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崇祯绝不上吊》 第1章 穿越崇祯,天崩开局 大明崇祯十七年,紫禁城。 奉天殿上,群臣正在激烈争论。 “启奏陛下,臣以为,南迁势必引起军心动摇,朝堂不稳!” “闯贼已经攻克宁武关,如今是南迁最后的机会,否则,我大明两百七十年的基业恐毁于一旦!” “当年土木之变,瓦剌大军兵临城下,于少保曾言,建议南迁者,该杀!” “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龙椅上的朱由检瞪大眼睛,心中满是疑惑。 我是谁?这是哪?发生了什么? 恍惚之间,头疼欲裂,脑海里涌出两个记忆,正在渐渐融合。 靠,穿越了! 好消息,我是大明的皇帝! 坏消息,现在是崇祯十七年! 朱由检努力搜索着前身的记忆,就在三天前,李自成攻破宁武关,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王承胤不战而降。 按照历史进度,大明集团已经进入破产清算阶段! 而自己这位集团董事长,很快就会挂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切实践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理念。 日他娘嘞,天崩开局啊! 殿上群臣还在争论,大致分成两派。 驸马都尉巩永固、东宫詹事府李明睿等人主张南迁。 但是,以内阁首辅陈演为首,坚决反对南迁,并搬出祖制,还拿出土木堡之变的先例,要求朝廷死守北京城。 “岂不闻,我大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陈演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朱由检还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看着满朝官员,心里开始琢磨。 我堂堂社会主义接班人,穿越到大明,可不是为了把自己挂树上! 回顾历史,后人对自己这位前身的评价,可谓褒贬不一。 有人说崇祯是昏君,心胸狭窄,生性多疑,亲手葬送了大明两百七十年的王朝。 也有人说崇祯志向远大,立志要做中兴之主,十七年夙兴夜寐,整日为国操劳,若论勤政,仅次于开国皇帝朱元璋。 无论如何,他成了亡国之君。 事实上,大明的灭亡,因素有很多。 首先是天灾,小冰河期灾年不断,粮食减产,百姓本就苦不堪言。 然后是困扰大明两百余年,历经十六帝,却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土地兼并! 士绅的土地越占越多,隐瞒不报,朝廷收不上税,只能不断加派,用某些人的话说,只好苦一苦百姓。 而这些人,此时正在大殿上高喊,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我大明自成祖皇帝迁都以来,北京城数次危机都能化险为夷,老臣相信,只要军民一心,定能击退反贼!” 陈演还在高声阔论,似乎李自成的百万大军不堪一击。 朱由检已经搞清楚自己的新身份,接下来,就是该如何面对眼下的局势。 崇祯十七年三月,但凡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死局! 这时候,驸马都尉巩永固忍不住说道:“闯贼麾下百万大军,岂可一概而论?臣认为,唯有南迁方可保存实力,待时机成熟,再与之决战!” “巩都尉此言差矣,闯贼虽然号称百万,皆为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今日之局势,朝廷非但不能南迁,还要主动出击,壮哉我天朝之威!” “眼下贼军气势正旺,断不可贸然出击,应以固守为主,待贼军气势衰竭,再出兵决战。” 陈演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道:“那李自成兵马再多,终究是贼寇,自古以来,岂有官怕贼的道理?” “卿家所言,不无道理!” 朱由检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破局之法,可是,看着满朝文武,特别是陈演那副嘴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个死,说什么天子守国门,不如你们先做个表率,等你们死光了,我再下去陪你们,如此可好? 陈演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为臣者,当为陛下分忧,为天下苍生立命,老臣身为内阁首辅,愿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由检点点头:“卿家可愿出征平寇?” 此言一出,刚刚喧闹的大殿上,突然安静下来。 那些喊着反对南迁,坚决要开战的,全都很默契地闭上嘴。 毕竟喊口号谁都会,现在真的要去打仗,还是算了吧! 陈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之后,才挤出一句:“老臣,老臣……承蒙陛下首肯,不胜荣幸,只是老臣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卿怎可妄自菲薄?” 朱由检郑重道:“古有廉颇尚能饭否,年纪不是问题,此事就这么定了!” “传朕旨意,擢内阁大学士陈演统领京营,出征平寇!” 陈演脸色煞白,嘴角蠕动着,不知所措。 李自成麾下百万大军,这个时候带兵出征,与送死无异。 朱由检心中暗道,没得谈是吧,那就别谈了! 不给你们点儿颜色瞧瞧,还以为我是历史上那个被东林党忽悠瘸了的崇祯呢! 刚刚慷慨激昂的群臣全都低着头,就像上课时,担心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大殿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朱由检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陈演。 太监王承恩见状,便小声提醒道:“陈阁老,该领旨了。” “老臣,老臣……遵旨!” 陈演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事已至此,南迁之争也告一段落,朝会结束,诸官员各自散去。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当即吩咐道:“召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进宫!” “是!” 王承恩答应一声,转身去安排。 朱由检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疏,随手翻了几本,然后扔在一旁。 大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奏疏上不是天灾就是人祸。 陕西闹旱灾,淮安闹水患,洪泽湖又冒出来一群水寇…… 百姓活不下去,那就只剩下造反了! 李自成的百万兵马,又何尝不是大明百姓? 再加上朝臣离心离德,卫所糜烂,大明王朝就像是病入膏肓的巨人,随时会倒下。 朱由检想到朝堂上的争论,若此时南迁,倒也是条出路。 大明是两京制,南京城还有一套完整的班底,江南赋税足够撑起半壁江山。 可是,朝中官员和江南士绅,却不是这么想的。 对于这些人而言,这天下姓朱和姓李,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李自成也不可能让自己南迁,刘芳亮陈兵真定,红娘子占据中原,南迁的路已经被彻底封死。 细细想来,如今这形势,南迁也好,留守也罢,其中的关键还是在于兵权! 后世有位伟人曾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明朝实行户籍制,从开国之初,军户世世代代都是军户,历经两百七十余年,那些军户早已成为军官的私兵。 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兵权收回来! 只有绝对掌控兵权,才能跟李自成拼命,才有希望救活大明朝。 即便最后败了,无非就是历史重演,但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绝不能挂在树上,这是底线! 眼下权力最大的,当属成国公朱纯臣,此人掌管整个京营。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临死前将太子托付给朱纯臣,希望他能杀出一条血路,护送太子去南京。 没想到,这货反手就把太子送给了李自成。 而且听说闯军破城之后,从成国公府搜出白银数百万两,粮食不计其数! 这些钱粮与其便宜了李自成,不如朕亲自来取!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一把刀。 这把刀必须足够锋利,可以斩杀任何不臣。 更重要的是,这把刀必须百分百服从自己,而且只能服从自己。 满足这些条件的,唯有天子亲军,锦衣卫! 第2章 清查锦衣卫 骆养性行色匆匆,来到乾清宫。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问圣躬安!” 朱由检不满道:“李自成都快打到京师了,朕如何能安?” 骆养性神色惶恐,说道:“臣万死!” “行了,起来回话吧!” “谢陛下!” 朱由检问道:“朕来问你,大明有多少锦衣卫?” 骆养性稍加思索,回道:“满编的话,大致有十五万。” “十五万?哈哈,哈哈哈……” 朱由检突然大笑起来,然后沉下脸,说道:“若朕有十五万锦衣卫,早就派出去杀敌了,何至于被人家打到家门口?” 骆养性只得如实道:“据臣所知,有些卫所确实存在吃空饷的现象,臣下去后,定严加整治!” “先不说整治的事,你跟朕说实话,京城究竟有多少锦衣卫?” “大抵,大抵……有七八万。” 朱由检又问道:“你确定有七八万之多?” 骆养性心中忐忑,七八万都已经是虚报了。 真实在编的锦衣卫,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五万。 由于锦衣卫高层军官大多是皇亲国戚,而且是世袭罔替,根基很深,吃空饷的现象非常严重。 自己虽是指挥使,可有些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这个,五万总是有的……” 朱由检沉思片刻,又问道:“朕换个问法,如果闯军打进北京城,锦衣卫有多少人能上阵杀敌?” 骆养性额头上全是冷汗,许久之后,才说道:“除掉派出去的暗探,还有些文职和老弱,臣估计能打仗的……应该有两三万吧!” 朱由检暗暗松了口气,有两三万也不算少了。 现如今,手握重兵的武将都在观望,基本上都是听调不听宣的局面。 如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估计现在正在考虑,等北京城破,是该投靠李自成,还是多尔衮? 山东总兵刘泽清,还有远在武昌的左良玉,全都是拥兵自重。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这些人才是自己最后的底牌。 “你听好了,即刻全面清查,朕要真实的名册。” 骆养性躬身行礼,说道:“臣遵旨,臣这就回去整顿!” “三天!” 朱由检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啊?” 骆养性愣住,好几万人呢,就给三天时间? 朱由检面无表情地说道:“三天之后,朕要么看到名册,要么看到你的辞呈。” 骆养性暗暗叹了口气,说道:“臣遵旨!” 朱由检继续说道:“如果朕点到名册上任何一个人,这个人不能立刻出现在朕的面前,你这个指挥使当以欺君论处!” 骆养性额头冷汗直流,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欺君可是死罪,而且是诛九族的大罪! “臣遵旨,臣告退!” “等一下!” 朱由检突然将他叫住,说道:“朕还有一件事需要锦衣卫去做!” 骆养性赶忙道:“请陛下吩咐,臣定不辱命!” 朱由平静地说道:“帮朕监视一个人。” ………… 天近傍晚,成国公府。 一辆马车缓缓停靠,车上走出一人,正是兵部尚书张缙彦。 成国公朱纯臣早已等候多时,当下屏退左右,并特意叮嘱,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两人,一个是兵部尚书,掌管满朝武将和军械装备,一个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掌管京营和天下卫所,不夸张地说,大明军队的一举一动,都在两人股掌之中。 两人互相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各自落座。 张缙彦率先问道:“成国公,今日陛下所为,您怎么看?” 朱纯臣轻声笑了笑,说道:“陈演那老匹夫哪里懂得带兵,我看陛下是病急乱投医,已经失了智!” 张缙彦突然压低声音,问道:“成国公,那件事……考虑的如何了?” 朱纯臣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然后说道:“老夫已经派人和闯王取得联系,当下形势严峻,倘若北京城守不住,我等需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大明两百余年的国祚已经走到头,如果李自成真的打进京城,两人手握兵权,可献城称臣,拥立新君。 有此从龙之功,保住国公爵位不在话下。 倘若李自成败了,那就继续做大明的勋贵。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富贵,皇帝姓朱还是姓李,有什么区别? 张缙彦起身告辞,出大门坐上轿子,匆匆赶回皇宫。 在街角处,一名卖烧饼的小贩收了摊,消失在人群中。 此人走街串巷,突然来到北镇府司衙门,径直而入。 原来是锦衣卫派出去的暗探,只为监视成国公府。 骆养性得到消息,却不敢轻举妄动。 按理说,兵部尚书和成国公会面,看起来并无不妥。 可是,陛下点名要自己监视成国公,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端倪不成? 思来想去,还是不敢随便下结论,便派人喊来指挥佥事李若琏。 无论是兵部尚书张缙彦,还是成国公朱纯臣,在朝中都有大量门生故吏。 李若琏是武举出身,在朝中没什么根基,几乎不参与党争。 而且此人的性格较为刚直,是最合适的人选。 “骆指挥喊卑职何事?” 李若琏正在统计名册,忙的焦头烂额。 骆养性说道:“你先把手上的事放一放。” “可是,骆指挥不是说,陛下三天之后就要看到名册吗?” “名册自有人统计,我这里有件事,别人我不放心,还是你亲自负责较为稳妥。” “何事?” “监视成国公府!” 李若琏疑惑道:“成国公?为什么?” 骆养性说道:“这是陛下吩咐的,近来成国公和兵部尚书张缙彦来往密切,这里面可能有事,我需要你去查清楚,他们究竟在密谋什么?” 李若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道:“可以,我需要调些人手。” “要多少?” “现在还不清楚。” 骆养性点点头:“锦衣卫上下随你调遣,但是记住了,你用的人一定要可靠,此事绝不可走漏风声!” “是!” 李若琏抱拳行礼,然后回到自己公房。 “来人!” “卑职在!” 门口一名校尉上前。 李若琏看了看外面,说道:“都进来!” 只听人声嘈杂,呼啦啦进来十几个。 李若琏吩咐道:“立刻去查成国公府所有下人的身份,然后找到他们的亲戚,同乡,朋友,再找个借口把人约出来喝酒,赌钱,逛青楼……总之一句话,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撬开他们的嘴,明白吗?” 众人纷纷回道:“是!” 李若琏眼眸微阖,又说道:“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倘若泄露出去,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人赶忙道:“卑职遵命!” 第3章 十万空饷 三日后,骆养性携最新的名册,进宫面圣。 朱由检越看心情越差,满编十五万的锦衣卫,实则不足五万人。 锦衣卫尚且如此,全国卫所之糜烂程度,可想而知。 “你这个指挥使当的好啊!” “臣万死,万死……” 骆养性早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当下跪地俯首,不敢二话。 朱由检又问道:“足足十万名额的空饷,都吃到哪里去了?你这个指挥使吃了多少?” “臣不敢……” 骆养性赶忙说道:“臣监管不力,甘受责罚!” “仅仅是监管不力?” “臣对天发誓,绝没有吃过空饷!” 朱由检语气稍显缓和:“朕再信你一次,接下来要彻查,谁吃了空饷,吃了多少,全都给朕吐出来!” 骆养性迟疑道:“陛下,根据臣初步调查,这个,这个……” 朱由检见状,更加不满,呵斥道:“有话就说,朕不想问你第二次!” 骆养性咬了咬牙,说道:“指挥同知周鉴……嫌疑最大。” 朱由检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周鉴是自己的小舅子。 皇亲国戚带头贪污,难怪骆养性不敢管! “不管是谁,彻查到底!” “遵旨!” 骆养性不再多言,起身告退。 回到北镇府司,立即召集所有军官。 接下来,锦衣卫十七千户所的主官陆续到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日清查名册已经把大家伙忙的够呛,今天又要搞什么? 骆养性环顾四周,缓缓开口。 “如今我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外有强敌环伺,内则民生多艰,国难当头,正是我等锦衣卫挺身而出,护国安邦之时。然本指挥获悉,锦衣卫内部竟有人贪图蝇头小利,公然吃空饷,此等行径,无异于自毁长城,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此言一出,堂下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清查名册之时,众人便有所怀疑。 可是,这么多年来,吃空饷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 若仅仅为了那么点俸禄,谁稀罕当这个官? 骆养性继续说道:“陛下闻此,龙颜大怒,深感此风不可长,特命本指挥严查此事,以儆效尤。本指挥念及同袍之情,不愿见诸位因一时贪念而葬送前程,故在此严正告诫!” “即刻起,限尔等一日之内,自行将所吞之粮饷,如数上缴。主动认罪,尚可视为迷途知返,本指挥可代为上奏陛下,请求从轻发落,既往不咎。望尔等珍惜此次机会,悬崖勒马,勿要自误。” “倘若心存侥幸,企图蒙混过关,或阳奉阴违,拒不配合,本指挥必将严查到底,绝不姑息!届时,无论是谁,有一个算一个,皆将革职查办,严惩不贷。届时,悔之晚矣,勿怪本指挥不念同袍之情!” 所有人面面相觑,心中默念,难道陛下要动真格的? 这时候,指挥同知周鉴干咳两声,缓缓走上前。 “骆指挥,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应该提前跟大家伙打声招呼?” 骆养性淡淡一笑,说道:“本指挥现在就是在打招呼,否则,尔等还能坐在这里喝茶?再说一遍,明日此时是最后时限,话已至此,诸位好自为之!” 周鉴见状,便看向众人,说道:“骆指挥的话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唯唯诺诺,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只好胡乱应付。 周鉴转过头来,又说道:“骆指挥,您放心……唉?” 说话间,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四下看了看,问道:“李佥事去哪了?如此重要的会议,他怎么没参加?” 骆养性说道:“他有特别任务!” “原来如此,是卑职多虑了。” 周鉴赶忙改口,然后说道:“请骆指挥放心,这件事由卑职亲自监督!” 骆养性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查的就是你! “很好,本指挥就在此恭候佳音了!” 众人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千户所。 有几个人却没走远,兜兜转转,来到胭脂胡同的莳花馆。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美人相伴。 阵阵琵琶声中,众人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 主位上坐着一人,正是指挥同知周鉴。 “周同知,今日这事……咱们兄弟几个心里都有些没底啊!” 说话之人名叫钱安,是周鉴一手提拔上来的千户。 周鉴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道:“你们想多了,吃空饷这种事,哪个卫所没有?咱们骆指挥许久没有办案,不过是想借此立个威,吓唬吓唬人罢了。” 钱安讪讪道:“话虽如此,可是,看骆指挥的架势,怕是来者不善。” “在座诸位皆为天子亲军,是陛下的耳目,手握重权,何须惧怕这些?” 周鉴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继续道:“再者说,锦衣卫高层当中,有多少皇亲国戚,有多少勋贵之后?这点小事,陛下根本不会过问。” 钱安闻言,陪着笑说道:“周同知言之有理,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这世上的事,变数太多。” 周鉴哈哈一笑,拍了拍钱安的肩膀,说道:“你们是我的人,我是皇上的人,有我周鉴在,自会保在座诸位周全。” 钱安见状,连忙附和道:“有您这句话,弟兄们就放心了。大家伙再敬周同知一杯,今晚不醉不归!” 相较莳花馆的喧哗,北镇府司衙门就安静多了。 这个时间,众人早已下值,只有指挥使的公房还亮着灯。 门房探身看了看,说道:“骆指挥,茶凉了,卑职给您换一杯。” 骆养性手里端着茶杯,缓缓开口:“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 门房不敢多问,转身离去。 骆养性眉头紧锁,心中暗暗盘算。 陛下突然要清查名册,还要监视成国公府,种种迹象表明,要出大事了! 看这些人的表现,想要他们主动吐出侵吞的粮饷,恐怕不现实。 话已经放出去,明天这个时候,就要撕破脸了。 “骆指挥!” 门帘一撩,李若莲匆匆而入。 骆养性眉头一挑,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李若莲脸色很难看,说道:“成国公府果然有问题!” “讲!” “成国公朱纯臣,有通敌之嫌!” 第4章 朕的钱呢? 翌日清晨,百官上朝。 只不过,今日的奉天殿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内阁首辅陈演率先启奏:“启奏陛下,近年来军费消耗巨大,国库几近枯竭,恐难支撑大军出征。” 朱由检看向户部尚书倪元璐,问道:“国库还有多少存银?” 倪元璐回道:“臣刚刚清点过,只剩下十九万两。” 朱由检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堂堂大明国库,竟然只有十九万两白银。 “朕记得,去年的税收有四百万两,朕的钱呢?” 倪元璐说道:“启奏陛下,辽东军费每年需要四百八十万两,朝廷只拨付了三百万两,还欠着一百八十万……” 朱由检忍不住问道:“朕还倒欠人家一百八十万?” “一百八十万只是欠的辽东军饷,还有京营和其他卫所,以及赈灾拨款,国库早已不堪重负。” 倪元璐说完,大殿之上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朱由检长叹一声,说道:“朕知国家危难,需众卿同心协力,共度时艰。朕欲号召群臣募捐钱粮,以解军需之急。无论官阶大小,皆需尽力而为,共赴国难!” 此言一出,殿内突然一片哗然。 群臣面面相觑,有的面露难色,有的低头沉思。 所有人心中都在盘算,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钱袋子。 朱由检四下看去,把目光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岳丈大人,不如从您这里开个头吧!” 此人正是当朝国丈周奎,任左军都督府都督。 周奎听见自己被点名,只得缓缓出列,躬身行礼。 看这情况,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但是让自己捐钱,又心有不甘。 “陛下圣明,臣愿为国分忧。但臣家资有限,愿尽绵薄之力,捐银五百两,以表忠心。” 朱由检听完,当时气得想打人。 五百两,你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崇祯三年二月,皇长子朱慈烺被册立为皇太子,周奎也随之被加封为嘉定伯,加太子太保衔,岁禄千石,赡地七百顷并随从尉军三十名。 其子周鉴,也就是自己的小舅子,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从三品。 周家父子已经位极人臣,如今国难当头,却死死抱着银子不松手。 朱由检心中气恼,但碍于周奎的身份,只好再次相劝。 “国丈有此心意,朕心甚慰,但五百两……是不是少了点?” 周奎哭丧着脸,说道:“臣家里确实没什么钱,五百两已经是全部积蓄。” 朱由检闻言,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恢复平静。 因为他已经看清楚,自己这位老丈人,属于要钱不要命的! 孰不知,倘若大明没了,满朝文武谁都可以投降,唯独你周家不行。 因为你是国戚,等李自成进京,第一个杀你! 当下,朱由检不再理会,看向其他人。 有了周奎开头,朝堂诸臣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当朝国丈才捐了五百两,我们也不能捐太多。 否则不是当众打人家脸吗? 打国丈的脸,就是打了陛下的脸。 这个罪名可万万担不起! 于是,众人陆续表态,有的几百两,有的上千两。 最后统计下来,满朝文武共计捐银两万五千两。 算上国库的十九万两,总共二十一万五千,便是大明全部的家底。 朱由检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中已经彻底失望。 “诸位都是朕的好臣子啊!” 周奎赶忙接过话:“臣等世受国恩,当为国分忧!” “好一个为国分忧!” 朱由检轻笑一声,然后看向内阁首辅陈演。 “陈卿家,你觉得呢?” 陈演脸色很难看:“大军开拔,臣初步估算,至少需要军费五十万两。” 朱由检说道:“朕先拨给你二十万,充作大军开拔之资。” 陈演顿时急了,二十万也不够啊。 再说了,就算拿到这二十万,后面的三十万要等到何年何月? “可是,陛下……” 朱由检抬手打断,又说道:“你放心,剩下的朕从内帑给你出,但是要等一等。” 陈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话都说到这份上,按理说,应该退下了。 可是,他很清楚,皇帝的内帑根本没钱! 这三十万大概率是一纸空文,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会有结果。 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说道:“陛下明鉴,大军开拔,耗费巨大,二十万两恐怕撑不了多久……” “朕都说了,后面的三十万需要等一等,你还担心朕会食言不成?” 朱由检阴沉着脸,眼中隐隐透着杀意。 陈演无奈,只好说道:“臣遵旨!” 朱由检看着殿上众人,再也没有心情,当即转身离去。 回到乾清宫,王承恩跟上来:“恭喜皇爷,有了百官募捐的钱粮,将士们定能一鼓作气……”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朱由检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朕号召百官募捐,结果就给朕拿出来两万五千两,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王承恩赶忙跪下求饶:“奴婢万死!” “起来吧,这里没你的事!” 朱由检知道,王承恩也是出于好心,说点好听的罢了。 这家伙忠心倒是没的说,可就是没什么本事,注定没有什么作为。 王承恩缓缓站起身,却不敢再说话。 朱由检吩咐道:“你现在派人去一趟周府,跟朕的岳丈大人说,破巢之下,焉有完卵,大明朝江山社稷已到了危急存亡之际,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还是奴婢亲自去一趟吧!” “如此也好,去吧!” 王承恩躬身退出,准备出宫。 半路上,突然被一名小宦官截住。 “王公公,皇后娘娘有请!” 王承恩愣住,说道:“皇后娘娘喊咱家有何事?” 小宦官摇头:“小的不知。” 王承恩想了想,说道:“咱家奉旨出宫,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 “王公公且慢!” 小宦官赶忙拦住,说道:“这事很急,您还是去一趟,否则……” “放肆!” 王承恩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心说你什么身份,竟敢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咱家堂堂司礼监掌印,内宦第一人,跟你开玩笑呢? 小宦官察觉到自己失言,赶忙跪下:“王公公莫怪,这些话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小的唐突了……” 王承恩见状,脸色缓和下来,问道:“究竟什么事?就不能等咱家回来再说?” “小的不清楚,不过推测……大概跟国丈爷有关。” “那好吧,头前带路!” 王承恩本来就准备去周府,既然皇后有吩咐,还是听一听为好。 来到坤宁宫,周皇后早已等待多时。 第5章 你们是朕的刀 “奴婢王承恩,问皇后娘娘金安!” “王公公快请起!” 周皇后亲自上前搀扶,把王承恩吓了一跳。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周皇后先是屏退左右,然后幽幽叹了口气。 “本宫听闻,今日在奉天殿上,陛下号召百官募捐,可有此事?” 王承恩点点头,回道:“确有此事。” “国丈爷捐了多少?” “回娘娘,国丈爷带头捐纳白银五百两。” 周皇后闻言,脸色很难看。 自己的爹是当朝国丈,受封侯爵,弟周鉴是锦衣卫高层。 周家人前显贵,如今国难当头,竟然只肯拿出五百两,说出去不够丢人的。 “听说陛下派你出宫,可是去周府?” “回皇后娘娘,正是。” “陛下怎么说?” “这个……” 王承恩顿时踌躇起来,毕竟在大明朝,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周皇后见状,便说道:“此事关系到本宫的父兄,是本宫的家事。” 王承恩只好说道:“陛下只说了一句话,破巢之下,焉有完卵。” “破巢之下,焉有完卵……” 周皇后苦笑一声,然后拿出一沓银票。 “这是本宫平日里攒下的积蓄,劳烦王公公转交国丈。” 王承恩接过来,看了一眼,一张一千两,总共是五张,就是五千两。 他跟随崇祯皇帝多年,深知后宫也不宽裕,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能省则省,能简则简。 这五千两恐怕是周皇后全部的积蓄。 “今日之事,还请王公公代本宫保密,莫要对外人提及。” “奴婢知道了。” 王承恩收起银票,躬身告退,出宫前往周府。 此行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返回乾清宫复命。 “奴婢已将陛下的话带到。” 朱由检问道:“国丈怎么说?” “国丈爷说,只靠着朝廷俸禄,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奴仆,家里确实没有余粮。” “哼!” 朱由检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朕不讲情分了!” 王承恩隐隐感觉到要出事,想到周皇后托付自己的银票,便说道:“奴婢斗胆多说一句,陛下还是等一等,说不定国丈爷想通其中的关键,愿散尽家财为国效力,尚未可知。” “王伴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朱由检明显感觉到,王承恩话里有话。 以他的性格,平日里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会尽量退避三舍。 可今日针对周家,似乎话有些多了。 王承恩本就没什么心机,见状,赶忙跪倒在地。 “奴婢万死,奴婢有事隐瞒陛下!” “说!” “是,是……” 王承恩咽了口唾沫,说道:“奴婢出宫之前,皇后娘娘给了奴婢五千两的银票,并吩咐奴婢转交给国丈爷……” “然后呢?” “然后,然后……奴婢亲手把银票交给了国丈爷……” “没了?” “就,就……没了!” 朱由检想了想,说道:“既然皇后有这份心意,朕就再给周家一天时间,你要记住,这件事不可对外人提起。” “奴婢遵旨!” 王承恩浑身是汗,不知道这件事办的是对还是错。 这时候,一名小宦官迈着小碎步上前,说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求见!” 朱由检点点头:“宣!” 骆养性迈步走进,躬身跪拜。 “臣骆养性,问圣躬安!” “朕安!” 朱由检摆了摆手,然后问道:“如何了?” 骆养性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承恩,似乎有所忌惮。 王承恩会意,便说道:“奴婢告退!” “站住!” 朱由检突然将他叫住,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 “你身为司礼监掌印,手里握着批红权,还掌握着东厂,当下山河飘摇,朝臣各怀心思,朕能指望的唯有厂卫!” “可是,你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做事唯唯诺诺,总想着当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你觉得可能吗?” 王承恩慌忙跪倒:“奴婢万死!” 朱由检看了一眼骆养性,继续说道:“厂卫是鹰犬,更是悬在百官头上的一把刀!如果这把刀太钝,还能震慑百官吗?” 王承恩汗如雨下,这些年来,东厂确实不如以前那般令人闻风丧胆。 其实这件事的根源还在崇祯皇帝身上,当年魏忠贤掌权之时,厂卫风头无两,就算是内阁首辅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 可是,自打崇祯皇帝继位,立刻干掉了魏忠贤。 东林党趁势而起,重新掌握大权,直至现在,那些官员看见厂卫,甚至都懒得正眼去瞧。 骆养性说道:“启奏陛下,臣已经做好了准备!” 朱由检略带深意地看着他,问道:“做好了什么准备?” “臣这把刀,该出鞘了!” 骆养性说这话,拿出一份名单,双手呈上。 王承恩见状,赶忙去接过来,然后转呈御前。 “这是锦衣卫所有高层吃空饷的名单,臣已经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就在臣进宫之前,共有五人主动承认,并上缴所吃空饷,共计白银五万六千两,臣已经命人将这笔银子送去内帑。” 朱由检点点头,又问道:“剩下的如何处置?” “陛下已经给他们机会,负隅顽抗者,可视同欺君,该杀头的杀头,该抄家的抄家!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绝不允许对陛下不忠!” “你准备从谁开始?” “周家!” 朱由检想了想,说道:“换个人吧。” 骆养性微微皱眉,既然要彻底清理,当然要从最嚣张的那个开始。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懂吗? 若不抓周鉴,其他人看在眼中,会怎么想? 朱由检见状,便解释道:“并非朕打算徇私,只是周家情况有些特殊,再给他一天时间,若明日这个时候周家还在装死,就怪不得朕了!” 骆养性回道:“臣明白了,那就从东城千户所的钱安开始,此人不但公然吃空饷,还在东城千户所买卖官职,性质极为恶劣!” “那就开始吧!” “臣遵旨!” 骆养性行礼后,躬身退出,然后扬长而去。 朱由检看向王承恩,问道:“你怎么还在这站着?” 王承恩顿时不知所措,只好说道:“请陛下吩咐……” 朱由检皱眉道:“东厂监察百官,其中也包括锦衣卫,今日朕欲整顿锦衣卫,难道东厂就在一旁瞧着吗?” 王承恩反应过来,赶忙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6章 谁给你的胆子? 巳时初刻,锦衣卫东城千户所。 门房正在门口打扫,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当头一人身穿大红飞鱼服,正是指挥使骆养性。 门房跌跌撞撞跑进去,不多时,一名主簿仓惶前来迎接。 “卑职东城千户所主簿刘胜,见过骆指挥使!” 骆养性皱眉道:“钱安呢?” “回指挥使,钱千户……并未当值。” 骆养性看了看天色,问道:“他可曾说过去了哪里?” “这……卑职不知。” 刘胜摇了摇头。 骆养性又问道:“副千户呢?” “不在。” “百户呢?” “也……不在。” 骆养性脸色越来越难看,缓缓道:“偌大的千户所,当值时间,总不会连个试百户也没有吗?” 刘胜神色为难,只是默默摇头。 骆养性怒极反笑,说道:“那就把你们的钱千户,还有其他军官,都给本指挥请过来!” “是,卑职这就去办!” 刘胜赶忙点头答应,转身离去。 “站住!” 骆养性突然将他叫住。 刘胜回过身:“请指挥使吩咐!” “你去把东城的钱粮账册拿过来。” ………… 半个时辰后,千户钱安终于姗姗来迟。 “骆指挥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骆养性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钱安,未发一语。 钱安顿感不妙,那份压迫感让他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的额头渗出汗渍,却也只能陪着笑,说道:“不知骆指挥此番前来,是否有任务交代,卑职定全力以赴?” 终于,骆养性开口了。 “钱千户,你们东城所从来都是这么当值的吗?” 钱安汗如雨下,赶忙道:“卑职,卑职……近日公务繁忙,昨晚彻夜办公,今早睡过了头,怠慢之罪,还请指挥使宽恕!” “公务繁忙,彻夜办公,哈哈哈……” 骆养性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来。 钱安脸色更加难看,眼神四处游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借口来推脱。 突然,骆养性止住笑声,说道:“来人,跟本指挥说说钱千户近几日的行踪!” 只见他身后站出一名校尉,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东城千户所千户钱安,大前日晚上在莳花馆吃酒至深夜,前日白天在赌坊,晚上在醉香楼留宿,昨日白天在赌坊,晚上在玉春坊留宿。” 钱安神色大变,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 骆养性说道:“钱千户日日风流,夜夜笙歌,好不逍遥快活!” “卑职知错,还请指挥使大人有大量……” 骆养性抬手打断,说道:“宿娼之事暂且不提,本指挥刚刚看过钱粮账册,东城所是满编,共千人在册,现在就去召集所有人员到场!” 钱安眼珠转了转,悄悄上前一步。 “启禀指挥使,卑职手下弟兄们多被派往各处执行任务,再者,进来京城闹疫病,有几人突然告病,实在难以即刻召集齐全。” 说话间,他偷偷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塞给骆养性。 在他看来,可能是最近跟指挥通知周鉴走的太近,怠慢了这位指挥使。 虽然周鉴是国舅,但是,在锦衣卫骆养性才是老大,该孝敬还是要孝敬的。 然而,骆养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只见他缓缓拿起银票,似笑非笑着说道:“这点钱可买不了你的命!” 钱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喃喃道:“卑职不解,还请指挥使明示!” 骆养性也不再隐瞒,直接说道:“本指挥来此之前,已经查的很清楚,东城千户所满编千人,实际在编只有两百多人,其中大多数还是你的亲戚或者同乡。” “倘若再过些时日,怕是你老家村子里的野狗,都要栓到东城所看大门了!” 钱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说道:“卑职知错,恳请指挥使给卑职一个月时间整改,届时必定给指挥使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个月?” 骆养性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本指挥已经给了你们三天时间,这三天里,你除了喝酒赌钱,就是押妓宿娼,到了今日之局面,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钱安单膝跪地,说道:“恳请指挥使看在卑职多年来尽心尽力,再给卑职一次机会……” “你确实尽心了,却非尽心做事,而是尽心敛财,本指挥说的没错吧?” “卑职冤枉,绝没有……” “你在东城所公然买卖官职,而且是明码标价,一个小旗要五十两,总旗要二百两,试百户要五百两,百户要一千五百两,钱安啊钱安,你可知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你买卖的不是官职,而是圣眷,你的所作所为是欺君之罪!” 钱安面如死灰,赶忙又拿出一沓银票塞过去。 “恳请指挥使高抬贵手,这是一点心意,事后定有重谢!” 骆养性却不再理会,直接吩咐道:“东城所钱安欺君罔上,带回昭狱,严加审讯!” “别,别……” 钱安连连磕头求饶,说道:“还请指挥使看在周同知的面子上,放过卑职……” 骆养性缓缓蹲下身,注视着钱安,语气冷若冰霜:“拿国舅爷压我?” “不,不……卑职不敢!” 钱安连连摆手,然后说道:“卑职所作所为,周同知是知道一些的,还请指挥使念在同泽之谊,高抬贵手……” 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各中好处,周鉴也拿了。 想要办我,就会牵连到周鉴,人家是当朝国舅,你看着办! 眼见对方还抱着希望,骆养性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周鉴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既然你提到同泽之谊,本指挥便奉劝一句,你做过什么,又知道什么,全都如实交代,若态度诚恳些,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否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留不住你,我说的!” 钱安紧紧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骆养性虽然身为指挥使,却没胆子动国舅,除非他疯了!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些都是陛下的意思。 坏了,锦衣卫要变天了! 第7章 杀鸡儆猴 东城千户所被查办,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从千户钱安,到副千户、百户、试百户,甚至还有几个总旗和小旗,全都被抓进昭狱。 整个东城千户所,包括辖下百户所的官员,几乎无一幸免。 骆养性回到北镇府司,并没有急着去下一家。 杀鸡儆猴,现在鸡已经杀了,要等一等猴子的反应。 果然,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时辰,西城千户所就来人了。 副千户张志,亲口交代自己吃空饷的行为,并举报千户刘金德,声称吃空饷都是刘金德的意思,大部分所得都进了刘金德的口袋,现将自己所得全部上缴,以求从轻发落。 接下来,一队校尉气势汹汹来到西城所,再次抓走大量军官。 众人眼见对方动了真格的,再也不敢硬撑,争先恐后去北镇府司自首。 消息传到周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周奎劝道:“骆养性平日里不敢得罪人,今日搞出如此大的阵仗,定是陛下的意思,你还是进宫一趟,亲自跟陛下说说情,莫要引火上身。” “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陛下再如何整顿锦衣卫,也不会整顿到咱周家头上吧?” “这事蹊跷,我看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怎么可能?” 周鉴摆摆手,说道:“您就把家放进肚子里,就算那些人胡乱攀咬,还有阿姐呢,她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这时候,周奎想到王承恩送来的银票,便取了出来。 “这是你阿姐送来的,明天一早,你亲自送进宫去!” 周鉴接过来,然后数了数,轻笑着道:“看来阿姐的日子也不好过,赶明儿,我把这五千两再送回去,行了吧?” “嗯……” 周鉴犹豫了片刻,伸手将银票抽出来两张。 “三千两就够了,若是捐的太多,免不得要被百官猜疑。” “爹,这是我阿姐的钱,你不添点,还要往回拿?” “你懂个屁!” 周奎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若我周家捐五千两,其他人怎么办?” “他们爱怎么办怎么办,管我周家什么事?” “你还是不懂!” 周奎连声叹气,说道:“倘若他们不跟着捐,陛下肯定不满,倘若捐了,定心生怨气,最后都要算到我周家头上,你我父子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 “好吧,我懂了!” 周鉴收好银票,转身出门。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约了人,喝酒去!” “当下风头这么紧,你还有闲心喝酒?” “放心吧,没事!” 看着头也不回的周鉴,周奎无奈地摇了摇头。 陛下要动手整顿锦衣卫,说明接下来很可能有什么大动作。 可是,今日之局面,并非一朝一夕。 如果北京城真的守不住,周家也需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思来想去,还是去和成国公聊一聊。 成国公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手握重兵,无论将来谁得了天下,这些兵权都是谈判的重要筹码。 自己身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就算吃不到肉,总要喝口汤的吧! 半个时辰后,周奎叩响成国公府大门。 朱纯臣尚未入睡,听闻周奎来了,赶忙来到前厅接待。 “嘉定伯深夜莅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周奎抱拳行礼:“成国公客气了,深夜叨扰,还望赎罪。” “哎,嘉定伯哪里的话,快请坐!” 府上的丫鬟端来热茶,两人互相推辞一番,然后落座。 周奎浅啜一口,赞道:“好茶,真是好茶!” 朱纯臣笑着道:“嘉定伯若是喜欢,拿去喝就是了。” “那就多谢了!” 周奎说完话,看了一眼身旁侍立的丫鬟。 朱纯臣会意,便吩咐道:“都出去候着,没有本公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丫鬟躬身行礼,出去后将门反手带上。 朱纯臣这才问道:“嘉定伯深夜造访,究竟有何事?” 周奎说道:“今日锦衣卫那边闹的鸡飞狗跳,成国公可曾知晓?” 朱纯臣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锦衣卫的事,与我等无关,不知……” “话虽如此,可是,成国公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问题……这个还真没有。” 周奎干脆直接道:“陛下近日的行事很反常啊!” “哦?这话从何说起?” “陛下号召百官募捐,最后只募到两万多银子,可是,仅今天一天时间,便从锦衣卫内部查抄出数十万两,听说这个数字还在增加,明日可能就过百万了!” 朱纯臣倒吸一口凉气,他只知道陛下在清查锦衣卫,却不知道,竟然查出这么多银子! 慕然间,他想到陛下在朝堂说过,先给陈演拨二十万两,后面的很快就到。 原来如此! “嘉定伯这个消息很重要,不过,此举既清除了锦衣卫内部的蛀虫,又充实了军费,分明是好事啊,嘉定伯为何愁眉不展?” “成国公,你有没有想过,陛下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百万白银,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朱纯臣的脸色变了变,还真是,如果让陛下抄家抄上瘾,确实不好办。 抄家来钱太快了,迟早有一天,会抄到自己头上。 可是,你周奎是当朝国丈,你担心什么? 有皇后在,只要周家不谋反,可保世代无忧。 “嘉定伯多虑了,陛下查的锦衣卫高层吃空饷,我等坦坦正正,有何惧哉?” 周奎苦笑道:“成国公,你我都在五军都督府任职,这五军都督府当中,至少五成是空饷,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朱纯臣脸色变了变,说道:“嘉定伯究竟想说什么?” 周奎说道:“我要一条后路!” “什么?” 朱纯臣似乎没听明白。 周奎再次说道:“如果北京城失陷,希望成国公另谋高就之时,记得带上我周家父子。” 朱纯臣听完后,彻底傻眼了。 如果大明真的要亡,满朝文武谁都可以投降,唯独你周家不行。 因为你是国丈,你儿子是国舅。 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第8章 国丈爷的信 “李自成已经打到大同,假以时日,怕是京城不保。” 周奎像个没事人一般,一边说着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朱纯臣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老东西该不会是崇祯皇帝派来试探自己的吧? 要不然,为何大晚上跑来说这些话? 想到这里,他便换作一副笑脸,问道:“嘉定伯所说的后路,莫非是支持陛下南迁?” 周奎轻叹一声,缓缓道:“如今这大明江山,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恐非人力所能挽。老夫不想看到周家绝嗣,若成国公尚有生路可寻,还望指点迷津。” 朱纯臣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更加笃定,这老东西就是来试探自己的! 于是,他挺直了腰杆,正色道:“我朱纯臣身为大明国公,身负皇恩浩荡,自当与国同息。若真有那么一天,大明遭逢不测,我必以血肉之躯,扞卫这片河山,以表我朱家忠烈之心!” 周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朱纯臣,说道:“成国公,您就别在老夫面前装蒜啦!” 朱纯臣立刻红温起来:“本公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嘉定伯若不相信,大可上达天听,请陛下圣裁!” “成国公,您误会了!” 周奎摆了摆手,说道:“你我同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对京营的实力最清楚,自萨尔浒一役后,我军精锐尽失,京畿防卫形同虚设,这些年来的苟延残喘,不过是风雨飘摇中的一丝喘息罢了。” “如今朝中百官多有二心,这也难怪,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也不想给大明陪葬!” “老夫管着左军都督府,自然清楚这段时间来,成国公压根没有尽心调兵遣将,反而暗中将兵马分散开,否则,李自成的进攻不可能这般顺畅!” “我周家虽为国戚,却也想活命啊,若坐以待毙,等李自成进了北京,哪里还有活路?” “老夫思来想去,若想活命,必须拿出些诚意来……” 紧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放在朱纯臣面前。 “这是白银五万两,恳请成国公代为转交。” 朱纯臣的脸色很难看,先是看了看周奎,然后拿起银票,眼神中充满不可思议。 银票是真的,这老东西竟不是试探,而是真的准备投敌! 可是,他还是无法想象,身为崇祯皇帝的老丈人,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周奎见状,便问道:“成国公还不相信我周某?” 朱纯臣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些钱送给谁?” “当然是闯王李自成!” “怎么才能让闯王知道,钱是您国丈爷送的呢?” “这个,这个……” 周奎思索片刻,说道:“这样吧,老夫再写一封亲笔信,成国公该放心了吧!” 朱纯臣没有表态,只是拿过纸笔,亲眼看着周奎写了一封请降信。 终于,他真的相信,这老东西并非崇祯皇帝派来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国丈爷,您身为国戚,世享荣华富贵,这么做……不怕走漏风声,诛九族吗?” 周奎不以为然道:“就算这封信拿到御前,那又如何?” “老夫到时候只管咬死不认就是了,陛下总不能把我周家赶尽杀绝吧?” 这下子,轮到朱纯臣迷茫了。 自己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是偷偷摸摸,生怕走漏半点风声。 如今周奎仗着圣眷恩宠,压根就不当一回事。 不过也好,多拉一个人下水,就能多一份力量。 大家抱成团,等李自成进北京之时,便可以争取更大的利益。 “那好吧,明人不说暗话,银票和书信,我帮你转交!” 周奎眼前一亮,问道:“那老夫就恭候佳音了!” 朱纯臣又说道:“东西可以转交,但是,对方是什么意见,我可不敢保证。” “还需成国公美言几句……” “国丈爷,我实话跟你说吧,闯王那边,我也是刚刚才联系上,后面的事情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 “那好吧!” 周奎站起身来,说道:“叨扰,告辞!” 朱纯臣回礼:“不送!” 等周奎走远后,他才拿起书信,仔仔细细看了三遍。 字里行间没有任何破绽,就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请降书。 不过转念一想,连自己的老丈人都胳膊肘往外拐,崇祯皇帝确实时日无多了。 本来锦衣卫是皇帝最后的屏障,可是,为了凑军饷,突然大肆查贪,七成以上锦衣卫高层被下昭狱,惹得天怒人怨,等李自成进北京的那一天,还有谁会为你拼命? “来人!” 管家来福走进来,问道:“老爷,您有何吩咐?” 朱纯臣指着银票和书信,说道:“这些东西,要想个法子,尽快交到闯王手上。” 来福说道:“不如用商行的名义,再去走一趟货。” “走货走的多了,容易引起锦衣卫的注意,还是谨慎些的好。” “老爷,锦衣卫都炸开锅了,哪里有时间盯着商行?” 朱纯臣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趁着锦衣卫内部大乱,明日就送出城去,为了稳妥起见,你亲自跑一趟吧。” “是!” 翌日清晨,一家挂着迎福商行招牌的商队,从西直门出城,直奔山西大同。 在这个时间段,山西大部分区域已经被李自成攻占。 按理说,这个时候去山西走货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成国公府大管家出面,无论去哪里,都是畅通无阻。 出城之后,商队的脚程明显加快。 然而,刚走到昌平,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来福本以为是赶路的商旅,可是,听声音越来越急,似乎不大对劲。 马蹄声铿锵有力,偶尔出现金石碰撞的声音,分明是战马!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对方已经围了上来。 “锦衣卫办案,所有人放下武器,原地抱头,违抗者,杀无赦!” 来福心头陡然一惊,却还是陪着笑,说道:“军爷辛苦,小的就是走货的……” “莫要废话!” 来福循声望去,对方年约四旬,皮肤黝黑,身上穿着大红飞鱼服。 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琏! 第9章 周家的银子 锦衣卫昭狱。 短短两天时间,所有牢房已经爆满。 可还是不停有新的人犯关进来,无奈之下,只能挑选一些主动认罪,情节较轻的,从速从轻处置,给后来的腾位置。 李若琏亲自将来福带到昭狱,然后回去复命。 来福四下观瞧,周围到处都是人,还有接连不断的惨呼声。 霉腐的空气中夹杂着血腥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终于意识到,今天的事情很严重。 “李佥事,李佥事!” 李若琏回过头来,问道:“想通了?现在招的话,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来福面如死灰,说道:“小的只是成国公府的管家,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哼!” 李若琏见他不松口,便不再理会。 来福赶忙喊道:“李佥事能否给成国公带个话,小的必有重谢!” 李若琏闻言,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回到来福面前。 来福见状,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赶忙说道:“待事成之后,成国公绝不会亏待了李佥事!” 李若琏缓缓道:“我看你还没弄清楚情况,你以为老子费了这么大周折,就为了抓你一个小小的管家?” “啊,这……” “实话告诉你,不管你招不招,成国公都完了。” “你若早些招了,少受些皮肉之苦,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若负隅顽抗,不妨抬眼看看,进了昭狱的有几个能出去?” 来福越听下去,脸色越难看,挣扎着说道:“成国公乃当朝国公,与国同戚,你们不能……”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我等奉旨行事,成国公再大,难道比当今天子还要大吗?” “可是,可是……那些银票和信,是国丈爷的,跟国丈爷作对,就是跟陛下作对,你们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果然,此言一出,李若琏突然沉默了。 来福见状,认定自己抓到对方软肋,立刻兴奋起来。 “李佥事是明白人,周家有当朝皇后做靠山,无论如何是倒不掉的!” “这件事若是办得不明白,最后遭殃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李若琏冷哼一声,然后转过身去,吩咐道:“来人,好生伺候!” 两名校尉上前,托起来福直奔刑房。 来福脸色苍白的可怕,不住喊道:“我要见成国公,我要见国丈爷,你们不能对我用刑……” 任凭他大喊大叫,却无济于事。 在昭狱中,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没人去理会。 很快,来福被人绑在刑房的柱子上,身前是各种刑具,让人眼花缭乱。 李若琏来到骆养性面前,将搜出来的银票和密信递过去。 “事情麻烦了,确实是国丈爷的笔迹。” 骆养性接过密信,眉头紧紧皱起。 李若琏问道:“兹事体大,是否进宫请示陛下?” 骆养性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说的很清楚,无论是谁,一律严查。” “可是,周家……” “这些不需要你担心,出了事有本指挥顶着!”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李若琏赶忙解释道:“如果对周家动手,皇后娘娘那边该如何交差?” 骆养性依旧摇头,说道:“皇后再大,却也是臣,周家投敌卖国,犯的可是谋反欺君之罪,皇后就算心中不愿,也不会说什么,要怪只能怪周家父子自作自受。” “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去周家拿人,势必会惊动成国公府!” “成国公掌握京营兵马,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不宜打草惊蛇。” 李若琏认真听完,说道:“成国公通敌已成事实,卑职反倒觉得,应该早些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骆养性反问道:“就怕狗急跳墙,倘若成国公突然谋反,仅凭锦衣卫,如何能保陛下安全?” “这……是卑职考虑不周了!” “干脆这样吧!” 骆养性打定主意,然后说道:“你我二人分头行事,我进宫去见陛下,你带人控制周府,就说周鉴这厮吃空饷,其他一概不提!” 李若琏踌躇道:“周同知是卑职的上官,卑职去的话……可能不合适吧?” 骆养性双眉一挑,说道:“这是本指挥的命令,有什么不合适的?” “既如此,卑职这就去!” 李若琏起身告辞,清点人手,开始行动。 骆养性将此事写成奏疏,来到紫禁城。 此时还未散朝,百官正在奏事,便寻了个小宦官,将奏疏连同密信递进去,然后站在殿外等候。 最近要议的事无非是出兵和粮饷,陈演拿到二十万两银子,却迟迟不肯动身。 在朱由检的质问下,这才勉强答应,明日出发。 这时候,小宦官捧着奏疏进来,王承恩亲自接过,转呈御前。 朱由检打开后,只看了一眼,便阖起来,然后四下扫了一眼。 百官之中,并未看到周奎,却看到周鉴。 “周卿,你来上朝,有何事?” 周鉴闻言站出来,躬身道:“启禀陛下,臣父身体抱恙,卧床不便,特意叮嘱臣来给陛下送银子。” “哦?” 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问道:“昨日的银子不都已经入库了吗?” 周鉴眼角余光扫过众人,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说道:“我周家受皇恩浩荡,眼看社稷危矣,恨不得上阵杀敌,手刃贼寇。只是臣和臣父均有职责在身,为报效圣恩,便将祖宅和田产变卖,共得银三千两,愿无偿捐纳,为朝廷出一份力!”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起来。 昨天都捐过钱了,你今天又搞一出,什么意思啊? 有些脑子活络的已经在想,莫非是陛下授意,让周家做给大家伙看的? 不过还好,区区三千两而已,并不算多。 “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朱由检听完后,突然大笑起来。 在场百官不知所措,周鉴心中暗道,自家捐了银子,陛下肯定开心。 可是,怎么笑的比哭还难看? 朱由检收起笑容,缓缓道:“周家真是国之栋梁啊!” 周鉴赶忙说道:“陛下圣恩,臣无以为报,略尽微薄之力。” “周家卖房卖地,凑了三千两,并将全部家资捐纳,着实令人感动,却不知……” 说到这里,朱由检停顿了一下,脸色陡然一沉。 “今日送出城的五万两是哪里来的?” 第10章 杀无赦 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间变得死一般安静。 周鉴却是一脸疑惑,许久之后,方才说道:“臣不明白……” “来人,宣骆养性上殿!” 王承恩赶忙去传话,不多时,在百官的注视下,骆养性走上大殿。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问圣躬安!” “朕安!” 朱由检答了一声,然后说道:“周卿家并不清楚银子的事,还是你来说说吧!” “遵旨!” 骆养性答应一声,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 陛下让自己当着百官的面陈述案情,摆明了让自己做出选择。 锦衣卫是一把刀,如今这把刀是否锋利?还能不能杀人? 魏忠贤得势的时候,锦衣卫被一群太监压在头上。 等到后来,魏忠贤倒了,东林党把控朝政。 在这些文臣眼中,锦衣卫就是鹰犬。 因此,天启崇祯两朝,很长一段时间里,锦衣卫的存在感非常低,不得不依附太监和文官。 这也是皇帝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因为锦衣卫是一把刀,若这把刀握在别人手中,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骆养性今天要做的,就是彻底将锦衣卫和百官的联系断开。 从今以后,锦衣卫只听命于皇帝陛下! 无论是太监,文臣,武将,还是皇亲国戚,都别想跟锦衣卫沾上半点关系! 锦衣卫就是鹰犬,陛下要我咬谁,我就去咬死他! “启禀陛下,臣安排的密探得到消息,有人打着商行的幌子出城,实则去给闯贼送钱粮!” 朱由检缓缓道:“说下去!” 骆养性继续说道:“臣派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琏前去拦截,果然搜到大量银票,共计五万两之多,还有一封密信。” 朱由检转头看向周鉴,问道:“周卿家,你就没有想说的吗?” 周鉴还是没搞懂,什么密信,什么银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骆养性见状,直接道:“密信是写给闯贼李自成的,落款是嘉定伯!” “不可能!” 周鉴像是被人踩到尾巴,几乎要跳起来。 “我爹怎么可能给李自成写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定是弄错了!” 朱由检问道:“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敢说不知道这件事?” 周鉴连连摇头,说道:“臣不知……不,臣父绝不可能做出这件事,定是有人陷害,还请陛下明察啊!” 朱由检给王承恩使了个眼色,王承恩便捧着密信,送到周鉴面前。 周鉴只看了一眼,双手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启,启奏陛下,这,这……” 朱由检冷哼一声,说道:“不如宣嘉定伯上殿,当面对峙!” 周鉴噗通跪倒在地,心中暗道,昨天自己出门之后,老爹都做了什么啊? 私通反贼,形同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陛下饶命,臣昨日午后出去喝酒,晚上在青楼留宿,真的不知情啊……” 朱由检黑着脸,开口道:“骆养性!” “臣在!” “身为锦衣卫高层,当值时间饮酒宿娼,该当何罪?” 骆养性回道:“依大明律规定,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 “既如此,那就执行吧!” “遵旨!” 骆养性转身吩咐道:“来人!” 两名大汉将军上前来:“卑职在!” “锦衣卫指挥同知周鉴,当值期间饮酒宿娼,拉出去,杖责六十!” “是!” 大汉将军面无表情,将周鉴拖出殿外。 紧接着,奉天殿广场上传来一阵阵哀嚎声。 大殿上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知所措。 陛下竟然会对周家下手,真的是没想到! 朱由检眼睛扫过众人,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说周家是国戚,就算是朕犯了法,也该受处罚!王承恩,骆养性!” “奴婢在!” “臣在!” “嘉定伯通敌案交给厂卫联合查办,朕只要结果!” 两人齐声回道:“遵旨!” 朱由检说完后,便转身离开奉天殿。 王承恩赶忙喊了句散朝,然后跟了上去。 “陛下,这件事是否再考虑一下……” 朱由检头也不回地问道:“考虑什么?” “皇后娘娘那边……” 朱由检突然站定,说道:“朕刚才说的很清楚,你若不能办,朕可以安排你去给先帝守陵,然后找个能办的人上来!” “奴婢万死!” 王承恩赶忙跪倒,说道:“奴婢定不负圣恩,严查此案!” “去把骆养性叫过来!” “是!” 王承恩随手拉住一名小宦官,命他去传骆养性,自己则急急忙忙前往东厂。 “王公公,您这是……” 东厂提督太监王德化见状,赶忙迎了上来。 王承恩大口喘着气,说道:“陛下有旨,命东厂彻查嘉定伯通敌案,你……速速去办!” “嘉定伯?通敌?” 王德化并未上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承恩喘匀了气,这才说道:“出大事了,嘉定伯给李自成写信,还送银子,被锦衣卫抓了个现行,陛下大怒,要严查周家!” 王德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道:“可人家是国丈爷,我等……”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废话!” 王承恩也急了,皱着眉头说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我等照做就是,管他是什么人!” “卑职知错,这就去安排!” 王德化也不敢再说什么,立刻清点人手,浩浩荡荡杀向周家。 与此同时,骆养性正在向崇祯皇帝汇报锦衣卫内部大清查的结果。 “两天时间,各官员主动上缴白银三十二万两,查抄白银五十八万两,臣估计,彻底清查过后,缴获白银数额将超过百万两!” 朱由检对此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气愤。 从锦衣卫内部就查获百万白银,可见朝堂百官早已烂透了。 不过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大明朝廷需要一场暴风雨! “人员安排的如何了?” “回陛下,如今各千户所要职都是臣安排的人,绝对信得过!” “只信得过还不够,他们敢杀人吗?” “臣这就带人去周家,若有抵抗,当杀无赦!” 朱由检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周家掀不起风浪,让东厂去办就够了,朕需要你打一场硬仗。” 骆养性行礼道:“锦衣卫上下已经做好准备,只待陛下一声令下,无论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皱眉头!” “传朕旨意,命英国公张世泽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掌管京营。” “锦衣卫全面接管城防,控制住京城各个要道,然后……” 朱由检顿了顿,面若寒霜,眼中杀意迸现。 “直接去成国公府拿人!” 第11章 你的事发了 南城,周府。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门房不耐烦地问道:“谁啊?别敲了!”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道缝。 然而,门房还没看清来人,只觉得身前一股巨力传来,身子便倒飞出去。 李若琏一脚踹开大门,吩咐道:“一队守在门口,二队去后门,其他人跟我走,但凡遇见抵抗,杀无赦!” 门房跌跌撞撞爬起来,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刷! 李若琏反手一刀,鲜血四溅。 门房捂着脖子,至死都没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若琏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带人直奔前厅。 周家的护院闻风赶来,看到气势汹汹的锦衣卫,却也不敢上前。 李若琏很快来到前厅门口,终于,周奎出现了。 众护院让出一条路,周奎走上前,问道:“原来是李佥事,不知登门何事啊?” “吾等奉旨清查锦衣卫内部吃空饷的案子,还请周同知跟卑职走一趟。” “放肆!” 周奎阴沉着脸,说道:“吾儿乃锦衣卫指挥同知,是你的上官,你竟敢持刀上门,眼中可还有秩序尊卑?” 李若琏不卑不亢,说道:“吾等此番前来,乃是奉的指挥使之命,指挥同知是指挥使的副官,嘉定伯可有异议?” “哼!” 周奎冷哼一声,说道:“他骆养性算个什么东西,有种让他自己来见老夫!” “抱歉,骆指挥还有公务在身,今日这桩案子,由卑职负责。” “李若琏,你想踹老夫的窝,不够资格!” “那就由不得嘉定伯了,来人!” “在!” 数十名缇骑校尉全部上前,手握刀柄。 周奎神色大变,指着李若琏说道:“这里是周府,老夫乃当朝国丈,我看谁敢放肆?” 众人闻言,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等待指示。 毕竟是周皇后的家,还是谨慎些的好。 没想到,李若琏却丝毫没有顾忌,再次说道:“锦衣卫奉旨办案,还请嘉定伯行个方便!” 周奎见状,便指挥身后的护院:“将这群狂妄之徒赶出去!” 双方对峙起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若琏沉着脸,说道:“嘉定伯,你要想清楚后果,你这是在抗旨!” “哈哈,哈哈哈……” 周奎大笑起来,然后说道:“就算是当今陛下亲临,尚且还要给老夫三分面子,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算什么东西?” “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北京城,谁敢不给我周家面子?” “就算老夫真的抗旨,陛下念及亲情,难道还能赶尽杀绝不成?” “李若琏,倘若你服个软,道个歉,今日之事老夫就不追究了,日后需懂些规矩,莫要……” “来人!” 李若琏一声暴喝,打断周奎的侃侃而谈。 “嘉定伯阻挠办案,抓起来,其余人但有反抗,杀无赦!” 周奎上前一步,怒道:“我看谁敢!” 刷! 寒芒一闪,李若琏手中的绣春刀已经架在周奎的脖子上,一股寒意直冲心肺。 “你,你……要做什么?老夫乃当朝国丈,赶快把刀放下!” 李若琏没有理会,吩咐道:“拿人!” “是!” 众人再也没有顾虑,纷纷持刀冲上前去。 周家的护院还想抵抗,可是,被砍翻几人后,其他的全都老实了。 周奎额头全是冷汗:“李若琏,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 李若琏面色阴沉,说道:“我最后说一遍,锦衣卫奉旨办案,还请嘉定伯把周同知交出来!” “吾儿不……不在家中……” “真的?” 周奎如实道:“今日去上早朝了!” 李若琏想了想,说道:“锦衣卫同知,除朔望外,不需要上朝。” 大明的朝会分常朝和朔望朝,每个月初一、十五称之为朔望朝,全京城四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常朝则是六部九卿和一些高层武将。 锦衣卫衙门比较特殊,除指挥使外,其他人是不需要上常朝的。 “老夫染了风寒,不便出门,鉴儿代老夫上朝,是去给陛下送银子的。” “送什么银子?” 周奎渐渐有了底气,说道:“陛下号召百官募捐,我周家世受国恩,自然要带头捐纳。” “此事卑职略有所闻,嘉定伯捐了五百两。” “哼!” 周奎再次冷哼一声,似乎重新拿回了主动权。 “那你知不知道,老夫回家之后,变卖家产又凑了三千两,今日鉴儿将银票送进宫去,陛下定龙颜大悦,说不定还要给老夫加封官职爵位,你在这个时候跟老夫作对,绝非明智之举!” 李若琏却不管这些,他自武举进仕途,从来就没依附过任何人。 管你是国丈还是国公,我只听陛下一人! “这些话嘉定伯还是留着自己跟陛下讲吧!” “你……你真的要和老夫过不去?” 周奎大惊失色,说了这么多,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来人,拿下!” 李若琏当即招呼人,将周奎捆了,押往北镇府司。 周奎气的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嘴里骂着各种难听的话,却无济于事,眼看事情没有转机,他便开始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老夫要去陛下面前告你的状,诛你九族!” 李若琏突然笑了,然后说道:“嘉定伯,我看你还没弄清状况,此番到了陛下面前,被诛九族的怕不是卑职,而是周家!” “你……你说什么胡话,老夫乃当朝国丈,小女乃当朝皇后,就算是老夫真有什么过错,陛下也能饶恕……” “通敌卖国之罪,也是可以饶恕的吗?” 周奎闻言,顿时愣在当场,如同雷击一般。 “你……你说什么?” 李若琏当即不再隐瞒,说道:“嘉定伯,你的事发了!” 周奎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战战兢兢地说道:“你们不是查吃空饷吗?关老夫什么事?” 李若琏冷笑着道:“你真以为,你儿子吃空饷这种事,值得我等兴师动众?实话跟你说吧,你送出去的银票和密信,此时已经在陛下手中。” 话音未落,周奎只感觉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第12章 快刀斩乱麻 正午时分,中军都督府。 兵部尚书张缙彦匆匆而至,直奔朱纯臣的公房。 “张尚书如此焦急,所为何事?” 张缙彦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朱纯臣又问道:“究竟何事惊慌?” “城门守卫全都被换了,成国公,您还没收到消息吗?” 按理说,城防轮换不属于兵部,而是五城兵马司的职责范畴。 若城门守卫出现更换,朱纯臣应该更早知道消息。 只见他面色疑惑,问道:“谁换的城防?何时发生的事?” 张缙彦说道:“就在刚刚,原城防守卫全部被锦衣卫接管!” “不可能!” 朱纯臣摆摆手,说道:“锦衣卫的职责是戍卫皇城,怎会去接管……” “哎呀,正因如此,事情才不对劲啊!” 朱纯臣还是不信,又说道:“若城防被锦衣卫替换,撤回来的兵马呢?为何没有人前来汇报?”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被锦衣卫扣下,现在城防主官全是锦衣卫,外七门,内九门,还有街上各处要道,全都有锦衣卫把守!” “你是说……全都换成了锦衣卫?” 张缙彦点点头:“满大街都是锦衣卫,不下万人!” “如此说来,锦衣卫全体出动……” 朱纯臣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这些年来,陛下做事之前都会跟自己商量,特别是城防这么重要的事,怎会突然让锦衣卫接管? 猛然间,他想到昨晚…… “遭了,快!” 说话间,朱纯臣站起身来,急匆匆往外走。 张缙彦赶忙问道:“成国公,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纯臣便不再隐瞒,说道:“昨晚嘉定伯来过,还拿了五万两银票,说是要投靠闯王李自成……” “成国公,你糊涂啊!” 张缙彦捶胸顿首,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嘉定伯是当朝国丈,他怎会投靠闯王?定是陛下派来试探我等,你中计了啊!” 朱纯臣无奈地说道:“他说的信誓旦旦,还……对了,他还写了亲笔信!” “信呢?” “那封信和银票,今天一早已经送出城了!” 张缙彦听完,更加懊恼,说道:“如果他是陛下派来试探我等,就算写了信也是假的,完了,这下全完了……” 两人密谋投靠闯王之事,本来做的极为隐秘,没想到,竟早就被崇祯皇帝察觉,还派了周奎这老东西来试探。 现在城门和大街全都是锦衣卫,可想而知,接下来就是抓捕。 通敌卖国乃是谋逆大罪,就算有免死金牌也免不了。 朱纯臣说道:“横竖是个死,大不了反了!” “可是,闯王还在居庸关外,京营又被陈演带走,我们拿什么反?” “五军都督府还有八千人,控制京师绰绰有余!” “成国公,现在大街上全是锦衣卫,八千人怕是不够啊……” 朱纯臣冷笑道:“锦衣卫全都分散在城门口和各处街口,我等不与之缠斗,直冲紫禁城!” 张缙彦想了想,这个法子倒也不错。 锦衣卫虽然人多,却很分散,如果八千人集中起来冲过去,便可赶在锦衣卫集结之前,先一步抵达紫禁城。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能不能顺利冲进去! “既然如此,老夫这便差遣亲信,去库房调配军械装备!” 两人打定主意,刚刚准备行动,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朱纯臣脸色大变,莫不是锦衣卫已经到了? 张缙彦问道:“成国公,怎么办?” 朱纯臣咬着牙说道:“管不了那么多,走!” 两人向外走去,迎面却看到一人。 “成国公,张尚书!” 朱纯臣有些意外,问道:“英国公前来造访,所为何事?” 此人正是英国公张世泽,只有二十岁出头,任右军都督府都督。 在大明朝,第一勋贵本是魏国公徐达,靖难之时,徐家分为两派,虽然成就了一门两国公,但是,两家自此不再和睦,也失去了第一勋贵的地位。 从永乐朝开始,英国公凭借靖难第一功臣的身份,后来者居上,成为大明朝最高勋贵,世代掌管京营,地位不可撼动。 即便是刘瑾、魏忠贤这些权宦当政期间,百官争相巴结,只有英国公一脉不予理会。 崇祯三年,第七代英国公张维贤病逝,其子张之极继承爵位。 然而张之极体弱多病,经常告假,又恰逢朝廷多灾多难,崇祯皇帝只好将英国公和成国公的职位对调,由成国公出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英国公调任右军都督府都督。 至崇祯十六年,张之极病逝,其子张世泽继承爵位,时年刚满二十岁。 这个时候成国公朱纯臣已经掌控京营十余年,早已根深蒂固,再加上张世泽资历尚浅,不足以服众,崇祯皇帝便没有调换其职位。 因此,到目前为止,两人虽同为国公,却是上下级的关系。 张世泽看了看朱纯臣,又看了看张缙彦,说道:“成国公,张尚书,两位神色匆忙,这是准备去哪啊?” 张缙彦看向朱纯臣,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人暗中联系李自成之事,并未拉上张世泽。 一来,谋反是大罪,稍有风声泄漏,就是诛九族的下场。 二者,如果李自成真的得了天下,二人便是从龙之功,怎可能轻易与人分享? 眼见张世泽问话,朱纯臣说道:“听说锦衣卫全面接管城防,老夫并未收到旨意,正准备进宫找陛下问个清楚。” “不必了!” 张世泽摇了摇手,然后说道:“旨意在我手里!” 说这话,他从怀里拿出圣旨,高高举起。 朱纯臣嘴角不住抽搐,脸色青一阵紫一阵,非常难看。 张世泽说道:“陛下有旨,命英国公张世泽,就是区区在下,从现在开始,全面接管五军都督府!” 朱纯臣强行压着心头怒火,问道:“那老夫该何去何从?” 张世泽说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 朱纯臣神色狐疑,莫非只是单纯的职位调动? 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快刀斩乱麻,还是反了吧! 第13章 国公因何造反 此时的朱纯臣懊恼不已,真是糊涂啊! 周奎那个老王八蛋,怎么可能真的去投靠李自成? 这么明显的圈套,自己竟然掉进去了! 而今已经无路可走,只能造反! 他警惕地看着张世泽,说道:“英国公此番前来,除了职权交接之外,陛下没说什么别的吗?” 张世泽想了想,说道:“圣旨上只说了,要求张某即刻就任,其他倒没什么。” “既如此,老夫这就去召集五城兵马司诸位高层军官,向其宣布陛下的任命!” 说完之后,朱纯臣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急匆匆转身而去。 兵部尚书张缙彦紧随其后,两人神色慌张,只想着尽快去召集人马,杀进皇宫! 陛下已经察觉,此时多耽搁一刻,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就在两人脚步即将跨过门槛的刹那,一阵沉闷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乌云压顶,迅速填满了周遭的空气。 朱纯臣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着皂服的锦衣卫如潮水般涌来,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张缙彦忍不住后退一步,小声道:“成国公,怎么办?” 朱纯臣皱眉道:“还能怎么办,见机行事!” 两人交谈之际,锦衣卫分列两侧,当中一人,身穿大红飞鱼服,迈着四方步走上前。 “成国公,张尚书!” 朱纯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来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就算是傻子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骆指挥大驾都督府衙门,有何贵干啊?” 骆养性面沉似水,说道:“成国公明知故问了!” 朱纯臣心头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迅速调整呼吸,面上努力维持着从容与镇定,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骆指挥真会说笑,外面出了那么大动静,老夫也是刚刚得知,何来明知故问一说?” 骆养性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道:“两位做过什么勾当,还需要骆某人说出来吗?” 朱纯臣额头全是冷汗,却还是假装镇定,说道:“老夫确实不知情,这便进宫寻陛下问个清楚。” “那倒不必!” 骆养性拦在两人身前,摆了摆手,说道:“骆某奉劝两位,若从实招来,陛下念及往日情分,或许能饶过两位的家眷,否则的话……” “骆养性,你在威胁老夫?” 朱纯臣眼见装不下去,便准备以身份压一压。 这时候,张缙彦也凑上前来,说道:“骆指挥,凭什么说我们有谋反之心?你可有证据?” “哈哈,哈哈哈……” 骆养性突然大笑起来,然后说道:“张尚书这话从何说起?骆某何时说过二位有谋反之心?” “你,你……” 张缙彦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所措。 朱纯臣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老夫身为当朝国公,除了谋反,还有什么罪名牵连到家眷?” “如此说来也对!” 骆养性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事已至此,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奉陛下旨意,请成国公朱纯臣,兵部尚书张缙彦回诏狱问话,两位请吧!” 朱纯臣黑着脸,说道:“老夫究竟所犯何事,为何要下昭狱?” “私通闯贼,资助军饷,还不够吗?” “你……胡说,怎么可能……” “今早出城的来福,是成国公府的大管家吧?” 朱纯臣悬着的心彻底死了,来福被抓,也就意味着事情真的暴露了。 “来人,备战!” 他猛地大喝一声,府衙当中的军士立刻集结起来。 这些人虽然在五军都督府,却都是朱纯臣养的私兵,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靠谱! 骆养性见状,也不甘示弱,举起手:“成国公朱纯臣,兵部尚书张缙彦意图谋反,将其拿下,反抗者杀无赦!” 朱纯臣也下达命令:“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假传圣旨,陛下定是被这厮软禁,跟老夫杀进皇宫,营救陛下!” “杀!” “冲!” 双方的士兵刀剑相向,陷入一片混战。 朱纯臣心跳如鼓,他的心中明白,今日一战将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向张缙彦说道:“张尚书,老夫掩护你,立刻回兵马调集兵马!” 张缙彦急忙道:“京营都被陈演带走了,哪里还有兵马?” “不是还有五城兵马司?” “对,对,还有五城兵马司……” 张缙彦回过神来,又问道:“可是,我手里没圣旨啊!” 五城兵马司属于京城内的守卫,主要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的衙门。 这些人不算做正规兵种,更像是城管。 可是,危急关头,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胜算。 五城兵马司属兵部管辖,还是很有希望调过来的。 朱纯臣大喊道:“都什么时候了,哪里管得上圣旨?你只管许诺五城兵马指挥,今日事成之后,必加官进爵,自然有人信你!” “好,我去了!” 张缙彦用力点头,然后冲向大门口。 朱纯臣大喊道:“掩护张尚书!” 众亲卫得令,纷纷冲过去,终于把张缙彦安全送出大门。 朱纯臣刚刚松了口气,突然,看到张缙彦又退了回来。 “你快走啊,回来作甚?” 张缙彦一直退回到朱纯臣身边,然后指了指大门口。 朱纯臣看过去,却见英国公张世泽带着一伙人,冲杀进来。 他这才意识到张世泽并非独自前来,而是带了右军都督府的人! 看来,陛下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今天就没打算让自己活着! “他娘的,是老夫大意了!” 朱纯臣低头骂了一声,然后大喊道:“我等世受国恩,如今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所有人,跟我冲出去!” 他这边人数倒是不少,只不过,被锦衣卫和右军都督府的人堵在门口,受场地所限,阵型无法展开,一时半刻根本冲不出去。 朱纯臣心中暗道不好,自己现在孤立无援,如果不能尽快杀到皇宫,等对方的增援赶到,那就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喊道:“所有人听着,击杀一名贼人,赏银百两,军官以上加倍,斩杀千户以上封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亲卫如同打了鸡血,嗷嗷叫着冲上去。 第14章 愤怒的崇祯 朱纯臣大喜,只要能冲出去,事情还有转机! 这些亲卫跟随自己多年,生死攸关之际,绝不会手软! 果然,锦衣卫开始出现颓势,向后退去。 张缙彦也看到希望,上前道:“成国公,只大事可成啊!” 朱纯臣点头道:“你快去五城兵马司搬兵,这里交给老夫!” “好!” 张缙彦再次向大门口冲过去,然而,就在此时,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朱纯臣心里一惊,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竟是火铳! 砰砰砰…… 火铳声再次传出,紧接着便是一阵哭嚎声。 张缙彦冲的比较靠前,被火铳正面击中,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砰砰砰…… 火铳声还在继续,每一次击发,都有人倒地。 紧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大门口,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琏。 朱纯臣牙都快要碎了,锦衣卫竟然准备了火铳,不讲武德! “骆养性,李若琏,老夫跟你们拼了!” 砰砰砰…… 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火铳,还有各种惨嚎声。 面对火力压制,叛军节节败退,任凭朱纯臣如何喊叫,谁也不敢上前。 锦衣卫占据优势后,却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留在原地,分列两侧,让出一条通道。 骆养性和李若琏同时回身下拜,口中呼喊:“恭迎陛下!” 朱纯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 “恭迎陛下!” 锦衣卫齐声呼喊,震得人耳膜生疼。 终于,崇祯皇帝朱由检出现了。 只见他身穿衮龙袍,手里握着一柄宝剑,脸上满是杀气。 众叛军看到皇帝亲临,再也不敢抵抗,纷纷扔掉手中刀剑,跪倒一片。 朱由检大踏步走到朱纯臣身前,手中长剑前指。 “乱臣贼子,见朕为何不跪?” 朱纯臣知道大势已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跪与不跪,又有什么区别?”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又说道:“跪了诛你九族,不跪,诛你十族!” 朱纯臣突然大笑起来,然后沉下脸,说道:“横竖是个死,九族十族又有什么分别?” “好,朕只问你一个问题,身为国公,当与国同戚,为何要反?” “问得好!” 朱纯臣似乎有满腔怨言,当即说道:“努尔哈赤占据辽东,在沈阳**,李自成占据陕西甘肃,在西安**,张献忠在川蜀**,这天下还是大明的吗?” “老夫这国公称号,是祖上拿命拼出来的,如今所享受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大明要亡,凭什么要我陪葬?” “从你那木匠兄长宠信魏忠贤开始,大明注定要亡,没得救了!” 朱由检冷冷道:“孰是孰非,后人自有定论,今日朕不与你论对错。皇兄做过什么,那是皇兄的事。朕自登基以来,每日操劳,夙兴夜寐,只为中兴大明。你说说看,朕哪里对你不起?” 朱纯臣想了想,说道:“你做的对,做的好,可是又能怎样?” “自从萨尔浒一战,我军主力尽失,这些年来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陛下,您做的再好有什么用呢,大明没希望了!” “臣身为国公,当与国同戚,这句话没错,可是,臣眼看着大明这艘船要沉了,却无能为力,难道就不能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陛下,陛下……” 这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挣扎着爬到两人面前。 此人正是兵部尚书张缙彦,刚刚被第一波火铳打成筛子,眼看已经活不成了。 “臣知错,臣,臣……是被成国公蒙蔽,恳求陛下宽恕……” 朱由检低下头,冷冷地看着张缙彦。 “你们密谋投靠李自成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张缙彦大口喘着气,说道:“臣错了,臣没有投靠李自成,都是成国公的主意,人也是他暗中联系的,臣不知情啊……” 朱纯臣怒道:“张缙彦,你这个小人,当初是谁主动找上老夫,要求寻条后路?” 张缙彦挣扎着说道:“成国公,李自成是你联系的,钱粮是你送的,这些兵马也都是你的人,我张某人只不过是被你蒙骗,我是冤枉的啊……” “混账,当初你上门求老夫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我,我……想活,陛下,臣知道错了……” 张缙彦胸前汩汩冒着血,他用力按压,却无济于事。 朱由检冷冷地盯着张缙彦,看着他由于出血过多,嘴唇变得发白。 朝堂之上,这样的人太多了。 他们享受着朝廷给的特权,大肆兼并土地,一个个富得流油。 然而,危难之际,他们从不去想着如何报效朝廷,为国出力,只想着给自己留后路。 为了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甚至可以通敌卖国! 想到大明的结局,还有自己这位前身的下场,朱由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剑刺在张缙彦的大腿上。 “啊!” 张缙彦立刻疼的大叫起来。 朱由检说道:“朕来问你,暗中联系李自成这件事,究竟有没有你?” “没,没有……” 张缙彦还想解释,却见朱由检抽回长剑,再次刺下去。 这次刺的是另一条腿,鲜血顺着剑身流出,地上一片殷红。 张缙彦再次大叫起来,挣扎着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朱由检握着剑柄,用力扭转几下,问道:“说,有没有你?” “有,有……” 张缙彦再也撑不下去,只得承认。 “如实招来!” “是,是……” 张缙彦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掉在地上,与血水混在一起。 “臣全都说,求陛下饶命,饶命……” 朱由检面无表情,说道:“朕会给你个痛快!” 张缙彦苦笑着道:“陛下若不肯饶恕,臣说不说,有什么区别?” “你若不说,朕就当着你的面,把你的老家老小一个一个杀掉,然后再把你千刀万剐,你放心,朕找了最好的刽子手,保证你在三千刀之内不会咽气。” 张缙彦神色大骇,喃喃道:“你……昏君,暴君,不得好死!” 第15章 纯臣不臣 “哈哈,哈哈哈……” 朱由检听到这些话,并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 历史上的崇祯是什么人? 年少有成,胸怀大志,励精图治十七载,却成了亡国之君。 因为他只看到外面的敌人,却忽视了眼前。 朝堂上这些人才是大明真正的敌人! 从太祖皇帝开始,大明朝给予了读书人大量优渥的政策。 自开国来二百七十余载,读书人不断积累财富,一代又一代,直至将天下土地全部收入囊中。 他们张口仁义,闭口道德,却眼睁睁看着失去田亩的百姓活生生饿死。 李自成麾下百万大军,全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他们造反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活不下去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朱由检穿越而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打定主意。 与其窝囊死去,不如当个暴君! 不管北京城守不守的住,这些蛀虫,一个也别想跑! “朕就要做昏君,做暴君,那又如何?” 张缙彦似乎没反应过来,今天的崇祯皇帝很不对劲啊! 朱纯臣不过才刚刚联系上李自成,并未做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就已经被盯上,不对劲啊! 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崇祯皇帝虽然有些猜疑,却是个要面子的人。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死撑着留在北京城,而是早就跑南京去了。 今天堂而皇之说自己是昏君,是暴君,太不对劲了! 张缙彦思索许久,终于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自己完了! 现在唯一能争取的,就是不要牵连家人,然后让自己少受点苦。 “臣除了和成国公密谋之外,还单独和李自成取得联系……” “你……卑鄙,无耻!” 朱纯臣顿时急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跟自己玩狡兔三窟。 张缙彦苦笑着道:“成国公,你不要怨我,事关老夫全家生死,鸡蛋当然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朱纯臣气的脸色惨白,无奈地说道:“老夫认栽了,大家都得死!” “不是,不,不一样的……” 张缙彦赶忙反驳道:“我没有给李自成送过银钱,手里也没有兵马,我最多算通风报信,而你才是谋反……” 朱纯臣恨不得亲自扇他两巴掌,跳着脚骂道:“俺入你娘!” 张缙彦没有理会,转而对朱由检说道:“陛下,臣知道错了,臣会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臣手里还有李自成的信……对了!” 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突然大声道:“臣知道李自成的信使,此时还在京城中,抓住此人,肯定能问出有用的情报!” 朱由检见状,这才说道:“骆养性!” “臣在!” 骆养性上前行礼。 “将张尚书押回去,别让他死了。” 骆养性看了看张缙彦身上的伤,大腿上被刺了两剑,虽然血流不止,却都是皮外伤,应该不难治,问题是胸前被火铳打的血肉模糊,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 事到如今,先答应再说吧! “臣遵旨!” 张缙彦似乎看到了希望,挣扎着爬起来,说道:“骆指挥,快带我去看郎中,我知道很多情报,我全都告诉你!” 骆养性挥了挥手,命人将张缙彦带下去。 朱由检看向朱纯臣,又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朱纯臣仰天长叹,苦笑着说道:“陛下有心中兴大明,老臣是看在眼中的,可是,大明已经没救了。” “既如此,你跟朕说一说,大明怎么就没救了?” “陛下可还记得萨尔浒之战?” “自然记得。” 朱纯臣又问道:“陛下可知,萨尔浒为何大败?” 朱由检闻言,皱眉道:“朕没空跟你闲聊,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 “那好,老臣正愁不能一吐为快!” 朱纯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万历皇帝多年不上朝,导致朝廷混乱,官员党派纷争,财政浪费严重,如贵妃过个寿诞,仅拿到的赏赐就高达二十万两,而诸卫所常年缺饷。” “陛下啊!前线士兵连饭都吃不饱,拿什么打仗?” 朱由检看着朱纯臣,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剑,说道:“大明便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对,却不是你通敌的理由!” “你的祖上靖难有功,你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如今国家有难,不思报效,反而通敌叛国,朕若不杀你,如何跟天下百姓交代?” 朱纯臣摇头叹息,语气中流露出一种无奈至极的疲惫:“陛下,老臣自从执掌京营,已经有十三年了。” “曾几何时,老臣也想过整顿卫所,训练精兵,带领将士们上阵杀敌,下马报国,可是……唉!” 朱纯臣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年来,老臣看见的,只有各地官员贪腐成风,百姓苦不堪言。” “朝廷税收入不敷出,就加征辽饷,缴饷,练饷……” “然后呢?粮税不断加重,军费调拨却不见了踪影,这些钱都去哪了?” “老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活命,只能寻求自保。” “昨晚嘉定伯前来试探,老臣本来是有所怀疑,没想到,最后还是上了当,只因嘉定伯多年来大肆敛财,老臣还真的信了他的话!”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嘉定伯乃当朝国丈,他就算敛财又能如何?无论如何,陛下总不会对自己的丈人动手吧?” 听到这里,朱由检缓缓开口:“你错了!” 朱纯臣疑惑道:“陛下说什么?” “朕说,你错了!嘉定伯找你,并非试探!” “什……什么意思?” 朱由检说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锦衣卫已经将嘉定伯拿下!” 朱纯臣大惊失色,问道:“难道嘉定伯不是陛下派来试探老臣的?” “不是!” 朱由检缓缓摇头,然后说道:“朕想杀你,可以堂堂正正去杀,还需要试探吗?” “呵呵……” 朱纯臣哑然失笑,自嘲地摇了摇头。 “陛下说得对,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还需要什么试探?” “看来,老臣是真的糊涂了!” 第16章 那就血流成河! 朱由检说完便转过身,看着朱纯臣身旁的叛军。 “贼首朱纯臣已经认罪投降,尔等还要继续抵抗吗?” 众人刚刚被火铳打的节节败退,死伤者不计其数,现在哪里还敢抵抗,当即扔掉手中刀剑,俯首叩拜。 朱纯臣自知大势已去,可心中还是不服。 “陛下技高一筹,老臣败了,可心中还有个疑问,不知陛下可否解惑?” 朱由检冷冷道:“讲!” “昨天陛下号召百官募捐,老臣记得总共捐了两万还是三万两……算了,两万也好,三万也罢,都不重要。” 朱纯臣摆了摆手,继续说道:“陛下可知,百官在朝堂上哭穷,每人都说自己两袖清风,可他们真实的家资有多少?” 朱由检回道:“朕当然知道,便以嘉定伯为例,骆养性,李若琏,你二人上前来!” 两人闻言,迈步走上前来。 “你们告诉成国公,从嘉定伯家里搜出来多少银子?” 朱纯臣先是一怔,刚刚崇祯皇帝说嘉定伯不是试探,那就是真的有通敌之嫌,甚至还把人抓了,却没说把周家给抄了啊! 连皇后的娘家都要抄,这也太狠了吧! 骆养性给李若琏使了个眼色,李若琏微微颔首。 “启禀陛下,嘉定伯府查抄现银五十三万两,另有田产地契、珍宝匹缎、古董字画等,足足装了五辆大车,其价值还未来得及估算。” 朱由检点点头,然后对朱纯臣说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告诉朕,我大明的朝堂之上,没几个好东西,是不是?” “你是不是还想问朕,这么多人,杀得过来吗?” “朕不妨告诉你,今天只是个开始,该杀的人谁也逃不掉!” 朱纯臣不可思议地说道:“如此杀下去,岂不是要杀个血流成河!” “那就血流成河!” 朱由检神色坚毅,说道:“刚刚张缙彦那狗东西骂朕是昏君,是暴君,那又如何?” “如果能延续大明国祚,朕不妨做个昏君,暴君!” “反之,如果眼睁睁看着李自成打进北京,看着满清鞑子进入中原,朕即便被史书记载成千古明君,又有何用?” “陛下有此志向,乃大明之幸也,老臣先走一步!” 朱纯臣缓缓行了一礼,然后来到骆养性面前。 这么多年来,还以为早就摸透了陛下的脾气秉性。 如今才知自己错了,错的非常离谱。 今天的陛下太陌生了,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透着古怪。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毕竟是太祖皇帝血脉。 明初四大案,动辄牵连上万人,那些个开国功勋,哪个不是战功累累,如丞相胡惟庸,凉国公蓝玉,韩国公李善长,只要朱元璋想杀的人,谁能幸免? 国戚当中,如驸马都尉欧阳伦,还不是说弄死就弄死! 老朱家都是狠人,杀人的本事早已刻在骨子里。 骆养性向身后招了招手,两名校尉上前,将锁链套在朱纯臣脖子上。 朱由检突然说道:“成国公,到了今日之局面,你可后悔?” “后悔?哈哈哈……” 朱纯臣不由得大笑起来,然后说道:“成王败寇,既然走出这一步,就没什么可后悔的,大明已经无可救药,留在北京城也是死,为何不尝试一下别的出路?” 紧接着,他又说道:“话说回来,老臣反倒是同情陛下。” 朱由检问道:“同情朕?朕需要同情吗?” 朱纯臣笑着道:“不管是李自成的大顺朝,还是多尔衮的大清朝,这天下总归需要有人去治理,他们需要的是臣等,而非陛下。” “看来,你已经笃定大明江山要完!” “李自成和多尔衮都在盯着北京城,无论谁打过来,陛下都守不住。” “你的意思,朕只好投降了?” “陛下说笑了,我等身为臣者,还有出路可选,陛下却早已无路可退。” “谁说的?” “因为陛下是君……” 朱由检打断道:“跟你说的,朕一定守不住?” “退一步讲,就算朕真的守不住北京城,那又如何?” “朕完全可以迁都南京,暂避贼寇锋芒,只等重新聚集兵力,再与之决战。” 朱纯臣摇头道:“陛下又错了,满朝文武是不会同意陛下南迁的!” “自从成祖皇帝迁都北京,至今已经两百余年,南北两京早已形成各自的家族势力。” “北京城中的朝廷大员在北方有自己的产业,若陛下放弃北京城,他们世代积攒的财富便会在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且南京城的官场体系很完善,六部九卿全应有尽有,若北京的官员迁过去,官职如何分配?难不成一处部堂有两个尚书,四个侍郎?” “陛下已经看见了,朝堂之上,每当有人提出南迁,就会有更多人跳出来反对,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南迁的损失太大了,他们宁愿改朝换代,只需俯首称臣,依然可以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凭什么要跟着陛下南迁呢?” 朱由检静静听完,然后说道:“如你所言,建议南迁者才是忠臣,阻止朕南迁者,却是真正的奸臣!” 朱纯臣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讲,建议南迁者,或许有人是出于对陛下的忠心,更多则是贪生怕死,毕竟就算投降了李自成,也不一定能落的好下场。” 朱由检又问道:“难道满朝文武,就没有真正对朕,对大明江山忠心之人?” 朱纯臣说道:“有肯定是有的,陛下身边的锦衣卫不就很忠心吗?然而有什么用呢?陛下总不能指望这些锦衣卫打败李自成吧?” 朱由检看向远方,说道:“倘若大明要亡,朕会在北京城破之前,杀尽天下不臣,只是你看不到了。” “既然陛下这么说了,老臣便先走一步,去黄泉路上等着!” 朱纯臣脸上带着几分戏谑,似乎已经看到了大明灭亡的那一天。 “传朕旨意!” “臣等恭迎圣旨!” 骆养性、李若琏、张世泽等人纷纷上前。 朱由检面沉似水,缓缓道:“成国公朱纯臣谋反,按大明律,主谋凌迟,诛九族,首级悬于城门之上!” “其麾下叛军本应处死,念在尔等受人蛊惑,放下武器投降者,可特赦免死,逐出军营,永不录用!” 第17章 重组勇士营 成国公伏诛,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大明朝很久没出现过凌迟之刑,连刽子手都难找。 骆养性废了好大劲,才找到会这门手艺的人。 此人名叫王三,祖祖辈辈都是刽子手,小时候学过几手,却没有机会施展。 刑场上,朱纯臣历经二十四个时辰,足足挨了一千五百多刀,终于咽气。 骆养性回宫复命:“臣有负陛下所托,那刽子手技艺生疏,只割了一千五百刀就断气了。” 朱由检并未在意,说道:“这样的人才可不多,需得好好培养,以后还有机会。” 这句话倒是轻描淡写,骆养性却听的心里发寒。 让刽子手练习凌迟,可想而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朱由检继续说道:“张缙彦审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张缙彦已经全部招认,他在找上朱纯臣之前,其实已经暗中和李自成取得联系,陛下委任内阁首辅张演带兵出征的当天,张缙彦便将消息放了出去。” “这老匹夫!” 朱由检一拍桌子,说道:“让你的刽子手准备一下,明天继续凌迟!” “是!” “他还说什么了?” “目前为止,已经供认出三名同党,在朝中级别都不低,臣已经安排李若琏亲自带人守着,只等陛下旨意,便可抓人!” “那还等什么,抓人,抄家!” 骆养性迟疑片刻,问道:“毕竟都是朝中重臣,是否等审讯后,证据确凿之时,再去抄家?” 朱由检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也对,那就连夜审,朕要结果!” “还有,锦衣卫内部清查的事,做的如何了?” 骆养性回道:“禀陛下,锦衣卫经过大清洗,所有涉及吃空饷、贪污受贿的官员六百三十四人,全部革职查办,非法所得上缴国库,目前查获赃银已经超过百万两!” 朱由检问道:“京城中锦衣卫还剩下多少人?” “臣上次给陛下的名单……” “朕不看名单!” 朱由检摆摆手:“朕就问你,锦衣卫还有多少人能用?” 骆养性稍加思索,说道:“目前在编人员有四万五千余人,除去外派的暗探,文书、账房等,再除去一部分老弱,可供陛下差遣之人大约有两万。” “这两万人,是否忠心?” “回陛下,臣敢担保,经过大清洗的锦衣卫绝对忠心!” 朱由检想了想,然后说道:“朕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骆养性赶忙行礼:“请陛下吩咐!” “你从这两万人当中,选出三千名身体强壮的,朕要重组勇士营!” 大明自建立之初,便有一支直属皇帝,拱卫京师的禁卫军,名为勇士营,位列上直二十六卫。 当年英宗皇帝亲征,酿成土木堡之变,勇士营全军覆没。 虽然朝廷很快重组勇士营,但盛况已然不在,后逐渐沦为京城中勋贵子弟的收容所。 到了崇祯朝,勇士营已经名存实亡。 那些勋贵子弟除了领饷,平日里根本不去训练。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攻陷庐江、凤阳两郡县,张献忠所部在英山县、太湖县频繁出没。 朝廷实在没有兵马,只好派勇士营前去平叛。 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勋贵子弟到了前线,被打的哭爹喊娘,死的死,逃的逃,从此以后,勇士营彻底消失在大明的编制之中。 朱由检从穿越而来的第一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无论什么时代,谁拳头大,谁才有话语权。 锦衣卫经过大清洗,队伍里的蛀虫已经除干净,但是,还远远不够。 还要训练一支能打硬仗的百炼精兵! 骆养性听完后,迟疑道:“锦衣卫主要职责是刺探、缉盗、审讯等,平日里没有进行过战斗训练,陛下欲重组勇士营,大可从三大营挑选精兵……” “不!” 朱由检抬手打断,然后说道:“朕现在不相信任何人,除了锦衣卫!” 骆养性闻言,神情猛地一震,赶忙单膝跪地。 “谢陛下信任!臣这就回去安排!” “必须挑选精锐,不要舍不得放人。” “请陛下放心,锦衣卫的人就是陛下的人,臣哪里有权力决定其去留……” 朱由检点点头,又说道:“你觉得李若琏这人如何?” 骆养性说道:“有勇有谋,更重要的是,此人从不攀附任何人,身后没有党派,值得信任。” “那就让李若琏任勇士营指挥使,选人和训练的事交给他去办,你继续查成国公谋反案!” 骆养性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陛下,新勇士营归属锦衣卫,还是五军都督府,还是兵部?” 兵要从锦衣卫选,连指挥使都要锦衣卫出,似乎很亏啊…… 朱由检说道:“勇士营不隶属任何衙门,直接听命于朕!” “臣懂了!” 骆养性躬身行礼,心中反倒踏实一些。 若将新勇士营划给五军都督府或是兵部,那锦衣卫纯属大冤种。 现在情况不一样,直接听命于皇帝,相当于和锦衣卫平级。 李若琏在自己身边多年,相处的还算融洽。 如今得以高升,对自己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不定以后还要指望人家呢! 骆养性走后,王承恩小心翼翼端着热茶上来。 “陛下日理万机,喝杯茶润润嗓子。” 朱由检端起茶碗浅啜一口,然后说道:“王伴伴,东厂那边有什么动静?” 王承恩赶忙说道:“王德化办事还算靠谱,这两天配合锦衣卫查成国公的案子,忙得脚不沾地。” “查到哪些人?抓了多少?抄家抄了多少钱粮?” “这……” 王承恩顿时愣住,不知所措。 朱由检见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王承恩这家伙,似乎除了忠心之外,真的没什么本事。 要知道,上一个掌控司礼监的,可是大名鼎鼎的九千岁。 怎么到了你这,就成了端茶倒水的? 你可是司礼监掌印,大明朝最有权势的太监! 不过回头想想,其实这样也好。 如东厂提督王德化,办事靠谱,出手也够狠。 但是这样的人往往野心很大,反而不容易掌控。 朱由检眼光一瞥,看到王承恩胳膊肘打着一块补丁。 能跟在皇帝身边吃苦,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算了,查案的事就交给王德化,你去帮朕做点事。” 王承恩赶忙叩首:“请陛下吩咐!” “这些年来,朕生活节俭,让你们也过了不少苦日子,你去置办些新的布料,给后宫每人做件新衣服。” 王承恩面露难色:“陛下,内帑的存银真的不多了……” 朱由检真是好气又好笑,说道:“王德化那边查案子,抓人抄家,查获白银不下百万两,难道还搞不到一些布料?” 王承恩这才会意,赶忙道:“奴婢懂了,奴婢这就去办!” “再置办些生活用品,御膳房也去买些鱼肉果蔬,总而言之,给后宫改善一下生活,朕天天带着大家伙过苦日子,堂下朝臣却个个锦衣玉食,你说说看,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陛下圣明,奴婢这就去办!” 第18章 你在要挟朕? 三月初八,李自成攻打大同。 当晚,总兵官姜镶开城献降,大同沦陷。 三月十一,宣府总兵王承胤投降,宣府沦陷。 至此,李自成距离京师只剩下居庸关最后一道屏障。 顺军的另一支主力,刘芳亮率领南路军攻克紫荆关,真定太守邱茂华、游击谢素福出降。 内阁大学士陈演率大军十五万,抵达保定府,与顺军展开对峙。 消息传回京城,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百官每日都是提心吊胆,比起李自成的势如破竹,京城中的风波更加可怕。 经历成国公谋反案,锦衣卫和东厂正在大肆搜捕涉事官员,短短几日之内,已经有十几名官员被下诏狱,每天都有人被押赴刑场。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他们惊奇地发现,往日里通情达理的崇祯皇帝突然变得极为陌生,动辄砍头抄家,颇有太祖遗风。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很多人承受不住压力,短短一天时间,六部九卿已经收到大量辞呈。 翌日清晨,随着一声声悠长的钟鸣,文武百官缓缓步入大殿,各自按品级站定,整个朝堂寂静无声,只闻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 奉天殿的气氛异常沉闷,似乎笼罩着一层阴云。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内阁大学士魏藻德步出队列,神色凝重。 “近日来,内阁接连收到六部九卿大量官员的辞呈,情形颇为严重,臣斗胆恳请陛下圣裁。” 朱由检闻言,并未表现出气愤或者诧异,只是说道:“竟有此事?所为何故?” 魏藻德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陛下,据众官员所言,近来厂卫势力愈发嚣张,不分青红皂白,四处抓人,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众多同僚担心自己无辜受累,日夜难安,故而纷纷请求辞官归田,以避祸端。”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阵喧哗。 众官员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低声议论着。 朱由检神色依然平静,因为这个结果本就在意料之中。 成国公谋反案牵连众多,厂卫作为皇帝耳目,抓人审讯乃是本职,可是,在朝臣眼中,却成了动摇国本的祸根。 这时候,工部尚书范景文站了出来。 “工部已经收到十几份辞呈,按照这般辞法,不出半个月,工部就无人可用了!” 兵部左侍郎方岳贡随后道:“兵部更甚,已经收到二十多份了,如果这些人真的走了,根本不用半个月,只需三天,兵部就得瘫痪。” 朱由检听完后,微笑着道:“有句古话说得很,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厂卫办案都是按流程走的,抓的人也是有凭有据,若非心虚,为何要怕?” 魏藻德说道:“陛下说的是,然厂卫多年来与百官不对付,办案的过程中,难免会有挟私报复的情况出现,如今我大明朝内忧外患,就算真的出了冤假错案,朝廷也顾不上,岂不是给人可乘之机?” “卿家刚刚所言,厂卫与百官不对付,此话怎讲?” “这,这……臣的意思,是说厂卫之中也有宵小之辈,如前朝的魏忠贤,祸乱朝政……” 朱由检突然打断:“厂卫中确实有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干人事,是为朝廷的蛀虫。” “不过,朕刚刚命锦衣卫进行自查,已经将这些害群之马踢出去,并根据其情节严重与否,该革职的革职,该下狱的下狱!” “若卿家发现厂卫之中,有人颠倒黑白,陷害忠良,不妨上书弹劾,否则的话,厂卫的职责就是抓捕审讯,既是分内职责,有何不妥?” 魏藻德见状,眉头紧皱,但仍试探性地说道:“陛下,厂卫行事,既要维护朝纲,又要避免误伤无辜,此中分寸,实难拿捏。然如此大规模官员递交辞呈,肯定有其中的道理,还希望陛下酌情考虑。”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在这里不好使。 反正你不同意我们就辞职,大家都走了,看你这个皇帝怎么办。 这些话既是试探,也是要挟,大明两百多年来,文臣集团与皇权之间,本来就是斗智斗勇的过程。 朱由检再次笑了笑,说道:“拿辞呈来要挟朕吗?” “臣不敢!臣不是这个意思!” 魏藻德赶忙跪地叩首,范景文等人紧随其后。 他们万万没想到,崇祯皇帝根本没有周旋的意思,而是直接掀桌子。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讲武德,却是最有效的办法。 只是后果有些严重,因为一旦撕破脸,人与人之间再无信任可言。 你是皇帝,你有什么困难,我们尽可能帮你。 我们有什么要求,你也得尽量满足,这才是合作共赢。 现在动不动就翻脸,以后大家谁敢真心为你做事? “行了,都起来吧!” 朱由检摆了摆手,然后说道:“厂卫继续履行职责,若卿等不相信,其实也好办,即日起派监察御史跟进案情,若发现冤假错案,或者厂卫有徇私之嫌,可直接向朕禀明!” 左都御史的李邦华闻言,躬身行礼:“臣遵旨!” 朱由检又说道:“朕赋予尔等监察之权,为的是办案公平公正,若有人蓄意诬告,陷害厂卫,朕必治其反坐之罪!” 李邦华心头一紧,赶忙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朱由检看着众人,继续说道:“诸位卿家,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朕深知尔等不易,然危急存亡之际,整个大明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朕的声音!” “如果此时有人站出来跟朕唱反调,其心可诛!” “王承恩,你去将所有辞呈收上来,然后交给东厂,逐一甄别,若身世清白,可准其致仕,有问题的,严惩不贷!” 众人闻听此言,后背全是冷汗。 这个时候提出辞呈的,肯定有问题啊! 若廉洁奉公,安心留下当官不好吗,为何要致仕? 当然了,没交辞呈的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他们只是还在观望,暂时还没有打定主意罢了。 现在看来,做事不能急,特别是在事态没有明朗之前,还是观望一下的好。 第19章 告天下藩王书 此事告一段落,朝会继续。 因为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 陈演领兵在保定与顺军刘芳亮部对峙,南线暂时安全。 可是西线的顺军主力怎么办? 李自成有大炮,拿下居庸关只是时间问题。 魏藻德说道:“如果居庸关失守,则京城危矣!陛下需即刻发出诏书,调各地兵马进京勤王!” 朱由检问道:“如今可征调的兵马有哪些?” “山海关吴三桂,湖北左良玉,山东刘泽清,蓟镇唐通,此四部兵马战力强悍,而且距离京师路途适中,特别是蓟镇西协总兵唐通,距离京师不过二百里,朝夕可至。” 朱由检听完后,心中不由得暗暗冷笑。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确曾调四部进京勤王,而且还承诺封爵,可是,这些人没一个靠谱的。 首先是辽东总兵吴三桂,麾下关宁铁骑战斗力极为强悍,但他在接到勤王诏令后,开始以龟速向北京进发,等崇祯皇帝挂在树上的时候,人还在半路上,听闻北京城破,转头就回到山海关。 山东总兵刘泽清则谎称坠马受伤,以行动不便为由,拒不奉诏,北京城破后逃到南方去了。 左良玉手握重兵,却迟迟不肯动身,而是递交了一份勤王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做的很是详细,出兵路线怎么选,粮草如何运输……应有尽有,然后说臣不敢擅自出兵,陛下您看看这份计划书,没问题的话您签个字,您批了我就出兵。 崇祯皇帝日盼夜盼,没等到白杆兵,只等来一份计划书,心情是绝望的。 唐通是四部当中唯一进京勤王的,还带了八千兵马。 崇祯皇帝大喜,立即封唐通定西伯,赏赐金银,犒赏军队,命其与监军太监杜之秩增兵居庸关。 结果这孙子投降了! 倒也不怨他,是杜之秩先开关投降,导致唐通腹背受敌,不得不降。 历史还在重演,朱由检却不是前世的崇祯皇帝。 既然知道这些人指望不上,那就及早想其他对策。 魏藻德顿了顿,见朱由检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陛下召兵马勤王,为表诚意,可承诺赏赐。” 朱由检这才说道:“如何赏赐?” “臣以为,可封爵!” “皇明祖训,无军功不得封爵,如今四路兵马寸功未立,却要先封爵位,这是什么道理?” 魏藻德只好说道:“如今贼军势大,顾不得祖宗规矩了。” 兵部左侍郎方岳贡随后说道:“臣附议,请陛下召天下兵马勤王!” “臣附议!” “臣附议!” 朱由检静静地看着朝堂众人,虽然他们不愿意迁都,但也真的怕李自成打进来。 诚然,为臣者可以投降,可谁知道李自成人品如何? 如果投降也要被杀,那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朕确实要下发诏书,王承恩!” “奴婢在!” 王承恩答应一声,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份黄绢。 “念给诸位卿家听听吧!” “是!” 王承恩缓缓展开黄绢,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告天下藩王书!” 众人听到这几个字,一个个全都皱起眉头。 “朕惟天命攸归,祖宗基业,传承至今,已历两百七十六年。然时运不济,国步维艰,内有流寇蜂起,肆虐地方,百姓涂炭,生灵涂炭;外有建奴觊觎,虎视中原,边疆不宁,国无宁日。” “天下藩王,皆太祖高皇帝之子孙,承继祖德,镇守四方,为朝廷之屏藩,百姓之依仗。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朕心忧如焚,特下此书,以告天下藩王,望诸王能体恤时艰,共赴国难。” “自即日起,朕特许藩王在各自封地内,自行招募忠义之士,编练兵马,以资防御。所募之兵,须严加训练,纪律严明,不得扰民,专以剿寇安民为务。” “藩王所募兵马,除保卫封地外,亦可相机而动,协同朝廷大军,共讨流寇,平定祸乱。朕将派遣得力将领,与藩王会师,共商大计,力求恢复天下安宁。” 奉天殿上,顿时一片喧哗。 崇祯皇帝在做什么,竟然允许藩王掌兵! 开国之初,藩王掌兵是什么后果,你心里没数吗? 魏藻德赶忙劝阻:“陛下,不可!” 朱由检反问道:“有何不可?” 魏藻德说道:“祖训有云,藩王不得掌兵……” “卿家所言,可是皇明祖训?” “这……并非皇明祖训,而是成祖皇帝留下的遗训。” “藩王不掌兵,那成祖皇帝的皇位是哪来的?” 此言一出,殿上百官都傻眼了,这种话能说吗? 朱家子孙避讳还来不及呢,你倒好,堂而皇之地讲出来…… 魏藻德哭丧着脸,说道:“陛下慎言……” 朱由检摆摆手,说道:“如今我大明内忧外患,还管那些条条框框作甚?莫说掌兵,如果有藩王挺身而出,平定叛乱,朕愿意将皇位禅让与他!” 魏藻德等人闻听此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朱由检看着众人,继续说道:“诸卿莫急,朕这里还有一份呢,王承恩!” 王承恩收起刚刚那份诏书,然后,又拿出一份。 所有人的眼光都看过去,刚刚那份诏书已经够震撼了,这份又是什么? 魏藻德更是一脸茫然,按常理说,诏书都是内阁来起草,或者由待诏翰林起草后,交给内阁复审。 可是,陛下写了两份诏书,压根没有经过内阁! 王承恩再次清了清嗓子,念道:“自古帝王治天下,皆以民为本,而赋税乃国家之血脉,亦百姓之重负。朕自登基以来,**忧勤,以图国家之安泰,民生之康阜。然观历年之征赋,或有繁苛,致使百姓疲于奔命,生计日蹙,此实非朕心之所愿也。” “今朕深思熟虑,为解民困,彰显皇恩,特诏告天下,自今日起,取缔三饷,有明一朝,永不加赋。凡田亩之税,商贾之征,皆依现行之例,固定不变,后世子孙,亦当遵此祖训,不得妄增分毫。” “朕知国之大计,在于民富国强。减轻百姓负担,方能使其安居乐业,进而国家昌盛,社稷稳固。故永不加赋之旨,非但为解眼前之急,实为谋国家长远之计……” “……朕望天下臣民,共知此意,同心同德,共筑大明之盛世。诏书既出,如铁律般不可更改,违者必究,以正国法。” 魏藻德喃喃道:“取缔三饷,永不加赋……” 三饷是指朝廷为了筹集军费,而在正常田赋之外加派的辽饷、剿饷和练饷,合称三饷。 正是这三饷压垮了大明,使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百姓活不下去,那就只能造反了。 这份诏书给百官带来的震撼,比之告天下藩王书更为震撼。 大明朝现在内忧外患,关外满清、西安的李自成、川蜀的张献忠,还有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到处都在打仗,可是,打仗是需要钱的! 国库早已入不敷出,那就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如今废除三饷,钱从何处来? 第20章 东厂就是查你们的 朝廷收不上钱粮,拿什么打仗? 满朝文武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陛下疯了! 魏藻德再也忍不住,当即说道:“臣恳请陛下三思!” 户部尚书倪元璐随后说道:“陛下体恤百姓,实乃仁君之举,然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内有流民四起,外有强敌环伺,若无充足钱粮,何以养兵,何以安邦?” 崇祯皇帝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倪元璐,说道:“卿为户部尚书,掌管国家财政,征收钱粮税赋自是卿之职责,我朝开国两百七十年,从不加赋,为何到了朕手上,便没完没了加派?” 倪元璐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低着头说道:“陛下,非臣不愿为国分忧,实在是国库开支庞大,加之连年战乱,灾荒频发,臣虽有心,却无力回天。若强行支撑,只怕最终也只能苦了百姓。” 崇祯皇帝听后,怒气冲冲,拍案而起,声音震得殿内回响:“你可知那李自成,为何麾下聚集百万之众?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是朕的江山社稷之本!” “他们之所以揭竿而起,皆因如尔等这般,只知坐享其成,尸位素餐,到头来只会一句苦了百姓,便将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尔等睁大眼睛看看吧,天下的百姓在造朕的反!尔等身为国之重臣,就没感觉到羞耻吗?”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寂静,群臣皆低头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倪元璐脸都白了,在大明朝,有个传统,官员可以骂皇帝,特别是文官,往往以直谏为荣,可是,今天却被皇帝指着鼻子骂,底裤都被扒干净了。 “臣,臣……臣自觉无颜再面对陛下,更无颜面对天下百姓,臣乞骸骨……” 大殿上安静的出奇,针落可闻。 倪元璐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以庶吉士入朝堂,如今是户部尚书,兼摄吏部,两大部堂之首,是大明朝除内阁辅臣外,最有权势之人。 魏藻德赶忙劝道:“陛下,倪尚书乃国之重臣,为官二十余载,其忠心天地可鉴。税收之事,当从长计议,不可妄下论断!” “臣附议!” “臣附议!” 百官纷纷附议,齐刷刷跪倒一片。 朱由检冷冷地看着倪元璐,心中暗暗盘算。 按照前世的历史轨迹,北京城破之时,此人自刎殉国,倒还算忠心, 只是官僚气太重,身为户部尚书,税收不上来,面对士绅唯唯诺诺,面对百姓重拳出击。 这样的人可用,但是要好好敲打一番,否则大明依然没有未来。 “朝廷给你发了这么多年的俸禄,到头来一句乞骸骨,就可免去尔等过错吗?” 倪元璐脸色更加难看,只好说道:“臣老了,不能为陛下分担……” “陈演都去带兵了,你比他年龄如何?” “这,这……” “朕说这些话,是希望卿家能够看清局势,找到问题根源,百姓已经很苦了,却还要无休止加派,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若人人安居乐业,谁愿意提着脑袋去造反?” 倪元璐重重叹了口气:“臣知错,臣有亏圣恩!” 朱由检语气稍稍缓和一些,说道:“这两份诏书即日起传召天下,卿家无需多言。如今国库刚刚充入大量钱粮,暂时够发军饷了,朕希望卿家接下来认真思考一下,朝廷为何收不上税,下一步如何改变,给朕拿个切实可行的章程出来!” 倪元璐叩首:“臣遵旨!” 朱由检看向兵部左侍郎方岳贡,说道:“方卿暂代兵部尚书,立即办三件事!” “其一,朕从国库拨付白银一百万两,用作边军发饷,这些钱怎么发,需得分个轻重缓急,给你一天时间,拿章程出来。” “其二,立即召各路兵马进京勤王,抗击叛军,但是朕不会以爵位许诺之,皇明祖训,无军功不得封爵,想要爵位可以,拿军功来换!” “其三,朱纯臣和张缙彦谋反,导致本就不充足的京营更加空虚,朕再拨付三十万两,用于招募新军,这件事兵部来主导,五军都督府协助!” 方岳贡和张世泽同时回道:“臣遵旨!” 朝会至此结束,京城之中再次炸开了锅。 东厂提督王德化亲自带队,将所有递交辞呈的官员,一个不落,全部带回来审查。 此事闹的满城风雨,众官员自是不从,却无可奈何。 天近傍晚,又一名官员被人绑着,连拖带拽,带到王德化面前。 “老夫要见陛下,尔等鹰犬,凭什么抓老夫?” 王德化神色有些疲惫,看了看名单,说道:“户科给事中梁望祖,山东曲阜人,万历四十三年入朝,为官近三十载,才混了个七品,啧啧……” 梁望祖涨红了脸,怒道:“老夫一生清廉,从不行苟且之事,视金钱如粪土,视名利如云烟,尔等岂会懂得!”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王德化脸上带着讥笑,拿出另一份册子,翻看起来。 “天启元年,百姓张五六状告你强抢民女,被你买通当时的顺天府尹,把事情压了下去。天启五年,你抢占百姓王大牛家的田亩,逼死两条人命。崇祯二年……” “算了,咱家懒得给你念了,你自己看吧!” 说着话,王德化将册子丢过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梁望祖颤颤巍巍地捡起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惨白,大喊道:“你们这是诬陷,老夫没做过!” 王德化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道:“不承认也没关系,你看到那边的刑房了吗,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坚持半个时辰,看你这把老骨头够不够硬了!” “老夫乃朝廷命官,尔等不得滥用私刑!” “东厂监察百官,查的就是你们这些朝廷命官!” “你,你……老夫要见陛下……” “你还不够资格!” 王德化说完,冲着身后缇骑挥了挥手。 “把他带下去,好生伺候!” “是!” 两名缇骑上前,拖起梁望祖就往刑房走去。 “放,放开我……” “你们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啊!” “老夫身为给事中,可弹劾百官,定要弹劾你们东厂!” 梁望祖大喊大叫,却无济于事,急得满头大汗。 临近刑房之时,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惨叫声,更加心里发虚。 王德化感觉有些疲惫,一天抓了几十名官员,相当耗费体力。 根据目前的审讯结果来看,昨日递交辞呈的这些人,几乎全都有问题。 自从当今陛下登基以来,东厂很久没这样忙活了,忙了一天下来,感觉还挺充实。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就看到刚刚那两名缇骑去而复返。 梁望祖双眼紧闭,两只手臂耷拉着,似乎已经晕厥。 王德化诧异道:“这么快?” 缇骑回道:“回厂督,此人还没进刑房就招了。” 王德化看了看梁望祖,又问道:“没动刑,人怎么昏过去了?” “就是吓的,刚刚都尿了裤子。” 第21章 勇士营,出击! 宣武门外,大校场。 朱由检走出驾辇,抬眼看去,勇士营正在训练。 士兵们手持木枪木刀,捉对厮杀,喊杀声此起彼伏。 此时正值春夏交替,天气已经逐渐炎热,将士们干脆赤裸着上身,汗水和尘土混在一起,化作一道道泥浆,缓缓淌落。 远处还有一队士兵正在进行阵型演练,大概是鸳鸯阵,或者鱼鳞阵,而且阵型一直在变化,看得人眼花缭乱。 “臣李若琏,携勇士营全体将士,叩见吾皇万岁!” 李若琏事先并不知道圣驾要来,刚刚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免礼,平身!” 朱由检摆了摆手,眼中带着几分欣喜,说道:“勇士营刚刚组建,就已经投入到训练当中,卿家这个指挥使够尽职的。” 李若琏低着头,说道:“臣乃武进士出身,带兵打仗是臣的看家的本事,这些年来不曾荒废,也不敢荒废。” “哦?为何说不敢荒废?” “臣虽然在锦衣卫任职,然时刻准备为国尽忠,只要陛下一道旨意,臣愿为陛下冲锋陷阵,纵使面对千军万马,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不错,朕果然没看错你!” 朱由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朕今日前来,不是跟你说漂亮话的,重组勇士营,是因为京营实在萎靡,朕需要前线的捷报来提一提士气!” 李若琏说道:“勇士营都是从锦衣卫中挑选的精锐,虽然刚刚组建三日,从训练的效果来看,战斗力可以保证,臣请出战!” “你可知,勇士营重组后的第一战是何处?” 李若琏想了想,问道:“居庸关乃京师屏障,如今李自成大军压境,陛下是否需要臣等支援居庸关?” 朱由检面带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李若琏又说道:“陈首辅领兵在保定府与刘芳亮展开对峙,臣等可前往支援,必能挫败叛军!” “陈演带了十五万兵马,若勇士营前往支援,只能锦上添花,无法决定战局。” “这……” 李若琏再次陷入思索,半晌后才说道:“张献忠那厮占据川蜀之地,自立为王,臣等愿前往讨伐!” 朱由检还是摇头:“此去川蜀太远了,何况湖北有左良玉驻守,张献忠暂时危及不到京城,可徐徐图之。” 李若琏想了又想,最后说道:“陛下莫非准备派勇士营出山海关,与满清鞑子作战?” “山海关有吴三桂,再说了,你们就三千人,贸然深入腹地,此举与送死何异?” “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李若琏实在猜不透,干脆不猜了。 朱由检这才说道:“根据锦衣卫刚刚送回来的情报,陈演率大军出征之时,他的家眷也随之离京。” “更有甚至,陈演的亲戚朋友,门生故吏,各自家眷凑在一起足足上百人,这些人已经将京城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变卖掉,然后带着金银一同前往南京。” “陈演还专门派遣一支兵马,只为保护车队顺利抵达南京。” “这支兵马大约有五千人,由游击将军苗刚统领,这人似乎是陈演的远房亲戚,麾下兵马几乎都是他的私兵,只听他的话。” 在大明朝,由于卫所是屯田制,长期不打仗的情况下,卫所的军士就会慢慢变成佃农,高层军官就是他们的地主。 地主掌控土地,相当于掌握了佃农的命脉,因为不给你粮,你就会饿死! 长此以往,军队就会形成两种,一种是长期耕作,打仗的时候被拿来当炮灰的普通士兵。 还有一种,就是军官的亲卫。 他们平日里得了好处,只听命军官一人,与私兵无异。 拿了钱,就要拼命,这些亲卫的战斗力倒是不容小觑,可人数毕竟有限,因为太多的话,军官也养不起。 但是,军队的整体战斗力却要大打折扣,明末各卫所糜烂,就是最直观的反映。 李若琏听完后,当即说道:“五千人而已,不足为惧,臣有把握将其拿下,将流失的金银给陛下追回来!” 陈演是内阁首辅,百官之首,也是反对南迁声音最大的人。 然而,这人竟暗地里把自己的家眷和家财全部转移到南京,如此嘴脸着实让人恶心!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若只有一个游击将军和五千兵马,朕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这件事已经被张缙彦泄露出去,李自成得到消息后,必定会派人通知刘芳亮,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刘芳亮会派多少人前往截杀。” 李若琏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眉头紧紧皱起。 不过,他很快说道:“管他派多少人,臣定将银子给陛下带回来!” “这是勇士营的首战,不可莽撞,否则,会影响以后的士气。” 李若琏赶忙道:“请陛下放心,臣有十足的把握!” 朱由检点点头,说道:“朕已经告知兵部,军械库的武器装备,你随便拿。火铳全部是最精良的,火药弹丸充足。”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朕再给你个特权,出了京师,卿家可便宜行事,做任何决定不需要向朕汇报,朕只要结果。” “还有,朕赐你尚方宝剑,随时可征调沿途卫所协助,所有人见剑如见朕,不从者按抗旨论处!” 李若琏单膝跪地:“臣定不辱使命!” 朱由检上前将他扶起来,说道:“朕深知此去凶险,但是,朝廷需要一场大捷,朕在京城等候卿家的消息!” “臣遵旨!” 李若琏目送御辇离去,然后传令,勇士营全体集结。 “都听好了,陛下刚刚来过!” 话音未落,大校场上一阵喧哗。 众将士刚刚训练的热火朝天,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来过。 陛下亲自视察,这是何等的荣幸! 李若琏继续说道:“陛下说了,重组勇士营是为了打仗,打胜仗!” “你们都是锦衣卫的精锐,抓人审讯没问题,打仗行不行?” “行!” 众军士顿时兴奋起来。 李若琏却摇摇头:“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行!” 众军士齐声呼喊,响彻大校场。 “很好!” 李若琏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抬起手:“勇士营,出击!” 第22章 攻心为上 真定府城头上,悬挂着五色大顺旗。 刘芳亮率顺军南部自紫荆关进入河北,一路上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抵达真定时,守军早已闻风而逃,只留下一座空城。 按照惯例,进城劫掠三日,将城中百姓搜刮的干干净净。 大军经过数日休整,下一个目标就是保定。 只要拿下保定,北京城门户大开,再无险可守。 待顺军主力攻下居庸关,两路兵马便可对北京城形成夹击之势。 计划很好,但是,变故来了。 崇祯皇帝突然派出内阁首辅陈演,率京营主力进驻保定。 再加上保定守军及周边卫所,总共聚集了二十万兵马,不容小觑。 真定府衙,正在召开一场军事会议。 刘芳亮看着麾下众将领,说道:“明军在保定府陈兵二十万,看来是准备与我等死战,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明军已是强弩之末,何需什么良策,直接打过去就是了!” 说话之人名叫郑四维,原本是刘芳亮的裨将,李自成**之后,封刘芳亮为磁州侯,南路兵马总兵官,其麾下众将领也得到赏赐。 郑四维从一名裨将晋升为副总兵,在南路兵马中的地位仅次于刘芳亮。 此人打仗甚是勇猛,缺点就是太猛了,能动手的时候,从来不动脑子。 就是靠着这股莽撞劲,一路上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刘芳亮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说道:“这支兵马是明军京营主力,不可轻敌,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侯爷未免太过谨慎了,明廷早已腐朽不堪,京营和地方卫所有什么分别?” 郑四维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继续说道:“末将愿为先锋,领一路兵马,去探一探明军的虚实。” 刘芳亮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你们怎么看?” 屋子共有十人,除了刘芳亮和郑四维,其他八人分别是马世耀、马世泰兄弟,左光先、左襄父子,王良智、王永强、王永镇三兄弟,还有一个身穿长衫,头戴纶巾的马重僖。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马重僖。 此人身份可不简单,乃是正儿八经的秀才。 而且他进入义军的时间比李自成还要早,是前任闯王高迎祥的军师。 高迎祥兵败被杀后,马重僖率残部投奔李自成,并推其为新闯王,自此以后,便成为李自成嫡系。 李自成从西安出征之时,特意将马重僖留在南部,就是因为刘芳亮部下都是大老粗,打起仗来只会嗷嗷往前冲,须得有个能坐镇后方,出谋划策之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马重僖先是轻轻笑了笑,然后说道:“侯爷说的没错,此战需谨慎。” 郑四维顿时不喜,反驳道:“我等一路杀过来,明军根本不堪一击,有什么好担心的?” “地方卫所和京营还是有差别的!” “都是明军,有什么差别?” “郑将军有所不知。” 马重僖摆了摆手,然后缓缓说道:“京营是没有屯田的!” 郑四维不解,没好气地说道:“老马,你什么意思?莫要给俺打哑谜!” 马重僖解释道:“地方卫所的士兵长时间耕作,平日还要被长官盘剥,饭吃不饱,真到了打仗的时候,连刀都提不起来,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反观京营,非但没有屯田,士兵平日不需要耕作,便有了大量时间训练,而且,朝廷发军饷也是优先京营,此消彼长之下,双方的战斗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刘芳亮点点头,说道:“军师言之有理,此战不可轻敌。” 郑四维不满道:“究竟怎么打,总要有个说法,这般拖下去,拖到猴年马月是个头?” 马重僖微笑着道:“倒也不必拖到猴年马月。” 郑四维问道:“老马,你有什么话,只说不行吗?” “莫急,莫急……” 马重僖指着舆图,说道:“我军占据真定,挡住明军南下的通道,同时也阻止南京城的粮草兵马运往北京,对于明军来说,最大的问题是粮食。” 郑四维说道:“就算保定府粮草告急,陈演也可以从北京城运粮。” “北京城的粮食根本无法自给自足,每年都需要从江南运粮,陈演那老匹夫坐拥二十万大军,每日的粮草消耗定是惊人,我军只需要观望数日,管教明军不战而溃!” “你说得轻巧,如果明军粮食充足,该当如何?陛下的兵马已经抵达居庸关,如果我军久攻不下,那崇祯皇帝突然调主力回防,陛下岂不是被前后夹击?” “将军放心,明军的粮食不可能充裕。” “你如何敢肯定?” “哈哈……” 马重僖突然抬头笑了笑,然后说道:“二十万大军可不是小数目,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激起哗变,若明军坚守不出,只需派些暗探混进城去,散播一些粮草告急的言论,大事可成!” 郑四维听完后,终于明白了马重僖的意思。 大军集结,人数越多,越难管束。 有时候,一句谣言就可以引起哗变。 刘芳亮满意地说道:“军师所言极是,只不过,陛下随时可能拿下居庸关,我等不可拖了陛下的后腿,否则,等陛下攻破北京城,诸位脸上也不光彩。” “侯爷想要速战速决,更加不可强攻!” 马重僖伸手抹了抹下颌几缕胡须,摇着头说道:“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虽然明军有二十万兵马,大家可别忘了,带兵的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文臣!” “陈演那老贼才能平庸,却善于勾结内臣,据说每次崇祯皇帝问话之前,这厮都会买通宦官,打听要问的内容,然后从容应对,专门挑皇帝爱听的话去讲。” “这样的人能做到内阁首辅,也该大明江山气数尽了!” 刘芳亮认真听完,然后问道:“军师的意思,是从陈演下手?” 马重僖点点头,回道:“只要能成功招降陈演,侯爷便可不废一兵一卒,将二十万大军收入麾下。” “招降陈演实乃上策,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的话,陈演大军身后,应该还有一支兵马!” 第23章 别惹读书人 刘芳亮神色凝重,问道:“军师何出此言?” “侯爷莫要紧张,下官的意思并非明军还有后手,而是……” 说到这里,马重僖卖了个关子,看着众人焦急的神态,这才继续说下去。 “陈演那老匹夫虽然没什么本事,敛财还是有一手的,听说他这些年可是收了不少孝敬!” 刘芳亮眼前一亮,问道:“军师的意思,此人可能将家资转移?” “正是!” 马重僖自信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只要能拿到陈演的家眷和资产,这老匹夫定不战而降!”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互相对视。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毕竟都是猜测,作的准吗? 刘芳亮看出众人眼中的疑惑,便问道:“军师何以笃定?” “这段时间以来,从北京城运送家眷资财去南京的还少吗?陈演身为内阁首辅,本应坐镇京师,却被崇祯皇帝派出来打仗,心中定然不忿,出征之前,必做好了准备。” “这场仗打下去,若胜了,陈演便可风风光光凯旋回京,若败了,他就弃城而逃,反正家眷和资财都转移到了南京,只要跑到南京,依然可享富贵。” “如果明军大败,也就意味着北京城即将失陷,崇祯皇帝命不久矣,这天下马上就要改朝换代,南京城却还留着一套完整的班底,这老匹夫只需寻个朱姓藩王,拥护其登基**,内阁首辅还是他的。” “如此一来,大明江山存亡与否,其实与他没什么关系,怎么选都不吃亏,何乐而不为?” 刘芳亮听完后,感叹道:“都说人心难测,在军师面前,确实易如反掌。” 马重僖拱手行礼:“侯爷谬赞,下官只是代入陈演的身份去思考,此人极善于钻营,必定留了后手。” 这时候,郑四维说道:“就算你说的都有道理,又该如何验证呢?去哪里寻陈演的家眷和财产?” 马重僖指着舆图,说道:“我部已经拿下豫北、畿南等地,红娘子部于半个月前抵达济南府,陆上通向南京的道路全部被封死,因此,下官推测,陈演的家眷只能走水路。” 郑四维恍然大悟:“大运河!” 马重僖点点头:“没错,他们只能走大运河!” “那还等什么,末将请战!” 郑四维急脾气上来,翻身一撩衣摆,单膝跪地。 刘芳亮有些犹豫,看向马重僖,问道:“军师怎么看?” 马重僖说道:“行船必定走不快,可先派探马前去,根据情况再行决定。” 刘芳亮也是这个意思,当下说道:“此事不必急于一时,你先起来!” 郑四维急忙道:“侯爷不必如此谨慎,就算陈演派兵护送,也不可能是大队人马,给我三千兵马足矣!”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有人匆匆跑进来。 刘芳亮皱眉道:“刚刚我不是说过,未得军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来人神色紧张,说道:“侯爷,陛下有旨意!” 刘芳亮赶忙站起身,紧接着,外面走进来一名宦官,左手拿着拂尘,右手托着一卷黄绢。 “圣旨!” “臣恭迎圣旨!” 刘芳亮带头下拜,其他人紧随其后。 “陛下说,天上掉下一块大肥肉,希望磁州侯接得住。” 说完之后,此人将圣旨递给刘芳亮,然后转身离去。 刘芳亮赶忙站起身,喊道:“这位公公,还请喝杯茶再走。” “咱家还有公务在身,不敢逗留,告辞!” 李自成是农民出身,平生最恨三种人,官员,士绅和太监。 因为他早年间借村里士绅老爷的银子还不上,被人打个半死,然后将其告到县衙,结果是带着枷锁游街示众,屈辱至极。 后来去甘肃投军,结果被镇守太监私吞军饷,最后兵变杀了镇守太监,然后跑去参加了起义军。 因此,在大顺政权下,对待官员,士绅和太监这三种人,显得尤为苛刻。 就比如刚刚传旨的太监,不可收受金银,不可错过归期时限,否则,下场只有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等人走后,刘芳亮才打开圣旨,只看了一眼,整个人突然愣住。 郑四维问道:“出了什么事?陛下攻破居庸关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 刘芳亮喃喃不语,眼神中满是震惊。 郑四维再次问道:“侯爷,陛下究竟说了什么?” 刘芳亮并未理会,而是看向马重僖,将圣旨递了过去。 马重僖赶忙躬身行礼,然后双手接过,看到上面的内容,突然笑了。 郑四维更加急不可耐,问道:“究竟写的什么?” “还是请将军自己看吧!” 马重僖将圣旨递过去,郑四维接过来,看了一眼,突然递了回去。 “老子又不认识字,你念!” “抱歉,下官忘记了。” 马重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然后念道:“今有密探来报,内阁首辅张演及其亲族、门生故吏,惧吾军威势,恐旦夕之间,身家难保,遂将名下田产地契,尽皆变卖,换得金银无数,意图借此乱世,潜逃至南京,以图后计……” 念到此处,郑四维直接傻眼了。 竟然和马重僖猜测的情况一丝不差!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心眼太多了! 看来日后需得留个心眼,惹谁也别惹读书人。 马重僖将圣旨收起来,继续说道:“后面我就不念了,大概就是说,陈演派了五千兵马沿途护送,走的是大运河,陛下命我等半路截杀,只要拿住陈演的家眷和财产,既能充实军资,又能逼迫其叛降,一箭双雕!” 郑四维眼中露出精光,既然已经知晓对方的兵马数量和路线,便省去了刺探的环节,直接出击便可! “侯爷,末将请战!” 刘芳亮问道:“对方有五千兵马,你想带多少人?” 郑四维自信满满,说道:“三千足矣!” “不可大意!” “请侯爷放心,明军那战斗力拉垮的不像话,末将带三千人已经是看得起他们了!” 刘芳亮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此战之意图并非劫掠金银,而是拿住张演的命门,还是稳妥些的好。” 郑四维有些扫兴,便说道:“既然明军有五千人,末将也带五千,这样总可以了吧?” 刘芳亮还是有些犹豫,便看向马重僖,投去询问的眼光。 马重僖说道:“侯爷一直劝郑将军谨慎,其实侯爷这边,更需谨慎,若明军突然进攻,我等须得有足够的兵力防守。” 刘芳亮这才打定主意,吩咐道:“郑四维听令!” “末将在!” “你去挑选五千精锐,即刻动身,前往大运河!” “得令!” 第24章 夜袭 泰安府东平县,大运河南旺段。 船队正在缓缓通过狭窄水域,岸上则有大量兵马随行。 南旺镇是运河全线最高点,若遇旱季,经常会出现有河无水的情况,使得航运受阻。 万历年间,时任工部尚书的宋礼临危受命,与布衣河工白英合力修建戴村坝拦截汶水,并开挖九曲十八弯的小汶河,将汶水引流至南旺,并开凿南旺分水枢纽,将汶水引入南北河道,这才解决了大运河因处地势高处而缺水的局面。 但是,这段水域有个严重的隐患,就是太窄了。 过往船只必须一字排开,按顺序通行,如果河道堵塞,只能等待疏通,所有船只都要靠岸等待。 崇祯年间天灾人祸不断,朝廷早已入不敷出,根本没有足够的财政兴修水利,南旺段隔三岔五就会堵塞,只能靠地方官府组织人力进行维护。 如今天下不太平,崇祯皇帝忙的焦头烂额,更加顾不上疏浚一段短短的河道。 这段水域变得更加堵塞,通行极为缓慢,从而衍生出大量贼寇,专门蹲守在河道附近,寻找过往商船劫掠。 河堤上,游击将军苗刚不耐烦地问道:“为何如此缓慢?” 身后的亲卫说道:“回将军,前方河道狭窄,堵塞严重,船工正在尽力疏通。” “他娘的,河道堵塞如此严重,为何不及早疏通?” “这……卑职不知……” 苗刚四下看了看,说道:“天色不早,通知下去,就地安营扎寨,各营将士全都去帮忙疏浚河道。” “将军,此处经常有盗匪出没,是否加强警戒?” “哼!” 苗刚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说道:“老子手下有五千精兵,何惧区区盗匪?” 亲卫不敢再说什么,赶忙下去传令。 夜幕低垂,岸边亮着几盏篝火,河道两旁,大量士兵和民夫正在卖力疏浚河道。 整整挖了一宿,船队却仅仅向前行进了不到十丈。 “干他娘,堵的太厉害,根本挖不动!” 一名士兵气冲冲丢掉锄头,往地上一坐。 消极情绪很快传染,其他人见状,纷纷丢掉手中的工具。 “老子当兵打仗,还要给人挖河道,真是晦气……” “没有十天半个月,估计是挖不开了。” “朝廷那帮当官的都干啥吃的,河道堵成这样,为何不派人治理?” “别提了,朝廷哪还有钱治水……” 众将士累的满头大汗,满腹怨气。 这也难怪,半宿都没见人送饭,连水都没送来一口。 就算是牲口也要喝水吃饭,晚上也要睡觉啊! 眼看天都快亮了,众人又渴又饿又困,干脆往地上一躺,大口大口喘气。 这时候,有人问道:“你们说,这些船上装的什么啊?” 他身边有个老兵,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便说道:“还能有什么,都是陈阁老的家当呗!” “陈阁老?他不是带兵打仗呢吗?” “带兵打仗怎么了?带兵打仗就不能把家眷和财产送到南京?” “我听说,陈阁老可是反对南迁的……” 老兵闻言,冷笑着道:“那是反对陛下南迁,他们自己的家眷都转移了,你看见后面那艘船没有?上面是苗将军的家眷!” “苗将军也要将家眷迁到南京?” “你这是废话,北京城十有八九守不住,此时再不跑,等李自成来了就跑不掉了!” “哎呀,那我们怎么办?” “你操这个心作甚?我们当兵的,只要上头给发饷,给谁当兵不是当?” “那倒也是。” 哒哒哒,哒哒哒…… 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如雨点落在地上。 “什么声音?” 地上的老兵突然翻身坐起来,神色慌张,不知所措。 身边有人说道:“是不是下雨了?” 老兵抬头看了看天,摇头道:“不对,天上还有月亮,怎么可能下雨?” “爱咋咋吧,天塌下来我也要睡觉!” 老兵将耳朵紧贴地面,仔细聆听,然后说道:“好像是马蹄声!” “大半夜哪来的马蹄声,你是不是做梦了?” “就是马蹄声,你们听!” 哒哒哒…… 哒哒哒…… 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众人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全都从地上爬起来。 “会不会是保定府的兵马?” “你是不是傻?保定府的兵马来大运河做什么?” “日他娘的,不会是真的遇见贼寇了吧?” 有人下意识想要寻找兵器,可是,下午来疏通运河的时候,兵器全都留在了营地。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愈发清晰,脚下土地都在震动。 到了这时候,即便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出事了。 如果来的是保定府兵马,不可能靠近营地还在加速。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敌袭! 众将士手忙脚乱,纷纷向着营地的方向奔去。 “杀!” “冲!” 宁静的夜空下,喊杀声突然震天响起。 奔袭而来的骑兵直接冲进人群,如饿狼冲进羊群,亮出尖牙利爪,肆意屠杀。 明军根本没有准备,被杀的哭爹喊娘,四散逃窜。 郑四维骑在马上,紧紧盯着前方的战场。 此番长途奔袭,五千人当中只有八百骑兵。 因为顺军的武器装备不如明军,骑兵更是稀缺之物。 没想到的是,明军的反应太迟钝了,这八百骑兵发挥奇效,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郑四维轻蔑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早知如此,老子带八百骑兵就够了!” 终于,明军大营亮起火把,传出阵阵战马的嘶鸣声。 游击将军苗刚率亲卫杀了出来,其他人则趁乱寻找兵器,开始反击。 郑四维嘴角带着笑意,吩咐道:“传我命令,全军出击!” 说完,他拔出刀来,双腿一夹马腹,向着明军阵地冲杀过去。 苗刚奋力砍翻一名顺军,大喊道:“你们是何方贼人?可知本将军的名号?” 哒哒哒…… 混战之中,郑四维快速接近苗刚,提刀便砍。 苗刚察觉到耳边风声有异,赶忙举刀格挡,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两柄钢刀交错,火星四溅。 第25章 兵败如山倒 苗刚只觉得手臂发麻,长刀险些脱手。 他勒住马头,提刀指着对方,大声道:“尔等是何人?报上名来?” “大顺南路军副总兵,姓郑名四维,你又是何人?” 郑四维毫不避讳,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这一路杀过来,沿途明军应道郑四维的名号,纷纷吓破了胆。 “呸!” 苗刚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说道:“我就说嘛,寻常盗匪怎敢冲杀军营,原来是闯贼!” 听到闯贼两个字,郑四维顿时怒不可遏。 参加义军的都是穷苦百姓,若非活不下去,谁愿意提着脑袋造反? 从造反开始,生死已经置之度外。 这些年来,他们被人骂作贼寇,被杀的四散溃逃,躲进深山老林…… 而今队伍壮大,闯王更是在西安**,义军摇身一变,成为大顺朝廷正规军,如今最痛恨的,就是被人骂作反贼! 大顺朝廷建立之前,我们是反贼。 如今有了大顺,有了永昌皇帝,我们还是反贼。 那大顺朝不是白建立了? 郑四维黑着脸,咬着牙说道:“不管你是谁,你若活过今晚,我跟你姓!” “哈哈哈!” 苗刚仰头大笑,然后说道:“你听好了,老子乃五军营左掖军,游击将军苗刚,以后别人问起来,你可要记得你爹姓苗!” “俺日你的娘,纳命来!” 郑四维怒喝一声,催促战马向前猛冲! 苗刚不退反进,长刀挥出,两柄钢刀再次在空中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人交手便陷入激战,兵器交加,火星四溅。 双方将士也在混战,河堤上到处都是喊杀声和惨呼声。 苗刚激战正酣,眼角余光一瞥,突然看到后方火光冲天。 就在他分神之际,郑四维长刀劈下来,几乎擦着鼻尖掠过,将额前的头发都给削掉。 苗刚怒道:“你这贼子不讲武德,竟然安排人去放火!” 郑四维哈哈一笑,说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任务,不就是护送那些大官的家眷和家产去南京吗?今晚不分个胜负,谁也别想走!” 苗刚大急,对方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莫非是内部出了叛徒? 如今船队被烧,这算什么? 镖师押镖,镖没了! 如果任务已经失败,自己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杀!” 苗刚怒吼一声,再次挥刀冲向郑四维。 两人再度交上手,几个回合下来,仍然不分胜负。 可是,战场上的形势已经愈发明朗。 大顺军气势高涨,一路冲杀,把明军打的节节败退。 苗刚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的部下正在狼狈逃窜,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这也难怪,明军白天都在疏浚河道,累了一天,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苗刚当下作出决定,只见他缓缓举起刀…… 郑四维以为对方准备殊死一搏,不敢大意,将长刀横在身前。 “撤!” 苗刚突然大喊一声,调转马头就跑。 这个举措直接把郑四维惊呆了,刚刚还举着刀要拼命的架势,这么快就跑了? “日你娘,休走!” 郑四维满腹怨气,刚刚被人骂作反贼,此仇今夜不报,让这孙子跑了,去哪找他? 明军看见自家主将逃跑,纷纷放弃抵抗,转身逃窜。 场面更加混乱,明军和顺军混在一起,黑夜之中很难分辨得清楚,顺军也不敢随便动手,免得误伤队友。 郑四维依然紧追不舍,大喊道:“给我追!一个不留!” 苗刚不断用马鞭抽打战马,拼命向北逃窜。 郑四维追了一阵,由于距离明军营地太远,没有火光照明,四周黑漆漆的,竟然追丢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撤军,暂时回到明军驻地休整。 苗刚还在没命逃窜,直至座下战马体力不支,嘶鸣一声,摔倒在地上。 噗通! 随着战马摔倒,苗刚也被甩了出去,摔的头昏脑胀,七荤八素。 此时天光已经佛晓,刚刚飞出去的时候,似乎看到什么人。 带着这个念头,他挣扎着爬起来,抬起头去看,眼前一片模糊。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竟然是一支军队。 抬头去看军旗,是明军! “救我,救我!” 苗刚心中狂喜,拼命向前奔去。 这支军队人数不少,看起来有三千人,若此时增援,完全有可能击退闯贼,夺回船队! “我是五军营游击将军苗刚!” “你们是哪路兵马?快帮我拦住那些闯贼!” 苗刚跌跌撞撞跑上前,然后就看到对方的模样。 这人他认识,锦衣卫二把手,李若琏。 只是他不知道,李若琏现在的身份是勇士营指挥使。 而他面前这支军队,就是从锦衣卫抽调精锐,重新组建的勇士营。 “停!” 李若琏一声令下,勇士营的将士们立刻停下脚步。 他策马向前,借着微弱的晨光,仔细辨认着对方的身份。 “你是苗刚?” 李若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怀疑,毕竟眼前这人衣衫不整,满脸狼狈。 “对,对,我是苗刚!李佥事,快帮我!” 苗刚急切地回应,双手紧握成拳,眼中闪烁着求生的光芒。 李若琏心中暗自思量,苗刚这般狼狈,看来已经和顺军交上手,而且败得很彻底。 还是来晚了一步啊! 若陈演的家眷落入顺军手中,用以要挟,二十万大军很有可能不战而降。 “苗刚,你可知罪?” 李若琏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苗刚闻言,脸色苍白,说道:“我……我被贼军偷袭,我已经尽力了,但贼军不讲武德……” “这些话,你留着跟陛下讲吧!” 苗刚神色一震,喃喃道:“陛……陛下?” “不错!” 李若琏点点头,然后吩咐道:“来人,将苗刚拿下!” 苗刚大惊,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问道:“为什么抓我?”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我……奉了陈阁老的军令,护送船队南下……” “船上都是些什么人?装载了什么货物?” “这个……” 苗刚顿时犹豫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若琏并不想跟他废话,当务之急是夺回船上的人。 “拿下!” 第26章 剑来! 李若琏率队赶到明军营地,天光已经大亮。 “报——” 斥候翻身下马,说道:“前方发现闯贼兵马,正在打扫战场,生火做饭!” 李若琏问道:“有多少人?” “属下不敢靠太近,从远处看,大致有四五千之数!” “把苗刚带上来!” 不多时,苗刚被人推搡着,来到近前。 李若琏问道:“昨夜袭击你的闯贼有多少兵马?” 苗刚回答很痛快:“不知道。” 李若琏眉头一皱,不满道:“你想清楚再说!” 苗刚不以为然道:“想清楚也没用,真的不知道。” “你们和贼军打了一宿,连对方有多少兵马都不知道?” 苗刚委屈道:“那帮孙子后半夜偷袭,将士们都还睡着,等打起来的时候场面一片混乱,哪里还有时间去数他们有多少人啊!” “你倒是大言不惭!” 李若琏更加恼火,说道:“大军出行,夜晚扎营之时,难道没有人巡营?外围为何不设岗哨?” “这个,就是……” “就是什么?” 苗刚脸色很难看,支支吾吾地说道:“河道堵塞,无法行船,士兵都派出去挖河道了……” “你还有脸说?” 李若琏恨不得大嘴巴子扇他! 为了保护那些达官显贵的家眷和钱财,竟然把士兵派出去挖河道,而且连巡营和岗哨都不留,整整五千兵马,就这么被人一锅端了! 苗刚自知理亏,不过,他心里想的不是折损兵马,如何跟朝廷请罪。 而是没保护好后方的家眷,怎么跟陈阁老和那些达官显贵交代。 “李佥事,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行什么事?” “奉当朝内阁首辅、平寇大将军陈演之命,护送百姓撤离。” “哼!” 李若琏冷笑一声,说道:“护送百姓?你敢说船上那些人,都是普通百姓?” “是不是普通百姓,咱也不清楚,咱只是奉命行事……” “够了!” 李若琏大喊一声,然后说道:“船上载了什么人,什么货,你心里清楚,大敌当前,我不想跟你废话,现在说一说你知道的情况!” 苗刚歪着脑袋思索半天,这才说道:“闯贼有骑兵开路……” “有多少骑兵?” “阵势很大,应该有一两千,也可能三四千。” “放你娘的屁!” 李若琏实在听不下去,怒骂道:“你手上只有五千人,如果对方真的有三四千骑兵,你还能活着跑出来?再说了,刘芳亮手底下一共才多少骑兵,怎就那么巧,全都被你撞见了?” 苗刚讪讪道:“就算没有四五千,一两千总是有的!” 李若琏又说道:“姑且就算一千骑兵,你再说说其他的!” “其他就真的不知道了,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 “敌方战损如何,这个你总知道吧?” “不知道,当时太乱了,只顾着逃命……” 李若琏强压着心中怒火,又问道:“敌军有多少人,战损如何,你身为游击将军,就一点有用的情报都没有吗?” 苗刚认真想了下,然后说道:“对方人数大致和我军相当,昨夜战损情况……我估计对方死伤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我军战损多少?” “死伤过半,剩下的都四散逃了,黑灯瞎火的,我也顾不上……” “你倒是大言不惭!” “那咋了?” 苗刚有些不耐烦,说道:“就算老子打了败仗,也是回去跟朝廷请罪,你李若琏算老几啊?凭什么在这里审讯老子?” “那!咋!了!” 李若琏被气得笑了,然后说道:“你身为主将,目无军纪王法,上愧于天子,下无颜士卒,来人,把这个狗东西斩了祭旗!” “我,我……是朝廷任命的游击将军,你不能杀我!” 苗刚顿时惊慌失措,你问话就问呗,干嘛动刀子啊…… 自从昨夜大败,他就一直在思考,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好不容易遇到勇士营,以为自己得救,没想到,李若琏比闯贼还要狠,直接就要杀人! 李若琏指着对方的鼻子说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游击将军?” 他现在真的很生气,若大明将领都这般熊样,真的离亡国不远了。 想到崇祯皇帝还在坚守北京城,这些人却偷偷将家眷和财产转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若不杀这厮,愧对陛下的信任! 苗刚红着眼,大喊道:“李若琏,你凭什么杀我?我是打了败仗,自当向朝廷请罪,你只是勇士营指挥,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手里的尚方宝剑!” 李若琏大手一挥,吩咐道:“剑来!” 苗刚张大嘴巴,然后就看到一名亲卫上前,双手捧着黄绢缠裹的宝剑。 “你,你……这是?” 李若琏接过剑,冷冷道:“这是陛下御赐的尚方宝剑,本指挥持此剑可先斩后奏!你身为主将,临阵脱逃,罪无可赦,当斩!” 苗刚顿时傻眼了,什么情况? 为什么你出门打仗,还带着尚方宝剑? 人家陈阁老也没这个待遇啊! “等一下!” 苗刚也是个老油条,此时他已经从李若琏眼中感受到阵阵杀气,知道对方要来真的,赶忙喝止。 李若琏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只见苗刚一咬牙,一跺脚,然后……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卑职错了!” 突如其来的反转直接把李若琏整不会了。 “你……你现在知道错了?” 苗刚磕头如捣蒜:“卑职不该临阵逃脱,更不该帮陈演那老匹夫运送家眷和金银,更更不该的是,明知道大量达官显贵家眷逃亡南京,却没有上奏陛下,此乃欺君之罪,万死!” 李若琏高举着尚方宝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刚刚动了杀心,并非苗刚打了败仗,而是此人暗中帮着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转移家眷和财产。 可是,这家伙认错的态度也太快了! 而且认识很到位,总结精辟,这还怎么杀? “卑职愿为马前卒,恳请李指挥恩准!” 第27章 第一战! “我们勇士营可没有你这样的怂货!” 李若琏神色稍稍有些缓和,思索着该如何处置此人。 苗刚求生欲极强,赶忙说道:“卑职已经犯下大错,回京也是死罪,不如跟随李指挥冲锋陷阵,若是死在战场上,也算为陛下效忠了。” “能说出这番话,还算你有几分良心!” 李若琏终于放下尚方宝剑,然后说道:“既然你主动请战,本指挥就给你个机会,但是!”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双眼紧紧盯着苗刚。 “李指挥吩咐便是,卑职岂敢不从!” 苗刚现在只想着活命,态度极其诚恳,再也没有半分嚣张跋扈。 刚刚李若琏拿出尚方宝剑的时候,可真的把他吓到了。 此人在锦衣卫掌管南司,专门负责锦衣卫内部监察,多年来以铁面无私着称。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是,从现在开始,本指挥要撤去你游击将军的职位,将你编入步兵营,以普通士卒身份出战,你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 苗刚连连摆手,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 “那好,既然进了勇士营,就要服从命令,战事一开,阵前退缩者,立斩无赦!” “卑职遵命!” 李若琏挥了挥手,招呼人将苗刚带下去。 大战在即,暂且给他个机会,再次为朝廷效命。 如果能活下来,算他的造化! “报……” 斥候快马上前,翻身下拜。 “前方发现敌军斥候!” “可曾拿住?” “回指挥使,这些人很警惕,距离我等适中保持在一箭之地,无法靠近。” 李若琏当机立断:“既如此,传令下去,全军备战!” 双方都有数千兵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搞偷袭,可能性不大。 除非是苗刚那个蠢货,才会被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既然对方已经发现,那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今日是勇士营重组后的第一战,要打就堂堂正正打一场! 这些年来,明军各卫所气势低迷,经常被顺军压着打,就好像顺军都有天神护体一般。 只有正面击溃对手,才能重振军心! “左前营,右前营!” “到!” 两营千户上前行礼。 “你二营是骑兵,负责在侧翼迂回防守,不可让敌军靠近!” “是!” “左军营,右军营,前军营,后军营,中军营。” “到!” “左、右、前、后四营呈扇形排开,等待号令响起,直扑敌军阵地!中军营负责压阵,战端一开,后退者斩!” “是!” “火铳营!” “到!” 李若琏眼眸低垂,说道:“临行之时,陛下交代过,给我们装备最好的武器,现在大明最精良的火铳就在你们手上,此战能否取胜,就看你们了!” “请指挥使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很好!” 李若琏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听我号令,前进!” 三千兵马浩浩荡荡向前进发,与此同时,郑四维已经在重新集结,准备迎战。 半个时辰后,两军终于会面,大战一触即发。 正值春夏交替之季,风和日暖,空气中却透着阵阵萧瑟之意。 郑四维刚刚挫败明军,自然没将这支兵马放在眼中。 还是老套路,骑兵冲锋,步兵压阵。 “杀!” 随着一声令下,八百骑兵奔腾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原野上尘土飞扬,气势上明显胜过一筹。 郑四维远远地看着,等待骑兵楔进敌阵,将其切成碎块,首尾不能相顾之时,中军杀出,便可取胜。 这一路上,都是用的这个战术,屡试不爽。 昨夜破掉苗刚的五千兵马,依然靠的这个战术。 “杀!” “冲!” 顺军骑兵气势如虹,举着长刀,嗷嗷叫着冲上去。 明军阵中,苗刚缩在一角,看着迎面而来的骑兵,额头全是冷汗。 别说昨夜没有准备,就算摆好阵型,面对这样的战术,根本无从下手。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明军突然动了。 李若琏果断发号:“火铳营上前!” 呼啦啦…… 前军营迅速让开,火铳营上前。 火铳手呈一字型排开,共有三排,最前排下蹲,做好射击准备。 李若琏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缓缓抬起手,然后猛地落下! “放!” 阵前有传令官,挥旗指挥。 砰! 砰! 砰…… 一阵硝烟弥漫,火铳喷着火光,将膛中弹丸射向敌阵。 冲在最前的骑兵有人中弹,摔下马来,或者是战马被火铳击中,连人带马栽倒在地。 由于奔跑速度太快,只要跌下来,立刻被后阵踩踏,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然而,剩下的骑兵依然在冲锋,努力迫近双方的距离。 在战场上,骑兵遇到火铳,只能用战损换距离。 因为火铳杀伤力虽强,但是缺陷也很明显,就是每打完一发,都需要重新装填。 问题就在于这个重新装填的过程极为繁琐。 首先需要用通条清理膛中残留火药,然后重新装填火药,压实后再装弹丸,最后装引线,才能再次击发。 战场上瞬息万变,等你重新装填,人家大刀都砍过来了! 因此,骑兵即便是有人阵亡,也要继续冲锋。 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可将战损降至最低。 砰! 砰! 砰! 又是一阵硝烟弥漫,明军阵中再次传出火铳声。 苗刚感觉有些不对劲,刚刚两次声音太接近了,重新装填怎会这么快? 他转头去看,却发现第三排火铳手正在向前。 刚刚击发完毕的第二排则退后,蹲下身来,重新装填。 这时候,第一排已经装填完毕,站在第三排身后,等待击发。 砰! 砰! 砰! 就这样,三排火铳手轮流击发,火力不间隔,极为密集。 顺军的骑兵可就惨了,他们本来是拼着战损换距离的,可是,现在只有战损,没有距离。 从明军第一次铳声响起,到现在为止,不停有人倒下,距离却丝毫没有接近。 苗刚心中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刚刚参军的时候,有位将领曾经提起过。 这种阵法,似乎就是传说中的三段式! 第28章 破敌 三段式最早由黔国公沐英创造,用以弥补火铳装填繁琐的缺陷。 这种打法能够有效克制蒙古骑兵,在大明开国之初,徐达北伐元大都,以及后来的成祖伐漠北等战役中发挥出色。 然而在正统年间的土木堡之变,明军三大营主力尽失,神机营几乎全军覆没。 虽然在此之后,神机营进行重组,很多战术战法却已经流失。 就如这三段式战法,看似平平无奇,无非是将火铳手分为三列,依次射击,实际操作起来却需要极高的协同性和纪律性。 每一排的火铳手都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射击、退位、装填、再就位的动作,而且整个过程要保持高度的默契,不能出现错误操作,否则就会造成整个梯队的混乱。 这套战法不仅是对士兵个人技能的考验,更是对整个火铳营团队协作能力的极致挑战。 李若琏自小熟读兵法,凭着一身本事高中武进士,准备大展宏图之际,却因为朝中没有靠山,无法进入军营,最后被安置在锦衣卫。 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将自己毕生所学用在战场上! 苗刚望着前方那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的三段式射击,心中不禁生出敬畏之情。 他终于意识到,陛下重组勇士营绝非一时兴起。 要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兵马都是精锐,昨夜却被人打的找不着北。 再看看勇士营,全员训练有素,战术运用得当,区区两百火铳手,竟能发挥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 砰!砰!砰! 三段式射击还在继续,顺军的骑兵开始出现了动摇。 他们原本以为凭借人数优势和冲锋的速度,可以迅速突破明军的火铳防线,但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一击。 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而前方那片硝烟弥漫的区域,仿佛是一个无尽的吞噬者,吞噬着一切试图靠近的生命。 大顺军阵地上,郑四维脸色黢黑,双拳紧握,指甲镶进皮肉中,鲜血淌出。 一路走来,沿途守军无不望风而逃,以前如此,昨夜依然如此,为何今天情况突然就变了? 副将上前,问道:“侯爷,骑兵损失惨重,是否撤回来?” 郑四维大怒道:“撤什么撤?明军不过是仗着火器厉害罢了,即便损失些骑兵又如何,论兵力,论战法,优势仍然在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传我命令,全军出击!” 副将上前阻拦:“侯爷莫要冲动,这支兵马有些不对劲,还是先撤回来……” “都是明军,有什么不对劲的?” 郑四维一把将人推开,大声道:“所有人,随我冲锋,杀光他们!” “杀!” “冲!” 顺军得到号令,立刻开始发起总攻,如潮水般涌向明军阵地。 李若琏骑在马上,密切观察敌情,看到对方按捺不住,眉头轻轻舒展。 说到底,终究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传令官!” “到!” 李若琏淡定自若,吩咐道:“命左前营、右前营从两翼包抄,切断敌军阵型!” “左军、右军、前军、后军四营准备迎敌。” “中军营上前,结成防御阵型!” “火铳营分散,准备近身战!” 传令官打着旗语,将一道道命令传递出去。 明军开始变阵,两支骑兵营从两侧迂回包抄,冲向敌阵后腰。 苗刚被编在左军营,只听千户官大声吩咐,将命令逐层传递下来,很快传递到每个士卒身上。 “快往前走啊,愣着作甚?” 看着苗刚不知所措的样子,身后的人有些不能耐烦,开始催促。 “那个……老兄,我该往哪个方向……” “你没听见吗?” “我……听见了,没听懂……” 苗刚一脸无奈,打仗嘛,要么打,要么退,哪来这么多说道? 刚刚说的什么雁形,什么鸟翼,什么跟什么啊? “算了,你跟着我!” “好,好!” 苗刚赶忙答应,然后紧紧跟在这人身后。 “老兄,怎么称呼啊?” “王大龙!” “大龙老兄,我是……” “闭嘴,跟着我!” 王大龙紧紧盯着前方,根本没心思跟苗刚闲聊。 “好,好……” 王刚被一名小兵训斥,却也不恼,反而对这支兵马更加好奇。 以往对李若琏有些了解,无非就是铁面无私,办事靠谱,最多再加一条朝廷鹰犬,没想到此人还会兵法,而且是如何在短短几日之内,把勇士营训练出来的? “别愣着,跟我上!” 王大龙见苗刚发愣,直接一巴掌呼过去。 苗刚反应过来,赶忙跟上。 “老兄,我们该怎么站位?” “这个阵型叫做鸳鸯阵,十二个人为一组,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鸟翼,负责掩护火铳手……” “火铳手?怎么还有火铳手?” “哎呀,你别废话了,跟着我!” 战斗还在继续,王大龙根本没时间解释。 “好,好!” 苗刚不再多言,紧紧跟着王大龙。 无论如何,身为游击将军,再怎么不学无术,也知道鸳鸯阵。 只不过,勇士营的鸳鸯阵似乎有些不同。 阵中没有狼筅手,这可是鸳鸯阵最重要的一环。 砰! 火铳手半蹲着,将弹丸发射出去。 硝烟之中,对面一名顺军应声倒地。 可是,立刻有其他人冲上来。 王大龙喊道:“上!” 话音未落,已经迎了上去,和对面的顺军战在一处。 两人鏖战之际,苗刚瞅准时机,一刀将人砍翻。 王大龙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点头道:“还行,身手还不错!” 苗刚顿时无语,我堂堂游击将军,竟然需要一名小兵夸赞…… 混战之际,后方又有军令传来。 王大龙兴奋起来,喊道:“转攻击阵型,冲锋的时候跟进我,别跑丢了!” 苗刚诧异道:“为何要变阵型?” “废话,肯定是打赢了呗!” “什……什么?” 苗刚一脸懵逼,怎么就打赢了? “你没看见中军大旗在往前移吗?” “哦!” 苗刚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前线。 以前都是用主将视角观察战场,今天还是第一次处于被观察的位置。 回想一下,刚刚也没做什么,就是跟着阵型走,遇见敌人就砍。 整个战斗过程有惊无险,这支兵马跟昨夜的表现判若两人,差距太大了。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第29章 大捷 明军气势如虹,冲锋的过程中,根本没有遇见像样的抵抗。 苗刚稀里糊涂跟着大队人马向前冲,却大为疑惑,因为今天所见到的顺军似乎……跟昨夜大不相同! 还记得昨夜,还是这支兵马,嗷嗷叫着往前冲。 今天却像霜打过的茄子,全都蔫了! 要么被杀的哭爹喊娘,要么直接扔掉武器,趴在地上投降。 为什么昨夜打我的时候那么猛? 今天就变成了羊羔子,被人杀的屁滚尿流。 若不是亲手砍翻数名敌军,身上也挂了彩,还以为做梦呢! 他不知道的是,顺军阵型已经被明军的骑兵营撕扯开。 左前营、右前营从两翼迂回,直插顺军后腰,立刻将阵型打乱。 现在的顺军就如同昨夜的明军,被骑兵冲的七零八落,首尾不能相顾。 而明军的进攻看似鲁莽,其中却暗藏章法。 李若琏将兵书中的鸳鸯阵稍加改良,去掉狼宪兵这种威力大,但是移动缓慢的兵种,增加骑兵和火器的配合,整体发挥更加出色。 而且,阵中所有兵种都是现成的,不需要单独打造。 只需短短数日,便可形成不俗的战斗力。 顺军阵中,郑四维满脸不可思议。 啪! 副将看过去,只见郑四维抬起手,重重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侯爷,胜败乃兵家常事,别这样!” 郑四维眼中带着迷茫,问道:“他娘的,这不是做梦吧?” 副将:…… “传令,撤!”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命令,顺军已经在撤了。 “杀!” 明军更加兴奋,继续追击。 战斗到了这个阶段,已经不再需要指挥。 顺军没命地跑,明军没命地追。 为了追击敌军,甚至连阵型都不要了。 郑四维满心不甘,却很清楚,大势已去,这一次败的很彻底。 全军伤亡过半,八百骑兵更是损失殆尽,想到那些骑兵被击落下马的场景,心头忍不住滴血。 半个时辰后,战场上终于趋于平静。 明军开始打扫战场,收拢俘虏,等待处置。 苗刚四下找寻,王大龙问道:“你找什么呢?” “找我老婆孩子!” “什么玩意?” 王大龙不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苗刚顾不上解释,昨夜混战败逃,船队落入顺军手里,自己的家眷也在其中,如今不知道人是否还活着。 终于,在河堤附近,看到一群人。 苗刚心中暗道一声老天有眼,赶忙跑了过去。 这些人正是船上的家眷,昨夜被顺军抓住后,还没来得及处置。 今日一战,顺军大败,负责看管俘虏的士卒也跟着跑了。 “老爷!” 苗刚的妻子王氏眼尖,哭哭啼啼迎了上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凑上前来,七嘴八舌询问战况。 陈演之子陈汝秀急匆匆跑过来,问道:“苗将军,昨夜究竟怎么回事,将军为何弃我等而逃?” “昨夜突然遇袭,让公子受惊了!” 苗刚心中不喜,却不敢发作,只好低头赔罪。 毕竟是内阁首府家的公子,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没想到,陈汝秀更为不满,质问道:“将军办事不利,让我等受贼寇之辱,这件事我要向父亲禀明!” “公子息怒,昨夜贼寇偷袭,末将没有防备……” “为何没有防备?夜晚宿营为何不派岗哨和巡守?” 面对陈汝秀咄咄逼人,苗刚强行忍耐,陪着笑说道:“河道堵塞,为了不耽搁行程,将士们连夜疏通河道……” “那是你的事!” 陈汝秀摆摆手,不耐烦道:“我只知道,你被人偷袭,大败而逃,致我等落入贼手,这件事定要禀明……” “禀你的娘!” 苗刚再也忍不住,一巴掌呼过去。 啪! 陈汝秀被打懵了,睁大眼睛盯着苗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他人也不知所措,苗刚擅长察言观色,平日里对众人极为殷勤,大家伙早就习惯了。 今天突然动手打人,还真有点不适应。 陈汝秀涨红了脸,大叫道:“我要禀明父亲,治你的罪,你等着吧!” 啪! 苗刚抬起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次用上十分力道,将陈汝秀打的原地转了一圈,几乎晕厥。 “老子为何被人偷袭,还不是帮你们挖河道?” 苗刚彻底疯狂,指着陈汝秀的鼻子骂道:“老子五千兵马死伤过半,剩下的都逃了,朝廷追究下来可是死罪,你还在这里挑事?” “我,我……你,你要造反吗?” “老子是朝廷任命的游击将军,不是你陈家的狗!” 苗刚脸色阴沉的可怕,转头看向其他人。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听李指挥发落,将你们的身份,所携带家财,老老实实交代,若有隐瞒,后果自负!” 陈汝秀问道:“什么李指挥?哪个李指挥!” “勇士营指挥使,李若琏!” 苗刚正要说话,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赶忙回头,却发现李若琏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李指挥,您来啦!” 李若琏点点头,上前两步,看向众人。 陈汝秀却一脸嫌弃,问道:“李若琏?抱歉,没听说过!” 苗刚怒道:“我劝你对李指挥放尊重些!” “无妨的。” 李若琏摆摆手,然后说道:“你是当朝内阁首辅陈演之子,陈汝秀?” 陈汝秀将脸转过去,轻哼一声,说道:“正是!” “很好!” 李若琏看向一名妇人,问道:“你是礼部贺侍郎的家眷?” 那妇人只是点头,却没有答话。 李若琏又看向其他人,依次询问其身份。 众人倒也没有隐瞒,毕竟都是达官显贵的家眷,并不担心什么,只是好奇,从哪里冒出个勇士营指挥使,以前似乎没怎么听说过。 苗刚心中暗暗诧异,不愧是锦衣卫出身,情报工作真的很到位。 在场所有人,除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全都接受了询问。 陈汝秀说道:“李指挥,现在闯贼撤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护送我们赶路。” 李若琏轻笑一声,说道:“现在就出发!” 陈汝秀满意地说道:“看你这人还不错,比苗刚这厮靠谱!” 苗刚正要发作,却见李若琏冲自己摆手,只得作罢。 陈汝秀又说道:“只是前方河道淤塞,需要清理,还请李指挥抓紧些,莫要耽搁了行程。” “不必!” 李若琏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回京师不需要走水路!” 第30章 弃暗投明 “李指挥,你可能搞错了。” 陈汝秀以为对方误会,笑着摇了摇头。 “没错!” 李若琏神色平静,就这样看着陈汝秀。 “不是,那个……” 陈汝秀还以为对方没有理解,便继续解释道:“李指挥,你真的搞错了,我们这些人要去南京,不是回北京。” “去南京还是去北京,怕是由不得你了!” “你……你什么意思?” 陈汝秀终于感觉到情况不对劲,眉头紧紧皱起。 “就是字面意思,不但人要回去,所有货物、金银,全都要押回去!” “你把我们当成囚犯了?” “是又如何?” 陈汝秀终于明白,这个李若琏并不是来救援的! 苗刚凑上前,说道:“尔等身为权贵之家眷,如今大敌当前,却举家南迁,可知此举将造成民心不稳,朝堂动荡?” “哈哈……” 陈汝秀大笑起来,然后说道:“若是朝廷官员,弃北京城而不顾,确实该问罪,可是,我等都是寻常百姓,从北京去南京,有何不可?触犯了大明哪条律法?你有什么权力扣押我等?” “你……” 苗刚顿时语塞,他是个莽撞人,带兵打仗还行,打嘴仗就不够看了。 陈汝秀可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虽然没有入仕,对于朝堂规矩的把握却足以拿捏苗刚。 李若琏见状,便拍了拍苗刚的肩膀,然后上前一步,双眼盯着陈汝秀。 “你说的没错,你们不是官员,却是官员的家眷,如今国家有难,有陛下和我等顶在前面,不需要你们分担。” 陈汝秀冷冷道:“既如此,为何还不放行?” 苗刚急了,赶忙道:“李指挥,不能放他们走!” 陈汝秀笑着道:“苗将军,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你的妻儿也在随行团队之中。” “没错,老子是准备把家眷送走,但是现在改主意了,不行吗?” “你改不改主意,那是你的事,我等只要没有触犯朝廷律法,你们无权扣押!” “就扣你了,怎么,不服?” 苗刚气得脸红脖子粗,干脆耍起了混。 陈汝秀笑着道:“你可要想清楚,在场众人,哪个是你得罪得起?这位李指挥可以保你一时,却不能保你一世,我劝你想清楚再做决定!” “在下说句难听的,李指挥若是树敌太多,怕是自身难保!” “你,你……狂妄!” 苗刚立刻败下阵来,无言以对。 他虽然心中气愤,却也清楚,自己想要立足,只能攀附这些权贵,如果得罪了他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李若琏亦是如此,若得罪人太多,到时候陛下也保不住。 陈汝秀看着苗刚的窘样,笑的更加灿烂,忍不住吟道:“旁观笑我太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这时候,李若琏突然说道:“你们是百姓,想去哪去哪,朝廷不会干涉。” 陈汝秀拱手行礼:“那就请李指挥放行吧!” “哦,对了,路上不太平,李指挥战斗力还是不错的,比苗刚这个废物强多了,希望能沿途护送。” “请李指挥放心,在下不会让大家伙白跑一趟,抵达南京之后,酬劳定少不了。” 李若琏问道:“本指挥麾下勇士营有三千兵马,人吃马嚼,这一路上开销可是不少。” “区区三千人而已,不算什么!” 陈汝秀指了指身后的船队,说道:“看到没有,船上装的全都是金银、珠宝、玉石、古玩,随便拿些出来,都够你这勇士营十年军饷了。” “很好!” 李若琏就等着这句话,当即说道:“本指挥怀疑你们的财产来路不明,即刻押回北京城,交由锦衣卫彻查!” 陈汝秀脸色阴沉,怒道:“你非要跟我等过不去吗?你可知得罪我们的后果?” “本指挥吃的是军饷,为天子效力,你们身后的人,莫非比天子还大?” “你……” 陈汝秀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这个李若琏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却是个狠角色。 相比之下,苗刚就是一头猪,蠢猪! “好,好!” 陈汝秀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说道:“你叫李若琏,我记住你了,等着瞧吧!” 李若琏挥了挥手:“将所有人集中看管,清点船上财物!” “你等着,你等着啊!” 陈汝秀被人推搡着,满脸怒容,大声叫嚣。 李若琏没有理他,而是看向苗刚,说道:“你的家眷和财产也在其中,本指挥既然要秉公处置,自然要一视同仁,你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苗刚使劲摇头,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怎样,自从跟随勇士营一战,似乎重新找到了方向。 想自己以前在军营混日子,整日想的不是巴结攀附,就是如何吃空饷。 这些年来,虽然混到游击将军,却眼睁睁看着大明卫所糜烂下去。 想到昨夜逃窜的狼狈样,再想想今天的大胜,感触颇多。 “李指挥给卑职立功赎罪的机会,卑职感激不尽!” 李若琏点点头,又说道:“既如此,本指挥再给你一个机会!” “请李指挥吩咐,便是刀山火海,我苗刚绝不皱一皱眉头!” “没那么严重,本指挥准备派你去一趟京师,亲自向陛下禀明情况。” “你了解整件事情的原委,说起来方便一些,同时,也是给你请罪的机会,陛下仁慈,只要你知错就改,说不定会恢复你的职位。” 苗刚闻言,神情一震,赶忙单膝跪地。 “大恩不言谢,卑职以后唯李指挥马首是瞻!” 李若琏摆了摆手,说道:“你我都是为陛下效忠,这种话莫要再提。” “是,卑职唐突了!” 苗刚心中大喜,同时也在暗自庆幸。 幸好没有一条路走到黑,否则,看看陈汝秀的下场。 内阁首辅之子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吃瘪! “还有!” 李若琏又说道:“你的五千兵马,除了死伤者,其他人去了哪里,如何收拢残军,这些情况你都要跟陛下如实禀明。” 苗刚点点头,说道:“卑职猜测,残部应该是逃亡保定府,去投奔陈演的兵马。” “保定府……” 李若琏若有所思,然后说道:“传令下去,就地休整!” 第31章 谈判 保定府城外,中军大营。 陈演抵达保定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攻。 毕竟眼下兵马粮草充裕,要急也该是刘芳亮着急。 只要能成功将刘芳亮部拦在保定府以南,即便李自成攻破居庸关,也未必能拿得下京师。 到时候无论是率大军回防,还是南下另起炉灶,主动权仍掌握在自己手中。 打定主意后,陈演下令,缩紧防线,只守不攻。 果然,刘芳亮按捺不住,派使臣前来谈判。 陈演本打算拒绝,转念一想,如今李自成兵强马壮,说不定真的夺了天下呢? 到那时候,天下姓朱还是姓李,尚未可知。 还是见一见的好,即便是谈不拢,也没什么损失。 更何况,两军阵前,谈判本就是很正常的行为。 就算事情传了出去,被崇祯皇帝知晓…… 大不了事后写一道奏疏,就说自己为了打探对方虚实。 清晨时分,顺军使臣到访。 来者并非旁人,而是刘芳亮的军师,马重僖! 中军大帐,陈演坐在上首,泰然自若。 “来者何人啊?” 马重僖见状,倒也不恼,拱手行礼:“学生马重僖,见过陈公!” 陈演眉头一挑,说道:“听你这口气,还是读书人。” “学生来自米脂县,读过几年书。” “哦?可有功名?” “只是一名秀才,让陈公见笑了!” 陈演本来准备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可是看到这副谦逊的样子,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好感。 “既然有功名在身,为何助纣为虐,为反贼做事?” 马重僖微微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深邃。 “陈公所言,有失偏颇,正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道循环。学生跟随义军起事,只为求一安定之世,百姓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 “试问陈公,若朝廷清明,官吏廉洁,百姓何至于揭竿而起?” “当年大明的太祖皇帝,不也是走投无路,这才何揭竿而起,夺了前元的天下吗?” 陈演听完,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心中却暗道,这书生倒是个能言善辩的,不过,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利,你还嫩点! 老夫堂堂内阁首辅,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扣帽子! “我大明承天启运,国祚绵延,岂容尔等宵小之辈妄图颠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李自成也好,刘芳亮也罢,说到底都是大明臣民!” “吾等身为臣民者,自当忠心耿耿,为国效命,岂可因一时之困顿,便生谋反之心?” 马重僖不急不躁,说道:“陈公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鉴。然则,忠君亦需忠民,若君不仁,民不聊生,忠君又有何益?且观今朝,朝纲不振,贪腐横行,百姓流离失所,此非一日之寒。” “刘公可曾听过,迎闯王不纳粮的民谣?此人心所向也!望陈公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共谋大计。” 陈演面色微动,淡淡道:“朝堂之事,自有圣上裁断,吾等不便置喙。不过,若刘将军真有诚意,何不率军归降,朝廷自当既往不咎,共谋国事。” 马重僖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陈公此言差矣,归降二字,太过刺耳。天下未定,英雄辈出,大顺皇帝陛下登基后,已经册封刘将军为磁州侯。陈公试想,若我大顺夺得天下,以皇帝陛下之手段,陈公如何能保证自身之安危?” 陈演很清楚,对方所说的皇帝陛下,并非当朝天子,而是李自成。 不得不说,这个马重僖是个聪明人,因为此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盘算开来。 当下不宜与刘芳亮开战,既能保全自身,又能为将来留条后路。 马重僖见陈演面色微变,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他轻捋胡须,继续道:“陈公乃朝中肱骨,智谋深远,当知时势造英雄。昔日汉高祖刘邦,起于布衣,斩白蛇起义,终成大业。唐高祖李渊,太原起兵,亦是顺应天命,开创大唐盛世。今日我大顺之势,正如旭日东升,不可阻挡。” “陈公言及忠君,然忠君之道,在于安邦定国,惠及万民。若君昏臣庸,置黎民于水火而不顾,此等朝廷,又何值得我等效死力?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之心,乃天下安危之所系。” 陈演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先生言之凿凿,然自古以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李自成虽势大,却仍未得正统之名,未受万民真心拥戴。吾等身为大明臣子,自当坚守节义,以待天命所归。” 马重僖神色从容,似乎早已料到陈演会有此说。 只见他缓缓开口:“名分确实重要,但名分亦可由实力造就,历史之河,多少次改朝换代,皆是由实力强者书写。我大顺兵马强壮,民心所向,试问天下,谁能阻其锋芒?陈公若能效仿古之贤臣,识时务者为俊杰,必能青史留名,造福子孙。” “再者,陈公身为内阁首辅,深知朝中腐败,民不聊生。若继续助纣为虐,岂不有违您心中那份对天下苍生的慈悲?何不借此机会,引领大明走向新生,成就一番不朽功业?届时,您不仅是忠臣,更是功臣,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眼下大明气数已尽,强求不可得,您又何必做那无谓的牺牲?不若顺应天命,加入我大顺,共谋天下大计。我大顺皇帝陛下求贤若渴,广纳百川,定不会亏待陈公这等栋梁之才。” “若陈公若有意,我大顺可许以高官厚禄,并保证陈公家族安全无忧。待到天下一统,陈公不仅可享尽荣华富贵,更能留下千古美名,岂不美哉?” 陈演心中暗道,还真是个巧舌如簧! 然而,想让自己投降,却是另外的价钱! “好了,你我各为其主,今日到此为止,来人,送马先生出营!” 马重僖闻言,心中已知陈演有意松动。 若非如此,根本不会谈这么久,一开始就将自己赶出去了! 这老狐狸定是在权衡筹码,也罢,待郑四维得手,你的财产家眷被我拿住,看你还怎么说!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说道:“希望陈公慎重考虑,在下随时恭候。” “请便!” 两人各怀心机,却都面上含笑。 读书人嘛,自当雅量,不能跟泥腿子一般,整日喊打喊杀。 马重僖在护卫的簇拥下,离开明军营地。 陈演独自喝着茶,回味着两人刚刚的谈话。 看得出来,刘芳亮现在很急,因为他要和李自成汇合。 如此更加印证只守不攻的决策是正确的! 只要多僵持一天,自己的筹码就会多一分。 猛然间,营帐大门被撩开,守卫飞奔而入。 “报,营外发现一支兵马!” 陈演顿时紧张起来,心中暗道不好! 刚刚的谈判只是缓兵之计,为了稳住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赶忙问道:“有多少人?可是刘芳亮亲自带兵?” “回陈公,并非闯贼,而是苗刚将军的部下。” “什么?苗刚?” 陈演大惊失色,说道:“他不是护送船队南下吗?” “卑职简单询问了几句,似乎是打了败仗……” 啪! 陈演手中茶杯掉在地上,苗刚被人袭击…… 岂不是说,自己的家眷和钱财已经落入闯贼手中! 第32章 这可如何是好 陈演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快,将人放进来!让苗刚滚过来回话!” “陈公,外面没有苗将军。” “那就寻个领头的来!” 不多时,一名把总被带到陈演面前。 “卑职何健,见过陈阁老!” 陈演紧紧盯着何健,身上的甲胄破损严重,还沾着血污,看来,确实发生了一场恶战。 “你跟老夫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何健躬身道:“回陈阁老,昨日船队行至南旺镇,河道堵塞,苗将军下令就地休整,并派遣众将士清理河道,谁料,谁料……” “快说!” 陈演急不可耐,大声催促着。 何健低着头,说道:“夜半时分,闯贼兵马偷袭,众将士挖了一宿河道,累的筋疲力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哎呀!” 陈演顿觉胸口疼的厉害,一阵气血翻涌。 船上载的可是自己毕生心血啊! “苗刚呢?他去哪了?” “兵败之后,我们走散了,苗将军不知去向。” “船队呢?” “这……” 何健埋着头,不敢说下去。 陈演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他终于明白,为何刘芳亮没急着进攻。 原来他在盯着船队,可又是谁泄露的消息呢? 还有刚刚那个姓马的秀才,旁征博引,巧舌如簧,谈了一个时辰,却闭口不提船队的事。 阴险,真阴险啊! 何健准备好了挨骂,可是,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便壮着胆子问道:“陈公,卑职这些兵马……” 陈演稍加思索,说道:“营地东南角还有一片空地,你们先安置下来。” “卑职领命!” 何健心中大喜,打了败仗,竟然没有治罪。 可能是担心人家反悔,行了一礼,赶忙匆匆离去。 “回来!” “是!” 何健转过身,问道:“陈公还有什么吩咐?” 陈演阴沉着脸,说道:“昨夜之事,暂且保密,若有人问起,就说你们接到调令才回来的。” “这……” 何健有些疑惑,为何要封锁消息? 昨夜大战,死伤者数以千计,封得住吗? “你通知下去,不管是谁,倘若泄露半个字出去,老夫让他全家陪葬!” “卑职……明白!” 何健不敢再犹豫,再次躬身行礼,然后离去。 陈演沉思许久,吩咐道:“来人,召集所有将领前来议事。” 一炷香之内,众将领陆续到场。 人到齐后,陈演缓缓开口:“当今局势复杂多变,李自成的大军压境,居庸关的战况尚不明朗,刘芳亮部兵强马壮,接下来该怎么做,老夫想听一听诸位的意见。” 帐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都在心中盘算。 有些心思缜密之人,已经听出一些端倪。 刚刚陈演说的是怎么做,而非怎么打! 一字之差,却能看出其心中所想。 若问怎么打,那就是讨论接下来的战术战法。 可是,换成怎么做的话…… 莫非除了正面决战,还有其他选择? 这时候,一位身材魁梧的将领站起身来。 此人名叫赵勇,人如其名,勇猛无比,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 “卑职认为,我军应主动出击,否则等李自成攻破居庸关,前后夹击,我军危矣!” 话音未落,立刻有人站起来。 陈演看向那人,是自己的心腹张文元,便点头示意。 张文元得到授意,便说道:“赵将军勇武无双,但打仗不是儿戏,眼下形势复杂多变,我建议先稳固防线,再寻找机会反击。” “若一味防守,岂不成了缩头乌龟?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李自成一步步逼近京师,而无动于衷吗?” “赵将军所言过于偏激,防守并非退缩,而是为了更好地进攻。只有当我们完全掌握了敌人的动向和实力,才能制定出最有效的作战计划。否则,盲目出击,只会白白牺牲。” “哼,说得好听!我看你是被敌军吓破了胆,不敢打了吧?” 张文元却也不恼,只是反驳道:“大丈夫需有勇有谋,倘若打仗就是摆开阵型往前冲,要我们这些主将作甚?” 赵勇气的满脸通红,大声道:“张文元,你一再退缩,究竟有什么企图?” “好了!” 眼见讨论变成争吵,陈演立刻抬手制止。 “老夫深知诸位都是忠心耿耿,但眼下的局势,确实需要我们更加谨慎。”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李自成的兵马虽然势大,但未必能迅速攻破居庸关。而我们的优势在于兵马粮草充裕,只要我们能坚守阵地,不给敌人可乘之机,就能拖住他们的步伐。” “陈公所言极是!” 张文元立刻表示赞同,然后继续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军心,保持士气,断不可贸然进攻。” “可是……” 赵勇还想争辩,却再次被陈演制止。 “赵将军勇武过人,老夫都看在眼里。但是打仗不仅仅是勇气和力量的较量,更是智慧和耐心的比拼,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理解。” 赵勇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好坐了回去。 众人看出陈演的心意,接下来,纷纷表示应当谨慎。 陈演已经达到目的,便说道:“今天就先议到这里,散了吧!” “卑职告退!” 诸将领起身行礼,然后各自散去。 赵勇更是一言不发,挤开人群,率先走出大营。 张文元站在陈演身边,不满道:“陈公,赵勇那匹夫有勇无谋……” 陈演摆手制止,然后说道:“莫要管他,你且留下!” 张文元赶忙答应:“卑职遵命!” 所有人离开后,陈演对左右吩咐:“你们都出去,守在帐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很快,中军大帐只剩下陈演和张文元两人。 张文元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便问道:“陈公,究竟出了什么事?” 陈演叹了口气,说道:“船队被闯军劫了!” “啊?” 张文元大惊失色,赶忙问道:“苗刚呢?他不是在护送……” “昨夜闯军突施偷袭,苗刚五千兵马死伤过半,有一部分逃到营地,老夫已经让他们在东南处空地上安顿下来,这件事暂且保密,绝对不可走漏消息!”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文元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因为船队当中,也有他的家眷和财产。 第33章 兵变 大帐之中,如死一般安静。 张文元忍不住问道:“卑职一家老小都在船上啊!” “老夫的家眷又何尝不在船上?” 陈演阴沉着脸,又说道:“老夫刚刚召集众将领开会,你可知为何?” 张文元摇摇头:“卑职不知。” “你糊涂!” 陈演叹了口气,说道:“刘芳亮拿住你我命脉,这仗还怎么打?” “陈公的意思是……” 张文元心中已大致猜到,却不敢说出口。 陈演没好气道:“船上可不止你我家眷,京城十几名达官显贵,他们全家落在顺军手里,接下来会怎么做?” “如果我等还坚持要打,京城这些人同意吗?” “他们只需要在背后捅上一刀,你我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事到如今,还有的选吗?” 张文元越听下去,脸色越难看。 整整二十万大军啊,真的说降就降了? 这些兵马是朝廷最后的底线,若是降了刘芳亮,京师就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陈公,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陈演眼眸低垂,说道:“这种事越早越好,现在我们还有谈判的筹码,如果等到山穷水尽的一天,就算降了,也没有价值!” “可是,可是……” “张文元,你可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事到临头,你不敢了?” 张文元汗如雨下,不住拿衣袖擦拭。 “哼!” 陈演冷哼一声,然后说道:“仗打到这份上,老夫手中兵马至关重要,倘若此时归降,跟随顺军打进京城,便是从龙之功!” “到那时候,李自成至少要给老夫封个爵位,内阁首辅的位置也不会落了旁人。” “倘若我等继续与之为敌,家眷财产定是保不住了,然胜负尚未可知,若最后落败,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就算侥幸得胜,若刘芳亮使个坏,将我等财产公之于众,崇祯皇帝心胸狭窄,被他知晓我等家财百万,还能说的清吗?” 张文元细细听完,说道:“陈公所言不无道理,只是……” “有话就说,事到如今,没时间考虑了!” “卑职只是担心,众将士心不齐啊!” 陈演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老夫刚刚问你,今日召开这次会议,究竟为何?” 张文元终于反应过来:“卑职懂了,陈公是要看看众将领的态度!” “不错!” 陈演点点头,说道:“这件事要做就得做绝,与我等不是一条心的,绝对留不得!” “您的意思是……” “老夫已经想好了,若归附大顺,接下来还是要攻打保定府,干脆把保定府拿下来,当作投名状!” “啊?” 张文元心头一凉,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还没投降呢,已经在考虑投降之后的事了。 诚然,攻打保定府费时费力,如果此时拿下,大顺军便可一路北上,直抵北京城! 陈演说道:“你现在就进城,将保定知府何复请到大营,就说老夫有要事相商!” 张文元点头答应,何复为人刚直,肯定不会同意投降。 将其引入大营,直接拿下,保定府便可收入囊中。 “卑职明白,不过,赵勇这些人怎么办?” 陈演说道:“拿下何复之后,对外宣传此人通敌,老夫会带兵接管保定府!将那些不可靠之人,以赵勇为首,全都留下,驻守营地。” 张文元连连点头称是,迎顺军入城后,赵勇这些人便不足为虑。 归附大顺以后,追随大军北上,攻下北京城,天下从此改朝换代…… 想到这里,他满眼兴奋,因为等待自己的是从龙之功! “陈公放心,卑职定全力以赴!” “切记,时机未到之时,要绝对保密,倘若走漏风声,你知道后果!” 张文元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事情很顺利,何复得到邀请,立即前来赴约。 直到被刀架在脖子上,他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陈公,这是何意?” 陈演沉声道:“何知府,你的事发了!” 何复一脸愕然,望着眼前寒光闪闪的刀刃,以及陈演那张阴鸷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他仍强作镇定,试图以理服人。 “陈公,你我同为朝廷命官,今日此举,莫非有诈?或有误会?还请陈公明示,何某愿闻其详。” 陈演轻笑一声,眼神中透露着阴冷:“保定知府何复通敌,证据确凿,拿下!” “且慢!” 何复赶忙拦住,问道:“陈公说何某通敌,还说证据确凿,请问证据在何处?” “老夫说有就有!” “可是,总要让何某看上一看吧?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陈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哪里那么多废话,押下去!” “陈演老贼,你莫不是投了闯贼吧?” 情急之下,何复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蹦出这么句话。 没想到,陈演不怒反笑,说道:“你明白就好,老夫已决定归附大顺,总要有份见面礼不是,只好委屈你,将保定府献出来。” 何复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说道:“陈演,你可是内阁首辅,当以国家为重,百姓为先,岂能因一己之私,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叛国投敌,将为千古所唾弃!” “哈哈哈……” 陈演大笑起来,然后说道:“你这腐儒,满口仁义道德,却不知变通。李自成势不可挡,大明气数已尽,老夫此举,乃是为了保全更多人的性命,这才是真正的为天下苍生着想。” 何复怒目圆睁,指着陈演骂道:“陈演匹夫,你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国,反助纣为虐,实乃大明之耻!你枉读圣贤书,不知忠孝节义!我虽死,亦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祖宗!而你必将遗臭万年,为后人所唾骂!” 陈演被何复一番痛斥,却不以为然,挥了挥手,说道:“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带下去,严加看管,待本官先取保定,再做处置!” 何复被强行押走,口中仍高呼:“陈演匹夫,你等着瞧,史笔如刀,史笔如刀啊!” 第34章 八百万两 大军进城,顺利拿下保定。 陈演连一晚都不愿等,连夜写了一封请降书。 “内阁首辅陈演拜上,闯王李自成、闯将刘芳亮亲启……” 写到这里,觉得不妥,将纸撕掉,然后拿出一张新的。 “大顺皇帝陛下,磁州侯尊,臣陈演拜上!” “臣忝为明廷内阁首辅,居庙堂之高,然目睹朝纲不振,百官贪腐,民不聊生,百姓之苦,历历在目,痛心疾首。今大顺皇帝陛下奉天承运,举兵伐明,所到之处,民心归附。臣闻之如春风化雨,此乃天命所归也……” “为表忠心,臣特献保定府库钱粮、军械物资,悉数奉上,以供军用。保定地处京畿要地,乃南北咽喉,东西枢纽。若得保定,则京师门户洞开,再无阻碍,臣愿为前驱,助皇帝陛下共谋京师……” 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盖上自己的大印,用蜡油封存。 此时天色已晚,不过,陈演担心夜长梦多,便叫来自己的心腹,吩咐道:“连夜送到闯军……不,是顺军大营,务必要亲自交给刘芳亮将军!” 做完这些,终于长出一口气。 现在只等顺军进城,接下来便是从龙之功…… “陈公,陈公,您睡了吗!” 张文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似乎很急促。 “进来!” “是!” 张文元神色兴奋,躬身行礼。 “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陈公,保定府当地的士绅富户找上门了!” 陈演疑惑道:“他们要做什么?” 张文元回身关上门,然后说道:“自刘芳亮部进入真定以来,保定城里的士绅富户早就做好了投降的准备,甚至找过何复商谈,却被何复骂的狗血淋头!” “如今这些人听说何复通敌,纷纷前来举报,说此人道貌岸然,徒有其名,什么横征暴敛,挪用朝廷赈灾银,还跟青楼里的老鸨有染……”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而且写了联名信,准备上书朝廷,弹劾何复!” 陈演听完后,皱着眉头说道:“顺军很快就会进城,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理会那些人作甚?” “陈公有所不知!” 张文元继续说道:“这些人的本意还是想投降顺军,弹劾何复只是个幌子,其实他们是专程来试探卑职口风的。” 陈演神色变了变,皱眉道:“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张文元赶忙摆手解释:“未经陈公允许,卑职什么都没说!” “嗯!” 陈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如你所言,这些人还算有些头脑。” “若刘芳亮攻下保定,必然大肆抢掠,他们的家财保不住,甚至人财两空。” “主动献城,虽然也要拿出部分家财犒劳军士,却能买个平安,这笔买卖道是划算。” 张文元问道:“这些人该怎么处置,还请陈公示下。” 陈演想了想,轻笑着说道:“他们只想着保全家财性命,可是,老夫为何要帮他们呢?” “陈公的意思是……不管了?” “可以管,也可以不管,这种事要看他们的表现。” “卑职明白了!” 张文元眼前一亮,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你们担心城破之后被劫掠家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换句话说,想要跟在我们后面喝汤,总得拿出诚意来。 陈演补充道:“眼下这种情况,要价可以高一些,要急也是他们急。” “明白,明白!” 张文元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没想到,投降之前,还能发一笔横财! “对了……” 张文元刚走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回身道:“苗刚那厮战败后,有一小股兵马逃到保定,卑职刚刚询问过,苗刚可能没死,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陈演想了想,说道:“既没有回营地,也没有进城,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回京师了!” “打了败仗,回京师不是自寻死路吗?” “暂且不用管他,趁着顺军进城之前,把你的事做好!” “是!” 张文元领命,转身离去。 刚刚陈演说的没错,苗刚确实已经到了京师。 却不是逃回去的,而是带了李若琏的奏疏,亲自前往京师请罪。 进城之时,天色已晚,宫门禁卫将苗刚拦在午门外。 苗刚只得将奏疏送进去,自己继续等候。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名小宦官前来通传,引着苗刚前往御书房。 “罪臣苗刚,叩见吾皇万岁!” 苗刚叩拜行礼,心中忐忑不安。 无论是打了败仗,还是帮助陈演等人转移家财,都是重罪。 朱由检缓缓开口:“起来回话!” “罪臣不敢!” “哦?” 朱由检笑着道:“为何不敢?” “臣有罪!” “罪在何处?” “臣……臣之罪有二,一在协助内阁首辅陈演等人,秘密转移家眷与巨额财富至南京,北京城危急存亡之际,此等行为无异于背叛朝廷,置国家危难于不顾,是为不忠不义!” “其二在于战场失利,未能阻挡闯贼锋芒,折损大量兵马,臣难辞其咎!” 朱由检静静听完,然后问道:“这两条罪,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臣万死!” 苗刚伏在地上,心跳的厉害。 “李若琏倒是对你称赞有加,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就是直面自己的错误,你能迷途知返,说明良心未泯,还有的救。” “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朕就给你一次机会,免除你游击将军职位,就留在勇士营戴罪立功,不过,要从普通士卒开始做起,想要晋升,需自己杀敌立功,你可愿意?” 苗刚心中大为感激,赶忙道:“臣遵旨!” 这一刻,他终于放下重负,似乎获得重生一般。 遥想自己这些年来,给陈演当狗,却被陈汝秀指着鼻子骂的场景,心中终于出了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老子要堂堂正正活着,不再给任何人当狗! ……除了陛下! 朱由检又问道:“陈演派你护送的船队当中,有多少人?” 苗刚想了想,说道:“总共是七艘大船,大概有五百多人。” 朱由检诧异道:“怎会这么多?” “陛下有所不知,仅仅陈演的家眷就有四十余人,对了……” 苗刚赶忙从身上摸索,拿出一份小册子。 “臣这里有详细的名单,请陛下过目!” 朱由检看后,眉头紧紧皱起。 名单上共有十三人,算上苗刚自己,就是十四人。 这些人当中,以内阁首辅陈演为首,囊括六部诸多官员,而且还有京营的武官,不必说,肯定都是陈演的门生故吏! “看来,朕的首辅大臣每日净忙着结党营私了!” 朱由检自嘲地笑了笑,又问道:“船上有多少金银?” 苗刚回道:“总数超过八百万两!” “多少?” 朱由检倒吸一口凉气,八百万两?没听错吧! 苗刚如实说道:“只现银就有八百万两,另有黄金一百二十万两,珠宝玉石、古董字画暂时无法估算,肯定也不会是个小数目。” “日他娘!” 朱由检腾地站起来,脸色红温。 还记得前几日,号召百官募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哭穷。 好啊,都是朕的好臣子! 第35章 御驾亲征 “王承恩!” 王承恩赶忙上前:“奴婢在!” “召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东厂提督王德化进宫!” 朱由检脸色阴沉,眼中杀意迸现。 王承恩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天色已晚,宫门马上就要关了……” “传朕旨意,今夜宫门不闭!” “遵旨!” 王承恩不敢犹豫,赶忙出去传话。 苗刚眼见形势不好,便说道:“臣这就将家眷送回京,并将全部家财上缴国库,臣在此向陛下承诺,臣全家老小誓与京师共存亡!” 朱由检摆摆手:“你的事不着急,先跟着朕干一票大的!” 苗刚疑惑道:“陛下是准备……” “假设李若琏没有及时赶到,这些人和钱财落入闯贼之手,会出现什么后果?” 苗刚神色变了变,说道:“闯贼得到这些钱财,便可招兵买马,必将实力大增。” “这还是其一!” 朱由检冷笑着,说道:“如果你是陈演,你的家眷财产落入闯贼手上,你会怎么做?” “这,这……” 苗刚擦了擦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 如果刘芳亮得到陈演和其他人的家眷钱财,必将用来要挟,逼迫其就范。 说不定陈演带着麾下二十万兵马直接投了! “朕再问你,这些人和钱财落入朕手中,他们会怎么做?” 苗刚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半天说不出话。 当初崇祯皇帝朝堂募捐,陈演等人争相哭穷,最后捐出几百两,最多的也不过一两千。 现在突然出现如此巨量的钱财,岂不是欺君之罪? 更不要提送家眷出城,当初在朝堂上,不是你们反对南迁喊的最凶吗? 现在陈演手握二十万大军,如果朝廷要治他的罪,会是什么后果? 因此,无论船队落在刘芳亮手中,还是落在陛下手中,对于朝廷都不是好消息。 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失误,竟然引出这么大的祸事! 再往深里面想,其实,自己从接下这份差事开始,就已经走上欺君之路。 无论陈演投降闯军,还是起兵造反,都有自己的责任。 朱由检缓缓说道:“看来,朕只能亲自走一遭了!” 苗刚闻言大惊,赶忙道:“不可,万万不可,陛下绝不可犯险!” “若非朕亲自去,这件事很难压下来。” “可是,若陈演狗急跳墙,怕是陛下……有危险啊!” 朱由检却不以为然,说道:“有勇士营护卫,不需要担心。” 这时候,王承恩匆匆而入:“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东厂提督王德化,请求觐见!” “宣!” 王承恩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两道人影立刻迈步走进来。 “臣骆养性,问圣躬安!” “奴婢王德化,问圣躬安!” 两人得到急召,来的匆忙,此时还呼哧呼哧喘着气。 朱由检说道:“朕安,平身!” “谢陛下!” 两人站起身,等待吩咐。 朱由检冲着王承恩招了招手:“王伴伴,你也过来!” 王承恩点点头:“是!” “朕要去一趟保定!” “啊?” 王承恩大惊失色,怎么突然就要出宫,还是去保定! 保定府正打仗呢啊! 朱由检继续说道:“即刻拟三道圣旨,其一,朕离京之后,命太子监国,朝堂大小事务由内阁和六部商议,任何决策发布之前,需要通过司礼监,你这个掌印太监要把责任担起来!” 王承恩扑通跪下,说道:“奴婢一定用心辅佐太子殿下!” 朱由检又说道:“其二,命英国公张世泽加强城防,若有勤王兵马进京,命其在城外驻守,等朕回来再做打算。” “其三,命驸马都尉巩永固掌五城兵马司,加强日常巡逻。” 张世泽和巩永固是自己的人,五军都督府负责城防,五城兵马司负责城内巡逻,有这二人在,可确保京城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王承恩连连点头:“奴婢记住了,这就去拟旨。” 朱由检又看向骆养性和王德化,说道:“东厂和锦衣卫各自挑选五百精锐,跟朕前去抓人。” 骆养性问道:“陛下要抓谁?” “事态紧急,朕路上再跟你们详说,现在就去召集人马,连夜出城!” 骆养性诧异道:“何事如此紧急,竟要陛下连夜出城?” 朱由检叹了口气,说道:“确实比较急,迟则生变,就今晚出发!” 骆养性并没有再问,而是躬身行礼:“既如此,臣这就去召集人手!” 王德化随后道:“奴婢也去了。” 临行之前,皇太子朱慈烺从东宫赶来。 “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 朱慈烺站起身,问道:“父皇连夜宣儿臣觐见,所为何事?” 朱由检说道:“朕需暂时离开京师,这是监国诏书,你要拿好!” “这……父皇要去何处?” “你不要问那么多。” 朱由检摆摆手,继续说道:“朕不在之时,朝廷的大小事务要和内阁商议,但是不能全听他们的,你已经十五岁了,要有自己的主见,明白吗?” 朱慈烺闻言,神色凝重,他虽年少,但已懂得轻重缓急,当下道:“儿臣明白,定不负父皇所托!” “还有……” 朱由检面带愁容,说道:“你娘那里,记得每日去请安。” 朱慈烺问道:“父皇是否为娘舅和姥爷的事发愁?” 朱由检点点头,说道:“朕把周家父子关在诏狱,你娘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每天以泪洗面,朕又何尝不知?” 朱慈烺说道:“请父皇放心,儿臣懂的。” 事实上,朱由检也很无奈。 周鉴这个败家子倒还罢了,只是老丈人周奎,实在太过分了。 坐拥万贯家财,朝廷有难,却只捐了五百两。 周皇后实在看不下去,给他拿了五千两银票捐了,结果还被扣下两千,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更可气的是,身为当朝国丈,竟然通敌! 别人通敌也就算了,都是为了谋一条后路,可你是国丈啊! 难道你不知道,等李自成进京之时,第一个杀你全家! 真不知道这人脑袋里装的什么,浆糊吗? 第36章 献城 朱由检连夜出城,直奔通州,沿大运河向南而去。 骆养性和王德化各带五百精锐护驾,全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 至天明时分,长途奔袭两百里,人困马乏。 朱由检喊来苗刚,问道:“这是何处?” 苗刚说道:“前面就是霸州,陛下是否移驾进城休整?” “不必了!”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朕出来是办正事的,尽量不要惊扰地方。” “那臣去前面探探路!” 得到允许后,苗刚带几名校尉前去侦查。 刚刚走出去一箭之地,就看到前面出现探马的身影。 “小心!” 苗刚不敢大意,远远观瞧,发现对方也在远远盯着自己。 双方都在迂回试探,尽可能近距离观察,却又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时候,苗刚突然发现,对面那人似乎有些熟悉。 “大龙兄,大龙兄!” 对方正是王大龙,听到呼喊,便催马上前。 “苗刚?真的是你?” 苗刚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啊!” 王大龙也放下戒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跟我去见陛下!” “什么?陛下!” 王大龙陡然一惊,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经过简单交流,原来李若琏的勇士营正在沿着大运河北上,昨晚刚刚抵达霸州,在此扎营休整。 朱由检当下吩咐道:“传令,前往勇士营驻地休整!” 王德化和骆养性对视一眼,然后说道:“陛下,是否宣勇士营指挥使李若琏前来迎驾?” 朱由检淡淡一笑,这两人倒还想得周全。 按道理说,君臣相见,应该是李若琏前来见驾。 哪有皇帝主动去见臣子的道理? “朕知道你们的顾虑,不过,这里是前线,规矩礼数能免则免,出发吧!” “是!” 王德化没有再坚持,队伍开拔,跟随王大龙来到勇士营驻地。 李若琏得到消息,立即带人前来接驾:“臣李若琏叩见吾皇万岁!” “平身!” 朱由检四下看了看,勇士营军纪严明,李若琏果然是个带兵的人才。 “谢陛下!” 李若琏站起身,将朱由检迎入中军大帐。 “臣已击退闯军,并将船队拦截,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朱由检问道:“此处距离保定有多远?” “回陛下,只有二百里的路程,朝夕可至。” 朱由检想了想,吩咐道:“骆养性,王德化!” “臣在!” “奴婢在!” “你二人押送船队回京,所有人员严加审查,作奸犯科者,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要有所顾虑,并将来路不明的钱财全部充入国库,即刻起程。” “是!” 两人答应过后,朱由检又下令:“李若琏,整顿兵马,随朕进保定!” 李若琏赶忙道:“依臣所见,不如先派人去保定传旨……” “不可!” 朱由检摆摆手,说道:“若事先通知下去,陈演必有所准备,即刻动身,朕要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可是,臣担心……” “朕到前线检阅三军,有什么好担心的,去传令吧!” 朱由检打定主意,这件事必须要快! 如果陈演得知家眷和财产被押送回京,说不定真的当场叛变。 到那时候,二十万大军降了刘芳亮,倒戈一击,大明可真的要完了! 因此,必须要快! 要赶在陈演没有得到消息之前,当面质询,你这百万两的家财究竟怎么来的? 还有,当初反对南迁最凶的,是不是你这个内阁首辅? 如今偷偷送家眷去南京,又该怎么解释? 朱由检打定主意,陈演不能再用了! 必须将前线的兵权拿回来,否则,是要出大事的。 勇士营接到命令,立刻拔营起程,向保定的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一小股兵马从真定出发,同样前往保定。 带队的是刘芳亮御用军师马重僖。 事实上,刘芳亮收到陈演降书的时候,整个人是懵逼的。 因为就在昨夜,郑四维刚刚带着残兵败将撤回来。 马重僖的提议没问题,只要拿下船队,便可以此来要挟陈演等人。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郑四维竟然败了! 出征之时,五千人意气风发,只剩下不足千人逃回来,狼狈至极。 郑四维也很无奈,本来都打赢了,谁料突然杀出一只兵马,战斗力极其强悍,特别是火器运用极其娴熟,一看就是装备了最精良的火铳。 谁知道明军还有后手的,大意了啊! 然而,阵前不讲运气,也没有人会听你解释。 败了就是败了,说再多的理由也没用! 既然计划没有奏效,刘芳亮只得重新部署,准备对明军发起强攻。 虽然他很清楚,接下来将是一场鏖战,但是,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李自成连发三道诏令,命其部强攻,准备两路夹击京师。 万万没想到,就在此时,陈演的降书到了! 马重僖大感意外,谈判的时候,陈演的态度并不坚定,却不会轻易投降。 可是转天就送来降书,莫非其中有诈? 为了试探虚实,马重僖再次请命,先行到保定,接洽受降事宜。 若能顺利接管保定,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肥肉。 二十万兵马收入麾下,直取京师,再无阻拦! 就算有诈,无非是被人扣住,不大可能会危及性命。 陈演是条老狐狸,杀了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肯定是留下自己谈判,尽可能多争取利益。 ………… 晌午时分,马重僖率团抵达保定。 只见城门外,一支兵马早已列阵等候。 马重僖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来都来了,自然没有退路可言! 对方显然已经看到使团,数十骑快马奔驰而来。 当头一名将领来到马重僖身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末将张文元,奉命在此恭候大顺军进城!” 马重僖警惕地看着周围,说道:“还请张将军头前带路。” 张文元则是看了看马重僖身后,问道:“请问尊下,大顺兵马何时抵达?” “接管城池,哪有那么简单,在下奉磁州侯之命,接洽相关事宜,大军随后便至。” 张文元有些失望,他是主动请缨,前来迎接。 本以为能见到刘芳亮,没想到只来了个先锋官。 “请!” 张文元不再纠结,然后翻身上马,头前带路。 进城之后,马重僖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 事情很顺利,并没有埋伏刀斧手。 他悠闲地看着这座古老的城池,还有城中的兵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通往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竟然不攻自破! 第37章 我们花钱了 陈演看见马重僖,并未感到意外。 这么大的事,双方都要谨慎,不可能轻举妄动。 刘芳亮素以稳重着称,当然不会因为一封降书就会轻易露面。 “马军师,我们又见面了!” 马重僖回礼:“陈首辅,恭喜恭喜!” 陈演故作惊讶,问道:“不知喜从何来?” 马重僖笑着道:“陈首辅弃暗投明,乃大功一件,待陛下攻破京师,论功行赏,必然少不了陈首辅!” “承您吉言,请!” 两人互相礼让,来到前厅。 接下来就是商议如何交接保定府,以及麾下二十万大军的兵权。 陈演进保定的时候,给知府何复扣了个通敌的帽子。 如今很多将领和士兵还以为是何复通敌,陈演迫不得已才接管保定。 孰不知,他们已经“被”投降了。 陈演率先开口:“贵军得到老夫的兵马,拿下京师易如反掌,甚至可能赶在闯王……不,是赶在大顺皇帝陛下之前,这可是泼天的功劳。” 马重僖听完后,淡淡笑了笑。 这老家伙在讨价还价,担心交出兵权后,落的鸟尽弓藏。 他轻抿一口茶,缓缓开口:“陈公请放心,我大顺军向来重视信誉,只要真心归顺,陛下和磁州侯定不会亏待。” 陈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马军师所言极是,老夫既然决定归附大顺,自然诚意满满。不过,交接之事需谨慎行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混乱,耽搁了陛下和磁州侯的大事。” “那是自然。” 马重僖点头表示赞同,然后问道:“陈公有何建议?” 陈演沉吟片刻,道:“首先,关于兵权的交接,可分阶段进行。老夫会先安排几位心腹将领,逐步将兵权移交给大顺军指定的将领,同时,为了保证军队的平稳过渡,还要尽可能将队伍拆散,以稳定军心。” 马重僖闻言,连连点头:“陈公考虑周全,请继续。” 陈演接着说道:“其次,关于保定府的政务交接,老夫会整理好所有文书、账册,以及城中的人口、赋税、粮草等详细情况,一并移交给大顺军派来的官员。” 马重僖微微颔首,说道:“陈公果然深思熟虑,那么,关于进攻北京城的事宜,陈首辅有何高见?” 此言一出,陈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但是,这种眼神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马重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保定,而是京师! 既然走到这一步,该来的总要面对。 “进攻北京城,自然需要大军压境,形成绝对的优势。老夫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大顺军,兵力呈碾压之势!” “即便北京城高墙厚,即便是围而不攻,待城中粮食耗尽,那崇祯皇帝也只能乖乖开城投降!” 马重僖突然问道:“行军打仗,自然是伤亡越少,对我军越有利,不知陈公可有良策?” 陈演心中暗暗冷笑,这个马重僖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拿到保定府和二十万兵马,竟然还不知足,还想让自己帮他拿下京师! 敢情活都让我干了,你们等着吃现成的? 可是,眼下这种形势,却由不得自己了。 “若能寻到内应,从里面打开城门,不费一兵一卒,大事可成!” 马重僖眼前一亮,赶忙问道:“陈公可有内应?” “哈哈哈……” 陈演突然放声大笑,然后说道:“老夫为官三十载,门生故吏遍天下!京师之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有几个敢不给老夫面子?” 马重僖顿时喜出望外,站起身来,长长鞠了一躬。 “只待拿下京师,陈公便是新朝第一臣!” 陈演笑吟吟地说道:“马先生能做主吗?” “陈公有所不知,无论是当今陛下,还是磁州侯,都愿意听取在下的建议,陈公大功于朝,在下怎敢不据实禀报?” “好!” 陈演也站起身,拉着马重僖的手,说道:“老夫在此承诺,事成之后,必不敢忘先生提携之谊!” “事不宜迟,还请先生速回真定,请磁州侯接管保定!” 马重僖问道:“磁州侯还需做些准备,不如约在三日后如何?” 陈演用力摇头,说道:“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马重僖稍加思索,然后说道:“还是陈公考虑的周全,在下这便快马赶回!” 陈演点头道:“越快越好!” 双方达成协议,马重僖带人出城,向南急驰而去。 张文元走上前来,说道:“陈公,卑职已经将主要将领换成了自己人,千户以下可能有些不听话的,不过,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便好!” 陈演点了点头,又问道:“城中士绅富户怎么说?” 张文元立刻说道:“陈公放心,卑职都办好了,所有富户在一起,凑了足足一百五十万两纹银,全部笑纳陈公!” 陈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说道:“这件事你办的不错,苗刚那厮靠不上,这些天多亏有你忙前忙后。” “陈公言重了,这些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陈演又说道:“还有你手下那些人,都不能白忙活,这样吧,你从里面拿三十万两出来,至于如何分配,你看着办!” “卑职多谢陈公赏赐!” 张文元躬身行礼,心中却暗骂,抠门的老狐狸! 老子给你弄了一百五十万两,你就凑个整,拿一百万还不够吗? 结果才给我三十万,你自己拿一百二十万,真黑! 走出院门后,张文元对身旁的侍卫说道:“立刻派人将银子搬到陈公住处,从里面拿三万两出来分给大伙,再拿出二十七万两,搬到老子住处。” “是!” “搬银子的时候要盯紧了,谁敢打这些银子的主意,被老子发现,一律剁碎了喂狗!” “是!” 侍卫连连答应,然后安排人去搬银子。 城中的富户聚在一起,以孙家为首,将银子交割。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被人搬走,心中感觉在滴血。 可是,没办法啊! 如果城破,不但银子保不住,命也没了。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命若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终于,最后一箱银子被搬走,仓房里变得空荡荡的。 孙来旺看向众人,说道:“各位都看到了,银子人家收了,也就是说,大家都安全了。” “孙老爷,我可听说……这位首辅大人准备献城投降?” “无论保定归谁管,我们都是安全的,明白了吗?” “闯军进城,岂不是要劫掠一番?” 孙来旺突然笑了笑,然后伸手从怀里摸了摸,拿出一面小旗。 众人不解,纷纷问道:“孙老爷,这是何意?” “大家看好了!” 孙来旺将旗子缓缓展开,中间有个顺字。 “这是大顺军的旗子,陈阁老说了,只要绣一面这样的旗子,挂在门口,顺军进城的时候,就不会抢掠!” 众人纷纷惊呼,幸好交了钱啊! 要不然,等顺军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有人问道:“孙老爷,你这旗子还有现成的吗,我花钱买!” “我也要,我也要!” 眼见众人纷纷哄抢,孙来旺摇了摇头,说道:“人家就给了一个,你们都看清楚些,自己回家绣去!” 众人立刻聚上来,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嵌在旗子上。 “都看清楚了吧?” 孙来旺将旗子收起来,然后又说道:“这件事不能外传,否则,满城百姓都挂上,顺军没处劫掠,到头来还是我们遭殃。” “孙老爷您放心,这种事,谁会往外说?” “咱们可都是花了真金白银的,谁要说出去,银子不是白花了吗?” “就是,他们没交钱,凭什么受保护?” 众人顿时喧哗起来,这可是花了一百五十万两买来的! 那些没出钱的,只能怪你自己该死,谁让你不出钱的? 这时候,又有个人问道:“陈阁老不是说,何知府通敌,将其抓拿,然后才接管保定,为何现在他自己又投降了?” 孙来旺笑着道:“你是不是傻?何复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通敌?” “如此说来,何知府是被诬陷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种事作甚?” 孙来旺有些不耐烦,摆摆手说道:“天色不早,诸位赶紧回家绣旗去吧!等顺军进城,挂不上旗子的,后果自负!” 众人脸上带着窃喜,匆匆赶回家。 第38章 喜迎王师 孙来旺收起旗子,回到自家宅邸。 此时的孙家后宅中,丫鬟们已经绣出十几面大顺军旗。 “爹,您回来了!” 孙威迎上来,说道:“咱家不是有一面旗子吗,为何还要绣这么多?” “你懂什么?” 孙来旺对这些旗子格外的看重,一面面亲自检查。 “回头把咱家的几间铺子,还有城东的宅子,门口都挂上!” 说话间,他拿起一副黄锻黑字旗,说道:“这副旗子要挂在大门口。” “爹,为何要单独绣一副黄锻的出来,还要用金丝镶边,黄金多贵啊!” 孙来旺哼了一声,说道:“即将接管保定的,乃是闯将刘芳亮,此人的地位仅在李自成之下。” 孙威说道:“可是,按照惯例,这种黄缎旗只有皇帝能用,李自成已经**,那刘芳亮地位再高,也不能僭越啊!” “你知道闯军内部是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 孙来旺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咱们不知内情,那就得更加谨慎,这刘芳亮跟李自成兵分两路,完全可以平起平坐,凭什么要屈居他人之下?” “爹,你想太多了吧!” “你呀,就是太年轻了!” 孙来旺轻蔑地笑了笑,然后说道:“这大明是太祖高皇帝建立的,可是,当年元末义军四起之时,朱元璋还在要饭呢!这天下是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即便拿下南京城,可以**了,上面还有个小明王。” “如今这局势,跟当初有什么区别?因此说,这天下最后是谁的,还说不清呢!” “李自成远在天边,咱们巴结不上,只能先把近在眼前的刘芳亮哄开心了,说不定还能赏个一官半职,你爹我这叫未雨绸缪,懂了吗?” 孙威还是不解,说道:“若是刘芳亮没有二心呢?您把黄缎金边旗子挂出来,万一不合适呢?” “说你年轻,你就要多学着点!” 孙来旺自信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咱们迎接的是大顺军,并非只迎接刘芳亮,这叫喜迎王师,有什么问题?” “这……倒也对!” 孙威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儿子,你记住了,这世道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以后要多学着点!” 孙威躬身道:“孩儿谨记!” 孙来旺点点头,然后说道:“稍后为父亲自来拟降表,你就在旁看着,等顺军进城,你便随为父一道去迎接,到时候要规矩些,千万不能跟人家发生冲突,否则,咱们孙家便要遭灭顶之灾。” 孙威挠挠头,问道:“我也要去吗?” “你当然要去。” 孙来旺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为父老了,以后孙家要靠你当家,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在刘芳亮面前露个脸,前途不可限量!” “对了,你去青楼物色几个有姿色的女子,要能放得开那种,到时送到顺军大营。” 孙威点头,连忙道:“孩儿这就去。” 当晚,孙来旺亲笔写了一封降表。 “大顺虎将刘芳亮亲启……” 想到这个称呼,似乎不妥,虎将有些太笼统了。 “大顺磁州侯,威武将军,刘公芳亮……” 感觉还是不妥,直呼其名,有些冒犯了。 孙来旺将纸揉碎,并让孙威铺上一张新的。 孙威问道:“爹,您都重写两次了,为什么啊?” “这种场合下,称呼至关重要,还需斟酌。” 思索许久,这才开始动笔:“大顺天威将军,磁州侯在上,保定儒贾孙来旺敬呈!” “时序轮转,烽火炽烈,保定孤城,风雨飘摇。吾孙来旺,籍贯斯土,承先祖之遗训,以诗书传家,虽不谙兵戈之事,却深怀济世之心。 闻磁州侯智勇双全,仁德播于四海,所至之处,秋毫无犯,民心所向,犹如春日之和煦。 吾观天象示警,人心思安,知天命难违,大势所趋,遂决意顺应天时,引领城中富户,开城捐纳,归心大顺,共谋天下安宁。 吾等愿倾家之所有,金银财宝、粮秣布帛,皆登记造册,以供军需,以表归顺之诚。 此举非为一己之私,实为黎民百姓计,望将军念及吾等拳拳之心,宽宏接纳,勿使刀兵相加,使古城免遭涂炭,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共享太平盛世。吾等翘首以盼,静候将军凯旋之音,愿将军龙骧虎步,早定乾坤,福泽苍生。” 整篇降表一气呵成,孙威在一旁瞧着,称赞道:“父亲好文采!” 孙来旺却有些不满意,读了两遍之后,提起笔,将最后一段划掉。 然后铺上一张新纸,重新誊抄一份。 “爹,为何要将最后一段去掉?” “这段话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我看着挺好的!” 孙来旺笑了笑,说道:“李自成反贼出身,想让他们不抢掠,你觉得可能吗?” “他们爱抢就抢呗,父亲只是说一句,有什么关系?” “太有关系了!” 孙来旺将笔放下,然后说道:“原来的反贼摇身一变,成为大顺军,现在提到劫掠之事,岂不是在揭他们的短吗?” “原来如此!” 孙威连连点头,不由得心悦诚服。 从父亲处理这件事上,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竟然已经三更了。 孙来旺说道:“去吩咐人,把大顺军旗都挂上!” “爹,天亮还早呢,再说了,人家又没说明天一定进城!” “你怎么知道不是明天?这种事,只能早做准备,万一我们去的迟了,这些天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孩儿知道了,这便去!” 孙威应声而去,安排家丁们将绣好的大顺军旗挂在门外,连城东的宅子也未落下。 准备妥当后,已经是四更天,眼看天就要亮了。 孙家父子穿戴整齐,拿好精心准备的降表,步履匆匆地赶往城门口。 夜色下,街道上只有稀疏的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显得格外冷清。 孙威毕竟年轻,视力好一些,发现前面竟然有个人影! “爹,你看那是谁?” 孙来旺努力看去,顿时骂道:“这不是南城绸缎铺的周百顺吗,他娘的,竟然比我们还早!” 两人不敢怠慢,赶忙加快脚步,来到城门口。 而此时,这里已经跪了整整一排人! 孙来旺忍不住说道:“就这你还嫌早呢,你看看他们,保准天一黑就来候着了!” 孙威感叹道:“平日里不声不响,今日倒如此积极!” “行了,赶紧找个好点的位置!” 借着灯笼昏暗的光芒,孙家父子终于寻了一处显眼又不失恭敬的位置,缓缓跪下,静候大顺军的到来。 第39章 平叛 夜半时分,朱由检终于赶到保定城外明军大营。 负责值守的岗哨得到消息,赶忙回营通报,不多时,赵勇带人前来迎驾。 “臣中军营前哨参将赵勇,叩见吾皇万岁!” 朱由检四下看了看,问道:“陈演呢?为何不出来迎驾?” 赵勇赶忙道:“回陛下,陈首辅暂时接管保定,已经进城了!” 朱由检脸色阴沉,说道:“大军出征,要尽量与城中百姓保持距离,朕可没给他下过进驻保定的旨意!” “陛下有所不知,保定知府何复通敌,陈首辅担心保定城出现变故,这才带兵进城。” 听到这里,朱由检已经意识到出事了! “大营之中,除了你,还有谁?” “回陛下,主要将领都跟着陈首辅进城了,营地中,官阶最大的就是臣这个参将。” “朕再问你,陈演进保定,带了多少兵马?” “陈首辅只带了两三万精锐进城,其余兵马分批次驻扎在城外,臣这边有五万六千人,大多是押运粮草的后勤杂兵。” 朱由检愈发感觉到情况不对劲。 陈演带精锐进城,并将主力分散开,大营中只剩下后勤兵,究竟是什么企图? “何复在哪里?” “此时就关押在营中!” “陈演还交代你什么了?” “回陛下,陈首辅走的匆忙,只说先处理好保定城的事……对了,陈首辅还说,何知府为人狡诈,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任何人不能靠近,更不能听信他的谎话,受其煽动!” 朱由检眉头紧皱:“何卿刚正不阿,怎会通敌?带朕去看看!” “是!” 赵勇起身带路,向着营地深处走去。 这时候,李若琏走上前,小声道:“陛下,小心有诈!” 朱由检压低声音问道:“这个赵勇,你知道多少?” 李若琏摇摇头,说道:“臣没跟他打过交道。” 朱由检突然想到苗刚,便挥了挥手:“苗刚,你过来!” “是!” 苗刚本就伴随在身后,闻言赶忙催马上前。 “陛下有何吩咐?” 朱由检向前指了指,问道:“你对赵勇了解多少?” “您说他啊!” 苗刚松了口气,说道:“我们背地里喊他赵蛮子!” “为何?难道他是蛮族?” “不是蛮族,是太莽撞了,冲锋陷阵永远都是第一个,就是刚猛有余,却不会动脑子。” 朱由检问道:“就是说,此人没有心机?陈演为何会让此人留守大营?” 苗刚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赵勇不好骗吧,此人对陛下绝对忠心,还经常因为战术理念不同,当众顶撞上官。” 朱由检心中大概清楚了,而此时,赵勇已经到达一处帐篷。 守卫听说陛下亲临,纷纷叩拜行礼。 赵勇撩开帐门,吩咐人点上火烛,然后将何复带过来。 “陛下,陛下啊……” 何复被人捆着双手,步履蹒跚地走进帐篷。 听说崇祯皇帝亲临,本来还不相信,现在亲眼所见,当即跪倒在地,委屈地大哭起来。 朱由检说道:“起来吧!” 何复站起身,却被捆着双手。 赵勇站在一旁无动于衷,似乎在等旨意。 还是苗刚有眼力见,赶忙招呼人,给何复松绑。 赵勇不满道:“陈首辅说了,此人不能……” “你闭嘴!” 苗刚跟他军衔同级,虽然现在被撤了,但是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解释。 赵勇很是不解,不过,他还是相信苗刚的做法。 何复声泪俱下:“陛下!微臣冤枉啊!陈演那贼子,竟诬陷微臣通敌,微臣一心为国,天地可鉴,望陛下明察秋毫,为微臣昭雪!” 朱由检神色凝重,缓缓开口:“你且将事情经过细细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 何复连连点头,声音哽咽:“陛下,微臣一直恪尽职守,面对闯贼大举进犯,全力守卫保定府……” 朱由检有些不耐烦:“这些话先不说了,直接说重点!” 何复再次点头,然后说道:“三日前,陈演突然召微臣至大营,言有要事相商,谁知刚一照面,他就诬臣通敌,不由分说便将臣囚禁于此。” “臣心生疑惑,便当面质询,问他是否已经投降,结果,他就这么承认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臣自知是活不成了,便将其痛骂一番,然后等死。” “陛下啊,臣死可以,然保定府一旦落入敌手,京师危矣!臣有罪,未能识破陈演奸计,更未能及时阻止其恶行,请陛下治罪!” 只见赵勇一脸茫然,似乎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何复通敌吗? 怎么突然就变成陈演通敌了? 什么情况? 朱由检心中怒火中烧,却仍保持着冷静:“何卿不必自责,此事非你之过。陈演狼子野心,竟敢背叛朝廷,朕定不轻饶!” “可是,陛下……” 赵勇忍不住说道:“这些都是何知府一家之言,如今何知府和陈首辅各执一词,如何辨真假?” 朱由检问道:“陈演指控何复通敌,可有证据?” 赵勇努力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可是朕有他不忠的证据!” 朱由检此时已经断定,陈演此举,定是准备献城投敌。 唯有此解释方才合理,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为何突然进城。 看来,这老匹夫不仅要谋反,还要铲除挡在闯军身前的阻碍,助其一举拿下京师,这手段太绝了! “赵勇!” “臣在!” 朱由检沉着脸,问道:“你可知陈演将我军主力驻扎在何处?” “主要在城东南和西南,共分成五个营地,每一处的主官都是陈演的心腹。” “你现在清点本部兵马,前去各营地宣朕口谕,陈演已反,其军令全部废除,让所有人静候旨意,不得擅动,若有违抗者,无论是谁,当场格杀!” 赵勇神色一凛,单膝跪地:“臣遵旨!” 朱由检又问道:“都是同袍兄弟,若真有人抗旨,你敢动手吗?” 赵勇低着头,沉声道:“抗旨就是反贼,既是反贼,便再无同袍之谊!” 朱由检看了看头顶的夜空,心中唏嘘不已,幸好连夜赶了过来。 这时候,保定府应该还没丢,否则,赵勇和明军大营已经不存在了。 “勇士营,随朕进城,平叛!” 第40章 抗旨者,杀无赦 夜色如墨,星光逐渐变得黯淡。 城南营地亮着几盏灯火,似乎在筹备什么。 赵勇领着一队兵马疾驰而来,值守的士兵赶忙上前拦截。 “前方何人兵马,速速止步!” “我乃中军营前哨参将赵勇,前来传旨,这里是谁管事?” 守卫听到传旨二字,不敢怠慢,赶忙回去禀报。 这里驻扎的将领名叫刘金峰,乃是陈演的心腹之一,此时听闻赵勇前来,心中已有所察觉。 “赵参将,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刘金峰故作镇定,但眼神中难掩慌乱。 赵勇将手中的圣旨高高举起:“陛下有旨,陈演已反,其军令全部废除,尔等需静候旨意,不得擅动!违抗者,以谋反论处,杀无赦!” 刘金峰闻言,脸色骤变,但随即又恢复平静。 “请问赵参将,陛下在何处?这份圣旨又是怎么来的?” 赵勇回道:“陛下就在大营之中,圣旨有陛下随身携带的大印,你若不信,自己来看!” 刘金峰心生疑惑,便问道:“赵参将,圣旨可否拿来一看?” 赵勇面无表情,将手中圣旨扔过去。 在火把的照映下,刘金峰仔细查看,果然,落款处盖着皇帝之宝的印。 他已经得到消息,明日顺军进城,从此明军改顺军。 没想到,在这个档口,陛下怎么出京了? 如今的形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就只能抗旨了! “赵参将,这份圣旨有问题,请恕刘某不能从命。” 赵勇手握刀柄,问道:“你想抗旨不成?” “赵参将不要误会!” 刘金峰摆了摆手,说道:“圣旨上没有内阁签字,刘某是个粗人,本来认识的字就不多,这大晚上的,实在难辨真假,还是等天明之后,交给陈首辅辨认,再做定夺。” “我刚刚说的很清楚,陈演谋反,陛下临时授命,自然发的中旨!” 在明朝,圣旨这玩意并非皇帝想发就发,需要一个完整的流程。 简单概括一下,当皇帝有了某个想法,要先找心腹大臣来商议,由大臣出面在朝堂上提出来,经讨论形成共识后,然后内阁票拟,司礼监披红,再颁布实行。 这样做是为了大局着想,如果是皇帝亲自提出,却无法得到认同,难免会出现君臣不合的场面。 换做由臣子提出,即便没有达成共识,最后作罢,无非是否了一项提议而已,不会驳了皇帝的面子。 而中旨完全不同,指的是没有经过内阁票拟,皇帝直接下发。 这种圣旨的权威性自然要差很多,而且,内阁和六科都有封驳权,可以拒绝执行,将圣旨原封不动退回去。 刘金峰就是抓住这个漏洞,拒不执行,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参将,此事关乎重大,容本官与众将商议后再作定夺。” 赵勇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突然说道:“我看你是想拖到顺军入城吧!” “你……赵蛮子,休得胡言!” “哼!” 赵勇冷笑一声,继续说道:“陈演大逆不道,行谋逆之举,尔等若再执迷不悟,便是与朝廷为敌!” 刘金峰见状,心知今晚必不能善罢甘休了。 稍加思索,便作出决定。 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死罪。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只能提前起事了! “哈哈哈……” 刘金峰突然大笑起来,然后说道:“赵勇,你不过区区一参将,也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众将士听令,此人假传圣旨,意图谋反,将其拿下!” “反贼,受死!” 赵勇早有准备,反手抽出狼牙棒,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向前冲去。 刘金峰不敢怠慢,赶忙喊道:“来人,拦住他!” 砰! 赵勇手中狼牙棒抡圆了,砸在一名士卒的胸口上。 那名小卒子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 刘金峰暗道不好,这个蛮子虽然头脑简单,但是战斗力却是实打实的。 眼看对方直冲上来,吓得他赶忙后撤,同时指挥亲卫拦截。 赵勇手持狼牙棒,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瞬间惨嚎声连连,其余人见状,纷纷向后退去。 砰! 刘金峰正在逃窜,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棒子。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飞出去老远,重重落在地上,口吐鲜血。 此时他心中懊恼不已,准备了这么久,却没想到,突然冲出来一个赵蛮子,根本不讲道理,上来就打! 大意了啊,竟然事先没做任何防范。 “抗旨者,死!” 赵勇举起狼牙棒,狠狠砸下去。 “别,别……别杀我,我还请你吃过饭呢!” 砰! 头骨碎裂,脑浆与鲜血四溅。 赵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浆,大喊道:“奉陛下旨意,尔等受其蒙蔽,若放下武器,可既往不咎!” “若违抗到底,这厮便是你们的下场!” 粗犷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知所措。 事实上,并非所有人都参与了谋反。 除刘金峰和少数高层军官,其余大部分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眼见刘金峰已经伏诛,众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赵勇带人冲进去,将所有高层军官控制起来,用绳索紧紧捆住,捆的跟粽子一般。 这个过程中,依然有人抵抗,但是下场很惨,跟刘金峰一样惨。 “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 火烛的映照下,赵勇拎着狼牙棒,浑身是血,宛如一尊杀神。 “我赵某人连夜来此,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陈演谋反,刘金峰便是其心腹之一,念在尔等受其蒙蔽,特免除罪责,不按同党处置!” “圣驾已经到保定,接下来,所有人都要奉旨行事!” “倘若有人心怀不轨,去给贼人通风报信,一律按谋逆处置,诛九族!” 众人脸色惨白,其中有些人事先知情,有些人不知情。 然而听陛下的意思,似乎只要及时和陈演、刘金峰划清界线,便可既往不咎。 “大家都是同袍兄弟,我也不想赶尽杀绝!” “但是,如果你们执迷不悟,想要一条路走到黑,那就别怪咱翻脸不认人,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闻言,赶忙点头答应,再也不敢有一句废话。 赵勇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来两个人,给我就守在这里,倘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把这些人全杀了!” “是!” 两名军卒答应一声,然后抽出刀来,寒芒烁烁。 众人急了,有名千户问道:“如果外面的士兵造反,也要杀我们?” “对!” 赵勇瞪着双眼,问道:“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很合理!” “这就对了!” 赵勇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第41章 恭迎皇帝陛下 黎明前的夜空,最是深邃。 所有人一夜未眠,忙前忙后,只等着刘芳亮大军进城。 陈演仍不放心,处处亲自视察,生怕哪里出现纰漏,怠慢了顺军。 特别是迎接的规格和礼仪,更需谨慎。 因为陈演曾任礼部尚书,对这些门道最清楚不过。 刘芳亮虽然只是侯爵,但是,单独率领一只大军,其身份仅次于李自成,如今李自成已经**,那么,对待刘芳亮,至少要按照国公的礼遇。 为了稳妥起见,陈演最终决定,在国公的基础上,再提一个级别。 城中所有迎接的礼数和规格,全部按照藩王来准备。 忙前忙后,终于准备妥当,只等着顺军进城…… “陈公,陈公!” 张文元急匆匆赶过来,似乎有什么急事发生。 陈演赶忙问道:“人来了吗?” “来是来了,就是,就是……” 张文元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好的方式表达,便换了个说法:“我们的探马送回来情报,前方五里,看见一支兵马!” 陈演有些诧异:“来的这么早,快去准备!” “陈公……” 张文元脸色很难看,说道:“情况不对劲啊!” 陈演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们的探马看到黄色旌旗!” “你说什么?黄色旌旗?看清楚了吗?” 陈演脸色大变,这个刘芳亮也太不懂事了! 黄色旌旗是帝王专属,你只是李自成封的侯爵,能随便用吗? 张文元也是愁眉苦脸,说道:“在下本以为夜里看错了,可是,那些探马都这样说,看这情形,应该是真的!” 陈演震惊不已,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刘芳亮根本就不服李自成,准备自立为帝!” 张文元问道:“难道此人原本就有夺权之心?为何此时突然表露心意?” 陈演思索半晌,说道:“这些人都是流寇出身,哪里有什么尊卑之心,还不是谁的兵马多,谁说了算?” “就说那李自成,以前也是高迎祥麾下一名小卒而已,曾经被孙传庭打的落花流水,几乎就全军覆灭,钻进山沟沟里苟活数年,才敢出山。” “闯军内部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张献忠已经在川蜀自立为帝,刘芳亮自然也不甘久居人下,如今得到老夫麾下二十万兵马,北京城又近在咫尺,完全可以跟李自成一较高下!” 张文元听完后,问道:“若刘芳亮和李自成争天下,我们该怎么办?” 陈演想了想,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反一次就是了!” 张文元连连点头:“陈公高见,不过,咱们事先也没准备,该如何迎驾?” “这倒是个问题……” 陈演来回踱步,皱眉思索。 事发突然,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有如此这样的心思。 现在城中的接待规格,全都已经准备好了,一时半会根本没法改啊! 既然刘芳亮想要跟李自成一较高下,藩王明显不够用。 若是怠慢了人家,后果不堪设想! 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文元说道:“陈公,以卑职所见,为表诚意,我等还是去城门口跪迎吧!” 陈演眉头一挑,这个主意可行! 按照前面谈好的条件,等顺军攻下北京城,自己依然是首辅大臣。 刘芳亮的身份大致相当于明初的徐达,两人一文一武,按理说,完全可以平起平坐。 现在刘芳亮既然有**之心,那么,就不能平起平坐了。 既如此,不妨做个表率,亲自率众官员去城门口跪迎。 我以君臣之礼相迎,这样总可以表示诚意了吧!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此人突然**,年号帝号是什么,咱们也不知道啊!” 张文元挠了挠头:“现在去问也来不及了,您看……” “算了,先不管这些!” 陈演摆了摆手,说道:“事不宜迟,赶紧走!” 打定主意后,两人匆忙出发,前往城门口。 天空已经开始蒙蒙亮,城门口挂着几盏灯笼,光线很模糊。 陈演赶到的时候,看着黑压压跪在地上的人群。 “这些都是什么人?” 张文元回道:“城中的士绅富户,就是给陈公交过钱的那些。” 陈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让他们往后稍稍,给老夫腾地方出来。” “是!” 张文元赶忙派人驱赶,将城门口一片空地腾出来。 那些士绅富户已经跪了半宿,有些人天还没黑就在这里跪着了,就为了抢个好位置,现在被人赶到后面,虽心中不喜,却也无可奈何。 孙来旺父子来的稍晚些,没抢到好地方,本来心中不喜。 现在看到好位置被人赶到后面,自己的位置反而变得靠前,顿时喜出望外。 “看到了吧,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孙来旺幸灾乐祸地看着其他人,心里那个爽。 陈演走到空地上,规规矩矩跪下来。 张文元等人依次跪在身旁,城门大开,等待顺军进城。 空气中安静地出奇,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东方开始浮现鱼肚白,朦朦胧胧之际,前方终于响起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 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人数不少,至少好几千人。 陈演低着头,心中暗暗盘算,刘芳亮部有二十多万人,不过,骑兵却很有限,大致也就几千人。 此番进城,肯定带的骑兵,这样看来,人数就对上了。 哒哒哒…… 马蹄声来到城门口,众人全都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一匹马走进城门。 紧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 陈演伏在地上,眼角余光看到马蹄踩着地砖,缓缓来到自己身前。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心中默念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臣陈演,率保定军民,恭迎皇帝陛下圣驾!” 虽然不知道年号和帝号,称呼皇帝陛下,总没错吧? “恭迎皇帝陛下圣驾!” 众官员以及跪在后排的士绅富户全都跟着高呼。 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孙威小声问道:“爹,这是哪个皇帝?” 孙来旺满脸疑惑:“我也不知道啊!” 第42章 臣请诛崇祯! 天光微亮,东方初现鱼肚白。 朱由检骑在马上,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虚惊一场,陈演并没有投降。 或许是他已经得到消息,家眷财产落在自己手中。 无论如何,只要不投降,其他事都能商量…… “陛下天威浩荡,臣陈演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保定军民一心,愿为陛下马首是瞻,共谋大业。” 朱由检听到这里,眉头微蹙,似乎感觉哪里不对劲。 后面这句倒没什么,可是,前面那句,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你跟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突然说这样的话,什么意思? 陈演伏在地上,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心中暗暗叫苦。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看来是准备的太过仓促,对方不够满意。 可是话说回来,这刘芳亮着实有些过分。 你事先并没告知我要**,现在我带人在城门口跪迎,你还嫌弃礼数不够? 在他身后一处角落,孙威小声道:“爹,这位就是崇祯皇帝吗?” 孙来旺也压低声音回道:“你是不是傻?崇祯皇帝在北京城,怎么会突然来保定?” 孙威不解,又问道:“为什么不能来啊?” “真定府那边,可是聚集了几十万闯军,他疯了赶来送死?” “若不是崇祯皇帝,那就是李自成?” 在孙威的印象里,似乎只有这两种可能了。 总不能是远在川蜀的张献忠吧? 更不可能是关外的顺治啊! 孙来旺若有所思,说道:“看来,为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此人定是大顺磁州侯刘芳亮!” “原来刘芳亮真的要**……” “嘘,小点声!” 孙来旺吓了一身冷汗,转了转眼珠,似乎没人注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刘芳亮麾下数十万大军,如果再得了保定,接下来便可直取京师!” “而李自成的兵马被拦在居庸关外,谁先拿下京师还不一定呢!” “到那时候,刘芳亮为何不能跟李自成一较高下?” “况且这种事是有先例的,想当初,汉高祖刘邦先进咸阳,最后打败项羽,建立汉朝。那刘芳亮同为刘姓,说不定还是刘邦之后,为何不能效仿先祖,再建一个汉朝呢?” 孙威暗暗称奇,低声道:“孩儿受教了!” 这时候,陈演感觉到情况不对,稍加思索,再次陈词。 “陛下明鉴,大明气数已尽,崇祯皇帝昏庸无道,致使民不聊生,天下大乱。陛下顺应天命,高举义旗,解救万民于水火,臣等早已心生向往。今日献城,实乃为天下苍生计,为陛下贺!” 自始至终,所有人都俯着身子,未经允许,不敢抬头。 陈演膝盖有些酸痛,后背也隐隐作痛,却还是强忍着,等待答复。 城门口静悄悄的,朱由检的脸色已经慢慢变的铁青。 敢情这位首辅大臣前来迎驾,迎的不是自己啊! 他回身看向李若琏,轻轻摆手,指着陈演。 李若琏手握刀柄,已经准备大开杀戒了! 看到崇祯皇帝给自己使眼色,便催马上前,大声道:“陈演,你是内阁首辅大臣,且手握重兵,有权有势,有兵有粮,为何要叛出大明?” 陈演立刻紧张起来,这个说话的是谁啊? 这段时间,他只见了马重僖,很明显声音不对。 难道这位就是刘芳亮本人? 即便不是,能伴随在刘芳亮身旁,地位也不会差! 他心中急速思考,对方这样问,定是在考验自己的忠心。 “崇祯乃亡国之君,空有抱负而无能,刚愎自用,听信奸臣,致使忠良之士或死或逃,国家栋梁尽失!” “自崇祯继位以来,历时十七载,然不顾百姓死活,只知一味征税加役,引的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此等昏君,不灭何待?陛下揭竿而起,征战四方,天下归心,必将开创万世之基业!” 李若琏越听越气,恨不得一刀将他砍了! 却还是强压着心头怒火,看向朱由检,等待指示。 朱由检此时怒极反笑,看着陈演这副嘴脸,真的是无耻之尤! 大明的文臣是有骨气的,从不唯唯诺诺。 即便在皇帝面前,也要站直身躯,据理力争! 敢情文人的骨气只是针对我这个大明皇帝是吧? 面对贼寇,立刻变成俯首帖耳,恭恭敬敬。 脸都不要了啊! 陈演见对方没有反应,干脆心一横,大声道:“臣请诛崇祯,还天下苍生一个公道,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哈哈,哈哈哈……” 朱由检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只不过,笑声中透着几分凄凉,还有几分冰冷的杀意。 陈演心念一动,这个声音应该就是刘芳亮本人了。 听起来年纪并不大,似乎也就三十出头。 更加离奇的是,这声音跟崇祯皇帝竟有几分相近。 “卿家真是朕的肱股之臣啊!” 陈演心中大喜,赶忙回道:“臣不敢当,能够辅佐陛下,真乃三生有幸,幸……” 人在极度紧张之时,往往反应特别快。 快到做事说话的时候,可以不经过大脑思考。 陈演话都快说完了,才察觉到不对劲。 这个声音和语气,为何越听越像崇祯皇帝? 难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崇祯皇帝远在京师,怎么可能突然来到保定? “朕有卿家辅佐,那才真的是三生有幸!” 轰! 陈演似乎感觉到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仅语气很像,说话的声调也一般无二…… 他乍着胆子,缓缓抬起头。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看东西模糊不清。 可是,再看不清,也立刻分辨出,眼前这位…… 不是崇祯皇帝,还能是谁? “陛,陛下,臣,臣……万死!” 陈演磕头如捣蒜,仿佛坠入冰窟,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透着刺骨的寒意。 张文元就跪在一旁,见状大为不解。 刘芳亮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既然你不中用,那就别怪我抢风头了! 打定主意,他用力吸了口气,然后大声道: “末将张文元,愿为先锋,攻进京师,诛杀崇祯那无道昏君!” 第43章 一个不留 “住……住口!” 陈演整个人都崩溃了,发疯似的大喊。 如果手上有刀,他会毫不犹豫地攮死张文元。 让你去迎刘芳亮,怎么把崇祯皇帝给我迎来了! “陛,陛下啊……臣,臣……” “臣都是被逼无,无奈,无奈啊……” 陈演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只想挖个坑钻进去。 可惜脚下是石砖,指甲都快抠出血了,石砖却纹丝不动。 张文元有些不知所措,心说什么情况? 我不就抢你个风头吗,若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要杀你全家呢! 再说你这也太怂了,咱也不是没见过皇帝,不就是…… 不经意间,他抬头瞥了一眼,然后整个人愣在当场,如遭雷击。 亲娘咧,没看错吧,这不是崇祯皇帝吗? 张文元用力揉了揉眼睛,战战兢兢再次抬起头…… 虽然他面圣的机会并不多,但是,却不会忘记这张脸! “陛下,陛下……臣万死!” 张文元感觉自己魂都吓出来了,胡乱说道:“都是陈首辅……不,是陈演这,这贼子,都是他指使臣的……” 陈演很想大嘴巴抽他,但是手臂已经不受控制。 无论如何用力,只是一个劲发抖,根本抬不起来。 晨风微凉,城门口陷入死一般安静。 跪在这里的许多人,绝大多数都不认得崇祯皇帝。 别说士绅富户,就算是一些低级官员,平日里也没有机会面圣。 因此,当众人看到陈演和张文元的反应,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只是很不理解,这两人究竟什么情况? 从龙就从龙,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再说了,大家都是文化人,就算刘芳亮想要**,那也该有个程序。 通常要有人劝进,然后辞让,再劝进,再辞…… 直到更多的官员士绅劝进,最后勉强接受,整个过程才算完成。 就你这,还内阁首辅呢,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有! 孙来旺突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保定儒商孙来旺,叩见吾皇万岁!” 这一嗓子很突然,众人纷纷循声看过去。 孙来旺紧张到了极点,定了定心神,说道:“草民仰赖陛下之睿智神武,怀安民济世之宏愿,应运而生,群英归附,扫平朱明之乱,摧折强敌。来日必能以文治成就太平,武定祸乱,文致安宁。天下臣民,莫不敬仰之至,望陛下犹如望父母焉!” 朱由检笑着道:“保定儒商孙来旺,朕记住你了!” 孙来旺大喜,赶忙叩首:“草民有幸目睹天颜,真乃三生有幸也!” 陈演和张文元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两个字。 煞!笔! 然而,这还没完。 因为投降这种事,其实也很内卷。 今日慢人一步,将来再追赶,就很难了。 于是,众人纷纷自报家门,高呼万岁。 陈演根本来不及阻拦,更来不及解释,犹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 完了,全都完了。 张文元却咬着牙,大喊道:“陈首辅,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拼了!” 就在他刚要起身之际,一柄钢刀已经落在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贴着脖颈的皮肤,寒意直透肌骨。 “跪下!” 紧接着,李若琏的声音传来。 张文元再也不敢妄动,乖乖跪下,以头戕地。 李若琏招了招手,众亲卫纷纷上前,长刀出鞘,烨烨生寒。 朱由检缓缓道:“刚刚这些人,名字都记下了吗?” 李若琏还举着刀,说道:“请陛下放心,臣都记下了!” “很好,稍后挨家挨户查抄,一个不留!” “遵旨!” 这时候,孙来旺终于察觉到情况不对,赶忙说道:“陛下,吾等都是诚心归附,绝无二心啊!” 张文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 孙来旺不满道:“张将军,我们可是交过钱的,你不是说,要保我们安全的吗?” 朱由检来了兴致,问道:“你们交了多少钱啊?” “回陛下,全城士绅一起,总共凑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这么多钱?” 朱由检故作惊讶,看向张文元:“钱呢?” 张文元没好气地说道:“陈首辅拿了一百二十万两,其余的我们分了。” 朱由检又看向陈演:“陈卿家,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陈演哭丧着脸,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老臣是不得已,一时糊涂,不,不……老臣是受人要挟的!” 朱由检笑吟吟地看着他,问道:“何人要挟与你?” “是,是,顺军……不!” “是闯军……也不对,是闯贼,闯贼……” 陈演已经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找对称呼,然后继续说道: “陛下啊,闯贼刘芳亮拿住了老臣的家眷,逼迫老臣就范,他还说了,如果老臣不投降,就屠尽全城百姓!” “老臣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不得已才……才出此下策……” “够了!” 朱由检大喝一声,陈演再次瘫倒在地。 “你是朕的首辅大臣,朕是那么信任你,将京营二十万大军交给你,你却背叛大明,投靠贼寇,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勇士营何在!” 李若琏上前:“臣在!” “全部拿下,就地正法,诛九族!” “是!” 李若琏答应后,举着刀向前一挥。 众亲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本就是锦衣卫出身,行动起来毫不含糊。 随着一阵惨呼声,孙来旺等人已经人头落地。 他们至死还没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晨风夹杂着血气,更加清冷。 朱由检看着陈演那副嘴脸,越想越气,吩咐道:“不能便宜了这老东西,找个热闹场地,凌迟处死!” 李若琏问道:“张文元该如何处置?” “一并凌迟!” “是!” 张文元吓的哇哇大叫,赶忙道:“陛下,臣有话说,臣有话说!” 然而,没有人理会,两名校尉上前,将其拖走。 张文元大喊道:“刘芳亮很快就要进城受降,臣知道他们的动向……” “慢着!” 朱由检将人拦下,然后问道:“你给朕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陛下,别杀我,我知道很多有用的情报,陈演和刘芳亮之间密谋,都是我去办的……” 张文元似乎抓到救命稻草,不敢有任何隐瞒,将所有知道的情况如实汇报。 朱由检静静听完,这才搞清楚现状。 “给他个痛快!” “是!” 李若琏答应一声,吩咐人就地正法。 张文元自知活不成,只好说道:“陛下,能不能答应臣一个请求!” 朱由检冷笑道:“你还有脸跟朕讲条件?” “不,不是,臣不是那个意思……” 张文元连连摆手,然后说道:“臣的家眷落在刘芳亮手中,恳请陛下……” “你的家眷和财产,已经押回京师了!” “啊?” 张文元大为不解,用力挠头。 朱由检说道:“你将家眷财产运送出京,跟陈演密谋背叛朕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张文元面如死灰,说道:“臣罪无可赦!” “这就是了!” 朱由检缓缓点头:“念在你临死前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朕给你个痛快,不过,你的家财会上缴国库,你的家人……算了,流放吧!” 谋反大罪,原本应当诛九族,流放已经是从轻了。 张文元重重磕了个头:“谢陛下恩典!” 第44章 将计就计 勇士营进城,立刻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抓反贼太简单了,谁家门口挂着大顺军的旗子,直接进去抄家。 府衙被设为临时指挥所,朱由检亲自坐镇。 赵勇已经赶回来,浑身是血,却很兴奋。 “陛下,外围五处大营全部肃清!” 朱由检问道:“可还顺利?” 赵勇咧着大嘴说道:“回陛下,相当顺利,凡抗旨不尊者,或是有搪塞之嫌疑,臣不跟他废话,直接当场斩杀!” “干得不错!” 朱由检点了点头,看向李若琏:“接下来该怎么打,你来安排!” 李若琏赶忙说道:“有陛下在,臣不敢僭越!” 朱由检摆摆手,说道:“朕坐镇后方,不干涉具体军务。” “这……” 李若琏有些犹豫,行军打仗,最忌讳外行指挥内行。 可是,这一次要面临的可是刘芳亮大军,此战很可能决定大明国运,反倒让他无所适从。 自从以武进士身份进入朝廷,他一直在准备着。 真的到了这一天,才发现压力之大,让他无法承受。 “还是请陛下亲自指挥,臣可以辅助。” “朕相信你,不要有顾虑,放开手去干就是了!” 李若琏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既如此,恳请陛下即刻回京!” 朱由检问道:“为何?” “只有确保陛下安全,臣等方可放手一搏!” “哈哈!” 朱由检突然大笑起来,然后说道:“你以为朕回京就安全了吗?” “看看陈演这些人,朕的内阁首辅大臣都投敌了,这天下可还有朕的容身之处?” “这些狗官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贪婪至极,大敌当前,他们便认贼作父,就像一条狗,为了能活命,为了一口吃的,便能摇着尾巴凑上去!” “恬不知耻,无耻之尤!” 朱由检越说越气,若不是还要跟刘芳亮决战,恨不得亲自把陈演剁碎了喂狗。 李若琏见状,只好劝道:“大战在即,保定府随时可能沦陷,陛下不可以身涉嫌。” 何复随后说道:“臣附议,君子不立危墙,还请陛下莫要意气用事。” “好了,诸位不必再劝!” 朱由检断然回绝,然后说道:“刘芳亮又如何?在朕眼中,不过是聚众一方的贼寇罢了,别说他刘芳亮,就算是李自成来了,朕又何惧?” “朕就在保定看着,朕要亲眼看着将士们击溃反贼!” “李若琏,接下来就看你了,下令吧!” “臣遵旨!” 话说到这份上,李若琏暗暗叹了口气,知道是劝不住了。 他已经有了战术安排,在脑海中演示一眼,感觉没什么问题,这才说道: “刘芳亮还不知道陛下亲临,也不知道陈演等人已经伏诛,我等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计就计,给他来个请君入瓮!” 朱由检很欣慰:“很好!你继续讲!” 李若琏说道:“还请赵参军前往城外营地,集结兵马,但是不能轻举妄动,放闯军进城。” 赵勇挠了挠头,问道:“就干看着闯军进城,什么都不做吗?” “自然是严阵以待,以炮声为号,只待保定城火炮响起,立刻冲杀敌人后阵!” “没问题!” 赵勇连连点头,转向朱由检:“陛下,臣去了!” 朱由检说道:“战事一开,即为决战,朕赋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可先斩后奏,遇事不需要跟朕请示。” “臣遵旨!” 赵勇躬身行礼,然后乘快马飞奔出城。 这些战术听起来很简单,但是接下来还需要详尽的配合。 一道道军令自指挥部传达而出,保定城头,大炮已经架起来,火铳手、弓箭手全部就位。 抓人的事交给何复,所有将士做好战斗准备。 “报!” 探马疾驰而来,一路跑到府衙。 “前方十里,发现闯军兵马,人数过万!” 李若琏问道:“看见旗上的字了吗?” “一面旗上写着顺,一面旗上写着刘!” “再探再报,注意隐蔽,若发现敌方探马,一定要避开。” “是!” 探马转身离去,李若琏这才说道:“陛下,刘芳亮亲自来了!” 朱由检长出一口气,说道:“那就来吧!” 李若琏又说道:“陛下,臣还有个请求!” 朱由检点头道:“讲来!” 李若琏指着舆图,说道:“如今敌我兵力相当,既然决战,当不遗余力,力求最大限度歼敌!” “臣准备派出一支小股兵马,绕道真定府外的闯军大营,趁其不备,烧光他的粮草!” “此计若成,接下来闯军一旦前线战败,又失去粮草辎重,只能放弃真定,由紫荆关撤回山西。” “如此便可解决中原之患,将战局重点转移到居庸关!” 朱由检眼中放光,紧紧盯着舆图。 李若琏的大局观非常好,即便决战在即,也不会拘泥于眼前。 兵法战术运营得当,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最后是关门打狗。 现在再加上一招釜底抽薪! 如果能拿下刘芳亮,将会改变整个战局走向。 无论是集中兵力对付李自成,还是迁都南京,主动权可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必输的棋局,竟然盘活了! “此计可行,但是,谁去执行?” 李若琏思索许久,说道:“臣推荐苗刚!” “苗刚?他行吗?” 朱由检喃喃自语,眉头紧蹙。 再完美的战术理念,若执行者拉垮,也是白瞎。 苗刚前不久才被闯军打败,难免让人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 李若琏解释道:“此人原本依附陈演,好在能够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如今正是戴罪之身,急于立功表现,臣以为可行!” “那好,朕相信你的判断!” 朱由检当即作出决定:“宣苗刚!” 不多时,苗刚匆匆而至,叩拜行礼:“臣苗刚,问圣躬安!” “朕安!起身回话。”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朕交给你一项任务!” 苗刚刚刚起身,闻言不由得神情一震,赶忙再次行礼。 “请陛下吩咐,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由检看向李若琏,示意让他下令。 李若琏便说道:“当晚一战,你手下兵马大部分逃回保定,我已经派人清点过人数,大概有两千人。眼下有个重要的任务,若能成功,足够抵消尔等战败之过,若是败了,很可能有去无回,你可愿意?” 苗刚很是激动,说道:“末将戴罪之身,求之不得!” 李若琏点了点头,然后拿出舆图…… 第45章 不对,有问题! 春风和煦,晴空万里。 刘芳亮骑在马上,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虽然周围并没有什么风景,不过,看起来确很舒服。 前面就是保定府,横在京师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本以为即将是一场硬仗,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崇祯啊崇祯,连你的内阁首辅都弃你而去,看来大明真的气数尽了! 马重僖赶上来,说道:“侯爷,前方探马回报,保定府城门大开,只等侯爷进城!” 刘芳亮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拿下保定,京师唾手可得!” 马重僖却说道:“卑职斗胆,请侯爷放慢脚程,卑职派探马再去探一探。” 刘芳亮转过头来,问道:“军师亲自谈下来的,莫非还有不妥之处?” “整个过程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太过顺利了!” “顺还不好吗?我大顺奉天承运,顺就对了!” “可是……” 马重僖心思缜密,虽然两次谈判的过程中,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可是,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谈判的过程中,陈演最关心的就是他自己的利益,这种发自内心的贪婪,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更何况,根据可靠情报,他已经将家眷和财产转移。 这件事发生在大明岌岌可危之际,崇祯皇帝岂能轻易放过他? 既然回不去了,投降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如此看来,没什么问题啊! 刘芳亮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没拿到这老东西的家财,否则又是一大笔军资!” 马重僖突然神色变了变,说道:“侯爷,这就是问题所在!” “军师有什么问题?” “我方至今还不知道,击败郑四维将军的是哪支兵马?” 郑四维骑着马,就跟在刘芳亮身后。 听到马重僖这样说,便催马上前,不满道:“军师,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揭俺老郑的短呢?” “在下并无此意!” 马重僖摇摇头,说道:“那支兵马来的太突然,似乎连护送船队的兵马事先都不知情,这就很奇怪!” “估计是碰巧遇见了呗,大明那么多兵马,互相之间不认识也很正常啊!” “在下这辈子,从来不相信巧合!” “当时俺老郑就是将护送船队的兵马击溃,才过了一宿,后面那支兵马就到了,事实如此,你不信也没用啊!” 马重僖神色愈发紧张,问道:“难道你就没想过,那支兵马的目的是什么?” “这……可能是护送,也可能是路过,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马重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如果那支兵马是奔着船队去的呢?” 刘芳亮反应很快,问道:“军师的意思,那支兵马是崇祯皇帝派去拦截船队的?” “绝对有这个可能!” 马重僖用力点头,说道:“我们假定那支兵马是崇祯的嫡系,专门为了拦截船队,也就是说,崇祯已经知道陈演和其他官员将携家眷财产送往南京,郑将军只比那些人早了一天。确切说,是早到了一个晚上。” 郑四维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俺老郑去早了啊?如果晚到一天,岂不是可以看着明军互相厮杀,然后捡现成的便宜?”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此,而是明军这支兵马突然出现,然后去了哪里呢?” “若真是崇祯派去的兵马,拦截到船队,自然是回京师了!” “那岂不是说明,崇祯已经知道陈演等人心不忠?” “是又如何?将在外,他管得了吗?” “管不管得了,起码要管,而现在,没有一点动静!在下两次前往保定,却没有听见任何风吹草动,如今想来,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马重僖终于找到问题所在,可是,说来说去,也只是怀疑。 刘芳亮寻思许久,然后说道:“军师会不会想多了?” 郑四维随后道:“我也觉得,军师就是想得太多,我们这些粗人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崇祯皇帝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有一支精锐骑兵,有火器,又知道陈演不忠,那又如何?” 马重僖说道:“这件事太过蹊跷,在下还是觉得不妥。” 郑四维大咧咧说道:“既然军师不放心,干脆也别派探马了,俺老郑亲自带人去探路!” 说完,他向身后招呼一声,然后急驰而去。 百余名骑兵奔袭至明军一处营地,这才放慢脚步。 郑四维举起马鞭,向前指了指:“你们两个,去看看情况!” “是!” 两名亲卫直奔明军大营,不多时便返回。 “启禀将军,这里的明军已经做好投降的准备,只等我军接管。” 郑四维想到马重僖的话,说道:“随俺去看看,都打起精神,若有埋伏,不得恋战,要杀出去报信,明白吗?” “明白!” 众将士答应一声,跟随郑四维来到营地。 “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 营地中的明军见状,纷纷向后退去。 这时候,一名身材魁梧,年约四旬的汉子走上前来。 “中军营前哨参将赵勇,在此恭候大顺磁州侯!” 郑四维骑在马上,也不过比这汉子高了半个头,可见其身高至少八尺以上,端的一员猛将! “我乃磁州侯麾下,副总兵郑四维。” 赵勇赶忙抱拳:“见过郑将军!” 郑四维问道:“你这里有多少人?” “回将军的话,总共有兵马三万人,其中骑兵五百,步兵一万五千,其余都是后勤杂兵。” “可有火器和弓箭?” “有!” 郑四维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有多少?” “火铳五百支,弓箭三千柄!” “将火铳和弓箭交出来!” 赵勇问道:“敢问郑将军,为何要……” “让你交你就交,哪来的废话?” “是,末将遵命!” 赵勇转过身,吩咐道:“传令,火铳手和弓箭手集结,要快!” 片刻之后,五百名火铳手和三千名弓箭手集结完毕。 赵勇随即吩咐道:“所有人听着,将你们的火铳和弓箭放在地上!” 众将士大为不解,却也只能照做。 第46章 请君入瓮 看着满地的火铳和弓箭,郑四维却犯了难。 他本以为,这些东西可以远距离射击,是个大威胁。 前几日那场大败,就是败在了明军的火器。 只需将火铳弓箭收走,明军就算有埋伏,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同时,也可以试探明军投诚的心意。 若假意投诚,肯定不会轻易将大杀器交出来。 现在交的倒痛快,可问题是……怎么拿走? 他看了看身后,只有一百来人。 五百只火铳,三千柄弓箭,这还是个体力活。 况且这还只是一处营地,根据探马回报,前面应该还有四处。 赵勇问道:“按照张将军吩咐,火铳和弓箭都在这里,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示下!” 郑四维脑袋里灵光一闪,说道:“将所有的火绳取出来!” 赵勇疑惑道:“没有火绳,如何击发……” “本将军做事,还需要跟你解释吗?” “这……遵命!” 赵勇吩咐人上前,将五百只火铳的引线抽出来,然后装在一个麻袋里。 郑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再把所有弓弦拆下来!” 赵勇不再说什么,直接下令:“来人,拆弓弦!” 三千根弓弦,足足扎了三十大捆,整整齐齐摆放在身前。 郑四维命令手下将弓弦装上马,然后说道:“你部原地待命,未经允许,一概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斩!” 赵勇抱拳行礼:“末将遵命!” 郑四维也不再停留,带人赶往下一处营地。 等人走后,赵勇看了看手下,说道:“这人是不是傻,他不知道引线和弓弦都有备用吗?” 手下人也是莫名其妙,说道:“估计是真的不知道。” 军械装备中,通常一张弓要配两到三根弓弦。 因为弓弦容易损坏,作战之时,若出现损坏情况,只需换上一根新的,便可以继续战斗。 火绳就不用说了,本来就是消耗品,库房里还有一大堆呢! 郑四维是农民军出身,最早的时候,没有武器,都是扛着锄头上的。 虽然现在做大做强,但是,比起正规军还差得远。 他以为拿走火绳和弓弦,火铳和弓箭就废了。 在赵勇看来,这个想法实在不可思议。 “去库房取火绳和弓弦!” “是!”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不多时,火铳手和弓箭手重新安装完毕。 赵勇又喊来几人,吩咐道:“你们分别去左、右、前、后军营,传我命令,无论闯军要求做什么,不要顶撞,照做就是,等他们走后重新装备,按原计划行事!” 郑四维在前方收缴火绳和弓弦,忙的不亦乐乎。 刘芳亮率主力继续前进,一路平安无事,反倒让马重僖有些怀疑人生。 “莫非真的是在下想多了?” “谨慎些是好事,不过,明军没有军师想的那么聪明。” 马重僖讪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芳亮继续说道:“拿下保定府,便可直取京师,此番军师功不可没,待本侯见了陛下,给军师请功!” 马重僖说道:“不知陛下那边战况如何,若能攻破居庸关,两路夹击京师,大明必亡!” 刘芳亮呵呵一笑,说道:“这简单,只需分一路兵马,配合陛下攻打居庸关便可。” “下官还是感觉这件事透着古怪,整个过程未免太过顺利了,不如由在下前去接收,确保万无一失,侯爷再进城。” “军师去接收?哈哈哈……” 刘芳亮突然放声大笑,然后说道:“前面两次谈判都是军师出马,现如今接收城池还要劳烦军师,本侯岂不成了无能鼠辈?” “侯爷言重了,下官只是为了确保……” “军师休要再言!” 刘芳亮摆了摆手,说道:“这些年来,本侯跟着陛下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莫说陈演那老匹夫贪生怕死,就算他真的玩什么苦肉计,在城中设下埋伏,本侯有何惧哉?” 话说到这份上,马重僖只好作罢。 毕竟自己也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妄加猜测罢了。 大军继续前行,路过明军营地,安然无恙。 郑四维等在半路,说道:“启禀侯爷,一切顺利!” 刘芳亮很满意:“你辛苦了,归队吧!” 马重僖却再次紧张起来,说道:“此处距离保定城不过数里路,倘若城中有埋伏,岂不是刚好可以断我军后路!” 郑四维咧着大嘴说道:“军师请放心,俺老郑已经将明军所有火器的引线,还有弓弦都收起来,他们就算有不轨之心,没了火器和弓箭,战力必大打折扣,到时候分一路兵马就能把这些人收拾了!” 马重僖闻言,心中稍稍宽慰。 显然他还没搞清楚,郑四维只是收走了明军装备的火绳和弓弦。 人家仓房还有一大堆备用呢! 刘芳亮问道:“军师现在还怀疑吗?” 马重僖想了想,说道:“依下官看,应当在明军营地外围各留一路人马,确保受降顺利!” 郑四维说道:“没这个必要吧?我都看过了,那些明军根本就没有备战。” 刘芳亮有些犹豫,马重僖见状,便再次上前劝说。 “侯爷,接管保定只有一步之遥,这最后一步,当更要求稳!” “那好,传令!” 刘芳亮拗不过,只好吩咐道:“马世耀、马世泰兄弟,各带一路兵马,守在明军左军、右军营,左光先、左襄父子,守在明军前军、后军营,王良智带兵守在中军营。” “各路兵马提高警惕,如果发现明军有任何异动,立即出兵攻之!” 命令传递下去,众将领纷纷领兵马前去。 刘芳亮又问道:“军师,还有什么补充吗?” 马重僖赶忙躬身行礼:“如此安排,可保万无一失!” “本侯可以走了吗?” “侯爷请!” 刘芳亮已经有些不耐烦,当即下令,继续前进。 正午时分,终于抵达保定城下。 马重僖定睛观瞧,城门大开,城头上空无一人。 刘芳亮准备直接进城,却再次被拦住。 “侯爷且慢!” “军师又有何事?” “太安静了,有些古怪……” 这时候,从里面出来一队骑兵,郑四维赶忙迎了上去。 “来者何人?” “卑职王大龙,奉陈首辅之命,前来迎接磁州侯大驾!” 郑四维上下打量,对方身上并没有携带武器,便放松警惕,又问道:“陈首辅在何处?为何不出城相迎?” 王大龙说道:“陈首辅率保定上下官员及城中士绅,在城中设宴等候!” 郑四维回过身来,向刘芳亮投去询问的眼神。 马重僖说道:“侯爷可命陈演率官员士绅出城相迎!” 刘芳亮却不这么想,这一路上,马重僖的顾虑似乎多了些。 此人心机颇深,整日疑神疑鬼,自然不会轻信别人。 这本是好事,可太过谨慎,反倒显得气量小了。 “陈演是大明首辅大臣,即便归降我大顺,靠着献城之功,依然可以位极人臣,甚至和本侯平起平坐,让他出城相迎,实为不妥。” “侯爷此言差矣,陈演身份再高,也是降将,怎可与侯爷平起平坐?” “不妥,不妥!” 刘芳亮摆摆手,说道:“陈演门生故吏遍天下,此人归附我大顺,也就意味着将有大量读书人效忠陛下,当今陛下是爱才之人,必敬若上宾,本侯也该有个礼贤下士的风范,否则,岂不是让天下人小瞧了?” “可是……” “军师不必多言,传令,进城!” 刘芳亮已经很不耐烦,因为马重僖三番五次劝阻,已经有些僭越了。 郑四维得到命令,当即对王大龙说道:“还请头前带路!” “是!” 王大龙调转马头,一溜烟进了城。 郑四维作为先锋官,依然带队走在最前。 然而,他刚刚走进城门,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那个王大龙跑的太快了,进城之后,竟然还在加速。 莫非是赶着去给陈演送信? 想到这里,他心中稍稍放松下来。 同时暗暗自嘲,自己怎么变得跟马重僖一样多疑了? 大顺军有条不紊开始进城,首先通过瓮城,然后是内城门。 郑四维不经意地回头,本来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在这个瞬间,仿佛全身血液已经凝固。 “快撤,有埋伏!” 第47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按常理说,城门一旦打开,很难在短时间关闭。 城外有护城河,吊桥放置后,想要拉升起来,至少需要数名壮汉同时转动绞盘。 这还只是升起空桥,如果上面站满了兵马,根本拉不起来。 因为绞盘和绳索无法承受,强行拉升只会断掉。 城门亦是如此,需要数人协同,才能关闭。 现在大顺军进城,明军想要关闭城门,几乎不可能。 可是,郑四维不经意间的回头,却看到城门上,吊着一面巨大的铁闸! 大顺军正在有条不紊进城,刘芳亮则正好来到城门口。 郑四维猛地一嗓子,所有人立即停下脚步。 刘芳亮虽然没有马重僖那般多疑,却也不是傻子。 关键时刻,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赶忙调转马头,准备先撤! 咔嚓! 眼看刘芳亮准备跑,李若琏当机立断,命人提前触动机关。 城门口的大铁闸重重落下,砸向刘芳亮! 呼! 刘芳亮只觉得眼前一黑,大铁闸已经落下! 他本能地向后翻滚,堪堪躲开致命一击,抬头去看时,发现座下战马被砸成肉泥! 大铁闸封住城门,里面的顺军立刻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郑四维不愧身经百战,反应极快,立刻喊道:“明军有诈,随我冲杀!” 如果明军此时关闭内城门,立刻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虽然把自己比喻成狗,听起来很不光彩……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内城门正在缓缓关闭,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外面有铁闸封门,内城门已经彻底关闭,顺军先头兵马立刻被困在瓮城之中。 郑四维彻底慌了神,一阵寒意沿脊背蔓延! 城头上,早已埋伏多时的明军突然现身,手持火铳弓箭,射向瓮城中的顺军。 一时间箭矢如雨,火铳轰鸣,翁城中惨嚎声连连。 瓮城中的顺军像是无头苍蝇,四下逃窜。 李若琏站在城头上,紧紧盯着城门下的刘芳亮。 在他眼中,瓮城里那些已经是死人了,甚至不屑去看一眼。 刘芳亮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立刻变得狂躁起来。 “冲,给我冲!” 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结果是一场骗局! 更可气的是,马重僖一再劝阻,自己压根没往心里去。 竟然对此毫无察觉,更是几乎丧命。 这些年东征西讨,哪一次不是打的明军望风而逃! 自从参加义军以来,何时吃过这样的亏? 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他双眼通红,大声嘶吼着,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率先冲向大铁闸。 闸门里还有郑四维,还有数百名顺军骑兵,都是精锐啊! 砰砰砰! 砰砰砰! 城头上硝烟弥漫,这一次,瞄准的正是刘芳亮! “侯爷,快撤,快撤!” 马重僖冲上来,用力抱住刘芳亮,试图将他拉走。 可是,刘芳亮发疯一般,大喊道:“不能撤,我的兵马还在里面!” “快走吧,里面的人救不出来了!” 嗖! 一支箭矢钉在刘芳亮左臂上,透射而出,鲜血立刻顺着箭头滴落。 马重僖大喊道:“快来人,保护侯爷撤退,快!” 没想到,刘芳亮用力掰断箭杆,然后反手将箭头抽出来,扔在地上。 “听我号令,拿下保定,破城者,老子把爵位给他!” 顺军听到命令,立刻放弃跑路,回过头来攻打城门。 嗖! 嗖! 嗖! 箭矢不断落下,火铳也接连响起。 冲锋的顺军就像是活靶子,不断被射杀。 城门口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眼看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刘芳亮心如刀绞。 左臂的伤痛不断在提醒着他,这场战斗已经彻底失控。 没有攻城武器,根本无法拿下城门,反而让顺军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马重僖大喊道:“明军早有预谋,城外营地和保定府呈夹击之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刘芳亮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终于,理智战胜愤怒。 再坚持下去,只会让更多的将士白白送命,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撤!全部撤退!” 得到撤退的命令,顺军开始溃逃。 城头上,李若琏看着狼狈撤离的顺军,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想逃,逃得掉吗? 战斗才刚刚开始! “火炮准备!” 明军得到号令,立刻挥动手中的令旗。 火炮手早已准备就绪,炮口瞄准逃跑的顺军,点燃阴险。 嗤嗤嗤…… 轰! 火炮发出沉闷的吼声,将膛中炮弹疾射而出,砸向顺军阵中。 轰隆! 勇士营有大明最好的武器装备,包括令人闻风丧胆的开花弹。 只因开花弹不稳定,容易自爆炸膛,所以库存并不多。 不过,足够让刘芳亮喝一壶了! 轰隆! 轰隆! 顺军阵中不断传来爆炸声,死伤无数。 刘芳亮也被冲击波掀翻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等他爬起来的时候,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 目视所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宛如人间地狱。 战马受惊后四处狂奔,胡乱冲撞踩踏。 刘芳亮突然出手,拉住一匹战马的缰绳,翻身跃上马背,没命似的向南逃去。 瓮城之中,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顺军根本无处可逃,只能接受火铳和箭矢的洗礼。 内城门缓缓打开,李若琏骑在马上,踏进瓮城。 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血腥味。 死尸堆中,一个人影缓缓站起来。 火铳手立刻瞄准,却被李若琏摆手制止。 他轻轻拍了拍马背,缓缓走上前。 “你……你是谁?陈演那老贼呢?” 这人浑身上下已经被鲜血浸透,完全看不全面目。 李若琏上下打量,问道:“你又是谁?” “我,我……乃大顺南路军,副总兵,郑四维!” 说话间,郑四维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却勉强支撑着。 李若琏点点头:“是个汉子,却跟错了人,若将这身武艺卖给朝廷,何愁不能一展宏图,为何要做反贼?” “哈哈,哈哈哈……” 郑四维大笑起来,然后说道:“朱元璋造反的时候,你怎么不劝他去给元廷卖命?” 李若琏反驳道:“元廷是蒙古人,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我汉人男儿,怎么可能投靠异族?” “崇祯是汉人,那又如何?他拿我们这些泥腿子当人看吗?” 郑四维越说越激动,继续说道:“我们吃不饱饭的时候,他这个皇帝在哪里?我们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怎么不站出来,帮我们说句公道话?” “我有三个兄长,六个姐妹,全都饿死了!” “你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吗?他崇祯皇帝知道吗?”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做反贼吗?我告诉你,不造反只能等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朱家人可以造反夺天下,为什么我们不能?” “我大顺皇帝麾下雄兵百万,大明已经完了,我去黄泉路上等着你,等着崇祯!” “你说的对!” 突然之间,一个声音传来。 李若琏赶忙下马行礼:“叩见陛下!” 朱由检摆了摆手,缓缓走到郑四维身前。 李若琏不敢大意,紧紧跟了上去。 倘若郑四维有任何动作,立刻将其斩杀。 “你……你就是崇祯?” 朱由检点点头:“不错,朕就是你口中的崇祯皇帝。” 郑四维诧异地打量着,然后说道:“你跟我们这些泥腿子,也没什么区别嘛!俺老郑还以为大明的皇帝有三头六臂呢!” 朱由检说道:“朕就是普通人,跟你们一样。” “哈哈……” 郑四维再次大笑起来,随即又吐出一大口血。 “没想到,俺老郑临死前还能看见皇帝,真是,真是……” 朱由检缓缓道:“郑四维,你有什么遗愿吗?” 郑四维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朕确实做的不好,让天下百姓受苦了!” 郑四维更加不知所措,问道:“皇帝也能做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也是人,自然会错。” “可是,你的错关系到天下的百姓,你可知道,朝廷一道加派的诏令,让多少人衣不蔽体?你可知道,那些士绅抢走我们的土地,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天底下明明有那么多富人,为何还要不断压榨我们穷苦百姓?为什么?” 郑四维红着眼,大声嘶吼着,似乎要将多年来压抑的愤怒倾泄出来。 朱由检没有反驳,而是说道:“朕知道做错了,就在三日之前,朕已经下诏,有明一朝,永不加赋!” “永不加赋?这种话说出来谁信啊?” “信不信由你,朕做错了事,自会去改正,去弥补,而你们造反,朕就要平叛,这是两码事。” 郑四维身上血流不止,双腿不住颤抖。 刚刚说的这些话已经耗尽了力气,他现在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或许在梦里,真的可以看见一个永不加赋的大明。 朱由检再次问道:“郑四维,你有什么遗愿,朕会尽量满足你。” “我,我们……” 郑四维缓缓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倾斜。 “……我们不是反贼!” 这是他倒下的最后一句话。 李若琏不放心,上前检查一番。 “陛下,他死了!” 朱由检说道:“今日所有战死者,一律按我大明将士的规格厚葬。” 李若琏答应道:“遵旨!” 第48章 痛打落水狗 保定府城外,明军营地。 赵勇早已准备就绪,正在苦苦等待。 这时探马回报,说外面来了一队闯军兵马。 赵勇赶忙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是朝着我们这边来的?” “回赵将军,闯贼主力前行方向仍是保定,但是分出去几路兵马,看样子,是准备去各处营地,其中一路直奔我营而来!” 赵勇沉吟片刻,又问道:“来咱们营地的有多少人?” “属下担心暴露,离的比较远,看不太清楚,大概有两三千吧!” “你做的不错!” 赵勇点点头,然后吩咐道:“传令下去,将武器装备都收起来,特别是火铳和弓箭,然后让火头军做饭,准备些好酒,本将军要招待客人!” 半个时辰后,顺军兵马来到明军营地。 赵勇赶忙迎出来,抱拳行礼:“敢问将军怎么称呼?” “大顺神火营,坐营官王良智!” 王良智身高七尺有余,在这个吃不饱饭的年代,还算是比较高大。 然而,站在赵勇面前,足足矮了一头。 此人是个好面子的,气势上不甘落了下乘,便仰着头,用鼻孔对着赵勇。 “王将军来末将营地,不知有何贵干?” “奉刘总兵之令,前来视察,准备交接!” “快请进,末将准备了酒菜!” 赵勇陪着笑,将王良智拉到中军大营,好酒好菜招呼着。 王良智本来跟着刘芳亮去保定,进城后有吃有喝,说不定还能抢掠一番,没想到,硬生生被马重僖给搅合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 看到对方恭敬的神态,心里头的窝火才稍稍舒畅了些。 眼见天近正午,将士们都要吃饭,便不再客气。 营地之中,众将士推杯换盏,大快朵颐。 王良智拍着赵勇的肩膀,说道:“兄弟莫要担心,到了咱大顺这边,老哥罩着你!” 赵勇举起酒杯:“那就多谢王将军了!” “哎!生分了啊!” 王良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刘总兵麾下,共有八员大将,人称八虎,你可知都是谁?” “愿闻其详!” 赵勇说着话,不忘将对方酒杯填满。 王良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说道:“首先是副总兵郑四维,此人打起仗来不要命,真的是一员猛将!” “然后是马世耀、马世泰兄弟,这哥俩跟刘总兵是同乡,也最早跟着刘总兵起事的!” “再然后是左光先、左襄父子,这,这……爷俩……嗝!” 赵勇在一旁劝道:“吃菜,边吃边聊!” 王良智夹了口菜,继续说道:“这爷俩人品不行,最开始在白莲教,招摇撞骗,后来朝廷出兵剿白莲,这爷俩没地方去,就投了义军。” “王将军说的人品不行,是指哪方面?” “这爷俩都是淫棍,在当地弄了个堂口,专门骗那些求子的小媳妇,然后把人迷晕了,给人糟蹋了,然后那些小媳妇有了身孕,家里还要出钱感谢,你说这事……上哪说理去?” 王良智一脸鄙夷,又喝了杯酒,然后说道:“再说我们王家三兄弟,我跟你讲,虽然我们三兄弟跟随刘总兵的时候最晚,但是,这南路军中,早晚是我们三兄弟说了算,你可知为何?” 赵勇摇摇头:“不知道。” “你看你,笨啊!” 王良智摇了摇头,笑着道:“因为我们是三个人啊,无论是马世耀、马世泰两兄弟,还是左光先、左襄父子,他们都是两个人!” “哈哈,原来如此!” 赵勇陪着笑,不停敬酒夹菜,殷勤至极。 轰隆! 正当所有人吃的不亦乐乎,远方突然传来一阵闷响。 王良智诧异道:“什么声音?打雷了?” 赵勇笑着道:“不是打雷,是打炮!” “什么玩意?” 王良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感觉到脖颈一紧。 赵勇揪住对方领口衣襟,直接将他提起来,两脚悬空。 “你……你干什么?” 王良智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吃完断头饭,该上路了!” 赵勇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阴冷。 王良智大骇,大骂道:“好你个蛮子,竟敢阴老子!” 扑通! 话音未落,整个人重重被砸到地上。 这一下被摔的七荤八素,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 赵勇反手抽出刀来,重重斩下! 寒芒掠过,王良智已经身首分离。 外面的闯军正在吃饭,突然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有些人奋起抵抗,直接被当场斩杀。 赵勇拿出自己的长枪,用枪尖挑着王良智的人头,来到大帐外。 “王良智已经伏诛,其余人等,放下武器,可从轻发落,抵抗者,杀无赦!” 一阵冷风掠过,营地中安静地出奇。 闯军眼见大势已去,再看看身边那些反抗者的下场,只能乖乖跪下投降。 赵勇将王良智的人头扔到一旁,然后翻身上马。 “运粮队和火头军留下,看管俘虏!” “其余人,随本将军上阵杀敌!” “杀敌!” “杀敌!” 众将士等候已久,当即抄起武器,冲出大营! 自保定到真定之间有一条官道,是两座城之间行程最近的路。 刘芳亮损失惨重,好不容易逃出明军的火炮射程,却被马重僖拦住。 “侯爷,不能走大路!” “为什么?” “明军分明是蓄谋已久,那些营地的兵马就是抄我们后路的!” 刘芳亮想了想,说道:“本侯已经提前派出兵马,就算拦不住,至少也该是一场鏖战,足够大军撤回真定!” 马重僖坚持道:“侯爷,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走小路吧!” 刘芳亮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你怎知小路上没有埋伏?” “这,这……” 马重僖顿时无言以对,因为确实有这个可能。 这时候,身后传来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 刘芳亮皱眉道:“明军追上来了!” 马重僖还想坚持,说道:“下官以为,还是小路安全些……” “先生之言,本侯不敢苟同!” 刘芳亮摆摆手,继续说道:“明军狡诈,既然蓄谋已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现在小路反而更危险,传令下去,全都走大路!” 众将士得到号令,继续向南赶去。 不知跑了多久,人困马乏,恰巧看到前面山脚下有一条小河,便停下休整。 马重僖四下看了看,警惕地说道:“此处两面有山,若遇埋伏,该如何是好?” 刘芳亮说道:“你真当明军是诸葛亮,还能提前设下埋伏?” “下官只是担心,毕竟此处地形有利于伏击。” “哈哈哈,真是笑话!” 刘芳亮突然大笑起来,然后说道:“本侯不过是一时大意,中了明军的诡计,像这般开阔地,就算明军有埋伏,本侯还能怕了他不成?” “冲!” “杀!” 就在此时,前面山坳处,突然杀出一支兵马。 刘芳亮红着眼,怒道:“还真有不怕死的,传令下去,随本侯冲杀敌阵,不可后退!” 双方开始对冲,这时候,主将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明军这边是赵勇统兵,此人身高八尺有余,高出普通人一头,浑身的腱子肉,手里是一柄纯铁打造的长枪,普通刀枪碰一下直接被砸断。 赵勇冲进敌阵,犹如杀瓜切菜一般,瞬间击杀十余人。 刘芳亮大怒,喊道:“取本侯大关刀来!” 马重僖劝道:“侯爷不可争一时之长短,还是快撤吧!” “走开!” 刘芳亮一把将人推开,拎起大关刀就迎了上去。 马重僖无奈地叹了口气,趁着混战,找了一匹无主的战马,骑上就跑。 你爱跑不跑,反正我先跑了! 赵勇看到对方有个举着大刀的,知道肯定不是小人物,于是攒足了力气,举枪就砸! 当! 两柄兵刃都是混铁打造,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铮鸣声。 刘芳亮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当即举着刀又冲上来。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站了几个回合,就听见后面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哒哒哒…… 刘芳亮回头看了一眼,又是明军大旗,便忍不住骂道:“你们就只会以多取胜吗?” 赵勇呸了一声,说道:“有种单挑啊!” 刘芳亮怒道:“你还要不要脸?我跟你单挑,等着你们的援军到来吗?” “不敢就不敢,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拿命来!” 赵勇再次冲上去,刘芳亮却不再应战。 “传我命令,撤回真定!” 说完之后,他率先调转马头,冲了出去。 顺军得到撤退的命令,当即不再恋战,争先恐后逃离。 然而,明军可没打算放过他们。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命令。 所有人都嗷嗷叫着冲杀,因为这些逃窜的闯军可都是军功啊! 升官发财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看能不能抓得住了! 顺军从大早上出门,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又渴又饿,有些人实在跑不动了,干脆扔掉武器投降。 赵勇当即下令:“留下两队看守俘虏,其余人,继续给我追!” 第49章 事后诸葛亮 刘芳亮一路逃窜,明军一路追赶。 这场战斗从天亮打到天黑,从保定打到真定。 终于,顺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大本营。 明军没有携带攻城武器,便撤回保定。 刘芳亮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手下清点兵马。 结果发现,十五万大军,竟折损近半! 负责看守明军营地的五名将领,马世耀、马世泰、王良智皆战死,所率部众全军覆没。 左光先、左襄父子警惕性比较高,却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数千兵马只逃回来五百余人,伤亡在八成以上。 副总兵郑四维战死,而且是死在自己眼前。 短短一天下来,十五万大军只剩下不足八万人,损失惨重。 当然,别说是七八万人,就算是七八万头猪,也不可能一天杀光。 这些人大部分都降了,真正死伤者,不过十之二三。 究其原因,还是顺军不够正规,军纪较为散漫。 这些人本就是普通百姓,都是活不下去了才参加义军。 平日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哪里有力气打仗? 因此,顺军虽然规模庞大,动辄几十万,上百万,可是,真的打起来,只能打顺风局。 大家伙一拥而上,也不需要什么战术,冲就对了! 倘若遇到逆风,如今天这样的局面,便四散逃窜,或者直接投降。 午夜时分,探马回报,明军已经撤离。 刘芳亮警惕地问道:“真的撤了?你可看清楚了?” “回侯爷,属下跟了一段时间,确定明军正在向保定方向撤离。” 刘芳亮还是不放心,再次问道:“你跟的是明军主力,还是一部分兵马?” “属下等人分头追赶,确定明军没有分兵,已经全部撤离!” 呼! 刘芳亮这才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明军如此求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进攻。 “安排好外围岗哨,探马要保持警惕,若发现明军动向,立即前来汇报!” “是!” 这时候,马重僖走上前。 “侯爷,明军虽然撤了,但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刘芳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先生担心明军去而复返?” 马重僖眉头紧锁,点头道:“有这个可能!明军狡诈多变,我们不能不防。” 刘芳亮无奈地叹了口气,仰头看天。 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睡个三天三夜,什么都不管! 可是,从头到尾,马重僖所说的话,所担心的事,几乎全都灵验了! 先是偷袭船队,控制明廷官员家眷和财产。 这个计划本来都成功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被明军杀了个回马枪。 接下来是受降,马重僖一再劝阻,然而自己已经被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 还是分兵把守明军营地,也是马重僖的建议。 虽然采纳,却根本没当回事,只给每个将领带了两三千人。 如今听马重僖说明军有可能去而复返,即便再不愿相信,也要重视起来。 “这样吧,命王永强、王永镇兄弟二人,各自带五千兵马,驻守在东北、西北两个方向,拱卫大营。” 马重僖点点头,又说道:“城南也该加派人手。” 刘芳亮不解,问道:“明军在北面,城南加派人手做什么?” 马重僖解释道:“我们的粮草大营在城南,理应加派人手,防止明军偷袭。否则,粮草一旦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刘芳亮闻言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明军想要偷袭我军粮草,岂不是要经过我部老营?我大军就在这里,他们如何敢来?” 马重僖见状,心中更加焦虑。 他深知刘芳亮此时已被愤怒和疲惫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告,但还是坚持说道:“侯爷所言,不无道理,然明军最近的举动压根不合常理,倘若真的被他们偷袭成功……” “无论他们合不合常理,我大军就在这里,可不是摆设!” 刘芳亮彻底怒了,即便是折损数万人,也不带这么羞辱人的。 如果让明军绕过老营,成功偷袭后方粮草,岂不是说我这七八万人全都是瞎子,聋子! 马重僖见状,也不好再劝,只得说道:“就算不加派兵马,至少也要加强巡视,以防万一。” “万一,万一,哪里来的那么多万一?” 刘芳亮双眼通红,已经恼羞成怒。 马重僖幽幽叹了口气,依然坚持说道:“两军交战,粮草至关重要,如汉末官渡之战,曹操成功奇袭袁绍的粮仓,袁绍军队因粮尽而士气低落,最终落败……” “好了,好了!先生不必再言,我自有分寸。” 然而,刘芳亮却已不再听他的劝告,连连摆手催促。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喊道:“快看,起火了!” 马重僖心中暗道不好,赶忙走出大帐。 刘芳亮也跟了出来,只见东南方向,火光冲天! 夜空被映成红色,漫天星辰全都失去光芒。 “那,那边……是不是……” 刘芳亮彻底惊呆了,因为起火的方向,正是存储粮草的大营! 马重僖赶忙道:“侯爷,快派人救火!” 刘芳亮欲哭无泪,心说你这张嘴是属乌鸦的吗? 刚说粮草大营可能被偷袭,就着火了! 再说了,明军不是都撤了吗? 什么情况? 马重僖见刘芳亮发呆,只好重复道:“侯爷,快派人救火啊!” “对,对……来人,快去救火,快!” 顺军营地再次忙碌起来,很多人刚刚躺下,就被拽起来,前往粮草大营救火。 刘芳亮不放心,亲自带人赶过去。 然而,此时的火势太大,已经无法扑灭。 刘芳亮就这么亲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粮草被烧个精光,心头忍不住在滴血。 “日他娘的,明军不是已经撤了吗?谁放的火?” 马重僖心念一动,说道:“如果明军事先派出一小股兵马,在我大军去保定时候,绕道偷袭,就讲的通了。” 刘芳亮已经崩溃了,心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啊! 事后诸葛亮有什么用? 第50章 让他们活下去 大战告捷,全城欢庆。 保定府大摆庆功宴,朱由检却笑不出来。 因为就在刚刚,他看到了那些反贼的真正面目。 经此一役,闯军死伤过万,降者不计其数。 经初步统计,已经超过五万之数。 城外黑压压一片,与其说是反贼流寇,倒不如说是无家可归的流民。 朱由检站在城头上,远远看着。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 李若琏站在朱由检身后,问道:“陛下,受降的反贼太多,该如何处置?” “李若琏,你挨过饿吗?” “这……” 李若琏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由检再次说道:“朕问你,你尝过挨饿的滋味吗?” 李若琏回道:“臣家里还算殷实。” “你再看看他们!” 朱由检指着城下,说道:“朕在想,如果他们都能吃饱穿暖,还会造反吗?” 李若琏没有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这些人下场如何,是杀是留,只在崇祯皇帝一念之间。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圣裁,然后去执行。 沉默了许久,朱由检才缓缓开口:“皇明祖训有言,谋逆者,当诛首恶,对于被裹挟的百姓可从轻处置,这些人都是朕的子民,放了吧!” 李若琏眉头皱起,问道:“陛下,这些人可是反贼,全都放了吗?” “愿意从军的,可以留下,不愿留下的,发放盘缠,谴回原籍。” “可是,如果把他们放了,转头继续投奔闯贼,可如何是好?” 朱由检转过身来,说道:“在朕的心中,李自成从来就不是什么心腹大患!” “此人麾下,虽号称百万大军,却都是这种食不果腹的流民,他们沦落至此,朕有很大责任。” “而我大明真正的敌人,是关外的建奴,以及万里之外的蛮夷诸国。” “如果朕继续和李自成厮杀下去,便给了多尔衮可乘之机,倘若被建奴夺了天下,朕有何面目去见祖宗?” 李若琏默不作声,心中暗道,如果让李自成夺了天下,你就有脸见祖宗了? 朱由检继续说道:“百姓吃不饱饭,要么饿死,要么为寇,没有第三条路可选。流寇之中总有一些草莽渐渐学会如何领导他们,如何凝聚人心,于是,李自成这种人就出现了。” “在李自成之前,还有王嘉胤,王佐挂,张存孟,高迎祥……” “朝廷花费大量钱粮兵马,然而剿灭一个,他们就会冒出来一个新的,永远杀不完!” “朕总不能将自己的子民全都杀光吗?” 李若琏忍不住说道:“臣武夫出身,不懂这些大道理,陛下需要臣冲锋陷阵,臣就冲锋陷阵,陛下需要臣去死,臣会义无反顾去死!” “可是,这些人是实打实的反贼,如果就这么放了,让天下人怎么看?如果造反谋逆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岂不是告诉天下人,谁都可以造反,当你打不过的时候,只需要放下武器,便可以宽恕!” 朱由检缓缓点头,说道:“造反谋逆,必须付出代价,所以,首恶当诛!特别是陈演这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吃里扒外,才是真的可恨!” “可是,这些百姓……朕实在下不去手!” “朕在想,如何让他们活下去……” 这时候,保定知府何复走上城头,躬身行礼。 “陛下,臣已将城内挂了反贼旗子的士绅富户全数拿下,等候发落!” 朱由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问道:“抄家了吗?” “已经抄了,共得白银七百六十万两,黄金一百三十万两,珠宝玉石,古玩字画,不计其数,还没来得及估价。” “田契地契呢?” “还没有统计完全,就目前来看,至少超过两万顷!” 朱由检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整个保定府的田亩才不到三万顷,岂不是说,超过六成的土地,都控制在这些人手中?” 何复摇摇头:“岂止六成,根据臣估算,至少八成!” 朱由检怒极反笑:“怪不得天下百姓造朕的反,他们连赖以生存的土地都没了,换做是朕,也会揭竿而起,反了这个腐朽的大明!” 何复闻言,脸色变的惨白,跪拜叩首:“臣身为知府,却放纵士绅兼并土地,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沦为贼寇,臣有罪!” “你先起来吧,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谢陛下!” 何复站起身来,只觉得双颊发烫。 因为崇祯皇帝说的很对,百姓活不下去,只能造反。 自己身为地方官,应该负主要责任。 朱由检突然问道:“如果将这两万顷土地分给百姓,按照每人五亩地,能分多少人?” 何复简单心算一番,回道:“大致可以分到四十万人。” “何卿家,拟诏!” 朱由检神情一震,已经有了决定。 李自成为何能招揽百万部众? 因为他的口号是闯王来了不纳粮!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就算不纳粮,也该是由朕说了算! 凭什么白白让李自成捡了便宜! 何复赶忙跪下,等候旨意。 朱由检闭着眼沉思,不多时,突然开口。 “朕念尔等皆为大明子民,受困于时局,或被奸徒裹挟,非本心之愿。故朕决定,特赦尔等之罪,既往不咎,以示皇恩浩荡。” “朕知尔等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特赐每人良田五亩,以资生计。田赋之征,仅取一成,以减尔等负担。除此之外,官府不得巧立名目,妄增百姓赋税。若有违令者,百姓可手持大诰,越级上告,以正视听。上官若不受理,尔等可径赴京师,朕必亲审,以安民心。” “朕自继位以来,夙兴夜寐,然天下非朕之天下,更是万民之天下。尔等若能安居乐业,朕心甚慰。大明之未来,需天下万民共筑,朕与卿共勉之!” 何复额头全是冷汗,分田地,轻赋税? “陛下,如果将土地分给百姓,岂不是,岂不是……” 朱由检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何复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他们是反贼,如今非但不加惩处,还分田地,让天下人怎么想?” “朕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跟着闯贼,有今天没明日,跟着朕,可以安居乐业,有何不可?” “可是,连反贼都能分到土地,让当地百姓怎么看?” “所有人都分,保定府就是朕的试点,朕要开新政,要让这天下耕者有其田!朕要让所有人知道,李自成能给你们的,朕也能给,李自成给不了的,朕还能给!” 何复感觉后背全是冷汗,心说你分的谁的田? 可不是你崇祯皇帝的田地,而是从士绅手里抢来的! 今天可以抢保定府,明天抢谁? 到那时候,造反的可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天下士族! “此举可能会倾覆江山社稷,还请陛下三思!” “哼!” 朱由检冷笑一声,说道:“两百七十年了,大明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这江山社稷也该动一动了!” “可是,可是……” 何复彻底慌了,他不理解,崇祯皇帝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如果这份诏书发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从好处说,可以安抚流民,甚至招降闯贼。 可是,天下士绅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保定府开这个先河。 有些大家族两百余年来,不停兼并土地。 而百姓失去土地,只能沦为佃户。 通常的租金是两到三成,再扣除田赋和各种杂税,最后的收成只剩下不足五成,勉强可以糊口。 近些年来的三饷一出,百姓早已不堪重负。 如果保定府开新政,只收一成税,结果显而易见,天下流民都会往保定跑。 那些地主家的地没人种,只能降租金。 如此做法,跟从人家口袋里抢钱有什么区别? 这可真的是与民争利! 当然了,这个民指的可不是百姓,而是士绅。 因为何复本就是读书人,读书人口中的民从来都不是普通百姓。 朱由检看向李若琏,问道:“李卿,你觉得呢?” 李若琏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躬身道:“臣只负责上马杀敌,陛下让臣杀谁,臣就杀谁!” “倘若是天下人都反对朕呢?” “那就杀尽天下人!” “很好!” 朱由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下城墙。 李若琏快步跟上去,只留下何复独自站在风中凌乱。 如果保定府开了这个头,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 天下读书人会立刻掉转矛头,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自己这个知府怕是顶不住…… 第51章 居庸关告急 哒哒哒…… 迎着正午的日头,一骑快马从京师方向赶来。 此时的保定府正在大摆宴席,庆祝这场期盼已久的大捷。 “此番大捷,全赖三军用命!” 朱由检非常开心,经过此役,死局彻底盘活! 解决掉南路军的威胁,李自成孤掌难鸣。 接下来,只需将闯军挡在居庸关外,京师暂时无忧! 李自成进不来北京,吴三桂也不会降清,满洲建奴就过不了山海关。 这就是历史长河中的蝴蝶效应,改变一个事件,就可以改变整个历史走向。 “勇士营指挥使李若琏,封忠勇伯!” 李若琏赶忙跪拜:“谢陛下圣恩,臣愿为陛下效死!” “好了,平身吧!” 朱由检又看向赵勇:“赵卿家真乃悍将也,现居何职?” 赵勇闻言,躬身回道:“回陛下,臣在五军都督府,任中军营指挥佥事。” “中军营指挥使是谁?” “就是跟陈演一同被凌迟的张文元。”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卿家这身本事远超张文元,这些年却屈居其下,看来是朕的疏忽,埋没了卿家!” “臣不敢当,臣只是……不太擅长巴结上官,而且臣为人鲁莽,做事说话容易得罪人。” “朕就喜欢有本事的人,也喜欢真性情的人!” 朱由检缓缓抬起手:“自即日起,卿家升任都指挥使,接替陈演,挂平寇大将军衔,望卿家再立新功!” “臣谢陛下圣恩!” 赵勇激动地热泪盈眶,这了多年,终于出人头地了! 从中军都督府的指挥佥事,一步登天,直接干到都指挥使,相当于连跳三级! 更欣慰的是,以后再也不用看张文元那王八蛋的脸色了! 朱由检转头看向何复,说道:“保定府要开新政,卿家任重而道远!” 何复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只得行礼:“请陛下放下,臣定不负圣恩!” 朱由检环视四周,问道:“苗刚呢?苗刚来了没?” “臣在这里!” 苗刚从人群中蹦出来,跪拜行礼。 因为他现在没官职,不敢站在前面,只能躲在角落。 眼看着赵勇从四品直升二品,李若琏更是封了爵位,心里那个羡慕……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是戴罪之身,只希望能将功抵过,不敢奢求。 如今听到崇祯皇帝钦点,赶忙窜出来行礼。 “罪臣苗刚,问圣躬安!” “朕安!卿家平身。” “谢陛下!” 苗刚站起身,却不敢抬头,心中忐忑不安。 朱由检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说道:“古人有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卿家能够迷途知返,真很欣慰,此番奇袭闯贼粮草大营,直接断了刘芳亮的后路,乃大功一件。” “但凡有功,朕不吝封赏,自即日起,卿家官复原职。若有新功,再行封赏!” “臣……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苗刚激动的要哭了,不但免去罪责,还能官复原职。 想想自己以前跟的什么人啊? 除了投降派,就是甩锅派,要么就是瞎指挥派。 现在跟着皇帝混,终于看到前途了! “报!” 这时候,外面穿来一阵仓促的声音。 在众人的注视中,一名锦衣卫校尉匆匆进入。 看他满头大汗,不住地喘着粗气,定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太子殿下急奏!” 听到是太子的奏疏,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李若琏上前接过奏疏,转呈给朱由检。 朱由检打开后,只看了一眼,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信中言及,李自成正在全力攻打居庸关。 闯军阵中可是有火炮的,城墙根本禁不住火炮的轰击。 而另一边,密云总兵唐通带八千精兵,星夜兼程赶来勤王。 朱由检出京之前曾有旨意,勤王军队不可进城,于是太子朱慈烺命唐通在城外扎营待命,等候皇帝回京,再做指示。 然此刻,朝廷兵马捉襟见肘,面对居庸关之危,内阁与兵部紧急商议,决定调遣唐通所部,即刻前往居庸关增援,以加固防线,阻挡闯军攻势。 朱慈烺首次监国,没什么经验,不敢轻易决定,便找到王承恩商议。 王承恩知道情况紧急,建议太子派唐通前往,同时派出御马监太监杜之秩前往监军,意在督促唐通尽心尽力,同时确保军令畅通,及时传递前线战况。 朱由检看到这里,气的脸色煞白。 因为在历史上,唐通确实带兵来勤王,也被派到了居庸关。 杜之秩也跟随唐通到了居庸关,可气的是,这孙子不去还好,去了就直接开城投降了! 正是因为此人投降李自成,更导致唐通也随之倒戈。 而居庸关,直接导致李自成兵临北京城下。 朱由检心中暗暗感慨,难道我终究还是无法逃脱那既定的命运吗? 即便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李自成还是会打到北京城下! 赵勇见崇祯皇帝脸色不好,便问道:“陛下,是否闯贼进犯?臣愿带兵前往!” 朱由检站起身来,此时他心中暗自发誓,即便与天对局,也要胜天半子! 老天爷不是要历史重演吗,那就跟老天爷干一架! 哪怕是死,朕绝不上吊! “李自成正在攻打居庸关,诸位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赵勇率先开口。 “居庸关告急,那就去增援,有什么好考虑的?” 何复摇摇头,说道:“若增援居庸关,保定防线必然松懈,刘芳亮很可能趁机发难。” “他的粮草都被烧了,还发什么难?” “赵将军此言差矣,刘芳亮的粮草都是抢来的,没了再去抢就是了。” 赵勇想了想,说道:“那就分兵,留下一半兵马守保定,其余支援居庸关!” 何复对此不置可否,转向崇祯皇帝,说道:“居庸关依靠天险,理应还能扼守一段时间,保定周围都是平原,反而容易给闯军可乘之机,以臣之见,不如先集中力量剿灭刘芳亮,再北上去打李自成。” 赵勇连连摆手阻拦:“你这话不对,李自成有大炮,居庸关根本撑不住!” 何复坚持道:“可是,保定府防线更为重要!” 第52章 暗度陈仓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朱由检默默思索,保定防线固然重要,居庸关也重要。 闯军两路兵马,无论哪一路突破,都会直面京师。 当务之急是必须阻止杜之秩投降! 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发一道圣旨,直接将这孙子赐死。 可是,如果这么做,势必会引起前线将士的恐慌。 毕竟杜之秩还没投降呢,凭什么赐死人家? 王承恩之所以派此人前往,是因为此人这些年来还算忠心,做事也是有条不紊,颇有谋略,在太监中算是个不错的人才,可堪重用。 谁能想到,他刚到前线就投降了啊! 若现在下旨将其调回京师,难免有些阵前换帅的嫌疑。 总之,此人已经出发,不管怎么办都难办! “李若琏,你说说看!” 朱由检眼光一扫,看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李若琏。 此人可是打小熟读兵法,在刚刚经过的大战,指挥若定,甚至差一点就将刘芳亮砸成肉泥。 根据煤老板定律,专业的事还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在专业问题上,外行尽量不要插手,否则,后果很严重。 随即,众人全都看向李若琏,特别是何复,非常紧张。 刘芳亮大军随时可能反扑,如果将兵马抽调走,保定肯定守不住。 李若琏也看向众人,然后说道:“居庸关必须守,只不过,保定防线也不可能松懈。” “你看,你看,忠勇伯也赞成分兵!” 赵勇急不可耐,赶忙站出来支持。 身为平寇大将军,自然要上战场,直面李自成! 何复满脸愁容,说道:“刘芳亮部吃了大亏,必然整顿兵马,伺机反扑,若保定兵力不足,一旦被攻破,吾等身死事小,陛下的新政便无法施行,更有甚者,京师危矣!” 李若琏摆摆手:“何知府不要误会,李某并非此意!” 赵勇一听,顿时急了,问道:“忠勇伯,刚刚可是你说的,居庸关必须守,大家伙可都听着了!” “可我还说了,保底的防线也不能松懈。” “那就分兵!” “确实要分兵,却不是对半分。” “那怎么分?难不成要给保定府留六成?” 李若琏依旧摇头,然后说道:“一成!” “什么?一成?” 何复大惊失色,给我留一成,还不如不留呢! 李若琏点点头:“或许,根本不需要一成!” “这,这……” 何复慌了,看向崇祯皇帝,说道:“陛下,保定府是京师门户,倘若……” “你先听李卿把话说完!” 朱由检抬手打断,因为他已经看出来,李若琏似乎不想打常规,而是准备给闯军来个大的。 至于是大惊喜,还是大意外,先听完再说。 李若琏得到授意,便继续说道:“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当前局势,我军若显露出任何一面的弱势,都将被闯军所利用。” “刘芳亮虽遭重创,但贼心不死,其麾下兵马仍是悍勇之师,不可小觑。然而,他们此刻心中必定有所顾虑,一是吃了败仗,士气受挫,二来是粮草被焚,三则是对我军动向不明。” “若我军在保定府留下重兵防守,刘芳亮或许不敢轻易来犯,但亦不会放弃对保定的觊觎,毕竟保定乃京师门户,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然而,若我军留兵过少,又恐其趁机反扑,保定失守则京师危矣。” “因此,臣以为,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赵勇听的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忠勇伯,你说的这些俺听不懂,你就直接说该怎么办!”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若琏指着舆图,说道:“只需在保定府留下少量兵马,频繁对闯军进行袭扰,使其不得安歇,亦不敢贸然进攻保定。每次袭扰,只需略作交锋便即撤退,如此可保南线无忧。” “袭扰只是幌子,实则暗中调集主力,迅速前往居庸关增援,全力对付李自成!” 赵勇听完,两眼放光,这个主意太大胆了! 诚然,若分兵两线作战,两边都将打的很吃力。 若依此计,可全力对付李自成,等刘芳亮反应过来,说不定李自成都被灭了,到时候大军南下,再收拾他也不迟! 何复眉头紧皱,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此计确实很高明,问题就在于,太冒险了。 如果被刘芳亮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朱由检看了看众人,问道:“诸位可有更好的计策?” 所有人默不作声,虽然李若琏的暗度陈仓之计并不完美,但是,就目前局势来看,已经是最优的选择。 朱由检点点头,说道:“既然没有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赵勇,即刻整顿兵马,随朕前往居庸关!” 赵勇闻言,赶忙道:“陛下,前线有臣等就够了,您还是回京吧!” 何复也劝道:“京师还需陛下主持大局,臣等恳请陛下回京。” 朱由检摆摆手,说道:“朕既然出来了,怎可轻易回去?” “太祖皇帝揭竿而起,推翻暴元,成祖皇帝五次亲征漠北,为何朕不能亲征?” “他李自成不是想夺朕的天下吗?朕就跟他正面打一场,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君子不立危墙,陛下乃一国之君,不可逞一时之勇!” 何复一面劝说,心中暗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个祖宗因为亲征,被人抓到漠北放羊去了! 而且,您那位祖宗被俘的地方,距离居庸关不过百里! “朕意已决,卿家无须多言!” 朱由检断然拒绝,然后看向苗刚:“你留下来,协助何卿家守城!” 苗刚赶忙行礼道:“臣定不辱命!” “记住你的任务是袭扰,不可与闯军硬碰硬!哪怕有便宜可捡,也不能冲动,刘芳亮不是傻子,他手下还有个狗头军师,说不定给你挖坑,让你跳呢!” “臣谨记!” 朱由检看向李若琏:“李卿可还有什么补充的?” 李若琏说道:“大军需分批次撤离,否则,会被闯贼眼线察觉。” “不错,赵勇!” “臣在!” “朕带勇士营先走一步,你将兵马分散开,到了居庸关与朕会合。” 赵勇赶忙说道:“不如让勇士营先走一步,陛下坐镇中军,较为稳妥。” 朱由检摇摇头:“朕必须先走一步!” 赵勇不解,挠了挠头,问道:“为什么啊?” “朕怎么做事,还要跟你解释吗?奉旨行事!” 朱由检心中暗道,去晚了杜之秩那孙子就投降了! 赵勇只好恭恭敬敬地回道:“臣遵旨!” 第53章 优势在我 “冲!” “杀!” 真定府外围,顺军左前营遭遇明军突袭。 左前营统领正是王良智的三弟王永镇,眼见明军来袭,立刻组织反击。 然而,等兵马集结完毕,冲出营地之时,却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王永镇大怒,问道:“明军在哪了?刚刚看到的是鬼吗?” “回王统领,明军刚刚来了约有两千人,全是骑兵,我军集结之时,已经撤离。” “干他娘!” 王永镇正憋着气呢,毕竟大哥刚刚死于明军之手。 “统计一下伤亡情况!” “已经统计过,死了五人,全都是外围岗哨。” 王永镇怒道:“明军出动了两千骑兵,奔袭百余里来到老子营地,就为了杀五个放哨的?他们脑子有病吧!” “这……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任何伤亡。” “欺人太甚!” 王永镇越想越气,当即下令:“听我命令,追!” 顺军左前营总共有五千人,因为是前哨,主要以骑兵为主。 当下马蹄声大作,向着明军逃走的方向追过去。 然而,他们未曾料到,这一切都是明军精心布置的陷阱。 轰! 轰! 队伍行进至一处山坳,突然响起火炮的轰鸣声! 这些炮藏在山背后,附近还有一片林子,若无事先侦查,根本无法察觉。 “不好,有埋伏!” 王永镇心中一凛,立刻勒住马头。 昨日的大战,明军依靠火器发起第一波冲击,让人历历在目。 因此,当他听到火炮声的第一反应就是……快跑! 轰隆! 轰隆! 炮弹呼啸而至,砸在顺军阵前,爆炸开来。 幸好王永镇反应迅速,及时止住脚步,否则当场就去见他大哥了! “撤,快撤!” 王永镇也是果断,眼见有埋伏,当即下令撤退。 “杀!” 突然间,数不清的明军从山林里杀出来! 苗刚一马当先,举着长刀,嗷嗷叫着向前冲。 “快撤!快撤!” 王永镇声嘶力竭地喊着,掉头就跑! 两支兵马你追我赶,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顺军后阵偶有几人掉队,立刻被明军击杀,不过,这些人反而拖缓了明军的速度,让前阵跑的更远。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明军终于没了动静。 王永镇这才长出一口气,将兵马带回营地后,直奔主营而去。 镇定府衙,刘芳亮正在与马重僖讨论当下局势。 案上摊开着地图,二人眉头紧锁,气氛凝重。 王永镇径直闯入,喘息未定,便急切地报告了左前营遭遇伏击的情况。 刘芳亮闻言,脸色一沉,随即说道:“第一,你部虽伤亡不大,但士气受挫,你这个统领当问责!” “第二,我们现在是大顺南路军,是朝廷正规兵马,下次来之前能不能先通禀一声?以前的野路子能不能收一收?” 王永镇脸色有些难看,讪讪道:“马总兵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刘芳亮这才说道:“你营当以固守为主,若遇明军偷袭,不可再轻易出击。” “侯爷且慢!” 马重僖闻言,立刻提出了异议:“如今我军阵线收缩,对明军动向一无所知,此乃兵家大忌。下官认为,我们应当主动出击,” 刘芳亮听后,怒意浮现:“马先生,你非不知我军现状!昨日一战,我军大败,粮草被焚,士气低落,如何能够主动出击?当务之急,是坚守待援,尽快筹集粮草,招募新兵,待时机成熟,方可一战。” 马重僖摇头道:“侯爷稍安勿躁,若一味地防守只会让我们更加被动。” “明军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利用骑兵优势,快速而灵活,且并不恋战,我们若不能掌握其动向,会变得很被动。” “即便不能大规模行动,哪怕只是小规模侦查,也需摸清明军的部署,方能制定下一步计划。” “否则,我们两眼一抹黑,如果明军把兵马调走,我军岂不是错失良机?” 刘芳亮摆摆手,说道:“明军气势正盛,怎么可能将兵马调走?当务之急是稳固防线,保存实力,此事不必再议!” 马重僖见刘芳亮态度坚决,虽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在当前局势下,内部团结至关重要,不能因为意见不合而影响了大局。 王永镇回到营地,开始布设暗探岗哨,加强防守。 夜半三更之时,探马飞驰来报,发现大量明军,看样子准备夜袭! 王永镇闻讯,立刻下令摆出防御阵型,拒马桩摆在外围,然后是藤牌手,里面是弓箭手,箭已在弦上,做好战斗准备。 哒哒哒…… 马蹄声大作,明军骑兵出现在夜幕下。 不过,他们很谨慎,只是在营地外围徘徊,似乎在寻找突破口。 王永镇很紧张,命令所有人严阵以待,准备拼死一搏。 明军并未急于进攻,只是几次试探性地冲击后,便果断撤退,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永镇见明军退去,心中稍安,随即派遣探马追踪其行踪。 确认明军真的撤离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并连夜进城,将此消息报告给刘芳亮。 “做得好!” 刘芳亮听后,眉头微展,对王永镇的应对表示赞许。 “只要我们保持警惕,坚守不出,明军也难以有所作为。” 王永镇赶忙答应道:“请刘总兵放心,明军若敢硬闯,必叫他们好看!” 刘芳亮笑了笑,然后看向马重僖,问道:“军师觉得呢?” 马重僖闻言,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很清楚,刘芳亮只是想告诉自己,他的决策是正确的,因为明军精心策划的夜袭没有占到便宜。 不过,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于是缓缓开口:“侯爷,明军此举似乎并非单纯试探,恐怕是在寻找我们的破绽,或是故意扰乱我们的心神。” “下官还是觉得,我军应该主动出击,试探一下明军的真实意图。” 刘芳亮顿时不悦,道:“明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不必理会。以目前的兵力来看,优势依然在我!” “可是,万一明军有其他企图……” “先生还是考虑一下,如何补充粮草,否则,粮草未足,新兵未至,贸然出击只会重蹈覆辙。” 第54章 劝降 轰! 轰! 八达岭城关,战况非常激烈。 顺军依靠火炮,不断对城墙发起猛烈的轰击。 虽然不是开花弹,不过,砸在城墙上,威力依然不容小觑。 一时之间,硝烟弥漫,砖屑与血肉横飞。 终于,古老的城墙轰然倒塌,守城明军死伤无数。 “杀!” 顺军阵中,刘字大旗迎风舞动。 刘宗敏亲率大军,向着明军阵地发起总攻! 明军只得后撤,一路撤回居庸关。 “杜公公,前线顶不住了!” 中军大营,唐通和杜之秩正在争论不休。 两人一个主战,一个主守,意见完全相左。 “唐总兵稍安勿躁,你看那闯军来势汹汹,气势正盛,此刻若是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我军若一味龟缩于关内,士气必衰,且闯军得以从容布置,到时候再想反击,就更难了。” “居庸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乃天赐之地,足以抵挡闯军一阵子,我们还是等朝廷的诏令吧。” “陛下正在南线和刘芳亮作战,怕是分心乏术,我建议,应趁闯军尚未完全站稳脚跟,选派精兵强将,夜袭敌营,打乱其部署,方能有一线生机!” “可……可万一失败,我军将元气大伤,居庸关亦难保不失啊!” 眼见杜之秩再三推脱,唐通算是看的清楚,这孙子其实就是怂了! 果然,打仗就不能派太监,净耽误事! 唐通冷哼一声,眼神坚定:“两军交战,岂有万全之策?若不冒险一试,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我等身为大明将领,守土有责,岂能因惧怕失败而退缩?” 正当二人争执不下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斥候满头大汗地冲进大帐,躬身禀报:“报!刘宗敏已率大军逼近居庸关,前锋距离此地不足十里!” 此消息传来,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凝固。 唐通与杜之秩同时望向对方,眼中既有焦急也有无奈。 “事到如今,再做争论已无意义。” 唐通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然后说道:“我提议,你负责居中调度,加强居庸关的防御,而我则亲率精锐,主动出击,探探他们的虚实,同时给后方的防御工事争取时间。” 杜之秩闻言,只能点头同意:“好吧,唐总兵务必小心行事,居庸关这里我会全力守备,等待你的消息。” 当下,唐通迅速整备人马,出城迎战刘宗敏。 从八达岭到居庸关,有一条狭长的沟壑,名为关沟。 这里地势狭窄,阵型无法展开,无论有多少兵马,根本无济于事。 到了关沟,冲在前面的只有几十人,再多就站不下了。 唐通带兵厮杀,奋力抵抗至天黑,闯军无法再进一步,只能收兵后撤,回营休整。 是夜,一个人影悄悄来到杜之秩的营房。 “谁?” “干爹,是我啊!” 杜之秩借着火烛光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常宁?你不是在大同被,被,被……” 常宁跪在杜之秩面前,泪如雨下。 “干爹说的是,儿子奉旨前往大同监军,结果顺军还没开始攻城,大同总兵姜镶就投降了,儿子也稀里糊涂跟着降了。” 杜之秩很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 刚刚常宁说的是顺军,而不是闯军,更不是闯贼! 一字之差,就意味着很多事。 比如说,他今晚来此,目的是什么?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杜之秩已经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出言试探。 常宁抹了抹眼泪,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 “干爹明鉴,儿子之所以投降,一则出于无奈,同时也是看清了天下大势。大明气数已尽,大顺才是天命所归!” 杜之秩故作震怒,说道:“常宁,你可知此言非同小可?一旦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常宁察言观色,怎能看不出杜之秩的心思,于是将信递过去。 “这是大顺皇帝陛下亲笔所写的信函,陛下已经任命您为大顺朝司礼监掌印太监,只要您打开城门,便是从龙之功。” 杜之秩没有任何回复,房间里安静的出奇。 常宁就这么跪着,双手举着信,静静等待结果。 嘀嗒! 汗珠从额头缓缓滴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 杜之秩接过信,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眼神复杂。 常宁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暗道,成了! 他很清楚杜之秩的性格,此人贪图权势,且心胸狭小,虽为御马监掌印,紫禁城内宦的三把手,却远远不知足! 前有王承恩这位崇祯皇帝的心腹老臣,后有王德化这个手段强硬、心思深沉的东厂提督,想要更进一步,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两个人,他哪个也干不过。 因此,这封信对他而言,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需打开城门,你就是大顺朝第一内臣。 王承恩也好,王德化也罢,全都会跟随大明埋葬。 就算他们投降,那也要排在你之后。 杜之秩将信中内容细细看完,依然没有说话。 常宁见状,心中一喜,连忙膝行几步,低声道:“干爹,儿子怎敢欺瞒您?大明失了民心,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居庸关虽险,但又能守得几时?不如顺应天命,为自己谋个前程。” 杜之秩沉默片刻,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时而皱眉,时而轻叹,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咱家身为大明臣子,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怎可阵前反戈?不行,绝对不行!” 常宁察言观色,知道对方心中已有了计较。 只是这种事不怎么光彩,总不能一劝就降了,总要推辞一番。 他连忙再加一把火:“干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想想,王承恩和王德化若在,您永远只能是第三人。而投了大顺,您就是司礼监掌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咱家做人做事,光明磊落,岂能因一己之私欲,背叛祖宗基业?” “干爹忠心大明,可是大明怎么对待干爹的?这些年来,干爹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是,那崇祯皇帝将干爹丢在前线,随时可能丧命,您这是何苦呢?” 常宁一面劝说,一面暗中观察杜之秩的脸色。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继续说道:“干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天下百姓着想吧!前线战事一开,生灵涂炭,死伤者不计其数。如果开了城,便可以拯救万千军民与水火之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件大善事啊!” “唉!” 终于,杜之秩摇了摇头,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小子说的倒也在理,罢了,罢了,为了天下苍生,咱家还有得选吗?” 常宁闻言,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说道:“干爹有此胸襟,何愁不能成为第二个九千岁!” 杜之秩扶起常宁,说道:“这些话先不要乱讲,我们还是商量一下眼前的事,大顺皇帝那边是怎么说的?” “只说越快越好,不能给明军准备时间!” “既如此,那就明日!” “甚好,甚好!” 常宁连连点头,又问道:“干爹,唐通此人如何?能否劝降?皇帝陛下说了,此人是一员猛将,若能招降,必如虎添翼!” 杜之秩摇头道:“唐通是个莽撞人,直接劝降肯定不行。” 常宁迟疑道:“那……干爹的意思是?” 杜之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很简单,你回去告诉李自成……不,是皇帝陛下,让顺军从两侧山谷中进来,埋伏在城下,然后再让主力从正面进攻!” “唐通是个莽撞人,必然出城应战,这时候,我会命人打开城门,放顺军进城。届时此人腹背受敌,要么战死,要么投降,再无其他选择!” 常宁神色兴奋:“干爹运筹帷幄,儿子佩服!” 第55章 神兵天降 翌日清晨,居庸关上空乌云密布。 杜之秩站在城墙上,心中默默盘算着每一个细节。 居庸关依山而建,山梁两侧的小门并非防御重点,守军已经换成自己人,随时可以打开,让顺军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 “报!” 前方探马来报,刘宗敏再次率大军前来。 唐通怒道:“这孙子还敢来,今日必取他性命!” “唐总兵!” 杜之秩喊了一嗓子,唐通以为这家伙又要阻拦,顿时大为不满。 “杜公公,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若此时龟缩不出,岂不是被人看扁了” “咱家不是这个意思!” 杜之秩摆了摆手,说道:“此去要慎重,祝唐总兵旗开得胜!” 唐通有些懵,心说这个没卵子的货,不是一直反对出战吗? 今天是什么情况,为何突然就转了性? 不过,他也懒得多想,便说道:“我等前去迎战,家里的防御就全赖杜公公了!” “唐总兵言重了,此乃咱家分内职责!” 唐通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转。 “两侧山脊处也要派人侦查,谨防闯军从山上溜进来。” “请唐总兵放心,咱家都安排好了!” 唐通愈发感觉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眼下大战在即,他也懒得多想,便率军出城,正面迎战刘宗敏。 两军对峙于居庸关前,刘宗敏高举大刀,大声喊道:“唐通,大明已经完了,你若识时务,何不投降我大顺,共享荣华富贵?” 唐通怒目而视,大声回应:“尔等逆贼,妄图颠覆大明江山,做梦!”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将士犹如猛虎下山,互相以命搏命。 刘宗敏亲自上阵,挥舞着大刀,所过之处,明军无不命丧当场。 “唐通小儿,若此时投降,还能饶你不死!” 唐通气的脸都黑了,举着刀冲了上去。 当! 两柄钢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铮鸣声。 唐通只觉得虎口震得发麻,赶忙用力握紧,手中的刀才没有飞出去。 孰不知,刘宗敏也是一样的反应,甚至被震得一口气憋着,说不出话。 半晌之后,他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大声道:“手劲还挺大,来来,爷爷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两人互相冲锋,再次战在一处,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杜之秩站在城墙上,北风吹着大氅,猎猎作响。 只见他目光冷峻,望着下方混乱的战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随着两侧城门悄无声息地开启,埋伏在山梁处的顺军如潮水般涌入。 “杀!” 顺军进城,便毫不留情地举起长刀,开始大开杀戒! 居庸关内的守军力量本就薄弱,加之主力外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很快便陷入了混乱。即便拼死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或被斩杀于城头,或被迫放下武器投降。 杜之秩站在高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在他眼中,这些惨死的明军只是换取权力的牺牲品。 想到即将飞黄腾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嘴角便开始不由自主地上扬。 唐通与刘宗敏的激战正酣,两人你来我往,打的难解难分,全然未察觉到居庸城头上,已经插满了大顺军的旗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喊杀声从身后传来。 唐通这才猛然惊醒,回头望去,只见无数顺军正从居庸关内涌出,对自己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刘宗敏哈哈大笑:“唐通小儿,还不束手就擒!” 唐通心中大惊,顺军是何时绕到自己背后的? 居庸关依山势而建,若想绕过去,只能走两侧山脊。 可是,山脊只有小路,并不支持大规模行军,自己出发前已经叮嘱杜之秩,要加强两侧山脊的巡视。 如果发现顺军,只需派出小股明军出战,便可将其击退。 他疑惑地抬头看向城墙,试图去寻找杜之秩的身影。 然而,城头上除了大顺军的旗帜,什么都没有。 一个不祥的念头涌上来,他看向刘宗敏,只见对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在这个瞬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杜之秩背叛了! 然而,此时悔之晚矣,面对顺军的前后夹击,明军士气低落,不断减员。 刘宗敏见状,哈哈大笑,他挥着刀高喊道:“唐通,老子敬你是个汉子,若此时投降,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放你娘的屁!” 唐通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但是他心中清楚,败局已定,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 不管自己战死还是投降,居庸关失陷已成定局! 自此以后,京师门户大开,大明危矣! 刘宗敏大喊道:“最后一次机会,降还是不降?” 唐通紧紧咬着嘴唇,血渍从嘴角渗出。 既然败局已定,再抵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只会徒增伤亡。 难道,真的要投降吗? 他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若非杜之秩那个没卵子的,居庸关完全可以守!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刀把他宰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唐通缓缓闭上眼,握着刀柄的手开始放松,准备做出最后的决定。 “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 唐通猛地睁开眼,循声看去,顿时愣在当场。 居庸关后方,一面黄色的旗帜正在靠近,竟然是…… 大纛龙旗! 唐通的心猛地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那面大纛正在迅速靠近,同时,后方传来阵阵喊杀声。 “是大纛龙旗,皇上来了!” “没错,只有皇上才能用大纛!”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变得兴奋起来。 随着大纛不断靠近,居庸关方向的顺军开始出现混乱。 很明显,他们的后阵被袭击了! 唐通心中大喜,喊道:“是陛下来了,陛下亲自来救我们了!” 此言一出,所有明军如同打了鸡血,嗷嗷叫着,奋力冲杀! 刘宗敏的笑容瞬间凝固,喃喃道:“他娘的,真是怪了,怎么可能……” 万万没想到,崇祯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局面瞬间被打破,战局再次变得扑朔起来。 唐通一马当先,左冲右杀,犹如战神一般。 在明军奋力冲击下,顺军开始出现败象。 第56章 你想怎么死? 砰砰砰! 火铳声不断响起,硝烟弥漫。 居庸关里的顺军正在夹击唐通,根本没有料到身后来人,被狠狠捅了腚眼。 等他们回过神来,准备厮杀之时,却发现…… 根本打不过! 这支兵马太猛了,不但火器厉害,近身搏斗也不是对手! 同样都是明军,可是,一路上遇到的明军十分孱弱,跟流民没什么区别。 这些人可大不相同,要么身材魁梧,力大出奇,要么刀法精湛,甚至还会打配合,招招致命! 顺军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只能仓皇撤退,可是,他们身前也是明军! 唐通看到大纛龙旗,就像是看到了天神下凡,拼命厮杀。 “杀啊!” “冲啊!” 战局开始逆转,偷袭居庸关的顺军被包了饺子,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只得丢下武器投降。 投降是会传染的,但凡有了第一个,马上就会第二个,第三个…… 刘宗敏亲眼瞧着唐通撤回居庸关,却无可奈何。 而且,他很困惑,这支明军从哪来的啊? 明军主力不是在保定呢吗? “撤!” 无奈归无奈,然而明军已经退回居庸关,只能撤退! 刘宗敏心中很郁闷,今日赔了夫人又折兵,回去之后,定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特别是李岩那厮,整日说什么先安抚治下百姓,再图天下。 还说急功近利不可取,这下定是要狠狠挖苦自己…… 刘宗敏撤军之后,居庸关内一片欢庆。 唐通浑身浴血,快步来到崇祯皇帝面前,行跪拜之礼。 “臣唐通,问圣躬安!” “朕安!” 朱由检摆摆手,然后说道:“卿可安否?” 唐通双眼突然就红了,哽咽道:“若非陛下带兵来救,臣等已经身死……” 说到这里,他突然咬着牙,说道:“陛下稍待片刻,臣先去把杜之秩那个没卵子的阉货拿了!” “朕已经命人将其拿下,等候发落。” 唐通再次单膝跪地,说道:“还请陛下准臣一个请求!” 朱由检点点头:“说来听听。” “千万不要让这厮死的太痛快,臣等和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每人吃他一块肉,方能消心头之恨!” “好,朕答应你!” “谢陛下!” 唐通说完后,看了看四周,又问道:“陛下此番前来,带的哪路兵马?为何不见大军踪影?” “李若琏,你过来!” “是!” 李若琏上前来,面向唐通抱拳行礼:“原锦衣卫指挥佥事,现任勇士营指挥使,李若琏!” 唐通回礼,问道:“勇士营不早就……” “陛下亲自下旨,从锦衣卫挑选三千精锐,重组勇士营!” “怪不得……” 唐通一阵唏嘘,数万名锦衣卫当中,选出三千精锐,其战斗素养可想而知。 可是,即便勇士营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也不过才三千人。 陛下亲自率三千人出征,直面李自成大军,是不是太冒进了? 倘若有个闪失,大明就真的完了! 唐通将心中疑虑讲出来,李若琏这才将保定战事大致讲述一番。 勇士营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十几万大军,由赵勇统领,正在分批次赶来。 两人交谈之际,有人上前禀报,已经打扫完战场。 此战明军战死者六百余人,重伤者八百余人,轻伤者不计其数。 战果亦是斐然,杀敌两千两百余人,俘虏三千五百余人。 闯军偷袭居庸关的五千人,几乎全军覆没。 杜之秩被人五花大绑,押到朱由检面前。 “陛下,陛下……奴婢冤枉啊……” 唐通见状,上前一个大鼻窦!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杜之秩突出一口血,还有两颗带血的牙齿。 “冤枉,真的冤枉啊……” 唐通更加气愤,一脚将其踹飞出去。 杜之秩重重摔在地上,由于双手被绑着,只好学着乌龟翻身,用力扭动着,重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陛下饶命,奴婢是被人蒙蔽……” 唐通还想动手,却被李若琏拦住。 “唐总兵,别把他打死了,听陛下吩咐!” “嗬,tui!” 唐通气不过,一口浓痰吐在杜之秩身上。 朱由检默默注视着杜之秩,心中暗道,还好赶得及时,否则,居庸关就没了! 若居庸关失守,也就意味着李自成能够直抵北京城! 大明的江山社稷,险些葬送在此人手中。 “杜之秩,你自己说吧,想怎么死?” “陛下饶命,奴婢真的是被人蒙蔽……” 杜之秩连连磕头,满脸鲜血。 朱由检缓缓道:“受何人蒙蔽?” “是,是……常宁那厮,昨晚常宁偷偷进城,怂恿奴婢,等唐总兵出关后,偷偷打开两侧城门,放顺军……不是闯军,不,不,是闯贼进,进城……” 杜之秩语被吓得无伦次,不知如何是好。 朱由检皱眉道:“监军太监常宁?不是死在大同了吗?” “此人并没有死,而是降了……李自成……” 这时候,一名勇士营校尉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 勇士营本就是锦衣卫出身,搜查赃物是看家本事,很快就将常宁带来的信给翻了出来。 杜之秩见状,面如死灰,浑身颤抖…… 朱由检看了后,问道:“这就是常宁带给你的信?” “是,是……” “李自成也是够吝啬的,献出居庸关,才给个司礼监掌印?这么大的功劳,至少也该封爵才对,你说是不是?” “奴婢万死,万死啊……” 杜之秩嘴唇蠕动着,裤腿里不断有淡黄色液体淌出…… 朱由检放下信,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说道:“朕再问你一次,你想怎么死?” 杜之秩哭丧着脸,说道:“奴婢多年兢兢业业,还望陛下念在……” 朱由检打断道:“你打开城门的时候,可曾想过朕的下场?” 杜之秩彻底绝望了,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陛下饶命,饶命……” “你看看那些战死的将士们!” 朱由检红着眼,大喊道:“你打开城门的时候,可曾想过,谁能饶过他们的命!” 杜之秩看着四周,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照顾伤员,清理尸体。 终于,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无力地瘫倒在地。 朱由检冷冷道:“唐通!” “臣在!” 唐通一个机灵,当即上前行礼。 “朕现在将这个人交给你,任由处置。” “谢陛下圣恩!” 唐通转头看向杜之秩,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杜之秩心中大骇,赶忙大喊道:“奴婢死有余辜,恳请陛下赐死!” 唐通一把将他薅起来,说道:“现在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唐,唐总兵,我不是人,我,我放闯军进城,断你后路,杀了我,快杀了我……” 杜之秩终于感受到恐惧,现在只求一死! “你犯下的罪孽,岂是一死能够抵消?” 唐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然后一把将杜之秩拽起,仿佛是在拖拽一件毫无生命的物件,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些正在忙碌的将士们。 “将士们!” 唐通高声喊道:“我等在前线浴血奋战,此人却打开城门,企图献关投降,置我大明江山于万劫不复之地,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杀!” “杀!” “杀!” 众将士齐声呐喊,无比亢奋。 唐通当即下令,将其衣服除去,然找了个网子罩住。 只需用力将网子勒紧,皮肉立刻从网眼中凸出来。 接下来,一场特殊的审判开始了。 唐通率先动手,用匕首从杜之秩身上割下一块肉,然后扔进嘴里,大嚼起来。 “啊!” 杜之秩疼地大叫起来,声音极其凄惨。 将士们排着队,每人上前各一块肉,塞进嘴里。 杜之秩惨叫声连连,直到后来,声音变的嘶哑,连叫的力气都没了。 这场审判持续了两个时辰,最后一名士卒上前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地方下手,只剩下一具白骨。 第57章 李自成的困惑 居庸关外,岔道城。 李自成坐镇中军,随时等候前线的战报。 常宁端着茶壶,带着满脸谄笑,跪在一旁服侍。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过了今日,大军便可直抵京师!” 李自成没有理他,而是紧紧盯着桌上的舆图。 常宁不敢多言,偷瞧了一眼,只见李自成眼中充满兴奋和渴望! 从此以后,天下易主,这种事换成谁不兴奋? 可惜自己是个阉人,即便有从龙之功,也不可能封侯拜相。 不过,荣华富贵定是跑不掉了,想想老家还有个侄儿,可以过继到自己名下,继承香火…… “报!” 前线探马急匆匆跑进来,喘着粗气,说道:“居庸关城门已开!” “好!” 李自成一拍桌子,茶碗直接飞出去,溅了常宁一身滚热的茶水。 常宁被烫的得直哆嗦,却强忍着疼痛,说道:“陛下英明神武,顺应天命,明军不过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李自成哈哈大笑,说道:“劝降居庸关,有你一份功劳,放心吧,朕不会亏待你!” 常宁赶忙匍匐在地,抽泣道:“奴婢生平未逢明主,承蒙陛下不弃,愿誓死追随!” “报!” 探马再次来报:“我军已拿下居庸关!” 李自成更加兴奋,激动地说道:“再探再报!” “是!” 探马转身离去,只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又有新的战报传来。 “唐通所率主力被我军前后夹击,败局已定!” 李自成赶忙道:“传令刘宗敏,此人是一员猛将,当以劝降为主。” “是!” 探马下去后,常宁说道:“陛下英明神武,宅心仁厚,对人才更是求贤若渴,那唐通一再与陛下为敌,陛下却不愿取他性命,可见心胸之宽广,这天下迟早都是陛下的囊中之物。” 李自成突然问道:“那崇祯对待人才是什么态度?跟朕比之如何?” 常宁赶忙道:“崇祯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在位十七年,仅内阁首辅就换了十九任,近日来更是残暴成性,杀人抄家,惹得天怒人怨,离心离德。” 李自成点点头:“如此说来,朕拿了他朱家天下,也是理所应当!” 常宁见李自成心情愉悦,继续说道:“陛下乃是天命所归,那崇祯皇帝自然是无法与陛下相比。” 李自成听了,脸上笑容更加得意。 这时候,一旁的李岩却眉头紧锁,向前走了两步。 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没打到京城呢,此时得意忘形,未免太早了些。 “陛下英明,自是不必多言,但北京城墙高城固,接下来该怎么打,还需要制定个详细的章程。” 常宁见状,心中不悦,但面上仍带着笑,说道:“李先生所言虽有道理,但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且那杜之秩已为我军所用,他若前去劝降崇祯,说不定兵不血刃便可拿下北京城!” 李自成闻言,目光一亮,问道:“哦?杜之秩有此能耐?” 常宁赶忙点头:“陛下有所不知,那杜之秩乃御马监掌印,对崇祯皇帝及朝中大臣颇为熟悉。他若前去劝降,定能事半功倍。” 李岩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他并不相信太监,但此时若直接反对,恐会惹恼李自成。 于是,他换了个方式说道:“陛下,杜之秩虽有其用,但北京城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这时候,又有探马匆匆来报。 “报,刘将军回来了!” 李自成闻言,不解道:“他不去接手居庸关,回来作甚?” “这……” 探马脸色很难看,额头全是冷汗。 李岩察觉到情况不对,便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刘将军……败了!” “什么?” 李自成几乎要跳起来,不是都打进居庸关了吗? 怎么又突然败了? 什么情况? 李岩再次问道:“你说清楚,刘将军败了?” “正是!” 探马吓的大汗淋漓,不知所措。 “好了,你先下去吧!” 李岩吩咐一声,然后看向李自成,说道:“陛下稍安勿躁,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等刘将军回来……” “怎么可能会败的?” 李自成阴沉着脸,突然转向常宁,问道:“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不清楚……” 常宁吓的两腿发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你不是说,已经跟那个杜之秩谈好了,他同意开城了吗?”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奴婢不敢欺瞒啊!” 李岩说道:“按照探马的消息,杜之秩确实开了城门,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 他顿了顿,突然皱起眉头,问道:“杜之秩会不会假意投降?” 李自成脸色更加难看,如果杜之秩诈降,骗自己五千兵马进城,再来个瓮中捉鳖…… “狗东西!” 想到这里,他顿时怒不可遏,一脚踹在常宁胸口上。 常宁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眼前直冒金星。 但是他连个屁都不敢放,挣扎着爬起来,再次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李自成可不是好脾气,当即伸手去拿刀。 幸好李岩上前拦住,说道:“陛下莫要跟这个阉货一般见识,依臣所见,那个杜之秩开城门应该是真的。” 李自成问道:“你说说看,刘宗敏怎会败的?” “臣不敢妄加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刘将军回来,一问便知!” “哼!” 李自成冷哼一声,将刀丢下。 常宁这才松了口气,却发现全身都被冷汗打透。 这些人草莽出身,喜怒无常,太难伺候了。 终于,刘宗敏灰头土脸地撤回了岔道城。 只见他满脸懊丧,跪在李自成面前,说道:“末将未能攻下居庸关,请陛下治罪。” 李自成眉头紧锁,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唉!” 刘宗敏重重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按照原定计划,唐通的兵马已被我军前后夹击,败象已露。但就在这时,崇祯皇帝突然现身,亲率大军从后方袭来,我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居庸关里的五千兵马全部陷落,是生是死,现在不知道!” “崇祯皇帝?他怎么会来居庸关?” 李自成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在场其他人也露出惊诧的表情,面面相觑,全都表示不可思议。 刘宗敏点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来了!” 李自成问道:“你确定是崇祯皇帝?你可看清楚了?” “肯定没错!” 刘宗敏语气坚定,说道:“虽然没看见人,但是那面大纛龙旗可看的清清楚楚,除了崇祯皇帝,谁敢用那面大纛?” 李自成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他紧握着双拳在帐篷内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何事先没有消息?不对劲,全都不对劲……” 常宁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心中暗叫不妙,生怕李自成迁怒于自己。 果然,李自成来到常宁面前,问道:“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常宁简直欲哭无泪,心说我哪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个太监,我太难了啊! 第58章 我不要面子的吗? 李自成虽然气愤,头脑却很清醒。 崇祯皇帝突然现身,再想拿下居庸关就没那么容易了。 “召集所有将领,前来议事!” 随着一声令下,田建秀,刘二虎,郝永忠,牛金星等人陆续前来。 众人按次序坐下,因为已经事先得知刘宗敏吃了败仗,全都默不作声。 只不过,在李自成下首,还空着一个座位。 不知等了许久,终于,亳州侯李过风风火火赶过来。 “二叔,我听说……” 李自成脸色本就难看,听到二叔这个称呼,立刻怒目圆睁。 李过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讪讪道:“陛下,臣听说居庸关没打下来,什么情况?” “你先坐下!” “哦!” 李过走到众人身前,坐在李自成下首。 李自成看向刘宗敏:“你把刚刚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讲出来,不可夸大,不可隐瞒!” “是!” 刘宗敏也不敢隐瞒,将突袭居庸关,引诱唐通来战,前后夹击,稀里糊涂变成被明军前后夹击,前前后后详细讲述一番。 李自成看向众人,问道:“崇祯皇帝为何突然来到居庸关,谁能给朕解释一下?”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李过,因为李过负责联系京中的眼线。 李过被人盯着,只好说道:“事先并没有消息传出来,这崇祯皇帝不留在北京城,跑到前线来做什么?” 李自成不满道:“你负责刺探情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毫不知情?” “陛下有所不知,崇祯皇帝最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性情大变,在京城中杀人抄家,还都是大官,连他自己的丈人的小舅子都未能幸免,现在京城中风声严得很,咱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情报根本送不出来。” 李自成怒道:“这是你的问题,拿不到情报,这仗怎么打?” “我,我也没法子啊……” 李过也很无奈,崇祯毫无征兆,突然大开杀戒。 京城中的暗探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出城送情报? 这时候,李岩说道:“陛下稍安勿躁,崇祯皇帝此番前来,实在太过蹊跷,我等全都始料未及,非亳州侯一人之疏忽。” 李过闻言,感激地看着李岩,抱拳行礼。 李岩回了一礼,继续说道:“按常理说,崇祯皇帝御驾亲征是朝中大事,前期准备大军和粮草,以及行程安排,少说也得准备数月,甚至一年半载,可是,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消息传出,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李自成顿时紧张起来:“讲下去!” “崇祯皇帝是突然跑出来的,事先并没有准备,甚至他没有带太多兵马!” 李过赶忙说道:“对,对,先生说的对,肯定是这样!” 众将领纷纷侧目,小声议论起来。 刘宗敏问道:“且不说这个猜测对不对,现在崇祯亲自坐镇居庸关,接下来该怎么打?” 李自成看向李岩,投去询问的眼神。 这时候,李过说道:“若果真如此,岂不是……京城空虚?” “不错,正是此意!” 李岩点点头,然后说道:“我大顺南路军正在进攻保定,根据情报,明廷派出内阁首辅陈演领兵,此人虽然在士林颇有威名,但毕竟是文臣,缺少带兵打仗的经验,而且此人担任内阁首辅以来,培植党羽,大肆揽财,可利诱之!” 两人一唱一和,李自成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只需刘芳亮攻下保定,或者策反陈演,然后长驱直入,京师就是一座空城! 刘宗敏却很不满意,说道:“崇祯生性多疑,怎么可能如此轻率?” 李岩说道:“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并非没有可能!” “这是打仗,又不是儿戏,换做你是崇祯皇帝,你敢这般冒险吗?” “在下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并非肯定……” “前线将士们都在死战,你一句不肯定的话,可知会死多少人?” 刘宗敏寸步不让,心说老子带人在前线拼命,你却说崇祯只带少量兵马就把老子干趴下了,我堂堂大顺汝州侯,陛下钦赐的权将军,我不要面子的? 李岩似乎察觉到了刘宗敏的心情,便换了种方式,说道:“刘将军,在下能体谅将士们的艰辛,但是,战场之上,策略为先。陛下当初决定分兵,就是将两杯毒酒摆在崇祯面前,如今他选择了北路,我军便以守为主,同时命南路军全力进攻保定。这样一来,无论崇祯在居庸关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重兵,我们都能进退有据。” 刘宗敏摇摇头,说道:“陛下,我请求继续攻打居庸关,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那崇祯小儿,竟敢如此欺辱我大顺将士,我定要亲手将他擒来!” 李自成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开口。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军一路走来,攻无不克,如今不过输了一场而已,没必要赌气,就按李先生说的办,不过,居庸关的战事不能停,只是要改变策略,以试探虚实为主,不可轻易出动主力。只要刘芳亮拿下保定,崇祯必自乱阵脚,到时候居庸关不攻自破。” “末将遵旨!” 眼见李自成已经做出决定,刘宗敏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领命。 会议结束后,众将领纷纷散去,李自成却将李过和李岩留下。 李过问道:“二叔……” “跟你说了多少次,朕现在是大顺皇帝,注意点行不行?” “那个……陛下!” 李过赶忙改了称呼,说道:“侄儿……臣知错了!” “行了行了,以后注意些!” 李自成很无奈,这大侄子什么都好,就是没规矩。 虽然不是亲叔侄,可是自从参加义军开始,李过就跟在自己身边,这些年来同生共死,感情非同一般。 他顿了顿,又说道:“京中的眼线还要加紧联系,我就不信京城中铁板一块!不管想什么办法,务必要打通情报渠道,我要知道崇祯皇帝的一举一动。” “是……遵旨!” 李自成又看向李岩,问道:“先生刚刚是不是有所顾虑,有些话不方便讲?” 在大顺内部,刘宗敏显然已经是第二人。 可是,李自成却从未将其看作心腹,反而有所芥蒂。 反观李岩,原为天启朝举人,是大顺军中为数不多的读书人。 其父李精白曾任山东巡抚,崇祯初年受魏忠贤案牵连,被削职为民,但李家仍是杞县的数一数二的乡绅财主。 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下,李岩中举之后,非但没有继续参加科举,反而转身投了义军。 这份胆识让李自成由衷佩服,自此之后,便带在身边,视作心腹。 这些年来南征北战,大部分都是李岩在背后出谋划策,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李岩不但懂兵法,还懂治理地方,安抚民心,一句“打开门来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便招募到百万兵马。 李岩闻言,赶忙说道:“臣这点小心思,终究还是瞒不过陛下。” 李自成说道:“刘宗敏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只是吃了败仗,心情不佳,现在没有旁人,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李岩看了看一旁的李过,有些犹豫。 李过不满道:“陛下问你话,你直接说就是了,看我作甚?” 李岩似乎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终于,缓缓开口。 “陛下可曾想过,若京师打不下来,该何去何从?” 李自成还没说什么,李过立刻反问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天下本就没有万全之事,如果真的攻不下京师,陛下应该早做打算……” 李过继续反驳道:“先生何必长他人志气?我军气势如虹,大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一场胜负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李岩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李自成。 “陛下是否考虑过,大顺与大明并立之局面?” 第59章 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李自成没有说话,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这番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肯定就拔刀了! 可是,李岩则完全不同,此人擅谋略,考虑事情较为全面。 谁都知道忠言逆耳,谁都喜欢听奉承的话。 自从**之后,很多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发生转变。 以前很多敢说的话,现在都不敢说了。 只有李岩依然敢于直言,这份坚持确实难能可贵。 李过抢着说道:“我大顺将士浴血奋战至今,岂有半途而废之理?况且,我大顺与大明已是不共戴天之仇,何来并立之说?” 李自成拍了拍李过的肩膀,示意他往后稍一稍。 只见他紧紧盯着李岩,问道:“先生究竟有什么顾虑?” 李岩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臣以为,朱明王朝虽然腐朽不堪,可是,这天下真正的大患,实则在于关外建奴,我大顺与大明再怎么斗,毕竟都是汉人,都是同一个祖宗,关外建奴则不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陛下不妨试想一下,我们跟崇祯打的你死我活,最后拼的两败俱伤,对于关外建奴而言,岂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倘若建奴趁虚而入,对中原百姓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再者,若真的无法攻克京师,不妨退而求其次,割据一方,保存实力,以待时机,亦不失为一种策略。到那时候,我大顺在名义上尊大明为正统,实则自成一国,暗中积蓄力量,日后依然有机会一统天下。” “先生所言,我李过不敢苟同!” 李过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身,说道:“我大顺民心所向,天命所归,既然已经**建朝,如何能轻易言退?” 李岩神色依旧平和,缓缓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需得火候适中,方能成就大事。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民心并非一蹴而就,亦非永恒不变。” “武王伐纣,周之所以能够取代商,不仅仅是因为民心所向,更在于他们懂得审时度势,积蓄力量,等待最佳时机。周文王在位时,便已推行仁政,广纳贤才,暗中积蓄力量,最终由周武王一举推翻商纣王,建立八百年周天下。” “反观我大顺,虽已**建朝,但根基尚浅,居庸关一战,便已见端倪,崇祯皇帝亲征,虽看似轻率,实则可能是困兽之斗。” “亳州侯打过猎吧?猎物垂死挣扎之极,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而作为猎人,此时只需远远观瞧,等待猎物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如今的大明就是猎物,而我大顺就是猎人!” 李过若有所思,说道:“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如今这局势,岂能说退就退的?若真的退了,让天下人怎么看?” “在下并非劝退,而是建议陛下从长计议,未雨绸缪,万一前线失利,至少有后路可退。” “再者,关外建奴始终是个大威胁,他们觊觎中原已久,一旦中原内乱,必趁虚而入。到那时,我大顺不仅要面对大明,还要同时应对建奴,局势将更为复杂。因此,咱们得往长远看,不能只盯着眼前的输赢。” “臣提议,若京师一时难以攻克,我们可暂时退居一隅,稳固后方,休养生息。如此一来,既能避免与大明、建奴两线作战的风险,又能为最终的胜利打下坚实的基础。” 李过听到这里,说道:“先生所言,虽与我心中所想大为不同,但是我承认,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不与你争论,接下来要不要打,该怎么打,还是请陛下决定吧!” 李自成一直默默听着两人的争论,眼中神色复杂。 半晌之后,他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朕既然已经**,便无退路可言。这天下,朕要定了!” “东北满清之患,朕自然知晓利害,可是,若朕无法取大明而代之,谈何抵御外敌?” “就按照刚刚商议的结果,刘宗敏继续对居庸关进行试探,只等刘芳亮拿下保定,崇祯必然自乱阵脚,还有……” 他看向李过,说道:“京中情报务必加紧收集,朕要知道明廷的一举一动!” 李过赶忙答应道:“请陛下放心,臣这就去想法子,无论如何,定要把京师的情报挖出来!” 李岩也随即躬身行礼,然后起身告退。 虽然心中仍有顾虑,但身为臣子,必须服从上意。 特别是战时,全军上下,只能有一个声音。 “真定急奏,真定急奏!” 李岩刚刚走出大帐,就看到一骑快马迎面驰来。 听到马上骑士喊着真定急奏,莫不是刘芳亮已经攻下保定? 就在他愣神之际,战马已经从身边疾驰而过。 李过本来走在他前面,此时也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刚刚是不是有真定的急奏?” 李岩点点头:“没错!” “定是刘芳亮的捷报,快去看看!” 李过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中军大帐。 李岩随后跟上,掀开帐门,正看见李过凑上去。 “恭喜二叔,定是刘芳亮已经攻下保定……” 啪! 李自成一巴掌呼在李过脸上,声嘶底里地吼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朕是大顺皇帝,是皇帝!你是臣,不要再喊二叔了行不行?” 这一巴掌来的太突然,李过恰好把脸凑过去,顿时被扇懵了。 李岩也吓了一跳,只见李自成脸色黢黑的可怕,几乎能渗出墨汁。 再看他的左手,拿着一封信,不住地抖动。 李岩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刚刚的急奏…… “我,臣……记住了……” 李过捂着脸不知所措,满脸委屈。 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李自成这般愤怒。 李岩缓缓走上前,躬身道:“臣刚刚听闻真定送来急奏,不知……” 话还没说完,李自成已经把手里的信递了过来。 李岩双手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神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 李过蹑手蹑脚走到李岩身旁,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刘芳亮部……大败!” “啊?” 李过一把抢过奏疏,认真看了起来。 他识字不多,勉强可以认出大败,诈降,损失惨重等字样。 “这是……发生了什么?” 第60章 李岩献策 众将领刚刚离开,又被重新召回。 只不过,这次的气氛异常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刘芳亮亲笔所书,讲述在保定的大败。 经此一战,顺军直接损失五万余人! 南线总共才十五万兵马,其中还有大量后勤和民夫。 而损失的五万余人,可都是前线的作战人员! 所有人默不作声,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李自成沉着脸,问道:“谁能给朕解释一下,为何会打成这样?” 居庸关刚刚失利,现在南线又经历大败,整个战局突然变的不容乐观。 众人不约而同,再次看向李过,毕竟他负责刺探情报。 李过肿着半边脸,说道:“你们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啊!” 一阵沉默后,依然还是李岩站了出来。 “臣看完磁州侯的奏疏,发现其中有些问题!” 李自成点点头:“但说无妨!” “是!” 李岩躬身行礼,然后说道:“根据这份奏疏所言,陈演诈降,诱骗磁州侯进城,按理说,磁州侯身经百战,不可能事先没有察觉,此乃第一处问题所在!” “大战之时,明军将领全都是生面孔,而马重僖事先联系的陈演、张文元等人,全都没了踪影,此处是第二个问题。” “明军奇袭得胜,此后不断从保定出兵进攻磁州侯大营,可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此乃第三处问题。” 李自成看向其他人,说道:“诸位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刘宗敏站起身,说道:“我觉得李先生所说的问题,并不难解释,第一个,那刘芳亮身经百战,却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并不稀奇!”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偷瞄了一眼李自成。 仿佛想要告诉他,居庸关一战,我也是马失前蹄…… “第二个,陈演没有露面,可能是居中指挥调度,毕竟他是文臣,没必要亲自到前线。” “第三个就更好解释了,明军无功而返,更加说明他们没什么真本事,只能靠着阴谋诡计取胜,遇到我军全力防守,便再也占不到便宜。” 李岩摇摇头,说道:“虽然解释的通,可是,倘若多处疑点聚在一起,事情很可能另有隐情。” “败了就失败了,还能有什么隐情?” “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番,如果陈演并没有欺骗磁州侯,而是真的准备献城投降呢?” “那又如何解释后面的诈降?” “有没有可能,陈演准备献城之前,突然被抓了!” “他是内阁首辅大臣,谁敢抓他?” “当然有!” 李岩面无表情,但是眼神坚毅。 众人闻言,似乎意识到什么,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刘宗敏也反应过来:“你是说……崇祯皇帝?” 李岩点点头,说道:“我们不妨大胆假设,如果崇祯在陈演献城之前赶到保定,拿下陈演,将主将换掉,等待磁州侯送上门来,事情是不是就解释得通了?”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猜测十分大胆,却能够解释很多东西。 刘宗敏又问道:“崇祯皇帝就在居庸关,这又如何解释?” 李岩走到舆图前,指着保定的方向,说道:“从保定府到居庸关不过五百里,若乘快马,一个昼夜便可赶到!” “你是说,崇祯皇帝突然从京城跑到保定,拿下陈演,大败刘芳亮,然后马不停蹄赶到居庸关,又坏了我们的好事,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李岩摇头,说道:“我军三日前开始进攻居庸关,明军守将肯定立即发出急奏,送到崇祯皇帝手中的时候,他刚刚击败磁州侯,然后赶来支援居庸关,时间完全吻合!” 刘宗敏满脸不可置信,看向李自成,说道:“陛下,您听听,这也太离谱了吧!” 李自成却不急着下结论,而是问道:“就算是崇祯干的,又能如何呢?” “陛下,您请看!” 李岩一手拿着刘芳亮的信,一手指着舆图。 “磁州侯退回真定后,分别在东北和西北两处设立前哨,明军多次进攻,都是在这两处前哨营,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从不大规模交战,说明什么?” 刘宗敏不耐烦道:“说明他们不敢与我大顺军交战!” “不,他们太敢了!” 李岩双眼放光,说道:“兵法有云,兵者诡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们用保定吸引磁州侯,埋伏下重兵,这就是实则虚之。后面的进攻犹如蜻蜓点水,不疼不痒,这叫做虚则实之!” 李自成问道:“你的意思,这些进攻只是幌子,保定府已经空了?” “正是!” 李岩点点头,说道:“若臣所料不错,保定府的兵马,此时正在赶来居庸关的路上!” 大帐中安静地出奇,只有众人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刘宗敏才说道:“这些都只是猜测,如何证明?” “不需要证明!” 李岩继续说道:“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崇祯皇帝突然来到居庸关,身边带的应该是骑兵,而且都是精锐骑兵,我们的人在居庸关面对这支兵马,战败情有可原。” 刘宗敏想了想,又问道:“就算如你所言,接下来该怎么办?” “崇祯皇帝身边有高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假装强攻居庸关,实则分出一路兵马,由紫荆关进入中原,配合磁州侯,先取保定,然后直抵京师!” 李岩说到兴奋之处,忍不住拍手称赞。 没想到,其他人的反应却很冷静,似乎并不认同。 刘宗敏说道:“李先生,你刚刚这些分析确实很高明,可是,归根到底还是你自己的猜测,如果猜错了,你可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李岩神色疑惑,问道:“只是分一路兵马而已,能有什么后果?” 刘宗敏摇了摇头:“南路军损失数万兵马,短时间已经无法攻下保定,现在的希望就在居庸关,如果再分兵,居庸关更难攻破,到时候两线都被拖进泥潭,后果不堪设想!” 李岩只好转向李自成,说道:“陛下,这是天赐良机!” 刘宗敏也说道:“臣以为,当下的重点是居庸关,非但不能分兵,还要调南路军前来,与那崇祯决一死战!” 李岩急忙道:“保定空虚,正是南路军的机会,怎可随意调遣?” “李先生,你也知道兵马不可擅动,就算要动,也该是有的放矢,不能任凭猜测!” “好了!” 终于,李自成开口了。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等待下一步指令。 李岩眼神期盼,希望李自成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就再难遇见了! 李自成看着众人,说道:“朕同意汝州侯所言,不可冒进,要求稳!” 此言一出,李岩心里拔凉拔凉的。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似乎自己被孤立了。 李自成继续说道:“传朕旨意,命刘芳亮调拨五万兵马,增援居庸关!” 刘宗敏说道:“遵旨!” 众人离去,李自成再次将李岩落下。 李过站在门口等了许久,问道:“陛下,我还有事吗?” 李自成反问道:“朕让你留下了吗?” “哦,没有……” 李过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逃也似得走掉了。 大帐中只剩下两人,李自成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朕不能采纳。” 李岩问道:“就因为没有证据吗?” “不错!” 李自成继续说道:“朕要考虑的是整个江山社稷,因此,做任何决定都要求稳,不能冒险,你明白吗?” 李岩神色黯然,说道:“臣明白了!” “不过,朕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李岩赶忙问道:“陛下已经决定,合兵攻打居庸关……” 李自成抬手打断,说道:“你拿着朕的圣旨去真定,让刘芳亮亲自带五万兵马前来增援,然后,你留下!” “可是,南路军刚刚大败,损失惨重,磁州侯还要带走五万兵马,剩下的兵力……” 李自成突然说道:“别忘了,红娘子还在河南!” 李岩闻言,眉头一挑,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臣遵旨!” 第61章 不讲武德 夜半,居庸关。 当当当,当当当…… 睡梦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鼓声。 “敌袭,敌袭!” 朱由检猛然惊醒,披上衣服走出营房。 李若琏拦住:“陛下,闯军夜袭,还请您速速回避!” “笑话,这里是前线,朕能去哪里回避?” 朱由检哪里肯听劝,出营房后,直奔城墙。 这些天来,闯军的攻势非常猛,好在居庸关本就依天险所建,易守难攻,只要里面没有奸细开城门,强攻的难度非常大。 好在保定的兵马陆续赶来,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城头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指挥。 “左前营去西侧山头,右前营去东侧山头!” “剩下的跟我去正门支援,死也要守住!” 朱由检走上前:“赵勇!” “臣在!” 赵勇转过身来,将刀杵在地上,单膝下跪行礼。 “免礼!” 朱由检伸手搀扶,然后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赵勇回道:“唐总兵正在城门死战,不过,两侧山梁处发现大量敌军,臣已经安排人顶上去了!” “很好!” 朱由检点点头,看着外面的火把,果断下令:“开城门,出去打!” 赵勇一怔,说道:“陛下,不可啊!” “为何不可?” “这不是……您还在这呢,臣不敢冒进!” “怕什么,干就完了!” 朱由检目光决绝,说道:“朕派勇士营用火器掩护,你们只管出去打,朕让李自成知道,我大明将士不是好惹的!” 赵勇稍加思索,对李若琏说道:“李指挥,你派人护送陛下回京,我等出城与闯贼决一死战!” 朱由检摆摆手,说道:“朕乃大明天子,岂能临阵脱逃!” “可是,可是……” “这是朕的旨意,执行吧!” “遵旨!” 赵勇咬了咬牙,大喊道:“开城门,随我杀敌!” 李若琏神色紧张:“陛下,您还是回营房吧,万一有个闪失……” “朕不走,把咱的火铳火炮都亮出来,干他娘的!” “遵旨!” 李若琏无奈,当即下令,火铳手对准城下闯军,开始射击。 火炮也被拉了出来,不断发出轰鸣,炮弹划过夜空,在闯军阵中爆炸开来。 这场战斗从夜半持续到天明,闯军始终无法向前一步,最终留下数百具冰冷的尸体,撤回岔道城。 晨曦透过云彩,映照在居庸关古老的城墙上。 朱由检看着遍地尸骸,虽然再一次取胜,但是脸上愁容更甚。 就在昨天夜里,这些尸体还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都有父母妻儿,都是大明的子民…… 来到居庸关的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对待李自成,究竟该采用何种策略? 在他心中,最大的隐患始终在山海关外。 根据历史走向,满清入关后,屠戮汉民无数。 中原大地面临灭顶之灾,此后闭关锁国,更是埋下深深的祸根。 李自成杀官起义,搅得大明翻天覆地,可说到底,大家终究都是汉人,同根同源,面对外族入侵,还是可以联手抗敌的。 历史上的李自成虽然进了北京,也不过只做了一个月的皇帝。 满清入关后,李自成战死,其部下大部分不愿降清,便投身南明朝廷,继续抗清。 因此,对于这些人,是可以收拢的。 李自成却不同,若在他**之前,给他封个爵位,统御西北兵马,内可平叛,外可杀敌,或许还能成为一员悍将。 可是,他已经**了! 权势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就不可能再松手。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权力的诱惑! 事已至此,李自成不能再留了。 否则,只会死更多的人。 “报!” 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送来保定府的急奏。 朱由检看过后,立即吩咐李若琏、唐通、赵勇三人前来议事。 奏疏言,刘芳亮亲率五万闯军出紫荆关,前往支援李自成。 真定府守将换成李岩,此人抵达真定后,开始收缩防线,无论明军如何挑衅,拒不出战。 唐通看过后,率先说道:“他娘的,怪不得近日来,闯贼的攻势愈发猛烈,原来是刘芳亮和李自成合兵了!” 两路兵马合在一处,也就意味着,李自成准备不死不休。 居庸关将成为大明和大顺的决战之地! 赵勇说道:“既然闯军已经合兵,干脆让苗刚也来增援居庸关,我等跟闯贼决一死战!” 朱由检看着两人,又看向李若琏,问道:“李卿,你怎么看?” 李若琏皱眉道:“李岩此人虽不及刘芳亮勇猛,但是,深得李自成信任,在闯军中,地位甚至高过刘芳亮。” 唐通说道:“那就奇怪了,刘芳亮已经将主力带走,显然是准备放弃南线,为何又派了李岩去坐镇?” 两人交谈之际,朱由检突然问道:“李自成部下,可还有兵马?” 李若琏说道:“还有一支红娘子军,在河南一带活动。” 朱由检点点头,说道:“这就难怪了!”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原来李自成并没有放弃南路。 红娘子原名不详,本是河南中州的一名戏子,由于河南连续遭受水旱蝗灾,百姓苦不堪言,官府仍加派三饷,导致烽火四起,红娘子也组织了一批民间艺人与贫苦百姓,在河南信阳鸡公山起义。 这支兵马虽然名义上归附李自成,却始终自成一系。 而且,红娘子出身穷苦,坚决杜绝手下人抢掠百姓,就因为这条规矩,惹恼了不少闯军将领,甚至经常在公开场合大打出手。 李自成也很无奈,只好将其派往河南,专门去抢地主老财。 倘若刘芳亮继续留在真定,红娘子断不可能前去配合。 可是,李岩就不同了,因为这二人是夫妻。 李若琏说道:“保定府兵力空虚,红娘子虽一介女流,却非等闲之辈,如果这支兵马进攻保定,情况不容乐观!” 赵勇说道:“苗刚那里还有两万兵马,如果守不住,给他往回调些兵马就是了。” “不必!” 朱由检缓缓抬起手,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李若琏,你准备一下,跟朕回保定。” 李若琏急忙劝阻:“陛下,红娘子军有数万人,不容小觑!” “放心,朕自有打算!” 朱由检站起身来,看向赵勇和唐通,说道:“朕离开后,居庸关继续坚守,李自成愿意打多久,朕就陪他打多久!” “你二人定要记住,我们是防守方,不能冲动,不能冒进,无论李自成用什么计谋,都不要理会,只要他敢来,千万不要跟他们讲武德,火铳火炮弓箭招呼就是了!” “再拟两道旨圣旨,第一道送回京师,命兵部、王恭厂、制造局,全力生产火炮、火铳和弹药,户部全权配合,不要心疼银子,朕现在有的是银子,放开造就是了!” “第二道圣旨,给李自成写一封劝降信,内容你们看着写,反正他也不会接受。” 赵勇和唐通行礼道:“臣遵旨!” 第62章 招安 朱由检率勇士营出发,昼夜兼程,赶回保定。 何复和苗刚还在等候圣旨,却没想到,圣旨没等来,皇帝来了。 “臣等不知陛下亲临,未能远迎……” “行了,这里不是京师,繁文缛节能免就免!” 朱由检风风火火,上来直奔主题:“说说看,现在什么情况?” 何复说道:“臣按照陛下吩咐,给百姓分发土地,截止日前,已经安置超过六万人,而且这个数目还在增长……” “朕不是问你土地的事!” 朱由检再次打断,转头看向苗刚:“闯军那边什么情况?” 何复闻言,赶忙退到一旁,让苗刚走到前头来。 “回禀陛下,闯军南路兵马号称三十万,实际至多十五万,当日一战,直接损失五万余人,剩下的十万当中,有一半是后勤和杂役,因此,真正能作战的,只有五万。” “刘芳亮将这五万人带走,换来李岩坐镇,这个李岩据说是举人出身,是一名文人,臣以为,李自成应该是准备放弃南线,全力攻打居庸关。” “臣和何知府商议,闯军堂而皇之将主力撤走,不如我军乘虚而入,将真定夺回来!” “不可!” 朱由检连连摆手,说道:“朕就是为了此事来的,可千万不要小瞧了李岩,此人善谋略,不简单的!” 苗刚闻言,忍不住转头去看何复。 何复也在看着苗刚,神色有些怪异。 朱由检并未理会,继续问道:“如果朕所料不错,红娘子军已经在路上了!” 苗刚和何复再次对视,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 朱由检问道:“什么意思?你们不信?” “不,不……” 苗刚连连摆手,然后说道:“只是陛下这番话,臣昨日才听人说起过……” “你说什么?” “就是……您刚刚说的,李岩此人不简单,有谋略,还有红娘子……” “朕是问你,谁说过这番话?” 苗刚把何复拽到身前,何复说道:“回禀陛下,是臣的知府同知,邵宗元!” “邵宗元?” 朱由检想了想,问道:“朕记得此人是举人出身,从县丞做起,颇有政绩,在卿家就任保定之前,此人还代理了一段时间的知府。” “正是!” 何复点点头,说道:“臣来保定就任之前,邵同知已经将全城上下打点的井井有条,甚至在陈演诱骗臣出城之前,他还曾出言提醒……” “是吗?莫非此人还有未卜先知之能?” 朱由检顿时来了兴致,继续说道:“你跟朕讲一讲,邵宗元是怎么说的?” 何复说道:“邵同知曾言,陈演私心太重,让臣小心一些,只怪臣太信任陈演那厮,没有将邵同知的话放在心里,如今想来,悔之晚矣!” “陈演诱骗你的时候,此人没有阻拦吗?” 何复摇摇头,说道:“邵同知负责保定府的教化,前段时间刚好在各县巡查,并未在城中。” 朱由检愈发感觉此人不简单,便说道:“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衙门里当值。” “赶紧叫过来!” “是!” 只过了片刻工夫,邵宗元匆匆赶来。 “臣邵宗元,叩见吾皇万岁!” “卿家免礼!” 朱由检说着话,细细打量面前这人。 其貌不扬,身材中等,大约四旬上下的年纪,看起来平平无奇。 然而,正是因为看起来太过寻常,才会显得不寻常。 因为此人是从四品的知府同知,保定府的二把手,在地方上,已经算是大官了。 以知府何复为例,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发髻胡须,都是精心打理过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邵宗元却完全不同,衣着非常随意,胡子乱七八糟,发髻上甚至插着一根筷子。 “卿家倒是不修边幅!” “臣为人比较邋遢,让陛下见笑了!” 朱由检略微沉吟,又说道:“卿家在衙门当值,至少应该穿件官服吧?” “洗了,没干!” “就一件?没有准备换洗的?” “臣觉得有一件就够了,准备多了也没啥用,浪费银子。” 朱由检不禁好笑,然后说道:“好了,说正事,你对李岩这个人怎么看?” 邵宗元似乎早有准备,躬身道:“如果臣猜的没错,陛下应该就是为了此人来的。”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刚刚何卿家说你能掐会算,朕现在信了!” 邵宗元赶忙说道:“臣不敢在陛下面前卖弄,李岩此人有大才,心中有大义,如果能为陛下效力,是我大明百姓之福。” “不错,朕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招揽此人,说说你的想法。” 邵宗元微微颔首,说道:“陛下欲招降李岩,需双管齐下。其一,我军需要表现出足够强大的实力,正如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若非诸葛亮实力远强于孟获,孟获如何会心悦诚服?” “我大明如今虽面临诸多困境,但陛下亲征,士气正盛,且保定府已稳,接下来要亮出獠牙利爪,让李岩看到,即使他坚守真定,也不过是负隅顽抗,最终难逃败亡之命运。” “其二,李岩此人心中有大义,所行之策皆以民为本,此乃其难能可贵之处。陛下若欲招之,必先在民心上下功夫,展现陛下之仁德。昔日李自成之所以能聚拢人心,靠的就是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 “如今陛下颁布诏令,永不加赋,并且在保定实行新政,招揽流民数万人,已初见成效,这些刚刚安置下来的百姓,就是陛下的大杀器,如果能让李岩亲眼目睹陛下的仁政,自然能触动其心。” “臣建议,陛下可派遣使者,携带陛下亲笔书信,阐述大明复兴之志,对李岩动之以情,喻以大义,言明陛下求贤若渴之心,以及共同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之愿。” 朱由检认真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问道:“对于红娘子,卿家又有何见解?” 邵宗元回道:“红娘子原本是一名戏子,手下兵马皆是穷苦百姓出身,听闻这支兵马只劫掠地主豪绅,从不对穷人动手,尤为难得。” “正因如此,红娘子与闯军内部其他将领时常产生分歧。李自成虽能容人,但手下将领多有贪财好色之徒,对红娘子的做法颇有微词。” “但是在穷苦百姓眼中,红娘子威望颇高,臣以为这样的人,当以招安为主……” “陛下,臣以为不妥!” 苗刚听到此处,眉头紧锁,反驳道:“邵同知所言虽有其道理,但造反是重罪,若轻易赦免,恐难以服众,更可能助长叛乱之风,日后如何治理天下?” 邵宗元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说道:“苗将军言之有理,治乱世当用重典,然则,非常之时,自当行非常之事,如今天下烽烟四起,若事事以铁血手段镇压,恐非长久之计。朝廷兵力有限,粮饷亦非无穷,若处处树敌,最终只会耗尽国力,难以收场。” “李岩与红娘子,二人虽出身草莽,却心怀百姓,其行止有别于那些单纯为了一己私欲而揭竿而起的流寇。若能将其招安,一来可削弱闯军实力,二来又能为朝廷增添一股可用之兵,何乐而不为呢?” 苗刚摇摇头,说道:“你说这些没用,反贼便是反贼,无论其动机如何,一旦踏上这条道路,便是对朝廷不忠,若轻易赦免,让那些忠君爱国之士怎么看?”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朱由检看向何复,问道:“何卿怎么看?” 何复此时正在思考,闻言上前一步,说道:“臣以为,招安这种事,可以试一试,就算李岩夫妇不从,对朝廷而言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前去传旨之人,需胆大心细,而且要能言善辩,臣一直在考虑人选……” “下官不才,愿前往一试!” 邵宗元神色淡然,主动请缨。 第63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言一出,何复连连摆手,表示反对。 “保定府新政刚刚施行,要做的事还很多,你不能去。” 邵宗元躬身行礼,说道:“保定府有何知府坐镇足矣,需知李岩此人,非一般反贼可比,他心中有沟壑,眼中有苍生,若不以诚相待,难以动其心。下官愿前往一试,即便不能成功,也能探得其虚实,以便陛下后续决策。” 苗刚闻言,面色不悦,说道:“陛下,臣以为邵同知想的太简单了,李岩既已反,便是朝廷之敌,岂会因几句空话而改换门庭?当下局势,应直接以武力震慑,辅以高官厚禄,方能彰显朝廷威严。” 邵宗元微微一笑,反驳道:“李岩夫妇之所以能得民心,正因他们行的是利民之事。若陛下只知以权势压人,高官厚禄许之,反而让人瞧不起。” 苗刚怒道:“他一个反贼,有何资格瞧不起陛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朱由检摆了摆手,打断几人的争论。 “邵卿既愿往,朕便依你。若此行招降成功,便是大功一件,若不成,切记保护好自己,朕等你回来。” 邵宗元深深一拜:“臣遵旨,定不负陛下厚望。” 事已至此,何复和苗刚也不再坚持。 朱由检答应邵宗元前往,是因为看到此人心中的傲气。 这种自诩才华之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点自负。 从他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出,此人心气很高。 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就是此人虽然跟李岩素昧平生,却有一种英雄惜英雄的心态。 若此行真的顺利拿下,也算是大功一件。 邵宗元准备妥当,连护卫都没要,只带了两名随从,轻装简行。 从保定到真定,不过区区三百里的路程,乘快马也就半天的路程。 邵宗元没那么好的骑术,早上出发,晚上也就到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进城之际,突然被人围住。 “站住,干什么的?” 邵宗元仔细打量,对方身上服饰杂乱,手里的兵器也是乱七八糟,长刀短棍,还有斧头,锄头…… 再看这些人左臂上,全都缠着一圈红布,原来是红娘子的兵马! “在下保定府同知邵宗元,奉旨前来拜见李岩将军!” 刷刷刷! 众人一听是明廷的官员,立刻拔刀相向。 邵宗元赶忙张开双臂,说道:“在下身上没有刀剑,也没带兵马,只求见一见李岩李岩将军,劳烦诸位通禀一声。” “你这狗官,明知道两军交战,还来送死?”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众将士让出一条道路。 邵宗元寻声看去,只见此人大约三旬年纪,头发高高竖起,扎着红色绸绳,身上穿着青绿色棉甲,外面披着鲜红的大氅,显得英姿飒爽。 从此人的衣着打扮,还有身上的气质,不必说,定是大名鼎鼎的红娘子。 再看看这些兵马,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正在有序进城,很可能是刚刚赶到。 “在下保定知府同知邵宗元,见过李夫人!” 红娘子闻言,柳眉倒竖,说道:“本将军问你话呢,你来这里作甚?” “在下奉陛下旨意,前来拜见李岩将军!” “陛下?” 红娘子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个陛下?” 邵宗元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只有一个陛下,就是崇祯皇帝陛下!” “我看你这个官是糊涂了,我大顺朝虽然还没有一统天下,但是,已经占据半壁江山,这天下可不止一个皇帝!” “贼终究是贼,李自成**,也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红娘子反手拔出腰间佩刀,指着邵宗元,冷冷道:“你再说一遍,谁是贼?” 邵宗元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说道:“李自成是贼,你们都是贼!” “你……” 红娘子气的脸色煞白,刀已经横在邵宗元脖子上。 “你敢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立刻砍了你的脑袋!” 邵宗元依然面不改色,说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连最基本的规则都不遵守,还说自己不是贼?” 此言一出,红娘子反而被噎的说不出话。 她本就是民间表演杂技的艺人,没读过书,论口才哪里是邵宗元的对手。 若是以前,刚刚起义的那段时间,遇到这样的官,直接就杀了,根本懒得废话。 自从跟了李岩以后,这身火爆脾气才有所收敛。 如今李自成已经**,更加不能肆意妄为。 邵宗元见状,脸上露出胜利的笑意,继续说道:“本官奉旨前来拜见**公,还请李夫人代为传达!” “若是不让你见呢?” “本官所谈之事,关乎天下苍生社稷,还希望李夫人行个方便。” “就你这样的狗官,哪里知道民间疾苦,懂什么苍生社稷?” “李夫人,有话好好说,不要骂人。” “就骂你了,如何?” 邵宗元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战乱四起,苦的只能是百姓,还望李夫人暂时放下成见,莫要逞口舌之快。” 红娘子眉头一挑,说道:“你刚刚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却没说过不能骂来使,狗官,狗官,你就是狗官!今日骂你又能怎样?”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你……你敢骂我?” “你能骂我,我为何不能骂你?” 邵宗元也来了脾气,心说我到这里,不是来找骂的! 我是来跟你男人谈论国家大事的,你这个娘们好生无礼…… “好啊,我看你这个狗官是活得不耐烦了!” 红娘子越说越气,眼珠一转,说道:“将此人拿下,剥去衣服,重打五十军棍!” “且慢!” 邵宗元急忙道:“在下来此,真的有正事相商,还请……” “我管你有没有正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没说过不能打!” “这……不是这样的……” “我说是就是,来人,给我打!” “遵命!”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 邵宗元奋力挣扎,却还是被人按在地上。 他的两个随从都傻了,叫你不带兵马,这回怎么办? 幸好刚刚没有说话,否则这顿打全都得挨上! 邵宗元只觉得屁股一凉,裤子已经被人褪下去。 他急得大喊大叫,却无济于事。 啪! 军棍重重砸下,疼得他嗷一声,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出来。 这些人可不会偷懒,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 终于等到五十军棍打完,邵宗元已经昏厥过去,屁股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的两个手下将人抬到马背上,仓惶赶回保定。 红娘子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嗤笑。 进城之后,直奔指挥衙门,李岩已经等候多时。 “娘子行军,一路辛苦!” “相公,我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 李岩有些诧异,问道:“何事?” 红娘子笑着道:“刚刚进城之时,看到一个狗官,说要见你。” 李岩想了想,问道:“什么官?” “保定的什么知府同知,叫邵什么的,我没记住……” “我知道了,是保定知府同知邵宗元。” “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你认识?” 李岩摇摇头,说道:“素未蒙面,只是有所耳闻,此人跟我是同年举人,只不过,我是开封府的,他是顺天府的。” 红娘子疑惑道:“你们离这么远,为何知道他的名字?” 李岩解释道:“举人是可以做官的,当年的候补名单,他就在我之前,不过我没去,而此人已经从候补的县丞做到知府同知,真是时也命也!” “就是个狗官罢了,如何能与相公相提并论?” “听闻此人颇有政绩,应该跟那些狗官不同,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红娘子不满道:“我管他有没有真才实学,反正比不上相公!” 李岩笑了笑,问道:“此人来找我有何事?” “不知道,被我打了一顿,赶走了!” 李岩:…… 红娘子见状,沉下脸,问道:“相公不满意?” 李岩赶忙道:“满意,满意!” 第64章 这一战,朕亲自指挥! 邵宗元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抵达保定府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哭成泪人。 “陛下啊,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那个娘们不讲道理,将臣当众打军棍,还脱了裤子!” “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朱由检一阵无语,临出发的时候信心满满,可不是这么说的。 读书人就是有这个毛病,整日自以为满腹才华,口才了得,现在见识到了什么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是不是老实了? 前线不是朝堂,并非每个人都跟你讲道理。 特别是乱世,能活下来靠的是实力,是兵马,是粮草,而非口舌之快。 看着对方身上的血渍,却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工伤吧…… “卿家回来就好,来人,扶卿家回去休息!” 邵宗元被人搀扶着,刚走了两步,挣扎着回过头来。 只见他满脸不甘地说道:“臣提议,调山东总兵刘泽清、湖广总兵左良玉前来,剿灭闯贼!” “行了,你先去治伤,有什么话,等伤养好后再说。” 朱由检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若调兵前来,直接硬碰硬,还用你建议? 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没想到如此不靠谱! 看来,只有朕这个皇帝亲自出手了! 邵宗元一瘸一拐地离开,朱由检立刻找来何复和苗刚,商议对策。 两人对李岩夫妇有些忌惮,也提出调兵的建议。 朱由检心中暗暗打算,调兵可以,问题是从哪里调? 吴三桂的兵马守着山海关,若非京师告急,绝不能轻易调动。 高通已经去了居庸关,正面对抗李自成。 剩下的兵马当属左良玉、黄得功、高杰、刘泽清、刘良佐。 从舆图上看,高杰在泽州,刘泽清在济南,刘良佐在正阳,这三人距离比较近,而左良玉和黄得功太远了,兵马调动很不方便。 “何卿家!” 何复上前行礼:“臣在!” “你来执笔,给李岩写封劝降信,语气要委婉些。” “遵旨!” 朱由检转过头:“李若琏!” “臣在!” 李若琏赶忙上前,躬身行礼。 “勇士营的火器和弹药是否充足?” “回陛下,弹药在居庸关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王恭厂正在加紧赶制,还没送过来。” “居庸关也需要大量火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朱由检沉思半晌,然后说道:“送一道圣旨送回京师,前线火器弹药供应紧张,命兵部抽调一批工匠,分别前往居庸关和保定府,就在前线生产!” “是!” “再给高杰、刘泽清、刘良佐三人下诏书,命其各率三万精锐,即刻出发,配合保定兵马夹击真定,朕要给李岩包个饺子!” “是!” 朱由检再次看向舆图,问道:“苗刚,闯军除去被你烧掉的粮仓,可还有其他屯粮之处?” 苗刚赶忙回道:“臣已经命人探查过,闯军没有其他粮草。刘芳亮临走之前,派了很多人出去征粮,说是征粮,其实就是抢,真定府以及临县的富户都被他们抢了,连百姓都没放过!” “如果是这样,红娘子手下那些兵马吃什么呢?” 苗刚说道:“他们肯定跟刘芳亮一样,出去抢掠!” 朱由检淡淡一笑,说道:“朕可是听闻,红娘子治军严苛,从不劫掠百姓,有这回事吗?” 苗刚点点头,说道:“有这个说法,只是不知道真假。” 李若琏补充道:“根据各地搜集的情报,这个说法应该比较可信。” 朱由检点点头,又问道:“既然不抢穷人,那就只能对富户下手了,可是,真定府周围的富户已经被刘芳亮抢过一次,想必没剩下什么油水,你们猜……红娘子会去抢谁呢?” 苗刚说道:“附近没有,那就只能去远些地方了。” “红娘子麾下数万人,可不是小数目,普通的富户怕是很难满足,附近的王公贵族……” 朱由检手指缓缓划过舆图,然后停在河北河南交界的位置。 众人纷纷看去,上面赫然是彰德府三个大字! 苗刚顿时反应过来,说道:“看来,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就是赵王府!” 李自成起义以来,中原几乎全部沦陷,洛阳的福王朱常洵、汝宁的崇王朱由樻、开封周王朱恭枵陆续被闯军杀害,卫辉潞王朱常淓倒是跑了,可是王府被抄,家财也被闯军劫掠一空。 现在距离真定最近的,就是彰德赵王府! 朱由检看向苗刚:“即刻出发,轻装简骑,埋伏在去彰德府的路上,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苗刚兴奋起来:“臣遵旨!” 朱由检似乎想到什么事,问道:“何卿家,我们的粮草在哪里?” 何复说道:“就在城北大营,有五百兵马驻守。” “李岩不是刘芳亮,说不定也给咱们来个夜袭粮草,多派些人手过去!” “可是,大部分兵马都被赵将军带走了,剩下的驻守各营,并不充裕……” “将那些营地的守军集中起来,空城计对李岩不管用,不用装了!” “遵旨!” 朱由检抬起头,眼光扫过众人。 “此战由朕亲自指挥,军中调度都要上报到朕这里,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若战事一开,所有人无论官阶大小,必须服从指挥,否则军法处置,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道:“臣等遵旨!” 两个时辰后,一支骑兵队伍从营地出发,绕过真定,前往彰德。 在这支骑兵之后,王大龙领着三十名锦衣卫校尉出城。 “你们几个去正阳,你们几个去济南,剩下的跟我去泽州,路上换马不换人,就算是死,也要把诏令送到再死!” “是!” 众人齐声答应,然后兵分三路,疾驰而去。 就在明军做着各种部署之时,红娘子军的探马正在赶回真定。 李岩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想,明军主力究竟留在保定,还是去了居庸关! 根据这些探马带回来的确凿消息,明军营地看起来很热闹,可经过详细勘查,只有营地大门口有兵马驻扎。 而且大部分都是后勤和杂役,比如养马的,做饭的,运粮的…… 红娘子闻言大喜,说道:“相公果然所料不错,明军主力根本不在保定!” 李岩点点头,说道:“明军这招很高明,只可惜,陛下不愿相信我的建议,否则,大军放弃居庸关,全力进攻南线,这时候已经兵临北京城下了!” 红娘子不悦道:“究竟是李自成不相信你,还是那些废物从中作梗,不想让你立功?” “娘子慎言,陛下已经**,不可直呼上位其名,否则是为大逆不道。” “我管他是不是皇帝,他又不在!” “那也不行!” 李岩正色道:“我等身为臣子,不能乱了规矩!” 红娘子嘟着嘴,说道:“行了,就依你!你倒是讲一讲,咱们的皇帝陛下为何不相信你的话?” 李岩说道:“其实陛下是有苦衷的,刘宗敏、刘芳亮这些人,都是跟着陛下起家的,是我大顺朝的开国功臣,而我是半路出家,又是读书人,受人排挤很正常。” “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们就是嫉妒你的才华!” “不说这些!” 李岩摆摆手,然后说道:“娘子,你手中共有多少兵马?” 红娘子说道:“五万八千多,其中有三千骑兵,其余全是步卒。” 李岩摊开舆图,说道:“刘芳亮走的时候,留下两万多人,虽说不是精锐,但是面对明军,仍有一战之力。” “这样的话,我们的兵力是八万人,若战术得当,足够打下保定!” “不过,现在有个大问题,八万人的粮草怎么办?” 红娘子两道柳眉倒竖,问道:“刘芳亮临走之时,没给你留粮草吗?” 李岩摇摇头,说道:“他的粮草被明军烧了,能维持日常开销都不错了,哪里还可能有多余的留给我们?” “真是岂有此理!” 红娘子气愤不已,说道:“李自成命我部前来支援,数万人没有粮草,难道要饿着肚子给他打仗?” “娘子,慎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陛下,行了吧?” 李岩这才说道:“八万大军,每日的消耗不是少数,当务之急是补充粮草,娘子可有什么好办法?” “还能有什么法子,去抢呗!” 红娘子想了想,继续说道:“河南的王爷们全都被抢了个遍,真定府周围可有王府?” 李岩拿出舆图看了看,说道:“最近的是彰德,赵王府!” “彰德府?” 红娘子撇了撇嘴,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好像路过这地方,若早知道还有个赵王爷,行军途中就给他抢了!” “娘子现在去也不迟啊!” “此去彰德有多远?” 李岩在舆图上比画了一下,说道:“大致五百里,一去一来,不过两天时间。” “那好,我亲自带人去!” “那倒不必!” 李岩摆了摆手,说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娘子亲自出马!” 红娘子问道:“何事?” 李岩说道:“明军当时烧了刘芳亮的粮草,我们为何不能烧他们的粮草?” 第65章 一擒红娘子 夜黑风高,月明星稀。 红娘子亲率一支兵马,悄悄绕过保定府,向着明军后方的粮草大营摸过去。 这种事对她而言,早已是轻车熟路。 事实上,刚刚起义的时候,这支兵马的战力很拉胯。 因为都是穷人组成,缺少武器装备,出去抢掠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地主家的护院。 在那段时间,说是义军,其实跟乞丐差不多。 整日吃不饱饭,不但要面对朝廷的围剿,还要提防被其他义军吞并。 然而,自从嫁给李岩,全都变了。 这支军队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屡战屡胜。 以前打仗就是简单的一拥而上,能不能打赢,就看人数够不够多,武器装备够不够好。 有了李岩居中指挥,才知道什么叫策略,叫战术! 从那时开始,红娘子军大杀四方,威名远扬,就连李自成都要亲自出面相邀,共谋大事…… “站住,什么人?”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前方突然有人大喊。 红娘子心中一凉,暗道不好,莫非是误打误撞,撞到了明军?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看向身边的副官,伸手指了指。 副官名叫程有德,当下说道:“我们是左前营的,奉命来协防!” 对方又问道:“可是协防粮草大营的兵马?” “正是!” 程有德胡乱答应着,右手却紧紧握住刀柄。 听声音,前方只是个暗哨,如果动作够快,可以让他发不出信号! “何人带队?” “刘副将!” 程有德悄悄向前挪了几步,准备一击必杀! “不是说明天早上来吗,怎么半夜来了?” “上官有命,不敢怠慢!” 没想到,对方听完后,冲着后面道:“自己人,放行!” 程有德满脸的不可思议,转头看向红娘子。 红娘子摆了摆手,示意队伍前行。 众人就这样在明军的眼皮子底下穿过哨卡,向着城北粮草大营而去。 程有德回头看了看,欣喜道:“明军也太好糊弄了吧!” 红娘子反问道:“你为什么说刘副将?” “就是……突然想到刘芳亮将军,随口一说罢了……” “可能是运气好,趁着明军没有防备,速战速决!” “是!” 队伍加速前行,可是,他们不知道,刚刚的哨卡已经乘快马,从另一条路前往城北大营。 “启禀李指挥,闯军真的来偷袭了,刚刚路过张家庄!” “果然不出陛下所料!” 李若琏亲自坐镇,吩咐道:“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一片乌云悄悄遮住月亮,大地上死一般的黑。 在火把的映照下,红娘子突然发现前方影影绰绰,似乎出现很多房屋。 “怎么走到村庄了?” 程有德看了看,说道:“夫人不必担心,属下白天派人探查过,这里早就荒废了,没有人。” 红娘子看着残垣断壁,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就是单纯的感觉。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轰隆! 突然间,一声巨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红娘子心中一沉,暗道不好,中计了! 轰隆! 轰隆! 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一时间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原来是明军事先埋好了炸药,就等着红娘子自投罗网。 炸药和碎石掺杂一起,威力巨大,红娘子军猝不及防,一时间死伤无数,惨嚎声连连。 “冲啊!” “杀啊!” 无数火把亮起,喊杀声响起。 明军入潮水般涌过来,明晃晃的钢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不要慌,备战,备战!” 红娘子咬紧牙关,抽出腰间的鸳鸯双刀,迎着明军冲过去。 大战一触即发,可是,这支明军异常凶猛,所过之处,红娘子军完全不是对手。 程有德眼见形势不好,一边指挥身边人往前冲,自己则悄悄向后退去。 战场前端,红娘子身影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左突右冲,并没有看到程有德偷溜。 打仗最要紧的就是士气,如果所有人咬着牙往前冲,哪怕是死,也没有人会心生怯意。 可是,只要有一个人后退,这种怯意会立刻蔓延开来。 程有德转头逃命的动作被人看见,立刻有第二个,第三个开始逃跑…… 明军出动的是勇士营,全都是经验丰富的精锐,红娘子军本就挡不住,随着逃命的人越来越多,大军直接放弃抵抗,开始溃逃。 红娘子虽然勇猛,但也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士兵们已经所剩无几,而明军却越聚越多,将她团团围住。 “李夫人,你已经无路可逃,还是乖乖投降吧!” 明军让出一条路,李若琏骑着马,缓缓走上前来。 “我呸!” 红娘子怒目而视,大声骂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红娘子是什么人物,怎会向你们这群狗官投降?” 李若琏冷笑一声,说道:“你看看你的人,都已经跑了,你现在投降,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红娘子闻言,四下张望,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对啊,我的人呢?都哪去了? “程有德,你在哪里?” “你死了没有?出来说句话!” 红娘子大声喊了两嗓子,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时候,身后有个人小声道:“程副将一开打就逃了……” “你说什么?” “我看见……他一开打,就逃了……” 李若琏哈哈大笑,说道:“你的人也太怂了,还不投降,等待何时?” 红娘子更加愤怒,她挥舞着双刀,再次冲向明军。 然而,此时的她已经筋疲力尽,再加上明军人多势众,她很快就被逼得连连后退。 明军阵中,有人拎着一根套马索,看准时机,用力扔过去! 红娘子躲避不及,座下战马被套了个正着,一声嘶鸣,摔倒在地。 李若琏大声道:“拿下!” 明军立刻围上来,却见红娘子就地一滚,卸去坠落的冲力,再度向明军杀过去。 就在此时,一张巨大的渔网无声无息地落下。 红娘子猝不及防,被渔网罩住,明军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将渔网牢牢按住。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无奈力气已经用尽。 其余兵马眼见红娘子被擒,只得扔掉手中武器,跪地投降。 李若琏走上前来,看着被俘的红娘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李夫人真乃女中豪杰,只可惜选错了路,何不弃暗投明,为大明效忠?” 红娘子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我红娘子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若琏摇了摇头,说道:“真是可惜啊,你这样的人才,如果是敌非友,那只能送你上路了。” “那倒不必,我自己了断!” 只见寒芒一闪,红娘子手中的短刀已经刺向自己的咽喉! 第66章 我有一个条件 当! 李若琏眼疾手快,一刀挑飞红子手中短刀。 红娘子大怒:“今日中了你们的奸计,要杀便杀,何必羞辱人?” “杀不杀你,要看陛下的意思!” “你说……谁?” 红娘子很是诧异,心说崇祯皇帝不是在居庸关吗? 难道还要把我押到居庸关去? 她并不怕死,却担心自己被俘的消息传到李自成耳朵里,到时候生不如死! 李若琏冷哼一声:“带走!” 众人将红娘子七手八脚捆起来,其余投降的士卒则被收缴武器,就地关押。 朱由检睡的正香,听闻抓到了红娘子,立刻从床上蹦起来。 “谁?红娘子?” 何复躬身道:“正是!” “这就……抓到了?” “陛下料事如神,红娘子果然夜袭我军粮草大营,而且是亲自带队,李指挥伏击成功,将其擒获!” 朱由检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拍了拍额头,又掐了一把大腿。 确认不是做梦,这才露出笑容:“走,带朕去看看这位女豪杰!” 来到前厅,李若琏赶忙躬身行礼。 “深夜打扰,还望陛下恕罪!” “哎!卿家立了大功,何罪之有?” 朱由检笑吟吟的,打量着被捆成粽子的红娘子。 红娘子也在盯着朱由检,恶狠狠:“你就是崇祯狗皇帝?你不是在居庸关吗?” “放肆!” 李若琏大喝一声,按住红娘子的肩膀,将她往下按。 “放开她!” 朱由检摆了摆手,然后拉了把椅子坐下。 红娘子梗着脖子说道:“今晚被你们擒住,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由检没有理会,而是说道:“给她松绑!” 李若琏愣住,说道:“陛下,不可……” “无妨的,松绑!” “可是,这……” 李若琏眼见朱由检不听劝,赶忙看向何复。 何复当即说道:“陛下礼贤下士,臣等佩服至极,然此贼首非良人,不可大意!” 朱由检不以为然,说道:“这间房子里有三个大男人,还怕她一名女子不成?给她松绑!” 无奈之下,李若琏只好解开红娘子身上的绳子,然后站在她身后,握紧腰间刀柄。 他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倘若红娘子突然发难,不问缘由,直接将其斩杀! 红娘子也是一脸震惊,这又是什么诡计? 朱由检又说道:“给她拿把椅子。” “不必!” 红娘子捏了捏有些酸麻的手腕,继续说道:“我不会投降的,你不必假惺惺!” 朱由检笑了笑,问道:“朕该如何称呼?红将军?还是李夫人?” “哼,反正都是一死,有什么区别?” “那就称呼李夫人了!” 朱由检点点头,又说道:“李夫人今晚是来偷袭我军粮草的?”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再问?” “如果朕所料不错,今晚的行动应该是李岩出的主意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若琏再也忍不住,怒道:“陛下问你好,好好回答!” 红娘子没好气地说道:“不好好回答又如何,你们有种就杀了我!” 刷! 李若琏腰刀出鞘,架在红娘子脖子上。 “你以为我不敢?” 红娘子见状,脸上毫无惧色,反而迎上去,一副求死的心态。 朱由检赶忙制止:“李若琏,你先退下!” “陛下,此人对您大不敬,当杀之,以儆效尤!” “杀了一个红娘子,还有白娘子,青娘子,天下流寇百万,你杀得完吗?” 朱由检站起身,伸手将刀从红娘子肩膀上拿开,然后坐回到椅子上。 “朕早就说过,百姓吃不饱饭,就要造朕的反,有的时候,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李夫人以为朕说的对不对?” 红娘子脸色变了变,说道:“你这个皇帝倒也不是那么昏聩,还知道百姓为何要造反?” 朱由检问道:“你可知道,朕在位十七年,下了六次罪己诏?” “罪己诏有什么用?” 红娘子不屑地反问道:“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百姓们就能吃饱饭了?” “朕当然知道,所以朕又下了一道诏书,有明一朝,永不加赋!”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些时日,已经昭告天下。”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天下已经大乱,绝非一道诏书可以平息!” “那你觉得如何才能平息?” “除非……” 红娘子几乎脱口而出,却又停住。 “算了,说了也没用!” “你怎知没用?” “你又做不到,说了有什么用?” “朕是皇帝,这天下有什么事朕做不到?” 红娘子冷笑道:“我要你下旨,将富户豪绅的土地分给百姓,你会同意吗?就算你同意,那些富户百姓,王公贵族,他们会同意吗?” 朱由检似乎早有准备,反问道:“朕能不能做到,暂且不说,朕只问你,李自成能做到吗?” “自然是能做到,你可曾听说过,闯王来了不纳粮?” “自然听说过,这句民谣不正是你那**公的杰作吗?”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 朱由检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如果李自成真如民谣那般,不纳粮,不抢掠,不滥杀百姓,李夫人为何还要单独作战?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没有留在李自成身边,是因为跟其他将领理念不合,是也不是?” 红娘子柳眉倒竖,说道:“是又如何?确实有人抢掠百姓,我跟他们吵过几次架,可是,闯王……不,是我大顺皇帝陛下,他也有苦衷的!” 朱由检立刻反问道:“哦?什么苦衷?” 红娘子本不善言辞,被追问下,只好说道:“闯王从一无所有,到如今拥有百万之众,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你可知道?” “他手下的将士大多出身贫寒,连饭都吃不饱,又怎会有多余的粮食行军打仗?他们抢掠,也是为了活命!” “这乱世之中,谁又能完全保证自己的手下不做出格之事?闯王已经尽力在约束了,否则,又怎会受到百姓的拥护?” 朱由检轻轻摇头,目光锐利:“那朕且问你,若人人都以活命为由,便可肆意妄为,这世间的公理何在?法律何在?” “你所谓的尽力约束,便是让无辜百姓承受这乱世之苦吗?” “朕征税,是为了维持国家运转,保护百姓免受外敌侵扰,为何在你们眼中就成了昏君之举?” “难道朕就应该坐视国家财政枯竭,军队无饷,任由外敌入侵,内乱四起吗?” 红娘子被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咬着嘴唇,倔强地说道:“我不过一女流之辈,哪里懂得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闯王至少给了我们这些人活下去的希望。我今晚被你们擒住,只求一死,不必再多费唇舌!” 朱由检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李夫人此言差矣,希望并非由他人给予,而是自己去争取。” “李自成或许能给你们一时的庇护,但他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就算大顺取代大明,又有什么区别?” “朕虽非圣贤,也非完人,朕只希望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之苦。至于你,若能迷途知返,助朕平定天下,朕可既往不咎,还会论功行赏,福荫后辈。” 红娘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转为怀疑:“你会这么好心?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朱由检微微一笑,上前两步,走到红娘子面前。 “你可以选择继续与朕为敌,也可以选择成为朕手中的利剑,不过,朕要提醒一句,你的选择会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红娘子思索半晌,还是说道:“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相信你!” “不如这样,你现在提条件,朕怎么做,你才会信?” “我……” 红娘子本想拒绝,却灵机一动,说道:“我有个仇人,你若能帮我报仇,说不定我就信了!” 第67章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陛下,陛下啊!” 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 朱由检转头看去,原来是邵宗元,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臣叩见陛下,恳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卿家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朱由检伸手扶了一把,邵宗元这才颤颤巍巍站起来。 “臣谢过陛下!” 紧接着,他伸手指着红娘子,脸色红温道:“就是这个娘们,她……当众羞辱臣,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红娘子仔细辨认一番,这才说道:“原来是你啊!昨日留你一命,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你,你……” 邵宗元顿时感觉气血上涌,半晌才说道:“今日落在陛下手中,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红娘子撇了撇嘴,说道:“你们的皇帝陛下说了,要放我走呢!” “你……你说什么?” 邵宗元大惊失色,转过头来,说道:“陛下,此人是闯贼首领,不能放啊!” “卿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朱由检摆摆手,解释道:“朕确实准备放她走,前提是她要归顺朝廷,为朕所用。” 邵宗元依然不情不愿,却很无奈,只好说道:“此人狡诈,陛下要小心她诈降!” “放心吧,朕自有打算!” 朱由检说完后,转向红娘子,问道:“你刚刚说什么要求?” 红娘子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造反?” “朕记得你自己说,吃不饱饭,活不下去,莫非不是这样?” “吃不饱饭没错,活不下去却另有原因!” 红娘子顿了顿,缓缓道:“我打小死了爹娘,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便在街上讨饭,有一天快要饿死了,被一个耍杂技的班子收留,跟着他们卖艺为生,我记得那年去了商城县……” “由于当地遭了灾,百姓们自己都吃不饱饭,我们这个杂耍班子演了三天,别说银子,连口吃的都没挣到,准备离开之时,却被几名官差拦住。” “那些人自称县衙的差役,说是要征税,可是,我们身无分文,哪有钱交税?班主跟他们顶撞几句,然后就被抓走了,还放出话来,说是想要赎人,必须拿二两银子!” “我们没有钱,只能变卖家当,勉强凑了二两银子,便去县衙赎人,没想到,他们还是不放人,说二两银子是交的税,想要放人,还要再拿五两银子。” 说到这里,红娘子紧紧盯着朱由检,问道:“你能感受到,我们当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吗?” 朱由检被问的有些难堪,便说道:“后来如何了?” “我们实在没有钱了,家当也卖了,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击鼓鸣冤,希望县太爷能给我们主持公道!” “结果如何?当地知县可曾为你们做主?” “哼!” 红娘子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我们根本就没看见县太爷,审案的是县丞名谢金荣,此人一开始说要为我等做主,我们还信了,没想到……” 朱由检问道:“究竟如何了?” 红娘子神色黯淡,说道:“谢金荣说,可以放了我们班主,让我留下走个程序,其余人先回去等。” 朱由检似乎已经猜到原因,静静听着红娘子说下去。 “他将我诱骗到内室,要求我陪他喝酒,我没有答应,此人恼羞成怒,便准备用强,毕竟我只是个女人,当时长得瘦小……” 红娘子语气渐渐变得愤怒,继续说道:“幸好我学了几年杂耍,身手还算灵活,趁其不备,用茶壶砸在他头上,逃了出来。” 朱由检脸色已经变得阴沉,缓缓道:“然后呢?” “然后县衙便张贴告示,说我们是反贼流寇,全城通缉,并且将我们的班主拉出来,斩首示众!” “事已至此,我们无路可走,只能造反!” 朱由检问道:“你还没说,你的要求是什么?” “我们的队伍壮大以后,曾回去找过谢金荣,这人却早已不在商城……” 红娘子抬起头,冷冷道:“我的命是班主给的,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要你找到谢金荣,给我们的班主报仇!” 朱由检双眉紧皱,心中暗暗盘算。 这番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红娘子想要开脱,胡乱编造出来。 若不答应,她就有理由拒绝招安。 可是,这个叫谢金荣的县丞,去哪找啊? 河南最早被闯军攻陷,官府几乎全都乱了套。 若是知县,还能去查一查名单,县丞就比较麻烦了。 因为有些官员并非朝廷委派,而是地方捐纳捐出来的! 没错,崇祯朝是可以捐官的。 随着战乱频发,天灾不断,国库难以支持,朝廷只好推出捐纳政策,百姓可以通过捐献财物,直接获得官职,甚至爵位。 能拿出大笔银子的百姓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百姓,这些人都是当地的士绅富户,捐官政策相当于在科举之外,又开通了一条入仕的道路。 周围安静地出奇,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红娘子冷笑道:“我就知道,官官相护,你这个皇帝是不会为我们这种人做主的!” 朱由检叹了口气,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的问题是,朕去哪里给你找人?” “行了,不用假惺惺,你还是杀了我吧!” “那个谢金荣……” 朱由检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是邵宗元。 “你认得此人?” 邵宗元脸色有些难看,说实话,他很想立刻斩了红娘子,报昨日羞辱之仇! 可是,看到崇祯皇帝表现,似乎真的很想招安。 无奈之下,只好说道:“回陛下,正定知县就叫谢金荣,却不清楚是不是红娘子口中的那人。” 红娘子听完,赶忙问道:“那人有些矮胖,当时大约三十岁出头……哦,对了,他的鼻头有颗痣,很明显!” 朱由检赶忙问道:“是此人吗?” 邵宗元说道:“臣上个月才去过正定,知县谢金荣,四十五岁,天启三年信阳府举人,候补县丞,身材样貌都符合!” “就是他!” 红娘子顿时激动起来,说道:“我找了这么多年,原来此人根本没在河南!” 邵宗元又说道:“谢知县在任期间,颇有政绩,深得百姓拥戴,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红娘子怒道:“不可能,他这样的狗官,怎么可能受人拥戴?” 朱由检抬手制止,然后说道:“究竟真相如何,去看看就知道了!” 邵宗元说道:“陛下若因为反贼一面之词,就拿朝廷命官问罪,恐难服众。” “朕没说问他的罪!” 朱由检看向何复,说道:“何卿家,正定县是你的治下,各县的考核是不是也该由你负责?” 何复赶忙道:“是臣的责任,只是臣刚刚上任不久,对各县还不熟悉……” “那就去熟悉熟悉?” “这……” 朱由检看向李若琏,说道:“知府失察工作,该有人陪同才对,李卿家,你带几个人,换上便装,给朕也给找一套,咱们去考察一下这位谢知县!” 李若琏躬身道:“遵旨!” 邵宗元说道:“陛下,臣……” “你就别去了,留在家里养伤!” 朱由检冲他摆了摆手,然后转向红娘子。 “李夫人,你要同去吗?” 红娘子激动道:“若能让我亲手报仇,我全听你的!” “很好!” 朱由检点点头,又说道:“朕须得有言在先,你的话并非铁证,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不可有任何举动,否则,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红娘子想了想,答应下来:“放心,我听你安排就是!” 第68章 还有王法吗? 一行人清晨出发,傍晚抵达。 进城的时候,遇到守卫拦截,要检查路引。 明朝是户籍制,出远门必须有官府派发的路引,否则,可当作流民处置。 只不过,随着天灾人祸不断,流民已经屡见不鲜,很多地方干脆就不管了。 到了万历三十年,朝廷干脆下旨,取消发放路引。 有些偏远地方还是会查,可是,正定县位于大明腹地,距离京师又这么近,为何还没有取缔? 李若琏走在最前,便问道:“朝廷早已取缔路引发放,你们为何还要查?” “老子愿意,你管得着吗?” 说话之人年约四旬,从服饰上看,是县衙的班头。 正定县不是什么重镇,没有设立卫所,守城门这种事自然归县衙负责。 县衙有三个班头,分别管着壮班、快班和皂班。 壮班主要负责值堂站班,同时兼催田赋和传讯被告,快班的主要职责是缉盗和巡逻,皂班主要负责仪仗和看守城门。 此人名叫徐阿生,眼见对方是生面孔,且衣着光鲜,心中暗暗琢磨,要么是商贾,要么就是河南的富户,躲避战乱的。 所谓的盘查只是借口,为的是捞点油水。 若是识相的,主动奉上银子,早早就进城了。 没想到,这些人油盐不进,甚至当面质疑!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问问也不行吗?” 李若琏神色淡然,毕竟这里是保定府。 要急也是何复着急,反正我不急。 徐阿生更加气恼,直接拔出刀来:“竟敢违抗朝廷政令,我看你们来路不正,不会是反贼吧?” 李若琏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不是反贼,却也没有路引。” “你说不是就不是?” 徐阿生招了招手,吩咐道:“来人,将这些人带回去,仔细搜查!” “慢着!” 李若琏转过头,看了一眼朱由检,投去询问的眼神。 朱由检没有说话,也没有指示,意思是你看着办! 旁边的何复却早已满头大汗,正定县什么情况? 徐阿生更加恼火,说道:“没有官府的路引,还拒不配合检查,我看你们就是反贼!” 话音未落,其余人也围了上来,看样子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何复气的胸口疼,正要上前,却看到身边有个车队,赶着十几辆马车,正在鱼贯进城。 而眼前这些差役,根本理都没理,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为何能过?为何不查?” 徐阿生盯着何复看了看,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你管得着吗?” 何复这个气,当即从马车上下来,上前问道:“尔等要求检查路引,是县衙的规定,还是朝廷的规定?” “朝廷规定,也是县衙的规定!” “朝廷早在万历三十年就取消路引,正定县难道不受大明管辖吗?” “我说你这人,废话这么多?” 徐阿生见这些人不上道,便直接点破:“不想接受检查也行,须得交进城费!” “进城……还要收费?” “当然了,没有路引,还不想交钱,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何复强忍着心中怒火,又问道:“进城费是吧,你要多少钱?” “一,二,三,四……人还挺多,算了,我也懒得数,一共交五两就行了。” 啪! 众目睽睽之下,徐阿生脸上多了五道指印。 “你,你……你竟敢……” 啪! 何复抬起手,又是一巴掌,干净利落。 “好啊,反了你!” 徐阿生正要发作,只见眼前寒芒一闪,脖颈处冰凉。 李若琏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更可怕的是,眼中杀意迸现,让人不寒而栗。 真正从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身上就是有一股杀气。 或许他自己没有觉得,但是,徐阿生已经吓得后背全是冷汗,一动不敢动。 其余人纷纷抽出刀,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徐阿生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警告你啊,这里是正定,你们不要乱来!” “你还知道是正定!” 何复一手抓住对方的头发,另一只手啪啪啪一顿扇。 可怜的徐阿生,被人将刀架在脖子上,只能挨打,丝毫不敢乱动。 何复都快气炸了,若平时遇到这种事,查出始作俑者,该怎么处置,正常走程序就是。 可是,今天不同啊! 陛下就在旁边看着,我这个知府脸都丢尽了! “住手!何人在此闹事?”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徐阿生立刻喊道:“张典吏,快来救我!这些人没有路引,拒不接受检查,更是目无王法,动手打了卑职,定是反贼无疑!” 来人神色匆匆,腰挂长刀,正是县衙的典吏张子安。 听闻城门口有人闹事,便赶到现场,远远便望见一群人中,徐阿生被一人揪着头发,正挨耳光。 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殴打县衙差役,这还得了? “你们是什么……人,人……” 待他走近,看清了徐阿生对面那人,立刻愣住了。 “下官张子安,叩见何知府!” 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下来,投来好奇的目光。 张子安心中暗道,这徐阿生怎么惹上了知府,还闹得这么大动静。 徐阿生都傻了,什么知府?哪来的知府? 县衙当中,主官知县,副官县丞,然后就是主簿和典吏。 这四人分别是七品、八品、九品,虽然品轶不大,却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而班头徐阿生这种,则是吏,无品无级。 吏和官之间不是互通的,吏一辈子只能是吏,不可能升迁到官员。 官员需要功名,互相之间的圈子,大大小小都认识。 徐阿生却只是看大门的,哪里见过知府! 张子安躬着身子,说道:“卑职正定县典吏张子安,不知何知府莅临蔽县,未能远迎,更是闹出了误会,让您受惊了!” “误会?” 何复怒气未消,但见张子安态度恭敬,也稍微收敛了些。 他先是冷哼一声,然后道:“张典吏,你问问这个人,是如何执行公务的?朝廷早已取消路引,他却以此为借口,勒索钱财,还扬言我们是反贼!这就是你们正定县的王法?” 张子安闻言,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徐阿生,怒斥道:“徐班头,你怎敢如此胡来?谁给你的胆子?” “我,我……没有啊……” 徐阿生还想争辩,却被张子安一脚踹翻在地。 “混账东西,还不快向何知府赔罪!” “是,是……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知府大人,还请恕罪!” 徐阿生趴在地上,不敢再言,只得连连磕头赔罪。 张子安又转过身来,说道:“今日之事,是卑职管教不严,让知府大人见笑了。请您放心,此事卑职定会严查,给知府大人一个交代。” 何复想到还有正事要做,便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关乎朝廷法度,定要公正处理,不可偏袒。” “卑职明白,定当秉公执法,绝不姑息。” 张子安连连点头,然后看向众差役,不满道:“都愣着作甚,赶紧让开!” 众人纷纷后退,有眼力见的,已经转过身去,向着县衙狂奔。 何复也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此事就交给张典吏了,本府还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 “何知府可是去县衙公干?卑职为您引路。” “劳烦了!” 何复说完后,转身上了马车。 张子安心中唏嘘,这次算是及时赶到,没有酿成大祸。 马车缓缓驶入正定县城,不多时,就看到一行人迎了上来。 “下官正定知县谢金荣,恭迎何知府莅临。” 第69章 愤怒的红娘子 谢金荣心中有些忐忑,因为知府同知邵宗元前些时日刚刚来过。 这才过了多久,知府亲自跑过来临,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何复从马车上走下来,淡淡地看了谢金荣一眼,说道:“谢知县不必多礼,本官微服出巡,就是不想惊扰地方。” 谢金荣闻言,赶紧陪着笑脸道:“何知府亲临,实乃敝县百姓之福。下官已命人备好茶水,请何知府移步县衙。” 何复点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朱由检,迈步向着县衙走去。 朱由检跟李若琏一样,也是随从打扮。 在他身边还有个人,已经易容成男子,就是红娘子。 此人看到谢金荣的瞬间,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朱由检明显感觉到,她体内的怒气随时可能爆发。 “是他吗?” 红娘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朱由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记得我们的约定!” 红娘子听完后,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说道:“放心,我不会乱来!” 谢金荣突然站住,向后扫了一眼。 众人不解,红娘子却紧张起来,双拳紧握。 孰不知,谢金荣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凉风,让人不寒而栗。 他打了个冷战,喃喃道:“奇怪了,大夏天的,怎么这么冷……” 何复问道:“谢知县怎么了?” “没事,没事,可能晚上有些天凉。” 谢金荣赶忙跟上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杀气。 一行人进入县衙,分宾主落座后,何复率先开口问道:“城门口发生的事,想必谢知县已经知晓了?” 谢金荣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道:“今日之事,是下官管教不严,让何知府见笑了,下官已经命人严加查办,定会给何知府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是给本府答复,是给正定县的百姓一个答复!” “是,是,何知府教训的是,下官谨记在心。” 何复又说道:“本官此番前来,乃是听闻正定县的教化之事做得不错,特来看看是否属实。” 谢金荣闻言,心中稍安,赶紧说道:“下官为任一方,自然要做出些功绩,才不枉朝廷的栽培……” 说话间,忙不迭将正定县近年来在教化方面所做的努力一一汇报,从兴办私塾、鼓励读书,到严惩恶霸、维护治安,再到倡导节俭、移风易俗,几乎面面俱到,仿佛正定县已经成了一块教化之地的典范。 何复来此另有目的,谈及教化,只是个借口。 为了不露出马脚,还会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谢金荣全都对答如流,显得十分从容。 这时候,一名侍女迈着小碎步上前,躬身道:“老爷,酒菜已经备好,可以开席了。” 谢金荣闻言,拉着何复的手,说道:“下官准备了酒菜,给何知府接风洗尘,今晚不醉不归!” 何复看向朱由检,朱由检则暗暗摆了摆手,意思是该去就去。 客随主便,人家给你准备了接风宴,不去也说不过去。 谢金荣还是很注重礼数的,临走前,特意吩咐下人招呼好何复的随从。 朱由检用过晚饭,被人引着来到客房,竟是个大通铺。 这也难怪,自己的身份是侍卫,有地方遮风挡雨就不错了。 红娘子看着周围的环境,戏谑道:“我说皇帝陛下,这地方您可还满意?” 李若琏不满道:“陛下来此可是为了你的事,别没大没小的!” 红娘子撇了撇嘴,说道:“既然已经见到仇人,为何不让我报仇?” 朱由检说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还需从长计议。” 红娘子脸色一沉,猛地站起身,说道:“白天我没动手,是因为我答应了你。可现在,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朱由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李夫人,你冷静些!谢金荣是朝廷命官,朕总不能无缘无故抓人吧?” “我就知道,你们官官相护,做皇帝的肯定护着当官的!” 红娘子神色冷峻,说道:“十几年前,就是他谋害我班主,难道不用偿命吗?” “李夫人,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朕要的是证据,是能让所有人信服的证据,不可能凭你一面之词就抓人,甚至处死朝廷命官,你明白吗?” 红娘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说道:“十几年前的事了,哪里去给你找证据?如今只有人证,就是我!” “不行,远远不够!” 朱由检摇摇头,说道:“不过你可以放心,若事实果真如你所言,朕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红娘子说不过,转头躺在床铺上,闭着眼赌气。 李若琏看不过去了,上前就要将她推开:“陛下还没睡呢,你给我下来……” “行了!” 朱由检将李若琏拦下,说道:“天色不早,今晚就这样,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李若琏喊来两名校尉去门口值守,然后拉了把椅子,对着床头坐下,紧紧盯着红娘子,生怕她突然出手,对陛下不利。 “陛下,陛下!” 这时候,何复喝完酒回来了。 看到崇祯皇帝躺在大通铺上,吓得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陛下怎能屈居于此?下官的房间虽简陋,但总比这里强百倍,请您移步。” 朱由检坐起来,说道:“朕现在的身份是你的侍卫,自然应该睡大通铺。” “陛下莫要折煞微臣,还请立即移步!” “睡在哪都一样,你就别管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然后问道:“晚宴上可有发现?” 何复想了想,说道:“这位谢知县口风是真的严,微臣没有找到任何纰漏,能拿出这样的政绩,定是造福一方的好官!” “他是个屁的好官!” 红娘子一骨碌骂起来,怒道:“且不说此人杀害我们班主,当年在商城县,百姓们对此人恨之入骨,如今却被你说成是好官,你可真会颠倒黑白!” 何复不满道:“我只能按照我看到的,听到的,去下结论,你说的商城县,我又没去过,怎知真假?” “哼!” 红娘子冷哼一声,将头别过去。 朱由检又问道:“什么发现都没有吗?” “没有……” 何复摇了摇头,却又似乎想到些什么,说道:“今晚的宴席上,除了县丞、主簿和典吏,还有个商贾,叫范六阳,据说是当地最大的盐商。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山西那边。” “此人能跟当地官员平起平坐,肯定不简单。” 朱由检心中一动,看向李若琏,说道:“明天你查查这个范六阳,看看有什么线索。” “臣遵旨!” 第70章 谁知明月照沟渠 正定县,富春楼。 作为当地最大的酒楼,平日来往客人皆非富即贵。 若上到三楼,不但有美酒佳肴,还有美人作伴。 “描得奴真容在此,愿他早归故里……” “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歌女是当地有名的花魁,身材消瘦,让人望而生怜。 清脆的琵琶声中,知县谢金荣和盐商范六阳对视而坐,正在举杯畅饮。 酒过三巡,范六阳这才问道:“知府大人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谢金荣笑了笑,说道:“你可还记得上个月,邵同知前往各县,视察教化一事?” “记得,记得!” 范六阳连连点头,说道:“当时鄙人打算做东,请邵同知吃个饭,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赏脸。” “邵同知不赏脸,何知府可赏了你的脸,如果得到何知府首肯,你的事就好办多了!” 此言一出,范六阳眼睛都直了。 因为他最近在张罗一件事,而且很棘手。 需知这范家来头可不小,乃是赫赫有名的八大晋商之一。 只不过,范六阳不是嫡系,只好带着家族给的本金,出来谋发展。 来到正定县的这些年,生意倒也算是顺风顺水,跟官府打交道多了,开始萌生出一个想法! 眼下正逢乱世,银子赚的再多,心里也不踏实。 俗话说,破家县令,一个小小的县太爷,足够让你家破人亡。 虽说跟谢金荣关系还算融洽,可是,谁知道下一任知县好不好说话? 如果到时候,新知县有自己的人,这生意说被抢就被抢,想打官司都没地方。 于是,范六阳开始琢磨,能不能捐个官当当! 朝廷捐官其实没那么简单,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比如说,你捐了五万两,给你当个知县,去蓝田县上任吧! 可是,蓝田县早就被李自成打下来了,现在属于大顺朝。 朝廷却不管这些,李自成的大顺是伪政权,我大明不承认,让你上任你就去,不去也无所谓,反正钱捐了,一概不退。 范六阳的生意都在正定,要捐官自然是首选正定县。 问题又来了,正定县的知县、县丞、主簿、典吏,可都在呢! 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要上任,就得有人下任。 好巧不巧,正定县的县丞黄茂与知县谢金荣经常因政见不合,闹的不愉快。 谢金荣有心将黄茂排挤出去,可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三甲进士,朝廷任命的正八品县丞,若无重大过错,想弄下去也没那么容易。 再说了,大家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 说不定人家哪天发达了,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因此,这件事便暂搁起来,没有再提。 范六阳知道其中的难处,也没有勉强,只是静静等待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 何复的突然出现,说明正定县做出了政绩。 谢金荣得到上官的重视,以后说话办事,自然就更加有分量。 想要挤掉黄茂,现在就是机会! 昨晚特意拉着自己陪酒,就是给自己露脸的机会。 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砸银子! 谢金荣这里,还有正定县上上下下,除了黄茂,都需要打点。 知府那边也要做好准备,只要时机成熟,便果断出击! 范氏家大业大,看不起自己这个旁系,那就让他们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范六阳赶忙起身,深鞠一躬。 “若此事办成,在下无以为报,今后唯县尊大人马首是瞻!” “坐下,坐下!” 谢金荣摆了摆手,说道:“你我这么多的年的交情,说这些话见外了,若你得偿所愿,进入朝堂,日后还需互相关照,互相帮衬!” “在下谨记!” 范六阳坐回来,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说完之后,一仰脖喝了下去,然后再次斟满。 谢金荣也端起酒杯,说道:“听闻最近陕北非常缺盐,范贤弟没有想法吗?” 范六阳神色微变,赶忙道:“在下的生意只在正定县附近,晋商当中,总共有八大家,囊括整个山西和陕西,那边的生意轮不到在下。” “是吗?” 谢金荣饱含深意地笑了笑,又说道:“据我所知,你城北仓库的盐,并没有拿出来售卖,不知去了哪里?” “这,这……” 范六阳有些慌了,豆大汗珠从额头滴落。 谢金荣哈哈一笑,说道:“放心,你是做生意的,跟谁做生意不是做?本县不想过问生意的事,只不过,你的事也没那么好办,这里面的规矩你应该明白。” “明白,明白!” 范六阳用力点头,似乎下定决心,缓缓伸出一只手。 “五万两!” 谢金荣略微沉吟,却没有说话。 范六阳立刻补充道:“五万两只是送给谢知县的酬劳,昨晚宴席,谢知县邀请在下,是在下的福分,特此感谢!” “另有五万两,是在下给何知府准备的,还希望谢知县帮忙做个引荐。” “事成之后,还有十万两,全都是谢知县的!” 谢金荣静静听完,这才说道:“事先说好,本县可不保证事情一定能成!” 范六阳赶忙道:“请县尊大人放心,在下都清楚!” “好了,喝酒,听曲!” 谢金荣端着酒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整整白银十五万两,就这样到手了。 这样捞钱,可比增加税收,搜刮老百姓来的快多了! “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歌女唱到这句的时候,声音幽怨,透着凄凉之意。 谢金荣轻笑一声,说道:“这年头,明月哪里有银子靠得住?” 范六阳顿时紧张起来,还以为对方在点自己。 城北仓库那批盐,可是卖到蒙古去了! 而现在的蒙古已经归顺大清,是大明的死敌。 深究起来,自己的行为已经是通敌的大罪! 他暗中打量,发现谢金荣只是悠闲听曲,这才放松下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正在上楼。 原来是典吏张子安,匆匆来到谢金荣面前。 “谢知县,事情都查清楚了!” 谢金荣紧紧盯着歌姬,问道:“怎么样?” 张子安说道:“闯军换了首领,现在是李岩夫妇在带兵,听说他们准备偷袭保定府的粮草,结果中了伏击,损失惨重。” “如此说来,反而是闯军劣势?” “正是!” 谢金荣这才将目光从歌姬身上移开,又问道:“虽说局面占优,何知府也该全力配合守城,为何要来地方巡视?” 张子安说道:“卑职听闻,保定府的兵力并不多。” “怎么可能,二十万大军呢!” “主力已经调往居庸关,正在和李自成决战,现在守城的游击将军苗刚。” “嗯?” 谢金荣皱起眉头,问道:“只留了个游击,兵马也不多,如何能对抗李岩夫妇?” “卑职不清楚,但是……何知府此行,可能跟前线有关!” 谢金荣听完后,眉头皱的更深。 莫非准备让自己从当地征兵,派往前线? 还是说,想让自己去保定…… “你赶紧再去打探,前方战况究竟如何?不可道听途说,最好派几个人亲自去看看!” “是,卑职这就去办!” “还有,徐阿生如何处置了?” “打了二十棍,就在县衙门口打的,何知府应该已经知道了。” “谁叫他不长眼,得罪了知府大人!” 谢金荣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记得派人看看何知府的反应,如果何知府还不解气,直接打死!” “是!” 张子安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打死个把人,似乎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如徐阿生这样的人,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会被毫不留情丢弃掉。 别说一个小小的班头,就算是自己这个典吏,也是一样。 想要活下来,必须有利用价值。 第71章 我们打个赌 翌日清晨,天色朦胧。 县衙门口停着五辆大车,装着数十口大箱子。 车辙印很深,箱子里的东西一看就很重。 伙计们七手八脚,开始往下搬。 李若琏走出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奉我家老爷之命,给何知府送东西。” 李若琏又问道:“你家老爷是谁?” “范六阳范老爷,前日还跟知府大人共进晚宴。”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李若琏正打算上前检查,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崇祯皇帝。 正要行礼,猛然想起是微服私访,便定了定心神,说道:“这些人大清早前来,说是范老爷送来的礼物,卑职准备开箱检查。” 朱由检说道:“范老爷送给何知府的东西,咱们做下人怎么能擅自查看?” “可是,这……” 朱由检摆摆手,然后对着来人说道:“放下吧,替我家知府给范老爷带个话,就说东西留下了。” “看你还算懂事,这是赏你的!” 对方感觉很满意,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递过去。 朱由检笑着接过,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对方点了点头,随后又瞥了李若琏一眼,心说你一个站岗放哨的,还敢过问知府大人的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些人刚刚离开,何复就出来了。 “陛下,这是……” 朱由检笑吟吟看着他:“范老爷送给你的礼物。” 何复脸色有些难看,说道:“陛下不要拿微臣取笑,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笑!” “那就猜猜看,这些箱子里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银子呗!” 这时候,红娘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朱由检问道:“你确定?” 红娘子指了指门口的车辙,说道:“这么深的车辙印,肯定是银子,不信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你若猜错,以后便率部归顺大明,如何?” 红娘子皱眉道:“你这个皇帝好不靠谱,这种事是能打赌的吗?” 朱由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好吧,刚刚是朕唐突了,你说赌什么?” 红娘子想了想,说道:“如果我猜对了,你立刻下旨,杀了谢金荣那个狗官!” “猜错了呢?” “不可能!” 红娘子自信满满,说道:“我甚至都能闻到银子的味道,不可能猜错!” “银子的味道?你还有这本事?” “那又怎样?你可知那些地主豪绅,他们经常把银子藏起来,有的藏在菜窖,有的砌进墙中,但是,只要我去转一圈,立刻能找出来!” 朱由检听完后,心中暗自唏嘘。 这样的人才放在锦衣卫,抄家的时候肯定能派上用场! “那好,李若琏,开箱!” “是!” 李若琏用刀鞘一撬,顿时一阵银光扑面。 这个银光,是真的银子! 满满一大箱子,全是银子,整整齐齐码在一起。 红娘子笑着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李若琏又打开一箱,果不其然,还是整整齐齐的银元宝! 直到所有箱子打开,全都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简单清点后,竟足足有五万两之多。 何复气的脸都绿了,说道:“陛下,臣不知情,这就退回去……” “哎!” 朱由检赶忙拦下,说道:“人家都送来了,别急着退,先收下。” “陛下,您……开玩笑呢吧?” 何复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朱由检说道:“朕当然没有开玩笑,鱼都主动咬钩了,你还要把东西退回去,把鱼吓跑了怎么办?” “原来陛下早有打算……” 何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出一口气。 朱由检说道:“今日那个范老爷,还有咱们的谢知县,肯定会找你,有事相求,你先应付着,不要轻易答应,也不要直接拒绝,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何复躬身道:“遵旨!” 朱由检又看向李若琏:“骆养性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该给他找点事做了!” 李若琏答应道:“臣这就派快马进京!” “哎,哎!” 眼见朱由检吩咐完毕,红娘子忍不住了。 “刚刚可是说好的,我若猜对,你就杀了谢金荣!你可是皇帝,不能说话不算!” 朱由检点点头,说道:“朕是答应你了,可是,没说什么时候吧?” “什……什么?” “就算十年后再杀,也不违反约定!” “你……你这个骗子!” 红娘子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打。 李若琏眼疾手快,挡在朱由检身前,伸手拔刀。 “行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李夫人稍安勿躁,让朕先把这些银子的来历和目的查清楚,再做打算,如此可好?” “哼!” 红娘子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希望你不要食言!” “放心,朕是皇帝,自然要一言九鼎!” 朱由检看了看天边的朝霞,又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朕带你去街上转转!” 红娘子不解,嘟囔道:“有什么好转的?” 众人用过早饭,谢金荣果然亲自上门,说是要跟何复汇报工作。 朱由检丢下何复,带着红娘子和李若琏来到大街上。 三人身上都穿着便装,混迹在人群中,倒也没有人注意。 朱由检沿街一路逛,时不时问问价格,显得很是悠闲。 红娘子问道:“做皇帝的没逛过街吗?” “朕居住在深宫之中,只看从奏疏看天下,如何比得上亲自走一遭?” “亲自走一遭又如何?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很多,物价上涨,百姓的生活比奏疏中写的还要苦!” “你还知道百姓过得苦?若非活不下去,谁愿意造反?” “你说得对,百姓活不下去,就要造反!” 朱由检若有所思,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李自成做了皇帝,他能让百姓们都吃得上饭吗?” “将那些富户的地和粮分给百姓,就能吃饱饭了!” “打土豪,分田地,然后呢?” “然后……就正常过日子,男耕女织,不需要交税,自能丰衣足食!”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朕记得上次跟你说过,百姓不交税,朝廷就没钱供养军队,外族入侵之时,谁来抵挡?” “江南闹水患,没有钱粮,如何治水?” “北方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没有钱粮,朝廷拿什么赈灾?”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让红娘子无言以对。 她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因为在她的理念里,无论当官的,还是地主豪绅,没一个好东西! 只要冲进这些大户家里,抢了他们的钱粮,分给百姓,就够了! 至于以后怎么办,还真的没有想法。 朱由检缓缓道:“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这就是治世之道,就算李自成做了皇帝,不一定比朕做的好!” 这时候,旁边有人争吵,声音越来越大。 李若琏说道:“陛下,此处鱼龙混杂,您还是回县衙吧!” “来都来了,去看看!” 朱由检不由分说,凑了上去。 起争执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人衣着光鲜,另一个穿着粗麻布,而且全都是补丁。 旁边还站着两名差役,正在问询。 “差爷明鉴,这个王二本是我家的佃户,这两年收成不好,欠了我很多粮租,我也没找他催收,就让他继续种着,以后有粮慢慢还,没想到,此人突然要跑,被我抓住了,正要送去衙门,请县太爷定夺!” 那个叫王二的立刻反驳道:“一亩地总共能产三石粮,你收我一石半的租,而且不论丰年灾年,朝廷还要收三饷,我辛辛苦苦种一年的地,最后颗粒无收,还倒欠着你粮租,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之间有契约,就要按契约办事。” 王二急忙道:“可是,我听说保定府给分地,每人五亩,只交一成税……” “胡说八道!” 官差顿时不乐意了,恶狠狠地说道:“你若再敢散播流言,定不轻饶!” 王二被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官差又说道:“如果去了衙门,也是你理亏,到时候还少不得挨一顿板子,你想清楚,若现在回去,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王二很无奈,只得答应跟着人回去。 事情告一段落,看热闹的也纷纷散去。 朱由检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缓缓道:“看来正定县的水很深啊,骆养性何时能到?” 李若琏说道:“最快明天晚上!” 红娘子忍不住问道:“保定府真的给百姓分地?只收一成税?”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朱由检看了她一眼,说道:“到时候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红娘子还是不信,平白无故给百姓分地,还只收一成的税,天底下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事? 若果真如此,谁还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造反啊! 可是,看着崇祯皇帝的反应,又不像是假的。 再联想到这些天来,两人朝夕相处,这个皇帝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昏聩…… 第72章 弹劾上官 何复应酬过后,已经是深夜。 回到县衙,赶忙来到朱由检面前汇报。 “臣已经大概弄清楚他们的意图了!” 何复醉醺醺的,浑身酒气,站都站不稳。 “别着急,慢慢说!” 朱由检将何复扶到椅子上,又说道:“那个谁,给何知府倒杯热茶来!” 房子里就四个人,除了朱由检和何复,只有李若琏和红娘子。 李若琏站在朱由检身边,没有动手的意思。 红娘子嘟囔了一句,起身去倒茶。 “谢陛下!” 何复坐下喘了口气,然后说道:“那盐商范六阳想捐官,但是不想去别处,只想留在正定县,臣估摸着,是因为他的生意在这里,捐官也是为了以后做生意。” “正定县有空缺的职位吗?” “目前还没有!” 何复摆了摆手,说道:“但是,今晚宴席上,知县谢金荣话里话外,表示对县丞黄茂的不满,臣听出来了,他是准备将黄茂挤兑走,然后让范六阳做这个县丞。” “黄茂……” 朱由检若有所思,说道:“此人是朕亲自提的三甲进士,虽说没什么惊艳之处,却也还算踏实,莫非跟谢金荣闹出了矛盾?”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敲门。 “启禀陛下,正定县丞黄茂求见!” 朱由检哑然失笑:“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好,卿家试试他的口风!” 片刻之后,黄茂走进房间,躬身行礼。 “下官黄茂,见过府台大人!” “黄县丞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 何复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不自在,因为崇祯皇帝就在身后站着。 黄茂说道:“下官斗胆,弹劾知县谢金荣!” “哦?” 何复顿时感觉酒醒了三分,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身后朱由检,李若琏,还有女扮男装的红娘子,全都面无表情。 “咳咳……” 为了掩饰尴尬,何复轻咳两声,然后说道:“谢金荣是你的上官,若弹劾内容不属实,非议上官,你可知何罪?” 黄茂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见他神情很严肃,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 “下官知道,但是,知县谢金荣勾结盐商范六阳,侵吞百姓田产,造成数十人家破人亡,若下官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岂非有亏圣恩!” “那好,你详细说来!” “这……” 黄茂看了一眼何复身后的侍从,神情有些犹豫。 就在这一瞥间,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顿时心中一惊! 他再次抬起头看过去,脸色有些惶恐。 何复赶忙问道:“这几位都是本府的心腹,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黄茂揉了揉眼睛,然后说道:“太像了!” “看什么呢?说你的事!” “是,是!” 灯光昏暗,黄茂还以为看错了。 毕竟这天底下,长相接近的也不在少数。 他定了定心神,说道:“盐商范六阳趁着灾年,逼迫百姓贱卖土地,往日里一亩地五两银子,良田可能更多,可是,他只出两百钱,百姓不卖,就会饿死,每逢灾年,都是这些商贾的丰收年!” “真是岂有此理!” 何复闻言,不由得大怒道:“谢金荣是干什么吃的?奸商侵吞百姓土地,他就不管吗?” 黄茂摇摇头,说道:“非但不管,这其中还少不得官商勾结!” “究竟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若遇灾年,朝廷会发放赈济粮,可是,谢金荣身为知县,将赈济粮囤积不发,逼迫百姓们贱卖土地,换取一口吃的!” 何复又问道:“朝廷发放赈济粮的同时,也会下旨,命商贾出售平价粮,正定县也没有吗?” “街面上的粮铺挂着平价粮的招牌,每日全都是售罄,寻常百姓根本买不到!” 何复越听越气,腾地站起身,说道:“这些年来,范六阳侵占了多少土地?” 黄茂从怀里取出一份奏疏,还有一本册子,双手递过去。 “这些自下官上任以来,盐商范六阳所有的侵占百姓土地的案子,还有知县谢金荣从中协助和包庇细节,请府台大人过目。” 何复接过来,并没有打开,而是问道:“若此事属实,你为何不向朝廷上奏?” 黄茂苦笑一声,说道:“府台大人有所不知,谢金荣将保定府上下官员,全都打点过,下官不敢轻举妄动,并非下官胆小怕事,而是担心出师未捷,最后受害的还是正定百姓啊!” 何复没有再说什么,将册子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竟还闹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也被压下去了吗?” “下官到任仅三年时间,亲眼所见,被害家破人亡的百姓,不下二十人!” 何复看完后,将册子放下,又问道:“你今晚突然造访,就不怕本府也拿了谢金荣的银子,将你置于死地吗?” 黄茂摇了摇头,说道:“下官听说保定府开新政,开始不相信,后来亲自去了一趟,这才知道全都是真的,下官相信府台大人与前任不同,是真正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此言一出,何复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当初崇祯皇帝要在保定开新政,给百姓分地的时候,他可是极力反对的。 因为当时只想的是,如果新政推行开来,势必要得罪士绅阶层,甚至会引发动乱。 身为知府,心中只想着士绅,却没想过,保定府千千万万的百姓得了实惠,才是大明的根基! 如今黄茂敢搭上前途,甚至自己生命,前来弹劾上官,这份勇气着实可嘉。 “黄茂,你的弹劾奏疏,本府正式收下,但是……” 说到此处,何复停顿了一下,语气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倘若被本府查出,你的奏疏是平白诬陷,你可知道后果?” 黄茂跪在地上,说道:“下官愿承担一切罪责!” “很好!” 何复点了点头,又说道:“明天就在县衙,本府亲自过审,你可敢与谢金荣当堂对质?” “敢!” “那就回去准备吧,希望你不要让本府失望!” “下官告退!” 黄茂走后,何复赶忙站起身来,躬身道:“请陛下定夺!” 朱由检站的有些僵直,活动了一下,说道:“卿家处置得体,就这么办吧!” “那……明天当堂对质?” “当然要对质,不过,此前还要做些准备!” “请陛下明示!” 朱由检问道:“何卿家,你就任之前,谁是保定知府?” 何复说道:“知府梁红玉,已经告老还乡,此人就住在保定南城,臣上任之时,还去拜访过。” “李若琏,派人去查这个人!” “是!” 李若琏答应一声,转身去吩咐。 何复心头一紧,问道:“陛下,已经告老的朝臣……也要查吗?” “当然要查,为什么不查?” “可是,可是……” 何复有些踌躇,按理说,人都告老还乡了,还要追查? 朱由检问道:“有什么不妥?” 何复叹了口气,回道:“臣担心,若开此先例,官场上会乱……” 大明官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管这人以前做过什么事,只要顺利卸任,若非谋逆这样的大罪,通常是不会追究的。 这就跟人死债消是一样的道理,否则的话,如果新上任的官员都去追查旧账,岂不是要乱套? 朱由检反问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对于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为何不查?” 何复脸色很难看,说道:“官员卸任,意味着权力交接,如果新任官员做了不轨之事,然后利用手中职权,将罪名扣在前任官员头上,该如何是好?” “卿家考虑的太多了!” 朱由检摆摆手,说道:“无论是新任还是前任,只要触犯大明律法,都要付出代价,不能因为有所顾虑就放不开手脚,否则,最后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红娘子脸色变了变,似乎有所感触,却没有说话。 何复有些羞愧,深深行了一礼。 “陛下教诲,臣谨记在心!” 第73章 先下手为强 “县尊大人,不好了!” 谢金荣搂着小妾,刚刚准备入睡,张子安风风火火跑进来。 “简直胡闹,大半夜的,成何体统?” 难怪谢金荣生气,这里可是自家后宅! 就算有什么要紧的公务,也该等明天再说,或者你至少通禀一声啊! 就这么闯进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张子安顾不得道歉,隔着房门喊道:“就在刚刚,黄县丞去见了何知府!” 谢金荣顿时酒醒,放开小妾,穿着睡衣来到客厅。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张子安说道:“您不是让卑职盯着黄县丞吗,宴席之后,卑职亲眼看见黄县丞去了何知府榻下,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 “半个时辰?这么久?” 谢金荣眉头紧皱,关键时刻,黄茂这厮要做什么? 大半夜的,若只是献殷勤,不至于谈半个时辰这么久。 看来,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转念再一想,范六阳送的银子,何复可是收下了。 今晚的宴席上,气氛也比较融洽,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莫非这位何知府……是嫌五万两给少了? 张子安说道:“县尊大人,卑职一直觉得不对劲,何知府突然造访,事先没有任何通知,更离奇的是,若真的视察教化,前不久同知大人刚刚视察过,为何还要亲自视察一番?” “保定府正在打仗,身为知府,不在前线盯着,突然跑到咱们正定来视察教化,您不觉得有问题吗?” 谢金荣当然早就察觉有问题,却也只是怀疑,因为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如今听张子安这番话,更加感觉事情不对劲。 猛然间,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听说内阁首辅陈演等人,曾经准备将家眷和财产转移,最后被一锅端,死的老惨了! 万贯家财自然都充了国库,朝廷就有钱给前线士兵发饷了。 如今前线战况正酣,该不会是没钱了,准备吃大户吧? 想到这里,他惊出一身冷汗! 来到正定的这些年,可是捞了不少银子,少说也有百万两! 如果真的是冲自己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身边人下手。 县衙当中,最有可能背刺自己的,非黄茂莫属! 再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虽然很隐晦,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滴水不漏。 黄茂是县衙二把手,想要暗中搜集证据,那可太容易了! “要出事,立刻备轿,东城范宅!” 半个时辰之后,轿子停在范宅门口,张子安上前敲门。 门房有些不知所措,大半夜的,还以为闹贼了。 为了给自己壮胆,将护院都喊来,才敢开门。 结果看到是知县的轿子,立刻老实了。 “县尊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 范六阳匆忙披了件衣服,从卧房跑出来迎接。 张子安看了看四周,给他使了个眼色。 范六阳会意,赶忙屏退众人,并亲自将门关好。 谢金荣这才说道:“要出大事了!” “啊?” 范六阳大为不解,今天刚刚跟知府吃完饭,很愉快啊! 谢金荣说道:“就在今晚,何知府会见黄茂,两人密谈了半个时辰,你可知此事的后果?” 范六阳赶忙问道:“有这等事?” 谢金荣沉着脸,说道:“黄县丞也不是吃素的,定是知晓了我等准备对他动手,给咱们来个先下手为强!” 范六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带着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如果此人真的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何知府会怎么做?” 谢金荣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本县猜测,朝廷可能因前线军饷短缺,准备打我们的主意。正定县中,最有钱的就是你我二人,如果能拿到我们的把柄,这些钱粮就顺理成章归了朝廷!” “这,这……有这么严重吗?” 范六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有些不知所措。 “你知不知道,崇祯皇帝在京城中可是抄了不少人的家,就连成国公、内阁首辅都没逃得过,现在大鱼吃完了,准备抓虾米,你私自将盐卖给蒙古人的事情,若被彻查,那便是通敌的大罪,本县跟你在一条船上的,皆难逃一死。” 范六阳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被身旁的张子安及时扶住。 他勉强站稳,慌乱道:“县尊大人,您说怎么办?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废话,肯定不能坐以待毙!” 谢金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说道:“事到如今,我等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明天本县就列举黄茂罪证,逼迫何复杀了黄茂,任命你做县丞!” “那……何知府会答应吗?”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谢金荣语气冷峻,说道:“你立刻将你的护院集结起来,再联络各个作坊、铺面的掌柜和伙计,他们都是你的亲信,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另外,再去雇些市井流氓,人数越多越好,准备围攻县衙,逼迫其就范!” “可是,就算何知府杀了黄茂,也是被胁迫的。只待离开正定,就是我们的死期啊!” “他擅杀朝廷命官,还收了你的银子,这些把柄攥在我们手里,怕什么?” 范六阳心中一凛,虽然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此刻已没有退路。 “如果何知府不答应呢?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他不肯妥协,那就只能……” 说到这里,谢金荣将手放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范六阳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口中喃喃道:“或许是我们多心了,何知府只是跟黄县丞谈公务呢,或者是唠家常……”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人家真是冲我们来的,明天就是我们的死期!” “可是,可是……” 范六阳来回踱步,苦着脸说道:“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我等擅杀朝廷命官,还是正四品的知府,纸包不住火,迟早要泄露出去的……”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谢金荣反而比较淡然,说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可以带上钱粮,去投靠李自成。” 范六阳心头一紧,问道:“谢知县可有门路?” “本县没有门路,你还没有吗?” “这……这种话可不敢乱讲,不敢乱讲……” “哼!” 谢金荣再次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范家在山西,早就和李自成沆瀣一气,以为本县不知道吗?” 范六阳被人点破,尴尬地说道:“那都是范家嫡系干的事,我真的不清楚……” “行了,这些话不必说!” 谢金荣抬手打断,又说道:“如今李自成的大军势如破竹,朝廷已无力回天。我们手中有钱有粮,到了那边,说不定还能谋个一官半职,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范六阳咬了咬牙,最终点头答应。 “范某唯县尊大人马首是瞻!” 第74章 你在教我做事? 翌日清晨,正定县衙突然喧闹起来。 何复受邀来到大堂,谢金荣让出主位,欠身坐在一旁。 “谢知县,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有一桩案子,需要何知府亲自审理。” “哦?” 何复心念一动,问道:“这里是正定县,若有案情,当由谢知县审理,本府旁听即可。” “不,不!” 谢金荣连连摆手,说道:“本案牵涉到朝廷命官,还是由何知府审理较为妥当。” 何复又问道:“究竟什么案子,让谢知县如此重视?” 谢金荣招了招手,吩咐道:“带上来!” 典吏张子安亲自带着人,押着县丞黄茂,来到大堂。 黄茂被五花大绑,看见何复,立刻大喊道:“府台大人,下官冤枉啊!” “简直胡闹!” 何复变了脸色,说道:“黄县丞犯了什么过错,竟如此对待?” 谢金荣说道:“还请何知府稍安勿躁,下官今天要审的案子就是黄县丞!” “黄县丞是朝廷命官,若无真凭实据,你可知后果?” “下官自然清楚,所以要请何知府来主持!” 何复看着谢金荣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大概明白了。 此人定是知道黄茂昨夜造访,准备先下手为强! 事已至此,倒省去了寒暄,是非对错,当堂对质! “好!本府就接了此案!” 何复点点头,然后一拍惊堂木,问道:“何人状告县丞黄茂,带上堂来!” 赵子安冲着外面招了招手,便有十几名百姓涌进来。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齐刷刷跪下行礼,大喊冤枉。 何复看见这样的阵势,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看来,谢金荣有备而来,这些人不必说,定是雇来的。 黄茂昨晚刚刚弹劾,今天一早就有十几名苦主组团告状,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请县太爷做主啊!” “青天大老爷,我们冤啊!” “知县大人救我性命……” 看着堂下的闹剧,谢金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缓缓站起身。 “你们都听好了,这位就是何知府。由于你们状告的是本县官员,将由知府大人亲自审理,有什么冤屈,一个一个讲,知府大人会为你们做主的!” 众人似乎早有准备,立刻七嘴八舌,争相叫屈。 啪! 何复再次拍响惊堂木,众人猛地一惊,这才安静下来。 谢金荣端坐一旁,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等待着好戏开场。 何复面色凝重,扫视着堂下的百姓,心中已有了计较。 “尔等休要慌乱,无论有何冤屈,今日本府定会为尔等做主。按照顺序,报上姓名,将所受冤屈细细道来。” 堂下众人按照先后排了个序,最前面是一名老者,颤巍巍地说道:“草民李二,乃正定县东村村民。黄县丞强占我家田地,还逼得我家破人亡,请知府大人做主啊!” 何复问道:“村民李二,状告县丞黄茂强占土地,害人性命,可有供状?” “有,有!” 李二拿出供词,交给一旁的差役,再由差役转呈案前。 何复打开看了一眼,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准备的还挺齐全! “你的诉求,本府已经看过,现在问你,可有人证物证” “草民就是人证,至于物证……” 李二有些犹豫,看向一旁的张子安。 张子安立刻瞪了他一眼,李二赶忙将目光收回来,说道:“当时黄县丞胁迫草民,在地契转让的契书上签字,有里正作保,里正可以作证!” 黄茂大急,赶忙说道:“知府大人,下官冤枉啊!” “安静!” 何复再次敲响惊堂木,吩咐道:“传东村里正过堂!” 张子安早有准备,命人将里正带上来。 “小的是东村里正,两年前,县丞黄茂趁着灾年,低价收购村民李二家的六亩田,李二不肯,黄县丞便将他的儿子抓起来,活生生打死,李二无奈,便签下契书,黄县丞还威胁小的作保,事成之后,给了小的五两银子好处,小的已经将银子上交,只求大老爷从轻处罚。” “放屁!” 黄茂急了,冲着里正大喊大叫。 何复敲了敲惊堂木,说道:“东村里正,你可愿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倘若本府查出来,你帮人做伪证,诬陷朝廷命官,当受反坐之罪!” “小的句句属实,请知府大老爷明察!” 何复阴沉着脸,看着李二的供状,还有里正的供词。 虽然知道都是伪造,一时半会却找不出问题。 “下一个,你来说。” 何复指了指一位中年妇人,顺手将供词放在一旁。 妇人衣衫略显破旧,眼角挂着泪痕,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显然内心十分紧张。 “草民张王氏,乃城南柳家村人士。黄县丞……黄县丞他……他强占了我家的祖宅,还……还逼我夫君为他做苦役,直至累死在工地上……” 说到此处,张王氏已经泣不成声,不住抹眼泪。 何复眉头紧锁,说道:“张王氏,你且莫要悲伤,倘若你夫君的死真与黄县丞有关,本府绝不姑息。” 张王氏继续哭诉,所倾诉内容全部由书吏记录,然后签字画押。 何复没有当场做决定,继续点名:“下一个!” “草民赵大牛,是城北的一个普通农户……” 赵大牛讲述黄茂如何以修建水利为名,实则中饱私囊,导致他家农田被淹,颗粒无收,最后不得不卖儿鬻女以偿还所谓的修缮费。 “知府大人,小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大人救救草民和乡亲们吧!” 赵大牛说完,跪在地上磕头,咚咚作响。 接下来,一位老者颤巍巍地站起,声称自己是当地张姓族长,控诉黄县丞利用职权,强行征收高额赋税,很多族人因无力缴纳而被关入大牢,生死未卜。 “老朽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官员。知府大人,您若不为我们做主,我们这些人恐怕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一时间,大堂内哭声、喊声、哀求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黄茂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大声喊道:“冤枉啊!知府大人,这些都是他们编造的谎言!下官从未做过这些事!” 谢金荣冷笑一声,说道:“黄县丞,你休要狡辩。这些苦主受你迫害已久,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我同为朝廷命官,我审不了你,知府大人还审不了你吗?” 黄茂怒道:“谢金荣,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你一手策划的阴谋,你想置我于死地!” 谢金荣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道:“黄县丞,你休要血口喷人!你与本县无冤无仇,本县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知府大人,下官……” 黄茂还想申辩,却被何复抬手打断。 “谢知县,你的诉求是什么?换言之,你认为本案该怎么审?” 谢金荣愣了一下,说道:“下官的诉求就是请知府大人为民做主,惩处不法官员!” “既然如此,本府将黄县丞带回府衙,所有苦主和证人一并带回,细细审理过后,再做决定,如何?” 谢金荣看了看堂下众人,说道:“请恕下官不敢苟同!” “哦?” 何复追问道:“谢知县认为不妥?” “若知府大人不能当场宣判,怕是引发民愤啊!” “这些案子涉及数条人命,本府需要进一步查证,有什么问题吗?” “人证物证俱在,下官以为,知府大人就不必再查了!” “如果本府坚持要查呢?” 眼见谢金荣步步紧逼,何复反倒轻松许多。 有什么本事,尽管亮出来,我堂堂知府还能怕了你? 谢金荣淡淡一笑,说道:“下官恳请知府大人为民做主,否则……” “否则如何?” 谢金荣指着身后的百姓,说道:“下官只是觉得,这些百姓受迫害已久,如今案情明了,人证物证俱全,完全可以当场审判,知府大人就不要再拖了!” 何复反问道:“你在教本府做事?” “下官不敢!” 谢金荣稍稍欠身,然后说道:“百姓们义愤填膺,难免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若真的出了乱子,下官不好收场。” “什么出格的事?莫非他们还想将本府绑了?”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哈哈哈!” 何复突然大笑起来,然后说道:“谢金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威胁本府!” 谢金荣不退不让,说道:“知府大人,这里是正定县,下官奉劝一句,您还是顺从民意为好。” “好,好啊!” 何复怒极反笑,转念一想,又说道:“黄茂乃朝廷钦命的县丞,若本府将人判了,县丞一职空缺,耽误了正事,谁来负责?” “下官身为知县,可临时肩负县丞之职,更何况……” 说到此处,谢金荣冲着张子安使了个眼色。 张子安点点头,走出大堂,紧接着返回,还带着一个人。 “草民范六阳,见过何知府,见过谢知县!” 看到此人到场,何复心中暗道,该图穷匕见了! 第75章 自作孽不可活 谢金荣从身上拿出一张文书,伸手递过去。 “儒商范六阳,正式向朝廷捐纳白银一千五百两,捐纳文书在此,请知府大人过目!” 何复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根据天启三年的敕命诏书,捐银一千五百两,可任京县主簿、外州府吏目、五城兵马司吏目或国子监监生,范掌柜这是盯上什么职位了?” 范六阳低着头,说道:“草民听闻正定县丞一职空缺,希望知府大人能够成全。” 何复笑着摇了摇头:“看这架势,若今日本府不给黄县丞定案,怕是走不出正定了!” 范六阳赶忙说道:“草民只想为正定百姓做些实事,别无他意!” 谢金荣随后上前一步,说道:“范六阳,你的捐纳文书已经由本县签字加印,现在要转交何知府,再向上呈交朝廷。事成之后,何知府就是你的上官,你可要好生招待,不能亏待了上官!” 范六阳连连点头称是,只见他脸上堆着笑容,压低声音说道:“承蒙谢知县提点,草民已经安排人,给何知府送了些当地特产,请何知府放心,这些特产多的是,后面还有!” 这番话就相当于挑明,你已经收了我的钱! 你最好配合,把事办了,以后还有你的好处。 如果不给办,这些钱你怎么解释? 要知道,朝廷里那些言官御史可都盯着呢,到时候随便弹劾你一道,看你怎么办?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何复已经看的很清楚。 这些所谓的苦主,不必说,都是谢金荣和范六阳找来的。 供状和各种证据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这些东西都禁不起查,因此,他们坚决反对将人和证物带走。 然后以收钱为把柄,要挟自己当堂宣判黄茂有罪。 黄茂下狱,大概率会暴毙,范六阳取而代之,顺理成章。 算计的真好,环环相扣,只可惜…… 何复缓缓坐回去,说道:“谢金荣,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谢金荣略感诧异:“下官不明白,还请知府大人明示!” “你这是在作死,你知道吗?” 此言一出,谢金荣终于变了脸色。 “何知府今日定要撕破脸吗?” 何复摇摇头,说道:“本府开始还对你心存幻想,以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看来,你没机会了!” 这下子,轮到谢金荣困惑了。 “何知府,您在说什么?”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似乎有人往里闯,被差役拦住。 “谁,不许进!” 紧接着,只听噌地一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谢金荣皱起眉,吩咐道:“张子安,出去看看!” “是!” 张子安转身向外走,刚到大门口,只见他身子僵住,一步一步倒退着,回到大堂。 在他身前,一人手持长刀,向前逼近。 谢金荣更加恼火,沉声道:“何人擅闯公堂?” “谢知县,好大的官威啊!” 随着声音响起,一行人出现在大堂上。 谢金荣定睛观瞧,竟然是何复随身带的侍卫。 总共十几人的样子,最前面那人拿着刀,横在张子安脖子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何复竟然也有准备! 不过,这里是正定,你们区区十几个人,就想反了天吗? 谢金荣再看向说话之人,冷笑道:“你是何……啊!” 这一嗓子很突然,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张子安趁机向后一滚,来到谢金荣身前,说道:“县尊大人,这些人胆大妄为,卑职这就去喊人,将他们拿下!” 说完之后,半晌没有反应。 只见谢金荣似乎僵住了,直勾勾盯着眼前。 张子安又说道:“县尊大人,咱们埋伏的人就在外面,只要您一声令下,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谢金荣脸色惨白,伸手直向前,喃喃道:“你,你是……” “哼!” 朱由检在李若琏的保护下,径直来到何复面前。 何复则起身让出座位,然后叩拜行礼,高呼万岁。 “臣叩见吾皇万岁!” 李若琏一招手,十几名校尉分列两侧,将朱由检保护在身后。 堂下众人都傻了,什么情况? 范六阳眼见情况不对,赶忙问道:“县尊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金荣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微臣谢金荣,叩见吾皇万岁!” 更加诧异的是黄茂,昨晚看见的,果然是皇帝陛下! 还以为灯光昏暗,亦或是外貌相似,看错了呢…… 其他人见状,再也不敢犹豫,纷纷跪倒。 朱由检问道:“谢金荣,你是举人出身吧?” 谢金荣闻言,赶忙回道:“回陛下,微臣是天启三年,信阳府的举人。” 朱由检又问道:“那就是没考过殿试,你如何认得朕?” “微臣曾去京中公干,有幸一睹陛下龙颜。” 朱由检看着堂下众人,说道:“今天这阵仗可不小!” 谢金荣擦了擦额头的汗渍:“百姓喊冤,状告县丞黄茂,微臣不敢擅断,由何知府直接审理。” “如果何知府不判黄茂有罪,是不是走不出正定了?” “这……微臣不敢!” 朱由检呵呵一笑,说道:“这些告状的苦主,都是你找来的?” “陛……陛下明鉴!” 谢金荣大惊失色:“微臣只是听闻有人喊冤,事先并不知情……” 朱由检摆摆手,李若琏走上前来,拿出一本小册子。 “东村村民李二,因为好赌,将家里的地输掉,从此游手好闲。” “城南柳家村张王氏,你儿子是赌钱输了,欠了高利贷,跑了之后再没回来。” “城北赵大牛,也是因为赌钱,卖儿卖女,妻离子散。” “东村里正,欠了大量赌债……以上所有事,都是发生在范家开设的赌场!” 大堂上,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朱由检轻笑道:“原来是一群赌徒,难怪这么听话!” 谢金荣脸色骤变,看向范六阳,说道:“范掌柜,莫非是你在暗中搞鬼,颠倒黑白?” “谢知县,你就别装了!” 范六阳大叫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大明天子微服出巡,就是冲你来的,你的事发了!” “简直一派胡言!” 谢金荣怒斥道:“本官历来洁身自好,能有什么事?” 第76章 造反?得加钱! 在众人的惊诧中,黄茂终于反应过来。 “陛下,微臣冤枉,恳请陛下替微臣做主啊!” 朱由检冲着李若琏使了个眼色:“给黄县丞松绑!” “是!” 李若琏上前,刷地一刀,绳索脱落。 黄茂连滚带爬来到朱由检面前,颤颤巍巍摸出一本册子。 “微臣正定县丞黄茂,弹劾知县谢金荣,官商勾结,侵吞百姓土地,谋害性命二十余人,所有罪行全部记录在册,请陛下明察!” 谢金荣大喊道:“黄茂,你休要胡言乱语,本官两年袖清风,岂会……” “两袖清风是吗?” 朱由检突然打断,然后说道:“黄茂,你要弹劾之事,朕已知晓。” 紧接着,他招了招手,李若琏会意,也拿出一本册子。 “知县谢金荣,查获宅院十二处,白银一百二十万两!” 谢金荣身躯一震,大叫道:“你,你……敢抄本官的家?” 此言一出,范六阳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道:“谢知县,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明白吗?” 谢金荣本来还想狡辩,听到这番话,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 从何复突然造访,到如今崇祯皇帝现身,全都说明一件事! “范掌柜!” 谢金荣想通之后,心中的恐惧反而淡了。 “谢知县请讲!” “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范六阳自知无路可走,干脆狠下心来,说道:“范某不才,手下最不缺的就是人,县衙外,还有各个路口,全都已经控制住,只等知县大人一声令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要造反啊! 何复怒道:“谢金荣,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吗?” “哈哈哈!” 谢金荣仰天大笑,突然脸色一沉,说道:“既然死到临头,还谈何悔改?今天要么我死,要么你死,还有……皇帝陛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缓缓看向四周。 “陛下还真是够任性的,区区十几人,就敢微服私访?” 何复脸色大变,指着谢金荣说道:“你,你……你还要造反不成?” “何知府,您和陛下大老爷跑来查下官的账,就没想过鱼死网破吗?” “好啊,谢金荣,你真的要造反!” “都到了这个时候,若不造反,难道要等死不成?” 何复心中大骇,突然意识到,如果谢金荣真的造反,陛下只带了十几名侍卫,那就危险了! 当初来的匆忙,却忘记了,狗急了是会跳墙的! “陛下,此处危险,您先撤,臣来拖住他们!”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谢金荣,你若真的对朕动手,想过下场吗?” 谢金荣冷笑道:“陛下可真是心大,李自成都打到居庸关了,您不好好留在京师,乱跑什么?若微臣将您擒住,然后去投奔李自成,定混个一官半职,为后半生谋个富贵!” “还想投奔李自成?朕并非瞧不起你,你有路子吗?” “这就不劳陛下费心了,范掌柜来自山西,八大晋商之中的范家,您听说过吗?算了,您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肯定没听说过这些商贾的名头,实话跟您说吧,范家和闯军早有生意上的往来,帮忙牵线搭桥,不在话下。” 朱由检看向范六阳,问道:“范家还真是手眼通天,看来,范掌柜没少跟李自成做生意吧?” 范六阳赶忙道:“陛下误会了,范某只是范氏的旁系,山西、陕西一带,范家都有人打理,轮不到在下。” “朕可听说,你在城北仓库存的盐,一夜之间全都卖出去了,正定县吃的下这么多盐吗?” “陛下消息灵通,那批盐确实卖到了外地,却不是卖给了闯军。” “哦?这么一大批货,卖去了哪里?” “告诉陛下也无妨,卖到了漠北草原上。” “蒙古人?” 朱由检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一个知县,一个盐商,都是朕的好臣民啊!” 谢金荣黑着脸,吩咐道:“张子安,动手!” 张子安吓得够呛,哆哆嗦嗦地说道:“县尊大人,这是陛……陛下啊!” 谢金荣怒道:“本县栽了,你也跑不掉!” “可是,这,这……” “想想这些年你拿了多少好处?你手底下那些人,哪个干净?我告诉你,今天谁也跑不掉,想要活命,就听我的,动手!” “是!” 张子安咬了咬牙,招呼众差役上前。 谢金荣又说道:“擒住大明皇帝,你们跟我去投奔李自成,保你们荣华富贵!” “那就拼了!弟兄们,跟我上!” 张子安大喊一声,举着刀,带头冲上去。 刷! 李若琏大声道:“正定县反贼,弑君谋逆,杀无赦!”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芒闪过,张子安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缓缓软倒在地。 出手之人正是红娘子,一刀就将张子安斩杀。 其他人见状,吓的纷纷后退。 谢金荣赶忙大喊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想要活命,只能造反,都给我往前冲啊!” 红娘子单手持刀,缓缓向前,紧紧盯着谢金荣! 众人已经不知所措,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红娘子身形矫健,刀光如电,所过之处,非死即残。 她的眼神冰冷而坚定,每一刀都精准致命,仿佛是在为当初的班主,还有这些年受苦的百姓讨回公道。 李若琏亦不甘示弱,带领勇士营十几人杀过去。 这些人都是锦衣卫中挑选的精锐,上阵杀敌毫不含糊,对付这些人,简直如杀瓜切菜一般。 县衙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厮杀声。 正定县的差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谢金荣见状,心知大势已去,赶忙趁乱溜走。 范六阳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逃出县衙。 谢金荣赶忙道:“你的人呢?” “都在外面呢,我去叫!” “快去,再晚些,我们都得死!” 范六阳点点头,慌慌张张向大街上跑去,迎面看到自己的管家。 “老爷,您这是……” “别废话,你带了多少人?” “上百人吧,没仔细数。” 范六阳向着管家身后看去,果然黑压压全都是人。 “所有人听着,狗皇帝就在县衙,我等今日弑君造反,投奔大顺军,就是大功一件,从此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些人有范家的护院,店铺的伙计,还有从街上招揽的地痞无赖。 特别是在范家开设的赌场中,到处都是赌鬼,随便给点钱就愿意卖命。 可是,当初只是说去打架,没说要造反啊! 现在听到要造反,还要杀皇帝,顿时都傻了。 早知道是造反,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有些人已经悄悄后撤,准备逃了。 范六阳见状,大声道:“我警告你们,造反已成事实,谁也跑不掉!想要活命,跟着我杀进去,擒住大明皇帝,否则,全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众人面面相觑,本以为去打架的,现在莫名其妙成了反贼,上哪说理去…… “我们都是大明的百姓,怎么能造反?你这……得加钱!” 范六阳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个无赖,平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偷鸡摸狗的事也没少干。 “没问题,给你们三倍价钱!” “三倍不行,太少了!” “五倍!” “还是少!” “十倍,行了吗?” “这还差不多!”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众人提起棍棒、镰刀,还有菜刀,杀气腾腾地向县衙冲过去。 第77章 都杀了! 勇士营虽然勇猛,毕竟人数差距太大。 若直接对冲,并没有什么优势,边转为防守势态。 好在县衙也算易守难攻,范六阳组织的叛军一时攻不进来。 何复紧张地看着外面,说道:“是臣考虑不周,致陛下身陷险境,臣万死之罪!” 朱由检却不以为然:“卿家不必紧张,朕自有打算,若连一个小小的正定都平不了,朕还拿什么平天下?” 何复满脸愧疚,正定县竟有如此大的隐患,自己身为知府,却毫不知情,这是多大的疏忽啊? 如果今天陛下有个好歹,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这时候,红娘子提着刀走了过来。 何复心头一惊,赶忙拦在朱由检身前。 “李夫人,你要做什么?” 红娘子满脸鄙夷,说道:“我若是想杀他,早就动手了,何需等到现在?” 朱由检拍了拍何复肩膀,示意他让开。 “陛下,小心……” “无妨的!” 朱由检点点头,然后问道:“李夫人,今日多亏了你!” “哼!” 红娘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是你的护卫,没有责任保护你,我就是想为老班主报仇,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朕都知道,但是,该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我不跟你客套!” 红娘子摆摆手,说道:“我只问你,现在怎么办?” “李夫人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就该杀出去啊!他们就是人多,看着乌泱乌泱的,实际上就是一群草包,杀掉一批,剩下的自己就跑了!” 朱由检摇摇头,说道:“朕知道对方的实力,只是不想做出无谓的牺牲。” “我说皇帝陛下,人家都造反了,你还菩萨心肠呢?” “朕说的不是叛军,而是他们!” 朱由检指着前面的护卫,纠正道:“包括李夫人在内,朕不想你们有任何损伤,不值当!” “可是……” 红娘子有些不解,迟疑道:“若不拼命,如何平叛?” “不急,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吆喝声,紧接着,外面开始喧哗起来。 红娘子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我就说你怎如此淡定,原来早就调了兵马!” 说话之时,心中有些不悦,仿佛刚刚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朱由检说道:“你也太小看朕了,就这点小事,还需要调兵?” “那外面……难道是叛军?” “你不用管了,是朕的锦衣卫!” 红娘子疑惑道:“锦衣卫?” 朱由检点点头,说道:“正定县有官员贪腐,自当由锦衣卫侦办。” “锦衣卫能来多少人?” “兵贵在精不在多,你就等着看吧!” 朱由检说完后,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朕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 红娘子问道:“请教我吗?我可没读过书,谈不上请教!” 朱由检笑笑,然后问道:“刚刚谢金荣说了,要将朕擒住,然后去投靠李自成,岂不是跟你成了一路人,你为何不帮他?” “谁跟他一路人?” 红娘子大为气恼,说道:“我红娘子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是顶天立地,跟随闯王打天下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岂能跟这种鼠辈相提并论?” “好了,朕懂了!” 朱由检点点头,不再说话。 外面声音更加乱糟糟,有人大喊道:“所有叛贼,格杀勿论,不要放走一人!” 紧接着,又是一阵阵惨嚎声,还有钢刀劈砍骨头的声音。 李若琏听到后,匆匆上前,躬身行礼。 “陛下,是骆指挥到了!” “嗯!” 朱由检点点头,吩咐道:“开门!” “是!” 县衙大门缓缓打开,叛军被杀的哭爹喊娘,四处躲藏。 眼见门开了,纷纷涌进来,却不再抵抗,扔掉手中武器,跪了一地。 “臣骆养性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骆养性手持长刀,单膝下跪,身上脸上全是血。 朱由检说道:“卿家免礼!” “谢陛下!” 骆养性站起身来,用刀指着叛军,问道:“陛下,这些人如何处置?” “朕对叛军,从来都是只诛贼首,从犯从轻,只不过……” 朱由检看向四周,这些所谓的叛军,实际上都是当地百姓。 却不是普通的百姓,看穿着打扮,有的是看家护院,有的是掌柜伙计,还有的分明是街上地痞流氓。 如果是吃不饱饭的穷苦百姓,活不下去了,只能造反,尚且情有可原。 可是,这些人造反的理由,恐怕单纯就是为了钱! “都杀了吧!” 骆养性心头一凛,问道:“全杀了吗?” “对,一个不留!” “遵旨!” 骆养性大喊道:“陛下有旨,所有叛军,杀无赦!” 说完后,手持长刀,走到最近一人身前。 此人正吓的浑身哆嗦,裤裆里黄白之物淌了一地。 刷! 骆养性手起刀落,溅起一片血花。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锦衣卫大开杀戒,县衙大院全都是惨嚎声,地面被鲜血染红。 红娘子皱眉道:“这些人都是百姓,为何不放他们一条生路?” 朱由检目光深邃,望向红娘子,缓缓说道:“他们跟你不一样,你们当初不造反就会饿死,这是生活所迫,情有可原。但他们不同,他们有的是为了钱财,有的是为了私利,跟风起哄,助纣为虐。这样的人,若今日放过,他日必成大患。” 红娘子又说道:“或许,有人是被裹胁的呢?” 朱由检淡淡笑了下,说道:“他们之中,或许有人是初次犯错,或许有人只是被裹胁其中,但是,又能如何呢?一念之差,便可能万劫不复。今日若不严惩,明日便会有更多人效仿,到时候,国将不国,民将不民。” “你是皇帝,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红娘子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心中仍有些不服。 片刻之后,锦衣卫将叛军屠杀殆尽,整个县衙大院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骆养性亲自押着一人上前,正是范六阳。 “启禀陛下,叛贼全部斩杀,贼首已擒,等候发落!” 范六阳吓的浑身颤抖,想要求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现在心里还是懵逼的,不就是买个官吗? 怎么突然就成了反贼,完了完了,九族不保啊! 朱由检问道:“谢金荣呢,抓到了吗?” “臣等进城之时,看到有人匆匆出城,便拦下盘问,此人便是知县谢金荣!” 骆养性说完后,冲着身后招了招手。 “带上来!” 两名校尉押着谢金荣走上前,让地上一扔。 范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气得脸色发白,咬着牙说道:“你让我们去拼命,你自己跑了?” 谢金荣将他推开,无力地说道:“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范六阳发疯一般,大喊道:“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你……不得好死!” 谢金荣反驳道:“你若不贪图权势,怎会有今日?再说了,你的万贯家财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范六阳如同大梦初醒,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倒不是认识到自己错了,而是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谢金荣看向朱由检,心如死灰,说道:“成王败寇,臣输的心服口服,只求一死!” 朱由检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红娘子,挥手示意。 红娘子见状,开始有些惊愕,继而是感激。 她缓缓抽出腰间双刀,走到谢金荣面前。 “谢金荣,你可认得我?” 第78章 杀尽天下贪官! 谢金荣看着眼前之人,眼中充满疑惑。 “倒是有几分眼熟,你我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红娘子扯下发髻,长发披落在肩头,露出真容。 谢金荣再次定睛观瞧,似乎有些印象,却又不能肯定。 毕竟时间太久了,当初那个街头卖艺的少女,他又怎会记在心中? 只不过,让他很费解的是,崇祯皇帝身边带个女人,而且是拿刀的女人,究竟有何用意? 红娘子冷冷道:“十三年前,在信阳县,你做过什么都忘了吗?” “信阳县……” 谢金荣脸色变了变,信阳县是自己发家的地方。 从县丞开始,一干就是八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升任正定知县。 如果说在信阳结下什么仇人,那可就太多了! 自己能走到今天,可不是用政绩干出来的,而是无数民脂民膏堆出来的。 那些刁民恨不得吃了自己,不过,那又如何呢? 古往今来,唯一不变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 就算没有我谢金荣,还会有张金荣,李金荣,总之,泥腿子只能被压榨,这就是命! “我不记得了,你跟我有什么仇怨,直说便是,不用卖关子!” 红娘子神色凄凉,老班主活生生一条人命,在这种人眼中,连草芥都不如! “好,我再提醒你一下,当年有个杂耍班子,在信阳街头卖艺为生……” “是你?” 谢金荣突然想起来,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时隔十几年,对方的容貌已经发生变化。 但是,眉眼之间那股倔强和狠辣,让人记忆犹新! “你终于想起我了?” “你,我,你……” 谢金荣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大喊道:“我知道了,你是红娘子,你是闯贼!” 想到这里,他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匍匐到朱由检面前。 “陛下,陛下啊!臣认得她,她是闯贼首领红娘子!” “臣在信阳任县丞之时,得罪了闯贼,此人曾三番五次刺杀……” “陛下您是知道的,闯贼起义,陕西沦陷后便转战河南,面对闯贼大举进犯,臣带领县衙官兵浴血奋战,数次击退闯贼,臣为大明流过血啊!” 朱由检神色平淡,说道:“如果朕没记错的话,闯军进河南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信阳,前往正定上任,这就奇怪了,你在何处击退的闯贼啊?” “这,这……” 谢金荣神色大变,不知所措。 他确实是离开信阳的时候,才知道有个自称红娘子的反贼首领,带人攻进了县衙,还四处打探自己的消息。 经过多番查证,终于清楚事情缘由,原来红娘子就是当初那个小女孩。 再然后,听说红娘子归附到李自成麾下,长期盘踞在中原地区,烧杀抢掠,不知道多少富户士绅惨遭毒手。 当时还暗自庆幸,幸好走得早,否则,性命不保! “陛下,您怎会和反贼走在一起?” 谢金荣突然发现问题不对,红娘子怎会陪伴在崇祯皇帝身边? 她不是李自成的部下吗?什么情况? “她是朕的子民,李自成麾下百万大军,都是朕的子民!” “可是,她,她……是反贼啊!” “反贼还不是被你这种官员逼出来的?” 朱由检越说越气,继续说道:“朕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只想中兴大明,一条条政令颁下来,奈何朝廷上下,全都是你这种阳奉阴违,欺压百姓的狗官!” “远的不说,就说朕刚刚在保定府颁下的诏令,没想到,到了正定,却成了废纸一张!” “谢金荣啊谢金荣,你可知尔俸尔禄,皆为民脂民膏!” “当百姓们活不下去的时候,除了造反,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朱由检大声训斥,谢金荣脸色更加难看,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 红娘子将刀架在谢金荣脖子上,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我……我不服!” 谢金荣谢金荣颤抖着身体,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疯狂。 他抬起头,看向朱由检,大声道:“陛下,臣是大明的官员,就算要死,也该由大明律法处置,您让一个反贼如此羞辱我,这算什么?” 朱由检冷冷道:“这是朕给她的权利!” “这天下贪官污吏何其多,凭什么只针对我一人?红娘子身为反贼,却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大明的律法何在?公正何在?” 谢金荣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嘶哑,继续说道:“陛下,您口口声声说要中兴大明,可您看看这朝堂之上,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清正廉洁?” “我承认,我是贪了,那又如何?如今这世道,不贪如何立足?不贪如何送礼?不送礼又如何晋升?您的大明朝,早就从上到下烂透了!” “我谢金荣只不过是这洪流中的一粒沙子,随波逐流罢了!” “您若真的要清算,那就把全天下的官员都杀了!看看这大明,还能剩下什么!” 朱由检的脸色阴沉如水,眼中既有愤怒也有悲哀。 诚然,大明朝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两百七十年的江山社稷,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便已经下定决心。 即便要杀个血流成河,也不能将这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你以为朕不敢吗?就算把你们都杀了,那又如何?” “你以为大明朝离开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完了吗?国家有难之时,你们跑的比谁都快!大明江山的根基是百姓,不是你们这些自诩读过圣贤书,却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官员!” “朕自登基以来,目睹朝纲不振,民不聊生,心中之痛,难以言表。朕曾试图以仁政治国,期望能感化尔等,恢复大明昔日之荣光。然而,结果呢?整个江山社稷深陷泥潭,遍地流民四起,天怒人怨!” “今日朕不但要杀你,还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哈哈哈!” 谢金荣大笑起来,像一只濒死的野兽,红着眼说道:“崇祯,你说我们贪污,我们该死,可是你们朱家呢?” “看看那些藩王,他们不需要贪污,因为有朝廷供养,可是,朝廷的钱从哪来呢?” “说到底,不还是民脂民膏吗?” “凭什么我们搞钱就该死,你们朱家人却可以坐享其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简直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朱由检脸色阴沉,缓缓吐出一句话:“所以,他们都死了。” “你……你说什么?” “朕说,藩王坐享其成,朝廷供养了他们两百七十年,却毫无建树,他们也该死!” “你,你……这番话,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朱由检轻笑一声,说道:“朕乃天子,朕的话,就是王道!” “你别忘了,太祖皇帝遗训……” “不要跟我讲什么祖制,太祖皇帝曾规定,官员贪污白银六十两以上,剥皮充草。你贪了多少银子?按照祖制,你早该死了一万次!” 谢金荣面如死灰,没想到,崇祯皇帝竟如此冷静。 临死前骂几句都骂不过,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崇祯皇帝吗? 朱由检转过身,问道:“李夫人,你想他怎么死?” 红娘子眼中噙着泪,说道:“若是一刀杀了,反倒便宜他了!” 朱由检点点头,说道:“那就凌迟,由你亲自执行!” 谢金荣心头一紧,赶忙喊道:“杀了我吧,我……我知道自己有罪,杀了我!” “来人!” 李若琏上前:“臣在!” “昭告正定百姓,知县谢金荣贪赃枉法、行贿受贿、通敌谋反,数罪并罚,凌迟处死!还有那盐商范六阳,一起剐了吧!” “遵旨!” 第79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诏令一出,正定县的百姓全都跑出来看热闹。 当今陛下亲自下旨,凌迟当地知县和最大的盐商! 很多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两人被五花大绑推出来,围观的百姓们兴奋不已,随手捡来烂菜叶子,还有砖头瓦块,向着两人砸去。 这些年来,谢金荣和范六阳官商勾结,百姓们苦不堪言。 如今看到两人遭此报应,所有积攒的怨气倾泻而出,锦衣卫几乎控制不住场面。 刑场上,红娘子亲自操刀,谢金荣疼的撕心裂肺,大声惨呼。 随着失血过多,嚎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失去意识。 可是,迎面而来一盆冷水,将他从昏迷中泼醒。 到了这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朱由检并未亲临现场,在他身边,骆养性拿着一本册子,正在汇报。 “知县谢金荣家中搜出白银一百二十万两,黄金十五万两,古董字画无数,估算价值超过二十万两,盐商范六阳家中搜出白银两百七十万两,黄金三十二万两,另有大量田契地契,特别是田契,占整个正定县土地的七成之多!” 紧接着,骆养性补充道:“由于时间有限,目前只清点了个大概,具体数目只会更多。” 何复脸色很难看,说道:“微臣治下出现这样的事,竟全然不知,请陛下治臣失察之责!”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朱由检摆摆手,然后说道:“宣县丞黄茂!” 不多时,黄茂上前,俯身叩拜,高呼万岁。 朱由检将册子递过去,问道:“这些情况你都了解吗?” 黄茂大致翻看一遍,顿觉触目惊心。 “回陛下,臣知道谢金荣和范六阳官商勾结,这些年侵占大量百姓土地,却不知道竟有如此之多,臣身为县丞,难逃其咎!” “县丞乃一县之佐官,既要辅佐好上官,又要面对黎民百姓,朕知道你的难处,念在你能主动检举揭发,其中过错便既往不咎。” “微臣心中有亏,请辞县丞一职,从此隐居田园,不再过问官场之事!” 朱由检闻言,缓缓站起身,说道:“你觉得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你一走了之,就没事了吗?” “臣,臣……有罪!” “你确实有罪!” 朱由检冷冷道:“你是读过圣贤书的,朕问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黄茂后背全是冷汗,半晌之后,这才回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说的好!” 朱由检点点头,又问道:“朕再问你,你做到了吗?” “臣……没有做到,臣有愧于先贤……” “你愧对的不是先贤,是正定县数十万百姓!” “陛下说得对,臣愧对正定县数十万百姓,臣有罪!” “朕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还能找到自己的初衷吗?” “臣,臣……” 黄茂身躯一震,匍匐在地,已经泣不成声。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有朝一日,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可是,进入官场之后,才知道当初的意气风发只是空想。 这些年来,他亲眼所见,官商勾结,贪赃枉法,已经成了常态。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洁身自好,不与之同流合污,已经很难得了。 可是,寒窗苦读十余年,只为了一个洁身自好吗? 百姓们遭受迫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身为县丞,只能眼睁睁看着。 虽然他也曾想办法检举揭发,奈何没有门路,都被拦了下来。 曾经那个高喊着为生民立命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现实磨去了棱角。 “黄茂,抬起头来,朕问你话呢!” 黄茂闻言,缓缓抬起头,似乎下定某种决心。 “臣以性命起誓,臣能做到!” “这就对了!” 朱由检知道此人可用,只是差了一股劲。 差了一股敢于抗争,不畏死,不罢休的拼劲! 因此,需要先敲打一番,然后再给他肩上加担子。 “从现在开始,朕任命你为正定知县,朕要求你将保定府新政在全县推广,能做到吗?” 黄茂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何复赶忙道:“黄县丞,你要抗旨不成?” 黄茂眼神坚毅,说道:“微臣愧对正定百姓,不敢接受知县职位,请以县丞身份,全力推广新政!” “这样也行,朕准了!” 朱由检表示同意,继续说道:“那就看你政绩说话,若有政绩,该晋升就晋升,若……” “若干不出政绩,臣以死谢罪!” 黄茂重重叩首,语气中透着决心。 朱由检终于感受到一丝欣慰,没想到这个黄茂脾气还挺倔。 白给的知县都不要,定要自己争取,不错,可堪大用! “你且记住,无论遇到任何阻力,都不要犹豫!因为你身后是朕,是大明朝廷,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放开手脚去做!” “臣遵旨!” 黄茂领命,躬身告退。 朱由检看向何复,说道:“正定县尚且如此,其他县呢?” 何复脸色愧疚,说道:“臣有失察之责,臣回去后,立即派人去各县巡查!” 朱由检摇摇头:“假手于人,不如躬体力行!就如这正定县,你从奏疏中能看到这些吗?” “是,是!” 何复脸色更加愧疚,低着头说道:“臣亲自去往各县巡查,确保新政顺利推行!” “这就对了!” 朱由检点点头,又说道:“从谢金荣和范六阳家里查抄的钱粮,朕的意思,就不用送去国库了,你去做一份账簿,将钱粮数目写清楚,然后送去京师,钱粮则直接运到前线,以充军资。” “臣这就去准备!” 何复带人去清点钱粮,足足一天一夜,终于将钱粮清点完毕。 古玩字画、珠宝玉石等物件,还有钱粮账簿,全部由锦衣卫带回京师,由于涉案人员已经全部处决,倒也省得往京师抓人。 黄茂留下主持大局,将所有土地重新丈量,推行新政。 由于查抄的钱粮数目较大,马车不够用,何复只能去周边村镇租借,准备运回保定,给前线的将士们发军饷。 朱由检在李若莲等人陪同下,先行回到保定。 临进城之前,红娘子问道:“你是皇帝,不可以说话不算!” 朱由检问道:“朕何时说话不算了?” “既如此,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 红娘子没想到对方答应这么痛快,下意识反应,肯定有阴谋! 可是,她左看右看,什么都没有发现。 朱由检又问道:“你在找什么?” 红娘子神色警惕,说道:“你肯定是埋伏了弓箭手,等我离开之时,从背后放冷箭,取我性命!” 朱由检笑着摇了摇头:“朕若想杀你,你早就死了一万次,还用得着背后放冷箭?” “那你……为何要放了我?” “当初说好的,朕帮你报了仇,你归附朕麾下,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 “可是……” 红娘子一时语塞,本来就是胡乱找个由头。 谁成想,竟真的实现了! 这下咋办啊…… “大名鼎鼎的红娘子,说出去的话,难不成还要收回去?” 红娘子急了,分辩道:“我何时说过要收回去?” “那就按照我们的约定,你现在回去整顿兵马,来保定城归降!朕给你三天时间,够不够?” 红娘子涨红了脸,半晌之后,说道:“那好,就三天,你等着吧!” 说完之后,勒转马头,双腿轻点马肚,一溜烟急驰而去。 李若琏上前问道:“陛下,就这么放她走了?” 朱由检看着红娘子远去的背影,说道:“你觉得,她会投降吗?” 李若莲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呢?” “两军交战,岂可儿戏?红娘子身后是数万大军,就算她想投降,倘若其他将领不从,也是徒劳。” “你说的很对,朕也知道,她不会轻易投降。” 李若莲更加疑惑,问道:“那陛下为何……” “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朱由检饱含深意地笑了笑,催马进城。 第80章 我媳妇呢? 真定府,顺军大营。 程有德带着残兵逃回来的时候,李岩整个人都傻了,我媳妇呢? “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只有你自己回来了?” 程有德惊魂未定,说道:“禀将军,我,我们中了埋伏,红娘子她,她……” “她如何了,是死是活,你倒是说话啊!” 程有德支支吾吾地说道:“卑职也不清楚,当时很乱,恐怕……凶多吉少啊!” 李岩气得想打人,刚抬起手,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马重僖赶忙从背后将人托住,然后放在地上,先是摸了摸手腕的脉搏,然后用大拇指去掐人中。 刘芳亮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主要将领,却将马重僖留下。 因为红娘子军一直独来独往,不受控制,必须在李岩身边留个眼线。 马重僖心机颇深,可以帮忙出谋划策,亦可监视李岩夫妇,留下来再合适不过。 “啊!” 李岩悠悠转醒,看着马重僖,又看向程有德,心中怒火中烧。 “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马重僖赶忙劝道:“当务之急是打探红娘子的消息,根据情况再做决定,前线数万名将士的身家性命尽在将军一念之间,此时切不可乱了心智!” 李岩努力定下心神,说道:“程有德,你将今晚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讲出来,若有半句虚假,我定不饶你!” “是,是……” 程有德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行军至半途,卑职心中便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四周寂静异常,连鸟鸣虫叫都消失不见,卑职试图劝说红娘子,是否暂时搁置计划,但红娘子她决心已定,坚持继续行动,卑职无奈,只能听从命令。” “起初一切顺利,然而,路过一处废弃的村庄之时,突然间,四周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原来明军早已在此设下埋伏。我军虽勇猛无比,终因寡不敌众,渐渐陷入苦战。” “卑职拼尽全力,紧紧跟随在红娘子身旁,掩护她撤退,奈何敌人数量实在太多,混乱之中,卑职与红娘子失去了联系,稀里糊涂杀出重围。” “卑职心中焦急万分,本想立即折返救援,但又转念一想,若没有人回来报信,后果不堪设想。权衡再三,只能强忍心中悲痛,一路奔袭,赶回大营……” 李岩细细听完,沉默良久,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如果事情如程有德所言,今晚行动失利,红娘子应负主要责任。 马重僖问道:“明军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 程有德用力摇着头,说道:“卑职也不清楚……” “难道你们在行军途中,就已经暴露了?” “不,不知道啊……” 这时候,李岩叹了口气,说道:“马先生不必问了,是我们大意了!” 马重僖继续说道:“这件事比较蹊跷,偷袭明军粮草大营,是我方临时做出的决定,若明军提前埋伏,莫非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提前走漏了风声?” “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 李岩摇了摇头,说道:“明军曾偷袭我军粮草,肯定也会提防我们偷袭他们的粮草,甚至用粮草做饵,引诱我军上钩!” 马重僖面色凝重:“若果真如此,说明对方阵中有高人,这仗不好打了!” “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李岩现在心乱如麻,已经乱了阵脚。 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心态,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马重僖说道:“李将军莫慌,明日一早,先派出探马去打探消息,再做打算。” 李岩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天明之后,探马刚刚出发,就带回来一个人。 “报告将军,抓到一名明军细作!” 李岩上下打量,此人大约四十岁年纪,身材略有些肥胖,被人背缚着双手,神色却很淡然。 无论衣着,还是神态举止,都不像是奸细。 “你是何人?来我大顺军帐下,意欲何为?” “在下保定府知事孙诚,前来给李将军送书信一封!” 李岩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搜身,果然搜出一封信来。 孙诚说道:“李将军不必如此,在下没有恶意。” 李岩却已经迫不及待将信打开,匆匆扫了一眼,上面写了一大堆,却也只是劝降,并没有提到红娘子。 他当然不知道,写这封信的时候,红娘子还没行动呢! “我夫人如何了?是生是死?” 孙诚说道:“红娘子是陛下的座上宾,定不会怠慢。” 李岩终于松了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等一下! 他心中陡然一惊,看向马重僖。 马重僖也盯着李岩,两人眼中都露出诧异之色。 “你说……谁?” “当然是李夫人。” “不是……” 李岩摆了摆手,问道:“你刚才说……陛下?哪个陛下?” “李将军真会说笑,自然是皇帝陛下!” “崇祯皇帝……在保定?” “这份诏安令,就是陛下亲笔所写,足可见陛下之诚意!” 李岩感觉脑子里有点乱,崇祯皇帝竟然在保定! 这个消息来的实在有些突兀,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情报。 这就难怪了,明军突然部署如此周密,原来是崇祯皇帝御驾亲征! “说说吧,你们要什么条件?” 孙诚有些疑惑,反问道:“什么条件?” “哼!” 李岩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抓了我夫人,不过是想威胁我就范罢了,我警告你,倘若我夫人少了一根毫毛,来日大军北上,我必让崇祯死无葬身之地!” “李将军,你误会了!” 孙诚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站住!” 这个举动很快就被侍卫拦住,紧接着钢刀出鞘,架在孙诚脖子上。 孙诚苦笑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李将军的待客之道未免太小气了吧?” 李岩倒也不惧,说道:“给他松绑,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侍卫给孙诚解开绳索,孙诚转身颔首,道了一声谢。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曾言,李将军、红娘子及诸位将士之所以揭竿而起,皆因朝廷腐败,官商勾结,百姓苦不堪言。陛下没有怪罪任何人,反而以此为契机,大力整顿朝纲,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李岩冷笑道:“你说崇祯大力整顿朝纲?说白了不就是找几个替罪羊吗,真正有权有势之人,他能整顿谁?” “李将军或许还不知道,如成国公朱纯臣、内阁首辅陈演等位高权重之人已经伏诛。除此之外,陛下颁下了永不加赋的诏令,并且在保定府推行新政,将查没的土地重新分给百姓。” “你说的是真的?陈演……被杀了?” 孙诚点头道:“就在保定府大街上,凌迟处死!” 李岩终于反应过来,当初刘芳亮被诈降,并非陈演狡诈,而是此人投降未果,被崇祯抓到,给剐了! 堂堂内阁首辅,说凌迟就凌迟,崇祯皇帝够狠啊! 孙诚见对方没有说话,便继续道:“在下阅遍古籍,从三皇五帝至今,这样的仁君能有几个?就算有,也只是史书中寥寥几笔,谁又能分辨真假?可是,陛下的所作所为,都在真实发生……” “收起你这点把戏!” 李岩根本不信,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劝降的话还是免了吧!回去告诉崇祯皇帝,他若是个男人,就出城堂堂正正打一仗,抓个女人要挟,算什么本事?” “李将军……” “行了,今日到此为止,本将军不会为难你,你走吧!” 孙诚见状,倒也没说什么,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此人走后,李岩问道:“马先生,你都看见了吧?” 马重僖点头道:“将军做的很好,不卑不亢,颇有名将之风!” 李岩摆摆手,问道:“夫人还活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81章 大义灭妻 马重僖没有急着回话,而是认真思索起来。 刚刚那个孙诚是来劝降的,可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保定府知事,不过是个九品的小官,此人真的是崇祯皇帝派来的?” “马先生以为……此人在说谎?” 马重僖点点头,又摇摇头,皱眉道:“在下也说不准……” 李岩又说道:“不管是不是崇祯皇帝派来的,红娘子落在明军手中,这件事已经坐实,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重僖思索许久,这才说道:“在下以为,将军还是等一等,稍安勿躁。” 李岩重重呼出一口气:“好吧,都听先生的。” 接连三天,派出去十几批探马,带回来的情报都一样。 红娘子确实被明军俘虏,却没有传出被杀的消息。 还有就是,崇祯皇帝真的来了保定,陈演也确实被当街凌迟,据说全城的百姓都去围观,场面甚是热闹。 让李岩心中不安的是,明军并没有再次派使臣前来。 还说什么诚心招安,呵呵,就这态度? 终于,李岩再也忍不下去,找来马重僖。 “不能再等了,我决定主动出击!” 马重僖问道:“将军想好了吗?红娘子还在明军手中,不怕投鼠忌器吗?” “这般等下去,只怕更加被动。” 李岩担心红娘子的安危,却也要为数万名将士负责。 这支兵马从河南赶来支援,一个照面就吃了败仗,士气很受打击。 现在急需一场胜利,来提振全军士气! 马重僖点点头,说道:“既然将军已经决定,在下定全力配合!” 李岩将舆图摊开,上面已经用朱笔画了几个圈。 “这次我们不搞偷袭,直接打正面!” 马重僖迟疑道:“我军粮草问题还没解决,如果冒然出战,就怕……” “我们坐在家里等,粮草也不会自己送上门来。” “万一前线再次失利……” “马先生,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李岩打断马重僖,正色道:“陛下命我来此,是为了牵制明军,给居庸关争取时间,就算攻不下保定,也要让明军分心,最好能将居庸关的兵力撤回来防守,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马重僖点点头:“既然如此,在下不再多言,全凭将军做主!” 两人开始讨论军事部署,从主攻方向,佯攻扰动,再到后勤补给路线,准备跟明军堂堂正正打一场。 “那就这么定了,今晚全营早些歇息,明天开战!” “将军还需做好准备,如果明军用红娘子要挟,要如何决断?” 李岩咬着牙,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请马先生放心,我李岩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便不顾将士们的生死!” “将军最好想清楚,明军抓了红娘子,这个局面迟早会出现。” “可是,可是……” 李岩摇了摇头,表情很纠结。 “我也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刻,倘若我失去理智,先生可取我而代之!” 说着话,李岩拿出自己的令牌,双手递过去。 马重僖淡淡一笑,将令牌推回去。 “在下只是提个醒罢了!” 李岩正色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如果真的要在红娘子和将士们之间做出抉择,我李岩绝不会儿女情长,我会……” “相公,你在说什么?” 正说话间,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岩陡然一惊,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门口。 马重僖也是满脸不可思议,看着红娘子走进大帐。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但是,这些并不重要。 刚刚那些话,她肯定是听见了…… 完了完了,刚刚李岩可是要大义灭妻啊! “两位久别重逢,在下就不打扰了!” 马重僖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红娘子脸色阴沉,迈步来到李岩身前。 李岩感觉很不真实,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自己大腿,这才满心欢喜,说道:“娘子,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着话,他已经张开双臂,准备来个热情的拥抱。 没想到的是,红娘子并不热情,反而冷冰冰的,用刀柄将李岩推开。 “我刚刚没听清楚,你说……怎么选择?” “我,我……” 李岩神色窘迫,说道:“娘子莫怪,我那不是……” “是什么?” “哎呀,我身为主帅,当顾全大局,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弃你不顾!” “真的吗?” 红娘子淡淡一笑,说道:“在我被俘期间,为何没见你去营救?” “这不是……担心娘子安危,不敢轻举妄动嘛!” 李岩有些后怕,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了,娘子是怎么逃出来的?” 红娘子说道:“谁说我是逃出来的?” “那是……” “崇祯皇帝亲自放我回来的!” “啊?” 李岩顿时惊住,什么情况? “娘子,你真的见了崇祯皇帝?” 红娘子点点头,说道:“见了,此人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昏聩,甚至还有几分明君之道。” 李岩急了,赶忙道:“娘子莫要被那崇祯骗了,若非此人昏聩无能,天底下又岂会有那么多的流民?” “行了,你不用劝我,我心里有数!” 红娘子自顾自坐下,然后倒了杯水,一饮而下。 “我跟崇祯打了个赌,帮我报仇,我就投降!” 李岩问道:“娘子跟他……打的什么赌?” 红娘子将正定一行的经过,原原本本讲述出来。 李岩认真听完后,说道:“我知道了,这是明军的诱降之计,崇祯亲自出面,装出一副明君的模样,至于那名知县,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若娘子真的信了,带兵马去投,便可以一网打尽!” 红娘子轻笑道:“你以为我想不到?既然各为其主,不管他是真昏聩还是假昏聩,都注定是敌非友,我说要投降,也是骗他的!” “娘子回来就好,骗就骗了,兵不厌诈,骗了他又如何?” 李岩心情大好,媳妇回来了,而且是完好无损,真好! 至于答应归降什么的,就当放屁了! 红娘子说道:“既然是敌非友,当然不能留情!” 李岩问道:“娘子决定与之决战?” “当然要决战,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李岩有些急,忍不住说道:“娘子啊,你怎么也学会卖关子了?” 红娘子愣了一下,是啊,跟崇祯呆了三天,怎么学了这个毛病! “你可还记得,我们那晚出去的任务是什么?” “偷袭明军的粮草大营,娘子想故技重施?明军戒备森严,我看还是算了吧!” 红娘子脸色露出神秘的微笑,说道:“崇祯从正定县查抄白银三百余万两,粮食数万石,正要运往保定!” “真的?” “当然,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李岩来回踱步,思索再三,问道:“娘子可曾想过,崇祯诡计多端,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将这些信息透漏给你的?” “不可能!” 红娘子摆摆手,说道:“崇祯去正定,查抄知县谢金荣和盐商范六阳,全都是临时起意,那些钱粮本打算运回北京城,可是,考虑到前线急缺钱粮,便登记造册,然后直接运到前线。” “运送钱粮的路线清楚吗?兵马多不多?” “负责押送粮草的官员是保定知府何复,此人是个书生,根本不会打仗,而且,正定在后方,崇祯根本没想过我们去偷袭,他还等着我带兵吗投降呢!” 李岩听完后,想了又想,说道:“正定到保定没多少路程,明军应该不会派重兵押送,如果娘子率骑兵出击,可神不知鬼不觉将钱粮劫走!” 红娘子点点头:“正是如此!” “那好,娘子清点兵马,今夜就出击!” “我带的那些人,逃回来多少?” “回来有多一半,对了,程有德也逃回来了,这老小子比较机灵,让他继续跟你去!” “程有德!” 红娘子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柳眉倒竖。 李岩有些不知所措,问道:“此人……有什么问题?” 红娘子咬着牙,说道:“临阵脱逃,坏我军心,今日便将他军法处置!” 李岩这才明白,原来程有德说的那些话,并不保真。 想想也是,红娘子是什么人? 虽然性格有些耿直,却不是傻子。 否则,能拉起数万人的队伍? 原来是程有德先逃的! 大战之时,最忌临阵脱逃。 因为只要有人逃走,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军心不稳,还打什么仗? “娘子且慢!” 李岩赶忙拦下,说道:“阵前斩将是大忌,还是让他戴罪立功吧!” 红娘子思索许久,这才说道:“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第82章 恩重如山,得加钱! 趁着夜色,红娘子亲率三千骑兵,向北而去。 临出行之前,李岩和马重僖计算过路线和时间,骑兵连夜长途奔袭,天明时分可以遇到明军运粮队,如果一切顺利,明天晚上即可返回。 等消息传回保定,崇祯皇帝再派兵出击,已经晚了。 这个计划看似完美,不过,马重僖始终有些顾虑。 从红娘子讲述的经历可以看出,这个崇祯皇帝绝非昏庸之辈。 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着明军没有意识到危险,这是唯一的机会。 如果今晚的偷袭成功,不但立即充实了顺军的粮草补给,还能让明军损失惨重,此消彼长,对战局走向影响巨大。 更何况,崇祯皇帝还等着红娘子去投降,这三天内,应该是明军最松懈的时候。 综合以上种种考量,李岩和马重僖决定同意行动。 从大营出发后,红娘子已经是轻车熟路,只不过,这次的路线依然要经过那个废弃的村子。 想到前车之鉴,自然不能两次掉进同一个坑。 于是,红娘子分出一小支兵马,先去前面探路。 程有德赶忙上前,主动请缨,要求亲自前去。 红娘子冷冷道:“看你还算识相,但是,你所犯过错,可不是探个路就能相抵的!” 程有德低着头,说道:“卑职逃回来后,每天心中自责难安,只想替将军报仇,幸好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否则,卑职不知要怎样……” “行了,你莫要说那些好听的话!” 红娘子摆摆手,不耐烦道:“今晚行动若顺利,就算你戴罪立功,以前的事,就不再提啦!” 程有德大为感激:“多谢将军成全!” “先去探路,若有发现,不可恋战,立即回来禀报,明白吗?” “请将军放心,卑职去去便回!” 程有德带人离开队伍,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夜色很暗,抵近那处村落的时候,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程副官,咱们就不能换一条路吗,非得走这个村子?” “这条路最近,更何况,明军已经打过一次伏击,理应不会故技重施,这样吧,两个人一组,认真检查,一刻钟后,在此汇合!” “是!” 十匹探马,分成五个组,前往不同的方向。 程有德留在原地,默默等待时间,同时观察周围的动静。 天空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只有寥寥几盏星光。 周围安静地出奇…… 不好! 程有德猛地一惊,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太静了! 盛夏之夜,连虫鸣声都没有,怎么可能?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他已经调转马头,准备跑路! 紧接着,四周突然亮起火光! 程有德一时无法适应,用手捂住眼睛,然后从指缝中,看到自己已经被包围。 从火把的数量上可以看出,对方人数还不少。 糟了,有埋伏,我命休矣! “你,下来!” 李若琏骑马上前,用刀指着程有德。 “别,别杀我……” 程有德吓得双腿发软,直接从马背上溜下来,跪在地上。 李若琏吩咐道:“灭了火把,继续埋伏!” 四周立刻再次陷入黑暗,只留下一盏还亮着,紧接着,程有德被人架着,来到一处废弃的茅草房中。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清楚地看到地上有十个人,被绑的结结实实。 正是自己带来的探马,一个不少,整整齐齐。 程有德知道,今晚恐怕是凶多吉少。 明军怎么不按套路啊,竟然再次选择在这里设伏。 李若琏说道:“我给你两条路,你听好了!” 程有德不敢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 “第一,你跟他们一起死,红娘子察觉到有危险,今晚行动取消,你们也算是舍身为大局了。” “第二,你现在回去,告诉红娘子,一切正常!” 程有德后背全是冷汗,哆哆嗦嗦地说道:“还有……第三条路吗?” 李若琏根本不想和他废话,站起身来,冲着身后摆了摆手。 两名校尉上前,抽出腰间长刀,发出阵阵寒光。 “别,别杀我!” 程有德大喊道:“我不想死,我可以回去,但是,但是……” 李若琏转过身来,轻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程有德咬着牙,说道:“当年我快要饿死,是红娘子收留的我,她对我有再造之恩!” “那好啊,你替她去死,也算是还了恩情!” “不!” 程有德大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红娘子对我恩重如山,我不可能轻易背叛她,除非……给我钱!” 李若琏愣了一下,问道:“什么钱?你在说什么?” “我要钱,给我足够的钱,我远走高飞!” “哼!” 李若琏问道:“那你说说看,让你背叛红娘子,需要多少钱?” “需要……至少五百两,不,我要八百两!” “哈哈,哈哈哈……” 李若琏好气又好笑,然后说道:“大名鼎鼎的红娘子,就值区区八百两,她若知道,定会被你气死!” 程有德黑着脸,说道:“你愿意多给,我没意见!” 李若琏稍加思索,说道:“你拿多少钱也躲不过闯贼的追杀,除非你身后是大明朝廷,懂吗?” “你的意思是……” “事成之后,给你个官职……不,现在就给,陛下已经要求勇士营扩编,现在要增加一个前哨所,专门负责侦查、刺探及策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前哨所的百户。” “百户?” 程有德脸色变了变,自己在红娘子麾下,乃是正儿八经的副将。 可是,这支兵马说的好听叫大顺军,其实就是流民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地位再高,如何比得上朝廷正儿八经的官职? 百户官正六品武官,可统领百人,不算高,却也不算低。 李若琏点点头,继续说道:“你放心,我勇士营从来都是论功行赏,你也看见了,如果直接交战,红娘子也没有胜算,我军之所以在此设伏,是陛下想要生擒。” “陛下能擒她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此大费周折,皆因当今陛下是爱才之人,李岩夫妇心中有大义,跟李自成等人不同,迟早会为陛下所用。” “等到李岩夫妇投降的那天,你就没有价值了!” “若现在为我所用,算你立功,后面论功行赏,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程有德听到此处,当即下定决心:“卑职愿意,从今以后,唯,唯……” “哦,忘记介绍了,勇士营指挥使,李若琏!” 程有德赶忙道:“卑职以后唯李指挥马首是瞻!” “很好!” 李若琏招了招手,说道:“给他松绑!” 程有德活动了一下胳膊,看向身后,还捆着十个人呢! “请问李指挥,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李若琏反问道:“你觉得呢?” 程有德眼中闪过一缕寒芒,说道:“人多眼杂,不能留!” “这可是你的人,你要想清楚!” “卑职想的很清楚!” 程有德转过身:“李指挥,借您的刀一用!” 李若琏没有说话,招了招手,立刻有人递过来一把刀。 程有德接过后,反手一刀,斩杀一名自己人。 其余人大惊失色,喊道:“程副官,你是不是疯了?” 刷! 程有德没有说话,又是一刀,刚刚那人也倒在血泊中。 片刻之后,连杀十人,然后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双手举刀归还。 李若琏问道:“你将人都杀了,回去如何交代?” “请李指挥放心,卑职很清楚红娘子的性格,自有应对之策!” 程有德淡淡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第83章 二擒红娘子 哒哒哒…… 黑暗的环境中,马蹄声显得格外清晰。 红娘子命令全军止步,加强戒备,做好战斗准备。 看清来人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前方一切正常,没有埋伏!” 程有德说话之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黑灯瞎火的,就算脸色不正常,别人也看不到。 红娘子看了看前方,问道:“其他人呢?” “卑职命他们继续在前方探查,若发现敌情,立即前来汇报!” “你可看仔细了,果真没有发现吗?” 程有德信誓旦旦地说道:“看仔细了,什么都没有!” 红娘子点点头,吩咐道:“传令,继续前行!” 由于时间紧迫,大军开始提速。 穿过那片废弃村庄的时候,红娘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在火把的映照下,很多房子都已经破败不堪。 其中有一些损毁比较严重,并非自然垮塌,而是被明军炸的。 还记得那天晚上,就是走到大概这个位置的时候,突然之间,火光冲天…… 轰隆! 红娘子正在回忆当晚的场景,突然又是一阵火光冲天! 还是熟悉的场景,还是熟悉的画面…… 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幕究竟是现实,还是回忆? 轰隆! 轰隆! 爆炸声不断响起,战马被惊吓,四处狂奔,场面混乱不堪。 红娘子终于反应过来,大喊道:“有埋伏,快撤,快撤!” “杀啊!” 爆炸声过后,明军突然从周围杀出来! 红娘子军被炸的昏天暗地,面对气势如虹的明军,根本不是对手。 明军很快占据优势,开始缩小包围。 李若琏一马当先,来到阵前,大声道:“李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红娘子有些气急败坏,却很清楚,对方有备而来,今晚这场仗肯定打不赢,只能跑! 她转过身,喊道:“程有德,你带人先走……”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程有德头也不回,正在策马狂奔。 红娘子这个气啊,上次就是他临阵脱逃,没想到,今晚又来! 程有德似乎听见身后的声音,回过头喊道:“卑职探查情报有误,对不住了!” 红娘子怒道:“你给我回来,临阵脱逃,乃是死罪!” “我没逃,我,我……战马受惊了,控制不住啊!” 程有德一边说话,已经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红娘子都快气炸了,抽出腰间双刀,转过身来。 “堂堂勇士营,还敢自称精锐呢,只会玩阴的是吧?” 李若琏说道:“兵不厌诈,你们大半夜出来,不也是准备搞偷袭吗?” “哼,敢不敢堂堂正正打一场?” “打就打,还能怕你不成?” “看招!” 红娘子双腿夹紧马腹,向着李若琏冲过去! 座下战马嘶鸣着,吐着热气,开始加速狂奔。 李若琏却留在原地,沉着冷静,静静等候。 红娘子再次提速,双刀一前一后,摆开架势,突然…… 只觉得战马猛地一顿,然后,连人带马都飞了起来。 糟糕,是陷马坑! 红娘子人还没落地,已经明白过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接下来…… 果然,一张熟悉的渔网迎头落下! “我跟你们拼了!” 红娘子大喊着,用力挣扎。 可是,渔网越收越紧,最后将她紧紧束缚,手中的刀也掉在地上。 李若琏下了马,来到红娘子身前。 “卑鄙,无耻!” 红娘子咬牙切齿,大声叫骂。 可是,无论她怎么骂,李若琏根本不往心里去。 “刚才就跟你说过,兵不厌诈,你又输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为何不敢跟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你敢说你堂堂正正?谁家堂堂正正大半夜行军?” “我……” 红娘子本就不善言辞,现在又不占理,被噎的说不出话。 李若琏问道:“今晚第二次擒你,服不服?” “不服!” “哼!” 李若琏冷哼一声,说道:“陛下爱才,念在你们夫妇心存善念,这才为你设计了今晚的好戏,否则的话,将埋下的炸药量翻倍,炸也炸死你了!” 红娘子不置可否,将脸别过去。 “带走!” 李若琏当即不再废话,命人押着红娘子,还有数百名降兵,一路回到保定。 程有德在黑夜中策马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座下战马累的吐白沫,这才停下。 他定了定心神,将昨晚的一切梳理一遍。 现在有两条路可走,较为稳妥的选择,就是远走高飞。 管你崇祯还是李自成,你们就打吧,我才不跟着你们掺和呢! 找个偏远去处,改名换姓,无论这天下是姓朱还是姓李,我就安心种地,了此余生罢了! 可是,不甘心啊! 如果安于现状,也不至于投军了! 现在自己已经是大明朝廷钦命的百户,虽然官职不算大,但是人家正统啊! 李自成给的官大,可心里没底。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回去? 他一边胡思乱想,座下战马却认得路,就这么往前溜达。 “程副官,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程有德心中一惊,抬起头四下观瞧,竟已回到营地。 大门口的岗哨感觉情况不对,又问道:“程副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 程有德瞬间换做一副悲伤的表情,大声道:“出大事了,我们又中了明军的埋伏,快带我去见李将军!” 片刻之后,李岩看到程有德,整个人是懵逼的。 “什么情况?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程有德往地上一跪,哭着说道:“启禀李将军,我军又中了埋伏!” 李岩大惊失色,问道:“你跟我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程有德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说道:“昨晚行军之时,卑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并多次提醒红娘子,要小心行事,可能前方有埋伏。可是,红娘子她……她报仇心切,根本听不进去啊!” “卑职意识到此行凶险,但又劝阻无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行军,路过一片废弃村庄的时候……哦,还是上次的那片村庄,明军太狡诈了,又在此设伏,埋下炸药……” “明军引爆炸药之后,突然从四周杀出来,卑职拼尽全力想要掩护红娘子撤退,可是明军的火器太过猛烈,很多战马受惊狂奔,卑职的战马也失去了控制,狂奔数十里,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卑职想要冲回去营救,奈何为时已晚,赶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一片狼藉,卑职,卑职……愧对将军的信任啊!” 李岩闻言,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疑虑。 这个程有德已经是第二次跑回来,可是,从他的叙述中,却也找不出什么问题。 “程副官,你先起来。” 李岩皱眉思索,有些不知所措。 “李将军,听说程有德自己回来了?” 这时候,马重僖匆匆赶来,正好和程有德打了个照面。 短暂的对视过后,程有德赶忙将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马重僖听完后,亦是眉头紧锁。 李岩问道:“马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马重僖心中暗暗叹气,你媳妇可真是多事! “按照红娘子所言,崇祯皇帝的意图的劝降,理应不会伤害她。” “可是……唉!” 李岩叹了口气,说道:“这仗打的真窝囊!” 说着话,一拳砸在桌子上,将茶壶震飞出去。 这壶茶刚刚泡好,滚烫的茶水淋在程有德身上,烫的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吱声。 马重僖想了想,说道:“事到如今,只能先去派人谈判,看看崇祯有什么要求,然后再做打算。” 李岩点点头,看向程有德。 “你去!” 第84章 别急,有人来接你了! 朱由检打量着红娘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批钱粮就上钩了! “看什么看?” 红娘子怒目而视,脸上写满了不服二字。 朱由检先是吩咐道:“给她松绑,再去倒杯茶来!” 红娘子也不客气,松开束缚后,径自往椅子上一坐。 “你是皇帝,说话为何不算?” 朱由检问道:“朕何时说话不算了?” “哼!” 红娘子哼了一声,说道:“讲好的三天,为何今晚埋伏我?” “三天是给你投降的时间,大半夜的,你带着兵马搞偷袭,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只说三天,又没说过这三天不准出兵!” “按照你的说法,今晚的行动,还是朕的错了?” 红娘子翻着白眼,说道:“反正约定好了三天,你将我抓来,耽搁了时间算你的!” 朱由检一时无言以对,这个女人完全没有感觉到,她自己是俘虏吗?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知道又如何?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 “你就不怕朕真的杀了你?” “那就别废话了,给个痛快吧!” 朱由检准备好的一套说辞,竟完全用不上。 这女人太赖了,打输了还这么横,这叫什么,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 “朕不想跟你废话,若这次放了你,降还是不降?” 红娘子轻笑道:“我若是说,我会投降,你会信吗?” 朱由检顿时板起脸,说道:“事关无数人生死,不可儿戏,朕要听真话!” 红娘子叹了口气:“我们在正定之时,你亲眼所见,谢金荣家里查出一百多万两的家财,这是多少百姓的血汗钱?这些钱背后有多少家破人亡?此人还仅仅是一名知县,谁知道知府、布政使,还有那些尚书侍郎,贪了多少?你的大明已经腐朽不堪,没得救了!” 朱由检说道:“朕的臣子触犯律法,朕自会处置,这不是你们造反的理由!” “不造反只能死路一条!” 红娘子立刻反驳回去,继续说道:“你这个皇帝亲自去了正定,谢金荣才得以伏法,可是,这天下有多少个正定?你能全都走一遍吗?那些地方的百姓该怎么办?” “好!” 朱由检抬手打断,然后说道:“朕知道你们的经过,所以一直说,百姓若没有活路,杀官造反,情有可原,朕可以原谅你们。但是,你敢保证李自成麾下百万大军,全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吗?” “其中有多少人是被利益诱惑,铤而走险的?就像正定县的盐商范六阳,他聚集起来的那些人,也是穷苦百姓吗?” “朕知道,百姓们过得苦,这才发下永不加赋的诏令,朕也知道,天底下贪官污吏不在少数,他们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朕已经在大力整治了!” “你可知道朕为何两次擒你,却不杀你?” “因为你夫妇二人心中有百姓,这就是朕要的大义,如果你夫妇二人愿意为朕效力,何愁天下贪官不除?” “朕最后问你一句,倘若朕还百姓们一个朗朗乾坤,让所有人安居乐业,你还会造反吗?” 朱由检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红娘子只是静静倾听。 过了许久,她才悠悠吐出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今晚你先慢慢考虑,朕明天一早就放你回去!” 红娘子疑惑道:“你说什么?还要放了我?” “留着你做什么?浪费朕的粮食吗!” 朱由检丢下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去。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红娘子看了看四周,有张桌子,有张床,然后就没了。 她又来到门口,双手推门,轻轻一用力…… 吱呀! 夜风吹过来,一阵清凉。 红娘子更加诧异,房门竟然没有锁! 她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外面,连站岗的守卫都没有。 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心中挣扎了许久。 最终,还是决定还是先回到房子里,再仔细权衡利弊。 桌子上亮着一盏油灯,红娘子坐在旁边,双手托腮,陷入了沉思。 她回想起与崇祯皇帝的两次交锋,这个人实在太坏了,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哪里有半分皇帝的样子? 就说眼下,房门没有锁,外面没有岗哨,说明什么? 肯定早早埋伏了人手,等自己准备出逃之时,再抓个正着啊! 不过话说回来,身为俘虏,本来就没有资格谈条件,可是,崇祯皇帝非但没有为难自己,反而在言语间,给了自己极大的尊重,这点着实让人意外。 再回想到崇祯的劝降方式,没有严刑拷打或是高官厚禄的诱惑,反而像是一个久违的朋友,吐一吐心中的苦水。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难道崇祯并非传说中的那般昏聩? 红娘子心中很乱,自从她起义的那天起,就打定主意,要杀了崇祯那个狗皇帝,让百姓们不再受苦。 可是,通过短暂的接触,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她曾亲眼所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遇到灾年,赤地千里,连草根和树皮都被人扒干净…… 如果崇祯真的能够铲除贪官污吏,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这个问题,她始终想不明白。 直到天明时分,鸡鸣破晓,她终于打定主意! 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既然选择归附李自成,那就不能轻易背叛! 崇祯是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下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说几句假话又算的了什么? 想明白后,她便推开门,大喊道:“有人没有,我要吃饭!” 喊了几嗓子,终于有个人走过来。 此人约莫四旬年纪,身穿青灰色官袍,从样式上看,官职应该不大。 “在下保定府知事孙诚,奉陛下旨意,若李夫人有任何要求,当尽量满足。” 红娘子说道:“我饿了,要吃饭!” 孙诚淡淡一笑,说道:“实在抱歉,陛下吩咐过,这次不管饭!” “不管饭就放我走!” “可以!” 红娘子没想到,孙诚答应的这么痛快。 甚至都没有一丝犹豫,什么情况? 她的第一反应,对方肯定有诈! 孙诚看着红娘子狐疑的神色,问道:“李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崇祯准备什么时候放我走?” “随时都可以!” “那……我现在就要走!” “可以是可以,不过……” 听到对方犹豫,红娘子冷笑道:“我就知道,肯定不可能轻易放我走的,你就说吧,崇祯想如何折磨我?” “李夫人误会了!” 孙诚摆了摆手,说道:“您再坐一会儿,有人来接您了!” “什么?谁?” “此人自称您的副官,叫程有德。” 红娘子气得直跺脚:“是他!” 孙诚点点头,说道:“此人天还没亮就等在城外,似乎是连夜赶来的,可见对您的忠心……” “带我去见他,我要杀了他!” “什……什么?” 孙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登时愣在当场。 红娘子黑着脸,咬着牙说道:“我要杀了他!” “这可不行!” 孙诚赶忙拦住,说道:“您要杀人,回去再杀,绝不可在这里动手!” “我杀我自己的人,跟你们何干?”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你们要讲规矩,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孙诚连连摆手,说道:“如果这人死在保定府,可就说不清了!” “哼!” 红娘子满腹怨气没处撒,抓起桌上的茶壶,用力摔得粉碎。 孙诚吓得一激灵,说道:“摔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第85章 今天不管饭 自春秋以来,不斩来使已经成为规矩。 由于交流手段的限制,双方互换信息,只能靠使者走访。 如果轻易斩杀来使,就会切断信息渠道,在震慑对方的同时,也切断了自己的活路。 程有德的身份是大顺使臣,崇祯这边自然也要派人接待。 何复身为知府,此时还在路上,如孙诚这样的官员,级别又太低。 最后,知府同知邵宗元忍着臀部伤痛,前来主持谈判。 程有德和对方互相见礼,自报姓名,然后准备坐下。 这时候,却见对方依然站着,心说还挺客气,便重新站起来。 人家堂堂知府同知都站着,自己肯定不能先坐啊。 邵宗元直接问道:“程副官有什么要求,尽管讲吧!” 程有德点了点头,看着对方依然没有坐的意思,只好站着开口。 “请问尊驾,李指挥在不在?” 邵宗元不满道:“跟你谈判的是老夫,你问李指挥作甚?” 程有德有些犹豫,一来,自己昨晚刚刚归附,知道的人肯定很少,而且,自己以后要潜伏在闯军这边,谁知道闯军在这边有没有安插细作? 如果轻易讲出自己的身份,被细作得知,岂不是暴露了? 二来,这个李若琏官有多大,说的话算不算,目前还未可知…… 邵宗元看着对方的模样,更加不满,说道:“你愿意谈就谈,不愿意谈拉倒,老夫还有事,不奉陪!” “别,别……” 程有德赶忙将人拦下,说道:“在下此行,就是为了红娘子,恳请……” “放人是吧?” “正是!” “放人可以,你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这个……” 程有德一时语塞,只好说道:“请问尊驾有什么要求,在下可以代为转告!” “好啊,回去告诉李岩,乖乖开城投降,就放了他娘子!” “在下做不得主,还需回去……” “你说你,不能做主,你来谈什么?” 程有德为难道:“尊驾的要求太高了,若放低一下,在下还是能做主的。” 邵宗元说道:“那好,老夫就把要求放低些,你让李岩带着麾下兵马来投,这样可以了吧?” “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不需要他献城啊,我们自己去取!” “尊驾莫要玩笑,程是真心来谈判的。” “你也知道是玩笑?红娘子是你们的主帅,现在人被抓了,空口白牙就想我们放人,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赎!” 邵宗元神色变了变,问道:“赎人?怎么赎?用什么赎?” “用钱,粮食,你们要什么?” 程有德很无奈,心说我现在是你们的人啊! 我来谈判,就是走个形式而已,能不能别再为难我了! 邵宗元又问道:“你们愿意出多少钱?” 程有德稍加思索,说道:“三千石粮食,如何?” 邵宗元摇了摇头:“五千石,再加上白银五万两!” “太多了吧?” “大名鼎鼎的红娘子,不值这个价吗?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程有德只好说道:“这件事我答应没有用,还要向李岩将军禀报,以李岩将军的回复为准!” 其实他想的是,钱粮多少无所谓,只要把人赎出来,一切都好办。 前往彰德赵王府的兵马早已经出发,算算日子,这几天就该回来了。 反正钱粮都是抢来的,拿出一些来交换,李岩应该不会拒绝。 邵宗元这才说道:“你等着吧,我去禀报陛下!” 程有德不敢说什么,只好留下等候。 不多时,门开了,李若琏走进来。 程有德见状,赶忙起身,跪拜行礼。 “卑职见过李指挥!” “嗯!” 李若琏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刚刚表现不错,没有主动暴露身份,有做暗探的潜质!” 程有德心中一阵后怕,幸好刚刚什么都没说,否则,事情就严重了! 李若琏又说道:“陛下不会要你们的钱粮,红娘子跟你回去,不过,她已经对你起疑,你能应付吗?” 程有德用力点头:“请李指挥放心,卑职自有应对之策!” “很好!” 李若琏再次点点头,然后说道:“陛下欲劝降李岩夫妇,但是,成效颇微,需要你暗中加把劲!” 程有德犹豫道:“若卑职去劝说,非但不能起效,还容易暴露身份……” “不是让你劝降,而是让你劝战!” “这……卑职不明白。” “无论李岩夫妇说什么,你的主张就是开战,态度一定要坚决,而且,一定要在马重僖面前表现出来,如果马重僖对李岩夫妇起疑心,定会找到你,接下来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程有德恍然大悟,赶忙道:“卑职明白了!” “好了,不要跟任何人谈起见过我,否则,你知道后果!” “卑职出使保定,除邵同知外,谁也没见过!” 李若琏不再说话,起身离开。 另一边,红娘子跟着刘大壮往这边走。 “你跟我说什么五千石粮食,五万两白银,我可没答应!” “李夫人,这些条件是程有德答应的!” “他有什么资格答应?他算老几啊!” “程副官是代表李岩将军,也就说,李岩将军答应的!” “不可能,我那相公绝不会答应你们这样的条件!” “李岩将军岂能见死不救?” “你别说了,总之,我没答应,我相公也没答应,程有德答应的,你们找他要!” 一边说着话,来到前厅,就看见程有德等候多时。 红娘子怒从心头起,四下看了看,来到最近的一名守卫身前。 这人盯着红娘子,问道:“你有什么事?” 刷! 红娘子眼疾手快,已经将此人腰间长刀抽出来。 “哎!你要干什么?” 这人吓坏了,立刻向后跳开,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其他守卫纷纷亮出刀,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红娘子提着刀,径直来到程有德身前,伸手一指。 “两次临阵脱逃,你还有什么话说?” 程有德早就酝酿好了一套说辞,当即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属下没用,属下该死啊!” 红娘子皱眉道:“程有德,你少给我假惺惺!” 程有德哭着说道:“昨天晚上,属下的战马受惊失控,属下也没法子,废了好大劲才将战马驯服,便立即赶回去,可是……” “你还敢说慌?” “属下没有说谎,赶回去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只看到很多残垣断壁,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处理的尸首……” 红娘子看着对方的样子,不免有些松动。 明军事先埋好炸药,爆炸声确实惊了很多战马。 现场非常混乱,战马受惊,四处狂奔,本就是常有的事。 如果程有德所言非虚,倒也挑不出什么问题。 “属下回去后,先是跟李岩将军说明情况,然后主动请缨,要求前来谈判,若属下贪生怕死,早就跑了,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啊!” 红娘子心中更加犹豫,如果程有德真的怕死,昨晚为何不跑? 他明知道,回去也难逃其咎,说不定还会被军法处置,可还是回去了。 而且,还主动请缨,前来谈判,也算是忠心耿耿。 “我问你,你是不是答应了,用五千石粮食和五万两白银来交换?” “属下说的很清楚,这件事还需要李岩将军拿主意。” 红娘子终于长出一口气,将手里的刀扔到一旁。 刚刚那名丢刀的校尉赶忙捡起来,然后回到岗位上。 红娘子看向孙诚,问道:“现在怎么办?” 孙诚说道:“李夫人可以走了。” “这就走了?你们还没拿到钱粮呢!” “陛下说,如果李岩将军认为李夫人值这个价,自然会将钱粮送来。” “你什么意思?” 红娘子柳眉倒竖,说道:“你是说,我不值钱?” “李夫人值不值钱,值多少钱,就看李岩将军的表现了。” “你……放肆!” 红娘子气得想打人,最终还是忍了。 孙诚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脸上挂着微笑。 三分戏谑,三分得意,还有三分嘲讽。 红娘子看向程有德,杏眼圆睁。 “还不走?人家不管饭!” 第86章 无论如何,优势在我! 真定府大营。 李岩坐立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马重僖劝慰道:“将军不必惊慌,红娘子必能安然返回!” 李岩苦着脸,说道:“崇祯将她放回来,是因为她假意答应投降,可是,这次还有什么借口?” 人家都饶你一次了,你不但没有履行承诺,反而跑去捅刀子,换成谁也不会放过啊! 马重僖却说道:“昨晚听程有德所言,明军设下埋伏,分明是奔着生擒去的。如果崇祯真的对红娘子恨之入骨,为何不直接将其斩杀,反而要大费周折,设计生擒?” “这,这……怕是崇祯难消心头之恨,要百般折磨与她……” “将军多虑了!” 马重僖摆摆手,说道:“放心吧,事情没那么简单,在下觉得,崇祯对红娘子是有想法的,只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到此处,突然发觉李岩的脸色很难看,黑的发绿。 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误会了啊…… “在下说的有想法,不是那个意思,是,是……大局上的想法!” 马重僖赶忙解释,李岩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可是……”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报,夫人回来了!” “什么!” 李岩满脸震惊,这就……回来了? 马重僖笑吟吟道:“恭喜将军!” 李岩激动地起身,几步就跨到门口,待看到红娘子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眼眶瞬间就红了。 “娘子,你可算回来了!快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娘子走进屋内,自顾自坐下,倒了杯茶,这才缓缓说道:“崇祯还是劝降,然后就这么把我给放了。” 李岩和马重僖听闻,皆是一脸诧异。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只不过,马重僖眼中多了一分担忧。 崇祯两次生擒红娘子,又两次放回来,究竟玩的什么把戏? 这个女人有勇无谋,不会被崇祯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吧! “这……崇祯为何对娘子如此宽容?前面刚放了一次,如今又放了一次,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红娘子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可不是白放,是有条件的。你若不信,问程有德便知。” 李岩和马重僖闻言,同时看向程有德。 程有德上前一步,躬着身子说道:“明军提出要求,让咱们拿出五千石粮食,五万两银子,用来交换夫人。” 马重僖一听,不禁问道:“人都已经回来了,他们就不怕咱们食言?” 程有德摇了摇头,说道:“明军说了,他们觉得咱们都是讲究人,不会食言的,所以先把人放了,以示诚意。” 李岩听闻,顿时感觉心里很拧巴。 人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这钱粮给还是不给呢? 给吧,这可不是小数目,对己方的物资储备影响不小。 若是不给,人家可是先把人放了,显得自己这边很不讲究。 李岩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头越皱越紧,不知该如何抉择。 马重僖也在一旁沉思着,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道:“将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这钱粮一旦给出,咱们后续的日子怕是会更加紧张。” 李岩停下脚步,看着红娘子,眼中满是纠结:“娘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红娘子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是败军之将,而且还败了两次,我还有什么资格发表意见?” 周围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众人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许久之后,程有德突然说道:“卑职觉得,明军肯放红娘子回来,咱们就算答应用钱粮交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岩怒道:“你是不是在说梦话,我军后勤不补给本就不充裕,如何拿的出这么多钱粮?” 程有德说道:“将军不要忘了,我们还有一支兵马在彰德府,如果顺利,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李岩看向马重僖,说道:“先生意下如何?” 马重僖说道:“所能得到赵王府的钱粮,给明军送一部分也无妨!” “那好,就这么定了,这钱粮,咱们给!” 李岩当即拍板,做出决定。 红娘子问道:“先不说钱粮的事,我们来到真定之后,已经吃了两次败仗,接下来该怎么打?” 此言一出,众人再度陷入沉思。 如今李自成大军正在强攻居庸关,按理说,南路军的作用是牵制明军兵马,给崇祯施加压力,可事实却恰恰相反,不但没有达成战略意图,反而屡屡吃瘪,如今全军士气低落,再这样下去,怕是军心涣散,不战自溃。 马重僖说道:“既然明军擅长阴谋诡计,那就堂堂正正打一场,不管怎么说,从兵力上看,优势在我!” 李岩却有些犹豫,说道:“从明军这两次的军事行动来看,崇祯绝非昏庸之辈,倘若明军固守不出,我军很难占到便宜。” 红娘子听到这里,点头说道:“相公所言有理,崇祯不是什么昏君,反而精明的很,我们缺乏攻城武器,强行进攻确实没多少胜算。” 两人夫唱妇随,马重僖心中暗暗有了顾虑。 南路军主帅是李岩,兵马又全是红娘子的旧部,若这二人达成一致,自己就成了外人。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李岩夫妇会不会叛变,从目前情况来看,已经开始有了不好的苗头。 “我看未必!” 短暂的沉默以后,程有德突然开口。 三人六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程有德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明军虽然两次占了便宜,却都是靠着诡计得逞,咱们不跟他们玩诡计,就堂堂正正打一场,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红娘子皱眉道:“程有德,你两次临战脱逃,我还没治你的罪,闭嘴吧!” 程有德被训斥,果然不再说话,悻悻退到一旁。 马重僖心中却有了主意,说道:“在下以为,称副官所言不无道理,无论结果如何,打过才知道!我们的任务是牵制明军,替陛下分担压力,若始终无动于衷,怕是要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李岩思索再三,说道:“那就做两手准备,等彰德府的兵马回来,先把钱粮给明军送去,还了崇祯的人情,然后正式开战!” 马重僖问道:“既然要开战,这些钱粮非给不可吗?” 李岩说道:“我大顺军乃正义之师,怎可言而无信?崇祯想看我们的笑话,我们偏偏不让他得逞!” 红娘子随后说道:“怕什么?钱粮给了他,也不过是暂时替我们保管,等我军攻破保定,所有钱粮都是我们的!” 马重僖只好说道:“既然将军已经打定主意,在下遵令便是!” 第87章 全军覆没 会议结束后,马重僖和程有德起身告辞。 李岩拉着红娘子的手,问道:“娘子,崇祯那厮没有折磨你吧?” 红娘子反问道:“你这是什么话?我都说过了,他一直在劝降我,还让我回来说服你,莫非我的话你都不信了?” “娘子莫急,我这不是担心嘛!” 红娘子悠悠吐出一口气,说道:“我跟你说实话,我觉得崇祯不是昏君。” “我知道!” 李岩连连点头,说道:“此人诡计多端,怎会是昏聩之辈?只不过,他接连设下陷阱,让我军损失惨重,还让娘子受尽折磨,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若咽不下这口气,那就正面击败崇祯,帮我挽回颜面!” “可是……” 李岩顾虑重重,崇祯皇帝亲临保定,肯定有恃无恐,若强行进攻,还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自己呢! 红娘子撇了撇嘴,说道:“你若不行,就跟闯王说,让他换个人来!” “谁说我不行了!” 李岩顿时急了,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红娘子脸上带着三分讥笑,说道:“你要是行,为何到今天我都没有身孕?” “我,我……” 李岩红着脸,说道:“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 程有德刚刚走出不远,就听身后有个声音传来。 “程副官,请留步!” 原来是马重僖赶上来,拉着程有德,来到自己的公房,并且亲自泡上一壶好茶。 “马先生,你找我来,不是为了品茶吧?” 马重僖微笑着,说道:“程副官今日单刀赴会,成功救回红娘子,实乃大功一件啊!” 程有德似笑非笑地说道:“马先生就不要跟我绕弯子了,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好,痛快!” 马重僖放下茶杯,问道:“程副官在地敌营可曾探听到什么消息?” “不知马先生指的是哪方面消息?” “红娘子!” 马重僖顿了顿,说道:“程副官是爽快人,在下便直说了,崇祯两次生擒红娘子,又两次释放,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是都说了吗,这次不是释放,要用钱粮赎的!” “程副官,你这就没意思了!” “我……什么意思啊?” 马重僖轻笑一声,讳莫如深地说道:“红娘子是什么人,才值这点钱粮?除非崇祯疯了,否则,就是另有原因!” 程有德也笑了笑,马重僖啊马重僖,亏你还自诩诸葛在世,咬钩了吧! “唉!” 他故作为难,叹了口气。 “果然骗不过马先生,其实我也觉得,红娘子能安然返回,这件事确实很蹊跷。” 马重僖赶忙问道:“程副官去谈判,就没发现什么吗?” “这个嘛……” 程有德欲言又止,就是为了吊足马重僖的胃口。 果然,马重僖急了,说道:“程副官,你是红娘子的副官,更是陛下的臣子,在大是大非面前,当以大局为重啊!” “马先生说的对,可是,我程某人跟随红娘子多年,怎能背叛她,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程有德故意抻着,想看看马重僖的反应。 马重僖已经笃定红娘子肯定有问题,李岩也有问题,否则,为何作战欲望如此淡薄? 这其中的关键,肯定和崇祯有关系,唯一知晓内情的,只有程有德! 因此,他必须在程有德还没有做出选择之前,将此人争取过来。 “程副官,实话跟你说,陛下曾给过在下一份密旨!” 程有德赶忙问道:“什么密旨? 马重僖故作深沉,说道:“在下留在真定,辅佐李岩夫妇,可是,若发现此二人有不忠之举,可立即密奏,倘若情况紧急,可取而代之!” 程有德大惊失色,问道:“兹事体大,马先生万万不可玩笑!” “在下怎敢拿陛下的圣旨开玩笑?” 马重僖说完后,顿了顿,又说道:“南路军中,除了李岩夫妇,当属程副官威望最高,如果真的出了事,还要指望程副官主持大局。” 程有德闻言,故意做出震惊的表情,半晌之后,这才说道;“那好,我说!” “我去保定谈判,听说了一件事,就在红娘子第一次被擒后,崇祯带她去了正定!” 马重僖说道:“这件事我知道,红娘子并未隐瞒。” “不,她隐瞒了!” 程有德压低声音说道:“崇祯带她去正定,是因为正定知县是红娘子的仇人,还将此人凌迟处死,给红娘子报了仇。” “这……不能说明什么吧?”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马先生不妨想一想,那崇祯生性狡诈,是个吃亏的主吗?他大费周折,不惜杀掉当朝知县,就为了哄红娘子开心吗?” 马重僖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啊,红娘子并非倾国倾城,崇祯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倒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 程有德点头道:“这就说明,两人已经达成协议,绝非她说的那般,口头答应,崇祯又不傻,怎么如此轻易便放她回来?” 马重僖皱眉思索,说道:“这件事只能算是疑点,并非真凭实据。” “你要证据,我这里还有!” 程有德又说道:“红娘子两次被埋伏,折了数千兵马,除了少部分战死,你可见其他人回来?” 马重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道:“那些可都是骑兵,莫非……” “不错,都留在明军营地了!刚刚的会议上,你可知我为何要坚持决战?我就是担心被他们一波一波,最后把兵马全都送走了!还有,你以为明军缺钱粮吗?崇祯抄正定知县和盐商,足足查抄几百万两白银,他们看的上这点钱粮吗?” 程有德说完后,又补了一句:“如果我猜的没错,前往彰德府的兵马,大概率也回不来了!” 马重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 程有德点点头,说道:“马先生,我跟你讲这些话,并非为了权势,我知道太多,早晚要遭到李岩夫妇的毒手,我只想上阵杀敌,哪怕死在明军手里,我也认了,我将这些话告诉你,希望你能早做打算,不能让他们二人坏了陛下的大事!” 马重僖站起身,长鞠一躬,说道:“程副官真乃忠义之士!” 程有德赶忙回礼:“先生不必行此大礼,程某人身为大顺臣子,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请程副官放心,如果李岩夫妇真的有了二心,陛下定饶不过他们,到时候,在下必举荐程副官任主帅。” “我是个粗人,冲锋陷阵还行,带兵真的不擅长,到时候还要仰仗先生主持大局,我程某人必尽心辅佐!” 程有德低着头,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笑容转瞬即逝,当他抬起头时,已经换作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报!”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径直奔向李岩的大帐。 马重僖和程有德听到动静,赶忙走出来。 两人刚刚走到中军大帐门口,就听到有人正在汇报。 “……我军前往彰德府兵马,遭遇明军埋伏,全军覆没!” 马重僖立刻看向程有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眼神似乎再说,果然被你说中了! 第88章 勾心斗角 李岩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一时竟慌了神。 红娘子是个急脾气,当即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军怎么可能在彰德府埋伏?” “我们刚刚接近彰德府,突然杀出一支明军,他们装备精良,携带了大量火器,我军寡不敌众,最终,最终……” “最终如何,你倒是说话啊!” 红娘子这个暴脾气,直接就炸了。 李岩赶忙拦下来:“娘子莫急,这件事是我们中了明军的算计!” 红娘子怒道:“崇祯小儿,欺人太甚,我跟他拼了!” 不远处的马重僖心中暗暗感慨,不亏是戏子出身,演技真好! 他看了看程有德,低声道:“程副官,果然被你说中了。” 程有德也压低声音说道:“先生慎言,我们不能露出破绽,否则,你我性命不保!” “程副官所言甚是,当下还需配合好这夫妇二人,不可让他们察觉。” 马重僖说完后,快步走上前,立刻做出一副诧异的表情,问道:“李将军,红夫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岩沉着脸,说道:“派去彰德府的兵马被明军埋伏,全军覆没,我们不但没有得到赵王府的钱粮,反而损失惨重!” “竟有此事?明军是如何得知我方的行军路线?” 红娘子反问道:“你是怀疑我们内部有奸细?” 马重僖神色淡然,说道:“若没有奸细,除非诸葛孔明在世,会神机妙算!” “马重僖,你有话就直说,莫要跟我面前阴阳怪气!” “夫人误会了,在下绝不敢怀疑夫人……还有李将军!” “哼!” 红娘子冷哼一声,说道:“当初决定向赵王府派兵,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你都这么说了,这还不是怀疑我夫妻二人?” “在下绝没有这个意思!” “两位不要争了!” 这时候,李岩说道:“我是主帅,出了事我负责,我会将三次失利如实上奏,若陛下要治罪,全都由我担着!” 红娘子不满道:“凭什么你来担着,明明是我的指挥出了问题,要治罪就治我的罪。” “娘子,大事上不可含糊,我是主帅,当然由我负责!” 马重僖冷眼观瞧,心说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两口子表演。 程有德已经凑上来,说道:“卑职以为,现在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打,还需李将军尽早抉择!” 李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军接连失利,亟需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既然崇祯擅长玩阴的,咱们就不跟他玩,直接正面进攻!” 红娘子重重点了点头:“没错,真刀真枪干一场,我就不信打不过他!” “那个……” 程有德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咱答应的钱粮还给吗?” 红娘子瞪了他一眼,怒道:“不给又能如何?有本事让崇祯自己来拿!” 程有德不再说话,老老实实退到一旁。 李岩说道:“我军粮草已经告罄,这场仗不能再拖了,马先生,你意下如何?” 马重僖考虑再三,最终说道:“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那好!” 李岩打定主意,说道:“这一仗由我亲自指挥,程副官,你率先锋营打头阵,前进五十里扎营,扫清沿途障碍,派出探马,尽快探查清楚明军的兵力部署。” 程有德抱拳行礼:“遵命!” “娘子,你负责将我军剩下的主力重新整编,三日后随我出发。” 红娘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李岩又说道:“马先生,你留守本部,负责粮草调配和居中策应。” 马重僖微微欠身:“尊令!” 李岩抬起头,目光坚毅:“传令下去,三日后,发起总攻!” 众人开始着手准备,整个大营变得忙碌起来。 当天夜里,程有德借着巡查岗哨的名义,悄悄来到马重僖的营帐。 “马先生,您喊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马重僖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一封信。 “这是……” “在下已将南路军出现的种种问题,全部写在密信当中,还请程副官明日起程之时,派快马送到居庸关。” 程有德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立刻小心翼翼去接。 马重僖捏着信,却没有松手。 “此事机密,切记不可让李岩夫妇得知,否则,你我二人性命不保!” 程有德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一定派心腹去送,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务必要快,若等到三日后,李岩率主力开拔,很可能一去不回!” “路上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定能在大军出发之前赶回来!” 马重僖听完后,这才松开手。 程有德拿着信,又说道:“我现在担心的是,陛下会如何处置李岩夫妇?若此二人公然违抗圣意,甚至反水倒戈,又该如何?” “你放心,就算陛下心慈手软,那些将军们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早就将红娘子视作眼中钉,只是苦于没有借口,如今证据确凿,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马重僖淡淡笑了笑,然后又拿出一封信。 “这封信要一并送过去,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陛下!” 程有德大惊失色,问道:“这封信要送给谁?” “牛金星!” 马重僖说完后,解释道:“正如你刚才所言,万一陛下不舍得痛下杀手,我们需要有人在火上添一把柴,牛金星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知道该怎么做。” 程有德皱眉道:“我可听说,牛金星此人乃是受李岩引荐,才能为陛下效力,他应该跟李岩是至交好友,怎么可能……” “程副官,你长期跟随红娘子,对陛下身边的关系并不清楚,牛金星和李岩只是貌合神离,如今有机会置李岩于死地,他会很乐意亲手添这把柴!” 程有德这才说道:“卑职明白了!” 马重僖紧接着说道:“此处不宜久留,小心李岩的眼线。” “告辞!” 程有德将信塞进衣服里,转身离去。 马重僖不放心,来到门口,挑起一道缝,亲眼瞧着程有德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这个程有德,还真是见杆就爬。 只需一句空口许诺,便卖掉红娘子,乖乖替自己做事。 等陛下诛杀李岩夫妇,南路军的头把椅怎么可能让你坐? 我马重僖跟随陛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该是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第89章 往事不堪回首 翌日清晨,程有德率三千先锋营,准备出发。 李岩和马重僖前来相送,只不过,两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马重僖笑中带着深意,李岩却是一脸担忧。 他深知这一仗将影响整个战局走势,南路军已经吃了三次败仗,再也输不起了! 同时,送去居庸关的加急奏疏已经起程,还不知道李自成会如何处置自己。 殊不知,在加急快马之前,已经有另一匹快马已经出发。 驾! 驾! 马上的骑士用力挥舞着马鞭,出紫荆关,向北疾驰而去。 紫荆关已经被顺军控制,守将刘大胆看到令牌,自然不敢盘查,立即放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又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速速开门,我要出关!” 刘大胆满脸疑惑,站在城头上,大声问道:“你是哪个部分的?出关可有令牌?” “我乃南路军统帅李岩麾下,奉命送加急文书!” “又是南路军的?” 刘大胆挠了挠头,说道:“令牌何在?” 城头上吊下去一个竹筐,对方不耐烦道:“我身上携带加急文书,速速开门,莫要耽搁!” 刘大胆不予理会,说道:“我等奉旨守关,验过令牌才能开门!” 对方无奈,只得将令牌扔进竹筐中。 刘大胆左看右看,确实是南路军的令牌,跟刚才那个一模一样。 这就奇怪了,既然都是南路军的文书,为何不一起送? 一趟一趟的,不嫌累啊! 城下那人愈发不耐烦,叫喊道:“既见令牌,为何还不开门?耽误了军情,你担待得起吗?” “喊什么,等着!” 刘大胆反复查看,确认令牌没有问题,这才下令:“开城门,放行!” 经过短暂的耽搁,马上骑士更加不敢怠慢,一路狂奔,终于在天黑之前居庸关大营。 李自成看到李岩的急奏,脸色非常难看。 北路军进攻屡屡受挫,急需南路军分担明军压力,可是,南路军打的更窝囊,李岩夫妇组织了三次军事行动,三次全部失败! 若在平时,一时胜负倒也没什么,最多就是惩罚一下,或者口头训斥几句,继续打就好了。 可是,李自成刚刚收到马重僖的密奏! 马重僖已经说的很清楚,李岩夫妇有问题。 而且,问题很严重。 从红娘子两次被俘,两次释放,已经可以断定,她和崇祯之间必然已经达成某种协议。 现在只有两种情况,要么,红娘子已经叛变,李岩还不知情。 要么,李岩和红娘子全都已经叛变! 此二人掌管着南路兵马,如果失去南路军,分担明军压力事小,南线空虚,就严重了! 中原大开,崇祯随时可以出逃,就算北京城陷落,大明还有南京城! 这也就意味着,大顺朝最多拿下半壁江山,大明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更何况,如果南路军反戈一击,别说攻打北京城了,怕是连西京城都守不住! 李自成思来想去,当下只能换掉李岩夫妇。 可是,他始终难以抉择,因为他相信李岩。 自从李岩投身麾下,大顺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怎么可能背叛自己? 在大顺朝,李岩的身份就是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崇祯能给他什么? 投降大明对他有什么好处? 或许,马重僖的猜测都是错的,李岩并没有背叛,只是单纯的吃了败仗。 胜败乃兵家常事,想自己也曾被明军打的丢盔弃甲,躲进秦岭深山之中。 这种事需要慎重,不可轻易下决断…… “陛下,牛首辅求见!” 李自成猛地抬起头:“宣!” 牛金星是大顺朝天佑殿大学士,也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和李岩并称大顺朝左右丞相,地位可见一斑。 “臣牛金星,叩见吾皇万岁!” “牛先生免礼!” 虽然牛金星已经位列宰相,李自成还是习惯称呼牛先生。 牛金星当然不会在意,起身谢恩。 紧接着说道:“臣听闻,南路军有奏报送来,想必是李岩兄弟立了大功,臣特来恭喜陛下!” 闻听此言,李自成脸色更难看了。 他将李岩的奏报递过去:“牛先生,你自己看吧!” 牛金星躬身接过,看了两眼,突然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怎么会?” “先生也觉得不可思议?” 牛金星点了点头,说道:“李岩兄弟擅谋略,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这件事太过蹊跷,臣想不明白。” 李自成问道:“有没肯定是红娘子刚愎自用,致使行动接连失败,李岩只是替她定罪?” “倒也有这个可能……” 牛金星沉吟片刻,又说道:“就算红娘子任性,李岩兄弟才是主帅,在大是大非面前,李岩兄弟绝不会含糊,况且,他们身边还有马重僖,此人论计谋,不在李岩兄弟之下,怎么可能接连失利?” “先生有话不妨直言,朕一向赏罚分明,倘若李岩真有不轨之心,朕绝不轻饶! 牛金星眼中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欣喜,低下头说道:“臣以为,此事太过蹊跷,陛下应谨慎处置,稍有不慎,恐酿成大祸!” 李自成追问道:“蹊跷在何处?” 牛金星稍加思索,说道:“臣有个习惯,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即便李岩兄弟是臣的莫逆之交,臣依然认为,此人并非完全没有嫌疑!” “陛下不妨大胆假设,万一崇祯对李岩夫妇做出许诺,并达成某种协议,陛下该怎么办?” “我大顺迟迟无法攻破居庸关,臣把话说的难听些,大顺只占了陕西、甘肃、山西和河南等地,连半壁江山都没有。” “这还只是现状,如果大明喘过气来,出兵反击,这天下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李岩夫妇的身份足以左右天下走势,倘若此二人率南路军投靠崇祯,中原之地重新回到大明手中,此消彼长,我大顺的生存空间会更加紧张。” 牛金星说到这里,便闭上嘴,不再多言。 李自成眉头越皱越紧,都快拧成麻花了。 从目前种种来看,李岩背叛的可能性并不大,一时的胜负并不能说明什么。 可是,万一呢? 万一李岩真的投靠崇祯,带来的将是自己无法承担的后果。 牛金星见状,心中再生一计,说道:“陛下以礼待人,臣佩服至极,然而,我大顺绝不可再出现第二个翻山鹞!” 翻山鹞是高杰的绰号,牛金星故意提到此人,乃是李自成的一块心病。 高杰和李自成是同乡,同时参加义军,此人勇猛善战,最得意之时,风头压过刘宗敏和刘芳亮,和李过平起平坐。 然而,此人风流成性,却看不上那些歌姬舞女,只喜欢偷别人媳妇,结果有一天喝大了,竟把李自成的妻子邢氏给睡了。 这下子事情严重了,高杰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为躲不过李自成的怒火,干脆投降了大明朝廷。 李自成的第一任妻子韩金儿就是和村子里的地主私通,被李自成亲手捅死,现在第二任妻子又和别人私通,堂堂义军领袖,未来的大顺皇帝,头上绿的都能长草了! 更可气的是,高杰从起义军将领,摇身一变,成为明朝官兵,反过头来镇压农民军,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窝囊他妈给窝囊开门,窝囊到家了。 无论如何,李自成都不可能容忍第二个高杰出现。 牛金星说完后,悄悄观察李自成的反应,果然,李自成听到翻山鹞三个字,脸色立刻黑的发绿。 这叫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啊!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 李自成努力压抑着胸腔中的怒火,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朕不可轻易决断,传朕旨意,宣李过,刘芳亮,刘宗敏,宋献策,前来议事!” 牛金星闻言,心中顿时感觉到稳了。 这几位都是顺军的高级将领,而且,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李岩夫妇非常不待见。 以前红娘子单独行动,屡战屡胜,拿下不少地盘,再加上李岩长期留在李自成身边,深受信任,众人虽然心里不服,却也拿他们夫妇没办法。 可现在,南路军接连吃败仗,结果可想而知! 第90章 娘子快走! 紫荆关城头上,刘大胆悠闲地喝着酒,吃着咸菜,身边还支着一口小锅,正在咕嘟咕嘟煮着豆腐,好不惬意。 他以前是佃农出身,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最后连饭都吃不饱,遇到灾年,还要外出乞讨。 看着那些官员和富商整日花天酒地,酒肉放馊了也不愿意施舍给流民乞丐,大街上全都是饿死冻死的尸体,只能感慨一句命苦,希望下辈子托生个富贵人家,这辈子就不指望了。 恰逢闯军过境,很多流民听说投军有吃的,纷纷加入,刘大胆也想投军,可是,他的年纪太大,人家不要。 毕竟招兵是去打仗,不是给你养老的。 这时候,有个同乡告诉他,带队的将军叫刘芳亮,说不定还是你的本家。 刘大胆就跟别人说,自己跟刘芳亮将军是远方亲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反正一顿胡诌,就这样,稀里糊涂进了义军。 这些年东奔西走,倒也立了一些战功,提了个八品百总。 刘芳亮攻破紫荆关之后,需要有人留守,刘大胆赶忙自告奋勇,从此成为紫荆关守将。 前线顺军和明军打的不可开交,自己却能每日喝着小酒,偶尔还能吃上一顿豆腐,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满足! “刘百总,有人要来了!” 刘大胆夹起一块豆腐,头也不抬地说道:“咱们的人吗?” “对!” “验明身份,放他过便是。” “您最好亲自迎接。” “什么人啊,还需要老子亲自去迎接?” 刘大胆有些不耐烦,没看见我的豆腐刚煮好吗,这么没眼力见呢! “是我!” 背后一个声音传来,刘大胆不满道:“谁啊,没看见……哎呀,小的见过磁州侯!” 刘大胆慌忙跪倒在地,豆腐也扔回到了锅里。 磁州侯刘芳亮走上前,拿起筷子,夹了块豆腐放在嘴里,因为太烫,使劲吸溜才吃下去。 “你他娘的,这豆腐煮的还挺好吃!” 刘大胆满头大汗,说道:“小的不知侯爷造访,未能远迎,还望……” “行了!” 刘芳亮抿了抿嘴,说道:“我依稀记得,你是我远方亲戚?” 刘大胆有些不知所措:“小的假冒磁州侯亲戚,罪该万死,可是,小的从来没打着您的名字招摇撞骗,还请恕罪!” 刘芳亮轻笑道:“看你那副德行,我说过要找你麻烦吗?” 刘大胆只能讪讪陪着笑,只不过,脸上褶子太多,比哭还难看。 “我记得你参军年头也不短了,才混了个八品百总,这要是说出去,岂不是给俺老刘丢脸吗?” 刘大胆赶忙道:“请磁州侯放心,小的再也不敢……” “说什么呢?什么不敢?” “不敢冒充您的亲戚……” “不!” 刘芳亮突然一拍桌子,把刘大胆吓得一激灵。 他这个名字,其实名不副实,只因小时候胆子太小,父母才给他取名大胆。 然而,人的本性从生下来就已经形成,无论怎么叫,胆子也大不了。 如今听到刘芳亮这么说,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人家是大顺磁州侯,开国功臣,而自己只是个八品守关的小百总,差别太大了。 没想到,刘芳亮突然说道:“你要记住,你是我刘芳亮的亲戚,若官阶太低,丢的可是我的人!先给你提个七品把总,你的职责还是把守紫荆关,若有立功表现,还能更进一步。” 刘大胆都懵逼了,什么情况? 只听刘方亮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任何人出入紫荆关,必须有我的手令,否则,一律不得放行!” “卑职谢过磁州侯!” 刘大胆终于反应过来,赶忙叩头谢恩。 “倘若你私自放人,小心你的脑袋!” “请磁州侯放心,卑职不敢!” 刘芳亮说完后,也没多废话,起身离开。 刘大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着大队兵马同行,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 疼!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升官了,可是,这天底下从来不会掉大饼,刘芳亮如此谨慎,究竟在提防谁呢? 肯定不是明军,因为明军通过紫荆关,不会征得自己同意,而是直接用大炮轰。 那就是顺军了,莫非要出现内乱? 咕嘟咕嘟…… 锅里还冒着热气,隐隐传出一股焦糊味。 刘大胆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关掉火,看着有些焦糊的豆腐,不禁直摇头! 你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别耽误我吃豆腐就行! 刘芳亮一行通过紫荆关,快马加鞭,赶到真定大营。 此时的南路军正在备战,军营之中,一片喧闹。 李岩亲自出来迎接:“不知磁州侯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刘芳亮下了马,说道:“李岩兄弟莫要客气,为兄今日前来,乃是带了陛下的旨意。” 李岩赶忙道:“臣李岩,恭迎圣旨!” “哎,贤弟莫急!” 刘芳亮上前,将李岩扶起来,然后说道:“弟妹在何处,让她来一起领旨。” “娘子她还在操练兵马,我已经派人去传话,最多半个时辰便可赶回来。” “不急,不急,等弟妹回来再说。” 刘芳亮倒也不客气,自顾自坐下,倒了杯茶,然后问道:“贤弟掌管南路军这段时间,跟明军交过战了?” 李岩满脸羞愧,说道:“三战三败,李某人愧对陛下的信任啊!” 刘芳亮又问道:“听说贤弟准备发起总攻?” 李岩点点头,说道:“南路军的作用就是牵制明军主力,就算攻不下来,也要逼迫明军分兵,替陛下分担压力。” “贤弟手中有多少兵马?” “如今主要是我娘子的兵马,本来有五万余人,经过三次失利,如今只剩下三万七千。” 李岩一边说着话,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因为刘芳亮坐下后,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有一个脸熟,叫王永镇,是一名参将。 此人身份不低,却留在门口,而且脸上表情十分凝重,如临大敌一般。 这就很奇怪,传旨而已,至于如此紧张吗? 李岩心中突然浮出一个念头,刘芳亮是李自成麾下最得意的将领之一,不远千里来到真定,只为了传一道圣旨吗? 不对! 他猛地惊醒,事情可能远比想象中严重! 想到这里,李岩来到门口,说道:“王将军,各位兄弟,怎么不进来坐?” 王永镇捏了捏刀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不必客气,你们聊,我等守在外面。” 李岩更加笃定自己的推测,用力拉扯,说道:“怎么能让王参将站在外面?若被人看到了,岂不是要怪我李岩不懂待客之道?” 王永镇正欲推脱,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相公,你喊我回来作甚?” 红娘子勒住缰绳,准备翻身下马。 李岩神色骤变,因为他清楚地看到,王永镇已经握紧刀柄,手背上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 “娘子快走,有诈!” 情急之下,李岩来不及思考,慌忙大声提醒。 果然,刘芳亮听到李岩大喊,立即吩咐道:“拿人!” 王永镇伸手去拔刀,却纹丝未动,因为李岩正在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娘子快走!” 李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如果红娘子被俘,两个人都得死! 王永镇一脚将李岩踢翻在地,带人将红娘子团团围住。 李岩慌忙爬起来,却被人按住肩膀,挣脱不得。 红娘子骑在马上,反手抽出鸳鸯双刀,脸上挂着一层寒霜。 “磁州侯,放开我相公!” 刘芳亮冷笑一声,说道:“陛下旨意,李岩夫妇私通大明,罪不可赦,斩立决!” “你放屁!” 红娘子气的直接爆粗口,说道:“你说我夫妇二人私通大明,有何证据?” 第91章 走投无路 刘芳亮上前两步,抽出一把刀,架在李岩脖子上。 “红娘子,我劝你还是降了吧!” “放开我相公,不然我让你全家陪葬……” 红娘子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营地喧哗起来。 “磁州侯奉陛下旨意接管南路军,违抗者,杀无赦!” “所有人放下武器,否则按谋逆论处!” “站在那不许动,说你呢,再动别怪我不客气了!” 原来是刘芳亮带来的人,正在迅速控制各部主要将领。 这些人出手狠辣,有些将领跟随红娘子多年,自然是不服刘芳亮的,刚要反抗,就被一刀结果了性命。 红娘子怒道:“刘芳亮,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赶尽杀绝?” 刘芳亮说道:“你夫妇私通大明,就是与我大顺为敌,对待敌人,自然要赶尽杀绝!” “你放屁,这是诬陷!” “还想狡辩!” 刘芳亮冷冷笑了笑,说道:“我来问你,崇祯两次将你俘虏,又两次放你回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崇祯劝降我,还让我回来劝降相公,可是,我没有答应!” “你这番话,谁能证明?” “我,我……” 红娘子焦急万分,却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反正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爱信不信!” 刘芳亮又问道:“既然如此,你敢不敢跟我去见陛下,是非对错,自有陛下决断!” “为何不敢?” “好,你把刀放下,跟我去见陛下!” 红娘子是个火爆脾气,当即举起手中双刀,就要往地上丢。 李岩大急,挣扎着喊道:“娘子不可,他骗你的!只要你活着,他不敢杀我,你若束手就擒,我们全都得死,你快走……” 刘芳亮正在暗暗得意,却疏忽了李岩,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岩已经说完了。 红娘子猛然反应过来,对方既然有备而来,就没打算放过自己夫妻二人。 她这人有个好处,就是知道自己脑子笨,所以对李岩几乎百分百信服。 只要是李岩说的话,哪怕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也会照做。 现场的情况已经很明朗,如果此时不走,就再也走不掉了。 “驾!” 红娘子心如刀绞,努力压抑着愤怒的火焰,调转马头,开始狂奔。 刘芳亮大喊道:“拦住她!” 然而,现场情况再次变得混乱。 很多人看见李岩被擒,红娘子被迫逃离,纷纷举起武器,开始反抗。 这时候,躲在暗处的马重僖突然现身,大喊道:“李岩夫妇早已被崇祯那狗皇帝收买,今日出兵就是带你们去投降的,到时候你们不投降就只有死路一条,大家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 果然,此言一出,很多人陷入犹豫。 自从红娘子两次被擒,又两次被释放,军营中就已经出现了各种流言。 说红娘子投降大明还算好的,有些流言已经进化到崇祯皇帝看上红娘子,给李岩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总之,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今日马重僖亲口说出这番话,众人更加深信不疑。 趁着所有人犹豫不决之时,刘芳亮带来的人已经动手,将带头反抗的几名将领当场斩杀。 这下子,所有人都自觉放下武器。 李岩努力抬起头,咬着牙说道:“马重僖,你为何害我? 马重僖也不答话,而是径直来到刘芳亮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下官见过磁州侯!” 刘芳亮点点头,说道:“马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马重僖心中有些怨念,毕竟代替李岩的美梦没有实现。 可是,他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说道:“明军兵力空虚,磁州侯重掌南路军,定能顺利攻破保定,直取京师!” 哒哒哒…… 红娘子逃出大营后,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听不见追兵,这才停下歇息。 她看了看身后,只跟来了十几人。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红娘子看着远处的大营,满腹委屈,却无处倾诉。 李岩生死未卜,数万大军就这么被人夺走,凭什么? 不经意间,她竟然想到崇祯。 如果在崇祯手下,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吗? 她用力摇头,将这些杂念从脑袋里清出去。 “我们去见陛下,我就不信,陛下会放任刘芳亮胡作非为!” 红娘子打定主意,一拍马屁股,向着紫荆关方向疾驰而去。 日落时分,终于抵达关口。 刘大胆现在城头上,心中暗暗泛起嘀咕。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不断有人要过关? “什么人?” “我是红娘子,我要出关,速速放行!” 刘大胆听到是红娘子,赶忙换作一副笑脸:“原来是李夫人啊,请问夫人出关所为何事?” 红娘子不耐烦道:“我要去见陛下,耽搁了大事,你担得起责任吗?莫要废话,开门!” 刘大胆赶忙说道:“卑职怎敢耽搁李夫人的事?还请夫人出示磁州侯的手令,卑职立刻命人开城门放行。” 红娘子听到刘大胆的话,顿时火冒三丈。 “我红娘子在大顺军中与刘芳亮平起平坐,他有什么资格管我?还要他的手令,真是笑话!” 刘大胆面露难色:“李夫人,这是磁州侯亲自下的命令,没有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为难……” 红娘子听到刘芳亮亲自下令,心中顿时明白了。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这是要置自己夫妇二人于死地! 无奈之下,只得说道:“今日情况紧急,你就先放我过去,日后我定当重谢。” 刘大胆却只是摇头:“夫人,不是我不放您,真的是磁州侯的命令,不敢违抗!”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我给你银子还不行吗?你若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我出关了?” 刘大胆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夫人还是饶了卑职吧,您的银子,卑职怕是有命挣没命花啊!” 红娘子又怒又急,好话歹话说尽,可刘大胆就是不为所动。 她心中暗暗着急,刘芳亮这是早就提防自己出关,提前布下了天罗地网。 如今追兵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若再耽搁下去,怕是走不掉了。 “哼!” 红娘子狠狠瞪了刘大胆一眼,调转马头,带着仅有的十几人离去。 第92章 你的想法很危险 对了,还有一支兵马! 红娘子突然想到,程有德带了三千兵马,已经前出五十里扎营。 “驾!” 想到这里,赶忙调转方向,直奔前哨营地。 前哨大营中,程有德正在秘密会见一名老朋友,保定府知事孙诚。 “孙知事,我手底下这些人,何时可以改换门面?” “程百户莫急,李指挥说了,先按兵不动,接下来即将有一场变故。” “变故?什么变故?” 程有德有些疑惑,马上就要决战了,哪来的变故? 莫非…… 他突然想到帮马重僖送出去的两封信,说道:“李指挥的意思,是那两封信很重要?” 孙诚点点头,回道:“非常重要,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程有德自然是不信的,摇摇头说道:“孙知事有所不知,在我大顺……哦,卑职失言了!” 他赶忙改口道:“在闯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种事很常见,马重僖想取代李岩,可能性不大。” “退一步讲,就算李岩把责任都担下来,甘愿让出指挥大权,红娘子也不会同意,她那个火爆脾气,连李自成都要让着三分,马重僖算个屁啊!” “依卑职看,那两封信起不到太大作用,就算李自成要收拾李岩,也要等这场仗打完。” 孙诚轻笑道:“李自成早已不是当初的闯王,他手下那些人,也早已不是当初的草莽流寇,在权力面前,父子兄弟尚且反目,又何况是同袍?你等着看吧,南路军定会有一场大变故,到时候……” “程副官,不好了!” 正在说话之间,帐门被掀开,一名心腹匆匆跑进来。 程有德不满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本将军在接待贵客,若无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红娘子,她,她……” “你说什么?” 程有德听到红娘子三个字,像是屁股被人捅了,一下子蹦起来老高。 “红娘子突然闯营,此时正往中军大帐过来!” “快,快拦住她!” 程有德惊慌失措,赶忙去找自己的刀。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暴露了,红娘子亲自前来,还不把自己的皮给剥了! 孙诚却意识到不对劲,问道:“红娘子带了多少人?” “大概十几个吧?” 程有德闻言,赶忙再次问道:“你说清楚,多少?” “十五六个吧,属下急着来送信,没看仔细。”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程有德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 程有德六神无主,看向孙诚,问道:“孙知事,怎么办?” 孙诚稍加思索,果断说道:“红娘子只带了十几个人,肯定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我先躲一躲,你见机行事!” “好,你先藏起来!” 程有德打定主意,赶忙出来迎接。 “夫人,您怎么来了……” 他一边上前,暗暗打量着,发现红娘子有些狼狈,头发披散着,衣服上有血渍,似乎刚刚从战场上杀出来。 “出事了,进去说!” 红娘子看见程有德,也不说话,径直往大帐里走去。 “夫人,您这是什么了?” 程有德赶忙跟上去,只见红娘子自顾自坐下,拎起茶壶,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夫人,您慢点,快来人,给夫人沏茶!” 程有德正说话间,突然眼角余光一瞥,看到床底下露着半只脚。 他赶忙不动声色走过去,轻轻踢了踢。 “你站那么远作甚?过来!” “好,好!” 程有德再次看了一眼床底,确认那半只脚已经缩了进去,这才问道:“夫人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啪! 红娘子将茶壶摔得粉碎,程有德心里一惊,下意识去摸腰间刀柄,却摸了空。 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刀,心中暗暗盘算,如果我现在冲过去,能不能在红娘子出手之前拿到…… “出大事了!” 红娘子却没有发现程有德的小心思,阴沉着脸,说道:“刘芳亮回来了!” “磁州侯刘芳亮?” 程有德稍稍安心,又问道:“他不是在居庸关吗?为何突然回到南路军?” “他抓了李岩,还想抓我,我逃出来了!” “啊……” 程有德大惊失色,立刻想到那两封信。 红娘子继续说道:“应该是马重僖告的密,他诬陷我夫妇二人通敌,就是想自己上位。” 程有德想了想,说道:“刘芳亮和李岩将军平起平坐,有什么资格抓人?” “哼!定是李自成听信的小人谗言,要治我夫妇二人的罪,我想去找他当面评理,却被拦在紫荆关,出不去,想必刘芳亮已经计划好了,他不会让我去见李自成的!” 程有德猛然想起,刚刚孙诚说的那句话,原来这一切都在明军的掌握之中。 如此看来,自己当初选择投靠明军,是多么的明智! 红娘子站起身,说道:“带上你的人,跟我杀回去!” 程有德赶忙说道:“夫人不要冲动,属下手里只有三千人,怕是……打不过啊!” 红娘子突然抽出一柄短刀,指着程有德,怒道:“你怕了?” “属下的意思是,咱们要从长计议…… 程有德小心翼翼将红娘子的短刀推开,又说道:“属下不怕死,否则也不会孤身前往保定府跟明军谈判,可是,我们手中的兵力太过劣势,就怕白白送了性命,到那时候,夫人和李将军还要被扣个通敌的罪名,谁来替夫人和李将军鸣冤?” 红娘子听完后,缓缓收起短刀,说道:“刚刚是我太冲动,误会你了,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说说看,如今这局面,该怎么办?” 程有德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说道:“属下以为,当务之急是招兵买马,扩充兵力,然后寻找刘芳亮决战,救回李将军!” 红娘子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当年我等揭竿而起,杀官造反的时候,跟现在有什么区别?既然老天爷不给我公道,那我自己给自己公道!” 说完以后,起身就向外走去。 程有德赶忙问道:“夫人你要去哪?” “听说附近有很多流民,我亲自去招募!” “夫人别急啊,要不吃了饭再走?” “回来再吃!” 红娘子头也不回,跨上马背,带着那十几名亲信,出大营而去。 程有德站在营帐门口,自言自语道:“这也太急了吧!” “倒是雷厉风行,只可惜,就是太莽撞了。” 程有德转过头,看着孙诚,说道:“你们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你刚刚跟我讲,南路军会出现大变故,说的是不是刘芳亮夺权?” 孙诚点点头:“马重僖的信送出去后,李岩可能会被人攻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这般狠辣。” 程有德心中稍安,说道:“李指挥真的是神机妙算,卑职佩服至极!” “你错了!” 孙诚摇了摇头,说道:“刚刚那番话,是陛下说的!” “啊……” 程有德大惊失色,愣在当场。 “怎么,不信?” “信,当然信,怎么会不信!” 程有德赶忙摇头,发现不对,又连连点头。 孙诚又说道:“你刚刚表现也不错,沉着冷静,若是换做别人,怕是早就慌了神。” 程有德讪讪笑了笑,心中暗道,其实我早就慌了,我就是随口胡说的! 孙诚双手抱拳:“出了这么大事,我需要立即回禀陛下,告辞!” “那个……” 程有德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孙诚问道:“程百户有话不妨直言!” “我是觉得……” 程有德看了看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红娘子已成丧家之犬,为何不直接将其除掉?我埋伏好亲信,等她回营的时候,一拥而上,管她红娘子黑娘子,保管变成死娘子!” 孙诚变了脸色,说道:“你可知陛下两次将其擒住,为何不杀?” 程有德说道:“难道不是反间计,为了今日之局面?现在目的达到了,红娘子手里无兵无权,已经毫无价值,还留着作甚?” “程百户,你的想法很危险!” 孙诚先是出言警告,然后说道:“陛下想要灭掉李岩夫妇,简直易如反掌,两次擒她,就是为了招降,李岩夫妇在穷苦百姓心中颇有威望,若此二人能为朝廷效力,就是告诉世人,朝廷有决心惩治贪官污吏,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我劝你一句,刚刚那番话千万不可跟别人提起,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程有德听完,吓得后背直冒冷汗,赶忙说道:“多谢孙知事提醒,卑职受教了!” 第93章 滚出我的田! 红娘子离开前哨营,便开始寻最近的村庄,去招募流民。 可接连走访了几个村庄,见到的却都是些老弱妇孺。一番询问下来才知晓,整个真定府的青壮几乎都已被征用了。 起初,她还以为这是崇祯所为,然而仔细打听后,才明白并非如此。 原来刘芳亮大军进驻真定之时,就已从当地百姓里招募了一批青壮,李岩过来后,再次征募民夫,如此一来,真定府的青壮已经所剩无几。 此地刚好处于真定府和保定府的交界处,红娘子当机立断,决定前往保定府招募人手。 刚走出没多远,便瞧见田间有个汉子正奋力挥舞着锄头在锄地。 “吁!” 红娘子勒住马头,高声问道:“喂,你叫啥名字?” 那汉子冷不丁发现这么多人,顿时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抱着锄头,回应道:“俺姓田,没名字,家里排行老三,大伙都喊俺田老三。” “田老三,你别怕呀,我们是义军。” 红娘子为了拉近关系,特意翻身下马,朝着他走了过去。 没成想,田老三见状反倒更加警惕了,问道:“啥义军?你们要干啥?” 红娘子耐着性子说道:“我们是李自成麾下义军,大顺皇帝李自成你听过吗?” 田老三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红娘子见状,便继续说道:“大明朝廷腐朽不堪,天下百姓苦不堪言,这才有万千义士揭竿而起,杀官造反。田老三,你不如就跟着我们一起干吧,保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田老三却摇了摇头,说道:“俺没那心思,俺就想好好种地,过俺自己的安生日子。” 红娘子仍不死心,继续劝道:“你跟着我们就不怕被那些地主和当官的欺负啦,你说说,平日里谁要是欺负你了,咱也好帮你出气呀!” 田老三把锄头握得更紧了,闷声说道:“没人欺负俺,你们快走吧,别在这儿耽搁俺种地了。” 红娘子一听,不禁有些生气,说话的声调也有些高了:“我这可是好心帮你们呐,你瞧瞧,那些地主和当官的,啥时候把咱老百姓当人看啦?就说你种地吧,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可除去交租和各种苛捐杂税,还能剩下多少呢?你要是跟着我们,保管你吃饱穿暖。闯王来了不纳粮,这么好的事儿,你没听说过吗?” 田老三还是固执地说道:“俺不知道闯王是谁,俺也不管那些,俺就种俺的地,你们赶紧走吧,别再来烦俺了。” 说完,便又自顾自地挥起锄头继续锄地,看都不再看红娘子一眼。 “唉,你这人……” 红娘子还想再劝说几句,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田老三,真的是你?” 田老三抬眼瞅了对方一眼,依旧闷声说道:“俺不认得你。” 这人赶忙又说道:“我是张狗娃,咱们是同乡啊,以前还一起杀过地主呢,后来被官府围剿,大家都走散了,我也找不到你们。” 田老三依然挥舞着锄头,就像聋了一般。 张狗娃又说道:“后来我被红娘子救了,便一直在麾下效力,我还找人打听过你,听人说你跟着刘芳亮大军去了陕西,还立了功,升了小旗呢,你怎么……在这里种地?” 红娘子听说对方是刘芳亮的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两只手不自觉地搭在了刀柄上。 田老三听了张狗娃的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俺现在就是个普通百姓,你们别找俺了,让俺安安生生种地就行。” 红娘子见状,唰地一声抽出刀来,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刘芳亮派来的?你们来了多少人?有本事都出来,偷偷摸摸搞埋伏算什么本事?” 田老三皱了皱眉头,一脸无奈地说:“俺不知道你们跟刘芳亮闹了什么矛盾,那是你们的事,俺不想问,也不想管。当今皇上赦免了俺们造反的大罪,还给俺们每人分了五亩地,而且只收一成税,古往今来也没有这么好的皇上,俺田老三吃了半辈子的苦,终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你们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搅扰俺了。” 这时候,周围开始有其他汉子,听到这边有动静,拎着锄头铁锹等农具匆匆赶了过来。他们一个个面色警惕,围在田老三身边,目光不善地盯着红娘子等人。 红娘子见状冷笑一声,说道:“还不承认,这些都是什么人?是不是刘芳亮事先安排你们在此埋伏?” 田老三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们跟俺一样,都是受过皇上恩惠的人。皇上给了俺们田,让俺们能过上安稳日子,你们赶紧走中不中啊?” 红娘子看到这些人手中不过是些普通的农具,并非什么兵器,心里不禁开始有些动摇。 回想起当初自己被崇祯抓走的时候,就曾听说过,大明朝廷在保定府开新政,给百姓分地,而且只收一成税,当时还觉得这事儿不靠谱,难不成竟是真的? 田老三看着红娘子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提高了声调说道:“俺们这里真的不欢迎你们,你们快走吧!” 可红娘子实在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她觉得这些都是受苦的百姓,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就能劝得他们加入义军。 想到这里,她又继续劝说起来:“各位乡亲们,你们听我一句劝,跟着我们义军干才能吃饱穿暖,才能过上好日子。你们要是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出来,我红娘子定会想尽办法满足你们的!” 田老三终于愤怒了,只见他涨红了脸,大声吼道:“俺现在就要求你们,滚出俺的田!俺们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不想再跟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瓜葛,你们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赶紧走!” 其他汉子也纷纷附和着,挥舞着手中的农具,做出驱赶的架势。 红娘子见此情形,愤怒的同时,心中忍不住一阵失落。 本以为亮出自己的名号,定能有所收获,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在老三身边,一个汉子站了出来,满脸悲愤地说道:“我当初为了口吃的,才跟了你们义军。可你们知道吗?你们那些统领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呐!打仗的时候,总是让我们这些流民冲在前面,就像赶羊一样,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同乡一起出来的有三十多人,到了今天,就剩下我一个了!” 红娘子一时有些惊愕,可是,还没等她回应,又有一个汉子大声道:“我原本是真定府的人,正在家里种地,就被你们强行掳走,现在我有家不能回,好不容易在这里重新安家,凭什么跟你走?” “你们那些义军将领抢了无数金银财宝,自己每天大酒大肉,看到好看的女人就抢回去,你们和那些作威作福的官员地主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每次打仗都从阎王殿走一遭,就这样,还要被克扣伙食,还义军呢,我呸!” 红娘子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从何说起。 义军的队伍壮大得太快,成分复杂,难免有一些害群之马,这也是她喜欢独来独往,不愿跟那些人走太近的原因,但没想到,军中士卒竟过的这么苦。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红娘子急切地说道:“我们是为了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才起义的,我们,我们……” 然而,这些曾经大义凌然的话,如今却显得如此苍白,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 田老三冷冷道:“不管你怎么说,俺都不会再相信你们了。俺现在只想要守着俺自己的地,过安稳日子,你们走吧,再不走,俺们要去报官了。” 红娘子看着这些充满敌意的眼神,心中满是苦涩,转身跨上马背,默默离开。 第94章 三擒红娘子 夕阳西下,将马背上的身影拉的细长。 红娘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只觉天地宽广,却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想当初,百姓们听说有义军过境,纷纷踊跃加入。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义军二字已经变了味道。 明明是穷苦百姓建立的队伍,为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夫人,小心!” 身后突然有人提醒,红娘子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出现大批骑兵,正在迅速靠近! 刷! 要看走不掉,红娘子当机立断,直接抽出鸳鸯双刀,准备迎敌。 轰隆隆…… 数不清的战马在狂奔,足足有两三千之多,脚下大地都在颤抖。 随着阵阵马声嘶鸣,这些人将红娘子团团围住,紧接着,一名将领走上前。 此人盯着红娘子,上下打量一番,嘟囔道:“还以为遇到敌情了,怎么是个女人?” 红娘子杏眼圆睁,怒喝道:“要战就战,莫要废话!”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里洗衣做饭,拿着两把刀吓唬谁呢?再说了,我又不认得你,怎的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少跟我装模作样,难道不是刘芳亮派你们来追杀我的?” 对方听闻,不禁有些惊愕,反问道:“什么刘芳亮?你究竟是什么人?” 红娘子冷哼一声,手中双刀一横,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我红娘子在此,有本事来取我性命!” “哈哈,哈哈哈……” 那将领哈哈大笑起来,许久之后,这才说道:“原来你就是红娘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红娘子眉头一皱,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挺了挺胸膛,大声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大明五军营游击将军苗刚,就在前天夜里,刚刚和你的人交过手,你们的人太不禁打,被我方一战全歼。” 红娘子心中满是疑惑,暗自思忖,这两天正在做战前准备,怎么会和他交手? 难道是程有德的前哨营? 可是,今天从前哨营出来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过跟明军交手啊! 于是她高声问道:“喂,你是不是搞错了?” 苗刚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说道:“我给你提示一下,彰德府!” 红娘子恍然大悟,心中暗惊,原来当初派去彰德府的那支兵马,竟是被眼前这些人伏击了! 她心中涌起一股悲愤,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们,只会偷袭暗算,着实卑劣!” 苗刚却不以为意,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慢悠悠地说:“兵不厌诈,这战场上,只有输赢,可没什么卑劣高明之分,话说回来,你们派人去偷袭赵王府,难道就不卑劣了。” “我,我们那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红娘子,我不与你斗嘴,今日你插翅难逃,乖乖束手就擒吧,也省得本将军对你这女流之辈动手。” 红娘子怒极反笑:“哼,想要我束手就擒,简直做梦!有种放马过来,就算拼了这条性命,我也不会让尔等好过!” 说罢,她握紧双刀,眼中满是决然,准备殊死一战。 苗刚扬起马鞭:“生擒红娘子,本将军重重有赏!” 明军立刻嗷嗷叫着冲上去,没想到,红娘子不退反进,挥舞着鸳鸯双刀冲进敌阵。 只见她身姿矫健,双刀舞得虎虎生风,每一下挥动都带起一片血花,明军的骑兵们虽人数众多,一时间竟有些近不得身。 然而,双方人数终究相差太过悬殊,明军开始车轮战消耗,红娘子身上多处负伤,满是鲜血。 可她依然咬紧牙关,勉强支撑着,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苗刚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声吩咐道:“绊马索!” 两名明军迅速拉出一根精钢锁链,红娘子座下战马正狂奔着,毫无防备,一下子被绊倒,长嘶一声,将红娘子甩飞出去。 扑通! 红娘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未等她起身,便被蜂拥而上的明军按住,动弹不得。 苗刚得意地笑了起来,高声吩咐道:“留活口,抓回去献给陛下,可是大功一件!” 红娘子此时满心绝望,刚刚遭遇兵变,李岩生死未卜,如今自己又被擒住,只觉万念俱灰。 她趁众人不备,捡起地上的短刀,准备就此了断。 苗刚眼疾手快,手中马鞭一挥,精准地将她手中的短刀挑飞,呵斥道:“你可不能死,本将军还要拿你去领赏呢!” 说罢,便吩咐人将红娘子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红娘子被捆的像个粽子,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被明军擒住的时候,那场景与今日几乎一模一样。 回想起来,短短数日,自己竟然已经是第三次被明军擒住,她不禁在心中苦笑,真是造化弄人…… 苗刚喜笑颜开,押着红娘子一行回到保定,立即去面见崇祯皇帝。 “微臣苗刚,不辱使命,特来报捷!” “卿家快快请起!” 朱由检闻言,知道有好消息,忍不住喜笑颜开,说道:“此次彰德府之行,战况如何?” 苗刚起身,满脸得意地开始讲述:“臣等日夜兼程,提前赶到彰德府,然后埋伏在必经之路,不出两日,果然等到贼军。那些逆贼哪里是我军的对手,微臣带头冲锋,只一个回合,便将贼军打得落花流水。” 朱由检听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说道:“这一仗打的漂亮,记你一功!” “此行全赖陛下神机妙算,臣不过是依计行事,不敢居功。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微臣佩服至极!” 朱由检不想听这些奉承的话,便问道:“朕给赵王解决掉这么大的麻烦,赵王那边怎么说?” 苗刚忙回答:“回陛下,赵王爷对陛下感恩戴德,为了答谢圣恩,愿捐纳五千石粮食,以充军饷,这是赵王爷亲笔写的奏疏,请您过目。” 说着话,从怀里拿出奏疏,双手呈上。 朱由检接过奏疏,匆匆扫了一眼,忍不住吐槽:“朕这个皇叔还真是小气,若非朕派兵马前去,此时赵王府已被反贼踏平,他赵王府几百条性命就值五千石粮食?” 苗刚见朱由检有些不悦,急忙转移话题:“陛下,微臣还有件喜事。” 朱由检果然来了精神:“哦?是何喜事?” 苗刚心中暗喜,感觉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大声说:“微臣有一件大礼,要献给陛下!” “究竟什么大礼,还搞的神神秘秘的?” 苗刚来到门口,喊道:“带上来!” 不多时,五花大绑的红娘子被人押着,来到近前。 只见她披头散发,双目无神,满身都是血污,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 朱由检见状,直接傻眼了。 苗刚躬身道:“微臣回师途中,恰好遇见贼首红娘子,便将其擒来,献于陛下!” 朱由检盯着红娘子,半晌说不出话,因为没有准备,不知道从何说起。 苗刚继续为自己邀功:“决战之日,将红娘子押到两军阵前,如果李岩开城投降,倒还罢了,否则,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婆娘被斩首,到时候必心神大乱……” “李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便可趁机,趁机,那个……” 苗刚说的正起劲,突然发现情况不对,赶忙闭嘴。 此时他有些懵,陛下竟然认得红娘子,而且,说话的口气……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朱由检说着话,来到红娘子面前,去解她身上的绳索。 苗刚有些手足无措,想去帮忙,却又不敢,只好往旁边挪了两步。 红娘子突然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 第95章 全都是主攻 朱由检已经料到李岩那边要出事,只是还没有得到确切情报,没想到,苗刚顺路把红娘子给抓来了。 这个女人也是够倒霉的,短短几天时间,已经第三次被擒,估计心态崩了。 苗刚看了看朱由检,又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红娘子,再次向后退了两步。 “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红娘子用袖子擦干眼泪,双眼通红,脸上的倔强气早已消失不见。 朱由检轻笑着说道:“朕何时跟你打过赌?” 红娘子说道:“你就别装了,你早就知道我是假投降,如今我已经走投无路,你好看我的笑话。” “李夫人,你能不能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红娘子看向朱由检,确实不像是装的,便将今日南路军发生兵变之事,一五一十讲述一番。 房子里静悄悄的,苗刚已经退到房门口,此时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些多余了,要不……出去? 终于,朱由检开口说道:“朕对李夫人的遭遇很是同情,不知夫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呵!” 红娘子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是反贼,不值得同情,现在只求一死!” “你可想过,你若死了,李岩怎么办?” “他……我不知道。” 红娘子幽幽叹了口气,此时她已经彻底没了主意。 其实,让她深受打击的并非刘芳亮背后捅刀子,而且今天下午在田间遇见的田老三。 自从起义以来,不知杀了多少贪官恶霸,百姓们听到红娘子三个字,从来都是只有称赞,因此队伍才得以不断壮大,后来归附李自成,再加上李岩编的歌谣,打开门来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更是大获民心,如鱼得水。 然而,随着一句滚出我的田,将这一切彻底打碎。 义军在壮大的过程中,早已背离初衷,就算李自成夺了大明江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大明? 曾几何时,红娘子以为刘芳亮这些人只是少数,义军中还有很多像自己这样,真心为百姓做主的人,只要李自成能约束手下,大顺依然是百姓的归宿。 直至今天,她终于发现,根本不可能! 人性都是贪婪的,当昔日被欺压的穷苦百姓坐上高位,他们做出来的事,比起当初欺压他们的官员豪绅,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由检又说道:“你可知道,李岩为何拼命帮你逃脱?” “他……当然是想让我活下去,可是,我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错了!” 朱由检神色肃穆,说道:“你活着,刘芳亮才不敢对李岩动手,倘若你死了,李岩也活不成。” 红娘子抬起头,问道:“你是说……他不会死?” “李夫人,你的队伍得以壮大,是因为百姓的信任,而非李自成的施舍。如果刘芳亮杀了李岩,你随时可以拉起第二支兵马,去寻他拼命。他若不傻,定会留着李岩的性命,就是为了要挟你,等你自投罗网。” 红娘子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才说道:“义军已经失了民心,再也回不去了。” “百姓心中有一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支持谁,你又没做过亏心事,何必自责?” “可是,可是……” 红娘子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按理说,朕不该趁人之危,在这个时候劝你归降,可是,朕即将对李自成的南路军发起决战,今日便问你最后一次,可愿为朕效力?” “我……我没有兵马,什么都没有,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朱由检摇摇头,说道:“你的价值不在于有多少兵马,有多少粮草,而是你心中有百姓,朕要的是正义之师,否则,你就算有再多兵马,朕也不会三番五次劝降于你!” 红娘子思索许久,问道:“你能救我相公吗?” 朱由检说道:“朕会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是什么意思?” “南路军有三万兵马,都是李夫人麾下,倘若刘芳亮固守不出,朕拿下真定之时,必然血流成河,无数人战死沙场!若李夫人为朕效力,劝说那些将领投降,一来少了生灵涂炭,二来,我等里应外合,一起对付刘芳亮,他为了活命,更加不敢对李岩动手。” 红娘子再次陷入沉思,许久之后,终于缓缓跪下。 “从今以后,我红娘子愿意为陛下效力!” 朱由检心中大喜,费尽周折,终于将这匹烈马驯服了! “夫人快快请起!” 他亲自将红娘子搀扶起来,不过,红娘子起身之时,手臂有意无意往后缩了缩。 朱由检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冒犯,然而大喜之余,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说道:“传朕旨意,自即日起,擢……对了,李夫人,你的原名叫什么?” “我打小没有爹娘,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乡亲们称呼我为红娘子,就叫红娘子吧!” 朱由检点点头,继续说道:“擢红娘子任真定总兵官!” 红娘子再次拜倒:“遵旨!” 门口的苗刚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这就成总兵了? 我累死累活,还打了胜仗,到现在还是个游击将军,为啥差距这么大…… 再说了,这人是我抓来的,要时候给我穿小鞋咋办? 想到这里,他赶忙上前来,双手抱拳,笑着道:“恭喜红总兵!恭喜陛下得一良将!” 红娘子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然后说道:“陛下,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取舆图来!” 朱由检一声令下,苗刚赶忙找到舆图,放在桌子上摊开。 朱由检已经在上面画了四条粗线,还标了剪头。 “朕准备分四路进攻,一举拿下真定。” 红娘子看了半天,很不理解,问道:“北边是保定府的兵马,这东、南、西三路兵马又是哪里来的?” “朕已经在数日前发出三份诏书,命泽州的高杰,济南的刘泽清,正阳的刘良佐率兵马前来,会师真定。” “既如此,那就是北路军主攻,其他三路都是助攻?” 朱由检摇摇头,不屑道:“朕兵力优势,还分什么主攻助攻,四路全都是主攻!” 红娘子认真想了想,既然已经投诚,倘若不做点什么,空手找人家要兵马也不合适,于是指着舆图上,保定和真定交界处,说道:“这里是我相公提前派出去的前哨营,有三千兵马,统领名叫程有德,是我的人,我去劝降他。” 朱由检脸色有些古怪,心中暗道,要不要告诉她,其实程有德早就不是你的人了? 红娘子见状,两道柳眉微微蹙起,问道:“陛下莫不是担心我跑了?” “当然不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将这三千兵马劝降,然后充做前锋!” 朱由检还没来得及答应,红娘子扭头就走。 第96章 我让你接旨! 程有德听到红娘子劝降自己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坏了,事情败露了,这些话分明是在点我呢! 我的刀呢? 哎呀,怎么又挂墙上了? 下次一定要随身佩戴!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红娘子并没有发现程有德的异常,继续说道:“我这人做事,从来都是爱恨分明,官府不给我活路,我就杀官造反,李自成容不下我,我一样可以反了他!” “崇祯皇帝并非昏聩无能,我亲眼见他惩治贪官,抚慰百姓,所以我才决定归降,今日我来此,跟你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 “你若愿意继续跟我,那就一同效忠大明,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杀了我,然后去找刘芳亮请功,你自己决定!” 说着话,红娘子解下腰间佩刀,重重砸在程有德面前。 程有德吓了一跳,更加不知所措。 “我知道,这样做让你很为难,但是没有时间了,你必须现在做出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你!” “这,这个……” 程有德脑门上全都是冷汗,看着面前的刀,又看向红娘子,这才发现她的衣服上有很多破口,还有很多血渍。 “夫人,您受伤了?” 红娘子摆摆手,说道:“皮外伤,不碍事的。” “属下这就吩咐军医给您包扎……” 啪! 红娘子猛地一拍桌子,嗔怒道:“让你做个选择,怎么婆婆妈妈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程有德心中暗暗叫苦,这到底是不是个套啊? 如果我说答应,你却是在试探我,把我咔嚓了,怎么办? 如果我不答应呢,结果你真的归降了崇祯,还是会把我咔嚓了…… 不管怎么选,都有性命之忧! 红娘子等的不耐烦,握住刀柄,刷地一声,长刀出鞘。 程有德大惊失色,心说完了完了,这是要撕破脸了! 原来真的在试探我,如今见我犹豫,便动了杀心。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拼了! 佩刀挂在墙上,现在去拿已经来不及,以红娘子的身手,绝对可以在自己摸到刀柄之前,将自己捅个透心凉! 情急之下,他双手扳住桌子,准备掀翻桌子,争取时间…… “拿着!” “啊?” 程有德看到红娘子递过来的刀柄,再次愣住。 “我让你拿着!” “这……” 程有德缓缓放开桌子,小心翼翼接过红娘子的刀,不知所措。 “要么杀了我,要么跟我走!” 红娘子说完,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缓缓闭上眼。 程有德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握着刀柄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这娘们疯了吧? 就算劝降,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去赌啊! 咣当! 钢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红娘子缓缓睁开眼,看见程有德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单膝跪地。 “属下愿跟随夫人!” ………… 泽州,明军大营。 高杰满眼不屑,看着远道而来的王大龙,问道:“你是谁的部下?” 王大龙抱拳行礼,说道:“回高总兵,卑职隶属勇士营,听候李指挥调遣。” “李指挥?哪个李指挥?” “原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琏。” “李若琏又是谁?没听说过。” 高杰脸上带着讥笑,又说道:“本总兵听说,勇士营早就解散了,现在突然冒出来,不会是骗子吧?” 王大龙不卑不亢,说道:“一个月前,陛下清查锦衣卫,并挑选三千精锐,重组勇士营,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琏被任命为勇士营指挥使。” “朝廷里何时有李若琏这号人物?你说陛下重组勇士营,有何凭证?” “圣旨上有皇帝之宝大印,高总兵一看便知。” 高杰将圣旨扔在一旁,说道:“我看你还是不懂规矩,调动兵马需要兵部授权,你有兵部文书吗?” 王大龙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既有圣旨,何须兵部文书?” 高杰不以为然,慢慢悠悠地说道:“调动上万兵马这么大的事,行军路线如何确定?粮道如何保证?军饷谁来出?这么说吧,仅仅是准备时间就需要三个月,甚至半年。” 王大龙皱眉道:“陛下急召,要求高总兵即刻动身!” “简直笑话,你说动就动?再说了,你手里的圣旨是真是假,还需要核实,倘若是假的……” 王大龙再也忍不住,大声反问道:“圣旨怎会有假?” 高杰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面前这个小小的旗官竟敢顶撞自己。 左右侍卫上前喝道:“大胆,怎么跟总兵大人说话呢?” 高杰将人拦下,然后上前两步,用戏谑的眼神看着王大龙,说道:“你小子挺有种,在泽州这一亩三分地,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叫什么来着?” “勇士营前哨总旗,王大龙!” “王大龙是吧,还是个总旗,本总兵不跟你一般见识,跪下磕三个头,便不追究你冒犯之罪。” “高总兵,卑职是来传旨的。” “跪下!” “卑职身份地位,然来此代表的是陛下,卑职跪得,圣旨却跪不得……” “我让你跪下!” “我让你接旨!” 王大龙突然出手,抽出腰间佩刀,横在高杰脖子上。 场面瞬间静止,所有人都呆住了。 高杰脸色黑的发紫,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拿下!” 众侍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刀,围了上来。 “都不许动!” 王大龙将刀往前递了递,刀锋割破皮肉,鲜血沿着刀身滴落下来。 高杰脸色由黑转白,赶忙道:“别动,都别动……” 众侍卫拿着刀,却又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就在这里僵持着。 王大龙说道:“高总兵,你是要抗旨吗?” 高杰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想笑却笑不出来,半晌才说道:“王,王总旗,你可要想清楚,这里是泽州,你这么做会是什么后果?” 王大龙说道:“我想的很清楚,高总兵抗旨不遵,当斩!” “本总兵没说过要抗旨,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核实清楚,你说是不是……” “高总兵,我没有工夫跟你周旋,现在,立刻,马上出兵,一天也不能耽搁!” “好,我现在就下令出兵,你是不是可以放下刀了?” 高杰一边说着话,暗暗观察王大龙的反应,见他放松警惕,突然向后退了一大步。 众侍卫趁机上前,将高杰挡在身后。 没想到,王大龙根本不慌,沉声道:“高总兵,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抗旨了?” 高杰摸了摸脖颈处的血渍,狞笑着说道:“天高皇帝远,就算抗旨,又能如何?我看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敢来老子的地盘撒野,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王大龙丝毫没有惧色,说道:“今天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我将你当场斩杀,然后由副总兵接旨。要么,你把我杀了,坐实抗旨的罪名,然后等着陛下亲率大军踏平泽州,诛你九族!” 一名侍卫说道:“总兵大人,别跟他废话,大家一起上,将他乱刀砍死得了!” “等一下!” 高杰突然拦住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李自成势如破竹,大明王朝还能支撑多久,尚未可知,因此,他原本的打算是拖一拖,持观望态度。 抗旨是不可能抗旨的,但是,可以声称自己病重,或者骑马摔伤,总之不可能随便出兵。 乱世什么最值钱? 银子,粮食,女人……不,是兵马! 有了兵马,就会有银子,粮食和数不清的女人。 就算北京城被攻陷,只要手中有兵马,便可跑去南京,随便扶植个藩王做皇帝,到时候依然可以荣华富贵。 可是,王大龙的到来,让他的美梦破灭了。 如果把他杀了,真的就坐实抗旨的罪名,难道还要再反一回? 当初就是从李自成手底下反出来的,还拐走了他媳妇,现在李自成恨不得生吃了自己。 不行,不能把路走绝了…… 高杰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声变化,从怒目而视,到阴晴不定,再到假装淡定,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龙兄弟,其实我跟你开玩笑呢!” 此言一出,众侍卫都傻眼了,什么情况? 高杰将人左右分开,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都把刀放下,我跟大龙兄弟开个玩笑,怎么都这么没眼力见呢?大龙兄弟,不要介意啊,我这个人就喜欢开玩笑,你看这事闹的,哈哈哈……” 众人有些莫名其妙,纷纷收起手中的刀。 王大龙也将刀收起来,问道:“高总兵,您这是接旨了?” “看你说的,陛下有旨,我怎敢不接?” “高总兵准备何时出兵?” “现在,立刻,马上!” 高杰转身吩咐道:“传我命令,所有人即刻集结,北上勤王!” 第97章 你可要遭老罪了 “报——” 真定大营,探马飞身来报。 “禀磁州侯,红娘子率前哨营,连夜突袭我军两处前沿岗哨!” 刘芳亮脸色阴沉,看到一旁的马重僖。 “前哨营是怎么回事?” 马重僖站起身,说道:“回侯爷,三日之前,李岩决定向明军发起决战,派出程有德率三千人前出五十里,扫清沿途障碍,保护粮道。” “这个程有德是什么来头?” “此人常年跟随红娘子,可是……” 马重僖皱起眉头,继续说道:“下官那两封密信,就是他派人送出去的。” 刘芳亮有些糊涂了,问道:“按照你这么说,他跟红娘子不是一条心,为何不拿了红娘子来请功,反而要听她的号令?” “这件事有些古怪,下官也不明白。” 马重僖自诩当时诸葛,却也搞不清状况,便看向哨探,问道:“可查清楚了?是红娘子亲自带队吗?” “红娘子和程有德兵分两路,同时对两处前沿岗哨发起突袭!” “这就奇怪了……” 马重僖喃喃自语,说道:“如果程有德被红娘子胁迫,按理说,完全有机会逃出来……” 刘芳亮已经失去耐心,说道:“既然红娘子铁了心跟我作对,那就留不得,王永镇!” 王永镇上前:“末将在!” “你去领五千兵马,出战红娘子!” “遵命!” 王永镇回答干净利索,转身离去。 马重僖面色担忧,说道:“下官以为这件事透着古怪,或许李岩知道些内情。” “那就去审,给他上大刑,看他嘴硬到几时!” 马重僖当即起身,来到关押李岩的牢房,示意看守打开牢门,而后缓缓走了进去。 李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头垂下,闭目安神。 “李兄,这几日可还安好?吃得可还习惯?夜里凉,可需添些被褥?” 马重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客套,仿佛两人仍是并肩作战的同僚。 李岩冷笑一声,说道:“马重僖,你背后暗算我,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你最好别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否则,我定取你项上人头!” 马重僖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李兄言重了,你我共事多年,我又岂会真的绝情至此?只不过,眼前局势复杂,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若能告诉我些内情,让我知道你们夫妻是如何留的后手,倒可免受些皮肉之苦。” 李岩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后手?什么后手?你在说什么?” “程有德与红娘子兵分两路,突袭我军前沿岗哨,这其中必然有你的布局吧?还是说,你早已察觉我与程有德之间的联系,故意留了一手?” 李岩闻言,脸色更加阴沉,说道:“我若知道你们两个暗中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早在军中就把你们军法处置了,岂会让他带兵出征?” 马重僖见状,心中暗自盘算,李岩的反应似乎并非作伪。 可是,程有德的行为又怎么解释? 此人若对红娘子忠心不二,就不会帮自己送信,若说他不忠心吧,又在红娘子走投无路之时,倾力相助,这人前后太矛盾了! 除非是李岩这厮不说实话,他们一定还有其他的谋划! 马重僖打定主意,再次说道:“李兄,你就招认了吧,磁州侯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倘若动了大刑,可要遭老罪了,你这个身子骨熬的住吗?” 李岩冷笑连连,说道:“我李岩行事光明磊落,从无不可告人之事。你问的问题,我全然不知,你若有能耐,便自己去问程有德。别拿什么大刑吓唬我,有种你现在就把我杀了!” “你现在还不能死,红娘子发了疯要救你,你这条命还有用!” “卑鄙无耻!枉我那么信任你!” 马重僖知道李岩不会轻易开口,便不再浪费口舌,冲着身后的看守招了招手。 “来人,给李岩兄弟松松筋骨!” 说完后,转身来到牢房外,命人沏了一壶热茶,伴随着阵阵惨呼声,开始自斟自饮。 一壶茶喝完,牢房中的声音也变得弱不可闻,马重僖这才缓缓站起身,回到牢房。 李岩遍体鳞伤,浑身是血,气息也变得十分微弱。 马重僖缓缓走到近前,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们夫妇二人与程有德,究竟意欲何为?” “呸!” 李岩突然一口鲜血吐在马重僖脸上,然后大笑起来,只是他已经伤及肺腑,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扭曲。 马重僖抬起手,擦掉脸上的血沫,说道:“你就如实招了吧,大家共事一场,这又是何苦呢?” 李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道:“我李岩一生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说什么通敌,简直天大的笑话!” 马重僖你立刻反驳道:“红娘子两次被明军俘虏,又两次安然放回来,你还坚持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种话你自己会信吗?” “马重僖,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就是明军的反间计!我本以为你是聪明人,不会受明军蛊惑,我却忘了,你不但聪明,还是个小人,为了夺权,不择手段!” 马重僖见状,眼珠一转,笑着道:“李岩兄弟,你不觉得事情有古怪吗?崇祯皇帝不但昏聩无能,还是个好色之徒,红娘子两次被俘,怎么可能毫发无损,你就没发现什么……” “马重僖,我入你娘,闭嘴!” 李岩勃然大怒,双眼通红,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朝着马重僖扑过去。 可以他被捆的结结实实,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马重僖见状,嘴角笑容更甚,继续说道:“我猜你应该也发现了,红娘子虽称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是英姿飒爽,崇祯每日面对那些柔柔弱弱的宫娥,早就厌烦了,看见红娘子送上门来,岂不是……” “我撕烂你的狗嘴!” 李岩大吼一声,脸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马重僖不退反进,盯着李岩的眼睛,说道:“大家都是男人,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你还要维护她吗?都招了吧,你们究竟有何企图?” 李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最终,无奈地说道:“当日的军事会议,你也在场,程有德任先锋,你是知道的,你究竟要问什么?” “你就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已经投了明军?” “没有!” “真没有? 李岩已经很疲惫,缓缓闭上眼,说道:“我李岩做事顶天立地,就算要反,也是光明正大的反!” 马重僖又说道:“我最后问你一句,程有德帮我送信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李岩摇摇头:“不知道!” 马重僖看着李岩的状态,若再动大刑,很可能熬不住。 此人是用来钓红娘子的鱼饵,目前还不能死。 可是,程有德这么做,究竟是何缘由。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此人知道刘芳亮来接管南路军,升任主帅的美梦破灭,认为受到了欺骗,这才再次选择效忠红娘子。 若事实真的如此,这个程有德也真是糊涂。 跟着刘芳亮又不会吃亏,等拿下京师,便是开国功臣,论功行赏之时,总不会少了你。 现在跟着红娘子,不是自寻死路吗? 第98章 首战告捷 王永镇带兵出城,浩浩荡荡直奔前哨营而去。 行军途中,副官上前,问道:“将军,属下已经派出探马去前方探查,前哨营附近有一处山坳,是否加派探马,扩大探查范围?” “这就是白捡的功劳,不必疑神疑鬼的!” 王永镇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中透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在他看来,此次行动就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 “报!前方五里,发现前哨营的探马!” 一名探马疾驰而来,满脸尘土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曾交手?” 探马如实回道:“我方靠近之时,对方已经跑了,速度极快,未看清其具体模样。” “再探再报!不得有误!” “是!” 探马领命后,迅速掉转马头,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王永镇看向身后的副官,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轻蔑说道:“红娘子背叛大顺,罪不可赦,今日我等将其拿下,便是头功一件!届时荣华富贵,自不必说。” 副官闻言,躬身行礼,一脸谨慎地说道:“末将以为,红娘子生性狡诈,多有诡计,不如由末将带一路兵马,先去探一探虚实,以防有变。” “呵!” 王永镇轻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你未免将红娘子想的太聪明了,此人有勇无谋,打仗从来不讲章法,不过是凭借着一股蛮劲罢了。若不是抢了李岩做压寨相公,为其出谋划策,就凭她那点人,早就被打散了!” “末将听说她手底下还有个程有德,此人较为阴险,善于使诈,是否……” “不必!” 王永镇摆了摆手,说道:“此人反复无常,见利忘义,就是个墙头草,根本不足为惧。传我命令,全军正面出击!速战速决,不要贻误战机。” “万一对方有埋伏,该如何是好?” “五千对三千,优势在我,管他埋伏不埋伏的。” 王永镇大手一挥,豪迈地说道:“火炮拉出来,直接轰他娘的!” 这支兵马出发之前,特意从营地里拉出十门火炮。这些火炮可不是普通的民间土炮,而是明军投降后,主动上缴的威远大炮。 这种火炮制作工艺精湛,前后有准星照门,能有效提高射击的精准度。炮身虽无铁箍,但药室处单独加厚,保证了火炮发射时的稳定性。火门处还有专门的火门盖,设计十分精巧,整体射击精度非常高,是战场上的杀敌利器。 大军一路前行,气势如虹,沿途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顺利来到了红娘子的前哨营地。 王永镇眼神冷冽,当即下令将十门威远炮一字排开。 “开炮!” 随着一声令下,十门火炮同时轰鸣。 “轰!” “轰!” 刹那间,炮声震天,浓烟滚滚。 炮弹出膛,如流星般划破长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砸向前哨营地。 这种火炮用的虽非开花弹,但实心弹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觑。每一发炮弹落地,都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所到之处,围墙被炸得七零八落,帐篷更是被撕得粉碎。 前哨营在火炮的轮番轰炸之下,瞬间变成了一片狼藉,到处是残垣断壁和被炸出的大坑。 王永镇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当即下令:“全军出击,斩杀红娘子者,赏银万两!” 众将士顿时兴奋起来,高举着手中的刀枪,嗷嗷乱叫,如潮水般涌向前哨营地。 然而,最先冲进前哨营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丝毫人声,安静的可怕。 轰隆! 就在这些人疑惑地四下张望之时,脚底下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处于爆炸中心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直接被炸得血肉横飞。 轰隆! 轰隆! 接二连三的巨大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此起彼伏的惨嚎声交织在一起,前哨营地瞬间沦为了人间地狱。 “撤,快撤!” 王永镇反应还算迅速,立刻下达撤退的命令。 虽然他很不理解,为何红娘子突然长脑子了,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赶紧跑! 对方明显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如果不及时撤退,恐怕会全军覆没。 但此时的局势已经完全失控,大军在爆炸和混乱中,根本无法有序地撤离。 将士们四处奔逃,相互推搡,有人被推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踏,场面一片混乱。 “冲啊!” “杀啊!” 就在顺军陷入一片混乱之时,早已埋伏好的红娘子亲率大军,从后方杀了出来。 千军万马当中,一袭鲜亮的红衣甚是显眼。 王永镇后路被抄,已无法撤退,只能迎战。 “看刀!” 红娘子手持鸳鸯双刀,直奔王永镇而来。 当! 刺耳的金属交鸣响起,两人各自退开,紧接着又战在一处。 王永镇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可是,几个回合下来,他便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红娘子的招式凌厉且多变,每一招都直逼要害,王永镇空有一身蛮力,在红娘子的双刀面前,显得有些笨拙,只能边打边撤,狼狈不堪。 红娘子趁机催马来到一处土坡上,居高临下,冲着顺军大声喊道:“你们都是跟着我一路杀出来的,我不想与你们为敌。当初咱们活不下去,只能杀官造反!现在李自成容不下我,你们若相信我,继续跟我,咱们反了李自成!” 现场有很多人都是红娘子的旧部,听闻此言,心中不免有些动摇,手中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 王永镇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你这不守妇道的妇人,多次与那崇祯皇帝私通,背信弃义,还妄图蛊惑军心!不要脸的婊子,我呸!” “你放屁!” 红娘子大喝一声,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紧接着,她调转马头,如疯了一般冲向王永镇。 王永镇根本无法承受红娘子的怒火,被打的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顺军本就劣势,双方兵马中甚至有很多人互相认识,看到这种局面,不断有人丢掉武器,放弃抵抗。 王永镇心中暗叫不好,他心里很清楚,今日这仗无论如何是打不过了,只好拼命挥舞马鞭,带着剩下的兵马逃跑。 轰! 又是一阵响声传来,王永镇吓的一激灵,心脏猛地跳动。 他定了定心神,才发现不是火炮,也不是提前埋下的火药,更像是一根大炮仗。 然而,他刚刚松了口气,很快就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 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杀出一支兵马。而且,这是一支骑兵,人数至少有两三千之多。 战马奔腾,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王永镇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他发现,对方在全力冲锋的过程中,依然能保持阵型齐整,行动间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可见战斗力之强悍。 “杀!” 这支突然杀出的骑兵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接冲进顺军阵中。 顺军本就已慌乱不堪,此刻更是毫无还手之力,被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刷! 王永镇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对方将领一刀斩落马下。 这一刀干净利落,王永镇的头颅高高飞起,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在地上滚了几滚,嘴巴一张一合,眼中充满了不甘。 眼见主将战死,众士卒更加没有了抵抗的勇气,纷纷跪地投降。 红娘子策马上前,看着迎面而来的李若琏,说道:“你们根本不用来的,我自己就够了!” 李若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这是陛下的命令,我等都是奉旨行事。” 红娘子顿时有些不满,反问道:“陛下还是不相信我?” “若陛下不相信你,你早就死了三回。” “既然相信我,对付这些人,有前哨营就够了,为何还派勇士营前来?” 李若琏说道:“打仗从来不是匹夫之勇,陛下相信你能打赢,我也相信你能打赢,可是,代价呢?” 红娘子顿时愣住,这些话她并非不懂,而且……太像了! 以前李岩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也就是从嫁给李岩开始,她手中的兵马才日益壮大。 “好了,我谢谢你,行了吧!” 听得出来,红娘子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不甘。 李若琏摇摇头,说道:“我们现在是协同作战,并非我帮助你,或者你帮助我,所以,不存在谢不谢的。” “你这人……算啦,不用拉倒!” 红娘子一甩头,又问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重新建立前哨营,准备全军出击,攻打真定!” 第99章 四面楚歌 哒哒哒……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直奔刘芳亮的中军大帐。 “你说什么?” 刘芳亮听闻探马回报,脸色骤变,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 王永镇带领的五千精兵,竟然全军覆没! 这消息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毕竟红娘子只有三千兵马,且不擅长战术,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王永镇的五千兵马悉数歼灭? 这仗打的蹊跷,太蹊跷了! 马重僖见状,连忙追问:“你可看清楚了?红娘子究竟有多少兵马?” 探马面色凝重,回答道:“红娘子确实只有三千人,但不知从何处又冒出三千明军,清一色全都是骑兵。” 刘芳亮眉头紧锁,目光转向马重僖。 马重僖心中暗自腹诽,你看我有什么用,你是主帅我是主帅? 不过,他表面上依旧保持镇定,回答道:“这定是明军的支援,且绝对是精锐之师。” 刘芳亮不解,问道:“明军为何要支援红娘子?” 马重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只有一个可能,红娘子已经归降了崇祯。” 刘芳亮顿时怒不可遏,一把将眼前的茶壶摔得粉碎,大声道:“传我命令,全军出击,我要亲手灭了这个叛徒!” “侯爷且慢!” 马重僖赶忙拦下,说道:“如今形势不明,还需探查……” 话音未落,又一名探马飞奔而至,由于太过紧张,从马背上跌落,却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来到刘芳亮面前。 “报!正南方向五十里,发现大批明军,正向我方阵地而来!” 马重僖神色一震,连忙追问:“对方有多少人?打的什么旗号?” 探马回答道:“旗号是个刘字,人数……不少于万人!” 马重僖迅速打开舆图,仔细查看,然后指着正阳的方向说道:“应该是正阳总兵刘良佐!” 刘芳亮阴沉着脸,说道:“红娘子和明军搅在一起,现在又多了个刘良佐,这仗怎么打?” 刘良佐可不是省油的灯,此人原本是高迎祥手下的义军将领,后来被大明朝廷招降,反过头来镇压义军,一步一步升到总兵官,常年镇守在正阳。 刘芳亮对这种两面三刀的叛将,自然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不过,对方的实力却不容小觑,如果让刘良佐和崇祯合兵,打起来就很难了。 马重僖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说道:“红娘子的兵马不足为惧,倒是崇祯身边有一支骑兵,据说是从锦衣卫中挑选精锐,重组的勇士营。击溃王永镇的,很可能就是这支兵马。”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舆图上画了个圈,继续说道:“如今刘良佐率兵来援,我军腹背受敌,更需谨慎行事。” 刘芳亮看着舆图,心中盘算着对策。他说道:“我们这边有三万人,如果直接向南,吃掉刘良佐的兵马,不但可以避免两线作战,还能补充给养,如何?” 马重僖却摇了摇头,说道:“就怕来的不止一个刘良佐。” 刘芳亮闻言一愣,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马重僖叹了口气,解释道:“意思就是,我们可能同时面临多路明军的围攻,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报——” 话音未落,外面再次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刘芳亮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隐隐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又一名探马飞奔而入,神色慌张地报道:“正东方向六十里,发现大量明军兵马!” 刘芳亮心中咯噔一下,预感成真了。 马重僖赶忙:“多少人?可有旗号?” 探马回答道:“粗略估计,有两万人,旗号是个刘字。” 刘芳亮怒道:“怎么又是刘?” 马重僖再次查看舆图,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次是山东总兵刘泽清。” 刘芳亮脸色有些发黑,北边是保定府,估计兵马不会少于两万,南边来了个刘良佐,有一万,东边又来个刘泽清,两万,这是多少了…… 总之,从人数上看,自己这边已经劣势了。 时至今日,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慌。 本以为重回南路军,取代李岩,拿下保定,便可直取京师。 然而,事实却大相径庭。 李岩虽然被拿下了,但红娘子却跑了。 首次交战便损失一员猛将和五千兵马,现在崇祯的援军已经陆续赶到,很可能要主动发起进攻,攻守易型,自己反倒成了挨打的对象。 马重僖继续说道:“侯爷,战局非常不利。下官以为,接下来应该以固守为主,同时火速向陛下求援!” 刘芳亮闻言,思索了许久,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传令下去,封锁城门,准备固守!” “奇怪了……” 马重僖还在紧紧盯着舆图,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刘芳亮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马重僖比划了一下,说道:“从舆图上看,明军从北、东、南三个方向进行包抄,为何专门留了个西面?” 刘芳亮不由得笑了笑,说道:“西面就是紫荆关,若我军主力前来支援,明军就要腹背受敌,到时候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但愿如此吧!” 马重僖放下舆图,心里还是不踏实。 半个时辰之后,一匹快马疾驰而出,奔向紫荆关。 “驾!驾!” 马上的骑士不断挥舞马鞭,突然,战马一声嘶鸣,重重栽倒! 绊马索! 骑士心中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连同战马一同飞了出去。 噗通! 这一下子,将人摔得七荤八素,两眼直冒金星。 他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却被人按住,然后押着来到山后面,却发现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高总兵,发现闯军探子,还搜出一封信!” 高杰将信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笑着道:“刘芳亮怕了,向李自成求援,咱们就断他的后路,传令下去,先攻下紫荆关!” 队伍浩浩荡荡来到紫荆关下,黑洞洞的炮口摆出来,对准城门。 “别开炮,我投降!” 高杰还没下令,紫荆关守将刘大胆已经命人打开城门。 一个月几百钱的俸禄,拼什么命啊! 第100章 决战开启 保定府,清晨。 朱由检正在喝粥,只见李若琏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个人。 “陛下,臣有急奏!” “嗯,说吧。” 朱由检放下碗筷,他很清楚,李若琏是个很懂规矩的人,若无急事,不可能在自己吃饭的时候打扰。 李若琏却往旁边让了一步,身后那人上前行礼。 “微臣王大龙,不辱使命,已将旨意送到泽州。泽州总兵高杰率一万兵马驰援,已经夺取紫荆关,切断南路闯贼的后路!” “漂亮!” 朱由检忍不住一拍桌子,米粥溅的到处都是。 此时,他才注意到,王大龙身上蒙着一层尘土,满脸都是泥污,显然是连夜赶回来的。 “卿家辛苦,来,吃饭!” 王大龙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敢,不敢……” “坐下,吃!” 朱由检不由分说,将王大龙按在座位上。 王大龙不知所措,只好看向李若琏。 李若琏说道:“还不谢恩!” “谢,谢陛下……” 王大龙刚刚起身,准备行礼,又被朱由检按下去。 高杰可不是省油的灯,前世崇祯皇帝也发过诏令,可是,人都挂树上了,也没见一兵一卒。 王大龙此行,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的,倘若高杰再次叛逃,定会先杀朝廷钦使。 如今高杰、刘泽清、刘良佐三路大军前来驰援,刘芳亮死定了! “李若琏!” “臣在!” “传朕旨意,命红娘子、苗刚配合勇士营攻打北城门,高杰部攻打西城门,刘泽清攻打东城门,刘良佐攻打南城门,直接发起总攻!” “此战不能拖,务必速战速决,先破城者,封侯!” “遵旨!” 李若琏转身离去,只留下王大龙坐在饭桌前发呆。 这饭是该吃,还是不吃呢…… 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赶紧吃了吧! 王大龙打定主意,端起碗稀里哗啦把粥喝完,感觉没吃饱,又顺手补了个蒸饼。 朱由检踱步来到门外,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大龙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伺候,赶忙站起身,回道:“四月初十!” “四月初十,嗯,一个月了……” 朱由检喃喃自语,王大龙却听的云里雾里。 什么一个月? 四月初十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殊不知,朱由检口中的一个月,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月。 按照历史的进程,李自成在三月十八攻进北京城,结束了两百七十六年的大明王朝。 现在已经是四月,李自成还在居庸关外吃沙子,历史的走向已经偏离原来的轨迹,正在朝着新的方向发展。 各路兵马得到号令,开始全力推进,只用了一天时间,真定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陛下的援军为何还不见动静?” 真定城内,刘芳亮焦急地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如水。 马重僖也是眉头紧锁,但他还是尽力安抚:“侯爷莫急,求援的消息已经由快马送出,想来陛下很快就会派兵过来。” 刘芳亮闻言,怒气冲冲地说道:“现在我军三面受敌,形势危急,援军再不来,我们就要被人包饺子了!” 马重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深知当前的形势严峻,但也只能等待。 “侯爷,现在只能等,别无他法。下官相信陛下不会坐视不理……” “报——” 两人说话间,营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城防守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声禀报道:“报!正西方有大队人马正在向真定赶来,目测有上万人!” 刘芳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激动地抓住守卫的肩膀,问道:“可是援军?” 守卫摇摇头,说道:“离得太远,看不清旗号,应该是从紫荆关方向过来的!” “那就没错了!” 刘芳亮闻言,大喜过望,他猛地一挥拳头,高声喊道:“援军终于来了!这下我们有救了!” 马重僖也是面露喜色,他感叹道:“陛下仅用了一天就派来上万兵马,可见陛下对南路战线势在必得!” 刘芳亮的心情瞬间振奋起来,他心中迅速开始盘算,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利用这股即将到来的增援力量。 如今自己三面受敌,必须采取主动,逐个击破敌人,才能扭转战局。 思来想去,还是刘良佐部最好打。 “传令下去,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出城迎战南边的刘良佐部。” “另外,立刻派出信使前往西路增援兵马,不要进城,配合我部主力军攻打刘良佐部。” 马重僖闻言,眉头再次紧锁起来:“侯爷,这会不会太冒进了?西路军究竟是谁在领兵,目前还不清楚,甚至是不是援军都要两说。” 刘芳亮轻轻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紫荆关在我大顺手中,不是我们的增援,难道还会是明军的增援吗?兵贵神速,我们必须趁着明军各路兵马尚未合并之前,先吃掉南路的刘良佐部,然后才能整顿兵马,与崇祯主力决战。” 马重僖心中虽然仍有顾虑,但是,他很清楚,战机转瞬即逝。 如果能在明军合兵之前,将刘良佐部击退,接下来的战局优势必将更加有利。 “下官任凭侯爷吩咐!” “这一仗,我亲自指挥,军师留在城中,居中策应!” “是!” 打定主意后,刘芳亮迅速整顿兵马,正面迎战刘良佐部。 “传令下去,擂鼓助威,全军出击!” 随着一声令下,战鼓声震耳欲聋,大顺军如潮水般涌出城门,直奔刘良佐部而去。 此时,刘良佐已经下令,列阵以待,两军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大战一触即发,两名主帅不约而同,来到阵前,互相叫骂。 刘芳亮骑在马上,手指着对面的刘良佐,大声骂道:“刘良佐,你这个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的贼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刘良佐闻言,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回骂道:“刘芳亮,你这个反贼,竟敢辱骂本将,你可知你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了!今日本将就要替陛下将你斩于马下!” “哼,刘良佐,你休要张狂,大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你蹦跶不了多久了!” 刘芳亮怒目圆睁,手中的长枪一挥,大声喊道:“大顺军的勇士们,随我冲杀!”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立刻陷入了激烈的交战之中。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战场上充满了惨烈的气息。士兵们的呐喊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悲壮的画面。 刘芳亮和刘良佐各自在阵前指挥,都想要一举击溃对方。然而,两军实力相当,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刘良佐,你这个不忠不义之人,你背叛了大顺,不得好死!” 刘芳亮在阵前大骂,试图激怒刘良佐,扰乱其军心。 可是,混战之中,根本没人听得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敌军身上,只想着如何将对方斩杀。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双方依然难分高下。刘芳亮见状,心中焦急万分。 他很清楚,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等到明军其他路兵马赶到,自己将面临更加严峻的局面。 “杀啊!” 就在此时,从西面杀出一路兵马。 刘芳亮大喜,援军终于来了! 第101章 杀鸡取卵 刘良佐大喜,喊道:“我们的援军来了,所有人,随我冲杀!” 对方阵中,刘芳亮也是一脸大喜,喊道:“援军来了,随我冲杀!” 双方同时爆发了一波高潮,奋力拼杀,打的难解难分。 “杀啊!” 喊杀声震天响起,高杰亲率大军,冲入敌阵。 城头上,马重僖最先发现情况不对,赶忙命人打旗语,通知刘芳亮撤退。 可是,刘芳亮杀得正起劲,根本没有去看城头的旗语。 顺军本以为来的是援军,没有任何防备,被狠狠捅了屁股,一时间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侯爷,来的不是援军,快撤!” 刘芳亮得到提醒,转头看向后阵,只见一片混乱,自己的兵马被打得哭爹喊娘,四下逃窜。 他赶忙看向城头,果然,旗手胳膊都快摇断了,正在拼命挥舞旗子,示意撤退。 “撤,快撤!” 刘芳亮根本来不及思考,赶忙下令撤退。 眼看顺军开始撤退,明军气势更盛,一路追杀,直至城门关闭,这才返回。 刘芳亮身披铠甲,气鼓鼓走上城头,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何来的是明军?” 马重僖无奈道:“下官也不清楚,刚刚从城头上看,这支兵马是泽州的高杰部。” “高杰?” 刘芳亮更加恼火,又是一个叛徒! 此人比刘良佐更加过分,叛逃的同时,还拐走了李自成的媳妇邢氏。 李自成第一任妻子就曾与人私通,现在第二任也跟人跑了,就因为这件事,导致李自成都快有心理阴影了,有谁提到女人或者绿帽子这几个字,立刻变得暴躁无比。 马重僖说道:“侯爷,据下官推测,紫荆关很可能已经失守了!” 刘芳亮黑着脸,说道:“倘若紫荆关失守,岂不是说,我们再也等不到援军了?” “根据目前形势来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日他娘!” 刘芳亮一拳砸在城墙上,怒道:“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在这里等死?” 马重僖说道:“只能固守,如果拖到陛下援兵到来,方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丢了紫荆关,我们的情报送不出去,陛下如何得知?” “陛下在各关口设有探哨,每隔十日,会例行查验,倘若得知紫荆关失守的消息,定会派兵增援,还请侯爷稍安勿躁,咱们只守不攻,坚守十天半个月还是没问题的。” 刘芳亮想了想,又说道:“粮草已经告罄,别说十天半个月,就算三五天都难以维持。”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为了渡过难关,只能寻城中大户借粮了!” 刘芳亮面露难色,又说道:“你是不是忘了,城里的大户早就搜刮过了。” “那就再刮一刮。” “还能刮的出油水吗?” 马重僖微微一笑,说道:“侯爷有所不知,那些地主大户最会藏钱藏粮,下官挨家挨户去刮……不,去借,定能有所收获!” 城南,王家宅院。 “王员外,久违了!” “哎呀,原来是马先生,快,里面请!” “不必了!” 马重僖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情况比较严峻,在下就不客套了,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 王员外赶忙附和道:“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说什么求不求的,太见外了……” “那好,现在军中粮草紧张,跟您借三千石粮。” “啊,这个……” “怎么,不愿借?” “不,不……不是不愿,只是老朽早已经将家里的存粮尽数捐给贵军,如今只剩下一些口粮,恐怕……” “王家是真定城最大的粮商,三千石都拿不出来吗?” “这兵荒马乱的,生意不景气,老朽的铺子很久没开张了,便没有去乡下收粮。” 马重僖突然拉下脸,说道:“找你借粮是给你面子,你的铺子从来都是低买高卖,遇到灾年,更是加价十倍不止,今日这粮若能借,以后在真定,你还能打开门做生意,倘若不借,你可知后果?” 王员外脸色非常难看,半晌之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马先生,有话好好说,老朽的铺子里确实没多少存粮,不如您去隔壁孙家铺子看看?” 马重僖突然感觉,手里多了点东西。 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王员外,这是何意?” “您不要误会,这是给诸位喝茶的……” “笑话!” 马重僖突然将银票拍在王员外脸上,说道:“整个真定都是我大顺的,那些钱庄的银子,你以为没有银票,我就取不出来吗?” 王员外脸色发白,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明抢啊! 贼终究是贼,这是准备杀鸡取卵……不,是准备直接杀鸡来吃了! 他赶忙捡起银票,说道:“今日是老朽不懂事了,老朽家里还有几件古董,都是好东西……” “我再跟你说一遍,现在需要的是军粮,古董能吃吗?” “这……这些古董是孝敬您的,若您不喜欢古董,老朽新纳的小妾,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您若不嫌弃……” 马重僖突然笑了笑,说道:“我看出来了,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王家抄了!” “别,别啊……” 王员外刚想阻拦,却被一名顺军踹翻在地,接下来,王家一阵鸡飞狗跳,那些个家丁护院想要抵抗,被当场斩杀,其余人再也不敢反抗,乖乖跪着,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 “报,地窖里只找到三十石粮食!” 马重僖听到汇报,再次来到王员外面前,带着令人胆寒的笑容,问道:“说,粮食藏在哪了?” “真,真……真的没有了……” “来两个人,好好招呼招呼王员外,问出粮食的下落!” “是!” 紧接着,一阵鬼哭狼嚎,让人不寒而栗。 马重僖坐在客厅,慢悠悠品茶,目光一扫,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应该就是王员外刚纳的小妾。 “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家唤作……小怜香……” “出身青楼?” 小怜香神色惶恐,点了点头。 “哎,还是个苦命人。” 马重僖叹了口气,说道:“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定不会亏了你。” 小怜香看了看其他人,问道:“老爷和大,大家怎……怎么办?” “你说他们啊……” 马重僖笑了笑,说道:“他们很快就是死人了,从今日起,王家会彻底从真定城消失。” 小怜香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这时候,有人上前来报:“问出来了,王家在城南角有一处仓房,专门用来存粮食!” 马重僖满意地点了点头:“出发,去拿粮食。对了,把那个女人给我带回去,其他人,全都处理掉!” “是!” 第102章 你觉得值吗? 真定城内,到处都是身穿甲胄的士兵,挨家挨户搜查。 城中的大户被搜了一遍又一遍,倘若乖乖将粮食拿出来,还能留下一条命。 有些人自作聪明,将粮食藏在安全地方,结果被抓起来毒打一顿,立刻老老实实交代,最后粮食没了,人也没了。 驻守在北城门附近的营地,运粮官拉着一车粮食,招呼人往营房里搬。 赶车的汉子也下来帮忙,众人七手八脚,将粮食搬进去,迫不及待打开一个口袋,准备生火做饭。 没想到,米袋子刚打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这米都发霉了,还能吃吗?” “还掺了沙子和石块,也不怕把牙磕掉了!” “日他娘,这黑的是啥东西?耗子屎?” 众将士义愤填膺,引起一阵骚动,很快惊动了营地的主官郭莽。 “郭统领,您看看这些米,都是发霉的陈米,还掺了沙子石块,还有耗子屎,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就是,凭什么他们主力吃的是新米,我们就得吃这玩意,刘芳亮也太偏心了!” 郭莽上前查看,脸色极为难看,立刻吩咐道:“运粮官呢?” “属下在!” 运粮官名叫王二,是最早跟着红娘子起义的那批人,后来受了伤,无法上前线,便留在后方负责运粮。 郭莽下了一把米,问道:“这就是你运回来的军粮?这玩意能吃吗?” 王二面露难色,说道:“属下也曾去讨要新米,人家不给啊。” “凭什么不给?” “唉!” 王二叹了口气,说道:“人家说了,咱们是红娘子的嫡系,红娘子投靠了大明朝廷,按理说,咱们都该跟着受罚,现在给一口吃的,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放他娘的屁!” 郭莽气的将米砸出去,溅的满地都是。 “夫人投靠大明,还不是被刘芳亮和马重僖那两个小人给逼的!让我们在城头当炮灰,还要吃着掺了耗子屎的霉米,简直不把弟兄们当人看!” 众人闻言,反应更加激烈,纷纷叫道:“凭什么他们吃着新米,让咱们吃耗子屎?咱们去找刘芳亮说理去!” 王二赶忙拦住,说道:“大家伙都静一静,郭统领您也消消气,现在形势严峻,城里那些大户都被抓起来了,听说杀了不少人,刘芳亮打了败仗,肯定一肚子火,咱们还是别去触人家的霉头了!” 郭莽心中不情愿,却也清楚,现在不是时候,因为人家压根就不跟你讲道理。 大家都是义军,说白了就是反贼,哪有什么规矩可言? 现在城中粮食紧张,如果惹恼了刘芳亮,怕是连这些发霉的米都吃不上。 “算了,先凑合着吧,明军很快就要攻城了,现在不是争长短的时候,把米洗一洗,先吃饱了再说!”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穷苦人家吃米从来都不洗的。因为一旦洗了,一斤米就要少三两,这可都是粮食啊! 可是,这些米实在没法吃,哪怕一斤洗去半斤,也只能认了。 夜幕下,营房终于升起炊烟,将士们吃着发霉的米,虽心有不甘,却好过挨饿。 郭莽吃过饭,起身去城头巡查,明军的营地就扎在前方五里处,从城头上能看到对方营地的灯火。 “郭统领!” 一个声音传来,郭莽猛然回头,对方的打扮却不是寻常士卒,仔细一看,原来是白天赶车运粮的车夫。 侍卫上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靠近将军?” 车夫淡淡说道:“有人托我给郭统领带句话,说完就走。” “什么人让你带话……” “你们先下去!” 郭莽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便将人拦下。 “郭统领,此人行踪可疑,属下担心他对您不利!” “我认得他,你们下去吧!” “是!” 左右侍卫闻言,退到一旁。 郭莽走上前,上下打量,脸色有些诧异,说道:“你是……前哨营的小五?” “郭统领好眼力!” 此人名叫江小五,是前哨营的暗探,专门潜伏在敌军势力范围,搜集情报。 郭莽有些紧张,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混进来的?” “这个容易,今日刘芳亮大败,我跟着他的人混进城,根本没人察觉。” “你,你……要做什么?” “郭统领,你真的要为刘芳亮卖命吗?” 闻听此言,郭莽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只好说道:“小五,念在同袍之情,我不为难你,你快走吧!” 江小五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看看刘芳亮是怎么对待李岩将军和夫人的,再看看他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北城门是明军主力,决战之日,你们就是炮灰!守在最危险的地方,却吃着发霉的米,郭统领,你觉得值吗?” “够了,别说了!” 郭莽赶忙喝止,可是江小五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替你回答,不值!大家都是刀山火海拼出来的弟兄,曾经我们跟着红娘子杀官造反,是因为没有活路,现在刘芳亮的所作所为,和当初我们杀的那些狗官有什么区别?” 郭莽额头上汗珠开始滴落,说道:“你不要再说了,红娘子投靠大明,如今你我是敌非友,看在往日的情面,我不杀你,你走吧!” “你还记得田老三吗?” 郭莽愣了一下,说道:“好像有些印象,他跟我是同乡,后来走散了,听说跟着刘芳亮去了陕北,你为何突然提起他?” “我看见他了。” “什么?在哪里?” 江小五说道:“他就在保定,距离此处不过百里。” “他也投靠了大明?” “不!” 江小五摇了摇头,说道:“在我们来真定之前,刘芳亮军大败,留下上万残兵,自己跑了。崇祯皇帝亲自下旨,赦免所有顺军谋反大罪,愿意回家的,发放盘缠,不愿意走的,可在保定府安家,每人分五亩良田,只需缴纳一成税,田老三和很多人没有走,我亲眼看见他们在田间耕种。” 郭莽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后,才说道:“造反都能赦免,还给分地?你是不是已经投靠的大明,来散播流言的?” 江小五笑了笑,说道:“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红娘子吗?她选择效忠大明,就是因为崇祯颁发的一条条政令,都是为百姓造福,你再看看李自成手底下那些人在做什么?他们只会争权夺势,欺压百姓,就算让李自成做了天下,大顺又何尝不是第二个大明?郭统领,你要想清楚,为了这些人去送死,值得吗?” 郭莽脸色更加凝重,刘芳亮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 背刺李岩,逼走红娘子,在城中大肆劫掠,杀人如麻。 再看向城北蠢蠢欲动的明军,如果开战,北城门面对明军主力,肯定凶多吉少。 弟兄们坚守在最危险的位置,却吃着掺了耗子屎的霉米,就这样的米,还要看人家的脸色。 江小五说的对,如今的刘芳亮和当初欺压百姓的狗官,已经没有区别! 可是…… 郭莽看了看四周,说道:“小五,你也知道,我手上只有五百人,如何能跟刘芳亮抗衡?” 江小五笑着道:“郭统领有五百人,那王统领,赵统领呢?刘芳亮接管真定的时候,手底下只带了两千人,咱们足足有三万多人,只要大家**协力,怕他个鸟!” “话虽如此,刘芳亮已经将各营主要将领换成他的心腹,就说我这边,上面还派了个千总,就是刘芳亮的人,专门来监督我们,防止我们叛逃的。” “当初杀官造反的时候,不比现在困难多了?为何当初不怕,现在却瞻前顾后?” 郭莽脸色慢慢沉下来,心中似乎在挣扎。 江小五又说道:“此番进城的可不止我一人,王统领,赵统领那边,都已经开始准备了,还请郭统领早做打算,莫要被人利用,枉自丢了性命,还要遭世人唾骂。” 郭莽纠结许久,终于说道:“需要我怎么做?” 江小五这才说道:“今夜子时,明军会发起总攻,还请郭统领打开城门,避免生灵涂炭!” 第103章 毒军师 轰隆! 午夜时分,一声巨响震破夜空。 刘芳亮猛地惊醒,眼神中还残留着几分惺忪与惊恐,问道:“怎么回事?哪里打炮?” “报!” 哨兵匆匆而至,单膝跪地:“南城门方向,明军发起强攻!” “传令,死守南城门,其他城防各自分出一支兵马去支援!” “且慢!” 马重僖推门进来,说道:“侯爷,不能分兵!” 刘芳亮问道:“为何不能分兵?” 马重僖赶忙说道:“明军不可能只攻南城门,要攻就是四面同时发起进攻,南城门只是个幌子,如果侯爷此时分兵,其他城门兵力不足,一旦出现缺口,便会被无限放大,真定城就完了!” 刘芳亮听完,不禁一阵后怕,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连忙吩咐道:“传令,所有兵马不可擅离驻地,违令者,斩! “是!” 哨兵转头离去,前往各营传递命令。 马重僖又说道:“侯爷还需做好准备,倘若明军攻进来,该怎么打?” “等明军攻进来都死个球了,还打个屁啊!” 马重僖摇摇头:“未尝没有后路。” 刘芳亮脸色变了变,说道:“军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马重僖早有准备,当即说道:“我们兵力处于劣势,若明军真的攻入城内,要做好打巷战的准备。” 刘芳亮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军师未免太看得起明军了吧?即便我方兵力劣势,倘若固守不出,明军也未必能拿得下。只等陛下援军到来,可叫明军不战而退!” 马重僖看着刘芳亮,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语重心长地说道:“侯爷,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话间,他取出舆图,说道:“下官建议,立即召集城中的青壮,让他们协助防守各城门。这些人虽然未经过正规训练,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冲出去,作为炮灰,消耗明军的弹药,同时也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刘芳亮闻言,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般地步吧?” 马重僖摇了摇头,语气沉重:“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提前将炮灰送到前线,不但可以拖住明军的脚步,消耗他们的弹药,还能为我们节省下很多的粮食。在援军没来之前,我们要做好打消耗战的准备。”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然后继续说道:“而且,如果真的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这些人家里的妇孺……也可以作为我们的军粮。” “这,这……真的还没到这般地步……” 刘芳亮脸色变得煞白,感觉腹中一阵翻涌,隐隐有些作呕,然后用微微颤抖着声音说道:“这样吧,我亲自去城墙上看看,你留下居中调度。” 说完之后,他匆匆穿上铠甲,刚刚走出门口,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回过头说道:“军师足智多谋,真乃再世诸葛。” “多谢侯爷称赞,不过,下官所推崇之人,并非诸葛孔明。” “哦?” 刘芳亮闻言,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军师推崇之前,定是比诸葛孔明还要厉害,不知是何人?” 马重僖淡淡笑了笑,说道:“诸葛虽然足智多谋,但是,做事优柔寡断,缺乏狠辣的手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下官所敬佩之人乃是贾诩。此人做事真正不择手段,在乱世中辅佐曹操成就霸业,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原来如此,受教了!” 刘芳亮说完,转过头逃也似的跑掉了。 要知道,贾诩轻易不会出手,因为他一出手,动辄全城百姓死绝,连条狗都不放过。 就连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曹操,看见贾诩心里都发慌。 没想到,马重僖竟然是当世贾诩,真是小瞧了…… 南城门上,火光冲天。 明军的火炮正不断轰鸣,将一颗颗炮弹砸向古老的城墙。 好在这些炮弹不会开花,虽然震耳欲聋,但并未对城墙造成太大的破坏。 守城的士兵们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有的忙着搬运石块,有的则忙着修补被炮弹震裂的城墙缝隙。 刘芳亮站在城墙上,观察了片刻,发现明军攻势看似凶猛,但似乎并未尽全力,仿佛是在试探城墙的防御工事。 他心中开始不安起来,随即想起马重僖的警告,南城门的进攻可能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如果明军真的四面同时发起进攻,真定城的防御将变得岌岌可危。而马重僖提出的利用城中百姓作为炮灰,虽然残忍,但是在当前形势下,却是个有效的策略。 “来人,传我命令,召集城中……” 轰隆! 轰隆! 刘芳亮正要下令,突然,东西方同时传来轰鸣声! 他猛然意识到,真正的攻势终于来了! 果然,南城门的明军似乎得到指令,火炮的轰鸣更加密集,炮弹如雨点般砸过来。 轰隆! 一发炮弹竟然直接砸在城头上,青砖石块四处飞溅,城头上一片哀嚎! 守城的士兵们有的被石块击中,鲜血飞溅,有的被震得摔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 “侯爷,您刚刚说,召集什么?” “还召集个鸟,先守城! 刘芳亮赶忙下令,全力防守,猛然间,他似乎想到什么,站在城头上眺望北方。 东、南、西三个方向都开始了,为何只有北城门没动静? 要知道,北方是崇祯的主力!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对,明军的重点应该是北城门! “备马!” 刘芳亮大惊失色,因为他想起一件更严重的事,北城门的守军可是红娘子旧部! 本以为北城门将是主战场,战斗最为惨烈,这才将红娘子的人派过去,让他们先去送死。 可是,事情很可能已经失控了! 就在他策马向着北城门狂奔的途中,突然迎面看见一队巡逻的士兵,约有十几人。 “你们几个,跟我走!”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动。 刘芳亮大怒:“我让你们跟我走,都聋了吗?你们是谁的部下?” 众人还是没有动,全都不约而同看向领头那人。 借着街上微弱的火光,刘芳终于看清对方的长相,顿时愣住,问道:“你是郭莽?不对,你们不应该在防守北城门吗?” 郭莽拔出刀来,大喊道:“弟兄们,随我擒住刘芳亮,营救李岩将军!” “杀!” 众人立刻分散开,呈扇形包围上来。 “找死!” 刘芳亮大怒,拔出刀来,迎着对面冲上去。 可是,自己这边就带了几名随从,对方人数占优,而且,从他们的站位还能看出阵型和配合,进退之间很有章法。 更可怕的是,双方刚刚交战几个回合,就听见有其他脚步声向这边靠近,隐隐还听到有人叫喊:“刘芳亮在那边,不要让他跑了!” 脚步声很嘈杂,看样子,来的人不少。 刘芳亮心知情况不妙,当下顾不得气恼,赶忙掉转马头,径直奔向府衙。 第104章 闯王已死! 北城门大开,红娘子身穿翠绿棉甲,披着大红披风,率大军浩浩荡荡入城。 城中守卫按照刘芳亮的命令,全部坚守在自己的位置。 因此,红娘子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直接杀到府衙。 这里是刘芳亮的指挥所,也是关押李岩的地方。 “杀!” 大军气势汹汹杀进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守军被杀的七零八落,剩下的只得乖乖投降。 红娘子没有去寻刘芳亮,而是径直来到牢房,很快,手下提溜着一名狱卒过来。 “打开!” “是,是……” 狱卒多多少少打开牢门,红娘子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冲了进去。 可是,她在里面找了一圈,也没见李岩的影子。 “你过来!” 红娘子指了指狱卒,说道:“这里面关着的人呢?” 狱卒战战兢兢道:“已经处死了。” 红娘子闻言,猛然感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夫人,夫人呐…… 手下人急急忙忙上前搀扶,同时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在半个月以前。” “你说什么,半个月以前?” 红娘子悠悠转醒,说道:“我问你,李岩呢?” “不知道啊……” 狱卒挠了挠头,神色极为不解。 红娘子伸手抽出刀来,怒斥道:“你老实说,李岩没有关在这里吗?” “没,没有啊……” 狱卒被吓得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红娘子这才作罢,赶忙带上人,前往各个房间搜查。 “站住,别动!” 就在众人挨个房子搜寻的时候,就看见马重僖拿着刀,将李岩挡在身前。 红娘子大怒,扔掉手中的刀,然后取下背后的硬弓,搭上一支羽箭,喊道:“马重僖,放开我相公!” 马重僖赶忙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李岩身后,然后说道:“李夫人,我们做个交换吧!” “你要什么?” “放我走,换李岩的命,如何?” 红娘子看着李岩,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刚刚经受过酷刑。 她鼻子一酸,眼泪涌上来,却强忍着,说道:“你走不掉的!” 马重僖突然横刀一掠,划破李岩的左小腿,顿时鲜血淋漓。 红娘子急了,大喊道:“住手!你要做什么?” “我要活,一命换一命,你不亏的!” “今夜的进攻是陛下亲自指挥,我做不得主!” “那我不管!” 马重僖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一炷香之内,你派人将我安全送出城,否则,大家一起死!” 红娘子一下子没了主意,下意识地看向李岩。 因为在她不知道如何抉择之时,都是李岩出主意。 李岩刚刚受过酷刑,气息微弱,用力眨了三下眼睛,然后说道:“娘子,你不要信他,就算你送他出城,他也不会放过我……” “闭嘴!” 马重僖情急之下,一刀划向李岩右腿。 李岩两条腿都受了刀伤,顿时站立不稳,顺势跌倒在地…… 就在这个瞬间,只听嗖的一声,羽箭划破夜空,精准贯穿马重僖的胸口,从后背探出。 李岩缓缓站起身,亲眼看着马重僖倒下去,这才说道:“娘子,好箭法!” 红娘子眼泪再也忍不住,走到李岩身边,将他抱住。 刚刚李岩用力眨眼,正是两人之间的约定。 李岩与红娘子成亲后,并没想过要造反,而是偷偷跑回老家。 结果被当地官府抓起来,扣了个反贼头目的罪名,直接斩立决。 红娘子知道后,立刻带人去劫法场。 两人相见之时,李岩被人捆着,嘴里蒙着布条,看见红娘子后,只能不停眨眼,大概意思就是说,我答应以后跟着你造反,快救命! 今日红娘子看到李岩眨眼,就知道,他在告诉自己,果断出手! “娘子轻些,疼……” 李岩全身都是外伤,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来人,快来人!”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 李岩和红娘子同时脸色一变,因为他们听出来,这个声音正是刘芳亮! 红娘子放开李岩,刚刚转过身来,就看见刘芳亮骑着马,狼狈不堪地冲进来。 “传我命令,立刻集结……” 刘芳亮话说到一半,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劲。 红娘子?李岩? 他知道大事不好,赶忙调转马头,准备逃跑。 李岩大喊道:“娘子,不要让他跑了!” 红娘子立刻飞身上马,追了出去。 此时的真定城一片混乱,明军由北城门进入,分兵进攻其他三个城门,东西城门皆已沦陷,只剩下南城门还在苦苦支撑。 刘芳亮逃走的方向,正是南城门! 南城门的守将看到刘芳亮亲至,赶忙上前道:“启禀侯爷,明军攻势猛烈,城墙有几处破损,属下正在命人去修补! 刘芳亮摆了摆手:“不用修了,打开城门,随我杀出去!” 城防守将却为难道:“侯爷,城门已经彻底封死,出不去了!” 刘芳亮看着城门口,堆的满满登登的石块和木料,心中不禁感叹,老天亡我! “贼子,休走!” 红娘子已经追到跟前,当下不由分说,举起鸳鸯双刀就冲上来! 刘芳亮心中怒骂一声,提起刀迎战。 当! 红娘子右手长刀和刘芳亮的刀砸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几乎就在同时,左手短刀突然上挑,直刺对方咽喉! 刘芳亮身体向后仰,堪堪躲过致命一击,吓得后背全是冷汗。 这招就是鸳鸯刀的绝技,叫做清风下瑶台,出手就要取人性命,极其狠辣。 红娘子一击不中,后续招数纷纷使出,双刀在火烛的映照下翻起一阵寒光。 刘芳亮接连挡了数招,要看越打越劣势,突然一记横扫,势大力沉。 果然,红娘子闪身躲避。 趁着这个空档,刘芳亮调转马头,撒腿就跑! 红娘子拼命追赶,死死咬住。 刘芳亮大怒道:“你这娘们,跟着我作甚?你跟崇祯睡了还不够,还要跟老子睡是不是,老子不喜欢泼妇!” 红娘子被气得脸色惨白,骂道:“放你娘的屁,今天我要为相公报仇,你跑不掉的!” “我跟李岩兄弟无冤无仇,告密的是马重僖,煽风点火的是牛金星,做决定的是李自成,我就是奉命行事,你找错人了!” “你说的这些人,谁也跑不掉,你也跑不掉!” 两人你追我赶,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刘芳亮看到满城都是明军,顿时心如死灰。 好好在居庸关呆着不行吗? 非要回真定凑什么热闹! 现在好了,兵权没拿到,还要搭上性命…… 这时候,他突然想到,红娘子是从北城门进来的,那边的守军都是这娘们的旧部,肯定都被策反了。 相比之下,北城门的防守最为薄弱,甚至有可能压根没设防! 刘芳亮心中闪过一丝侥幸,猛地调转马头,朝北城门奔去。 接近北城门之时,果然,这里的防守异常薄弱,明军虽然进进出出,却压根没人注意到这边。 刘芳亮心中大喜,不断地拍打马屁股,奋力向前冲去。 只要冲出去,就能活! 然而,就在这时,再次生变! 城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黑压压的骑兵队伍,他们身着铁甲,手持各式武器,就连脚下的步伐都出奇地一致。 更加令人心惊的是,那队伍的最前方,竟然飘扬着一面巨大的龙旗。 那是皇帝专用的标志,大纛龙旗! 刘芳亮心中一沉,这支兵马定是崇祯身边的精锐,也就是传说中的勇士营! 他再次调转马头,准备逃跑。 红娘子大喊道:“他就是刘芳亮,抓住他!” 勇士营反应极快,前排的骑兵立刻包抄上来,将刘芳亮围在当中。 刘芳亮还在试图寻找突围的缝隙,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刘芳亮,受死吧!” 红娘子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策马杀出,鸳鸯双刀直指刘芳亮。 刘芳亮环顾四周,已然无路可逃。 他狠狠地瞪了红娘子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叛徒,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红娘子没有答话,双刀用力斩下。 当! 刘芳亮再次横刀拦截,两人同时被对方的力道震开,向后退去。 这时候,明军前阵分列两侧,朱由检骑在马上,缓缓走上前。 “红娘子,你先退后,朕跟他说几句话。” 红娘子满心不甘,紧握双刀,但碍于皇命,还是老老实实退到了一旁,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刘芳亮,生怕他会趁机逃脱。 刘芳亮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穿亮黄色龙袍,肯定就是崇祯皇帝了。 “你就是崇祯皇帝?” 朱由检微微点头,神色平静:“没错,朕就是崇祯。” 刘芳亮冷笑更甚,语气中满是轻蔑:“我还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朱由检听着这话,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当初郑思维临死前,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看着刘芳亮,说道:“你在李自成手底下也算是一号人物,看看刘良佐,再看看高杰,他们都曾是李自成旧部,现在都成了大明的将领,你愿不愿意效忠朕?” 红娘子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忍不住喊道:“此人差点害死我相公,不能留!” 朱由检轻轻摆手,示意红娘子先不要说话。 刘芳亮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权衡利弊。 “效忠大明,也不是不行,先说说看,你能给我什么样的待遇,我要求不高,至少要和刘良佐、高杰平起平坐。” 朱由检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他们只是一方总兵,你这么大本事,封个王也不为过。” 刘芳亮一听,眉头微皱:“要杀就杀,别拿老子寻开心! 朱由检摇摇头,说道:“朕说的是真的,不如就叫闯王,如何?” 刘芳亮沉思许久,实在搞不清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吃饱了撑的,于是说道:“不合适,闯王是李自成的名号,我不能用。” 朱由检轻笑一声:“他的闯王是自己封的,你的闯王是朕赐的,如何能一概而论?” 刘芳亮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你不会骗我吧?” 朱由检神色淡然,说道:“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怎么会骗你?再说了,朕骗了你,有什么好处?” 刘芳亮想了想,心中暗道,莫非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 想到这里,他便说道:“你要是封我当闯王,我什么都听你的!” 朱由检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朕现在就册封你,不过,朕还要找你借一样东西。” 刘芳亮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借什么借?看上什么直接拿走!” 朱由检脸上笑容更甚:“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刘芳亮脸色大变,用刀指着朱由检,怒喝道:“你拿我取乐呢?” 朱由检摇了摇头,神色依旧平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闯王了,朕亲封的,绝对算数!” 刘芳亮一脸迷惑:“你不是要杀我吗?” 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没错,你死之后,朕就昭告天下,闯王已死!” 刘芳亮这才恍然大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终于明白,朱由检并非吃饱了撑的,而是要制造闯王已死的假象。 倘若天下义军得知闯王死了,要么投降朝廷,要么各自为战,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刘芳亮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朱由检,心说人怎么能卑鄙到这种程度? 就在这时,红娘子突然大喊一声:“陛下借你人头,还不受死!” 李若琏挥了挥手,勇士营开始收缩包围,刘芳亮左冲右杀,却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他拼命挣扎之际,一柄长刀从后背透过前胸,鲜血顺着刀尖滴落。 他缓缓回过头,看着面若寒霜的红娘子,张口刚要说话,却见眼前寒芒一闪,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从咽喉流逝,然后便重重栽下马。 李若琏上前看了看,刘芳亮双手抓着自己的咽喉,鲜血汩汩流出,很快便没了气息。 “闯王已死!” 勇士营立刻喊道:“闯王已死!” “闯王已死!” “闯王已死!” 红娘子看了看一旁,朱由检的神色始终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个人……太坏了! 第105章 带你去个地方 闯王已死,这句话太有煽动性了! 真定城内的守军听到周围不断有人大喊闯王已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无暇去辨别消息的真伪,再看到虎视眈眈的明军,绝大多数人的反应是放弃抵抗。 明军如秋风扫落叶,立刻控制全城,收押俘虏。 众将领奉诏,齐聚知府衙门,个个喜笑颜开,准备接受封赏。 特别是泽州总兵高杰,拉着李若琏的手,不住寒暄,若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是阔别多年的好友。 李若琏有些不耐烦,便直接问道:“高总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高杰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勇士营之中,是不是有个叫王大龙的?” 李若琏点点头:“有这个人,高总兵寻他有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感觉此人有胆识,有魄力,真不愧是李指挥带出来的兵!” “高总兵客气了,若有需要,我这就派人把王大龙叫过来。” “不用,不用……” 高杰连连摆手,说道:“先办正事,稍后我亲自去寻他叙叙旧!” 李若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还在等候,朱由检却迟迟没有现身。 在后院,李岩跪在地上,红娘子跟他一起跪着。 朱由检有些不解,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反贼李岩,请死!” 李岩遍体鳞伤,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但是,真正让他伤心的是那份深入骨髓的背叛之痛。 他曾亲眼目睹大明王朝的腐朽,立志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中原大地再无饿殍。 到头来却陷入权势争夺,被自己人狠狠背刺。 大顺朝还没有起步,就迫不及待要成为下一个大明。 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如此了。 红娘子抢着说道:“陛下,我不要赏赐,只要免了我相公的死罪。” 李岩拽了拽红娘子的衣襟,然后说道:“娘子,我李岩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你没关系。” 朱由检轻笑道:“李岩,你告诉朕,你是何罪名?” “造反!” “该当何罪?” “死罪!” 朱由检点点头,又说道:“依大明律,谋逆者,诛九族,你想好了吗?” 李岩脸色变了变:“我娘子擒杀刘芳亮有功,你……不能这样!” “功是功,过是过,朕曾言,率先攻进城者可封侯,朕不会食言,但是,造反谋逆者诛九族,别说一个侯爵,就算是藩王,也不可坏了规矩!” 李岩低着头,说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死,还请陛下开恩,念在我娘子……” “朕说过了,功是功,过是过,不可相抵!” 李岩很清楚朱由检想要什么,但是,他现在心如死灰,再也不想置身其中。 大明也好,大顺也罢,爱咋咋吧,累了! 红娘子忍不住站起身,对李岩说道:“陛下仁义远胜李自成,你为李自成尽心竭力,图什么?我知道你并不贪图权势,你每日念叨着百姓如何如何,你看看刘芳亮做了什么?” “整个真定城的百姓都被他搜刮个遍,抓壮丁去前线当炮灰,抢人家的粮食,还要杀人全家,这就是你辅佐的大顺?” “李岩我告诉你,我跟你成亲,就是看中你的才华,可是你若执迷不悟,我,我……陪你一起死!” 李岩苦笑道:“娘子,你这又是何苦?”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一心求死,那我也不活了!” 红娘子说完,突然灵光一现,转过身说道:“陛下,能不能给我半天时间?” 朱由检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要带我相公去个地方!” “去哪里?” 红娘子摇摇头,说道:“你若信我,就给我半天时间。” 朱由检稍加思索,点头道:“可以!” “谢了!” 红娘子说完,拉起李岩就往外走。 李岩一脸诧异,问道:“娘子,你要做什么?” “别说话,跟我走!” 红娘子拉着李岩出门,骑上马,直奔北城门。 李岩看到城头已经换上明军大旗,心中有些不安。 没想到,城门的守军看到红娘子,根本没有阻拦,连上前问话的都没有,直接放行。 李岩一介书生,不擅长骑马,只得死死抱着红娘子的腰。 “娘子,你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岩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崇祯对娘子如此信任,竟然没有派人跟随?” “吁!” 红娘子猛地勒住马,扭过头来,问道:“相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岩自觉失言,赶忙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不理解。” “你不理解的事还多着呢!驾!” 红娘子没有再问,继续催马赶路。 李岩的表情有些奇怪,却只得乖乖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 不知跑了多久,迎面是一片开阔地。 远远望去,田间地头有百姓正在耕作。 红娘子说道:“看见了吗?” 李岩不解,问道:“娘子说的是什么?” “看前面!” “前面……有什么?” 红娘子嗔怒道:“好你个李岩,整日把忧国忧民挂在嘴边,声称要为百姓讨个公道,现在百姓就在眼前,你却视而不见?” 李岩顿觉老脸一红,说道:“娘子教训的是,为夫记下了!” 红娘子翻身下马,然后将李岩搀扶下来,问道:“你还能走路吗?” 李岩点点头:“可以的。” 红娘子便牵着马,带着李岩走向最近的一处农田。 “请问……咦,田老三,是你?” 田老三抬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说道:“我都说过了,不会跟你走的!” 红娘子笑着道:“别误会,我今日前来,只是路过。” 田老三也不答话,低下头来,继续锄地。 李岩小声问道:“娘子,你跟他认识?” “他曾是刘芳亮的部下。” “啊?” 李岩顿时紧张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说道:“娘子小心!” “放心吧!” 红娘子淡淡回了一句,然后说道:“田老三,你在做什么?” 田老三头也不抬,说道:“在锄地。” “锄地做什么?” 田老三这才抬起头,不耐烦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没事呀,就是路过,聊几句。” 田老三说道:“错过了惊蛰,苗不好出,必需多翻一翻地。” “你有多少田?” “五亩,上次不是跟你讲过了吗?” 这时候,李岩终于意识到什么,问道:“这些田是谁的?你为何在这里种地?” “当然是我的!” 田老三很不高兴,说话的语气更加不耐烦。 “不是,我是问你,谁租给你的?” “什么谁租给我的?这些田是皇帝陛下分给我的!” 李岩又问道:“白给吗?不需要租金的?” 田老三摇了摇头:“不要!” 李岩想了想,又问道:“赋税几何?” “秋收之时,拿出一成交税,剩下都是我的。” “只收一成税?” “对!” 李岩大受震撼,转过头来,问道:“娘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娘子指着远方那些耕作的百姓,说道:“他们都和田老三一样,原本是刘芳亮的部下,当初刘芳亮兵败,只顾着自己逃命,将这些人丢在后方,成为明军的俘虏。” “崇祯皇帝并没有治他们的罪,反而给他们分了地,在此处安家,正如你所看到的,每个人能分到五亩地,只交一成税,并且颁下旨意,官府不得以任何名目加征杂税。” “哦,对了,崇祯皇帝还颁下一道诏书,有明一朝,永不加赋!” 第106章 论功行赏 李岩静静听完,许久没有说话。 他曾认真想过一个问题,何为天下大治? 传说中,远古的三皇五帝时期,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被读书人奉为大治之世。 在他心中,辅佐李自成建立大顺,推行仁政,让天下百姓不再挨饿受冻,此生无憾。 然而,义军不断壮大的过程中,他亲眼看着那些将领,从被剥削的穷苦百姓,成长为新的剥削百姓的权贵。 他不断劝谏李自成,要休养生息,稳定民心。 这些话反而使自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真正的仁政之举,就在眼前,自己却视而不见。 “娘子,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 李岩一时语塞,半晌之后,才说道:“我还以为崇祯给你灌了迷魂汤。” 红娘子轻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投靠崇祯,是为了贪图富贵?” “我知道娘子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当时被刘芳亮和马重僖暗算,我以为娘子投靠崇祯,只是为了报复,到了今日方才得知,原来一直错人的我,你是对的。” “现在你还想死吗?” 李岩有些迟疑,说道:“娘子为大明朝廷立下大功,而我是反贼,又被自己人迫害,自始至终没有为崇祯做过事,哪里有脸去投靠……” “你可还记得,崇祯曾给你写过劝降信,据我所知,那封信很有诚意。” “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我还是真定主帅,手握兵权,投靠崇祯可以说是戴罪立功,可是,现在我只是一枚弃子,毫无价值可言……” “相公,你又错了!” 红娘子摇摇头,继续说道:“倘若崇祯看中的是你我手中兵马,便不会三次擒我不杀,他是真心希望你我夫妇效忠大明,他还亲口对我说过,闯军之中,最欣赏的人是你。” “欣赏我?我有什么好欣赏的……” “就是你时常劝李自成的,广施仁政,与民休养。” 李岩低下头来,许久之后,才说道:“我跟你回去。” “还求死吗?” “不求了,这次求生。” 红娘子没有再说什么,翻身上马,然后将李岩拉上来,赶回真定。 此时的真定城知府衙门,众将士还在苦苦等候。 大家伙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高杰四下找寻,来到李若琏身边,问道:“李指挥,陛下在忙什么呢?召我等前来,这天都快黑了……” 李若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做事,自有打算,等这就是了。” “是,是……” 高杰自讨没趣,只得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继续等候。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高杰转头看去,竟然是李岩红娘子夫妇。 根据线报,红娘子已经归降大明,只是李岩…… 此时的李岩已经换了衣服,看不到身上的伤痕,却是脸色苍白,脚步轻浮,似乎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巨大的疼痛。 如果红娘子已经归降,李岩肯定也投降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换做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李岩兄弟,多日未见,原来你也弃暗投明了?” 李岩看向高杰,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回应:“高总兵,久违了。” “你我兄弟,喊什么总兵,怪见外的!” “高总兵客气了!” 李岩并不喜欢高杰,因为此人既贪财又好色,还给李自成带了绿帽子,实在混不下去了,这才投靠大明。 高杰看向红娘子,说道:“嫂夫人……” 话音未落,突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陛下驾到!” 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朱由检身穿亮黄龙袍,缓缓步入。 高杰赶忙收起脸上的笑容,跟着众人一同叩拜行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朱由检坐在案首,看向众人。 “此番真定府大捷,全歼创贼南路军,贼首刘芳亮伏诛,众卿功不可没!” “既然有功,朕当不吝封赏,朕曾有言在先,率先攻进城者可封侯……” 朱由检扫视一圈,然后看向红娘子,说道:“真定总兵红娘子,率先攻破北城门,封平西侯!” 此言一出,现场引起一阵喧哗。 红娘子率先攻破北城门不假,可是,她是女人啊! 哪怕给李岩封个侯,也说得过去。 朱由检问道:“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朱由检又说道:“今日大喜的日子,诸位可畅所欲言,说错也无妨,朕不会怪罪。” 红娘子见状,便站出来率先说道:“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检似笑非笑,问道:“为何?” 红娘子说道:“今日大捷,全赖陛下运筹帷幄,我……臣不敢贪功!” 朱由检摇摇头,说道:“朕只负责居中指挥,此战全赖三军用命,你是首功,朕说话算数,这份功劳是你应得的!” “那……我也不要!” “给朕一个理由。” “臣曾与陛下作对,陛下三次饶臣不死,还帮臣报了仇,就当还了陛下人情!” “拿朕的赏赐还朕的人情,你倒是会算计。”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哎呀,我嘴笨,不会说话,反正我不要!” 朱由检淡淡一笑,说道:“首功不要,其他人怎么办?” “这,这……” 红娘子顿时没了主意,下意识地看向李岩。 李岩只好小声劝道:“谢恩吧!” 红娘子俯身下拜:“谢陛下恩典,臣定再立新功!” “平身!” 朱由检说完,看向其他人,继续道:“诸位远道而来,协助朕平叛,皆有封赏!” “刘泽清!” “臣在!” 刘泽清赶忙俯身下拜。 朱由检说道:“卿家加兵部左侍郎衔,仍镇守山东,但是,朕要交给你一项特殊的任务。” “请陛下吩咐!” “毛文龙死后,皮岛陷落,从此满清再无后顾之忧,朕要求你尽快出兵,夺回皮岛,在满清后方建立根据地,以袭扰为主,总之,不能让这些建奴鞑子过安生日子。” 刘泽清第一次听说根据地这三个字,不过,细想一下,还挺贴切的。 “臣遵旨!” 朱由检点点头,继续说道:“刘良佐!” “臣在!” “卿家加南京兵部左侍郎衔,领兵出潼关,进入陕西,收复失地!” “臣遵旨!” “高杰!” “臣在。”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仗,你也打了不少,据朕所知,你从来不敢与李自成主力接触,是不是?” 高杰顿时急了,赶忙说道:“臣才不怕他李自成,只是……没有调整好战略,吃了两次亏……” “既然如此,朕就给你个机会!” 朱由检顿了顿,说道:“给你加南京兵部右侍郎衔,领兵出紫荆关,讨伐李自成主力!” 高杰咬了咬牙:“臣遵旨!” 虽然不愿意面对李自成,可是,该来的早晚都要来。 既然躲不过,那就拼了! 红娘子一介女流都能封侯,若能击败李自成,封赏肯定少不了。 朱由检继续说道:“正定县设常山卫,苗刚任指挥使,你的职责就是辅助保定府实施新政,谁敢破坏新政,就是与朕作对,你知道该怎么做?” 苗刚大喜,赶忙说道:“跟陛下作对,该杀!” 朱由检缓缓点头,最后看向李岩。 “李岩任真定知府。” 李岩赶忙叩拜,说道:“罪民惶恐……” “朕让你做,你就做,有什么惶恐的!真定刚刚经历战乱,百姓需要休养,你的任务就是将保定新政推广到真定,朕等着看你的功绩。” “臣接旨!” 第107章 建奴的狗 “废物,饭桶,不堪大用!” 南路军大败的消息传到居庸关,李自成大发雷霆。 李岩夫妇终究还是反了,刘芳亮这个废物,还不如死在居庸关呢! 南路军的作用不仅仅是牵制明军主力,更重要的是,有这样一支兵马横在中原,崇祯无法南迁,只能留在北京城等死。 现在好了,中原畅通无阻,崇祯想去南京就去南京,想留北京就留北京,主动权重新回到人家手中。 如今居庸关久攻不下,粮草几乎要耗尽。 如果崇祯从潼关或者紫荆关出兵,便可两面夹击,甚至可以直接攻打西京! 到时候北京城攻不下来,西京城还要丢! “二叔……” 李过风风火火闯进来,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杀气。 “不是,那个……陛下!” 李自成怒目而视:“什么事?” “有个叫刘良臣的,说找你有要事相商。” “刘良臣?什么人?” “此人自称是刘良佐之弟。” 啪! 李自成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登时粉碎。 刘良佐最初的明朝的官员,后来归附闯王高迎祥,再后来高迎祥兵败被杀,李自成带着残兵躲进商洛的深山之中,刘良佐再次叛出,重新投降了大明朝廷。 对于这种两面三刀的行为,李自成自然极为不齿。 这个叛徒派自己的弟弟来做什么,难道是来劝降的? “带上来,我倒要看看,此人有什么目的!” 李过转身离去,不多时,领着刘良臣回到大帐。 “外臣刘良臣,见过大顺皇帝陛下!” 李自成打量着对方,确实和刘良佐有几分相似。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你那个叛徒兄长派你来的?” 刘良臣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道:“陛下误会了,外臣和兄长多年未曾蒙面,他在陕西,我在辽东,只是偶有书信往来。” 李自成有些疑惑,问道:“不是刘良佐派你来的?” “外臣是祖大寿的部下!” “祖大寿?他不是投降建奴了吗?” “是大清!” 刘良臣纠正道:“自天聪皇帝以来,我大清收服了不少有志之士,此乃天命所归!” 李自成满脸鄙夷之色,祖大寿先降清,再反出回归明朝,然后再降清。 刘良臣跟着祖大寿,岂不是和刘良佐一样,都是两面三刀的小人! “我管你是建奴还是大清,总之,都是关外蛮族,你是汉人,给建奴当狗的滋味不好受吧?” “陛下说笑了,大明朝已经是强弩之末,大清迟早要取而代之,反观陛下的处境,无论大清还是大明,都容不得陛下,现在滋味不好受的应该是陛下才对。” “放肆!” 李过大喝一声,不满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认贼作父,还恬不知耻,崇祯那个昏君不杀你,我帮他杀!” 农民军的将领最痛恨叛徒,李过暴脾气上来就要拔刀。 “住手!” 李自成将他拦下,然后说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现在杀你会让人看不起,你走吧,我不跟叛徒谈!” 刘良臣却说道:“陛下被拦在居庸关已经有一个月,现在失去南路军的牵制,崇祯接下来肯定要合兵,陛下的时间不多了!” “这场仗是我和明廷之间的恩怨,跟建奴没关系!” “陛下可知,我那位兄长已经领兵出发,目标正是潼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自成的脸色更加阴沉,大顺主力都在居庸关,后方空虚,如果刘良佐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倘若此时退兵回防,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崇祯不可能允许大顺占据半壁江山,接下来会举全国之力征伐。 “你是哪里得到的情报?” “陛下何必多此一问,我大清想在中原安插几个密探,又不是什么难事。” 刘良臣笑了笑,继续说道:“崇祯封红娘子平西侯,这平西二字是何含义,不需要外臣多作解释了吧?” “陛下身边的亲信李岩,现在是大明真定知府,对了,还有高杰,已经准备领兵出紫荆关,配合居庸关守军前后夹击,陛下,您真的需要认真考虑一下合作的问题。” 李自成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这才说道:“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刘某不才,忝为三等参领,隶属汉军镶黄旗。” 参领的满清的武将职位,满、蒙、汉八旗及护军营、前锋营等皆置有参领,满语为甲喇章京,位在都统之下,佐领之上,相当于明朝的参将。 李自成神色轻蔑,说道:“你的职位太低,做不了主,让祖大寿来谈!” 刘良臣说道:“陛下是否听一听我大清开出的条件?” 李自成想了想,还是说道:“说说看!” “不瞒陛下,我大清已经陈兵五十万,不日即将由北古口南下,直抵北京城!崇祯将京城主力分别派往居庸关和真定府,此时北京城守备空虚,等他回来……不,他可能回不来了!” 李自成突然神色一震,北古口的守将是唐通,而唐通此时正在居庸关! 大明以为吴三桂守着山海关,便可高枕无忧,孰不知,满清建奴已经聚集了五十万之众,抓住这个空档南下,这是要坐收渔翁之利! 自己辛辛苦苦打了这么久,眼看距离京师只有一步之遥,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在给别人做嫁衣裳! 不过,他心中还有疑惑,便问道:“皇太极死后,留下个黄毛孩子当政,如何会有这么大的魄力?” “顺治皇帝年幼,因此,军国大事全凭摄政王多尔衮做主。” “多尔衮……他不会是想自己上位吧?” “叔侄争权是大明的传统,我大清则不同,摄政王殿下全心辅佐顺治皇帝,乃当世之周公旦。” 李自成冷笑道:“既然多尔衮已经决定出兵,还来找我做什么?” “不管陛下是否愿意合作,我大清都势在必得!” 刘良臣看着李自成脸上的表情,心知已经达到目的,便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陛下要发起更猛烈的攻势,崇祯必然不会回京,而是将所有兵马派往居庸关,并且很大可能亲自坐镇指挥。” “只要北京城陷落,我大清便可与大顺前后夹击,崇祯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崇祯回防北京城,居庸关必然空虚,陛下可趁机拿下居庸关,崇祯依然要面临前后夹击,依然是死路一条!” 李自成听完后,说道:“如果我不配合呢?” 刘良臣说道:“陛下不配合也没关系,此战我大清势在必得,只不过,等我大清入主中原,这天下就没有陛下的容身之处了!” 李自成眉头紧皱:“你在威胁我?” 刘良臣赶忙笑着说道:“不是威胁,是合作,就看陛是否愿意。” “既然是合作,我能得到什么?” “陛下去除帝号,做我大清的西北王,自居庸关、紫荆关至潼关一线以西,全部都是您的地盘。” 听到这里,李过更加愤怒,指着刘良臣骂道:“你这条建奴的狗,竟敢以下犯上,找死!” 说着话,提起刀就砍。 没想到刘良臣不闪不避,只是静静看着李自成。 “住手!” 李自成再次出言喝止,拦下李过。 李过怒气冲冲道:“二叔,建奴欺人太甚,不能饶了他!” “他只是个送信的,你杀了他有什么用?” “可是……就让他如此羞辱我等?” 李自成淡然道:“既然是合作,当然要谈,人家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吗?” 李过有些懵,问道:“二叔,你当真准备和建奴合作?” 第108章 黄雀在后 李自成并未理会,而是看向刘良臣。 “我可以答应多尔衮,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刘良臣面露喜色,赶忙道:“陛下请讲!” 李自成说道:“刘良佐的兵马不可以出潼关!” “这个……” 刘良臣皱起眉头,稍加思索,说道:“我可以尝试去劝说……” 李自成打断道:“不是尝试,是必须做到,否则没得谈!” “那好!” 刘良臣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我亲自去劝,无论如何,这支兵马不会走出潼关!” “嗯!” 李自成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回去告诉多尔衮,合作需要诚意,等拿下北京城,大明江山一分为二,大顺与大清并立,以居庸关至潼关为界,以西归大顺,以东归大清。” 刘良臣说道:“我大清兵强马壮,即便没有顺军相助,拿下北京城也非难事。外臣奉劝陛下还是考虑一下,做大清的西北王有何不可?”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回去转告多尔衮,愿意合作就答应我的条件,否则,我大顺军现在就撤回西京,你们就独自面对大明的主力吧!” 李自成很清楚对方的企图,如果没有自己在居庸关牵制,明军便可撤回北古口防守,任凭建奴有再多兵马,也不可能打下北京城。 眼下是绝佳的机会,多尔衮不可能轻易放弃! 刘良臣前来寻自己谈合作,肯定有个底线,这个底线就是谈判的筹码。 果然,看到李自成是这样的态度,刘良臣便不再坚持,而是说道:“外臣这就将陛下的条件回禀摄政王殿下,尽快给陛下答复……” “不需要答复,告诉多尔衮,他若同意,便尽快发起进攻,三日内不见你们的兵马,我大顺军立刻撤回西京!” “三天的时候……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崇祯就在真定,若日夜兼程,一个昼夜就可以赶回京师,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你们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外臣告退!” 刘良臣打定主意,便不再逗留,转身离去。 李过看着刘良臣的背影,问道:“二叔,你……真的想好了?” 这一次,李自成没有纠正称呼的问题,而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你懂个甚?建奴举兵伐明,正是我们的机会!” 李过大为不解,问道:“我们跟崇祯打到今天,却让这帮建奴捡了便宜,岂不是窝囊?” “多尔衮想捡老子的便宜,哪有那么简单?” 李自成轻笑道:“他让我们跟大明死磕,然后趁虚而入,等建奴入主中原之日,岂能容得下老子?”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答应?” “你还是年轻!” 李自成摇摇头,说道:“现在是建奴最好的机会,多尔衮绝不会轻易放弃,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只不过,这些建奴生性多疑,如果不趁机多要点条件,他又怎会轻信?” “二叔,你究竟什么意思啊?” 李过越听越感觉懵逼,不住挠头。 李自成说道:“咱们多要点条件,表达合作的诚意,一来,借助建奴的势力阻止刘良佐入潼关,防止被这孙子捅了腚眼,二来,多尔衮想黄雀在后,却不知,他才是螳螂!” 李过有些懂了,说道:“让建奴和崇祯死磕,咱们做黄雀!” “正是这个意思!” 李自成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这一招就叫将计就计,你个愣怂多学着点!” “可是……” 李过还是不理解,说道:“我们跟崇祯死磕,建奴才能大举进攻,如何才能让崇祯放弃我们,去跟建奴死磕?” “很简单!” 李自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只需要将建奴大举进攻的消息告诉崇祯!” “原来如此,二叔你可真行,把多尔衮和崇祯都弄成瓜怂嘞!” 李过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 “跟你说过多次了,别喊二叔!” “是,是……陛下!” 李过赶忙纠正称呼,然后问道:“只是这风声……该如何放出去?咱们总不至于也派个信使,去跟崇祯说,多尔衮集结了五十万大军来打你,这次走北古口,你赶紧去干他啊!” 李自成摆摆手:“这种事还需要咱们派人吗?随便放点风出去,那些个黑耗子可不是吃干饭的!” 黑耗子是夜不收军的绰号,因为这些人在敌军眼皮子地下搞刺探,通常在夜晚行动,像老鼠一样见不得光,那些蒙古人、女真人不堪其扰,便称呼夜不收为黑耗子。 “那好,我去办!” 李过答应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当晚,他至少巡查了十几处营地,每到一处,都将建奴准备南下的消息“不小心”泄露出去。 黑夜中,一匹快马向南疾驰,至天明时分,抵达紫荆关。 “我有重要情报,速速开关放行!” 城头上的守卫不当怠慢,赶忙去营房将刘大胆薅起来。 “大早上的,谁啊?” 只因刘大胆投诚的态度良好,高杰占领紫荆关后,并没有换人,依然由刘大胆负责,只不过,身份从顺军变成了明军。 刘大胆也不在乎,每个月就那么点俸禄,给谁做事,有什么区别? “对方声称自己是居庸关夜不收,有重要情报要送给陛下!” “陛下真定府,从居庸关去真定府,为何要走紫荆关?” “刘统领,那人是潜伏在居庸关外的夜不收。” “哦,验明身份,放行!” 刘大胆说完,翻了个身,又睡了。 城门打开,快马疾驰而过,直奔真定府。 “陛下,居庸关急奏!” 李若琏拿着密信,匆匆而入。 朱由检细细看过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真定府大捷,庆功宴摆了,该封赏的也封了,本以为可以专心对付李自成,没想到,建奴来了!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半个月前,李自成已经在北京城**。 接下来招降吴三桂未果,双方在一片石大战。 吴三桂根本不是对手,被李自成打的满地找牙,结果心一横,投降多尔衮,打开山海关,反过头来把李自成打的满地找牙。 从时间线可以反推,多尔衮在李自成攻陷北京城的时候,已经在集结兵马,而且正在向山海关的方向靠近。 皇太极改后金为大清,便有入主中原的念头,只可惜死的早了些。 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建奴入关的最好时机。 只不过,这次的李自成还在居庸关外吃沙子,吴三桂也不需要投降。 这也是自己将心思全部放在南线,没有去理会关外建奴的原因。 没想到,多尔衮没有走山海关,而是选择北古口。 “李若琏,你去做一件事!” 第109章 看我眼色行事 “陛下,唐王求见!” 朱由检惊愕地抬起头:“谁?” “唐王殿下!” “朱聿键?他来做什么?” “唐王殿下说,奉诏勤王!” 朱由检思索许久,然后大手一挥道:“宣!” 同时,对李若琏说道:“你先等等。” “是!” 李若琏答应一声,默默退到旁边。 片刻之后,朱聿键匆匆而至,进门就行跪拜大礼。 “臣朱聿键,叩见吾皇万岁!” 朱由检上下打量,朱聿键穿着一身破旧的蟒袍,还打着补丁,脚上的鞋子全是泥土,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免礼!” “谢陛下!” 朱聿键站起身来,神色激动,说道:“陛下,臣可算见到您了!” “唐王为何突然来真定?” 朱聿键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九世孙,朱由检是朱元璋的十一世孙,虽然两人只差了八岁,可是,按照辈分,朱由检需要喊朱聿键爷爷。 真要这么喊的话,着实有些别扭,而且,估计朱聿键也不敢答应,干脆喊唐王,以君臣称呼。 朱聿键说道:“臣一来是谢恩,二来,奉陛下诏,带兵勤王!” 闻听此言,朱由检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这位唐王也算是命运多舛,按照前世的走向,此人还做过南明政权的第二任皇帝,就是隆武帝,只不过,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改变,南明这个奇葩的政权注定不可能再诞生。 朱聿键成年之前,陷入争储风波,大部分时间在牢狱中度过。 他的父亲朱器墭熬了十六年,最终被人毒害,死在狱中。 同年,历经坎坷的朱聿键终于以世孙身份继承王位,为了给父亲报仇,不顾劝阻,先后杖杀两位叔父。 崇祯九年八月,建奴大将阿济格率兵攻打北直隶等地,直逼北京。 朱聿键上疏请勤王,被崇祯帝朱由检驳回。 毕竟在大明朝,藩王起兵勤王这种事犯忌讳。 没想到,朱聿键还是私自招兵买马,率千人从南阳北上。 奈何此人空有一身抱负,作战水平却不怎么样,途中没有遇到建奴大军,只和农民军乱打几阵,还打输了。 崇祯帝大怒,下旨将其废为庶人,然后丢到凤阳去守陵。 这些都是朱由检穿越之前发生的事,无论如何,朱聿键并没有谋反之心,因此,在颁布告天下藩王书后,想起来凤阳还有个唐王,便下旨赦免其罪。 朱聿键重获自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变卖家财,再度召集兵马,北上勤王。 朱由检点点头:“朕颁下诏书后,你是第一个响应的,朕心甚慰。” “太祖皇帝分封后世子孙,藩镇四方,拱卫中枢,如今反贼四起,臣等身为朱家子孙,上阵杀敌,义不容辞!” “很好,不知唐王带了多少兵马?” “二十六个!” 朱由检有些无语,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敢情你就带了二十六个人? 你究竟是来勤王的,还是来混饭的? 朱聿键见状,赶忙解释道:“臣从南阳出发的时候,召集了五百多人,途中遇到几股流寇,交战后互有胜负,也怪臣匆匆召集的兵马良莠不齐,打了败仗就跑,最后就剩下这二十六人,都是王府的侍卫,还算忠心。” “唐王辛苦了!” 朱由检心中暗道,你能活着就不错了。 幸好闯军主力都在真定和居庸关,要不然,你的下场很可能跟福王一样,被人抓起来煮了。 朱聿键很兴奋,继续说道:“臣身边只剩下二十六人,还以为见不到陛下了,没想到,突然听到有传言,说闯王已死,那些流寇便四散逃了,臣这才顺利抵达真定,陛下,李自成真的死了?” 朱由检轻笑道:“李自成还在居庸关,至于你听到的流言……算了,以后再慢慢解释,朕现在刚好需要人手,你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 朱聿键不等朱由检话说完,便抢着回答。 朱由检点点头:“很好,李若琏!” 李若琏上前:“臣在!” ………… 赵州,高邑县。 刘良佐拿着书信,脸色阴晴不定。 当年兄弟二人各自为战,一个在辽东抗击建奴,一个在陕西镇压义军,近十年都未曾蒙面,只是偶有书信往来。 没想到,小老弟竟然投靠了建奴,还送来劝降信。 刘良佐曾投降农民军,后来又反出,重新投降大明朝廷。 因此,他没有什么原则,对于投降这种事看得很淡。 给谁做事不是做,只要价钱合适,都可以商量。 大清给的价码是广昌伯,还是很诱人的。 回想此番带兵勤王,大军日夜兼程,奔袭数百里,耗费钱粮无数,全歼李自成南路军,最后只给了个兵部侍郎的虚衔,还是南京的! 红娘子这个反贼,只因从北路进攻,竟白捡了个平西侯! 谁不知道,北路有崇祯亲自坐镇,谁在北路谁就能先破城。 这个首功几乎相当于白送,崇祯也太偏心了。 “传令下去,大军原地休整,三日后再动身!” 刘良佐打定主意,先不答应,也不拒绝。 你让我从潼关进陕西,我走的慢些,总不能算抗旨吧? 等清兵南下,到时候局面明朗,再做打算。 如果多尔衮拿下北京城,我就是大清的广昌伯。 如果崇祯赢了,我就进陕西平叛。 总之,主动权在我手中! 参将秦大鹏上前,说道:“刘总兵,我们刚刚前行不足百里,若此时休整,朝廷怪罪下来……” 刘良佐不悦道:“朝廷怪罪下来有我,你担心什么?” 秦大鹏只得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属下就是担心朝廷怪罪刘总兵,咱们刚刚立下战功,当乘胜追击,倘若顺利收复失地,陛下龙颜大悦,怎么也得给刘总兵封个伯爵,甚至侯爵,总不能让红娘子比下去了。” 刘良佐听到红娘子,更加不满,说道:“老子凭本事打仗,凭本事吃饭,那个女反贼不过是有些手段罢了,真定府一战,她出了多少力?还不是靠着跟陛下不清不楚的关系,捡了个大便宜!” “是,是……您说得对,陛下此番……确实有些不妥……” 刘良佐继续说道:“还有李岩那个怂货,靠着自己的婆娘混了个知府,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李岩是个只会空谈的书生,如何能与总兵大人相提并论?” 两人交谈之际,门帘一撩,游击将军沈豹匆匆走进来。 “总兵大人,陛下派人来了!” 刘良佐神色大变,心说我刚拿到书信,怎么就事发了? “谁?带了多少人?” “勇士营指挥使李若琏,带了有三十个人吧!” 刘良佐稍稍心安,只带了三十人,应该不是书信的事。 “对了,还有唐王殿下!” “唐王?” 刘良佐大为疑惑,问道:“唐王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而且,那位唐王穿的破破烂烂,属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您看……” 刘良佐挠了挠头,心说什么情况? 李若琏是崇祯的心腹,唐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唐王这个时候不应该被圈在凤阳守陵吗? “走,去看看!” 刘良佐如何也想不明白,只能先去迎接王驾。 走到大帐门口,似乎觉得不妥,于是转过身来,吩咐道:“秦大鹏,你去安排些心腹,前来护卫,记得带好武器,稍后看我眼色行事。” 秦大鹏迟疑道:“总兵大人,您是要……”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是!” 秦大鹏不敢多言,只好下去准备。 刘良佐心中迅速盘算,然后换作一副笑脸,带人前去迎驾。 第110章 我为大明流过血 “末将刘良佐,见过唐王殿下!” 刘良佐带人迎上去,看到一个身穿蟒袍的中年男子,赶忙躬身行礼。 此人眉宇间和崇祯有五分相似,只是年龄更大些,脸上也多了些皱纹和风霜。 朱聿键淡淡道:“刘总兵免礼,本王前来,乃是奉了陛下旨意,有要事相商。” 刘良佐赶忙侧身,说道:“殿下客气了,您请移步,到帐中一叙!” 朱聿键点点头,起身走向大帐。 刘良佐又看向李若琏,点头示意:“忠勇伯,请!” 李若琏也跟上去,可是,后面那三十多人却被拦下来。 这些其中,二十六个是唐王府护卫,还有十个是李若琏的亲卫。 李若琏见状,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刘总兵,这是何意?” 刘良佐心中有鬼,笑着道:“忠勇伯不要误会,既然殿下说有要事,闲杂人等……” “这些都是唐王殿下的贴身护卫,也是闲杂人吗?” “刘某不是那个意思,营地中有一万精兵,足以保护唐王殿下的安全,沈豹!” “属下在!” 刘良佐吩咐道:“你去安排弟兄们休息,好酒好菜招待!” “是!” 然而,李若琏态度很强硬,坚持道:“他们就守在这里!” 沈豹刚刚迈出一步,闻言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看向刘良佐。 这时候,朱聿键回过身来,说道:“刘总兵莫不是担心本王要害你吧?” “殿下说笑了,末将只是看到弟兄们奔波劳累……” “行了,本王还带着陛下旨意,抓紧时间办正事!” “是!” 刘良佐不敢再说什么,便给沈豹使了个眼色。 沈豹领会,随即亲自带人守在大帐门口。 朱聿键和李若琏走进营帐,刘良佐赶忙招呼道:“两位稍坐,我去吩咐人沏茶。” “不必了!” 寒芒一闪,李若琏反手抽出刀来,架在刘良佐的脖子上。 刘良佐大惊失色,但是他反应极快,赶忙陪着笑说道:“忠勇伯莫要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 李若琏面无表情,手中的刀又往前递了递。 与此同时,唐王朱聿键开始在帐内翻找,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看到两人的举动,刘良佐心中大骇。 “唐王殿下,您不是说……不会害我吗?” “骗你的!” 朱聿键说着话,走到床前,开始翻找被褥。 刘良佐心提到了嗓子眼,赶忙道:“忠勇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问你,最近见过什么人?” “刘某不懂忠勇伯的话!” “那我提醒你一句,你有个兄弟,叫刘良臣!” 刘良佐脸色铁青:“陛下莫不是听信了什么谗言……” “找到了!” 朱聿键从被子里找到一封信,然后来到刘良佐面前。 事到如今,刘良佐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唐王殿下,还有你,姓李的,这里是我的大营,有一万多精锐,你们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李若琏没有理会,问道:“殿下,信中写了什么?” 朱聿键打开后看了一眼,说道:“确实是刘良臣的劝降信,还说多尔衮答应封刘良佐广昌伯,呵,拿我大明的广昌县送礼,多尔衮还真是小气!” 刘良佐顿时恼羞成怒:“我在跟你们说话!” 李若琏这才说道:“勾结外敌,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刚刚拿到信,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藏好吗?” “是没来得及回绝,我……没有答应!” “你收到信,不但没有回绝,也没有如实禀明陛下,而是藏起来,足以定你通敌谋逆之罪!” 刘良佐大惊失色,赶忙说道:“姓李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只是一封信而已,我从未做过背叛陛下的事,就算到了陛下面前,我也不怕!” 李若琏轻轻笑了笑:“我再问你,陛下是怎么吩咐你的?” “陛下命我率大军出潼关,进陕西,抗击闯军,收复失地!” “那你为何要抗旨?” “我正在行军,何来抗旨?” “三天时间行不到百里,这不是抗旨是什么?” “我……不过是走得慢了些,从正阳赶来真定之时,大军日夜兼程,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现在走得慢些有什么错?” 里面的争吵声传出来,沈豹察觉到不对劲,准备进来查看,却听到一阵钢刀出鞘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十几把刀指着,动弹不得。 这时候,秦大鹏带着人赶到,看到眼下的情形,赶忙大喊道:“放下刀,你们要做什么?” 没想到这些人不退反进,向着秦大鹏扑过来。 秦大鹏当即拔出刀来,吩咐道:“这些人定是闯贼派来的奸细,给我杀!” 他带来五十多人都是精锐,本以为很快就会控制住局面,可是,双方交战,只一个回合,人数就少了一半。 秦大鹏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寒意传来,已经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他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精锐,太快了! 李若琏带来的人,自是不用多说,朱聿键带来的护卫都是经过生死考验的,作战经验极其丰富。 这些人出手就要人性命,根本不给对手还击的机会。 帐门撩开,李若琏用刀架着刘良佐走出来。 唐王朱聿键随后来到众人身前,说道:“奉陛下旨意,刘良佐通敌叛国,罪当诛!” 秦大鹏和沈豹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惊诧的表情。 刘良佐大喊道:“这个唐王是假的,他是闯贼派来的奸细,你们不要听他的话!” 秦大鹏看了看朱聿键,又看了看李若琏。 不认识唐王,还不认识李若琏吗? 他可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唐王跟他一起,怎么可能是假的? 刘良佐见状,再次喊道:“都愣着做什么,快杀了他们!” 可是,任凭他大喊大叫,根本没人动弹。 秦大鹏突然扔掉手里的刀,紧接着,沈豹也扔下刀,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刘良佐绝望了,这里是自己的营地,有一万多兵马,竟然被区区三十个人就拿下了! “你们两个是不是聋了,他是假的,我让你们杀了他们!” 周围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刘良佐气急败坏的吼声。 附近的军卒围上来,眼见此情此景,却不敢上前一步。 朱聿键取出圣旨,高举过头,说道:“陛下有旨,刘良佐通敌叛国,罪当诛,反抗者视为其同党,杀无赦!” 刘良佐发疯似的大喊道:“我为大明流过血,你不能杀我!” 刷! 一道寒芒闪过,人头落地。 李若琏看向众人,说道:“接圣旨!” 秦大鹏最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下。 紧接着是沈豹,然后是其他将士,霎时间跪了一地。 朱聿键打开圣旨,念道:“刘良佐忝为正阳总兵,当职司守土,然其背义忘恩,私通建虏,通敌卖国,恶行昭彰,国法难宽。朕念尔等或有未知其奸,特赦无知之罪,不加深究。” 自即日起,正阳兵马之权悉归唐王朱聿键统辖。唐王乃宗室之后,忠勇可嘉,必能不负朕之厚望,率尔等将士,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尔等须恭聆唐王号令,恪尽职守,钦此!” 短暂的安静过后,秦大鹏率先喊道:“臣等谨遵陛下旨意,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随后齐声呐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聿键收起圣旨,说道:“国难当头,本王身为太祖皇帝血脉,当恪尽职守,血战沙场,吾与诸位共勉!” 秦大鹏高声道:“从今以后,我等唯殿下马首是瞻!” “唯殿下马首是瞻!” “唯殿下马首是瞻!” 第111章 坚壁清野 大纛龙旗开路,大军开拔。 三万兵马从真定府出发,浩浩荡荡。 除勇士营外,其他兵马都是红娘子的旧部。 这些人跟随红娘子南征北战,队伍不断壮大,难免良莠不齐。经历刘芳亮夺权事件,也算是一次大清洗。 能够留下来,说明禁得起考验,这样的队伍也更具凝聚力。 红娘子催马上前,问道:“陛下,为何不见李指挥使?” 朱由检说道:“朕派他去办点事。” 红娘子又问道:“什么事?” 朱由检神色淡然,说道:“刘良佐有通敌之嫌,朕交代李若琏去处理一下!” “处理……” 红娘子还以为自己没听懂,通敌之嫌,怎么处理? 朱由检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们以前遇到这种事,是怎么处理的?” “这种吃里扒外的,必不能留!” “没错,朕也是这么想的。” 红娘子看了看身后的勇士营,迟疑道:“刘良佐麾下有一万兵马,李指挥带了多少人?” “兵贵在精不在多,杀个叛徒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 “刘良佐可不蠢,怎么可能乖乖受死?” “那就要看他的反应快,还是李若琏的刀快!” 红娘子还是很难理解,又问道:“陛下,您刚刚说刘良佐有通敌之嫌,这种没有坐实的事,万一杀错了人怎么办?” 朱由检嘴角微微上扬:“你可知,这个情报是从何处得来?” “朝廷不是有锦衣卫吗,刺探情报,定有专门的渠道。” “不是锦衣卫。” 朱由检摇摇头,说道:“消息是居庸关外夜不收探查得知,而放出消息的人,正是李自成!” “他……为何?” “关外的建奴需要李自成牵制朕的兵力,而李自成的条件就是刘良佐不可以出潼关,他故意放出风来,是准备让朕将主力撤出居庸关,与建奴开战,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红娘子似懂非懂,又问道:“有没有可能……李自成是故意放出假消息,借刀杀人!” 朱由检问道:“这个借刀杀人怎么说?” “倘若陛下杀了刘良佐,势必延缓兵马进陕西的速度,李自成便有了喘息之机,甚至逼刘良佐造反,到那时候,兵马非但不会进入陕西,还会反过头来跟陛下作对,这样的话……” “你的猜测有一定道理,不过,李自成只放出建奴大举进攻的消息,能揪出刘良佐这条暗线,是因为夜不收顺藤摸瓜,发现跟李自成谈判之人,是刘良佐之弟刘良臣,此人早已投降建奴,而刘良佐曾经两次反出,这兄弟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红娘子还是有些担忧,问道:“那也要将事情查清楚再杀人,现在只是有嫌疑……” “现在是有嫌疑,等李若琏见到人,找到证据,就不是嫌疑了。” “倘若找不到证据呢?” “你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朕不会做!” 朱由检心中暗道,本以为大明没有亡,刘良佐便不会叛变,没想到历史上有些事是改不掉的。 建奴大军没有走山海关,却还是打过来了。 有刘良臣从中牵线,刘良佐早晚还是会反,必须尽早除之。 红娘子想不明白,说道:“我还是觉得,既然他没有反,就没理由杀他。” “朕不杀他,难道等他真的举兵造反,杀害朕的百姓?” “可是……” “别可是了,你还想想想,面对建奴大军压境,这仗该怎么打?” 提起打仗,红娘子顿时来了兴致,说道:“快速行军,在建奴之前赶到北古口,那里的地形我是知道的,只需将兵马分布在黄峪沟、卧虎山、万寿山、蟠龙山等险要位置,阶梯型防守,足够抵挡百万大军!” “不,要放建奴进来!” “什么?” 红娘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建奴五十万大军,这要是从北古口杀进来,直接就能抵达北京城。 居庸关和山海关的兵马都没有调动,仅靠自己这三万人,就算加上留守的京军,至多也就五六万人,这也不够啊! 朱由检说道:“如果按照你的部署,建奴确实打不进来,他们又不傻,如果发现战损过大,定会撤军。” “撤军……还不好吗?” “来了还想跑?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红娘子彻底懵了,心中暗道,崇祯皇帝是不是疯了? 建奴可是有五十万大军,居庸关外还有李自成,你拿什么跟人家打? 朱由检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已经在张开一张大网。 历史上的北京城虽然被李自成攻破,可是,真正取代大明的,并非李自成的大顺,而是关外的大清。 自从努尔哈赤以来,建奴一直东征西讨,先是合并建州三卫,然后征服蒙古,又迫使朝鲜称臣,随着权力不断壮大,终于将目光看向中原。 此时的大明流寇四起,已经处于瓦解的边缘。 终于等到李自成攻陷北京城,建奴趁机大军南下,然后就是无休止的屠杀! 汉人被迫留起金钱鼠尾,然后历经三百年的耻辱。 这一世,历史绝不可以重演! 李自成也好,建奴也罢,下场只有一个,灰飞烟灭! 在大队兵马之前,有几匹快马,正在狂奔。 从真定到京城六百里,路上换马不换人,黎明出发,抵达时已经是半夜。 城门已经关闭,原则上,若没有特殊情况,天亮前不会打开。 可是,这些人手里拿的就是原则。 快马进城后,不作停留,直奔皇宫。 紧接着,安静的大街上也开始有了声音。 内阁首辅魏藻德、英国公张世泽、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东厂提督王德化、驸马都尉巩永固等重臣奉诏入宫。 皇太子朱慈烺坐镇东宫,看着人已经到齐,便冲着王承恩招了招手。 “父皇派六百里加急送来旨意,诸位先看看吧!” 王承恩拿出圣旨,递给魏藻德。 魏藻德打开后只看了一眼,顿时神色大变。 张世泽等不及,凑上前去看,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围观。 魏藻德看向洛养性,问道:“骆指挥,建奴集结大军这么重要的情报,锦衣卫派去关外的暗探呢?为何毫不知情?” 骆养性说道:“情报已经呈给了太子殿下。” 朱慈烺点点头,说道:“锦衣卫已经发现建奴集结大军,本宫正准备向父皇禀报,没想到,父皇竟然先一步得到消息。” 魏藻德又说道:“既然知道建奴要走北古口,当务之急,是将唐通的兵马从居庸关撤回来防守。” 张世泽说道:“北古口易守难攻,京营还有两万多人,现在派上去也来得及。” 随后,巩永固说道:“若有必要,五城兵马司也可以上!” 朱慈烺却摇摇头,说道:“父皇说的很清楚,不可以防守,而且,需要将北古口到京师所有百姓撤离,只留出空地和建奴决战!” “不可,万万不可!” 魏藻德赶忙阻拦,说道:“陛下太小看建奴了,俗话说,满人不过万,过万则无敌,这可是整整五十万大军啊!” 骆养性说道:“五十万只是虚张声势,除去后勤补给的杂兵和民夫,至多也就十几万人。” “十几万也不少了,我们的兵马都在居庸关防守,拿什么和建奴决战?” 现在的形势很明朗,如果撤回兵马,李自成肯定会打进来。 如果不撤,建奴就打进来,两杯毒酒二选一。 朱慈烺说道:“魏首辅稍安勿躁,父皇既然这么说了,定有破敌之策。” 魏藻德连连摇头,说道:“陛下在真定打了胜仗,难免有些骄躁,可是,骄兵必败,臣以为,这场仗绝不能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虽然崇祯专门派人送了圣旨,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没有赢面。 古北口易守难攻,为何要放弃? 没道理啊! 若在平时,看到众人一致反对,朱慈烺很可能就妥协了。 可是,他想到老爹临走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心中没来由多了几分坚持。 “圣旨在此,任何人不得违逆,现在本宫作如下安排!” “请殿下三思啊!” 魏藻德依然在坚持,而且态度很强硬。 没想到,朱慈烺的态度更加强硬,反问道:“魏首辅,你要抗旨吗?” “臣,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听本宫吩咐!” 魏藻德很无奈,只得答道:“是!” 朱慈烺看向众人,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冷峻,说道:“父皇不在京师,本宫缺乏监国理政的经验,全赖诸位辅佐,然而,军国大事不是儿戏,如今闯贼未平,建奴又来进犯,我大明江山正值多事之秋,因此,朝廷上下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圣旨!” 魏藻德突然发现,皇太子似乎长大了。 不知为何,从今年三月份开始,陛下突然改了性子,行事杀伐果断,带兵作战也是有板有眼。 可能是受陛下的影响,太子殿下竟然也在潜移默化的发生转变。 这样的君主,权力会过于集中,对于天下臣民而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朱慈烺见众人再无异议,这才开始下令:“英国公!” 张世泽上前:“臣在!” “你负责转移密云百姓,房屋烧毁,粮食运走,要做到坚壁清野!” “臣谨遵殿下懿旨!” 朱慈烺继续道:“巩驸马!” 巩永固上前:“臣在!” “你负责在城中修建临时居所,安置百姓,要保证百姓安然度过战时,还要加强城中巡逻,若有歹人趁机作乱,偷盗等行为,定要严惩不贷!” “谨遵殿下懿旨!” 朱慈烺看向魏藻德:“坚壁清野势必会给百姓造成损失,待战事一过,朝廷负责给百姓重新修房子,这件事需要工部和户部拿个章程出来,内阁审议,到时候上奏父皇。” “臣明日一早就去工部和户部,提前做好章程。” 朱慈烺又看向骆养性和王德化,说道:“坚壁清野期间,京城中若有人消极怠工,或者散播不实流言,蛊惑人心的,一律按反贼处置,杀无赦!”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谨遵殿下懿旨!” 做好安排部署之后,朱慈烺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下来。 “国难当头,还需诸位共同努力,本宫先行谢过!” 说着话,他向后退了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众人纷纷回礼,齐声道:“臣等定尽心竭力!” 次日拂晓,坚壁清野的大幕悄然拉开。 城外村落中的百姓,携老扶幼,踏上通往京城的道路。 除去粮食和有用的物资,其他统统遗弃。 修建房屋的石块和木料被拆下来运走,至于那些简陋的茅草屋,则直接一把火烧掉。 对于不愿意走的,先是好言相劝,再不走,那就强制执行。 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官兵,不走也不行,这幅场景却好似官兵抓徭役,一片哀鸿。 “别烧啊,哎呀,我的房子,造孽啊!” 一名老农看到自己的房子被烧毁,急得大喊大叫,几乎晕过去。 附近的官兵立刻上前来:“陛下有旨,所有人都要走,房子必须烧毁!” 老农气呼呼地说道:“我的房子都没了,你们让我上哪去?” “不是跟你说了吗,进城后自会有人负责安置!” “我才不信!” 老农根本不听,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自家这一亩三分地,最远也就去过镇子上,现在突然让进城,去了吃啥,住在哪,到时候出了事找谁? 官兵也是有些不耐烦,说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你敢抗旨?” “你们杀了我吧,我哪都不去!” “那好!” 说着话,明晃晃的刀子就亮了出来。 老农感觉后脊梁骨冒冷汗,哆哆嗦嗦地说道:“来……来真的啊?” 官兵嘟囔道:“就然你自己要求,今天就成全你!” “官爷,我错了……” 老农吓得不知所措,赶忙跪地求饶。 “让你进城,是陛下体恤百姓,否则等建奴鞑子打进来,抢你的粮食,抓你去当炮灰,没粮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把你煮了,你确定要留下来吗?” “不……不留了,我走!” 第112章 这是一场赌局 李自成帐下,李过、刘宗敏、牛金星等人奉诏前来。 “二叔,什么事?” 李过率先发言,结果迎面看到李自成带着杀气的眼神,赶忙闭嘴。 大帐中的气氛很压抑,等人到齐后,李自成才缓缓开口。 “根据线报,多尔衮的兵马已经通过北古口!” “这是好事啊!” 李过激动地站起身,说道:“崇祯必然全力回防,我军趁机拿下居庸关,便可一路向……向,那个……” 气氛有些尴尬,因为李自成脸色很难看。 李过不敢再说下去,只好重新坐下。 牛金星说道:“请问陛下,建奴的先锋官是谁?” 李自成拿出密报,说道:“据说是什么巴图鲁勇士,叫鳌拜的,听说很厉害。” 牛金星闻言点点头:“鳌拜出自建奴镶黄旗瓜尔佳氏,曾率军攻克皮岛,五败总督洪承畴,是皇太极钦封的三等子爵,让他来做先锋,看来多尔衮对此战势在必得!” 李过忍不住说道:“有这么猛的蛮子打头阵,崇祯必然撤军回防!” 李自成沉声道:“可是,居庸关的守军没有撤!” “崇祯是不是疯了?将重兵耗在居庸关,难道北京城不要了?” “北京城外围正在坚壁清野,看来,崇祯准备和建奴硬碰硬打一场。” “让他们打呗,不管谁输谁赢,最后都是我们捡漏!” “你在做梦!” 李自成已经有了怒气,说道:“南路的刘良佐已经被杀,现在是唐王朱聿键带兵,已经出潼关,进入陕西!” “啊?” 李过有些傻眼,什么情况? 刘良佐好端端的,就这么被杀了? 崇祯的情报也太快了吧! 李自成看向众人,继续说道:“唐王朱聿键的目标是西京,而且,高杰那厮也带了一万人,出紫荆关,正在居庸关挺进!” 众人脸色都很难看,牛金星说道:“崇祯这个选择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臣以为,他是想赌一把!” “何意?” “北京城的防御非同小可,倘若没有内应,想要从外部攻破,难度非常高,崇祯现在的做法就是用时间赌命,依靠北京城的防御工事牵制住建奴,同时派出主力兵马与我大顺作战,如果我军败退,主力便可以回援,逼建奴退兵。” 李过问道:“如果北京城被攻破呢?” 牛金星淡淡一笑,说道:“所以说,崇祯在赌大明的国运!” 李过倒吸一口凉气:“崇祯玩的可真大,那我们跟不跟?” 牛金星想了想,说道:“不跟也得跟,西京防御空虚,必须派兵回援,高杰也不是省油的灯,最好分一路兵马迎战,否则,我们的处境会非常被动。” 李过又说道:“如果我们分兵,居庸关的明军杀出来,怎么办?” “居庸关易守难攻,明军不会轻易出关的。” “可是,万一呢?” “没办法,这是一场赌局。” 两人交谈过后,李自成说道:“先生说的对,这是一场赌局,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跟着崇祯下注,否则就会出局!李过,你带一万人,回援西京!” 李过起身:“遵旨!” 李自成又说道:“刘宗敏,你带一万人,迎战高杰部!” 刘宗敏随后站起身:“遵旨!” 李自成看向牛金星,问道:“先生还有什么补充的?” 牛金星说道:“我军分出两万兵马,兵力上已经没有优势,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从现在开始,对居庸关的攻击必须更加猛烈,不能让明军有喘息的机会。” 李自成虽然号称百万大军,但是,大部分都是流民,饭都吃不饱,更别提打仗了。 这些人打顺风局还可以,一旦遇到挫折,立刻溃不成军。 因此,李自成带来居庸关的兵马只有三十万人。 其中还有十万的后勤杂兵和五万民夫,除去这些,主力作战人员不超过十五万。 攻打居庸关屡屡受挫,不断减员,如今只剩下十万人。 如果李过和刘宗敏分走两万,剩下的就更少了。 李自成看向牛金星,说道:“先生辛苦一下,亲自去一趟大同,将大同和宣府的降兵调过来。” 大同总兵姜镶投降,宣府总兵王承胤都是不战而降,兵马充足,只不过,这些人是降兵,李自成本来没打算启用。 眼下的局面实在顶不住了,先将人数撑起来再说。 牛金星躬身道:“臣遵旨!” 众人纷纷领命行事,李过和刘宗敏各自带兵出发。 牛金星也起程赶往宣府,王承胤亲自出城迎接。 “下官拜见牛宰辅!” 牛金星是李自成钦封的天佑殿大学士,大顺朝文臣第一人。 王承胤虽然手握重兵,可是,毕竟是降将,在牛金星面前也只能俯首恭顺,生怕说错话,将人惹恼了。 牛金星开门见山:“陛下有旨,命你部即刻起程,赶往居庸关!” 王承胤闻言,显得有些诧异,说道:“所有兵马?” 牛金星点点头:“所有!” “这……” “有什么问题?” 王承胤赶忙道:“没有问题,只是兵马调动,需要时间……” 牛金星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即刻出发!” 王承胤很为难,说道:“下官并非抗旨,只是……宣府的兵马调动,关系到北方防御,倘若蒙古人突然大举进攻,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你不用管,当务之急是攻下居庸关,待陛下一统江山之日,你的身份可不止一个总兵官!” 王承胤只好说道:“可否容下官几天时间,调度兵马,安排关卡防御,这都需要时间的。” “那就三天!” “三天……是不是太少了?” “就三天!” 牛金星语气很坚决,继续说道:“倘若三天后还不见你部兵马,以抗旨论处!” 王承胤满脸无奈,却也只得回道:“下官遵旨!” 牛金星点点头,又说道:“本官还要去大同宣旨,望王总兵好自为之!” “下官恭送牛宰辅!” “不必了,抓紧时间调兵吧!” 牛金星说完后,不做耽搁,起身赶往大同。 “我呸,什么东西!” 王承胤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 “父亲,接下来该什么办?” 这时候,一名年轻将领凑上前来,正是王承胤之子王渝。 王承胤没好气道:“本以为留在宣府就没事了,看来李自成也不行啊,这么多天都打不下居庸关,咱们去了有什么用?难道给李自成当炮灰?” 王渝说道:“倘若不出兵,李自成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李自成现在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工夫搭理咱们,不过,我听说建奴出兵了,整整五十万大军,进攻京师。” “建奴攻下山海关了?” “没走山海关,唐通的兵马支援居庸关,北古口空虚,建奴走的北古口,他娘的,现在的形势越来越乱了,根本看不透!” 王承胤很惆怅,只不过想守着一亩三分地,过几天安稳日子,谁成想,又是建奴又是李自成的,究竟该投降谁啊? “父亲的意思是……” “这样吧,你现在就去大同,抄小路走,要赶在牛金星之前!” “孩儿去大同做什么?” “你去见大同总兵姜镶,当初投降李自成,就是他给为父写的信,现在形势不明朗,为父想知道他的意思。” 大同和宣府是一条线,距离又近,来往甚是密切。 姜镶和王承胤又是一路货色,从来没想过反抗,当初李自成攻陷太原的时候,他还主动去取得联系,并且说服王承胤一同投降。 现在李自成的锋芒锐减,是时候换个靠山了! 第113章 出门没看黄历 王渝快马加鞭,抄小路赶到大同。 姜镶听完事情来龙去脉,脸色变得很阴沉。 他的想法和王承胤是一样的,能不出兵就不出兵。 打仗是要死人的,手底下的兵马都死光了,总兵官是个屁啊! 崇祯也好,李自成也罢,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 反正我做我的总兵,给谁效忠有什么区别? “你父亲是什么态度?” 王渝回道:“家父想问问姜伯父的意思。” 姜镶来回踱步,半晌之后,说道:“出兵可以,就怕李自成攻不下居庸关,到那时候,我们连后路都没了!” “姜伯父莫非还想着重回大明朝廷?” 姜镶点点头,说道:“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我等手中有兵,便有谈判的筹码。” “可是,我们已经反了,朝廷还会接纳我们吗?” “贤侄有所不知,整个朝堂就是一场生意,大家都不想做赔本的买卖,崇祯也一样,只要对他有利,重新召回我等,也未尝不可。” “侄儿受教了,牛金星即刻便至,伯父还是尽早打算。” 姜镶左思右想,始终拿不定主意。 出兵的话,不但断了重回大明的后路,若兵马死伤过重,到头来被李自一脚踢开,那就赔大了! 若不答应出兵,岂不是和李自成反目? 猛然间,他想到一个主意,说道:“你父亲可知建奴大举南下的消息?” 王渝点点头,说道:“父亲确实提到过,伯父也得到消息了?” “不错,我也是刚刚得知。” 姜镶看了看四下,压低声音道:“建奴征服蒙古诸部,给他们编了个蒙古八旗,你知道吗?” “侄儿知道,蒙古人现在完全听从建奴的号令。” “我大同和宣府防线,主要就是防蒙古人进犯,现在建奴大举南下,蒙古人怎么可能没有动静?” “伯父的意思是……” “如果蒙古人此时攻打宣大,半路上遇到牛金星,会是什么结果?” 王渝恍然大悟,说道:“若牛金星死在蒙古人手中,我们就收不到李自成的命令,就不用出兵了。” 姜镶笑着道:“正是此意。” 王渝想了想,又说道:“可是,蒙古人并没有出兵啊!”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 姜镶皱了皱眉头,说道:“只要把人杀了,谁知道是不是蒙古人干的?到时候随便留下点线索,让李自成去查就是了!” “侄儿懂了,懂了!” 王渝连连点头,然后说道:“侄儿这就回宣府准备!” 姜镶补充道:“记得要让牛金星死在宣府以东,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事情推出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见过牛金星,只知道近期有蒙古人进犯长城,被我等出兵打回去了!” 王渝赶忙点头答应,不过,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这件事好办,伯父手下有些蒙古人,让他们出面就可以,只是……人数少了点,侄儿听说伯父手下也有一支蒙古骑兵,擅骑射,倘若能将这些骑兵派出去,这件事就稳了!” 姜镶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个小逼崽子,真是阴险。 杀个牛金星而已,身边不过二十几个随从,需要这么多人吗? 分明是担心事情败露,这才想方设法拉自己下水。 倘若真的出了事,也是两家合伙做的,谁也别想跑。 “那好,我让他们跟你走!” 王渝大喜:“多谢伯父!” 这时候,手下来报:“总兵大人,牛金星到了!” 姜镶赶忙道:“你带上人,从后门走。” “是!” 王渝抱拳行礼,然后匆匆离去。 姜镶正了正衣襟,换做一副笑脸,这才走出营地。 “牛宰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姜总兵客气了!” 牛金星依然开门见山,说道:“本官奉陛下旨意,命你部人马即刻动身,前往居庸关!” “没问题,下官这就去集结兵马!” 眼见姜镶答应的如此爽快,牛金星反倒有些意外。 从宣府过来的时候,王承胤推三阻四,满脸的不情愿。 没想到,姜镶直接一口答应,没有摆困难,也没有提条件。 “牛宰辅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就是动作要快些,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够不够?” 姜镶连连摆手:“哪里用得了三天,明日便可动身!” 牛金星更加意外,看看人家,都是总兵,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请姜总兵放心,事成之后,陛下定重重有赏!” “为陛下效劳,乃是为臣者的本分,要什么赏赐?” 这下子,直接给牛金星整不会了。 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姜镶会如此积极。 无论如何,有了两镇兵马的支援,至少可以稳住前线的局面。 “既然如此,本官先行回居庸关复命!” “下官命人备好了酒菜,晚上给宰辅大人接风!” 牛金星摇摇头:“姜总兵还是抓紧时间,尽快调集兵马,本官就不叨扰了。” “那……下官恭送宰辅大人。” 姜镶亲自送出营地,目送牛金星离去,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牛金星从大同一路向东,路过宣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可是,想到李自成还在等消息,便下令连夜赶路。 随从的侍卫劝道:“宰辅大人,天色已晚,不如在宣府住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啊!” 牛金星不以为然,说道:“这里是咱们的地盘,有什么好担心的?” “此处毕竟位于边境,卑职担心,万一有蒙古人进犯……” “不必担心!” 牛金星摆了摆手,说道:“建奴出动了五十万大军,其中必然有蒙古八旗,他们哪里还有兵力进犯宣大?” 侍卫无奈,只得下令继续赶路。 至午夜时分,已经出宣府五十里,眼看即将抵达怀来。 牛金星有些疲惫,正在思考是否进怀来休息,突然周围马蹄声大作! 哒哒哒…… 哒哒哒…… 随从侍卫察觉到危险,立刻拔出刀来,挡在牛金星身前。 嗖! 一支羽箭划破夜空,命中正前方的一名侍卫。 扑通! 该名侍卫直挺挺倒地,瞬间没了气息。 紧接着,更多的羽箭破空而来,众侍卫纷纷倒地。 牛金星大骇,这风格,很明显就是蒙古人最擅长的骑射! 刚刚还说蒙古人不会出现,立刻就被啪啪打脸。 完了完了,出门忘记看黄历了! 第114章 不对,有问题 李自成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牛金星回来复命。 至于大同和宣府的兵马,更是连一根马毛都没看见。 终于,外围的斥候送来消息,在怀来城外十五里,发现牛金星的尸体!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李自成震怒,当下便要出兵,攻打大同和宣府。 “陛下稍安勿躁!” 这时候,宋献策走上前,看向斥候,问道:“你亲眼看见牛首辅的尸体?” 斥候回道:“属下确定,就是牛首辅的尸体,还有二十名随从。” “既然看见尸体,为何不带回来?” “根据周围的情况,牛首辅死于蒙古骑兵,属下担心蒙古人就在附近,不敢耽搁……” “你等会儿!” 李自成察觉到不对劲,问道:“你是说,牛金星死于蒙古人之手?” 斥候点点头,然后从后背拿出一根箭矢,说道:“启禀陛下,牛首辅及众护卫死于乱箭之中,属下检查了箭矢,正是蒙古骑兵惯用的骨箭!” 李自成接过来,认真观察箭头,果然是用动物骨头打磨而成。 草原上缺铁,只有最精锐的兵马才能装备铁质武器,其他游勇散兵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动物骨头打磨的箭头。 这种箭矢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觑,缺点就是穿甲能力差了些。 至于箭杆,用的则是草原上特有的沙柳木。 宋献策说道:“根据臣推测,这些蒙古骑兵应该是奉了多尔衮的命令,在宣大一带进行袭扰,牵制明廷的边军,没想到,牛首辅刚好路过,这才死于非命。” 李自成越想越气,怒骂道:“多尔衮是不是傻了?他难道不知道宣大已经投降了?” “陛下一路势如破竹,拿下太原后,宣大开城投降,至大队兵马挺进居庸关,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建奴那边消息滞后,也情有可原。” “给多尔衮写信,让他立刻停止对宣大的袭扰,然后再派人去调兵!” 李自成说着话,紧紧盯着宋献策,意味深长。 原本帐下有四大军师,分别为李岩、牛金星、宋献策和马重僖。 如今李岩叛变,牛金星和马重僖丧命,只剩下宋献策。 宣大调兵这件事,派寻常人去肯定不放心。 宋献策领会,便说道:“臣亲自去一趟!” “那就有劳军师了!” 李自成说完叹了口气,继续道:“牛先生殉国,我大顺文臣还要仰仗宋先生,自今日起,赐卿家天佑殿大学士,掌左辅。” 早在一年前,李自成在襄阳设行都,置上相、左铺、右弼。 左辅之位仅次于上相,牛金星任左辅之时,其权势甚至高于上相张国绅。 宋献策心中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躬身行礼:“谢主隆恩!” 说完后,便召集一小股兵马,起程直奔宣府。 宣府总兵王承胤亲自出城相应。 “不知宋学士远道而来,末将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宋献策抱拳还礼,两人携手进城。 王承胤脸上陪着笑,问道:“不知宋学士有何吩咐?” 宋献策开门见山,说道:“本官奉陛下旨意,召王总兵前往居庸关支援。” 王承胤闻言,赶忙点点头,又问道:“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最好明日!” “没问题,末将这就去点齐人马,明日一早动身!” 宋献策没想到对方答应如此之快,转念一想,又问道:“王总兵近来可曾听说有蒙古骑兵袭扰边境?” “宋学士真乃神人,昨日确实有蒙古人进犯!” 宋献策赶忙问道:“多少人?” 王承胤想了想,说道:“倒是不多,大致五六百人吧,都是轻骑兵,速度很快,末将准备出兵的时候,人已经跑没影了!” 宋献策点了点头,这就对上了。 “本官还要去大同传达陛下旨意,告辞!” “这……吃了饭再走呗?” “不吃了!” 宋献策起身离去,王承胤亲自送出城。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王渝站出来,问道:“父亲,还是老样子吗?” 王承胤沉吟片刻,说道:“先不急着动手,你再去一趟大同,问问姜镶那条老狐狸的意见,总不能出了事都让咱爷们自己担着!” “是!” 王渝再次踏上熟悉的小路,仅仅半日后,便带着一小队骑兵返回。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行动更加轻车熟路。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时间! 虽然牛金星换成了宋献策,不过,没什么区别。 伏兵都是蒙古人,弓是牛角弓,箭矢用的胡柳木和兽骨。 接下来,只等宋献策出现,然后乱箭一通射就完了! 果不其然,宋献策从大同回来,一路不作停歇,准备连夜赶回居庸关。 可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眼看队伍即将抵达怀来,就是斥候发现牛金星尸体的地方。 宋献策忍不住问道:“四哥,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被称为四哥的人,原姓马,家里行四,是李自成身边一名护卫统领。 马老四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都很正常,没发现什么。” 宋献策回忆着刚刚的场景,说道:“在我们进入大同之前,似乎看到有一队骑兵,向北走了。” 马老四点点头,说道:“卑职也看见了,近来有蒙古人犯边,应该是外出巡逻的兵马。” “可是,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蒙古人的影子。” “宋学士有所不知,蒙古骑兵来去如风,而且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抢掠百姓,很少与朝廷兵马交手。通常都是抢掠过后,等朝廷兵马赶到,人早就跑没影了。” 宋献策皱着眉头,喃喃道:“大同和宣府都说发现蒙古骑兵,可是,一路上并无异样,也没有看见被劫掠的村子,这就很奇怪。” 马老四疑惑道:“宋学士倒是提醒卑职了,那些蒙古人很是凶残,通常在抢掠过后,为了防止踪迹泄露,会一把火将村子烧光,可是,咱们这一路上并未发现有村庄被毁……” “吁!” 猛然间,宋献策勒住马! 只见他缓缓回过身,神色极为凝重。 马老四问道:“宋学士,您这是……” 宋献策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 “不对,有问题!” 第115章 坐山观虎斗 宋献策稍加思索,立刻做出决定。 “前面有危险,向南走,进怀来城!” 马老四有些为难,说道:“就怕陛下等急了。” 宋献策说道:“让陛下多等一天,总好过丢了性命。” 马老四讪讪笑了笑,说道:“宋学士,您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四哥,难道你不觉得问题很严重吗?” “蒙古骑兵来去如风,我们没有遇见,也没什么稀奇的。” 严格来讲,马老四是李自成的护卫,在特殊情况下,可以不听从宋献策的指挥。现在居庸关兵力不足,李自成急需大同宣府的兵马前往支援,因此,马老四坚持连夜赶回。 宋献策见状,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此番宣大之行,调兵的命令已经传达到,宣大两位总兵也同意出兵,不如四哥先行一步,将这个消息告知陛下。在下一介书生,连夜赶路,身子骨实在有些吃不消,暂且到怀来歇息一晚,明日便出发,如何?” 马老四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那卑职带一半人先走!” 两人商议过后,马老四留下一半人,然后带着另一半,趁着夜色赶往居庸关。 宋献策则带人进怀来,休息一晚,清晨再出发。 然而,他刚刚走出去十几里,突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 “去前面看看!” “是!” 不多时,护卫回报:“前方发现马统领和弟兄们的尸体。” 宋献策催马上前,果然看到前方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 一名护卫下马,从地上捡起一根箭矢。 熟悉的胡柳木和兽骨箭头。 宋献策将箭矢收起来,从容下令:“继续赶路!” “宋学士,蒙古人可能还在附近,卑职领两个人去外围侦查一番……” “不必了!” 宋献策摆摆手,说道:“他们早就走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加快速度!” “遵命!” 一行人快马加鞭,晌午时分便顺利抵达居庸关。 李自成听完宋献策的奏报,然后细细打量着手中的骨箭。 两支箭一模一样,足以说明,是同一批敌人所为。 “陛下,姜镶和王承胤阳奉阴违,暗中杀害牛学士和马老四,臣以为,这二人留不得!” 李自成恨恨道:“当然留不得,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兵马了!” “臣以为……陛下不如暂时放弃进攻中原,回师巩固西北,待后方稳定,再图天下。” “唉!” 李自成看着居庸关高大的城墙,缓缓叹了口气。 从三月初一拿下太原,然后便势如破竹,大同、宣府不战而降,大军直逼居庸关。 没想到,在居庸关吃了一个月的沙子,不但没有更进一步,后方反而出现问题。 如今唐王的兵马已经进入陕西,正在向西京挺进。 高杰的兵马在五十里外扎营,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 大同和宣府已经反水,居庸关还有明军二十万主力,这仗还怎么打? 难道真的要撤兵吗? 不甘心啊! 眼看京师只差一步之遥,天下易主,只需再进一步,一步而已! 可是,这一步却像是万丈沟壑,始终无法逾越。 “陛下,建奴和大明决战在即,我等趁机回师西北,荡平不臣,稳固后方,无论建奴和大明谁胜谁负,必然损失惨重,到那时候,我军卷土重来,必能一举夺取天下!” 李自成深思许久,终于说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宋献策说道:“束臣直言,倘若陛下若继续在居庸关耗下去,绝非明策。” 李自成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倘若丢了西北,自己连退路都没了。 这天下还是要争的,不过是早些晚些的区别。 那就先撤回去,来个坐山观虎斗! 建奴和大明二虎相争,最后必有一伤,甚至有可能两败俱伤。 到时候,自己卷土重来,说不定这江山得来全不费功夫。 “传令,大军依次撤退,主力随我攻打宣府!” “遵旨!” 顺军得到命令,开始拔营。 李自成亲率精锐,浩浩荡荡,直奔宣府。 宣府总兵王承胤傻眼了,什么情况? 王渝焦急地问道:“父亲,现在该怎么办啊?” 王承胤不满道:“你还问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李自成竟然亲自带兵来攻!” “孩儿都是按照父亲的吩咐,没有问题啊!” “那你说说,李自成是怎么发现的?” “这……孩儿不知!” 王渝又说道:“父亲,还是想想办法吧,李自成怒气正盛,咱们宣府的城墙怕是守不住啊!” “我当然知道守不住,否则的话,当初也不会投降了!” 王承胤来回踱步,然后说道:“赶快给朝廷写信,要求派兵支援!” 王渝诧异道:“父亲,您是不是忘记,咱们已经投降了?” “都什么时候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就说当初投降只是为了迷惑李自成……对了,把咱们截杀牛金星和宋献策的事报上去,这可都是功劳!” “这么说,崇祯皇帝会信吗?” “管他信不信,先去求援,再给多尔衮也写一封信,就说为父决定投降大清!要快,趁着李自成还没有围城,你带人从后门走!” 王渝只好说道:“孩儿先行一步!” 在大顺军完成合围之前,数骑快马冲出城门,疾驰而去。 王承胤站在城头上,看着黑压压的兵马,心里发慌。 远远的,一面黄龙旗向前移动。 前排士兵结成盾墙,挡在李自成身前。 在严密的保护下,李自成催马上前,大喊道:“王承胤,你既然已经投降,为何还要背叛?” 王承胤站在城头上,大声回答:“陛下是不是误会了,臣没有背叛啊!” “你杀我大顺左辅牛金星,还有什么好说的?” “臣冤枉啊,臣从未见过牛宰辅!” “牛金星就死在怀来城外,据此不过几十里,他刚刚传达完命令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还敢狡辩?” 王承胤只得听着头皮喊道:“臣真的没见过牛宰辅,近日来有小股蒙古骑兵犯边,牛宰辅遭遇不测,很可能是死于蒙古人之手,还望陛下明察!” 李自成顿时怒不可遏,杀了我的人,还要侮辱我的智商? 倘若不是宋献策留了个心眼,还真被你骗了。 今天不把你打出shi来,算你拉的干净! “开炮,给我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