溪穿着喜服坐在床边。 他闭了闭眼,眼中闪过狠厉:“你要怪你自己的,谁让你非要去为安宁王翻案!” 他突然站起身来,一脚踹在凳子上:“当年你宁死不肯生下朕的女儿,可你不是还是生了吗?” “结果,那个小东西竟然和你一样像个扎手的刺猬!”他瞪着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让自己曾动过心也曾万分嫌恶的女人,“朕想要看看她像不像你们贺家一样骨头硬,可竟是个天生的小畜生!” “你可知,她竟然克夫!”皇帝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才说道,“所以你别怪我弄死你,或许你就是被那个小畜生所克呢……” 他重新坐回凳子上,仿佛过去皇后依然在时的,每一次他到长乐宫一样,发泄一通后静坐那边等着皇后的怒斥指责。 “你这样的何以称为君父,不过是一个奸佞小人,算计来算计去,最终你也是一切皆空。”那个美丽的女人就曾站在那边指着他,笑的格外嘲讽。 “皇帝!我诅咒你孤独终老不得好死!”临死前的诅咒更是在他耳边响起。 那个曾经活泼的世家贵女,终究在这深宫里被他折磨疯了,最后留在人间的印象也不过是一副狰狞的面孔。 “贺云溪啊……咱们的公主找不到了啊……”皇帝目不转睛的盯着陈旧的床幔,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外面的张公公带着侍卫小太监们正守在外面,殿内发生的事情也被他们收入耳中。 张公公警告的看了眼周围的人,然后继续等待皇帝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才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里面出来。 “陛下……”张公公恭敬的迎了上去。 “今晚朕就在长乐宫休息,让人收拾干净了。”皇帝说罢,捏着额头,坐在下人们送上来的龙椅,紧盯着众人打理长乐宫。 张公公虽然有些不解皇帝的突发奇想,但也点头应下,赶忙去找内务府处理。 长乐宫发生的事情也传到了东西六宫。 别的宫殿倒是还算安定,毕竟这位皇帝心血来潮的事情做的太多了,她们人轻言微也不敢多说劝诫。 只映福宫里住的安美人有些神色不快,挥手将人退下后,才不屑一顾的说道:“何必做那惺惺作态,不过一个死人,难不成还能活过来不成?” 另一个庆熙宫的一位病了许久的贵人,听着下人偷偷传来的消息,眼中闪过浓郁到可以将人溺死的恨意。 皇帝的举动,六宫的意动,通通没影响到被贬的文贵妃。 此时被称作文妃的她,看着收拾宫殿的宫人们,恨得牙根都在痒。 她满脸阴鸷,看着忙碌的宫人,自言自语道:“贱人当初压我一头,生的小贱人也克我儿,怎么不死在外面!” “娘……娘。”旁边伺候的贴身丫鬟,有些害怕的看着文贵妃,试探的张口。 文贵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压下眼中的憎恨,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让人传消息给大皇子……” 大皇子府中针对于《与人同行》这本书也正在讨论。 “殿下,此书既然是陛下要求封禁的,你就该跟随陛下的脚步,莫要引得陛下厌恶。”一个门客小心恭维道。 “知道了。”大皇子不耐的摆手应下。 “臣倒是觉得可以找到这个人收为己用。”另一个门客说道,“臣看此人文辞简白却颇具文采,若是能为殿下所用,倒是可以好生利用一番。”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不懂什么是舆论战,可是聪明人也能看出来‘隐者’的能力,白丁都能听懂的故事,若是能够让他夸夸大皇子,必然能够在夺位大战中略胜一筹。 “卢玉轩,你怎么说?”大皇子看了眼旁边坐着一直没说话青年。 “殿下,此人确实可以收为己用,只是如今我们实在抓不住对方的尾巴。”卢玉轩拱了拱手,说道。 “这书看着跟那个柳剑娘的什么百花列传那么像,会不会是一个人?”大皇子皱了皱眉,看着手中的书。 “不会的陛下,此人虽写的是灾难下百姓的悲剧,可其内容大气,眼界深远,绝非一个小女子可比。”第一个开口的门客继续说道。 “可去问了各大书局?”大皇子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 “皇上禁军和巡检司都在查,我们也偷偷查过了,暂时还没消息。”第一个门客说道。 “既然这样,先不要管他了。”大皇子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才看向其他人说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对付老二他们。” 见他这样说,门客们只得面面相觑不再说什么。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大皇子不耐的示意人去开门。 卢玉轩见没人起身,只得自己起身去开门。 门开后一个小厮,将一封信送了进来。 大皇子接过信打开一看,脸都绿了,见门客们看着自己,沉着脸将信递了出去。 众人传递一看,才发现信中讲的贵妃宫里发生的事,甚至还有贵妃对大皇子的警告:“吾儿切记,帝心甚疑,此事不必追究深意,只望我儿行事谨慎,不可妄动。” “殿下。”门客们齐齐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没开口,可手中的茶盏已经被捏的出现了裂纹。 “殿下,娘娘说得对,如今我们还是以稳为主。”卢玉轩说道。 他这样说,别的门客也认可的点头,大皇子见此紧皱着眉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冷的点头:“你们退下吧。” 卢玉轩是最后一个出去的,等他一出去就听见书房里传来‘砰’的声响。 他深深叹了口气,才摇了摇头离开。 这消息也迅速被传到剩余几个皇子府中。 二皇子府。 “好事儿啊,好事儿,我倒看老大那个蠢货没有了贵妃给他吹枕头风,还能好几时。” 三皇子府。 “去查,父王为什么突然对贵妃动手。” 四皇子府。 “别管宫里的事,去盯着各大书局,找到隐者。” 第125章 回到淮城 “姐姐,这里就是南姐姐的故乡,临南镇吧。”端安梳着两个民间女孩儿常梳的垂髫髻,簪着两朵珠花,此时正好奇的看着窗外。 “玉娘,端安,日后你就叫玉娘吧,是我收养的妹子,知道吗,千万千万别露馅。”柳姻笑着摸着她的头。 端安看着她知道她现在给自己改名字的原因,这里已经快到秦淮两府了,而她也开始正式的面对外人的打听,自然也要有个完全不一样的名字。 “等下先别出去,我给你调整下妆容,日后我让梅无跟着你,她已经学会了我的这套东西,正好可以每日帮你梳妆。”柳姻说道。 “好,姐姐,我都听你的。”端安乖巧的应下。 正巧船到了临南镇歇脚,柳姻看着临南镇的码头,有些难以想象不久前这里差点埋了两条人命。 “姐姐,那是什么?”端安指着不远处的码头上,一条壮观的大船正停在码头。 远远望去,一辆辆马车上装着各式行李,正被一一搬向大船上。 一个身材高挑,身穿华美服饰,袅袅聘聘而至,头上带着幕篱,依稀可见秀丽面容的女子,在仆妇的簇拥下,走向大船。 “姐姐,那些是什么人?”端安好奇的看着。 柳姻本也不甚清楚,只是恰巧看到一个眼熟的妇人,正是当初主持将南家兄妹沉河的妇人,这一看她也就知道了。 “恐怕是南家大小姐吧。”柳姻叹了口气说道。 “既是世家贵女,怎么会突然携众多行李出行?”这倒不是端安随意胡说,这个时代对女子限制颇深,尤其是上层贵族女子,一般都不会出门,更不要说这副自行带着家私女仆远行的模样。 “按照前日里听到的消息,恐怕是要入京选妃的。”柳姻想了想说道。 端安皱着眉,看着对方的大船,眼中闪过厌恶:“那里哪里是什么好地方,竟是要争先恐后的往里跑。” “也不定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南家野心极大,若是为了拼个前程,送女入宫并非难解之事。”柳姻笑着摸着她的头说道。 “他都已经这样了,宫里不说佳嫔三千,也是数百人也是有的,多少女子自进宫起,到死都没见过皇帝一面。如此竟也要为了所谓权势送子女入宫吗?”端安实在不解。 “这些小世家们,既没有大世家的名望,又想要拥有无限权势,将女儿好生培养送入宫,争取生个皇子,将来赚个从龙之功,是非常划算的路子。”柳姻想了想又说道,“其实这里完全没有女子可以选择的余地,身为家族女子,被家族所束缚,早没了自由的权利。” 端安见柳姻眼中闪过的怜悯,虽然有些不解,却也知道此事怪不得面前的南家大小姐。 “看模样是个大美人,那位应该很高兴吧。”端安撇了撇嘴嫌弃的说道。 “也不一定,如今朝堂因争太子之位闹得不可开交,若是在选妃前太子位定下,或许这位可以入东宫也并非不可能。”柳姻说道。 “我没看到哪位兄长是有雄才大略的。”端安眼中的嫌弃越发明显。 “玉娘,好好学习,好好读书,或许你自有一番天地。”柳姻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端安不明白的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只看向和自家擦肩而过的南家大船,看着楼船内透出的一抹倩影,突然对于这个女孩儿,心生了一丝怜悯之意。 等她们船靠岸不过片刻,好奇看着码头的端安就皱起眉头来:“姐姐,你看她们在做什么?” 柳姻好奇过来一看,也皱起眉头来。 原来岸上的南家人竟然刚送走自家大船,就有管事的奴仆对着码头干活的力工,怒斥:“哪来的狗眼,在此窥伺未来宫妃。” “老爷没有,我没有,我就是过来干活,路过的。”力工被他吓得早已颤抖不已。 甚至力工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恰巧不甚碰到了管事的皂靴一点,就见那管事一脚踹了过去:“混账东西!” 之后就是端安看到的,南家人抓着力工,正使劲儿踢打,旁边的力工们有不忿的却也不敢上前去拦,而旁边路过的行商们,虽然有些看不惯的,却也没管闲事的心情,皱着眉离开。 “他们,他们怎能这样,就算是那里面也没有这样对待下人的呀。”端安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就要张口去说。 柳姻一把捂住她的嘴:“行了,别冲动。” “姐姐!”端安有些不解带着点不满的看着她。 柳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说道:“这种人要嘛彻底打死,要嘛就暂且忍着,你若是此时教训他们,是一时痛快了,可那些力工定然会遭受南家报复,他们都是临南镇普通百姓,哪里敌得过一个世家。” “那难不成让他们将人打死?”端安气急。 “安心,且等着。”柳姻笑着喊来梅无,在梅无耳边交代了几句。 梅无听后,快步下了船来到南家管家前,低声说了几句,只见那管家脸色一白,带着人就快步离开。 “姐姐,你让梅无姐姐去说了什么?”端安一脸好奇的看着柳姻。 “没什么,我只是让梅无跟他说,如今宫中妃嫔众多,这次选妃更是有十来个世家贵女前往,若是他家被传出欺辱管辖之地的百姓,必然会被其他世家贵女所利用,对南家大小姐攻讦,到时即便是南家大小姐再好,朝堂官员必然也不会让她成功入选。” “原来如此,我说呢。”满足了好奇心的端安点了点头,跑去一边看景了。 柳姻一行人在临南镇待得时间不长,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就继续启程前往淮府。 而河岸两侧越发精巧的临岸而建的建筑,早已将端安吸引过去。 她自从出生到如今,也不过短短七年,却一直生活在不过巴掌大的院落里,这一路上从未想过见过的景色,让她总有看也看不厌的感觉。 尤其是进入淮府之后,那码头之上,道路两侧,灯红酒绿,一副莺歌燕舞的模样,更是让她惊奇不已。 “这是姐姐写的曲子?”端安听着一路来,陆陆续续传入耳中的词曲,眼睛都充满了兴致。 “对啊,回头我也教你。”柳姻笑着看着久违的淮城,耳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句《与人同行》里的故事。 她心中越发欢喜,知道朝堂彻底禁不住了。 这一路而来,她早就知道了皇帝下的旨意,索性她早已安排崔恒等人在离朝各地安排售卖,虽然不及京城售卖的如此早,却也让朝堂无法管控起来。 想着刚刚的南家事情,她突然想写另一本书了,一本还是以隐者身份而写的书。 第126章 隐者和剑娘的新书 “这是姐姐新出的故事吗?”端安一脸泪水的看着手中的书稿,带着哭意的声音听得人难过。 “怎么了这是?”柳姻不由笑着去擦拭她的泪水。 “这是姐姐新出的故事吧,太可怜了,呜呜呜。”端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才将书稿递给柳姻。 “对啊,怎么样,好看吗?”柳姻实在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嗯嗯嗯。”端安连连点头。 “怎么了这是?”从外面端着茶点进来的然姑姑一进来见到她这副模样,一脸奇怪。 倒也不是她不着急,而是自打来到淮城和端安公主碰头后,如今都个把月过去了,她早就感受到柳姻对端安的好,自然也不担心对方是否有欺负端安的举动。 “惠姑姑,你看看这个。”然姑姑也就是一直伺候端安的宫女然慧,自打来到这边后也改了名字,改为惠宁,端安也跟着改口叫做惠姑姑。 “这是什么?”惠宁放下东西,接过书稿,不过扫了几眼就一脸好笑的看着端安,“剑娘写的故事是好,可也没有哭成你这样的啊。” “就是说,我一进门一个小泪包,哭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养了个孟姜女呢。”柳姻也不由跟着揶揄道。 “姐姐!”端安噘着嘴,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别以为她小就听不懂,不就是说她和传说中的孟姜女一样,能哭吗。 “那倒是,不过咱家玉娘没人家厉害,人家是哭长城,暂时大水淹了自家房。”惠宁也不由笑着回应,顺便抬头看了两眼屋顶,“哎,就不知道咱们玉娘有没有能力哭倒自家房子了。” “坏了,那我得给母亲说,可要准备好银钱,万一不够修房子的,一家人岂不是要睡大街。”柳姻见端安气鼓鼓的模样,不禁火上浇油。 “姑姑!姐姐!”端安嘴巴撅得更厉害了。 “哎呀,怎么了这是,谁把咱家玉娘气成小油壶了。”柳氏正好路过,听到声音扭头看来,见玉娘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好奇。 “柳姨姨,姐姐和惠姑姑一起欺负我,你帮我报仇。”柳氏自打见到端安就极为喜欢,这些时日更是宠的不像样子。 而端安自打出生至今,从未受到过一位宛若母亲一样的关爱,这性子也越发娇乖起来,对柳氏亦是愈发亲近。 “好好好,柳姨姨的乖乖宝,等着,等姨姨回头扣她们月钱,给你糖吃好不。”柳氏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小声安慰道,顺势就把孩子带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柳姻。 “坏了,有了小的,我这个大的就不受宠了。”柳姻吃着桌子上的茶点,故作一副失落的模样,引得惠宁不由一笑。 “对了,剑娘,这书稿你什么时候送过去?还是送到沈家?”惠宁早就在会合时就得知了一切,尤其是看她一直护着端安且拼出性命也为端安求得一条生路的情况下,柳姻对她也是极为信任的,尤其得知她本是贺家家生子,当年还是柳姻的母妃临出阁前赠与妹妹的。 “我觉得交于沈家并不合适,当初我对崔恒并不信任,冲动之余将书稿给了沈家,幸好当时我只说有个士子送到我这里的,甚至还让梅无帮我抄录了一遍,但是到底还是不放心的。”柳姻犹豫道,“而且交给崔恒,我亦是担心,万一牵扯到盛源商行就不好了。 “如今京里传来的消息来看,他们都在怀疑是彼此所做的,倒是没怀疑到这边,我觉得与其交给沈家,不如交给商行去做。”惠宁想了想说道。 “也行吧,姑姑这本书你帮我送到崔恒那边吧。”柳姻想了想说道。 “嗯,不过你柳剑娘这个名号也不能扔掉不管,不如你同时用柳剑娘的名字再出一本书,互相掩饰一下。”惠宁说道。 “放心,姑姑,我想到了,以后隐者的书便以讽刺朝政时事为主,至于柳剑娘嘛,既然世人皆以为我擅长男女情事,那不若我就专写些痴男怨女吧。”柳姻又从书桌前拿出另一打书稿递了过去。 惠宁接过书稿看了看。 这本书暂且命名《灵猫记》。 只见前言不过百来字,却让惠宁有种莫名的涌上心头难掩的求知感。 “原氏有妙琴,按九徽之处,偶有异响,其声如猫叫;一日,原氏夜起,见有物伏于琴上。蹑而观之,乃一白猫矣。 原氏大惊,欲驱之。但见白猫口出人语:“吾本上天之灵猫,因前世得君相救,顾尔特来报恩。”言毕,忽一阵疾风而至,室内乍暗。风过,白猫不见踪迹,独留一白发美人于此处,原氏惊恐,欲前往一探,忽一男子之声响起:“吾无以为报,便幻做人身,以报君恩,望君成全。求氏哑言,男子不做一声,抱起原氏前往内室……” “这……这……”惠宁拿着书稿,脸已经布满红霞,手更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柳姻哈哈哈大笑几声,才对又惊又羞的惠宁说道:“惠宁姑姑如何?这书可堪得上痴男怨女不。” “这断袖之说,恐怕……”惠宁强硬的忽视掉脸上的滚烫之感,看着柳姻微皱着眉头有些担心。 “痴女怨女,自从百花列传起,世间仿写者无数,各大书局也曾推出不少好作品,即若如此我何必去和他们争夺,我偏要写些新奇的别人还没写的,我要做到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柳姻眼睛看向虚空,眼中带着属于惠宁看不懂的神色。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惠宁喃喃道,“说得好,不愧是咱家的大姑娘,就是有气魄。” 见她激动的眼含泪花,柳姻笑着看着她安抚道:“惠宁姑姑,当我站在高处时,伤害我的人才会心顾虑。” 惠宁听后紧皱着眉头:“剑娘的意思?” “我总觉得此事瞒不了多久的,而且我心里有个计划,要是完成,身边必然危险。”柳姻深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满的犹豫不决。 “剑娘……”惠宁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儿,我再想想,再想想。”柳姻垂下眼看着地面,满眼皆是犹豫。 尤其是听着院落里柳氏还有竹眉、鸾琴带着端安玩乐的声音,那般的快活…… 第127章 毒不毒死皇帝我说了算 “柳大家,隐者为何不愿在我书局印书了?” 这日,柳姻正在应付非要听她弹曲子的端安,就听见沈家大小姐拜访。 等将人迎进来后,沈家主不等坐稳,就急迫的问道。 柳姻楞了一下才笑着说道:“沈家主,这事儿问我,我也不清楚啊,当日与隐者不过一面之缘,之后在下再也没见过对方,哪里知道他找谁印书。” 沈家主指尖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的玉镯,眼中满是质疑:“是吗?柳大家该不会不想让对方在我沈家印书而故意隐瞒吧。” 柳姻听她这样说,眉毛一挑,嘴角的笑意也冷淡了一些:“沈家主,说笑了,我不过一个写书的,哪里敢管书局的事情,不过是确实不知罢了。” 沈家主深呼吸了几下,才压下心中急迫的情绪,勉强一笑:“是我急迫了,柳大家实在不怪我,如今各大书局都出了书,有些也很不错,我沈家确实需要隐者的帮助,若是有他和大家一起联手,我沈家自然不怕了。” 柳姻低眉一笑,端着茶水没接她的话。 沈家主知道是自己刚刚的态度引得对方不快了,只得放低了态度说道:“柳大家,这事儿劳您费心了,最新的书明天就可以售卖了,到时候我把这几个月的分利一起送来。” 柳姻见她这样,也不禁温柔一笑,客气说道:“沈家主放心,这事儿我一定记在心里。” 沈家主见她这副态度,知道今天是一无所获了,想了想才突然说道:“柳大家知不知道隐者已经在其他书局出了新书?” 柳姻故作惊讶的说道:“是吗?还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没出去,也没听说啊。” 沈家主盯着她许久,实在没看出什么漏洞,只得点了点头,提出告辞。 等人走后,梅无正好走进来:“姑娘,我见沈家主脸色怎么有些难看?” “没事儿。”柳姻放下手中的茶,“怎么没去跟着玉娘一起玩去?” “我没什么兴趣,再说我会的技巧都交给惠宁姑姑了,玉娘姑娘那边也用不上我,我就来陪陪姑娘。”梅无笑着应道,顺便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这边的温馨时刻丝毫没有影响到远方的京城。 此时的皇宫里,人人皆是提着心办差,恨不得连呼吸都暂停。 “混账东西!”皇帝一把摔了手中茶盏,看着跪在下方的暗卫,“那个混账就是这么说的?” “是,大皇子甚至……甚至对康安皇后不敬。”暗卫将当时大皇子酒醉后的抱怨一一告知。 “其他几个混账呢?”皇帝眼中皆是阴鸷的看着他。 “其他几位皇子倒是没什么异动。”暗卫低头回复道。 “张连生。”皇帝冷冷的喊了声。 旁边张公公赶忙出口应道:“在,陛下。” “给那个混账宣旨,大皇子对康安皇后失敬,悖逆孝道,实难承继大统,故降其爵为国公,责令闭门自省,无朕之旨,不得擅离府邸半步。”皇帝冷冷说道。 张公公顿了下,才慌忙低头应下。 “国公?”大皇子一脸不可置信的听着圣旨,“父皇为何如此待我,我要见父皇!” “勇国公,陛下说了让您闭府思过。”宣旨太监笑着看着他,眉眼中满是疏远,毕竟这位勇亲王彻底无用了。 大皇子气的脸都红了,他本是皇帝长子,哪里受到过奴仆这般的眼神,这般的对待,只是如今只有对方能够帮自己传话,也不敢多说得罪。 只等人走后,才气得掀桌:“国公!这世间哪有皇子做国公的!父皇何必如此羞辱我?” “殿下……”大皇子妃担忧的看着他。 见妻子一脸担忧,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火,看着她有些歉意:“对不起,婉莹,是我连累了你。” “没事儿的殿下,你我夫妻本该同甘共济。”大皇子妃依靠在对方怀里,掩饰住眼中的担忧。 “这样也不是不好,至少,至少不会拖累的全家没命。”大皇子满脸苦涩的安慰着怀中的妻子。 这旨意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就传遍了京城,自然也传到了其他皇子的府中。 尤其是一直和大皇子不对付的二皇子,已经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意,在书房徘徊许久,才在门客的劝说下,压下对老大的乘胜追击。 他不动手,三皇子和四皇子自然也不会动手,只在自己府中盘算着如何借此将老大的势力多多收拢到自己手中。 宫里皇帝下完旨后,按压着额角,喊了个小太监吩咐道:“去,把福寿丸拿来。” “陛下……奴才不知道东西在哪儿,一直是张公公收拾的。”小太监吓得有些颤抖。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滚!给朕滚出去!”皇帝忍着头痛,将桌子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在地。 “陛下,怎么了,可是下面人伺候的不经心。”张公公正好办差回来,听见动静忙快步走了进来,不忘给小太监示意,让他赶紧出去。 “福寿丸呢?”皇帝的眼中已经布满血丝,他紧盯着张公公,眼中满是杀意。 “奴才马上给陛下去拿。”张公公赶忙拐去后殿,不过片刻就拿着一个瓷盒过来。 打开瓷盒里是十枚圆圆的褐色药丸,他小心的拿出一枚递给皇帝,又小心递过去一杯温水。 皇帝就着水服下药丸,才深呼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慢慢的等待情绪缓解过来。 张公公见他这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等皇帝缓解好后,张公公扶着对方去了寝殿休息,这才安美人所在的宫殿。 “陛下怎么样了?”安美人看着他过来,就知道皇帝又吃了一枚药。 “差不多到时候了,怎么样,要不要给他加量?”张公公看着安美人问道。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淮城柳宅,崔恒来见柳姻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柳姻,也问了柳姻的建议。 “你们原想着毒死了皇帝,再逼着皇子们乱斗,再让我舅舅造反是吧。”柳姻看着崔恒猜测道。 “对。”崔恒点头应下。 “算了,先别毒死他了,我另有计划,先让他再多活一些日子。”柳姻想了想吩咐道。 崔恒见状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点头应下:“是,姑娘,我这边马上给京里传信。” “嗯,可以的话,再送两个听话的道士进去,借此给他治病,好好夺得他的信任。”柳姻吩咐道。 崔恒自然点头应下,又说了隐者新书的事情,两人将事情安排好了后,崔恒才又给柳姻一匣子珠宝后离开。 第128章 隐者新书引发事端 “怎么你们不服吗?”宛城府一个城郊处,一个名叫周家村的一个不大的小村子,一群衣着华贵的人竟然齐聚一个破落的院子。 一个身着绸衣的中年男子,看着院子里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老的满含胆怯,幼的心怀恐惧,女的低声抽泣,男的蔓延憎恨。 “啪!啪!啪!”几个巴掌声在几个年轻人的脸上响起。 中年男子看着不服气的年轻人,冷笑着说道:“我们王家,本是江东世家,我家祖上曾任江东王,如今更有数位老爷官居朝堂,看上你们村子上的地,是看得起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呸!”其中一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看着他,喷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怒斥道,“什么狗屁江东王,我们不卖地!” “啪!”又是一巴掌甩在少年人的脸上,不过瞬间指印便浮现脸颊。 “跟你们商量,是我主家仁善,你骨头是够硬,可惜再硬也不过是一群贱民。”中年男子嘲讽一笑,就对其他几人示意下。 其中一个人立刻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又掏出一盒印泥递到几个人身前。 被打的少年人并不认识多少字,寥寥几个字也不过是在给宛城书院送菜的时候,偷偷学的,可即便认得不过,那硕大的卖身契三个字他还是知道的。 “别签!这是卖身契!”少年人唯恐家人不懂签下名字,连忙大喊出声。 他的家人果然踌躇的收回了手,一脸担忧的看向他。 中年人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冷冷的对手下力士示意了一下。 只见那力士先是压着年老者,强硬的在纸上印上手印。 又去拉女眷,女眷们躲闪不及,即便是日常忙于耕种有些气力的女子,也抵不过两三个力士的强迫,之后年幼的孩童,其余的青壮年,最终只留下那个少年人。 他双眼瞪着这群强逼着他一家卖身的人,双手紧紧握成拳,不肯撒开。 其中一个力士使劲掰他的手,却一无所获,皱了皱眉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面带嘲讽的走到这边,略微弯了弯腰,看着少年,冷冷一笑:“是个硬骨头。” 话音刚落他一脚踩在少年的手上,使劲儿的碾压,直把少年痛的满脸汗珠。 最终在痛苦的碾压折磨中,只听‘咔嚓’的清脆声,少年人的腕骨竟被活生生踩骨折。 也因此他的手无力的垂下,也无法在紧握住。 在场的众人,除了他的家人,再无人对他的遭遇有一丝怜惜。 两个力士更是不顾他的手腕的伤痛,捏着他的手在卖身契上按下手印。 中年人拿着手上几张卖身契,又从旁边伺候的小子手中接过匣子,将卖身契放了进去,而那个匣子里已经有了满满一匣子的卖身契。 若是少年人在旁边看到的话,定然会发现这里面是他们全村人的名字,可惜他无缘所见,但即便看不到他也能猜测到,因为他们家是村里最后一家不肯卖地的了。 看着中年人拿着卖身契出了自家的大门,少年人的家人们忙上前:“三书,你怎么样了?” “爹娘,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我没事儿放心吧。”三书颤抖着左手摸上如今不自己下垂的右手腕,强忍着难过笑着安抚着家人。 “三书……”周家人知道这断骨之痛有多痛,可看着一向在家里受宠的小弟强忍着痛安抚自己,心里涌上无限的怜惜。 周三书环顾四周,已经被一群人摔打的不成样子的院落,早已失去了往日整洁的样子,再看看一家人老的老伤的伤,心中有些茫然。 他们周家村坐落在宛城的一座大山下,是附近有名的贫瘠之地,幸好周家先祖有一手做木匠的好手艺,传给后人,所以周家村的人皆是以为别人家打家具做木工为生。 所幸整个周家村不过三四十户人,百十口子,又是同一个先祖,大家倒也没有太大的纷争。 可万万没想到一场蝗灾几乎毁灭了宛城,对周家村这样的小小村落更是灭顶之灾。 幸好先祖们曾在祠堂留下叮嘱,告诉他们灾荒之日上山求生,甚至还给他们留下了地图。 可也正是这地图引来了这般的杀身之祸。 周家村所在的大山在宛城也算得上有名气,但并不是好名气,因为这大山又连着数座大山不知有多深有多远,山里又迷瘴重重,经常有不知死活的进山,之后就失踪的无影无踪。 甚至生活在山脚下的几个村子,也曾遇到过很多次村民到边缘处拾捡木柴而遇到突然出现的迷瘴而失踪,至此宛城人皆道山中有山鬼,不能随意进去。 可偏巧这次宛城遭灾,周家人们不得不按着祖先的遗嘱进了山,直到躲到山下蝗虫飞尽,山下四邻皆空,才搬回村子。 但周家村已经在此地生活许久,村里和附近的村民们姻亲相连错综复杂,不过短短数日周家有进山法子的事情就被隐晦的传出去了。 这才引得杀身之祸,这山中资源何等丰富,这样从未有人踏足的山中更是名贵草药众多,自然引得世家驻足。 周村人不愿意卖地,不愿意泄露祖祠,可人卑言微的他们如何抵得上这世家威势,就算是骨头嘴硬的周三书一家也被逼着签了卖身契,成了王家奴仆。 “哥哥,爹爹,我们必须反抗,不然我们不过是刀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周三书按着手,看着家人面带惶惶,坚定的回道。 “我们?”一家人面面相觑,“我们能做什么?” “爹你还记得我前几天给你讲的,隐者先生写的那本书吗?”周三书想到之前自己去镇子探听消息时,听到路人讲得一名叫隐者的人写的书,回来就讲给家里人听了。 “你是说?”周老爹皱了皱眉,想到故事里的事情,不由陷入沉思。 “爹,咱们要是现在不动手,就是死路一条,反正都是死路,就拼一把吧。”周三书再三劝说道。 周老爹有些犹豫,他看了看老妻,看了看儿子,看了看儿媳妇,又看了看一脸懵懂的孙儿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爹,我们听你的。”这次接话的不是几个儿子,而是一向有主意的大儿媳妇。 周老爹面带诧异。 见他这样,大儿媳妇张氏苦笑道:“公爹,不是儿媳妇不想谨慎,可我娘家一家也被逼着卖了身,咱们宛城如今还在的又有几个还是自由的,公爹咱们反了吧!” 第129章 宛城揭竿而起 周老爹看着儿媳,又看了看儿子们,这才看向老妻。 周老娘微笑着拉过夫君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说道:“老头子,咱们这把年纪了,就当为儿孙拼一把吧,不过该把孩子们送走的。” “对!”周三书也点头应道。 “不行,我们是一家人就该在一起。”周家二儿媳妇此时也已经缓好了情绪,开口拒绝。 “对。”周家大儿媳妇应和道。 “不行,听我们的,就当是给我周家留后了,你们照顾好孩子们。”周老爹还是摇了摇头,不顾自家儿媳们的拒绝,直接开口定下。 周家一向是周老爹做主,见他这副坚定模样,周家两个儿媳们只得不再说话。 随后几人安排了下,之后周家三个儿子和周老爹就分头去联络人。 因为王家给他们一天的时间收拾衣物,之后就要给他们重新安排土地房屋,成为正经的佃户,所以他们只得连夜安排。 周家村的人都是木匠出身,家里的锯子锤子都是现成的,周三书按照隐者第二本书《萌芽》所讲的,连夜雕刻出数个弓箭,又按照书中的描述,在村子入口处做了陷阱。 然后将村中的女眷,十三岁以下的孩童们安排好。 “大力,你是除了婶娘们最大的孩子了,这群孩子叔伯大爷们就交给你了,你按照地图和我们交的好生进去,之后若是我们没去汇合,你就带着人继续深入,要是去了,就没事儿了,知道吗?”村长看着自己的大孙子,眼中带着些许担忧。 “是!”一个黑漆漆的少年,正色的点头应下,“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弟弟妹妹和婶娘奶奶们的。” 村中青壮年们目送着一群妇孺步入深山,心中激荡无限的恨意,若不是那些世家贪婪,他们何苦送家人去冒险,又何苦用命拼杀出生路。 “爹,其他几个村子你去联系了吗?”周三书走到周老爹身前问道。 “放心,我都和他们说了,木枪都已削好,只等着他们过来,咱们一同去大槐树下集合。”周老爹点了点头。 见此周三书松了一口气,周家的青壮年们齐齐聚在村口,手持木杆削成的枪,两侧隐蔽处是会用弓箭的人。 他们紧盯着村口唯一的小路,目不转睛,不敢呼吸。 天光乍亮,静逸的山村被一阵马蹄声惊扰。 周村长低声说了句:“来了,戒备。” 直到看到了一群人骑着马的身影渐近,他才突然挥了下手,只听“啊!”的惊叫声伴着马被绊倒的轰响,那行人纷纷摔入绊马绳后的陷阱里。 “上!”周村长大吼一声,一群人手持利器冲了上去。 手持弓箭的人戒备的看着远处,警惕是否有第二队人过来。 周家村的人也不过是普通百姓,一时间看着被摔的呻吟不停的人,有些不敢动手 “啊!”周三书爷眼看乡亲们犹豫,又见有几个人竟然缓了过来,唯恐对方爬上来自己等人对付不了,互相对视一眼,出手刺向下面的人。 见他们爷几个先动手了,周村长怒斥道:“还是不是爷们儿!” 其余人这才回过神来,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将手中木枪刺下。 随着惨叫声渐消,坑洞里已经渐渐消停,周家村的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看到别人脸上身上的血还是有些后怕。 周三书知道乡亲们的淳朴,唯恐他们后退,直接说道:“叔伯兄弟们,咱们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为了咱们家的女人孩子们,决不能后退。” 听到这话,其他人赶忙提了提精神,眼中的胆怯也消散了许多。 “行了,周三书你带着你爹和叔伯兄弟们去集合,我们在此处理下尸体。”村长拍了拍周三书的肩膀,交代道。 “四伯,不用担心,书上有教过,为了防止他们有人装死最好的法子就是一一检查一遍,不过咱们时间来不及了,不如干脆就地埋了就是,就算有喘气的想来也活不下来。”周三书想到那本书里讲得故事,笑着应道。 周村长听后沉思了片刻,不由拍掌赞道:“对!这个法子好,还是得读书啊,三书之后你将那故事讲给乡亲们听一听。” 说罢,不等三书点头应下,喊着周家村民一同将尸体就地掩埋,才带着众人齐聚大槐树。 周家村的反抗在宛城这个遭受无数次磨难,又无数次重生的城池里,并非少数,似乎是不约而同,也或是本就是宛城的精神,不过短短三日,那些被虐待,被欺辱的普通百姓们就揭竿而起,杀向欺辱他们的世家贵族。 而周三书口中的隐者先生的书,也开始被宛城人所知。 周三书和众多知道隐者先生书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向着周围宣讲着。 宛城人们似乎也被这血性所激发,又在《萌芽》中得到进步。 听着故事里,被欺压羞辱的少年,被逼家破人亡流落成乞儿的少年,如何利用自己的才智,从一个乞儿到山匪,再到联合受苦的村民们一同揭竿而起。 这本故事没有写完,谁也不知道那个被叫做高展鹏的少年到底成没成功,但是他们会从中学会惊艳,学会教训,学会如何反抗。 宛城的事情很快被传入到京城,传到淮城,传到五湖四海。 “姐姐!”端安快速跑到柳姻的房间,一脸惊讶的说道,“姐姐,你听说过了吧,那个宛城。” “嗯,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出去乱逛知道吗,我当时做的并不谨慎,担心有人会查过来。”柳姻担忧的看着崔恒给的信,故作轻松的和端安交代着。 “好的,姐姐我记得啦。”端安见她这样,心中有了主意,只是暂且不敢和对方说,只得假作天真笑着离开。 等她离开时,柳姻才皱着眉头看着信,信上的话不多,只说因为《萌芽》的发表在不少地方都有了反抗的声音,这段时间崔恒建议她不要再以隐者的名义写书,免得引得注意。 柳姻从未想到,这本书会引发这样的事端,她虽然有挑拨民众神经的意思,可没想到如此急切,想了想她深叹了口气,拿起笔给崔恒写信。 第130章 和端安达成共识 时间飞逝,又到了夏季,今年的夏天似乎来的颇为晚,却也颇为热情。 柳姻拿着扇子坐在回廊里,看着院中正玩耍的端安和其他几个小丫头,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自打你带了这几个丫头回来,咱们家里可是更热闹了。”柳氏也带着笑意站在她身边,看向院中的人。 “这多好啊。”柳姻没回头,只看着院中的孩子们,又看了看被抬出门凑热闹的鸾琴,“喏,连鸾琴都开心多了。” “是啊……”柳氏看着鸾琴脸上的笑意,也笑着说道,“自打来了咱家,虽然有事情可做,可她到底没有开颜过。” “对啊,这些日子倒是满满都是好消息。”柳姻想着自己以柳剑娘名义卖的书,不由笑着说道。 “那倒是。”柳氏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从柳姻决定将自己和隐者完全拆分开后的第一本书《灵猫记》后,柳姻就陆陆续续的开始写些神妖鬼怪的情爱故事,这里有悲伤,有开心,有情投意合,有阴谋算计。 也因此,世人给这些书, 起了个名字《妖情集》。 尤其是最新的一本《虎娘子》更是引得大家热议,尤其是女主虎娘子一身素白长裙,偏要在腰间系上一条虎皮裙的打扮,引得世家贵女争相模仿,不过她们不仅用虎皮,而是将其发挥到了极致,用上各种动物皮毛。 虽说对于动物们来说,可能是一种莫大的伤害,可对于不少善于打猎的平民们来说,也算得上又多了一条生路。 因此柳剑娘大名更是传遍离朝,世人也纷纷赞叹她的才学。 而模仿她写书风格的作品也慢慢的充斥大街小巷,颇有她前世明清时的话本盛况。 好处是许多低等世家,寒门子弟,家资不丰的学子们有了一条发财之路,坏处就是传统酸儒对于柳姻的抨击声更胜。 他们认为柳姻写话本是引诱人不去读圣贤书,也是破坏了学问的神圣感。 这话也经常出现在各大诗会上,只是柳姻从不去那些地方,自然也就传不到她的耳朵里,而她也懒得去管。 “姐姐。”端安玩累了正好回头看向柳姻,不由欢喜跑过来,直到跟前才微微屈膝,“柳姨安。” “乖孩子。”柳氏笑着摸着她的头,见她们姐妹间似有话讲,便笑着说道,“行了,你们姐妹们自己聊吧,我回屋坐会儿。” “母亲\/柳姨慢走。”柳姻二人双双开口,送走了柳氏。 “怎么了?”柳姻笑着掏出帕子给端安擦了擦脸。 “姐姐听说宛城事了吗?”端安一屁股坐到她面前的绣墩上。 “这几日我刚刚忙完书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去打听,倒是你,成了咱家的耳报神了?”柳姻面带笑意说道。 “姐姐~”端安拉着她的衣袖,带着一丝不满的撒起娇来。 “好好好,你说你说。”柳姻故作无奈的让对方继续说消息。 “姐姐,你是不知,如今外面都传遍了,宛城那些造反的人竟然一夜间全都失踪了,你说可怕不可怕。”端安一脸神秘的说道。 “这样啊……”柳姻低眉沉思片刻便想明白了,“或许是有人见他们是可用之才,收拢了吧。” “收拢一群百姓?”端安挑了挑眉,正要反驳,却突然明白过来,“姐姐的意思是……有人要反?” “不是要反,是已经反了……”柳姻笑了笑,才突然转了话头,“说起来,你也来了好些日子了,如何?” 端安似有不解的歪了歪头。 见她这样,柳姻只得说的更明白些:“我是说,你觉得平民百姓的日子如何?” 端安低头沉思片刻,才有些失落的说道:“不好,太苦了,女人苦,男人们也苦。” “是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个世道好日子从来都是那些世家在过,百姓们太苦太苦了……”柳姻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姐姐,你说要是他死了,他的儿子们上位,百姓还是会这么苦吗?”端安皱了皱眉,似有不解般问道。 “会。”柳姻肯定的回道,“这个世道只要还有权贵,有世家,有阶级,百姓就永远是被压榨的。” “在《老子》中,有这样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即在天地和圣人眼中,百姓如同用来祭祀的草扎狗一样,是被牺牲和使用的对象。” “所以百姓生而就具有牺牲的属性,一个国家发展,一个社会的进步,他们总是会被牺牲掉的,如果一个国家需要人口,他们就必须生育,如果一个国家不需要人口,他们就必须停止生育,一样的道理。” “那……怎么才能让人不再受到压迫呢?”端安脸上的疑惑越发重了。 “那就让百姓懂得知识,拥有说不得权利,这一切需要一个强大的国家和一个适宜的制度,让百姓们拥有受教育权,而强大的国家和完善的法律会保障他们的尊严和权利。”柳姻正色道。 “法律……制度……”端安喃喃着柳姻的话,眼中的光彩越发璀璨。 “对,但这一切都是要有一个或是一群强大的人来建立领导。”柳姻摸着她的头说道,“你觉得那个人的儿子哪个合适?” “都不合适。”端安干脆回道。 “所以……” “你来如何?\/我来如何?”柳姻和端安异口同声说道。 柳姻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她看着端安:“端安,这条路很难走,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姐姐,我要成为领导这一切变革的人。”端安抬起头抿了抿唇,看着柳姻,眼中是无限的坚定。 “好。”柳姻笑的越发开心,“不过若是你以女子之身爬到那样的位置,所付出的远超出你的想象哦。” “姐姐,相信我,我不会放弃的。”端安正色的看着她。 “那么,第一件事,找个地盘吧。”柳姻一拍手,看着端安说道。 端安愣了下,她还以为姐姐会教给自己如何做一名好的君主,该如何去完善法制,可没想到对方先说的是这个。 第131章 准备技术变革 柳姻看着她,只笑着解释道:“如果你们有志同道合帮你的伙伴,也没有可以发展的地盘,那么一切的法律和制度都是空中楼阁。” “可……可我到哪里去找地盘?又该怎么找志同道合的人呢?”端安皱了皱眉,满脸都是难为之意。 “宛城是个好地方。”柳姻低头思索了下,说道。 “宛城?”端安有些犹豫。 “不要看那边总是三灾五难得,也不要觉得那边偏远贫瘠,那里有着比其他城池都重要的一处优势。”柳姻笑着解释道。 “什么?”端安越发好奇了。 “来自于百姓对权贵的反抗。”柳姻见她还是有些不解,说道,“你要知道穷苦、无知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麻木,如果是一群麻木的无法叫醒的人,你要废出很大的心血,可如果是一群有勇气反抗的人,那么一切就都比较容易了。” 端安这才懂得了柳姻话中的深意,忙点头应下。 “不过,你先等几天,我这边安排点事情再说。”柳姻想了想对她说道,“记得有时候事缓则圆。” “嗯。”端安乖巧应下。 到了晚间,崔恒偷摸来到柳宅。 “姑娘找我?”崔恒一脸疲倦的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柳姻有些好奇问道。 “还不是那本书闹得,现在各地都有按照书来造反的。”他灌下一杯水,继续说道,“姑娘……不,隐者的那本书简直是一本教人如何造反的书。” 柳姻笑着没接话,只暗自在心中说道:‘幸好你没看过我们学过的教科书,那才叫如何叫你造反,如何管理国家,如何更深入的了解民生,历史,政治,经济等问题。’ 心中虽这样想,可面上柳姻却没说什么,只笑着说道:“一本话本而已,不过是一个引子,哪里值得他们大惊小怪了。” 崔恒以为她不知道自己那本书的杀伤力,只得指了指黑眼圈说道,“这次那群人是真的下狠心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人了,我可是忙了很久才将将扫清痕迹。” “沈家那边也要注意下,沈家主是知道我和隐者有过牵扯的,别让那边漏了陷。”柳姻听他这样说,才敛了敛笑意,正色道。 崔恒听罢点了点头:“嗯,我会让人盯着的,” 说罢,他才揉着头对柳姻说道:“姑娘这次叫我来,是怎么了?” “宛城那边是谁动的手,我怎么听说人都失踪了?”柳姻没直接回他,反到问起其他。 崔恒虽然疑惑柳姻怎么突然对宛城感兴趣,但也没做多隐瞒:“是大将军。” “舅舅?”柳姻挑了挑眉,她倒是没想到是自家人动的手。 “嗯,大将军觉得他们听说了此事,担心这帮义士被朝廷追缴,干脆偷偷将人都藏起来,以备后用。”崔恒点了点头。 柳姻也了然的点了点头,才对崔恒说道:“崔恒,你带个口信给舅舅,就说那个位置我要送给端安,烦劳舅舅助我一臂之力。” 这几乎是直白的表达自己的野心和目的,让崔恒满是惊讶的坐在那里。 直到许久他才不可思议的说道:“这……这……可是端安公主是女孩儿啊。” “我知道,可我觉得那几个皇子都不如端安爱民如子,也不如端安聪慧,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推一个更适合的继任者呢?”柳姻看着他的眼神,不想放过他眼中哪怕一丝的犹豫。 “这……这……”崔恒喃喃了许久,才抹了下脸,“这,小主子,我……我实在做不了主。” 听到对方换了称呼,柳姻也没在意,只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要的是你告诉领头的人,我的目的和我的想法,他们若是不肯,那就这样,咱们好聚好散,若是肯,将来成了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崔恒听后脸一白,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小主子,我……我不是不听你的,我……我们用了那么多年才找到你,怎么能够一拍两散呢?” 柳姻递了一杯热茶过去,才安抚的笑道:“我知道你们对我父王的忠心,也知道你们的顾虑,可我要做的就是惊天骇地的事情,要做的就是颠覆那帮世家的事情。” 崔恒脸色在热茶蒸汽下总算好看了些,他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可是,公主什么都没有,怎么争?”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柳姻笑着说道,“我们有着无数的百姓站在我们身后啊。” “可……可他们不过是一群……一群大字不识一个,既无才学,也无能力的人。”崔恒越发不理解柳姻了。 “不,崔恒,谁说百姓生来就是蠢笨,权贵生来就是聪慧呢?无非是一个有人教,一个无人教而已,天下有多少百姓又有几个权贵?那些百姓中自有未被发现的璞玉,不过需要我们细心的去一个一个寻找挑选而已。”柳姻继续劝道。 “这……”崔恒听后果然面上带上犹豫。 “百姓们不识字,不过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掌握了书籍和对于圣人言的解释权而已,如果有一天书籍很便宜,即便是再穷的人家都可以买上一些,那么知识就不再是被掌握在一小群人手中的利器了。”柳姻继续劝道。 “可,这书籍本就很贵啊。”崔恒皱了皱眉,随即说道,“我倒是听说过有一个地方出现过一种叫做活字印刷的,可是我也去了解过,并不实用。” 这话一说,柳姻反而一愣,她没想到这个时代也有人发明出活字印刷术,不过她也能理解崔恒对活字印刷术的不重视。 因为对于这个相比于前世宋朝的离朝,离朝的百姓识字率更低,而且书籍也还被世家笼络在手中。 而活字印刷术纵然有着各种优势,可依然有着几个缺点,比如需要识字的工人挑字,比如汉字太多,需要准备的就多,需要挑字就更麻烦,比如材料的不耐用。 所以她当初还是想了许久才将活字印刷术放弃,而她想到了另一个印书神器。 一个她在前世也不过童年时才见过的一样东西——油印机。 第132章 和端安的沟通 油印机在柳姻前世八九十年代的乡村还依然被使用,可以说是一种极为物美价廉的产品了。 所以当想到要将端安推上皇位后,柳姻就想到这个时代书籍因为印刷成本高被世家笼络,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变革印刷术。 所以当崔恒提到识字的问题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在乡村上小学时,学校老师们印刷试卷用的油印机。 “崔恒,你去和舅舅沟通吧,反正也不着急不是吗?”柳姻没有直接和他说明油印机的厉害,反倒让他先去说清楚。 “小主子……”崔恒还是很犹豫,让女主登基实在是挑战他的认知。 “崔恒,我不是逼迫你,只是不论是哪个男人登位,对于百姓来说都是一样的,而我要的就是百姓们过得更好,如果那样就意味着我所做的本身就是颠覆世人认知的,既然如此我何不更颠覆呢?”柳姻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崔恒没想到柳姻会这样说,所以他的态度也有些动摇了。 “你去告诉舅舅吧,如果舅舅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只是可惜,将来我们会成为敌人了。”柳姻的态度丝毫不容拒绝。 这话一出崔恒的脸色又有些难看了,他抿了抿唇,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小主子,我会传信给大将军,也会和刘公公商议,不论他们结果如何,我都会协助小主子达成所愿。” 说到后面几句话时,他的脸上已经满是坚定的表情。 “好,那你就去问问吧。”柳姻理解的点了点头。 崔恒见此也点了点头,站起身告辞。 目送他离开后,柳姻深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这条路难走,可是当她亲眼所见这里底层人的生活后,才知道她前世所自以为是极为了解的古代百姓疾苦是多么的悬浮单薄。 真正的古代百姓,不论男女老少都不过是权贵们眼中的连杂草都不如的存在。 真真正正的人如草芥,就算花柳巷也有许多的男妓,几乎占到了近三分之一,相比于女妓做个三五年差不多就要淘汰,男妓们的寿命则更短,可即便这样依然有很多长相秀丽的男子或拐或骗的被卖入这里。 在这个时代如果说女人是被压迫的底层,那么底层男性也不过是稍微好些的被压迫者而已。 而她生活在红旗下,受着平等教育的人,实在无法让自己被这个时代同化,她也没有办法让这个时代的人马上变成她认可的模样。 所以最初她只是想着写些话本,让更多的人能够认识到这些,至少能够在人们的心中种下一点点种子。 可是偏偏让她遇到了端安,一位公主,一位和自己有血亲的公主。 也因此她抛弃了原本的想法,打算选择一条更难走的道路,在此之前她也曾犹豫过,直到端安那句和她一样的话,让她彻底下定决心。 次日,端安一早就来到她的房间。 “姐姐,我见你昨日见了人?”端安丝毫没有试探的意思,她可是极为相信自己的姐姐的。 “嗯,我见了盛源商行的东家,他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一个助力。”柳姻自从确定了端安的态度,也想着将自己身边的人一点点告知对方。 “原来如此,既然是姨丈留下的,想来是值得信任的,姐姐可是告诉了他我们的目的了?”端安点了点头。 “对,女主登基本就是开天辟地第一遭,提前透露给他们一些也能让他们有个选择,别到时候架子搭起来了在反对。”柳姻也点了点头,顺便将自己的目的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端安了然的点了头,随即想到什么提醒道,“姐姐,他不会蠢到将消息每个人都问一遍吧。” “不会的,他是个聪明人,不过此事仅限于咱们几个知道,惠姑姑那里你也不要说知道吗?”柳姻笑了笑才提醒道。 “放心的姐姐,八字还没一撇呢。”端安应下,才继续说道,“姐姐,咱们总要有个地界发展吧?” “自然,不过我也在犹豫。”柳姻点了头才继续说道,“我本是青睐宛城,只是……” 端安歪了歪头,面带疑惑。 “只是,贺舅舅也动了心思,宛城的人就是被他带走的,我让崔恒传信给他了,若是他不愿意,怕是不成的,所以我们要有一个备选。”柳姻说道。 端安听后皱了眉头,想了又想才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只怕选择确实不多了。” “是的,而且仅有咱们几个怕是成不了事,还需要一些人帮我们。”柳姻笑着说道。 端安听后越发为难:“姐姐有什么好主意吗?” 柳姻想了想才说道:“如今并不是我们动作的好时机,但是也不是不成,就是需要你们都牺牲一下。” “什么?”端安越发好奇了。 “我需要你们去乡下村子里。”柳姻没有卖关子的习惯,解释道,“去贴近百姓,接触他们,了解他们,帮助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相信我们。” “百姓……”端安沉思道。 “对百姓,农村包围城市,百姓就是我们最大的基础。”柳姻说罢语重心长的继续说,“端安,你要记得《荀子·王制》里的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端安如同受到冲击般念着这句话。 “对,所以端安你除了自己本身就要读书之外,还要努力的走近你的子民,记住你的子民不仅是世家权贵,寒门百姓,即便是奴隶也是你要爱护的子民。” 说罢不等她开口,柳姻继续说道:“说起来,你虽然来了淮城许久,在城里也走了许多地方,似乎从未去乡下去过,不如这次就去走走吧,我把梅无借给你,你可以去很多地方,去很久,你才七岁,还有很多年可以努力,我们没有那么着急。” “好。”端安眼中闪过无尽的期待,她对于那个位置从来都只有渴望,她本想的极为简单,只是觉得赚钱招兵买马,然后打回去,可是柳姻的话却像是为她敲开了一扇真正通往王者的道路,她心中也渐渐地有了更具体的想法。 第133章 端安离开 过了有个七八日,端安劝好了惠姑姑,这才带着梅无和部分银钱和柳姻等人告别。 “真的不打算带上惠姑姑?”柳姻好奇问道。 “嗯,不带了,我总要独立一下的,若不是担心姐姐操心我的暗卫,梅无我也不打算带着的。”端安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一路上你也和梅无学些拳脚功夫,免得真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柳姻笑着说道,随即从后面拿出一个包裹递过去,“另外,即便在外也要努力读书,我让人帮我寻了些市面上没有的书籍,你好生研读。” 端安接过去发现竟然不是如今所推崇的圣人书,而是些史书,她有些疑惑的抬头:“这是?” “你要记得,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正衣冠,读史书可以让你更了解一个国家如何兴盛如何灭亡,也让你了解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相关。”想了想柳姻又说道,“这些书我觉得写的还不够深刻,你记得时常给我寄信,我会将史书里的东西重新整理,你可以对照看看。” “好的,我记得了姐姐。”端安点头应下。 “梅无。”柳姻又看向梅无说道,“我就把玉娘交给你了,你看着她,只要不死受伤也没关系。” 梅无听后嘴角抽了抽,才低头看着自己以后要看顾的小主子才说道:“放心吧,姑娘,我会照顾好玉娘姑娘的。” 惠姑姑难掩不舍,眼中含泪,对着端安再三叮嘱:“姑娘,我也不拦你,只求你记得家里老小,莫要行事冲动,好好照顾自己。” “好,姑姑,姐姐,姨母,竹眉,鸾琴,兰燕,还有竹秋,竹夏,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端安和每个人都一一告别。 众人看着她直到她和梅无得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一行人才不舍的进了院落。 “剑娘,你过来下。”柳氏走了几步,看着柳姻说道。 柳姻虽疑惑她何事找自己,但还是应声跟上去。 到了柳氏所住的房间,柳氏吩咐钱姨在外面看着后,才看着柳姻一脸郑重的问道:“你和端安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突然让她出去游学,她才七岁而已。” 柳姻早就知道柳氏会不答应,这才和端安先斩后奏,此时也只得笑着上前宽慰道:“母亲,这是端安自己的想法,她不想碌碌无为一生,我又何必拦着她呢。” “别拿这些话糊弄我。”柳氏白了她一眼。 柳姻摸了摸鼻子,才继续说道:“母亲,有些事情还没做成前,并不适合说出口,您放心我们做的是好事。” 柳氏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道:“行吧,随你们吧,反正我也管不了。” 柳姻没接话,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上前帮助柳氏按着肩。 “对了。”柳氏想到什么说道,“你师傅,她知道了京里李家的变故,一心要进京,我也拦不住,你和镖行少东家既有联系,不如安排一些镖师送她去吧。” “进京?”柳姻皱了皱眉,这才想起自己师傅安夫人和李林丰还有些情谊在,“师傅糊涂,那边的事情本就牵扯不到她,如今又不知是个什么状况,她何必凑这个热闹。” “哎……”柳氏深叹了口气才说道,“你师傅是最重情谊的一个,当初本也是意外入行,她对李林丰念了这么多年,如今见了人哪里肯放下,要不是当初李林丰不愿意带她走,她早就走了。” “既然李林丰当日不带她,自然就是想要和她彻底撇清的。”柳姻满是不解。 “她何尝不知,只是她那样的痴人,怕是死路一条也要走这一遭。”柳氏又叹了口气说道。 听了这话,柳姻只得说道:“母亲可去劝过了?” “何尝没劝,我和徐艳艳嘴皮子都要磨没了,可她就是那副样子。”柳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行吧。”柳姻也没辙了,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明日我让人去趟镖行打听打听。” 母女俩又聊了几句,柳氏知道柳姻一向有主意,虽然心中还是担忧,但也只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柳姻回到房间后,想到自己的打算,在纸上写下计划,将要做的事情一一记下来。 当然她用的不是离朝的语言文字,毕竟谨防隔墙有耳嘛,而她用的前世的日语。 这多亏了她有一个二次元coser的哥哥,打小就带她看各种原音番,后来更是教她学日语,虽然忘得差不多了,但大致的还是记得的,至少对于列计划来说基本上够用了。 她在纸上一一列下,首先就是基础人员和地盘,虽然她已经让端安去行走各地,想法搜罗人才,但总要有个地方安放。 这个地方既要不能太过贫瘠偏僻,又不能接近繁华膏腴之地。 想了想她从书柜中拿出一本地理志,这本地理志是前朝一位学子所着。 虽然已经过去百年,和现在的州县府的划分有些差异,但总体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她不是不想用离朝的舆图,只是现在各地舆图属于朝廷机密,她也拿不到手,只得先凑乎用着。 翻看了许久,又结合到她打听到的东西,两相对应下,总算能够稍微减少点误差。 她翻了许久,直到眼睛停在一个地方…… 她这边正发愁着地盘,那边沈家却闹出了幺蛾子。 “家主,咱们真的要接触隐者吗?”书局掌柜的看着沈家主皱着眉,面带不悦。 沈家主看着最近的账册,也有些犹豫:“我自然不愿放弃这条下金蛋的鸡,可如今查的太严,这位就是个烫手山芋,不如就此放过吧。” “那好吧。”掌柜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这样,还是让柳剑娘多出些书吧,这个月的书稿她送来了吗?” “还没,我会去催的。”沈当家叹了口气才说道,“隐者的消息,你继续打听着,再催催那几个士子,看看能不能再找几个有才份的。” “好。”掌柜的点头应下,两人又说了几句掌柜的就告辞了。 沈当家看着他离开,紧皱着眉头,眼中却闪过了算计:“隐者……你到底是谁呢?” 第134章 端安游历中 端安和梅无首选的地方就是淮城附近的村子。 这里的村子与别处不同,因为基本上是依水而建,淮城此地又多山林,所以村落相隔甚远,不过却有河流相连,河边也常有船夫渡船。 端安二人第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叫做张角村的村子,距离淮府府城约莫三十里左右。 这个村子并不算大,基本上以张姓人家为主,村民们倒也算得上淳朴。 不过若是柳姻在此的话,一定会对这个地方极为耳熟,毕竟这里就是她曾经借用这里一个叫做张巧儿的小姑娘的身世。 “这位小公子,是从哪里来?”端安二人一进村就被人发现。 如今这个时代土匪猖獗,村民们都是极为警惕陌生人的靠近的。 不过幸好端安因身高本就比同龄人略低些,扮起男孩儿来也称得上俊秀公子,又是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孩童,只有一个侍女伺候,也就放松了下来。 “老丈安好,我家是秦府的,途经此地,我阿爹去附近亲朋家拜访了,我就出来玩玩。”端安很镇定的将柳姻教她的生存之道在脑中转了一圈,就想了个借口。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随便看吧。”老人家虽还带点疑虑可到底也自持依靠淮城,安定了近百年,没多放在心上。 “多谢老丈。”端安笑着拱手后,带着梅无就往里面走。 正好有路过的村民好奇的看过来,随即凑到老人面前打听。 “三大爷,这你家亲戚?” “我家哪有这样的富贵亲戚,是过来游玩的小公子。”老人家白了他一眼才说道。 “哦哦哦,我说呢,这一身衣服这一身气派一看就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养得起来的。”那人在旁啧啧道。 这倒也不是他的随意夸赞,如今这个时代普通百姓人家能够一年添上一件新衣,就已经是日子极好的富农了。 哪家不是补丁叠补丁,尤其是有些贫苦人家,全家就一条完整的裤子,谁出门干活谁穿,哪里见过这样的漂亮服饰。 这一点端安是没想到的,梅无则是在柳姻的暗示下故意不告诉她的。 毕竟柳姻希望对方能够成为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君主,而不是和如今的君主没什么两样,只为世家权贵们服务的帝王。 端安越走脚步越慢,眼神也从好奇惊讶转为木然,隐隐中带着一丝难过。 “梅无,世间村落都这样的吗?”端安看了梅无,眼中闪过期待。 梅无不知道她想期待自己怎样的回答,却也回道:“每个地方还是有些差异的吧,但是大多数村子都是有的,土房土屋土院子。” “不,我是说,我在宫……我在家里的时候常听人说,乡下庄子里,种着很多吃的,百姓们家家户户皆有存粮,日子过得红火,可为何此时已到了午食时间,却不见家家有烟火?”端安摇了摇头,继续追问道。 “因为时间大多数人只吃两餐,甚至一餐……”梅无继续说道,“而且在乡下能够填饱肚子是件很难得很难得事情。” “这样啊……”端安眼中闪过了然,“这才是姐姐让我出来的目的吧,纸上得来终觉浅。” 梅无没再接话,端安也不在意,她此时心中的失落已经渐渐被抹去,冲上来的是无尽的想要改变的决心。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就听一处传来怒骂声。 端安有些好奇,就顺着已经出门打听八卦的村民们行走的脚步,一起走向传来声音的地方。 “你个小贱人!竟敢偷家里的东西!我打死你!”还未挤进人群,连番咒骂声已经在耳边响起。 “我没错!那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刚刚挤进人群,一个少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等端安二人挤到前面时,才发现,竟是一个瘦巴巴的老妇人,拿着棍子就要去捶打一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看样子十一二岁的模样,却极为瘦小,整个人干巴巴的,让人看着莫名心疼。 此时在老妇人的捶打下,女孩儿怀里抱着的东西也露出大半来。 仔细看去竟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匹尚且还算喜庆的棉布。 “把东西给我!小娼妇!跟你娘一样的贱蹄子。”老妇人或许是年纪已经大了,捶打了好一会儿就已经没了力气,此时也气喘吁吁的站在那边瞪着女孩儿。 “我娘才不是!”女孩儿怒吼道,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娘是被你们卖掉的!才不是跟人跑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个说:“是的,我大半夜撒尿听见哭声呢。” 那个说:“我怎么听说,是被打死埋山上了。” 另一个又说:“我怎么听说是偷人被发现才被卖的。” 这些传言一个个的传入端安的耳中,她听着极为扎耳,可她还是没说什么,只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看着面前的祖孙二人,尤其是那个女孩儿。 当她看到对方眼中的恨意带着杀意时,就知道了柳姻为什么告诉她,如果可以尽量多找些女子,尤其是有着深仇大恨却又极为坚定的女子。 她想或许这就是第一个,只是她没有贸贸然冲动,只想先看看人再说。 此时老妇人已经缓过气来,或许真的是少女的话戳中了她的心窝,她没有继续捶打少女,反倒看着少女说道:“我不管你怎么说,我已经给你说好了人家,今天你就嫁过去,这布匹你不能拿走。” “我不嫁!”少女紧了紧手臂,继续说道,“布也不会还你,这是我爹娘攒银子给我买的。” 老妇人见周围都是眼熟的邻居,恨恨的看着少女,又看着那布匹,才说道:“行,你拿走也行,至此你和我在我瓜葛,至于嫁人,你不嫁也要嫁,你不嫁你哥哥怎么娶妻下聘。” “那你让他亲妹妹嫁去。”少女立刻回道,“而且你凭什么管我,都说没瓜葛了,我的婚事你自然不能做主。” 老妇人被堵的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才斥责道:“没教养的狗东西,我是你亲奶奶!” 少女正要继续回怼,就听远处一个声音响起:“哎?刘家大妹子不在?” 第135章 张角村见闻 不仅是端安,就连村民也被这说话声吸引,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众人身后,从村口方向来一队人。 此时凑上前,才发现是隔壁村子的刘媒婆,而她身后则跟着一个看起来很凶的老妇人,还有五个高头壮汉。 村民们这一转头,正好把刘家祖孙二人暴露出来。 刘媒婆虽奇怪,却也没说什么,快步穿过人墙就来到前面。 而剩下的人也跟着进来,不过倒是没端安二人尽量那么麻烦,他们一行人人高马大的,反倒是村民们不敢上前,应是让出一条路来。 “哎呀,刘家大妹子这是怎么了?”刘媒婆正要笑盈盈的上前,就见祖孙俩这对峙的模样,脸瞬间变了一下,然后就又恢复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这就是刘三女吧。”刘媒婆凑到刘三女跟前,正要抬手去摸她的脸。 ‘啪’的一声,刘三女将她手拍开。 刘媒婆脸色瞬间阴了下来,瞪着她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刘三女的奶奶。 “刘大妹子,咱们可说好了的,我给你家三女定了亲,如今人家都来接人,你可倒好,把人伤成这样。” 见刘媒婆一脸不高兴,刘奶奶脸色瞬间变了,转而一副谄媚的样子凑上前:“我知道,表妹是为我家三女操心了,可三女这孩子不听话我一时间就下手重了点,没伤着,没伤着。” 刘媒婆这才白了她一眼,又看向刘三女,脸色也有了笑意:“三女,你看姨婆我给你介绍的好亲事,那可是一等一的好。” 说罢她一把拽过五个男子中的一个,往刘三女身边一推:“喏,这就是你未来夫君,怎样看着身板,看着模样,多好的人家,要不是咱两家是亲眷,我可不一定介绍给你呢。” 刘三女抬眼看了眼面前的男子,只见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睛不住地在她身上上下扫视。 她不自觉的抱起怀里的布匹,往胸前挡了挡,才对刘媒婆说道:“既然人家这样好,我早就听姨婆家里有位姑姑还没嫁人,我让给姑姑好了。” “呵呵。”刘媒婆一听脸都绿了,尴尬一笑,才说道,“你姑姑不急,不急。” “是吗,我听说姑姑都二十了,还不急啊,那我才十五也不急啊。”刘三女脸上露出笑意。 听她这样说,端安才知道原来这刘三女已经十五了,可看着身量骨架也不过十一二的模样,不过看着恶狠狠瞪着她的刘奶奶,她已然了解了。 “好了!你的婚事我做主了,你就抱着那匹布跟人走吧。”刘奶奶见刘媒婆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唯恐临了事变,赶忙开口,顺便拎起棍子就要回家。 来接亲的男子们都有些不耐,不过倒也没开口催促,只眼睛不住的往跟着他们的另一个老妇人身上看。 那妇人上前几步来到刘媒婆身前,她本就面相偏凶狠的,此时板着一张脸更有一番气势。 她看着刘媒婆眼中颇为不耐:“刘媒婆,你收了我们那么多银子,我不管你想什么辙,今天我要带一个走。” 说着她转眼看了看刘三女,上下扫量了几番后,眼中闪过嫌弃:“你只说长成了的,可没说身量这样小啊,这也受不住我儿子们的折腾,估计孩子坏了也生不下来,到时候坏了我家风水。” 听她这样嫌弃自己,刘三女倒是没有厌烦,反倒心中闪过一丝喜意,她眼眸一转说道:“大娘说的是,你看我说是十五了,可我自爹娘去世,就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每日干活,身量不过十一二岁女孩儿一般,如今初潮还没来呢。” 见刘三女说起羞人字眼,却没丝毫女孩儿该有的羞涩之意,妇人眼中越发嫌弃了。 她转头看向刘媒婆:“这个实在不成,难不成我带回去还要养几年不成。” 刘媒婆看了看眼中掩饰不住喜悦的刘三女,又想了想自己找的这家人情况,实在不想让自己闺女入火坑。 她看了看旁边正偷摸看戏的刘奶奶,眼眸一转,扭头就冲着刘奶奶说道:“表姐,也看到了,这三女人家可看不上,这样吧,反正你家都是为了给大孩儿娶媳妇的,我记得大孩儿的亲妹妹大女也有十八了,让她嫁吧。” 她话音一落,就听院落里冲出个女孩儿,个子高挑,身量丰盈,长相也称得上俊秀。 她拉着刘奶奶的手瞪着刘媒婆说道:“我才不嫁,说好了卖了三女的。” 刘三女看着刘大女这副被养的极好的模样,眼中恨意越发浓郁,她冷笑道:“我头一次听说,给自己儿子凑聘礼是卖掉隔房侄女的,不就是你家欺负我一个孤女嘛,惹急了我我就去衙门告你们去,我倒要问问咱们离朝哪条律法可以卖侄女给儿子娶妻的。” 这‘衙门’二字一出,刘奶奶和刘大女脸色都变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衙门’是个非常高高在上的地方,如不是真的深仇大恨灭门之仇,他们是万万不会随意告官的,也因此‘衙门’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极具威慑力。 “行了!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一声冷喝声传来。 随即一个年过半百却有一番威严的中年人走来,随着周围人的问号,端安了解这位是本村村长。 不等村民们帮他详解面前情况,他就已经了然的摆了摆手:“行了,刘三婶子,此事就这样定了,你把大女嫁过去吧。” “不,村长我不要!”大女张嘴就要嚎,却被村长一眼扫过去吓退了。 “村……村长。”刘奶奶似乎也有些害怕,但却不愿舍了精心培育的大孙女。 村长没等她说完,反倒是威胁道:“不然你们一家就搬走。” 这话说的刘奶奶脸都白了,她们一家本就是张角村里的唯一的刘姓,要不是他大儿子娶了张姓的女儿,自家也无法在此地落脚,若是被赶走,她们这样的平民还能去何处。 想想正在府城当学徒的大孙子,出去上工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又看了看大孙女,她实在有些难以抉择。 她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有怜悯的,却也有刘三女这样嘲讽的。 想着自幼丧母的大孙女,她又看了看正满眼嘲讽看着她的刘三女,再看看虎视眈眈来迎亲一家人。 尤其是想到自己从刘媒婆那里得知的这家人的实际状况,只恨不得掐死当初起了坏主意的自己,不然也不至于坑了宝贝大孙女。 众人都在等她的抉择,正在这时,外围又传来一个声音:“大家围在这里干嘛?” 第136章 张角村刘三女 看热闹的人又齐齐转头看去,只不过刘奶奶和刘大女的脸色满是喜意,只有刘三女脸色瞬间白了些。 说话的人从村民让出来的缝隙中挤了过来,刘三女不禁害怕的紧了紧抱着布匹的手。 “怎么回事。”来人正是刘奶奶的两个儿子,说话的是刘大女的亲爹,刘大伟。 刘大伟本就皱着眉看着围着自家的一群人,挤进来后就见一群陌生人站在门口,他扫过众人,又看了眼老娘和女儿,才皱着眉不满的看着刘三女:“你又要做什么?” 刘三女白着脸,浑身颤抖,她左手掐着右手,强硬的给自己壮了口胆气:“我……我要我爹娘给我的遗物。” 她没敢说奶奶让自己嫁人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对方一定会同意。 果然,又听了刘媒婆和自己母亲说了一遍,刘大伟紧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买妻的一家人,直接开口:“我家大女定亲了,这个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不行,我掏了二十两银子呢,就给我这么个玩意儿。”那老妇人阴沉着眼扫了一眼刘大伟直接开口拒绝。 刘大伟眯着眼看着老妇,正要开口却又看到后面的五个壮汉,缓了缓才说道:“礼金退你十五两。” “大伟!”刘奶奶惊呼出口。 刘大伟回头看了眼老娘,这一眼就将刘奶奶钉在那里不敢说话,随后刘大伟看向自己的女儿直接斥道:“还不滚进去,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刘大女本还是满脸得意的看着刘三女,等着她倒霉的时刻,可万没想到自己还会被亲爹教训一顿,本就害怕平日里严厉的亲爹,此时更是脸色煞白的慌手慌脚就往院子里跑。 见女儿进去后,刘大伟内心才松了口气,和弟弟对视一眼后,转而看向老妇人:“如何,三女虽然瘦弱了些,但是养个一年半载就可以生孩子了。” 老妇人犹豫下,转头看向儿子,一直盯着三女的壮汉上前一步:“你家大女和谁家定亲了?我和他换亲。” 这话一出刘大伟脸都绿了,他哪里给女儿定亲了,不过是母亲一直想要养好了孩子攀个富贵,这才一直拒绝,此时他看着对面的五个男子,想到家里只有自己和弟弟两个壮劳力,村民也不一定会帮自己,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不行,我家只有三女可以嫁。” 两方又争论了许久,一直没定下来,端安却看的有的无聊了,看着此刻已经在旁边害怕的不敢说什么的刘三女完全没了刚刚的坚强。 她想了想,见那群人还在争执,悄悄地凑到了刘三女的身后,趁着无人注意,她扔了个石子到对方身上。 刘三女本就有些害怕,此时被石子一打,浑身一哆嗦,她看了看前面几位大人,又看看都在看着大人们争执的村民,才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富贵小公子带着个侍女正给她使眼色,她低头犹豫了许久,才趁着无人在意,悄默默的倒退几步。 “喂,刘三女,你要是不得不嫁怎么办?”端安看着刘三女瘦的脱相的脸,有些好奇她的选择。 “我……我……”刘三女看着那五个汉子,又看了看本该是最亲近的血脉亲人,她噙着泪低声说道,“我……我宁愿死。” “既然不怕死,怕不怕到陌生的地方?”端安对她越发有兴趣了。 “什么?”刘三女一脸无措。 “跟着我走怎么样?做我的侍女,放心吃饱穿暖没问题的。”端安顶着一张俊俏的小脸,看着她。 “我?”刘三女越发无错了,她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碰见这样的好事,毕竟刚进入富贵人家做侍女也算是穷苦女孩儿们一条可望不可得的选择了。 “你要愿意,就点头,剩下的我来处理。”端安见对面快要吵完了,连忙催促道,“怎么样,没时间了。” 刘三女眼睛越来越亮,她也不是没听过富贵人家折磨下人的事情,但是她看着即将卖掉自己的亲人,和不知悲惨的婚姻生活,如今这位小公子给自己的一条路,是目前她的最佳选择。 “我愿意!”刘三女坚定的点头,她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渴望。 “那就好。”端安一挑眉,得意一笑。 对着争吵的人,大声喊道:“我看你们说了半天了,要不干脆我给你们个主意好了。” 对面的那群人转头看过说话的端安,本来还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在看到端安一身富贵出身的模样,也不由低眉谦逊起来。 刘大伟最先开口:“这位小公子有什么事?” 端安看着他笑的一脸开怀:“我说,你们争了半天,一个不想嫁大女,一个不想娶三女,不如干脆这个婚事就此为止好了。” “这位小公子,老身拼尽家财为儿子们娶亲不可能空手而归的。”老妇人看着她,本来阴沉刻薄的面相也有了一丝暖意。 “知道知道。”端安点了点头才说道,“我是说,反正让刘大伟将彩礼退给你们,你们和刘家亲事就此结束,至于刘媒婆嘛,反正都收了你的媒人钱了,你干脆让她再找好了。” 老妇人看了看坚持不愿意的刘大伟,又看了看确实不满意的刘三女,低头想了想,才说道:“小公子说的老身答应。” “你呢?你觉得如何?”端安又看向刘大伟。 “我……”正要反对的刘奶奶被刘大伟一个眼神打断,随后刘大伟说道,“可以。” 随后他就找刘奶奶要回了彩礼,当然刘奶奶是百般不愿的,只是她也惧怕自己这个大儿子,只得心痛的将收到的二十两彩礼交了出去。 拿出钱后她满脸埋怨的看着刘三女:“都怪你个赔钱货,有好日子不选,你既然不愿意嫁人,那就滚出刘家,咱两家断亲。” 对于自己母亲将自己的侄女赶出去门去,刘大伟没有丝毫动容,也没看刘三女一眼。 老妇人和刘媒婆的事情无人在意,都转头看向被赶出家门的刘三女。 端安这才开口:“哦,对了,我姐姐最近正要买几个侍女跟前伺候,这刘三女自己也愿意卖身为奴了,我可就带走了。” “可以,可以,多少银子?”刘奶奶本还在心痛,听到这话又满脸谄媚的凑过来。 端安没理她,只带着嘲讽的转身就要离去。 第137章 带走刘三女 “喂!你等等!”刘奶奶快步走到端安面前,看着端安说道,“买人还能不给钱的。” 梅无上前一步,就要拦住她。 “梅无,你先退下。”端安向梅无一示意,看着刘奶奶笑的天真,“这位奶奶,你自己说的你家和刘三女断亲,她这卖身的银钱自然也是给刘三女的。” “我是她奶奶!钱就该给我!什么断不断亲的,我是她的长辈她就该孝顺我。”刘奶奶本来还被梅无吓了一跳,可此时却壮着胆子和端安吵闹起来。 刘大伟和自己的兄弟站在一侧看着,毫无阻拦的意思。 端安看了看另一边早就气的满脸铁青的村长,笑着说道:“村长,你怎么看?” 张村长看着刘奶奶,又看了看刘大伟兄弟俩,这才怜悯的看着刘三女说:“三女你走吧,钱自己留着傍身。” “村长!”刘奶奶不可思议的惊叫一声。 张村长没理她,看向刘大伟兄弟:“你们兄弟二人本就住着老三的宅子,这些年对三女如何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如今既然三女找了个好主家,就看在她是你们兄弟唯一的骨血的份儿上,就到此为止吧。” 刘二明是个老实性子,一向也不爱说话,从来到现在一直闷着头,此时脸被臊的通红,只低着头点了几下。 刘大伟可不想放弃,毕竟再差刘三女也能给家里换上几两银子,只是看着张村长眼中的警告,想到自己在此地确实孤立无援,只得冷着一张脸也点了点头。 见他二人同意,张村长才缓了脸色:“小公子,刘三女一向乖巧能干,你放心就是,天色也不早了,您带着三女快回家吧。” 后面的这句话说的奇怪,但端安也能听出话语中的提醒,她抬眼扫过来定亲的一家人,那个之前一直盯着三女的男人此时看向她,眼睛微眯,似乎打着什么主意。 端安没在意,看着张村长笑着说道:“也是,想来我父亲也有些担心了。” 说罢她看着刘三女又说道:“你那些旧物也不必带了,家里都有,走吧。” 刘三女紧抱着布匹,低头轻声应下,快步跟上主仆二人的脚步。 周围村民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只得互相招呼着回家了,路上自然也都聊起了此事,有羡慕刘三女好运的,也有吐槽刘家婆娘心狠的,更有吐槽刘家兄弟刻薄寡义的。 等周围人散去,刘家一家人也和媒婆客气几句进了院子。 刘媒婆此时脸都绿了,她没想到自己奔波了这般久,一分钱没有还要倒赔进去,看着虎视眈眈的接亲一家人,她深呼一口气,客气的说道:“王大姐,你放心,大侄子的亲事交给我了。” 被称作王大姐的妇人,看着她面上是要笑不笑的模样:“有劳刘媒婆了,不过我们家里东西都准备好了,这新娘子可等不了多久的。” 刘媒婆看着她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五个高头壮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此事难了,心中不由暗骂刘奶奶给她找事儿,面上却还是带着笑意说道:“放心,放心。” 王妇人看着刘媒婆,很直白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在刘妹妹家等着好了。” 说罢不等刘媒婆反对,就让儿子们搀起她奔着刘媒婆的家里而去。 至于之后他们和刘媒婆到底怎么商议的无人知道,只知道三日后刘媒婆那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被王家人一匹红布带走。 端安这里看着刘三女好奇问道:“我见那家人身高体壮的,能养成这般体格,家里应当也算可以吧,又出得起二十两的彩礼,你怎么不愿意?” 二十两啊,就端安所了解,平常农户定亲五六两已经算是高价了,这几乎是翻了四倍,几乎可以算是农户口中称得上上等的亲事了,所以她才更好奇刘三女的拒绝。 “小公子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刘三女,紧了紧怀里的布匹,抿了抿嘴说道,“这王家本是山中猎户,他们那里讨个老婆不容易,日子也算不得多好过,所以基本上都是一家凑上银钱,娶上一个老婆,然后给家里所有男丁生儿子。” 这话一出,端安瞬间明白了,她想到刚刚那五个壮汉,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难不成,刚刚那五个男人都是的?” 刘三女轻声应了下,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他家更穷些,王大娘早年丧夫,自己拉扯了六儿三女,三个女儿都被卖了,才凑够了聘礼,因为家里太偏僻无人愿意嫁过去,只得出高价买个老婆。” “咦,今日只来了五个啊。”端安说道。 “嗯,听说有一个是个瘫子,还傻。”刘三女低着头说道。 “了解了。”端安点了点头,这才看着刘三女说道,“既然已经离村很远了,我也就和你说实话吧。” 刘三女看着她,面带疑惑,端安只得解释了自己是女的,而且还在游学中。 刘三女这才看着她秀气的脸,反应过来。 端安这才让她做起选择:“第一个选择,你去淮城找我姐姐,第二个选择你跟在我身边,一起去游学,你选哪个?” 刘三女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跟着小公子,不,姑娘。” “好,日后就叫我小公子就好。”端安笑着应下。 随后端安带着她到了附近的小镇子上,买了几身衣裳,又梳洗一番,才修整好上路。 她这边日子过得精彩,柳姻却在家里收到了不好的消息。 “你说真的?”柳姻皱着眉看着崔恒。 “对,姑娘,你做好准备,我这边安排人送你离开。”崔恒皱着眉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不,不行,现在还没证据,我不能走。”柳姻张口就拒绝了她的建议。 “姑娘!”崔恒站起身来,看着她语气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姑娘!小主子!你本是千金之体,怎能将自己置于险境。” “好了,崔恒我知道你的意思。”柳姻看着他说道,“可是这么一大家子人,我怎能扔掉不管。” “可……”崔恒想到柳宅中大大小小的一群女眷,也皱起眉头。 “就算走,我也要将她们安顿好,最好的法子还是我说的,找个适合的城池发展我们的势力。”柳姻看着崔恒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还是要等舅舅的消息。” 崔恒只得点了点头,同意了柳姻的建议。 第138章 变故横生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从送走端安后,又过去了数月,如今已近中秋时节。 自从离朝各地的起义暴乱被一一镇压后,皇帝和大臣们就将目标转向了在他们眼中引发一切事端的隐者。 从皇帝下旨后,街面上有关于隐者的议论销声匿迹,而隐者写的两本书,也被全部搜罗出来焚烧殆尽。 不过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有些东西越是禁止越会引得大众关注。 这次也不意外,本来对于隐者大众也不过以为只是一位笔锋大胆的狂士,可起义碰上圣旨禁书,隐者就成了一种隐秘的特殊的,不可言说的存在。 世人有憎恶他的作品引得动乱的,有艳羡他即将名留史书的,也有看他的书后深感震惊并认他为知己的。 因为此事,跟着柳姻一同开始写书的士子们也纷纷被查,一时间人心惶惶,市面上的也没人再敢推什么新书,反倒是开始偷偷将自己的书稿或藏或焚,唯恐引得上层猜忌。 柳姻也是如此,从崔恒警告过自己之后,她也是好久都没在更新了,不论是柳剑娘亦或是隐者。 这日,柳姻也如往常一般,记录下自己日常的灵感,却没有动笔写。 她看着此时有些空荡荡的院落,一时间有些失落。 三日前她已经让崔恒将惠姑姑和几个小孩子送走了,柳夫人也被送到了柳府,竹眉和钱姨陪她一起去了。 至于兰燕,昨日求她将自己放了出去,柳姻见她意已绝,也不想拦着她免得落得埋怨,也就给她放了身契,顺便送了她一些银钱,顺便也将厨娘遣走了。 此时这院子除了她只有和鸾琴,她看着安静的院落,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即走到鸾琴的房间。 “姑娘,你送我去清音堂吧。”鸾琴看着柳姻说道。 “怎么可能?”柳姻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她。 “姑娘,我这般身体只会是个拖累,在清音堂好歹我能活下去。”鸾琴脸上是释然的笑。 “我既然从那里将你带出来,就不会送你再进去。”柳姻看着她摇了摇头,“放心,我和母亲说好了,暂且将你放到师傅家中。” “安夫人……”鸾琴有些迟疑,“那安夫人不回来了吗?” “不知道。”柳姻摇了摇头,“你现在暂且在师傅的家里休息,这次不方便带你离开,之后定然有机会的。” “好吧……”鸾琴见此,只得点头应下。 话音刚落,柳姻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快步过去,刚打开大门,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儿倒进来。 “你怎么了?”柳姻一把拖住女孩儿,不在意鲜血打湿石榴裙摆。 女孩口中鲜血不住的往外涌,她拉着柳姻的衣袖,口中不住的喃喃道:“逃……快逃……快逃……” 柳姻见她已经有了失血过多的昏迷现象,也不敢耽误,强撑着背起她,一路走到鸾琴的房间。 鸾琴早就听到了动静,正探着头使劲儿往外瞅,脸上满是担忧。 直到见柳姻裙摆带血的背着一个女孩儿进来,惊呼出口:“这……这是怎么了?” 柳姻小心将人放在对面竹眉的床上,没回鸾琴,赶忙跑到柜子前,翻出竹眉备着的药箱。 “姑娘……这是怎么了?”鸾琴心惊胆颤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为那个女孩儿包扎,心中不由有些慌乱。 “不知道,我先给她止血。”柳姻没回头,手下动作不停地给女孩儿上药包扎。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女孩儿身上伤口多为细痕,她虽然不了解冷兵器造成的伤是何等模样,但能大致猜出这应该是刀剑所至。 紧皱着眉头看着被包扎好的女孩儿,柳姻转头看向鸾琴,直接开口:“鸾琴,我现在就送你走。” “姑娘!”鸾琴面带惊讶的看着她,“不是说好,过两日吗?” “来不及了。”柳姻看向受伤的女孩儿,“我认得她,她是沈家书局的一个掌柜之女,此时带着伤来寻我,必然是沈家书局出了变故,你身体不便,快些离开才好。” “好。”鸾琴此时也知道事态紧急,不敢多嘴拖延,忙点头应下。 柳姻看了看女孩儿,皱了皱眉头,没再说什么,快步来到后门处,左右看了下并无她人,才来到隔壁院落后门,三长一短敲了下。 只见里面立马探出头来:“您有什么吩咐。” 柳姻看着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也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将崔恒给自己的信物递过去后,直接说道:“院中两个重伤女子,烦劳马上送到说好的地方。” 少年人有些惊讶她突然改了送人的时间,但也没多嘴,连忙点头应下。 柳姻也没耽搁,快步回到自己家,来到自己房间,将柜子里的一打银票收好,来到鸾琴的房间:“鸾琴,这些是给你傍身的银票,你先拿着。” 鸾琴早已知道她的准备,心知日后自己可能要不知道独自生活多久,也没推辞,点头应下。 柳姻也没多说,转身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点燃火炉,将和隐者有关系的文稿全部送进火炉。 就在燃烧时,外面传来动静。 柳姻开了个门缝看去,见是安排好的少年人,也没出去寒暄,只开大了门缝,对着少年人点了点头,回去继续烧东西。 少年人也没过来说什么,按照原计划快速将人抱起。 柳宅的后门处是个不大的巷子,巷子尽头就是淮城的淮河,此时河岸边停着两艘小船。 少年人也没耽搁,带着人将人放在船上,船帘一放,船桨一甩,就划进了众多小船之中,彻底销声匿迹。 柳姻这边好不容易将东西烧完,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赶忙往纸灰里倒入茶水,又打开便桶,将灰烬倒了进去。 等她一通忙碌后,大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她快步走到门前,小心看去,大门的门栓已经被撞断。 她低头看着带血的衣衫,赶忙脱下,仔细观察了一番,将屋子里所有柜子里的衣服都拉拔出来,又搬出箱子做出一副收拾东西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她仔细检查了一通,又松了松发髻,才拿着攀膊在身上绑了一圈后,故作镇定的对外喊了一声:“谁呀!” 第139章 全城警戒 门外撞门的动静顿时停了下来,只听外面一个男声传来:“奉知府之令,搜查。” 柳姻紧皱着眉头,看着大门,嘴上还不忘回到:“不好意思,家中只有女眷不大方便。” “知府大人的命令,柳大家莫要耽误时间。”外面的男子没有丝毫动容的回道。 柳姻紧紧握了下手,才深深吐了一口气,对外喊了一声:“麻烦稍等下。” 柳姻做出一副从房间里快步走来的模样,快速来到门前。 打开大门后,果真见一群衙役候在门口,只是这些衙役她一个都不认识不说,身穿的也非衙役服饰。 “你们是……”柳姻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看着众人。 领头的男子毫不客气的将柳姻推到旁边,一挥手就让人进去搜查。 “哎!”柳姻不由伸手拦了拦,才在对方警觉的眼神下,收回了动作。 一行人几个房间都翻了一遍,才来到柳姻的房间,见屋子里满地狼藉,领头的男子皱着眉头,看着她:“柳大家这是?” “哦,我这不是最近搬家吗,这都搬完了就差我这个房间了,我正收拾呢。”柳姻脸上毫无惧怕之意。 这话虽然说的很平常,可并未让领头的男子相信,他看着柳姻仔细盯了许久,直到手底下的人搜查完,才说道:“有人说,柳大家就是那位隐者,柳大家怎么说?” “怎么会?在下不过一个小女子,写的也是些闺阁世情故事,那等作品小女子可写不出来。”柳姻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又赶忙解释。 “那为何沈家说,是你第一个将书稿送到沈家书局的呢?”男子还是盯着柳姻的脸,丝毫不敢懈怠,等着在她脸上发现破绽。 柳姻听他这样说反而放下心来,知道对方并无确切证据才笑着解释道:“这事儿本就是凑巧,当日小女子身居京城,等着镖局一通回程,可万没想到碰见个书生,求我给他往书局递书稿,我见他文采犀利,也便没在意,让下人将书稿送了过去。” 听到她这样说,男子眉眼中有一丝放松,才对柳姻交代道:“我等奉命,搜查叛逆隐者,柳大家近日不要随意出城,我等随时要见你。” “是,那小女子近日先暂且住在此处,官爷们要是寻我,来此便是。”柳姻笑着说道。 见此,男子只得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 等人离开后,柳姻才松了口气,一时间竟然瘫软在地。 等把大门关好,她才看向门槛上的血迹,幸好崔恒的手下也算的上细心,刚刚走的时候帮她查了一遍,也帮忙把血迹清理了,只是在门槛上还是依稀留下几个血痕。 可她此时也没有心力去关注这些,看着满屋狼藉,她小心走到床前,用东西在床幔上一顶,刚刚包裹好的带有血迹的衣服,就从床幔上掉下来。 她看着这身衣裳,将它折吧折吧,裹上院中的石头,悄悄地从后面出去扔到了河中。 直看着包裹消失在河面,她才放心回到院中,又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下,才一脸难以抉择的坐在院中。 到了晚间,柳姻听到来自院中的声音,悄悄开门看去,是袁明佑。 他一脸紧张的悄步过来,敲开门,看着柳姻说道:“小主子,如今太危险了,我带你赶紧离开。” “不行,至今他们还不曾相信我就是隐者,若是我逃了才是不打自招。”柳姻摇了摇头直接拒绝。 “可如今满城戒备,更有数名学子被以隐者名义抓捕,小主子虽为女子,可毕竟是现在公认的见过隐者的人,到时候必然会牵扯其中。”袁明佑担忧的说道。 “也正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他们才不会暂且怀疑到我身上,我必须找个机会光明正大的脱离,最好是让柳剑娘这个身份彻底消失。”柳姻眼中闪过沉思。 “也行,只是小主子我们如今势力被牵扯在边疆,这边实在护不住你。”袁明佑无奈点了点头,才有些歉意的说道。 “知道了,舅舅那边还是没回消息吗?”柳姻想了想说道。 “贺将军那边出事了,暂且联系不上。”袁明佑摇了摇头。 “怎么会?”柳姻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他,“舅舅可是封疆大吏,镇守边疆的大将,怎么会联系不上?” “我们也不知。”袁明佑摇了摇头说道,“只是突然了失去了联络,我们正派人重新前往边疆。” “好吧。”柳姻皱着眉,只觉得心绪不安,“你们派的人小心些,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的小主子。”袁明佑想了想又说道,“小主子一个人独居在此实在不便,不如我让夫人她们先搬过来?” “先不必,你们先帮我注意着沈当家,那位领头的官爷承认是沈家告密。”柳姻说道。 “沈家。”袁明佑眼中闪过杀意,“我知道了。” 柳姻点了点头,随后送走了对方,才看着夜空深深吐了口气。 次日,柳姻待在家里实在无聊,只听外面纷纷扰扰之声传来。 她不免开门去看,只见远处巷子里的私娼暗娼所在的地方,被一群衙役围着,一群衙役挨家挨户的敲门搜查,时不时就传来阵阵哭声。 柳姻担忧的看着那边,实在不知道官府这又是搞什么鬼。 想到如今身边既无丫鬟帮忙探听消息,也无崔恒袁明佑留下的助手。 她无奈之下只得待在家里候着。 不多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柳姻皱起眉头,心怀忐忑的去开门。 只见徐月玲带着巧姑,正站在门外。 柳姻惊讶的看着她身着平日里不常见的素衣,头上没有一点装饰,脸上也并没有精心装扮。 她一脸悲戚的看着柳姻:“柳大家,我娘去了……” “什么?”柳姻惊讶的看着她,“怎么回事?快进来说。” 进了院子,徐月玲看着空荡荡的死寂的院子,有些担忧的看着柳姻。 直到两人在正屋坐下,徐月玲才眼中噙着泪的看着柳姻,将手中的小匣子递了过去。 第140章 搬入清音堂 柳姻看着匣子,眉头微皱,有些不解的看着对方:“这是?” 徐月玲噙着泪看着匣子说道:“这是清音堂的地契和铺契,还有堂里娘子们的身契。” “你给我?”柳姻有些不可置信。 “对,娘亲临去前,让我交给你的。”徐月玲说完将匣子放到了桌子上。 柳姻看了看匣子又看了看她,才继续说道:“徐妈妈……是因何事去的?” 徐月玲沉吟了片刻,才轻声说道:“大家也看到了吧,最近官府在查私娼暗娼之事。” “是有听过一耳朵。”柳姻点了点头。 “就是因此事,不知是哪里传言,说是隐者藏匿于花柳巷中,借由花柳巷隐藏行踪,所以官府开始清查,顺便借此就将不曾交税的私娼暗娼一起查清。”徐月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 “前两日就查到了我们这里,本该也不过是挨个问问有无可疑人员,可咱们这样的身份,在那些人眼中哪里是值得尊重的,他们……”徐月玲有些说不出口。 但柳姻想到自己从街道上远远望见的那几家私娼的遭遇,心中已然有所了解,深深叹了口气才说道:“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徐月玲也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若本就如此倒也……倒也不是姐妹们不能接受的,只是这帮人太过贪心了些,竟要将姐妹们的傍身银钱都搜罗走。” “即若如此,以我对你妈的了解,她也不会和对方有什么冲突吧,怎么会?”柳姻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自家母亲爱钱又自私的本性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徐月玲脸上不免带上一丝羞臊,她连忙开口解释:“母亲虽平日里不怎么护着姐妹们,但是这次也多亏母亲周旋,才仅仅用些银钱解决掉。” “只是,母亲和对方初周旋时,那位领头的官爷直接让人打了母亲一通。”说罢她不等柳姻继续追问继续说道,“后来那位官爷被另一个人叫走,才有了我们用钱买安宁。” 柳姻这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徐妈妈为何把清音堂留给我,按理说交给你不是最好吗?” 徐月玲摇了摇头:“我亦是不清楚的,不过既然母亲这样说,我们自然也不会有异议。” 柳姻低头沉思了片刻,才说道:“我如今已脱离了花柳巷,也无心再回去经营,清音堂交给你处理就好。” 徐月玲早在来之前就想过的柳姻可能不会答应,便将自己的计划告知:“既然这样,清音堂由我经营,我会将收益的三成给大家,就像普通商铺的东家和掌柜的一样如何?” “我知道大家不愿继续接手花柳巷的妓馆,只是我等确实想要依托一个势力,而大家身后的柳氏在淮府也称得上有一定地位,身后又有京城柳家,而且大家心善定然也能爱护我们。”徐月玲见她没有回答,又接着解释道。 “行吧。”柳姻想到自己的计划,定然需要不少银钱,只得点了点头应下。 徐月玲不由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上了一点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柳姻也跟着站起来送她,她这才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堂里如今来了不少新人,大家若是有时间不如这两天先住在堂里吧,也好陪我一起整理下账目。” 柳姻知道她的意思是担心后期自己对账册有异议,不如这次直接一同整理,也好将钱分下。 她想到袁明佑的提醒,想到自己如今在这边是有些不便,也就没推辞,直接点头:“也好。” 徐月玲欣然点着头:“那好,我回去给大家收拾好房间,大家明日就搬过来吧。” 柳姻点了点头:“也好。” 等将人送走后,柳姻才深叹了口气,看着空旷的院子,听着远处哭泣尖叫声:“还真是……” 她走进房间,拿出纸张,落笔就是几个字——《清明乐》 次日,柳姻等到了晌午,吃过了让附近饭馆送来的吃食,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坐上清音堂来接她的马车。 一路上,她透过车窗,看到周围街道两侧早已没了往日的喜喜洋洋,莺歌燕舞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花柳巷从未出现过的静逸。 衬的这条华美、雅致各式建筑的林立的花柳巷,竟然多了一份它从未有过的祥和富贵之美。 而一路上,时不时从各个妓馆里传来阵阵惊呼和惨叫,伴着男人们的嬉笑和怒斥,竟让这份祥和之美多了些凄凉之意。 马车很快就停到了清音堂门前。 柳姻下了车,看着这漂亮的门楼,想着自己好像没怎么走过正门,几次走,都是从里到外,从未从外到内走过。 她正感慨这份体验,清音堂的门被轻轻打开,传来‘吱呀’的声音。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探着头看向她:“你是谁?咱们停业了,你去别处吧。” 柳姻笑着看她说道:“我叫柳剑娘,和月玲娘子约好的。” 小姑娘见她身旁的行李,眼睛一亮,忙推开大门:“是柳大家来了,快进快进。” 话刚落,又连忙回头喊了一嗓子:“来人啊,柳大家来了,快帮忙搬行李。” 还不等有人过来,她又利落的走出来,搬着个小箱子,就往里面走。 柳姻忙上去拦她:“我来吧。” 小姑娘连头都没回:“我来就好,大家休息吧。” “对了大家,我叫灵灵。” 女孩儿介绍完,就利索的抱着小箱子上了三楼一间房。 不等她回来,几个力士从后院房间过来,带着笑意的小跑过来:“大家来了,且歇着吧,有我们呢。” 说罢,就将装行李的两个大箱子扛起搬往三楼。 柳姻见自己帮不上忙,就只得跟在后面一起往三楼而去。 原先徐妈妈的房间如今被徐月玲住了,而在旁边的另一间房间被收拾出来。 柳姻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帮忙整理行李的巧姑灵灵还有几个娘姨。 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房间,看着镶螺嵌玉的家具,看着精致的摆件,一派富贵却不缺雅致的布置,可见其用心。 “怎么样?我没记错你的喜好吧?”身后徐月玲的声音响起。 第141章 接手清音堂 柳姻回头看去,见她正站在旁边的房间门口,一脸笑盈盈的看着她。 她身穿还是一身素衣,头上倒是用了几个银簪,衬着清雅的妆容,越发显得她相貌清丽。 “是不错。”柳姻笑着回她,没有说自己所喜好的富贵一直都是徐妈妈一手培养的,而恢复记忆后的她喜好的还是母亲所教导的清雅之风。 等一切收拾妥当,灵灵微微屈膝带着娘姨们退下,独留徐月玲和柳姻在房间。 “我听灵灵说,你把清音堂暂且关了?”柳姻为徐月玲倒了一杯茶。 “嗯,母亲去世了,我暂且也没时间去处理杂事,娘子们也受惊了不少,且歇两天吧,如今开门才是惹事。”徐月玲深深吐了口气说道。 “嗯,也行。”柳姻想到自己一路上看到的,也了然的点了点头。 “回头,让堂子里的娘子们也见见你。”徐月玲说道,“对了,这是我这边算好的大致剩下的银钱你看下。” “六千两?”柳姻有些惊讶。 “嗯,除了搜罗走的,现在现金只有这些,我查了下存票,在银庄里查了下,竟然在七日前都被我母亲提出来了,至于送到哪里就不清楚了。”徐月玲看着只有六千两的银票,也有些为难。 “索性,咱们也是经营多年,就算是如今现钱不多,也影响不到什么,大不了近些日子不买人也就是了。”徐月玲面带忧虑说道。 柳姻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虽然看起来六千两的购买力很多,但花柳巷的妓馆每月要给朝廷支付大笔税金不说,花娘们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堂子里娘姨巧姑、相帮力士们的月例,众人的吃吃喝喝,每月支出都是不少的银钱,这六千两按照正常消耗,根本用不了多久。 “若是真的不行,就只能转卖些人出去了。”徐月玲想了想说道,“就是不知道母亲到底把银钱送到哪里去了。” 她心里其实有了个猜想,就是盛源商行,毕竟当初母亲和盛源商行的交易她心里门清,只是她没法和柳姻直说而已,而之所以找柳姻,也是因为母亲临死前告知盛源商行抽的太狠,而柳姻后面的柳家到底是官身世家,比一个商行强多了,这才有了临时托付。 柳姻早就从崔恒口中得知了,清音堂是盛源商行一手扶持的,自然对于银钱的去处有了猜测,而且算下时间,应当就是被崔恒送到了边疆贺舅舅手中。 想到贺舅舅,她心里叹了口气,充满了担忧,也不知道那边如何情景,而且不知道端安如今如何了。 徐月玲将账册一一弄好后,又看向正出神的柳姻,见她面带担忧,以为她是担心经营问题,忙笑着开口说道:“且安心吧,你好生当着你的东家,有我这个掌柜的呢。” 柳姻回过神来,看着她,心中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那边还有些闲散银钱,既然我接手了清音堂,清音堂也算是我的产业,我也要出一份力的。” “那不行,之所以让你接手,本就是想借你身后的柳家势力庇护,哪里可以让你出银钱。”徐月玲忙说道。 “你别管了,势让你借,钱我也要出。”说罢,柳姻打断她还未出口的拒绝,转身从行李中,掏出几张银票递过来。 徐月玲见推辞不过去,只得接过银票,仔细一看竟然有三千多两,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柳姻:“你把全部身家都给我了?” 柳姻笑着说道:“哪有,我还有呢,而且我在鸾琴和母亲那里都有留着的钱,放心吧,我如今只写书就有不少银子呢。” 徐月玲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柳剑娘之名,可不仅仅是写词曲,还有如今风靡离朝的新型文章——话本。 想到这个她瞬间起了个主意:“对了,你也好些日子不曾出新的曲子了,不如这次也为我们清音堂重开业写一个?” 柳姻想了想,也点头应下:“好啊。” 徐月玲见此,越发开心,见手中事情忙的差不多了,才又说道:“那你先歇着,等晚一会儿让你见见人。” 柳姻点头,目送她离开,才又将灵灵和娘姨们收拾的东西,又重新整理了一遍。 随后看着自己写的刚刚起头的文章《清明乐》,提笔继续写下去。 “安历三十二年,历城诗人辛集,怀揣着梦想,走上科举的道路……” “安历三十七年,辛集第一次直面邻国的强硬,也让他深刻体会到了自己国家的贫弱,士人们的短视……” “安历四十四年,辛集弃笔从戎,走上战场……” “安历五十四年,辛集从胜利的战场上被叫回……” “安历五十八年,辛集被冤杀于狱中……” “清明梦断朝廷远,国威何日耀疆边。民心所向安居愿,君侧何时念庶寒。” 墨沾雪笺,笔锋微转,畅快淋漓,抒情肆意,一篇少年诗人的家国梦跃然笔下。 让观者为帝王昏庸,官宦自私所愤怒,让观者为辛集的坎坷人生感叹,为辛集穷极一生未曾达成所愿的清明盛世所泣泪怅然。 柳姻看着完结的辛集篇,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落笔写下《岳鹰篇》。 这一写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她手腕微痛,才停下了笔。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大家,月玲娘子请您下去。” 柳姻听着外面灵灵的声音,笑着应道:“好,马上。” 她收拾好书稿,将文稿放在匣子里后,又小心上了锁才拿着钥匙出了门。 灵灵笑着说道:“大家,大家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柳姻笑着点头,随着她下了楼。 楼下站着三拨人,相帮力士们站在左侧,娘姨巧姑们站在右侧,娘子们站在中央,徐月玲则站在台子上,看着他们。 见柳姻看过来,忙笑着迎上来:“喏,快看看,是不是来了很多好苗子。” 柳姻看了一圈,笑着点头。 徐月玲拉着她对众人说道:“从今日起,柳剑娘柳大家就是咱们的东家了,日后她不常在堂子里,堂子里的经营俗物皆是由我处理,大家今日互相见一见,指导一下就是。” “是。”众人齐齐应下,“见过柳大家。” “日后大家都挺月玲娘子的就是。”说罢柳姻想了想继续说道,“随后我挑几个娘子,学下我的新词曲,你们且好好准备下,明日开始。” 众娘子们,面露惊喜,等徐月玲说了几句后让大家散去。 她们才互相欢喜的讨论着,当然也有面带忐忑的,也有面带坚定的。 第142章 中秋时的清音堂 就这样,柳姻在清音堂待了近一个月,这日正逢中秋佳节,清音堂难得没有开门,众多娘子们则齐聚大堂。 大堂中摆放着数张桌子,桌子上已经布置好了宴席,只等娘子们入席品尝。 看着姗姗来迟的柳姻,徐月玲带着众人齐齐站起身来,看向她:“东家可来了。” 柳姻有些不好意思,她今日忙着写书一时间忘记时辰了:“怪我,怪我,我自罚三杯。” “喝酒就算了。”徐月玲拦住她,笑着递过一个琵琶,“还是给我弹首曲子吧。” “是啦,自打大家从京城回来,可是很少在人前演出了,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可以听一听天下第一词娘的琵琶。”旁边一个新来的娘子,凑上来笑着说道。 “是啊,大家前面写的那个女萝,可是让咱们清音堂出了好大一个风头,我等入堂子较晚,竟未曾听过大家的琵琶,不知道今日可有耳福。”另一个娘子也凑过来说道。 她说的引得其他娘子们纷纷附和,毕竟自打柳姻回来后,虽然陆陆续续比试过几次,可后来因为名声太盛,过来挑战的人渐渐消失,甚至薛夫人都已经离开了淮城。 “行,我就弹新写的女萝吧。”柳姻接过琵琶,走上舞台。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 轻拢慢捻抹复挑,玉指翻飞,弦落诉衷情…… “帝乡有女名女萝,家住清溪水之阿。颜如舜华照水波,城主慕名来求合……” 清音堂瞬时间只余琵琶声起,娘子们伴着琵琶声,仿佛看到了水乡之畔,虽是村女却有着绝世容颜的女萝,她容貌之盛,引得高高在上的城主也带着聘礼来求亲。 “未待女萝启朱唇,战鼓惊天动地波。铁骑突如其来,城破家亡泪滂沱。女萝被掳为战利,流转沙场苦消磨。美色非她所愿,命运多舛谁之过……”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转瞬间祥和的村庄被战火侵袭,可怜娇弱的女萝,成为权势有种辗转的玩物…… “岁月悠悠人易变,女萝心志不曾折。历经风霜见世面,沙场点兵学英豪。昔日娇柔今何在?铁将军之名领风骚……” 那个娇弱的只能臣服于命运的女萝,终于靠自己走上了属于男人们的舞台…… “君可知女萝?颜如舜华姿窈窕。君可见女萝?铠甲披身震乾坤……” 那个曾经被称赞的仿佛只剩美貌的女萝,终究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成为了边城的守护神。 “真好啊……”琵琶声落许久,才有一个声音悄然响起。 这声音仿佛唤醒了众人的意识,她们终于从词曲中回神。 “是啊,真好,女萝走出了自己的命运。”徐月玲也有些感慨的说道。 “可惜了,咱们这个世道也没听过什么女将军。”另一个花娘叹了口气遗憾说道。 “谁说的。”柳姻收起琵琶说道,“商武丁时期就有女将妇好了。” 柳姻没说花木兰、秦良玉、平阳公主这些人,因为这几个人所在的朝代,在离朝所在的时间线上是没有出现的。 这里的历史和柳姻前世的历史,在秦末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前世秦二世而亡,由汉高祖建立汉朝,这里秦朝却延续了二十几代,才由他人推翻。 但是秦之前的历史是相同的,而她也确实只想到了妇好这一位女将。 “妇好?”众人听到真的有这么个女将,忙凑上来,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是啊。”柳姻见她们颇有兴趣,便笑着将妇好的生平简单介绍了下。 等她说完,众人才一脸惊叹:“哇,原来过去的女子那么厉害。” “是啊。” “可惜礼教森严,不然咱们也能出个女将军。” “怎么,你还想带兵打仗啊,小心一把刀就把你压垮了。” “不行啊,拿不起刀,我就用匕首,要是能像女萝一样,我怎么着都行。” …… 堂里讨论的热闹,堂子外,却由一个女孩儿徘徊半天。 直到里面吵闹声渐消,乐声响起,女孩儿才下定了决心,来到门前,轻轻敲响了门。 “咚咚咚。”几声门响,不曾引得中间人的注意,只靠外的几个相帮听到了。 互相使了个眼神,一个相帮无奈的站起身来去开门。 “怎么了?有事情?” 女孩儿见一个高壮男子开门,被吓了一跳,直到相帮无奈的问她,才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我……我要……卖……卖身。” 听她这样说,相帮脸上闪过意外,他上下扫量了下对方,才说道:“等着。” 见恐惧的人进去后,女孩儿才松了口气,面带害怕和纠结的站在门口等待。 这边相帮进了大堂,快步来到徐月玲身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徐月玲面带惊讶,想了想,交代了他几声,才又和柳姻说道:“有个女孩儿来自卖。” “哈?”柳姻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才不可置信的问道,“今天?” 徐月玲肯定的点了点头。 柳姻见罢,微微皱了下眉,才说道:“行吧,先把她带到后院吧,咱们去看看再说。” 徐月玲也没意见,点头应下,带着柳姻直奔后院。 到了后院,才见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胆怯的站在石桌前,眼睛不时小心打量四周。 柳姻和徐月玲走上前,才发现女孩儿虽然身着简单的衣裙,可布料却是上等的细棉布材质,甚至她头上还簪了几朵珍珠攒的珠花,甚是精致可爱。 再看她的双手,腕处一个精致的雕花银镯,双手白皙不见一丝伤痕,三寸长的指甲染的通红。 再看她的面容,白皙俊俏,一双杏眼更是有几分清澈无辜之感。 见她这样,二人都深知这女孩儿家中必然是有些家底的,所以才将女儿精养的如此之好,可也因此,两人越发奇怪,这样的出身,如何就要来花柳巷自卖自身。 看服饰规矩,和当初的张月娘很像,怕是都是出身官宦人家,可这样让柳姻二人越发好奇。 毕竟当初张月娘一看就知道已是妇人不说,哭哭啼啼的模样也知卖身非她所愿,而这位却截然不同。 第143章 方天巧 说起张月娘,柳姻也有些恍然,她本以为对方在想开后,能够在花柳巷待得久些,却没想到她去京城的这段时间,张月娘凭借自己的本事,愣是找了个商人将自己赎身,甚至还嫁给对方成为了对方在外的二房夫人,如今也在淮城安了家。 等她回过神来,就听徐月玲对着女孩儿直白的说道:“虽说花柳巷的堂子,是从来都不问娘子们的出处,但是我清音堂如今规矩不一样了,至少也要问清楚从何来,因何来,那等哄骗逼迫的手段,断没有的,所以姑娘还是说清楚来由才是。” 原来柳姻发呆的这会儿功夫,徐月玲已经问了女孩儿的姓名年龄,只是对于身家背景却一句不肯言语。 徐月玲本见她相貌虽不出众,却又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睛,有些心动想将她留下,却也被她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气到。 见徐月玲这样,柳姻倒没开口,毕竟如今她已经将清音堂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了徐月玲也不好随意插手。 女孩儿却见徐月玲一副想赶人的模样吓到了,她慌里慌张的上前两步,才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我……我说……我说。” 见她愿意说了,徐月玲挥退了相帮,抬头示意了下。 “我叫方天巧,今年十五了,是秦城治下平安县前县令之女,家父早年获罪,已经故去了,母亲受不得打击也随父亲而去,我和哥哥搬家淮城生活在此,如今家中只有我和哥哥并三个老仆。” 听着方天巧的身世,柳姻和徐月玲都有些惊讶,要知道县令在这个时代也并非普通寒门可以担任的,到底也算得上官宦人家,这样的人家女眷若非被拐卖哄骗,怎么着都落不到花柳巷自卖的地步。 想到这里,柳姻不等徐月玲开口,直接问道:“你既然出身官宦,即便家里变故,可也有兄长陪伴,怎么就要沦落风尘了?” 方天巧愣了下,才面带悲戚的颤颤巍巍回道:“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哪里愿意做这样污了门楣的事,只是……只是……” 悲悲戚戚的哭声下,柳姻和徐月玲才了解了事情大概。 仔细说起来这事情也和柳姻有些关联。 自打她以隐者名义出书以来,就一直受到朝廷关注,尤其是各地起义,皆传言受隐者新书感染,更是让腾出手的全国各地大规模搜查。 尤其是当传言隐者藏身花柳巷后,各地的花柳巷妓馆都受到了波折,尤其是秦淮两府以花柳巷传出盛名的地方。再加上柳剑娘出身淮城花柳巷,更是让淮城这边成为重中之重。 所以如今淮城可是被抓走了不少学子,至于其中有没有隐者,官宦们不清楚,但是他们却认为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而方天巧的兄长就是这么一个倒霉蛋,他本身为了养家,学着当下的流行,写了不少书,因文采尚可,才将将把妹妹养的如过去那般。 可没想到碰见这次大搜查,他因为出身罪臣之家,又有人偷偷举证,他曾醉酒后抱怨世道和朝廷,再加上他写书,几大因素凑齐,竟也被扔进大牢。 而方天巧娇养一生,毫无求生技能,哥哥被关进大牢不知生死,几个老仆见家中只余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儿,便抢占了家财,将她赶出来门来,她实在无处可去,才不得已想到邻居无意中的几句话,决定来到花柳巷自卖。 而选择清音堂,也是因为这是她在花柳巷打听到的唯一一个妈妈是个年轻人的堂子,也是她走在花柳巷中,唯一一个在中秋时节闭馆不说,还传来隐隐欢歌笑语的地方,可见这里是个相对而言的稍好一些的妓馆。 听过她的讲述,柳姻轻轻叹了口气,一时间有些难过,她虽然想过隐者写的书容易惊世骇俗,也想过朝廷可能会封禁,可是没想到会引得那么多无辜之人受难。 她见徐月玲也一脸感动的收下方天巧,甚至还借了她一笔银子,让她暂且买些需要的东西,又安排娘姨们给她订房间、订花名等等。 而柳姻却有些意兴阑珊,她对着徐月玲交代了几句,就上楼去了。 徐月玲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失落,只当她心善心疼方天巧,便也没再说什么。 而柳姻回到了楼上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从匣子里掏出了自己已经写完了《清明乐》,看了许久她才深叹了口气,将稿子往桌子上一放,往后依靠在椅子上。 直到很久很久,楼下已经安静下来,月亮爬上树梢,星辰遍布夜空。 柳姻才重新拿起书稿,眼神也坚定下来,她从柜子里掏出一件夜行大斗篷,往身上一披。 悄然打开了清音堂的大门,小心的穿过细细弯弯的巷子,避过巡查的兵士,她才来到了盛源商行。 “姑娘怎么来了?”崔恒见她有些惊讶。 柳姻也没多和他闲扯,将手中的书稿递过去:“你安排人,从京城开始往外印发,就用我教给你的油印机。” “好,什么时候开始?”崔恒虽然有些不解,但是也连忙点头应下。 “越快越好。”柳姻交代了一句,也没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姑娘。”崔恒叫住了她,见她回头,才继续说道,“梅无跟着二姑娘走了,竹眉和其他几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不如我这边找个人护着你,也能帮跑跑腿。” 柳姻想了想才点头应下:“可以。” 见她应下,崔恒脸上露出笑意,安排了信任的人,小心护送柳姻离开后,他才赶紧去安排书的事情。 柳姻回到清音堂,想到自己的安排总算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她见徐月玲已经安排了方天巧开始学艺,想了想下了楼。 “怎么?今日你来授课?”徐月玲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我有事儿和你商量。”柳姻没回她,反倒拉她走到一边。 “你说。”徐月玲有些疑惑,跟着她来到稍远一些的地方。 “那个方天巧,你暂且先别安排她学艺,也别忙着让她起艺名了。”柳姻想了想说道。 徐月玲有些奇怪:“怎么说?” 柳姻回道:“到底出身官宦之家,又有兄长在侧,万一他兄长回来,咱们岂不是误了她。反正一时半会儿她也学不成,挂不了牌,暂且先养两天吧。” 徐月玲眼中带着迟疑,她奇怪的看着柳姻,不知道对方会突然如此打算,但正如柳姻所说,方天巧现在学不学艺也不影响什么,便点头答应。 第144章 初闻变动 又过了几日,方天巧在清音堂就这样平常的待了下去。 而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说好的学艺没有如常进行,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给自己换了地方,让自己作为普通的丫鬟服侍在柳姻身边。 但单纯只想赚点钱养活自己的她,也不免庆幸不必走上卖身的道路,至少为奴比为妓好了那么一些。 而柳姻也没告诉对方,她的哥哥可能不久之后就被放出来了,毕竟她也不清楚崔恒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将书发出,也不知道淮城的官府愿不愿意放人。 “剑娘,你听说了吗,咱们淮城知府被调任京城了。”徐月玲刚送走自己的恩客,就一脸困倦的来到她的房间。 “什么时候的事儿?”柳姻有些惊讶。 “好像有些日子了吧。”徐月玲回道。 “难怪啦。”柳姻想到自己见过的那群陌生的兵士,还有这些时日在花柳巷横行霸道的陌生的衙役。 甚至还有这莫名查私娼暗娼的命令,总算是有了变化的源头。 “这位大人,想来很不喜欢花柳巷吧。”她不由喃喃了一句。 “那倒不是。”虽然她说的声音轻,但也被徐月玲听进耳朵里,“人家可不是厌恶我等花柳女子,而是厌恶我等没有把银子供给他而已。” 徐月玲脸色闪过一丝嘲讽,随即想到恩客给自己讲得,灌下几口水后,才继续说道:“你以为他真心查这些私娼暗娼,查那位隐者不成?” “怎么?这其中还有别的?”柳姻挑了挑眉,有些好奇的问道。 “还不是为了那点银子,我可是打听清楚了,有钱的屁事儿没有,没钱的就只能看天意了。”徐月玲撇了撇嘴,详细又解释了一遍。 原来自打这位新知府来了之后,尤其是皇帝下旨要求抓捕隐者,他就借口隐者可能藏在花柳巷,针对花柳巷各种横征暴敛,活生生撕去一层皮才算。 至于那些书生,一则是为了给上面交代,二则如今读书本就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去读的,自然可以从书生的家人手里收上一笔银钱,至于那些拿不出来的,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那……方天巧的兄长未尝不能赎出来啊。”柳姻心中瞬间闪过一丝后悔。 早知道不该将书稿送过去了,按照崔恒的速度和她再三交代的加快,恐怕此时书稿已经快马加鞭的送去京城书局了。 深深叹了口气,她只能当这一切是命运的安排了。 “对啊,这样这孩子也不至于流落到我们这样了。”徐月玲拍了下手,不由为方天巧感到开心。 “快叫那孩子过来吧。”柳姻觉得宜早不宜迟,出门就要去喊方天巧。 “确实。”徐月玲也连连点头,又一把按住柳姻说道,“行了,我去吧。” 不过盏茶功夫,方天巧满脸喜意的跟着徐月玲进来。 “大家,娘子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办法救我哥哥?”方天巧还没站稳,就快步上前抓住柳姻的手,急切的问道。 柳姻抓着她的手,安抚的拍了两下,才将自己的想法一一告知。 “那……那岂不是要娘子和大家花钱。”方天巧听到了她的想法,脸上没有惊喜,只有迟疑。 “无碍,一些银钱而已,那大牢我也曾去过,你兄长一个书生,哪里受得了那等折磨。”柳姻轻声安抚道。 “不,不,我……”方天巧一时间有些为难,既想要救回哥哥,又不想让柳姻二人为她承担代价。 “好啦,好啦。”徐月玲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就按照剑娘说的去办好了,大不了日后有机会你再还给她好了,反正她啊可是有钱的很。” 听着徐月玲这样说,方天巧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总算能接受了一点,毕竟不需要对方完全的施恩,她也好给兄长有个交代。 “好,那就这样定了。”经过徐月玲的再三劝说,总算兄长的安危占了上风,她不得不带着羞意的接过柳姻递过来的银票。 “这……太多了。”看着手中五百两的银票,她手都有些抖,一时间竟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也不知道对方多大胃口,你先拿着去,万一不够你再找我来拿,够了最好。” 方天巧听后,眼睛都红了,一脸感动的看着柳姻,腿一弯就要给她下跪。 “行了,行了,不用那么客气,你快去吧。”柳姻一把托起她,忙催她去赎人。 方天巧连连点头应下,抹着眼泪就要往外冲,却被柳姻一嗓子叫住。 “你先换身旧衣裳,洗去胭脂,首饰全去掉,再把银票换成散碎的。”柳姻打量了她一番才一一交代道。 方天巧有些懵懂的看着她,反倒是徐月玲反应过来了,忙推了她一把:“行了,我带你去整理。” 说着给柳姻使了个眼色后,搂着方天巧就出去了。 目送她二人离开,柳姻深叹了口气。 书已经送到京城,估计一段时间后就会被印刷,而她担心传的不够远,还特意交代崔恒这次的书不卖只送,也不知道又会引来怎样的风波。 她不知道的是,发愁的不仅是她,还有崔恒。 崔恒翻看着柳姻写的书,看着辛集、岳鹰等等或男女老少们为了求一个清明的公平的事情付出各种代价,牺牲掉人性,亲友,甚至自己……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袁明佑等人,看到了当年的安宁王,看到了当年的世子,看到了贺将军…… 他看到了无数个牺牲在这条路上的同伴,想着安宁王最后的期待。 那时他冒死冲进王府,满眼皆是赤红,是鲜血也是火焰。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安宁王时,对方已经奄奄一息。 可即便如此,仅剩一口气的安宁王看到他时,依然欣慰的笑了。 甚至最后留下的一句话不是给自己心爱的王妃,不是给自己疼入骨血的孩子,而是一句:“对不起……” 崔恒知道对方的那句对不起,不仅仅是把家人拖入这场夺嫡之争中的后悔,也是对自己这些一直跟随在他身后,希望建立一个平等安定的王朝之人的一句道歉。 因为他知道他们失败了,也让他们失望了。 但崔恒他们从来未曾放弃过,一直坚定的走在那条路上,只是蛰伏了而已,而他们也在寻找新的明主。 第145章 赎人 他想到当初在火海中他找寻了许久都没找到的世子的尸首时,是如何的惊喜,甚至大哭一场。 直到他亲眼所见那个曾经风光霁月的人,如同一块被烧焦的烂肉,躺在那里,红的黑的,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直到世子提起了小郡主。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决定和归远宁合作,不仅重建了商行,还建立了属于他们的武力组织,以镖行之名,光明正大的练兵,甚至收集各地的舆图情报。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小郡主,也终于不再蛰伏。 本来崔恒和归远宁他们的意见一样,都是为了扶持贺将军,他们相信忠心守卫边疆的贺将军或许能够成为他们期待的明君。 直到…… 直到柳姻对他提起,女帝…… 一个当今的血脉,也是贺将军的血脉,他不知道这样的女子是否真的能成为他们期待的君主。 所以即便是给贺将军传信,他也是怀着一份怀疑。 直到,他如今看到了隐者的第三本书。 如果说第一本书是讲述黎民在灾难中的无力,朝廷面对黎民的冷漠,第二本讲得是一个黔首的反抗,即便他还未曾成功。 这两本书,都是讲述黎民的苦,让百姓们对隐者有了认同,但未曾让士人们对他认同,毕竟黎民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草芥。 但这本书不同,这里有高贵的太子为黎民付出生命,有世族的官宦为护持心中正义遭受磨难,也有普通女子为救一个士兵牺牲,更有奴隶也曾为家国手持刀剑刺向敌人。 这里有高贵的,有低贱的,有女人,有男人,有老人,有孩子。 这样的书,足以引起认可大同世界的士人们的共鸣,也能引起大部分人对清明世界的追求。 “或许,这样的郡主真的能够教导出我们理想的帝王吧……”他望着星空,深深叹了口气,眼中渐渐从虚无转向坚定。 崔恒提起笔,在信上写下心中所想。 几封信写完,他叫进来小厮,仔细交代了几句,将信一一派出至各地。 他想试试,或许小郡主的主意是对的…… 崔恒的百般纠结,柳姻不知道。 她如今正面对着方天巧和兄长方子平的跪谢。 “你俩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柳姻正看着书呢,哪里见过这样进来纳头就拜的情景,慌忙将人拉起。 方天巧红着眼,哽咽的说道:“多亏了大家的出手相助,不然哥哥……哥哥……” 柳姻这才看向旁边的方子平,只见他脸色苍白,衣袖中的手仅仅透出苍白的指尖,不知道伤成何等的模样,但是那腿却清晰可见扭曲。 见柳姻目光转至他的腿,方天巧眼中的泪止不住的流,而方子平却面带释然的说道:“没事儿,保住命就好了。” 他这话倒不是假话,这次磨难中确实有丧命天牢的士子,而那位虽然出身世家,却不过是一个颇为不重视的旁支庶子,亲母亲父皆已故,家中只有嫡母嫡兄掌家财,对他却不闻不问,这次因要为他出大笔银钱,更是放出话来,让他自生自灭。 谁曾想,在大牢里一场风寒,竟要了他的命,而方子平自己的腿也是因和其他士子们一起抗议被打断的。 徐月玲听后,不仅怒骂道:“好一个狗官,这什么世道才能让这样的狗官掌权。” “是啊……”方子平苦笑道,“什么世道啊。” “大牢里还有几个无法赎出的?”柳姻想了想问道。 方子平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了,忙开口问道:“柳大家的意思是?” “嗯,你们都是学富五车的才子,哪怕没有机会登上朝堂效忠国家,也不该因这等小人折损狱中,我愿出资赎出众人。”柳姻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还有五人,皆是和我一般穷苦寒门子弟。”方子平刚激动说出,就反应过来,又连声拒绝,“不不不,这事儿不该让大家出资的,这让我等情何以堪。” 柳姻挑了挑眉,斜眼瞥过去:“怎得?嫌我是花柳巷的女子?钱不干净不成?” 她这话一出,方子平还没反应,方天巧却眉毛一竖,看着兄长说道:“哥!你不能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方子平连忙开口安抚:“不是,不是,哪里的话,我是这样的人嘛。” 哄好了妹妹,他才看向柳姻说道:“在下并非看不起柳大家,这话实在让在下羞愤欲死,只是……此事和大家毫无关系,如何能让大家出钱呢。” “既然没有看不起我的意思,你就当我私人借给你们的,我敬仰你等才学。”柳姻当然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不过是故意拿这话刺激他。 见柳姻没有生气,方子平才真的放下心来,他想了想自己那几位好友,如今确实情况紧急,自己也确实拿不出银钱了,深深叹了口气才说道:“如此,在下代友人谢过大家了,救命之恩无以言报,大家若有用得上的,尽管说。” “行,若是我真有要帮忙的,一定找你。”柳姻见他这般郑重,也只得笑着点头应下。 之后几天方子平除了处理了家里那几个恶仆,收回了宅子,只是可惜家里家财被挥霍一空,但有了柳姻给的一点资助,如今又帮找了个给花柳巷的妓馆写词曲的活,虽然不甚体面,但是给的钱很丰厚,也让他有了还钱的底气。 当然他也陆陆续续将好友们赎了回来,甚至还托柳姻的手,在花柳巷找了个最擅长处理外伤骨伤的郎中,几个人甚至都在他家养起了伤。 而他们对于有着救命之恩的柳姻,却一直心心念着将来一定要报恩。 柳姻这边没在意被救出来的人,反正如今那几个人都受着伤,干脆先养着再说, 京城里,隐者的第三本书虽然明面上没有引起朝廷注意,但私下因为免费发送,开始传播起来。 “刘兄,最近那个看过没……”关系好的士子们互相传阅。 “清明世道啊……真好。”有心怀大义的士子们为之共情。 “若是……若是我们也能……”也有士人们心中被种下一颗种子静待发芽…… 第146章 隐者的第三本书 中秋刚过不过三五日,这日的清晨还带着秋季特有的清爽,让人心神旷怡。 “啪!”可闹人的摔东西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的时光。 高高在上的皇帝,将手中话本甩在大臣们的脚下,看着众位大臣,有些消瘦的身体还带着些许胭脂香,似乎是刚刚从某个妃嫔床上下来。 往日混沌的眼神,如今倒有了点刚登基时的清明,不过此时却满是怒意的看着众人。 “说说看吧。”皇帝阴冷的目视着众位官员。 众人互相看了又看,又将目光转向话本,眼中满是不解。 不过个别官员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 见众人没人回答,皇帝眼中越发狠厉,他一眼看向张丞相:“张卿,你怎么看?” 张丞相仿佛突然被唤醒一般,慢悠悠的跨到中央,对皇帝一拱手:“陛下,臣等失职,确实未曾发现京中有此反书。” “请陛下恕罪。”他这一开口,几个尚书并着其他大臣们纷纷跪倒在地。 “呵,失职?”皇帝看着他眼神幽深,“既然丞相认为是失职,那朕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十天内抓住隐者。” “陛下。”张丞相拱手,“若是隐者居于京城,臣等自然可以十日内抓住,但是臣想这位恐怕并不在京城。” “哦?”皇帝不耐烦的看着他说,“那你说在哪儿?” “秦淮。”张丞相说道,“臣一直盯着各大书局,之前见到一行人从外地而来,极为隐秘的带着书稿找到书局私印,若非是其中一个在女色上犯了糊涂,让臣发现纰漏,恐怕臣还不曾发现。” “秦淮……”皇帝似是想到什么说道,“朕记得,淮城知府上折子说是在花柳巷发现过隐者踪迹?” 张丞相没直接回皇帝,只在心中暗骂淮城知府。 淮城知府本是他家族子弟,他本是想让孩子去丰腴之地稍作点政绩,这样也好找理由让对方进京为官,可不曾想那是个糊涂且贪心的,竟然在淮城大肆敛财,不仅如此,甚至为了点脸面,竟然谎称在淮城花柳巷发现踪迹。 正当张丞相还在想着怎么办时,就被后面的人戳了下,马上回神告罪:“陛下,那知府所言,臣认为还有些值得商议之处,如今隐者到底从何而来臣等并不知。” “京中书局可都查了?”皇帝想了想说道。 “查过了,印书的几家都不认识,只说是掏了银钱借用他们工具的。”张丞相继续说道,“不过臣算过,按照这几家的能力,市面上不该有如此多的书,恐怕对方另有印书的地方。” “既然如此,一则你们继续查各地的书局,二则派人去淮城,根据张知府的上奏,去查花柳巷。”皇帝不耐烦继续听他的絮叨,摆摆手,直接下令。 虽然皇帝下的命令不是那么合他心意,但是张丞相也没提出异议,直接下跪应下:“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闻有逆贼隐者,匿迹撰逆文,实乃悖逆天道,朕心震怒。兹诏告天下,自即日起,凡能擒获此贼者,若其为官,则晋爵三级,荣耀加身;若为商贾,则赐福泽子孙,富贵绵长;若为庶民,则特赐民爵,光宗耀祖。望天下臣民,同心协力,共襄此义举,以正乾坤,朕必不负尔等之功。钦此!” 一纸圣旨传遍离朝各地,隐者,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不论是当官的亦或是豪商,对于抓到隐者可谓是摩拳擦掌。 只有普通百姓,对此毫不在意,他们早就听说了,隐者是为百姓发声的好人,他们虽是白丁却不会忘恩负义,让为自己发声的人心寒。 当然也有身为世族却对隐者心怀善意之人。 “陛下这道圣旨一下,这隐者就算是长了双翅膀也飞不出去这天罗地网了。”许正初端着茶,端坐在棋盘前,仿佛无意中说出一般。 “没办法,只能说这位太猖狂了些。”郁康伯拿着酒正喝得开心。 “也不知这隐者是何人,倒是想让人与其相交。”许正初说道。 “怎么?你不怕你父亲捶你?”郁康伯笑着调侃。 “我父亲?他自己也对这隐者颇为欣赏,此人书中言辞虽简白,却蕴含至深道理,无论是圣人所言的大同世界还是亚圣所言为国为民,真是一位高才啊。”许正初满是感慨道。 “那倒也是,不过咱们这位陛下可不会饶过他。”郁康伯不在意的说道。 “或许吧……”许正初继续说道。 这道圣旨也传到了淮城,不过来的不仅是皇帝的圣旨,还带着一封张丞相的书信。 信中自然将知府好生骂了一通,最后不忘叮嘱知府,不论他使用什么法子,哪怕找人陷害,也要找个替罪羊出来,不然谁都保不住他。 这信一来,本就只有贪心没有脑子的知府,慌得不得了,他哪里想到自己不过一通拍马屁的奏折,竟然引得这样的祸端。 “大人,何事如此烦忧?”知府身边的师爷,见对方收到一封信后的神情不对,忙谄媚上前问道。 “如今上峰要求交出隐者,甚至我叔父还送信给我,说是皇帝认为隐者深藏与我淮城,你说我倒哪里给陛下送上一位隐者?”知府揉了揉额头说道。 师爷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想了半天确实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告歉:“属下无能,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去吧去吧,本官自己想想。”知府见一向机灵的师爷也没好主意,只得摆摆手让他退下。 人走后,知府深深叹了口气,为难的看着手中的信,连本就打算好今晚去自己十八房小妾房中享受的事情都没兴趣了。 这边师爷回家的路上,一心想着有什么好主意帮助知府。 他知道这事儿要是做好了,自己必然是要立个大功的。 他这等寒门出身,才学又非顶尖,做个师爷已经是三生有幸,本来他也死心了,想着能够做到老,也是一件幸事。 但偏偏他如今的上峰偏来自张丞相同族,这就让他动了心,若是能够抱得这样的大腿,自己的前程肯定是光明璀璨的。 一路走着,他就来到了花柳巷的街口,正巧碰到两个路人。 “你听清音堂的那首新曲子了吗?”其中一人说道。 “那首女萝?听了听了,简直了,不愧是柳大家。”另一个回道。 短短两句话落在他的耳中,他眼睛一转,瞬间就起了一个主意。 第147章 阴谋袭来 次日,师爷早早的就来到知府家中,因今日并无要事,这位知府也就没去府衙上职,他也知道对方的性子,干脆就没去府衙找,直接来到了知府家中。 果真知府正坐在院子里,听着清吟小班里的娘子唱着曲,一边还不忘享受自己的第十八房小妾给自己喂水果。 “哟,经亘怎么来的这般早?”知府看着他丝毫没有了昨日的满心担忧,极为看的开得挥手让下人给对方搬了个绣墩。 “大人。”文经亘文师爷一拱手,看了看唱曲娘子和知府妾侍,才说道,“下官有事儿要说,大人,不如……” 知府看懂了他的示意,挥手就让妾侍和娘子退下。 之后才看着文师爷说道:“怎么?经亘有何要事?” “大人,下官回去想了一宿,觉得针对于那份圣旨,咱可以这样……”文师爷凑到知府面前低声说道。 “好好好,不愧是经亘,果真是有主意。”知府听着他的主意,乐的直拍手。 “那此事就交给经亘了。”知府拍着文师爷的肩膀,很是语重心长的交代一番。 文师爷听到此事全权交给自己,心中已经是欣喜不已,紧紧握了下手,压抑住心中的开心,才正色说道:“是,大人交给下官就是。” 见他应下后,神采奕奕的去办差,知府在他身后笑的同样开心。 这边的清音堂,柳姻正坐在椅子上仔细听着娘子们练曲,时不时拍指着其中,一两处错误的地方。 “哐哐哐。”几声砸门声响起,后院的柳姻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前面的相帮们却早已听见赶忙去开门。 “各位……各位官爷,这是?”开门的相帮愣了下,才慌忙弯腰施礼。 “让开!”领头的衙役一把将他推开,一挥手让其他衙役们快步进去。 “这位官爷,这是?”其余相帮也听见了动静,出门见这副情景,皆是一愣,忙上前阻拦。 “唰!”领头的衙役直接将刀抽了出来,其余衙役见此也纷纷亮出武器。 “大人,我等并非失礼,还望大人饶恕。”相帮们虽然平日里经常对付地痞无赖,捣乱的客人,却从未想过自己和穿官皮的直接对上,也不敢对上。 “把你们堂子里的所有人都叫出来。”领头的衙役冷冷的看了相帮一眼,吩咐道。 说罢还不等相帮们反应,一挥手,就让衙役们去挨个房间翻找。 相帮们脸都绿了,昨夜堂子里的生意极好,不少客人都留下过夜了,此时还是大早上,若是惊扰了客人,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清音堂,怕是生意又要一落千丈了,这可是涉及到他们吃饭的问题。 几个领头的相帮,连连凑上前劝说道:“官爷,我等随着官爷一起敲门可好,客人们还在休息,实在不敢大声惊扰,我等随着官爷们一起,一起。” 领头的衙役瞥了他们一眼,才说道:“去吧。” 这一声宛如一声赦令,让相帮们脸色也好看了一些,互相看了一眼,忙纷纷跟着衙役们上楼敲门。 不过片刻,清音堂遍地皆是怒斥和抱怨。 有胆小地位低的见识官府衙役,自是无奈离开。 可也有自持身份尊贵的,见不过是一行衙役自是要怒斥一番:“什么东西,也敢扰了爷的雅兴?就是你们知府也不敢对爷这般。” 衙役们见有这等人物,虽然厌恶对方对自己等人的看不起,却还是忍住怒火说道:“知府大人得到线报,反贼隐者藏匿清音堂,我等奉命抓捕。” 这话一出,这位面色不好的公子,脸上怒意总算消了些,才不快的说道:“行吧,既然是为了反贼一事,也算得上情有可缘。” 有了这位地位最高的公子认可,其他人也就没其他意见,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清音堂的客人就一走而空,相帮、娘姨、巧姑、花娘们皆是齐齐聚在大堂,一脸惶恐的看着众衙役。 “奉大人之令,我等来捉拿逆贼隐者,你们谁是隐者还不站出来!”这话一出众人更是惶恐,她们不过是几个小女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既然不愿意说,那好,本官就陪着你们在这里等着!”领头的衙役往那里一坐,一副颇有耐心的模样。 其余杂役则抱着刀,依靠在柱子上或是桌子上,紧紧盯着被围在中间的众人们。 这一围一天就过去了,外面夜幕将至,花柳巷也渐渐热闹起来,唯独清音堂被官府衙役围得水泄不通,要是有人上前打听,就有衙役出来回应。 一听是捉拿反贼,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凑这个热闹,毕竟反贼一听就知道是要灭九族的事情。 里面的众人已经一天滴水不进了,徐月玲不是没有拿银票贿赂众衙役。只是没有丝毫作用。 “娘子……我好饿……”年龄尚小的巧姑们是最先忍不住的。 徐月玲看着年纪最小不过七八岁,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已经饿得坐都坐不住了,心中越发着急。 她小心往前跪行几步:“各位官爷,我等真的不知道谁是隐者,还望官爷们可怜可怜,我等大人尚且还好,孩子们实在受不住这般饿啊。” 领头的衙役看着她笑着说道:“饿着呗,我们兄弟们不是陪着你们一起吗?只要隐者自己站出来,我等自然放你们自由。” 徐月玲眼中闪过绝望,她不由看向柳姻想要讨个主意。 柳姻早已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她双手紧紧握拳,心中却犹豫不已,站出来,还是不站出来? 她无法放任无辜的女孩儿们被她牵连受苦,却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对于日后的计划极为重要,不能命丧在此。 直到月上柳梢头,她听着耳边满是孩子们的呻吟声,实在忍不住想要站起身来时,身后有一双手抓住了她。 “大家,不要出去……我们还可以忍的。”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柳姻转头看去,只见自己曾经教授的弄月,而她身后是凤兰和绿珠姊妹。 第148章 围困中的清音堂 几个女孩儿在柳姻身后,眼中带着关切,刚刚拦住她的弄月,小心往前挪了挪,低声耳语:“大家,千万不要出来,我们可以的,相信我们。” 柳姻有些惊讶她们的态度,低眉略一想,小声说道:“傻孩子说什么呢,放心跟咱们没关系的。” “大家我们都知道的,之前绿珠去找你你不在,她无意中看到过那个书稿……”弄月有些担心柳姻不信她,忙又低声说道。 “说什么呢!”一声冷喝在耳边如雷震般响起。 原来是弄月着急之下,身体不由往前挪了几寸,就这几寸就被眼尖的衙役发现。 弄月瞬间吓得不敢动弹,柳姻忙抬头对着衙役客气说道:“大人,弄月娘子是担心小女子身体不适。” 那领头衙役微眯着眼睛紧紧地看向这边,看着柳姻一身衣服简单素雅,头上梳着未出阁女儿的发髻,微微皱起眉头冷冷说道:“你既不是娘子也不是娘姨巧姑,为何在此?” 柳姻见此忙解释:“小女子柳剑娘,本……” “你就是那个写书的柳剑娘?”不等柳姻介绍自己,领头衙役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柳姻见对方神色莫名,心中闪过警惕,只得笑着说道:“若这世间再无第二个写书的柳剑娘的话,那就是小女子。” “花言巧语。”领头衙役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才示意刚刚上前押住弄月的衙役退下。 柳姻还以为对方会审问自己呢,结果对方什么都没做,她只得重新坐回在远处,而弄月则不敢再说什么了,小心的窝在凤兰怀里,只眼中不住的给柳姻使眼色,让她不要冲动。 柳姻自然也没那么傻,她见弄月已经没事儿了,对方也没过来找自己的动作,自然也乖乖坐在那里,忍受着解饿。 这一等又到了夜半三更的时候,衙役们首先耐不住的纷纷请求出去吃点东西。 领头的衙役倒也大方,一挥手就吩咐人去外面买来了宵夜。 一群人就这样当着清音堂众人的面吃起夜宵来。 他们不吃的时候,柳姻等人也不过是忍受着肠胃的不适,可等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吃起来的时候,众人就再也忍不住了,饥饿的腹鸣声不断响起。 看着饿得实在受不住的孩子们,徐月玲只得再次小心上前请求:“官爷,我们真的不知道谁是隐者,官爷求求你们了,孩子们真的受不住啊,她们从昨天晚上到如今滴米未进了。” 只是不等领头的衙役回头说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人,他附在领头衙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那领头衙役笑着点过头,又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掐算了下时间,才踱步来到柳姻面前。 柳姻也饿得有些头晕眼花,她抬头看着男人有些不解。 男人笑得一脸得意:“柳大家,如今我们接到密报,说你就是那位隐者,你怎么说?” 柳姻甩了甩饿得昏沉的大脑,又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才客气回道:“大人说笑了,世人皆知,小女子不过是个写写痴男怨女故事的,哪里有能力写出隐者那等世情文章。” “哦?照你这么说,写着说的该是个男子?”衙役继续看着她试探的说道。 “是啊,想来不仅是个男子,还是个对于朝政民生都了解的男子,小女子家住永安巷,自幼在永安巷长大,哪里懂得这些。”柳姻掐着自己的大腿根,不住的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见柳姻没有承认,男子释怀一笑,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看来,有人的嘴很硬嘛,那就再等等吧。” 此时柳姻哪里不知道,对方是故意饿着她们许久,一则为了让柳姻饥饿之下神情恍惚,可以承认自己是隐者,二则是为了让柳姻看着清音堂众人陪着她受苦,这样也可以在众人的逼迫下让柳姻承认。 可……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隐者呢? 柳姻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闭上眼睛依靠在挪上来的绿珠身上,手则掐向自己的胃部,压抑住胃痛的感觉,心里不住的盘算。 她从对方一进清音堂开始回想,直到对方刚刚听到外面的人传话,才开始掐时间来问为止,到刚刚的神色。 对方从一开始就决定先围住众人而不是直接将她带走,就意味着至少他们知道清醒下的柳姻是不会承认的。 但是若是他们真的有证据,其实柳姻承不承认并不重要,反而如果对方没有确实的证据,才需要柳姻的承认。 想到这里柳姻决定赌一把,就赌对方没有证据。 她在心里将计划仔细盘算了一遍,才低下头,用手按了按绿珠的手,直到对方给了她回应。 她才用手在对方手心里,写下了:“装无辜,引众议,重金赎。” 说罢她不等绿珠反应,她睁开眼睛看向担忧看着她的徐月玲,用眼神示意了对方一下。 徐月玲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做出一副忍受不住的模样,推开了怀里的孩子们就要上前去求人。 不过在推走孩子的同时,她也在孩子耳边说了两个字。 “晕倒。” 听到她话的两个孩子,虽然不是很懂,却还是紧闭双眼,做出一副饿昏掉的模样。 “大人,求求你,孩子们已经饿晕了,真的不能再饿下去了。” 看着对方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柳姻这才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站起身来。 “大人不就是想让我承认我就是隐者好交差嘛。”柳姻冷冷一笑说道,“我承认可以,现在先让清音堂的人填饱肚子。” “哦?”领头衙役挑了挑眉,做出感兴趣的模样看过来,“你愿意承认了?” “对,只要大人现在让她们吃饱饭。”柳姻稳了稳摇晃的身体说道。 “好啊。”对方直接点头应下,吩咐人去准备吃食。 清音堂的娘子们却看向柳姻,有着急的已经直接开口:“大家,不行,他们这是拿你顶罪。” “是啊,大家,我们可以忍着的,他们总不能真的饿死我们这么多人,你要是承认会死的。” “是啊,大家,本就和我们无关,他们不过是想要个替死鬼。” 几个娘子顶着虚弱的身体,纷纷强撑着开口劝说。 第150章 再次入狱 “我知道,可咱们大人撑得住,孩子们呢?”柳姻虚弱的摇了摇头,对众人轻声说道,“别怕,有我呢。” 众娘子不禁眼圈都有些泛红,她们一边恨自己身体较弱撑不住饿,一边恨官府无用抓不住真的隐者却拿女人顶缸。 “大家……” 不多时,衙役拿着食盒进来,将饭菜放在众人面前后,才回到旁边站着。 众人却没有一个动手,只看着柳姻,不愿意对方就此被要挟。 柳姻一边感动于众人的维护,一边却为自己牵连了她们难过。 她看了看饭菜,又看了看众人,直接迈步走向一个放着糕点的盘子前,捏起一个糕点吃了一口,才说道:“相信我,生命只有一次,很重要,不论是谁。” 说罢,绕过饭菜来到领头衙役面前说道:“还请等我略梳洗一番。” 不待对方回答,她便踱步上楼,丝毫不在意众人反应。 见她这样,领头的衙役示意旁边的一个衙役跟上去监视。 而徐月玲等人看着她这样,也知道此事已经不容更改,徐月玲咬着牙说道:“行了,别让大家白白为你我牺牲,好好吃饭,明天还有事儿要做。” 后面这句话她说的很轻,却也被旁边的人扫到,几人眼中闪过决心,互相扶持着走向放着食物的桌子。 楼上的柳姻在衙役的监视下也没法做什么动作,只得走到柜子里抱出一身衣服,她看着衙役直接说道:“大人难不成还要看着我换衣裳?” 那衙役年纪不大,被这么一说脸瞬间红了,他愣了愣才指了指门外说:“那你快点。” 见他出去关了门,柳姻快速将衣服换下来,又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一个帕子,用螺子黛小心在上面写了几句话,才将帕子塞到换下来的衣服里后,才重新坐回到梳妆台前。 她刚坐稳,门就被一把推开。 她转头看去,只见领头的衙役一脸怒意的走了进来,仔细盯了她一会儿,又将眼睛转向他处。 仔细扫量了一番后,又来到换下来的衣服前,正要伸手,柳姻就开口打断他:“大人,那是我刚换下来衣裳,不方便吧。” 男人也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也只得收回手,看着她冷冷说道:“快点。” 柳姻从铜镜里见他再无动作,也只得放下心来,不过担心对方还要搜查,迅速挽了发髻,簪了珠钗,这才站起身来,示意跟随对方走。 见她确实没有其他动作,领头衙役放下心来。 下了楼,见众人正在吃东西,柳姻和她们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绿珠,才继续跟着衙役们出门。 此时虽是夜半三更时分,花柳巷却还热闹得很,街面上还有着许多前来寻欢作乐的人,更有无数的酒鬼醉倒在大街小巷。 见柳姻跟着一众衙役从清音堂出来,向着街口而去,众人不免有些诧异。 “不是说来抓隐者的吗?怎么带着柳大家走了?”有好事者好奇问旁边的人。 “难不成柳大家是隐者?”有人问就有人回答。 “怎么可能,悄悄给你们说那书我家老爷子看过很多次,说那位是个精通古今民生朝政军事的大贤,柳大家再如何有才也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有权贵之子低语。 “看柳大家神态萎靡,该不会是被逼的吧?”又有眼尖的人开口。 “不能吧,没必要吧。”有消息慢的想不明白。 但自有消息灵通的提醒:“你忘了这几日传的圣旨……” “你是说?” “不能说,不能说……” 嘻嘻索索的议论声被一行人抛之脑后,柳姻跟着人连大堂都没进,就直接被扔进大牢。 不过与上次有人关照不同,这次柳姻没那么好的待遇,被直接扔进稍微还有些空间牢房。 里面的人相比于柳姻之前遇见的已经变化了很多,却还是有些眼熟的在。 她们本是睡着了,听见动静后也没敢抬头看,等狱卒离开后,才抬头看过来,见月光下的人影眼熟,不免有些好奇,等柳姻凑近了,才借着月光看了个囫囵。 “你怎么又来了?”上次见过面的被称作章三娘的妇人迎了上来,谨慎看过四周后,才低声问道。 柳姻没瞒着,简单的将事情讲了一遍。 章三娘眉头紧皱:“这昏官,这是要你的命啊。” “没事儿的,章姐姐莫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外面处理,或许不久我就能出去了。”柳姻忙开口安抚,又仔细看看才说道,“我记得之前的许多姐姐都需要待在这里许久的,这次怎么没看到?” 章三娘听过眼中哀伤显露,她深深叹了口气才说道:“自打你走后,前任知府倒也没为难我们,还帮我们其中几个翻案,有几个姐妹被放了出去。” “这是好事儿啊,姐姐为何难过?”柳姻有些不解。 章三娘看了看狱卒似乎要过来了,忙拉着她走到角落,和睡在那里一个女人低语几句换了位置,才拉着柳姻躺下。 等狱卒离开后,她才小声说道:“咱们如今这位知府是好色至极,贪财至极的,许多姐妹不过颜色略周正一些的都被他强行带到府上了。” “难不成?”柳姻有些不可思议。 章三娘小心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姐妹们自然不愿意,可是他竟然将男囚送到我们牢房里,要挟被带走的姐妹若不答应就让男囚们玷污我们,去的姐妹只得应下,只想着护住一个是一个,可惜不过是一个接一个的被要挟带走。” 柳姻紧紧握着双手,难掩心中怒意:“就没人管他吗?” “谁管,谁敢管?”章三娘说道,“算了,我们本就是要死的人,这样也算是有条活路吧。” “那徐采薇姐姐呢?”柳姻想到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声音都有些颤抖。 章三娘愣了愣才说道:“采薇是第一个被他选中的,如今如何我也不知道。” 听到外面的狱卒脚步声,章三娘压下她未出口的话,低声说道:“快睡吧,明日再说。” 柳姻哪里睡得着,盯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心中的怒火仿佛将她点燃,第一次心中有了杀一个人的冲动。 第151章 按计划营救 等众衙役都离开后,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徐月玲见绿珠私人相持离开。 想着自己刚看到的,皱了皱眉,直接上前拦住绿珠:“我有事儿找你。” 绿珠了然的点了点头,又给弄月三人示意了下,才转身跟着徐月玲一起上了三楼。 “剑娘走之前,看了你一眼是什么意思?”徐月玲不等她站稳,就着急拉着她问道。 “大家临走前,给了我九个字,装无辜,引众议,重金赎。”绿珠倒也没隐瞒,她也清楚依照自己本身的能力不足以帮助到柳姻。 “那她后面看你一眼是什么意思?”徐月玲想着柳姻留下的九个字,还没忘柳姻最后的那个眼神。 绿珠仔细想了想说道:“或许柳大家是让我帮她收拾脏了的衣裳,她起身时说了句,待会儿让我去帮她收拾下房间。” “衣裳?”徐月玲皱了皱眉,赶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隔壁柳姻的房间。 只见换下的衣裳被胡乱的抛在床上,她快步上前将衣服翻了下,却没发现什么。 正当她奇怪时,却感觉手中的衣服有些不对劲。 想着便伸手将衣服摊平,顺着摸了一下。 “嘶。”一阵刺痛,她不由轻呼出口,这才又小心摸了一遍,才发现竟然是一根绣花针。 将衣服翻过来,她才发现十来根绣花针仔细别在衣服上,而被绣花针别住的正是一方写满字的帕子。 她小心抽出绣花针,这才仔细读起帕子上的计划,心中却总算松了口气。 “绿珠,你去帮我跑一趟柳大员外家。”徐月玲将帕子收回到怀里,看着跟着自己而来的绿珠,仔细交代了一番。 绿珠点头应下,转身回房换下引人注意的繁丽衣裙,换上简单服饰,披了件黑色斗篷,快速往柳夫人暂住的柳府而去。 送走了绿珠,徐月玲想了想,喊来几个相帮,仔仔细细叮嘱了一番,又拿出一打银票,让他们将柳姻被诬陷的事情传扬出去。 等两方人马安排好后,她看了看夜色,想了想按捺住着急的心,决定按照柳姻的计划一一来实行。 次日一早,听到消息的方家兄妹和柳夫人就赶了来。 “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剑娘又被抓了?”柳夫人一脸着急。 徐月玲见她急的直冒汗,忙上前将帕子塞到她怀里。 柳夫人先是一愣,才悄悄将帕子塞了塞,做出伤心欲绝的模样,被扶到柳姻房间休息。 至于方家兄妹,徐月玲看着他俩,仔细交代了一遍,尤其是方子平说道:“方公子,你认识的学子颇多,又有一定盛名,还请你帮忙写几篇文章。” “放心,柳大家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不要说几篇文章,就是以身相替,我也可以。”方子平点了点头。 见搞定了方子平,徐月玲更是松了口气,她这才看向另一个不认识的客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闻书云,他本来是想要来这边看看柳姻,却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噩耗,便急急忙忙的奔着清音堂而来。 “这位公子……”徐月玲一时间有些迟疑。 “在下闻书云,与柳剑娘本是知己好友,此番也是得知她遭难,特来问询,哪里有在下可以帮忙的吗?”闻书云难掩面上的着急,看着徐月玲期待她的回复。 “原来是闻公子。”徐月玲有些惊讶,她并不知道柳姻和这位还有交情,却也听过对方的名字,是位颇有盛名的才子,不仅如此父兄皆是在朝为官,当然她也没注意闻书云父兄被免职的事情,此时更是将对方当做一根金大腿来抱。 “闻公子,衙役不准我等吃喝,生生逼得柳大家承认自己是隐者才行,大家心善,这才应下,我知公子家中也是官宦人家,还请公子为我等助一臂之力。” “月玲娘子客气了,在下身为柳大家知交,此事必定鼎力相助。”闻书云也不含糊,直接拍着胸脯应下,“在下这就回去让父兄写信给世交,必不让柳大家蒙受不白之冤。” 徐月玲又赶忙施礼致谢,等送走人后,才进房间去见柳夫人。 “怎么样?”柳夫人见她进来,有些着急。 “已经交代好了,夫人。”徐月玲借着她的手,坐在桌前,安抚道,“夫人放心,剑娘吉人自有天相,此时也按照计划慢慢执行了,想来会很快被送出来的。” “哎……”柳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但愿吧,此时你这边可以调用多少银钱,我这边还在整理,会尽快送到你这里来。” “我算过,经过这些日子的经营,我这边差不多有个一万两左右。”徐月玲早在昨天晚上就连夜将钱算了出来。 柳夫人知道这几乎是清音堂所有的现银了,想了想才说道:“不必全部拿出来,你留六千两作为清音堂日常费用,剩下的有我柳家呢,她是我柳家儿女,应该我们承担的。” 徐月玲和她再三推辞了几个来回后,才答应下来,只拿出四千两,剩下的留下备用。 见这边徐月玲安排的妥当,柳夫人放心的带着竹眉回到了柳府。 “怎么样了?”柳姨母带着丈夫着急的迎了上来,不等柳夫人坐稳就急忙追问。 柳夫人将徐月玲的安排一一告知,才开口说道:“姐姐,姐夫,剑娘在你们这边还有多少银钱,另外我想问下咱们能联系到哪些人帮忙?” 柳姨母在心中仔细盘算了才说道:“剑娘本身稿费还有四千两,我柳家账上可用的现银有两万两左右,加上你在清音堂拿来的,凑个三万两没问题。” “你们的钱,暂且先不用,我这边还有柳姻留给我的傍身银,差不多也有个万两左右。”柳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哪能,剑娘是我的亲外甥女儿,还不准让我出一臂之力?”柳姨母有些嫌弃的白了她一眼。 柳夫人连忙摇头,拉着柳姨母的手说道:“姐姐,听我的,若是我这边银钱真的不够,到时候不用你说,我自会上门来的。” 又劝了几番后,见柳夫人实在坚持,柳姨母才无奈应下,又让管家去柜上取钱。 第152章 齐心协力营救柳姻 不出三日,清音堂作为柳剑娘的产业已经被秦淮两城众人所知晓,柳姻被官府逼迫承认自己是隐者的事情也传得人尽皆知。 一时间,不少因柳姻而得到发展的曲艺艺人们,都送了些银钱给清音堂,希望她们能够用重金赎回柳姻,毕竟如今淮城新知府的贪财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月玲娘子,这是之前的鸾琴娘子让人送来的。”灵灵拿着一个放着银票的匣子,快步来到徐月玲房间。 “鸾琴?”徐月玲愣了下,转身就反应过来,“是啦,鸾琴当年被剑娘所救,听说一直跟在她身边。” “她可有其他交代?” “没,只说这是柳大家留下的,她留了两百两日用,剩下的全拿来了。”灵灵摇了摇头,将匣子递了过去。 徐月玲没打开,只点了点头,挥退灵灵后,才打开匣子,仔细点了一遍后,在账册上记了一笔。 她看了看账册上的数额,深深叹了口气,不由呢喃道:“一万五千两……这还要喂不饱这个狗官,可就麻烦到了。” 这边徐月玲忙着凑银子,引动舆论,那边柳姻在大牢里却遭遇了一场危机。 “你想做什么!”柳姻怒斥面前对她不轨的狱卒。 “柳大家,咱们兄弟们有些寂寞,听说你是天下第一词娘,不如给兄弟们唱上一曲?”狱卒丝毫不在意她的怒视,只上下扫量她,眼中满是不怀好意。 “我不唱堂会。”柳姻冷冷的回了一句。 “呵。”狱卒听后冷笑一声,“是吗,可是我们兄弟们就想听怎么办呢?” 柳姻没搭理他,只是警惕的往后稍了稍。 狱卒见她不搭理,眼神一冷,上前就抓住她的臂膀,紧紧箍住,就往她身前凑。 一股融合着汗臭嘴臭发酵的酒臭的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柳姻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狱卒见此脸色愈发难看,掐着她的下巴,就要强吻她。 旁边的女囚们想上前阻拦,却被其余的狱卒齐齐围住,只能眼瞅着对方要侵犯柳姻。 而此时挣扎之下,被狱卒打了一个巴掌,脸瞬间浮起一个清晰的掌印。 “呸。”柳姻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正待那狱卒要将柳姻扔上土榻上时,外面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那狱卒听后忙松开柳姻,又挥手招走其他狱卒,忙迎出门,看着面前的牢头谄媚说道:“这不是陈大哥吗?没事儿没事儿。” 被称作陈大哥的牢头,冷冷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嘴角带血,脸上带伤的柳姻警告道:“这位不是你随便轻浮的,不要找事。” 被他这样警告,那狱卒低头故作听话的应下,可看着地面的双眸却闪过一丝恶意。 等将人训斥走后,陈牢头才看着柳姻低声说道:“柳大家,之前多谢你救下我女儿,你放心在这个大牢里有我,一定不会让那等杂碎再骚扰你。” 柳姻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又被章三娘搂在怀里,只得抬头看着面前眼熟的人,客气说道:“多谢陈爷相救,当年不过举手之劳。” “柳大家不必多言,你好好休息吧。”陈牢头看了看四周,才又说道,“听说大家一起在凑银钱,大家放心。” 柳姻自打进了监牢,对外面就彻底属于耳盲眼盲的状态,也对计划的进行心怀忐忑,直到这时才终于放下心来。 不等柳姻再说什么,陈牢头快步离开,没有在停留。 柳姻被抓的事情不仅传到了秦淮各地,更是慢慢的向外走去,连刚刚回秦淮的崔恒也已得知,快马加鞭就往淮城赶。 而柳夫人和徐月玲已经相互碰面,带着银钱直奔知府宅院。 她们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被放进去。 见到知府,柳夫人客气的将装有银票的匣子递过去:“大人,我家剑娘不过是一个爱写情爱故事的小女子,实在担不起隐士之名,大人英明神武,想来定有决策。” 知府贪婪的看向匣子里几乎溢出来的银票,不住的暗叹柳姻身家之盛,不过面上却还是冷冷说道:“柳夫人说笑了,咱们这淮城能有如此才气和眼界的人非柳大家莫属,而且沈当家也承认了当初隐者书稿是由柳大家交给他们的。” 沈家……柳夫人牙都要碎了,她就说为何突然找上柳姻,为何沈当家突然出远门,沈家为何闭门不肯见自己,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心虚。 但她此刻却也只能仔细辩驳:“大人,这隐者是在京城投稿不中,才将稿子投给剑娘,剑娘欣赏其才分才伸手帮了一把,我家剑娘本是没见识的小女子,也看不懂这其中反意,大人不知者不罪啊。” 知府看着匣子里的银票,心中实在痒得抓心挠肺,可想到宰相的信和圣旨,犹豫好久才咬牙将匣子推过去:“行了,此事柳剑娘确实无任何证据自证,本官怎能徇私枉法。” 见他眼中虽然满是贪欲,却也能忍痛拒绝,柳夫人心都凉了。 她和徐月玲又哀求了许久,还是无果被知府的下人客气的请出府去。 两人简单商议后分别去求所认识的,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柳夫人更是想到了柳姨母的夫家。 “我昨日送了信去家里,这张知府我打听过,和张宰相是同族,我家和张宰相也算拐着弯的亲戚,或许能够帮忙说得上话。”姨夫安抚着妻子,忙将自己的安排说道。 “多谢姐夫了。”柳夫人感激的看着自己姐夫,直接才对柳姨母说道,“确实如我们所料是沈家告的状,如今还是想想看能不能从沈家下手了。” ”紧盯着沈家,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沈家当家,让她亲自去给姑娘辟谣。”崔恒连夜回到淮城,衣服都没换洗,就快速吩咐下去。 “还有,想办法收买几个狱卒,给姑娘送些东西进去。”他的眼神越发阴冷,“至于那个贪官,听说是张丞相的族人,那就让京城那边把事情闹起来,再让宫里吹下枕头风,尽快将姑娘救出来。” “是。”几个青年人就要点头应下。 崔恒却缓了情绪继续说道:“你们安排人准备着,随时将柳氏和其他人送走,再准备马车给姑娘准备着。” “是。”几个青年人见他确实再无吩咐,这才转身离开。 第153章 传入京城 时间过得很快,柳姻已经在里面待了有近二十天了,天气也有些凉了。 不过幸好有陈牢头相护,柳姻倒也没再受到骚扰,不过传来的消息却不是很好,虽然有不少学子愿意为柳姻请愿,但到底没影响到自恃有张宰相做背景的张知府。 于是这些天,不管是员外还是商户,亦或是也有官宦人家,都没影响到他。 若是地位更高的,也不是没有,只是一部分被安乐王之事牵连夹着尾巴做人,一部分却不愿为柳姻这样一个小女子出面,即便对方曾是自己交口称赞的才女。 既然并没有无法推拒的权贵之人出面,张知府也就坦然的继续关着柳姻。 而京城,自从刘公公知道柳姻被关后,就已经安排下去,宫里有几位正在受宠的小贵人吹枕头风,自然也有张公公这等皇帝跟前的近人帮忙敲边鼓。 “你是说那个词娘?”皇帝这日正好听到张公公假装训斥乱说话的小太监时,提到这件事,想了许久才想起柳姻是谁。 “正是那位,听说是被淮城知府使了手段才承认的。”张公公一副也好像刚知道一般说道。 “哦?那花柳巷发现踪迹该不会就是指这柳剑娘吧?“皇帝有些不耐的问道。 “好像正是的,没听说还抓了哪个花柳巷的人。”张公公如常回道。 “那个蠢货背后是谁?”皇帝点了点桌子,冷声问道。 “听说是张丞相大人的族侄。”张公公继续说道。 “你待会儿出宫去跟张卿说下,管管这个蠢货,冤假错案都弄到京城里来了?”皇帝冷冷交代一声后,就转身往后宫走去。 张公公恭敬送走皇帝后,才整理下衣服,出了宫门骑上快马,迅速往丞相府去。 张丞相此时也早已听说了这件事,牙都快咬烂了,恨恨的看着面前相求的族兄,怒斥道:“你抓谁不好,啊?那一群群的学子不够他折腾的?就盯着个女人了?一个女人说她是隐者,怎么不说她是当年逃走的安宁王郡主!那大家还能信点儿呢,如今可好,皇帝亲封的天下第一词娘成了逆贼,他要打谁的脸!” “文弟,文弟,那孩子不懂事,你就帮帮他,帮帮他吧。”年迈的老人一脸哀求的看着他,甚至做出下跪的姿态来,“你知道我这辈子就剩下这一个儿子,若是没了他我可就后继无人了啊。” 张丞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我早些年就说过,不要让他踏足官场,家里有权有势还不够他折腾?” “我的错,都怪我,好文弟,棒帮他吧。”老人做出一副欲死的动作,让张丞相一时间竟也有些无措。 见他神色有些松动,老人家又趁热打铁说道:“文弟啊,看在当年我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看在我家大儿为了你儿子死得份儿上,你不能让我死后无人摔盆啊。” “我……”张丞相想到两份恩情,深深叹了口气,才扶额坐在座位上说道,“我想想辙吧,只是这官他别想做了,滚回来吧。” “好好好,只要能保住那混账的命,你说什么都行。”老人连连点头。 正在张丞相想着要不要干脆坐实柳姻罪责或是干脆弄成个死无对证的时候,忽然听到下人传信,宫里来人了。 等他迎到门口时,张公公已经快步进来,他看了看张丞相,又看了看另一个老人,猜测到对方可能就是那个张知府的爹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等张丞相看明白,他就笑着说道:“咱家有事儿找大人,不知这位?” 张丞相看着自己的族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三哥回家去吧,我会想辙的。” 老人看着是宫里的天使,担心是儿子惹的祸,也不敢久待,连连点头应下:“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麻烦文弟了,麻烦了。” 等人走后,张公公才说道:“丞相大人,张知府这事儿想来你知道了。” 张丞相脸上瞬间带上苦笑:“让公公笑话了,族里出了这么个蠢货。” “咱家有什么可笑的,张家本就是临原大族,有几个败类很正常嘛,只是……”张公公故意拖长了话音。 “公公但说无妨。”张丞相了然的从腰间扯下来一枚玉佩塞给对方。 张公公如常收下后,才继续说道:“陛下实在有些不高兴,这事儿闹得太大了,听说秦淮那边不少学子要学公车上书,陛下交代了您这边处理好了,别惹非议。” “那……柳大家?”张丞相听到这话,暗暗叫苦,深知自己让张知府顺利逃脱的想法怕是不好完成了,只得向对方讨个主意,看下能不能再寻个路子。 听到他这样说,张公公眼中也闪过冷意,他低眉笑得一脸乖顺,嘴上却说得皇帝交代的完全不同:“那位柳大家本事陛下在花柳巷留的眼睛,方便日后行事,大人你说呢?” 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事,但张丞相想到皇帝那人数众多的后宫,也知道了是什么,轻轻吐了口气,只得应下。 等将人送走后,他才怒摔一个茶盏后,才唤来管事,交了一封信给对方。 柳姻不知道崔恒等人会发力,也完全没想到对方的势力能够在送走端安后,还没被皇帝清查出来,也没想到自己本来所想的舆论所制,完全不被知府接受。 当然这也给她上了一课,这个时代所谓的舆论,因为信息传播的不及时,并不会像前世那样引发如此多的目光,也不会对高高在上的人起到多大的作用。 这段时间也是柳夫人最着急的时候,尤其是当京城柳姨夫的张家拒绝相助后,更是达到顶峰。 只是当她实在耐不住,又往官府送去了几次银子后,崔恒终于找上了门。 他倒是没直接表明身份,只说感谢柳姻曾经的救命之恩,担心柳夫人被人报复,想暂且将她送走。 柳夫人初见时就直接拒绝,只是当崔恒说到得到的消息时,还是不免有些动摇。 第154章 出狱 毕竟崔恒告诉她,皇帝和张知府的后台张丞相都有了将柳姻灭口的念头。 “怎么可能?这样大家不是更不会放过此事?”柳夫人有些不解。 崔恒犹豫了下才说道:“夫人恕我直言,对于他们来说如今闹事的不过是些寒门子弟,剩下的不过是些下九流行当的人,他们哪里会放在眼里。” “那文渊书院的学子呢?其中不乏家世顶尖的公子啊?”柳夫人急忙问道。 “正是如此,他们才会这样做,越是家世好的人,就越被家世所牵连,他们不会真的露头相帮的,尤其是当柳姑娘没了之后。”崔恒再三劝道,“夫人暂且和我们离开吧,我们也在尽力救出柳姑娘。” “不,我要等剑娘出来再说。”柳夫人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夫人?”崔恒有些不解,若不是面前的人对柳姻而言也算很重要的人,依着他的脾气,直接敲晕强行带走了。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做好随时走的准备,若真有那一刻,不需要你劝。”柳夫人坚定回道。 见她这般模样,崔恒实在有些无措,再劝了几回后,还是没办法说通,没办法他只得放弃,回去后继续催促京里的消息。 索幸几天后,京城传来好消息,他也只得耐心等着。 果然又过了十几日,一行人快马加鞭进入淮城,直奔知府住宅。 “啪。”张知府听到京里来人,激动的从不知道第几房妾侍的身上爬起来,没收拾好就往外面跑,可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用尽全力的巴掌。 张知府捂着脸,一脸茫然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人:“族兄为何打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丞相的儿子,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斥道:“你是不是蠢,敛财敛到秦淮两府人尽皆知不说,把皇上亲封的第一词娘都用反贼的名义抓起来,还要不要你的脑袋!” “我……我……”张知府久不用的锈钝脑袋终于转了转,想起了柳姻除了是民间封的第一词娘还是皇帝下旨亲封的,而他却把这位皇帝亲封的词娘用反贼的名义关了起来,想到这里他眼前一黑。 “浇醒他。”张丞相的儿子张玉堂,给了护卫一个眼神。 护卫没迟疑,从桌面上拎起一个茶壶,也没去看热凉,直接倒了上去。 冰凉的茶水泼在脸上,让张丞相瞬间清醒了,他挣开茫然的眼睛,看着张玉堂,跪行到他跟前,拽着他的衣角哭求:“族兄,族兄救我,真不是我的主意,对!不是我的主意,是我那个师爷,是师爷!” “滚!”张玉堂抬脚将他一踹,看着被肥肉裹得看不清五官的一张脸,眼中满是厌恶,“若非你同意,一个小小师爷如何能够调动府衙兵士?” “我……我……”张知府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如何辩解,只呢喃道,“那该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呵。”张玉堂深深吐了口气,才怒斥道,“还能怎么办,好生生将人请走,再上门赔罪,最后挂印随我入京请罪!” “请罪……”张知府一时间脸上满是无措,“我……我……我给那个女人请罪?” “不然呢?如今满京城皆知你屈打成招逼着一个女人承认自己是反贼隐者,我来的一路上更是传的沸沸扬扬,你还打算闹的全国皆知不成?”张玉堂恨恨的说道。 “我……我……我去……”张知府缩了缩脖子,才小声应下。 见他还算听话,张玉堂脸上总算好些,想到自己入了秦淮两府听到的另一个消息,脸一黑又赶紧吩咐道:“我不管你怎么处理,你从牢里带出来的那些女犯人都给我处理掉,那些文书也清理干净,若是扫不清尾巴,别怪我爹不救你,你就拿你这条狗命去填吧。” 张玉堂想到发愁的父亲和被牵连的家族,再想想出门交际之时常常被别人讽刺,语气也越发不耐:“你给我收收你的性子,若是再惹出祸端来,你就干脆自己跳淮河淹死去。” 张知府像抽走精神气般,低声应下,小心从地上爬起来后,快步出去唤来管家,小声嘀咕了几遍。 张玉堂自然猜到他会交代什么,无非是如何处理后院的那些女人,尤其是身份有问题的,也猜到了对方会用什么手段。 即便是有些不忍心,可想到家族还是只轻轻叹了口气,道了句:“阿弥陀佛。”而已。 等在监牢的柳姻,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将徐采薇等人从知府后宅弄出来。 送钱她倒是有,就是不知道救下自己后还能剩多少够不够。 送人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她不愿意用一个女人的自由去换另一个女人的自由。 只是不等她想出主意,就听到陈牢头迅速走进来,给她开了牢房,低声说道:“京里来人,知府放你出去了。” 京里? 柳姻有些奇怪,不过瞬间她就想到了崔恒等人,但实在想不到崔恒等人怎么做到的。 拖着有些水肿的腿,她慢慢的走向出口,只见除了母亲和姨母一家,清音堂的徐月玲也带着绿珠和几个娘姨过来,而且还有一个她并不认识却认识那一身官服的人,正是张知府。 张知府一脸歉意的走上前:“都怪本官识人不清,竟被师爷欺瞒,这才误会了柳大家,柳大家放心本官已经处理了师爷,也罚了诬陷的沈家了。” 柳姻眼睛闪了闪,才客气说道:“大人客气了,大人能够帮小女子洗刷冤屈,可见大人本是英明的,都怪那奸佞欺瞒而已。” 听见柳姻如此上道,张知府笑的越发客气。 两人互相夸赞了几句后,张知府看着着急的柳夫人才说道:“就不打扰柳大家和柳夫人母女团聚了,本官这就告辞了。” 柳姻笑着目送他离开,才拉过着急要说什么的柳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她又看向徐月玲:“你先带人回去吧,这些时日你也操了许多心,我明日去见你,有事儿交代。” “没事儿,不急,你好好回去休息就是。”徐月玲也没多言,带着人放心离开。 柳姻这才拉着柳夫人坐上柳姨母准备的马车,向着柳姨母家而去。 第155章 安排离开后续 柳姨母眼中噙着泪,拉着柳姻的手迈入家门,里面正中间的路上放着一个火盆。 “来,踏个火盆去去晦气。”柳姨母和柳夫人拉着她的手,跨过火盆,“房间里已经备好了衣裳,你清洗后换上,这身就烧了吧。” 柳姻笑着点头应下,按照她的说法做了一遍后,才进了正房,给几位长辈一一见礼后,又给张家兄妹见礼。 一通之后见礼后,柳姨母才一脸愤愤的说道:“那沈家忒是歹毒,咱们与她家本是好生合作,怎能背后捅刀子。” “不必介意,姨母,人各有志,经此事之后,我也有理由和沈家断了来往了。”柳姻笑着劝慰。 “怎么说?”柳姨母有些惊讶。 “早在上个月我就想和她家断了合作,沈家如今给的稿费越来越低了,想来是看不上我的稿子。”柳姻面上一丝嘲讽的意思。 “哼,我早年见沈大小姐还当她不仅有手段还有一番胸襟,如今看来不过如此。”柳姨母担心柳姻难过又安抚道,“当年是她求着咱们得,如今也是她们不恩不义,你可莫要因此难过。” “姨母放心,已经我的书自然给姨母家的书局了。”柳姻笑着点头应下。 柳姨母听后自然是开心极了,要知道柳姻如今的名声越发盛了,如今柳姻放出去自己只和自家书局合作的话,那些之前不愿意让自己去开店的乡镇,恐怕之后就要请自己去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喜意,心中也满是欣慰:“你也别久坐,回去且躺着休息去就好了。” 柳姻也觉得有些疲惫,就点头应下回了房间。 夜晚,窗棂被敲打,她坐起身来,开了窗户,崔恒从窗户翻了进来。 “小主子。”崔恒施礼后便站起身来。 “这些时日我听母亲说过了,麻烦你了。”柳姻摆了摆手,让他坐下,才说道。 “小主子客气了,本是我们应当的,只是之后,小主子怎么安排?”崔恒有些为难的说道。 “怎么说?”柳姻见他神色异样。 崔恒想了想才说道:“我担心此事还有后续,毕竟说白了隐者……到底一直没有音讯。” “也是这个道理。”柳姻想了想,“舅舅那边怎么样?” 听到她的问话,崔恒神色有些轻快:“找到了贺将军,他们故意诈死躲到了山里,我们也是废了一把力气才联系上的。” “那我之前的建议,舅舅怎么说?”柳姻想了想问道。 “贺将军想先见见公主。”崔恒又连忙解释道,“不过将军夫人倒是对此很感兴趣。” “舅妈?”柳姻想到自己记忆里母亲们对舅妈的评价,心中对于贺舅舅会不会答应自己的事情,已经有了猜测,便笑着说道,“既然有舅妈在,想来此时还是有可能达成所愿的。” 崔恒点了点头也表示赞同:“那……小主子的意思是?” “舅舅如今在的地方环境如何?是否可以直接发展?”柳姻没回他,反而问起其他。 崔恒想了想才说道:“具下面人的回复,地方并不算多好,到底是深山里。” “这样啊……”柳姻琢磨了半天。 又听崔恒说了贺舅舅那边的具体人数,青壮人数,武器等等,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去信给舅舅,目标距离边疆一百里的盐城,尽快将其拿下。” “盐城?”崔恒愣了下,才点头,但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盐城贫瘠且偏僻,城池又小人口也不多,那里……” 柳姻知道他的意思,便直接开口解释:“我们如今尚且弱小,低调些才是对的,而且在外人看来盐城确实如此,可是在我看来,那里是未被挖掘的金矿。” 崔恒一脸茫然。 只是不等他追问,柳姻就说道:“等舅舅将地方拿下后,你尽快将母亲她们带离这里。” “是。”崔恒领命,却还是迟疑道,“那姑娘呢?” “我这边也会尽快离开,你先去安排吧。”柳姻说道。 “好。”崔恒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连连点头。 “对了。”柳姻想到徐采薇等人,对崔恒直接交代道,“你们有没有办法混进知府府里,将被他带走的女牢中的女囚救出来。” “交给我们就是。”崔恒直接领命。 等送走了崔恒后,柳姻才深深叹了口气,躺回到床上,盯着床幔想着自己后续的计划。 这份安定的生活一直持续了近二十天,这期间柳姻迎来了个各方人士的关怀,只除了闻书云。 除了从徐月玲那边得知对方为自己操心甚至送了钱后,柳姻就惦记着去拜访,只是等有空了去后,才发现对方竟然又搬家了,见不到对方后,她也只能放弃。 之后她也为了方便搬出了柳宅,回到了清音堂处理杂事。 竹眉则来到了她身旁伺候,只留兰燕和钱姨伺候柳夫人。 “姑娘,有人送了封信,您看下。”这日竹眉敲响了房门,送进来一封信。 柳姻接过后,仔细看了一遍才打开,只见里面不过短短几个字:“事成,可走。” 见信件角落处不会引人注意的小小印鉴,柳姻不由露出一抹笑。 “竹眉。”柳姻唤来竹眉,低声交代道,“你去跟母亲说,就说之前安排的事情妥了,让她做下准备。” 竹眉早就知道了柳姻她们要离开的想法,也很是同意,尤其是见证了柳姻数次入狱后,更是迫不及待的想来看,此时听到消息,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欣喜。 见竹眉去安排后,柳姻又叫来徐月玲,将自己要离开的消息说了一遍。 “这样啊……离开也好,淮城终究是个是非之地。”徐月玲叹了口气说道。 “我有一个想法,如今不能和你透露,但是我认为你可以备些银钱,也不必再频繁接客,我希望你们渐渐的成为花柳巷的透明人。”柳姻隐晦的说道。 徐月玲有些不解,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若有一日有机会,我定然让花柳巷从这个世间消失,让姐妹们不再受尽屈辱……”柳姻看着她呢喃着,似是许诺,也像是自言自语。 “我相信你。”徐月玲笑着说道,“你是有大抱负的人,一定能够得偿所愿,我们也愿意等你。” 柳姻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感动的泪,她这一刻才真的和记忆里这位一直不对付的竞争者达成和解,也终于认可了彼此。 第156章 告别淮城 柳姻的事情到底比较多,也不想因为离开的事情引得众人议论,就和崔恒商议后,先将柳夫人等人送走。 而她自己则在后续,安排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和张家书局的合作,毕竟是自家的姨母,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坑了对方,她只能连夜赶出了几个故事,算了能够对付到自己到了盐城后,才准备离开。 这一赶就比柳夫人等人晚了近一个月。 直到十月中旬,她才安排妥当。 “那我这就走了,你们且回去吧。”柳姻离开的消息到底没瞒住多少人,尤其是曲艺艺人和清音堂的娘子们。 此时她们皆是聚集在这淮城码头,和柳姻一一告别。 “这是我等姐妹们的心意,我们出身花柳巷不通五谷杂事,也就一副皮肉换得些银钱,也凑不出好东西,就拿了些银钱给你傍身。”领头的徐月玲将清音堂娘子们凑得钱递了过去。 “不行,我本是不缺银钱的,哪能拿姐妹们的傍身银。”柳姻连连推脱。 徐月玲抓着她的手,一塞才劝说道:“我们知道你不缺钱,可到底是姐妹们的心意。” 说罢不等柳姻说什么,又低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我会尽力搜罗被卖的女孩,也会好好教导她们,也不会让她们接客的,你放心,我们相信你。” 柳姻眼中闪过惊讶随后转为惊喜,她没再推拒,对着徐月玲又仔细交代了一遍,将来教授女孩儿们什么东西,才转头看向曲艺艺人们。 艺人们领头的几个班主,互相看了一眼,才推选了一个女子过来。 “申班主。”柳姻对其点了点头。 “柳大家,此番远行,我等身无长物所赠,只能送大家一曲,愿大家前程似锦,一帆风顺。”申班主眼圈带着红意。 “有诸君一曲相送,我必然前途一片坦荡。”柳姻对申班主感谢道。 申班主看了看后面的艺人们,点了点头。 拿琴的抱琴,唱曲的摆袖,一阵悠扬的曲子就在这热闹的码头上响起。 “昔年恩师亦友朋,十月秋风送君行。桃李不言下自成,师恩难忘如海深。柳色新黄映古道,马蹄声碎别离情。愿君前路花似锦,功名更比往昔荣。山高水长音书远,日日期盼佳音临。他日若闻君佳讯,心潮澎湃喜不禁……” “柳色新黄映古道,马蹄声碎别离情。愿君前路花似锦,功名更比往昔荣……” 先是曲艺艺人们的倾情而唱,后有清音堂的娘子们和声而来。 一时间纷扰的码头上独留下这曲致友人的曲子绕梁不散。 有观望的士子倾情和声,有送别友人的也满怀不舍跟着而来。 有不同文墨的苦力们也面带思念的跟着哼哼。 柳姻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才在众人的曲子中走上船,离开这居住许久的淮城。 而那带着众人期盼的曲子,就这样慢慢的消失在风中…… “姑娘……”竹眉也被这氛围所感动,看着渐渐消失的码头,她又看向柳姻,“咱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会的,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柳姻看着远去的码头,像是回答竹眉,也像是回答自己。 想到之前交代崔恒救人的后续,柳姻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她知道女囚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没想到她们很多被生生折磨死,这也就算了,那张知府临走前,竟然直接将后院所有妾身不明的女人,全部鸩杀,而尸体全部扔到了乱葬岗。 之后她犹豫了许久,才点头答应崔恒对那张知府执行暗杀。 这也是柳姻重生在离朝后,第一次双手沾上鲜血…… 船要坐上几天才会转马车,柳姻对外面不甚在意,只日日待在船舱休息。 而她却不知道的是,危险将至…… “你说什么?”淮城新知府,是皇帝直接任命的,此人是顶替了李林丰后,再一个得到皇帝信任的官员黎俊材的儿子——黎正平。 他早就听说过了前任张知府闹得事情,对于抓隐者这件事便没有那么热衷。 可若是功劳送到跟前了,他也不会推拒,毕竟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所以面对面前口口声声知道隐者下落的小侍女,他也没有直接将人打出去,毕竟只要他仔细查证,不至于落到前世那个蠢货的地步。 “你说的是真的?”黎正平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眼神却颇为冰冷。 被身为世家子弟一贯高高在上的眼睛盯着,少女浑身带着颤抖。 “你凭什么就让我相信你?”黎正平见对方不敢回答,才收回一点威势,继续追问道。 少女战战兢兢的笑声回道:“奴婢……奴婢叫兰燕,是……是柳剑娘柳大家的丫鬟。” “呵,难不成你要告诉我柳大家就是隐者?”黎正平满脸不屑,眼中的不耐越发浓郁。 “是……是,柳剑娘就是隐者,我……我有她写的书……书稿。”兰燕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皱皱巴巴的纸。 这东西一拿出来,黎正平瞬间起了兴趣,脸上也带上了正色,他对着旁边伺候的下人一示意。 下人就将书稿从兰燕手中拿了过来。 接过书稿黎正平仔细翻看着,不过寥寥数张书稿,却极为重要,正是柳姻写下的第三本书中的几张,不过看上面墨痕,应当是柳姻废弃掉的。 可是却也能从一些句子中得到与《清明乐》一样的句子。 “去沈家,要来柳剑娘送过去的书稿,连着这个一起送给师爷那边,找人好好对对,是否字迹出自一人。”黎正平眼睛越发亮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一定是抓到了这条大鱼,而这份功劳对他而言已经如探囊取物般。 他又看向跪着的兰燕,眼中虽然闪过鄙视,可面上却故作亲切的说道:“你立了大功了,你想得到什么奖励?” 兰燕用手死死抓着胸口,她按捺住仿佛要蹦出来的心,压下心中对柳姻的愧疚,对黎正平一磕头:“奴婢……奴婢想要脱离奴籍。” 黎正平挑了挑眉,直接开口许诺:“可以,本官再送你黄金百两,以示奖励。” 不等兰燕脸上显现惊喜,黎正平就又说到:“当然若是你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说,本官或许还可以再多奖励你一笔。” 兰燕脸上的喜意越发盛了,她思考了片刻,从记忆中抓到了一件事,赶忙开口说道:“我……我知道柳剑娘真实身份!” 第157章 刺杀 伸手不见手指的夜晚,船舶在河流中拨浪而过,静逸中带着水浪翻卷声,飘在河中的船,除了个别的船手还算清醒,其他的都已经沉浸在睡梦之中。 柳姻早早的就让竹眉去休息了,反倒是她白日里睡得有些多,这一到夜晚就有些睡不着,只得坐在烛火下拿着话本看了起来。 自打柳姻被放出大牢后,也不知道朝廷是不是对于抓到隐者失望了,对于话本的管制也放开了,如今市面上又多了许多还不错的话本,她手中的就是 “咚。”一个沉闷的声音在外响起。 柳姻听后抬头扫了一眼,再没有听到其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重新看起话本的柳姻不由的放松身体,依靠在软榻上,手不由自主拿起旁边的糕点品尝。 “啊!”一声尖叫声划破宁静的夜空。 柳姻被吓了一跳,扔下书,立刻快步走到床边,将装有身份印鉴的荷包塞在身上,又从行李里掏出可以随身携带的首饰和银票。 看着银票她想了想,悄悄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抽出一张船老大们为客人准备的防水油纸。 小心将银票卷入油纸,塞进袜子里后,她才在腰间藏了一把匕首,悄悄的来到门口处,谨慎的抱起一个绣墩儿,高高举起。 只听“吱呀……”一声,一个黑影悄悄钻了进来。 就在柳姻手中的绣墩差点儿砸出去的时候,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姑娘……姑娘。” 柳姻忙放下绣墩,拉住了黑影的胳膊:“我在这。” 来人正是竹眉,她慌忙拉住柳姻的手:“姑娘,快走,好像是来杀你的。” “什么!”柳姻不由惊呼一口。 就在此时,外面的惨叫声、惊呼声、刀剑声,伴着火把的亮光一一响起。 “姑娘,快走,从窗户翻出去。”竹眉拉着柳姻就要跑到另一处的窗户反到隐秘的地方去。 “砰!”只听一声巨响,船舱门被一脚踹开,拿着刀剑的贼人直接冲了进来。 银色的刀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贼人直接将目光看向柳姻主仆二人。 竹眉一时间竟愣在那边,柳姻推了她一把:“快!” 竹眉赶忙回神,往外窗爬去。 贼人大喊一声:“人在这儿!” 说罢持着刀就冲了过来。 此时竹眉已经翻出了窗子,柳姻也已经爬到一半,见人过来,赶忙往外一滚。 “啊……”到底还是晚了一点,柳姻的臂膀上被划了一刀。 “姑娘!”竹眉惊呼出口。 “走!”柳姻见火把渐渐聚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也都向这边走来,她捂着伤口,拉着竹眉就往船后面走。 可不过跑了两三步,只见两个贼人从后面持着火把刀剑快步走过来。 “姑娘,怎么办?”竹眉一脸着急的看着柳姻的伤口,再看看前后围上来的贼人。 柳姻忍着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感,看着两边的贼人,直接开口问道:“各位壮士,在下不过是一个词娘,不知各位为何赶尽杀绝,若是为财,在下可以给你们双倍。” 贼人们前后堵着两个女人,心中也不免起了轻视之心,其中一个壮汉上前走了一步,冷冷的说道:“柳剑娘,你本是逆贼,我等杀你也是奉了皇命。”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一个小小词娘,纵使有些才气,也不过写些情爱话本而已,哪里担得上逆贼之称。”柳姻心中一紧,已经有了不好预感,拉着竹眉在她的手心写了几个字。 壮汉冷笑一声,似乎觉得任务马上完成了,也便没有隐瞒:“柳剑娘瞒得真好,若不是你的贴身丫鬟亲自举报你就是隐者,怕是朝堂上的各位大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厉害厉害。” “兰燕……”柳姻还不曾说什么,竹眉就直接呢喃出兰燕的名字,随即又反应过来,慌忙低头噤声。 “大人们说笑了,一个小丫头而已,记恨我将她留在淮城,诬告也是有可能的,各位何必直接上门灭口呢。”柳姻只感觉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身上也越发冷了,鲜血从臂膀处缓缓流出。 “柳大家也不必多做辩解了,皇上已经确定了,那丫头可是拿出了你的手稿,而且……”壮汉笑了笑,“我们还知道了一个秘密,清姻娘子……” 柳姻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此番怕是在劫难逃了,她拉了拉竹眉,低声说了句:“准备好了吗?” 竹眉没开口,只紧紧握住她的手。 柳姻看着湍急的河水,看着持刀向着自己走来的壮汉。 牙一咬:“跳!” 随即她和竹眉跳入湍急河水中。 壮汉愣了下,才慌忙凑近船边,往下看。 可惜天色太黑,河水太急,他什么都看不到。 狠狠的敲了下栏杆。 旁边的另一个贼人凑了上来:“大哥,她身上刚刚被小四砍了一刀,活不下来的。” “到底是柳大家,天下第一才女,不可轻视,你们派人沿岸搜查,直至找到尸体为止。”领头壮汉微微皱眉,仔细交代了一声。 其他贼人领命,带着人去将船上其他人灭口。 而柳姻在跳入河水后,就越发昏沉,她无奈下拿出腰中的匕首,刺了自己大腿一刀,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竹眉,他们一定会在岸上搜查,我们必须马上上岸,走远点。”柳姻撑着精神,趴在竹眉耳边仔细交代了一声。 竹眉噙着泪,哽咽的应下:“姑娘……你要撑住啊。” 竹眉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当初见梅无练武的时候,好奇跟着练了许久,此时才可以有力气,拖着已经没了什么体力的柳姻慢慢游向岸边。 她们游了许久,尤其是竹眉,从开始的惶恐难过,到镇定,到努力。 直到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竹眉觉得自己的体力随着河水而流失。 她的手臂已经再也挥不动了,身体也愈发沉重,昏迷的柳姻从她的身上慢慢的……慢慢的滑落下去…… “姑娘……对不住……”竹眉拉着柳姻的手渐渐地僵在那里,她拼尽全力,似乎都抓不住想要保护的人。 第158章 再遇闻书云 就在竹眉快要放弃时,她拼尽全力挥出去的手,终于摸到了一块泥土。 泥泞湿润的触感让竹眉精神一振,她立刻收回手咬了一口,疼痛让她提起了精神,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撑起身体,拉过柳姻后,用手抓着河岸上的草,一点点的爬上了河床。 竹眉顾不得满身的泥泞和僵硬的身体,赶忙转身看向已经昏迷的柳姻。 此刻的柳姻身上的血已经被河水冲掉,脸色已经苍白的不像个样,她紧闭着双眼,浑然不知人事了。 “姑娘!姑娘!”竹眉撑着身体爬到她的身前,使劲儿拍了拍柳姻的脸。 柳姻从疼痛中醒来,撑着眼皮看着竹眉,声音带着喑哑:“走,扶着我……” “姑娘,要不干脆先在草丛里歇一晚上,如今你这样怎么赶路?”竹眉有些担忧。 “不行,如今马上十月底了,天色夜晚寒凉,你我都撑不住,走。”柳姻粗重的喘着气,颤抖着借着竹眉的力气,撑起身体,腰间的匕首已经被遗落河里了,她只得摸出一个留在怀里的发簪,对着受伤的伤口狠狠刺下。 “嘶……”疼痛让她清醒了许多。 “姑娘!”竹眉慌忙给她按住再一次流血的臂膀。 柳姻轻轻拍了她一下:“没事儿,走。” 竹眉噙着泪,撑起柳姻,扶着她慢慢的向着远方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们终于到了一个村子里。 只是夜深人静,村里除了寥寥几声犬吠再无其他。 此刻的柳姻已经浑身发烫,虚弱的依靠在竹眉身上,脑子昏昏沉沉,眼睛也模糊的看不清前路。 竹眉四处看了几眼,见其中一所宅院建得颇为雅致,竟不像寻常农家居所。 她犹豫了许久,见柳姻似乎又昏迷了,而她自己则感觉额头有些滚烫。 也不知后面的贼人何时追过来,她咬了咬牙,将柳姻藏在一棵树下,用稻草给她遮掩了一番,才走上前敲门。 敲了大约半刻钟左右,里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谁呀?” “路过的,求暂居一宿。”竹眉撑起精神,张口大声回道。 “女的?”里面的声音顿了下。 竹眉听着里面加快的脚步声,心中不免为自己的决策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对方是好是歹。 “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一个俊秀公子披着外衫,小心的看着竹眉。 “你……”对方有些迟疑的看着面前女子,发髻散乱,并且湿漉漉的,身上颇为狼狈,看起来并不像个歹人。 竹眉见是个面善的公子,心中也不由放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见对方身穿一身士子长衫,面色红润,衣衫也是上等布料,知道对方家境必然优渥,想来不会为了一点银钱对她主仆二人痛下杀手。 “公子,我和姑娘乘船回乡,不想船出意外沉了,这才夜半敲门求助,还请公子怜我主仆可怜,借一片瓦片遮风,我二人明日便会离开。”竹眉想到柳姻如今还发着高烧,不敢耽误,赶忙提出要求。 “你还有同伴?”对方愣了下,才看向什么看不到的外面,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也行,你且将人带来吧。” 见他应下,竹眉脸上不由带上喜意,连连点头:“还请公子稍等。” 竹眉转身去扶柳姻。 这边的公子身后却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他看着自家弟弟站在门口似乎在和别人说话,有些疑惑:“书云在此作甚?” “兄长?”被称作书云的青年,正是曾帮助过柳姻的闻书云,而被他叫做兄长的,正是闻书意。 “嗯?怎么了?”闻书意奇怪的看着弟弟,脸上的疑惑都要将他淹没了。 闻书云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刚一女子来求助,我见她满身狼狈,想来是真的糟了难了。” “糊涂,若是山匪派来的探子,你岂不是害了全村人。”闻书意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 闻书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迟钝,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懊悔和慌张:“那……如今怎么办?” “算了,你既然答应她了,那就放在眼皮子底下吧。”闻书意想了想,见远处似乎真的有两个人影过来,也只得叹了口气,同意先将人带回家。 他心中盘算着,不行等下就让左右房舍里住着的下人们过来,帮忙盯着两个人,再去村口细细打探一番。 只是不等他去找下人们过来,闻书云却激动的迎上前去。 见弟弟这般激动的往外跑,闻书意也不得不跟着上前,唯恐闻书云出事。 “书云!”几步上前,他就要抓住闻书云。 就听见闻书云惊呼出口:“柳姑娘!” 闻书意和竹眉不约而同的愣了下,尤其是竹眉,她是真没想到敲开的门,竟然会见到认识自己姑娘的人。 心中不由一紧,万一对方去举报怎么办…… 闻书意愣了下,却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弟弟口中的柳姑娘,他猜想不错的话,定然是那被封为天下第一词娘的柳剑娘了。 等他快步迎上前,随着扶人的弟弟一起将人扶进院落,借着烛火看清人脸时,心中不由叹道:‘果然。’ 等将人扶进房间,看着柳姻身上的伤口和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兄弟二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怎么了?”闻书云愣在那边,看着柳姻狼狈的丝毫见不到往日的模样,想着刚刚手中感受到的滚烫的肌肤,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竹眉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对方,只得含糊的说道:“我们坐船出行,不知因何来了一批贼人,上了船就连抢带啥的,没办法我主仆二人只得跳河求生,姑娘也被那贼人所伤。” 她虽然说的含糊,但闻家兄弟二人并非傻子,此时早已看到柳姻裙摆处的鲜血,是从腿上殷出来的。 贼人怎么可能在杀人的时候,在她的腿上来上一刀,还是正面? 但兄弟二人都没有说话,只闻书意看着人想了想说道:“府上有府医,如今正好陪我父亲在乡下住,我叫人过来看看伤口吧。” 竹眉愣了愣,想到柳姻的伤口位置迟疑了片刻,见柳姻脸已经烧的通红,伤口处还慢慢的殷出血来,只得点了点头应下。 第159章 清醒 闻书意很快就带来了府医。 府医虽然疑惑闻书意为何大晚上来找自己,还以为是闻家老爷身体又出了什么状况,吓得也不敢多耽搁,跟着闻书意就快步过来。 一直来到客房门前时,他才反应过来,只是不等他问出来,闻书云就已经开门催促。 “张郎中,麻烦你帮忙看下。” 张郎中见此也不敢耽搁,快步上前进了房间。 见房间里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浑身狼狈,旁边的软榻上另一个狼狈的女子正撑着精神看着她。 张郎中见是女眷,忙收回视线,小心踱步至床前。 闻书意这次已经反应过来,忙上前放下帷幔,可是翻了半天去却没找到干净的帕子。 闻书云见此只得开口:“还是先救人要紧吧,繁文缛节暂且不必在意了吧。” 听他这样说,张郎中松了口气,忙上前给柳姻把脉。 “这位姑娘问题不在伤口,到底是外伤不过是有些气血两亏,主要还是受了大寒,恐对日后子嗣有影响。”张郎中想了想,又说道,“我先为这姑娘写调补的方子,先养一段时间再说吧。” “好,你再给竹眉姑娘也看下吧。”闻书云满眼都是担忧的看了眼柳姻,又忙让张郎中给竹眉看。 张郎中看过后说道:“这位姑娘身体强健许多,倒是没多大影响,好生休息发发汗就可以了。” 竹眉却丝毫不在意,只看着柳姻被照顾的还算妥当后,安心的晕过去了。 柳姻这一躺就到了第二天下午。 睁开双眼,看着陌生的床幔。 “咳咳。”轻咳几声,她颤巍巍的撑起身子,试探着拉开床幔。 “姑娘,你醒了?”竹眉听到了动静,忙凑了上来。 “你怎么没好好休息?这里是哪里?”柳姻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赞同。 竹眉也有些咳嗽,可到底经常锻炼,比柳姻身体好了许多,她只得解释道:“我可比姑娘你强多了,吃过了药好生睡了一觉,就没大碍了,倒是姑娘你……” “我怎么了?”柳姻有些疑惑,可还是对没有牵连到竹眉而放下心来。 “姑娘……”竹眉有些迟疑,只是看着柳姻眼睛盯着自己,还是小声说道,“姑娘莫怕的,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没事儿,我心一向大,放心说吧。”柳姻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郎中说,姑娘本身身子骨就不好,成年过程中也未曾好生调养,如今又是失血,又是被河水所激,恐伤及肺腑,而且日后……子嗣艰难。”竹眉难掩声音中的难过。 “知道了,没事儿的。”柳姻听后倒没多在意,反而安慰起竹眉来,”你好好的就好了。“ “姑娘……”竹眉一时间有些感动。 “对了,我们现在在哪里?”柳姻这才反应过来还没问所在的地方。 “是位姓闻的公子,说是和姑娘是故交。”竹眉直接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一告知。 “是他?”柳姻也颇为惊讶,想了想她才说道,“你可告诉了他事态危急?” “还未曾。”竹眉摇了摇头。 “你叫他过来吧,我和他说。”柳姻想了想直接交代道。 竹眉没耽误,快步出门,不多时闻书云跟着一起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柳姻身穿一身素服,散着乌发,不做一丝粉黛,素面朝天净多添了一丝洗尽铅华的美,只是脸上一道颇为明显的刀疤,为这份清丽染上了一丝凶意。 看着这张和往常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同的脸,他一时间愣在那里,许久才犹豫说道:“柳……柳姑娘?” 柳姻摸了摸自己的脸,瞬间就明白过来,给竹眉示意后,才对他说道:“先多谢闻二哥相救之恩。” “哪里,不过举手之劳,只是……”闻书云本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怕说错了话触及了面前之人的心痛之处,一时间有些迟疑。 柳姻见他这般,心中便猜到了,想了想才说道:“这事儿恐怕也瞒不了几日了,闻二哥很抱歉之前瞒过你。” “什么?”闻书云愣了下,满脸皆是不解。 “重新自我介绍下,在下柳姻,曾是清音堂花娘清姻,如今不仅是写书的柳剑娘,也是如今被通缉的隐者。”柳姻说着,眼睛不错的盯着对方,只要对方有一丝迟疑,她就准备立刻离开。 闻书云到底没让她失望,虽然对于柳姻自爆的身份很是惊讶,但也不过是惊讶而已。 等惊讶过后,他才看着柳姻呢喃:“你就是隐者,是啦,也只有你才能写出那样的文章,那样的见解。” “我如今被朝廷的人追杀,实在不愿意牵连你们。”柳姻想了想说道,“我当初是当着他们的面跳的河,以我对这帮人的了解,恐怕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他们必然会仔细搜查河岸附近的村落,到时必会牵连你们。” “你放心,这个村子虽然不大,可是我闻家族地,村中世代居住的皆为我闻家亲眷,虽然我父辞官了,可我闻家在朝为官的不少,一般的官兵不会强行搜查我们这边。” 柳姻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要放松警惕才是。” 见她这样说,闻书云也只得点头应下:“你放心,有我兄长在,他想的一直很周全。” 听他这样说,柳姻才放下心来。 “对了,你们怎么会来此?” “你日后怎么办?” 两人不过安静了片刻,就被尴尬的环境所淹没,忍不住同时开了口。 柳姻见他和自己同时说话,不由停了下来,示意他先说。 闻书云见此只笑了笑,才说道:“不知道日后,柳姑娘有什么打算?” “伤好后,我必然是要去西北之地的。”柳姻倒是没细说。 见她这样,闻书云虽然有些失望对方带着的些许不信任,却没多追究,反而说道:“父亲身体实在有些差,我就带着他和府医一起来乡下住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柳姻了然的点了点头。 “柳姑娘放心,且先休养着吧。”闻书云见她神色有些疲倦,忙又说到,“柳姑娘休息吧,有事情让竹眉姑娘告诉我就好。” 柳姻目送他离开,才松了口气,重新睡了起来。 第160章 出发 这一休养就是十几天,官兵们也不是没上门搜查过,甚至还进门搜查了数次。 每逢这个时候,柳姻都被放到闻书云的房间,假装是他命不久矣的妻子,又因为到底闻家还是本地世族,他们也不愿意得罪地头蛇,只能草草搜查了几次后,才彻底销声匿迹。 而关于柳姻的身份,确实如柳姻所猜测的,皇帝对外宣告,隐者为淮城花柳巷清音堂花娘清姻所扮,清姻如今以柳姻之名行走天下,并用柳剑娘之名发布文稿欺满皇上,罪大恶极。” 世人对此颇为哗然,他们从未想过令他们赞叹甚至想要为之凯歌的反贼隐者,竟然是他们最为看不起的一个花娘。 “日后这等腌臜之人所写的书,不准再进入府内,这些拿去烧掉。”有激进的已经令下人们开始焚烧文稿。 “女的?还是妓女?”更多的人则是一脸懵,怀疑朝廷搞错了。 “女人?竟是一个女人,写出这样的逆贼之作,怎么可能!女人天生见识短,不过是一后宅妇人而已。”有学识的人则对她的女性身份更为介意。 “一个妓女就有这样的眼界,这才是天下第一词娘的风采啊。”有厌恶憎恨她的,也有越发欣赏她的。 “女人啊……果然不该小瞧女人的。”当然也有寥寥几人,开始反思自己对女人的轻视。 而柳姻这边丝毫没在意这些,她此时已经大致恢复好了,看着院中正在重新拾起武术的竹眉,犹豫了片刻,才说道:“竹眉。” “姑娘?”竹眉收起手中的动作,快步走了过来。 “竹眉,你是打算在此过些安定的日子,还是……愿意和我一起离开?”柳姻想了想直接开口问道。 “姑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竹眉说道。 “柳姑娘要离开?”闻书云刚进了院落,就听到了柳姻的话,满心都是不舍。 “总不好久待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柳姻看着他笑的温婉。 这是闻书云第一次见到她没了那层伪装后的真实的笑,是他所从未见过的,坚定且一往无前的眼神。 “那……柳姑娘直接去西北吗?”闻书云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 “对,如今各地都在悬赏我,我会做好伪装后,在离开。”柳姻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们准备好路引吧。”闻书云见她这样坚定,也没再说任何劝解的话。 “嗯,麻烦准备两张男子的吧。”柳姻想了想说道。 “男的?”闻书云愣了愣。 柳姻笑了笑,让他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才转身进了房间,重新装备了一番后,才出来。 而闻书云本该是一脸疑惑的,直到他亲眼所见一个俊秀的公子哥,从房间里走出来。 见他行为举止和男子一般无二,他直接愣在那里,一脸不可思议。 “闻二哥,如何?”柳姻叫他时用的是模仿的男子声音,后面两个字的时候确实用的自己的本音。 这样的伪装让闻书云颇为惊讶。 “不过是跟着市井艺人学的小小的变声而已。”柳姻笑着解释了一句。 当然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而是她前世实在想当一名配音演员,特意学过的,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她成了作家,配音也成了业余爱好而已。 “若是如此,还真的可以瞒天过海。”闻书云仔细围着她转了一圈后,才惊叹的说道。 “这位是?”此时闻书意正好也进来,见到一位俊秀公子在此,有些奇怪。 “闻大哥,在下柳剑娘。”柳姻笑着做着男子的礼仪拱手。 “柳大家?”闻书意同样露出一脸惊讶。 那张和闻书云相似的脸上,露出的宛如复刻般的表情,让柳姻不由笑了起来,这才将自己的目的一一告知。 闻书云暂且不说,闻书意却直接点头答应,他眼中满是赞叹:“不愧是写出隐者作品的柳大家,够果敢。” “闻大哥客气了,路引的事情就有劳闻大哥了。” “举手之劳。”闻书意没多言语,只交代了几句让她注意安全后,就直接离开。 接连几日,柳姻都在培养竹眉作为男子的行为举止,担心她出现纰漏。 直到拿到路引后,她才将东西收拾好,和闻家兄弟提出告辞。 “这些时日一直未曾和闻伯父去打招呼,还请闻大哥帮我给伯父说声抱歉,等来日有缘,我必登门拜谢。”柳姻背着行李,看着闻家兄弟俩,满心都是感激。 “客气了,本就是父亲身体不佳,才不曾见你,我已经和父亲说过的,父亲交代过要好生帮你。”闻书意停顿了下才继续说道,“另外有一事想拜托你。” 柳姻满是疑惑,直接开口:“怎么了?” 闻书意推了推旁边的闻书云,又招呼过来一辆马车,有些歉意的说道:“父亲交代,希望你此行带着书云,他跟着我们一直生活极为简单,可身为世家子弟若无怜惜百姓之心,不过是又一个纨绔子弟,父亲希望你能带他走遍万里路,见世事百态。” 柳姻看着旁边也是一脸懵的闻书云,想了想才说道:“也可以,只是闻二哥是否能够跟我吃得了这份苦楚?” “我自然可以。”闻书云看着她脸上满是坚定,“有我在,有些事还能帮你二人。” 柳姻见他这般坚定,意外的笑了笑,点头应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了……” “嗯,慢走,一路平安。”闻书意看着他们三人,眼中意外有些水意。 闻书云很自觉的坐在车夫的位置,为两位女士驾着车。 “大公子,不如你进来吧,哪有公子驾车,书童坐着的,您还是进来我驾车吧。”竹眉见他驾车,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男女授受不亲。”闻书云低声解释了句。 “大哥,你让竹眉驾车,你在旁看着好了,这样也算常见的。”柳姻见此只得在里面劝道。 倒不是她不想让闻书云扮演车夫,自己和竹眉扮演兄弟,只是闻书云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实在是穿上短打也不像农夫,让她们没办法只得让他扮作长兄,柳姻扮作幼弟,而竹眉则扮演车夫。 第161章 第一个村子(上) 走了大致有了十天左右,柳姻一行人就来到了安平城。 “大哥,咱们就先在安平城歇歇脚吧。”柳姻看着高耸的城门上硕大的三个字,想了想说道。 “也好。”闻书云自然没有意见,他们这次可是走了近四天,才碰见一个城池,自是要好好地歇歇才是。 安平城是个小城,这个时代的小城几乎差不多,只有一条主道,主道两旁是各式店面,三两个二层小楼,已经是安平城极具话题性的繁华富贵之所。 其余的皆是些灰扑扑的不甚多大的宅子,一一坐落在店面后方,零星几个小铺子散落其中。 竹眉驾着马车直奔着最大的一个客栈。 下了车,缰绳递给小二,三人才直接进了大堂。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穿长袍,正在柜台上算账。 “掌柜的上等客房两间。”闻书云快步上前,敲了下桌子,客气说道。 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忙笑着应道:“好的,客官,可要住几日?” “先开个三天吧,让小二帮忙给马添上粮草。”闻书云很熟悉的交代了一番。 掌柜的忙点了点头,拿出两把钥匙交给旁边的小二,才又对着他说道:“这位公子,共九百文。” 闻书云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递过去:“劳驾送些吃食上来。” “好的,您请。”掌柜的笑着应下,忙让小二带人上楼。 倒也不怪他如此开心,安平城这样的小城,既不是商业发达的城市,也不是交通枢纽,一年到头这上等房也用不上几日,这次难得碰上自然开心。 更不用说,安平城十五文就可以吃上还不错的一餐饭,对方给了房钱还剩了一百文,除掉饭钱,剩下的算得上二等房一天的房钱了。 接连三天柳姻都不曾出门,她在马车上实在颠簸的受不了,好不容易休息下来,自然不想多动弹,更不要说安平城这样的小城实在没什么可逛的。 闻书云也没多嘴,这些时日他跟着柳姻以兄弟之名行走,可是见了到了许多平日里未曾见过的人和事,也有些乏力,不过仅躺了一天,就躺不住了。 想了想他让竹眉在这边陪着柳姻,自己跑去采买了一些路上用的上的干粮、马草等。 最后一日后,他就和柳姻说起这事儿:“我昨日备了些干粮和马草,多买了几个水袋,这样即便再遇到多日不见城池的地方,也可以好好休息的。” “多备两床被子吧,再多买两个帐子,往西北走,天寒风硬的,若是真落得荒野度夜,可要备好保暖之物。”柳姻想了想交代道。 “这……”闻书云有些犹豫,“就是怕装不下啊。” “没事儿。”柳姻想了想说道,“先少备些吧。” 两人又对着单子仔细选了一番,才将东西择好,闻书云就又赶忙去买。 柳姻想了想叫来竹眉:“竹眉,老规矩,你去找下安平城可有盛源商行的店。” “好的。”竹眉点头应下,拿着柳姻的印鉴和准备好的信就离开。 只是没多久她就失望的回来了。 见她这般模样,柳姻也就明白了,一时间也有些失望。 “姑娘,咱们从出发到如今差不多十天了,也遇到了两个城池,可惜都没有盛源商行,您说会不会越往西北越没有啊。”竹眉有些不安的说道。 “不会,崔恒一直往西北送信,不可能不在途中建立商行,可能是你我错过了有商行的城池吧,途遇的两个城池都是小城池,不曾开店也是有可能的,到下一个城池再说吧。”柳姻轻轻叹了口气。 “也行吧。”竹眉也不得按捺住心中的着急。 三人又休息了一夜后,第四天一大早,就坐上马车告别了这座小城。 又行了一个白天,天空渐渐地黑了,朦朦胧胧之际,竹眉开口:“我看天也不早了,大公子,二公子,我看前面有个村子,不如暂且接住一晚上吧。” “行。”闻书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柳姻也没多嘴。 三人就这样驾着马车奔着村子而去。 “大公子二公子,你们先等着,我去问问。”竹眉见村口坐了几个吃完饭扯闲天儿的人,便停了马车走过去。 村民们正聊着东家长西家短,便见一个马车“哒哒哒”的跑来,不由脸上都带着好奇。 “这是哪家的亲眷?”有胆子大的不由开口问道。 也有胆小的躲在后面嘀咕:“不像咱们这儿的,别是恶人。” “恶人还骑马驾车的?”胆大的白了他一眼。 直到看着俊秀的小厮下了马车走过来,众人才闭了言语,即便那胆大的此刻也不敢多嘴,甚至还害怕的躲了躲。 竹眉也没在意,这一路途经的村子不少,这等状况她也没少见过。 “各位,我家两位公子途经此地,想借宿在此,不知道谁家可以行个方便?”竹眉见此处人数不少,有大概十来个汉子,或蹲或坐,或倚或站,便笑着问道。 见她容貌俊秀,说话温声细语极为客气,便有一个胆大的开口:“我家倒是有地方,就是你们出多少钱?” “我们三人,三百文如何?”竹眉直接开口。 “三百文!”村民们立刻惊呼出口,他们可知道城里最贵的客栈最好的房间一宿不过一百五十文,这不过借个房间能有三百文,简直是天降元宝。 不仅是刚刚的开口的那个胆大的一脸喜意,旁的人也有忍不住开口的:“小哥,还是去我家吧,我家比他家干净。” “干净个屁,王老三,你家那就是草窝,也配贵人休息,也不怕将贵人熏晕了。”第一个开口的不由瞪了对方一眼。 “屁!赵老五,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家就好了,一大家子挤在一窝子里,腾得出地方吗?”被称作王老三的不由开口嘲讽。 他这一开口,其他村民也跟着开口争吵。 你一句,我家地方大还干净。 我一句,我家婆娘做饭好吃。 他一句,你家婆娘爱骂娘。 你来我往下好不热闹,让竹眉几番开口劝,都被无视。 第162章 第一个村子(下) “行了!”一声怒斥声响起。 众人停顿了下,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的布料看起来就比他人更干净,补丁也少了很多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 最开始争吵的王老三和赵老五已经不敢说什么,只在旁呐呐说道:“村……村长。” 见有说话有作用的人出来,竹眉也不由松了口气,忙上前两步:“这位村长,我……” 她话还说出口,就被村长抬手打断:“小哥的来意,老朽知道了,小哥和贵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直接住在我家里。” 村长这话一出,村民的脸上不由显出失望,可也没敢说什么。 见村长威望至此,竹眉心中不由有些惊叹,但面上却带上一丝喜意回道:“那自然是好的,老人家烦请稍等,我驾车过来,带您一起过去。” 村长想了想点头应下。 竹眉这才快步回到马车上,几句话将事情说了一遍,才驾着马车过去。 见那边起了冲突而有些担心,正要过去的柳姻,见此松了口气,和闻书云上了马车。 村子不大,马车也就没走多久,就到了村长的住处。 村长家建的确实比其他村民的房子更高大干净了些。 尤其是当几人进入了院子,见六间房间坐落院中,院子一侧养着鸡鸭等牲口。 “几位这边请。”村长得意的带着三人直奔西边的两间房间而去。 推开门他对着干净的房间说道:“这两间房是我家两个小儿子的住处,他们如今在镇子上学徒,不常在家里住,都干干净净的。” “已经很好了,多谢老丈。”柳姻打量了一番,便客气的回道。 见客人没意见,村长脸上露出明显的笑。 这边几人还正在说着话,那边村长老婆已经开口喊人去吃饭。 到了饭桌上,柳姻见村长一家竟然除了他和他的妻子之外,还有三男二女。 村长忙介绍到:“这是我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二儿子,三儿子,小女儿。” 柳姻等人和对方点头笑了笑,才见饭桌上的吃食还算的上丰富,除了常见的糙米饭和几样还算得上不错的酱菜,咸菜,炒了个白菜,唯一的荤腥是一道鸡汤。 虽然看起来是简单,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村子里,这样的一桌饭已经称得上是上等的了。 柳姻比较谨慎,不敢贸然在此处吃别人的东西,便给两人使了个眼色。 直到见一家人都吃起来,才跟着简单吃了几口,别人吃过的饭,之后便直接借口劳累,回到了房间。 村长一家也没拦着,客气的将人送回房,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临睡前,柳姻给闻书云使了个眼色,闻书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柳姻关上了房门,搬了一盆水放在窗台的位置。 又拿了一个凳子堵在门后。 才将两个倒满茶的茶瓯放在床头几子上,茶瓯里是沾水的帕子。 又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枕头下,两人才躺下。 好在她们的一番准备并没有用得上,一夜顺遂至天明。 天尚且蒙蒙亮的时候,就听院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柳姻和竹眉被吵醒,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直接起来了。 等出门才发现闻书云也已经起床,出来看个究竟。 村长的小女儿,见他们出门,有些胆怯的凑上来:“我……我娘说……客人们起了,就去吃早饭……” “好,多谢了。”柳姻上前客气回道。 见她这样和善的模样,女孩儿脸上露出一抹奇妙的表情,似是奇怪也似荣耀一般。 只是不等柳姻仔细观察,她就快速跑开。 等柳姻等人借口不饿后,推了早饭。 柳姻见一时间马车还没收拾好,便对村长女儿好奇问道:“今儿我见你父亲急匆匆离开,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女孩儿脸上还是那副奇怪的表情,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回道:“王四嫂嫂生孩子,我爹他们去守着了。” “哈?”柳姻一愣,满脸都是问号,头一次听说女人家生孩子,一帮男人们去守着的,“是你家亲戚?” 女孩儿摇了摇头:“不是。” 柳姻越发奇怪了,这竟然还不是自家亲眷媳妇生孩子。 女孩儿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看了看柳姻温和中带着疑惑的俊秀脸庞。 又小心看了看四周,远远可见自己母亲在厨房忙乎,嫂嫂待在则在屋子里忙。 她小心的低声回道:“他们要去看是生的女儿还是儿子。” 柳姻越发疑惑了,对方生儿生女跟他有什么关系,都不是自家人,这个村子关系都这么好吗? 正当她疑惑昨天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的时候。 女孩儿轻声说了句:“王四嫂嫂是头胎。” 这话一出口,柳姻心中立刻蹦出了两个字——洗女。 她浑身不由有些发寒。 却又怕自己猜错了,忙小声开口问道:“头胎是男是女很重要吗?” 女孩儿似乎想到什么,忙使劲儿点了点头:“嗯,爹爹他们去守着了,若是女孩儿要找吉时的。” 吉时…… 这两个字一出口,柳姻就落实了心中的猜测。 她心中一紧,看着女孩儿,白日里若发明显的衣衫,紧巴巴的裹在身上,领口有些窄被撑得扣子都要崩开,裤脚袖口都短了约莫一寸多,露出纤细透着骨态的手腕。 她不由伸手在她的衣服上摸了摸,心中更是一紧。 “靖佑。”闻书云叫了一声柳姻如今的化名。 柳姻回头,见他和竹眉已经将马车收拾妥当,只得看着女孩儿,犹豫了许久,才从荷包里掏出一枚不过指甲盖儿大小的印章:“若是你有机会去城里,若是你听到张家宝文堂的书局或者盛源商行,你可以拿着这枚印章上门,我可以给你一个许诺。” 想了想她才又说道:“不论什么许诺,都可以。” 女孩儿满脸懵懂,却能从本能中知道,这个印章特别特别重要,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印章,看着柳姻深深的点了点头。 “你刚刚和女孩儿说什么呢?我看你脸色不大好。”闻书云看着柳姻,有些疑惑。 “你……听过洗女吗?”柳姻回过神来,看着他。 第163章 安家兄妹(上) “洗女?”闻书云愣了愣,才一脸疑惑的看向柳姻,“这洗女是什么?” 柳姻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洗女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将生下来的女孩儿们溺死,故名洗女。” “溺……溺死?这……在世间也并非少见,你为何如此难过?”闻书云满脸不解,“世人尤其是百姓多重儿轻女,这事儿也非你我可以解决的。” “不,洗女与你常见的溺女杀女还有不同。”柳姻摇了摇头。 “?”闻书云越发不解了。 见他这样,柳姻心中有了一点无力感,她当然知道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溺女杀女还算常见,可身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受到了新时代的教育,这种事情她就算在此生活数百年也是不会习惯的。 想了想她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洗女,是指每一个妇人所生的头生必须是男胎,这样才能为家族带来福运,若是女儿便会将家中的福运带到夫家,所以每一个妇人若是生的是女胎,便要选个吉时将女儿溺死。” “你可知,这世间有些地方,洗女一俗已存在许久,有些家族甚至洗女已达九代?那是多少女孩儿的性命,来填补那荒谬的说法?” 听到柳姻这样说,闻书云也明白了为何她如此生气,即便是他听了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也有些浑身发寒,他想了想才试探的问道:“难不成那个家族九代无论嫡庶皆是如此不成?” “据我所知,是的,所以你说有多少女子的冤魂徘徊于那家的头顶?那头生必是男胎的有福之名又是多少女子之血浇灌而成?”柳姻想到前世自己听说过的一个传言,而她所言的九代洗女也来自于那个传言。 她也从未想过,在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世界里,竟也有这样的愚昧残忍的事情出现,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这样的事情,真是……”闻书云心中默默算了下九代洗女要洗去多少女子,心中不由更加胆颤。 “我暂且救不了他们,但我想总有一天我会亲手覆灭这些污遭的存在。”柳姻回看那个被称作“头南村”的方向,眼中是蕴含许久的怒火。 “好,我帮你。”闻书云也跟着回头看过去,眼中闪过坚定。 柳姻怀着沉重的心情,走了半天,才在闻书云和竹眉的哄逗下心情好了些。 就这样又走了差不多一天,三人才来到了一个不大的镇子。 不过歇了一宿,第二天正要离开时,却见不远处的街面上,一个少年怀中抱着个女孩儿,被一群壮汉围在中间踢打,旁边不少路人在旁围观,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你们为何打这个孩子?”柳姻紧皱着眉头,快步上前。 “谁呀,多管闲事!”大人的汉子正要转身骂人,就见两个身穿精致服装的学子,尤其是见这二人举手投足间满是富贵人家才能养的出来的矜贵,忙收了满脸怒意,客气说道,“这位公子,这个少年偷了我家的奴婢,我们不过是想要将人带回而已,这才动作有些失态。” 听见这样的话,柳姻还不曾说什么,被打的少年却撑起身体,抬头怒斥:“呸!你们强抢我妹妹,要给你家傻少爷当童养媳,我不愿意,你们就要将我打死,还说将我妹妹卖到妓馆!” 柳姻挑了挑眉,看向壮汉:“我听这少年说的可比你说的像真的。” 本来就听到少年的话后,有些脸色不甚多好的壮汉,看着柳姻要给两孩子出头,眼睛不由眯了眯,仔细上下打量了柳姻一行人,尤其是看到不远处的马车后。 脸上来露出一丝嘲讽:“一个不过是过路的人,就算是你出身再尊贵,也没有干涉我等家事的道理,好生劝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随后他便推了柳姻一把,转而挥手让人拉走少年人。 柳姻被旁边的闻书云扶住。 她看着壮汉,又要上前对少年人动手,便又上前一步:“说吧,多少银子我可以买下这姑娘?” 这话一出,壮汉愣了下,转身上下看了下柳姻,戏谑说道:“怎么?小书生看上这丫头了?可是你的财势可不一定买得起。” “这做买卖的自是有价格的,你只把价格报上就是,买不买的起你说了可没用,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报了价,我也出得起,你可要让我把人带走,别到时再反悔了。”柳姻眉眼中带着挑衅的看了眼壮汉。 壮汉一时间还真有些踌躇,毕竟就像柳姻警告他的一般,他对于女孩儿可没有任何决定权,想了想还是不要给主家惹麻烦了,只得开口说道:“你想买,我还不想卖呢。” 说着就要扯着少年和女孩儿离开。 柳姻见对方不接招,只得对正在挣扎的少年喊一嗓子:“喂,你妹妹可给对方签了契书了?” 少年人挣扎中不忘关注柳姻这边,见她问自己,忙应了一嗓子:“没!” 听他这样说,柳姻赶忙凑上前,拦住正要走的一群人说道:“喏,你看你们都没买人家,他们自愿卖身给我,你们可是当街强抢他人奴仆。” 壮汉脸都绿了,他本以为这次只对付一个半大小子而已,出门前还拍着胸脯给主家保证,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见他一时间没动,柳姻便知道自己的提醒有了效果。 毕竟这个时代,权贵强逼百姓卖身,可以。 但权贵强抢别家奴仆,不可以。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圈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对方恰巧也不敢赌柳姻等人和本镇的富贵人家,没有任何七扯八扯的亲戚关系,更不敢赌柳姻等人是何等背景,万一是个很厉害的人家,可就惹了大麻烦了。 想了想他才试探的说道:“我主家是本镇首富钱老爷,不知这位公子是哪家公子?” 柳姻当然知道对方是想试探自家的门路,是否能得罪,想了想就说道:“我家本是盛源商行东家,我长兄崔靖恒,二兄崔靖云,老三就是我崔靖佑,我干爹是贺大将军,我干祖母是保国公夫人,我母亲是寿荣公主。” 第164章 安家兄妹(下) 柳姻倒也不算胡诌,毕竟崔恒在官方的名字确实叫崔靖恒,至于贺大将军和保国公夫人会不会为她作证,她才不在乎,这样的小镇子上的富豪,若非此生有大机缘,这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人物,至于寿荣公主,本就是皇家的事情,自然也不是他们能打听出来的。 这一串又是大将军,又是国公夫人,甚至还有一个皇家公主,这样的人物一说出口就要将壮汉吓得两腿颤颤了,再见柳姻一脸骄矜,也不敢胡乱揣测。 想了想只得软了话,客气说道:“这位公子,正如你说,此事我应了也没辙不是,要不这样,回头您找主家谈去。” “这样啊,也行,正好这俩孩子先放我这儿,你跟你主家说,来客栈见我就是。”此时柳姻已经默默走到了那兄妹身前,此时就顺势将二人往自己身后一拽。 壮汉此时才反应过来,可看着柳姻那一身虽是简单的服饰,可身上细节处可见的装饰,更是他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世家才会用的图案,他的手举了几次后,还是悻悻放下。 又看了看躲在对方身后的两兄妹,无奈说道:“好,我马上就回去告诉主家。” 见对方带着人离开,少年立刻松了口气,强撑着自己的那股子气力也不由松懈下来,瞬间就跪倒在地上。 “小心。”竹眉此时正好站在旁边,赶忙扶住他。 “先把他抱进客栈,让掌柜的找个郎中过来。”柳姻抱起那个不过五六岁的女孩儿,赶忙吩咐。 三人就这样急匆匆的奔着客栈而去。 此时有胆子大的凑上前来:“我给你们叫郎中去吧。” 柳姻见有人帮忙,也没推辞:“有劳了。” 那人似乎认识兄妹俩,眼中也藏着满满的担忧,尤其是见到柳姻答应,跑得比兔子都快。 柳姻也没在意,带着俩兄妹进了客栈。 客栈掌柜的也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便直接迎了上来:“几位贵客,房间已经备好,四间房,在下让小二带各位上去。” 柳姻直接扔了一个银锭子过去:“有劳了,劳驾待会儿送些吃食上来。” 掌柜的接住银子,一掂三四两总有的,脸上笑的宛如菊花绽放。 等郎中上来,看过了少年后,才对柳姻说道:“对方是下了死手的,肺腑伤及较为严重,恐是要好生修养一番才是,不然怕是要会影响寿数。” 柳姻轻轻叹了口气才说道:“劳烦您开些药,我在这边待不了多久,这孩子不确定跟不跟我离开,我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郎中来的路上已经听了事情的全部,对于柳姻的话自然也是早有准备:“没问题,我准备些药,方便你们途中使用。” 柳姻付了钱,又客气将人送走,才对去喊大夫的中年人客气问道:“劳驾,在下想问下这对兄妹的事情,不知尊驾可否细说一二?” 那中年人似乎从未被人这般客气对待过,忙开口说道:“您客气了,我不过是这对兄妹的邻居而已,对他们了解并不多。” 中年人似乎担心自己说的话,影响到了兄妹俩日后的前程,忙又开口解释:“他们……他们很乖的,也是好孩子。” 柳姻笑的温和,见他有些害怕,更是示意竹眉给他倒了一杯水后才说道:“您慢慢说。” 中年人喝了水后,才缓了缓情绪慢慢说着。 通过男人的话,柳姻才知道,这对兄妹一个叫安达,一个叫安妞,父母皆是在镇子上生活的普通人,只是因病去世,独留两个孩子在世间艰难度日。 只是上个月镇子首富钱家独子突然病了,因那个孩子是个天生痴傻,所以镇子上的人也无人在意。 后来也不知过了几日,突然市面上开始流传冲喜之说,甚至钱家对方高价悬赏符合的八字女子。 这本该和安家兄妹并无瓜葛,可偏偏他家却有个奸兄狼舅,一个亲堂兄,一个亲舅舅,就这样狼狈为奸见钱眼开,将安妞的生辰八字报了上去。 这家人前两日便强行将安妞抱到了府上,也不知道安达费劲了何等心血,才将妹子强抢了回来。 “多谢公子们相救,不然这俩孩子怕是……”邻居大叔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随即他又满脸羞愧的说道:“我等皆是普通百姓,也不敢为其出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受苦。” 柳姻自是知道他们的想法,担心惹得钱家报复,虽然有些感慨,却也能理解升斗小民的生存之法:“好,这些事我都知道了,有劳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对护住这两个孩子。” 见柳姻应下,又是难得一见的和善人,想来定是个好主顾,邻居大叔连连点头,又见时辰不早了,赶忙告辞离开。 送走了邻居大叔,见安妞此时虽然缓了神后还有些胆怯,只得对竹眉交代:“今夜有劳你帮忙照看下,明日咱们先停一天,你明日好生休息,后日再走。” 竹眉自无不可的应下。 柳姻来到自己房间,见等在房间的闻书云说道:“怎么了?刚才就见你奇奇怪怪的?” 闻书云一脸苦笑:“我只道自己已见过世间最悲惨的事情,一夜之间从权贵公子成为乡间避祸的乡民,甚至自家连奴仆都不敢留用,唯恐行将就错惹得陛下不满,再降罪父亲。可此时我才知道,这世间悲苦事太多,我不过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可柳姻却已然了解,看着闻书云,她笑着回道:“这世间悲苦之事太多太多,人从来都是比幸福的,哪有你这样比惨的?” 说着不等闻书云说什么,她又笑着说道:“你所见的才哪儿到哪儿,你可见过那些今日还是高高在上的权贵,明日就是花柳巷最下贱的妓女吗?那……还是真的生不如死,可即便那样竟也比世间很多人活的好了,毕竟她们至少吃得饱肚子,穿得了干净的衣衫。” 闻书云不免有些词穷,他看着柳姻,深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再走走吧,或许很快也或许很久,我们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柳姻笑着回道。 第165章 终见盛源商行 “姑娘,前面就到了代城了。”竹眉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高耸城池,对柳姻说了声。 柳姻掀开车帘,远远眺望了下,便吩咐道:“先在此歇歇。” “是。”竹眉应声,将马车停下。 不过片刻,后面又跟上来个马车,一个少年人跳下车来:“墨竹哥哥,怎么停下了?” 竹眉看见这少年笑着回道:“估计还要走上几个时辰呢,现在这歇歇脚吧。” “好。”少年应了声,转头看向从车厢里下来的一大一小二人,忙上前接住小的。 大的就是闻书云,他也看了看远处的城池,才对两个少年吩咐道:“安达,虎子,你二人先歇歇,我去找你们先生。” 驾车的少年就是虎子,长得高高壮壮,直拍着胸脯说道:“好的大公子,放心我一定看好安达。” 这边的柳姻已经抱着安妞坐在树下休息。 “想来代城会有商行的消息,你下定决心了吗?”闻书云看着柳姻问道。 “嗯,我说过的,这是我的目标,不论有多少人阻拦,我都要继续走下去。”柳姻说道。 闻书云看着她,心中被激起一丝涟漪,眼中带着深情:“我就知道。”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劝我?”柳姻笑着回道。 “好。”闻书云点了点头,“舍命陪君子。” “放心,对了那俩孩子如何?”柳姻看着虎子正围着安达转,安达则一脸无语。 “挺好的,你很有眼光,虎子英勇,安达机敏。”闻书云见两个弟子也不由欣慰的笑起来。 “那就好,我对圣人之言不如你透彻。”柳姻点了点头。 闻书云见她这般说,忙摇了摇头:“不,我不过是死读书而已,而你精通俗物,看事情透彻,才是真的了不起。” “咱俩就不用互相恭维了吧。”柳姻哈哈一笑。 在她怀里的安妞,却突然开口:“我也想读书。” 看着她面带懵懂,却也眼含坚定。 柳姻笑着抱起她:“好,那以后你就是小师妹了。” 闻书云见她抱着小徒弟逗弄,面上也不由带上一丝温情。 休息的时间不长,很快几人又上路了。 就像竹眉所言,虽然看着很近的城池,却让一行人走了大概两个时辰左右,才到附近。 见城门处查的极为严,柳姻有些奇怪。 要知道她们出来都已经一个月左右了,虽然避让了主要路线,却也经过了不少的小城,从未有一个城池查的如此之严。 “怎么回事?”柳姻不由呢喃道。 “二公子。”竹眉试探的在外面问了句。 柳姻想了想,才说道:“无碍,直接过去。” 竹眉这才放心驾着车过去。 “哪来的,车上都有什么人?”守城护卫直接将马车拦下。 竹眉忙下了马车,客气说道:“我等从京城而来,我家公子姓崔,各位官爷这是我们的路引。” 守城护卫听到京城时,眉眼没有丝毫动容,只冷冷接过几个路引,一个个对着人检查过去。 所幸当初柳姻想的周到,路引用的本就是真的而已,只是路引上的信息却真真假假都有。 但足以糊弄住大多数的城池了。 果然,守城护卫仔细检查过后,直接挥手放人进去。 柳姻一行人没久待,架着马车沿着大路而行,直到看见一个还不错的客栈。 开了房间,一行人休整了一番后,柳姻才又让竹眉去找盛源商行的分部。 这次总算找到了分部,竹眉也忙回来复命。 听到找到了,柳姻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让竹眉去联系对方的掌柜的。 竹眉就直接开口说:“我见那盛源商行一处角落,刻了一个和主子给的图鉴很像的图案,我便自作主张将印鉴给那掌柜的看了,掌柜的说晚间前来拜访。” “来这里?”柳姻有些不解,客栈来往乱糟糟的,可不适合密谈。 竹眉想了想才说道:“我刚刚就想说,我在客栈的角落也看到了一样的图案,会不会因为这个客栈也是盛源商行的产业,所以掌柜的才说来这边拜访。”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罢了,既然他们这样定了,就不必再改了,你去将我存着书稿的匣子拿来。”柳姻点了点头,让竹眉去将东西准备好。 到了晚间,果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竹眉快速将门打开后,就出门守着了。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此刻已经解下,露出一张秀气的脸。 对着柳姻就磕了个头:“属下文娘见过主子。” 柳姻忙将人扶起,才面带惊讶的说道:“不曾想代城掌柜竟然是个姑娘家。” 文娘面带感激的说道:“本也不该是奴家的,幸亏主子做事一向不介意男女,东家说我们都是主子的人,应该向主子看齐,自那时商行不论男女,只看能力。” “不错,应该如此。”柳姻点了点头。 文娘这会儿才缓了情绪,压了压心中的激动:“主子不知道,您这边被追杀的事情一出来,可把我们吓坏了,东家让我们把图鉴刻在每个属于商行的店里,就怕错过消息。” “让你们担忧了。”柳姻叹了口气,“我不曾想到兰燕会选择背叛。” 文娘这才说道:“此时奴家倒是知道一二,听说是那孩子爹娘要求的,为了求财给她哥哥弟弟娶媳妇。” 听到这个,柳姻有些无奈,兰燕是被父母亲自卖了的,可她没想到即便这样,兰燕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父母,甚至还为了给他们的儿子赚钱,出卖主家。 “兰燕她……”柳姻皱了皱眉。 文娘知道她的意思,忙说道:“这就不知道了,东家只跟我们说了缘由,要求我们谨记,不论谁遇到主子,都可以帮着答疑解惑。” “崔恒一向周到。”柳姻此时也不免带上一丝笑意。 “如今见主子已经并无大碍,我们也总算放下心来了。”文娘忙说道。 “让你们操心了,幸好遇见你们了,这次就帮我继续发书吧,还是用原来的渠道。”柳姻想了想才说道,“就是不知道张家书局会不会被我牵连。” 第166章 教授弟子 文娘想了想自己得到的情报,说道:“据奴家所知,张家老爷已经带着夫人和孩子回了京城,想来会有张家庇佑。” 听到对方这样说,柳姻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又问道:“母亲那边可如何了?” 文娘笑着说道:“您放心,没事儿的,老夫人已经到了盐城。” “那就好。”柳姻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已经到了盐城,那想来舅舅已经成功了?” “是的,贺将军和夫人很厉害。”文娘眼中难掩佩服。 柳姻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你且等我下。” 说罢我出门对着竹眉交代了几句。 竹眉转身去马车上取回了另一个匣子。 柳姻将两个匣子递给文娘后,她才说道:“我如今虽说是安全的,可书稿一旦重新散开必然会引得来自皇帝的追究,你们行事谨慎些。” 想了想她才又说道:“我暂且收了几个学生,先带着他们走一走,多看看,慢慢的再去盐城。另一个匣子是一些技巧的东西,你交给崔恒和舅舅,他们会处理好。” 文娘连连点头应下。 “对了,端安现在能联系上吗?”柳姻想了想问道。 文娘刚收起匣子,就听到柳姻的问话,略回忆了下才摇了摇头:“奴家不知。” “那算了,若是崔恒问起,只说我到了有商行产业的城池,自会和他报平安。”柳姻见她要离开,就又交代了几句。 文娘听后,忙点头应下,才带着东西急匆匆离开。 她离开后,客栈小二就送来了吃食。 不等柳姻问,忙解释道:“我家掌柜的让送过来的,说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自家公子来此。” 柳姻听后,笑着回道:“行了,跟你家掌柜的说,有心了,还望不要四处宣扬,我和兄长本就是游学而已。” 小二听后,忙点头退下。 这时竹眉才皱着眉开口问道:“姑娘,盛源商行遍布全国各地,人员嘈杂,可信吗?” 柳姻想了想才回道:“不可信也必须可信了,我手中除了你们再无可用之人,而且他们也算是长辈留给我的。” 竹眉却还是有些担心,她不像是梅无,直接猜出了柳姻的真实身份,对崔恒也就更信任些。 柳姻到底没告诉她太多,担心竹眉知道太多反而对她不好,只是也因此竹眉对于崔恒这批手下没那么信任。 不过见柳姻不想多说,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反倒说起几个孩子:“主子,我见虎子颇为英勇,不如再给他找个武师傅如何?” 柳姻点了点头:“可以,你先教他一些基础的,安达和安妞也让跟着学学,多学些东西是好的。” 竹眉忙点头应下。 “待会儿你让孩子们过来,如今时辰还早,正好给他们上上课。”柳姻看向窗外的天色,想着下午也没事儿可干,就让竹眉去喊人。 竹眉笑着应下,出门去喊人。 不多时,虎子和安达,还有被安达抱着的安妞,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闻书云。 “坐。”柳姻摆了摆手,才对着他们说道,“这一路走来,你们也见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虎子抓了抓头头发:“老师,我……我……” 见他有些迟疑,柳姻笑着安抚道:“没事儿,你慢慢说。” 闻书云也不由开口劝解:“你们老师又不是很凶的人,怕什么。” 虎子深深呼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我爹娘是被富商活活打死的,我这一路上见到了很多和我很像的人,和我爹娘一样很像的人,师傅我不懂穷人命就是贱吗?他们都说我们蠢笨所以活该穷命,可明明那个富商上一代也是我们村子里苦苦求生的穷人啊。” 柳姻想了想,才说道:“这个世界上百姓和权贵,穷人和富人,男人和女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都是从女人肚子爬出来的一团肉,在社会的教育下成为不同的人,组成不同作用的配件,最终形成一个正常运作的社会。” “那……为什么……”虎子迷惑了。 “因为阶级,因为资源。”柳姻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个世界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从来都是阶级斗争,都是资源斗争。” “你想想世界上的钱就那么点,朝廷的官位就那么多,想要当官,想要权势,想要金钱,又怎么能够准许有另一批人来争抢,自然要打压一批,去掉一批,拉拢一批。” “所有世家是被拉拢的,不听话的官员是被打压的,那去掉的呢?”安达接过话问道。 “百姓就是吧,就像是你之前说的一样,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三角形,最顶尖的是世家和皇家彼此坐镇,百官和普通小世家居于下一层,再差的官员则在更低的一层,这三层彼此争夺权利资源,百姓则是被牺牲的,所以他们不准许百姓读书,逼迫百姓们卖地为奴,只为了让自己享受,并且争夺更厉害的权势。”闻书云接过话茬。 “对。”柳姻点了点头,看向虎子,“书籍、文化被这三层的人垄断,圣人说了什么,是什么意思,则是由他们觉得,拥有了对于圣人言的注释权,也就掌握了话语权,自然能得到士人的追捧和认可。” “所以隐者大家用普通的故事,将圣人言告诉百姓,打破了他们的垄断是吗?”安达接过话继续问道。 “对。”柳姻笑着说道,“百姓无法直接读懂圣人言,那就让一切简单,将这些用故事或是用白话告诉百姓,百姓自然就懂了,这样有心的人自会去读书,去学更深的学问。” “可是书好贵……”虎子小声说道,“我爹娘就是不小心弄脏了那家小儿子的书,才被他们乱棍打死的。” “是啊,我去过书局,那些书好贵好贵。”安达也跟着点头。 安妞虽是懵懂,可见哥哥点头,也跟着点头:“嗯嗯。” 柳姻见她这般可爱,不由捏了捏她的脸:“你又懂了。” 随后看向闻书云笑着说道:“二哥哥,你说有什么好法子让百姓都读上书?” 闻书云低头想了想,不由笑着看向柳姻说道:“我只觉得,若是纸张和印书都简单些,成本低些或许就好了,只是我却是没辙的,想来小弟应该有法子了。” 第167章 逃跑的无男 “不过是几样小东西而已,若是能够给百姓带来一丝福祉,也算得上……有用吧。”柳姻没直说,只笑得温和。 闻书云没有追问,反倒也在旁笑得温和。 见他们这样,虎子和安达面面相觑,对这两个喜欢故弄玄虚的师傅有些无奈。 “安达,你呢?”柳姻看到两个孩子的表情,面上不由一讪,她倒也不是故意不跟两个孩子说,只是喜欢逗孩子开心而已。 轻轻咳了一声,柳姻才看向安达:“安达,你怎么说?” 安达低头想了想,虎子说的也是他曾想的,但是此时虎子已经说了他自然也不必要多言。 仔细想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老师,你说怎样才能让大家吃饱饭呢?” 听到他这样问,柳姻愣在那里。 她本以为对方也会和虎子一样有着对这个社会现象的不解和控诉,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闻书云此刻也正色的看着安达,见柳姻还没说话,他就直接开口说道:“这是历朝历代朝廷都在发愁的。” 这个回答没有让安达满意,安达满眼不解:“难不成,我们所有百姓就只能这样活下去了吗?” 闻书云愣了愣,正要安慰有些失望的安达,就被柳姻伸手拦住。 “会的。”柳姻正色的看着少年,“一定会的,会有很多人努力,得到我们想要的。” 柳姻想了想说道:“或许……你也可以成为一员。” “我?”安达满眼都是不解。 柳姻笑着对安达说:“对,你可以将沿途每个地方的植物,土地等各种状况记录下来,可以向有经验的老农们请教,或许有一天你可以发现高产的种子,救下很多很多吃不饱的百姓。” 安达在柳姻的叙述中,仿佛真的看到了未来的百姓吃饱了饭,填饱了肚子,脸上也不由带上笑意。 柳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看着面前的几人:“行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这边突然想起点事儿要办。” 闻书云倒是没想到她上着课突然提出离开,但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柳姻看着人离开后,快步来到书桌前,提笔开始写…… 盐城,贺将军府。 贺夫人有些不满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贺将军皱着眉在房间来回走了许久,才看向自己夫人:“若岚,我只要想到要将手中的权利给那个男人的孩子,就难受。” 贺夫人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那也是你妹妹的孩子。” 听她这样说,贺将军才似无力般,往那边一坐:“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不甘心?”贺夫人叹了口气,“可是,隐蓉那丫头说的没错,你亦或是其他人登上那个位置,和如今有何区别呢?” “我可做不出当今这样的事。”贺将军不满的反驳道。 贺夫人无奈的看着他说:“可你依然会被世家桎梏,学识依旧被世家掌握,百姓也不过是过得比现在稍微平静些而已,又有何区别?” 听到夫人这样说,贺将军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说什么。 尤其是想到拿下盐城后,由崔恒拿出来的新印刷机还有那造纸的法子。 最重要的就是淋土法制盐和蒸发法制盐。 不仅可以让他用钱买通了附近城池,不让他们将盐城异常上报不说,还为盐城带来大笔银钱。 “不仅民生之法,那孩子的练兵之法,如今你们用的不也极好?”贺夫人白了他一眼。 贺将军又是一番无话可说。 他看着老神在在的夫人,想了半天,才无奈说道:“就算如此,她让端安那丫头四处游学是个什么道理,如今世道那般不安宁,若是出了什么事……” “呸呸呸,不要乱说。”贺夫人有些不满的瞥了他一眼,才说道,“那孩子你看她的书便知,是个心中有盘算的孩子,她让端安游走世间,未尝不是件好事。” 贺将军深深地吐了口气,才无奈说道:“行吧,行吧,你们总有道理。” 见自己丈夫不再纠结,贺夫人才又笑着说道:“行了,你也不想想,就算你成功了,以那些世家的行事,你必然是无法忍受的,到时候你会怎样?” 贺将军听着这话,挑了挑眉:“那倒也是,隐蓉那丫头是有主意的,你看她给崔恒写的那本册子,几乎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那不就结了,咱们就好好的给孩子们照顾好家里,也让我们看看孩子们会创造出怎样的传奇。”贺夫人笑着给丈夫递过去一杯茶。 贺将军接过妻子的茶,一口灌下,没在意妻子嫌弃的眼神,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我去军营继续看看去,这两天就带着这帮人去剿匪。” “行,去吧。”贺夫人目送丈夫离开后,才深深叹了口气,呢喃道,“女人登基啊……还真的期待。” 头南村。 “死丫头,藏什么藏,我就说那个该把你卖给那个公子的!”村长婆娘使劲儿扯着女儿的耳朵,在她身上使劲儿翻着。 毫不在意因为自己的举动,让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几欲赤身。 女孩儿没有叫喊,她知道那毫无用处,只沉默的抓着手中的一个绣囊不肯撒手。 “老关家的,这是做什么呢?无男做什么了?”刚下地回来的男人们,带着调笑的看着妇人对女儿的撕扯。 见男人们都回来了,村长婆娘脸色顿时有些青,硬扯着无男回到院子里,关上了院门。 见她关了院门,外面的男人们顿时觉得无趣,纷纷各回各家了。 村长婆娘这边继续撕扯着女儿。 可是直到村长父子几人回来,无男都没有将东西交出来。 “这是做什么?”村长关海看着妻子,又看向一向不放在眼中的女儿,极为不满的问道。 关婆娘见丈夫回来,忙松开手,带着胆怯的回道:“贱丫头从那位借宿的公子手里得了好东西,我……我想要拿回来去看看能不能换些银钱。” 关海脸色好了些,不过转向女儿时,却变得极为冰冷:“拿出来。” 第168章 无男的逃跑 无男浑身颤抖的低着头,没有松开手中的香囊也没有交给对方。 关海脸立刻冷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儿子们。 他的大儿子和三儿子,见此直接上前,一个抱住无男,一个几欲将她手指掰断。 疼痛让无男无法再握紧,她颤抖着手松开了绣囊,眼睁睁看着绣囊被拿走。 关海摸了摸精致的绣囊,感觉里面有个小小的硬东西,他挑了挑眉,猜测里面可能是银子。 可等将绣囊打开后,他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感失望。 尤其是当把东西倒出来后,发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石印,更加失望。 见东西不是很值钱的模样,他直接将东西扔到别处,才仔细翻看着绣囊。 这绣囊不过小儿巴掌大一般,却做的极为精致,不说上面绣的图案,只说布料一看就知道是上等丝绸,而绣花中甚至隐隐可见金线。 他掂了掂,才说道:“这绣囊不错,过几天有时间送去当铺,看能不能换点银钱。” 见虽然不是想象中的银子,可也有收获后,关海的儿子们便放开了无男。 而关海婆娘也开心的去端饭。 而无男被所有人无视的留在院子里,直到夜幕降临。 无男缓了缓神,走到刚刚观察到的,印章掉过的地方,用手仔细的摩挲着。 她没有去厨房吃东西,即便饿得已经有些难受,因为她知道家里不会给她留吃的。 摸索半天,星辰都已经挂上天空,她才从一个草窝处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借着月光她看了看,确定是自己要找的印章。 拿着印章看着已经睡下的家人们,再看看月亮,她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周围都已经安静下来,连狗叫声都没有再响起,她才从地上爬起来,捶打了好一会儿,腿才不麻了。 她悄悄地走到主屋外的狭道里,小心的摸着砖头,细细的算着,直到停在一处。 她小心用指甲抠出一条缝,将那块砖拿出来。 又从里面掏出一个不过巴掌大的布兜子。 那布兜子是几块小小的奇奇怪怪的碎布头拼成的,甚至连缝合的线都是五颜六色,缝合处歪歪斜斜一看就不是正经的针缝合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布兜子,也是她攒了很久很久的布料和线,才凑成这样一个兜子。 让里面是她的所有家当,一共五文钱。 她捏着布兜子,看向家人们睡觉的房间,犹豫了许久,才咬着唇,转身离开。 为了防止开门声惊醒家里人,她小心将门下面的闸板顶起,往外一推,闸板借着轴往外移了又移,直到挪出一个不大的洞。 她从下面小心爬了出去,又将闸板小心放回去,才拿着东西快步往村外走。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掉,但是她知道如果留在这个村子里,自己一定不会好过。 因为她前两天夜里,难得半夜睡醒了一会儿,为了怕父母骂她,她只能躺在地上假装没醒,却没想到听到父母商议将自己送到别人家当童养媳。 所以她才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走,只是没想到拿绣囊的时候,被母亲发现,这才有了白日的这般情景。 她看着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往何处的路,紧紧握着手中的小小印章,深深吸了口气,坚定的迈上前进的脚步。 不知道何时秋雨落下,淅淅沥沥的打在无男的身上。 看着有些泥泞的路,她咬了咬牙,嘴里想着无意中听到村里男人们说的走夜路的方法:“黑泥白石闪光水……黑泥白石闪光水……” 一步一个脚印的她,小心的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隐约看到了一个建筑。 见雨水越发急促,她加快了脚步,快速向着那边小跑。 很快她就来到建筑前,这才发现竟然是一间破庙。 想了想,见雨水还是很大,不得已她只得快步钻进庙里。 庙里没有她想象中的破败,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空无一物。 然而此刻热闹极了,十几个少男少女围着一大一小正说着什么,中间还燃着火堆。 见有陌生人闯进来,他们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这边。 无男被吓了一跳,不禁往后躲了又躲。 “你快要退到雨里去了,没事儿进来吧。”被围在中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见无男胆怯模样,他忙开口劝道。 无男见对方开口,又被吓了一跳,她张了张嘴却没敢说什么,只低着头站在那里。 她这副模样似乎对方已经见过多次了,给身边的少女们使了个眼色。 两个年纪略大些的女孩儿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见无男还有些要躲的意思,忙说道:“妹妹,你别怕,公子和我们都不是坏人,我们是公子收留的苦命孩子,陪着公子游学呢。” 另一个略小些的也跟着开口:“我现在叫引玉,她是引良,你叫什么呀?” 无男见对方对自己并无鄙视嫌弃的意思,这才捏着衣摆低声回道:“我……我叫……无……无男。” “你好啊,无男,来烤烤火吧。”引玉笑着拉过她的手,无男被吓了一跳,但冰冷的小手碰到温暖的手,一时间还真有些不舍得丢开。 被拉到火堆前的无男,有些无错坐到被孩子们让出一个靠近火堆的位置。 见她面容清秀却满身狼狈,众人却没有一个多嘴问,只怀着善意的眼神看着她,时不时的还递给她一些糕点。 无男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捧在手心里,看着自己黑漆漆的爪子上越发白的点心,一股子从未有过的羞窘涌上心头。 “你别紧张,慢慢吃,我们这帮很多的。”小公子看着她的眼神极为温和。 她小心抬起头看向对方,刚要说些感谢地话,就见对方面容极为眼熟,紧张之余她忙低头,却扫过小公子的腰间。 只见那腰间系着一个鸟蛋大小的玉佩,上面的图案让她死也不会忘记。 她猛地抬起头,盯着面前的小公子,看着那张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只满心的委屈难受充满了胸腔,眼泪也跟着扑簌簌掉下来。 第169章 离开代城 众人见她这么悲伤的模样,一时间都有些无措,纷纷转头看向那个小公子。 小公子见此也有些好奇,便直接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不等对方回答,便以为无男是在野外被吓得,此刻才回过神,这才后怕的哭起来,忙开口安慰:“不用怕了,在这里你安全了。” 无男听此话使劲儿用破旧的衣袖擦了几下脸,这才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道:“小公子,你认识一位崔公子吗?” 被称作小公子的少年眼眸闪了闪,才笑着说道:“我认识不少姓崔的公子,就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无男也没多想,直接从怀里掏出那个破破烂烂的布兜,从里面倒出印章和几枚铜钱,将铜钱收回后,她才将印章递了过去。 少年看到印章的时候,眼中便闪过了一丝郑重,等他接过印章后,更是谨慎地检查了几遍,才对无男说道:“我想你遇见的是我兄长。” “兄长?”无男愣了愣,才有些发懵的说道,“那你就是崔四公子吗?” “崔四?”少年愣了愣,才笑着说道,“倒也不算错,你叫我四公子也可以,不过我不姓崔,我姓柳,大家都叫我柳四公子。” 无男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呐呐的叫了一句:“柳……柳四公子。” “行了,天也不早了,大家各找各的地方,好生休息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被称作柳四的少年看了眼众人,笑着叮嘱了一遍。 其余的少男少女们忙应下,乖巧的纷纷去找地方休息。 无男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引良一把拉过她的手,快步的跟着引玉走到另一个少女已经铺好的位置。 “给你介绍下,她叫刘三女。”引良简单介绍了下后,就把无措的无男拉着躺下,“快睡吧,有事情明天再说。” 她们这边尚且温馨。 柳四那边却有些严肃。 被称作柳四的少年看着身边的女侍卫,微微皱着眉头:“梅无,你说姐姐是不是也经过了这里?” 梅无轻轻叹了口气,给他盖了下毯子,才说道:“应当没错了,小公子该放心了,大姑娘没事儿。” 柳四也就是端安公主,深深地吐了口气,才如释重负地说道:“太好了,总算有了好消息。” “是啊……”梅无搂住她,低声说道,“快睡吧,我们尽快赶到下个城池,和盛源商行联系上。” 端安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按照我们的原计划进行就是,尽快搜罗人才送到盐城。” 梅无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行。” 柳姻没想到自己不过无意中帮助的女孩儿,竟然真的有勇气反抗,并且还和端安相遇了。 而她这边在代城停留了许久,才将自己写的书稿重新给盛源商行送去。 等安排妥当时,她才准备离开。 临行前她看到代城对于进出人员查的更严了,甚至墙上针对她的通缉令重新换了一张。 看着通缉令上那更为像她的人像,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经过守城卫兵的身边时,便故作好奇的问道:“这位军爷,后面这个通缉的姑娘是何人啊?” 守城卫兵见她身着华贵,气度非凡,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不知道?” 柳姻心中暗道一句‘不好’。 随即又笑着解释道:“小生随友人游学,许久不曾进入大城,还真不知道。” 那守城卫兵仔细看了看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位是反贼隐者,原名柳姻,本是花柳巷娘子,你若是有线索报上,或许还能讨个赏。” 柳姻客气说道:“这样啊,好的好的,若是真有缘让小生遇见,必定会上报的。” 守城卫兵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摆手催他离开。 柳姻见此自然也不会多言,给竹眉示意了下,便架着马车往外走。 直到出了代城许久,闻书云才看向她说道:“你怀疑有熟悉你的人被抓了?” “嗯。你猜到了?”柳姻看着他点了点头。 闻书云也有些发愁:“对,那幅画像太像了。” “是啊,所以一定是熟悉我的人才是。”柳姻轻轻叹了口气。 “你那个背叛的丫鬟,会不会是她?”闻书云问道。 柳姻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兰燕那个人我知道,她并没有这样的能力画出这样的画,甚至她近身伺候的时间并不长,不会发现我的胎记,可那份通缉令写的太相信了。” “所以……你怀疑柳夫人她们?”闻书云迟疑问道。 “文娘说过母亲已经在盐城了,定然不是她们。”柳姻摇着头。 闻书云这时还真有些发懵,一时间也想不起别人了。 柳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和我相处时间较长且直到胎记的,除了母亲和几个近身的丫头,也就我师傅和清音堂的几位徐月玲了……” “你怀疑月玲娘子?”闻书云有些迟疑的问道。 柳姻深深叹了口气:“我不是怀疑月玲背叛,而是担心清音堂的姐妹们会不会……” 闻书云担忧的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行,下个城池,你让商行的人帮忙传下信。” 柳姻点了点头:“也只得这样了。” 闻书云见她情绪略好些了,才说道:“不行就再改一改容貌,我见那通缉令上的容貌和你现在容貌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柳姻轻轻吐了口气,才点了点头应下。 那边文娘收到了几份文稿,按照柳姻交代的根据时间不同,将其每隔七天便选择一个城池发送,尽量在最短时间,让它遍地开花,且让朝廷找不到自己。 听到柳姻的要求,文娘虽然觉得有些为难,却也没什么既能发书,还不会被朝廷发现,还能尽快发出去的好办法,只得点头应下。 连夜加印后的书,被文娘安排人快马加鞭将书稿送到计划好的城池,最新的一批便是送到七天内所能达到的最远的一个城池。 之后连夜加印其他的书,安排人继续往外扩散。 按照柳姻的交代,尽可能短时间内,让书稿传到更远的地方。 很快,一批批印好的书,被藏在各种货物下送出代城,送往各地。 当然其中一批会被送到盐城。 第170章 新书大派送 隐者的又开始发书了! 这个消息不过短短几日就在几个城池炸开。 不过个把月,又有不少城池里的百姓,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甚至消息灵通的,已经买到了自己城池里卖的书。 也就是这时大家才发现,竟然不同的城池,卖的书也是不同的。 有讲述一个被世家迫害,不得不隐藏深山,直到新世界到来,才从里面出来的《山鬼》。 有讲述一个世家形成,世家利益勾结,对天下有着怎样影响的文章《世家》。 有讲述从最初的良民到佃户,最后卖身为奴彻底失去作为人存在的《奴》。 有讲述一个少女从出生到死亡的一生的《女》。 《女》是最无法令接受的,无论是那奇诡的故事设计,还是其中关于女子的控诉。 女,活了很多次,可每一次都没有寿终正寝。 她每一世都被叫做赔钱货,可却一生都在为家里赚钱,用体力,用身体,用婚姻。 她是几岁的童养媳,是被溺死的女婴,是被世家折磨死的无名丫鬟,是好不容易过上平淡人生却丈夫典妻出去的妻子。 这本被称作《女》的书,是隐者这次发的书中,第二厚的一本。 那些男人们,本来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直白且血腥的展示女子被他们迫害的一生。 可当看到的人陪着故事的主角,一步步挣扎在命运之上时,那股子绝望和生生不息的希望让人开始去思考…… 女,从诞生在母亲肚子里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开始针对她,诞生了杀意。 不满足她是女孩儿的家人,一碗堕胎药结束了她的第一世。 好不容易挣扎着活过了母亲肚子里的人生,躲开了因为母亲劳累而差点死掉的意外。 终于她出生了…… 可一个便桶就是她对世界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印象。 第三世,她挣扎着活过了五岁。 爬上灶台帮忙做饭,俯身河边帮忙洗衣。 忙碌的、沉重的日常是娇小的身躯所不能承受的,所以她在一日一头栽进河里,再未醒来。 第四世,终于她来到了七岁。 虽然生活一样沉重,可到底还有着希望。 可一日,父母将她带到了一个院子里。 那一日,她离开了自己的家,成为另一家的媳妇儿。 而她的日常除了那沉重的生活后,多了另一件事,等。 她要等自己的丈夫出生…… 第五世,第六世,第七世…… 看客们陪着女,每一世挣扎着比前一世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苦难总是无头的,女,也不知道光明在何处…… 这本书和其他的书一起,重新成为很多学子和世家官宦们的书房必备。 即便是朝廷下令将隐者的作品作为禁书焚烧。 可是依然有不少人继续收集,且帮着隐者往外印刷,传送。 “你说……世间的女子都是如此难吗?为什么我们从没有察觉到?”郁康伯捏着手中的书,有些无力的看向院落中的景致。 许正初翻看着那本《世家》,脸色愈发难看:“这书写的……” 严元思拍着手笑着说:“写的多好,将世家的那身人皮,可算扒了个干净。” 许正初正色的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赞同:“元思!” 严元思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意:“她说的不对吗?” 许正初警告的看着他,低声喝道:“你也是世家!” 严元思瞬间收回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带着冷意的看着许正初:“我宁愿我不是。” 郁康伯见两位好友这副针锋相对的模样,有些发愁的揉了揉脑袋:“好了,都是朋友,何至于此,元思我知你看不上世家,可正初说的是对的,你也是世家,这次隐者的针对,咱们本该同声敌忾才是。” 说着他又看向许正初:“正初,即便说再多,辩解再多,你也不得不承认隐者所言很多都是对的。” 许正初冷着脸,看着手中的书,又抬头看向郁康伯:“你不打算出手?” 郁康伯摇了摇头:“为何要出手呢?正初你之前不也很欣赏隐者?何不再观望观望。” 许正初想到自己之前对隐者的夸赞,脸都有些绿了,尤其是看着书上那句:“世家对于王朝除了会影响皇帝对国家的掌控,更是王朝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们的隐户和土地兼并是一个王朝的最大隐患。” 他只恨不得回头抽死夸人的自己。 反倒当初有些不赞同隐者的郁康伯,此刻却对其有些赞同:“正初,你我皆读圣人书,你应该知道隐者所言,才是对的。” “是对的,可是对我等世家而言,这简直就是……”许正初咬着牙,一时间还真说不下去了。 他说不下去,严元思说的下去啊,他笑着接着他的话说道:“简直是撅了世家的根了,说实话我还真想看看这隐者针对世家还有什么手段。” 这话说的郁康伯也不由白了他一眼,不过郁康伯还是感慨一声:“看了隐者这几本书,才知她对咱们世家权贵可是厌恶至极。” “难不成她还想凭借些泥腿子造反不成?”许正初不屑的将那本书一甩,狠狠说道。 严元思眼中闪过一丝幽深,却没接口说话,反倒是继续喝着酒。 郁康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是,不过这几本书对于世家已经有了不小的影响了,也不知道日后会怎样。” 这话说的不假,因为接连几本书的发售,除了《女》之外,全是针对世家的文章。 让不少人对世家开始祛魅。 原本世家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宛如仙人一般。 如今才知道,对方也不过是一群虽然读书识字,享受富贵荣华,却也是一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名声做尽恶事的存在。 当然即便如此,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世家和百姓差距依然有着天地之差,宛如不同的时代。 可隐者的书却在他们的心中落下了一颗种子,尤其是《世家》里,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而在大家为此争论纷纷时,隐者的另一本书《农》,震惊登场。 这本隐者迄今为止最厚,也是文字最多的书,其内容足以震惊世人。 一时间让无数不论世家还是权贵,亦或是官宦,亦或是百姓的人,都不再顾及所谓的禁令,而纷纷涌上街头,重金求书…… 第171章 李默竹 隐者。 这是一个短短一年左右的时间,就让离朝大部分人都已经知晓的名字。 不同的人对她也有着不同的观点。 有人认为她才学惊人,当为离朝第一才女。 有人认为她出身卑贱,不配和有学之士相提并论。 有世家认为她胆大包天,本该绞杀,以正视听。 有官宦认为她通博古今,精通朝政,可谓奇女子一个。 有百姓认为她怜悯自身,为民开言,实为大善人。 可没有一个人认为隐者是一位精通实务的,他们的印象里这样的女子即便如此厉害有才气,也不过是写些高高在上的悬浮文章的人。 尤其是对大部分百姓而言,这样的隐者固然会让他们觉得亲切,可却不会认为这样的隐者和那些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却也不能为他们带来实际好处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直到隐者新的书《农》横空出世。 大家才发现,这样的一个被认为只是会写些文章的女子,对于农务是那般的了解。 “秦淮之地,可稻麦两熟,行麦之季轮作休耕,即稻收之后,或种麦或种油菜以越冬。稻之植期常在岁之五月,而麦之播种则在九月、十月,至明年四月、五月乃收割。故秦淮之地,一岁可两熟,即一季稻谷与一季麦也。” “郾城为麦一熟之地,耕种择选耐寒耐旱之种,采足墒精播之法,麦收后夏闲之际,深耕深松以蓄墒,耙压覆盖以保墒,沟垄集雨以增墒,播后,耕层多坷垃、秸秆还田之地不实,镇压以促种与土密接,保苗齐,保墒提墒,防旱防寒……沟系配套……节水灌溉……种子处理……适量期播种……” “代城果可种梨、苹果、核桃等,药可种杜仲、天麻、党参等,麦则因地制宜,关中区一年一熟亦或二年三熟,代道区一年两熟或多熟,巴山区……” “安南、云城、桂城、等气热之处,稻可一年三熟,可谓天赋粮仓……” 这本农书极为详细的介绍了离朝各地适合种植怎样的植物,如何育苗选种,如何耕种,如何合理制肥等等。 可谓是详尽至极,堪称手把手教你种田。 “李公子,这书上说的是真的吗?”淮城乡郊的村子里,听着书生给自己讲解隐者新书的老农,一脸期待带着忐忑的问道。 被称作李公子的书生,面容虽俊俏,可却身着旧衣,皮肤不像寻常士子那般白皙,只举手抬足间,隐约可见被衣物遮掩的地方,白皙的肌肤。 还有那颇具风流的行为举止,可见家世不错。 “我如今行走于乡间地头,见土壤稻谷与书中所写一般无二,想来隐者并非无的放矢,老丈若是相信,可按照隐者所言选种育苗,下一季必然会有结果。”李公子想了想谨慎地回道。 “哪里敢试的哟。”老农深深叹了口气,“我们种田交租子本就是将将够全家饿不死而已,若非当年柳……那位大家引得众人追捧,我等也不会沿路卖些茶水,赚些户口的银钱,才有如今的好日子,若是试过后不顶用……那来年的租子可怎么是好啊……” 这话说的那李公子也不由幽幽叹口气,他何尝不清楚,尤其是当柳大家被认定是反贼隐者后,离开淮城,果然的来客们少了,百姓们想要像往常一样多赚些银钱也是不可能的了。 可看着手中的那本《农》,看着被翻阅多次后,已经有些发毛的书页,他抬头看向老农:“老丈,我相信柳大家,她写的书从来都是为百姓而言,这本书一定也不会有问题的。” 老农看着他,张了张嘴,还不曾说什么,旁边一个年轻人就接口说道:“爹,试试吧。” 老农看着儿子,想了许久。 “爹,我们有如今的日子本就要谢谢大家的,试试也没关系,大不了……大不了不全试,儿子我明年多找些活儿。”年轻人见父亲有些动摇,忙又开口劝道。 见儿子这般说,老农咬了咬牙,才使劲儿点下头:“行!试试就试试!明年大不了咱们爷俩多劳累些。” 见他答应,被称作李公子的书生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他对着这对父子说道:“放心,若是真的不成功,到时候我来为你们出钱交租子。” “这……”父子俩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无言。 老农忙开口说:“哪里能让李公子出钱,这些时间多亏了您帮我们,还教村里的孩子读书,不至于让孩子们成为睁眼瞎。” 李公子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我不过是做些举手之劳而已,若是……若是有机会,像柳大家一样就好了。” 老农笑的和蔼:“李公子,你一定可以的。” “既然许老汉要试试柳大家的法子,那我也试试吧。”一起听课的其他农户也不由开口。 “是啦,又不是全部都要种。”另一个农户跟着开口说道。 “对了,书里是不是说十月也可以种?那现在不正好嘛。”有人掐算了下时间,正合适。 “对啊,对啊,正好我回去就育种。” “回头不懂的再来问问李公子?” 一群农户互相讨论着刚刚听到的法子。 不等李公子继续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默竹?” 被称作李公子的,正是文渊书院的李默竹,而来此见他的便是他的挚友刘子恒。 见是许久不见的好友,李默竹笑着迎上去:“子恒,你怎么来了。” 见有他的朋友来找,农户们很识趣的提出告辞。 李默竹送走听他讲课的农户,拉着刘子恒直奔自己住的房子。 这房子就在课室的后面,是个不大的小院子,房舍也是很标准的农户,并不多好的建筑,却收拾的极为干净。 刘子恒仔细打量了许久,才坐到桌前,看着李默竹沉默了许久。 李默竹见他这样看自己,笑着给他倒了杯水:“看什么呢?” 刘子恒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听说你已经打算去游学了?” 李默竹看着他,笑了笑:“对啊,我们出身寒门,便是拼尽了力气,用尽了家财也不过得个小小的县官罢了,既若如此我何不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刘子恒脸上露出苦笑:“你……你还真是……” 第172章 《农》的影响 李默竹笑着看着友人:“子恒何必这般模样,我如今可是自在快活的很。” “和一群……一群……农户混在一起,就是你要的自在快活?”刘子恒满是不解。 李默竹收回了笑容,正色的看着挚友,神情严肃:“子恒,生命是公平的,人和人也是公平的,本就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看到隐者的书里的这句话吗?” 李子恒看着他点了点:“记得。” 李默竹继续说道:“子恒,我当时就说过,若是有机会我必然要随着隐者的脚步,去见识下天下百姓到底在怎样的活着,想要去实现圣人口中的大同世界。” 刘子恒深深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入朝堂,成为一县父母官不一样可以为百姓做主,一样可以庇护一县之民吗?” 李默竹摇了摇头,看着刘子恒脸上露出一丝悲戚:“子恒你不懂,若我入了朝堂也不过是那些世家权贵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你不懂我在乡间的这月余看到的是世家之下累累白骨,看到的是百姓的艰难求生却没有丝毫喘息之地。” “正如柳大家所言,这世道本不该如此的,帝王、世家、权贵,他们趴在百姓身上喝血吃肉,丝毫不给百姓一丝活路。” “可世道不就是如此吗?”刘子恒不解的看着他。 “一直如此便是对的嘛?”李默竹看着他,继续说道,“你我皆是寒门出身,该知道的,这不对。” “我不想和你争执。”刘子恒看着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只说,你真的要这样抛家舍业去寻求一条不归之路?” “谁说就一定是不归路了?”李默竹挑了挑眉,“而且就算是不归路,我也要走走看。” 见实在劝不动好友,刘子恒深深叹了口气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这些是我所有的钱了,你拿着,找个镖师跟着你吧,不然我不放心,你父母那边有我呢。” 李默竹看着荷包,又看了看挚友,笑得开怀:“好,我不推辞你的钱,毕竟确实有用。” 刘子恒白了他一眼,看着手中的白水,不由说道:“都给你钱了,还不请我吃顿饭喝杯酒?” 李默竹笑着说道:“我不是穷嘛。” 刘子恒将杯子一放,拖着他就往外面走:“行了,行了,我请你,我请你。” 李默竹的事情发生在不少人身上,许多不得志的寒门学子看着隐者书中的故事,被那一个个或悲惨或热血或直白的故事所影响。 尤其是当《农》放在他们眼前时,那样简单的直白的科学的讲农务的书,足以震撼到他们。 也让他们第一次认识到除了读圣人书外,一向自持学富五车的他们,也没有那般的懂得多,也让他们第一次知道治理一县一城是何等的艰难且要落地。 更让他们第一次有了想要跟随隐者,跟着她见识下这天下百姓,见识下她一路走来见识到的盛景。 “这书写的……不愧是隐者,堪称大圣!”一位世家家主,看着下人送上来的《农》,不由发出一声感慨。 “这书,可做一家传家之宝。”旁边的族老们,也翻看着书,不由感慨。 “我欲让庶子学此书,行天下。”这位家主语出惊人。 族老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接话。 这位家主,将收集到的隐者如今写的所有的书,甚至还有以柳剑娘之名写的书,纷纷送到族老们面前。 “我观隐者思想与当下皆不同,却亦有孔儒墨法之风,看其所言,即懂兵法,又懂朝政,如今农事更是如此,简直是诸子百家皆含,即若如此何不让庶子们学其书,行其事,拜其为师,若是可以,想来定能让你我家族更上一层楼。”这位家主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 族老们想了想,也觉得家主所言有理,只是想到对方那一本《世家》,简直是扒开了世家的遮羞布,不免又有些迟疑:“看世家一书,可见其性子羁傲,如此可会入我世家读书?” “而且到底是个女子不说,还是个……”另一位族老也不禁迟疑道。 这位家主摇了摇头说道:“我已让人查过,隐者虽为花柳巷娘子,却还是清倌时便已离开,观其所有言行,便知其人非是羁傲之人,反倒是胸有丘壑。” 见家主这样说,族老们何尝不知道他已经是下定决心了,见此也只得点头答应。 如此,第一家直接派出庶子学农书的世家出现,而且没多久,这家的庶子便陆陆续续的告辞开始游学。 有了第一家,就有第二家。 有了第一个李默竹,也就有了第二个。 随着隐者的其他书慢慢出现,这样的人也越来越多,也有更多的读过书的寒门、世家,终于愿意低下头看一看那些从不放在眼中的贱民们。 柳姻这边也在代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买下了一个空宅子。 “你打算在此常住?”闻书云有些不解的问她。 “先住一段时间吧,书都发出去了,我总要看看后续如何,不能全交给文娘吧?”柳姻摇了摇头。 闻书云见此点了点头:“也好,正好这些时日,我也好好地教教两个孩子。” “可以。”柳姻点头应下,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我让文娘传信给归宁镖行,送来两个武师傅,到时候好好让虎子练练武。” 闻书云听后一愣,才有些莫名的说道:“你到底有多少势力?盛源商行视你为少主,如今连归宁镖行你也认识?” 柳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和他说过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当然竹眉那边她已经慢慢透露出去了,如今竹眉对她也更为忠心。 想了想她才笑着说道:“日后再和你说吧。” 见她避而不答,闻书云心中有点失落,他失落于柳姻对他的不信任,但也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只得点了点头:“行吧。” 见他面上带着一丝失落,柳姻心中也不由有点抱歉,只是想到那个身份会引发的事端,只得假装看不到:“你帮着孩子们收拾下行李吧,我去写书。” 闻书云见此,只得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只是心里的那股子说不明的失落,总是抹不去的。 第173章 二人谈话 代城算是离朝西北之处难得繁华的大城,来来往往的行商也是极为多的。 柳姻选的地方离代城并不算特别远,所以对于代城的消息也算知道的及时。 尤其是当她的书散出去后,文娘更是时不时就过来一趟,或是送些吃食用的,或是送些金银细软,有时也会在柳姻的要求下收拢些书籍送过来。 也因此住在这般的一个月,柳姻可算好好地整理了虎子和安达的知识,重新为他们整理了学习计划。 “这么……这么厚的书吗?”安达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个有接近一尺厚的书籍,眼睛都有发晕。 “这些只是些概要,之后我会让人陆陆续续的送些过来,你记得都要看的。”柳姻点了点头,没在看他。 “这……这样吗?”安达手带着颤抖,眼神也有些发直。 旁边的虎子一脸后怕的往后退了几步。 柳姻听他声音有些奇怪,抬头看去,见他一脸悲戚颇有些受尽打击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 “行了,又不是让你马上看完的。”柳姻收起手中的书册,对着安达仔细说道,“你且空了便看就是,史书可比那些圣人言有趣多了。” “哈?”安达一脸你在糊弄我的表情。 柳姻正色道,说着:“安达,虎子,你们要记得历史从来不是故纸堆,我们要学会从历史去看现在,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读懂历史,你就明白了王朝兴亡,从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有时候甚至从王朝建立起就已经留下了祸端。” 安达听后,脸上带着一丝羞窘,他点了点头,看着柳姻说道:“我知道了师父,我会认真读的。” “好,那你记得每三天给我一份读书后的心得。”柳姻满意的点了点头。 “啊?”安达没想到还有事后昨夜,瞬间懵了。 “行了,别打扰你们师傅了,乖乖去看书去。”旁边的闻书云已经在旁看了许久,此刻也笑的不成样子。看了俩孩子,只得推了推,将他们赶去读书。 等孩子走了后,他才看向柳姻,眼中带着一丝担忧:“你最近的书,怎么全是针对世家的?” “看出来了?”柳姻笑着说道。 “怕是谁都能看得出来。”闻书云看着她,眼中的担忧越发浓郁,“那些世家可从来不是好相处的。” “我知道。”柳姻不在意的回道。 “你知道,你还这样做?你可知若是他们真心要对付你,你插翅难逃。”闻书云满心都是不解。 柳姻看着他,放下手中的书,深深地叹了口气,才慢慢开口:“书云,你说一个王朝的灭亡,到底是因为什么?” 闻书云愣了下,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什么?” 柳姻似乎并不是想等他回答,看着不远处的树叶都已经落完的树,自言自语道:“他们都说,一个国家的灭亡是源于昏君、佞臣、红颜祸水,可是一个偌大的王朝崩塌,竟只有这么几个原因吗?” 闻书云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他看着柳姻,一脸正色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一个王朝从诞生时的齐心合力,到兴盛极点的君臣一心,再到衰落时的昏君佞臣,世家、权贵,大小地主们从来都不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推倒一个王朝的手,一代代,一点点的,将一座高塔推倒。土地兼并,让百姓们种不了田,让国家收不到税,却肥了他们自己肚皮,隐户,让百姓们失去自由,让国家失去了子民,却让他们有着无数宛如消耗品一样的奴婢。” 闻书云幽幽吐出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百姓们不识字,不懂得如何治国,王朝稳定本就需要世家的存在,你如此剑指世家,难不成真以为他们不报复?而且身为世家权贵,有些奴婢本就是应当的啊。” “百姓不识字,我就教他们,百姓不懂治国,我也教他们,既要他们服侍,又不止一种买奴蓄婢的法子,而且既然要他们服侍,又为何将他们不再视作人?。”柳姻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你以为世家以什么立足于世间?人?兵?血脉?”柳姻冷冷说道,“不,是被他们藏起来的书籍,知识,文字。” 闻书云没有接话,只看着她,欲言又止。 柳姻没搭理他继续说道:“他们掌握文字,掌握书籍,掌握圣人言的解读,吝啬于哪怕泄露出一丝给百姓,唯恐百姓们撕开那张虚伪的脸,而我要做的,便是让世家从人世间彻底消失。” 闻书云眼中闪过震惊,他看着柳姻,倒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柳姻笑着看得他,笑得一脸无辜:“我一个弱女子,不过是个写书的,能做什么?不过是教教百姓识字,教教百姓读书,顺便建立一个更为公平的人才选拔制度。” 闻书云此刻脸上何止是震惊,简直是不可思议,他看着柳姻:“你……你……” 柳姻继续温和的看着他:“怎么了?” 闻书云缓了缓情绪才带着一脸苦笑:“我还能说什么,你都已经做了决定了不是吗?” 柳姻这才收了笑容,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要一个更为公平的世界,百姓可以活下去,女人可以有选择。” “那又何必选择世家?”闻书云有些不解。 柳姻想了想说道:“我想要的那样的世界,是如今的世界所无法达到的,不论是生产力亦或是其他,至少这一两百年内,这个世界还是需要皇帝和权贵们帮忙管理的,但是百姓太苦了,我必须给他们立一个靶子,一个足以让百姓发泄情绪的靶子。” “所以你选择世家?”闻书云恍然大悟。 柳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至少世家,虽然会被百姓敌视,可作为这一千年来一直高居百姓之上的存在而言,短时间内百姓们不会对其做太过分的事情,而且世家还是有退路的。” “你是想?”闻书云此刻反应过来。 “对啊,世家本就比百姓而言有着足够的底蕴,他们完全可以沉浸下来,转化角色,依旧可以继续存在的。”柳姻说道。 心里却有着无限的遗憾,至少自己前世的那样人人平等的社会,在这个世界上是出现不了了。 第174章 再次出发 那番谈话之后,闻书云有数天没有出现过,直到几天后他才似想开一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柳姻也没去问他如何想的,只按照自己计划,继续教导学生。 闻书云也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教导虎子和安达。 这样平静的日子直到一个月之后,见文娘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柳姻又给对方留下了几本书的书稿后,才带着闻书云等人继续出发。 此时已经到了初冬时期,西北风硬,即便是待在盖着厚厚车衣的马车上,依旧感觉到外面的寒意。 北风呼啸间,柳姻伸出手看向车窗外。 外面树木已不见丝毫绿意,黄沙漫漫下,甚至连远处的景致都穿上了一身黄色的衣服。 “我见起了大风了,不如到了前面镇子先歇歇再说吧。”柳姻看不过是掀开片刻的功夫,便有不少黄沙刮进车子里,忙放下车帘。 闻书云抬眼看着她被一身大毛衣裳裹着,小脸被一丛丛绒毛捧得越发显得娇嫩,又见她被风吹得抖了抖,才笑着开口:“你说你,如今就这般模样,若是真到了盐城,这冬日可怎么过?” “一炉火炉,一壶热酒,再来一个烧的暖呼呼的热炕,足矣。”柳姻笑的得意。 这副难得出现的小女儿情态,让闻书云一愣,转而问道:“热炕为何物?” 柳姻愣了下,才比划了一下:“就是冬日里的在房子里烧炉子,连带着睡得泥床也跟着暖和。” 闻书云摇了摇头:“我竟未曾见过。” 柳姻眉毛一挑:“到了下一个城池,我就去找商行给盐城传信,让他们提前备上,必然让你见识到热炕的魅力。” 闻书云见状不由笑着说道:“那倒是好,我就是好奇你一直身居淮城,为何知道何为热炕?” 柳姻神秘一笑:“你就当我是从某一本神书上看到的吧。” 闻书云只当她又糊弄自己,无奈的笑了笑,才看向后面的马车说道:“你就把那仨孩子扔到后面去?” 柳姻也随着看过去,又笑着说道:“我倒是还想让你去那边的,只是孩子们说实在不想让你我盯着他们读书,我也只能让他们暂且松快松快。” “那你这样,岂不是让他们偷懒嘛。”闻书云有些不解的说道。 “没关系,马车上颠簸非常,本就不适合孩子们看出,容易伤了眼睛。”柳姻摇了摇头说道。 “行吧。”闻书云虽然有些不解,但是知道柳姻这个人虽然总有些奇奇怪怪不同于当下的想法,却并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柳姻没搭理她,反而打起哈欠,看着旁边的一直担忧的看着外面的竹眉,不禁说道:“没事儿,都说老马识途,你且让它自己跑着就是,便是真的跑偏了,也就当是意外收获了。” 竹眉看着她,又将眼睛转向她那裹得跟什么似的,已经看不见原先纤细的身材,不由笑着说道:“如今,姑娘已经这样了,若是真迷了路,姑娘你这晚上可怎么过?” 柳姻一时间还真有些无言以对。 见她没话可说,竹眉笑着继续掀了掀门帘,小心看着马匹,让它不至于真的走偏。 “咦?”走了快到傍晚的时候,因没遇到合适的落脚地方,柳姻她们甚至商量好不行就夜宿野外时,不时盯着外面竹眉,口中发出一声疑问。 柳姻此时被马车晃悠的迷迷瞪瞪,听到动静看了过去:“怎么了?” 竹眉听到她的声音,没转头,直接说道:“我见外面似有人,还不少。” “人?”柳姻疑惑的看过去,这荒郊野岭又近夜晚,哪里来的一群人。 她好奇凑上去,也透着不大的门缝往外看去。 果然,不远处隐约可见不少身影。 “该不会是匪徒吧?”闻书云有些担心的凑上前来。 柳姻也有些担心,这个时代山贼路匪可太常见了,她们一路走来也曾遇到过数次,不过都是有惊无险的度过而已。 “可这附近只有这一条路啊。”竹眉皱了皱眉。 柳姻心里也满是担忧,她虽然之前几次都凭着钱和口才硬生生度过,可这个时代就是本就信息不通,若是山匪胆子大些,直接弄死她们也不是不可能。 “先等一等吧,让后面的孩子们藏起来。”闻书云镇定了情绪,对着竹眉交代了一声,便来到后面的窗口,拉起一根连接着两辆马车的绳子,抖了抖,见后面的车帘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他冲着脑袋摆了一个手势,那小小的脑袋上下点了点,就收回头回到了车厢。 不多时绳子被撤开,闻书云将绳子收了起来,才对柳姻点了点头。 竹眉此刻也放心的对着缰绳抖了抖,让马车慢悠悠的继续前行。 只是没走多远,就见那群人冲着她们而来。 竹眉直接拉起缰绳,警惕的将马车停在一侧,等着对方过来。 直到一群人来到跟前时,几人才松了口气。 这群人并非匪徒,相反其中有穿长袍的学子,有穿短打的农户,皆是裹得厚厚的,背着不少行李,似乎是路过的。 途径柳姻的马车时,柳姻不禁拦住一个书生问道:“这位兄台,你们这是作甚的,难不成前面发生了什么?” 那书生见是个面容清秀的书生,一拱手,客气说道:“我等是游学至此。” “游学?”柳姻好奇的看向那些身穿短打的农户,那些人中不少老人,既不像仆从也不似家人,而且从未听说过游学还会带上这些老人的。 那书生约莫三十岁左右,见柳姻面容清秀,不由想到自己幼子,便客气的回道:“我等本是农家子弟,听闻隐者有《农》之一书,堪比我农家圣典,特随她游学。” “隐者?”柳姻往人群里看了看,似乎没看到哪个女子。 那书生知道柳姻误会了,忙解释道:“我等还未曾有缘遇到隐者,只盼着哪日可以与其相见。” 柳姻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对书生说道:“你们要往南去?” 书生点了点头:“听说隐者先出现于淮城,我等想先去那边拜访一番。” 柳姻见对方说话客气,言辞真诚,不想对方胡乱浪费时间,便直接劝道:“我听人说隐者已经身在西北之地,你们何不往西北而去?” 第175章 公孙兄弟 “这位公子是从何得知?”对方书生面带疑惑的看向柳姻。 柳姻笑着说道:“因为我也是奔着隐者而来。” 对面书生挑了挑眉,才狐疑的看着柳姻,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这位公子说也是为隐者而来,不知隐者因何让公子追随。” 柳姻听完他的话有些一愣,她倒是没想到对方对自己反而更为警惕。 想了想她才说道:“我见她所思所想皆不同于我以往所学,我学她行走人间,见百姓疾苦如她所言,见世家贵族娇狂如她所着,便心之向往。” 对方书生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快步跟上队伍,去和另一个看似领头的中年人说了几句。 那人转头看向柳姻,又对着书生问了几句,才招手让众人停下了脚步。 其余人虽不解却也听话的留在原地休息,中年人则跟着书生走过来。 柳姻见他这般郑重,忙下了马车。 “在下公孙离,此为吾之幼弟,公孙信,见过公子。”领头的中年人见到柳姻一拱手,介绍道。 柳姻也忙回礼:“在下崔靖佑与兄长游学至此。” “听闻幼弟所言,公子知晓隐者大人如今近况?”公孙离面带一丝急迫。 “阁下为何如此急迫?”柳姻没直接回他,反而面带狐疑。 公孙离想了想才说道:“自《农》之一书出世,已有半月有余,我等从得知时便开始上路,如今也行了十日之多,可前途茫然,如今又有几位老者身体不适,只盼着尽快寻到隐者,得一落脚之地。” 柳姻想到刚刚看到的几位老者,身体确实有些不适的模样,便直接开口说道:“既若如此,阁下何不寻一马车而行?” 公孙离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我等虽为百家之农家,可如今做的却是在地头上讨生活的营生,那地头里的收成本就艰难,又有苛杂捐税,我等……我等实在是有心无力。” 似乎觉得自己跑题了,他面带羞窘,重新说道:“我等身怀良种,想让隐者看下,如今已近冬日,若是开春还不曾遇见隐者,我等的良种怕是耽误不得。” 听到良种柳姻愣了愣,忙说道:“不知可否让在下见一见这良种?” 公孙离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想了想,才点头应下,转身前往一个老农身前,从其中慎重的拿着一个包裹递过来。 柳姻郑重接过不大的包裹,不在意的盘腿坐下,将包裹放在腿上,小心揭开。 里面全是个头饱满,颜色漂亮的麦种。 她小心的捏出一颗麦种,拿在眼前仔细观察。 因为天色已晚,她竟一时间没看清楚。 正在她抬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光亮洒在手中的良种上。 她不禁抬头看去,闻书云手提着一盏灯笼,高高的举在麦种之上,让那微弱的烛火映照在良种之上。 见柳姻抬头看他,闻书云不禁一笑,对她示意了一下,让她继续看麦种。 柳姻回了一个笑,才继续将目光投向麦种。 这颗麦种与她以往在农户所见的不同,个头更大,更保暖,颜色也更漂亮,甚至在烛火下隐隐发着光一般。 她将麦种放回去,又挑了几个都看了几遍。 才在公孙兄弟俩的疑惑下问道:“产量如何?发芽率如何?千粒重怎样?抗寒抗病能力怎么样?一般大田株高多少?” 公孙离被这一番问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道:“亩产约150斤左右,发芽率为何?” 不等柳姻回他,旁边公孙信接着说道:“千粒重约半两左右,我等并未测过,抗寒抗病也……” 柳姻了然的点了点头,才追问道:“那倒骨多少?” 公孙离这才提起精神说道:“约三骨。” 柳姻将麦种小心收起后,又仔细包裹好,才将其递给公孙离说道:“此麦种确实是良种,只是不知是否稳定,大田种下六种后,下一季能否有上一季的产量?” 公孙离和公孙信面带羞窘,对柳姻拱手说道:“我等自持农家传人,却在谷物之上竟比不得公子,这些事我等竟然全然不知,真是惭愧至极,羞煞先人。” 柳姻见这兄弟二人被自己问的,就差以死谢罪祖先了,忙开口说道:“这些事本就极少人所知,你们不必如此羞愧,那农书中皆有,你们可以看看的。” 公孙离压下了心中的愧意,才说道:“倒是在下的失责了,初得良种甚为得意,对农书并未细致钻研,如今竟然……让公子看了个笑话。” “你们这麦种既然要赶春种,不如直接前往盐城好了,此去盐城还有约三月路程,到了盐城离春种已然不远,正合适。” “盐城?”公孙兄弟俩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对,盐城。”柳姻点了点头。 公孙信迟疑的说道:“我等还要去找隐者,这盐城……难不成隐者大人在盐城?” 柳姻摇了摇头说道:“她不在盐城,不过她会去盐城。” 这话说的公孙兄弟俩更不信了,见此柳姻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我就是隐者。” 公孙兄弟俩更不信了,一脸狐疑的看着柳姻,随即便笑着说道:“小公子莫要开玩笑了。” 柳姻愣了愣,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一时间还真找不到适合的证据,想了想,她爬上马车,留下一句:“麻烦等等。” 公孙两兄弟面面相觑,实在有些无措,不得已看向闻书云。 闻书云虽然意外柳姻的坦白,却也在此时帮着对方说道:“她确实是隐者,如今隐瞒身份而已。” 公孙兄弟见他这样说,想了半天,还是有些不信,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动摇,便站在原地,等着柳姻的证明。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柳姻从马车上下来,脸上的伪装已经被清洗干净,跳下马车她对一脸惊讶看着自己的兄弟二人说道:“看我这张脸,这世间难不成还有第二张不成?” 公孙兄弟俩也曾见到新的通缉令,自然知道隐者被通缉的那张脸,看着此时出现在面前的这张一样的脸,自然心中信了七七八八。 第176章 和公孙的沟通 “隐者大人……”公孙信喃喃道。 公孙离被这声音唤醒,忙对着柳姻一鞠躬:“农家传人见过隐者。” 柳姻忙上前一步,扶起对方,才笑着说道:“我回头,还真要做个能够证明自己的东西啦。” 见她毫不在意的模样,还有功夫开玩笑,公孙离也不由跟着大笑起来。 一时间马车前的众位皆是喜气洋洋。 又过去了好一会儿,见大家缓了情绪,柳姻才对着公孙兄弟说道:“我是盼着你们去盐城的,如今盐城虽治下安平,可到底百姓以食为天,良种才是救命良药。” “我等还是不知,大人因何重视盐城那等贫瘠小城?”公孙信面带不解的问道。 柳姻悠悠叹了口气,才慢慢说道:“一则,盐城为我的人治下,你们去种良种本就对我有利,二则,盐城也是如今唯一一个能够相信我提供的良种的城池,我想你们也希望能够在更多的不同土质的土地上做实验吧。” 虽然柳姻口中的实验他们听不太明白,却能知道柳姻的意思。 公孙信点了点头,也赞同柳姻的说法。 柳姻继续说道:“以上这些是我的私心,另外我想要你们在盐城种活良种,并研究出更好的良种,若是盐城这等贫瘠小城都可以有丰收,那其余城又有何惧?百姓们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公孙离听后,深深地给柳姻鞠了一躬:“我等自愧不如,愿随隐者之路而行,为百姓而生。” 柳姻摆了摆手,面上带着一丝惭愧:“我对农事也不过一知半解,农书本就是千百年来所有研习农学人的智慧,你对我的夸赞也不过是让我更加惭愧而已。” 公孙离正要说什么, 被柳姻一摆手打断:“我知你要说什么,我不喜欢这些客气的夸赞,我更喜欢做实事的人,去盐城吧,那里的百姓需要你们。” “好。”公孙离正色的点了点头。 公孙信却似有异议,只是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送走了兄弟二人后,柳姻看着欲言又止的闻书云,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闻书云微微皱起眉头,满是不赞同的说道:“你不该如此冲动,暴露身份。” 柳姻毫不在意的回道:“没事儿,若是不暴露身份,怎能让他们信我,转头去盐城。” “若是他们心怀不轨,被朝廷知道,必然又会追杀你。”闻书云还是不赞同的提醒她。 柳姻轻轻吐了口气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样?”闻书云越发不解了。 “我不怕他们追杀,他们越是追杀我,越是代表他们在怕我,怕我的文字,怕我的思想,怕我的书,那证明我是对的,我相信自有心怀理想的人会向我而来,如今不过是我的名声还不够,我的书传的不够远,若是他们来追杀我,闹得大了,我的名声传出去了,不是更好的为我扬名吗?”柳姻笑的既带着一丝得意,也带着一丝的期盼。 闻书云也不再说什么,只看着那张在烛火下似乎隐隐发光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不,你跟着一起去盐城。”柳姻看着他说道。 闻书云正要上马车的手一顿,满是不解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柳姻正色的看着闻书云:“你带着孩子们和农家的人一同去盐城。” “那你呢?你不去了吗?”闻书云皱着眉看着她。 “去,但不是现在,我看的太少了,了解的太少了,我想要再去走走。”柳姻看着他眼中满是坚定。 闻书云知道自己劝不了面前的人,他低头看向自己抓着车身的手,已不见往日白皙细腻,更添上了一份成年男子有的力量感。 柳姻没有催促他,只站在旁边。 闻书云似乎看了很久,也似乎没多久,他抬起头看着柳姻,幽幽的说道:“剑娘,我对你而言是否有不同?” 柳姻没想到他这样问,想了想才对他正色说道:“我视你为挚友。” “挚友啊……”闻书云轻轻叹了口气,“也行吧。” 见他似乎恢复往常神态,柳姻松了口气。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闻书云就又说到:“我不会离开的,我想虎子和安达也不会愿意。” “可……”柳姻还没开口继续劝解,闻书云便抬手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盐城你也该去一趟,再谈游学的事情才对,那边想来也有很多事等你做决策。” 听到对方这样说,柳姻心中也不由叹了口气,哪里是有很多事,那是非常非常多的事情。 她在代城附近的一个月的时间,收到了不下五封关于贺舅舅和崔恒问自己一些技术和杂事上的信,每一封信后面都是问她什么时候到。 她就是知道这样,才提出先不回去的主意。 轻轻了口气,柳姻才点着头说道:“行吧,先去吧。” 见此闻书云自然带上喜意,去车上继续取被褥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柳姻心中有了一个新的主意,将端安喊回来。 毕竟盐城本就是打算交给端安的地盘,未来成为女帝的也是端安,收服人手这种事也该端安自己去做才对。 而被她惦记的端安,此时面对着不下十人的一群小队伍,也是满脸发蒙。 “你说你们要去找谁?” “我等为林城寒门学子,深感隐者先生大才,愿追随其后。”领头的一个年轻学子说道。 其余学子也跟着点头。 端安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可思议:“你们说的是那个如今被官府通缉,原为清姻娘子的柳剑娘?” “正是。”领头的学子点头应下。 端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不解的问道:“不是,你们不是一直看不起她是个女人,还出身花柳巷吗?” 领头学子面上带上惭愧,忙解释道:“那是我等见识浅薄,未曾想过隐者先生大才,不仅为百姓而言,对世家更是一针见血,甚至还为百姓出了一本农书,此等大才我等追随其后,都担心污了先生名声。” 见面前的人说的那般真诚,端安只觉得今天太阳像是打西边出来的,不由得就抬头看向了东方。 嗯…… 确实东方出来的。 第177章 盐城日常 端安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面前的殷殷学子,只觉得实在荒谬的很。 她是真的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不过却也知道这件事对于她或者柳姻而言都是有好处的。 尤其是对她,她本来就发愁寻找收拢人才的办法,如今出走这些时日,所能够找到的也不过是些还算有天赋或是勤劳的孩子。 而成年的,已经读过书的,有一定见识的,对于尚且年幼的她而言,是极为看不上她的,而她也没有好的办法接触到对方。 可如今就有这么一批符合要求的人自动上门,实在让她按耐不住想要将人收服。 想了想她看着面前的学子说道:“在下也是为了追寻隐者而行,之前担心是朝廷中人,所以……” 年轻的学子们知道她指的是最初的那份警惕,却丝毫没放在心里,反而非常理解对方,于是都笑着点头说道:“理解理解。” 领头学子听到端安竟然说自己也是追逐隐者步伐,眼睛瞬间一亮,忙拱手说道:“在下陶博易,不知小公子贵姓?” “在下柳承安,杭四,陶大哥叫我柳四就好。”端安拱手介绍道,“这是我的随侍梅无。” “在下窦元亮。” “在下牧嘉许。” “于伟志。” …… 其余学子接连介绍起来。 互相介绍完,端安笑着对众人说道:“不知各位兄长是要往哪里去?” 陶博易面带一丝苦笑说道:“我等正四处茫茫不知前途。” 端安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随后才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消息,只是也无法确定。” “哦?”陶博易眼神一亮,忙开口问道,“不知道小兄弟说的是什么消息?” 端安做出犹豫半天的模样,才慢慢说道:“我曾听人说过,看到像是隐者的人,往西北去了。” 说完她又做出一副迟疑的模样说道:“不过,我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自从听说隐者离京后,便再也没听过她的消息了。” 陶博易也有些迟疑:“确实如此,我们也因此从家里出来后,便待在此处,希望能够听得哪怕一丝消息,可以有个所归处。” 旁边的窦元亮想了想插嘴说道:“既然途如今我们有了消息,不如相信小公子的,往西北去一趟?” 牧嘉许却在旁接话:“若是先生不在那边,岂不是白跑一趟?” 窦元亮却反驳说道:“倒也不算白跑啊,咱们本就是跟着先生游学,大不了就当自己游学了。” 陶博易想了想也跟着赞同说道:“确实,反正咱们都是为了游学的,是跟着先生一起,还是自己独自去,都是可以的。” 窦元亮也跟着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啊,反正咱们都毫无目的地的乱跑,不如就往西北去一趟。” 牧嘉许想了想也没再反驳。 端安见此,暗自一笑,对众人说道:“反正小弟我也要往西北一趟,不如几位兄长和我一同前行好了,正好咱们也可以互相照顾。” 陶博易倒是没想多少,点头应下。 其他人自然也都应了下来。 倒不是他们单纯不起防备心,主要是端安一行人除了梅无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其他人都一脸孩子气。 一群孩子自然引不起他们的防备心。 这边的一行人相约而行,柳姻那边也带着农家人一起往着盐城而去。 而盐城那边担忧了许久的柳夫人和贺舅舅一家,已经得到了来自代城的消息。 “柳夫人,下面人来传消息,已经见到了隐蓉,她很安全,正往盐城这边来。”贺夫人拿着书信拉着柳夫人,细声细气的说道。 柳夫人则面带喜意的接过信。 等看过信后,才见贺夫人一直在旁看着自己,不免脸上带上一些羞意。 “实在失礼,奴家太担忧那个丫头了,让夫人看笑话了。” “哪里。”贺夫人笑着说道,“我和将军还要多谢你,若非你当初出手相助,隐蓉那孩子想必还要在花柳巷那里沉沦。” “那孩子本就聪慧,即便当初奴家不曾出手,让她从花柳巷换出身份,想来她也可以在那里保护好自己。”柳夫人轻轻摇了下头。 贺夫人却拉着她的手再三说道:“那不一样,说到底,当时她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即便能够勉强护住己身,怕也要付出代价,这一年来也多亏你的护持。” 见柳夫人又要谦虚推辞,贺夫人拦住她的话,继续说道:“好了,你就别谦虚了,说起来若是有一日她的身份被揭露,你亦是她的母亲。” 听到柳姻身份揭露这件事,柳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犹疑,想了想她才小心说道:“此事,已经确定了吗?” 贺夫人笑着说道:“自然,你放心这涉及到我贺府和皇室血脉,我们一定不会弄错的。” 柳夫人想了想还是迟疑说道:“夫人,并非奴家不信贵府,只是此事涉及颇广,若无明确证据,奴家……奴家实在难以相信,若是将来……是否他们也会以此来攻讦剑娘那孩子。” 贺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才说道:“我知道夫人的顾虑,如此我便和夫人直言吧,只是今日这事出之我口,入之你耳,还望不要让别人知晓。” 柳夫人见此自然点头应下,随后她自己亲自出门四处看了一圈,才放心回来,重新坐回到贺夫人面前。 见此贺夫人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当日安宁王府被诬陷后,还被人屠杀焚烧,可谓是满府皆无活口。” “后来,有人救下了安宁王世子,后来世子因重伤去世,我们才在边疆知道了消息。” “在之后,没多久,世子传来消息,说是派了奶娘救下了隐蓉,并一路将她送来西北,只是万万没想到……” 柳夫人本就不明白,当日在京城的小郡主,如何竟然沦落花柳巷,此时才算是了解了一二。 “我们等了许久,还是不曾等到那孩子的到来,后来专门派人去寻,但因为在皇帝的紧盯之下,我们只能私下来找,可惜一无所获。” “那她是怎么去的淮城?”柳夫人不解。 “直到安乐王被抓,我们才知道,这一切幕后竟然就是安乐王世子的谋算。”贺夫人眼中闪过狠厉。 第178章 柳夫人和贺夫人 柳夫人越发不解了:“不对,安乐王世子当初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童,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段?” 贺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你可小瞧那个混账了,他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在宫廷时,因与先帝七公主有几句口角之争,他便偷偷让人差点将七公主推进湖里,后来,他听说七公主成亲后,便买通了公主手底下的一个小太监,在驸马耳边说公主失了清白身。” “他……他怎么敢?”柳夫人满脸不可思议。 贺夫人冷笑道:“他什么不敢,当日先帝的孩子本就剩余不多,安宁王和当今都是储君人选,安乐王手中有兵,当今要拉拢他,对他在宫廷一向放纵,引得他竟比些皇女还要尊贵。” “既然如此,他又和剑娘那孩子有什么矛盾?”柳夫人脸上也闪过厌恶,可还是有些疑惑。 “不过就是当年安宁王妃在宫廷时,无意中见他亵玩小太监,提醒了他宫闱禁地不好荒唐,之后也不过是提醒了当时还小的七公主,不要靠近那个孩子,免得污了名声。” “就因为这个?”柳夫人眼中何止是不可思议,简直是无法理解。 “对啊,就因为这。”贺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本也不曾将他放在眼中,正好这次皇帝想要对安乐王动手,我们便让人去追问对方为何对隐蓉动手。” “为什么?”柳夫人追问道。 “为什么?我就是要看看那个高高在上对我不屑的女人,若是知道她的女儿成了千人枕会是何等模样,说我腌臜,我倒是让她的血脉尝尝什么叫腌臜,若不是她死得太快,我还想让她亲自尝尝,可惜……可惜……” 想到记忆里安乐王世子的那通话,贺夫人气血直冲脑门。 柳夫人见她脸色不好,忙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吧。” 贺夫人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怒火,才说道:“他就是想要报复而已。” “原来如此,我说呢,他对于当初的鸾琴二人如此羞辱,竟也有这个缘由吗?”柳夫人立刻想到了当日不解的鸾琴的那番遭遇。 贺夫人想到自己初见的那个女孩儿,面容精致,颇具风流,只是可惜身体竟大部分都不再能动,宛如废人,心中对于死掉的安乐王世子越发憎恶:“是的,这事儿他也承认了,他就是想着,多折磨几个,万一碰见隐蓉就好了。” “e=(′o`*)))唉……”柳夫人叹了口气,“那孩子竟是替隐蓉遭了无妄之灾。” “倒也……” “砰!” 贺夫人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声轻响,站起身就往外走。 出门却见鸾琴坐着柳姻为她设计的轮椅,在阶梯下正为难如何上来。 见贺夫人出门,她眼中一亮:“贺夫人来了,不好意思,吵到您和夫人聊天了。” 柳夫人此时也跟着出来了,见此便下台阶去帮她:“哪里打扰不打扰的,就是我们两个没事儿聊聊闲话而已,你怎么来了?” 鸾琴笑的温和:“听说有姑娘的信来了,我实在担忧,便过来问问。” 柳夫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她看着鸾琴,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少为她操心,好好顾着自己就是,要是被她知道你又操心了,肯定念叨你。” 这话倒不是假的,鸾琴心中也清楚,以往在淮城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她想要报恩,所以为柳姻校书时总是熬夜,结果每次被柳姻发现,都要念叨她不顾及身体。 久而久之她也慢慢放下心态,没那么着急了。 此刻她面带小女儿情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到底是没见到她,心里担忧,您可别告状的。” 柳夫人见她这样越发觉得她可亲,笑着将她推好固定在桌前,才说道:“是是是,你们姐妹情深,我可不会给做那等讨人厌的事情。” 说罢还继续拿着书信对鸾琴说道:“你也可以看看,这孩子真让人操心,如今到了代城,按照她的想法,会一路慢慢的往这边来。” “这是好事儿啊。”鸾琴笑着拿出书信看,边看还边落泪,“总算有了消息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是啊,总算有了好消息了。”柳夫人笑着说道。 鸾琴小心将信叠起来,才对柳夫人说道:“夫人,如今我听那通缉令贴的到处都是,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可方便?是否需要人去接?” 柳夫人笑着拉过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你还不知道她,主意一向大的,如今用那个什么易容术,又带了个义兄,还有竹眉旁边陪着,要多安全有多安全。” “那就好的,这些日子可把我吓坏了,只是那义兄……可值得信任?”鸾琴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担心。 柳夫人拉着她说道:“没事儿,她如今弄了个假身份叫什么崔靖佑,做了个男子打扮,朝廷可猜不出来她还有这样的手段。” 这话一说,鸾琴是彻底放下心来。 见她一路过来,虽是冬日,可脸上还是有些汗渍,担心她受了寒,柳夫人忙说道:“你如今也放下心来,就早点回去休息吧,让丫鬟好好给你盖好被褥,别再受了凉。” 说完还不忘有些抱怨道:“你如今是越发不喜那些丫鬟跟随了,应该让她们跟着才是,就像今天,若不是夫人发现,你岂不是要在外面受冻。” 鸾琴听着如同母亲般关怀的话,心中越发慰贴,笑着说道:“好,我知道了。” 将鸾琴安排走后,贺夫人有些担忧的坐过来:“这孩子值得信任吗?” 柳夫人愣了愣才说道:“她随我等从淮城到盐城,又是被剑娘所救,若是想要背叛早就背叛了,可等不到如今,而且她身边都是咱们的人,身体又不好,我想她没什么背叛的机会吧。” 听她说完,贺夫人也只得放下心中的那一抹不安。 这边鸾琴回到房间,如往常一样被丫鬟抱到床上,笑着送丫头离开后,才收起脸上的笑容,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早已直不起来的脊椎,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第179章 《女妇》的影响 “十八后生子才为上策,十四生子为下策,母体未成,如何养育子女?” “察千名孕者,身未成生子者,子娇弱多殇,年过四旬生子者,子体弱智亦弱,故女子十八岁身成,方可孕子。” “与男子不同,女子身体造成更易染病,且多病生于男子之身却对男子无害,而男子若不洁身自好,则会染病,不仅污及己身,还会传与妻妾,甚至子女,故男子也需洁身自好。” “女子应当护住己身,日常可用放凉开水洗涤,贴身衣物若有条件一日一换。” “女子月事非不洁之物,无月事女子无法生育,月事即预示女子依然可以生育,然即便如此,也当推后几年,母体身若弱,儿女亦弱。” “女子生产,当做好保暖清洁事宜,有呼吸五法可做协助,缓解女子之痛。一:深呼吸,全身肌肉放松,二:缩紧与放松运动……” “生产时,女子会有诸多状况,可预防查验,面对时该如何应对,如胎位不正……” “幼儿生产后,可尝母乳,母乳……” “这书……”一个夫人听着丫鬟给自己念得隐者的新书《女妇》,面上带着一丝犹疑。 “夫人,怎么了?”丫鬟停下念书,抬头看向夫人。 这位夫人摇了摇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女儿:“兰儿你觉得此书如何?” 被称作兰儿的女子,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梳着妇人发髻,此刻她笑得颇为温婉。 “我倒觉得有道理。” “书中说女子最好十八岁之后再孕育子嗣,若是真的那你弟媳这一胎……”夫人有些头痛。 兰儿却笑着走到母亲身后,给她按着太阳穴,笑着安慰道:“隐者不也说了,此事本就因人而异,虽然大部分人会有不好的结果,却也总有幸运的,咱们家福气难不成还庇护不了一个孩子?” 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有些嗔怪:“胡说,你弟媳这一胎我必然让下人们都好好学学这书,好生照顾她,再找几个府医在家里候着,反倒是你。” 夫人一把将女儿拉到跟前,有些担忧的说道:“你结婚已有四五年了,一直没什么消息,姑爷也没说什么?不行就给下人开脸吧。” 兰儿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却还是强行撕开一抹笑回道:“哪里没开脸,不仅我身边的陪嫁,婆母也曾赐下两个,前几个月甚至出去买了个良家子,可如今一个都没有消息。” “你给我说实话,你可曾动过手?”夫人眼中带上一丝迟疑,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问道。 兰儿看着母亲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瞬间转为难过:“母亲,我是你生的,我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夫人脸上瞬间闪过愧疚,忙说道:“是母亲的错,母亲是实在担忧啊,如今外面都在传你善妒,你说这……” 兰儿脸上的也越发难过,直到眼睛扫过那本隐者的书,突然恍然说道:“母亲,隐者这本书的生产篇里写到,女子若是久而不孕,也有可能是男子的事情,你说……” 她母亲脸愣了愣,才说道:“这……这难不成我还能拉着姑爷去看郎中?” 兰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才说道:“母亲,你说若是我将此书给我婆母看……” 夫人想了想点头应下:“也好,此事不该你提出的,不然容易影响你夫妇的感情。” 兰儿见母亲也同意自己的想法,也不由有些开怀。 《女妇》一书散的并没有农书那般的轰动,反倒有些悄咪咪的锦衣夜行一般。 尤其是这本书本身就讲女子的书,又不像话本一般,男人们对此皆无兴趣。 不少人虽然知道隐者有这么一本书,却也不由暗叹隐者竟也江郎才尽了,竟写了这样没多少人看的东西。 可男人们想不到的是,这样的书在女人间引发的轰动,那是如水般慢慢的渗入到离朝各地,直到某一日水成冰,跃然于天地间时,是难以想象的壮阔。 从高贵的世家夫人,到低贱的花柳巷倌人,这种专为女子所写的书,成了几乎每个女人枕头前的读物。 第一次她们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第一次她们知道了欲望并不羞耻。 第一次她们知道所谓的初夜落红大多是男子的技术不行,对女子身体造成的伤害引发的出血。 第一次她们知道结婚多年后,身下生了病不是自己肮脏,也不是自己的错,是男人们的不忌讳传染给了自己。 第一次她们知道怀孕、生子、生男生女从来都不是由她们决定的,而是由男子。 第一次她们…… 太多的第一次,太多的曾经不了解,惧怕,被泼在身上的,无法洗去的污名,在这一刻,被一本书慢慢的细细的,拆解给她们看。 “母亲……” “你要做什么!”一个世家贵妇,看着自己教养的女儿,背着行囊,身着男装,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要晕倒。 “母亲!” “啪!”她一把推开焦急上前的女儿,指着她的鼻子,看着她这副装扮,指尖发抖,“你想要做什么?离家出走不成?” “我……” “我知道你不满你父亲给你定下的亲事,可你身为我王家女儿,受家族供养,就该为家族付出!”贵妇撑着身子,靠在桌前,看着女儿怒斥道。 少女被她说的脸上瞬间一白,随即才满脸悲伤的看着母亲:“母亲,那个人已经近五十岁了,比你们尚且都要大上几岁,我嫁过去甚至可以直接当祖母。” “那又如何!”贵妇被自己女儿的指责说的有些色厉内荏。 少女倒退几步,眼中的难过渐渐消退,转为坚定:“母亲,我可以为家族牺牲生命,可我无法牺牲我的婚姻,像姐姐一样,被你们送入李家的后宅,成为一个牺牲者!” “你!”贵妇气急的看着女儿,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第180章 新书《公主》 尤其是当她想到自己那个如花似玉的长女,也为了家族嫁给一个年过四旬的男子,不过三年就忧郁而死,更是满心的难过。 可想到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前程,她只能假装不懂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你若不嫁,倒时李家可会饶过咱们王家?” “那就让女儿去一一填命吗?先是长姐,再是我,之后呢?小妹?还是侄女?”少女眼圈都有些红,她实在不理解,家里不是说身为世家自是尊贵嘛,为何竟也做这种用女儿买前程的事。 贵妇被女儿问的实在是站也站不住了,尤其是当那双充满愤怒、不解的眼睛看向自己。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才说道:“我们纵然有着世家的名声,可到底家里已经是朝不保夕,若不是依托于那些出身微寒的权贵们,你以为你还有这种世家小姐的生活不成?” “我宁愿出身贫寒,至少……至少我不必如此。”少女说。 “贫寒?呵。”贵妇脸上闪过嘲讽,“你不是喜欢隐者的书,不是去投靠她嘛,她书里说的贫寒的日子,真的就像你说的那般好?” “……”少女一时间想到书中说的,也有些迟疑。 贵妇见她迟疑,知道她动摇了,忙又说道:“这世间都是苦,世家苦于败落,权贵苦于血脉,商户苦于低贱,百姓苦于贫劳,男子苦于立足,女子苦于已身,你以为这天真的有安宁之处不成?愚蠢!” 少女虽然眼中闪过动摇,可还是渐渐转为坚定,她看着母亲说道:“我知道,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苦,可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是你们给我选的,纵使……纵使艰难,我跪着也要爬过去!” 见自己女儿还是这样执迷不悟,贵妇也无奈了,她缓了缓情绪,站起身来,整理下衣服,才慢慢说道:“你若走可以,从今以后我王家再无你,从今日起你在外行走不可自称王家女,不可自称王文君。” 少女眼中闪过难过,随即转为更为坚定的决绝:“好!” 贵妇深深吐了口气,看着女儿,指了指她身后的包裹:“这些是我王家女的,你不能带走。” 少女没想到母亲这样无情,却也只得将东西放下。 贵妇看着包裹,从中拿出一打银票,掏出有个大概百十来两给她:“这算是你我母女一场,给你最后一点惦念,拿走吧。” 少女本想硬气拒绝,可想到前途渺茫,也便颤着手接下:“好,日后若有机缘,我定会还你。” “随你。”贵妇背过身去,没有让女儿看见自己眼中已经掩饰不住的泪。 少女看着母亲,眼中噙着泪,给她磕了个头,带着那沓银票转身离开。 出了城门,在城外一里路外的茶摊上,三四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已经等在那里。 见她过来,纷纷迎了上来:“文君,你来了。” 王文君看着姐妹们,强撑着笑说道:“日后,我叫王永心,再不叫王文君了。” 几个姑娘抱在一起,年长些的一个说道:“那我也不叫张玉娘了,我叫张永安。” “那我叫徐经亘。” “我叫成乐安。” “嗯。”王永心看着姐妹们,笑着应道。 几个女孩儿简单商议了下,决定先往代城去。 “我偷偷听哥哥和父亲说过,他们查到隐者的书是从代城发来的,想来如今隐者就在代城,我们直奔代城。” “好。”其余几人齐声应下。 柳姻也不清楚她的又一本书引发的女子间对她的向往和投奔。 她想到这本书会给女子带来很多的改变,也希望可以带来重大的改变,当然若是能够引起女子的野心和反抗自然是意外惊喜。 可她绝对想不到,这样的变化会如此的快且有效。 毕竟她的另一本书《公主》已经开始走到大众眼前。 “公主从诞生那刻起,就承载着政治使命。” “皇帝希望能够用公主为自己拉拢大臣。” “朝臣们希望公主能够为家族带来兴盛。” “外族希望娶个公主能够带来丰厚陪嫁。” “国民希望嫁个公主换来和平。”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如果说《女妇》是另一种《农书》。 那这本《公主》就是另一本《世家》了。 但于《世家》的抽丝剥茧,嬉笑怒骂间,将世家的那点子事儿扒了个干净不同,《公主》更多了柳姻对女子的怜悯和同为女子的兔死狐悲之情。 “一位公主,该是什么模样?如同男人们所希望的拥有一切美好品德?还是像男人们期待的作为完美女性存在?她应该漂亮、高贵、大气、温顺、柔和、符合三从四德。” “那该何其可笑,她是公主,象征着皇权,本该凌驾于大臣之上的君,可仅仅因为她是女性,所以即便是君也必须成为低于臣的下臣。” “可公主,承载着政治属性,如果这样一位被教育成男人心目中娇弱柔顺的女性,该如何承载政治能力呢?” “古有解忧公主,为大秦统一西域付出贡献,稳固了大秦边界。” “解忧公主有冯嫽,身为女子,以使节身份行与西域。” “若解忧是个男人眼中的温顺女子,何以有大秦西域平和?” 《公主》书中的一句句诘问,像是摔打在男人脸上的巴掌。 如何培养家中的女儿? 是像往日一样要求她温顺、乖巧、懵懂的等待夫家的规训。 还是如同《公主》中所言,教她朝政、历史,培养她的眼界,让她成为家族的又一个帮手? 这样的话几乎徘徊在每一个世家的家主心中,每一个权贵朝臣心中,甚至……帝王心中。 皇帝看着手中的基本隐者的书,脸上说不出难看还是好看,只是有些意味不明。 他看向身边的太监:“你说,这公主是不是该好好培养培养。” 太监不敢说什么,毕竟之前还是皇帝身边红人的张公公,前不久还被皇帝下令活活打死。 皇帝也没在意他回不回答自己,只看着那本《公主》。 看了许久之后,他才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小太监不知道,也不敢问,只记得那日皇帝沉默了很久,才下了一道密旨,他也不知道的密旨…… 第181章 敲醒公孙兄弟 “你们为什么没有女性跟随?是不方便吗?” 这日,柳姻带着农家暂且歇脚在一个村落里,此时距离盐城已经近了许多,柳姻和农家人也更熟悉了些,才开口问这样似乎有些冒犯的话。 公孙兄弟俩愣了下,尤其是公孙离,他完全没想到柳姻会问出这样的话。 低头想了想,他才解释道:“女子操持家务,农活并不懂的多少,故而只带些老手相行,故没有带女子而行。” 柳姻端着茶想了想,才说道:“百姓务农,多是家里男女老少皆为,甚至有些家庭以女子操持为主,男子则外出赚些银钱好贴补家用,不好说女子不懂农活,贫苦之家男女皆懂,很不该有男女之别。” 公孙离听到这话愣了下,才有些不解的问道:“这农活本就是体力活,女子哪里能做?” 这话一出,柳姻还不曾说什么,公孙信就忙扯了扯他的衣角。 公孙离疑惑看向弟弟。 公孙信给柳姻歉意一笑,低声在他耳边说:“贫农中女子负责农活是大多数。” 如果说柳姻这样说,他还尚且会以为柳姻是因自己是女子才这样说,那公孙信的话,则是明确的告诉他,他的所了解的有多么贫瘠。 见他满眼迷茫,柳姻笑了笑说道:“我们一路相行,虽一直住在各个城池中,可到底也途经了数个村子,也曾借住过数次,你竟未曾仔细看过吗?” 公孙离被这话问的有些脸色发红,他呐呐几声,却说不出什么具体话来。 柳姻见他面带羞窘,也不好多做责备,只笑着说道:“恰巧你我如今身在村落,不如你去走走看看,也多问问村中老人。” 公孙离听后,脸色好了许多,忙起身拱手向柳姻说道:“我这就去。” 见兄长离开,公孙信面带惭愧的说道:“还是多亏先生为兄长指点迷津。” 柳姻轻轻摇了摇头,才说道:“倒也不必如此,我让你兄弟二人过来,也不仅是说这些事。” “哦?”公孙信问道,“不知道先生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我在想若只是培育良种,或许是可以提高产量,但到底还是差强人意,若是能够一起升级农具,或许会好些。”柳姻说。 公孙信愣了愣,才一脸喜意的拍着手说道:“是啦,我就说差了点什么。” “所以你可有什么好主意?”柳姻问道。 公孙信一脸惭愧的说道:“我和兄长虽说出身农家,可到底也算是落魄世家出身,对于田地里的事情尚且可以说了解一二,可对于农具就……” 柳姻了然的点了点头,才拿出几张纸递过去:“我一路都在想,该如何改进农具,我观察了各地的种植方式,想了两个,一个适应北方多石、巨根错节、不能使用牛耕的山地的踏犁,一个适用于耕地松土、犁地除草和施肥的耧车。” 公孙信惊讶的接过几张纸,看的极为仔细。 柳姻没有打扰他,只静静地在旁喝茶,她相信来自前世经过百姓选择改革后的农具一定会适应这里。 果然公孙信放下手中的纸张,一脸赞叹的说道:“太好了,若是这两样农具真的能够实现,一定能够方便了许多百姓。” “只是我一个人的能力到底还是差了些,我希望农家人一起领头,不拘男女,只要能够提出好的改革建议的都赏。”柳姻道。 公孙信沉吟片刻,才说道:“我觉得此事可行,我会让兄长传信给家里,让家中女眷一起想主意。” “嗯。”柳姻轻轻叹了口气才说道,“若是可以,将女眷暂且送到盐城最好。” 公孙信有些疑惑她这样说,只是想了想没有提出质疑,只说回头会和兄长商议。 送走了二人后,闻书云才带着几个孩子进来找她。 “我见公孙信一脸激动的走了,怎么了?”他看着柳姻奇怪问道。 柳姻拉过几个孩子,对他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样啊,难怪如此。”闻书云回道。 “师傅,我刚刚带着安达和安妞听到很多人在讲师傅的新书。”虎子一脸兴冲冲的说道。 “是哪一本?”柳姻好奇问道。 “女妇。”虎子回道。 柳姻颇为惊讶,她还以为传到这样的小村落最多也就是《农》或者更偏向话本性质的《山鬼》。 虎子一脸兴冲冲的说道:“师傅,他们都在夸你,说是女妇中很多教女子生育的那些知识,特别有用,还曾救了村里一个生产的妇人呢。” 这倒是让柳姻颇为意外,她看向闻书云,想要求证真假。 闻书云笑着点了点头,才拍了拍虎子的头,坐到桌前说道:“何止虎子说的这些,你的女妇简直是救下了很多女子不说,还让很多人知道了生男生女不仅仅是女子决定的,还有滴血认亲,滴骨认亲这些,包括你说的什么遗传性征,简直是帮了很多人确认了自家血脉真假。” “好吧,我就猜到会如此,不过他们竟也没质疑我?”柳姻挑了挑眉,丝毫不意外。 “倒也有质疑的,只是更多的人提出了证据,证明了你说的是对的。”闻书云回道。 柳姻这才了然点了点头说道:“我书中所说,倒也不全是绝对的,也不知道他们看没看进去。” 闻书云见她担心有人会迷信于她的书,便笑着说道:“这你倒也不用操心了。” 柳姻奇怪的看向他:“怎么?” 闻书云笑着说道:“有不少读书人受你的启发,带着你的书行走村落乡镇间,为不少不识字的百姓讲解,有他们的帮忙,百姓们也没有那么的迷信与你。” 这倒是出乎柳姻的意料之外了,她忙开口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闻书云自然连连点头:“当然。” 话音刚落,他看着柳姻做出一副神秘模样,问道:“你可知如今我们在的村子里,就有这样一位读书人,而且还是你认识的故人。” “故人?”柳姻更惊讶了,她认识的人大多都在淮城,怎么会出现在这偏远的西北村落。 第182章 再遇故人 闻书云又神秘一笑:“与其你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跟我去看个究竟如何?” 柳姻挑了挑眉,自无不可的应下。 见几个孩子还要跟着,柳姻想了想点着几个孩子的头说道:“你们就不必跟着了,好好的待在这里,今日的课业是不是还未曾做完。” 虎子和安达一脸哀叹的看着她。 柳姻冷酷的转身离开,丝毫没在意身后两个孩子的连连叫苦。 他二人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时刻,此时相携行走于相见土路上,竟有种莫名的温馨氛围。 闻书云一时间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时不时看向柳姻打量村落的脸,还有看到地上不平之处时提醒上一句。 柳姻没在意他打量的目光,只好奇看向极具西北特色的房屋,和时不时带着头巾走来走去的村民们。 因此处已经极为靠西北之地,时不时的大风总是裹挟着无数的沙土而至,所以这里生活的百姓,无论男女皆是用布将头发裹得严丝合缝。 其实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地方,普通百姓家的女眷都会用帕子裹住头发,一则是烧水不易可以保持清洁,不用常常清洗,二则帕子放在头上,若是用着了,可以取下,不用也算是一种廉价的装饰。 他们走了没多久,只是爬坡尚且用了些力气,直到来到土山上一个不大的村落里时,闻书云才停下了脚步。 柳姻仔细打量一番,这院落不大,却收拾的极为干净,门窗上用着不少布头拼凑出的帘子遮挡,虽看似花哨,可那布匹拼的极具美感,看得出主人家是可能有品位的人。 院中放着一些工具,柳姻大致看了下除了一些农具之外竟是一些做木工的东西。 她对于所谓的故人更加好奇了。 闻书云笑着轻轻推了她一把。 她迈进院中,还不等说什么,就见一只不过两个拳头大小的狗崽,“汪汪汪”的从她而来。 她笑看狗崽刚跑出几步,就摔在地上不说,还一路滚到她的面前。 见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柳姻笑着蹲下身来,就要将小狗抱起。 里面却传来一个女声:“元宝?元宝?谁来了?” 听着有些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来的声音,柳姻抬起头来。 正巧主人家也掀起门帘看向外面。 柳姻看着那个女子,女子也看着柳姻,两人一时间都不曾言语。 直到一个男声从里面传来:“娘子,谁来了?” 那女子才回过神来,一脸惊喜的颤着手,有些不知所措的迎了上来。 她上下打量了几下柳姻,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噙着泪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清姻,你……你是清姻?” 柳姻看着她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她扶着女人的手,细细的看着那张印象深刻的脸,眼中的泪水也跟着落下来:“红雨。” 女子正是当年柳姻以为自己穿越后遇见的第一个,反抗徐妈妈的娘子,后来她被打了一顿后,被一个公子拼尽家产赎身,后来柳姻只知道他们一起离开了,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北,二人竟然还能在这个小村落遇见。 “娘子?”里面的男人没有听到妻子的回话,已经好奇的掀起门帘走了出来。 他一时间没认出清姻,只认出了前几日来此的闻书云,而他当日和闻书云也算是同个书院的同学,早上见到对方过来还很惊讶,没想到下午对方竟然又来了。 他看向和闻书云一起来的柳姻,还有柳姻身边满眼泪水的红雨,一脸心疼的走过来,拉着红雨的手轻声问道:“娘子,怎么了?这边风冷,别皴了脸。” 红雨这才慌忙擦了泪,一脸惊喜的拉着丈夫看向柳姻:“夫君,这是清姻,你还记得吗?” 男子一脸惊讶的看向柳姻,这才从脑海中翻出和柳姻的一面之缘,随即又反应过来说道:“清姻?清姻娘子!如今的隐者先生!” 柳姻此时也已经发现,红雨这位夫君,正是当年给她赎身的薛公子,便笑着施礼道:“薛公子,许久未见。” 薛公子忙回礼:“许久未见,未曾想在这里遇到先生,先生快里面请。” 红雨也似反应过来,忙拉着柳姻就要进屋:“对对对,快进来,实在不好意思,我竟有些失礼了。” 柳姻和她相携前行,笑着对她说:“哪里就失礼,你我之间哪就要说这些了。” 红雨也似反应过来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壳:“是啦,这才是外道的话。” 四人刚刚坐下,红雨就要起身倒水,薛公子忙按住她:“我去我去,你陪着隐者先生。” 目送夫君去忙乎,红雨转身看见柳姻一脸戏谑的眼神,脸顿时有些红,不由拍了她一下。 柳姻见此不由笑了笑,才开口问道:“也不知,你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如今可好?” 红雨道:“我们也不过比你们早了几个月而已,我们一路走的慢,本想着去边疆的,那里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可这村落大家实在可亲,就干脆落脚了。” “能得知你的好消息,月玲不知道该多开心。”柳姻拉着她的手。 红雨顿了下,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是啦,虽然离了那里,可到底惦念着你们。” 刚说完,不等柳姻安慰她,她忙拉着柳姻说道:“你不知道,这一路来,我就听柳剑娘的名气,当日还和夫君说,这柳剑娘才气纵使逼人,也不如你的七分,后来得知你就是柳剑娘不说,还是大名鼎鼎的隐者,你可知我有多开心。” 柳姻笑着正要说什么。 倒茶回来的薛公子,笑着调侃道:“何止是开心,简直是几夜不睡,见人就夸。” 听到夫君的调侃,红雨丝毫不介意发,反而带着一丝得意:“那是,当日我和清姻虽说不甚亲密,可我们一同长大的,我自是为她骄傲。” “你可看到那本《红雨》了?”柳姻心怀一丝忐忑,当初她想得少,一时间没想到会不会影响到红雨本身,虽然当日就有些后悔,可现在面对红雨更觉的惭愧。 “看到了。”红雨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想法,笑着安慰道,“我如今已经改名,你不用怕牵扯我,而且我还要感谢你的。” “感谢?”柳姻不解。 第183章 和红雨告别 “对啊,当初还是你给我的钱,若不是你的资助,薛郎即便散尽家财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的。”红雨没有多想,笑着回道。 柳姻马上从脑海中翻到了一段记忆,那时的她还以为自己是一个被父亲卖的村女,与红雨虽谈不上多亲密,可看她为情所困,还是觉得难过,才拿出了攒了许久的银子给对方。 后来意外毁容,恢复穿越记忆,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的,那段时间为了防止被他人发现,一直谨言慎行,几乎是万事不插手,万事不开口,红雨的这件事自然而言的被忘记。 此时被她提起,才想起这件事。 柳姻看着她笑着说道:“你我自幼相识,能够助你一臂之力本就是我想做的。” 红雨拉着她的手,眼睛落在她的脸上:“我当时被打的已经顾不得你了,后来离开后才从他们的口中知晓,幸好你没事儿。” “自是没事儿,你看如今我可还扬名全国了呢。”柳姻道。 红雨本要落泪的眼被她逗得泪也落不下来:“是啦,当初我就说过,你虽然面上胆小乖巧,可骨子里是个不一样的人,如今看你这样我可是开心极了。” 柳姻也想到当初自己因为失忆和被灌输的记忆,而有些胆怯,即便对有些事百般看不惯,可也只当看不见。 “对了,那时你常说你失去了记忆,如今见你这样,难不成是恢复记忆了?”红雨忙又问道。 “嗯。”柳姻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红雨更没有去追问柳姻的身世,只对着她笑着说道:“你们日后也要留在这里吗?” 柳姻轻轻摇了摇头:“不,我要去盐城。” “盐城?”红雨道。 “对,我去那边办点事去。”柳姻说道。 红雨想了想却一时间没想到盐城在哪里。 反倒是旁边的薛公子说道:“盐城如今可了不得。” “哦?怎么说?”柳姻有些好奇,她可是许久没听过盐城的事情了。 薛公子将一盘蜜饯放在桌子上,才坐下说道:“盐城如今可是个好地方,那里出来的盐又细又白,还便宜。” “不仅如此,听说掌管盐城的城主极为厉害,对百姓也好,建立了学堂,不论身份地位,不论性别,只要有求学之心便可入学。” “听起来真的不错。”柳姻笑着感慨一声。 闻书云看向她,从她的眼眸里看到了别人未曾察觉的一点点得意,不由的暗笑。 “是啊,听说他还让读书人去周边村落,教授百姓们农书经典,如今听说附近的石城已经宣布,成为盐城下属了。” 柳姻挑了挑眉,她倒是没想到贺将军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想了想才问道:“石城归顺的事情,已传的各处皆知了吗?” 薛公子愣了愣才说道:“也不算人尽皆知,不过我有一两个好友身在石城,前些时日给我传了点消息。” 柳姻了然的点了点头。 薛公子不是个傻子,他好歹也是当初淮城有点名气的才子,瞬间就想到了柳姻的担忧。 想了想他说道:“我见盐城城主心有胸壑,若是真有心,还是要低调行事才是。” 柳姻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才笑着回道:“我亦是这样想的,石城的事情我还未曾听说过。” 她这样一说,薛公子也就明白了,虽然不知道柳姻到底和盐城有什么关系,但是看柳姻的状态也知道,她的身份在盐城必然也是极高的。 四个人又聊了许久后,才散去。 临行前,红雨听柳姻说在这里也不过待个一宿就走,连夜准备了干粮,第二天一早就送了过来。 “你这是……”柳姻看着满满一篮子菜饼和肉饼,有些感动。 红雨将篮子塞到她怀里说道:“咱俩还说什么,我知道你最爱吃我做的饼子,当时在那边我们受制于人也不过小时候才吃了那么几回,后来你还曾念叨过几次,我也没机会做给你吃,如今家里正好有,我就多做了些,可惜肉不多了,不然我全给你做成肉的。” 柳姻想到了记忆里,自己年纪尚小,又容貌极好,被徐艳艳盯得极为紧,别说平日里能够吃肉饼,便是吃饱有时候都是难事。 尤其是她本身又是那种吃点东西就会发胖的体质,更不要说半大的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 有一次她被徐艳艳发现胖了几斤,直接停了她当日的饭,后来她饿得直哭。 正巧那日是红雨进堂子日子,红雨见她可怜,便去求了厨娘。 掏出身上所有的银钱,才从厨娘那里买了两捧面,又从院子里摘了几根野菜,偷偷给她摊了两张菜饼。 后来每当她饿得很了,红雨就偷偷给她做饼子,直到后来被徐艳艳发现,她二人都被饿了一天一夜作为惩戒。 再后来课业繁重,她也不会再被饿醒了,红雨也没再给她做过饼子。 更不用说,徐艳艳让她们打擂台,弄得她二人自那以后关系就不甚亲密,只不过是些面子情。 而她也从未想到红雨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见她泪眼婆娑很是感动,红雨不由笑着推了她一把:“少做这般模样,你若是真感动,就多写几本书,也好让我多看看,你写的那个《妖情集》也不知道你后续还写不写了。” 听她提起自己以柳剑娘之名写的那本书,柳姻不禁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了想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写了,要是有机会,我定然会写的。” “没事儿,日后有缘我们一定会再见的。”红雨看着她笑得释然。 柳姻知道她的意思,也笑着看着她:“嗯,一定会的。” 上了马车,透过车窗,柳姻看着她,摆了摆手:“你要好好地。” “先生放心,我定会护住娘子。”薛公子深情的看着妻子,对柳姻许诺道。 柳姻冲着夫妇二人摆了摆手,才坐着马车离开。 而红雨目送她离开后,手不由抚上小腹,这才想到忘记告诉她这件事儿了。 “坏了,忘记跟她说,让她做孩子干娘了。” “没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薛公子笑着揽着她往家里走,一路上还和村民打着招呼。 第184章 到达盐城 这一走,又走了大致两个月的功夫。 柳姻一行人离目的地盐城已经非常近了。 本该需要一个月左右的路程,之所以走了两个月,也是因为冬日里昼短夜长,天气又冷,时不时还来上一场大雪,不得已她们经常在村子里住上几日,才走上那么一个白天,就这样硬生生走了两个月。 “看来,这个年是赶不上了。”柳姻算了算日子,又算了算大致的距离,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事儿,慢慢来就是,如今道路难走,急不得。”闻书云轻声安慰她。 “我倒是还好说,只是农家要赶着明年春耕,怕是耽误时间。”柳姻轻轻叹了口气。 闻书云听后笑着安慰道:“没事儿,我看我们距离盐城也不过还有半月的路途,即便走的慢些,二月出头也能到了,三四月春耕也不会耽误的。” “我是怕良种不适应。”柳姻刚解释了一句,就叹了口气说道,“是我糊涂了,这个日子即便早去了,也没法动土。” 见她情绪好些了,闻书云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行了,你精神好些了,孩子们也不会那么担心了。” 柳姻这才看到虎子和安达两个孩子一脸担忧的站在旁边看了许久。 她笑着招来两个孩子,揉了揉他们的脑袋说道:“我没事儿啦,你们放心吧。” 见她果然不会焦虑,两个孩子彻底放下心来。 在村子里又住了几日后,赶上大晴天,一行人赶忙放好行李,坐着马车赶路。 又行了二十几天,几人才在傍晚时分赶到了盐城附近的一个村落。 “明日就要进城了,你们都好好地准备好东西,知道吗?”冬日穿着厚实,路引都被放在深处,柳姻为免耽搁时间惹出麻烦,只得细细叮嘱几个孩子。 “知道了。”虎子和安达齐齐应下。 “有我呢,姑娘,没事儿的。”竹眉送来餐食,笑着说道。 “有你我自然放心。”柳姻笑着接过碗筷,和大家一起吃过饭,才早早去休息。 在隔着村子不远的主干路上,有个不小的茶棚,就像是每个城池外都有的茶摊一样,坐落在离盐城不远的地方。 不过与那些茶摊不同,这个茶摊的老板,此时带着几个青壮,正窝在火炉前,谨慎的商议着事情。 “确定人到了这附近?”老板低声问道。 脸上带着一道疤的男子狠厉的说道:“陛下就不该让我们留下她的命,直接弄死多好。” “是大人!”另一个有些文雅的男子拍了他一下,“不要自作主张,听大人的。” 带疤男子忙收敛了狠厉,才说道:“是,大哥。” 两人不过短短的几句话,老板也没在意,直接说道:“咱们也在这里盯了许久了,城里传来消息确定人还没来,就算路上再难走,想来也就这些日子了,你们警醒些。” “是。”几人低头应下。 文雅男子拍了拍带疤男:“你带着弟兄先去睡,我这边和老板有些事说。” 带疤男没多想,带着其他人就往后面的院子走去。 见人离开,文雅男才对着老板说道:“陛下不想让她的身份被揭开,你记得把那个女人处理掉。” 老板挑了挑眉,了然说道:“我办事你放心。” 文雅男这才放心转身离开。 见他离开,老板看着火炉,深深地叹了口气:“王爷啊王爷,千万别怪我,谁让你死了呢。” 一宿平安度过。 第二天,早早的,柳姻一行人就开始驾着车往盐城而去。 只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官道上不仅雪厚,还特别的滑,马拉着车,走的晃晃悠悠。 直到下午才将将到了城门前。 见队伍排的挺远,柳姻叹了口气,一眼就看到了茶摊。 “先停下马歇歇脚吧。”柳姻叹息说道。 闻书云见此也连连点头:“也好,我让公孙他们也停下喝杯水。” 公孙兄弟听到柳姻马车传来的消息,也都停了下来。 茶摊很大,围挡做的密实的很,掀开帘子进去后,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 柳姻等人找了空位坐下,才发现茶摊上人竟然不多,只角落里坐了四五个壮汉。 其中刀疤脸让柳姻不由多看了几眼。 不过她倒也没在意,喊了老板,上了几壶茶。 “老板,这盐城每日都排那么多人吗?”柳姻好奇问道。 老板一边上茶,一边笑着回道:“哪里,今日十五,正是盐商来买盐日子,这才排了好久。” 他目光看向柳姻,愣在那里。 “怎么了?”闻书云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老板回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咱这个大西北的地界儿,哪里遇到过这般俊秀的公子,这才愣了神,对不住对不住。” 老板这样的解释闻书云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想到除此外还会有什么理由,只得摆摆手,放老板离开。 几个人喝了茶,吃了点点心,好好暖了暖身体,才起身准备离开。 公孙离却开口道:“公子,不如我们先去看看,若是今日排不上队进去的话,就不必出去受冻了,干脆再找个地方休息下好了。” 茶摊老板此时也开口说道:“是啦,每逢初一十五进城都极为麻烦,若是几位不急的话,可以再小老儿这里歇一宿,小老儿后院也为来不及的商户提供些房间,虽简单些,到底不必受冻。” 柳姻想了想,也只得点头,毕竟要是真的排上半天还进不去的话,那就真白白受冻了。 公孙离带着弟弟,驾上一辆马车,快速来到城门口处。 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就见队伍依旧没什么动弹,也听到了不少行商说等下干脆去茶摊住一宿。 当然也有些反驳,因为过了初一十五,其他日子买盐,给的量都极少。 “要是等到下月初一,那就太迟了。”其中一个行商,着急的擦着汗,跟旁边的弟兄说道。 “不行就再等等,不是说初一十五可以连夜进城吗?”旁边的弟兄提醒道。 行商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公孙离听了满耳朵,有了主意,带着弟弟就回到了茶摊。 进了茶棚,没看到柳姻,他一愣,才对闻书云说道:“二公子呢?” 闻书云也没多想,直接回道:“他去更衣了,你那边怎么样?” 公孙离点了点头,才回道:“估计要等许久,听说这一宿都不停,不行就等着吧。” 闻书云点了点头。 只是,他们等了许久都不见柳姻回来,而角落的几个壮汉也不见了…… 第185章 消失的柳姻(上) “老板?老板!”闻书云脸色骤变,忙起身去喊人。 可惜连喊了几声都不见人回应,他又掀起帘子往后面找了几圈。 公孙离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公孙信却早早反应过来,脸色骤变跟着进了后院。 公孙离紧皱眉头,也察觉出不对,也跟着跑进去。 “人不见了。”闻书云脸色难看的从几间房间出来。 “其他人呢?”公孙离皱着眉看着他。 闻书云揉了揉额角,指了指房间:“被下药了,都在房间里。” 公孙离快步走进一间房,见几个同伴都昏睡在一起,小心试探了下,果然只是被药晕了,才松了口气。 公孙信着急问道:“他们被迷晕了,那先生呢?” 闻书云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被带走了。” “带走?他们带走先生做什么?”公孙离此刻听到他的话,满心不解。 “我也不知道,她没有暴露身份,就算暴露大不了杀了她,为什么带走她呢?”闻书云气急的回道。 “那现在怎么办?”公孙信问道。 “进城!”闻书云想了想回道。 “闻先生,老师怎么了?”虎子和安达此时听见动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见他们没有被迷晕,闻书云惊讶的上前问道:“你们没事儿?” 两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闻书云松了口气。 虎子这才又问道:“闻先生,老师怎么了?” 闻书云轻轻叹了口气,才将情况说道。 “那竹眉呢?”安达皱着眉看了看四周。 闻书云恍然发现现场还少了一个人,赶忙反身回去寻找。 公孙兄弟俩一见,也赶忙帮着去找。 院子并不大,住人的房间也不过四间左右,此时一间住着安达三个孩子,两间住着农家人,一间预备给柳姻和竹眉的,另一间是公孙兄弟俩和闻书云打算住的。 在左侧还有一间,是店家自己的房间。 三个人快速翻找了一番,碰了头才发现竹眉确实不见了。 “这怎么办?”公孙兄弟俩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进城。”闻书云重复了一遍决策,“我给你们一个令牌,你们卸下马车,快马加鞭直奔城主府。” “这……”公孙离有些犹疑。 “我来。”公孙信却直接应下。 公孙离拦不住弟弟,只得上前帮忙卸下车架。 虎子和安达见状也跟着闻书云一起上前帮忙。 看着公孙信骑着马,奔向盐城城门。 闻书云深深叹了口气,才对两个孩子说道:“你们且去休息吧。” 虎子和安达面面相觑,安达说道:“闻先生,我们帮着你们一起重新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闻书云看着两个孩子担忧的面孔,也只得点头应下。 公孙离见状也跟着找起来。 “闻先生!”安达突然开口喊了一声。 闻书云几人快步聚到柳姻所住的房间。 “怎么了?”闻书云问道。 安达指了指窗户:“我见这窗户外有脚印,一路往林子里去了。” 闻书云上前一看,果然在窗户外的雪地里,看到几串脚印。 “至少三个人。”闻书云翻过窗户,仔细看了下说道。 “应该有一个是竹眉的。”安达提醒他看向一道脚印的旁边。 闻书云看过去,果然那脚印旁落了几个黄豆,正是柳姻昨晚柳姻念叨想吃炒黄豆,竹眉给她做的,只是忘记给她了。 “看来他们进林子了。”闻书云皱着眉望着树林。 “要进去吗?”公孙离拿着火把走了过来。 闻书云试了试火把,点了点头。 公孙离也翻过窗户,打算跟着一起过去。 闻书云却停了下来,对安达两人交代道:“你们在此等着盐城的人,我们先去看看。” 安达这次倒是没多说什么,一把拉住想反对的虎子,点头应下。 虎子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拦着自己,可因为安达一直比自己聪明,他也就没说什么,只目送两个大人往林子去。 “咱们去叫醒其他人。”安达没单纯待着,拉着虎子就奔其他房间去了。 闻书云两人踩着厚实的雪,艰难的跟着脚印往林子里走。 只是可惜,刚进了林子不过十几米左右,脚印就消失了。 “公子,怎么办?”公孙离又检查了一下,才问道。 闻书云不甘心的又自己检查了一遍,确认脚印不见了,才深深的叹了口气:“先回去吧。” 公孙离听了后,也只得点头往回走。 闻书云默默的看向森林深处,不甘心的转身离开。 等他们到了茶摊时,才发现其他的农家人都已经醒了,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其中一位老人,看向公孙离说道:“大公子,现在怎么办?” 公孙离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闻书云才说道:“你们帮不上什么忙,先留在盐城准备春耕,我和闻公子去找先生。” “不用了,你都留在盐城,我会从盐城带人一起走。”闻书云听后开口说道。 见他这样说,公孙离犹豫了许久,才点头应下:“行,都听公子的。” 他们等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听门外“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蓉儿回来了吗?”一个龙骧虎步身穿文武袖的武人掀帘进来。 公孙离几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闻书云却已经知道此人是谁。 忙上前回道:“将军,是我的错。” 来人正是贺将军,他上下快速扫量了闻书云,才厉声说道:“你们行事是否不谨慎,为何她会被带走?” 闻书云紧皱眉头:“没有,这一路上我们皆是以崔氏子弟前行,不曾有过暴露。” 贺将军将目光转向公孙离一行人:“你们呢?” 公孙离忙起身拱手解释:“我等皆是投奔先生的农家人,不敢也不会暴露先生行踪。” 贺将军有些不相信的扫过他们。 闻书云忙为他们解释:“将军,应当不是他们,这一路上随时可以有人动手,可那帮人是在这茶摊上动的手,在下怀疑是城里有人泄露。” 贺将军挑了挑眉说道:“怎么说?” “这茶摊在此并非一日,若是对方从我们口中得知剑娘的消息,没必要一直等在盐城城外,即便等也可以提前十几天过来就是,而据在下观察和了解,这茶摊在此已经有两月左右。” 第186章 消失的柳姻(下) 贺将军招了招手,身后出现一个年轻小将:“是不是这样?” 小将点了点头:“刚刚出城时我问过城门守卫,这茶摊确实有一段日子了。” 贺将军颇有兴趣的看了看闻书云说道:“你还真像蓉儿信中所说的聪明。” 不等闻书云客气,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我不必客气,这往外走只有一条官道,我已经安排人去追了,你们先跟我进城吧。” “将军,不知在下能不能跟随将士们去追。”闻书云拱手问道。 贺将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又上下扫量了几遍后,才摇头拒绝:“你先跟着进城,安抚下柳氏和我夫人再说吧。” 闻书云只得拱手应下。 不过等他要跟着走时,就听见前面贺将军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小身板,不是拖累嘛。” 闻书云苦笑的看了看自己确实相比于武将,实在瘦弱许多的身板,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当年没选择习武,可转念一想若是当年真的习武,怕是没机会认识柳剑娘了。 这边人在四处寻找柳姻,这边柳姻却才刚刚清醒。 “嗯?”柳姻从昏睡中醒来,头痛欲裂下,她想抬手揉揉额角,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极为狭小的地方。 两臂已经紧紧贴在两侧板子上,腿屈膝放着,她试着伸直,却发现脚已经抵在板子上。 感受着来自身下的震动,她猜到了自己如今大致的地方。 马车的内匣。 一般的马车以租赁为主,不会放置内匣。 只有专属于某个家族的私人马车,才会有个别的做上内匣,方便外出时,放置隐私贵重物品。 她猜的不错,如今她正在一个马车内匣中。 而马车上坐的正是茶摊老板,还有那几个壮汉。 柳姻没见到敲晕自己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辆马车上,却也能猜得出来,或许跟茶摊有关。 只是她实在不懂,为什么会抓自己,若是说为了绑架富家公子勒索,那应该把自己和其他人一起抓了才对,必要利益最大化嘛。 可是若说不是,那就只能是自己身份暴露了,可她实在想不出来谁会知道自己如今的伪装和路线。 她首先怀疑的也是农家人,可她也想到闻书云想到的理由,这并不合理。 除了农家,我另一个想到的就是盐城的人。 至于会不会是红雨夫妇,她觉得不会,因为那对夫妇本就不是爱财之人,而且他们大可以将她留在村子里,再上报。 当然,也可能是放走后后悔了,想要举报她,可时间上来不及。 若是人是从后面追杀她,按照这样的冬日赶路,很难赶到他们前面,而且西北只有一条官道,他们途中也没遇到过这几个人。 那就只有一个情况,柳姻不愿意去想,却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纰漏处。 盐城有探子。 轻轻叹了口气,她摸着封闭的木板,想到如今自己的境况,还是先想辙逃掉,再说抓探子的事吧。 正当她琢磨着怎么打开内匣,就赶紧马车停了下来。 她赶忙闭上眼睛,假装没醒躺了回去。 感觉到上面传来掀木板的声音,她没有丝毫异动。 “老三,你药放多了?怎么还没醒?”一个洪亮的男声传来。 脚步声传来,一个男声从头顶上响起:“不可能,我有数,会不会那一棍子敲得太狠了?” “怎么了?”第三个声音响起。 “第二个男人回他:“人没醒,我担心出了事。” “我看看。”第三个声音回他。 柳姻慢慢放缓自己的呼吸,忍住有些发麻的腿,不敢露出一丝马脚。 “咚咚咚。”敲门板的声音传来。 第三个声音中带着笑意:“小郡主,醒了就醒了,何必假装。” 一句“小郡主”让柳姻不由手一抖。 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只得睁开眼睛看过去。 太阳照射到她脸上,她不由伸手挡了下。 “老三,将小郡主扶出来吧。”第三个声音笑着说道。 柳姻微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男人后退了几步。 随即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往外一扯。 她就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敲了敲发麻的腿,柳姻才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果然。” 她暗道一声,果然是茶摊老板和那几个自己觉得奇怪的男人。 “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柳姻做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看向几人。 “小郡主不必和我等演戏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抬头看去,正是第三个说话的声音,也是茶摊老板。 “小生不知道阁下在说什么?”柳姻毫不惧怕的看着他。 见柳姻这副模样,老板笑了笑,才凑上前来:“或许他人会被郡主的伪装骗到,可惜在下不会。” 见柳姻不回他,老板面上带上一丝得意。 “郡主不知道,你长得像极了皇后娘娘,可伪装后的你,却像极了世子爷。” 柳姻双手握拳,紧盯着男人,冷冷说道:“你到底是谁?” 老板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表情,才慢悠悠的说道:“小的姓徐,外号徐三狗。” 柳姻皱着眉看着他,冷硬的回道:“我不认识你。” 徐三狗站在对面,笑得愈发得意:“小郡主当然记不得小的,就算是老王爷健在怕也认不得的。” “少故弄玄虚,你到底是谁?你们想做什么?”柳姻小心从内匣中爬出来,跳到地上。 看到她这般大胆,徐三狗眼中闪过意外。 想了想他收起笑容说道:“我们奉命,请小郡主走一趟。” 柳姻瞥了他一眼,冷冷回道:“你们奉谁的命?” 徐三狗抬了抬头,难掩神情中的得意:“我等奉皇命。” “皇命?”柳姻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皇帝若是知道我是谁,杀我的心都有,又何必带我走一趟。” 徐三狗挑了挑眉:“确实,是该杀了你的,可惜皇上心善,愿意饶你一命。” 柳姻在心中盘算着,对方打的主意。 瞬间想到了一件事,随即不屑的说道:“是为了我的命,还是为了我父王的势力?” 徐三狗脸色一变,看着柳姻。 柳姻还以为他会动手,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 徐三狗似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说道:“忘记说了,小郡主,小的有位姐姐,姓徐,人称徐妈妈……” 第187章 竹眉重伤 柳姻听到‘徐妈妈’三个字,怒从心中起。 徐三狗眼瞅着她不再是那副淡定模样,笑得越发得意。 摇头晃脑一副戏谑的语气说道:“看来,小郡主是记得了。” “徐妈妈是你姐姐?”柳姻沉着脸又问了一遍。 徐三狗挑着眉,点头应下。 柳姻这才说道:“当年你姐姐背叛王府,有你的手笔吧。” 徐三狗放声大笑,直到笑得自己都有些肚子疼,才停了下来。 “对啊,我给姐姐出的主意,养着你还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卖了你可是有一大笔银子呢。” 柳姻见他笑得张狂,不再理会。 徐三狗见她没有像自己想的一样,暴怒继而失态,脸上闪过不悦。 对面一个面相儒雅的男子走了过来,看了眼柳姻,又看了眼收起那副癫狂模样的徐三狗:“徐老板不要惹事,小郡主且安心就是,我等不会轻易杀你。” 柳姻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那人毫不在意的对柳姻一拱手:“在下王七,小郡主若是有需要尽管吩咐。” 见他说话客气,柳姻知道对方一时间是确定不会杀自己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徐三狗在旁边不满的嘟囔一句:“客气什么,不过一个女人。” 王七没在意他的不满,转身去安排其他人。 柳姻本以为可以多休息一会儿的。 却见王七警惕的趴在地上听了听,才赶忙起身对众人说道:“快上马车。” 柳姻想拖延点时间,可被徐三狗察觉。 他笑着对柳姻说道:“小郡主,我等可不想再给你下药了,请进吧。” 柳姻看着他,想了想,只得回到内匣里。 没多久,她就感觉到马车“哒哒哒”的跑起来。 她在心里默默的数到三千左右,就听到外面马蹄声阵阵。 “停!”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柳姻就听到徐三狗谄媚的声音传来:“哎呀,这位官爷早啊,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清亮的声音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要往哪里去?做什么营生?路引呢?” 徐三狗丝毫没有担忧的意思,自然的掏出路引给对方,嘴上还不住的解释:“我们是安城来的盐商,这不昨天买了盐,今天赶紧赶回去的。” 柳姻听着扑簌簌、嘻嘻索索的声音不断传来。 应当是那个军爷在翻阅路引。 没多久,她又听到隔板声响。 “里面是什么?” “军爷,这是我们买的盐。”徐三狗谄媚的回复道。 柳姻想伸手或是伸脚,发出点动静来,让对方察觉。 可惜徐三狗这样的人太过谨慎,柳姻刚进入内匣,就被他下了药,此时只能僵直保持一种姿势,听着外面的人从开箱子到离开。 知道机会错过,柳姻心中只能盘算着其他主意。 竹眉在柳姻被带走后没多久,就发现了不对,从窗户外一路跟踪到林子里。 只是可惜她功夫差了许多,被对方刺了一刀。 不得已她只得在林子外的路上,等待救援。 只是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都没见到人,她才一咬牙按照车辙去追人。 可惜她的伤口虽小却深,不断流出的血,在这样的天气中,让她没撑几分钟。 追了不过一二里左右,她就昏倒在路边。 直到贺将军的属下,在路边发现了她,才将她送回盐城,救下了她的一条小命。 昏迷了两天才醒来的竹眉,一睁眼就喊着:“姑娘!” “竹眉。”柳夫人脸上带着悲伤的扶住竹眉,“好孩子,没事儿没事儿,将军已经带人去找了。” 竹眉捂住刺痛的伤口,缓过神来,看着柳夫人,满脸歉意:“都是奴婢的错,没保护好姑娘。” 柳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不是你的错,你也还是个孩子呢,没事儿没事儿,剑娘会没事儿的。” 竹眉被柳夫人扶着躺下,只是还不等柳夫人给她盖被子,她就突然坐了起来。 “不对,夫人,有叛徒。”竹眉捂住伤口,着急说道,“我听到那个人说,要记得传信给城里的人,别忘了找机会弄死。” “你说的是真的?”旁边的贺夫人已经看了许久,此时按耐不住的直接开口问道。 竹眉看到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是贺将军夫人。”柳夫人知道她是不放心,忙开口介绍。 竹眉听这话后,松了口气才说道:“奴婢发誓,若是奴婢说谎,就让奴婢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贺夫人宽慰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此事涉及甚广,需要谨慎行事。” 竹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夫人。” 贺夫人见她是个听的懂的,便点了点头,夸了一句“乖孩子”后,便直接离开。 见她还是满脸担忧,柳夫人小心将她重新扶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先安心养伤,没事儿。” 竹眉自然不信柳夫人口中的没事,只是她如今身体确实不好,没办法只能故作听不懂的模样,乖巧躺下休息。 柳夫人出了门,就见贺夫人的贴身丫鬟正在门口等着自己。 “柳夫人,我家夫人有请。”丫鬟恭敬迎上来,低声说道。 “走吧。”柳夫人丝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跟上。 到了暖阁,贺夫人正皱着眉看着一份下面人给的证词。 听见动静她抬头看过来,见是柳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快进来,帮我一起看看。” 柳夫人好奇坐在榻上,翻着桌几上的证词:“这是……” “这些是和蓉儿同行的人的供词,你帮我看看可有纰漏。” 柳夫人听后,忙拿起证词,一字一句的仔细翻阅。 两人翻阅了大致两个时辰左右,才放下手稿。 “怎么样?”贺夫人揉了揉额角问道。 柳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失望的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漏洞。” 贺夫人点头说道:“这就证明,竹眉那丫头听到的不是对方故意留下的误导。” 柳夫人皱着眉:“可随着我一起而来的人,皆是淮城就跟着我和剑娘的,她们应当不会背叛吧?” 贺夫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蓉儿会在这个世界来到盐城,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的伪装。” 第188章 背叛和逃亡 柳夫人听后,脸色都有些不好了,她不由喃喃道:“难不成是她?” 贺夫人挑了挑眉,心中也有了一个猜测:“当日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可能是她。” 柳夫人阴沉着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站起身来,对贺夫人说道:“我要去找她。” 贺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跟着起身:“好,一起。” 两个人带着丫鬟,一起来到了竹眉养病的院子旁。 这个院子不大,一个主房配两个侧间,院中也种了一些花花草草。 不过与其他院子不同的是,这个院子里,没有任何台阶,所有的房间、回廊、门洞,皆是一路平坦。 柳夫人摆手让迎上来的小丫鬟退下,看着主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推门。 房间里的床上,斜躺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此时她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读。 听见有人进来,她面带笑意的抬头。 见是两位夫人,她满脸笑意就要开口招呼,可却发现两人面色皆是严肃。 她挑了挑眉,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柳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她冷冷说道:“你知道我们因何而来?鸾琴。” 鸾琴收敛了笑意,看着柳夫人眼中对自己的杀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忍不住大笑出声。 不等柳夫人继续追问,她就直接坦白说道:“为了清姻娘子吗?她是死了?” 见她这话一说出,两人哪里还不明白。 贺夫人眼眸似剑刺向鸾琴。 柳夫人则是不可置信的问道:“为什么?当日若不是剑娘救了你,你早就死在花柳巷了!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鸾琴嘲弄的看着她:“若不是她,我也不会成为这副模样。” 听她这样一说,柳夫人顿时明白,那日她和贺夫人说的话,被对方全部听到了。 “所以,你选择背叛姑娘?” 不等柳夫人说什么,身后门口处,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竹眉身穿里衣,外罩大衣裳,脸色苍白,手捂胸口。 她看着鸾琴,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选择背叛姑娘?” 鸾琴看着这个自从自己去了柳宅后,一直帮自己照顾自己的人,心里是五味杂陈。 她本想回避这个话题,可对方的目光如同刀剑刺向她,让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回避。 “你选择背叛姑娘?”竹眉紧盯着她,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话。 鸾琴沉默的躲避了她的眼神。 几人也没追问,只默默地紧盯着她。 过了许久,鸾琴才轻轻笑了一声,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看向竹眉:“你和姑娘待我很好。” 竹眉没理她。 鸾琴继续说道:“我出身贫苦,进了清音堂也算是有了条活路,可是我的长相不是当下男人们最喜的柔顺乖巧,偏男相的我,在清音堂一直不受重视,甚至极有可能在挂牌的年纪,被送到更低等的妓馆。” “是姑娘选中了你,给你写了曲子,捧你成了新的花魁。”竹眉冷冷说道。 鸾琴脸上露出一丝笑:“是啊,她帮了我,那一日太美好了,我从未想过我也能赢得那么多人的追捧,初夜更是拍出了天价。” “姑娘是你的恩人,你却恩将仇报。”竹眉继续说道。 似乎来自竹眉口中的这句评价更令她难以接受。 鸾琴脸上带着一丝癫狂:“是,她救了我,帮了我,可!也是她让我成了这样!你问问夫人,若不是安乐王世子为了想要折磨她,在花柳巷随机找妓女折磨,若不是她得罪了崔世子,我怎么会在光辉一日后,就跌入地狱!” 竹眉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原因,她看向柳夫人。 柳夫人给她点了点头。 见状竹眉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可以说你是被牵连的,但这不是姑娘的错,你不能指责和你一样的受害者,而不去指责崔世子。” 癫狂的表情凝固在鸾琴的脸上,她冷冷的瞥向众人:“或许吧,反正我已经背叛了。” 竹眉不解的问道:“你是怎么联系上他们的。” 鸾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我不知道。” 竹眉皱着眉看着她:“你传的消息,你不知道?” 鸾琴无所谓的看向她:“真不清楚,那日我听到真相,就有了心思,可我这副身体,也没办法传什么消息。那日,我让丫鬟陪我去街上走走,回来的时候,就在轮椅上看到了一张纸条。” “信传到哪里了?”贺夫人开口问道。 鸾琴看了她一眼:“常平街锦绣坊。” 贺夫人低声和柳夫人交代了几句,带着人转身离开。 柳夫人看着鸾琴,眼中带着受伤:“剑娘从未想过会牵连你,在进京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说完她也没看对方什么表情,转身离开。 鸾琴知道对方的意思。 柳姻当初是真的怀着帮她的念头,才出钱赎出了她。 她摸了摸有些难过的心口,看着竹眉,笑着说道:“我都做了你说怎么办呢?” 竹眉没回她,转身离开。 见竹眉一副不想再和她说话的模样,鸾琴眼中闪过茫然。 盐城的事情柳姻不清楚,她跟着王七几人一路向北出发。 中间一点不敢耽搁,出了石城后,王七几人才放松下来,时不时会放她出来松快松快。 这日正好到了一个森林外,马车停下后,她就往林子里走。 王七几人早已不像往日那般谨慎了,只盯着她进去的口子,等着她出来。 柳姻如往常一般,来到避人的地方,解决了方便问题。 才小心打量着这个树林。 这个林子比她这一路遇到的林子更深,树木也更高。 最好的还是,这林子的树属于常青树的一种,即便是冬日,树上也满满都是树叶。 她看着粗壮的大树,仔细观察了树与树的间距,之后才回头看向王七等人。 见他们果然不像往常那般一直盯着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小心将衣摆塞入腰带。 又从怀里掏出两个帕子,系在双手上,她来到一个大树下。 双手抱着树,脚一蹬,就往上窜了小半米。 小心看向王七等人,见无人察觉。 她才咬了咬牙,双脚发力,快速的爬到树顶。 仔细观察一番后,她才小心借力,爬到了另一棵树上。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功夫,我已经翻了五棵树了。 离原本的位置已经有了不短的距离。 她小心的往上爬了几下,让树叶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第189章 逃跑之爬树女王 王七几人等了许久,都看到本该出现的人。 王七眯了眯眼睛,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怎么了?”旁边的男人上前疑问。 王七摆了摆手,对男人吩咐道:“李五,你在这边等着,我带人进去找人。” 李五警惕的带着两个弟兄回到马车前。 王七招来另外一个男人,低声说了几句,随后手持利刃,小心进入森林。 他本以为林子里会藏着人,可惜什么都没有。 王七脸色极为难看,他看向旁边瘦弱的男人:“去!叫人!” 男人快速往外跑。 而王七却低身仔细观察地上的痕迹。 柳姻躲在树上,小心掀起一片树叶,将王七的动作看在眼里。 她不由暗叹,幸好自己想得多,一进林子,就往里面走了十几米,才倒穿鞋,踩着看的并不清晰的脚印,退回到大树下。 想来对方一时间不会想到她上树了,毕竟上树的时候,她也考虑到这件事情,直接脱了鞋子爬的。 “大哥,我听陆任说人丢了?”李五带着人来到王七身前。 “我就说她小解也该有人盯着,你们偏不信我。”徐三狗不满的抱怨道。 “盯着一个女人如厕?我们不至于那么没品。”李五不满的轻哼一声。 徐三狗脸色一变,刚要反驳,就转换了表情,带着一丝嘲讽说道:“你们是君子,我是小人,可惜了君子也看不住人。“ “行了!”王七转头斥责一声。 见他生气,徐三狗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李五等人自然也不再多嘴。 “仔细找找,有没有什么痕迹。”王七说道。 李五等人拱手领命。 六个人就这样散开,去找有没有柳姻留下的痕迹。 可惜这个时节,即便是常青树的树林,地上也铺上了落叶,虽然个别处还是有着土地露在外面,却也冻得结实,一时间还真没什么痕迹。 再加上此时天气已经有些暗了,他们找的很慢。 不过即便这样,他们还是看到了柳姻的痕迹,毕竟落叶也会被踩碎,土地再硬也会有痕迹。 “大哥!”李五喊了一嗓子。 王七等人快速走过去,小心看着地上的印记。 “是她的脚印,走!”王七低声喝道。 几人快速往森林深处跑去。 可是跑了不过十几米的模样,他们就再也看不到那本就模模糊糊的鞋印了。 “大哥,怎么办?”李五微皱着眉头,看向王七。 王七此刻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他抬头四处扫量了一遍,却没有丝毫收获。 看着森林深处,王七眼中闪过冷厉:“每个人选个方向,追!” 李五等人应声,纷纷找了个方向,飞奔而去。 王七则停在远处,仔细观察着脚印。 脚印在柳姻准备下,是从森林外不间断的走进来的,只是在这个地方突然消失而已。 他仔细观察了很久,实在想不出,对方怎么能够不留下脚印的痕迹而消失的。 没多久李五等人,都是毫无所获的回来。 “凸(艹皿艹 )艹!她还能飞天遁地不成!”李五气的直接一脚踹在树上。 王七皱着眉看着森林深处:“不对,从她进来到我们进来,也不过两刻钟左右,林子并不平坦,凭她不该跑的那般毫无动静。” “那她能到哪里?”李五压住心中的怒火,看向王七。 王七皱着眉,抬头看着被树叶打碎的天空,从那只剩下一点点的橘红色的天,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主意。 突然,他打量着附近的几棵树,快步走到一棵树前,仔细观察起来。 李五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解。 没多久,王七对李五几人说道:“你们谁会爬树?” 李五几人面面相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咱们几个都可以。” “上树!”王七冲几人吩咐道。 李五几人更懵了,不过还是听话爬了上去。 除了路任,其余几个人都没有爬到树顶,就因为承重力而纷纷下来。 见路任爬了上去,王七对他使了个眼色。 路任点了点头,轻轻一跳,站到一个树杈上,四处仔细观察,有没有柳姻的影子。 柳姻早已在树上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她微眯着眼睛,将身体慢慢的团在一起,缓缓地放慢呼吸。 她心里并没有多慌张,毕竟如今这个机会她可是等了好久。 当初她和闻书云等人前往盐城的时候,就途经过这个林子。 当时她还颇为惊讶,在西北大地,还有这样一片常青树林。 甚至当时她还和闻书云开玩笑,说要是冬天被人追杀,跑到这样的林子里,一定很好躲藏。 当时闻书云还很是不解。 她就对闻书云说起自己的主意:“到时候悄悄的爬到树上去,这么密实的叶子和树干,一定可以藏得严实。 闻书云怎么回的呢? 他说:“怎么你还会爬树不成?” 当时的柳姻,挑着眉看着他,面上是带着少见的得意洋洋。 当时她可是在这个树林里选了好一会儿,才选到了如今她爬的这棵还算好爬的树。 衣摆一卷,袖口一甩,两脚一蹬。 她爬了有十几米,闻书云就吓得脸白的连连叫她:“快下来快下来。” 等柳姻下来后,他才脸色缓了好些,轻轻吐了口气问她:“你怎么还会爬树?” 柳姻笑着拍打了下衣服上的碎屑:“我在清音堂学艺的时候,每次被教司打得受不了了,我就想着爬树跑出去。” 顿了顿她才继续说道:“有一次我爬到了很高的地方,看着一个个院子灯红酒绿,望不见尽头的花柳巷,突然有种我即便跑不出去也逃不出命运的感觉。” “之后呢?”闻书云看着她说道,“之后呢?你后来跑过吗?” 闻书云没有问她成没成功,因为清姻娘子后来是有名的花魁,这是众所周知的。 柳姻挑了挑眉:“出去了,我看到很多乞丐,我就又回去了。” 闻书云有些意外,他以为柳姻当时就放弃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出去了。 柳姻见他意外,只笑了笑说道:“回去吧,希望将来我不会爬这棵树逃难。” 第190章 逃跑之上树和下树都是一种抉择 柳姻没想到当时说的那句话竟然成了真。 她看着路任一无所获的小心爬下树。 看着太阳已经慢慢的走下天空。 黑夜袭来,森林里早早地就看不见什么东西了。 王七狠厉的环顾四周,眼眸一转:“留下人守着,我就不信她能在林子里躲一辈子。” “那如果她从别的地方出去呢?”李五不解的看向他。 王七瞥了他一眼:“一夜她逃不了多远,咱们至少守过一夜,明天白天再找!”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果然不再说什么,纷纷去准备今晚保暖的火堆。 柳姻见他们的举动,就猜到了他们会在此待上一宿。 眉头微皱,她小心的挪动了下身体,从趴着改为盘腿坐在树杈上。 简单活动了下僵硬的关节,看着不远处的王七几人,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好法子。 不过与王七所想的无法在树林里过夜不同,这样的寒冷对于她来说,还能接受。 因为她在进入到西北后,随着气候越来越冷,她裹得也越来越厚。 沉重的皮毛披风,裹在身上,时常让她动弹不得。 逼得她在因为大雪不得不困在某个山村时,看着村民们养的大鹅和鸭子,打起了鸭绒和鹅绒的主意。 与现代羽绒服不同,这个时代羽绒处理麻烦不说,一个村子收集的也不多。 所以她只得逢一个村子就向村民们买一些。 凑了几个村子,才凑上几件马甲的量。 再从布行里买了经纬足够密实的布料。 不过因为,时间的缘故,她们只用热水清洗,将将去了油脂和污秽而已。 即便这样,加上缝补的时间,也用了不少时日,甚至赶路的时候,都是农家的人帮忙驾车,竹眉陪着柳姻在车里缝衣服。 这才在到盐城之前,做出了两个马甲和一件贴身的长袍。 不过为了行动方便,这绒衣做的极薄,但到底比这个时代保暖的衣服要轻薄保暖些。 见此,当时闻书云还开玩笑,回到盐城后,养鸭养鹅,专攒绒毛,做这绒衣。 没想到这羽绒衣在盐城还没亮相,现在这里救了她一命。 王七等人因她是女子的身份,虽看似重视,却从骨子里轻视她,也便没有给她搜身,只以为她平日里是披着皮毛披风过冬,竟不曾发现她身上还有这样的衣裳。 这才在发现柳姻并未披着披风进森林时,很放心不说,也不认为柳姻可以在森林里穿着不厚的衣裳可以待多久。 没搜身自然不会发现蹊跷,也不会知道柳姻的身上藏了不少小玩意儿。 自从被追杀后,从船上跳到水里,柳姻就有了危机感。 虽然之后遇到了闻家兄弟,可她自认为自己并非多好运的人,万一再遇到危机,不一定还会遇到闻家兄弟,自然要在身上做些准备。 手心大小的小刀如同前世的多功能瑞士刀一样,不过只有两片,一片利刃,一片迷你锯子,此刻乖巧的藏在她的腰带里。 胸口的两个手帕,能受伤时当止血带,如今更是成了爬树时的防滑巾。 袖口和衣角都封了不少的银票和金银叶子,头上的发冠里藏着止血药。 腰间的香囊里藏着三枚退热的安宫牛黄丸。 玉佩边缘被雕刻了十个不同的图案,每个印出来都是柳姻的不同印鉴,可以随时可以证明身份。 不仅这些东西,火折子和小刀一起窝在腰间。 里袍腰间的汗巾换成了束绳,随后可以抽出来当做救命绳用。 即便是没有吃食,她怀里还揣着个冰冷的饼子,当然这个饼子是个意外,她从马车上拿下来,打算晚上码字时放炉子上烤烤吃的。 只是没想到刚到房间,还没往外掏,就被人弄晕带走。 此时也算是救了命吧。 拿出怀里的饼子,小心的放在嘴里,用唾液将它弄湿后,才用牙磨了下来。 磨了很久,一整个饼子,才磨出了一点缺口,倒是把她累了个口腔。 看着硬梆梆的饼子,柳姻轻轻叹了口气,按住实在有些饿的肚子,想了想,还是将饼子放回嘴里。 再累,至少比饿着是强得多的。 她上半夜睡得还算安稳,直到寅时,她睁开眼,看向不远处的王七等人。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小心的动了动身体。 仔细看着那群人没有任何动静后,她缓缓的趴在树枝上面,小心的将腿挂在树上,缓着腿上的酸麻。 看着周围的树,她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据她观察,只有这几棵树是树枝间可以凭借她还算轻的体重,互相爬来爬去的。 她此刻是不可能往回爬,往外树枝也撑不住,至于往下爬,她想了想实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动作轻到不被王七他们发现。 想了想她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有一个鸟窝,一只看不清品种的鸟在里面睡得正香。 她眉眼一转,试探着从怀里掏出饼,又从腰里掏出小刀,拿着上面的迷你锯子,小心在饼子上锯下来一点。 站起身,试探着往树上的树杈一挂。 没问题,完全可以撑得住她的重量,她小心爬上去。 仔细一看,此刻正好是在对面鸟窝上方,拿着饼子比划了一下,冲着鸟窝扔了进去。 鸟被吓了一跳,慌忙飞了起来,不过只飞了一尺多高,就发现窝里多了吃食,就又乖乖窝了进去。 柳姻扔完东西,就紧盯着树林外王七的举动。 盯着火堆的路任,警惕的站起身往树林里看着,直到看到一只鸟飞起又爬下,却没有其他动静后,才放心坐回到火堆前。 柳姻皱了皱眉,没想到留下的这个人还挺警惕。 要知道这一只鸟飞起来的动静,并不算多大,而她下树的动静也不会小到哪里,如果这样的话,她下树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看着天色慢慢渐亮,柳姻心里有些发急。 如果到了白天,她并不会确定自己不会被人发现,毕竟再深色的衣服,在深绿色的树叶中也是很明显的。 她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里才行。 看着路任,再看看深处的森林,她的脑子快速飞转。 第191章 逃跑之找啊找啊找郡主 柳姻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外袍的腰带解开,腰带里的东西塞进怀里。 用刀子将腰带裁成两段,小心系在脚上,将鞋底遮住,防止待会儿爬树的时候发出响动。 手上的帕子按照原样系回。 她紧盯着王七一行人的位置,绕了半圈,躲在了树的另一侧。 看着地面,她将里衣的腰绳取下,把自己和树一起系住。 沿着树,如同蚂蚁一样,一点点的往下挪。 鞋底和树干的摩擦声被腰带消除。 衣服和树木的摩擦,因她将自己和树圈在一起后,整个身体往外倾,而减少了大部分。 她蹲下一点,将腰绳往下滑一点,一点点的从上面滑下来。 她动作谨慎,经常滑下来一下,缓上很久,唯恐王七几人听见动静。 就这样不过十几米高的树,她硬生生滑了小半个时辰。 看着屁股底下,离自己不过半米左右高的地面,她紧紧皱了皱眉。 当初她是从上面翻过来的,不曾想这地面,竟然铺了一层落叶。 若是平时,这样的落叶必然是隐瞒脚印,最好的布置。 可是这是夜间,四处寂静,她相信自己踩在树叶上的声音,一定会被对方听见。 抱住树,她取下腰绳系在腰上。 小心挪动身体,让自己成为倒挂在树上的模样。 她伸出手,将地上的落叶小心捡起来放在旁边。 不过捡了三五片,地面上就有了能够落住双脚的空地。 挑了挑眉,她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这里的树叶并不厚。 她翻起身盘在树上缓了缓,才重新倒挂下去捡树叶。 就这样,坐起,倒下,不过一刻钟,她就累的有些翻不起来了。 看着地面上有了不小的一片空地,她看了看王七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才小心将腿放下来。 扶着有些酸麻的腿,她观察了下,见离树越远的地方,树叶越稀少。 想了想蹲在地上,往另一个方向继续捡树叶。 等换了新的空地后,她又将树叶放回了被捡出来的空地上。 就这样一路捡,一路放,很快就到了基本没树叶的地方。 仔细看了下,距离那棵大树,已经有了二十几步的样子。 她挑了挑眉,将鞋上的布取下来,塞到怀里,挑选着没什么树叶的地方,一步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大致走了约莫个把时辰,天已经蒙蒙亮。 她听着王七所在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响动。 加快了脚步,快速往更深处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一个踉跄,差点摔进一个大坑里。 幸好她动作灵活,直接抓住了旁边的树干。 看着大坑,再回看已经看不到来路的后方。 眼眸一转,柳姻小心的找了个不算是多陡峭的位置,顺着坡滑了下去。 与她猜想的不错,这坑远比看上去的要深得多。 她小心站起身来,发现坑里的落叶极厚,几乎没过了她的小腿。 小心往前走了几步,虽然有点艰难,但也还算可以,她看了看远比上面更粗壮,却不是常青树种的树木,有些不解。 这一个树林中,竟然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树,一种是外围的常青树,一种内里的常见树。 她见天色正亮,担心对方追上来,也没多思考,加快脚步,往更深处走去。 她猜想的没错。 天还蒙蒙亮时,王七等人就赶紧起来了。 “大哥。”李五打着哈欠,看着王七。 王七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树林:“你们将东西收拾下,我们再进一次树林。” 李五往脸上拍了几下,醒了醒神后,连忙拱手应下。 其余几人除了陆仁后,都反应很快的往树林里走去。 一夜过去,柳姻最初留下的脚印,已经几近看不见了,但依然逃不出王七的眼神。 他仔细观察了许久,才起身脸色极为难看的往回走了几步。 众人皆是迷茫的看着他。 “大哥?” 王七一脸狠厉的指了指一串鞋印:“好手段,不愧是皇家郡主。” 几人面面相觑,李五仔细看了一遍鞋印,一脸茫然的看向王七。 王七气急正要开口。 旁边的徐三狗却突然开口说道:“两重鞋印?” 王七见有人看出来,才点了点头说道:“对,两重鞋印,咱们这位郡主可是使了一手极好的障眼法。” 徐三狗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看来,今天咱们能抓住这位逃跑的郡主了。” 王七带着人快步走到双重脚印断掉的地方。 抬头看着这棵大树,他眯着眼,眼中闪过精光。 手摸着大树,一点点的摩挲着,直到一个极细的来自一件衣服上的断裂丝线碰到了他的手。 抬头看着大树,王七直接喊来路任:“上去看看。” 路任虽茫然,却还是点头应下,快速的往树上爬去,没多久又下来。 王七看向他。 “有痕迹,但是没有人。” 王七点了点头,抬着头仔细观察着大树,直到他看到和这棵树的树枝交缠的另一棵树的树枝。 “路任,你能不能从这个树上,沿着树枝到那棵树上去?” 路任抬头比划了下:“不知道,要试试看。” 王七眼眸一转,点头让他去试试。 路任重新爬上大树,来到那个树杈上,伸脚适量了下,才往前小心走去。 不过到底他比柳姻来说重了不少,所以他还不曾走到对面的树枝上,脚下的树枝就已经断裂。 “啊!”他惊呼一声,瞬间抓住旁边的树杈,才没有直接掉下来。 王七见他掉下来,也不免有些着急,连忙上前。 李五几人见状直接搭了个人梯,将人接下来。 王七看着断裂的树枝,眉头紧皱,口中呢喃:“难不成我猜错了?” 路任缓了缓急跳的心脏,走上前来:“我觉得没问题,她是女子,体重本就比我轻。” 王七一听,眉头松了下来,继续观察树枝。 这一观察他才发现,这接连的树枝竟然连了约六棵树,只是其中一个颇为瘦弱,看样子即便柳姻再轻也是待不住的。 快走走向最远的那一棵,观察着树底,许久他才发现那一片片树叶竟有些差别。 用棍子挑开。 “果然!”王七面露喜意,看向深林深处,轻唤,“走!请咱们的小郡主去。” 第192章 逃跑之终于逃脱了 柳姻走到大坑最深处,看着更深的地方隐隐可见有个小房子。 她面露喜意,迈起腿就往那边跑去。 可惜还不等她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眉头紧皱,看着面前除了大树就是树叶的地方,一时间有些犹豫。 藏到树上不是不行,可如果对方是王七一行人,能够追来一定是发现了自己藏在树上躲了一宿,那再藏树上就没有意义了。 可藏哪里呢? 她听着脚步声渐近,越发着急…… 王七等人沿着脚印,一步步追到大坑前。 看着看似只有两米左右落差的巨坑,他们眉头紧皱,齐齐看向王七。 王七仔细看着这片与之不同的树林,眼睛如鹰一般扫量。 直到落在一处。 他带着人跳下巨坑。 “凸(艹皿艹 )艹!”李五被这看似两米实则有着近三米的落差,给折腾的差点崴了脚。 王七此时也看到了他的状况,对着身边的人叮嘱:“都小心点,这坑比想象中的深。” 几人点了点头,纷纷小心跳下去。 看着到他们小腿肚左右的落叶,几人都有些皱眉。 王七没在意他们,带着人就往前走去。 走了不短的时间,几人才来到对面的巨坑边缘。 他们爬上巨坑,便见一个不大的院落坐落在不远的地方。 王七面带喜意,给几人示意一下。 谨慎的手持匕首,众人慢慢的围上去。 “吱呀……”木门传来开启的声音。 几人停住了脚步,看着木门没有动弹。 “你们?”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端着一盆水就要往外泼,见一群男人手持匕首站在院外,一时间愣在那里。 见是个老人,王七等人神色一松,收起匕首。 “老人家,可否见一个过来?” “不曾啊。”老人听见他的问话摇了摇头。 王七皱了皱眉说道:“不知老人家,可否让在下进去一查?此人是很凶恶的恶徒,我等正在追查他。” 说罢,王七还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过去。 老人翻看了好一会儿,才递给王七,说道:“此处只有老朽一人,这位官爷自可查去。” 王七道了一声谢,便带着路任一起进去。 房子不大,除了床和炉子,还有一张矮桌,再无其他。 见状他出来又去柴房看了看,一无所获后,才出来对老人家道谢。 老人见他没找到,也没再说什么。 王七几人一无所获有些着急,尤其是李五:“大哥,她……” 王七扫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抱怨,对老人拱手说道:“既然没有,那我等先告辞了。” 说罢带着李五几人离开。 从巨坑里翻出来,就要进常青树林,王七却转头看向回房间的老人,又看了看巨坑,深深叹了口气。 李五按耐不住,着急开口:“大哥,郡主到底跑到哪里了?咱们怎么办?” 王七深深吐出一口气,冷厉说道:“咱们回盐城,她若是逃脱,一定会回盐城。” 李五紧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主意,只得点头应下。 王七再次回望后方,依然是寂静一片毫无他想看到的身影,这才带着人一路出了树林。 几人坐上马车,看向树林皆是满脸失望。 王七见此只得说道:“行了,莫要做这副情态,你我候在盐城外足有月余,如今大不了再等月余就是。” “那茶摊可就可惜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用。”徐三狗故作遗憾的说道。 王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到时候再找个其他营生吧,就托付给徐老板了。” 徐三狗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笑着看向远方。 这边的老人,从窗户缝隙里,看着王七等人离开,等了片刻,还是未曾有人回来后。 他慢悠悠的踱步到面前的坑前,对着布满树叶和树的巨坑,喊了一嗓子:“行了,人走了。” 只见原本平静如常的树叶下,突然坐起一个人。 此人正是柳姻。 柳姻刚刚听到脚步时,本想快走几步进房间,只是还没爬上去就遇到了老人。 “你还是别进来了,他们一定会进来找你的,这个屋子可藏不住你。” 柳姻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老人家有没有好主意?” 老人没说话,只指了指她身后的巨坑。 柳姻挑了挑眉,看向巨坑,眼眸一转,想到了个主意:“多谢。” 她找到了一个不甚察觉的角落,将自己蛄蛹进落叶下面。 老人家见状脸上露出笑意,走上跟前,仔细观察了几下,就跳下坑,从旁边捧了几把落叶,帮她又遮挡了一番,才放心回到房间。 柳姻此时爬出来,借着老人的手,爬上巨坑:“多谢老人家。” 老人一脸笑意的说道:“老朽一介农夫,当不得隐者先生的谢。” 柳姻挑了挑眉,站直身板,看着老人,面露疑惑:“老人家说什么?” 老人还是那副模样:“你不必担心,老朽在此居住三十载,虽不问世事,可对如今赫赫有名的隐者还是知晓一二的。” 见柳姻还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老人继续说道:“刚刚来的那几人,王七是禁军统领,能够被他亲自押送还如此上心的还是个女人的,一定就是当今赫赫有名的隐者了,尤其是你还不带枷锁,那必然是因为你皇室身份。” 见他说的这样简白,柳姻脸色大变,直接戒备说道:“你到底是谁?” 老人家哈哈哈一笑:“老朽名崔鸿云。” 柳姻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想了半天终于惊呼出口:“太叔爷!” 崔鸿云哈哈一笑,看向柳姻:“不愧是小四的闺女。” 崔鸿云眉眼一转,想到那个有着经世之才的四侄孙,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 “既然如此,太叔爷是如何知晓我就是隐蓉呢?”柳姻不解的看向他。 崔鸿云哈哈哈一笑,对柳姻说道:“行了,先进房间暖和一下,太叔爷好生和你说。” 柳姻此时也终于察觉,自己竟然还呆在外面,忙点头应下,跟着对方进了房间。 喝下一杯热水后,柳姻催促道:“太叔爷,你说说,怎么会知道我这个身份的?” 第193章 救救孩子吧太叔爷 崔鸿云摸着胡子笑着说道:“我虽然不在京城,可到底身为皇室中人,有些人总爱送些消息给我。” 柳姻没问谁送来的消息,也没问为什么送来消息。 崔鸿云也笑着不再说什么,只拿着火钳翻了翻炉子。 柳姻看着蹦跳的火焰,突然开口:“太叔爷为什么会在这个林子里?” 崔鸿云愣了愣,才笑着说道:“我是游历至此,帮一个孩子看下林子。” 柳姻意外的看向他,随即便想到树林里奇怪的布局,不仅问道:“种树的人吗?” 崔鸿云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是啊,他们一家子都在这里种树,如今只剩这一个孩子了。” 柳姻越发好奇了。 见她这样,崔鸿云笑着解释道:“李家人百年前有位先辈在此为官,当时本地遭遇百年难见的沙暴,竟将半个镇子都埋在地下。李家先祖深感悲愤,发誓要在此落地,誓要解决沙暴问题。” 柳姻点了点头:“所以他们便在此地种树?” 崔鸿云点了点头:“对,李家先祖查遍古书,才发现几百年前这里并不是如此荒漠,相反,这里曾也是草木丰盈之地。” 柳姻了然:“太叔爷何时离开?” 崔鸿云想了想说道:“再等几年吧,如今我年岁不小了,这李家最后的子嗣却还小,等他长大些吧。” 柳姻看向窗外的树林:“他们找到了适合这里的树木了?” 崔鸿云随着她的眼睛一起看过去,点了点头:“对,他们种了很多种树,最终选择了三种,此地种了两种,还有一处种了一种。” 柳姻有了兴趣:“不知道他这些树可卖树苗?” 崔鸿云惊讶的看向她:“你要买树?” 柳姻点了点头:“嗯。” 崔鸿云没问她买树做什么,只点了点头说道:“也不是不行,回头我帮你问问那个孩子。” 柳姻想了想摇头说道:“既然太叔爷短期内不打算离开此地,那明年开春后再说吧。” 崔鸿云见此也不再说什么。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柳姻并没有打算在此地过夜,她看着崔鸿云,心中起了个念头。 “太叔爷,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嗯?”崔鸿云疑惑的看向她。 柳姻沉吟片刻,才说道:“太叔爷,对于如今几位皇子怎么看?” 崔鸿云愣了愣,才笑着说道:“不怎么看,只要我活着之前,江山没败落掉,也就随他们吧。” 听到他的回答,柳姻并不意外。 见柳姻脸上的表情,看出了她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崔鸿云挑了挑眉。 “怎么?你还想插手皇位更迭的事情?” “对。” 崔鸿云愣在那里,见柳姻一脸正色,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收敛了笑意,低头想了半天。 “你想选谁?” 柳姻没直接回他,反而回问过去:“太叔爷,如果给你两个继承人,一个聪明,却高高在上将天下人视作自己的奴仆,一个也聪明,而且心善,懂得民生,顾得百姓。你选哪个?” 崔鸿云不假思索的说道:“自然是心中有百姓的。” “不过,皇帝的哪个皇子如今有这样的品质?”他好奇追问道。 柳姻依旧没正面回他:“那如果高高在上的是个皇子,懂得民生的是个公主呢?” 崔鸿云脸色骤变,紧皱眉头看着她,随即想到什么似的,问她:“端安在你那里。” 柳姻挑了挑眉,只笑着看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但这对于崔鸿云来说已经和确定没什么区别了。 他看着柳姻,眉头紧皱,手不断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你想做什么?” 这话问的多余,柳姻的意思早已在话语中告诉了他,但是他心里却带上一点期待,万一……万一柳姻不是这个想法呢? 可柳姻的话打断了他的想法。 “我要为离朝选一个更适合他的君主。” 崔鸿云此时脸色已经有些难看起来,他冷冷的看着柳姻:“一个女人而已。” 柳姻不介意他的态度突然的变化,毕竟对于一个皇室中人,封建社会最大的获利者,高高在上的贵族男性。 柳姻的想法,简直是在他的雷点蹦跶。 “大皇子勇武却失与鲁莽,二皇子精于算计却失与王者大气,三皇子善利用人性却失与仁义,四皇子精于庶务却失与心性。而勇武,王者之气,仁义,心性,手段,端安无一不有。” 崔鸿云眼中却没有丝毫动容:“那又如何,这世间从未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 “人为什么遵从于过去的例子?”柳姻脸上露出一丝嘲弄,“若是真的要遵从古例,那皇室何必不遵从上古时期选贤者为王,废出后来才有的父传子家天下?” 崔鸿云看着她,没接话。 柳姻也不在意:“世人不愿意让女子为帝,一则若有女帝岂不是要有女相,女官?这朝堂上的位置本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男人们尚且争夺不休,若再加上女子,那帮蠢人岂不是更难以登天了。二则女子生育为鬼门关,若是女帝因生育而亡,皇朝必然陷于战乱。”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崔鸿云脸上满是疑惑。 “为什么?”柳姻视线投向虚空。 “为了这天下的女子,求一个公道。”她脸上的嘲讽之意越发浓厚。 “就因为这?”崔鸿云不解的看向她,“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阳各有分工,才能维持世道的平衡。” 柳姻看着手中的茶杯,眼中的情绪隐藏在浓密的睫毛下,她嘴角一扯,冷冷的问了句:“太叔爷,读过我写的书吗?” 崔鸿云愣了愣,才说道:“读过,写的很好。” “那你读过《女妇》《女》《公主》这三本吗?” “……未曾。”崔鸿云有些迟疑回道。 柳姻口中传来一声有着嘲讽意味的“呵”,不等崔鸿云说什么,她指尖敲着杯子说道:“是因为这三本皆是写女子的吗?” 崔鸿云没回她,因为这话说到了他的心里,他确实因为这三本书一看就是写女人的,才不再关注,而柳姻所写的书中,他最爱的是《世家》。 第194章 一个人的快落~ 《世家》几乎是每个皇室男人都喜欢的,他们爱极了隐者将高高在上的世家脸皮撕破的笔墨。 尤其是当世家有时对于皇室的求亲,百般拿捏姿态时,身为皇室,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男人们,可是心里恨极了对方对自己轻视。 而当年也曾求娶世家女的崔鸿云,也曾被世家拒绝,不仅最后求娶不成,那世家竟毫不顾他的脸面,将那个世家女嫁到另一个世家次子。 这简直是直白的告诉他:“我等世家,就是看不起皇子,宁可将女儿嫁给比自己还差一点的世家,哪怕对方是个次子而已。” 这些话,他没必要告诉柳姻,自然也不会承认自己对女子的轻视。 “太叔爷也该看看的。”柳姻没在意她的沉默,这个时代男人们的傲慢她实在见的太多了。 崔鸿云看着她,手不住的摩挲着杯子:“你就一定如此?” 柳姻深深地吐出口气,才慢慢说道:“如果将离朝交给那几个皇子手中,离朝也撑不住几年了,既然如此何不让我试试另一条路呢?” 崔鸿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兄长的后代是什么德行,当年一共就出了那么一个有着明君之相的安宁王,可也在先帝的默许下,死于争斗。 柳姻叹了口气:“我并非逼得太叔爷帮我,只求太叔爷做个公平,两不相帮,让孩子们有个公平的环境。” “我难不成还能拒绝你?你不已经布局了吗?”崔鸿云的苦笑越发明显。 柳姻抬起头,看向他:“太叔爷在皇室地位之高,您清楚的,若是您这一句话,我可就前功尽弃了。” 崔鸿云怀疑的看向她:“你真的不用我帮你?” 柳姻挑了挑眉,笑着说道:“若是能帮自然是好的,不过我想太叔爷应该不想帮我吧。” 崔鸿云冷哼一声:“自然,牝鸡司晨,怎么可能成功。” 柳姻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笑着说道:“太叔爷以为崔氏如何做得天下主人的?” 崔鸿云眉眼中带着得意:“当然,前朝帝王昏庸,我崔氏先祖起兵,征战十数年,才夺得天下。” “是啊,起兵,要有兵嘛。”柳姻脸上带上笑意。 崔鸿云紧皱眉头:“什么意思?你哪来的兵?” “现在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柳姻没直接回他,“太叔爷,你说是权贵世家人多,还是天下庶民人多?” 不等他回答,柳姻继续说道:“庶民多嘛,所以我有天下庶民为靠,何惧?” 崔鸿云脸上露出不屑:“一帮泥腿子,能做什么?” “能做的可多了,太叔爷好生看着就是。” 见说不通她,崔鸿云也不再多嘴劝她,只看着柳姻,深深叹了口气:“你刚刚说了女帝登基的为难之处,你可有解决办法?” “自然有。” 听见她这样说,崔鸿云也不再说什么,戳了戳火炉:“行了,我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再管了,你若真有本事,就让我见证下吧。” 柳姻知道对方这不是赞成,但无所谓,只要对方不是表明旗帜的反对,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见太阳已经起的很高了,外面也没有那么寒冷,她站起身动了动。 “你要走?”崔鸿云有些意外。 柳姻看着他说道:“嗯,要走,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我想去看看。” “不回盐城了?”崔鸿云眼中是怀疑。 “嗯,暂时不回了,那帮人肯定在那里守株待兔呢。” “你自己的身份要想想,既然都能传到我这里来,想来京城里一些人家是瞒不住的。”崔鸿云见她要走,有些不忍心的提醒道。 柳姻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没事儿,我心里有数。” 见她这样,崔鸿云不再说什么,只对着她摆了摆手。 柳姻推门就要离开,却停了脚步。 崔鸿云带着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太叔爷去读读我写的那三本书吧,想来你对我的选择会有更深的理解。” 柳姻没等他的回答,对他一拱手,走出门去。 她离开后,身后的崔鸿云看着她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着虚空说道:“哥啊,你可有个了不得的子孙啊。” 柳姻可不在乎他的犹豫,毕竟即便对方反对,她也不会放弃。 出了森林,看看右边是回盐城的,左边是通往其他。 她毫不犹豫的走向左边…… 这一路走来,她夜晚不是露宿野外,就是夜宿破寺。 倒不是她不想去村里借住,只是她一个人行走,又一副有钱人的模样,如今的村子对她而言可不算多安全的地方。 这个时代因借住被见财起意的事情可不少见,相比下,她在野外还算安全。 直到一个很繁华的小镇,她才找了个客栈,给自己好生洗刷了一遍,又让小二帮忙买了身衣服。 进镇子时,她就观察了一遍。 这个镇子里竟然就有盛源商行的分店。 她让小二帮自己买了纸笔,写了一封信,让对方帮忙送到盛源商行。 而自己却待在客栈,落笔写下一本新书《被消失的人》。 这本书依旧是为女子说话的书,她故意没用以往简单的一两个字作为书名,就是突然发现,这世间还有崔鸿云这样的人,因为书名涉及到女子,就弃之不看。 这样的名字,至少能够让那些看不起女子的人,能骗的翻开书页,至于读不读的下去,那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她在镇子上停了约半个月,利用这半个月她好生的写好了书,送到了盛源商行,才继续出发。 又走了半个月左右,她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县城。 不过这县城虽然有些偏僻,看起来也有些穷苦,但是也能从行人的脸上看得出来,当地县官治理的还算不错,至少百姓脸上绽放着不少的笑容。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一阵阵喜乐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到一旁。 “老丈,这是哪家娶亲啊?”她看着婚礼队伍也称得上壮观,不由好奇打听。 “周员外家的小姐出阁。”旁边的一个老人带着笑意回道。 柳姻了然的点了点头,好奇的踮着脚看着。 她虽然来到这个时代不短时间了,可还真没遇到成亲的,这次可算看了个热闹。 “这……”柳姻看着俊俏的新郎,骑着骏马从面前走过,脸上闪过不可思议。 第195章 参加婚礼哟(^u^)ノ~yo 柳姻快走几步,想要跟上成亲队伍。 只是或许是因为冬日闲暇,没什么娱乐,也或许是镇子上许久没有喜事,此时的街道上人山人海的围看这场婚事,柳姻即便几次尝试都没有挤过去。 没办法,柳姻只得待在原地,直到嫁娶队伍离开后,她才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服,冲着旁边的店家,打听了这周家地址。 谢过了热情的店家,又从他家买了两个油饼,柳姻才吃着油饼往周家走。 据店家所言,这周家是县里首富,有着一条街的店铺。 县里的丝绸庄、首饰铺、当铺都是他们家的,不仅如此,周家还和盛源商行合作,如今生意都要做到府城了。 而这位新郎官,柳姻也打听了个清楚。 听说是两年前,周家大姑娘出门查铺子的时候,途遇匪徒,被这位壮士所救。 后来,周家大姑娘发现这位壮士无处可去,干脆招到自家做了护卫,在之后,就发现这位壮士不仅武力惊人,才学也极好,时间一久,周老爷就想招这位入赘。 壮士倒也没直接答应,只说不愿贪图周家财富,愿拼搏产业迎娶周家大姑娘。 周老爷很高兴,资助他一笔银子,这人用了半年,虽如今抵不过周家,可也在县城有了不小的财富,而今年两人终于定了婚事。 听到这些,柳姻对于自己心中的猜测,愈发肯定。 走了有一段约莫一刻钟左右,她来到了周林两家的门口。 早已听说这周家女婿为了让妻子没有离家之愁,所以在周家旁边买了宅子不说,还将两家打通了。 如今她一看,果然如此,虽然宾客两边都有进出的,可从外面看去便知,除了大门,里面再无分别。 柳姻嘴角抽了抽,她以为所谓的打通和她记忆中古装剧所演的,两家墙上开个月亮门就足够了。 可没想到这周家女婿做的这样绝,这两家除了大门还有分别,院子里是完全成一个大宅的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拐回去,走到一个还算可以的古董铺子,用身上的金叶子买了一个尚可的送子观音,让人包好后,才拎着重回周林两家门口。 送送子观音倒不是她想要催生,而是这个时代能够送给新人的,也真没什么可以送的,娘家女眷的添妆自然可以什么都有,可客人嘛,太贵的她现在买不起,太便宜的她又怕不让自己进门,这样下来选择更小了,只能选一两个有寓意得。 这送子观音还是店家推荐的,而且也是她如今能够在保证自己正常生活下,能够买得起的了。 看着两家的大门,她想了想,拎着东西走到了林家大门,将东西递过去,想了想报上了自己的真名崔隐蓉。 记账的账房还愣了下,他再三确定了柳姻身穿男装,一副贵公子模样,倒是没想到有了这样女性的名字,不过他也只是有些诧异,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个时代的世家为了子嗣健康,男取女名,女取男名,并不少见。 被引入到院中的坐席上,柳姻也没着急。 直到拜完堂,观礼后,新郎新娘出来谢客。 柳姻有些意外,这个时代可没有新娘来谢客的道理,即便是入赘也是男子谢客。 不过旁边的客人帮她解答了疑惑:“早就听说这林鹤爱妻如命,以周姑娘将来是周家家主为由,让她不必强行遵循女子的三从四德,没想到还真让她在婚宴时,出来如男子般谢客。” “是啊,不过这周姑娘本就颇有才气,若真是如普通女子那般,也太可惜了,岂不是也让周老爷的期待落空。”另一个人接着说道。 “话虽是如此,可这也太……”最初说话的中年人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看不惯。 之前接话的是个青年人,似乎很看得开:“这有什么,自打隐者被爆出是个女子后,不是有不少女子都冒出来嘛。” 中年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一抽不再说什么。 反倒是青年人继续接了句:“这样也不是不好嘛,咱们商户本就有女子当家的先例,何必在意这些。” 周围几个人也都听到了他的话,有不少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柳姻挑了挑眉,心中极为意外。 她之前想过自己会受到抨击,会受到男人们的反对,会受到遵循礼法之人的怒斥。 虽然不少人都告诉她,还是有很多人支持她的,可是她见到的农家虽赞誉她的农业知识,可对女性依然没有多少改观。 但如今坐在一群陌生人身边,听着一群或是家主或是少主的男人们,讲对于她的赞同,和对女子掌权的改观,终于让她认识到,她的所作所为并非无用功。 心里那不知道压了多久的紧迫,也跟着松了下来。 她对于自己想做的,也终于有了更多的动力。 再也不是之前看似坚定,却依旧带着忐忑无望的。 看着一脸爱意看着妻子的林鹤,她眼眸中闪过更多的暖意,她想即便此人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那也没关系,至少她见到了一对爱侣的诞生,她相信那样爱着尊重妻子的男人,定然会和妻子相偕白老的。 敬酒新夫妻按照本地的规矩,要一桌桌的敬过来,加上和众人的寒暄,总归是要慢些。 而柳姻所在的位置,被安排在贵客的位置上,毕竟她的装扮一看就不简单,虽然礼物看起来简薄了点,但管家他们也不愿意得罪有可能是世家贵子的柳姻。 不过即便有些慢,可到底没多久也到了柳姻这一桌,这新夫妇一走近,柳姻立刻看到了新郎腰间的一枚玉佩,而新郎的脸也让她看的更为清楚。 她看着新郎,一时间没有去接那杯酒,直到对方的提醒,她才回神。 对方有些狐疑的打量她,柳姻却没说什么,只接过酒一口饮下:“祝二位白头偕老。” 周家大姑娘虽然觉得她的态度奇怪,可到底没说什么,只点头道过谢,和夫君转向他人,为他人敬酒。 柳姻想了想,找到了管家,要了纸笔,留下一封信让他交给林鹤后,便告辞离开。 第196章 终于找到你了!(*^▽^*) 次日一早,林家就像柳姻猜测的一样,管家带着马车前来敲响了客栈的房门。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将柳姻从写书中吵醒,她将笔放在笔架上,打开门看到昨天见过的官家,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管家见她开门,忙一拱手:“崔公子,我家家主让小的来请您到家里一趟。” 柳姻点了点头:“稍等片刻。” 管家忙低头应下。 世家总是规矩多的,出门见客,日常在家,总是会备上不同的衣服,管家一直认为柳姻出身世家,对于她出门前换衣裳,更是理解,也没多话,只等在门口处。 没多久,柳姻换上合适的衣服打开门。 管家更没有多言,带着柳姻上了马车,来到林家。 林鹤、周姑娘、周老爷,三人齐齐坐在正堂,此时正等着柳姻的到来。 周老爷面露迟疑的看向林鹤:“女婿,你所言是真的?万一是见你如今有钱,来故意骗你的呢?如今这个世道骗子可太多了。” 周姑娘也担忧的看向夫君。 林鹤拉过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才对周老爷说道:“爹,我听管家说,那人气度不凡,我想既然这样,不如见上一见,万一是真的,也不必日后遗憾。” 见他这样说,周老爷只得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涉及到你身世问题,我也厚着脸皮在此帮你听上一听。” 林鹤忙说道:“有爹帮我长眼,是我的福气。” 听到女儿的恭维,周老爷脸上不免带上宽慰和喜意。 他们又商议起到会儿怎么打听试探,才听到管家说人到了,忙又招呼人进来。 柳姻进了屋子,先将披风递给丫鬟,才拐角来到正堂,对周老爷拱手道:“小生崔隐蓉见过周老爷。” 周老爷见她气度果然如管家所言不凡,不仅如此行为举止间更有一派风流,眉眼清澈,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娇养大的孩子,心中已经信了三分。 “崔公子快请坐。”周老爷忙笑着让座,之后才说道,“听我这女婿所言,崔公子和我女婿是亲戚?” 柳姻点了点头:“不敢直说贵女婿是的,只是在下见他面善,才有些怀疑。” 周老爷不解的问道:“哦?崔公子竟未曾确认吗?” 柳姻忙解释道:“还望周老爷了解,我与表兄并未见过,只知道舅舅家有这位表兄,数年前表兄失踪,我才从舅舅那里知道了表兄的长相,这才怀疑贵女婿身上。” 周老爷了然的点了点头,却眉头紧皱,一副欲言又止。 只是不等他继续问,旁边的周姑娘开口问道:“既然你不曾见过,如何就认为我夫君是呢?” “一则是表兄长得极像姨母,而我也极像姨母,这才有此猜测,二则表兄身上有一枚玉佩,乃是我家孩子出生时便由长辈所赠。”柳姻指了指两人的长相,又点了点林鹤腰间的玉佩说道。 林鹤一直没说话,从柳姻进来后,他就一直低头想着什么。 如今听她这样说,抬起头来,想看看这个自称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长什么样,只是他自己却是看不出什么的。 周家父女却在二人的脸上来回徘徊,见二人眉眼中却是有几分相似,心中也不由又信了几分。 只是周家姑娘还是质疑道:“可我见你二人虽有几分相似,但面容相差也很大,至于那玉佩县里皆知我夫君的玉佩模样,实在称不上是实证。” 柳姻想了想,才说道:“既然如此,姑娘可否让人送上一盆水。” 周姑娘面露奇怪,但也没说什么,点头让下人去准备。 不多时,下人们就端出来一盆温水。 柳姻凑上前,用水汽蒸了蒸脸,才从拿着帕子沾着水,小心在脸上擦了又擦。 周家父女和林鹤都一脸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 没让他们等多久,柳姻就从水汽里抬起头,稍作整理才抬头看向三人。 林鹤见她的脸,瞳孔一震。 周家父女更是惊讶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心中对于柳姻的话,此时何止是信几分,基本上已是全信了。 毕竟柳姻这张脸和林鹤放在一起,简直是双胞胎一样,只是一个五官柔和,一个五官硬朗,虽然柳姻有道可怖的刀痕,但眉眼间一看就知道是兄弟。 不过周姑娘看了不一会儿,就面带迟疑的说道:“你……你是女的?” 周老爷惊讶的看了眼女儿,才又看向柳姻。 柳姻不意外对方能看得出来,毕竟男女鬓发还是比较明显的,而且她这张脸比林鹤更为精致,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娇态,就算真的长在男人脸上都会被怀疑是女的,更别说她本身就是女的了。 “是。”柳姻自然也没反驳。 周姑娘愣了愣才看向她脸上的刀痕,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这遗憾她不曾说出口,柳姻也知道,毕竟每个见到她这张脸的人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美玉有瑕嘛,能理解。 “你前面的脸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那你说的我的身世呢?”林鹤看着她的脸,表情还有些呆呆的。 “我脸是假的是为了方便,但我说的故事和名字是真的。”柳姻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过去。 这枚玉佩是当初她和贺舅舅相认后,贺舅舅从边疆送给她的,伴随着玉佩而来的是贺舅妈的一封信,也是那封信里她知道了表兄和自己一样长得都像极了皇后娘娘,也是那时,她对于这个失踪许久的表兄有了好奇。 却没想到能够在这个小县城遇到了表兄。 柳姻的玉佩在三人手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林鹤手中。 他颤抖着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开,和面前的这枚玉佩放到一起。 这一对比,几人才发现这玉佩细节处竟也有差别,林鹤手中的玉佩正面刻的是竹子,背面是鹤,旁边的四个字写的是“鹤之风骨”。 柳姻的这枚正面虽然也是竹子却多了三朵玫瑰,只是三朵玫瑰有两朵都是成半凋谢的状态,背面也是一只鹤,旁边的字写的却是“鹤之娇兰”。 第197章 我要劝人离开 “所以……”林鹤眼中带着不可思议,“你真是我的家人,那我是谁?” 周姑娘拉着他的手,满眼担忧的看着他。 柳姻看了眼周老爷,又似无意般扫了一眼周围的下人。 周老爷摆了摆手便让下人们退下。 “姑娘,请说吧。” 柳姻看着林鹤,轻轻叹了口气:“表兄本名贺睿林,是贺大将军之子。” “等等,贺将军?哪个贺大将军?”周老爷打断了她的话,满脸不可思议。 柳姻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不说和说了也没区别,几人脸上都满是不可思议,尤其是周老爷那糅杂着不可思议和惊喜的脸,实在让人瞩目。 “我……我都不记得了。”贺睿林有些难过的看着手中的玉佩。 柳姻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你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贺睿林点了点头,但眼眸中的难过和茫然却不曾消失。 柳姻见他这样,只得开口:“我还会停在此地几天,表哥有疑问可随时找我,只是有些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贺睿林见状倒没说什么,只周姑娘接口说道:“既是自家表妹,哪能让你住在客栈,直接住在家里就是。” 柳姻摇了摇头,她如今可还在通缉令上,即便是如何伪装,路引却是无法更换的。 虽然如今通缉崔靖佑的通缉令还未曾贴出来,可她不敢去赌,到时候万一连累好不容易的表兄,她可就真的是对不住舅舅了。 周姑娘还要再劝,柳姻却摆了摆手直接说道:“不用的表嫂,我有些要紧事在身,不好牵扯你们。” 见她这样说,周姑娘只得看向贺睿林,贺睿林却对她摇了摇头。 见夫君也认可了对方的主意,周姑娘也便不再劝说。 拿回玉佩后,柳姻和三人提出告辞。 周姑娘本想留她吃顿饭的,也被柳姻拒绝。 不过倒也不是柳姻不愿和他一家人吃饭,而是柳姻今日确实打算去见一个人。 离开周宅后,柳姻奔着自己之前看到的盛源商行分行。 进了商行,见商行生意并没多好,连伙计都打着哈欠无聊的趴在柜台上。 “客人里面请。”见有客人到,小二连忙迎了上来。 柳姻直接递过去一枚玉佩:“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小二接过玉佩看了几眼,连忙恭敬地将人请上楼。 没多久掌柜的就客客气气的推门进来:“少主。” 柳姻看着掌柜也没多说:“我上次给的书如今可散出去了?” 掌柜的拱手说道:“散出来了,如今至少有四座城都有了。” 柳姻点了点头,随即才说道:“家里可有给我的信?” 掌柜的摇了摇头:“未曾。” 柳姻皱了皱眉:“行吧。” 随即她想到贺睿林交代道:“你准备传信回去,跟舅舅说我找到大表哥,这两日我会劝说表哥一家去盐城。” 掌柜的眼睛一亮:“您找到了少将军?” 见柳姻点头,掌柜的忙说道:“好好好,那我马上传信给盐城。” 柳姻拦住了他着急离开的身影:“等下,你帮我传信给归宁镖行,在封城等我,我有事交代。” 掌柜的正色道:“是。” 简单交代了些事情,柳姻才拿着掌柜的给的钱离开。 大致过了几天,柳姻这日终于有空,再次受邀去了周家。 “表弟来了。”周姑娘早在柳姻的告知下,改口叫了表弟。 “表嫂。”柳姻笑盈盈的迎上。 又见过了贺睿林后,柳姻才奇怪问道:“周老爷今日不随我们一起吃吗?” 周姑娘笑着说道:“我爹那人说了,他找了个好女婿,要去寺里给我娘点个长明灯,所以这些时日都住在寺里。” 柳姻了然点头,她早就听说周家主母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周老爷一个人养大了女儿。 所以现在听到对方说自己母亲早逝也没觉得意外。 吃过了饭没多久,柳姻对着两人有些欲言又止。 见她这样,周姑娘直接开口问道:“表弟可是有话要说。” 柳姻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小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有些不解:“表弟但说无妨。” 柳姻犹豫了片刻才说道:“舅舅如今一家都在盐城,我觉得你们搬去盐城吧,也该让舅舅知道表哥还活着。” 贺睿林倒是没什么表情,这是他早在想的一个问题。 反倒是周姑娘眼中闪过迟疑。 贺睿林看到了妻子眼中的犹豫和担忧,想了想直接说道:“还是……” “好。”只是他的话不曾说出口,他的妻子就打断了他的话,点头应下。 “你……”见状贺睿林不免有些担忧的看向妻子。 周姑娘拍了拍他的手,没说什么,只看向柳姻:“表弟让我们搬去盐城,可是还有什么缘由?” 柳姻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没什么,只是觉得舅舅和表兄身份特殊,若是被他人知道表兄还活着居住此地,我恐怕……” 这倒也不是柳姻胡说,毕竟当初贺睿林的失踪,可是很有蹊跷。 贺睿林不知道想到什么,也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见状,柳姻也不再谈这个话题,几人又稍微坐了坐,柳姻才离开。 等她离开后,贺睿林看着妻子满眼担忧,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一切有我呢。” 周姑娘叹了口气,才说道:“你是大将军之子,世家贵族,我不过一个县城里的小商户之女,若是……若是……” 贺睿林紧握着妻子的手,满眼宠溺的看着她:“大不了到时候我再跟你回来,做你家的赘婿,就是怕娘子到时候不愿意了。” 周姑娘被他逗得笑起来:“胡闹,你可是少将军,身上有着众多责任,哪能如此儿戏?” 贺睿林低着头,拿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了拍:“是我的错,多谢娘子教导。” 周姑娘白了他一眼,抽回了手,叹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 贺睿林正色的看着她:“你放心,据我所知贺家并非看重门第的人家,我定不会让他人拆散你我,也不会让你难过的。” 听着丈夫这样说,周姑娘也只得稍微放了下心,依靠在丈夫怀里,一时间满屋寂静…… 第198章 故人相遇啊啊啊 又过了个七八天左右,县城里迎来了元宵灯会。 柳姻拒绝了表哥表嫂的邀请,不想成为两口子的电灯泡,只说自己有事情。 夫妻二人见状,也只得放弃了邀请她去看灯会的想法。 白日里的街上,虽人也不算少,可到底没有晚上的人多。 坐在窗户上,看着街道上的盛景,柳姻一时间有些恍惚。 尤其是看到那灯火璀璨间的众生百态,突然对于自己的计划有了一丝动摇。 “卖灯笼,卖灯笼,花灯球灯走马灯,嫦娥奔月玉兔捣药灯……”卖灯笼的小贩,挑着灯笼走街串巷。 “猜中了,猜中了!”猜谜摊上,时不时爆出一声声欢呼。 “姑娘,小生这厢有礼。”这是见到心仪姑娘的俊俏书生。 “小女子,有礼了。”这是满脸羞红,拿着团扇遮脸的貌美少女。 “爹!爹!我要吃糖葫芦~”这是坐在父亲肩膀上活泼的孩童。 “娘子,小心。” “多谢夫君。” “爹,娘,你们看这灯多好看。” …… 一出出,一个个,亲情、爱情、友情在此地就像是一幅幅画卷,展现在柳姻的眼前。 “战火会毁了这一切吧……”柳姻呢喃着,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她确实有些不忍,按照她原先的计划,必然是好生练兵,生产粮食,用科技赚金钱,让百姓心向端安,再用武力夺取江山。 可她也知道一旦战火起,最苦的就是面前的这批普通百姓。 她摩挲着窗棂,眼睛投向城外的山上。 那山上有一个有名的寺庙——金水寺。 在这里也有一个习俗,每年十五,金水寺的僧人就会下山,围绕着县城内外走上一圈,为县里的百姓祈福。 此时那远处在黑夜中绽放的烛光将金水寺照映成一座金色的殿堂。 居于夜幕中的佛境熠熠生辉,犹如飘于天界不沾凡尘,满寺的僧人手捧烛火沿着山路慢慢移动,阵阵佛偈从远方而来,就像一条灯火组成的星河。 “或许,可以在平和一点吧……” 柳姻看着那道由远而近的星河,听着那阵阵佛偈,心里起了个念头。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 柳姻有些意外,转头问道:“谁啊。” “我!”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柳姻皱了皱眉头,小心走到门口处:“你到底是谁?” 外面的人似乎有些无语:“我!你妹妹!” 柳姻这才想起这个声音是哪个,忙打开门。 果真外面站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和一个少女。 “安安!梅无!”柳姻惊喜的抱住少年,转而又去抱住少女。 “姐……啊不,哥!”端安也一把抱住柳姻。 三人蹦蹦跳跳的拉着彼此好久,柳姻才拍着脑袋说道:“快进来,快进来。” 等主仆二人都进来后,柳姻忙追问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端安一脸得意的说道:“我可是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商行打听一番,这次听到商行少主在这里,我就知道姐姐在这里。” 柳姻搂着她,不由捏了她的小脸一把:“不愧是我妹妹,就是聪明。” 说完她就把端安扶起,仔细打量着她:“你怎得瘦了这样多。” “姐姐不也消瘦许多?”端安也同样打量着柳姻,眼中满是担忧。 “说起来,你们是去年七月左右走的,如今都正月十五了。”柳姻轻轻吐出口气说道。 端安也点头说道:“是啊,姐姐不知道,我在游学时听到你入狱的消息有多担心。” 当初端安得到消息的时候,打算带着梅无赶回淮城,只是还不等到淮城就听到了柳姻被放出来的消息,才放心继续走。 可没想到再次听到消息,就是柳姻清姻娘子身份被暴露,甚至还被揭露她就是隐者。 当时可把她吓了个够呛,唯恐皇帝诛杀。 只是不等她松口气,盛源商行就传来了柳姻被人追杀,掉入河中,不知生死。 当时她就要往回赶,却被梅无劝住,梅无告诉她,世人皆知柳姻有个好妹妹,若是回去淮城必然是自投罗网,干脆继续游学,这样也不会被人抓住。 也因此她才一直在外面游学,直到柳姻传消息给盛源商行,才彻底放下心来,自此也便决定带着人继续往盐城出发。 这才在小镇碰见了柳姻。 “对了,说到这些,我还有惊喜告诉你呢。” “我也有惊喜。” 两姐妹异口同声说道:“你说!” “我先说!”又是异口同声。 随即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无语的表情,才由柳姻指了指自己,端安点头结束。 “我找到了大表哥贺睿林。”柳姻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 端安脸上的惊喜已经按耐不住:“真的!” “嗯,这还能有假。”柳姻点了点头,随后按住端安的激动说道,“你呢?” “我这一路走来,救下了很多男孩子女孩子,他们都愿意跟着我去盐城。”端安稳了稳情绪说道。 “挺好的啊。”柳姻有些惊讶的说道。 端安脸上又带上一丝神秘:“除此之外,你可知我还碰见了什么人?” 柳姻知道她是故作神秘,却也配合的说道:“谁呀?” 端安笑着说道:“一群想要投靠你的学子。” 柳姻挑了挑眉:“是打算在村里,为庶民们讲述种植知识的吗?” 柳姻本就在之前就知道,有那么一批学子,在给百姓们讲解《农》书,甚至有些还教起百姓识字读圣贤书。 端安见她不意外,就又说道:“那你可不知道我遇到什么人。” “还有?”柳姻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 端安点了点头,得意的说道:“当然,你是再猜不到的。” 柳姻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她才说道:“越大越会哄我了。” 端安一把拉下她的手说道:“好啦好啦,知道了。” 她重新坐了坐,才对柳姻正色道:“你可知道,这许多世家女子都深受你的书影响,立志成为你这样的人。” 柳姻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她们该不会……” 端安笑着点了点头:“嗯,她们来找你了。” 柳姻只觉得脑壳疼,她本想和世家试着缓和下,尽量减少武力冲突,可现在她觉得一切都是虚妄了…… 挖走用来联姻的女子们,激发了她们的野心,让她们不再受制于家族,这些足以让许多世家视自己为敌了。 第199章 再见了兄弟姐妹! 端安自然也看懂了柳姻的表情,她不禁说道:“放心吧,咱们本来就是计划和世家就是死对头,姐姐之前提到的科举,不也说是撅了世家的根基嘛。” 柳姻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后,才说道:“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原先的计划,太过于激烈了,若是真的起了战事,那受苦的还是百姓。” 端安早就知道柳姻的心软,沉吟片刻后才说道:“我知道了姐姐,你放心,我会和那些姐姐们沟通的。” 刚说完,端安又问道:“姐姐要不要和她们见一面?” 柳姻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你直接带着她们去盐城吧。” 端安不解问道:“姐姐不再让我游学了吗?” “如今也差不多了,你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想教你的这段时间的书信里,基本上也说过了,盐城那边终究是你的地盘,你该去一趟才是。” “可……”端安皱了皱眉,有些迟疑。 “好啦,如何做好一个君主,我教你的终究浅薄了很多,我已经让舅舅找了几位大儒,倒时你可以去好生上课,而且……”柳姻有些犹豫道。 “怎么了?”端安有些疑惑。 柳姻想了想,才说道:“你途经一个常青树树林时,可以进去,在守林人的屋子里找一个人,或许你可以找他请教些东西。” “咦?哪里住的哪儿大儒?”端安歪着头有些不解。 柳姻想了想没说出太叔爷的身份:“只一位很有眼光的老人,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求教一番,想来他也会同意的。” 端安看得出柳姻是不太愿意说的,也就没多嘴问,只说到:“那些世家女倒还好,很多书生怕是不会跟着我去盐城,而是愿意跟着姐姐去游学的。” 柳姻却摇了摇头:“如今我身份已经暴露,皇帝随时会派人追杀我,那些人跟着我会被牵扯进去。” 端安知道此刻柳姻所说的身份暴露,不是指清姻和隐者的关系,而是皇室身份。 端安眉头紧皱:“谁暴露的?” 柳姻抿了抿嘴,没说话。 见状端安深深叹了口气:“没事儿,姐姐,我会好好查个清楚。” “嗯。”柳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旁边梅无一直没说话,只这个时候才说道:“主子,让我跟着你吧。” 端安眼睛一亮:“对啊,让梅无跟着你,我也能放心许多。” 柳姻却还是摇头:“不必,梅无且跟着你就是。” 端安张嘴就要再劝,柳姻却抬手打断她的话:“行了,就这样吧。” 听到她这样说,端安只得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旁边梅无几番张嘴,都没说出口。 姐妹俩又闲聊了几句后,柳姻才将妹妹送出门外。 过了大概两日左右,柳姻才带着端安前往周家去见贺睿林。 一场认亲上的激动,已不必多言,贺睿林已经说好了抓紧时间卖产业,尽快出发。 柳姻便直接和他商议了,让他带着端安一行人一起离开。 就这样几波人又在这小小的县城里,耽搁了半个月有余,才纷纷提出离开。 出发这日,柳姻站在县城门口,看着一行人,摆了摆手:“行了,快走吧。” 端安欲言又止后,还是没说什么。 贺睿林深深看了她一眼:“小妹,很高兴重新见到你,好好保重。” 柳姻愣了愣,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贺睿林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只是这会儿也没人在此可以回答自己。 回到客栈,将手中的文稿整理好,柳姻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将书稿送到书局。 她看着外面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想着昨夜端安和自己说过的话。 “姐姐,你如今身份既然已经在皇帝眼前曝光,你可想过日后怎么办?” “你是有什么好点子?”柳姻确实意外端安的话。 端安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姐姐是不是可以直接光明正大的行走。” “你的意思是?” “对,姐姐干脆暴露身份,逼得我那个好父皇翻案。”端安点了点头。 柳姻却有些踌躇:“可此事已经盖棺定论那么多年,又涉及到他,他会打自己的脸?” 端安却摇摇头说道:“姐姐可能接触的世家太少,并不知道,如今因我那父皇行事越发不羁,很多人都开始怀念安宁王,而且当年的事很久有很多为其叫冤。” “话虽如此,可要他们摆出旗帜来,明着要求翻案,那可没那么容易。”柳姻却连连摆手。 端安又劝道:“我知道,可如今恰有这么个机会。” “怎么说?”柳姻挑了挑眉。 “姐姐这些时间,离群索居怕是并不知道,咱们这位帝王越发迷信妖道,若是此时宫里闹出一两个乱子,再有人进言说是要为安宁王翻案,想来他会答应的。”端安继续说道。 “倒也不是不行。”柳姻想了想,也有些觉得这也算是个机会。 “不仅如此,他当初登位本就备受质疑,若是再有人向他进言,让他将一切推到先帝身上,自己做出一副为父悔过的姿态来,能够收拢更多偏向安宁王的官宦世家呢?”端安说道。 柳姻眼睛一亮,不由拍了拍手:“确是个好主意。” 见她也赞同,端安才说道:“若是他翻案后,再爆出姐姐就是当年的安宁王遗孤,想来大面上他对姐姐也只有护着的道理,至于暗箭,有归宁镖行在,想来也无大碍了。” “如今袁明佑带着镖行的人,被我安排跟着舅舅一起为你练兵了,倒也不必再让他们拐来护我。”柳姻想了想推了这个主意。 “到时若是真的可以光明正大行走,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没关系,我也并不想真的在外面走多久的。”柳姻说道。 见她这样说,端安只得点头,同意了她的想法。 姐妹俩又仔仔细细的核对了好久的细节,端安才去传信给商行,安排宫里的内应帮忙推动此事。 而柳姻也决定,先暂时隐蔽在县里,等着看结果。 不仅如此,她还准备再写几本书,为自己增加一点筹码,最好逼得那位帝王不得不出面保护自己。 第200章 带着学生走四方 柳姻在县里一直待到六月初,才从人们的口中听到了有关于安宁王翻案的事情。 “听说了吗?如今京里传来的那个大新闻。”吃饭的客人们互相传颂着这惊人的消息。 “什么什么?”可也有那消息不灵通的,看着这些人,面带疑惑。 “你不知道啊?”消息灵通的却带着意外的语气看向提问的人。 直在那人的百般催促和哀求下,才砸吧着酒杯里的酒,一副颇为得意的语气炫耀道:“我大姑的女儿的大姑姐的姑太太在京里贵人家当差,前些日子来信说起的这事儿,已经满京城的都知道了。 “到底什么呀?”那人继续追问道。 “听说宫里给安宁王翻案了。”那人神神秘秘的说道。 “真的!?”听得人不由惊呼出口。 “那当然。”说话的人还是那副得意的模样,啄着酒杯里剩的不多的一点酒根。 “王爷竟然翻案了!” “对啊,太好了,我就说当年王爷是无辜的。” “就是,那样好的人,怎么可能造反。” “当初你不是还说死有余辜吗?” “我那是……那是……” 议论声不住的传入到柳姻的耳中,也从这小小的饭店传入到了县城各地。 柳姻知道若是这样偏僻的小县城都知道的消息,想来各大府城都已经传遍了,那么她和端安的商议的计划,也是时候开始了。 想到这里,柳姻回到自己租的小院子里,将一份书稿拿出来,用钱买了邻居家小孩儿,让他帮忙送到书局。 那孩子很爽快的应下,带着书稿跑走了。 约莫个把时辰左右,孩子才带着一张纸回来:“公子,这是书局让我交给您的。” 柳姻接过印着一个图案的纸,看了看,知道孩子确实是将书稿送到书局后,才从怀里掏了五文钱递给孩子:“好的,谢谢大宝了。” “不用客气,公子以后还有这样跑腿的事情,还找我哈。”大宝接过钱,笑得一脸花。 柳姻点了点头,送走了蹦蹦跳跳而走的孩子,才回去收拾东西。 书稿、衣服、银票、路引,东西不多,零零散散的也塞了一个大包裹。 “姑娘,我来吧。”梅无接过她的包裹,将其又塞到了一个箱子里,才说道,“姑娘,咱们什么时候走?” 柳姻想了想:“明日就走吧。” 看着梅无点头忙碌的身影,柳姻轻轻吐了口气。 她本来想将梅无送走,陪着端安一行人的,可从贺睿林知道她打算一个人在外行走,也不赞同,再加上他们一家也跟着端安一同离开,更是百般劝解柳姻。 在一家人轮番上阵的劝说下,柳姻总算答应下让梅无陪着自己一起。 “先生,先生,咱们要走了吗?” 当然除了梅无外,还有一批人也意外的留下来。 “对。”柳姻出门看向外面五个书生,“你们也准备下。” 领头的正是当初和端安偶遇的陶博易等人。 他们一行人跟着端安一直往盐城走,在此地休息时,意外得知和端安一起聊天的就是他们找了许久的隐者。 当初他们还有些埋怨端安对他们的隐瞒,直到柳姻出面道歉,说明了缘由,才解了他们的心结。 那之后一行人商议过后,世家出身的女子们都留了下来,男子则只有陶博易五人留下,他们决定跟着柳姻一起行走离朝,勘探地质,了解民生。 这五个留下的除了陶博易之外,就是窦元亮、牧嘉许、于伟志,还有一个卓永年。 其中陶博易最长,身形稍微丰盈些,面容白皙,是个长相虽普通,却极尽亲和的男子。 其中牧嘉许和卓永年年龄相仿,皆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正值青春年少,长得如一棵白杨树一般,挺拔坚毅,只脸上还有些许稚嫩,不过卓永年却比牧嘉许多了更多天真,少了几分世故,看得出来他的出身更好些。 窦元亮和于伟志倒是一个沉默,一个寡言,平日里也没什么话可说。 四个女子正是那离家出走的王永心、张永安、徐经亘、成乐安。 其中王永心和张永安同年,今年都是十六岁。 徐经亘、成乐安比她们大一岁,今年十七。 王永心是娇媚可爱的女孩,张永安则更添文静,至于徐经亘、成乐安则一个坚毅如青竹,一个高洁如秋菊。 忙活了约莫一个下午,一行十一个人才将将准备好。 柳姻又安排了梅无,去准备了四辆马车,两辆她们和女孩儿们坐,两辆男孩子们的。 梅无对这些安排已经算是得心应手,毕竟这一路跟着端安她们,为了照顾那些孩子们,也没少做这些安排。 安排好一切,第二日,四辆马车就这样慢慢悠悠的离开县城。 而这之后,柳姻的新书《土地和王朝的寂灭》开始走上了印刷,售卖的道路。 柳姻就这样一路走着,直到夜晚来到了一个村子里,一行人找村长借住了房间。 大半夜,一行人刚刚睡下,就听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 柳姻正在整理书稿,还不曾休息,就干脆推开门来看。 “先生?”旁边房间里的姑娘们也跟着出来看,见柳姻出来忙凑到她跟前。 “先生怎么了?”男孩子们也听到动静出来了。 “不知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柳姻见几人衣着都有些凌乱,知道是刚睡下就被吵醒了,忙说道。 见她要走,王永心忙说道:“先生,我们跟着一起去吧。” 听她这样说,柳姻有些犹豫,但陶博易却代表男孩子说道:“是啊先生,我们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其他人跟着连连点头,柳姻见此也只好点头应下。 一行人就这样你顾着我,我顾着你,簇拥着柳姻和梅无,冲着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直到走到了大门外,才发现声音竟然是从村口传来的。 而此时村口处,聚集了很多人,围着哭声传来的地方,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柳姻迟疑了片刻,才带着学生们,一步步走向那群人身后。 而那不断的议论声,也传入到了她们耳中…… 第201章 安岭村(上) “都说了,不要你回来,你偏回来!”一个带着明显怒意和排斥的声音响起。 “就是就是,哎呀明哥也该为我们想想,若是被外面人知道了,咱们日后还怎么在这一片生活?” “明哥,你且快走吧,趁着夜色正好。” “对啊,你快走吧。“ “走吧走吧,李红安还不送走你弟弟的!” 议论声越发明显,柳姻几人也听个大致明白,这是有个人想要回到村里,却不被村民接受,所以要将人赶走。 再细听里面呜呜咽咽的哭声,尖细却不刺耳,反而带着点娇媚。 “这么赶走一个女孩子吗?”王文君皱着眉有些不解的开口。 “外嫁女吧。”陶博易等人似乎有些见怪不怪的模样。 柳姻却挑着眉,没说什么,她倒觉得里面哭泣的人不会是学生们想的那样。 “你们是谁!”此刻围的紧密的人群,让出一个不大的出口,众人齐齐将目光放在柳姻几人身上。 “失礼了,在下是今日带着学生们在此借住的崔靖佑,刚要入寝,就听到哭声,所以才带着学生起来探究一番。”柳姻拱手客气的做了个介绍。 那群村民眼中带着警惕和怀疑,盯着柳姻一行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崔先生,怎么带着学生在这里?”此时人群深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快步走过来。 “村长。”柳姻笑着又解释了一遍缘由。 村长才不好意思的拍了拍额头说道:“实在抱歉,村里有些杂事,没想到竟然惊扰到了先生们。” 随即他又和村民们介绍了一遍:“这几位是游学至此的崔先生和他的学生,没什么事。” 见村长这样说,众人才缓缓收回警惕的眼神,继续看向被围着的人。 柳姻等人也从那不大的缝隙中,看到被围着的竟然是一个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男人。 男人!? 一行人都是惊讶不已。 村长正要劝她们离开,却见她们眼睛看着前方,随着她们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村民们极力掩藏的事情,早已曝光在众人面前。 他的脸一绿,却也没说什么,只笑着客气说道:“先生不带着学生回去休息,天也不早了。” 柳姻却笑着说道:“没事儿,我本也是带着学生游学,见识一番,若是村长能够让我的学生,跟着了解一番,也是件功德事。” 说罢不等村长开口拒绝,她就又说到:“不知村里如今可读了农书?若是没读的话,在下可以在此多住几日,带着学生为村民们授课。” 这种话一出,村长还能说什么,只得转头看向身后的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高高壮壮长得颇有凶悍之气,见村长转头看向自己,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就要开口拒绝。 村长看出他的意思,快步上前两步,低声在他耳旁低语几句。 壮汉这才深深地看了几眼柳姻几人,沉默的点了点头,让开了背后的情景。 村民们也听到了几个人的对话,也都没有犹豫,纷纷让开一条通道,方便柳姻带着学生们观看。 当然看到那学生中似乎有几个女子时,众人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那神色令王文君几个女孩都有些不安感。 这感觉让柳姻瞬间察觉,她顿了顿停下了脚步。 村长有些疑惑的看过来。 柳姻回了个笑容,给陶博易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瞬间明白过来,让几个女孩儿周围一拐,硬生生的将女孩儿们围在了内围。 柳姻没在意学生们的动作,毕竟她相信那几个孩子都不是傻的,在她提醒过之后,必然会做好防备。 “呜呜呜,哥哥求求你了,求求了。”被围在中间的男子,身穿一件偏薄的衣衫,那衣衫样式有些古怪,与时下流行的男子长袍略有不同,腰上掐了几把,竟比寻常衣服多了几分妩媚。 此刻他瘫坐在地上,浅色的袍服上满是泥泞,在月光和烛火的映照下,显得狼狈且恐怖,就像是洁白的纸上出现的一张张黑色的,看不见底的眼睛,正冷漠的看着这世间。 男子拿着手绢捂着脸,哭得极为凄凉,那哭声中是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的哀求。 看他那副姿态,发型不同于当下的繁复,柳姻对于男子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身后的孩子们,有些见识广的眼中已经闪过了了然,尤其是男孩子们。 至于女孩子们原先生活的环境到底单纯了许多,对这些人,并没有多少了解,此刻互相拉着彼此的手,使着眼色。 陶博易等人唯恐她们说出口,惹出众怒,毕竟看得出来这帮村民们是想彻底隐瞒这些事的,只得轻咳几声,给女孩们示意了下。 村长似乎不在意柳姻师徒们的反应,反倒是看向那倒地哀求的男子。 “明哥,我说了,不行!”村长的脸在烛火下衬得有些刻薄,“村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被称呼明哥的男人,顿了顿,整理了衣服,才恭恭敬敬的又给村长磕了个头:“明哥知道此事难为村长和各位叔伯,只是明哥如今孤苦无依,无一处容身之地,只求叔伯们看在同为一族的份上,给我一片遮风避雨的地方吧,至少……至少,等明哥有个去处。” 他说的凄苦,可村民们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看得出来,至少在柳姻一行人来之前,这样的话明哥早已说过的,而看村民的态度,此时必然是行不通的。 果然。 “不行,明哥,我们说过的不行,你这样的人进来会坏了村里的风水的。”另一个看起来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冷哼一声,拒绝道。 明哥轻轻吐了口气,环顾四周,见众人丝毫没有动容的意味,再想到自己在此求了许久,都得不到一丝宽容,脸上不由也带上一丝心死如灰的意思。 “明哥,别怪我们心狠,这是村里的规矩,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变过,更不会为你通融一分的,你快走吧。”村长看着明哥提醒道。 明哥绝望的看向众人,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脏污,又用手绢细细擦拭了一遍。 才抬头看向众人,那眼中的绝望,慢慢的在众人的冷漠中,成为难以言说的怒火。 第202章 安岭村(中) “安岭村,村安岭,岭上安着七八铺……” “行了!” 明哥脸上的嘲讽意思越发浓郁,他冷冷地看向众人,嘴里念着一段似乎是歌谣的东西,只是还没念上两句,就被村长冷声打断。 “你找死!”村长看着他,眼中的怒意和杀意都要溢出来。 旁边本该是明哥亲眷的高壮男人,紧紧握了下拳头,似乎只要村长一声令下,他就可以挥拳而至。 明哥似乎无察觉一般,笑着说道:“我能怎么办呢,怎么样都是死。” 说着他环顾四周,脸上的笑越发诡异:“死在这里也是有好处的吧,至少能让你们不舒服。” 村长挥手,高壮男人就要上前一步,挥拳揍人。 “等等!”旁边的柳姻却突然出口。 她这一说话,众人都将目光看向她,尤其是刚刚在对峙的三人。 柳姻没在意那些眼光里的百般情绪,只笑着看向村长:“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大致的情况在下也明白个一二,既然村里无法收留这个人,他又确实走投无路,不如让他跟着我如何?” 村长紧皱着眉头,在二人之间徘徊数回,才犹豫说道:“先生,他即便跟了你也是不能进村的。” 柳姻只笑着说道:“没事儿,我们不是有马车吗?将马车停到村口这边,让他暂且歇在马车上就是。” 说着她看向明哥:“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们估计一两日都不会离开村子。” 明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是深陷绝望中看到唯一烛火一眼的期盼,他看着柳姻,使劲儿点着头,那力气竟让人有些担忧他那细细的脖颈,是否会因此折断。 “村长,您看可以吗?”柳姻笑着看向村长。 村长当然不愿意,他本就不想让此事暴露出去,可是看着柳姻笑盈盈的脸,想着柳姻说的许诺,犹豫了许久,才又看向高壮男子:“红安你觉得呢?” 他就是李红安? 柳姻有些意外的扫过去,看了看明哥,又看了看他,似乎意外兄弟俩这巨大的身型差异。 李红安没在意,他都习惯这样的目光了,此刻看到柳姻的目光,再看看明哥,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可以。” 见他同意,柳姻看向明哥:“那就辛苦明哥了。” 说罢,就让梅无去把一辆马车赶出来,放到村口的位置。 又让和他体型相似的牧嘉许给他拿了套衣服:“回头到了府城,我在给嘉许你多做两身新衣服。” 牧嘉许脸带一丝羞意:“不用了先生。” 王文君见他害羞,不禁开口调侃:“嘉许还是别羞了,大不了让先生多花点钱,给咱们每人都做一身好了。” 成乐安小心戳了她一下,王文君才反应过来,脸上带上羞意看向柳姻:“对不住先生,我……我一时间没过脑子。” 柳姻笑着拍了拍她:“行了,本该要给你们准备见面礼的,就到了府城后,咱们找最好的布料店,选最好的料子,每人给你们做一身。” “好哎~”见柳姻不曾生气,王文君也放下心,拉着张永安的手,不由欢呼出声。 走在他们身后的男孩子们也不禁带着笑意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她们。 至于明哥那边,柳姻没有多言,她看得出来明哥此刻也没什么精力再陪她寒暄,仔细交代了梅无之后,她也放心的带着人回到住处。 进了院子,见学生们脸上都带着困倦,忙说道:“好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女孩们将房间挪到中间来,男孩子们挪到外围,其他的安心睡,一切有我呢。” 女孩们想到村民们刚刚的目光,带着后怕的连连点头,男孩子们自然也没有其他意见。 所性大家为了方便,都是简单和衣而睡,也不必收拾什么,只单单换屋子就行。 幸好一夜倒也没什么意外,一直到天亮。 “先生起了啊。”村长一早上就在院子里等着。 柳姻见他面带急切,心知他的来意,笑着迎上前:“村长起的也蛮早啊。” 村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才说道:“就是……就是昨天说的那个读书的事情。” 他昨天虽然面带明哥时一副强硬的模样,可是回去后才反应过来,和柳姻交换了什么条件,惊喜的竟一夜都没睡好。 而昨天村民们也不是没想打主意,只是来寻求村长建议的时候,被村长拦下,又给他们仔仔细细的将要害说了一遍。 今天来的那么早,也未曾没有担心柳姻反悔,亦或是村民们不听他的,惊了柳姻等人,到时候再把现成的先生气走,可就得不偿失了。 “放心,您这边选个合适的时辰,就在村口的地方吧,我们统一授课。”柳姻也没故意拖延时间,直接确定下具体的消息。 见她这样说,村长笑得合不拢嘴,忙连连点头:“谢谢,谢谢,那我去安排,安排。” 不过他刚刚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回来看向柳姻:“不知道先生们的早饭怎么解决?” 柳姻直接掏出一钱左右的银子递过去:“有劳村长帮我们安排一日三餐了。” 此时的一钱银子,也差不多相当于柜台伙计们的月工资了,村长收的即是不好意思,又是不舍得拒绝。 柳姻倒也没什么,等学生们起来后,才细细交代了一番,又让女孩儿们注意安全,和男孩子们两两搭配,互相照顾。 孩子们都很乖巧的应下后,纷纷抱着农书,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要说的东西,背起来,他们可不想给先生丢人。 而柳姻这边却直接来到村口。 明哥已经换下了那身衣衫,头发也梳成男子常规的发型,夜里见他面容尚且有些混沌。 但白日里却看的清楚,柳姻看着他的脸,也不由为他那副面容惊叹。 她自认自己也称得上少见的美女,花柳巷里更不少见俊男美女,更不要说闻家兄弟,文渊书院的学子们,再差的也称得上一声俊秀。 可明哥这副面容却是无论男女老少见到后,都不由脱口而出的美。 第203章 安岭村(下) “先……先生……”明哥脸上不自觉带上红晕,眉眼中还带着似乎讨好的媚态。 “明哥在马车上住的可还方便?”柳姻没有在意明哥那一看就知道被人刻意养出来的媚态。 明哥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柳姻:“嗯嗯,谢谢先生,明哥……明哥……很好。” 柳姻笑着看着他:“那就好,你放心,到时候和我们一起离开就是,有什么事情就喊一嗓子,我的学生们都在村口教书。” “嗯嗯。”明哥还是那一副乖巧的模样。 见此柳姻也没多言,转身就要走。 “先……先生……”明哥在后面喊了一声。 柳姻好奇转头看去,明哥嗫嚅着:“先生……不好奇吗?” 柳姻笑着看向他:“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 明哥只觉一丝暖意涌上心头,他看着柳姻,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先生我想说,不说我心里难受。” “好,你说我就听。”柳姻看着他,笑得温柔。 明哥低着头,指尖搓揉着手帕,一时间也没有说出什么。 柳姻没催促他,只站在旁边看着他。 明哥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后方跑来一个少女。 王文君来到柳姻身旁,好奇的看着明哥,直把人看的面容绯红,才收回眼神。 明哥见她过来,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张嘴。 见此,柳姻了然的看向王文君:“怎么了,文君?” 王文君听到这话,忙说道:“老师,我们担心教不好他们,所以博易兄他们想让您过去。” 柳姻拍了拍她的头:“行了,我知道了。” 说罢她看向明哥:“我们回头再说吧。” 明哥见此,点头应下。 陶博易一行人此刻都乖巧的等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见柳姻走来,脸上都不免带上喜意。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村长才带了约莫四十来个男人过来。 一行人议论纷纷,脸上皆是带上兴奋的意味。 见来人没有一个女眷,柳姻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崔先生,我们过来了,您看现在开始吗?”村长见她站在这里,忙快走几步迎上来。 “村长,让村民们坐在自家带着的凳子上即可,只是劳村长帮忙照看下,尽量让村民们坐的整齐些。” “好好好。” 村长听了柳姻的话,连连点头,转身就对着村民大声指挥:“别愣着了,快快快,动作利索些,都坐下,坐好了,坐整齐了。” 听着村长的话,众人纷纷找个位置放下凳子坐下。 不过即便这样,村民们照样议论纷纷,一时间现场还有些嘈杂。 见此,柳姻给陶博易使了个眼色,陶博易点了点头,才拍了拍面前的木桌:“各位各位,请安静下来。” 村民们有些没搭理他,旁边的村长直接一个眼刀扔了过去。 见此瞬间大家安静下来,柳姻不由瞥了眼村长。 看来村长在村民心中有着极大的威望。 “本地偏西北,适宜小麦耕种,耕种时要注意深耕深松,以沟垄集雨,以便应付雨水不足……种植时种子最好用包衣种子,可以更好的面对虫害……” 前面的陶博易凯凯而谈,手上摆弄着柳姻教他们做的一个盘子大小的土地模样。 下面的村民们听得仔细,也看的明白,学的认真。 直到课程上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陶博易才歇了下来。 “感谢先生们的帮忙,咱们歇一歇,再来上课。”村长很有眼力见的将那些想要围住女孩子们的村民赶走。 “村长。”柳姻拦住村长也要去歇脚的步伐。 “先生有什么吩咐?”村长面带疑惑。 柳姻想了想说道:“这地头间的事情,女人们也操劳许多,不如下午也让女人们跟着一起学?” 村长皱了皱眉,想要张嘴怒斥,却想到面前的人重要性,忍了忍才说道:“先生说笑了,女人家识什么字。” 说罢他眼睛便看到王文君几人正不悦的看着他,才恍然,连连道歉:“当然不是说几位小先生,不是说您。” 柳姻没说什么,低头盘算了一下才说道:“那这样吧,我有关于女子生育的书籍,可授予本村女子,不如就在我们住的院子里,由我的弟子们去授课。” 这样一说,村长还真有些意动,想了想他说道:“也行,那就有劳几位小先生了。” “只是,还请先生到时候让几位女先生授课,可以吗?”村长摩挲了下手指似有不好意思的说道。 “自然。”柳姻点了点头,“我会安排好,不会让名下弟子冲撞了村中女眷。” 村长这时脸色才好些,连连点头后,才快步去安排。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柳姻和陶博易几人细细交代了后,才带着王文君几人回去给女人们授课。 女人们比男人们好管了许多,见一群女孩子当先生,还是教的生孩子的事情,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听得却很认真。 王文君几人在柳姻交代下,认真的给女人们交代着女子生育所注意的事情。 当然对于那些实在颠覆她们所思所想的,柳姻并没有让王文君她们教导。 当时王文君也很意外,还问过柳姻。 “老师,为什么不告诉她们,生男生女并非由她们决定?”王文君不解的问她。 “不必,这些东西,太过颠覆她们的过往常识,咱们此时也没有数据可以证明,说了也不会信,还会引起争执,不如干脆不必多言,将来有一日我的书上所言所有人都会认可的时候,她们自然会相信。”柳姻说道。 “可是……”王文君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理由,直到被张永安拦住。 柳姻想了想才说道:“我知道,只是以现在状况而言,这些太早了,先让她们接受和她们切实相关的知识后再说吧。” 那之后王文君也没再多言,只是等柳姻走后,才奇怪的问张永安。 当时张永安就告诉她,柳姻之所以不提这些,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她们如今势力单薄,身在这样的村落,若是惹得众怒,会引发事端,以他们根本应付不来,这才认可只说些浅薄的知识。 第204章 带着明哥离开 倒也是因此,王文君几个女孩子们都不再追问这些,教课也认认真真。 时间一长,女人们对先生们也更为信任,王文君她们也顺势教了一些种田的知识。 女人们似乎也明白了王文君几人的意思,都学的很认真,且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去告诉家里人自己学了什么。 见此柳姻总算放下心来,顺便又给王文君几人出了新的主意。 女人们被暗示后,纷纷回去请教男人们种地所学,男人们最受不得那一声声的追捧,纷纷故作矜持的将所学卖弄出来。 女人们也借此将自己学的融会贯通,假借聪慧之名,将这些知识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用。 七天后,柳姻她们终于重新踏上旅途。 这日夜晚,一行人没能赶到下一个县镇,也没找到合适愿意接受她们的村子,不得已只得在官道旁找了个尚且平坦的地方,准备过夜。 “准备好药,弓弩知道吗?”柳姻检查着装备,对着守夜的人仔细叮嘱道。 “是,先生。”众学生们纷纷点头应下。 见孩子们听得仔细,再加上准备的装备对付一般的山贼来说,已经足够用了,柳姻也就没再说什么。 几人围在篝火前,吃着干粮,讨论着这些时日的授课经验。 “说起来,我见过的那几个女孩子,真的很聪明。”王文君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 卓永年开口问道:“难不成文君你打算收徒了?” 王文君摇了摇头:“我只是可惜,我这样尚且在老师跟前学习,哪能收徒。” 卓永年继续说道:“那就没办法了,她们年纪尚小,老师不会同意带她们上路的。” “我也只是可惜,你说一个小小的村落中,就有这样的天赋的女孩儿,这天底下有多少沧海遗珠啊。”王文君叹了口气。 于伟志突然接口说:“男子中也有很多困于身份家世,无法展露才学的。” 他的出口,令众人都有些惊讶,毕竟他一向沉默寡言,不怎么参与到其他人的交流中。 即便这样,大家也只有欣喜与他的出口。 “是啊,若非先生,我等何曾认识到,这世间天才如星辰,我等也不过盛于家世而已。”陶博易看着火堆,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这番感慨似乎赢得了其他人的共鸣,大家纷纷吐槽起自己曾遇到的世家出身却不学无术的人,亦或是出身微寒却极富天分,但困隅身份家世的人。 旁边的明哥听着他们的话,眼中随着火光闪闪烁烁,这些时日柳姻的学生们对他可谓是极为关照,他也能感觉到他们是真心把他当做同伴对待。 他听着他们讨论的世事不公,心中的那个主意越发肯定了。 想了想他又看向旁边看着学生的柳姻,那双漂亮的眼中是满满的欣慰。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对着众人说道:“我……我……” 他刚开口,众人就转头看向他,只把他看的有些结巴。 陶博易亲和的看着他:“怎么了?明哥?慢慢说,不着急。” 说着还递过来一个水袋。 明哥双手抱着水袋,犹豫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我……我知道大家都好奇我在村里的事情……”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关怀的看向他。 他们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得,对于明哥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是对于这样生活与社会底层的人,他们也不会露出鄙视的态度,毕竟能够跟随柳姻的,哪个不是怀着一分为民的软心肠。 “我……我是李家第五子……”明哥低着头看着火堆,缓缓地将身世道明。 安岭村,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是附近所有的村子对它的印象。 安岭村奇在嫁进来的女人不管哪里来的,总是能生下很多男孩儿,怪在,这些男孩儿们总是活到七八岁的时候就会意外身亡,这安岭村的人家,男孩们每家最多也不过三两个,总超不出五个来。 可即便如此,安岭村的人家,总是时不时发上一笔小财,对外却是说村里有在外经商的,时不时跟他们分些分红,只是没人见过那位行商而已。 可明哥却直白的将这份所谓的分红底细撕的明明白白。 安岭村哪里有什么行商,那一笔笔的银子,皆是卖掉孩子换来的。 正如歌谣里所言:“安岭村,村安岭,岭上安着七八铺,铺上躺着七八男,一宿赚上七八钱,回家再养七八男。” 安岭村,从很早之前就发现,养不起的男孩儿养个差不多年岁的时候,卖到花柳巷能换来不小的一笔银子,比卖给人牙子划算太多了。 为什么不卖女儿呢? 这是每个听到这件事的人,第一个蹦出脑袋瓜的念头。 王文君性格最为活泼,也按捺不住的直接张口问道。 不过明哥没回她,反倒是柳姻开了口:“安岭村的女儿养大一些,可以卖出去做童养媳,能收来彩礼不说,万一嫁个不错的人家,还可以将兄弟依托于婆家生存,所以安岭村的女儿们必然会养的精心不说,还会被宣传宜男相,对吗?” 众人又看向明哥,明哥沉默的点了点头。 见此众人都有些无言。 “自古就有民间就有溺婴的习俗,只是早些年间,如那句诗‘学堂之上无罗裙,弃婴塔里无男婴’,可随着如今民间赋税增加,百姓们极难养活孩子,若是某家男婴过多,为了免除人头税,他们宁愿溺死男婴。”柳姻缓缓说道。 听到她的话,女孩们脸上皆是震惊,男孩们的脸上,也有些意外之色。 明哥默默点了点头,才说道:“是啊,这附近溺死男婴的村子也有,我们村里很早之前也是如此,只是后来有一个孩子被他母亲藏了起来。” “那孩子长得极为漂亮,长到约莫七八岁的时候,她母亲藏不住了,没辙只得将孩子带回家里,他父亲虽然愤怒,可到底是亲骨肉,也已经长到能干活的年纪,也就同意了。” “后来,有个行商途经此地,见那孩子貌美,便出钱给孩子父母,夜晚就受用了,那之后那家人开了新的路子,用那孩子接起客来。” “后来……” 第205章 露宿野外 “再后来,村民们都效仿起来,这个村子也成了有名的男妓村……” “那之后呢,既然当年闹得如此之大,为何我等途经此地,却从未听过有人露出只言片语?”王文君好奇问道。 明哥继续缓缓道来:“七十年前,此地遭遇大旱,十室九空,这附近很多村子都是后迁来的,即便还有当年附近的人,要嘛死了,要嘛当年年纪太小不记事,也就慢慢的没人提起这件事。” “还有安岭村不再由本村出面的缘由吧。”牧嘉许冷不丁的插话。 明哥抬头看向他,才缓缓点了点头:“对。” “后来村民们发现,自己弄这些会毁了村子的名声,也容易让村民再也不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他们做流民的时候,发现原来城里的花柳巷竟然还有男娼馆,后来他们就把这些孩子偷偷养大,差不多的岁数就送到男娼馆,这样才能既可以赚钱,还可以不影响名声。” 众人皆是不可思议中带着怜悯和愤怒:“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养不起啊……”明哥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也在想,出生就被溺死好还是活着长大受尽屈辱的好。” “活着很重要,能活着最好活着吧,活着才能看到希望。”柳姻语气有些缥缈,却能让人感到语气中的坚定。 明哥看着她,眼中越发明亮,语气中的疲惫似乎也被柳姻的话所洗刷:“是啊,所以我见到了您。” 柳姻笑着看了看他,又看向学生们:“你们讲讲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人间惨剧?” 陶博易一行人纷纷低头思索。 不多时,耐不住性子的王文君举手。 柳姻示意了下,王文君连忙开口:“百姓们太穷了,养不起孩子,所以只能减少家中的压力。” “嗯,有这样的原因,可为什么百姓养不起孩子呢?”柳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王文君眉头紧蹙,重新想起来。 卓永年接着说道:“没钱吧。” “那为什么没钱呢?”柳姻继续说道。 “因为经商、读书都不是百姓能够接触的,老师曾说过世家之所以成为世家,是掌握了对于知识的诠释。经商……是因为百姓没有本钱吗?”张永安文文静静的坐在旁边,小声问道。 她的声音虽低,可在大家都安静的情况下,是能够听得清楚地,也就没人在意这些。 “经商的话,大商户背后都有各家权贵作为靠山,可做个货郎也可以吧?”徐经亘一向坚毅的脸上,闪过不解。 陶博易将手中烤的滚烫的干粮,分别给同伴们分了,当然首先要给柳姻,只是柳姻摆了摆手拒绝了。 听到徐经亘这样的疑问,他轻描淡写的说道:“简单啊,即便是小小货郎也不是普通民户可以做的。” 众人将目光齐齐看向他,他有些意外的环顾四周,又看了眼柳姻,柳姻则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他才张口说道:“大商户经亘已经说过了,就那些买了铺子的小商户,也是在县镇里有着县里一二条关系的,对于咱们而言衙役不过是车前店脚牙中的一种,可对于百姓,这样的也是了不得的官爷了。” “至于那些摆摊子的,看似简单,却都是有点子身家,或是有一两个传家的手艺,或是有不为人知的的进货渠道,总不是能随便告诉他人的,即便是最简单的做馒头的,那也是至少和地痞无赖们有那么点交情,才能持续小区的。” “至于货郎,没有好的进货渠道,或是有着足够的眼界脑子,即便是费尽心血可能也只能赔个底朝天,普通人家哪有这样的银钱够子孙们浪费。” 男孩子们还好,虽说都出身不错,可到底平日里也经常在外行走,哪怕不关注,也尚且能够知道一二,可女孩们哪个不是深居内宅,不问世事,这些事对于她们而言,纵使离家的路途中已经经历许多,可到底也没有那么透彻的了解过,此时听到都不免有着恍然大悟的感觉。 “经商,百姓手中无银钱也无试错机会,读书,百姓没有门路,文字又被世家掌握,更为艰难,百姓们就只能靠那一亩三分地,可地也不是永久的依靠,你们可知什么原因?”柳姻看着学生们继续说道。 除了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窦元亮眉目间有些微动,其他人都是摇头表示不知。 柳姻看向窦元亮:“元亮,你说说看。” 窦元亮愣了愣,才搓了搓衣角,深深吸了口气,似乎给自己鼓足了勇气般说道:“先生在《世家》和《奴》中都曾经说过,灾年时,土地收成减少,百姓就要卖儿卖女或是自卖自身,才能凑够国税。” “嗯,说的不错,还有吗?”柳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还……还……还有。”窦元亮有些结巴,但手已经不再搓衣角了,反倒是慢慢的抬起头,看向众人,继续说道,“若是太平年间,百姓即便地里收成极好,可商户们收粮也会故意压低收价,这样再去掉国税后,百姓们再将留下的粮食换成最差的糙米,才能将将够一家吃个两三个月的。” “那未来的几个月呢?”心软的王永心忙追问道。 “或是打零工,或是扛大包,总能赚上一点,够饿不死的就可以了。”窦元亮缓缓道来。 “说得对。”柳姻赞赏的看着他,又看看其他学生,“你们想到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向不爱说话的于伟志抬头说道:“老师,农书能够让百姓吃饱吗?” 柳姻看向他:“我不知道,我只能说若是百姓们肯听的话,至少能比现在的收成好些,这田里的事情从不是一人两人可以做到的,需要所有人的努力,一点点的去研究怎么更好的种庄稼,提升产量,针对虫害如何对待,最重要的是研究出高产且抗寒抗旱的种子。” 于伟志点了点头:“老师,我曾在《世家》中读到,您说世家是王朝崩塌的祸首之一,可并未说清楚缘由,可否……” 第206章 为学生们授课 “当然,为学生答疑解惑是老师的天职。”柳姻笑着调侃一句。 “我之所以在《世家》中说世家是王朝崩塌的祸首之一,也同我们今日说的话题有一定关联,这就涉及到两个词,隐户和土地兼并。” “隐户……土地兼并?”众人不是没听过隐户这个词,对于土地兼并也能从字面了解个大概,可是却怎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和王朝崩塌有关系。 “这就涉及到我的新书了。”柳姻故意卖了个关子。 “老师~”王文心拉着她撒着娇。 柳姻拍了拍她的脑袋,才继续说道:“土地自古王朝都是准许买卖,甚至王朝初建时,帝王会准许权贵们圈地,这样会有怎样的后果,你们能想得通吗?” 牧嘉许紧皱眉头:“可是如果不赏赐土地,那些人如何愿意效忠?” “是啊,没有利益,怎么会效忠呢……”柳姻深深叹了口气,灵魂里深刻的教育告诉她这是错误的观念,她的母国是建立在这样一群不追逐利益只追求爱民的理想主义者们建立的,可她也清楚那样的教育至少不适应如今的王朝。 见她似乎放空了思绪,不知道在想什么,可眼中却满是遗憾和哀伤,孩子们纷纷有些不知所措。 柳姻却多想多久,回过神,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担忧的孩子们,她笑着说道:“虽然王朝初期赏赐土地没问题,可是随着时间发展,世家们是不会满足于这一点点的土地收益,他们有钱有权有地位,在灾年里,他们会纷纷将灾民从良民变为奴,将他们手中的土地变成自己的土地。” “这样,时间一长,可以缴税的百姓越来越少了,可以收税的土地也越来越少了,国家收不了税,对于受灾的百姓就做不到救援,甚至对于军队也无法维持基本,这样的话一个王朝又如何管理呢?” “兵将拿不到军饷,就成了兵匪,最终受苦的依然是百姓,百姓活不下去就会揭竿而起,可只有一腔热血的他们最终也不过成为世家们争夺天下的马前卒而已。” 听到这,众人都有些难过,他们没想到不过是印象中理所当然的买卖土地就会对王朝有这样大的影响。 “如果不准许土地买卖呢?”张永安壮着胆子问道。 “不行,若是如果买卖,世家养那么一大群人,怎么养活?他们很多没什么营生的世家,也是靠着族田里的出息过活。”出身同样世家的卓永年摇了摇头。 “是啊,若是老师的印书法子彻底铺开,到时候读书人一多,老师之前提过的科举制度一旦出现,对于百姓而言读书就必须是有利益的事情,才能促使他们读书,这样才能不再让世家掌控一切。”王永心也跟着连连点头,一时间她倒是和卓永年有了共鸣。 “这是必然的,甚至因为读书人增加,国家必然要对士族有足够的奖励才能刺激它的活性,若我是朝中大臣,一定会让考取功名的人可以免除名下土地的税收,作为奖励。”卓永年继续说道。 “哇,那这样不是隐户和土地兼并越来越厉害吗?”王永心想到那种后果不由惊呼出口。 “是哎,能不能就没办法?”牧嘉许也跟着插话进来。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柳姻坐在旁边看的愈发欣慰。 直到她眼睛扫到旁边的明哥,见他一脸羡慕,不由笑着开口说道:“明哥可识字?” 明哥没想到她突然发问,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点了点头又摇头,随即想到什么又点了点头。 直到见到柳姻一脸好奇,他才面带羞窘的,小声说道:“认识一些,不敢说都认识的,堂子里会教我们一点,但不多。” 柳姻了然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不出她的意料之外,毕竟相比于秦淮两府,明哥所在的堂子不过是个县城里的,论培养论资质都远不及秦淮两府,更不论说向那边一样精心培养,好生带着读书识字。 “我想你也大致听明白了些,我也曾写过基本尚且还算有些名气的书,文字也不算佶屈聱牙,你可以读读。” 明哥连连点头,他刚虽然听得囫囵,可也能听个大致,至少他知道了面前的这位公子就是传说中的隐者大家。 别看他深居花柳巷,可来往的恩客不少也会闲聊扯起这位的话头,原本说好话的多,直到听说对方本是女子,那些恩客才不怎么说她的好话,只说她一个女人不安分守己,可即便这样也曾让当初的他艳羡不已。 后来听说隐者大家写了很多很厉害的书,堂里的恩客们又开始夸赞起了她。 此刻直到心中的偶像和救命恩人成了一个人,简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激动。 柳姻不知道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只是见他颇有兴趣,不由笑着说道:“现在晚了,明日起你就跟着他们一起读书,若有不懂的可以问我也可以问他们。” 明哥知道这是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更是连连点头,嘴上不住的应着:“好好好,谢谢公子,谢谢,谢谢。” 旁边的孩子们此时也讨论出了个大概,他们商议了下由陶博易总结告诉柳姻。 “老师,我们觉得土地还是要抽出一部分给百姓,这些土地不准许买卖,这样至少能够保证百姓们饿不死。” “这也算一个法子。”柳姻点了点头说道,“前朝便有永业田,但是王朝末期依旧毁于土地兼并,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众人本以为自己说的法子很厉害,可如今得知以前也有人提出来了一时间就有些失落。 直到柳姻提出让他们继续深入了解才提起些精神。 “老师,我们确实不知。”陶博易那亲和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深思。 “没关系,我们很多时间慢慢了解学习,你们要多看,多问,尤其是那些本就生活在土地上的百姓们。”柳姻没有直接给他们解惑,反而让他们主动思考。 见她这样说,众人也没意外,毕竟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已经了解到,柳姻是个很喜欢让他们观察思考的老师。 第207章 新出《王朝更替》 土地、百姓、世家还有一个王朝的兴起和覆灭,到底有着怎样的切实关系?又该如何应对解决? 这个问题不仅是柳姻的学生们该想的,也是身在盐城的端安一行人要想的,更是读过柳姻新书后的众人们想的。 《王朝兴替》 隐者的最新作品,不再像往常那样被官府所紧盯,也不再被朝廷强硬下禁令。 百姓们一向有着独特的保命要诀,对于环境的变化总会在第一时间就会察觉。 “你们听说了吗?”热闹的茶馆里大家正在说着当下的新闻。 “什么?”有不懂的拉着懂的人百般纠察,求一个答案。 “就是隐者大家的新书啊。”有和善的人喝着茶回答。 问的人忙堵住他的嘴,环顾一周后才低声警告:“你不要命了。” 被好心提醒的人,只笑着拉下对方堵住自己嘴的手,笑着说:“这不,我们就再说这件事,如今官府已经不再追击隐者大家了,你没发现那街头的书局已经光明正大卖她的书了。” 那好心提醒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忙挠了挠头说道:“原来……原来如此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我知道兄弟也是好心。”那和善的男人客气回道。 “哎,既然如此,不知隐者大家之前的书,可是再售了?”旁边看热闹的人追问道。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才纷纷找借口离开。 “坏了,我家夫人让我帮忙买东西,哎呀来不及了,在下先告辞。” “哟,是天不早了哈,我该回去给我母亲帮忙了。” “哎呀呀,我夫人要生了!” “额……我……我回家收衣服!” …… 或正当,或离谱的借口纷纷被说出口,说的人也丝毫不在意的快速离开茶馆,纷纷往外跑。 留下的人还迟钝的茫然四顾,反应过来的,也跟着胡乱吐着借口跑出去。 还是跑堂的一把抓住要出门的掌柜,问了一句:“掌柜的,你也去抢书?”。 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拍着大腿,扔下钱就往外跑。 果然,在不远处的书局外,发现刚刚还在茶馆的众人,纷纷聚集在此,面面相觑间,大家纷纷面带不好意思的互相拱手。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离朝各地,尤其是曾是柳姻所在大本营的秦淮两府。 “月玲妈妈,您听说了吗?”灵儿问着旁边正教授新倌人的徐月玲。 徐月玲面带疑惑地回看她,最近她忙的实在是脚打后脑勺,对于市井的新奇事,也是一概不知。 灵儿一脸惊喜的看着她:“听说官府放松了对大家的封禁,现在各大书局都在卖大家的新书。” “大家?哪位?”徐月玲愣了愣,才似反应过来,“清姻!真的假的。” “真的,真真的。”灵儿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欢喜。 徐月玲也面露喜意,双手合十不禁碎碎念:“谢谢诸天菩萨,如今可算有了好消息了。” “月玲妈妈,这样是不是咱们清音堂可以好好做生意了?”灵儿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徐月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摸了摸她的头:“不做生意不好吗?至少姐妹们不再受尽折辱。” 灵儿却摇了摇头:“好,也不好。” “怎么说?”徐月玲有些奇怪的看向她。 灵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能不接客自然是好的,可……可堂子里怎么办?大家走的时候虽然留下了大部分钱,可……可咱们得花销到底不低啊。” 徐月玲揉了揉她的头:“行了,这是我们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不用管那么多。” 见她要离开,灵儿不甘心的追问道:“那……那我们到底开不开门啊?” “开!”徐月玲摆了摆手,肯定的说道。 见此灵儿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看着总觉得带着一丝茫然和苦涩。 京城里的保国公府、刘公公的住宅处,却没有那么的欣喜。 “你说的真的?”刘公公看着面前的小太监。 小太监低着头:“真真的,刘爷爷,你放心我们懂规矩,不确定的消息是不敢往外传的。” “行了,你快回去吧。”刘公公摆摆手让小太监回宫。 小太监也没多闲扯,低头应下,快步离开,临出门前还不忘小心环顾四周后,才快脚出了巷子。 刘公公这边却满脸慎重的吩咐家里的孩子,往归宁镖行和盛源商行传信。 保国公夫人却尚且好些,只担忧的对儿子说道:“如今她的身份这满京里怕也有不少人家知晓了,恐怕那位不会放过她的。” 保国候却有些不甚在意:“母亲,恕儿子直言,纵使那位真不会放过她,咱们能做什么?而且……” 保国公夫人哪里不知道儿子的意思,捏着手中的佛珠,瞪了他一眼才说道:“糊涂,她是何等身份,且不说如今有多少人惦念着她父母的恩德,只说她自己,能闹得天下皆知,众人都奈何不了她,你以为就凭什么?愚蠢!” 保国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被自己母亲斥责,脸上一时间带上了一丝尴尬,环顾四周警告了下人们后,才对母亲说道:“母亲,儿子知道她厉害,可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女子。” 保国公夫人愣了愣,才深深叹了口气:“我自是知道这些,只是想着到底是故人之子,若是能帮衬一些是最好的。” 保国候也知道老一辈的交情,只得叹息说道:“父亲三个月前过世,皇帝硬是压了儿子两个月才赏了儿子降一等袭爵,母亲,如今实在不适合扎眼,就当……就当您为了这满府吧,这事儿不要再提了。” 保国公夫人紧皱眉头,却也知道自己如今没了丈夫后,也不过是一个后宅老妇人,哪里管得了儿孙们的事,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即便帮不得,也不要做落井下石之人。” 保国候连连点头:“放心母亲,我心中有数。” 送走了儿子后,保国公夫人一时间觉得有些茫然,她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位国公超品夫人,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普通老太太,她连儿子都管束不了。 第208章 新书的影响 要说盐城,对于柳姻写的书,那是哪个都会第一时间印出来,免费发给百姓看不说,还专门让盐城书院的学子们上村子里给大家解读,甚至书院里也会第一时间读此书,写读后感,写解析,那是无论哪一本都是心尖尖的存在。 这新书扉页的提问,更是引发了众人的议论。 “王朝变更和百姓土地竟然也有关系?” “不仅仅如此,看隐者先生所言,这也和世家有关系。” 学院的学子们是第一批收到此书,也是第一批翻看的,对于那扉页的提问自然也是最早开始谈论的。 “我看书中所言,这土地兼并、隐户却是有一番道理的。”出身世家的学子先出口。 “郑与兄说的对,不过这书中所言何止是道理,简直是至理名言!”出身寒门的学子已经是满眼赞同。 “郑与兄,明廉兄,我记得隐者先生在《世家》中也写过,只是当时只有寥寥几语,并没有涉及许多。”第三个学子拿着一本书,递了过来。 杨明廉接过书,看着对方示意的地方,翻起来。 果然,这页中写着土地兼并和隐户的事情,虽然没有《王朝兴替》中那么详细,但也能看出这基本上是历朝历代世家发展中都会出现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到底如何解决呢?”张郑与微微皱了皱眉头。 “是啊,怎么解决呢?”杨明廉也失神的看着书,不由呢喃着。 “你们在讨论什么?”书院的老师,章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 “夫子?”刚刚拿书的学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拱手喊道。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转身,给夫子施礼。 章夫子一脸笑意的看着学生们:“行了,不必多礼,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夫子,我们在讨论隐者先生的新书。”张郑与将手中的《王朝兴替》递给章夫子。 章夫子推回他的书,笑着将自己手中的书展示给他看:“夫子有书。” 见夫子手中也拿着一本新书,张郑与笑着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这倒也不算是客气或是谄媚,而是盐城此时虽然有钱了,可为了帮隐者打出名气,盐城留下的油印机并不多,要供给全城的话,书院里即便是第一批拿到书,也不会人人皆有,经常是学生有老师没有。 不过这次夫子手中也有了书,张郑与自然高兴,至少这样的话,夫子们可以为他们讲得更为透彻,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初时讲得浅薄,有书后才讲的深入。 果然章夫子拍了拍手,见学生们都乖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才说道:“今日我们便来说说隐者的最新一本书《王朝兴替》。” “这本书大家应当已经看了个大致了,对于书中所言的王朝兴替想来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纵观此书,可见从天下一统之后,世家和王共天下,自周以后,天下再无四百年的王朝。” “我等虽读遍史书,却未曾去总结过,这王朝衰败缘由,也不曾算过这王朝存在时长,可书中所言我等已经证实确有其事,那书中所言王朝覆灭的缘由也就有证实了,至少隐户、土地兼并成为了一个王朝重大的隐患。” “百姓卖身为奴,或卖田成为佃户,田地成为世家族田,朝廷收不回税收,百姓自然也得不到官府的帮扶,自然会吃不饱穿不暖,也就会揭竿而起。” “所以,我等夫子商议,《王朝更替》此书与《世家》、《奴》三书同时为大家授读,希望大家能够从这三本书中得到自己的答案。” “是,夫子。”这些读书人听到这话,纷纷点头应是,有带书的已经拿出了《世家》、《奴》来翻看。 章夫子继续说道:“此书中曾提出的科举论,夫子们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想想,今日的课题就写一篇你们认为什么是适合的科举吧。” “是,夫子。”众人虽然头痛有作业,却也提着精神应下。 章夫子见此又笑着拿着书,继续给学子们一一讲解书中所言,学过了《王朝更替》三本书,他们又开始学习传统的圣人书。 如果说《王朝更替》中所提到的隐户问题和土地兼并是给离朝官场扔下一个炸弹,让他们有种措手不及并隐隐觉得自家要不稳当了。 那《王朝更替》中直接点名的科举制度,则让离朝上下的世家们明确的感受到隐者给他们的直观恶意。 “这……”许正初看着科举制度,瞳孔紧缩,“这制度可真是……” “可是这会是皇帝喜欢的。”严元思嘲讽的回道,“每一位皇帝都会喜欢。” 郁康伯则不在意的在旁边说道:“当初那本《世家》,她就已经将这一切说明白了,只是没那么详细而已,如果那本书是一个世家的诞生,这本书就是一个世家的扩张,她书中点出来的那些手段,算计,哪个不是咱们世家当初做的?” 许正初看着两位好友,气急的将书扔出去:“是啦,只有我一个白操心。” 郁康伯看着好友,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就算是没有土地,咱们也不是过不了世家公子的日子呀。” “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许正初毫无仪态的白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说的是科举嘛,那又如何?你我拦得住?”郁康伯不在意的回道。 “是啊,那油印机你家不是抢了一台嘛,怎么样?”严元思不在意的看向他。 许正初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很厉害,印一本书不过是片刻功夫,往日书本皆是书生们手抄,总有错漏,这才显得我等世家的书籍珍贵,可这油印机印出的书,却是没有错漏不说,这样的出书量,对于世家而言,简直是噩梦……” 郁康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才迟疑问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许正初猛地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郁康伯无奈的摆摆手:“你看那隐者的书,总是一夜之间遍布全国,还不明白嘛,她必然有着印书利器,才会这样,我以为你早就猜到的。” 许正初脸色一白,他自诩聪慧过人,此时才觉得那不过是众人追捧之下的自傲。 “你们家族打算怎么办?”郁康伯问道。 “什么怎么办?”许正初一脸茫然。 郁康伯和严元思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无语。 第209章 隐者现身 许正初也一脸无语的看向两位好友:“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 严元思挑了挑眉,不在意的拎起酒壶狠狠地灌上一口,没在搭理他。 反倒是郁康伯无奈的说道:“郁家已经决定,派子弟去跟随隐者学习了。” “什么!”许正初惊讶的坐起身,“你们郁家竟然要派人过去?” “你们许家不派人过去?”郁康伯挑了挑眉,意外问道。 许正初脸色一僵:“不知道。” 这回答让严元思和郁康伯面面相觑,随即不意外的撇了撇嘴,许正初没有得到消息却是不出他二人的意料之外。 毕竟身处此地的三人,除了郁康伯之外,哪个都是不怎么受宠的庶子,没有得到关于家族未来发展的安排实在太正常了,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许正初如今边缘到连他们都能得到的消息,都得不到。 许正初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他也不曾想到,父亲竟然连这个事情都瞒着自己。 郁康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好友的肩:“行了,咱们既然不是嫡子,也不用承担家里责任,不也挺好。” 见好友这样说,许正初脸色好了许多,他点了点头,沉寂了一会儿,才抬头问道:“你们家里都派谁去的?” 严元思带着醉意的嘲讽道:“我家还能派谁,自然是最无用的我咯。” 郁康伯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才对许正初说道:“我家也打算让我去。” 许正初脸上露出一丝嘲讽:“那看来我家自然也是最无用的我了。” 三人不约而同的举起手,互相敬了敬,各自拎着酒壶给自己狠狠灌了几口。 柳姻丝毫没在意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如今带着学生们走过了一个接一个的村子,镇子,县城,总算来到了个不小的府城——安城。 而跟随在她身边的人已经由九个学生加一个明哥外,又加了三男两女,基本上都是出于或是家中重男轻女,或是家中无力抚养,总归是被家族所弃的人。 遇到柳姻之后,他们或是似明哥般赢得生命中的烛火,或是如当年的梅无等人一样,即将被卖的路上,被柳姻所买下赎回。 “姑娘,咱们终于要到了吗?”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扯着柳姻的衣角,连声追问。 他们如今可有着足足三辆马车,载着十五个人,一路上颠簸至今,众人都是满眼疲倦。 此刻见到这个终于可以歇脚的城市,都是浑身轻松,满眼惊喜。 而柳姻此时也换上了一身女装,没有擦拭任何胭脂,也没有任何隐藏的,拿着柳姻的路引,她想试试看,如今朝廷对她的容忍到底到了哪一步。 不过即便如此,她到底心怀忐忑,想了想交代了学生:“你们先行进城,找进城后的第一家客栈等我,我随后就到。” 陶博易他们自然早就知道缘由,也就没有提出任何疑义,倒是几个小的有些疑惑,但也没敢说什么,只连连点头。 见此后柳姻目送他们进了城,才整理了下衣服,手持拐棍,背着一个简易的行囊,做出一个独自在外的游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慢慢的走向城门。 扫了一眼,城门外的木榜上,已经没有了关于她的通缉令,她心里总算放松了下来。 没多久,就排队排到了她,她深深呼了口气,才将手中的路引递过去。 城门守卫接过路引愣了下,才看向柳姻,再三在路引与她之间徘徊,几番之后,连旁边的同伴都觉得他有些行为奇怪的事情,他才将路引递给柳姻。 柳姻笑着接过路引,见他没什么奇怪的举动,也放下心来,跟随着进城的其他百姓,一起踱步进城。 而她身后的守卫却看着她,眼中皆是震惊、佩服还有惊叹,直到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那守卫丝毫不在意如今还在当差,拉着同班的手,说话都有些结巴:“那……那人,你知道是谁吗?” 他的同伴愣了愣,才奇怪的说道:“一个女人啊,还是个脸上有疤的女人,怎么了?顶多是漂亮很多而已。” 那守卫拍开了他的手,声音中带着惊奇:“说什么呢,那是柳姻!柳大家!隐者!” 他最后的声音有些大了,被排队的人也听到了。 很多人不由惊呼出口:“什么?前面那个就是柳大家,隐者先生?” “真的?真的?我怎么没看见?”有激动的人已经开始了推搡。 “别推别推,人早进去了。”有冷静的,赶紧拽住激动的人,连连劝说。 见人群异动,守卫们忙厉声喝止:“干嘛呢?快退回去!” 见守卫们长枪都已经拿出来了,排队的人也不敢胡闹,赶忙你拉着我我扯着你,乖乖的按照原先的队伍排起来。 只是那激动的心是怎么都按捺不住的,有那些胆子大的,已经拉着守卫追问:“真的是隐者先生吗?” 守卫一边点头应是,一边挥手赶紧赶着人往里走,不让他们在此多做停留。 听到了守卫肯定的回答,人群中不断地传来轻呼声:“哇~真的是隐者先生!” 守卫也难掩脸上的激动:“行了,行了,不要多做停留,隐者先生已经进城了。” 听着守卫们不断地催促,众人才慢慢压下心中的激动,缓缓地往城里走去。 进了城,到哪里去找隐者,众人都是没什么想法,不过到底有消息灵通的,已经跑去各家客栈打听去了。 不过即便他们打听也是无用的,柳姻这样进城后,就拐到隐蔽的地方,为脸上的疤痕做了修整,又简单伪装了下,才往约好的客栈走去。 学生们早已在此等候,都是满脸担忧和着急,直到见到了柳姻,脸上的神情才转阴为晴。 “行了,都不必担忧,且好生休息休息,明日大家一起好好去玩玩。”柳姻一一拍了拍学生,细细的叮嘱一番后,才目送他们一个个回房。 自己则进房间让小二送了热水,简单洗干净后,擦着滴水的头发,想到自己过来时,听到街面上对于她进城的消息,基本上已经传开。 以她听到的消息而言,至少安城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个友善的城市,至少看百姓的面上,对她是欢迎的。 第210章 张永安泄密 不过柳姻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光明正大的行走,会引得皇帝的暗杀,毕竟自己还有个崔隐蓉的身份,那可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看来明日,还得去趟盛源商行。”柳姻擦着头发嘴里念叨着。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先生,我能进来吗?” 柳姻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些意外的打开门,顶着湿润的头发,看着门外的张永安,奇怪的问道:“怎么了,永安?” 张永安踌躇半天,才嗫嚅道:“先生,我……我……” 柳姻知道她一向腼腆,便让开了门:“进来说吧。” 张永安犹豫了一会儿,才低着头默默地走进房间,站在桌前,看着柳姻,咬了咬唇:“先生,我……我想暂且脱离队伍。” 柳姻有些意外的看向她:“是有什么困难吗?” 张永安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张口:“先生……我很想成为先生这样的人……” 柳姻没说话,只拉着她坐下,一脸温和的看着她。 张永安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先生,我很崇拜您,所以我和永心她们一起,下定决心脱离家族,跟随您成为您。” “可……可……进城后,家里名下的商铺突然联系了我,我母亲病了,我……我想先回家去。”张永安不安的说道。 “你是说你一进城对方就联系了你?”柳姻皱了皱眉,心中满是担忧。 见她这样说,张永安也知道对方是担忧什么,忙解释道:“听他们说,家里人交代过了,每个城里都安排了人,每个人手里都有画像,只要碰见我,就联系我。” “你可知咱们离朝全天下有多少府城?”柳姻正色问道。 张永安有些不安的摇了摇头:“不知。” “大大小小四十三个。”不等柳姻回答,外面传来徐经亘冰冷的声音。 师徒二人纷纷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这才发现,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以陶博易为首的男孩们和以徐经亘的女孩子们,此刻纷纷站在门外,看向正在谈话的师徒二人。 徐经亘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其他人的眼中也有了少许的不快,只有成乐安满眼都是担忧,她平日里很少和大家有什么交谈,平日里也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但和张永安市关系最好的。 此刻也是她最为担忧张永安。 张永安见大家都进来了,不由站了起来,看着众人,脸色有些苍白也有些恐惧和心虚。 “张永安。”徐经亘冰冷的看着她,“全离朝有大大小小四十三个府城,县城更是无数,张永安,你说你家里人在每个府城都安排了人,你觉得我们会信。” 张永安脸上越发尴尬,但依然辩解道:“你我皆是世家,在各个府城安排人也并不需要什么。” “不需要什么?”最耐不住性子的王永心,此时已经按捺不住,“你我皆是世家出身没错,可若是能够在离朝各个府城安排人,即便是皇室也不敢许诺,说是能够这样干净利索的直接的找到人,你张家难不成可以?” “张家和我等家族,本是旗鼓相当,即便是日常被人称作世家,也不过是二等而已,这种连一等世家都不敢直言说能做到的,你张家做得到?” 张永安这时的脸何止是苍白,简直可以称作难堪了。 她想了想,才搓着衣角,有些嗫嚅道:“我……我不懂这些……” “不,你懂。”徐经亘脸色难看的看着她,“你我出门后,为了找寻到先生,可是好生打听过的,所以你该懂!跟随二姑娘时,你我也曾听她聊过,所以你该懂!跟随先生后,你我日常听先生介绍农书,所以你该懂!” 她每一句都让张永安的脸色更难看几分,她的一步步逼近,也让张永安不断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我……我……我……”张永安脸色苍白的环顾四周,嘴里却结结巴巴难成句子。 “你的家人根本不是在每个府城安排了人,而是你!告诉了他们?”王永心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你疯了不成?你难道不知道先生的身份?不知道一旦暴露万一他们伤害先生呢?万一伤害我们呢?”王永心永远是最耐不住性子的,此刻也是第一个炮轰对方的。 张永安连连摆手:“我……我……他们……他们不会伤害先生的。” “呵。”徐经亘冷笑一声,“你又知道了?” “我……我和家里人说过的。”张永安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我皆是被家族视作弃子一般的存在,当初永心被家族逼着嫁给自己的姐夫,好维持两族联姻,乐安被逼入宫维持家族荣誉,我被逼嫁给那个可以当我爷爷的李家族长做他的续弦,你更是被逼嫁个一介商户,只因对方给你家一笔银子。你以为你一句话他们就会听?他们只会当你是蠢货!”徐经亘的话里是满满的愤恨,即是恨铁不成钢,也是对她的痴迷所厌恶。 “我……我知道……”张永安低着头,“我知道这不对,可是……可是……家里说,会帮先生说好话,只要……只要……” “只要先生帮世家说话?还是只要先生前往你家?”徐经亘嘲讽的看向她。 张永安此时哪里还有辩驳的勇气:“我……我不想的,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舍不得家里的高床软枕,只是舍不得那绫罗绸缎,既然你舍不得,当初何苦随我们走这一趟?”王永心看着她冷声斥责。 “是啦,你合该回去的,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何苦同行,且回去吧。”徐经亘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成乐安此时也低眉收回了脸上的担忧,不过见张永安还是一副不知如何辩解的胆小模样,她抿了抿唇,拦住了徐经亘和想要上前赶人的王永心。 两人都看了她一眼,才后退两步,让开了位置。 成乐安走到张永安身前,拉下她的手,语气温和:“永安,你别怪经亘和永心如此狠心,你应当知道的,在今日进城之前,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朝廷对先生的放开管制,究竟是真是假。” “我……”张永安看着那双本该白皙细腻,如今却有些粗糙的手,一时间有些无语。 第211章 张永安离开 “你要知道,如果先生一旦依旧被朝廷追杀,那么你泄露的消息,足以害死我们所有人了。”成乐安语气温和,可眼眸带上了一丝冰冷。 张永安看着好友冰冷的眼眸,浑身抖了抖,才说道:“他们不会的,不会的。” “不,他们会。”徐经亘同样冰冷的看着她。 张永安抬头看向四周的同学们,每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都是冰冷且带着一丝埋怨的。 她抖了抖,往后退了一步,才看向柳姻,似乎想从她这里寻求一点点依托。 柳姻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摸了摸张永安的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只是想的没那么多。” 张永安瞳孔紧缩,看着柳姻,眼中已经有了些泪水晕在眼底:“先生……” “好了,说说吧,你本来找我的来意。”柳姻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徐经亘本来还有几分不愿意,只是被成安乐和王永心强行拉了出去,至于男孩子们他们并没有参与到其中,毕竟对于他们而言针对于张永安的处理,最好还是由柳姻出手才是对的。 至于为什么也不曾阻止女孩子们的追责,毕竟他们也有一些埋怨的,但是身为男孩子总不好对一个女孩子发脾气,只能让旁观她们同好的行为而已,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见人都离开后,张永安才有些难过的看着柳姻的脸:“先生,我之前说的母亲病重,并非谎言,家里人也说能够见您一面,只是被我拒绝了,他们也曾说不让我回去,只是我实在担忧母亲……” 听她的话,柳姻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毕竟张家如今也并没有插手什么,她也不好过于担忧,至于张永安,她也理解本该文静乖巧的女孩儿,在叛逆之后,面对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生活后,所会有的后悔。 “好,我知道了,你要脱离也没关系,好生回去照顾你母亲。”柳姻揉着她的脑袋,温声说道。 张永安擦着泪,眼中也带上了一些歉意:“我知道自己没有考虑周到,先生你不要怪我。” “乖,不怪你。”柳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随即才问道,“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下午就来接我……”张永安揉了揉衣角,低声说道。 柳姻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她回去收拾东西。 等送走了不安却带着喜悦的张永安,柳姻深深地叹口气,揉了揉额角,越发觉得自己点头同意带着学生游学,是个下策。 “咚咚咚。”门声继续被敲响。 柳姻无奈的喊了声:“谁呀,进来吧。” 她本以为来人会是其他学生,毕竟刚刚看情况,大部分人对于张永安的行为都是不满的,她还以为会有人在之后过来告状,或是埋怨她将这件事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只是没想到推门进来的却是明哥。 “明哥?”柳姻愣了愣,才疑惑地看向他。 明哥抿了抿唇,小心坐到柳姻面前,似乎已经思虑了许久,他小声说道:“先生……那个……” “没事儿,你慢慢说。”柳姻暗自叹了口气,只觉得今天要将这一年要叹的气都要叹完了。 明哥小心观察了下她的脸色,才暗自松了口气,慢慢说道:“先生,您一向聪慧,我不信您没看出来,那张永安并没有说实话。” 柳姻挑了挑眉,没想到明哥来找自己是说件事,笑了笑才回到:“没关系,实不实话的都没什么,反正都要离开了,对我的安排并没有多少影响。” “可是……”明哥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总觉得她这样突然暴露出来,是为了将另一个人隐藏的更深。先生不怕吗?万一……” 柳姻轻轻摇了摇头:“短期之内,朝廷不会对我二次追杀,至于暗地里的……我这边倒是有了一个安排,可能还需你的帮忙。” 明哥有些意外:“什么?” 柳姻小声说着自己的计划,明哥虽有些意外,但到底应了下来。 而柳姻新的书,已经被送上了每个府城的书局,她相信很快,朝廷就更没时间跟自己折腾了。 而她新的计划已经安排下去了。 盐城这边,端安身在盐城,顶着未来城主的少城主身份,对于盐城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 一时间盐城热闹非凡,百姓们皆是步伐匆匆,从这个工地到那个工地,从这个工坊到那个工坊,忙的不亦乐乎,可脸上却是笑意满满。 “王大寒,这个月的月薪发了没?”披着外衣的老汉,看着儿子满脸欣喜的进家门忙追问。 “发了发了,少城主说,我们这个月超额完成了任务,所以每个人奖励了半个月的月薪。”王大寒将手中的银钱直接递给老爹。 王老汉抖了抖银袋子,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原本慢悠悠的脚步,此刻也飞快的走起来,几步路就回到了房间。 将钱一抖,全部倒在桌子上,随着铜板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声,让他眉眼都有些飞舞。 “好好好。”王老汉边小心点着钱,边夸耀道,“你可以好好的给少城主干,多好的人啊。” “嘿嘿嘿,那肯定的。”王大寒摸着后脑勺,傻笑着连连点头。 “行了,都别笑了,赶紧收起来吃饭了。”王母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自打他们从盐城来了贺将军,后来来了少城主后,他们那一日日稀的跟水一样的粥,总算看得见米了,如今更是能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吃上一碗干干的白饭。 “这如今日子好过了,也攒了些银子,回头托张媒婆,给你介绍个好女子。”王母将饭菜一一摆放好,对着儿子笑得极为温和。 王大寒被说的脸都有些红,反倒是他父亲王老汉,颇为郑重的交代老妻:“你可要和张媒婆说好了,家世咱们不在意,但是一定要人勤快,咱们这样的人家,千万莫要来个搅家精。” “放心,我心中有数的。”王母笑着应下。 一家人越说越开心,对未来也满怀期待,怀着这份期待,一家人慢慢的盘算着未来。 这样的情景几乎出现在了盐城及石城的各个小家里,他们既感谢于小城主带来的好日子,也感慨于自己终究能过上人过得日子了。 第212章 继续出发 柳姻带着人在代城待得时间并不短,这些日子足以让她写完新书后,将新书送给书局。 这日,柳姻看了看天,聚集了学生们宣布,明日就开始继续出发。 大家都挺高兴的,毕竟在此待得时间挺久了,大家都不免有些厌腻。 “先生。”明哥带着后来救下的几个孩子,齐齐站了出来。 众人都有些疑惑,但见柳姻在此,都没有多说什么。 明哥想了想说道:“先生,我们自认学问比不得大家,跟着先生也徒增烦恼,所以……所以我们想回盐城,先补足缺少的基础。” “嗯,高屋建瓴本就该打好基础,这是对的。”柳姻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的说法。 “所以,可能有劳先生,帮我们找下镖行。”明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柳姻点了点头:“这本该我应当做的。” 想了想,她交代梅无:“你去镖行安排好,好生送他们过去。” 梅无自然点头,带着信物前往归宁镖行分部,如今镖行大部分精英被她抽调回盐城,帮忙练成精兵,但为了不耽误传信,到底还在各大府城留了分部。 次日一早,众人先送走了明哥几人,才陪着柳姻坐车继续出发。 此行于刚刚开始,学生只剩下了五个男孩三个女孩儿。 柳姻倒是没多担忧,她本就对带学生这件事情一直犹豫,这些时日也不过是觉得带着他们确实能见到许多,才如此,只是如今多了张永安的事情后,她到底有些心灰意冷。 “先生,咱们按照约好的往奉城去吗?”陶博易最为年长,也操心最多,安排大家的出行自然也成了他的事情,而梅无彻底解放出来,只专注照顾柳姻的平安。 “不了,咱们往南走。”柳姻摇了摇头。 “南?”众人有些奇怪,但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柳姻见此笑着说道:“我在农书中说,南方有些地方种庄稼可以一年三熟四熟,我想去找找看,若是能找到,我们并能够大大缩小研究高产麦种了。” “四熟?三熟?”众人皆是满脸惊讶。 随即王永心才赶忙说道:“先生说的竟不似玩笑?” “我书中何曾说过玩笑,只是有些消息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还是要过去看看才是。”柳姻叹了口气解释道。 见此牧嘉许欣喜说道:“我农书读的到底不深入,竟不知道这件事情,先生若是能够找到此地,我……我宁愿落地于此,专心研究农业。” 柳姻知道牧嘉许本就是因农书才来投奔自己的,见他有这样的志向也不免有些开心:“可以,到时候我再给你介绍几位农家子弟,想来你们肯定能有一番建树。” 牧嘉许脸上已经带上了激动的红晕,他看着柳姻连连点头。 卓永年出身世家,到底没有牧嘉许这样寒门出身,经历过饥饿和贫苦,但并非不知道他的激动心情,毕竟这些时日他们已经见证太多太多,因为吃不饱亦或是贫穷引发的悲剧。 当时柳姻曾和他说过,礼仪、文明、道德是只有百姓吃饱肚子后,才能去和百姓讲究的,如果饭都吃不饱,人哪有精力去管其他。 最初时,他还有些不以为意,只是后来越发明白,柳姻所言的是何等的对。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出了代城,奔着南方而去。 一路上因已经入夏,大家倒也谈不上有多精神,没多久除了驾车的马夫,就纷纷的睡着了。 直到傍晚,一行人才落脚在镇子上,松快了身子,又好生歇了一天,一行人才又继续上路。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歇,他们见到了大商人对小商户的打压及剥削,见到了小商户对百姓的欺瞒和善意,见到了无论贫富,只要你身居社会底层,就是大家的剥削对象。 也见识到了柳姻曾见过的典妻,更见到了和典妻很像的典子。 甚至还见到了,穷苦人家养不起儿子,将长得好看的儿子送给别人当娈童,运气好的成为契兄弟,将来能够落得一个好点的下场,不好的沦落花柳巷。 当然年龄相差大些的,也会成为契父子,这样的一番番一个个或是悲或是喜的事情发生在他们面前,就像是构成一幅幅关于人性的画卷。 这日,他们歇在一座临江小城中,想着刚刚路边遇到的一对契父子,想着那惊人的年龄差,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没了吃饭的兴致。 “老师,他们……他们……”卓永年微微皱着眉,有些为难。 柳姻从今天见到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们在想什么,想了想才说道:“你可知为何会有这样的现象?” 众人摇了摇头,只成乐安一脸厌恶的说道:“不过是权贵之家仗着一点子权势或是富贵人家仗着一点子银钱,泯灭人性,将他人尊严践踏,满足私欲而已。” 众人见她这副少见的情绪波动,心中猜测她必然见过相关的不堪,才这般厌恶,一时间都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柳姻叹了口气说道:“对,也不对。” 成乐安紧皱眉头,有些不想承认,却也想知道自己哪里说错的模样,看着柳姻,等待她的解答。 柳姻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和卖儿卖女,典妻典子一样,都是穷闹得。” “穷?”成乐安不解的看向柳姻,“学生见他们身穿精致,虽谈不上绫罗绸缎,到底也是极为上等的细棉布,哪里就穷了?” 柳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若是看外表自是不穷的,可契兄弟尚且不说,这契父子大多是父为富贵,子为贫贱,穷苦百姓养不起儿子,自然将儿子送给他人养,既可以过得像少爷一般,长大了这父若是心善的,甚至可以为他置下一番家业,娶上一房妻室。岂不比跟着自己过苦日子的强?” 成乐安抿了抿唇,这才了然点头,不过她还是追问道:“若是如此,倒也称得上情有可缘了。” “你想想明哥,至少这样比明哥要强了些。”柳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若是百姓求生,那可是什么法子都有的,多余的男孩儿们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作为典子被送出去,次等便是这契父子的子,差一点的为奴为婢也可以,最最差的也就是明哥了……” 这话一说,学生们都有些面带戚戚,尤其是牧嘉许,他似乎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发白…… 第213章 孝子(上) “不愧是咱们府城有名的大孝子。”族老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立身站于正堂中间,看着族老们,听着他们的夸赞,即便心中无比激动,还是压抑着满心的情绪,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只是到底年纪尚小,那满脸激动的红晕是怎么都压不下的。 族老们没一个人在意这些,只满意的看着少年,眼中的情绪就像是一个匠人在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一样。 “是啊,老大,你家的长子确实做的不错,日后也该如此才对,这样才好让铭海为其举荐。”其中一个衣衫看起来更富贵一些的老者对另一侧的中年人说道。 那人是少年的父亲,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对老者回道:“是,三叔,我这边会好好教导珉宴的。” “嗯,这次做的不错,且回去吧。”族老们点了头,也就挥手让父子俩离开。 等人离开后三族老才看向坐在正位置的大族老说道:“大伯,自铭海之后,咱们族里再无一个好苗子,如今你可放心了,珉宴这孩子有点子悟性,想来能为你我家族更添一分助力。” 大族老点了点头:“确是,不过你也让铭海操操心,莫要耽误了珉宴。” “自然。”三族老点头应下。 这边的珉宴跟着父亲一路往家里走,出了大族老家门后,那满脸的激动早已按捺不住。 “咳。”旁边他的父亲轻咳一声,“不要轻狂。” 听到父亲的轻声警告,珉宴停下了欢快的脚步,轻轻咳了声,做出一副端庄君子的模样。 见此,他父亲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带他继续往前走,一路上也带着笑意的和族亲打着招呼。 “你听说了吗?陈家出了个大孝子。”街边茶馆里,总是消息最灵通的。 “哪个陈家?”有人好奇来打听。 “就是西林村的那个陈家咯。”卖弄消息的继续卖弄。 “西林村?”好奇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二十年前出了个大孝子的陈家。”卖弄消息的白了他一眼。 “哦哦,那个被称作当今二十四孝的,陈氏孝子?”有知道的插入到话题中。 “难不成他家又出了个大孝子?”这个说话的人,眼神却带上了微妙。 “是啊,听说叫陈珉宴,那可是一顶一的大孝顺。”卖弄消息的人脸上带着得意。 “哦?他做了什么?”听到自己这里竟然出了大孝子,众人都有些好奇。 这陈珉宴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他的名声不过短短时间,传遍了整个府城。 不仅仅是众人好奇,连途经此地的柳姻等人都有些好奇。 那卖弄消息的,带着得意喝了一杯茶。 “快点讲啊。” “就是,快点啊。” 那人环顾四周,脸上带着一丝得意,随即才在众人的催促下,慢慢的开口。 “这陈珉宴啊,可真是个天大的孝子。之前他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就娶了继室,继母对他并不好,常常虐待他,可陈珉宴对他继母依旧很孝敬,去年,他继母突然生病。” “之后呢?”有人连声追问。 “之后啊……”说话的人继续卖关子。 “快说,我送你一壶上等茶。”一个汉子连连催促道。 “对对对,掌柜的送壶上等茶来!”不等人应,汉子扬手招来掌柜。 见平日里自己舍不得买的茶被送到眼前,那说话的人,擦了擦手,连忙倒上一杯,才缓缓道来。 “说也奇怪,这郎中也请了,神婆也叫了,他继母却怎么着都不好,没办法,陈珉宴听说南山上有座千年古刹,求神作为灵验,便说要做孝子上山为母亲求得一份平安。” “南山上还有古刹?”本地人皆是皱眉,满脸不解。 “这……”卖弄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正要开口辩解。 就听旁边一个老者说道:“还真有,叫太岁寺,听说第一任主持便是在此山中发现一千年太岁,因而出名,不过那寺庙居于深山,早已废弃许多年,怕是很少人知道了。” 听到老者的话,众人这才了然,对这件事也不免有些认可了。 “这陈家居于此地数百年,知道这千年古刹倒也不算稀奇。” “对啊,对啊。” “那之后呢?”众人又将目光看向卖弄的男人。 那男人就继续说道:“他居于山上数月,带了一个女子下山,那女子面貌极为丑陋,却医术极高,下山不过三日,就将人救活。” “哇,这真是神医啊。”众人不由惊呼出口。 “不过,就算求得神医,也和他孝心有什么关系?”有些人却不给对方面子。 “也不能这么说,能够去深山独自求医,也称得上孝了。”自然也有人反驳。 “这当然不止如此咯。”那卖弄的人继续说道,“这女子救下他继母后,便说要陈珉宴以身相许才可以报答救命之恩。” “这……”众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妙的情绪。 “那女子是有多丑?”有些人好奇问道。 “堪比嫫母,盛于钟离春。”卖弄的人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位已经是史书上有名的丑女了,若是比她们还丑,那得有多丑啊。 “不仅如此,这女子年过四十有余,身高不过三尺,可谓是无盐女。”卖弄的人用尽了毕生所学描述陈妻有多丑。 “难不成陈珉宴真的娶她了?”有些人脸上带着质疑。 “娶了,不仅娶了,因对方对自己继母有救命之恩,所以陈珉宴对其恩爱有加,如此难不成还称不上一个孝字吗?”那人点了点头,环顾四周,不由发出质问。 其余人此时还真没什么可反驳的,毕竟这样的还不被当做孝顺,他们还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被称作孝顺了。 一时间茶馆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夸赞这陈家子的孝名。 “老师……”王永心紧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柳姻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见此其他孩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只低头喝茶,不再多言。 第214章 孝子(下) 等一行人到了客栈,进了自己房间,好生歇了一番后,才齐齐聚到柳姻的房间。 “老师,您刚刚不让我们问,是为什么?”王文心永远是耐不住性子的。 “老师是怕咱们初来乍到,引起事端?”成乐安永远是不怎么爱说话,却看的最透彻的。 “老师也觉得那个传闻很假?”卓永年开口问道。 “是啦,肯定了,你听听,又是千年古刹,又是娶丑女为妻,总觉得太玄乎了吧。”王永心连连点头。 “除了这个你们还察觉到了哪里不对?”柳姻笑着看着孩子们。 “嗯……”几人皆是皱了皱眉。 柳姻看了眼陶博易,示意从他开始先说。 陶博易想了想说道:“他继母的病很奇怪。” 他心里当然不止认为只有这一点,但是他做事一向平和,也没想着表现自己,便只说了最浅薄的一种。 这样的行为一直被柳姻看在眼里,柳姻没说什么,只看向窦元亮河于伟志。 窦元亮想了想说道:“那个千年古刹的传闻很奇怪。” “还有那个说话的老者,怎么别人都没听过,他偏偏听过?”于伟志也跟着回道。 牧嘉许想了想才说道:“我觉得那个所谓的神医更奇怪。” “如果说神医奇怪,那有着神医能力却丑的出奇的女子岂不是也很奇怪?”卓永年随即说道。 “对啊,而且救人后还非要对方娶自己,好奇怪啊。”王文心跟着说。 “确是,总觉得说不上的奇怪。”徐经亘没说具体的哪里,却也说了自己的感受。 成乐安做了最后的总结:“每一处都可疑,从故事到讲故事的人,都是如此。” 柳姻见孩子们说完,笑着看向梅无:“梅无,你讲讲?” 梅无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才转头看向这些孩子说道:“我曾和二姑娘在外游学时,见有一个县令在当地颇具孝名,县里无不称赞他孝感天地,只是那个县里百姓却生活的很是困苦,卖儿卖女者众多。” “我当时和二姑娘深觉奇特,百姓们已经活的这般模样了,可还是满口夸赞这县令,可我们却从未听过他除了孝名之外的任何有关民生的夸赞。” “后来,我和姑娘觉得很奇怪,就四处打听,才知道那县令本是当地望族,少年时期就有孝名传播,后来朝廷选他做了当地民官。” “这……”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为听到的消息感到震惊。 “难不成这陈珉宴也是为了当官不成?”王文心紧皱眉头,满是不解。 柳姻却看向陶博易说道:“博易,几人中你最为年长,你来说说吧。” 陶博易愣了下,才说道:“是老师。” 沉吟片刻,陶博易才说道:“这算是许多乡绅或是寒门子弟求个官职所选的法子,在举荐制时还是很有用的,有了好名声上官自会对你有好印象,求官也更好求了。” “不过随着朝廷举荐制度的变革,这个法子也有了缺憾,毕竟孝顺的名声实在太好做了,后来又有了才子,神童等等名声的由来,他们称之为养望。” “咦……”王永心脸上露出嘲讽嫌弃的意思。 成乐安和徐经亘也是满脸不屑。 陶博易苦笑着说道:“可养望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养的起的,若是家族势薄,无人帮衬,便是养望也是无用。” “那看来这陈家也非普通乡绅之家。”王永心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说道。 “听那帮着宣传人说,这陈家二十年前就已经用了这样的手段,想来必是陈家一族相助互相隐瞒助力,既然二十年前成功,这二十年后未必不成。”柳姻不在意的说道。 “可……让这样沽名钓誉之人做上官,对百姓又有什么好处?”成乐安紧皱眉头,满是担忧。 “我如今书写的也不少了,你们跟着我也去过了很多地方,有没有想过自己写些文章呢?”柳姻突然提出想法。 “我们?”几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对,你们写,难道你们见到那么多的人生百态,没有袒露心声的想法吗?”柳姻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这安静的时刻,成乐安点了点头:“我想写。” 她这一开口,其他人也不再犹豫,纷纷点头。 见此,柳姻笑着点了点头,才说道:“那你们就写吧,写什么都可以,见闻,读后感,心得,都可以的。” 送走了一脑门心思想着写作的学生们,柳姻转头看向梅无。 梅无了然的点了点头,柳姻眼眸幽深,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对她说道:“梅无,这几天辛苦你了,帮我盯着点。” 梅无轻声应下,见她不甚往日在秦淮时的娇嫩面容,那浑身也不见当日的富贵教养的气派,却更有一番平和淡然的温和。 “怎么了?”柳姻疑惑地抬头看她。 “姑娘,你说京里会暴露你的身份吗?”梅无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知道,或许会也或许不会。”柳姻不在意的看着茶盏中上下翻滚的茶叶,一时间有些出神。 “可若是他们曝光了,那……他们会不会……”梅无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柳姻看着她,了然的笑了笑:“你是说,他们会说我污了父亲名誉?” 梅无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因被对方说中想法,而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柳姻笑了笑说道:“最初我作为柳姻写词时,他们虽称我为第一词娘柳大家,却也不曾只认为我不过一个小女子,翻不起风浪。后来,我身为隐者和清姻的身份曝光后,他们即鄙视我曾身为妓女的曾经,又震惊于我所写内容直击内心,即崇拜又鄙夷,可到底拘于我女子身份。” “在之后,我的作品一一现世,鄙视我的有转而崇拜的,也有转而无视的,但也有很多依旧厌恶与我身为女子不曾安分。” 她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星空,继续说道:“都已经如此了,我又有何惧?他们说我身为妓子出身,必是低贱无比,那我皇室血脉便是告诉她们,这世间有哪位血脉比之我更高?他们若说我身为郡主,却沦落风尘,不以死明志,那我所写的文章,哪一篇不是在打他们的脸,告诉他们身份高低从不因身份和血脉起。” “低贱,我曾是世间认可的最低贱存在。高贵,我也曾是世间认可的尊贵存在。所以我不曾惧怕他们的流言蜚语,我倒是想那位承认,毕竟只有光明正大的报复,才是对得起我家人的报复。” 第215章 新书《养望》 什么是养望? 这是文人们,世家贵族们才懂的手段,从有世家开始,从有朝廷开始,他们就一步步在完善这样的行为。 一个人有学识,却无法传扬出去,怎么办? 一个人有学识却无法压下其他与他差不多的其他才子怎么办? 一个人想要出人头地却没有才能又能怎么办? 或是家族里的子弟并无多少优秀才能,却还需要让他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养望,成了最好的选择。 养望的方式有很多,好的有四处给有名望的人递送自己写的文章,求得一声赞誉。 再有的,可以找上十几个才子,做上一场诗会,众星捧月般为其扬名。 差的就是如陈家一般,才学上无法力压群星,更不能赢得他人的赞许,再无其他优点的情况下,做出孝顺之名是最好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当然随着选材制度的变革,这样的方式也慢慢没了作用,只是如今虽然孝名或许没有之前那么有效果,但是传播速度狭隘的情况下,普通的养望依旧是很有效果的。 “养望……”茶馆里的众人听着识字的人给他们读着隐者最新的书。 “原来这叫养望啊,我说呢,我们东家的小公子,明明才学并不如何还被人当做才子一般奉承。”一个汉子拍着大腿惊呼出口。 “噤声噤声!你作死啊,你东家可离的不远。”旁边的汉子忙拉着他,连声警告。 那汉子憨厚的挠了挠脑袋,才不在意的说道:“不怕,东家搬家了,我们都被留下了,还不知道未来的东家是谁呢。” “什么?老四。”那人有些惊讶,“钱员外搬家了?真的假的?” 被称作老四的汉子,连连点头,肯定的回道:“那当然了,昨天就搬走了,不然我哪里敢在这里乱说。” 他旁边的人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咦,这样说钱员外竟不是因为隐者这本书而走吗?”另一个年轻人好奇问道。 “哪里不是因此而走,咱们是今日才听到此书,可他们却早已知道许久了,这不唯恐此事影响,才如此早早搬家。”老四摇了摇头,说道。 年轻人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一副憨傻模样的汉子,说话却毫不客气。 “行了,行了,听书,听书,不聊了。”旁边的人转头,有些不悦的看了他们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举起茶水互相敬了敬,才听人继续讲隐者的新书《养望》。 这书写的比前面的许多书都不一样,没那么枯燥学术,反而讲了许多小故事,每个故事的主人翁都在想办法养望,其中养望的手段简直是千变万化。 这样故事集的模样,也让普通百姓对此也挺有兴趣,毕竟故事还挺好听,而且还可以窥探下自己曾无比仰望的一群人,看他们为了利益如此绞尽脑汁。 “这权贵人家也不容易啊,为了让孩子能够成才,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听了故事的不止这一家茶馆,评价的也不止这一群百姓。 百姓们对这样的从未见过的世家深感惊讶,毕竟他们印象中,世家权贵们从来都是风光霁月的,是高高在上宛如谪仙人的,可未曾想过这样的人,竟也会为一些利益失了所谓的体面。 “这隐者!”如果说百姓们对此是怀着看稀奇一样的心态,那世家们却对此愤怒不已。 这种事情本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寒门有才份的子弟或是用此做投名状,赢得世家的帮助,站在官场之上,再用权势为对方保驾护航。 亦或是以此手段,为世家里不甚出息的子弟出谋划策,以此赢得世家的一丝庇佑。 如今被柳姻彻底撕开面纱,世家本就因为她曾经的那本《世家》的书,损了世家的尊贵和高高在上,这次的《养望》一书,更是热火浇油,给本就摇摇欲坠的世家地位,使劲儿推了一把。 至于那些小世家、微末寒门、豪商之家,对于隐者则是憎恶为主,毕竟这曾经是他们唯一爬上去的路子,此时却被柳姻干脆的拿刀砍断,又如何不恨呢? 不少已经出名或是刚刚出名的,都有传信给家族。 对隐者,他们誓要格杀勿论,定要将这样的无视规则的人泯灭,尤其是《养望》一书中,再一步加深的述说科举制度的先进性,和对于百姓们开民智的想法。 这简直是撅了他们的根基之外,还要将他们彻底埋入地下。 “你们家族难不成还让你们去找隐者?”许正初嘲讽的拿着一本《养望》,看着好友们。 严元思不在意的喝着酒,一脸无所谓的说道:“随便吧。” 反倒郁康伯看着书,脸上闪过阴郁:“隐者这书,可真是找死啊。” 许正初挑着眉看着他:“所以啊,不过一个女人,当初就该动手的,偏偏大家都看不起她,这不,养虎为患啊。” 郁康伯瞥了他一眼,才叹着气说道:“谁曾想过,这样的女人,就可以闹出这般的阵势。” 严元思则不在意的说道:“所以我说,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个女人。” “如今可不止咱们头痛,有的是哪几个地位尊崇的,要动手,处置后快呢。”许正初幽幽说道。 严元思顿了顿,眼眸闪过一丝沉思,随即抬头看着两人说道:“那位的身份,你们听说了吗?” 许正初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什么?” 郁康伯却陷入深思:“你是说?不是谣言吗?” “应当不是。”严元思想了想,才说道,“我要是他们,就用这个法子攻击她。”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被好友弄得一头雾水的许正初,不耐烦的催促道。 郁康伯看了他一眼,深深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安宁王吗?” 许正初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不耐说道:“怎么会不记得,若是王爷登基,必然比这位强得多,也不必有那么多的民怨了。” “是啊……若是那位登基,至少朝政上不会像这位这样荒唐。”郁康伯不免也深深的叹了口气。 “所以,这和你们说的时期有什么关系?”许正初不耐烦的说道。 第216章 杀机将至 “柳姻也就是隐者,她就是安宁王唯一的女儿。”郁康伯看着他郑重说道。 “什么?怎么可能?”许正初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搞错了吧?” “没有。”郁康伯摇了摇头,“不会弄错的。” “可是……”许正初摇了摇头,满眼不可思议的说道,“可是为什么……?” 郁康伯似乎知道他在问什么,想了想说道:“这事儿虽然不知道怎么传的各大世族皆知,但是能够确定的事,此时确定为真,已经有认识的人却确认了,她长得和先皇后一样,且又有她贴身奴婢亲口所证。”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许正初紧皱眉头,摇了摇头,实在不愿接受这件事情。 “真假并没什么重要的,只要对世家而言此事是对的,也就可以了。”严元思想了想说道。 “不,对世家而言,她是假的才是好的。”许正初摇头,不认为他的话,“只有她是假的,大家才好对她下手,可是要是爆出她的真的,可就……” “皇帝会爆出她的真的,科举制对于皇家的重要性,不是傻子的都知道,即便皇帝不同意,皇子们也会爆出来,现在只等谁才是按捺不住的那个了。”郁康伯说道。 “或许吧,不过这本书出来后,必然有按捺不住的人会动手了。”许正初虽然还是不肯相信,却也冷静了下来。 “只是如今她虽然每本书都给自己留下了落款,但没人知道她如今到底在哪里啊,之前有人在代城见到了她的路引,那之后就又失去踪迹了。”郁康伯说道。 “不是听说隐藏为一个男子了吗?难不成世家们拿不到资料?”许正初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郁康伯摇了摇头:“没有,这消息被皇帝藏得很好,至少我们家还不曾知道什么消息。” 见此,许正初只得不再说什么,严元思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因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也因此也没人注意到这些。 京里,确实像三人所言,皇子们对于柳姻身份的曝光跃跃欲试。 大皇子府。 “张先生,你怎么看?”大皇子捏着茶盏,满脸都是犹豫不决。 被称作张先生的是一个半百的老人,别的倒还好,只这老人的半边脸竟是严重的烧伤,看起来宛如一个修罗,不过大皇子对他却相当尊敬。 这张先生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殿下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此事从咱们府中传出去,可是要引起陛下关注的。” “可……”大皇子有些犹豫,“若是真让她被人所杀,那科举……” 张先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殿下莫担心,这人将科举制写的如此详细,便是没了她,我们未尝不能自己搭建一个。” “这倒也是。”这样想着,大皇子的脸上也慢慢肯定下来。 反倒是旁边的卢玉廷满脸不赞同:“殿下,科举制度颇受世家憎恶,若是没有隐者在前,殿下日后找谁来挡住世家口舌?” 张先生不等大皇子说什么,自己就开口斥责卢玉廷:“小辈就是小辈,这点胆量都没有。便是没了隐者,难不成殿下还做不成此事?你是看不起殿下,还是太高看了隐者?” 他这话音一落,大皇子也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卢玉廷。 卢玉廷被噎了一下,在看到大皇子怀疑的目光后,浑身一冷,心中满是叫苦不迭,因他之前就觉得大皇子做事情不靠谱,一直想要远离。 可谁知大皇子察觉到自己的远离后,竟然直接跑到自己本家,纳了他亲妹妹为妾,彻底将自己和他绑在一起。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像往日那般对他再无隐瞒忠心不二,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让对方犯蠢,害死自己不说还要连累妹妹,只没想到大皇子对他竟然怀疑至此,仅仅被这张先生说这么一句,就怀疑上自己。 百般心绪不过转瞬即逝,卢玉廷拱手对大皇子说道:“殿下明鉴,在下和张先生一个意思,此事不好从咱们府上传出去,不过护还是要护的,毕竟隐者的文名实在太盛,或许将来能够为殿下大业助一臂之力。” 听他这样解释,大皇子眉目间的怀疑也减少了很多,转而看向张先生:“先生以为如何?” 张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卢玉廷,才说道:“卢先生说的有理,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二皇子出手吧。” 大皇子见他也这样说,便点了点头,安排他想办法挑着二皇子出手。 皇子府的消息从来都是瞒不了多少人的,尤其是当今这三位皇子,也并非能够扎多紧篱笆的人。 皇宫里,以往还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风流气派的皇帝,此时已经满头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上是瘦削脸颊,高耸的颧骨,上面带着诡异的红晕。 “老大怎么着?想为了科举制度,护着那丫头?”他的呼吸带着沉重的底色,断断续续中似乎是说,他的命不久矣。 “陛下……”旁边的公公已然又换了个新的,他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不敢接话。 皇帝也没在意,似乎在自言自语般:“盐城那边,可曾确认了,少城主就是端安丫头?” “是。”这位公公低着头,声音却不低。 “隐蓉这丫头到底想做什么?”皇帝声音极轻,似在自言自语,“科举制度是个好法子,可惜了,咱们就不是自家的呢?” 这话没人敢接,皇帝也没在意:“吩咐下去,让那人盯着她,若是发现当年他留下的东西,再把人处理掉,若是世家有人动手,拦下,皇室中人的性命,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伺候的公公,低着头,应声领命。 见人退下,皇帝的浑浊的眼眸中闪过幽幽精光,冷硬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让人分不清这是个活人还是死尸,不过那精明乍现的眼眸,让人知道这位帝王或许没有大家所想的那样的昏庸不堪。 “不扰民,不惊民,不伤民!此为我盐城军纪,我再次声明,若是谁违反军纪,杀!” 端安站在沙场上的高台上,看着整齐如一的将士们,脸上满是肃杀之意,而她挥手间,跪在前排的十个兵士,被齐刷刷的削掉脑袋…… 第217章 年后 将士们看着昔日的同伴如今死于沙土之上,黄色的徒弟被血染红,头颅被滚到一旁,上面的表情定格在恐慌和不可置信之上。 但即便如此,将士们也无一人提出异议,纷纷站在队伍里冷冷看着这些违背军令的人。 “我知你们不服我身为一介女子,却能掌握你们生死,可我今日就告诉你们,不论你老子娘是谁,不论你有怎样的亲眷身居怎样的要职,我盐军军令如山,违令者,杀!扰百姓者,杀!伤民辱民者,杀!”端安扫过那些死人,眼眸的杀意已经按捺不住了。 “告诉我,你们可有异议!”端安严肃的盯着众人,声音中的冰冷已经是按耐不住。 “喏!喏!喏!”这些将士们并没有像端安想象中那般的不可控,甚至他们可以称得上一句乖顺,这也让端安眼中的杀意也稍显缓了些。 见端安熟练的立威后,又给士兵们赐下赏赐,贺将军摸着下巴,对旁边失而复得的长子说道:“你这个小表妹,还真有些手段。” 贺睿林不由白了自己父亲一眼,才转而看着端安,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十三岁啊……” 听到儿子这样说,贺将军也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才十三岁啊,这盐城在这几年中,在她的手里,可谓是蒸蒸日上,一日比一日强啊。” “父亲,你对隐蓉所言还有顾虑?”贺睿林不解的看向贺将军。 贺将军捏着长髯许久,才说道:“若是未曾找回你,为父我定然是义无反顾的,可如今你妻子肚子里有着我贺家的下一代,为父实在是不敢也不能冒险。” 贺睿林却不赞同的说道:“父亲糊涂,如今西北六城早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你觉得京里的那位会不在意?还是你觉得那三位皇子上位,就会容忍端安手下这样的势力?” 贺将军被儿子说的一时间无言,直到看到将士们眼中的欲望,针对着建功立业的欲望,他才缓缓说出口:“为父老了……听你们的吧。” 贺睿林犹豫了半晌才说道:“父亲不必担忧,你要相信隐蓉的能力,这四年间,她带着学生游历各地,几乎到一处写一处的文章,那阵阵刺血,百姓对于她也越发推崇,现在只待端安露出身份,揭竿而起了。” 贺将军深深叹了口气:“正因如此,为父才担心,蓉儿如今身在外面,前日里那个养望的解密更是惹得世家不快,万一……万一……” 贺睿林咬了咬牙:“父亲,这是必经之路,你要相信隐蓉。” 父子二人正说着,端安已经完成收拢人心的举措,来到他们身边:“舅舅,表兄,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夸你,如今越发有气势了。”贺睿林笑着夸赞她。 端安脸上却并没有得意之色,想当初她在外游历也不过一年多,不到九岁的年纪就来到盐城,接手城中事务,那些人有几个将自己放在眼中,多亏了姐姐留下的竹眉和闻书云帮她,再加上她自己收养的孤儿们,这才短短数年就已经掌控大局,不仅如此甚至可以收拢西北其他城池。 她不是不想骄傲,只是当初姐姐告诉她的那句:“广积粮,缓称王。”终究被她放在心里,而她也更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开始,对于她而言最艰苦的战斗刚刚开启。 告别了舅舅和表兄,她带着人来到盐城官学。 此时的盐城官学早已没了当年的模样,大致看去竟有一丝现代学堂的模样,女孩儿男孩儿们一同上下课,所学也没什么分别。 在盐城官学旁的,是按照柳姻所想,打造的技艺学堂,其中冶炼、兵工、农业、机械、医药是其中的五大王牌,基本上从学堂里出来,就会被盐城各大机构所抢去,可即便这样,各大部门依旧是人力短缺。 而她此时来此也正是想商议此事。 “少城主。”进了房间,端安看着闻书云,笑着应下他的称呼,才慢慢说道,“闻二哥,如今学生还是不足吗?” 闻书云有些头痛的说道:“生源倒还好,只是那些孩子基础太差,我还是需要很多本身就有才学的人。” 端安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就正式发布招贤令吧。” 闻书云却紧皱眉头有些不赞同道:“不好,你姐姐交代过,让你不要操之过急,如今我等还未曾成气候,若是招贤令一出,你的野心昭然若揭。” “可……”端安想了想,却有道理,停了刚刚冲动的想法,才说道,“明面上的招贤令可以不必说出便是,但是挖人吗,闻二哥,你有没有至交好友,能忽悠来一个是一个。” 见她这副模样,闻书云一愣,随即想到柳姻,心里不由叹了口气,面上却如常说道:“我再想想办法吧,不行的话,就按照你说的来。” 端安见他应下,又看了学堂里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也就没再说什么,简单商议了一些其他事情后,才提出离开。 只是闻书云刚刚送她到门口,就见她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我听竹眉姐姐说,闻二哥想要离开?” 闻书云愣了愣才说道:“嗯,我想去找你姐姐去。” 端安并不意外,她看着对方,想了想说道:“当初姐姐希望你能暂且停在盐城,帮我稳固好学堂的事情,如今已过去四年,也差不多了。” 闻书云脸上闪过意外,随即转变为惊喜,他看着端安笑着说道:“那可好的。” 见他这般欣喜,端安也有些欣慰:“只是如今姐姐到了哪里,闻二哥可知,别到时候乱跑一通。” “知道的。”闻书云笑着说道,“前日里你姐姐来信时就说过,她下一步就是去渭城。” 见此,端安果然不再说什么,只又细细交代了他要注意安全后,才转身离开。 没多久闻书云和虎子、安达兄妹告辞后,又和贺将军一家人仔细沟通后,才带着行李和竹眉一同离开。 之所以竹眉跟着,也是因为当年重伤后,她就一直担忧柳姻,只是被柳姻一封书信留下,如今能有机会找去,自然也不愿意放弃。 第218章 送走学生们 “安阳子这篇不错。”柳姻拿着书看着陶博易,刚刚夸完她就好奇问到,“你怎么会要易名?” 陶博易想了想才解释道:“弟子恐学艺不精,失了先生脸面。” 柳姻想了想却没说什么,又看向其他弟子:“嘉许那边我已经写信告诉他,我的建议了,永年,你这边还是有个问题,你到底出身富贵,很多百姓的苦难,你虽然看了许多,却到底没有切身感受,我建议你放弃从底层出发,可以写些上层的故事。” 卓永年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羞意:“是,先生。” 柳姻又看向窦元亮河于伟志:“你二人本就出身贫苦,对这些更加感同身受,这些很好,只是有些时候眼界再大些,或许能看到更多东西,居于一处或许会深刻但总归不够全面。” 两人又齐齐点头,应下。 柳姻才看向女孩子们:“永心你和永年有着类似的问题,也同他一样,换个角度试试。” 见她点头,才看下徐经亘和成乐安,她想了想才笑着说道:“经亘,有时候没必要那么偏激,可以慢慢试着来,不要急,记住事缓则圆。乐安,你也是,有时候放宽心,没事儿的。” 将学生的文章重新一一点评后,她才继续说道:“如今你们在文坛也算有些小名气了,但且不可以以此自傲,还望你们三省吾身,好好改好文章,重新给我。” “是,老师。”众人齐齐应下。 将学生们送走,柳姻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向梅无:“嘉许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梅无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心,没什么问题,农家的人回过信,如今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了。” “嗯,这两年天气异变的极为厉害,我想着不行干脆让孩子们结伴而行,去各个村落教授百姓们注意防护,只是又担心他们的安全。”柳姻的眉间已经因常年皱眉,而有了一丝不甚多明显的悬针纹。 梅无帮她揉着额角,小声说道:“姑娘放心,有我们呢。” “你传信镖行,让他们准备好人,给他们每人配一个镖师,马车、银钱、车夫定要一个不少,商行那边也都谈好,让他们最好和商行一同行动,以商行的名义前行……”柳姻细细的叮嘱着梅无。 梅无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后又隐去眸里的情绪:“好,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柳姻轻轻地叹了口气,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躺回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梅无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疲惫的身型,自打数年前决定南下,找寻合适的育苗实验的地方,柳姻带着学生可谓是上山下海,走遍了西南各地。 她们遇到过西南之地的毒瘴林,柳姻在那里为了救下王永心几个女孩儿,伤了心肺,后来凭借对农业知识的了解,才收到了土人的信任。 因此她带着学生在西南住了长达两年之久,两年间,她写了很多关于农业种田的分享,不论是小麦的倒伏研究,亦或是对小麦条绣病、赤霉病亦或是白粉病,都出了针对方式,不仅如此,连相应的药方她也有公布。 也因此,即便这两年她不曾再写那脍炙人口的文章,却在百姓心中越发受百姓尊重,百姓们也知道有这样一位女子,专心为百姓们研究田里的灾害,找寻办法为百姓增加土地收入。 如今研究也基本到一个瓶颈处,但依旧出现了还不错的稳定良种,柳姻此行一则是为了将良种带往盐城,二则也是想看看如今世道如何了。 只是不曾想到真的应了那句国亡则妖起,如今皇帝任人唯亲,肆意虐杀,皇子们争权夺利,将百姓视若无物,世家借此疯狂收拢土地,一而再再而三逼死百姓。 养望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占据了大众对于谋求权利所有手段中的大头。 柳姻从来不喜欢这样的举措,尤其是无能力才借由孝名的无能者,这才有了这本《养望》,她也知道此时会戳痛世家神经,可忍耐了两年的她,从不是好性子,自然也不会将其在意。 想到自己离开时,特意请求当地土人帮忙照顾学生牧嘉许和过来的农家子弟,心中对于安排学生们带着良种散与各地,也更确定了想法。 如今世道已经乱了起来,百姓对于土地和填饱肚子的渴望几乎达到了顶峰,而此刻身怀良种的她,就成了所有百姓心中的救世主。 本来,她不打算如此嚣张,只是百姓们实在太苦,比之两年前更苦。 “姑娘。”次日一早,梅无便叫醒柳姻,“姑娘,本地城主请您走一趟。” “请我?”柳姻有些意外,她此番进城已经做了伪装,对方怎么会请自己。 “是,姑娘。”梅无想了想提醒道,“奴婢觉得,此番对方恐非好意,要不要……” 柳姻想了想说道:“你去回他,就说我身体不适,三日后必然登府,之后你便去找个郎中来。” 梅无听她这样说,也没多言,点头应下。 没多久,梅无就带着一个老郎中进来给她把脉,郎中把过脉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说是心肺不足,还请静养。 这一番安排过后,知府那边果然不再说什么。 柳姻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甚安全,就又交代梅无,让孩子们这两天就快速离开。 学生们自然不愿意,柳姻无法只得出面劝说:“你们可还记得,你们跟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为了天下百姓。”学生们低着头,齐齐应道。 “既然如此,我们已得良种,你们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带着良种散去各地,让百姓尽量种上,免得秋冬而来,百姓艰难。” “可是……老师。”王永心永远是最怀着热忱的。 柳姻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行了,此事是我早就定下的,就这样吧,不必多言。” 说罢她转身背对着学生,众人见此,又知她如今身体不适,也不敢多惹她生气,只得乖乖应下。 成乐安看着她,眼眸满含担忧,抿了抿唇,犹豫了许久,到底没说什么,跟着其他人一同离开。 第219章 见知府 三日后,送走了学生的柳姻,带着梅无应邀来到知府官宅。 “久仰隐者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本地知府是个年约半百的老人,此时他弓腰向柳姻施礼,脸上也布满谄媚似的笑。 柳姻自打收到了他的邀请,就让梅无仔细打听过。 这位知府姓封,是京城封家旁系,虽然能力不怎样,但依靠家族的能力,依旧可以在这个富饶的渭城成为知府,并且盘踞近二十年之久。 不过即便是心中对这样一位庸官不满,可面上柳姻还是客气说道:“见过封大人,封大人过誉了,一进城在下便满耳皆是大人盛名,渭城有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是百姓的福气。” 这种话说的不阴不阳,让封知府不知道这句话是真的想夸赞自己,还是想要讽刺自己。 仔细看了柳姻的表情,很是真诚,又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不过他依旧觉得隐者不会是这样简单的人物,毕竟写出那样书的人,怎么可能这样简单。 不过…… 看着面前这人极为令人惊艳的脸,和那个破坏掉这份美感的伤疤,心里还是不免起了轻视的心。 毕竟说到底面前的隐者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自幼长在花柳巷的女人。 要知道他们家族可是一直认为隐者的背后,另有一批人,而隐者不过是他们推出的一个挡箭牌。 至于,要是真有这么一群人,他们目的是什么,封家人已经有了百十种的猜测,每一个都是柳姻听到也不免挑眉的计划。 但其中没有一个是认可柳姻就是写出这些书的人,毕竟在他们看来,一个女人,总不会有这样的能力。 百转千回的心思在外界看来,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他看着柳姻,面色如此的说道:“多谢隐者先生的夸赞。” 柳姻笑的极为端庄,她也不管对方是听出来自己的讽刺了,还是没听出来,反正既然对方当做无事发生,她也不会轻易挑起事端。 “不知知府大人,请在下来,所为何事?” 听到她这样说,封知府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他可是第一次碰见说过这样直接,丝毫没有一丝婉转的。 不过他倒也没说什么,只看了眼柳姻,笑着说道:“在下却有一事相求。” 柳姻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挑了挑眉说道:“什么事儿,若是在下能够办到,自然会携手相助。” 封知府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本官拜读过先生所有的作品,无论是《世家》还是最近的《养望》,本官也听说了先生下一部的作品打算写什么。” 他抬起头,紧盯着柳姻说道:“我们封家希望先生能够停止下一部作品的发布。” 柳姻毫不意外的看着他,脸上的笑也愈发的端庄温和,可即便如此,嘴上却依旧硬气的回道:“大人说笑了,在下下本书自己写什么都还不知道呢,怎么答应大人?” 封知府紧盯着她,瘦削的脸毫无表情,却更显刻薄:“柳大家,《论语新编》可是本极好极好的书。” 柳姻毫不畏惧的看着他那双狠辣的眼眸:“是嘛,没听过啊,是市面上的新书吗?那在下回头买两本学习学习。” “清姻娘子,你不过一介女子,何苦为他人卖命如此?还不如找个好夫婿嫁人吧,若是找不到,我封家也有不错的儿郎,可以纳娘子为妾。”封知府眼眸中的怒火已经按捺不住了。 柳姻不在意对方用自己做花魁的历史讽刺自己,这种针对于女性贞洁的羞辱,对她而言屁用没有,她从不认为女子贞洁体现在所谓的身体之上。 端起桌上的茶水,细细的品了几口,柳姻才不在意的说道:“在下可没那个福气,做你封家的女眷。” 见柳姻好赖话不听,本来就性子不好的封知府,眼眸中都含上了杀意。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看着柳姻还是开口劝说:“清姻娘子,只是让你拦下此书而已,举手之劳,我封家可以代表各大世家为你许诺,只要你满意不损伤我世家利益的条件下,任你挑选,如何?” 柳姻见他语气缓了下来,只笑了笑,她早从对方前面的话就猜到,那帮高高在上的人恐怕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直到如今几年都过去了,他们还认为自己身后还有幕后人。 所以她根本不惧怕对方的恐吓,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己一个小女人吓吓就好,毕竟这么多年发书从来都是从自己手中发,若是拦书也应该从自己手中才是。 见她无动于衷,封知府低下眉眼看着手中的茶水,想着族里来信,心中已然下定主意。 “柳大家,本官年长你些许,好生劝你一番,身为女子本该生儿育女才为正事,有些事情不是你这等女儿家可以玩得转的。” 柳姻见他有些穷图匕现的感觉,想了想才说道:“知府大人说的是,小女子记在心里了。” 见她软了口气,封知府只觉得对方果真不过一个见识短的小女子,只提了些女子本分对方就有些松口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柳大家若是看不上我封家,那京城里的上等世家任你挑选如何?便是正头娘子也无不可,只要柳大家的一句话。” 这种话一出,柳姻脸上果真带上一丝动容,封知府心中自得自己的好主意,当然至于那些本就在封家之上的一等世家们听不听他的,他也好不担忧,毕竟就算是真看上了一等世家,大不了就真娶回家,到时候自有法子对付。 柳姻何尝不知道对方的算计,只是她也要考虑离开没多久的学生们,若是真的强硬扛下去,对方万一追上去,挨个抓起来或是弄死,自己也没辙。 见她态度松软下来,封知府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才带着笑意说道:“既是如此,本官就等柳大家的好消息了。” 柳姻面上故意带着迟疑说道:“只是……” “只是怎么?”封知府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唯恐对方真的反悔。 柳姻不动声色说道:“只是此事却有些难办,怕是非一日功夫。” 封知府想了想才从身上,掏出一打银票往她面前一放:“我知道那书稿已经投往各地,时间紧迫还要柳大家多多费心。” 柳姻眉眼一动,却转瞬又恢复如常模样,笑着将银票收到袖口。 见柳姻接了银票,封知府只道一切谈妥,也就不再留她,将她送出府。 第220章 逃离渭城 柳姻在客栈又待了七天左右,直到心中盘算着那些《论语新编》估计已经被各大府城安排印发了,才带着梅无简单收拾了下,将一些金银缝进衣角,揣上防水的火折子、多功能的小刀。 “姑娘。”梅无打开窗缝,四处看了看,才回头说道,“盯着的人离开了。” 柳姻不意外的点了点头,才说道:“好,准备下,我们离开。” 梅无应声,小心将用拆掉被褥后,剪好的布条打结成一整个长绳,然后送出窗户。 所幸渭城的客栈层数不过三层左右,当初又因为房间不够,柳姻一行人选了二层的地字号的房间。 如今这种选择对她而言算是一种惊喜,毕竟即便是拆了被褥后,所组成的绳子也不过是将将能够让她们下到一楼而已。 梅无最先下去帮柳姻试下绳子的承重能力,直到安稳落地后,才对柳姻点了点头。 柳姻将裙角塞在腰间,利落的翻到窗外,顺着绳子快速的下滑,不过片刻,她就安稳落地。 “姑娘,往哪儿去?”梅无从最开始知道柳姻要走,到如今一直没听过她具体的计划,直到如今更是不知道往哪里走才合适。 “跟我来。”柳姻没多言,拉着梅无快速向着自己早就查过的地方走去。 路上她们小心避让巡城的衙卫,一直跑到城门处。 梅无紧皱眉头:“姑娘,此时城门未开,咱们出不去的。” 柳姻不在意的看了城门一眼,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拐去:“没事儿,今天不出去。” 梅无越发疑惑,但到底没说什么,跟着柳姻快速穿过城墙脚下的一排排旧屋,直到一个荒芜的宅子前停下。 “姑娘?这里是?”梅无越发疑惑了。 柳姻没理她,拉着她围着宅子转了半圈不到,就找到一个尚且干净的侧门。 “咚咚咚。”三长一短,敲了约莫三四遍。 “吱呀……”不过片刻里面传来脚步声,随即斑驳小门被缓缓打开。 一个面貌丑陋的少年透着半张脸看着她:“进。” 柳姻没多言,拉着梅无进去,跟着少年人一路来到院落中破败的主屋中。 里面此刻睡着有十七八个人,见有人进来纷纷侧目而视。 梅无紧张的护在柳姻身前,看着那群人。 “你就是前两天送信来的人?”一个穿着脏兮兮,眉尾处一处刺青的中年人默默的从黑暗处走出。 看着那张被黥面的脸,梅无的眉头皱地越发紧了。 中年人没看她一眼,只盯着一看就是主事人的柳姻:“你想要出城?” 柳姻从梅无身后站出来,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对着男人笑着说:“对,早听说这里有个钱老大可以帮人避开城门守卫,特来相求。” 中年人也就是钱老大看着柳姻,眉头紧皱:“你为什么出城?” 柳姻没回他,只拿出一个钱袋递过去:“缘由老大还是不知道为好,这些银钱算是过路费。” 钱老大脸上带着防备:“不行,若是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万一牵连了我们怎么办。” 柳姻皱了皱眉,似乎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深究,可也知道自己的事情肯定会牵连到对方,她本来是想拿出银子让对方之后找个适合的地方安居,没想让对方知道太多。 只是看着对方的寸步不让,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才说道:“我被知府追杀,所以趁夜离城。” “知府?杀你?”钱老大越发不解了。 柳姻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写了几本书,世家看我不惯,如今才让人杀我好斩草除根,在下不想死。” “写书?”钱老大更是满脸疑惑,他上下打量着柳姻,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女儿家能写怎样的书,甚至还惹得世家追杀。 不过钱老大没想明白,他身后那个毁容的少年眼眸一转,不由抬头仔细打量柳姻,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来到钱老大身旁,低声耳语。 “你是隐者!”钱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不由惊呼出口。 这一张嘴,十七八个人纷纷将目光再次看向柳姻,眼眸中不再是毫不在意的冷漠,反倒是眼神切切,满是惊叹和好感。 钱老大赶忙噤了声,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才对柳姻说到:“即使大家到此,我等必定要鼎力相助。” 说罢不等柳姻说什么,钱老大快速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水缸前,一个用力抱起水缸,露出后面一个不大的黑洞。 钱老大快速一跳,瞬间身影消失在眼前。 不等梅无被吓了一跳,他又露出一个脑袋对柳姻说道:“大家随我而行便是,放心我不会害你。” 柳姻笑着对他说:“我自是放心的。” 说罢走到洞前,钱老大已经快速退让到更里面的地方,柳姻不在意后面的梅无阻拦,也跟着跳进去。 梅无见此也快速跳进去。 这洞看似狭隘,里面却有着一人高左右,宽约三尺左右的隧道。 钱老大站在其中,也需弯腰低头,他看着柳姻点了点头,拎起旁边早已备好的火把:“走吧。” 柳姻不及对方高,站在隧道里也不曾有洞道高,倒也不必像钱老大一样别扭,她点了点头,拉着身后过来的梅无跟着对方快速往前走。 这一走约莫半个钟左右,前面已不见来路,钱老大直起身推开上面的木板,往上双手一撑,就跳了出去。 柳姻没他那样的力气,但也在梅无推了一把的情况下,快速翻了上去。 之后就是梅无。 出去后,她们主仆发现,这里竟然是城外的一个路边茶摊。 “大家,已经出来了,您快离开吧。”钱老大开门看了下,才赶忙对她说道。 柳姻对他点了点头,也没多做停留,拉着梅无就要离开,直到门口时她顿了下才转头对钱老大说道:“钱老大,你们尽快离开此地,那知府定会猜到我通过你们的法子离开,肯定会对你们下手。” 钱老大也没推辞,点头应下:“我们马上就安排人撤退。” 柳姻见此才放心带着梅无快速逃离渭城。 这一走,生生走了一宿,直到天亮,两人才避开人群,找了个林子歇脚。 第221章 意外横生 她们主仆二人一直躲了一天一夜,亲眼看到知府的追兵从林子外的官道上经过,直到再一次夜晚降临,两人才背着行李慢慢从树林子里出来。 “姑娘,咱们下一步怎么走?”梅无茫然的环顾四周。 “回秦淮!”柳姻看了看这南北通透的官道,想了想说道。 “秦淮?”梅无有些不解,但依旧跟上了她的脚步。 “嗯,之前皇帝派人追杀我时,便是在盐城堵着的,如今虽过去了几年功夫,可我想他们恐怕依旧会到那边堵着我,咱们干脆反其道而行。”柳姻边解释边说。 “可……这样行吗?”梅无有些担忧。 “没事儿,这一路上你要辛苦一下了,如今我的两张路引皆废,不适合进城。”柳姻说道。 “没问题,交给我就是。”梅无不在意的点头应下。 主仆二人就这样沿着官道一路往南走,路途之上她们遇城不入,遇村不住,基本上都是露宿荒野亦或是些破败古寺。 就这样走了约莫半个月,二人来到一座小城之外,柳姻借着河水仔细给自己洗漱了一番,换了衣裳。 “姑娘,我刚刚打听过了,河对岸的小城叫南山县,隶属平城之,过了南山县,再走一天就到平城了。”梅无拿着自己在城里买到的干粮,用火堆慢慢熨烤。 “平城啊……”柳姻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们今天晚上就渡河,在对面找个住处,明天尽量傍晚前到平城。” “姑娘要进城吗?”梅无见她态度有异,不禁问道。 “嗯,进城送下新书。”柳姻点了点头,“而且我们最好从平城坐水路南上。” “可……那些世家追杀的人?”梅无有些担忧。 “平城知府我没记错的话,他姓孙。”柳姻也没打算瞒着对方。 “好像确实姓孙,不过即便姓孙又如何?”梅无越发不解了。 “这位知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正是淮城之前的知府。”柳姻笑着回道。 “淮城知府?”梅无紧皱眉头,“他会瞒着姑娘的消息吗?” “嗯,当年在京城我救下了陈世龙家的女眷,而陈世龙和淮城知府孙乐源本是异父兄弟,当日我救下陈家女眷后,他就曾送信给我,答应为我办件事情。”柳姻解释道。 不过柳姻没告诉梅无的还有一件事情,她怀疑孙乐源也曾是父王的人,只不过因为当初孙乐源对她的关押也不算松手,她一直不敢确认。 后来对方被调任,她也没再追究去深究,此时也不免心中懊恼,该追问仔细的,这样的话也不必像如今一样,还需要试探一番。 这些心事没被梅无察觉,不过得知对方和柳姻尚且认识不说,柳姻也算得上对他有恩,心里也不由放下心来。 主仆二人沿着河岸走了约莫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才遇到一个渡口,见船家马上收船的样子,梅无忙快走了几步。 “船家,且等等,我们想要渡河。”梅无张口喊了一声。 船夫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这边,见确实是两个过路人,才张口回道:“好嘞,客官。” 柳姻也跟着快走了几步,不多会儿主仆二人就来到船夫面前。 “船家,麻烦你了,带我们渡个河。”梅无客气的拱手谢道。 “客气客气,客官快上船吧。”船夫约莫五十多岁的模样,笑得极为爽朗,脸上的褶子在夕阳下越发黝黑,他撑着浆站在船头,看起来很普通的模样。 梅无也没多想,扶着柳姻上船后坐好,才对船家说道:“实在麻烦船家了。” 船夫一把将船撑回河中,对二人笑着说道:“客官太客气了,客官怎么这么晚了还要渡河?” 梅无没多想,直接回道:“我们要去南山县,这不怕那边关了城门。” 船夫抬头看了看晚霞:“哎哟,那可得赶紧了,怕是不一会儿就关了。” “是啊,所以劳烦船家尽快了。”梅无也没多言,客气的回了句,就不再说话。 船夫似无所察一般,好奇问道:“你是带着你妹妹还是你夫人?” 梅无愣了愣,才笑着回道:“在下是携妹妹前往南山县探亲。” “哦哦,这样啊……”船夫随意的应了句,划着桨就到了河中间。 见船停了下来,梅无紧皱眉头,浑身僵直,直接警惕的看着船夫:“船家这是作甚?” 船夫上下扫量了她一番,才冷笑道:“没做什么,借个钱而已。” 梅无慢慢挪到柳姻身前,怒斥船家:“我们不过普通人家,哪里有钱给你。” 见船夫无动于衷,柳姻开口好声劝道:“船家,我二人身上确是无甚银钱,船家不如将我二人送至岸上,通知县里亲眷前来送钱可好?” 船夫冷笑道:“可别糊弄鬼了,老夫在此划船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未见过你二人,还亲眷,怕是一上岸就要报官才是。” “船家,我二人确实未来过此处,但南山县却有我家姨祖母,我们亦是早早传信过来,若是对方见不到我们,倒是亦是会怀疑到船家身上啊。”柳姻继续劝道。 “是嘛,那又如何?两个女子而已,便是真的报官寻找,也不过是认为被他人拐去,何曾会怀疑到我身上。”说罢,他上下扫量了两人,眼中满是贪婪的说道,“快拿钱吧,我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或许能够饶你们一条命。” 梅无往后推了一把柳姻,一脚跨上前,对着对方的门面就是一脚。 那船夫没想到梅无竟然会直接出手,慌忙往旁边一躲。 这一躲别的不说,船先跟着晃了几晃。 梅无有些站不稳当,对方借此直接将船桨挥向她。 梅无抬手挡住船桨,猛地一甩,那船夫越发站不稳当,船也晃得越发严重。 随着梅无和他的几番来回,船越发不稳,河水也被溅到了船舱里。 “啊!”随着船夫的一声惊呼,船直接翻了。 梅无和柳姻随之一起掉入河中。 那船夫似是打红了眼,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刺向刚刚躲开翻船的柳姻。 “姑娘!”梅无惊呼出口,直接挥手挡了下。 刀直接刺到了她的臂膀上,而船夫似乎被鲜血刺得越发癫狂。 梅无一把抓住冲到身边的船桨,对着他使劲儿拍了几下,直将他拍的晕头转向。 柳姻见此,直接游到他的身后,双手搂住他的脖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压到水里。 梅无也见此上前帮忙,直到船夫彻底失去意识,两人才互相扶持往河岸上游去。 第222章 逃出大河 九月末的天实在谈不上多么暖和,更不要说又宽又深的河水,纵使比不上寒冬腊月的刺骨,却也足以让人深感冰冷,尤其是两个人身着夹衣,浸透了水后,更添了几份湿冷。 “梅无,你还好吗?”柳姻使劲儿拽着梅无的臂膀,看着她似乎有些微眯的眼睛,忙腾出手拍了她几下。 “我还撑得住,姑娘,我们需要尽快上岸,不然以你我的力气,恐怕……”梅无说话已经有了一些虚弱。 “放心,有我呢。”柳姻咬了咬牙,拖着梅无,使劲儿往岸上游去。 在河水里拼尽全力的向着生的道路而行,这副艰难的状况让她想到了人生第一次被追杀时,和竹眉一起坠入冬日的大河里,那时她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只是老天爷没收她,让她讨回一条命,而如今河水并不比那次的冷,河也不如那次的宽阔,她相信这次老天也不会收了她。 她的信念和坚持给了她回报,即便是梅无对她而言那样的沉重,可她依然带着梅无登上了河岸。 “梅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柳姻深深地喘了口气说道。 梅无轻轻咳了一声,才喘着粗气回道:“没事儿,姑娘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嗯,我看那边有个破庙,先去那边吧。”柳姻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个寺庙。 “好。”梅无用手按了下伤口,疼痛刺激了她的神经,令她立刻清醒。 两人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起走向破庙。 破庙里不像她们所想的毫无人烟,反倒是有一对父女正在里面烤火。 见两人狼狈而来,两人皆是一惊,尤其是那当做父亲的,反应灵敏的站起护在女儿身前。 直到两人走近,见是两个女眷,爷俩才放下心来。 再仔细一看,二人皆是一袭湿漉漉的衣服,脸色苍白,其中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臂膀上还在往外渗着血。 “你们受伤了?”躲在父亲身后的少女,惊呼出口,从父亲身后快步走出。 “丫头!”她的父亲慌忙拽了她一下。 柳姻搀着梅无,对二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失礼了,在下和姐姐一起遭遇不小心坠河,想借此休息片刻。” “无碍,本是破庙,人人皆可来此,姑娘不必多礼。”那父亲见她行为举止间端庄大气,知她应当出身世族亦或是权贵,心里也松了口气,“姑娘不介意,可以坐到火堆前,烤一烤。” “多谢。”柳姻也没多言,扶着梅无走到火堆前坐下。 小心撕开梅无受伤处的袖子,她从腰间掏出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瓷瓶,小心倒在上面,才从腰间掏出一张帕子,在火上稍作一烤,就要给梅无系上。 “用我的吧。”旁边的父女俩看了许久,见她拿着湿帕子就要捂住伤口,女孩儿忙拿出一条干的帕子递过来。 柳姻一愣,才笑着说道:“多谢姑娘。” 那女孩儿见她简单擦拭后的容貌惊人,脸刷的红了起来:“没,没,不客气,不客气。” 柳姻扶着梅无躺在自己怀里,才对着父女俩介绍道:“在下崔蓉,这是我姐姐,崔芜。” 女孩儿盯着张红脸,笑的矜持:“我……我叫董凤,这是我爹爹董康为。” “董大叔。”柳姻笑着给董康为点了点头。 董康为也被她的面容惊艳,不免有些躲避的回道:“崔姑娘。” 随即像想到什么问道:“崔姑娘是怎么搞成这样?” 柳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二人身为女子,在外总是不免遇到匪徒,此番即便姐姐装着男子,也没躲过。” “匪徒?据在下所知,这附近尚且称得上安全啊?”董康为有些好奇问道。 董康为是个儒雅的男人,面容在这个时代即便已经年近中年,也称得上一句俊秀,此时他一脸好奇的看着柳姻,眉眼中却没有丝毫恶意。 柳姻自然也已经察觉,也没做多隐瞒,一副苦笑回道:“我二人渡河之时,因担心赶不上进城时间,不得已求船夫再送我们一程,谁知那船夫途径河中,心生歹念,我二人无法只得跳船离开,这才……” 董康为紧皱眉头,想了半天才试探的问道:“那船夫可是一副老年模样?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 柳姻紧皱眉头摇了摇头回道:“不,那船夫约莫五十多岁,身体极为强健,并非董大叔所言。” 董康为越发疑惑了,忙追问道:“你所言是真?” 柳姻不解回道:“当然是真,难不成那人不是船夫?” 董康为迟疑的点了点头:“据我所知,这条河里只有一个船夫,此人名姓孙,人称老孙头,今年已经六十有余,身体实在称不上多么强健,反倒是岣嵝着辈,所以我先前才怀疑你所言有错。” 柳姻紧皱眉头,忙开口问道:“难不成……我们遇到的还不是船夫?” “是啦,他行为举止确实不像是船夫,反倒像强盗了。”柳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董康为这才说道:“恐怕此事还有内情,不如明天一早,就进城报官吧。” 说到报官,柳姻脸色变了变,才客气回道:“我姐妹如今这般,报官就算了。” 董康为见她这副模样,眉头微微一蹙,像反应过来似的回道:“也是,你们身为女眷,也不好去官府一趟,免得污了名声。” 见他这样说,柳姻暗自松了口气。 董凤张了张嘴,就要说什么,却被她父亲拉了下衣角,才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柳姻这一晚上睡得不算多么安稳,一直觉得似是还在那大河里似的,随着水波上下沉浮。 耳边也时不时传来一两句轻唤:“姻娘?姻娘?” 亦或是“姑娘?姑娘?” 时不时或是着急或是试探的声音充斥她的脑子,让她忍不住想要开口让那人闭嘴。 “闭嘴!” “来人啊!来人啊!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回应她的是一个女孩儿的惊呼,随着脚步声离开,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223章 和闻书云重逢 柳姻揉着额角,撑起酸痛的身体,坐靠在床架上。 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里干的像是着火一样,不自觉地轻咳两声,顿时觉得嗓子里一阵血腥气袭来,知道是咳嗽将干涸的嗓子撕裂出血了,只得忍了忍,撑起身体,将腿小心放到床边。 她缓了缓,强撑着酸痛的身体,慢腾腾的挪到桌前。 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点水,正想将壶放回原处,手却一软,茶壶就这样摔在桌子上,发出厚重的“咚!”的一声。 她深深地喘了口气,双手撑着桌子,正要坐在绣墩上好生喝点茶水,就听门外“砰!”的一声,房门就被推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冲到她面前。 “剑娘?怎么样了?”来者竟是从盐城一路赶来的闻书云。 “你……你怎么来了?”柳姻见是他,很是惊讶。 “你快坐下,喝水。”闻书云将她扶着坐下,听着她沙哑到几近失语的嗓子,赶忙递了杯温水过去。 柳姻喝下温水,润了润嗓子,才看向闻书云:“说吧,你怎么来了?” 闻书云见她嗓子好受了许多,说话也清亮了些许,才说道:“我和竹眉在盐城等你那么多年,如今盐城也不需要我们了,自然要来寻你。” 柳姻挑了挑眉,面上却带了一丝歉意:“抱歉,让你困在盐城那么久。” 闻书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才说道:“不,能帮得上你,莫说在盐城四年,就是十四年,四十年又何妨?只是你不在身边,总为你操心些。” 听他说话这样直白,柳姻一愣,才接话道:“总归是我谋算不精,不然也不会没想到他们会在盐城外埋伏我,甚至一度不敢回盐城,到最后竟让你们被我困隅一地。” “都说了不是你的错,再说人非神仙异怪,哪里就能谋算千万一丝不漏。而且这些年身在盐城,我的学问在教学过程中,夯的实在,也算得上意外收获。”闻书云笑着回道。 见他笑容依旧,确实不见丝毫阴霾,柳姻才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还不曾知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倒还真是意外。”闻书云笑着回道,“我知晓你将至渭城,故而带着竹眉在渭城等你许久,可不曾想等了十数日皆无你的身影,更无一丝消息,不得已我才和竹眉商议,一同出城看周围可有消息。” “却没想到,刚到南山县外,就见一对父女搀扶着梅无,我尚且未曾认出,还是竹眉认出的她,近前看,才见她身后竟然还背着你。” “那时你浑身滚烫,高烧不止,几人正要带你进城,梅无则忧心你的身份问题,幸好我们相遇。” “你们带来了新的路引?”柳姻轻轻咳了两声,好奇问道。 闻书云点了点头:“对,担忧你如今身份几近透明,我们从盐城给你办了新的路引。”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给她。 柳姻接过册子,大致看了几眼,才点头应下。 “名字就用崔隐蓉吗?”柳姻有些不解。 闻书云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你昏迷数日,又不进城,最近发生的事情恐你也不甚清楚。” 想了想他才说道:“如今端安公主将西北五城治理的极为好,军队也在你教授的军书下,堪称精兵良将众多,所以她已经亮出名号出来,自认被贺将军所救,留在盐城,如今自认五城之主。” 柳姻心下一动:“皇帝……” 闻书云知道她担心什么,才又说到:“不必担心,西北五城如今非同小可,皇帝一时半会儿不会对其下手。” 柳姻轻轻吐了口气,她之前一直交代端安‘广积粮,缓称王’,而端安亦是做的很好,可如今却要为她引开在她身上的视线,端安不得不早早暴露自己。 闻书云看出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端安也很明白自己做什么。” “话是这样说,可如今京城风云四起,人人自危,我恐怕那几位皇子会把目光投向端安。”柳姻说道。 “我倒觉得你多虑了,端安公主是个女子,且如今年幼,我若是那些殿下,必然不会将其视作对手,而将其视作可拉拢的势力,只是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法子而已。”闻书云说道。 柳姻想到京城的那三位皇子,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嘲讽:“他们?无非就是那些联姻,亦或是许诺多给封地或是名号罢了。” 闻书云笑笑没说什么,柳姻不由再次说道:“他们这样的人,何曾将女子放在心里,不过是认为端安纵使身为西北五城之主,却也不过是女子,将来一嫁人五城也就成了他们的势力。” “多可笑?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尝过权利的味道,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中?” 柳姻说的没错,京城里的三位皇子在得知端安如今的势力后,不仅是眼红,更是贪婪的想要收入囊中,而他们的主意,也正如柳姻所猜测。 大皇子府。 “你们说,王家嫡子面若潘安,才学惊人,温文尔雅堪称良配,若是介绍给端安如何?”大皇子在书房里看着自己的门客,犹豫着自己的想法。 “王家嫡子如今未曾婚配的只那次子,怕是……端安公主看不上吧……”张先生说道。 “他家那嫡长子倒是称得上万里挑一,只可惜已然婚配啊……”另一个门客回道。 大皇子冷笑一声:“婚配又如何?我皇家公主若是看得上他,莫说婚配,便是有了孩子,他也要乖乖的休妻杀子。” 听到大皇子这样说,众人面上皆是无动于衷,反倒是卢玉廷眼眸中闪过惊愕,随即转向无奈。 “那就将陈家嫡长子、王家嫡长子、嫡次子、徐家嫡次子、薛家三子的画像资料,给端安公主送去吧。”张先生挑了挑眉直接说道。 大皇子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定了。” 卢玉廷想了想,正要提出异议,却见旁边的一个年轻门客扯了扯他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神,他只得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二、三两位皇子也基本上都是打的这个主意,当然他们送过去的资料中,除了才俊,还有一封许诺封地和名号的书信。 皇宫里,皇帝也经过暗卫的回复知晓一切,他眼眸幽深,望着殿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24章 生病中…… 柳姻已经躺在床上七八日了,每日咳嗽,浑身酸痛,时不时还会夜半高烧,让人忧心不已。 所幸她当初求助时遇到的董家父女就是南山县有名的郎中,有他们医治,到底也没闹出更严重的状况。 “董大叔,剑娘的身体到底如何?”再一次诊疗后,闻书云借口送董康为跟着一起出了门,大致走了约莫百米,才低声问他。 董康为深深地叹了口气,才说道:“崔姑娘早些年应当受过寒伤吧。” 闻书云微微蹙眉,立刻想到多年前自己和柳姻重逢时的时期,忙点头:“对,五六年前,她在冬日曾坠落大河,浸泡了半宿,又在野外冻了半宿,养了许久才养好,难不成此次也和之前有关系吗?” 董康为点了点头,才说道:“当日虽然已经医治好,但想来当初的郎中也交代过,对她身体还是有较大影响的。” 闻书云点了点头说道:“确实。” 董康为继续说道:“此番她再次遭难,这早些年的寒伤一次性爆发,所以才这般重要。” “那有什么好法子吗?或是……”闻书云说到后面有些犹豫。 董康为毫不在意的说道:“我知到你的意思,我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好的郎中能够帮她,可就现在看来一则会对她的寿数有影响,二则对她的心肺伤害更大,怕是日后要娇养着,春寒秋冬之日要注意保温,切莫让她再受一次寒伤了。” 闻书云自然明白他意思,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他心里即是恨极那个贪婪的船夫,可也悔恨自己来的太迟,不曾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见他一时间也缓不过来,董康为轻轻的叹了口气,拱了拱手直接告辞。 等闻书云回过神来时,董康为已经不在眼前,他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提脚就要往回走。 不过走了约莫十数步,闻书云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转而走向外面。 约莫个把时辰,他才带着纸笔从外面回来,在房间里写下几封信后,托医馆的学徒帮忙送到驿站,才拿着买的点心来到柳姻房间。 一进房间就见她端着一碗药,正紧皱眉头,一副拒绝吃药的模样。 难得见她这副可爱模样,闻书云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姻见他进来,忙将婉放在旁边,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竹眉一转身见她一副甩掉包袱一样,将婉放在几子上,不由白了她一眼,冲着闻书云告状道:“公子可来了,可要说说我们姑娘,良药苦口,怎能拒绝喝药呢?” 柳姻见她告状,轻轻哼了声,才说道:“要我说还是医者不高明,不然应该想个更简单的法子,将药弄得好服用才是,我就不信,难不成孩童们便吃得下?” 竹眉一副被她气笑的模样说道:“是是是,我们姑娘如今才四岁呢,我就该给您弄个甜甜的药来。” 闻书云被她们这主仆二人的斗嘴逗得实在憋不住,扶着桌子大笑出声。 听见他笑,柳姻才反应过来他还尚且在此,忍不住红了脸庞,瞪了他一眼,翻身钻进被窝里,不理会他们。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闻书云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才将点心匣子打开。 竹眉则轻轻叹了口气,拿着点心凑到她跟前:“好姑娘,是的错,来尝尝公子买来的点心。” “哼。”柳姻将被子往头上一蒙,轻轻哼了一声。 竹眉看了闻书云一眼,才似忍俊不禁道:“姑娘……人家闻公子可还在呢。” 柳姻顿时在杯子里一僵,她懊恼的捶了自己一下,才揭开被子透出两双眼睛,看着竹眉,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点心:“拿药来。” 竹眉忙笑着将药递给她:“喏,快喝吧,都要凉了。” 闻着酸甜苦辣咸五味杂全的中药,柳姻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捏住自己的鼻子,几口就将药喝完,放下药碗,她赶紧招手:“甜的,甜的,甜的。” 竹眉一把将点心塞到她的嘴里,不过指肚大小的软糯米糕,在她嘴里绽放出清甜的味道,彻底压下了她嘴里的苦涩。 “哎……活过来了。”柳姻捏着竹眉端过来的其他点心,深深地叹了口气。 闻书云早已笑得倚在桌旁。 柳姻也没在意被她看笑话,这种事情三天两头就要来那么一出,毕竟生病的她实在幼稚的很,每每高烧时幼稚,清醒时又懊恼,都已经习惯了,想来闻书云也习惯了吧。 想着,她抬眼看了眼闻书云。 好吧,估计闻书云短期不会习惯……毕竟,哪一次他都会笑得站不起身来。 闻书云见她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又摸了摸鼻子,才忍下笑意说道:“今天的点心如何?” 柳姻点了点头:“这次的不错,没有那么甜。” “我知你喜欢酸甜口的,如今南山县没有,但渭城有一家点心铺,绝对能买到合你心意的。”闻书云继续说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赶到渭城,我如今这样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敢上路。”说到去渭城,柳姻顿觉手中的点心不香甜了。 闻书云暗自懊恼自己说错话,眼眸一转继续说道:“养养也好,你如今那几本书可是要翻天了,且安生几日吧。” 听到他说自己的书,柳姻不由挑了挑眉,得意说道:“我让他们追杀我,世家诛我命,我诛世家心。” 闻书云露出一丝苦笑:“你那何止诛心,简直是要将世家挫骨扬灰了。” “你只说这好不好?”柳姻挑眉看着他。 闻书云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怎能不好,可是太好了。” 见他说的真切,柳姻才继续说道:“这些书一旦散开,也就意味着世家的优势在降低了。” “是啊,公主按照你吩咐的,在西北五城,每一城都打造了藏书馆,任由求学者免费阅读,如今可有不少学子向往。”闻书云继续说道。 “还要多谢你的捐书,还有我那些学生们。”柳姻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如何了?” 闻书云见状说道:“我回头打听打听,你放心他们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一定没问题。” 柳姻也只得点头说道:“确实……” 第225章 隐儒八子 柳姻所担忧的学生过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乐的多,一则是因为这几年他们跟着柳姻身居西南,虽是隐居,却也不断地往外发着自己的作品,如今在世间已经小有名气。二则是世家虽然对他们也不曾看得上,也不认为他们有着隐者的能力。 所以孩子们如今在五湖四海,为着理想奋斗。 “小先生,这个字是这个意思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学生拿着书小心凑到王永心身前。 如今的王永心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也简单盘起后被一方帕子蒙住,她站在讲台上,正在翻看孩子们的课业。 “我看看。”听到学生的问话,她抬起头接过书本。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她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你只学习,而不去用脑袋思考,那你就会觉得茫然,无所适从,但如果只思考,而不去继续学习,那你就会因此而精神疲惫无所得。” “谢谢,小先生。”学生点头后,对她鞠了一躬。 “乖,去写课业吧。”送走了学生,王永心正好看到窗外徐经亘和成乐安相携而来。 如果说,王永心这三个女孩这边是宁静的乡村课堂,那男孩子那边则是更艰苦的种田人生了。 “老大爷,今年这秋日如此热,估计冬日也不会多冷,要注意让麦子不要年前长太高,结出麦穗。”往日最是天真的卓永年,早已抛却了往日的矜贵,如今穿着粗布衣裳,直接蹲在田间地头,打眼一看和旁边的老农,竟是毫无分别了。 “晓得了,晓得了,之前就听隔壁秀才讲过农书,都晓得的。”老农脸上露出笑意。 见他听进去,卓永年才继续说道:“那好,记得年前要是找的快了,就压一压,压的方式,农书里也有些,明天我在村头给你们讲。” “好好好,记得的,记得的。”老农连连点头。 这个村子里只有卓永年一个人留下了,这是他们早已商议过的,和女孩儿相比,身为男子的他们在外行走更加安全些,又有老师安排的武者相护,便决定每人一个方向,各有安排。 而他选择的就是这个居于深山里的小村子,这里的村子人员没多少,百姓也曾听过农书,可却因为识字人不多,而无法深读。 他们选择的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村子,主要也是希望能够学以致用,更将老师的名声传的更远。 五个男子,三个女孩儿,他们以隐者弟子的身份行走世间,为百姓们带来农业知识,医学知识,他们懂得多,学得多,也教的多。 因此短短一段时间,他们就在离朝上下,有了一些微名,被称作“隐儒八子”。 而这“隐儒八子”的名声自然也随之传到了柳姻耳中。 “这儒家还真有意思,之前恨不得和你撕的干净,半点不肯和你有牵扯,如今可好,竟然说你是儒者大家,还给你的学生起个什么隐儒八子的名号。”嘲讽的自然是如今越发看不上这世道的闻书云。 柳姻倒没那么多的情绪,反倒释然的说道:“也没什么的,如今儒家愿意承认我,那么世家想要污我,便要好生想想了。” 闻书云只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这样想了,不然怕沤也要沤死的。” 柳姻如今身体好了许多,咳嗽也减少了许多。 “放宽心就是,将有害我的化为有利我的,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吗?”柳姻挑了挑眉看向他。 闻书云一时有些无言,四处看了下,才转移话题说道:“咦,今日怎么不曾见到董凤。” 柳姻轻轻叹了口气,才说道:“恐怕又是被董大叔叫走了……” 这叫走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闻书云也是知情的,微微蹙眉,满是不解的说道:“难不成就因为董凤身为女子,这医术高明也成了错不成?要知当初可是他亲口断言,你的身体无解,还多亏董凤研究出好的法子,不然恐怕你如今还在床上躺着。” 柳姻看了他一眼,才说道:“盐城四年,你还真是变化极大,往日里你可是和董大叔一个立场,如今竟也认为女子可从百业了。” 闻书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对柳姻说到:“我是与你身边学到甚多,又在盐城四年深受教育,若是还不改,岂不是真是个酸儒顽固不成?” “噗呲。”柳姻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倒也是,不过这世间酸儒顽固太多,即便皇帝也无法随心所欲。” “也不对。”闻书云难得开口反驳。 柳姻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闻书云笑着说道:“昏君便可随心所欲。” 柳姻笑的越发开怀,等笑容收敛,才缓缓说道:“可惜,咱们这位尚且称不得昏君。” 闻书云收敛了笑容,看着她说道:“一介庸君,尚且不如昏君,你的决定是对的。” 柳姻知道他的意思,柳姻虽然心里一直下定了决心要立女帝,甚至一直向着这条路在走,可心里也一直心存迷茫,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封建时代,立女帝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 尤其是当她走遍离朝,见到无数的百姓疾苦,越发恐慌,如若自己所带来的不是更好的生活,而是对百姓而言是更深的地狱,那她将情何以堪。 闻书云见她眼眸幽深,知道她又是在操心那些百姓,暗自叹了口气,想到郎中的交代,让她不要忧虑过重。 他想了想,忙转移话题:“说起来,董凤如今也称得上合格的医者了,若是因着南山县封闭,而断了她的路,岂不可惜。” “哦?你有什么想法?”柳姻有些意外。 “要不……干脆走的时候带走她吧。”闻书云想了想自己早就打算好的主意。 柳姻愣了愣,才轻轻探口气说道:“此事再议吧。” 闻书云猜出她的想法,应当是因为董家只有父女二人相扶度日,若是带走了董凤,又要忧心董康为。 他想了想才说道:“好,到时候我和他们父女俩商议下。” 柳姻点了点头,抬头就见梅无拎着点心盒子,还有一封信走了过来。 第226章 新书起念 隐者如今已经成了世家的眼中针,肉中刺。 可世家却始终找不到隐者如今的踪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本本的出书,且最近出的书,皆是和他们家藏的书有关。 过去对于书中圣人言的解释权,掌握在世家手中,自然是他们怎么说就怎么算。 可如今隐者对其进行新的解读,将其内容简单直白化,更令人容易解读了解其中的意思,不仅如此,她甚至在其中夹杂了更多的新见解,让读书人颇有些拨云见月感。 如今即便是不识字的百姓,也能在田间地头时,时不时拽出一两个圣人言,如:“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又如:“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问他们意思,也皆是给你说的头头是道。 一时间,离朝百姓们就像是被开智一般,各个都成了个读书人。 这简直是让世家对隐者更加深恶痛绝,他们倒是想不让百姓们去读这些书,可这书写的实在简单易懂,更有无数出身寒门的学子帮忙一起宣扬,为百姓解读,他们实在是有心无力。 只能将目标定在隐者身上,一心要杀了隐者,除了后患,可惜这些时日隐者就宛如消失一般。 至于柳姻,那日收到了端安的信件。 信中劝她,缓着点出书,千万别再在世家脑袋上拔虎须,如今她带着盐城上下,打算对西北五城外的其他几城动手,让她悠着点,万一折腾出事儿,她那边腾不出手来帮她。 自那后,柳姻也觉得这些时日写的老书新解有些无趣,这几日一直在想写什么书。 此刻躺在阳光下,看着秋日晴朗的天,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见她是有烦恼,旁边正看书的闻书云挑了挑眉,好奇开口:“怎么了?” 柳姻摆了摆手,才说道:“我在想新书,写些什么。” “没什么好想法吗?”闻书云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脑子里的故事有万万种,这辈子都写不完呢。” 柳姻白了他一眼,才说道:“我又不是藏书阁,那里就有万万种故事,不过是碰见什么写什么而已。” 闻书云没在意她的白眼,反而笑着说:“那你写些你碰见的故事也不错哎,我听说你在西南四年过得可是丰富多彩。” 柳姻深深叹了口气:“无非是些重男轻女,亦或是世家权贵压迫而已,之前写的太多了。” “多有何不好?”闻书云反倒不赞同道。 柳姻摇了摇头,解释道:“并非如此,有些事时不时强调一下才能戳中人心,若是一直念叨便会引人心烦,到时候恐怕适得其反。” “行吧……”闻书云点了点头。 “不过……”柳姻摩挲着手中的果子,眼眸一转,其中起了个主意,“你倒是提醒我了。” “怎么说?”闻书云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我写一篇游记,就写我在各地的见闻。”柳姻拍了下手,忽的坐起身来。 见她脸上带着松快的笑意,闻书云也笑着点头赞同,随即却又想到什么提醒道:“不过,你要注意,莫要暴露你的行踪,世家也还不曾放下杀你的意思。” 柳姻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放心,我心中有数。” 说完了新书的事情,柳姻才似放下心来,看着闻书云突然好奇问道:“我听说,你让闻大哥和闻伯父也去了盐城?” 闻书云愣了愣才缓缓点头:“是啊,怎么了?” 柳姻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只是端安说闻伯父不仅仅自己带个闻大哥去的,而且带了很多至交好友。” 闻书云莞尔一笑,说道:“那没什么,我父亲本就对西北五城极有好感,他的好友对此也颇感兴趣,这才跟着一同去的,很正常嘛。” “端安让我谢谢你。”柳姻笑着说道。 “谢我作甚?”闻书云颇感意外。 “谢你给她带去大批人才,她之前可是求贤若渴啊。”柳姻躺在躺椅上,微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不在意的回道。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为她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纱,让她的面容在阳光下越发熠熠生辉,连那道曾经可怖的伤疤,也浅淡到看不见的样子,竟能够让闻书云一睹她曾经的盛颜。 “不愧是当年的花魁娘子。”闻书云轻轻的说了句,这种美,直让他感慨堪称风华绝代。 “怎么了?”柳姻没听清他的话。 “没,没什么。”闻书云脸一红,有种做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 柳姻也没在意,看着天空,突然说了一句:“我听说二皇子死了?” 闻书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的话,直到她又问了一遍,才点头:“对,听说是意外。” “意外啊……”柳姻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一个不喜骑马打猎的人,突然去城外打猎,然后就被马摔断了脖子,好一个意外,呵。” 闻书云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才轻声叹息道:“皇子夺嫡,总是有着各种残酷。” “皇帝下旨,把大皇子关在府里,恐怕是疑心这位大儿子了。”柳姻说道。 闻书云点了点头:“确实,之前文贵妃被贬后,没多久又恢复贵妃之位,世人皆是以为皇帝对其尚有情在,只不过没想到……” “没想到,这位这次是真狠,直接废其妃位,贬为庶民,扔入冷宫。”柳姻冷冷说道,“这才是这位的心,就是个天生的冷血动物。” 听到柳姻的评价,闻书云抿了抿唇却没说什么,他在盐城时,就已经察觉到了盐城上层一批人对柳姻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尤其是贺将军几个和皇室有所牵扯的,对她更显亲近。 后来还是端安默认给他透露了一些消息,才让他对柳姻的身份有所了解,也知道了柳姻为什么如此厌恶当今皇帝。 “如今看来,这位大皇子并没有动手的理由,毕竟皇帝之前确实更重视他,且他是长子,母亲也曾是嫡妻,名正言顺的。”闻书云说道。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或许还是皇帝看不顺眼,自己动手的呢,毕竟听说有个宫妃刚生了个皇四子?”柳姻冷笑道。 闻书云蹙眉,满脸不可置信:“不该吧,那孩子才六个月。” “越小越好掌控不是吗?”柳姻看向他,眼眸深邃,“人嘛,总是会想当然的。” 第227章 新书《游记》 “这书写的好像是咱们这里的习俗哎?”茶馆里的老者,正听着书生念着隐者最新的书,被内容所吸引,不由拍手好奇问道。 书生愣了愣,才似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还真是。” “这么说,离朝各地不都知道咱们这里的习俗了?”老者继续好奇说道。 “是啦,原来不是每个地方都会在五月举行观花节啊。”书生笑着说道。 “那可太好了,我们如今也算是在离朝上下出名了。”旁边另一个汉子大笑拍掌。 茶馆众人,纷纷举杯庆贺,嘴里不住地说着自家的花何等优秀。 “哎哎哎,大家都先不要说了,先听听其他地方的风俗,咱们也见识见识。”掌柜的见书生想继续念书却被接连的对话打断,忙开口劝说。 听掌柜的这么一说,众人才齐齐噤声,听书生继续读下去。 “此地有翻刺床之俗,当地百姓会将带刺的树枝扎成一张床,勇敢的人会脱光衣裳在床上翻滚……” “翻刺床与爬刀梯、穿令、放焰火,皆是当地有名的习俗,每逢节日,便有勇敢之人挑战,以获得荣誉。” “与此相比,在西南之地,也有爬刀山,下火海之俗,经过训练之人赤脚爬上竖着刀的十数丈柱子,亦或是赤脚走入放着滚烫滚烫碳火的火海……” “吓,这些习俗可真是恐怖至极。”有胆小者吓得两腿颤颤。 “不过,倒也真称得上勇者。”有胆大的人拍手叫好。 “此地婚俗甚为奇特,出嫁之日新娘身穿黑衣黑裤手持黑伞,由亲朋送至男家,男家无迎亲之俗,只新娘上门后紧闭房门,由新郎踢开才可。” “婚后三日,新娘回归娘家,一年中逢节才可归婆家短聚,亦不可过夜,直至生下头胎,才可长住婆家……” “这习俗……万一十年八年生不下来,岂不是和不曾娶妻一样?”众人对这奇特婚俗更是议论纷纷。 “此地生子颇为奇特,明明生子为女眷,可疼痛呼喊皆为丈夫,且生产后亲朋皆庆贺男子得丁,为其坐月子,甚至要求刚生产的女眷照顾,此为产翁……” 若是听到其他习俗,大家不过是觉得甚为奇特,看个热闹,可听到产翁制的时候,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有那沉不住气的不禁轻叱道:“没出息的男人,竟让该坐月子的妻子照顾自己,羞与其为伍。” “难不成那地方真以为这样,孩子就成了自己生的不成?”越多的人是好奇。 书生摇了摇头说道:“先生书中不曾写。” “好书生,且继续读读,我们想听听还有哪里有奇特风俗。” “就是就是!” 听到众人催促,书生翻起书,便专门捡有趣奇特的读起来。 “此地有俗,男子若是去世,家产皆是留给姐妹之子,无论自己有没有子嗣……” “哎?这岂不是让自家家产流落外姓?糊涂!糊涂!”这还读完,就有人指责起书中的风俗。 “你且先别说,且听听缘由,先生的书最开始不就说了,尊重你不懂的习俗,他们总有理由的。”最开始拍掌的老者,站起身来,看向指责的男人,说道。 那男人面带惭愧,拱手示意:“是在下多嘴,小先生快些读吧,快些读。” 书生见此,也没迟疑,继续读道:“吾曾问当地老者,为何至此,老者言,吾无法知妻子腹中是否为吾之血脉,但能确定姐妹腹中定和我同一血脉。” 这话一出,在座的男人们,脸色皆是一绿,转而又是一红,有那豪爽行商,不由拍手叹道:“好好好,说得好。” 有人好奇问他:“怎么,难不成你……?” 那上下打量的目光,让那行商脸色一绿,忙连连摆手说道:“和在下无关!是在下一个好友!” 他这样一解释,众人纷纷好奇看向他,连书生也不再念书了。 行商见此,知道今日若是说不清楚,恐怕就要传成自己的事情了,忙开口说道:“我有位好友,同我一同在外行商,家中妻子贤惠为他生下二子一女,前些年他病重,担心妻子年轻守不住家财,便将长子带着身边,想要好生教养,可谁知……”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追问道。 “可谁知,不想一日早归家,发现家中还有一个男子,同妻儿同坐,且来往亲密,二子一女皆呼对方为父……” “哎呀,幸好幸好,这早发现总比死后当个王八强啊。”有人惊呼出口。 “所以啊,还不如给他外甥,那孩子对他极为孝顺不说,还聪慧。”行商感慨道。 听到他讲完,不少人也觉得这个习俗还挺有道理,只是想到若是放在自己身上,怕是老妻与自己翻脸,只当个故事且听着吧。 “此为女子之国,以女子为尊,家中以母亲为长者,男子们皆会嫁出去……”书生继续念着…… 人们听到了传说中的女儿国,讲到了用左手擦屁股,右手吃饭的异国,听到了娶血脉至今,以保持血脉纯洁的异国,听到了以歌为语的西南民族…… 他们随着柳姻的书,陪着她走在离朝各地,见识到各式各样的习俗规矩,不过短短十来日,不少人已经是满口皆是某乡某地某规矩了。 而更多的人觉得听得不过瘾,亦或是觉得读书的人说的不完整,而开始识字读书,也再次发现,隐者竟然写了一本识字的书。 《识字歌》是柳姻突发奇想写的一篇不过三多千字的短文,内容也不过是将基础的字编成几首儿歌,只是一直不怎么热销而已。 如今可是骤然热销,让不少当初进了这书后,卖不出去后悔的书局兴奋不已。 一般而言,对于普通人来说,掌握两千五百个常用字,就足以满足日常所需,而三千五百个常用字,足以满足日常需求外,还可以掌握基础的阅读和写作需求。 而这本书最初的十首儿歌,便是由两千五百个常用字组成…… 第228章 再次出发啦 “收拾好了吗?”这日一早,闻书云就来到柳姻这边。 “差不多了。”柳姻坐在门口的一个绣墩上,正喝着一杯茶。 闻书云凑近一看,才见那茶中不是常见的茶叶,而是几味中药,他挑了挑眉,好奇问道:“这是?” 柳姻将茶盏略微端高了一些,让他看的更仔细些。 这茶盏一凑近,一股子说不上的酸甜感冲进他的鼻子里,让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才往后躲了一把。 躲开后,他才好奇问道:“这是药茶?” 柳姻双手抱着茶盏,点了点头,一副心大于死的模样。 见此,闻书云笑着说道:“是董凤给你调的?很难喝?我闻着味道还可以啊。” 柳姻白了他一眼,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酱油味的蜜三刀,这属于地狱料理。” 闻书云听此,不由放声大笑。 笑声惊动了里面收拾东西的梅无和竹眉,她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不去理会外面的动静。 柳姻直接一脚踩上闻书云的脚,踩得他“嗷”的一嗓子跳起来。 见他疼的龇牙咧嘴,柳姻心中顿时起了一丝愧疚,她没想到自己那一脚这么重。 想了想,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没想到你的脚那么脆弱,没事儿吧?要不要,我叫董大叔来?” 闻书云抱着脚,做出一副强忍的模样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待会儿自会找他。” “真的没事儿?要不你也拿个绣墩坐下歇歇?”柳姻抿了抿唇,脸上的愧疚早已掩饰不了。 闻书云早就没事儿了,他不过是想逗逗柳姻,此刻见她真情实切的关心自己,一时间还真有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揉了揉鼻子,尴尬的放下腿,假装还隐痛的瘸着坐在旁边的回廊长凳上,轻咳一声,才开口:“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对了董凤确定跟你走了吗?” 柳姻再三确定他没问题后,才点头说道:“嗯,已经和董大叔说好了,董大叔明日就会跟商队去盐城。” “也好,他们都在盐城的话,我们在外也能放心。”闻书云点完头,才微微蹙眉看着柳姻担忧说道,“只是……你如今身体可以长途跋涉?” 柳姻点了点头,安抚道:“没事儿,反正也不需要走多远,暂且避开渭城就是。” 闻书云点头,深深叹了口气,有些责怪的看了柳姻一眼:“你也是糊涂,都提醒过你,写游记莫要写最近的,你可好,直接按日期来写,断还断在前面的小城里,那些世家哪个不是人精,不是直接就猜到你在附近吗?” 柳姻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颊,才说道:“我也没想到他们来的这般快,一时间写的太开心就忘记了……” 闻书云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行吧,总归来就来吧,我们尽快躲着就行。” 柳姻连忙点头应下,随后才说道:“端安来信说已经拿下三城?” 闻书云脸上露出喜意:“是啊,不愧是你看中的人果真厉害。” 柳姻点了点头,确定了自己得知的消息后,也就不再说什么。 她不再言语,闻书云也没再多言,一时间除了房间里的收拾声,便再无其他,二人之间也难得多了几分温情。 柳姻所担忧的端安公主这边,刚刚收服了第四座城池,才一脸愤愤的走入城主府。 “怎么了?”贺将军不解的问她。 端安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水灌了几口,才说道:“那些世家,忒不是东西,活该都宰了才是。” 贺将军揉了揉额角,劝说道:“你前两日不还劝我,让我不要上火,日后自会收拾世家,如今怎么自己气成这样。” 端安杯子一放,往后一靠,才说道:“我不过是逞个口舌而已,哪里真能杀干净,姐姐说的是才是对的。” 贺将军挑了挑眉:“你姐又说了什么?” 端安轻轻叹了口气:“姐姐说,这世间是不需要世家的,可是我们也无法阻止世家的形成,尤其是我现在,至少在人才培养出来前,世家是最好的为我提供人才的地方。” “确实有理。”贺将军说道。 端安继续说道:“我自是知道,只是这帮世家实在可恨。” “杀一批,降一批,赏一批,你之前做的不是很好?”贺将军不解的看向她。 端安轻咳一声,才不好意思说道:“那不是被迫嘛,这气狠了自然来找舅舅说上几句。” “合着你当我这里是专门听你抱怨的地方了?”贺将军眉毛一竖,一双虎目瞪着端安。 若是不认识的人必然会被贺将军的杀气所震慑,但端安是谁,早已和他相处多年,哪里惧怕这些,只坐在旁边喝水,丝毫不理会他。 见外甥女不害怕,贺将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行了行了,抱怨也抱怨完了,你赶紧走。” 端安见他出口赶人,忙坐直正色说道:“今日真有要事找舅舅商议。” 贺将军见她这样,只得点头对她说道:“说吧,什么事?” 端安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犹豫了许久,才抬头说道:“舅舅觉得,我直接弄死那几个皇子怎么样?” 贺将军紧皱眉头,满脑子的问号,不解的看向端安。 端安轻轻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这几日我收集了不少消息,那些重利剥削百姓的世家豪商背后,皆是几位皇子为了争夺帝位需要大笔银钱所至,若是他们死了,皇帝无后继之人,到时候……” 贺将军自然知道她未尽话语的意思,但是他并不认同端安的想法,看着端安即便是假装镇定,可眉眼中依旧可见烦躁之意。 不由在心里暗道,到底还是个孩子。 想了想,他才说道:“不可,如今我们只需缓缓图之,切莫轻举妄动,你要知道你即便杀了他们也没用,你父亲没有儿子,他的兄弟们也都死的死,绝嗣的绝嗣,但是你爷爷辈可还有几个王爷,尚且还有子嗣,到时候朝臣自然会要求过继。” 端安闭了闭眼睛,使劲呼吸了几口,才缓缓睁眼说道:“我知道了,我再想想,不行挟天子以令诸侯,倒也不是不行……” 第229章 贺家夫妇对话 “倒也未尝不是个好法子,只是……”贺将军皱了皱眉,“若真是如此,到时朝臣自是要逼你还政,到时……” “到时可就由不得我了,不是吗?”端安笑了笑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舅舅,我心中有数。” “你既是懂得,我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我觉得你如今倒也不必如此着急扩张,你到底还年轻,即便朝臣不介意你身为女子的性别,但也会担心你年幼,无法掌控朝堂。”贺将军继续提醒她。 端安蹙眉点了点头,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舅舅,年龄啊……” “京城那边,我会安排好,尽量让大皇子出来,这样几个皇子继续相斗,也不会影响到你。”贺将军说道。 听他讲完,端安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我如今已经掌握西北八城,正是该好好经营才是。” 见她听劝,贺将军才放下心来:“是,你应该好生培养些孩子,这样才能如你们姊妹所想,能够彻底替换掉世家人才。” “嗯,我心中有数。”端安点头应下,又喝完一杯水,才对贺将军说道,“那我便先告辞了。” 贺将军送走了端安,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十来岁啊……” “怎么了?”贺夫人从后面走出,见他这副模样,微微蹙眉,满是不解。 贺将军见她过来,忙上前搀扶:“你如今身体不适,该是好生歇息,出来作甚。” 贺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回道:“没事儿,我都歇了多久了,骨头都躺懒了。” “我听你刚刚话中有话,可是有什么烦心的?”贺夫人坐在椅子上,端着对方给的茶水,好奇问道。 “我只是愁端安那孩子。”贺将军深深地叹口气说道。 “端安?她可是很有能力的,我平日里也经常听见别人夸赞,你又有什么可烦恼的?”贺夫人有些不解。 贺将军想了想,才将京城的变动告知。 贺夫人微微蹙眉,随即便想明白了,不由笑着说道:“我倒觉得你想错了,若是三位年长皇子真的都出事,那位帝王必然是要扶持幼子,到那时自有端安的好去处。” “夫人有何见解?”贺夫人的话让贺将军一愣,随即拱手求教。 贺夫人想了想,才细细拆解给他:“我知道你们舅甥二人是担心,若是扶持幼子,端安只能以摄政身份扶持,到时会被朝臣逼迫让政。” “夫人英明。”贺将军笑着对夫人一拱手。 贺夫人白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若是能够直接以女帝身份登基,那可是千难万难,可若是以摄政登基,可就容易得多了。” “夫人请细说。”贺将军眼眸一亮。 “如今虽说端安手握西北七城,可对于朝臣而言,端安与他们并无利益纠缠,相反因为隐蓉的关系,他们只会是敌人,可若是端安身在朝堂,他们的利益就和端安纠缠一起了,到时候为了保护己身,他们自是要好好地护着端安,甚至……”贺夫人继续解释道。 “可……隐蓉那边,和世家可是快成死仇了啊。”贺将军咂了咂舌。 贺夫人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糊涂,隐蓉可曾做了什么真让世家恨不得她死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些书而已,那些东西无非是让世家不再高高在上,可他们千百年来攒下的无数家财,依旧可以让他们凌驾于百姓之上不是吗?” 贺将军恍然大悟,随即微微蹙眉,想到一件事问道:“可……如今他们还在追杀隐蓉啊。” 贺夫人笑着说道:“你们可曾仔细数过那几个世家是哪些?” 贺将军摇了摇头:“不知道。” 见他如此,贺夫人笑着说道:“我和柳妹妹因担心隐蓉的事情,所以仔细查过,那几个世家皆是二三等世家,可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世家都对隐蓉恨之入骨,不然此时也不会依旧有世家子弟接连来我盐城投靠了……” “他们可比你们想的更加聪明识时务……”贺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意。 听她这样说,贺将军不禁面带羞愧,他确实没想那么多,也将世家看的太过憨直了。 贺家夫妇所交流的事情,也是柳姻和闻书云此刻所谈的事情。 “所以你反而看好扶持幼主,再做谋划吗?”闻书云有些不解的看向柳姻。 柳姻摇了摇头:“不,我依旧希望端安能够光明正大的拿到那个位置。” “那……”闻书云越发不解了。 柳姻叹了口气说道:“可如今京城状况变化莫测,皇帝所思更是无人能够猜得准,若是真到了几位年长皇子皆是失势,扶持幼主几乎是我们不得不为了……” “京城那边……”闻书云紧皱眉头,也有些烦恼。 柳姻见他蹙眉,不由笑着说道:“大可放心,以皇帝的心思,应当不会如此狠绝。” “你心中已有盘算?”闻书云见她这副模样,忙追问道。 柳姻摇了摇头:“我心中没有什么谋算,只是世间比我们聪明看得透的人太多了,皇帝的心思也不曾隐瞒,怕是京城里会有人动手……” “你是说?”闻书云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柳姻叹了口气才说道:“谁都不想被当做羔羊,更不想当做被宰的鸡鸭,自然要反抗的。” “那你觉得……”闻书云蹙眉问道。 柳姻摇了摇头,微微蹙眉:“我也是猜不到会是谁动手,或许一个,也或许两个,亦或是都会动手……” “那你的人?”闻书云不免有些担心。 柳姻笑着说道:“放心,我一早就安排人传信过去,想来这时应当已经收到了……” 如她所言,京城里确实收到了她的来信。 “吩咐下去,让咱们得爪子都藏起来,京里越乱,咱们就越不能沉不住气……”刘公公捏着被送进来的柳姻的书信,仔细叮嘱着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没吭声,沉默的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公公,咱们……?”另一个小太监,沉不住气,就要凑上前来。 第230章 京城风云 刘公公瞥了他一眼,那眼中的狠辣瞬间将小太监钉在原地。 一时间他满脸恐惧,嗫嚅道:“公……公公……怎么了?” 刘公公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紧紧盯着他:“没什么,只是看你聪明而已。” 小太监虽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却也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阴冷。 他腿一软,直接跪在一侧,头直接磕在手背上,身体抖得如同筛糠,那一滴滴的汗水落在石板上,形成一个个深色的斑点。 见他这样恐惧,刘公公笑得愈发灿烂,那脸上一道道的褶子似乎都被展开一样:“聪明的孩子,应该去聪明的地方……” 小太监此刻瘫软在地上,早已说不出什么来了,静逸的空间里,能够清晰的听见他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那断断续续的呢喃,更添了几分恐惧。 刘公公没有给他抛下一丝眼神,拍了拍手,招来了外面守门的小太监。 那太监进来后见到这副场景,也没有丝毫动容,眼神冷漠的将小太监拖了出去。 等人走后,刘公公微微蹙眉,看着地上留下的一滩水迹,眼中闪过厌恶。 不等他抬手掩鼻,门外迅速进来两个小太监,手中拿着水桶和抹布。 他们迅速蹲下身,仔细将地面的痕迹清理干净,那股子腥臊味充斥鼻腔,可他们似乎毫无察觉。 等他们离开后,刘公公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依靠在罗汉床上,目光看向对面的墙。 墙上挂着一幅非常精致的风景画,看起来一切寻常,似乎并无特殊,可那幅画却似乎对他极为特殊,他眉目间很快就蕴含上悲意,一时间刚刚狠厉的老太监瞬间成了一个伤心的老人。 “公公。”最初离开的小太监,已经悄然进来,对他拱手后,退回到他的身后。 “这事儿你知我知即可,宫里的事情,不要传给小主子,免得污了她的眼,咱们的小主子应该一切清白才是……”刘公公微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却不知道那清浅的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小太监也似毫无察觉般,安静的守在后面,没有丝毫的动作,就像是一个木头一样…… 刘公公的安排很迅速,也很及时,就在他吩咐下去不过两日,宫里就发生了一场大变故。 安福宫侧宫薛贵人所生五皇子,病逝…… “陛下!陛下!求您为皇儿做主!他明明白日里还好好地,怎就一晚上就……就去了呢?”薛贵人跪在地上,满脸悲戚,哭得几近昏厥。 皇帝当然也是震怒的,他本就看不惯那四个年长的皇子,又想着自己尚且年轻力壮,与其被自己的儿子赶下皇位,不如生个小的,等他长大,自己也该退位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自持自己能够威慑世人,即便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自己的儿子们也只能乖顺的听从,而不敢反对。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们如此胆大,竟然直接对幼子动手。 当然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那几位皇子做的,他依然不再在乎,毕竟…… 这件事情最大的得益方,就是那几个儿子。 “传令!将三皇子,四皇子全部圈进在自己府中,命禁卫看着,无论是谁,肝胆乱闯格杀勿论!” “陛下!?”若说皇帝的愤怒在薛贵人的猜测中,那皇帝如此的愤怒则超出了她的预测。 她本就个思想简单的人,当初她和李林丰的女儿,还有花柳巷出来的女孩儿们一起冒充良家子入宫,被皇帝看中后,留在皇宫。 后来,后宫纷争,姐妹们纷纷陨落,即便是身份最为尊贵的李林丰之女,也早早的死在宫廷,最后,只有她因脑子笨,勉强坐到了贵人的位置。 她知道,宫妃们看不上她的身份,也看不上她的脑子,不会视她为威胁,皇帝贪她美色,更贪她床上手段,才会娇宠几分。 只是以色侍人,非长久之计,她拼尽手段,才总算用自己早已被花柳巷毁掉的身体,生下此生唯一的孩子。 当宫里都在传言,皇帝对她的孩子深怀重望时,她满心忐忑,唯恐成真,可她用尽了手段,依旧迎来了自己唯一子嗣的死亡。 她心思简单,本想借此赢得皇帝几分怜悯,即便无法再次生育,也升个位分,至少未来好过些。 可皇帝的反应,却让她满心绝望,三皇子、四皇子背后哪个没有一两个宫妃的投资,盼着赢得从龙之功。 可如今皆被她毁了…… 但,你要让她去请求皇帝的宽恕,她自然也是不会的,只是,想到自己未来的日子,她已经是满心的绝望,真正的哀莫大于心死。 正如她所想,皇帝不会在意一个女人的想法,他只觉得自己身为君主的威严被侮辱了,而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必然要用此事告诫朝臣,自己这位帝王依旧是伏在他们头上的君主,而不是被他们无视的傀儡。 宫里的事情,从来都是没有秘密的。 发生在安福宫的事情,更是第一时间传到了宫里各个宫室。 冷宫里曾经的文贵妃,更是笑的癫狂:“好啊,好啊,真的好啊,杀!杀!都杀的干净才是!” 当然没人会在乎这样一个宛如疯子一样的女人,自是也不会在意到,在冷宫里出现的侍卫…… 如果说安福宫的事情,是让满宫的人噤声,不敢做出丝毫举动。 那三皇子和四皇子被圈进,则让满京城的权贵们,惶惶然而不得终日。 “到底发生什么了?皇帝怎么会这样盛怒?”有世家胆小到已经全族想着离开的事宜。 可也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千百转心思萦绕心间:“慌什么,五皇子病故,皇帝怀疑两位皇子也非特殊,且等着就是。” 至于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府上,也从最初的慌乱恢复到安静,而他们心中对此事更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至于五皇子到底死于谁的手,早已没人在意,而他们皆是想着将此事栽赃到对方身上。 只有大皇子府,却似乎有着不一样的动静…… 第231章 西北和皇宫 “让你们办的事情办好了吗?”往日里穿着精致华服的大皇子,此时一身简单的深色棉布衣裳,曾经的傲慢似乎被洗刷干净,竟比往日多了几分宽和。 他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个茶盏,眼睛看向空处,似乎刚刚的问题,只是随口一说。 而跪在他面前的是个身穿夜行衣的小宫女,她低着头,看不清夜色中,脸上的丝毫表情,只轻轻的回了句:“已经办妥。” 大皇子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直接挥手让小宫女退下,才对着空旷的庭院,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我的好父皇啊……这份大礼可还满意?呵……” 不过是闭眼休憩片刻,他就听到外面传来急速的奔跑。 “殿下!殿下!”王府管事快步进了客厅,直接跪在地下回道,“殿下,三皇子府和四皇子府,已经安静下来了。” “他们没闹?”大皇子有些意外问道。 王府管事低头直接回道:“刚开始闹了起来,但不过半刻钟就安静了。” 大皇子眼睛微眯,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突然在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意:“看来我这两位好弟弟,比我想象中更沉得住气啊……” 王府管事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跪在下方,没有丝毫表情。 大皇子也不是在问他,自然也没做什么,只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传信给母亲。” 王府管事领命退下。 大皇子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可手中的茶盏却传来清脆的咔嚓声。 他低头一看,茶盏已经被自己捏出裂痕,才又闭了闭眼,缓了缓情绪。 只是…… “啪!”到底算计没成功的结果,让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殿下……”大皇子妃担忧的来到他身边。 大皇子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手却牵上大皇子妃的手,不曾放开…… 几个皇子府的反应,同样被传到了宫里。 皇帝看着暗卫的传信,脸在烛火的映照下,阴阴暗暗,越发显得他瘦削的脸,更显刻薄。 他挥手让暗卫退下,却没有任何指示。 眼眸中随着烛火在跳跃的光,似乎象征着他难掩平静的心,时不时闪过的狠厉和恶毒,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阴狠。 他看着宫殿外的夜空,双手垂在身侧颤抖不已,他举起手想要紧握,却没有成功,转而看向天空,眼中的阴狠成为了茫然…… 皇室的秘密,从来都是由人控制的,当皇室想要隐瞒时,无论是谁都不能探究一二,但当皇室不想掩藏,那它就是昭然若知的。 就像五皇子的死,就像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府上的被圈禁,就像是曾经的文贵妃如今的文庶人,悄然消失于宫廷一样…… 千里之外的柳姻还尚且不知道具体的消息,可对于京城的动乱却早已有了猜测。 “你新书打算写什么?” 闻书云看着旁边正开心吃点心的柳姻,有些好奇。 这次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反而选择直接停在了渭城,这一停也停了七八日,每日柳姻除了睡就是吃,再不关注其他,这倒让闻书云颇为意外,才有这一日的疑惑。 柳姻捏着酸甜口的山楂糕,斜眼瞅了他一眼,才说道:“我如今可最适合韬光养晦,着什么急。” 闻书云却有些怀疑的看向她:“是吗?” 见他不信,柳姻也没再说什么,只吃着糕点。 见此闻书云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是从对方口中得不到具体回答,也不再追问。 没多久,梅无拿着一封信走进来。 柳姻接过信,看了一会儿,眼中不由闪过笑意。 见她如此,闻书云更是好奇,忙开口追问:“有什么喜事?” 柳姻将书信递给他,用手遮了遮刺眼的太阳,笑着回了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闻书云好奇接过信件,短短几眼已将信上的文字看了个仔细,不由拍手大笑:“好好好,果然好消息。” 梅无并无好奇之意,只走到柳姻身边给她削起水果来。 但这笑声被刚进来的竹眉听到,面带好奇的问道:“这是笑什么呢?” 闻书云倒也瞒她,抖着信件,大笑说道:“西北大胜!” “真的!?”竹眉面带喜意,快步走上前来。 三个月前,西北迎来蛮族大军,当时正逢柳姻遭遇意外,众人本是两头担忧,却没想到如今得知边关大捷,柳姻身体也大安,哪里不会开心。 “不仅如此。”柳姻面带笑意说道,“之前我一直担心,七城治理本就是个不显名的,而且只有治理城池之功,并不足以让端安走到朝臣面前,可这军功可就不一样了。” “那倒是,如今可要看朝臣们是什么态度了。”闻书云不由拍手笑道。 “他们……呵。”柳姻冷冷一笑,才继续说道,“他们若是要脸,自是要嘉奖,若是不要脸嘛……” “不要脸,自是要抢功了。”闻书云想了想,才继续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柳姻眼眸一转,脸上露出一抹说不出意思的笑:“你刚刚不还问我,新书是什么,这不就可以写。” “你……你该不会直接写有关于帝位的吧?”闻书云惊讶的看向她。 柳姻笑着摇了摇头:“我写了那么多涉及到民生的书,好像很久不曾写单纯的故事了,这次就写个小说吧。” “什么小说?”闻书云好奇问道。 “有关于军人的小说。”柳姻故作神秘的说道。 见她这样,闻书云只得不再追问,只笑着摇了摇头才说道:“行吧,我拭目以待。” 边疆大捷的事情,不仅传到了柳姻这边。 端安早已第一时间就安排人,往京城送信,甚至一路招摇过市,最终所遇到的人和城,皆知端安公主领兵大败蛮族,不仅将蛮族击退千里,甚至,夺回曾被蛮族战争的十三城。 尤其是临近京城地方的时候,正值皇帝对几个大儿子们动手,而皇子们互相揭短,爆出一出出残害百姓亦或是贪污愚昧的事情来。 端安的这场战报,可以称得上是晴天霹雳,将京城的浑水搅和的越发浑浊。 第232章 端安日常 “端安公主啊……倒是个人才。”当今丞相李丞相,听着门客们的叙述,捋了捋胡子,眼眸闪过精光,若有所思的说道。 当年的张丞相早已在多次对皇帝的劝解中,被皇帝强行辞官了。 这种事情发生在不少官员身上,不过大部分官员出身皆是寒门,本就依靠着世家生存,这被皇帝打压抛弃,正中世家下怀,自然也无人帮他们说话,更无人成为他们的靠山。 于是不过短短四年,这些官员便一一的消失在朝堂。 也因此,不少世家新扶持的人登上高位,至于张丞相,虽然出身世家,可却因为皇帝行事越发荒唐,而劝谏数次,就被皇帝记住,比他自请离开。 当然若说张丞相当初是为了百姓或是为了皇帝,那是说笑的,身为丞相对行事不端的帝王进行劝解,本身就是他的指责,而且他也不曾劝解多久,不过三四次而已,就被皇帝记住了。 为了维持张家荣耀,张丞相便和其他世家一起,扶持了一位尚且有才能的人,那人就是当今的李丞相。 只是如今的李丞相登上高位后,对于受制于世家,早已不满。 之前皇帝意欲扶持五皇子,他也跟着倒台,甚至给安福宫薛贵人送了不少东西。 后来皇帝圈进两位皇子,他便开始想要借此摆脱世家牵制,只是一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内心期盼着皇上能够再生个小皇子出来。 不曾想端安在边疆弄出这么个大惊喜。 “大人的意思是……?”他的门客有些迟疑的看向他。 李丞相缓缓吐出口气,想了想才说道:“一个女人,有能力又聪明的女人,多好啊。” 门客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想了想才说道:“大人,既然对方有这样的能力,那……万一不可控呢?” 李丞相瞥了他一眼,嘲讽一笑,说道:“那又如何,不过一个女人,女人这种存在,最是见识短且心软的,你到时候弄两个俊秀公子,在她面前晃上一晃,春心萌动自然也就不会有其他心思了。” 见他说的直白,门客果真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样的念头存在于很多的世家高层心中,甚至皇帝也对此颇有兴趣。 就在这样情况下,大家心照不宣的宣扬起端安的战功来。 一时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人不知端安公主战功赫赫,不仅如此还手握西北七城,且把城池治理极好,百姓们安居乐业,不仅没有世家的压迫,甚至女子亦可读书识字,顶门立户。 随着她的名声越传越广,不少被欺压的百姓,亦或是过得不甚如意的寒门子弟们,亦或是不愿依托世家的小官员们,都开始一点点的往盐城迁移。 而随着他们的行动,越来越多的人动了心思,尤其是西北七城附近的城池,皆被端安的势力一点点的蚕食。 对此端安她们自是欣喜的,只是到底因为时间太短,手里缺乏治理的人,而急的夜夜休息不好。 这日军队过来找她商议粮饷的事情,户署找她商议银钱的事情,吏署找她商议人员的问题,工署找她商议修理城池等等事宜。 一时间端安忙的晕头转向,甚至一宿都没睡好。 眼瞅着刚刚睡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左右,天就亮了,想到一睁眼就有无数的事情找自己,端安只觉得头痛不已。 “咚咚咚!”敲门声到底打断了她的烦恼。 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才开口说道:“谁呀,进。” 贴身伺候的丫鬟,快步进来,走到她的床前说道:“殿下,有一行人上门求见。” 端安揉了揉额角,问道:“怎么说?谁呀?” 丫鬟忙回道:“他们自称隐者先生的弟子。” “谁?”端安立刻清醒过来。 丫鬟愣了愣才茫然回道:“他们自称……” “我知道了,让他们花厅等候。”端安抬手打断了她。 丫鬟领命离开,随后进来数个丫鬟,端着铜盆等物。 端安起身简单打理了一番,对着众人摆了摆手,才一路走到花厅。 一进入花厅,她便看到十来个年轻男女坐在椅子上,正等着她。 见她过来,忙上前拱手施礼:“我等见过殿下。” “快请起。”端安快步走到正位,对众人摆了摆手。 领头的牧嘉许上前一步,对端安说道:“小生牧嘉许,奉老师的命令,前来襄助。” “好好好。”端安不由拍手大笑。 牧嘉许忙又介绍道:“这些全是老师在西南之地所收的弟子,当初因为忙于农事,不曾跟着老师离开,这次便一起跟着小生前来帮忙。” 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十几个年轻人,见他们各个眉眼清正,态度也不没有丝毫畏缩,端安不由大喜,忙拍手说道:“你们来的太好了,正好我如今人手短缺。” 牧嘉许见她丝毫不见猜疑,反倒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 因为他未曾见过端安,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品性,即便是一路上没少听到对方的事迹,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的,如今总算是松了口气。 端安一见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但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才对众人说道:“你们吃过早饭没?” 牧嘉许代表众人回道:“我等已经用过早饭。” 听到他们说吃完,端安点了点头,便直接起身说道:“那正好,你们随我前往城主府,且看看自己适合做些什么吧。” 见她毫不犹豫直接将众人带去城主府,众人都是面露轻松,甚至有好几个的眼中已经闪过对端安的好感,相信未来他们一定会成为端安的忠臣。 到了城主府,几个署官快步迎了上来,纷纷将紧急要务塞到端安怀里。 不等端安说什么,他们就要快步离开,却被端安叫做:“且等等。” 几人皆是面露奇怪。 端安笑着说道:“我今日带来不少人才,让你们上官前来选人吧。” 几位署官本以为端安是想退掉庶务,才想着快步离开,躲避这些可能会让自己背上的工作,可没想到竟然是来了新人,纷纷面带惊喜,来到牧嘉许等人面前。 第233章 新书《女娘军》 柳姻的新的小说用前世的话来说,是一篇标准的大女主爽文。 出身大家族十六岁的少女林菀,人生中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今日多吃了半碗饭,会不会长胖,亦或是今日新做的衣裳,颜色不甚多喜欢,这些细碎的烦恼打造了一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少女的日常。 十六岁,林菀被许配同是世家的公子。 那人也是出身尊贵,人品端庄,长相俊秀的翩翩少年郎。 家里甚是宠她,所以她亦曾在桃花树下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的她,面若桃花,那时的少年郎,脸似红霞。 少女的心事总是简单的,可世事却是难以预料的。 一夕之间,帝王恩宠皆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世家大族也敌不过雷霆震怒的君主。 昔日的大家小姐林菀,也不得不流落教司坊,成为一名千人枕的妓子。 但是,总还有机会的,只要她的未婚夫君,可以伸出手来,出嫁女是可以避掉这样的祸端。 只是,人心易变,世家总是会衡量一切的价值,而已无家世背景的少女,在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的价值了,更配不上他们好生教养的孩子。 于是,昔日的大小姐,成了花柳巷的一位花魁…… “这……”闻书云翻着柳姻的新书,眉头微皱,面带迟疑。 “怎么了?”柳姻吃着点心,头都不抬一下。 闻书云翻看着书,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我看你书中的人和事,有很多人的影子,这样的话……” “没事儿。”柳姻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才继续说道,“我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啊。” 见闻书云似乎还是面露迟疑,柳姻继续说道:“你只说看得痛不痛快?” 闻书云点了点头,认可道:“痛快,却也揪心。” 柳姻笑着回道:“那就对了,至于其他的不必在意,没有人会出来承认,自己是书中女主的过去。” 见她这样说,闻书云也明白她的意思。 正如她所言,世家从来都在乎颜面的,他们不会有人承认自己做过这样冷漠的事情亦或是家中女眷曾在花柳巷生存。 “而且我所书的固然是如今能够知道的一些人的影子,可到底来说,却是自有教司坊开始,便有了的官家女眷的遭遇,我不过是将这千百来年女眷们的遭遇则那千万分之一,写一些而已。”柳姻看着手中的果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闻书云叹了口气才说道:“也是……” 想了想,闻书云到底放弃心中的想法,好奇问道:“你这书后面呢?” 柳姻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此次这书,我打算按册售卖。” “?”闻书云一脑门问号。 柳姻笑着回道:“我之前写的书,基本上都是一本讲完故事,即便是那几本小说,但是这本,我写的比较长,所以按照册来售卖是最合适的。” 看着她脸上的笑,闻书云心中顿时想到了无意中看到的小狐狸,尤其是偷到鸡腿的小狐狸,脸上是一样的狡黠。 不过他眼眸一转,瞬间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好啊,这可好,让那帮人且等着后续吧。”他想着不由拍手叫好。 柳姻脸上得意越发明显,她早就从商行得知,购买自己书的世家几乎占据了世家中的七八成,这样的情况下,为了了解自己的书会不会贬低世家,他们势必会买她的新书。 而她的新书设计的故事性极高,又是经过后世大数据确定过得,快节奏爽文结构,更是让人的情绪跟着书,享受多巴胺增加的快感,她相信那帮世家一定会被她的书所吸引。 而她的书第一册刚好断在女主从花柳巷离开,前途未知,更加刺激看客的追更欲。 当然也满足了她的恶趣味,让那帮世家找她麻烦,就断更给他们看。 至于这到底是不是柳姻想多了,万一世家没有那么多读者怎么办?这些问题,柳姻早就做好了准备,她本来就只是顺便整下世家而已,更多的是针对百姓。 之前的很多书,虽然可以扩展百姓对高层和国家的了解,但是到底内容有些枯燥,很多百姓实在没有时间,更没有经历,也没有相关阅历可以了解这些。 但是小说话本则不同,内容简单,文字简单,故事又很有趣,且高潮迭起,狗血满盆,足以刺激百姓了解,甚至刺激百姓去阅读,甚至去了解文字。 柳姻所想的没错。 数月后,隐者新书《女娘军》成了百姓村头说的最多的话题。 不少人,不再满足于,等待识字的人在茶馆讲解后,再由在外做工的人传回来,开始互相约着凑钱买上一两本,自己阅读。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字,他们不认识的就跑去求认识的读上几遍,即便再笨的人,到底也认识了不少的字。 这样的事情落在有识之士眼中,不仅对隐者再次刮目相看。 “我本以为,隐者只善于世事通达,政务时事,没想到她写这样的世俗话本,竟也如此惊艳。”一个世家老者捋了捋胡子,不禁叹道。 “老祖忘记了,她原是出身花柳巷,当初柳剑娘所写的话本,可是极有名的。”陪在老者身边的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是啦,因她这些年,每每出的新书,不是针对世家,就是为女子、贫户叫冤,竟忘记了,柳剑娘可是个玩弄人心的高人。”老者轻轻地叹了口气。 少年人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的问道:“老祖说她书写的极好,孙儿却是认可的,只是玩弄人心从何说起?” 见少年人满脸迷茫,想到柳姻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四岁,老者心中不由暗叹,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当然,他面上还是笑着给孙子解释:“你且说,教授百姓读书,有何难?” 少年人紧皱眉头,想到前几个月自己被父亲派出去,教自家佃户读书,自己受到的折磨,只觉得脑子还在痛。 “很难,那些人简直是朽木不可雕。”少年人愤愤回道。 老者哈哈哈大笑,才点了点他的头:“正好今日有空,不如你再去佃户那边,就给他们读隐者的书,且再等数日看看?” 少年人满眼不服气:“去就去,我就不信,她能如何做到!” 第234章 新书轰动 大概七八天之后,少年人就一脸沮丧的回到自家。 老者看着孙子脸上的失落,不禁笑着抚着胡子,问道:“如何了?” 少年人委屈的依靠在老者的腿侧,可怜巴巴的说道:“他们先只听了一日,后两日一直没来,我本以为他们本性难改,不想不出三日,他们竟然带着书来求我教他们识字,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老者一脸温和的问孙子。 少年人吸了吸鼻子,说道:“甚至,他们还真的学会了!” 老者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见少年人小嘴一撅,不由叹了口气,感慨道:“可明白了?” 少年人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蹙眉问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老祖?” 老者摸了摸他的脑袋,才细细说道:“她的书看似文辞简白,所用的文字却是百姓生活中常用的字,不仅如此,正因为她书中的话看起来和普通人说话一样简单,百姓接受起来也更容易。” “只这样吗?”少年人迟疑道。 “不仅如此,正因为她的书读起来简单,所以百姓也就接受更容易,再加上她的书对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对于百姓亦是如此,为了能够快点独享,百姓自然会去了解,甚至学习。” “怎么做到的呢?”少年人抿了抿唇,低声说道。 “情绪。”老者说道,见少年人还是茫然,老者继续问道,“你读那书时,是不是随着故事里的人或喜或悲?” 少年人点了点头。 老者继续说道:“那你是不是急切的想要看下一册?” 少年人继续点头。 老者想了想,才又继续问道:“那如果你先是在别人处,听人读这个故事,只是那人处你不能每日过去,也不能一直听,时不时就想自己买上一本。” 少年人先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才恍然大悟,不禁感叹道:“这人好生厉害,人心被她抓的透透的,不愧是花柳巷……” “咳!”老者轻咳一声,打断了少年后面的话。 见少年人疑惑的抬头看自己,老者才继续说道:“出身如何与品格和天赋并无瓜葛,隐者的书中不也曾写过吗?” 少年人脸瞬间一红,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嗫嚅道:“是……是孙儿错了。” 老者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此女子绝非凡物,听说边疆出了个端安公主,江南之地出了个研究农学的女子,更有秦淮之地有一女子传来格物之才,这些天骄的出现,也不知对世道而言是好是坏……” 老者的感慨对少年而言,似乎还不明白,但是他也没多想,拉着老者问道:“老祖,那您这本书,我能拿走吗?市面上太难抢了。” 老者见他单纯模样,摸了摸胡须,笑着点头应下。 送走了少年,老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女子为才,世道真的要变了……” 柳姻的这本书,闹出的动静比她想象中的更大,也更深远,读书的人多了,识字的人多了,百姓们也终于明白了读书识字的好处,至少出门做工再也不怕被人骗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用雇工的契书骗人卖身为奴可是再常见不过了。 而柳姻的第二册书,也终于面世。 林菀在她人的襄助下,逃离了花柳巷,却在逃亡中,受了重伤,苟延残喘的躲在巷子里,野狗蹲在她的不远处,等着未来即将到来的一顿大餐。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巷子口路过,一双漂亮的眼睛,从那车窗与她撞在一起。 于是,她遇到了自己的救赎,另一个世家小姐,被称为第一美人的玉娘。 对方是个很善良的人,不仅救下了她,还为她治理身体。 林菀很感激她,可身无长物,想要做玉娘的丫鬟,却也知道世家丫鬟也不是这如今这样的身份可以做的。 正当无助的时候,却得知玉娘被一位荒淫残暴的更高一等的世家家主看中,强逼她入府为妾。 林菀直接顶了她的身份,不仅替嫁,甚至为了防止出意外,帮玉娘一起逃离故乡。 林菀在世家受尽了折磨,都不肯说出玉娘的下落,于是被家主扔入私牢,在私牢,林菀遇到一位老者,跟随老者练习了一些拳脚功夫。 “我本就是妓子,何惧你的折辱?” “既不惧我,那他们呢?” …… “你要学功夫?你的根骨也不过学些拳脚而已。” “我要学,即便是个浅薄功夫,也比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强!” …… 幸运是眷顾林菀的,她在地牢里不知天日的过着,直到有一天,地牢门被打开,她被人带出,才知道这个在她眼中曾权势滔天的人,也不过是更高地位眼中的蝼蚁,而她更是蝼蚁中的蝼蚁。 但也因此,没人在乎她,她逃出了那个地狱一样的世界。 才发现玉娘被逼嫁的事情早已传遍各地,而他们皆是以为玉娘已经失身,该以死谢罪。 而此时林菀面对玉娘和她的家人的安慰感谢,却想着如何为玉娘洗刷污名。 新书断在这里,更是因为众人议论。 “后续呢?”按捺不住的人,直接奔向书局。 “对啊,后续呢?掌柜的还不放出来?” 书局掌柜看着各个得罪不起的少爷公子,亦或是各家管事,使劲儿擦着脑门上的汗,拱了拱手忙说道:“各位各位,真没有,要是有后续我等自会放出来。” “那赶紧传信给隐者先生啊!”有机灵的提醒道。 掌柜的露出一丝苦笑:“我等自是想联系隐者先生,可……可我们没有办法啊。” 众人其实此刻也反应过来,知道隐者一直神出鬼没,不由失望离开。 各大书局的盛况落在沈家书局的人眼中,是既眼热,也嫉妒。 只是他们早已被隐者大家明文拒绝,甚至每本书后面都印着沈家书局不售的文字,外人自是百般猜测,可沈家人却没一个人敢说什么。 毕竟这件事情说到底,是他们沈家不厚道,而沈家大姑娘,沈家主更是第一时间就被家里长辈斥责,不仅夺去了家主权柄,更是逼着她成亲。 可即便如此,沈家依旧一落千丈,至于沈家大姑娘被草草出嫁后,直接和沈家反目,直接扶持夫家和娘家打擂台,而沈家除了沈家主再无有能力的人,如今更是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