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转嫁堂姐夫君,虐遍全府》 第1章 夜逃 初秋的向晚,暮色苍茫,月影如纱,一场梧桐雨后,更显萧瑟。 香火鼎盛的福音寺,在平日里,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只是这日却异常清幽,十几个短衣打扮的护卫严守在寺院门前,使得旁人不敢靠近。 突然,一道清丽的身影从寺内仓惶而出,见状,向寺院后山的密林跑去。 林中,古木参天,枝藤交错缠绕,凹凸的路面因骤雨过后而泥泞难行,远处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使得周遭有股森冷之气,令人心神不宁。 忽的,一道男声将这暗夜的沉寂打破。 “去那边看看,别让人跑了。” 这熟悉的声音有股肃杀之意,使得洛玉书心中一紧。 她回身望去,只见暮色中火光焰焰,不远处,身形挺拔,但略显消瘦的张华正举着火把带人四下搜寻。 此时,一位身着华服的美妇匆匆赶来,心切地问道:“可有发现洛玉书的行踪?” 火光将她面上的焦急之色,映照得格外清晰。 见她一脸急容,张华安慰道:“玉歌莫急,我早已命人将寺院外的路封锁住,此时洛玉书想要逃,便只有后山这一条路,顺着找,定能找到她。” 洛玉书望着二人,手早已攥成拳,不知不觉中,指甲已嵌入掌心渗出血来。 她与张华成亲数年,不曾红过半分脸。 或许是张华掩饰得极好,亦或是洛玉书一心为张华的前程忧心,竟从未对他起过疑心。 直至表妹陪她到福音寺为已故的祖父,老泰康侯点长明灯之际,无意间撞破张华同安南王世子妃私通。 不仅如此,张华还将二人所生之子偷梁换柱,让世人皆以为孩子是安南王府的嫡长孙,等有朝一日, 凭借着安南王府的权势,张华便可重振永安伯府的昔日荣光。 而帮他设局的安南王世子妃,正是洛玉书的长房大堂姐,洛玉歌。 只是此事一旦败露,不单张华和洛玉歌性命不保,恐怕连两府等一众人也要一同为他们陪葬。 想到此,洛玉书转身便要离开,情急之中,脚下不经意间发出声响,惊动了二人。 见情形不妙,表妹崔芷毫不犹豫的上前,欲要拦下张华让玉书先行离开,无奈二人力量过于悬殊,崔芷被张华推倒在地,头也随之碰到一旁的石凳上,血流不止,当场便没了呼吸。 玉书看着如阳光般明媚的崔芷,在花季的年岁,就那样香消玉殒,顿时泪水涟涟,玉书心中悲愤至极,但却无能为力。 她要为表妹报仇,必须先要找条生路。 是以,洛玉书起身加快脚步朝着林中深处而去。 而张华安抚洛玉歌不单因为二人的关系,更因怕她性急坏了自己的大事。 泰康侯府与永安伯府是世交,他二人自小青梅竹马,两家早有意结为姻亲。 但随着张华的父亲病故,永安伯府也大不如前。 偏巧洛玉歌被安南王妃看中选做儿媳,嫁进了王府,而洛玉书却被世人误会与张华有染,为了侯府名声,长房大伯做主,让随父回京赴任的洛玉书嫁与了张华为妻。 那时的张华便看清了世态炎凉,只有权势才能使自己和伯府立于不败之地,他不但要重振家族,还要报复世人,因此他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另一边,惊魂未定的洛玉书,跌跌撞撞地奔逃于雾霭朦胧的夜色中,身上一袭月白色衣裙早已被潮湿泥泞的山路污损,容貌颇为狼狈。 此时的她已无力再行,她一手撑在树上,另一手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细细汗水,嘴里不住的喘着粗气,但目光却谨慎的打量着周遭。 远处再度传来乌鸦的叫声,这声音仿佛在嘲笑洛玉书可悲的过往。 自嫁进永安伯府,洛玉书不仅侍奉重病卧床的婆母,还在成亲后一年,为张华纳了两房妾室,更将自己的嫁妆交与张华,为其仕途铺路。 可到头来却是将一颗真心错付了中山狼,可悲! 就在洛玉书自叹错付真心之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果然在这里。”来人露出一丝得意。 洛玉书猛然转身,惊惧的看向身后。 见到张华,眼神瞬间转为怨恨,她心里清楚,张华追她到此,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她苦笑出声,只是此时身体过于疲惫,声音也显得有些微弱。 洛玉书说道:“你们费尽心力追我至此,想来定是怕我将寺中的事透露出去。” 成亲前张华只当洛玉书性子沉稳,可日子久了,越发觉得她心思细腻。 这也正是张华留她为己所用的原因,只是现在洛玉书知道的太多,这枚棋子怕是不能再留了。 他目光阴冷的盯着洛玉书道:“你一向聪慧,既然已知晓,那也不必再多费口舌。” 说罢便要动手。 洛玉书愤恨道:“杀了我,你以为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别忘了,你杀了崔芷,我舅舅唯一的女儿,他不会放过你。” 玉书的话令张华一怔,手中的动作随即顿住,是了,洛玉书还有个威震八面的将军舅舅。 “华郎莫要被她唬了去。” 张华闻言转身看去,见洛玉歌手举火把迎面走来,张华忙伸手将她扶稳。 洛玉歌看着玉书,冷冷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你那舅舅,圣上早已忌惮,想来也不会威风多久了。 “另外,你那嗜赌成性的弟弟,昨日被人活活打死在了赌坊,只是可惜了,他可是我母亲费尽多年用心力才培养出来的,既然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那便一同下去陪他,免得路上寂寞。” 听闻弟弟的死讯,玉书眼中瞬间盈满泪水,恨意滔滔。 她悲愤道:“好一对黑心肝的母女,我从未做过对不住你们的事,反而是你们母女这般加害我亲人,你又与张华做了这等不可告人的事,害死了芷儿,现在又想杀我灭口,你们会不得好死,会遭报应的。” “哼,报应?要不是你,周云深不会待我那般冷漠,就因为他一直爱慕你,这些年,极少到我房里,我恨透了你们,现在就是你们最好的报应。” 那个冷漠又孤傲的安南王世子,对自己从来都是不假以辞色,又何来的爱慕一说? 对于洛玉歌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倒是在崔芷死的那一刻,洛玉书才如梦初醒般的看清二人的真面目。 洛玉书敛了敛泛起涟漪的心神,怒声斥道:“我与周世子不曾有过半分逾越,反倒是你们二人,一个不懂同宗之义,一个不念夫妻之情,更不顾礼仪廉耻,私相授受,狼狈为奸,你们枉生为人,简直猪狗不如。” “你,你…….”这话气得洛玉歌浑身发颤,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见状,张华冷哼一声,道:“夫妻之情?不过一颗棋子,你也配?娶你不过是权宜之计,你若听话便也罢了,可如今你成了最大的祸患,我岂能留你坏我大计。” 当年娶洛玉书不过是为了与泰康侯府联姻,虽然洛玉书她们二房在府里地位远不及长房,她父亲洛如年,只是个从四品闲官,但好歹两房并未分家,有这一层关系在,总好过他一人孤掌难鸣。 望着心怀叵测的张华,洛玉书只怪自己错把豺狼当情郎,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到头来终是大梦归。 在被推下悬崖之时,洛玉书心中的悔意使得眼底的泪水倏然落下,结成一丝冤魂漂浮于世。 她看着张华一步步走向权势之位,不仅反攻倒算泰康侯府,并且舅舅一家也惨遭毒手,这样的结局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她怨苍天无眼,恨豺狼当道,如有来生,必报血海深仇 。 “姑娘醒醒。” 洛玉书被丫鬟喊醒,睁开眼看着周遭,这是她从前的闺房。 那刚刚自己是在作梦吗? 第2章 重回侯府 正值春日的京郊,微风阵阵,将道路两旁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层层的枝叶,洒落在林荫的土路之上。 一辆马车徐徐地驶过,阳光下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马蹄踏过的路面扬起一层薄薄的尘埃漂于上空,一阵风过,又将其全部吹散。 日暮西斜,马车缓缓地停靠在朱红色的大门前,正上方匾额写着‘泰康侯府’四个大字。 门房的人见了,忙进去通禀。 随行的仆人在外面将车帘轻轻地挑起,从车里走下一位风姿卓越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位豆蔻年华,面容清秀俊雅的姑娘,提着裙摆走下了马车。 望着正门上方“泰康侯府”几个流光溢彩的大字,洛玉书喃喃自语道:“我回来了。” 自那日醒来,她回想起从前所看,所感,所痛,那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重生了。 重生在举家随父亲洛如年进京赴任的前夕。 只是与前世不同,他们堪堪入京,父亲便奉旨进宫面圣,此时回府的只有她和母亲崔锦荣。 随后,婆子们扶着玉书母女分别坐进两顶小轿,从一旁的角门抬进了府内。 一路上,小轿穿过前堂,行至抄手游廊时,洛玉书轻挑纱窗,望着周遭熟悉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 不多时,轿子便在垂花门前落下。 泰康侯夫人朱氏正等在此处,见着玉书母女,朱氏笑容满面的上前拉住崔氏的手说道:“老太太天天念叨着,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这一路还算顺利吧。” 洛玉书看着佛口蛇心的朱氏,心中恨意满满。 前世,长房大伯袭爵后,朱氏借刀杀人的手段越发的老辣,不仅毫无痕迹的让母亲吃了不少暗亏,更是借祖母的手将弟弟养废,最终将其害死,这个仇,她没忘。 眼下朱氏到是将表面功夫做足,可若真如她所言,老太太盼着他们回来,又怎的只有她一人相迎。 妯娌二人寒暄片刻,崔锦荣笑着让玉书给朱氏见礼。 “见过大伯母。” 洛玉书虽心怀厌恶,但还是依言上前给朱氏行了一礼。 朱氏看着洛玉书笑着说道:“这是玉书吧,真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这般清丽,老太太见了定是喜欢得紧。” 说话间已引着二人来到了延福堂,只见正堂上首坐着位满头银灰发,神情严肃的老妇人,身旁立着位面容较好,穿戴不俗的姑娘。 洛主书脚下一顿,目光死死盯着少女。 崔锦荣见女儿没有跟上,微微侧身,轻拉着玉书走进正堂,而后恭敬的给祖母张老太太行了礼。 朱氏又招呼侍立在张老太太身边姑娘见礼。 “玉歌过来,见过你二婶,和你二妹妹玉书。”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洛玉书强忍住心中的恨意,与洛玉歌彼此间相互见了礼。 随后,崔锦荣将一支上好的镂空雕花白玉簪当见面礼,送给了洛玉歌,这着实令玉书有些心疼。 而一向自视甚高的洛玉歌,在看到这上好的白玉簪时,却有种崔氏故意当面炫耀的感觉,令她心中十分不快。 待几人坐定,下人将茶奉上,洛玉歌带着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起洛玉书。 肤如凝脂,眉如远山,一双眼眸似梦似幻,面容更如菡萏之色娇美动人,确是个美人,只是再美,这身份终是比不得自己。 洛玉歌鉴定完毕后,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簪,旋即笑着说道:“二婶不愧是出身商贾之家,送的见面礼都如此贵重,这样一比,表姑母送来的绣品,可就黯然失色得多了。” 她口中的表姑母小张氏,正是张老太太的亲侄女,出身书香世家,洛玉歌把二者相比较,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果然,此话很快引来张氏的不快。 她冷声训斥道:“玉歌你身为泰康侯府嫡长女,应该知道自己是何身份,岂可将黄白之物与你表姑母的情分做比较。” 好一个下马威,这哪里是在训斥洛玉歌,分明是在敲打崔荣锦,告诫她注意自己的身份,但凡这府里的主子,出身都高她一等。 洛玉歌笑着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女定会谨记您今日的教诲。”说罢用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洛玉书。 对于洛玉歌的故意为之,洛玉书自是深恶痛绝,但比起张氏刚刚所说的话,却是更令她作呕。 什么黄白之物不可与情分比较,真若如此,前世里又岂会费尽心思算计母亲,离间原本伉俪情深的父母,全然不都是为得到母亲的嫁妆银子。 现在装出一副视金钱如敝履的模样,简直道貌岸然到令人发指。 训过话后,张氏一脸肃然地看向崔锦荣,问道:“怎的只你母女二人回府,如年人呢?” 刚刚虽被张氏指桑骂槐,但崔锦荣面上依然恭敬,她起身回道:“回母亲,刚一入京,夫君便奉旨入宫面圣去了,因此未同我们一道回府。” 张氏轻呷了口茶,随后道:“既然如此,有件事我便先同你知会一声,等如年回来,我再同他讲。” “母亲请讲。” “刚刚玉歌所提及的表姑母,正是我娘家侄女,名唤巧娘,今年双十年华,从前定下一门亲事,只是后来那家郞君意外病故,因此婚事便耽搁下了。” “前段时间她父亲书信与我,托我帮她找户好人家,这思来想去,不如纳她进府,给如年做个良妾,一来亲上加亲,二来,如年身边只你一人照顾,不免有疏忽的地方,等她进了门,也能帮衬一二,你意下如何啊?” 张氏这话看似在问询崔氏的意见,但言下之意,你崔锦荣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这事就这么定下,容不得你半点置喙。 崔氏虽为商贾之家,在冀州也算望族,从祖上开始,对读书人推崇备至,只是资质不及,始终未能中举。 崔锦荣自幼起便跟着读书识字,对那些明争暗斗的计量,却是不大擅长,这也正是洛如年看重她的原因之一。 当张氏说出这番话后,明知是故意刁难,但自小受礼仪教化的崔氏,深知身为儿媳,孝道为重,不可言语无状,冲撞了长辈。 因而,此时的崔锦荣眉头微蹙,脸上的神情有些异样,显然不知如何应对。 都说知子莫若母,但两世为人的洛玉书对母亲的性子再清楚不过,现下定是不愿的,但却无力回绝。 果然,崔锦荣轻声回道:“此事儿媳不好替夫君应下,还是等他回府后,您再同他商议,这样可好?” 见崔锦荣并未拒绝,张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打量崔氏也不敢忤逆自己,至于儿子那里,她自有办法让他点头。 张氏的脸色也如雨过天晴一般,不再沉着一张老脸,转而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随后说道:“那也好,等他回来,便择个吉日,将巧娘抬过门。” 见势,一旁的朱氏满脸笑容的说道:“真是恭喜老太太,弟妹不仅恭顺,很快您又要再添一位顺心顺意的儿媳妇了。” 朱氏这话倒是两边都不得罪,前世的洛玉书懵懂无知,但如今再听这话却尤为刺耳。 想顺心顺意? 让你们顺不了一点。 第3章 破局 偌大的深宅大院之内,看似一片平静祥和,实则暗流涌动,人人各怀心思。 前世她们一家回府后,张老太太便自作主张的抬了小张氏为妾室。 更令玉书愤怒的是,张氏时常在洛如年跟前指摘崔荣锦的不是,小张氏的枕头风吹的更是厉害,而朱氏则是从旁敲着边鼓。 使得原本就愚孝的洛如年羞愧难当,每每回去斥责崔荣锦不懂孝道,致使崔氏受尽委屈,夫妻二人就此起了嫌隙。 崔氏常常以泪洗面,怨气集结于心,这样的时日久了,崔氏便一病不起,最终含恨而终,而小张氏则顺理成章的抬为正室。 重活一世的洛玉书,岂会不知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安的什么心思。 落针可闻的正堂内被一道喃喃的低语声打破。 “不知纳妾是否会招来祸事。” 众人闻言,齐齐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少女垂首凝眉,悠悠叹息着。 当洛玉书抬起头时,眼神里的无辜似只小鹿一般。 注意到众人诧异的目光,洛玉书赶忙向张老太太躬身行了一礼,歉声道:“是孙女儿唐突了。” 张氏瞧着眼前分别数年,转眼间已生得这般的如花似玉的小孙女儿,清澈明亮的眼神任谁见了都会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但身为侯府后宅的掌权人,张老太太须以严厉示人,故而张氏向洛玉书投去锐利的目光,厉声问道:“你刚刚所言何意?” 虽被张氏这般尖锐的目光瞧着,但洛玉书哪会在意这些。 只听她大方说道:“回祖母,我大齐自高祖皇帝登基以来,律法便规定,男子成亲五年无后继者,方可纳妾或和离另娶,如有违者要受三年牢狱之苦,而负有监察百官的官员犯法,则罪加一等并实施连坐。” “父亲承蒙圣上恩典,被擢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负有监察百官之责,若是纳了表姑母,后果怕是……” 前一世,崔氏虽在嫁进洛家的第四年诞下了嫡子洛玉青,那时洛如年不过是个从四品的闲职,无从引起旁人的注意,因而张老太太只悄悄让人打点了衙门里的人,将洛玉青的出生时日改小了两岁,小张氏便得以进府。 而这一世情况却大不相同,洛如年凭借着办案有功,被皇帝擢升为正三品左副都御史,如此连升三级,正所谓树大招风,引得朝中一众官员眼红得很。 若再如前世那般做法,定会惹祸上身,别说旁的人不会答应,便是张老太太自己,也不能因小张氏一人,置全府上下人的性命于不顾。 因此,洛玉书的话虽未说完,但众人心里皆已明了,除非崔氏故去,不然洛如年便不能再纳妾或另娶他人。 见众人面色各异,洛玉书又道:“听父亲说三叔至今未娶,既然祖母说想亲上加亲,何不让表姑母嫁与三叔做正头娘子来得更好,这样一来,祖母您仍能添个顺心顺意的儿媳来。” 说起泰康侯府的三爷洛如展,自小被张氏宠溺,成日游手好闲,尤好男风,自老侯爷故去便在府外单独购置院落,专养些看似病弱,柔媚的男宠,成日在此饮酒取乐。 这令张氏头痛不已。 若是让小张氏嫁给老三洛如展,怕是这个胡闹的小儿子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偏洛玉书故作不知,令张氏进退两难。 原本让洛如年纳小张氏进府,便是想以此来拿捏崔锦荣,从而达到张氏的目的,谁知却发生变故,将自己的计划全盘破坏。 想到此,她面色蓦地一沉,语气极其不悦道:“小小年纪,你懂的倒是比我这个祖母都多。” 洛玉书深知张老太太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人心胸狭隘且极爱面子,适才自己击到她的软肋,因而惹她心中不快,听这话语间颇有质问的态势。 常言道“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只要不让张氏借此挑拨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便可,何况她可是为着祖母分忧才说那些话的,她何错之有。 想到这里,洛玉书笑着柔声说道:“祖母是何等聪慧之人,倒是父亲常在家中说孙女儿是个愚笨的,日后还请祖母多多教诲,莫嫌弃孙女儿愚笨才好。” 见洛玉书还算懂礼知趣,张氏的面色略有缓和。 一旁的洛玉歌却是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轻哼一声,嘟囔道:“你倒是会拍马屁,二叔升任左副都御史一事府里可并未听说,谁知道是真是假,怕不是你浑说的吧。” 闻言,洛玉书看向洛玉歌的眸光里划过一丝冰冷,本就恨透了洛玉歌,忍到现在实属不易,既然送上门找骂,那她便不会客气。 只见洛玉书正色道:“大姐姐慎言,妹妹和大姐姐同样出身侯府,从小便被告诫要谨言慎行,圣上亲封之事并非儿戏,妹妹岂会如黄口小儿般口无遮拦。” 洛玉书这话说的极有道理,当今圣上生性多疑,朝中官员所言所行,他若想知晓,皆一清二楚,因此就连家中的女眷们都不敢妄加议论,而洛玉歌的话无疑是如儿戏般的质疑皇上的威严。 洛玉歌怎会听不出洛玉书是在斥责自己,顿觉羞红了脸。 正当她要回骂之时,洛玉书又抢先开口道:“方才因怕多生事端,情急之下口气重了些,望姐姐莫怪。” 这哪里是道谦,分明是在惺惺作态堵自己的口。 朱氏见自己女儿吃了亏,心中甚是气恼,但再在此事上纠缠,确也实属不必,因此她心念一转,笑着说道:“玉书无妨的,你大姐姐惯会玩笑,常逗得你祖母开心不已,这府里的下人都是知道的。” “说到下人。”她话题一转:“二弟一家刚回来,院中定是要再添些人手的,这些倒是安排好的,只是吃穿用度上怕是有疏忽不到的地方,我这做嫂子的,就真是羞愧了,所以还要请母亲示下,我再做安排。” 说罢便看向端坐着的张老太太。 而张氏并未抬眸,只端起一旁的茶盏,微撇了撇手中的茶后轻呷了一口。 她自是明白朱氏的意思,刚刚不仅被落了面子,还让洛玉书无意间破了自己设下的局,接下来的事,便是想躲也躲不过的。 张老太太看向崔锦荣,略一思忖,语重心长的道:“荣娘啊,咱们这一大家子算是团聚了,不过,这府里上下需要的花销如流水般,除了几个铺子和庄子上有些银钱外,其余全靠侯爷的俸禄,” “老三又还未成亲,现如今,你们这一大家子回府,又添了不少人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单就这些进项,怕是难以支撑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想要银子?哼! 洛玉书唇边一勾。 第4章 张老太太的算计 张氏为的这个小儿子操碎了心,最怕在她百年之后无人照料,因此想尽办法积攒银钱为其日后铺路。 为此,长房的朱氏没少与这个婆母暗中较劲。 这下好了,二房这一回来,老太太又有了新的目标,那她自是要帮着婆母分忧,做个孝顺的儿媳。 朱氏顺着刚刚张氏的话接着说道:“弟妹,你是有所不知,外人瞧着咱们偌大的侯府风光得很,殊不知这风光背后的艰难,除了母亲说的那些外,还要打点京中各家往来所需的礼品。” “这不,前儿太安伯家喜添麟儿,侯爷前去贺喜,又是一笔开支,这不当家是不知其中的难处。” 婆媳二人一唱一和,崔锦荣只点头却未说半句应承的话。 崔锦荣记着在回来的路上,女儿同自己讲过,且莫应承二人的话,一切由她应对,因此只是点头附和着。 母女心意相通,洛玉书正想开口之际,门外的丫鬟喊道:“二老爷回来了。” 随后丫鬟挑帘让进一位儒雅端方的男子,正是洛如年。 虽一路风尘仆仆,但终究在外历练多年,人显得格外沉稳。 洛如年给张氏磕头请安道:“母亲,儿子得皇上召见,未能同荣娘她们母女一同给您老请安,还望母亲莫怪。” 张老太太知道这个儿子最重君子孝道,每年都会寄家书来问候,逢年过节更是备好银钱礼品让人送来。 可再好也终是离家多年,张氏的心始终偏向不成气的洛如展。 刚刚同崔氏费了半天口舌也未见她说出个一二来,现在二儿子回来,不怕他不答应。 张氏满脸笑意道:“如年啊,你得皇上看重,为娘的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刚刚还是责备的态度,现在想从父亲身上得到好处,便换了副嘴脸,猴子变脸都没这般的快。 ”洛玉书腹诽道。 “只是,这些年你在外面,不清楚,咱们府上也不如你父亲还在的时候那般的风光了,有些时候为了维系各家关系,只得靠你大哥在外用些银钱疏通。” 张氏接着道。 “另一方面,你外放这些年,玉青因年岁太小,便没让你们将他带在身边,一直养在我跟前儿,虽说你们逢年会让人送些银钱来,可这孩子的花费还是由你大哥担待的多些,但你们毕竟才是玉青的父母,现如今你们一家回来,总不好再依靠你大哥。” 洛如年在外这些年,俸禄虽不多,但好在崔锦荣陪嫁铺子的收益相当可观,因此在给府里的银钱上从不吝啬。 张氏的话看似说得句句在理,实际上是在不着痕迹的让洛如年夫妻心怀愧疚,从而达到她日后随意拿捏的目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正如洛玉书所料,洛如年面露惭愧的道:“是儿子没用,这些年,辛苦母亲和大哥大嫂了,日后儿子会将月俸交到府中,不会再让母亲这般的劳心伤神了。” 张氏满意的点点头,她就知道,只要搬出手足、孝道这些,不怕这个儿子不顺从。 前世回府,张氏便是以此为借口,非但要去了洛如年的俸禄,还冠冕堂皇的得了崔锦荣半数的嫁妆银子。 自崔氏病逝后,张氏更是不动声色的侵占剩余的嫁妆。 那时洛玉书不了解人心险恶,不知张氏的贪得无厌,朱氏两面三刀,不但母亲被生生气死,自己也被算计,落下那样的结局。 两世为人,岂会再让这些人如愿。 一直未开口的洛玉书此时微微一笑说道:“父亲说的是,这些年一直未在祖母身边,现如今回京,日后父亲必然会忙于政务,女儿定会替您常伴在祖母身边尽孝。” “只是,”洛玉书话说到一半停住,转头看向张老太太,语气间有些嗫嚅道:“祖母,孙女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洛玉书神色间有些踟蹰,张氏有些好奇,她倒是想听听这个孙女儿想说什么。 张氏微微颔首道:“你但说无妨。” 得到张氏的首肯,洛玉书略一福身,道了声“是”,随后说道:“父亲的决定,做女儿的本不敢置喙,只是父亲一向惜才,这些年在外资助了几个后生,原本这也是父亲的善举,只是家里的银钱除去这些花销外,所剩并不多。” “因此,每年派人送回来的银钱还需让母亲从嫁妆银子里再添些,这在外府无人知晓也便罢了,现如今回到京中,咱们府里下人甚多,难免有几个多嘴的,这若是传的满京城风言风语的,孙女怕祖母您恐遭人非议。” 在京中,像泰康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最怕惹来闲言碎语,张氏又是个极爱脸面的人,哪里肯落下个惦记儿媳嫁妆的名声。 若让儿子不再提携那几个后生而帮衬着府里,这在重文轻武的大齐国,怕是会遭人唾弃,那无疑是让张氏在京中世家大族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是万万不成的。 张氏看着洛玉书,这个孙女儿看起来并非外表这般的稚嫩懵懂,那清澈的双眸中透露着聪颖与机敏,让人难以捉摸。 站在张氏身边的洛玉歌听完玉书的话很是气恼。 想在这府里不劳而获,别说母亲不会同意,就是她也是不能答应的。 还未等张氏开口,洛玉歌看向洛如年大声问道:“照二妹妹这样说来,二叔一家是想在府中白吃白喝不成?” 话一出口,洛如年勃然间变了脸色。 这话无疑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无礼之举,更是对一向以文人风骨自居,不食嗟来之食的洛如年的羞辱。 只是他刚回来,又碍于母亲和朱氏的面子,不好当众教训言语无状的洛玉歌,因此被气到脸有些发红。 朱氏见状赶忙斥责洛玉歌:“你这孩子,怎好这样同你二叔讲话。”而后又看向洛如年,尴尬的笑道:“玉歌年岁小不懂事,二弟千万别同她一般见识。” 说完看了眼上首的张氏。 只见张老太太慢慢地端起茶盏,轻呷了口茶,才沉声说道:“玉歌的话确是不妥,不过刚刚玉书的话,也不由得让人做那番猜测。” 洛如年听出母亲的责备之意,但他也怨不得女儿,毕竟洛玉书说的不无道理,他只恼自己有心无力,不能为母解忧。 洛如年面露赧然之色,恭敬的说道:“儿子惭愧,不如……” 话未说完,便听院中一孩童的打骂声,伴随着小丫头的哀求声一起从院里传入堂内。 众人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湛蓝色衣衫,胸前戴个赤金长命锁项圈的八、九岁男童,手中正拿着皮鞭抽打个小丫鬟。 被打的丫鬟也不过十来岁,泪水连连的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但男童并未住手,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嘴里还叫喊着:“让你不听话,叫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张氏一脸无奈的对身旁的婆子道:“快让玉青住手。” 看着一身戾气的洛玉青,洛如年夫妇一脸不可置信。 洛如年更是怒气顿生。 只有洛玉书的嘴角在此刻微微翘起,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第5章 一举两得 洛如年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阴沉着起身上前,一把拽住男童的手并大声呵斥道:“住手。” 洛玉青感觉手中一空,回头想大骂,但却对上一双怒目圆睁的眼。 此时洛如年周身的气势让年纪尚小的洛玉青有些胆怯,但长年的娇惯,仍令他颐指气使的问道:“你是谁,也来管小爷的事?信不信小爷连你一起打?” “逆子”洛如年勃然大怒,举起手中的皮鞭向洛玉青挥去。 洛王青一直都是张老太太心中的命根子,是这府里的小霸王,因泰康侯府多年来就这一个男孩儿,即便后来长房洛如成添了个儿子,那也不过是个庶出,怎比得洛玉青嫡长孙的身份。 在大齐,若非族里没有嫡出子孙,庶出是不能承袭爵位的。 因此洛玉青从小被养成骄横霸道的性子,事事都要顺着他的意,何曾受过这些,顿时又是委屈又是疼的大哭起来。 张氏见状忙在孟妈妈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众人也都随着出了正堂。 看到祖母,洛玉青立刻跑过来抱着张氏边哭边指着洛如年告状。 “祖母,这个人他打我,你快叫人替我好好的教训他。” 张氏嗔怪道:“胡说什么,这可不是旁的人,他是你父亲,还不快去行礼。” 见洛玉青躲在张氏身后不肯行礼,洛如年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堂堂三品大员,儿子怎会这般畏首畏尾,让他颜面何在。 崔锦荣与洛如年夫妻多年,自是了解自己夫君此刻的心情,她轻轻扯了下洛如年的衣袖,对他摆了摆头,轻声道:“夫君,不可在母亲面前教训玉青。” 荣娘这是在提醒自己,刚刚母亲已心有不快,此时不好再训斥儿子,以免不好收场。 朱氏此时笑着打圆场道:“二弟,别动气,你们刚回来,玉青不认得也是有的,再者,他才多大,不过是闹小孩子脾气罢了。” “平日里,别说打骂个丫鬟婆子,就是打伤个同窗也是有的,并不算什么大事,好在玉青这孩子有些个力气,不曾受过伤,我们只花些银子将事情料理妥当也便罢了。” 说完,朱氏还在胸口处捊了捊。 洛如年越听越气,他只觉得这个儿子,小小年纪不学无术,若再不好好管教,日后必会惹出其他祸事。 洛玉书当然清楚朱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笑着说道:“这些年辛苦大伯母帮着祖母照顾玉青了,我代父亲母亲谢过大伯母。”说罢福了一礼。 朱氏忙扶了把洛玉书,笑道:“玉书这孩子真是懂事,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花些个银子我们也是愿意的。” 绕来绕去,又回到银子上了。 前世张氏为拿捏崔锦荣,不肯将洛玉青交还,而朱氏也想趁机借洛玉青这个由头,从二房身上多捞些油水,因此,背地里没少撺掇张氏。 婆媳二人目的相同,因此一拍即合。 洛玉书怎会再由着她们任意妄为。 她旋即笑笑道:“大伯母说的是,父亲这次奉诏回京赴任,自此便可长留京中,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所以教导玉青的责任自是落到父亲和母亲的身上,大伯母和祖母也不必再为这个皮猴子伤神了。” 崔锦荣也附和着道:“是啊,母亲,这些年您和大嫂也辛苦了,我们既然回来了,便让我们尽尽孝,您也可颐养天年,不必再劳心了。” 眼见着自己的盘算要落空,张氏冷哼了一声说道:“颐养天年?说的好听,你们刚回来就弄得这般鸡飞狗跳的,让我如何不劳心伤神,我看你们回来不是尽孝的,是要我命的。” 如此胡搅蛮缠让崔锦荣有些始料不及,她有些明白,回来的路上,为何洛玉书那般叮嘱自己,只是她有些奇怪,女儿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见崔锦荣的好意被张氏误会,洛如年忙解释道:“母亲,您莫要误会,荣娘是真心想回来在您老跟前尽孝的。” 朱氏笑道:“二弟莫急,你护妻心切,大嫂是过来人,自是明白的,老太太也正在气头上,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许久未说话的洛玉歌此时开口道:“二叔,您和二婶刚回来,有所不知,这些年祖母和我母亲可是在玉青身上费了不少心血呢,您这刚一回来,便将玉青要回去,这不是伤了祖母的心吗?” 朱氏上前,在洛玉歌肩膀上轻拍了一巴掌,道:“长辈们说话,你一个未及笄的姑娘怎好乱插嘴。” 随后笑了笑道:“别怪玉歌,这丫头心直口快,她也是为着老太太,不过话说回来,别说老太太了,若换做我这个做伯母的,也是不情愿的,我和你大哥这些年,也是拿玉青当亲儿子般疼的,哪里会舍得呢。” 朱氏的这张巧嘴,崔锦荣两辈子加起来,怕也敌不过。 只是,若果真如朱氏说的待玉青如亲子,前世洛玉青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朱氏并无生下嫡子,只一个庶子记在她名下,若洛玉青殒命,那个死了亲娘,从小便养在她身边的庶子洛玉松便可承袭爵位。 正是有此盘算,朱氏才一直纵容洛玉青,故意将他养废。 洛玉青不进学堂读书,成天在外惹事生非,闯了祸也是张氏帮他收拾残局,张氏偶尔斥责几句,偏朱氏总是袒护他,在府里随意打骂下人,更如家常便饭一般。 最终,洛玉青因肆无忌惮的性子,让人打死在了赌坊里。 “祖母,请允许孙女儿说一句。”洛玉青道:“孙女儿觉得将玉青交还父亲母亲教养,如此有两个好处。” 张氏斜睨着洛玉书道:“哦?哪两个好处,你倒是说说。” 洛玉书含笑道:“这一来,玉青顽劣,难保日后不会闯出什么大祸,到时给府里带来什么麻烦也是未可知的,如若那样,只怕会连累整个泰康侯府,若有母亲从旁提点,再加上父亲的悉心教导,那祖母便可高枕无忧了。” 打蛇打七寸,拿整个侯府的安危做说词,只这一点,便可让长房和张老太太心惊不已。 “这二来嘛,”洛玉书接着说道:“刚刚祖母也说,我们一家回来,不能光指着大伯父一人撑着,因此日后我们二房和玉青的开销都由父亲一力承担,这样大伯母也可松快些,祖母也不会落下个惦记儿媳银子的名声。” “当然父亲是最孝顺不过的,每个月定会拿些银子来孝敬祖母,不如就二十两可好?如此一来,便会让世人知晓,泰康侯府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一片祥和,这样岂不一举两得!” 如果说前面那段话成功引起张氏和朱氏的担忧,那后面这段便是明晃晃的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 听了洛玉书的这番话,众人面色各异,洛如年直直点头,眼神里满是欣慰,女儿不但解决了他的难处,更全了他的孝心,看来他的玉书长大了,能替父分忧了。 他看向张老太太,略带试探性的问道:“儿子觉得玉书此话颇有道理,不知母亲意下如何呢?” 第6章 立规矩 被洛如年这一问,张老太太心下一沉。 洛玉书把所有的利弊分析得如此透彻,她还能说什么,总不好说自己就是冲着银子来的,她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张老太太心里不快,但面上却端着笑道:“难为这孩子能为府里着想,实在难得,那便先这么办吧。” 见张老太太点头同意,洛如年和崔锦荣都松了口气,只有洛玉书知道,这次自己未让祖母和长房得偿所愿,想来她们必会另做盘算。 不过,她可是重活一世的人,哪里会怕这些,她这一世要护好家人外,更要复仇。 吃罢晚饭,戌时也已过,泰康侯洛如成差人回府只说有要事在身,让府里的人不必再等。 张氏有些困乏,便打发了众人散去。 从延福堂出来,与朱氏和洛玉歌分别后,洛玉书随父亲、母亲,由个婆子并两个小丫鬟打灯引着到了呦鸣园。 园子是他们一家未出京之前所居之处。 洛玉书的德音居与父母的孔昭院相离并不算远,两座院落中间只隔着一小池水景,沿着周围的游廊便可到达。 进了院子,便见朱氏安排给她的两个粗使婆子和四个小丫鬟在院内候着,见她进来,纷纷行礼问安。 洛玉书只驻足片刻,吩咐了自己的大丫鬟春柳几句便回了屋。 春柳在安排妥当几人的活计后,便听外院有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春柳是听了十几年的,再熟悉不过,不多会儿,一个身着青绿色衣裙的小丫鬟进了院。 春柳见她,笑着说道:“可算是回来了,快进屋,姑娘在里面等着呢。” 说罢挑起帘子一并同她进入,随后朝院里看了看,见无人,便合上了门。 洛玉书见人回来,问道:“夏蝉,事情都办妥当了?” “姑娘放心,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您吩咐了。”夏蝉笑着回道。 洛玉书轻轻嗯了一声,道:“知道你办事可靠,等明日我回了父亲,便可以把人领进府里。” 屋内只有主仆三人,春柳这一路上的疑问此时终于可以解惑了。 她问道:“崔府老太爷给姑娘派了何人来?” 冀州崔氏正是洛玉书的外祖家,崔老太爷为人慷慨坦荡,不仅在灾年里兼济天下,为此曾多次受朝廷褒奖,而且还结交了许多贤人能士。 因此,春柳实属猜不到崔老太爷会让谁来帮衬姑娘。 春柳与夏蝉两个丫鬟便都是来自冀州崔家的家生子,自小被送到洛玉书身边伺候,春柳沉稳,夏蝉机灵,两个丫头忠心耿耿且办事极为稳妥,洛玉书待她们二人自也不同于其他人。 闻言,洛玉书露出个讳莫如深地笑来,而后道:“此人有大用,我慢慢告诉你......” 翌日卯时刚过,洛玉书醒来便听到窗外绵绵的细雨声。 梳洗停当,见夏蝉拿来一套豆蔻色蜀绣百蝶衣裙,洛玉书道:“给祖母请安,不宜穿着太过惹眼,那件竹青色的便好。” 同母亲崔氏用过早饭,便一起去到延福堂给张氏请安。 刚一进院子,伺候张氏的赵妈妈便将二人拦住,说道:“二夫人和二姑娘且在院里等等,老夫人还未起身。” 这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张氏同人说话的声音。 正当初春时节,清晨又下起雨来,空气里凝结的寒意更甚了些,洛玉书心中已了然,张老太太哪里是未起身,分明是故意为之。 前世自己正是因为在雨中等候时辰过长而晕倒,一连烧了几日,如今还用的这招,可是半点都伤不到自己的。 洛玉书看向赵妈妈,突然说道:“赵妈妈,刚祖母在唤您。” 原以为她们会乖乖地在院里候着,未曾想洛玉书突然开口,赵妈妈一时未反应过来,毫无防备的回道:“那是老夫人在同大姑奶奶说话,哪里是在唤......”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赵妈妈看着一脸笑意的洛玉书,嘴一撇,语气讪讪道:“老奴进去瞧瞧。” 不大会儿功夫,一个小丫鬟打了帘子出来,请洛玉书和崔锦荣进了屋。 刚一进入,便看到姑母洛如深同张老太太说话,见她们二个进来,便止住声不再继续说了。 洛玉书同崔氏给张老太太行礼问安后,又与洛如深见了礼。 洛玉书自是向洛如深躬身行了个晚辈礼,随后笑着说道:“还以为祖母未起身呢,我同母亲在雨里还候了片刻,原来祖母是同姑母在说话,看来是赵妈妈弄错了。” 表面是赵妈妈的过错,但若没有张老太太的授意,她哪里这般的大胆敢诓骗主子,既然老太太已做得这般明显,那自己当然不能再装作软弱好欺的模样。 赵妈妈闻言沉着脸立在一旁未再做声,张氏向来精明,自是听出洛玉书话中之意,只是此刻不好发难,毕竟事情发生在她院里,若传出去,难免会落下个刁难晚辈的恶名。 这时,几个丫鬟端着早饭走了进来,将粥碗及各色小菜罗列好后方退下。 张老太太难得露出笑容,道:“赵妈妈年岁大了,做事难免糊涂些,难为你们这一大早过来,可有用过早饭?” 崔氏笑着回道:“用过了母亲。” 坐在一旁的洛如深今早听说了昨儿的事,一早赶了过来,此刻便有些按捺不住想替张老太太打压一下二房。 她道:“母亲,二哥一家在外多年,昨日他们才刚回府,今日一大早,二嫂和玉书便到您这里请安,难怪您刚刚同我夸赞二嫂是极懂规矩孝道的。” 这位姑奶奶同那位三爷乃张老太太所生的双生子,一个纨绔一个跋扈。 前世里,没少帮着张氏在崔锦荣身上使坏,就算洛如深后来嫁给忠勤伯世子为妻,也时常回府挑拨生事,眼下这般夸赞倒是让人觉得没安好心。 不出所料,就听洛如深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我那婆母每每提起二嫂时,都是夸赞如何的温婉知礼,正巧母亲要用早饭,我倒是要同二嫂好好学学如何服侍好婆母,等我学会,就不怕再被刁难了。” 说起忠勤伯府陆老太太,洛玉书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是个最心慈不过的人。 前世,洛玉书曾无意间听外祖母说起过,忠勤伯府与崔家颇有些渊源,母亲原是与忠勤伯世子孔实熹订了亲,不知是何原因,阴错阳差嫁给了父亲,而洛如深却嫁给了孔实熹。 洛如深跋扈的脾性,使得忠勤伯府成日不得安宁,为此,惹得一向和蔼的陆老太太常常训斥长子不懂为夫之道,更叹息错失如崔锦荣那般贤淑的儿媳妇。 洛如深如同张氏一般,都是心胸狭隘之人,不但记恨陆老太太,更是连崔氏一并恨上。 眼下她这样说,不但损了陆老夫人的名声,更提醒张老太太,崔氏与伯府曾经的过往,让张老太太对崔锦荣百般刁难,更令崔锦荣在府里不得安生。 洛玉书心中清楚祖母张氏明面上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但定会为洛如深出气。 只听张氏开口道:“荣娘,既然如深想学,那你便过来给她做个示范看看。” 果然这是要故意刁难母亲。 第7章 一出好戏 闻言洛玉书暗自思忖,这二人怕是早已安排好,借用规矩来拿捏母亲,到时母亲必会遭她们磋磨,若有个错处再被拿住,想必张氏不仅可以冠冕堂皇对母亲一顿斥责,还会说与父亲知道,令父亲羞愧从而对母亲心生不满,前世,这正是她们惯用的计量。 此时正值卯时末,一个丫鬟进来通禀,朱氏带着洛玉歌来给张老太太请安。 等二人进了屋,请过安后,朱氏见早饭都已摆放妥当,老太太却一如既往的端坐上首,而身旁的洛如深则面露意味深长之色。 一向最善察言观色的朱氏当下便已猜出一二,只可惜洛玉歌并未有朱氏这般的眼力,她思忖着定是昨日二叔一家惹得祖母不快,今早才用不下早饭。 这般一想,洛玉歌越发想要显示自己最会讨得祖母欢心,而洛玉书休想与自己相争,她只会让人生厌。 洛玉歌笑着对张氏说道:“都这个时辰了,祖母您还没用早饭,怕是见了某些人没胃口吧,不如让孙女儿伺候您用饭吧。”说罢一脸得意的看向洛玉书。 她一心只想显示自己,却未留意到朱氏递来的眼色。 洛玉书暗自好笑,看来洛玉歌是被朱氏宠得不知眉眼高低了,眼下是何情形居然毫无察觉,她还要感谢这位堂姐,给自己制造了如此好的机会。 洛玉书一脸愁容道:“大姐姐怕是误会了,姑母虽一早来了府里,但祖母却是听到姑母过的不如意,有些担忧才吃不下的。” 她故意将洛玉歌口中的某些人引到洛如深身上,还把张氏未吃早饭的原因归咎到洛如深所说受刁难一事上。 这反使洛玉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片刻工夫后她才道:“祖母听姑母这般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前儿个姑母还说恨不得陆老太太早些归西,那时也未见祖母因忧心而茶饭不思,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还不是因为……” “小贱蹄子,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洛玉歌的话还未说完,便听一声怒斥响起,正是怒火中烧的洛如深。 由于气到极点,洛如深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脸色更是异常难看。 她哪里想到平日言谈举止颇有分寸的洛玉歌,竟将私下里的话当着二房的面说了出来,这话若传到陆老夫人的耳朵里,怕是休了她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恼羞成怒的洛如深,竟用了市井之言来呵止洛玉歌。 洛玉歌被骂得一愣,一旁的朱氏却坐不住了。 她腾地一下便站起身,冷着脸道:“玉歌年岁尚小,言语若有哪里冲撞了姑奶奶,大可训诫一两句便是了,姑奶奶又何必说出这等不堪的话来,失了彼此的体面。” 往日里,朱氏虽与洛如深和和气气的,但那也止于表面,心里早已不喜这个在娘家指手画脚且气焰嚣张的小姑子。 今日又为了曾经的一句话而当众责骂洛玉歌,朱氏自是不会眼睁睁的让人随意欺辱了自己的女儿。 正当彼此剑拔弩张之时,张氏铁青着脸大喝道:“都给我住嘴,我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你们就闹僵成这副样子,等哪一日我闭了眼,你们是要闹得满京城的人看笑话不成?” 此言一出,愤愤不平的两人顿时哑了声。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洛玉书似看戏般等着张氏将如何平息这二人之间肝火。 “常言道‘和气致祥,戾气致异’,这一早上闹了个乌烟瘴气,恐招来灾祸也未可知,今日之事各自都有错在身,朱氏教女无方,致使玉歌肆意妄为,口无遮拦,哪有半点侯府嫡女的做派,回去将《女戒》抄写十遍,明日拿给我看。” “还有你。”张氏转向洛如深,语重心长说道:“身为侯府的姑奶奶,又是玉歌的长辈,忠勤伯府的主母,怎好这般的口不择言失了身份。” 洛如深悻悻的道:“女儿记住了。” 朱氏迤迤然道:“儿媳知道了,回去会好好管教玉歌的。” 两人虽不再争执,但这嫌隙一旦有了,只会越来越深。 张氏对二人的态度还算是满意,眼见着事情平息了,张氏便起身准备用早饭,走过洛玉书身前,似不经意般看了她一眼,而后沉声道:“二丫头,你过来伺候我用饭吧。” 洛玉歌顿觉失宠一般,上前不满道:“祖母,我……” 话刚出口,被朱氏一把拽住,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的眼神。 适才自己被气昏了头,现下细细想来,刚刚那一出明显是被这个丫头算计了,老太太如此精明,定是看出了端倪。 这就是老太太厉害的地方,明着来的都不会怎样,但若是被暗中拿捏了,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叫她去伺候,等着看好戏吧。 崔锦荣虽在府里的年头并不长,但对于张氏的脾气,她并非全然不知。 “母亲,玉书这孩子心性尚不稳,有些毛手毛脚的,惹打碎了粥碗便不好了,还是让儿媳伺候您用饭吧。” 张氏眼皮都未抬一下,不悦道:“那便正好让她学学规矩,免得日后嫁了人,不懂如何伺候婆母。” 这哪里是学规矩,显然是要给洛玉书立规矩。 崔锦荣欲要再说,洛玉书抢先笑道:“祖母说的是,母亲您放心,玉书定会好好学的,日后绝不会让婆母嫌弃,给洛家丢脸。” 她这一句日后不会丢脸的话,险些令洛如深气晕过去。 刚刚自己才说了被婆母不喜的话,现下洛玉书便在这里给她补了一刀,偏这丫头一脸无辜相,刚刚才与朱氏发生口嘴,让母亲遮掩过去,眼下只好先隐忍不发,等找个时机再惩治了这丫头。 只见洛玉书从一个婆子手中接过盛好热粥的碗,小心翼翼的端到张氏面前,而后拿起羹匙顺着碗边,慢慢舀起一勺粥,轻轻地吹了吹,笑意盈盈地道:“祖母,玉书给您吹过了,应该不烫了。” 话音刚落 ,洛如年的声音便传来:“玉书这是在伺候祖母用早饭呢。”言语中难掩饰笑意。 昨日回府时,他便觉得洛玉书处事果断,且有着自己的见解,今日下朝回府,又刚好看到玉书给祖母尽孝,这一切都令他颇感欣慰。 听到父亲回府,洛玉书唇边的笑意更甚,老太太想拿捏自己,朱氏她们作壁上观,那她便算好时辰,等着听戏的人一到,好戏便开场。 前世父亲被祖母和长房他们的谎话骗得与自己和母亲离了心,这一世她不会再让父亲被蒙住双眼,她会揭开这一切。 当一袭红色官袍的洛如年迈着四方步,步入屋内,只见他身后另跟进一人来,而来人却定定的看向了洛玉书。 此时阳光正从院外洒落进来,映照在她端庄俏丽的脸庞上,那举手投足间尽显名门贵女的风范,再加上那如沐春风般甜甜的笑意,任谁见了,都会移不开眼。 待洛玉书看清来人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又见面了,张华。 第8章 又见渣男 清晨的那场微尘细雨已停歇,初日下的阳光明媚且温暖,可此刻的洛玉书却如同站在刺骨的冰雪中一般,周身散着寒意,眼中更是恨意绵绵。 张华愣愣站在正堂门口,随后而至的泰康侯洛如成问道:“宏文,怎的愣在此处不进去?” 只见张华身着一袭千山翠色圆领斜襟长袍,腰系玄青色墨玉宽带,眉眼间温润淡雅,面如傅粉,端得仪表堂堂。 回过神来的他,随着洛如成走入正堂,给张老太太和几位长辈请了安。 洛如成笑着说道:“母亲这里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了,昨日有事在身,没来得及给二弟一家接风洗尘,今日正巧在路上遇到宏文,便一同回了府。” 说罢看向洛玉书,笑着说道:“这一定是玉书了,昨日便听你大伯母说起,如今见了果真从个小娃娃长成大姑娘了,若在外面遇到,我怕是都认不出了。” 洛玉书随即给洛如成行了一礼,道:“玉书见过大伯父。” 洛如成一脸慈爱的道:“刚回府还习惯吗?若有哪里不惯的,或下人们有何不好的,都同你大伯母讲便是,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哦对了,玉书来见过你宏文哥哥。” 从前这一席场面话,不谙世事的洛玉书信以为真,便以为这位大伯父真就如此温和可敬。 可后来,洛如成为了权势利益,千方百计的让安南王妃选中洛玉歌为世子妃,但又怕落个见利忘义的名声,便设计了她与张华,让世人误以为两人有着私情,最终毁了名声,洛如成便以侯府当家长辈之姿,将她嫁与了狼子野心的张华。 而眼前这个被唤作宏文的年轻人,即便化成了灰她都认得,正是害她致死的张华。 洛玉书低垂双眸掩去眼底的恨意,随之微微一礼,却并未开口唤人。 几人只当她守礼,不便与外男过多接触,因而也未觉她有何失礼之处。 张华自认为生得风流倜傥,又出身名门世家,京中属意他的贵女不在少数,只因与洛玉歌的关系,他也只能收敛些,以免让洛玉歌醋意大发。 但见洛玉书对他却一副恬静淡然的模样,这反使张华对她有了的兴趣。 因他两家是世交,彼此幼年便相识。 在张华的记忆中,五岁随父离京时的洛玉书还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直到刚刚步入院中时,幼年的洛玉书已不见踪影,幻化在他眼前的是位娉婷婀娜,含笑嫣然的美娇娘。 前世,洛玉书与张华是在安南王府的宴席上才得相遇,但张华却并未对洛玉书一见倾心,反倒是洛玉歌在那场宴席上大放异彩,博得安南王妃的青睐。 这一世因洛玉书的重生,许多事也随之悄然间发生着转变。 那时洛玉书从容貌到年纪虽与现在别无二致,但如今的她,眸光流转,笑意嫣然,举手投足间更是别有风采。 让张华只觉神魂早荡,整颗心都为之倾倒。 他拱手回礼,笑着轻声道了句:“妹妹安。” 他这一句‘妹妹’叫得绵软,倒是让一旁的洛玉歌心生醋意。 洛玉歌上前一把拉住张华,问道:“今日宏文哥哥找我来是有何事?” 张华笑道:“昨日听说二叔一家回京,母亲得知便让我来代她问候一声。” 自张华得知洛如年被皇帝晋封为三品副都御史后,他的心思便活络起来。 洛如年饱读诗书,二十岁那年进士及第,如今又连升三级,因此他猜测,洛如年定是被皇上所看重,今后的仕途不可限量,在朝堂上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 如果有洛家这两位长辈相助,那他的仕途便可顺畅许多,这也正是他在洛如年回京的第二日,借母亲刘氏问候为由,来到泰康侯府的目的。 未曾想,竟有意外的收获。 张老太太顾忌洛如年和张华还在延福堂,为了维持宽厚和蔼的形象,故而不便再为难洛玉书。 服侍完张老太太用过早饭后,洛玉书感受到张华不时瞥向自己的目光,她看向众人道:“昨天刚刚回来,玉书院中还有其他事,就先告退了。”说罢躬身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等等。” 洛如深刚刚被玉书嘲讽丢了脸面,现下还堵着一口气未出,眼见着自己的二哥也在,正好让哥哥当众教训一下他这个女儿,好让自己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你祖母这里客人和长辈都还在,你一个做晚辈未经长辈允许,怎可说退便退下,如此不懂规矩,也亏的你祖母宽和,不愿与你计较。” 崔锦荣虽性子软了些,但心中并不糊涂,从昨日到今天早上,张老太太和小姑轮番的刁难,即使是她脾性再好的人,此时也已是恼了的。 崔锦荣道:“小姑也莫错怪她,昨日回来后便有些身体不适,折腾到深夜才睡熟,今早还是与我一同给老太太请安时才听她屋里的丫鬟说起,现在怕是身子不舒服了,玉书这孩子孝顺,恐让我们为她担心不肯说出来罢了。” 洛如深怎会管崔锦荣说的这些,只当她的话是在给洛玉书找的托词。 她似笑非笑道:“不舒服?我看她刚刚嘲讽长辈时舒坦得很。” 洛如年闻言眉头微蹙,旋即问道:“玉书,你姑母说的可有此事?” 从洛如深开口之初,洛玉书便猜到这个姑母不会错失拿捏她的机会。 想借父亲的手,让她当众难堪,自己可不是前世的洛玉书了。 她面色沉静,语气坚定道:“回父亲,姑母所说,女儿不认。” 洛如深一脸愠色道:“有错不认,还当众顶撞长辈,二哥,这就是你和二嫂教出来的好女儿?” 这已不仅仅是在指摘洛玉书少条失教这般简单了,更是意有所指崔锦荣管教子女不严有失妇德,不配为洛家儿媳。 洛玉书目光渐沉道:“各位长辈,原是我身子弱了些,又因晨时赵妈妈让我与母亲在外等候时淋了些雨,现下身子确感不适。” “但玉书自幼受父亲谆谆教诲,母亲时时提点,玉书时刻不敢忘记,只恐辱没了洛家的门风,因此姑母所说当众顶撞长辈一事,玉书万万不敢随意认下。” 她故意将淋雨的事说出来,就是要让父亲听听祖母是如何对待刚刚回府的母亲和自己的。 还要看看这个姑母如何有脸将自己不孝婆母的事讲出来。 而洛如深原想借着洛玉书目无尊长,不懂礼教一事给崔锦荣一个下马威,来个一石二鸟,不料却被洛玉书掷地有声的话狠狠的击碎。 只是依着她的性子,会让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得逞? 第9章 张老太太装晕 洛如深未想到这个侄女有着如此好的口才,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辩驳,不仅显得洛如年和崔锦荣夫妇教导有方,还将洛家门风搬出来压人。 如此一来,反倒显得自己这个做长辈的锱铢必较,苛刻无理一般,洛如深哪能忍得下一个小辈当着众人面令自己难堪。 她气恼道:“好厉害的一张嘴,我且问你,你祖母让你好好学规矩,以免日后出嫁被婆母不喜,你倒好,反来含沙射影我这个姑母给洛家丢了脸面,问你非但不认,还抬出门风来嘲讽长辈,如此巧言令色,你母亲教的规矩果真是极好。” 洛玉书眼底划过一丝冷色,这府里的人若不想让他们一家人安宁,那这些人就都别想好过。 既然话已说到这里,那便休怪我不留情面,揭开你洛如深丑恶的嘴脸,让父亲瞧瞧他这跋扈的妹妹是怎样的歪心邪意,颠倒是非的。 看父亲日后还如何信你,老太太还如何在外人面前留着这份体面。 洛玉书一副恍然大悟一般道:“原来是为着这事,侄女原想着,今天这一大早姑母就能如此早的来看望祖母,便觉得陆老夫人定是个和祖母一样宽厚和蔼之人,这若换做其他家翁定是不准的。” “单从这一点,侄女料定陆老夫人待姑母定是极好的,故而觉得您说陆老夫人那些话不过是些玩笑,当不得真。” “因此当祖母教授规矩时,侄女只想着要感念祖母的这份苦心,绝不给洛家丢脸,不曾想,这番话却令姑母误以为侄女是有意嘲讽,让姑母误会而动了气,这倒是玉书想的不周了。” 说罢洛玉书一脸歉容,向洛如深躬身行了一礼:“令姑母不悦,是玉书的错,玉书给您赔不是了。” 这声赔罪,可并非是洛如深先前所指她目无尊长的罪过,而是因洛如深自己误会而产生的不悦。 这其中的含义可就耐人寻味了。 若说洛玉书刚刚的话只是为她自己和崔锦荣辩驳一二,那现在这番话,就是彻底证实洛如深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并且还暗指洛如深一个出嫁女,晨时不在家中伺候家翁,反回到娘家,中伤婆母,这般不懂孝道,简直是妇德有亏。 教出这样一个不孝无德的女儿,丢的自然是泰康侯府张老太太这张老脸。 这招隔山打牛着实令张氏没想到。 洛如深的脸色已难看至极,目光更是狠狠的瞪着洛玉书。 她抄起一旁紫檀桌上的茶盏便要朝着洛玉书的方向砸去。 此时突然一声惊呼,洛如深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她转头看去,只见张老太太双眼紧闭,晕倒在身旁的刘妈妈怀里。 屋里众人见状,纷纷围拢上前。 洛如成急命管事去请府医,洛如深连忙给张氏捋着胸口,朱氏和崔氏一个摇扇,一个端水,洛如年、洛玉书、洛玉歌嘴里不住的唤着张氏。 不大会儿功夫,张氏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待府医刘大夫把脉告知无碍后,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原本乱作一团的屋内,此刻已恢复如初。 张老太太看着众人,轻声道:“我无事,你们不必紧张,都各自散去吧。” 洛如深问道:“母亲,您被那丫头气晕过去,怎能说无事呢。”说罢狠瞪了洛玉书一眼。 洛如年虽有些愚孝,但并不是个是非不分之人,今日之事他心中已大致明了,自己的女儿讲礼数,知进退,让他甚是满意。 但自家这个妹妹却是个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性子。 刚刚若不是自己母亲晕倒,替洛如深在众人面前遮掩过去,存了些体面,还不知她要闹成何等难堪的局面,若传出去,只怕会成了京中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自己恐也会被朝中有心之人所诟病,失了皇上的面子。 思及此,洛如年沉声道:“今日之事不过是场误会,母亲需要静养,妹妹就先行回府吧,这几日在府中好生伺候家翁,这里就不必惦记了。” 他这话在旁人听来虽在平息事态,但语气却极为严苛,明显是在警告洛如深不要再无理取闹,好好的在自己府里待着,别再来生事。 洛如年外放的这些年,经历的人和事都比前一世要多上许多,周身有着位极人臣不怒自威的气势,而这股气势即便身为泰康侯的洛如成也是无法比拟的,因此让一向嚣张的洛如深瞬间哑了声。 她不敢相信这个除母亲外最疼自己的二哥,竟会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同自己讲话。 原只想为母亲和二哥敲打一下崔锦荣,谁料却被洛玉书缠上,场面一度尴尬,让洛如深不敢再造次,顺从的坐上马车回了府,但今日之事来日方长,走着瞧。 回到德音居,夏蝉将洛玉书最爱的桃花酥端了上来。 春柳则一边给自家小姐倒茶,一边将在延福堂所发生的事说与夏蝉听。 听后,夏蝉生气道:“姑娘,老太太和姑奶奶这不明摆的刁难您和夫人吗?” 春柳忙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向门外张望,见丫鬟婆子都在忙着,方回来轻声对夏蝉道:“你说话当心些,院里的下人都是大夫人派到到咱们这儿的,小心隔墙有耳。” 夏蝉颔首,随后问道:“姑娘,院子里的人就这么放着不管?” 洛玉书笑了笑道:“总不好驳了大伯母的面子,落下个不知好歹的名声,人看住了便是,总会有冒头的时候,到时一并抓了岂不省事。” 两个丫鬟从小跟在洛玉书身边,知道她聪慧过人,但回府的这两日,她们只觉得自家姑娘相比之前,越发精明了,眼中时常露出狡黠之色。 洛玉书未留意两个丫鬟的神情,只回想着今日父亲对姑母的态度,心中不由得高兴几分,然而关于弟弟玉青的事,她还要同父亲商议。 随后她看向桌上的桃花酥道:“春柳,将点心拿上随我到父亲那里去一趟。” 春柳应是。 主仆二人顺着游廊边走边欣赏着园中的春色,昨日回到院中已是戌时,晨时又匆匆赶去延福堂给张氏请安,并未留意这园中的好景致。 原本园中还养着崔锦荣陪嫁过来的两头小鹿,但在他们离京后不久便也病去,如今已被葱翠青竹所代替,倒也别有一番雅致。 此时正值阳光明媚,园中繁花似锦,娇艳动人,尤以蔷薇开得最为热情绽放,在繁茂的绿叶衬托下,远远望去,甚是惹眼。 两人走至凉亭,看到不远处的张华同洛玉歌从洛如年的书房里面走出。 见是洛玉书主仆二人,洛玉歌一脸不屑,若不是为了陪在张华身边,她才不会踏足这呦鸣园半步。 而一旁的张华上前拱手作揖,笑道:“不想在这里又碰到了妹妹,妹妹可是要去见二叔?” 洛玉书娥眉微蹙,见他上前,眼底有着厌恶,退后半步福身道:“张公子有礼,我与父亲还有事相谈,张公子慢走不送。” 称呼之疏远,态度之冷淡,让自诩不凡的张华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第10章 打发朱氏的人 洛玉书不再理会二人,绕过他们径直朝洛如年书房的方向走去。 见张华对洛玉书如此示好,而洛玉书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倒更像是在欲擒故纵一般,使得洛玉歌大为光火。 她愤愤地骂道:“呸,一副狐媚相,想勾引谁打量我不知呢。” 怒气使她白皙的脸宠染上一层愠色,张华见状忙安慰道:“玉歌莫气,任她是天仙还是公主,都比不上妹妹在我心中的位置,不过是有求于人罢了。” 在张华的哄劝下,又想到他刚刚对二叔所求之事,便觉她的宏文哥哥对洛玉书不过是曲意逢迎,而洛玉书只是枉费心机罢了。 这般一想,她心中顿觉畅快不少,气也跟着消了大半。 只是洛玉书相貌生得极好,张华又时常出入侯府,若时日久了,难保洛玉书一个眼神不会勾走张华的心魂。 洛玉歌正为此苦恼之时,身后传来‘哎呦’一声,她与张华齐齐转身看去,只见洛玉青手里挎着弹弓正拍掌哈哈大笑。 而被他打中的春柳正抚着额头,一脸吃疼。 见状,洛玉书忙去查看春柳伤势如何,手刚一拿开,便见春柳额头上方突起一块红肿的疙瘩。 洛玉书看着眼前顽劣不堪的弟弟,却因朱氏的故意捧杀,前世惨遭毒打至死。 一想到洛玉青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死状,洛玉书便心痛不已。 虽不忍斥责于他,但若再让洛玉青如此任意妄为,恐会重蹈覆辙。 她不愿再尝一次失去亲人之痛,这一世定要护弟弟周全,将他从污浊之人手中救出来。 思及此,洛玉书倏地撂下脸来,上前一把将洛玉青手里的弹弓打落在地,怒斥他道:“洛玉青,不好好读书,成日里胡作非为,谁教你这些市井泼皮一般的做派,哪里有半分世家大族公子的模样。” 洛玉青一向在府里横行惯了,昨日被父亲责打,今日又要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姐姐教训,哪里肯服气。 他一脸不屑道:“王妈妈说了,只要让我不高兴的,都该死,你算哪根葱,也来管小爷的事,让你也尝尝小爷的厉害。” 说罢便要拾起掉在地上的弹弓。 不料却被快他一步的洛玉书一脚将弹弓踢到旁边的池水中。 见落了个空,洛玉青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块抬手便要朝洛玉书扔去,却被身后一只大手挡下。 洛玉书抬眼看去,正是刚刚见过的张华,原来他们一直没有出园子,而是在一旁看热闹。 被拦下的洛玉青因与朱氏和洛玉歌的亲近,自是对张华十分熟悉,便也给了他几分薄面,并未恼怒。 张华一脸关心问道:“二妹妹无事吧。” 洛玉歌不满道:“看她这样子便知无事,宏文哥哥还真是怜香惜玉。” 洛玉书微微欠身,道了声谢。 此时,从不远处匆匆赶来一个身着灰色褙子,年约五十多岁的婆子。 见到洛玉书几人她忙赔笑道:“见过大姑娘、二姑娘、张世子,今日老奴才随大公子搬进园子,对路并不熟悉,这才一时疏忽跟丢了大公子,望两位姑娘莫怪。” 这婆子话虽说得诚恳,但眼神里却透着不易被察觉的精光。 洛玉书一眼便认出这婆子,正是洛玉青口中的王妈妈。 此人是朱氏放在洛玉青身边,故意将他骄纵成这般模样的人,可见朱氏用心之险恶。 洛玉书斜睨了王妈妈一眼,问道:“如何称呼妈妈?” 王婆子笑着回道:“老奴娘家姓王。” “王妈妈,可是由你一直贴身服侍大公子的?” “回二姑娘,自二老爷外放后,大夫人便指派老奴伺候大公子了。” 听闻此,洛玉书故意装出一副和煦模样道:“这些年真是辛苦王妈妈了,玉青顽皮,今日之事怪不得妈妈。” 听她这般说,王妈妈自是得意,更是不将洛玉书放在眼里,毕竟一个刚回府的小丫头,还能在自己面前拿乔不成。 刚要敷衍谢过,便听洛玉书话峰一转道:“只是若往后再有不周之处,惹恼了祖母,那王妈妈便不会如今日在我这里解释一两句便可的。” 王妈妈一听,连忙道:“老奴定不会再犯今日之错,还请二姑娘放心。” 见她搪塞,洛玉书笑了笑道:“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又是大伯母亲自挑选的,我自是放心的。” “只是玉青年岁也渐渐大了,妈妈照顾起来也越发的吃力,我心疼妈妈,不如等明儿个回了大伯母,给您另寻个轻松些的差事,妈妈意下如何?” 原本王妈妈只当这位尚未笄及的二姑娘是个好糊弄的,便有了轻视之心,未曾想竟是个软刀子,看似温和,实则伤人于无形。 王妈妈顿时变了脸色,欲要回绝之时,就听旁边的春柳正色道:“王妈妈,还不快谢谢姑娘的美意。” 这二姑娘是个不好相与的,连身边的丫鬟也是个厉害的。 王妈妈悄悄看向洛玉歌的方向。 洛玉歌早就看不惯了,冷声道:“妹妹这刚一回府,便惹了姑母不快,刚刚还骂了玉青,现下又要打发母亲派来照顾玉青的王妈妈,真是好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偌大的泰康侯府的掌权人,是妹妹你呢。” 这话明显是给洛玉书扣上一个目中无人,自视甚高的帽子。 洛玉书自是不会让她平白冤了自己。 她笑容不改,但语气却咄咄逼人道:“今早大伯父叮嘱我,在府里若有任何事尽管去找大伯母,长者一番好意,我这个做晚辈的怎好推拒,但若依大姐姐所言,大伯父的好意倒成了人前做做样子,敷衍了事之举了。” 她就不信洛玉歌能承认自己父亲是个伪善之人。 洛玉歌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只厉声道:“真是伶牙俐齿,你别得意,早晚有你好果子吃。” 说罢便拉着张华转身大步离开。 洛玉书卸下脸上的笑意,看向一旁的王妈妈。 春柳见状,对王妈妈道:“这里不需要妈妈伺候了,等会儿,会有人将大公子送回院子。” 王妈妈知道这是在撵自己走,也不好再留,她得把这事尽快禀告给朱氏,便也识趣的离开了。 洛玉青见识了洛玉书的厉害,不仅把大姐姐堵得说了狠话,还打发了寻常下人都不敢招惹的王妈妈,自己若对上她定是要吃亏的。 洛玉青小眼珠一转,便想趁机溜之大吉。 不曾想,却被洛玉书一把将他从后面拎住,问道:“想去哪?” 见逃无可逃,被逮住的洛玉青,伸着两只小胖手,吱哇乱叫道:“你趁人之危,我不服,有本事放开我,有你好看的。” “洛玉青,你以为凭你的那点蛮横的本事便能奈何我吗?”洛玉书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洛玉青把小脸往旁边一昂,梗着脖子不甘示弱道:“有祖母和大伯母为我撑腰,你吓唬不了我的。” 每次他受了委屈都是祖母和大伯母替他出气,这便是他为所欲为的底气。 闻言,洛玉书也不恼,她知弟弟被那二人养得毫无志气可言,但身为男儿,若没了骨气,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任人摆布。 见洛玉青一脸孩子气,洛玉书笑着问他:“男子汉大丈夫,仗着旁人撑腰不算本事,姐姐有办法让你凭借自己的本事令人刮目相看,你可愿意?” 第11章 因材施教 洛玉书知道这个弟弟虽看似胡闹不思进取,却也并非是那等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 只是洛玉青事事都被祖母宠着,又有朱氏刻意纵着,使得小小年纪的他,有了好勇斗狠的性子,以至于对错不分,是非不明。 然而,洛玉书绝不会再让弟弟仰人鼻息,受制于人。 她想要玉青如一个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少年那般,恣意洒脱的活着。 洛玉青正值什么都藏不住的年纪,刚刚还有些不屑一顾,当听了洛玉书的话后,却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感。 用他那眼含星光的眼睛望着洛玉书,语气里满是迫切的问道:“姐姐有什么办法说与我听听。” 这一句‘姐姐’令洛玉书颇为满足,她笑着打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冲你这一声‘姐姐’,明日你到我院中来,我让你见一个人,他能帮你。” 说罢便叫来在孔昭院里服侍崔锦荣的项妈妈将人送了回去。 转身时,洛玉书叫住正要离开的洛玉青,嘱咐道:“玉青,不准再去胡闹,不然姐姐会生气的。” 此时的洛玉青还不知洛玉书生气意味着什么,只不大情愿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看着人走远了,洛玉书这才又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张华和洛玉歌因何而来,她还得问个清楚。 洛玉书来到碧萝斋,这是一间极为雅致的小院,书房前种着一株老槐树,每到春季便开满穗状的槐花,微风吹过时漾起的琼花,伴着一阵芳香沁得人心醉不已。 守在书房外的卢生见到洛玉书,忙进去通禀。 洛如年外放这几年,每当收到信件之时,都会让卢生守在书房外,不许旁人进入。 起初洛玉书并未多想,只当是父亲在处理政务,不愿让旁人打扰。 直到洛玉书化成冤魂之后,她才清楚这其中的原由,眼下她只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看到洛玉书进来,洛如年笑着问道:“玉书来了,可有事找为父?” 洛玉书笑着从精致的食盒里将点心拿出,随后放到桌上。 “夏蝉做了些点心,想着父亲爱吃,便给您送些过来。” 洛如年平日里除去读书习字等文人雅客皆有的喜好外,最偏好的便是吃些茶果点心了。 因崔锦荣做得一手极好的茶果,因此,外放这几年,他们一家人常常坐在一起,边吃着茶果边聊着天,慢慢地,这些茶果点心成了一家人皆喜欢的吃食。 看着父亲高兴的尝过点心,洛玉书才开口道:“女儿看到玉青今日也搬进园子了,可他身边却没个贴身小厮伺候,只一个上了年纪的王妈妈跟在后面。” “玉青慢慢大了,再由老妈妈照顾实属不便,因此女儿想和父亲商量,不如明日回了大伯母,给王妈妈安排个轻松些的活计,再从咱们下人里选个品性好的贴身照顾玉青,父亲意下如何?” 洛玉书可不想再被人扣下个自作主张的帽子来,因此王妈妈的事需要知会洛如年才行。 闻言,洛如年颔首道:“嗯,还是玉书想的周到,明日便让你母亲同你大伯母去说,选人这事便交由卢生去办。” 见洛如年答应的痛快,洛玉书又道:“父亲打算如何教玉青?” 以往有许多门生受过洛如年的点拨和教诲,在他细心调教下,这其中不乏人才辈出,甚至是金榜题名,因此有不少学子慕名而来求到洛如年的门下。 那些门生都是自小苦读过来的,对于大的学问有着渴求。 而洛玉青却是截然相反,不仅不求上进而且顽劣不堪,想想洛如年便有些头痛。 他沉吟片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让他每日等我下朝回府便到书房来,我亲自教授他学问,至于学堂那里,便不必再去,免得惹是生非丢人现眼。” 洛玉书见父亲双眉蹙起,知他对这个儿子很是失望,但又有哪个父亲不愿望子成龙的。 洛玉书笑着安慰道:“父亲莫急,玉青好动,何不为他请个教习师傅,教授他武艺,让他一展所长,并且习武之人最重正义二字,再加上父亲您的悉心调教,女儿相信,玉青定会成为您心目中的栋梁之材。” 闻言,洛如年顿觉眼前一片明朗,他笑道:“不指望他能成才,只盼着他能孝顺知礼,不过,你这个法子确实好,就按你说的办,这两日便派人去各个武馆里挑选位师傅来。” 见父亲同意,洛玉书笑道:“说来也巧,夏蝉有一表哥,曾是外祖家的一名护卫教头,名叫袁朗,后来投军了,现在家中丁忧,武艺极好,外祖得知咱们回京,便派他一路在暗中护送,现下正住在府外的客栈里。” “女儿想着,与其请个不相识的人进府教授玉青,不如请个相熟的人更放心些,至于外祖父那里,父亲只需去封信告知此事即可。” 洛玉书外祖父一向心胸开阔,别说自家女婿向他要个人,前世为着家国,便是连唯一的儿子,那个通过军功,一步步走到将军之位的舅舅,他都甘愿让儿子成仁取义。 只是崔氏一族最终却因奸臣当道,皇帝不仁,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洛如年高兴的笑道:“好啊,玉书,既然有你外祖父的人在,那为父自是再放心不过的。” 而后他又感慨道:“玉书能想得如此周到,为父甚感欣慰,这也是玉青的福气啊!” 洛玉书这一世能听到父亲如此夸赞,心中自是感慨万千。 这样一来,打发王妈妈的事和请袁朗入府的事算是在父亲这里过了明路,接下来她便等着看朱氏发现算盘落空的一日了。 洛玉书笑着道:“能为亲人尽些绵薄之力,何尝不是女儿的福气呢。” 洛如年欣慰的点了点头。 “对了,刚刚来的路上看到了大姐姐和张公子,他们找父亲所为何事?”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对于张华的这一点洛玉书是再清楚不过的。 只是洛如年不甚了解,反而对张华的评价颇高。 他道:“宏文这孩子是个有志气的,他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听说咱们回了京,特登门讨教,想拜在我的门下。” 原来张华是打的这个主意。 前世,洛如年虽饱读诗书,但回京之时并未得到皇帝重用,因而张华并未有此一举。 而是通过洛如成,拜在了当时掌管升迁大权的吏部尚书刘大人门下,顺利通过殿试,成为庶吉士,最终入选翰林院。 也正是如此,才让张华一步步走向权臣之位,颠覆朝纲。 而这一世,一切都还来的及。 此时的张华尚算年轻,若未经人点拨,也未必会如此早想到拜在父亲门下,而为他出此策的恐怕就是长房大伯洛如成了。 可想来,此时的洛如成已然决定要将洛玉歌嫁进王府,依着洛如成那个老狐狸的性子,是绝不会再帮无利用价值的张华。 这究竟是为何呢? 洛玉书感到有些费解。 只是不管如何,定不能让这二人如愿便是。 思及此,洛玉书笑着道:“如此看来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张公子到访还真是目的明确。” 洛玉书这句意味深长话倒是让洛如年一怔,旋即抬眸看向她。 只是未等洛如年开口,洛玉书又接着问道:“父亲当真要收下这个门生?” 第12章 钝刀子割肉 洛如年为官多年,自是听出了洛玉书的弦外之音。 女儿这话显然在是提醒自己,张华此番来访,绝非仅仅是代母亲刘氏问候这般简单,找他拜师才是其真正的目的。 只是即便如此也无可厚非,光明正大拜师求学,并非是件难以启齿之事,又何需如此遮掩。 如果不是另有隐情,便是张华为人行事不像君子般坦荡磊落。 若品性不佳,即使家世如何显赫,文采如何斐然,他也断然不会将此人收在门下。 但若因自己一叶障目而错失良材,让朝廷错过栋梁,让百姓损失一个好官,岂不可惜。 想到这里,洛如年摆摆手道:“宏文这孩子自小便谦和有礼,虽说外放这几年对他知之甚少,但我相信依志达兄坦荡的品性,他的儿子不会是宵小之辈,再者还有刘氏大嫂的教导,这孩子绝不会错。” 听到父亲提起前尘往事,洛玉书又回想起前世那位缠绵病榻的婆母。 那是个极严苛的妇人,从不苟言笑,洛玉书嫁过去的那几年里,日子并不好过。 或许是刘氏年轻时便守寡,从而更盼着儿子能光宗耀祖的缘故,对张华极为严厉。 现在想想,或许正是因为刘氏冷淡严苛的性子,才使得后来的张华为人狠厉决绝,如若父亲果真收了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门生,待他功成名就反攻倒算之时,父亲定会后悔今日引狼入室之举。 绝不可以。 洛玉书道:“父亲也不必急着决定,咱们才刚回京,对张公子不甚了解,父亲何不多留意他些时日再做决定,张公子若是个心性坦率之人,凭您在官场多年识人断事的本事,何愁瞧不出个后生是何品性来。” 洛如年微眯着双眼,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思索着。 片刻后,他道:“为父被两家世交的这份情谊所累,竟一时没有你看得透彻。” 随后点了点头道:“也罢,好在宏文时常来府里,他若真是个胸有丘壑的孩子,我自是能看出,到那时再结下我们师生缘分也不迟。” 洛玉书刚想笑着应是,恍然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父亲的话让她蓦然间明白了洛如成为何要帮衬张华。 每次张华来侯府,洛玉歌都要伴在身旁,即使洛如成私下里多有劝诫她,可洛玉歌依然一意孤行。 洛如成又不好将自己的谋划对女儿和盘托出,以免她一时任性,不顾大局对张华说出一切,坏了大事,这才有了前世王府里的那场精心谋划。 洛如成攀附皇权,为的便是保住他这一脉的爵位,因此他不仅让朱氏骄纵玉青,在京中贵族子弟名声极差,并且让自己与张华在众人面前百口莫辩。 而后再令洛玉歌心灰意冷嫁进王府,成为王妃后,那长房的爵位便得以保全。 然而,这一世若让张华拜在父亲门下讨教学问,便可令洛玉歌暂且离开张华身旁,让自己与张华常常见面,那样便有机会在府里制造他们二人日久生情后,情难自禁的戏码。 如此一来,岂不是更为容易。 好阴险的一家人,为着权力,连手足亲情都可抛弃,如此想来,难怪前世洛玉歌对自己毫不留情,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那庶子养在朱氏身边,也已被教得鄙贱不堪。 只可笑的是,洛如成这般步步为营,前世里却遭到张华的清算,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就连洛玉歌也成了最终的牺牲品。 幸好她从开始便提防着几人,劝得父亲没有立刻应承下张华的事,如此一来,洛如成的计划落空,而前世发生在王府的事,这一世恐怕还会上演。 既然自己躲不过长房的算计,那下个月在安南王府的夜宴上,这场戏的主角也该换一换了。 到时看长房如何收场,张华还有何面目拜在父亲门下,至于明年春闱,想都别想了。 她要钝刀子割肉,将张华的希望一点点的消磨殆尽。 自碧萝斋里出来,头顶的日头正盛,回德音居的路上看到几只水禽正浴在池中嬉戏,洛玉书见了犹自喜欢,便驻足观赏了片刻。 春柳从洛玉书发落了王妈妈时,便有些疑惑。 “姑娘不是说等那些人都露了头一并抓了吗?奴婢不懂,为何如此快的发落了王妈妈,姑娘不怕打草惊蛇吗?” 说到王妈妈,洛玉书神色一凛,道:“因为玉青身边不能再有此等恶奴侍候左右,那王妈妈是长房的人,她们故意教唆玉青肆无忌惮,只一味的横行霸道,再这样下去,玉青恐遭大难也未可知。” 对于春柳和夏蝉两个丫鬟,洛玉书向来知无不言。 在经洛玉书一番解释后,春柳才恍然大悟过来,从昨日回府时她便看清,这府里的人都是些豺狼虎豹般的存在,对于洛玉青而言尤甚如此。 也因此,春柳更加心疼自家姑娘还这般小,正是被父母呵护宠爱的年纪,却偏偏一边要护着家人,一边还要同这些心怀叵测的人周旋。 想着想着便红了眼眶。 “姑娘,苦了您了。” 洛玉书笑道:“傻丫头,你家姑娘我每天锦衣玉食,父母又慈爱,身边还有你和夏蝉两个贴心的丫头伺候着,哪里就苦了,此生我只盼着身边的人都好好的,便心满意足了。” 两人正说着,夏蝉寻了过来,笑着道:“奴婢还想着姑娘在二老爷书房里呢,可巧在这遇到了。” “何事?” “二夫人差秋水姐姐来寻了姑娘几次,让您到孔昭院用饭,奴婢见姑娘一直未回来,便想到碧萝斋去寻您。” 洛玉书抬首看了看太阳,这才发现晌午已过。 果然忙碌起来便容易让人忘了时辰。 她对夏蝉道:“去将袁朗带进府里,先安排在外院,若门房有人问起,便说是父亲请的人,其他的不必多讲。” 夏蝉应声撤身离去。 吩咐过夏蝉,洛玉书来到孔昭院。 刚一进院,崔氏的大丫鬟秋水便迎了上来,笑着道:“姑娘快进屋吧,二夫人刚刚被侯夫人叫去秋荷院,说有事相商。” 这便找上门了,好快的速度。 洛玉书心中已大致猜到朱氏找母亲所为何事。 刚一进屋,便看到白胖的洛玉青身旁坐着个年约八、九岁模样,身着松石色衣裳的男童吃着茶果。 洛玉松? 长房那个庶子? 他为何来此? 而洛玉松身边一个媳妇模样的妇人,神色略显诧异。 第13章 敲打朱氏的人 看到洛玉书进屋,坐在蟠笼雕花大椅上的洛玉青便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那妇人眼神有些闪躲,似是她的到来令妇人不安一般,不过很快便被妇人用笑意掩饰过去。 只见妇人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笑道:“见过二姑娘,奴婢是二公子的奶娘,姓魏,男人是伺候大老爷的佟祥。” “今日下了学堂,二公子得了个小玩意儿,知大公子喜欢,便闹着要过来同大公子玩儿,侯夫人没法子了,这才打发奴婢陪着二公子过来叨扰的。” “谎话”,洛玉书心道。 前世,因着洛玉青是老侯爷这一脉的嫡长孙,长房这个庶子对洛玉青可是嫉妒得紧,哪里如佟祥家的说的这般亲近。 更何况,洛玉松除去到学堂外,素日里,朱氏鲜少让他到其他地方去,此次到母亲这里来,定是得了朱氏的吩咐。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氏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看来这话还要慢慢的问。 “原来是魏嫂子。”洛玉书笑着道,“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话,都是一府的兄弟,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本就不应生分了才是。” 打太极的话,谁不会说,她可是重活一世的人,岂会不懂这些。 魏氏说罢转身,指着洛玉松道:“这便是我们二公子,只比大公子小上两岁。” “二姐姐安。”洛玉松稚嫩的声音响起。 明明只是个八岁的小娃娃,但目光中却透着阴微的神情,令洛玉书娥眉轻蹙,心中有些异样。 但她面上却维持着笑意,问他道:“二弟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过来找哥哥玩?” 听到洛玉书的问话,他指着洛玉青手中的丝笼,说道:“今儿得了只“大青将军”,厉害得很,我猜大哥哥定会喜欢,所以特地拿来给大哥哥瞧。” 此时洛玉青抬起那只小胖爪子,一脸得意的将一个丝笼拿给洛玉书看。 透过丝笼的空隙,只见里面是只通体青褐色的大蟋蟀,一对又细又长的触须从丝笼中探出。 许是被洛玉青摇晃得狠了,这只蟋蟀似不满般的震动起蝉翼,发出清脆的声音。 洛玉书细细的看了看,随后笑着道:“这个时节倒是不多见,颜色也与别的不同,确实是个稀罕物。” 见洛玉书说话慢声细语,如此和气,魏氏心中这才踏实几分。 不大会工夫,下人便将饭菜摆放好。 洛玉书来到黑漆彭牙四方桌前,问道:“二弟可用过饭了?” 魏氏笑着道:“二公子在侯夫人那里用过才来的,倒是二姑娘这是忙什么去了,怎的这个时辰才来用饭?” 这话原本不该她一个做下人的过问,洛玉书面上并未显出不快,但也未理会她的问话,只轻轻拿起汤匙,慢慢地喝起碗中的鲜笋汤来。 旁边的春柳听闻魏氏的话便不大高兴起来,又见洛玉书并未斥责于她,便呵责道:“我们姑娘干什么去了,自有姑娘的道理,魏嫂子只管好二公子便是了,怎还来过问我家姑娘的事,这是何道理?” 春柳的话把魏氏骂得一愣,她未料到,这二姑娘看起来温柔宽和,可她身边的丫鬟却是个厉害的。 见魏氏脸色难看,洛玉书心中大快。 魏氏毕竟是朱氏的人,她不好因这点小事便责骂一二。 但春柳是洛玉书的贴身大丫鬟,论身份,理应在其他下人多嘴时呵止。 即使传出去,也只会道她是为了护着主子的体面,说到哪里,春柳如此做都无可厚非。 在魏氏没有对自己不敬之前,洛玉书还是要给她留几分薄面的。 “春柳,魏嫂子只是关心我罢了。” 见洛玉书依然温和,魏氏便有些忘形。 她得意的道:“是啊,春柳姑娘,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我这只是关心姑娘,府中的院子多,路又杂,姑娘别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洛玉书蛾眉轻挑,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她放下喝了几口的羹汤,笑着问道:“不该去的地方?魏嫂子觉得我不该去哪儿?” 魏氏惊觉自己一时失言,忙堆笑道:“奴婢口误,哪里有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奴婢是怕二姑娘不识得府中的路,误闯了侯爷处理政务的地方。” “再说,主子们去哪,哪里是我们做下人能管的。” 在这府里,能为朱氏所用的下人,个个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 魏氏也不例外,但洛玉书刚刚那温绵细语的样子却使她一失不察,便以为这位二姑娘性子是个柔弱的,心中有了几分懈怠,语气中也有了几分轻视之意,这才讲了不该宣之于口的话。 而这也正好让洛玉书抓住她言语中的错处,好好的警饬她一番。 洛玉书勾了勾唇角,道:“是啊,主子的事,下人本就不该置喙,但在府里时日久了,难免会有仗着主子得势而不安分守己的下人,做出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事,若是被抓着,不仅失了主子的体面,怕是连带着一家人都会被撵出去。” 京中世家大族的下人大多为家生子,在府中当差是件极有脸面的事,但若因犯了事而被撵出府,是很难再找份体面的差事。 因此,下人行事多半都是谨小慎微,规规矩矩的,生怕丢了差事而失了脸面。 洛玉书小小年纪,说话却这般的气势,话中的敲打之意,不禁令魏氏的心里打起鼓来。 但她背靠的可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泰康侯夫人,自己岂能被这小丫头震慑住。 想到这,魏氏笑着道:“二姑娘回来的时日尚短,不知咱们侯府里的下人都是被侯夫人调教过的,忠心本分的很,断不会做出那等欺上瞒下的事来。” 忠心? 怕是只对朱氏忠心吧。 虽说这魏氏巧舌如簧,但洛玉书却并未动气,毕竟她可不是如外表这般毫无城府的小姑娘。 此时,洛玉书院里名唤翠儿的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 春柳见状厉声斥道:“哪里学的规矩,夫人的屋子也是你一个贱婢能进来的?” 听闻春柳的斥责,那翠儿并未退出屋子,只一边擦着额间的细汗,一边躬身说道:“回二姑娘,刚刚奴婢路过侧门时看到了夏蝉姐姐,她似被门房的人拦在了府外,姑娘还是去瞧瞧吧。” 春柳闻言问道:“成日的不好生的在德音居里伺候姑娘,又跑去侧门那里做什么?” 见那翠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洛玉书心下便生出几分疑惑来。 第14章 事有蹊跷 平日春柳便觉这翠儿行事不端,问着她。 翠儿只答她娘病了,自己是去春日堂看她娘的。 春日堂离朱氏的秋荷院不远,只隔着道院墙,朱氏常在那里打理府中庶务,翠儿她娘便在春日堂里当差。 她借去春日堂看望生病老娘的当口,便可堂而皇之的向朱氏汇报自己这边的情况。 看来,这翠儿是得了那边的令,故意引自己前去的,但这目的…… 洛玉书自是不信翠儿的话,却又想探知这其中原委。 随后,洛玉书摆摆手,说道:“既然是夏蝉有事,春柳,你拿了腰牌随她去瞧一瞧到底发生了何事。” 春柳应是,刚要出去,便听翠儿说道:“二姑娘,夏蝉姐姐那里怕是要您亲自去一趟才妥当。” 春柳听了顿时柳眉倒竖,脆声骂道:“小蹄子,又浑说,你老子娘是如何管教你规矩的,何时轮到你来指使姑娘了,我且随你去瞧瞧,若有半点谎话,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说罢便拖着翠儿朝外走去。 待二人走后,洛玉书也没有了胃口。 刚想打发了魏氏他们离开,便听洛玉松道:“大哥哥,只坐在这里怪没意思的,不如咱们到园子里玩,让大青将军也松快松快。” 洛玉青也正有此意,两个孩子一拍即合。 折腾了将近一天的洛玉书此时也有些乏了,只得让个丫鬟跟在洛玉青身边,自己留在孔昭院里等母亲回来。 待人都走后,洛玉书半躺在美人榻上,单手撑着脸颊,双眼微闭,脑海中不禁思索起今日的事来。 少顷,洛玉书倏地美眸圆睁。 从朱氏差人来请母亲去往秋荷院,到洛玉松突然到来,那魏氏见到自己时,神色间莫名的慌乱,再到刚刚翠儿故意将自己引出园子,现下洛玉松又引着玉青到园里去玩。 这一切都显得太过巧合,而这不同寻常的背后,仿佛有人特意安排,目的直指…… 一个可怕的念头令洛玉书迅速起身,随后带上两个丫鬟径直往园子里去。 另一边,洛玉松和洛玉青来到园中,将手里的蟋蟀从丝笼里放了出来。 就见那重见天日的大青蟋蟀,一个猛跳,腾空而起,灵活的扎进草丛里,而后还发出鸣叫声,引得洛玉青和洛玉松直扑在地上伸手去捉。 只是这只蟋蟀身上的颜色与地上的草色太过相近,以至于让人难以分辨,洛玉青左扑右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抓到。 他对着跟在身后的丫鬟命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着小爷抓。” 那丫鬟随即点头应是,便也躬身猫腰的,跟着一并找了起来。 找了好一会,洛玉松站在池边的草丛旁,对着远处的洛玉青喊道:“大哥哥,在这儿呢。” 听到喊声,洛玉青旋即朝着洛玉松所指的方向跑去,果真见到了蟋蟀的影子。 而洛玉松看着一脸兴奋的洛玉青,眼中露出一丝厉色。 泰康侯府侧门处,春柳到时,正瞧见夏蝉和袁朗被门房的小厮拦着。 春柳见此情景,理也未理那门房上的小厮,只对着夏蝉道:“怎的在这里耽搁着,还不快些进去,主子还等着回话呢。” 夏蝉一脸不快的道:“这位小哥不好说话得很,我都说了袁朗是二老爷请来的人,可他硬是不让我们进府。” 那门房小厮语气也颇无奈道:“两位姑娘,不是我不让进,刚刚侯夫人院中的刘妈妈来吩咐我们,说是二老爷一家回来,这府里的事也多了,人也杂了,怕有歹人钻了空子混进咱们府里,因此,但凡进府的人,都需得拿了腰牌来才成。” 春柳啐了他一口,道:“照你这么说,咱们侯夫人是让你连这府里的人也不许进了?” 那小厮忙回道:“姑娘千万别误会了我刚刚的话,府中的人自是进得的。” 春柳道:“既然如此,夏蝉进进出出的你会不识得?亏你还在这里当差,照理说,你见的人应是不少,怎么连好人歹人都不识得?” 那小厮见春柳振振有词,一时竟哑口无言,只得陪着笑道:“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姑娘就别难为我了。” 他们这些门房的小厮干的只是给府里传话的差事,身份自是比不得各院主子们身边的丫鬟婆子。 春柳白了他一眼,随后从腰间掏出一副腰牌亮给他看:“这下可以了吧。” 那小厮见状笑道:“可以了,可以了。” 回呦鸣园的路上,夏蝉笑着问道:“春柳姐姐怎会知道我和表哥被拒在府外的?” 听到夏蝉的问话,春柳道;“是翠儿来回的姑娘,说她去春日堂看她生病的娘时,刚好在侧门这看到了你们,姑娘怕出了什么岔子,便让我来瞧瞧。” 夏蝉双眉微蹙,疑惑的道:“去看春日堂,也不会路过侧门。” 春柳恨声道:“她定是想引着咱们姑娘来的,好在姑娘没理会她,让我带着腰牌来寻你。” “那她为何要引姑娘前来,好生蹊跷。” 袁朗道:“许是得了什么人的吩咐,不然也不会这般凑巧。” 夏蝉顿时恍然大悟。 春柳气道:“等回去回禀了姑娘,定要好好审审这丫头。” 她们口中的翠儿,早已在春柳和门房说话时,趁机溜走,此时正去找朱氏院中的刘妈妈回话。 另一边,洛玉书带着丫鬟来到园中,四下里寻找洛玉青的身影。 依她对朱氏的了解,这般费尽心思的声东击西,定有所图,而她思来想去,这个目标只会是洛玉青。 但仅凭着那个庶子和魏氏一个妇人,能对洛玉青做出何事来,却是洛玉书猜测不出的。 她只能尽快找到洛玉青,确保弟弟无恙。 重生以来,有许多事,随着她的改变,也相继发生了转变。 朱氏不能再像前世那般借着祖母的手将玉青养废,自己还打发了她放到玉青身边的王妈妈,这样一来,朱氏为着爵位一事,怕是要提前下手了。 这也正是自己要让袁朗入府陪在玉青身边的原因之一。 只是她未料到,朱氏下手竟会这般的快。 自己重活一世,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弟弟出事。 好在呦鸣园并不算大,很快,洛玉书便隔着那一池荷塘看见了洛玉青的身影。 与此同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抓到了。” 扑通。 洛玉青高兴的站起身,并挥动着虚握成拳的胖手,嘴里还兴奋的叫喊着。 而洛玉松此时也同样挥动着双手,但嘴里却拼命的喊着“救命”。 刚刚还一脸兴奋的洛玉青,此刻见洛玉松落了水,也少不得愣在当场。 魏氏见状急得边跑边叫喊:“快来人啊,二公子掉水里了,快来人救二公子啊。” 洛玉书也匆匆赶了过来,查看洛玉青是否无恙,随后命丫鬟速去找人救洛玉松。 正当几人一团乱时,一道身影纵身跃入池中。 第15章 洛玉青被陷害 春柳、夏蝉、袁朗三人方回到呦鸣园,走至荷塘边时,便听闻有呼救声传来,几人朝池中望去,就见个孩子正在水中拼命的挣扎。 见状,袁朗不由分说的便跳下水去施救。 好在他水性好,救得也算及时,洛玉松吐出腹中的积水来,便也没什么大碍了。 倒是一旁魏氏,抱着洛玉松哭天喊地的乱叫了好一阵,那模样如丧考妣一般。 实在听不下去的夏蝉呵斥道:“你这妇人好生晦气,小公子好好的,你这是哭给谁看。” 夏蝉刚从府外回来,自是不识得魏氏,只当这她是为表现自己是个忠心的奴才,才这般惺惺作态的演戏。 而洛玉书心中最是清楚,魏氏这场戏,是朱氏精心谋划的,目标便是洛玉青。 可惜,偏偏事与愿违。 与此同时,朱氏和崔锦荣也得了信儿,只是丫鬟并未说清是哪位公子落了水。 朱氏只当是洛玉青出了事,表面装出一副心急的模样,心中却高兴得很。 她听到王妈妈被洛玉书打发出了园子的时候,便有些恼了。 二房的人刚一回来,就将洛玉青从她眼皮子底下带走,不仅如此,还将她的人也打发出了园子,这无异于是拨除了自己的眼线。 她若不出手, 自己所筹谋的事,怕是要打水漂了。 若洛玉青因一时贪玩而失足落水,周遭又无人相救的话…… 能引洛玉青失足而不被人怀疑,只有年幼的洛玉松了。 于是便同身边的刘妈妈想出此计。 而当崔锦荣听闻有孩子落入水时,面上显现出身为人母的不安与担忧。 二人穿过角门,便见洛如年和洛如成也得了信儿,正往呦鸣园的方向去。 四人急忙赶到荷塘边时,正听到魏氏呼天喊地的哭声。 见洛玉青好端端的站在一旁,而躺在魏氏怀里的洛玉松却是浑身湿漉漉的,朱氏大吃一惊,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洛如成急道:“快快将二公子抬回去,再请刘府医过去瞧瞧。” 两个下人将洛玉青抬走。 朱氏此时满腔的怒火,盯着魏氏质问。 “出了什么事?二公子怎么会落到水里?” 魏氏见朱氏用骇人的目光盯向自己,瞬时便停了哭喊声,她自知坏了朱氏的好事,回去定没好果子吃,心下便有些不寒而栗。 但她转念一想,侯夫人不过是嫌大公子挡了二公子的路,如果能借由此事,将大公子扣上了弑杀堂弟的罪名,即便他是嫡长孙,这名声若是坏了,也恐难袭爵,到时候,爵位还会落到二公子的头上。 而出事时,跟在大公子身边的丫鬟也被自己拦着不得脱身,除此之外再无旁人看到,自己只要一口咬定是大公子将二公子推入池中的便可。 如此一来,自己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至于洛玉青,即便他如何为自己辩解,以他的名声,只怕谁也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 想到这,魏氏立刻换上一张痛心疾首的模样,哭诉道:“侯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好二公子,以至于让他和大公子起了争执,才害得二公子落了水。” 这突如其来的罪名,让洛玉青登时暴怒起来,他挣脱开崔锦荣的手,一个箭步,上前便给了魏氏一脚。 “你这该死的贱婢,竟敢编排起小爷来了,谁给你的胆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罢便抡起小胖胳膊打向魏氏。 “逆子,还不给我住手。” 洛如年此时已被气得青筋暴起,他怒声道:“卢生,拿家法来。” 听闻他要请家法,卢生瞬间一愣, 他家老爷显少动怒,更别说动家法了,这时也只有夫人能劝住老爷了。 卢生不由得看向了崔锦荣。 而一旁的崔氏忙上前拦下。 一边替洛如年捋着前胸,一边劝道:“夫君,事情还未查清前且莫动气,玉青虽顽皮了些,但我这做娘的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干出伤人性命的事来,况且,这还是一府的兄弟,他是断然不会那样做的。” 听闻崔锦荣的劝慰,洛如年稍稍缓了下。 洛玉书又道:“是啊父亲,做奴婢的护主不利,因着心虚而说胡乱攀扯的下人也是有的,父亲不能单凭一个下人的一面之词,而认定此事是玉青所为。” 洛玉书也未料到这魏氏反应竟如此之快,人倒是个机灵的,只可惜心术不正,不能留。 随后她又转头看向魏氏说道:“你可敢指天发誓,刚刚所说,并无半点谎话,若有半点不实,单就攀扯主子这一条罪,就该是死罪。” 她就不信,魏氏会不怕。 此时的朱氏脸色已是难看极了,洛玉书说出此话,明显是在震慑魏氏,好让魏氏慌乱中露出马脚。 她若此时不出面保下魏氏,只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朱氏佯装笑意道:“玉书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过这佟祥家的为人我是清楚的,是个老实的,她若有半点不妥,我也不会让她照顾玉松的。” “想来玉松也无大碍,玉青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许是玉松惹恼了他也未可知,我这做大伯母的还能同个孩子计较不成,再者,都是一般大的年纪,打打闹闹总是有的,这事便算了吧。” 朱氏这话听起来是在打圆场,但实则是将矛头又重新指向了洛玉青。 这煽风点火的话不说还好,说完让洛如年又是羞愧又是恼怒的,脸色一沉再沉。 “大嫂,对不住,都是我教子无方,回去我定好好的教训这个孽障。” 洛如成此时插话道:“都是一家子,哪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好了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 “是啊,他二叔,你们这一回来,玉青都比从前要乖上许多,”朱氏接着道,“只是他身边还需有个老人时时提点着才好,今日若有王妈妈在,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说罢朱氏笑着看向崔锦荣。 她刚刚将崔氏引到自己院中,说的便是王妈妈的事情。 岂料这崔氏外表看着柔弱,嘴却是紧得很,自己对她诸多的暗示,但她却是半句都不应下,只一味的和自己绕弯子。 眼下,谋划的事虽未成,但刚好借着此事,再将王妈妈重新安插回洛玉青的身边,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看崔锦荣还能说什么。 崔锦荣只闷不做声,洛如年却连连颔首。 见此事已了解,朱氏又一脸严肃的呵斥魏氏:“佟祥家的,你看护主子不利,但看在你心急二公子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二十,罚俸半年,还不快下去领罚。” 魏氏面上装出满脸的颓色,应声正要退下,便听洛玉书道:“等等,这事还没完。” 第16章 横生枝节 洛玉书的话令朱氏一愣。 她刚要将事掩盖过去,断不能再横生枝节。 朱氏强压下不悦,笑着问道:“刚刚只是误会一场,我跟你大伯父也没有责怪玉青的意思。”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朱氏的一惯伎俩,想将弑杀同宗手足的帽子扣在玉青的头上,得先问问她这个姐姐同意不同意。 洛玉书也懒得跟朱氏绕弯子,她只想让那魏氏尝尝咎由自取的后果,连带着给朱氏一点警示。 洛玉书面上虽带着笑意,但眸光中却透着冷然之色。 “大伯母口中的误会,可是指玉松落水皆因玉青顽劣所致?” “我没有,不是我。” 洛玉青抢白道。 自己明明没有干过的事,他才不会承认。 洛如年向他投来警告的目光。 洛玉书此时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让洛玉青瞬间便安静下来。 他不知为何,此时的姐姐让自己有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朱氏闻言笑着道:“这京中哪家的稚子不是调皮好动的,玉青只是不愿受约束罢了,慢慢再大些便会好的。” “看来,大伯母是认定了此事与玉青有关。” 朱氏说话和她做人一样,不喜欢把事情做到明处。 但令她有些瞠目结舌的却是,洛玉书竟将她话中的意思说得如此直白,一时之间让她不知如何应对才是。 而洛玉书接下来的话,才更令朱氏意想不到。 “此事确实是个误会,玉松落水根本与玉青无关。”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我不知道魏嫂子是如何看到玉青害玉松落水的,但有一点我肯定。” 她看向帮洛玉青找蟋蟀的那名丫鬟,“是你一直跟在大公子身边伺候的,可曾见到大公子害二公子落水?” 那丫鬟低着头道:“回二姑娘,当时魏嫂子正拉着奴婢一起帮忙找蟋蟀,因此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那这魏嫂子可有往二公子那边看?” “没有,当时我和魏嫂子都是背对着荷塘的,还是听到声响,才转身看到二公子落了水的。” 丫鬟说完便退到一旁。 朱氏噗嗤一声笑出来,“玉书,弄个丫鬟来也不能证明什么,大伯母知道你一心护着玉青......” 话还未说完,她便觉察出不对来。 这次轮到洛玉书笑了。 “大伯母,想必您也发现了蹊跷,这魏嫂子口口声声说是玉青害了二弟落水,但她却一直拉着那丫鬟,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除非她是故意栽赃陷害。” 听到这里,那魏氏已被惊出一身冷汗。 这二姑娘当时明明没有在场,她是如何想到让那丫鬟作证的,难不成她真看到了什么? 不可能。 倘若她真看到什么,为何一开始不说出来,这样岂不是不合常理。 思来想去,这魏氏断定洛玉书是在试探自己。 她强装镇静道:“二姑娘,可不好这么冤枉奴婢,虽说当时是拉着那丫头,但奴婢是用余光看到的,再说,奴婢为何要冒着被打杀的后果去诬陷大公子,奴婢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啊。” 洛玉书对她冷冷一笑。 旋即看向洛如成,盈盈一拜,道:“大伯父,此事已很明显,这个刁奴仗着自己在这府里有几分体面,便胆大妄为,故意攀扯诬陷主子,此等奴才万万不可留,免得其他下人有样学样,如若那样,恐对您和大伯母的名声有损。” 泰康侯府一向以家风严谨,奴仆安分守己示人 ,若此事引得旁人议论纷纷,让朝廷知道,怕是会给他安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更何况,自己这二弟还是个左副都御史,干的便是这弹劾上报的差事。 若他不报,便会有其他言官弹劾,若他上报,报的却是自己府中之事,这岂不让朝中那个文武百官笑掉大牙。 思及此,洛如成一副慈爱的模样,笑着问道:“依玉书之意,此事该当如何?” “报官。” 朱氏不觉气怔。 而洛如年听了这许久,现下已有些明了。 “大哥,玉书说的有理,此事事关你在朝中的名声,不可草率了解。” 洛如成也觉如此处置极为妥当,但他哪里知道此事与朱氏有关。 而此时的魏氏自知大事不妙,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侯爷,夫人,奴婢冤枉啊,二姑娘无凭无据,就要置奴婢于死地,这府中里里外外都是世代伺候主子们的老人了,今日将我送了官,保不准下次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如此一来,岂不寒了他们的心吗?” 一旁的洛玉书被魏氏这一哭二闹的样子,险些气笑。 原来妇人撒泼是如此荒唐可笑,但还是不得不佩服魏氏这煽风点火的能力,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无凭无据?倘若是我亲眼所见呢?” 洛玉书气势逼人地看向魏氏,一字一句的说出。 崔锦荣已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还洛玉青一个清白,因此催促道:“玉书究竟看到了什么,快将实情说与我们听。” “当时我看到玉青正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所吸引,身子朝右边的草地扑去,与此同时,站在他身后的二弟正巧朝着玉青后背冲去,刚好扑了个空,就这样失足落下了水。” “对,我找到了大青将军”随后洛玉青将手掌摊开,果真见到一只通体青褐色的蟋蟀。 洛玉书朝着弟弟一笑。 “至于二弟......”她微一停顿,目光如炬的看了眼朱氏。 “是他自己失足掉落到水里的,至于为何失足,那便要等他身子好些了再问他自己。” 她若一开始就将真相说出,怕是没有人会相信,毕竟洛玉青平日那无法无天的样子,确实很难令人相信此事与他无关。 但若一步一步地,将魏氏的谎话揭露开,那真相自然会展现出来,这样远比一开始自己就将真相说出更令人信服。 洛玉书斜睨了眼魏氏,轻笑一声。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问那丫鬟刚刚的那番话,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下你还有何好说?” 她果然什么都看到了,魏氏已吓得魂飞魄散。 崔锦荣此时已是气恼至极,“好个刁奴,为了掩盖护主不利的过错,竟敢构陷大公子,真是其心可诛。” 洛玉书从未听到过母亲说如此重的话,可见她是真的被气到了。 崔锦荣待人宽厚那只限于淳善之人,对于如魏氏这般包藏祸心的下人,她又不是圣人,岂会姑息养奸。 此时,朱氏身边的刘妈妈怏怏不服道:“二姑娘该不会是为了袒护大公子才这般说的吧。” 刘妈妈的话给了朱氏再次开口的时机。 “玉书啊,大伯母知道你这做姐姐的有心护着弟弟,这我能理解。” 刘妈妈也跟着道:“是啊,二姑娘,您虽想护着大公子,但也不能空口白牙,说什么就是什么呀,谁能证明您当时在场?” 刘妈妈是朱氏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朱氏最得力的帮手,眼下这场谋划虽未成功,但想脱身还是不难的。 只需将洛玉书说成是在袒护包庇弟弟便成,看洛玉书如何自证。 刘妈妈和朱氏还在得意之时,一道清冷低醇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本世子可以为洛二姑娘作证。” 看到来人,洛玉书一怔。 周云深?怎么会是他? 第17章 魏氏的下场 众人齐齐看向声音的方向。 只见来人朗目疏眉,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菱唇微翘如弓,面如傅粉俊朗清颜。 此人正是安南王世子周云深。 他来到洛如年面前,拱手一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前世,周云深在八岁那年意外失踪,安南王和王妃寻了许久都未得到消息。 世人只当他被人拐走,生死不明。 直到多年后,被外放出京的洛如年寻到并救下。 安南王夫妻因感念这份恩情,便让年幼的周云深拜在了洛如年的门下。 能在京中得见久未相逢的学生,洛如年自是高兴。 几人相互见过礼后,周云深的眼神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当目光落到一张面若春蕾的脸庞时,周云深的眼底神色莫名。 洛玉书被那双幽深的眸光看得面颊微红。 随后周云深重新看向洛如年,道:“前几日得知老师回京,今日学生特来拜会,未想一进园,便遇到了洛二姑娘所说的情形,那孩子是自己失足掉下的水。” 一句话,周云深既说明了到访的目的,也证实了洛玉书所言属实。 虽然洛如年相信自己女儿的话,但毕竟是玉青的亲姐姐,遭旁人猜疑也是难免的。 “世子可有看真切了?” “一清二楚。” 得到肯定,洛玉年和崔锦荣都如释重负。 洛玉书看着此时抖如筛糠的魏氏,轻蔑的问道:“魏嫂子现在可还有话要说?” 在众这些证据面前,那魏氏已不知还能如何狡辩。 刘妈妈见大势已去,只得弃车保帅。 她骂道:“佟祥家的,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夫人待你一向不薄,你这样做对得起夫人吗?来人先把人捆了,关进后罩房里,等候侯爷和夫人的发落。” 说罢上来两个婆子便要将魏氏架走。 “泰康侯府何时轮到一个下人发号施令了。” 周云深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眸光嘲讽的看向了洛如成。 他虽年轻,但却是未来的安南王,这地位自是比洛如成高上许多。 洛如成脸上颇为尴尬。 他沉声道:“混账奴才,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将人绑了扭送衙门。” 朱氏听闻洛如成的话,险些晕倒,这魏氏若真被押到府衙里,别说用刑,就单单让她往那堂上一跪,太守的惊堂木一响,魏氏怕是什么都招认了。 不行,绝对不行。 朱氏用狠厉的目光瞪向魏氏。 “佟祥家的,夫人我不曾亏待过你们一家,今日你居然做出这等背弃主子的事来,简直死有余辜,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送走。” 朱氏的手段魏氏是清楚的,她这摆明就是用一家老小的性命相要挟,看来今日只能用自己这条命换一家人的生路了。 魏氏面上惨淡灰白,话语中满是恳求的道:“夫人,奴婢今日被逼,希望您大慈大悲,善待奴婢的家人,奴婢来生做牛做马再来报答您。” 话音刚落,魏氏用力挣脱开身边的两个婆子,猛的一头,狠狠地撞在那石桥柱上,瞬间鲜血直流,人也随之歪倒在桥柱旁。 众人皆是被此举惊了一跳。 崔锦荣立即用手挡住了洛玉青的双眼,自己也将头撇向一旁,不愿去看这骇人的一幕。 一个胆大的婆子上前探了探魏氏的鼻息,朝朱氏等人摇了摇头。 洛如成拧着眉命人将魏氏的尸首快快抬走,又令几个下人将此处清洗干净。 众人虽唏嘘不已,但也都各自散去。 洛如年引着周云深前往碧萝斋,崔氏则领着洛玉青回了孔昭院。 朱氏在回秋荷院的路上,一直心绪不宁。 世家大族里,打死个下人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有些时候,她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但她毕竟是个深闺妇人,且又是侯门贵妇,何曾见过血溅当场的情景。 今日魏氏得她暗示,行之此举,着实吓她不轻。 魏氏虽自此再不能言,但朱氏的心中仍是不安。 就连这和暖的天气,也未能将她寒凉的手脚暖和过来。 刘妈妈见状,忙吩咐人去煮参茶。 待朱氏喝过后,方得以缓解。 随之而来的便是满腔的恨意。 “那佟祥家的真是个不中用的,原指望她能成事,现下可好,非但丢了性命,还叫洛玉书那小蹄子看到,坏了事,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枉我平日里这么看重她。” 刘妈妈跟在朱氏身边自是清楚朱氏此时是恼怒,她好声宽慰道:“夫人,此事虽未成,但好歹咱们将王妈妈又安插回大公子身边,也不算全无所获。” “只是咱们需提醒王妈妈,得当心德音居那位,那可不是个软面好欺负的主儿。” 经此一事,刘妈妈便觉得,洛玉书虽一直笑意炎炎,但却是个心思明亮的,今日但凡她蠢上半分,她们都不会让魏氏血溅当场。 朱氏沉着脸道:“看来,要想拿捏住二房,这个丫头就是块绊脚石,需得把她踢走才行。” 刘妈妈问道:“夫人想如何行事?” 就在此时,外面的丫鬟喊道:“大姑娘来了。” 洛玉歌提裙而入。 “母亲,我听说魏嫂子死了?” 刘妈妈朝洛玉歌使了个眼色。 洛玉歌这才注意到朱氏面色冷沉,眼神更带有几分阴戾。 她把张华送出府后,回来的路上便看到几个下人行色匆匆,让身边的雀儿打听了才得知魏氏撞死的消息。 刘妈妈这才同她粗略的讲了事情的原委,但掩去了想除去洛玉青的事。 朱氏这些年一直未让洛玉歌知道自己和刘妈妈筹谋的事。 她想从二房手里拿回承袭的爵位,一来是想,倘若哪一天侯爷走在自己的前面,那这侯府便成了二房的,自己就成了寄人篱下之人。 二来,便是希望洛玉歌出嫁后,娘家能有个兄弟可以依靠,这样在婆家腰杆也是硬的。 刘妈妈是清楚的,因此只说魏氏因疏忽,使洛玉松不慎落了水,一时慌了神,担心受责罚,这才胡乱说成是洛玉青所为。 洛玉歌道:“她虽有错,但毕竟奶过府里的公子,如何也无需一头碰死,大不了被打上一二十板子也就罢了,怎么会如此的糊涂。” 从前,洛玉松每每来朱氏这边,都是魏氏贴身照料,洛玉歌自是拿她当朱氏的人,如今听闻就这么去了,让她实在感到有些意外。 “我的大姑娘,好姑娘,要是都像你这么心善,那佟祥家的也不会被人给活活逼死。” “被逼死的?被谁逼死的?”洛玉歌一脸惊讶地看着刘妈妈。 刘妈妈道:“姑娘想想,是谁一直护着大公子?” 见刘妈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洛玉歌想了片刻,恍然道:“妈妈是说洛玉书?” “姑娘果然聪明,一点便通。” 洛玉歌一脸愤愤道:“哼,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刚回府,就闹出了人命,祖母要是知道,定会觉得晦气,痛斥她一番。” “我这就告诉祖母去,让祖母好好教训教训她,也好灭一灭她嚣张的气焰。” 说罢转身离去。 刘妈妈刚想叫住她问询一下朱氏的意思,扭头一看,朱氏却双眼微眯的看着屋外洛玉歌离去的背影。 第18章 前世今生 刘妈妈不明朱氏为何不阻止洛玉歌去向老太太告状。 毕竟此事不宜再深究下去。 “夫人,真让大姑娘到老太太那里去告状吗?这万一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的地步,对咱们可是有害而无一利啊。” 朱氏一向沉稳,不轻易将心思暴露于人前,洛如成更是个思虑周全的人。 但不知为何,洛玉歌的脾性却与这夫妻二人大不相同,遇事冲动,且性子要强,刘妈妈担心会节外生枝。 “让玉歌去吧,这孩子知道如何避重就轻的。” 洛玉歌生得与年轻时的张氏有几分相像,又有一张能哄张氏开心的巧嘴,因此在这侯府之中,除去洛玉青这个嫡长孙外,最受宠的便是洛玉歌这个侯府大姑娘了。 朱氏笑着道:“再让魏氏的老子娘去给添把火,说不定,老太太还能借此事大做文章也未可知。” “夫人的意思是......” “姑奶奶不是还憋着口气没出嘛,时间长了容易憋坏身子,哪个做母亲的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刘妈妈听罢掩嘴笑道:“还是夫人能为老太太分忧。” 回到德音居,洛玉书进屋后方坐下,袁朗便拱手行礼,听候她的差遣。 洛玉书对身边信任的人一向不拘泥于这些虚礼,尤其是外祖家送过来的人,洛玉书更是看重。 她抬手示意袁朗不必多礼。 “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看明白了,那魏氏虽自食恶果,但她不过是个替死鬼,而指使她的主子便是长房那位,目标便是玉青。” “这次她们虽功亏一篑,待有机会,定还会卷土重来,这便是我从外祖父那里请你来的目的,在玉青有自保能力前,务必护他周全。” 袁朗在入府前,表妹夏蝉已同他讲了府中的状况,也清楚这位二姑娘是个深谋远虑之人。 袁朗应是,道:“二姑娘尽管放心,袁朗定会护好大公子,另外,老爷让我转告您,您所托之事,他已告知大爷去办,等有了消息会转告您。” 洛玉书点了点头。 她在回侯府前,一是请外祖父挑个武艺高强且忠诚可信之人来府中,二便是托外祖父告知舅舅在军中寻找一名叫殷离的人。” 此时的舅舅崔牧,虽还不是前世那威震八面的武安大将军,但已在军中崭露头角,得上封保举,坐到四品越骑校尉一职。 至于殷离,乃是张华的姨母之子,因家中犯事,他也被充了军,后被张华所救出,收到身边。 此人智慧超于常人,但为人阴鸷。 前世,洛玉书曾多次见他出入张华的书房,可谓是张华最得力的幕僚,许多狠辣的主意都出自于此人之手,可谓是张华的左膀右臂。 但此时的殷离,却是人生中最落魄的时期,若能将此人找到,先行除去,便可以绝后患。 将一切都吩咐好后,洛玉书让夏蝉将袁朗安置到离德音居不远的一处清静的小院儿中。 春柳把刚在小厨房里熬好的粥,和提前做好的几样小菜端了上来。 “快一天了,姑娘都没怎么吃东西,先趁热喝碗粥吧。”春柳心疼的道。 洛玉书笑着道:“你不也一样,陪我忙了一天,去,给自己也盛一碗来,坐下一起吃。” 这时夏蝉正好从袁朗那里回来,一进屋便闻到香味。 她嚷嚷道:“春柳姐姐,我也饿了,也给我盛一碗呗。” 春柳用手点着她的额头笑着道:“小蹄子,真会使唤人。” 说着也给夏蝉盛了碗粥来。 主仆三人吃罢,春柳便同洛玉书说起翠儿的事。 “夏蝉同奴婢讲,她并未在侧门那里见过翠儿,这丫头定是得了那位的令,好在今日没能让她们得逞,否则,大公子岂不冤枉,姑娘要不要将她叫来,好好审审?” “先不急,他们想搅得咱们不得安宁,这园子就不会只留一个翠儿,一个一个的清除只会令长房有所防备。” “是啊姑娘,不单是咱院里这丫头,还有,我刚送表哥去别的小院时,咱们园子里还有两三个丫鬟婆子向我打听表哥的事呢。” 夏蝉道。 “你怎么回的她们?”春柳问道。 “自然是按姑娘的吩咐,告诉她们表哥是老爷请来的人。” 洛玉书笑道:“好丫头,知道你办事可靠,明日你和春柳敲打那翠儿一二便是,莫让她发觉咱们已经注意到什么来。” “用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再有动作,平日让袁朗多留意那几边的动静。” “王妈妈那里,姑娘作何打算?”春柳问道。 自家小姐说了此人不能留,这话她一直记着,但刚刚老爷却又让人留在了园子里,这可是个大的隐患。 洛玉书笑笑道:“王妈妈那暂且先让她住在园子里,过几日寻她个错处再打发了,另外,找个机会,从园子里那些人里,反间几人为咱们所用。” 夏蝉兴奋道:“春柳姐姐说话太过严厉,那些个丫鬟婆子都有些怕她,不如这事就交给奴婢去办吧,套近乎这事儿,奴婢最拿手了。” “是啊是啊,你最会扮猪吃虎了,还不出去告诉外面的丫鬟烧些热水来给姑娘洗洗。”春柳边说边扯着夏蝉的耳朵出去了。 看着两个丫鬟打打闹闹,洛玉书不由得莞尔。 只是想到朱氏,洛玉书的眼神又凌厉起来。 今日之事,幸得周云深出手相助,不然自己还要同朱氏好一番缠斗。 洛玉书的脑海中不禁想起那,双目如潭的眼眸。 从前,虽然洛玉书与周云深见面时间并不很多,但每次相见,周云深对自己都是若即若离,态度不咸不淡的。 因此,当洛玉歌说出周云深心悦于自己时,她才觉得荒诞至极。 当时,自己只觉他冷漠淡然,不易与人亲近,言谈话语间尽显疏离,只是对父亲这位恩师极为敬重。 直至自己成为孤魂后方知,周云深是一个内心温暖且心存大义之人。 前世,在泰康侯府被张华倒戈清算之后,全府被发配至边陲之际,是周云深从中斡旋,明明自己已自顾不暇,却仍然将自己的免死金牌拿出,救下洛如年,并将其送往冀州。 那时的冀州崔家虽已被张华和其党羽害得家破人亡,但由于当地百姓的维护,崔家老宅得以残存下来。 洛如年便在崔家老宅度过残生。 而周云深虽心怀天下,但也难逃洛玉歌与其子的背叛,被张华暗算,惨遭剔骨削肉,最终惨死。 对于周云深搭救父亲的恩情,洛玉书铭记于心,此生,她必会好好报答,不会让这个心怀苍生的男人,再遭前世之痛。 她正想着,院外一道婆子的声音传来。 “二姑娘可在?老太太请姑娘过去问话。” 来人正是张氏身边的孟妈妈。 第19章 吃瓜 自从为给洛如深解围而装病不起后,张老太太便免了长房、二房几日的晨昏定省。 这几日,张氏一直思量着洛玉歌和自己说的,关于魏氏的事。 “祖母,老魏头一家在咱们府里也算是老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魏嫂子又是玉松的乳母,即使在府中犯了些错,凭着这份体面,最多将她赶到庄子上去。” “虽说母亲是她的主子,但也不能太过偏袒,以免伤了与二叔一家的和气,兴许那魏嫂子正是因为知道母亲的难处,又无处申诉,所以才被二妹妹逼得没法子了,走上了不归路。” “母亲虽不能为她说话,但祖母您却是咱们侯府里最有权威的,连父亲都要听您的话,如果您不出面稳一稳这些下人的心,那日后还会有哪个愿意为侯府尽忠呢。” 洛玉歌的这些话不得不说,让张氏的心思活络起来。 之后又听到身边的孟妈妈说起,魏氏的爹娘求到她跟前,说自己的女儿是被逼死的。 虽说府里暗暗的处死个犯了错的下人无关紧要,更何况这奴才还攀扯她的嫡长孙,张氏本也是气恼,但转念一想,倒是可借此事拿捏一下二房。 等她打定了主意后,原本郁结的双眼又重新清亮起来。 张氏对身边的孟妈妈道:“让人把老魏头儿夫妇和佟祥带来,再通知大房、二房的人也过来,我有话要说。” 孟妈妈应是出了院子,魏氏爹娘那里她已打发了人去带来,大房和二房那里少不得她要亲自去请一趟。 朱氏得知老太太请她过去,便知洛玉歌的话老太太是走心了,再加上魏氏的爹娘又找孟妈妈哭诉了一番,想来,这老太太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为洛如深出气的机会。 但她却称那日被吓着,连着几日都病着,于是便打发了刘妈妈和洛玉歌来回张氏。 二房除去有政务在身的洛如年外出,其他人来的倒是齐整。 不单崔锦荣和洛玉书母女都到了,连着不愿受约束的洛玉青也随着来了,只是身边还跟着个王妈妈。 洛玉青能来倒是让张氏颇为意外。 她笑着将洛玉青揽到怀里,先是问了这几日在园子里习惯不习惯,又问了伺候的人妥帖不妥帖等等。 若是外人瞧见了,定会觉得张氏是个心慈和蔼的祖母。 但洛玉书却清楚,张氏对弟弟的宠爱,只会被朱氏所利用,变成加害玉青的利器。 随着外面的下人把魏氏的爹娘带进屋内,这场舐犊情深的场面便也告一段落。 接下来便是张氏的疾言厉色。 孟妈妈附耳对张氏道:“佟祥陪侯爷外出,此时还没回来。” 张氏点了点头,看向下面跪着的老魏头儿夫妇。 她沉声说道:“今日叫你们来,为的是关于前几日佟祥家的事,前几日她老子娘求到了孟妈妈这里,说她家女儿是被二姑娘活活逼死的。” “我虽为玉书的祖母,但也不能全然不顾这些府中的老人,索性,今日你们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说清楚了,日后此事就休要再提了。” 洛玉书对张老太太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甚是鄙夷,前几日还装腔作势的病了几天,听说此事便精神起来,看来,老太太是要借题发挥了。 就听老魏头儿声泪俱下的道:“老太太,老奴一家子都在府里当差,原不敢对主子们的决断有什么置喙,主子们说老奴那女儿有错,那定是她做了错事,老奴一家认。” “但就在几天前,老奴无意间听到几个丫头说起我那女儿在临死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的。” “敢问老太太,老奴那女儿若真如二姑娘所言,诬陷了大公子,大不了舍去老奴这张老脸求了老太太,打上她几十板子,再撵我们一家子出府就是了,她又何苦以死明志呢。” 说罢又掩面而泣,跪在他身边的老魏媳妇,哭的更是悲切。 此场景任谁见了,都会认为魏氏是被冤死的,而罪魁祸首便是洛玉书。 张氏略一沉吟,问道:“玉书,你怎么说?” 一旁的洛玉歌一直瞧着洛玉书的表情,她想看看洛玉书还能如何辩解。 只见洛玉书表情淡然,既不恼怒,也不显担忧,完全是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她向张老太太盈盈一拜,柔声道:“回祖母,孙女无话可说。” “哦?你无话可说?这么说,你是承认逼死佟祥家的了?” 洛玉书道:“孙女只是说出了事实,且有周世子作证,至于魏嫂子是否是被逼死的,或说是被谁人逼死的,那孙女就不得而知了。” 洛玉书此话不仅道明那魏氏确实做了构陷主子的事,魏氏的爹娘完全是在罔顾事实的胡搅蛮缠。 并且还暗指魏氏确实是被人逼死的,但这个人却不是自己。 老魏头和他媳妇傻了眼,没想到洛玉书仅用三言两语,便将欲加在头上的罪摘掉了。 他们原本就对洛玉书怀恨在心,之后又得了朱氏的指派,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盆脏水泼到洛玉书的身上。 老魏媳妇突然由跪着转而坐到了地上,不停的挥着双手拍打着地面,嘴里哭喊道:“我的女儿啊,你走的冤枉啊,是爹娘无能,眼见着逼死你的人,却不能为你申冤啊,我们也不想活了。” 听到这凄厉的哭声,延福堂院内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聚拢到屋前,院外也三三两两的围了一圈的下人,都朝着院里探头探脑,不时还议论着。 “这老魏的媳妇又不是佟祥家的亲娘,怎么哭的跟死了亲闺女一样。” “你知道什么,她要不装一装,怎么显得佟祥家的死的冤枉。” “那佟祥家的真是被逼死的吗?”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着不像,佟祥家的平日什么模样,主子们不清楚,难道咱们还不清楚吗?” “对,对,那可是个精明不吃亏的主,能被人逼死?定是犯了错,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谁说不是呢,我瞧着,二老爷一家回府的这些时日,除了二姑娘身边的春柳,那是个厉害的外,二夫人待人宽厚,二姑娘也是和善得很,不像是能逼死下人的主子。” “咱们且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第20章 张老太太脑袋疼 张氏被老魏媳妇哭的头痛欲裂。 她一手扶额,一手朝着地上坐着的人,无奈地挥了几下手,示意她莫要再哭下去。 孟妈妈见状,旋即喊道:“魏家嫂子,魏家嫂子。” 那老魏媳妇似没听到孟妈妈的喊声,仍自顾自的在那里呼天抢地的大声干嚎。 孟妈妈也险些被气晕过去,只得又提高嗓门大声呵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将她拖到外面去。” 院外看热闹的婆子忙进屋将老魏媳妇拉出了屋内,又从身上拿出块抹布,将她的嘴给堵上,以免她再闹出什么动静惹了张氏不快。 见自家老婆子被拉出去,老魏头也不敢再哭。 他立刻用手抹了抹双眼,哀声道:“老太太,虽说老奴娶过二房媳妇,但却命中无子,只原来的媳妇给老奴留下这一个女儿。” “现如今,不但这唯一的女儿没了,还成日的被人指着脊梁骨,这日后哪还有脸面在府里当差啊,老太太。” 张氏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面色阴沉的道:“荣娘啊,你是玉书的母亲,此事虽说玉书是主子,那佟祥家的是个下人,主子惩处下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即便如此,做主子的也不能寒了下人的心。” 张氏见拿捏不住洛玉书,便将主意打到了崔锦荣的身上,正所谓杮子专挑软的捏。 崔锦荣道:“母亲,儿媳知道您的意思,可若那下人是个构陷主子,欺上瞒下,还陷主子于不义的下人,试问这样的下人,有哪家能容得下,不是立刻杖毙,也应扭送至衙门,经受一番严刑拷打才是。” 崔锦荣想到自己的儿子被个下人诬蔑,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这几年他们不在京中,本以为儿子过得一切都好,可刚一回来,自己便看到如此腌臜的事落到了儿子头上。 可见,儿子这名声不全然是因他顽劣所致,这里面有其他人的诬蔑也未可知。 张氏被崔锦荣如此强烈的反应惊得一怔。 这还是那个心笨口拙的二儿媳妇吗? 何时这般强硬过,她一向不都是谦忍温顺的吗? “那你想如何?”张氏不悦的问道。 此时的崔锦荣因怒气而涨红了脸。 她愤然道:“这话母亲应该问问佟祥家的老子娘,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他们的女儿先是陷我儿玉青于不义,现在又来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都是为人父母的,我岂能容下他们这般中伤我的一双儿女。” 此时崔锦荣的声音已不似往日那般温声细语,而是带有严阵以待的强势态度,双眸更是死死的盯着老魏头。 那老魏头也是在府中行走多年的人,这心眼儿自是有八百个,眼见着洛玉书同崔锦荣把他的话堵得死死的,就连张氏也无法从中挑出错出,便觉眼下与其争辩,不如自己以退为进。 只听他道:“二夫人,老奴知道您还在气头上,但老奴想,或许当时只是她一时看错,二公子落水时身边只有大公子,这才误会了也未可知。” “但不管怎样,都是那不成气的东西惹恼了二姑娘和大公子,如今她也为此丢了性命,老奴只求您看在老奴在府里伺候了一辈子的份上,全了老奴一份体面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罢便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再抬起头时,已是血红一片。 这老魏头先是把自己女儿的错归咎到误会上,招致了洛玉书的不满,从而以此相逼,最终导致魏氏的悲愤自尽。 而现如今他又如此的卑躬屈膝,尽显他们一家的委屈,也让旁的下人误以为洛玉书这一房人,对待下人是何等的尖酸刻薄。 老魏头这招以守为攻,不得不说,着实是把二房架在了火上烤。 张氏见到崔锦荣面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模样,心中是再高兴不过的,面上便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在一旁的洛玉歌见二房遇到了对手,而此人还可能搅得他们一身腥,想到此心中便兴奋不已。 她在一旁连连叹气。 “二婶您可不能这般狠心,他们日后可是再无人奉养的了,再说,这老魏头说的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或许这里头真有个什么误会,也不好说。” “若真如此,二妹妹这心里也不能安生啊,您只当是积德行善,给些银钱,不然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那等不顾下人死活,锱铢必较的主子呢。” 张氏也道:“是啊,荣娘,从前咱们府里也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这还是头一遭,你们刚回来,便遇到了,咱们侯府在京中也是世家大族,总不好落个苛待下人的名声,这样有损咱们侯府的脸面。” 祖孙二人一唱一和,倒是气得崔锦荣一时语塞。 她知这银子是不能给,一旦给了,便坐实了是他们这房的错。 这张氏话里话外句句不离银子,却句句不提银子,只拿侯府的脸面说事。 但任凭张氏如何遮掩这龌龊的心思,洛玉书对此都一清二楚。 只见她笑容依旧,慢条斯理地道:“依大姐姐所言,这银子我们若是不给,倒是显得母亲的刻薄了。” 洛玉歌自鸣得意的道:“不是姐姐我危言耸听,在京里,这府里的下人同主子离了心,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的,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当主子的要学会安抚住底下人的心才是。” “姐姐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妹妹也有一些独到的见解,说出来还请祖母评判一二。” “你说便是。” 见张氏未加以驳斥,洛玉书朱唇微翘,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孙女认为,做下人的对主子忠心,当主子的待底下人宽厚,如此才是世家大族贤主忠仆该有的典范,而绝非是纵容那等巧言令色,奴大欺主的奸邪之徒。” “今日若涨了这等人的威风,那才是对府中其他忠心醇厚之人最大的不公,如此不公,定难以服众,时日久了便也就失去了府中下人的忠心,所以,大姐姐刚刚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此时,洛玉歌被她这能言善辩的已是气得不轻,现下却听她又来夸自己,心下便有些好奇的追问道:“哪一句?” 洛玉书露出一个颇为狡黠的笑容,让洛玉歌有些不安。 只听洛玉书道:“大姐姐说,当主子的要学会安抚住底下人的心才是,妹妹觉得颇有道理。” 洛玉歌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等着嘲讽自己呢,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有人生气,自然有人高兴,崔锦荣笑问道:“玉书想如何安抚众人的心呢?” 第21章 住嘴老虔婆 洛玉书的话一出,延福堂的院内院外顿时议论声连连。 一些围观看热闹的下人听了皆是交口称赞。 有谁会不愿意追随这样知人善用的主子,只有这样好的主子,才不枉他们尽心尽力的伺候上一辈子。 如此得人心的言语,使得张氏的心情颇为不佳,是以,她的头便又痛上了几分。 刚刚那些话,已是赢得了公论,而洛玉书接下来要说的话,更令府里的下人为之颂扬。 她大声道:“敦厚忠诚的,不仅逢年过节的封赏要比其他人丰厚上许多,并且若是能得了主子的信任,别说那些,就是给了恩典,让家里的儿女脱去奴籍,恢复自由之身也是有的。” “到时,这女儿家寻个好儿郎做个正头娘子,再生上一双儿女,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过日子,若是男儿家,出了府做些个小买卖,亦或是读书识字,将来考取个功名也是件光宗耀祖的喜事。” 她这一番言论,听得外面那些下人个个心潮澎湃的,未曾想,这二姑娘竟是如此体恤下情。 洛玉歌自是见不得她这般的会拉拢人心。 “说的可真好听,连我听了都觉得妹妹是个仁善的主子,但若真如你所言,那佟祥家的也不会因为一场误会被活活逼死,这老魏头也不会跪在祖母跟前哭诉。” “那日我母亲也说,小兄弟之间打打闹闹实属正常,佟祥家的只不过看错了罢了,你却一直不依不饶的,她这才寻了短见,好生生一个人,就这样没了,你这岂不是造孽。” 此时,外面的议论声又起,刚还人人雀跃,现下又似被人泼了冷水一般。 他们在侯府多年,还未曾见有哪个得脸的下人,得了如此大的恩典,只怕是这二姑娘信口开河,想在府中笼络人心,好让他们觉得老魏头是个大逆不道的人。 一旁的王妈妈一脸谄媚的道:“还是大姑娘眼明,见不得受了冤枉的人枉死。” 刚刚还在头痛的张氏,此时的症状也逐渐消失,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洛玉书当下也不急,只微微一笑道:“大姐姐急什么,自古赏罚要分明,忠厚老实的家仆要赏,而那等倒行逆施,怙恶不悛的奴才自是要严惩不贷。” “至于魏嫂子的事,已是对她仁至义尽。” 王妈妈一脸不愤道:“哪里就仁至义尽了,人都没了,连银子也不舍得出,这如何让我们底下的人心服口服。” “就是,妹妹满口的仁义道德,现在却视人命如草芥,真是让人寒心,这以后让祖母如何御下。” 面外的议论声又起,皆是一片哗然。 洛玉歌志得意满的看向洛玉书,眼中尽显奚落的神情。 张氏肃目而视,道:“咱们侯府虽御下严厉,但也是万万不会做出戕害不辜的事来,这要是传扬出去,你大伯你和你父亲的名节还要不要了,咱们侯府还如何立足于京中世家之中,你可有想过这些?” 在大齐,从朝廷到民间,人们崇礼尚义,世家大族更是如此,如泰康侯府这等钟鸣鼎食之家最重名声,若因此事而失了体面,那便是在整个京中的勋贵世家都难以抬头。 张氏便是凭借着这一点,想要拿捏洛玉书,让她就范。 洛玉书自是知晓这一点。 她垂首低眉,似是在思索,再一抬头,却红着眼圈儿,眸中噙泪。 张氏以为自己的话狠狠的击中了洛玉书,便满意的一笑,收回刚刚严厉的目光,转而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容。 她道:“祖母知你不是那等任性妄为的孩子,也知你懂得一切以侯府为重的道理,所以,佟祥家的老子娘需得安抚住才是,不能将苛待下人的流言传得满京城都是。” 崔锦荣此时有些坐不住了,自回府以来,她还未曾见女儿有这般委屈过,就连那日玉青受了冤枉,连自家夫君都险些信了那刁奴的话。 还是玉书凭着一己之力,将事情的真实呈现在众人眼前,还了玉青一个清白,也令那个奸佞小人原形毕露。 可现如今,他们却要为那等恶奴讨要所谓的公道,逼迫玉书,逼迫他们二房,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士可忍孰不可忍。 正当崔锦荣要开口之时,洛玉书却哑着声道:“祖母,孙女就是不愿让侯府留下污名,才如此的。 ” “那日,魏氏不分青红皂白,竟敢诬陷侯府嫡孙的名声,这是欺主,本就该罚,之后被戳穿谎言不愤而自寻了短见,这是陷主子于不义,死有余辜,此其一。 “其二,” 说着,她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老魏头,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 “今日她老子娘又告到祖母跟前,害孙女不仁,惹您老生气,这是蓄意挑拨主子不和,幸得您是个仁善慈爱之人,若换了旁人,让这等奴才撺掇了,咱们生出什么嫌隙来也未可知。” “他若是如愿了,这日后,指不定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看似做小伏低的一个人,但却能将主子们搅得不能安生。” “这等不忠不义的奴才,就该扭送至衙门,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倒行逆施是个什么后果。” 但凡送到衙门的,可就不是打板子,罚跪这般能轻易了事的了。 那些狱卒们,最擅长的便是严刑逼供,只要让人去打声招呼,刑具一上,里面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到时,没做过的事,也会让人屈打成招,更别说他们在这府里干过的那些恶事。 想到此,那老魏头脊背直发凉,脖子也一缩,跟着便瘫坐到了地上。 张氏闻言也是一愣,她倒是小瞧了这丫头,几句便将局势翻转过来。 最厉害的便是态度恭敬,语气诚恳,言辞句句在理,自己居然拿不到她半分错处。 此时的张氏,头又开始隐隐犯疼。 而此时一个小丫鬟忙忙来禀,称院里的老魏媳妇听了二姑娘的话,两眼一翻,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王妈妈因着服侍这府中嫡长孙,又得朱氏信任,从而得了些体面,便有些自视甚高。 那日在园子里被洛玉书下了脸面,心中便很是不快,现下又见她得了势,就更是气恼。 她故意说道:“这么大年纪的人哪里经得起二姑娘这般吓,您也未免太狠心了些。” 话音刚落,就听洛玉青怒声斥道:“住嘴,你个老虔婆,还轮不到你来说我姐姐。” 第22章 捧杀 自从那日魏氏构陷洛玉青,使他成为众矢之的。 大伯父和大伯母虽道是场误会,但他清楚,他们不过只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并非真切的相信他的无辜,甚至连父亲也相信他是故意为之。 若非母亲的维护,姐姐从始至终的信任他,帮他洗去污名,那这个恶人他是当定了。 他虽不在乎,自小到大,这样的事不知发生几何,他只一味的耍横泄愤,祖母和大伯母更是一味的息事宁人,从未真切了解过,事情是否另有蹊跷。 但洛玉青毕竟非三岁幼童,虽被养得牛心左性的脾性,然而,当亲者从心底无条件的相信他时,他的内心便被这份亲情所触动,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这种感受,使洛玉青倍感温暖。 今日又见姐姐和母亲全然不顾其他,只全力的庇护着他,他不想再听到其他人说她们的不是。 洛玉青跑到张氏怀里,用稚嫩且满是力量的声音道:“祖母,孙儿不喜欢王妈妈这样说姐姐。”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 而洛玉书则是满心欢喜,她就知道,这个弟弟绝非是冷心冷肺的孩子,相反,洛玉青是个重情重亲的孩子。 但张氏却不可置信的看着怀中这个懵懂无知的嫡孙。 在她看来,洛玉青这话明显是在告诉自己,喜欢姐姐胜过从小照顾他长大的王妈妈。 不仅如此,按洛玉青的秉性,很难被人收服,难道这真的是血浓于水的缘故不成? 张氏一脸狐疑的问道:“王妈妈照顾你多年,怎的今日就不喜她了,难不成,姐姐回来就不要王妈妈了?” 洛玉青早就厌烦了王妈妈,成日里在他耳边叨叨自己有多辛苦将他带大,长房大伯母有多疼他,日后要好好孝敬她和大伯母。 又说他父母亲常年不在身边,怕是早就忘了他这个儿子,当年只愿意将姐姐带在身边,嫌他太小路上照顾太过繁琐,才将他丢在府里。 他原是心存怨怼的,那日又得知父母及姐姐回府,又时逢那丫鬟说些个不中听的话,是以,他才动了气,出手打了丫鬟。 偏偏那丫鬟又是王妈妈的侄女,平日也是吆五喝六的,被自己打了自是要去告状的,这才故意跑到了延福堂,让洛如年撞着,生出那日的事非来。 可人心这东西天生就是肉长的,任那王妈妈再如何说,只看姐姐和母亲是如何信他的,他心里便知晓了。 洛玉青撇着小嘴道:“祖母不是说,下人不能对主子口出狂言吗?姐姐这般维护我,但王妈妈却对姐姐不敬,那日后也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王妈妈急急道:“我的小祖宗,老奴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哪敢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啊。” “什么就事论事的,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你从来都不敢对祖母、大伯父、大伯母和大姐姐他们这样说话,可今日却敢对姐姐这样,这不是没把姐姐放在眼里又是什么?” 王妈妈虽面露尴尬之色,但毕竟在府里年头长了,随机应变的能力自是不弱的。 她随即说道:“老奴是看着老魏头一家怪可怜的,老太太又一向仁慈,定是瞧不得打打杀杀这些个事的,老奴一时情急,才说出那些个话来。” 说罢向洛玉书福了下身,不情愿道:“刚刚是老奴一时口无遮拦,望二姑娘莫怪。” 洛玉书听着洛玉青的话,又见王妈妈这伏低做小的模样,心里着实满意,这是自己弟弟为她争来的,她当然高兴,嘴角不住的上扬。 崔氏也是噙着笑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只有洛玉歌一脸不屑,心道:“洛玉书给这小子究竟吃了什么,竟变了脾性了。” 张氏自是不愿听到洛玉青为洛玉书说话,但她仍好生劝着:“你姐姐年轻,不知事,有像王妈妈这样的老人提点着总最是个好事,你可不能这般伤她的心。” 那王妈妈满脸堆笑道:“还是老太太眼明心亮,老奴句句都是为了小主子们好。” 洛玉青眨了眨眼,疑惑的问道:“祖母,那王妈妈同我说,读书是为考取功名,我以后是要袭爵的,整个侯府都是我的,所以根本就不需日日苦读,只要高兴,想怎样就怎样,这也是为了我好吗?” 院外的下人交头接耳,这话明显就是在捧杀洛玉青。 张氏铁青着脸,看向王妈妈问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王妈妈没想到,这小祖宗把平日里哄他的话也说了出来,吓得她脸色顿时煞白。 “老奴,老奴是心疼大公子,不想看大公子太过辛苦了,这才说了些糊涂话,老奴知错了,请老太太责罚。” 洛玉书斜睨着王妈妈,冷声道:“成日的撺掇着大公子不学无术,只知一味胡闹,王妈妈,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了小主子好?” “主子有错不规劝着些,还日日的教唆着他惦记着爵位之事,你意欲何为?要让大公子成为忘恩负义那等龌龊之人吗?” “祖母,这等恶奴绝不可留在玉青身边。” 张氏虽一心想要拿捏二房,但洛玉青确是她捧在手心里疼着长大的,自是不愿看到这个嫡长孙被身边的人教坏。 且不说旁的,单说侯府里本就子嗣不旺,又只洛玉青这一个嫡孙,泰康侯府的未来只会落到这个长孙的头上。 是以,张氏是盼着洛玉青将来能担起侯府的重任。 但若被有心之人故意挑唆,她便是绝不答应的。 想到这,张氏眼底的寒意渐甚,看向王妈妈的目光便越发的凌厉起来。 此时的王妈妈早已被张氏盯得双腿发颤,扑通一声,瘫软的跪在地上,颤声说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边说,边用手啪啪的抽起自己的耳光来。 见张氏已对王妈妈心生了厌恶,洛玉书又道:“祖母,这等歹毒的奴才不宜再留在玉青身边,请您做主,将她撵出府,永不录用。” 下人一旦是被撵出府,便意味着没有了卖身契和户籍。 在大齐,若是没了卖身契,就等同于无法被别的人家录用,断了往后的生计。 而没有户籍的人,无法被官府登记在册,便视为来路不明之人。 这两者加在一起,无疑是置王妈妈于死地。 洛玉书知道自己这个祖母处心积虑的想算计她们,只为二房的银子,但有一点,张氏是真心疼爱洛玉青的。 这也使得洛玉书正好借张氏的手,将朱氏安插到二房其中的一条眼线除掉。 而洛玉歌也是知道王妈妈对于朱氏的作用,当她听到要处置了王妈妈时,洛玉歌便按捺不住。 她急急道:“王妈妈虽有错,但她至少在二叔和二婶不在的时候,好歹照顾了玉青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好让让我觉得二叔一家是在卸磨杀驴吧。” “倒不如将王妈妈先放到园子里,玉青若有个什么需要,她也能照应一二,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洛玉书冷哼一声,道:“大姐姐无需操心这些,再者,父亲已为玉青挑选了合适的人照顾,这等奴才还是处置了更安心些。” 她转而又看向张氏,道:“祖母应该相信父亲的眼光绝不会选错人。” 洛如年为官这些年,阅人无数,张氏自是清楚这个儿子的本事。 只是,洛玉歌看向洛玉书的眼神越发的憎恶。 第23章 朱氏的连环计 对于王妈妈的处置,张氏出于对洛玉青的考虑,自是厌恶这等奴才跟在长孙身边伺候。 张氏铁青着脸,冷声道:“这等教唆主子的奴才,就是打杀了也不为过,但看在她伺候玉青多年的份上,将她撵出府,在离府前,先打上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王妈妈听到要将她撵出府时,心下便已凉了一半,再要打上她二十大板子,以她这年岁,就算只打上个十板子,也是吃不消的。 这二十板子下去,她这条老命可还保得住保不住就不好说了。 王妈妈急急的爬到张氏脚边,声泪俱下地哀求道:“老太太,求您饶过老奴这条命吧,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洛玉歌想要为王妈妈说情,却被朱氏身边的刘妈妈递来的眼神制止住。 这王妈妈是长房派到洛玉青身边照顾的,现在若为王妈妈出头,那便是有意袒护,如此一来,这故意教唆长孙的罪名便会落到长房的头上。 眼下只得避嫌。 张氏被王妈妈哭得有些不耐烦,孟妈妈见状大呵道:“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些将人拉走。” 随后进来几个婆子,生生的将王妈妈拖出了延福堂。 一旁的老魏头已是被吓得面色灰白,身子已是抖如筛糠。 张氏斜睨了眼他,拿起一旁的茶盏,慢慢的喝着。 刚刚处置王妈妈,全因她触及到了侯府的未来,否则也不会打了板子再发卖了。 只是如此一来,二房的尾巴怕是要翘到天上去,这可是张氏不愿看到的。 今日本想为自己的女儿出口气,未想,却被洛玉书一番巧辩将事态扭转过来。 如再将老魏头夫妇二人扭送到衙门,那她们的气焰怕是按压不住了。 可若不处置老魏头,这些下人,恐怕会有样学样,有点不满便会闹死闹活的。 这侯府便是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思来想去,不多时,张氏心下便已有了决断。 她沉着声道:“关于魏氏的事,既然周世子都瞧见了,这定然不会错,但人都已经死了,我们也不是那等不尽人情的主子。” “老魏头夫妇想来思女心切,年岁也大了,得了癔症也未可知,既然如此,看在他们在府里伺候了一辈子的份上,请个大夫好好瞧瞧,再将他们打发到庄子上便是了。” 魏老头听了张氏的安排,提着心总算是放下了,他最是怕张氏盛怒之下,将他们同王妈妈那样一并打了板子再撵出府。 现下好了,只是打发他们到庄子上。 魏老头对着张氏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的。 张氏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魏老头忙退出堂内,来到院中,拉起晕过去还未醒来的媳妇,便离开了。 院外的下人见事情已了,便也都各自散了。 但对于洛玉书这位二姑娘的赏罚分明,却是人人敬佩。 洛玉书虽未如愿将魏老头扭送至衙门,只将他打发到庄子上去,但总算是未让张氏抓住任何把柄,借由打压他们二房。 并且还因此事,将王妈妈这颗钉子彻底从玉青身边拔除掉,破了朱氏的谋划。 青荷院内,刘妈妈将延福堂所发生的事,一一回禀给了朱氏听。 半晌过后,朱氏仍未说话,只坐在雕花椅上,手中缓缓的捻着一串沉香佛珠。 刘妈妈许久未见朱氏动过那串佛珠了,从前朱氏刚嫁到侯府时,遇到不少张氏丢给她棘手的事。 而每当这时,为让自己冷静处事,不会因冲动而行差踏错,都会将此佛串拿在手中,一边捻动一边思索。 慢慢地,这便成了朱氏的习惯。 朱氏是个极聪明的妇人,在了解了整个侯府庶务之后,便与张氏打起太极来,这些年,刘妈妈鲜少见她再将佛串拿在中了。 今日见了,便知,朱氏果真动了气。 而洛玉歌却不以为然,只一心急着等朱氏再想办法整治洛玉书。 “母亲,您倒是说话啊,王妈妈已被发卖出府,老魏头他们又被打发到了庄子上,您再不想想办法,真就让二房以为咱们好欺负,别忘了,您才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 刘妈妈有心想劝一劝洛玉歌稍安勿躁,给朱氏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就见朱氏大声呵斥道:“够了,现在不是从前了,收敛些自己的性子。” 随着这声怒斥的同时,朱氏将持佛串的右手,重重地拍在了一旁的几案上。 顿时,整串佛珠被应声拍断,一颗颗佛珠纷纷滚落在地。 洛玉歌一直都是被朱氏纵容到大的,鲜少这般训斥她。 本来就被洛玉书气得满腔怒火,若不是刘妈妈拦着,她早就一巴掌打在洛玉书那张狐媚脸上了。 现在朱氏又这样骂她,怒火变委屈,瞬间,杏眼里盛满泪水,哭着便跑出了秋荷院。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极少见到主子如此动过气,各个被吓得噤若寒蝉。 朱氏是个极能隐忍的性子,非到怒极时,绝不会露出半分端倪,若非身边亲近之人,都以为她是个和风细雨之人。 也因此,朱氏在京中的勋贵世家中,有着极好的名声。 刘妈妈见状,立刻将屋内伺候的下人都打发出去。 而后才好声劝道:“夫人莫动气,咱们姑娘一向都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哪里像那二姑娘,九曲回肠的心思,今日咱们姑娘一直被她压着一头,这气不过也实属正常。” “我岂能不知自己这姑娘是何性子,原想着老太太和佟祥家的老子娘足能对付二房那对母女,怪我小瞧了那丫头,非但未成事,还让她把王妈妈这条线给剪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氏刻意隐忍的怒气,使她的声音听起来虽低沉,但却透着狠厉。 刘妈妈在一旁小心的问道:“接下来,夫人想做何打算?姑娘说的没错,您才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不能让二房那对母女得意了去。” 朱氏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后,道:“王妈妈的事已经让老太太对我们有所怀疑,如果我们还不知避讳些,老太太恐怕不会轻饶了咱们。” 刘妈妈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难道夫人真就这么放过二房不成?” “放过?哼!”朱氏冷声道:“有姑奶奶在,何需我们动手。” “可二老爷那日不是说,这段时日不让姑奶奶再登门的吗?”刘妈妈有些迟疑。 朱氏笑道:“二老爷一家回府,是件大喜事,咱们侯府当然是要办一场接风宴,这种场合哪有不让自家妹妹登门的道理,到时候,再将老太太新添的头痛毛病说与她听,咱们这位姑奶奶,孝顺得紧,这一听便知症结在何处。” 刘妈妈一听,便明白朱氏的意思,笑着应是,将要退去时,朱氏又将她喊住:“等等,另外,给各家都递张请帖,本夫人要请他们看出好戏。” “是,老奴这就命人去办。” 刘妈妈笑着退了出去。 第24章 张氏暗戳戳,洛如年不予置喙 这几日洛如年一直政务缠身,这日方下了朝回府,便来到延福堂给张氏请安。 一迈入院内,便瞧见张氏斜倚在一张描金赤凤檀木榻上,头上系着条镶有玛瑙的抹额,双目半眯,似在休憩。 而一旁的孟妈妈,正轻柔地为张氏按揉着太阳穴。 见他进来,孟妈妈轻唤了张氏一声:“二老爷来给您请安了。” 张氏这才缓缓的睁开双眼道:“如年回来了,听荣娘说,这几日你一直忙于政务。” 洛如年笑着道:“劳母亲挂心了,儿子确因政务一直不得空,今日下朝早,便来给母亲请安了。” “我这也没什么事,不用总是惦记着,政务要紧,另外,让荣娘给你炖些补品,保重好身子才是。” 洛如年看着有气无力的张氏,忧心的问道:“母亲,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是身子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他刚一进屋便发觉张氏面容不似前几日那般滋润,看起来有些憔悴。 张氏悠悠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兴许是这几日未休息好,刘府医瞧了,不打紧,吃上几剂药便无碍了。” 连日来,张氏心情烦闷不得宣泄,全因那日未能如愿拿捏住洛玉书母女,反让她们全身而退,张氏颇为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因此,夜里便难以入眠,这才导致面容憔悴,气色不佳。 追根究底,还是因张氏器小易盈所致。 府医来瞧过,也只是开些,疏郁理气的药,并叮嘱张氏宽心之类的话。 孟妈妈深知张氏的心结,便道:“老太太,二老爷有孝心,您又何必隐瞒,让他担心呢!” 洛如年不解的问道:“孟妈妈,听您这话,母亲的病您是清楚因何所致,快说与我听。” 见洛如年果然追问,孟妈妈便将那日所生的事一一说与洛如年听。 从老魏头求到张氏这里,再到洛玉书要严惩二人,院外的下人又是如何议论,最后张氏又是如何解决的等等,避实就虚的说了出来。 “二老爷,您说老太太为了二姑娘这是操了多少的心啊,前几日的病刚有起色,这一劳心,病又反复了。” 张氏蹙着眉道:“你说这些做什么,玉书是我的嫡亲孙女,我这当祖母操些心不是应该的吗,再说,我能眼睁睁的让府里的下人们误会了她去?” 孟妈妈道:“老奴知道您疼爱二姑娘,就二姑娘那惩处人的手腕,哪里是个未及笄的姑娘能做出的,幸好老太太从中斡旋,若落个狠心无情的名声,日后哪家愿意求取二姑娘为大娘子。” 张氏看着面露愠色的洛如年,安慰道:“玉书是厉害了些,不过她也是为着玉青的事才那般狠心的,你也莫要责怪了她,辜负了这孩子一片手足之情才是。” 她和孟妈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总是能拿捏这个愚孝的二儿子。 等回了呦鸣园,那二丫头再如何巧言善辩,一顿痛骂是躲不掉的。 自己堵的这口气,终是要出的。 正当她得意之时,洛如年拉着脸道:“母亲您就是太宽和了,才让那王妈妈和魏氏一家子钻了空子,到您跟前生事,惹您劳心伤神。” “也怪儿子无暇顾及此事,若非玉书早就发现端倪,告诉了儿子,儿子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那几个奴才欺辱主子,有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儿子身负监察百官之责,若因失察于家中的这几个奴才而闹出事端,儿子还有何脸面立于朝堂之上。” 洛如年的话让张氏和孟妈妈听得目瞪口呆,这愚孝的儿子何时变的护起短来了。 张氏收起刚刚的得意之色,面色凝重的说道:“话虽这么说,但你为人父,总要为女儿的将来做打算,若真落个苛待下人的名声,往后议亲可就不容易了。” 洛玉年一脸正色道:“母亲,日后玉书寻了婆家,等过了门,难保不会遇到这等糟心的事,若她是个软弱好欺负的,那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 “而且母亲您也看到了,玉书并非是那等不懂事非的孩子,她的那些话,儿子这几日也有所耳闻,下人们都啧啧称赞,这可谓是甚得人心啊!” “你这几日都有听到?”张氏不可置信的问道。 他这几日都没回府,是如保听到的。 洛如年笑着道:“玉书的话,已在京中几个世家中传开,儿子也是在朝中几位大人那里听到的。” “已在京中传开?”张氏诧异的问道。 她不敢相信短短几日,这话已被传开,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洛如年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母亲莫担心,咱们玉书可是得了不少的赞誉,都说她年纪轻轻,便深谙驭下之术,日后,定会是个持家有道的阃内之秀。” 有如此优秀的女儿,怎能让他这位人父不高兴! 张氏与孟妈妈相视一眼,而后孟妈妈道:“老太太,老奴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瞧,白白忧心了这些日子,将身体都熬坏了。” “儿子替玉书谢过母亲,还请母亲保重身体。” 张氏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玉书无事便好,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罢,又重新合上了眼。 洛如年拱手给张氏行了一礼后便退出了延福堂。 德音居内,袁朗将冀州的回信交给了洛玉书。 “大爷给老太爷回信,多谢有您的提醒,大爷在军中才留意了殷离,此人虽身为军犯,但识文断字,且对战术有着见解独到,很得大爷的上封,肖将军的欣赏,因此留做参军。” “但此人却心存险恶,鼓动哗变,趁乱要将军中机要透露给了北梁人,幸好大爷早对他有所防范,将他擒获,就地正法,永安伯府的张世子已去为其收尸。” “另外,肖将军向圣上保举大爷为忠勇卫都指挥使,不日便会回京述职,到时,大爷一家都会跟着回京里的。” 洛玉书将书信展开,苍劲有力字迹呈现在她眼前。 内容与袁朗所说大致相同,看来几日后的接风宴,张华是赶不回来的,这样一来,自己便不会被大伯父设计,那这次宴会真就这般简单? 洛玉书自是不信的,长房何曾这般好心过,别说是接风宴了,前世她们回来后,即使给了许多银子,长房也未见办过什么接风宴,更别说,这一世他们什么都未得到。 沉吟片刻洛玉书问道:“可知道这次接风宴上都请了哪几家前来吗?” 袁朗道:“府里只给了平日里与长房交往甚密的几家请帖,另外,二老爷还请了周世子前来赴宴。” “周云深?” 洛玉书有些意外,父亲竟然还请了他前来,这个人最不喜热闹,真会应邀前来吗? 第25章 将计就计 这几日府里张罗着接风宴的事,各处都忙得不亦乐乎。 虽不是大摆宴席,但也请了京中几家勋贵,泰康侯府自是不能失了面子。 自从知晓了舅舅一家要回京的消息,洛玉书便命夏蝉以父亲的名义去京中的崔宅送了请帖。 只待崔牧回京后便能看到。 这些日子,洛玉青也颇有长进,跟随着袁朗天天练功。 起先还有些懈怠,但好在袁朗从不说教于他,只一点点的教 ,且每日只练习半炷香的时间,还时不时的夸上小胖子一两句,令他信心倍增。 再不像开始那般懈怠,练习的时间也逐渐变长。 原先那个白圆的小胖子,慢慢地也变得结实起来。 就连洛如年瞧见,都会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让弟弟摆脱前世的命运,这让洛玉书深感欣慰。 接下来,便是要清除这园子里所剩无几的眼线了。 那日,洛玉书在延福堂一席奖惩的话语,不仅在府内甚得人心,就连朱氏秋荷园里的下人也都羡慕起在呦鸣园当差的那些个人来。 再加上素日里夏蝉活泼嘴甜,又给了秋荷园里两三个丫鬟婆子些好处,因此也从她们口中探得一些消息。 在呦鸣园里,除去翠儿的娘是朱氏身边的人外,还个贾妈妈很得朱氏大用,其余不过都是各处派过去伺候的。 那贾妈妈倒是没什么动作,只那翠儿这几日里常常同院里一个名唤宣儿的小丫鬟鬼鬼祟祟的。 有几次,宣儿还想摸进洛玉书的屋里。 “姑娘,夏蝉那次的事后,奴婢好生的敲打了翠儿一番,定是那小蹄子见咱们防着她,便给了个不起眼的宣儿些好处,悄悄摸进屋里,那宣儿也是个糊涂的,居然同翠儿一道,干起背叛主子的事来,姑娘要不要将她们拿了来好好审审。” 春柳气愤的说道。 “不急,她们毕竟是长房那边送来的人,明面上,咱们不好太过小题大做,而且翠儿一家子的死契都握在长房手里,由不得她不听话。” “倒是那宣儿,她爹娘都不是府里的人,再有个一年便会放她出府,咱们可以从她身上下手,眼前,不正好有个机会送上门来。” 春柳思忖了片刻,恍然明白过来,道:“姑娘的意思是想将计就计。” 洛玉书笑得眉眼弯弯,道:“真是个聪明的丫头,我总觉得这接风宴没有表面上看的这般简单,咱们顺藤摸瓜,看看她们究竟想干什么。” 夏蝉想了想问道:“姑娘可是有了主意?” 洛玉书轻声道:“你们这几日放松一下防备,给那两个丫头可乘之机,待得手后,抓了宣儿来审审便什么都清楚了。” 春柳和夏蝉相视一笑。 泰康侯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洛玉书一早便起身,由春柳和夏蝉伺候着梳洗打扮一番。 今日洛玉书一袭桃夭色暗纹软缎斜襟衣衫,下配韶粉色撒花襦裙,头上梳了个垂挂髻,以珍珠做点缀,衬得她袅袅娉婷,玲珑娇俏。 夏蝉见了不禁叹道:“瞧瞧我家姑娘,哪位公子见了不得称赞一声,真美!” 春柳白了她一眼,道:“少看点画本子吧,净学着那些浪荡子说话,咱们姑娘哪里就用得着他们称赞了。” 洛玉书笑着道:“你们家姑娘我天生丽质,所以今日要用这美色引人入瓮,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吧。” “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那边有所动作了。” 随着宾客入府,男客在正堂与洛如成和洛如年谈古论今。 女眷们则先到了花厅,吃茶闲话家常。 洛玉书还未进院,便听里面有人说道:“近来,听闻府上的二姑娘可是出名得很,不少世家夫人都对您这位孙女好奇得紧。” 张氏笑道:“让马夫人见笑了,都是小孩子家不知轻重说的话,当不得真。” 马夫人笑道:“老太太您太过自谦了,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见地,别说旁人了,就连我听了都很是佩服呢。” 洛如深讪笑道:“我这个侄女表面看着乖巧懂事,话又说得极漂亮,殊不知是个深藏不露的主,若是令她不如意了,旁人也别想自在。” 马夫疑惑的问道:“一个未及笄的姑娘能有如此深的城府?怕是不能吧。” 另一位夫人轻蔑的说道:“连自家的姑母都这般说,还有何不能的,前些日子我到忠勤伯府看望如深时,她正为着老太太的病忧心呢,起因就是这二姑娘生出的事端。” “孙夫人,你快别说了,我家这点子事不好宣扬出去,不然,别人真以为我这当姑母不慈了。” 洛如深与这位宣平侯府的孙夫人一向交好,因此两家常有往来,是以,今日孙夫人便成为了洛如深的“传声筒”。 “我倒不知,姑母对我竟有如此深的误解。” 话音刚落 ,众人便见洛玉书从院中款步而来。 见她进来,朱氏笑着打圆场道:“玉书别多想,只是闲聊罢了,哪有什么误解的,来,见过各位伯母。” 说着便上前携起洛玉书的手,将她带至众人面前,洛玉书一一与她们行了礼。 刚刚的马夫人打量着洛玉书举手投足不仅端庄温婉,而且恭敬秀雅,倒不似洛如深说的那般不好相与的模样,心下便生出几分的喜爱之情。 她笑着道:“京中的姑娘,我见的也不少,如贵府二姑娘这般风采不凡的,却实属少见,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 这位乐成侯府的当家主母,洛玉书倒是有几分印象,为人甚是和气,只是缺少些主见而已。 洛玉书还未及向马夫人道谢,便听一旁洛如深不屑道:“外表确实不凡,只这品性尚不及外貌的一成。” 洛玉书见她话中带刺,也不与她理论,只淡淡问道:“玉书不才,还请姑母不吝教诲。” 众位夫人只觉眼前的洛玉书乖巧知礼得很,哪里是洛如深口里说的品性不佳的模样。 朱氏自是瞧出洛玉书在给洛如深挖坑,只笑而不语,她要的便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到时,就只等着她出面收拾残局了。 这样她既可以维持一贯的好名声,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 但张氏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场闹剧在自家上演,她这张老脸和侯府的名声,可是禁不住这般折腾。 张氏旋即笑道:“玉书,姑娘们都在园子里,你也去和她们在一处去吧。” 众人都听出张氏话中的含意,只洛如深不解张氏的良苦用心,一味想抓住这个时机,好当众敲打洛玉书,以彰显自己做为长辈的气势。 她不满道:“母亲,既然玉书想当众受教,那我这个当姑母的自然不能驳了她的面子不是。” 洛玉书只暗暗好笑,对付她这位姑母,激将法果然是最好的法子。 第26章 舅妈出场,以一敌众 张氏见洛如深只自顾自的逞一时之快,生怕这个女儿教训不成洛玉书,反而失了体面,当下便有些心急。 张氏看向朱氏,示意她想想法子,让洛如深就此住口。 朱氏心思百转,自是明白张氏的用意。 只可惜,朱氏并不想如张氏的愿,她只想火上浇油,将事情闹得再大些。 朱氏顶着张一如既往的笑容,道:“什么赐教啊受教的,姑奶奶快别说这些了,这大好的日子谈这些作甚,说点高兴的事,不然老太太这头痛的病刚好些,便又要犯了。” 朱氏看似是在打趣,但已将话中之意点给了洛如深。 “母亲何时添了头痛的毛病,我竟不知?” 朱氏故作惊慌道:“瞧我这张嘴,怎将这事说出来了,姑奶奶不用担心,这都是几日前的事了,现下老太太已无碍了。” 就洛如深这脾性,最容易让人拿捏了去,只言片语,便让她起了疑心。 见朱氏搪塞敷衍,洛如深越发性急起来。 她急急问道:“大夫怎么说,是何原因所致?” “这……” 朱氏欲言又止,面露尴尬之色的看向洛玉书的方向。 洛如深哪里还不明白,认定是洛玉书生的事。 “好啊,咱们二姑娘可真是越发的本事了,刚刚回府,又是顶撞长辈,又是闹出人命的,如今使得老太太烦心动气, 生了头痛之症,你可知错?” 洛玉书双眸微红,语气有些委屈地说道:“姑母教训得是,都是玉书不懂事,不该只想着维护弟弟而责罚了欺主的奴才,使得恶奴反咬住不放。” “原以为惩治了恶奴是在替祖母分忧,未想到却更令祖母劳心,让姑母误解,都是玉书的错,是玉书不孝。” 说罢,一颗颗泪珠扑簌簌的落下,那我见犹怜的模样看着好生让人心疼。 见此情形,众夫人都窃窃私语,而后侧目看向洛如深。 那一道道指责的目光,看得洛如深火气直向上涌。 “你,你少在这给我装可怜,当我不知道你的这些把戏,想搏同情,陷我这个姑母于刻薄无情,这便是你口中认错悔改的样子?” 洛如深虽蛮横无理,但也不是无智的小儿,只是她越是气恼,越是令众人觉得她小肚鸡肠,对待晚辈尖酸刻薄。 洛玉书只想让她这个姑母再狂躁些,最好今日之后,满京城的世家勋贵都知晓她得了癫狂之症。 思及此,洛玉书双眉微蹙,眼中的泪痕依稀可见,只是眸光的狡黠无人发觉。 她道:“姑母莫动气,都怪侄女笨嘴拙舌的,才让姑母误会了,您是玉书嫡亲的姑母,玉书岂能陷亲人于不义,再者,我与父亲母亲刚回府的第二日,您便一早的赶来,特意教诲了侄女要懂礼守节,侄女感怀于心,时时不敢忘记的。” 洛玉书话一出口,屋内几位夫人各个目瞪口呆。 自己的哥哥一家刚回府的第二日,这做姑姑的就巴巴赶回娘家,说好听的是教诲多年未见的侄女,依今日这情形来看,怕是教诲是假,训诫才是真。 若是今日未曾见过洛如深训斥侄女的样子,她们定是不会信的,只是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她们总算是知道这洛如深在娘家是如何的作威作福了。 这位泰康侯府的二姑娘果然好教养,这样的长辈都敬着,可见这二房的家教甚好。 几位夫人越看洛玉书越是喜欢,纷纷劝道:“我看这二姑娘并非如深你说的那般不知错,相反,这规矩礼节很是周到。” 马夫人本就对洛玉书有些喜欢,经刚刚一事,心下更是又多了几分。 她也笑道:“如深,一家子骨肉的,哪里就这般多的心思了,是你想多了,你做长辈的,可莫要委屈了孩子才是。” 洛如深听了这些夫人的话,便知,自己这苛待晚辈的名声是被洛玉书扣上了,看向洛玉书的目光更加狠厉,说出口的话,已是口不择言。 “呸,小娼妇,你摆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给谁看,你就跟你那娘一个德性,天生狐媚相,专会给人下迷药。” 她越骂越气,不自知的便想到了自己的夫君与崔锦荣的过往,心中就越发的恼恨。 “张老太太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将泰康侯府的脸面都踩在了脚下。” 说话间,只见一个身着雪青色织金暗纹衣裙,身姿挺拔的妇人走进了延福堂。 一头青丝高高挽起,发丝间斜插碧玉发簪做点缀,虽简单,但周身的气度不同在场的妇人,有股英姿飒爽的美。 张氏见来人身份不一般,便问道:“敢问这位夫人府上是......” 崔锦荣此时进来,道:“母亲,这是我嫂嫂,镇北将军府白老将军的嫡女,白若婉。” 张氏见来人是白老将军的嫡女,不禁又上下打量了一番。 白老将军自先帝在位时便征战四方,屡获战功,使觊觎大齐国土的北梁人不敢来犯。 白老将军保得四方太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因此,他在大齐的名望甚高。 新帝登基后,大齐战事寥寥,朝堂多以治理天下为重,是以,读书人得以大展拳脚,而武将们却鲜少再有用武之地。 但即使如此,白老将军的威名依旧,而白若婉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自生下崔芷将她交由崔老太爷抚养后,她便跟随崔牧于军中。 直到昨日全家回京,收到了洛玉书的请帖,这才来到泰康侯府,岂料,刚进来便听到洛如深这等不堪的言语。 见舅母果然前来,洛玉书忙上前行礼,白氏一把将她抱住,轻声道:“我的儿,你和你母亲受委屈了。” 洛玉书眸中的泪光闪闪,崔锦荣也是眼底含泪。 前世,因崔芷枉死,舅舅被斩杀,而舅母悲痛万分,就此也随他们去了。 这一世得以重见,洛玉书心中悲喜交加。 张氏面色一闪而逝的窘意,随即笑道:“玉书,快请你舅母坐下。” 待白氏坐定,又吩咐下人上了茶后,张氏向她一一介绍了各位夫人。 当介绍到洛如深时,白氏原本温和的目光陡然间变得凛冽起来。 她阴沉着脸问道:“不知我这外甥女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竟让姑太太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话来辱骂她,还连带着自己的嫂嫂一起辱骂了,今天你势必要给我个交待,不然,大家就别想自在了去。” 第27章 舅妈威武 白若婉本就是将门之后,又在军中多年,与生俱来的威压之感极盛。 即使如洛如深这般嚣张跋扈之人,也被逼于她的威严之下,收敛了些气焰。 脸色随即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只可惜,洛如深并不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人。 见自己落了下风,心有不甘道:“这里是洛家,我教训自家的侄女,关你何事,跑到这里大呼小叫的,武将家出的不是莽夫就是悍妇,终是比不得在座各位夫人斯文有礼。” 白若婉旋即冷笑一声:“从你口中说出来,真是有辱‘斯文’二字,在座的各位夫人怕也被你折辱了,我乃将门之后,自是不如在座夫人温婉,但从保家卫国这点,我崔、白两家,自是当得起各位的敬重。” 她是个性子爽利的,且是极护短之人,见不得自家小姑子和外甥女被眼前这个疯妇所辱。 此时的张氏甚是后悔,她就不该让这个女儿赴宴,失了自己的颜面。 但张氏终归是掌家多年,应变的本事自是有的。 她对洛如深厉声道:“来者是客,如深,休要放肆。” 而后又转向众人,笑着说道:“诸位夫人,今日天气甚好,宴席便设在了后园中,不如大家先到园子里逛一逛,想必用不了多久,大家便可入席了。” 说罢便让孟妈妈引着众人到园子里。 这些勋贵夫人各个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张氏的用意,她们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见得了这么个档口,自是纷纷起身,跟着孟妈妈向外走去。 朱氏明白,老太太这是不想再家丑外扬,这才让孟妈妈将几位夫人请到园子里。 她趁机对着刘妈妈耳语了几句,那刘妈妈也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延福堂,往前厅去了。 待人都走后,张氏对白若婉道:“本想着你们姑嫂许久没见了,正好借此机会好生的聊上一聊,没曾想却闹成这样。” 洛玉书心思玲珑,听出老太太明着指洛如深将事情闹僵,暗着是在责怪舅母不应不顾及主人家的面子。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只可惜,老太太这次算是踢到了铁板上,她这位舅母并非深宅妇人,可不会管你明的还是暗的,只要她看不过眼的事,就非要有个说法才成。 白若婉冷笑道:“晚辈原以为赁我家小姑子这温柔娴静的性子,还有我这外甥女懂事乖巧的模样,在侯府定会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哪知,这等的好人也平白无故的遭人欺辱,殊不知,侯门深似海一句,却是一点都不错。” 洛玉书在心中早已笑开了花儿,不怕妇人会武术,就怕她还有文化,一个脏字都没有便将张氏等人骂了。 朱氏笑道:“白家嫂子,误会了,这弟妹和玉书都是极好的,老太太疼她们还来不及呢,怎会让人欺辱了,适才不过是我们小姑一时说错了话,当不得真。” 朱氏最会将矛头指向她想要的方向,她既想借洛如深的手打压二房,即使不成,她也可让二房成为这位姑奶奶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一来,张氏定要帮着洛如深。 而张氏原本就精神越发不济,这侯府的事想来也就无需再过问了,她便可以完全掌控侯府的大权了。 因此,这鹬蚌相争,她只等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果然,白若婉不悦道:“一时说错话?好,既然如此,那便当众向荣娘和玉书道谦,承认是她言语无状,这事我便就此翻篇。” 洛如深听到要她给崔锦荣和洛玉书道歉时,当下便勃然大怒。 大骂道:“道谦?呸,她们也配?” 而后指着洛玉书和崔锦荣道:“好一对心计深沉的母女,这些年不仅把我二哥迷得偏向着你们,不顾手足之情,还让我家老爷对你崔锦荣念念不忘,以至于让我们夫妻失和,家宅不宁,今日还让我成了众人眼里的刻薄悍妇,我今天就要……” 还未等她说完,只听“啪”的一声,白若婉一巴掌重重的打在洛如深的脸上。 “你再多说一句不干不净的话,我就再扇你两巴掌,看看是你的脸硬,还是我的巴掌硬。” 白若婉自小习武,力道自是比个粗使婆子的力道都要大些。 这一巴掌下去,洛如深的脸顿时红肿成一片,直叫她跌倒在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张氏生气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打人。” 朱氏也惊了一跳:“是啊,白家嫂子,你这样在洛家打人,往后让弟妹和玉书如何再在府里做人呢。” 洛玉书冷声道:“祖母,大伯母,今日母亲与我被姑母百般羞辱,若非舅母护着我们的脸面,别说我和母亲在府里难做人,怕是咱们全府上上下下在这京中都难做人了。” 张氏闻言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愣在当场。 洛玉书见时机已到,势必要再给张氏些警告才行。 “祖母,您即使不为咱们府里的脸面考虑,一心只想护着姑母,但总该为着大伯父与父亲在朝堂上的名声着想一二。” 是啊,若今日不给这白若婉一个交待,倘若她将此事说与崔牧,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他们侯府怕是要被宫里降罪了。 张氏怔愣了片刻,本就暗沉的脸上,又布上了些许的灰白之色,使她看起来似大病初愈般疲惫不堪。 朱氏见老太太被洛玉书唬住,想要提醒一二时,却被崔锦荣拦住。 “大嫂,咱们都是为人母的,可要为孩子们将来好好打算才是。” 被崔锦荣这一说,朱氏立刻想到了洛玉歌,她们家侯爷还想让玉歌嫁进安南王府了,若是坏了名声,这前途便也就毁了。 正在几人僵持之际,外面一道声音响起。 “洛玉书,你给我滚出来,今日我定要为我母亲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蹄子。” 洛如深听到是自己儿子孔卓的声音,立马哭喊起来:“儿啊,快来救救为娘啊,为娘快被这个疯妇打死了。” 孔卓是个炮仗性子,一点便着,当听到洛如深这般哭喊立刻大步跑进屋内。 见自己的母亲倒在地上,面颊还红肿一片,立刻上前将洛如深扶起,安置到一旁的雕花檀木椅上。 面后怒呵道:“是谁打了我母亲,谁?” 他边喊边打量着屋内的几人。 当目光落到洛玉书的身上时,他瞬间呆愣住了。 第28章 孔卓为玉书打晕母亲 张氏眼见着这个性情乖戾的外孙直直的看着洛玉书,心下便知不妙。 她神情略有些紧张的道:“卓哥儿,今日几家的夫人姑娘都在府中,你怎好到内院来,快些让下人领了出去。” 孔卓不似刚进来时那般戾气,只笑着道:“我有些日子没来看外祖母,甚是想念,今日听闻府里给二舅舅一家接风,我便跟着母亲过来了,顺便来看看您。” 见孔卓语气和缓许多,张氏的心也稍稍放下来些。 若按往日的性子,见她母亲被人打成这般,定是要闹僵一通的,可眼下却这般耐着性子,倒叫她有些不解。 张氏还在疑惑中,便听孔卓笑眯眯的问道:“祖母,这位妹妹看着有些眼熟,可是我那二表妹,玉书?” 朱氏看出孔卓的老毛病又犯了,笑着道:“可不正是你二表妹,卓哥儿果然好眼力,一猜便猜中了。” 洛玉书自是知道这个表哥好色的老毛病。 因着洛如深跋扈的性子,孔实熹实属不喜,是以夫妻二人关系早已不睦。 孔实熹常以公务为由,鲜少回府,对孔卓的管教便都归到了洛如深的身上。 她又极宠着孔卓,陆老夫人不愿与她有所争执,很少插手孔卓的事,渐渐的便将孔卓养成了好色的性子。 他又常与京中纨绔寻花问柳,出入烟花之地,对于云雨之事犹为热衷。 还未成亲,屋里的通房丫鬟便是换了一茬接一茬,甚至连陆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都惦记上了。 那丫鬟不从,孔卓便要抢了她去。 陆老夫人得知此事,狠狠的将洛如深和孔卓痛骂了一顿,此事才算罢了。 前世,洛玉书嫁进张家,在回门之时,恰遇到孔卓,见洛玉书已为人妇,他便将色心打到了春柳的头上。 正是在那日,孔卓趁人不备,将春柳强行奸污,事后还痛骂春柳痴心妄想,想成为主子。 春柳因不堪受辱,最终自戕而亡。 现下见到这个色胆包天的贼人,洛玉书自是要为前一世的春柳报复。 想到此,洛玉书看向孔卓的眼眸中便陇上一层寒霜。 但瞧在孔卓的那双三角眼中,洛玉书这似嗔似怪的眼神,像极了春花楼里,那些欲拒还迎的小娇娘们。 直看得孔卓心痒难耐。 崔锦荣瞧出孔卓对洛玉书的不怀好意,忙将洛玉书拉到自己的身旁。 白若婉也上前一步将洛玉书拦在了自己的身后,大呵道:“小子,你母亲是我打的,你要算账找我便是,不过我告诉你,你母亲辱骂人在先,若不向玉书母女道谦,休想了结此事。” 孔卓眯缝着原本就不大的双眼,笑着道:“什么算账不算账的,既然是我母亲有错在先,那我这个当儿子的自当代她向玉书妹妹道谦。” 说罢,一脸献媚的走至洛玉书近前,拱手道:“玉书妹妹,二舅母,若母亲哪里得罪了你,我代她向你们赔不是了,还请妹妹和舅母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不要生气了。” 孔卓轻佻的看向洛玉书。 此时的洛如深已将洛玉书恨得牙痒。 她好好的一个儿子竟被洛玉书勾了魂儿去。 洛如深原想着儿子来定能为自己出气,可就在见到洛玉书的霎那,却被洛玉书的美貌迷了双眼,将她这个母亲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自己的夫君和儿子满心满眼的都是这对母女,可怜她独守房多年,又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现在居然看上了自己视为仇人的女儿,叫她怎能不动怒。 “洛玉书你个小娼妇,勾人都勾到自家来了,真是不要脸,小贱人,今天我非弄烂你这张狐媚脸不可。” 说着便拿起桌几上的一个烛台,朝着洛玉书砸去。 好在白若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手腕固住随即一折,那烛台也应声掉落下来,险些砸到她的脚上。 洛如深见自己被白若婉固住,于是便像发了疯一般,用另一只手去抓挠对方的脸。 只是白若婉的身形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力量上又不及对方,不多时便被白若婉制止。 此时屋内已乱作一团,外面的丫鬟婆子见势一起进来,但也不知是该拦还是该劝,只能扶着一旁干着急的张氏。 朱氏只站在边上不咸不淡的劝上两句,大多时候在看热闹。 孔卓见事不妙,又怕母亲真伤了洛玉书,那他可会心疼的,果断干脆的一掌打在了洛如深的后颈上,人也随即倒在了孔卓的怀里。 随后他谦声道:“玉书妹妹无碍吧,我母亲近日神志有些不清醒,偶有今日这般疯颠的症状发生,希望没吓到妹妹。” “外祖母,我先命人将母亲送回府,等一会儿再来向各位长辈赔不是。” 说完便叫来两个婆子将洛如深架了出去。 待一切都消停后,丫鬟来传饭,朱氏笑着道:“既然卓哥儿都已代母亲道过歉了,今日又是接风宴,几家的女眷又将刚才的事瞧见了,咱们也不好再将事情闹开,白家嫂子,你说是吧。” 白若婉斜睨了朱氏一眼,而后道:“如果不是贵府的姑奶奶太过欺人,我也不会插手,毕竟此事若被我家夫君知晓,他定不会就此罢休,若我家小姑和外甥女再因此事受了什么刁难,到时,休怪我们不顾及两家的情分。” 她这话明显是在警告张氏和朱氏,这事是洛如深辱骂崔锦荣和洛玉书在先,你侯府不管教这等不敬嫂子,薄待侄女的女儿,那便休怪旁人给她颜色瞧瞧。 但若因这事你们故意为难她们母女,就是告到皇帝那里,也要讨个说法。 张氏这一辈子也没有被个晚辈威胁过,脸色十分难看。 她咬着牙道:“我们侯府的事,还不需要个外人来掺和。” 她以为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来管侯府的事,还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这个气她可是不会受的。 洛玉书虽感激舅母为她们出头,但同时她也清楚,祖母定会以此事为由,对父亲进行施压。 在父亲还没看清祖母的真面目,对她没有完全失望之前,洛玉书还需要谨慎为好,即便让张氏难看,也要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思及此,洛玉书笑道:“祖母,今日这事一闹,这些夫人定会将事情传扬出去,孙女是怕姑母的名声就此毁了。” 张氏冷哼一声道:“你还知道那是你姑母,她若是不好了,连带着咱们府里也不会好,同气连枝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洛玉书笑容依旧,也不理会张氏的怒气,只笑着道:“孙女当然明白同气连枝的道理,因此,姑母的名声还要靠舅母帮忙挽回。” 张氏一怔,看向洛玉书,忙问道:“如何挽回?” 第29章 孔卓求娶玉书 见张氏眼中有探究之色,洛玉书便清楚,接下来正是拿捏张氏的好机会。 只见她眉眼弯弯,笑意嫣然道:“这京中谁家出了事,都是关起门来解决,没有哪家是愿意将自己家的事外扬,但今日之事这几位夫人都凑巧看见了,便也只好找个说词遮掩过去。” “若这说词是从咱们嘴里说出去的,怕是难以令人相信,但这话要是舅母帮忙说出去的,效果自当不同,因此,这说词一事,只能劳烦舅母代劳了。” 张氏听了目瞪口呆。 这是明晃晃的让她求白若婉帮忙。 刚刚还说府中的事无需外人插手,现在又要求着人插手,这不妥妥打自己的耳光吗。 可眼下外面将要开席,此事若不及时解决,只怕日后会越传越凶。 事已至此,张氏只得妥协。 她将心一横,不情不愿的来到白若婉跟前,面露窘态的道:“烦请侄媳妇帮忙将今日之事遮掩过去,老身不胜感激。” 白若婉有些诧异,这老太太果真能撂下身段来求自己,看来这个外甥女是摸到老太太的命脉了。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果真不简单。 看来自己夫君擢升一事,确是因着洛玉书的提醒才得以成功,这个人情她记下了。 今日经自己一闹,虽为她们母女教训了洛如深,但看这张老太太的架势,怕是要秋后算账。 洛玉书定是想到这一点,但又不愿落了自己这个舅母体面,这才想到既能堵住老太太的嘴,又能让自己有脸面的法子。 白若婉收敛起板着的脸,转而用和缓的语气道:“老太太也无需这般客气,晚辈刚刚也有失礼的地方,咱们都是姻亲,正所谓一损俱损,请您放宽心,此事交由晚辈处理,日后也烦请您老人家多多看护些我这小姑子和外甥女。” 洛玉书就知道她这位舅母上道。 话已说到这里,张氏也算挽回些了面子。 是以,事情总算达成一致,几人便来到园中,洛玉书却迟迟未见舅舅和崔芷的身影。 问了白若婉才得知,崔牧因刚到任上有许多公务要去处理,是以只带了崔芷前来赴宴。 而那丫头一向好动,刚刚入府便要吵着去见洛玉书,这才让个丫鬟引着去了呦鸣园去寻她。 哪知洛玉书却在延福堂,恰巧与白若婉相见,还解决了个大麻烦。 席间,白若婉在与几位夫人闲聊之际,说起今日之事。 几位夫人的反应果然如洛玉书所料,皆以为洛如深近日因身体有恙,又偏巧遇到个庸医,吃了几日他开的药后,精神反而出现异样,这才有了今日这场闹剧。 白若婉又道:“这病来的突然,要治好却不容易,日后恐难痊愈,还请几位夫人莫要传出去。” 听了她这话,几人皆是同情之意,自此,京中达官显贵中,对于她这毛病都讳莫如深,只字不提,但却也将洛如深疯妇的名声做实了。 另一边,男人们畅谈甚欢。 身为洛如年的学生,周云深自是要前来赴宴的,又因他安南王世子的身份,期间,不少勋贵世家的公子前来攀谈示好。 周家是大齐唯一的异姓王,因祖上于开国时立下汗马功劳,高祖皇帝特封为安南王,世袭罔替。 而后,周云深父亲周景轩在一次宫中失火中,将先帝从仁和殿中救出。 先帝为表周家赤胆忠心,特赐免死金牌一块。 是以,安南王府便成了炙手可热的攀附对象。 但周云深最不喜趋炎附势,只与几人客套几句了事。 恰好丫鬟来传席面已开,请列位宾客到前园入席。 接风宴分男女席,男人们在前园入席,女眷们的宴席则设在了后园,前后两园中间由一座假山园林相连,与其他两园穿花度柳的闲适景致截然不同,别有一番景致。 席间男人们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孔卓突然举杯到洛如年近前。 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他那双三角眼分外精亮,但人却无半分醉意。 “二舅舅,恭喜您晋升,我敬您。” 说罢一饮而尽。 洛如年自是高兴的举杯对饮。 正当洛如年放下手中杯盏时,就听孔卓笑着道:“二舅舅,今日在外祖母那里见到了玉书妹妹,侄儿我对她心悦不已,因此特来恳求您将玉书妹妹下嫁于我,我定会视她如宝如珠的疼爱。”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也因好奇,纷纷朝他这边观望。 洛如年心下当即咯噔一声。 这些年对于这个外甥的风评他不是没有耳闻,若要玉书嫁于他,那无疑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可若当场拒绝,又怕让这个外甥当下失了脸面,不好与老太太和妹妹交待。 正当他犹豫之时,周云深冷冷道:“婚姻大事,都是媒妁之言,私下求娶,岂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坏人姑娘名声,可见你言行轻浮,并非良人。” 周云深这话无疑是将孔卓此举定性为无品无德,不值得好人家的女儿托付终身。 而世人又因着他好色的名声,外头人给他起了个浑名,叫惹花郎。 而洛玉书因着魏氏的事,得了个好名声,是以,当孔卓说出求娶之意时,众人皆为这位洛二姑娘捏了把汗,生怕洛如年不明所以的想要亲上加亲,就此应下这门亲事,毁了女儿的终身。 好在周云深出言阻拦,这才给了洛如年一个拒绝的理由。 “世子所言甚是,婚姻之事虽是父母之命,但我已决定,玉书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只要她看重的儿朗,我们绝无异议,况且她年纪还小,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与她母亲还想多留她两年。” 孔卓已被周云深弄个没脸,但由于周云深的身份尊贵,他只敢怒不敢言。 现下二舅舅虽未当面回绝,但话中之意很是明显。 是以,他不禁大失所望,但面上却不以为然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便强求,望妹妹日后能觅得佳婿。” 他的这番洒脱倒是令在场几位公子颇为赞赏,大家又是一番觥筹交错。 这时,一个身穿绿色衣衫的丫鬟来到孔卓身旁,耳语一番后又将一样东西交到他手中,便匆匆离开了。 孔卓将东西拿到手里,不禁笑开了花。 他的玉书妹妹约他到假山园中一见,还让丫鬟将贴身手帕交给他做定情信物。 周云深一直留意着孔卓的动作,见人离席,示意林风盯住他,若有什么不妥,立即来报。 与此同时,洛玉书也同样得了前园的消息。 一个丫鬟称:“孔家公子当众向二老爷求娶姑娘您,二老爷拿不定主意,让姑娘到前面的假山园中相商此事。” 洛玉书听罢笑了笑,同母亲打了声招呼,便起身,与春柳一道前往。 第30章 揍孔卓没商量 洛玉书穿过两道角门,便来到假山园中。 方一进来,便见游廊边翠竹荫下立着个姑娘,正逗着廊上的鹦鹉说话。 一人一鸟聊得不亦乐乎。 洛玉书见状掩嘴笑道:“这么大个姑娘还跟个鹦哥儿逗嘴,羞不羞啊!” 那姑娘闻声侧过头,见是洛玉书,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嗔道:“表姐,你去哪儿了,让我好生的找。”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前世为洛主书拦下张华而亡的崔芷, 这一世再得相见自是喜不自胜。 洛玉书曾在外祖家呆过四年,恰好那时崔芷因父母在军中不便带上她,因此两姐妹一起度过了几年快乐的时光。 虽分别两三年,但情分依在。 洛玉书因来园中有事不便与崔芷多聊,刚想让她回后园找她母亲白若婉,便听个猥琐的声音传来。 “表妹?是你吗?” 洛玉书听出来人正是孔卓,忙拉着崔芷躲到假山后面。 崔芷好奇的问道:“表姐,这人是谁?” 洛玉书比划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你在这等我,千万别出来。” 崔芷见洛玉书神色不似玩笑,便认真的点了点头。 见她应下,洛玉书方敛了敛心神,随后同春柳一并自假山后走出。 孔卓见果真是洛玉书,快步上前,兴奋道:“表妹,我就知道你我心意相通,刚刚我才同二舅舅提出求娶你的意愿,你这便让人叫我前来相见,哥哥我心里高兴得紧,快来让哥哥抱抱。” 说着便整个人扑向洛玉书。 春柳眼疾手快,上前伸出一脚将孔卓绊倒。 那孔卓防备不及,面朝下方,一头便栽在洛玉书脚下,来了个狗吃屎。 洛玉书赶忙退后几步,嗤笑道:“表哥你没事儿吧。” 孔卓立刻起身,拍了拍身上和脸上的灰尘,抬头刚要声斥春柳时,正见洛玉书笑意嫣然的看着他。 那娇美的模样直叫他痴醉了半晌方笑道:“不打紧,只要妹妹开心,哥哥再多摔上几跤都无妨。” 孔卓俨然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看得洛玉书直想上前捅上几刀方消心头恨意。 “这青天白日的,表哥说的什么胡话,我何时与你心意相通了。” 见洛玉书不肯承认相约一事,孔卓越发觉得洛玉书是在欲擒故纵,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喜欢,就越发的想抱得美人归。 是以,他急急伸出手想要将洛玉书揽在怀中一亲芳泽,春柳却挡在他面前,怒斥道:“表公子您若再对我家姑娘无礼,休怪奴婢不客气。” 美色当前,孔卓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把将春柳推倒,朝着旁边的洛玉书便扑去。 躲在假山后面的崔芷心急如焚,表姐虽叮嘱她不要出去,可事情紧急,她也顾不上许多。 正当她要去救洛玉书时,一颗石子从她左侧的假山飞出,恰好击中孔卓的面门。 孔卓吃痛一声,随即用手捂着被击中的侧脸骂道:“谁?是谁敢偷袭本公子,给我出来,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 崔芷便见一个短衣打扮,身形魁梧健硕的男子对她道:“崔姑娘放心,二姑娘那里有我。” 说罢他便闪身出现在孔卓面前。 对于袁朗的突然出现,孔卓毫无防备,遂吓了一跳。 又见来人比他高猛,当下就有几分忌惮。 再一细细打量,却见袁朗的一身护院打扮,方又挺直腰板骂道:“你个该死的奴才,竟敢吓本公子,你活腻歪了是吧,在这等着,我去叫人来打折你的狗腿。” 说着便要往前园去叫人。 还未等他离开几步,便听洛玉书冷声道:“袁朗,将这个色胆包天的下流胚子拿下。” 她要让父亲好好看看,他那个好妹妹教养出的好儿子,竟把主意都打到他女儿身上来了。 说起来,她还要谢谢那位堂姐,给她制造了如此好的复仇机会。 袁朗应是,上前一把从背后拽住孔卓的双手,又一脚踹向他膝盖后面的腿弯处,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后园里,自洛玉书离席,洛玉歌便一直掐着时辰,待到去给孔卓送信的翠儿来报后,她便以园中的翠竹林阴凉舒爽为由,引着前来赴宴的几位相交甚好的姐妹,一起到假山园中纳凉。 几人边走边聊。 宣平侯的长女叶秋莹与洛玉歌最为要好,这些日子没少从洛玉歌这里听到关于洛玉书的消息。 每每听完洛玉歌的讲述,叶秋莹便对洛玉书的印象坏上几分。 是以,当听闻父亲母亲要来泰康侯府赴宴时,她便软磨硬泡的非要一起跟来,她倒想看看,这狐狸精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方才席间得见,果然是位美人,特别是那双含情和煦的美眸,别说个男人,就连她这闺阁女子瞧了,都心生怜爱之情。 可见好友的话不假,却是个会勾人的狐狸精。 因此,叶秋莹对洛玉书便更加不喜。 “玉歌,你那二妹妹果真是个美人,你可要小心些了。” 乐成侯与马夫人的小女儿,薛媛不明所理的问道:“莹姐姐为何这般说?我瞧着二姑娘倒是个挺和善的人,而且听闻她琼闺秀玉,才貌俱佳,对忠厚老实的下人堪是好,现在京里勋贵中未订亲的儿郎有少都想上门提亲呢,我母亲还有意让她与我三哥哥相看相看呢。” 洛玉歌听闻劝道:“传言罢了,薛妹妹回去还是再劝劝马夫人,眼见为实的好,莫要被骗了才是。” “姐姐的意思是二姑娘并非所传那般知书达礼?” 可刚刚她母亲还对她说,在张老太太的延福堂里见到洛玉书的言谈,更是喜欢了,现下这几位姐姐又这般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旁昌议伯的嫡长女,赵霜轻笑着道:“薛妹妹年岁还小,自是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实话跟你说吧,有些待嫁的姑娘,为引人注目,故意放出一些诸如你刚刚所说的那些传言,为的便是能攀个高枝。” 叶秋莹轻蔑道:“假的真不了,妹妹还是把眼睛擦亮些吧。” 几人说着便来到了角门,刚走入游廊处,便听到孔卓的一声惨叫。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洛玉歌忙让个小丫鬟去瞧瞧发生何事,那丫鬟去后回禀道:“回大姑娘,是表少爷被二姑娘的人打了。” 闻言,众人吃惊不已,洛玉歌也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好,让她们瞧瞧这位人们口中宽厚贤雅的二妹妹,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第31章 指桑骂槐 洛玉歌最怕张华被洛玉书的相貌迷了心窍,因此颇为忌惮。 前几日看到宴请宾客的名单上赫然写着孔卓的名字,当下便有了主意。 她先令翠儿将偷得的手帕悄声藏好,宴会这日,再得了刘妈妈的暗示后,又将姑母被欺一事告诉了孔卓。 洛玉歌料定,这位贪恋女色的表哥在见到洛玉书后,必会色心大起,到时让翠儿将帕子悄悄交给他,再引他两人到假山园中相会。 自己借游园之名,引几位贵女前来,便可坐实洛玉书与孔卓私相授受。 为的名声,洛玉书也不得不嫁给孔卓,如此一来,不仅自己如愿,姑母想必也会因之前的龃龉,少不得对洛玉书磋磨。 她且等着看好戏便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孔卓竟被洛玉书的人打得惨叫,这倒是令洛玉歌为之一惊。 她快步来到假山园中,几位姑娘因有外男不便上前,只站在的近处的翠竹廊下,朝这边观望。 洛玉歌果然看到被袁朗压在地上的孔卓。 忙大喝道:“快住手。” 这些日子一直被洛玉书压制着,今天,她非要拿出侯府嫡女的架势来,给平日惺惺作态的洛玉书当众好看。 她来到近前,语气不善的问道:“二妹妹这是做什么?怎能对自家表哥动手,枉你平日口口声声说对祖母的教诲铭记于心,你就是这么记着她老人家的话吗?” “还有你,什么下流的东西也敢到这来?还敢对主子动手,是活腻了吗?” 洛玉书见她带着几位贵女前来,心中冷笑。 这一连串的腌臜计谋真是叫人不耻。 洛玉书讥讽道:“原来是表哥啊,我当是哪个色胆包天的下作东西呢,袁先生,将人松开吧。” “哦对了大姐姐,这位是我父亲特请来教授玉青习武的袁先生,可并非如那些其他的腌臜下流东西。” 说罢,洛玉书轻蔑的看了眼一旁的孔卓。 那孔卓自是听出洛玉书是在暗骂自己是腌臜下流东西。 他揉了揉自己被扭痛的双臂,吊着那双本就不大的三角眼骂道:“还先生,呸~就是个狗奴才,洛玉书,我原先只当你是心思单纯,又对我心生爱慕,才用了帕子与我相会。” “没想到你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先是勾引我在先,戏耍我在后,现在还夹枪带棒的骂我,幸好大妹妹你来了,要不我今天真就有理说不清了。” 洛玉歌听闻孔卓提到了帕子,立即问道:“表哥的意思是说,二妹妹约你到此,还给了你手帕当做定情信物?” 孔卓道:“可不是,手帕还在我身上呢,若不想与我私定终身,干嘛给我这等贴身用的帕子。”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方螺甸紫色的丝帕来给众人瞧。 春柳欲要上前与孔卓争辩争辩,明明是他要对自家姑娘欲行不轨之事,若不是姑娘有备而来,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说姑娘勾引他?也不瞧瞧自己那副贼眉鼠眼的德性,但凡不是个眼瞎的,都会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洛玉书轻蔑的问道:“表哥说是我的丫鬟将这帕子交与你,还给你传了话?” “这还有假,我可认得那丫鬟的模样,你休想不承认,那丫鬟穿了一身绿衣,眼底还有颗痣,把她找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好生说道说道。” 洛玉书道:“表哥这样一说,我倒是对此人有些印象,春柳,表公子所说的丫鬟,可是大伯母送过来伺候的翠儿?” 春柳气道:“可不就是她,有事找她不见,成日的到外面去瞎晃,刚奴婢还瞧见她在这附近呢。” 洛玉歌沉声对身旁的雀儿说道:“将翠儿带来,叫她别慌,就说我有事问她。” 那雀儿应声便去了。 而后,洛玉歌又面带愧色的看向其他几位姑娘,道:“让你们见笑了,我这二妹妹平日里规矩得很,今日不知为何,竟会出了这等事,兴许这里是有什么误会。” “还请几位姐姐妹妹不要将今日看到的事传出去,留我们姐妹些体面才是。” 叶秋莹冷笑道:“也亏你这当姐姐的为她遮掩,好好一个侯门千金,却被府中的妹妹所累,倒叫我们为你不平。” 赵霜轻也跟着道:“就是,玉歌,你这样替人家着想,还不知人家领不领你这情呢,兴许还嫌弃你坏了人家的好事也未可知呢。” 几个人阴阳怪气的话,让假山后面的崔芷再也按捺不住。 她双手紧握成拳,再也忍受不住,直直地冲出假山,愤愤道:“快都闭嘴吧,你们一个个的,青天白日的,事都没瞧见呢,就听这么个面无二两肉,尖嘴歪眼的东西胡说八道,还世宦书礼之家的千金,我都替你们没脸。” 说着来到了洛玉书的身边。 叶秋莹见这姑娘年纪与她们相仿,生得倒是灵动娇憨的模样,再看这穿着打扮,竟也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儿,只是说出来的话,却着实气人得很。 想想今日来的几位夫人中,除去洛玉书的舅母白若锦外,其余的倒都是相熟的。 因此便料想,此人定是白若锦的女儿。 猜到了崔芷的身份,叶秋莹冷声问道:“不用崔大姑娘替我们没脸,且说说,你为何这般鬼祟躲在此处偷听我们讲话?” “你……”崔芷被叶秋莹这话气噎到。 看到这叶秋莹,洛玉书也觉恼怒,此人说话避重就轻,且极会钻营取巧。 前世,洛玉歌嫁给周云深,成为安南王世子妃后,叶秋莹没少巴结洛玉歌。 洛玉书每每见到叶秋莹时,都被对方羞辱是专会勾引姐夫的狐媚子,并在外面大肆传扬,使得自己在京中的名声并不算好。 现下又见她如此羞辱崔芷,洛玉书厉声道:“表妹你是何等人,切莫跟个捕风捉影,见识浅薄的人一般见识,失了外祖父和白老将军的体面。” 崔芷出身颇好,崔老爷子虽为商贾却为皇商,外祖父白老将军更是战功赫赫,备受先帝推荐,这些自不必多说。 反倒是这些靠着祖上荫封过活的世家千金,大多都是管窥蠡测之人,比不得崔芷的心明眼亮。 此时雀儿将翠儿带至众人面前,那翠儿一口咬定,正是洛玉书让她给孔卓传的话,并让她将帕子给了孔卓。 孔卓听后颇为得意,于是大声道:“洛玉书,这可不是我在污你名声,是你丫鬟亲口承认的,若你从了我,不但名声得保,而且哥哥我会好好疼你,如若不然,今日我非要你知道,我是招惹不得的。” “本世子倒是不知,你是如何的招惹不得?” 一道带有威压的冷峻声音传来。 周云深身姿挺秀,步伐从容的朝着园中而来。 第32章 周云深为玉书而来 洛玉书见周云深果然还是来了,心中便拿定主意。她要借这此次机会,让周云深彻彻底底认清洛玉歌是个什么品性。 因这一世不知会有何变故,倘若安南王妃提前遇到洛玉歌,再次看中让其嫁进王府,那便遭了。 洛玉书只希望周云深因着今日之事,能拒绝这门亲事,不要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希望自己能护一次周云深,望他这一世能好好的活着。 洛玉书对着周云深盈盈一拜,洛玉歌也随之福了福身。 见他过来,几位闺阁女子也红着脸上前低头行了礼。 周云深一一扫过众人,将目光停在洛玉书身上,片刻后,又转向身后的洛如年道:“老师,孔公子倒是颇有意思,见您未应下这门亲事,竟私自将二姑娘骗至此处,这是意欲何为呢?” 周云深慵懒的语气中带有几分的鄙夷。 但听在洛玉书的耳中,不知为何,似有几分怒意。 在孔卓欲要对洛玉书不轨,袁朗将其痛揍,侍卫林风就将所发生的一切回禀了周云深。 周云深越听,手中的杯盏握的越紧,眼中的怒意也渐盛。 他吩咐了几句,林风拱手应是,便退下了。 片刻后,他才将蹙起的剑眉慢慢舒展开。 随后起身走到洛如年面前,笑着说道:“老师,学生听闻府上的假山园,洞壑奇特,独具匠心,因此想去观赏观赏。” 洛如年笑道:“倒也不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不知,世子何时对这些也感兴趣了?” 周云深道:“近日我父王欲要将上林苑修葺一新,因此学生想借鉴一二,回去也好说与他做个参详,另外,老师还是叫我子言听着更为亲切。” 洛如年想起从前,刚救下周云深时,他时常跟在自己身边,总是笑着问东问西。 那时年仅五岁的洛玉书也称他为子言哥哥。 两年后,安南王寻到他才接回京中,但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周云深每年都会到洛如年这里住上小半年,跟随他学习。 而那时的洛玉书却到了外祖家,一住便是四年。 周云深的出现,让洛如年经常思念起京中的儿子,也正因如此,才使得他将对洛玉青的思念转嫁到了周云深的身上。 二人虽为师徒,亦像父子。 再后来,洛如年又被派往西边赴任,将洛玉书从冀州崔家老宅接回,因洛如年所到之地离京中甚远,安南王便没有再让周云深跟随。 听到周云深如此说,洛如年笑道:“子言既然想看,那为师便带你到那里逛逛。” 两人笑着来到了园门处。 恰好将孔卓的无状言语,一字不落的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洛如年,此时面色已是难看至极,他双眼怒瞪,“孔卓,休要胡言。” 洛如年身为言官,此事又关乎自家女儿的清誉,叫他如何不动怒。 若非看在妹妹的份上,极力克制着,现在恐怕早已上脚将孔卓踹个半死。 孔卓却还不知死活的大喊道:“二舅舅,今天这事好办,我娶了二妹妹,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随后接着道:“再者,是二妹妹让丫鬟给的我帕子做为定情信物,我可是有人证的。” 说着,便指向刚刚翠儿所在的地方,却见空空如也,人早已不知所踪。 洛如年冷声问道:“你说的人证呢?” 早在他们来之前,洛玉歌便让翠儿趁人不备悄悄离开。 为了成事,她早先便做好了安排,待事成就让翠儿立刻离府,以免横生枝节。 只是她不知,翠儿是将此事交与宣儿去办,而事成后自己却单独到她面前邀功。 孔卓一脸茫然道:“刚刚人还在这里,大妹妹刚刚也听到那丫鬟的话了,她可以为我作证。” 洛玉歌没想到孔卓把自己脱下了水,心中不大情愿,白了孔卓一眼才道:“表哥所言不假,那丫鬟亲口承认是二妹妹让她将表哥带到这里的。” 随后又没好气从孔卓手里将帕子扯过,接着道:“这就是二妹妹让那丫鬟交给表哥的帕子。” 孔卓附和道:“对,对,就是这帕子,二舅舅,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今天的事,大家都瞧见了,可不是我要冤枉表妹。” 随后又换上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道:“事实摆在眼前,为了二妹妹的名声着想,我这做表哥的就勉为其难,将就的娶了二妹妹过门,也算为二舅舅您挽回些体面不是。” 叶秋莹笑道:“孔公子真乃君子,玉书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赵霜轻掩嘴而笑,也跟着道:“恭喜玉书妹妹得此良缘。” 君子,好福气,良缘? 听了两人的嘲讽,洛玉书并不气恼,只小声对袁朗道:“让夏蝉把宣儿带来。” 袁朗点头,抽身离去。 洛玉歌自是不会放过奚落洛玉书的好机会。 她笑道:“二叔,二妹妹纵然胆子大了些,但好在表哥愿意娶她为妻,这也算是两厢情愿的事,传出去不失为一段佳话。” “若您不答应,二妹妹的名声恐怕是保不住了,这还有哪户人家愿意娶个毁了名声的姑娘为正室,只怕到时,只能为妾了。” 洛玉书默默将此话记下了。 周云深斜睨了洛玉歌一眼,只这一眼,便让洛玉歌有些胆寒。 这京中对周云深芳心暗许的世家千金不在少数,若谁人能得周世子瞧上一眼,怕是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偏这周云深目无下尘,使得这些姑娘的芳心只得付之东流。 而眼下周云深目光犀利,带有明显的警示之意看向她,倒是让洛玉歌心中大惊。 周云深冷哼一声,声音似慵懒又似嘲讽的道:“洛大姑娘倒是很会为堂妹着想,只是怎么听着这话,似有种落井下石的意味呢?” 洛玉书听了他这话,微微垂首,以便掩饰自己微微上扬的唇角。 周云深说话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却既直白又不给人留情面,即使对面是个姑娘也是如此。 因此,前世洛玉书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现下便叫洛玉歌当众下不来台。 只是她这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过周云深的眼睛。 洛如年此时道:“事情还未弄清楚,玉歌你怎可妄加评论,你们身为闺阁女子,对这等事不加以回避,反在这里乱加揣测,简单不成体统。” 这事若发在前世,洛如年定不会当众斥责洛玉歌,反而会觉得洛玉书丢了泰康侯府的脸面,会像嫁给张华那般,将她嫁给孔卓。 经历了前世的屈辱,洛玉书自不会再让父亲那般的糊涂。 依眼下看来,父亲是信她的。 思及此,洛玉书劝道:“父亲不必动怒,女儿没有做过的事,谁也冤不得,既然几位姑娘在这儿不肯离去,那便替我做个见证。” 这场热闹你们几人是非瞧不可,那我便遂了你们的愿,到时休怪我没给你们脸。 “大姐姐,你且细看看手中的帕子与我的可有何不同。” 洛玉歌猛然低头,细看下,方知不妙。 第33章 水落石出 洛玉书的一句话,让众人也注意到了那方帕子。 周云深冷笑一声,道:“侯门千金用这样的帕子,未免寒酸了些。” 刚刚洛玉歌从孔卓手里扯过帕子时便觉有些不对,但因当时只想将证据拿给众人瞧,便没有在意。 现下细细瞧了,方觉这帕子质地虽不算粗糙,但却比不得她们这些勋贵女子所用的锦缎丝帕柔滑光泽。 洛玉歌再抬头时,便看到一双狡黠的眸子正嘲弄的看着自己,她这才意识到,洛玉书恐怕是知道了些什么。 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 洛如年也发现其中的蹊跷,忙问道:“玉书,将你的丝帕拿出来瞧瞧。” 洛玉书淡淡一笑,将手中的丝帕拿了出来。 两相无需过多对比,无论从质地还是做工上,两方帕子都有着明显的区别。 洛玉书笑着道:“表哥说,是我那丫鬟将这帕子交与你做定情信物,但与我手中的帕子质地却截然不同,且我每方丝帕上都绣有一支梅花。” 孔卓忙道:“可那丫鬟总归是你的人,这又如何解释。” “或许是那丫鬟瞧着孔公子貌若潘安,这才大着胆子,假借二姑娘的名义,将自己的帕子做了定情信物。” 周云深那嘲讽的话语一出,洛玉书险些没笑出声,她就知道,惹谁也别惹这位世子爷,说话真真是气死人。 在一旁的崔芷却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貌若潘安?真不知是那丫鬟想攀附高枝想疯了呢,还是孔公子真的貌若潘安让那丫鬟芳心暗许呢。” 叶秋莹几人也捏着帕子掩着笑意。 孔卓自然是听出这两人讥笑之意,他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世子爷,处处的同自己过不去。 今日真是走了霉运,遇到这么两个煞神。 孔卓虽也瞧出了问题,但若现下承认了误会一场,那他岂还有面子在,更别说他还调戏了洛玉书。 现在只能一口咬死,是洛玉书让个丫鬟来戏耍自己。 孔卓气道:“我看明明就是你与丫鬟串通好来戏耍我,再拿个不知从哪得来的帕子说成自己的,这要真是你的,为何绣的是梅花?” “别同我说你喜欢梅花这样的鬼话,咱们大齐除了北边,鲜少有梅花。” 洛玉书未料到他会如此问,这帕子是她的不假,但梅花里的暗喻若说出来,她怕有人会多想,这才微微有些踟蹰。 见洛玉书迟迟不语,洛玉歌笑道:“二妹妹怎不说话了,莫非真如表哥所说,是你与那丫鬟戏耍于他?” 洛如年沉声道:“玉书,但说无妨,有父亲为你做主,谁也冤不得你。” 能得父亲信任,是洛玉书前世所愿,心底自然高兴。 她朝着洛如年笑了笑道:“绣这梅花,全因一首古词里有女儿的名字,而这首词的词牌名恰巧就是梅花。” “原来如此。”洛如年颔首道。 “不知二妹妹所说的是哪首词呢?”洛玉歌不死心的问道。 洛玉书踟蹰片刻,垂眸轻声道:“是易安居士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中的‘云中谁寄锦书来’。” 这其中确有个“书”字,但也令洛玉歌、叶秋莹等几位贵女觉出这首词别有深意,不由得瞥向周云深。 待洛玉书抬首时,娇俏的美眸恰好撞进周云深幽深的凤眸中,那深邃的眼神似幽潭一般极具魅惑。 洛玉书实在承受不住这道勾魂的眸光,忙将视线移开。 难怪这般毒舌还能令京中名门望族的女子心生爱慕,果然是个妖孽。 她可不想树敌太多,须解释一番才好。 敛起泛起涟漪的心神,洛玉书道:“那时在外祖家,时常盼着父亲和母亲的家书,这才在帕子上绣上了梅花。” 她总不能秀一朵云吧,那就更解释不清了。 虽然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好歹能遮掩一二。 但周云深勾起的唇角,令洛玉书有些不安,眼下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待解决了此事再说。 她又接着道:“另外,我这里也有一人证,能证明那翠儿背刺主子一事。” 此时,夏蝉将宣儿带了过来。 那宣儿将翠儿如何唆使她偷得洛玉书的手帕,而后又被春柳发现,一一说与众人听。 洛玉书无奈道:“我以为那翠儿只是见帕子心生喜欢,才教唆宣儿偷取,原想着她们毕竟是大伯母送到院子里的丫鬟,并不好私自处置了,因此只是将帕子调换,待回禀了长辈再做决断,可未想竟引此无妄的祸事来。” “现下那翠儿又不知所踪,幸好我能自证清白,如若不然,这名声真是要被她毁了。” “世子,人已拿下。” 林风来报。 “带过来。” 一语毕,只见翠儿被推到众人面前。 洛玉歌瞧见翠儿,心中不由得一惊,翠儿明明已经出府了,怎会被抓个现行。 只是她不知,周云深早将一切看在眼里,才令林风盯紧这丫鬟,待她偷偷离府时,将其抓获。 而洛玉书不用多瞧,也知道洛玉歌此时的神情,定是忐忑不安。 她笑着对洛玉歌道:“大姐姐脸色似不大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洛玉歌听她这般问,便知是故意的,心里虽恨死了,但面上却强撑着笑,道:“多谢二妹妹关心,我无妨。” 那翠儿看到洛玉歌面色阴沉的瞪向自己,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洛如年怒声问道:“混账奴才,还不快些把实话说出来,为何要害二姑娘陷入这等污浊之事中。” 翠儿偷偷抬首看了眼洛玉歌,想到自己一家的性命还握在侯夫人的手中,若供出大姑娘来,只怕就此断了一家子的性命。 于是心下一横,硬声道:“奴婢,奴婢是看不惯二姑娘的做派,明明苛待下人,外头却人人称道二姑娘宽厚仁善,殊不知只不过是做给那些个外人瞧的罢了。” 洛玉歌听闻她这样说,心便放下大半。 “浑说,你们这些个小啼子平日里差事不见干,泼嘴不动,只会乱嚼舌根,因着是侯夫人派过来伺候的,姑娘顾及侯夫人的脸面,哪次责问过你们,纵得你们不知天高地厚,如今不知被谁挑唆在这生事。” 早在叶秋莹等小姐们奚落自家姑娘时,春柳就已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这翠儿竟在众人面前胡说,春柳便也顾不得许多,将翠儿所做所为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洛如年知道春柳最是护着洛玉书,现下这话让春柳说来倒比他这个主子说的更有说服力。 洛如年冷哼一声道:“可见二姑娘平日里真真是把你们这些个狗奴才惯坏了,卢生,去告诉侯夫人,就说我说的,这些个奴才欺主生事,请她来处置了去。” 卢生将话带到后园。 朱氏听后一惊,崔锦荣听闻洛玉书险些被毁了名声,当下便同朱氏一道朝假山园去了。 第34章 讨要卖身契 卢生到后园门处,找了个婆子进去通禀了朱氏和崔锦荣出来。 张老太太听到出了这等丑事,心头不由得一紧,面上更是难看,于是也跟去了。 见主家都不在,几位夫人也心生好奇,也跟在后面来瞧个热闹。 朱氏在来的路上一直冷着脸,她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都已计划周祥,可还是让洛玉书躲了过去,现在又抓了翠儿,也不知这丫头当众说了些什么。 崔锦荣满心都是洛玉书的事,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 三人匆匆赶来,因此便也没在意后面跟来的几位夫人。 崔锦荣进来急忙问洛玉书如何,洛玉书轻声安慰母亲,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让她尽管安心,崔氏点了点,不再言语。 朱氏进来,脸带怒意的看向翠儿,见她被绑着,骂道:“下贱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做出毁主子名声的事。” 朱氏的怒意是因翠儿坏了事所致,而骂她也不过是在警告她,就像警告魏氏那次如出一辙。 张氏也厉声问道:“快说。” 洛玉书自是清楚朱氏的用意,但论起演戏,她也不输朱氏。 见张氏和几位夫人也一起跟了来,洛玉书换做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祖母,切莫动气,小心身子,今日也怪玉书思虑不周,顾念着这两个丫鬟是大伯母精心挑选派来伺候的,因此才纵容了她们,哪知竟生出这样的祸事,连累大伯母遭人非议。” 人是朱氏派来的,出了事,自然让人疑心此事与她有关,这也正是她们为何要翠儿离开的原因,若孔卓得手,大家的注意力自然会放在洛玉书身上,谁还会疑心个丫鬟。 等事情淡了,编个说词,再安排翠儿回府,谁也不会多嘴问什么。 可现在,功亏一篑。 朱氏心里恨得牙痒痒,洛玉书当众说着令人误会的话,自己还要做出长辈宽和的模样来安慰她。 朱氏强撑着笑意道:“玉书快别说这些让我心疼的话, 要怪也是怪大伯母识人不清,让个腌臜东西险些害了你。” “幸好你逢凶化吉,不然,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做大伯母的有心要害你,孰不知,你这般乖巧懂事,这般招人怜爱,咱们侯府,从老太太到你大伯父,哪有不疼你的道理。” 她又看向马夫人等人,笑着道:“几位夫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氏在外一向有贤名,再加上几位夫人与她素来交好,因此纷纷点头称是。 朱氏的一番巧辩,洛玉书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难怪前世自己一家被朱氏耍得团团转,好厉害的一张嘴。 “巧言令色,鲜矣仁!”先贤所言诚不欺我,只怪自己被糊涂蒙了心。 “侯夫人真是好口才,只是我来贵府两次,一次是个下人诬陷府上的嫡公子弑杀手足,而这一次,” 周云深冷哼一声接着道:“还是下人,设计玷污洛二姑娘的清誉,看来,侯夫人这驭下的本事有待商榷啊。” 周云深那低醇的嗓音犹如一记重锤,砸向朱氏。 当家主母若只一味的宽厚仁慈,叫下人得了势反了天,那御下不严的帽子便会扣下来。 到时只定会累及儿女亲事。 京中勋贵之家,谁家愿意娶个软面儿媳当宗妇,更不会有人愿意把女儿嫁进以下犯上的婆家受下人欺辱。 再者,世人皆知侯府嫡公子只有二房洛玉青,而这次受害的姑娘依然是二房,这就不得不耐人寻味了。 周云深这话无疑是往朱氏身上插刀子。 乐成侯的小女儿薛媛同自己的母亲马夫人小声道:“母亲,照周世子说法,居然都是洛大人这一房出的事呢?” 马夫人朝自己女儿递了个噤声的手势。 其他夫人也小声议论着。 面对众的质疑,朱氏自然不能发作,只能压下心里的怒火。 但洛玉歌却已是忍耐到了极限,她开口呛声道:“下人不好,二妹妹大可同父亲母亲去说,何苦自己受着,让母亲落人口实,现在又惺惺作态,真当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一脉相承。 张氏见状呵道:“你住嘴,这里长辈都在,哪有你个晚辈插嘴的份。” 这个大孙女真是被宠坏了,平日蛮横些也便罢了,关键在这么多夫人小姐面前,不帮忙说些个打圆场的话,反而还在这里挑事,是该给她些教训,以显示侯府家教严明。 “玉歌,去祠堂里跪着反省,明日这个时辰再出来。” 洛玉歌闻言哭喊道:“祖母,为何要罚我,明明有错的是洛玉书。” “你给我闭嘴,孟妈妈,带大姑娘下去。”张氏沉声说道。 她可不想再让这个孙女当众丢了自己的脸面。 洛玉歌被孟妈妈劝着一路哭着离开。 洛玉书此时心情大好,因此也懒得再同这些人纠缠,今日让这些夫人小姐多多少少疑心起朱氏的为人,更让张氏因洛主歌而失了面子,还清除了朱氏的眼线。 日后她便可名正言顺的管束园子里那些个丫鬟婆子,即使是长房,因着今日这事,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便算是过了明路。 至于朱氏和洛玉歌,仅凭个丫鬟是无法将她们扳倒的,必竟朱氏经营多年,而她回府时日尚浅,不急,来日方长。 洛玉书轻声道:“祖母,刚刚大姐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玉书日后定不会再有所顾及,会好好约束院里的丫鬟婆子,不再让大伯母烦心,至于两个丫头,便交由祖母和大伯母处置了。” 张氏闻言,厉声道:“将这两个下贱东西打上五十板子,再连同她们的老子娘,一并轰出府去。” 这些勋贵之家都很注重名声,惩处下人鲜少直接打杀,大多发卖了事。 虽不直接置人于死地,但逼死人的手段却一点也不少。 这被轰出府便是其中之一,相当于自生自灭。 被主人家轰出府的下人,是从主子手里拿不到卖身契和户籍的,若想再进哪户人家当差,指定是不成了。 而没有户籍更是等同于流民,居无定所,又没有收入,无疑是死路一条。 翠儿和宣儿哭喊挣扎着,但朱氏始终没有为她们开口求情。 洛玉书就是要让这些下人好好瞧着,跟着朱氏没有好下场。 “二弟,二弟妹,玉书,让你们受委屈了。”朱氏压下心底的怒火,笑着道。 崔锦荣苦笑道:“论理,咱们是一家人,我必然不会因为今天的事与大嫂生分,但毕竟是玉书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这做母亲的心中着实担心她心里憋闷,若因此事生出病来,我这心里实在不忍心。” 朱氏强颜欢笑问道:“那依弟妹的意思是?” 崔锦荣拉过洛玉书问道:“玉书,大伯母心疼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你大伯母。” 朱氏笑着点头称是。 洛玉书嗫嚅道:“侄女有个不情之请,想向大伯母讨了我们园里几个丫鬟婆子的卖身契,若日后再有以下犯上,也不必大动干戈,处置了便是,也免得像今日这般惹人笑话,您意下如何?” 第35章 处以宫刑 若想让手下的仆人忠心,除了给他们好处之外,卖身契必要握在手里,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眼见着大好时机,洛玉书又怎会放过。 朱氏听闻洛玉书的要求,不由一窒。 这丫头的心思果然不简单,主意都打到这上面来了,自己若是不答应,难免会落个吝啬的名声,若是答应了,她又心有不甘。 正在她犹豫之时,与她平日交好的宣平侯府孙夫人开口道:“哟,洛二姑娘年纪轻轻这便要学着掌家,难不成是有相看好的人家,备嫁呢?” 又来一个不省事的。 这孙夫人正是叶秋莹的母亲,与朱氏母女都是一丘之貉。 朱氏笑着道:“孙夫人快别这么说,我们玉书还没有相看好的人家,哪里就备嫁了,虽说年纪小,但也到相看人家的时候了,你门路多,不妨帮着相看相看,若京中有读书上进的子弟,不妨说相说相。” 周云深此时拢在袖口的手渐渐握成了拳,面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 洛玉书心中冷笑,想打发她离开,哪这么容易。 “听闻叶姑娘也还未找到中意的人家,我娘家姐姐的孩子看着与叶姑娘年纪相仿,孙夫人若是愿意,我倒是可以帮着说相说相。” 一直在园子里寻找女儿的白若婉恰巧路过,听见这里热闹便过来瞧瞧。 正好听见孙夫人在打外甥女的主意。 孙夫人一脸尴尬道:“不劳烦白夫人了,我家姑娘的婚事有她祖母和父亲做主。” 洛玉书心中好笑,撞上舅母算她踢到铁板了。 这孙夫人明显是想将话题转移,那她自然要把话题再转移回来。 “玉书想讨要下人的卖身契,也是因为记起那日大伯父同玉书说的话,有什么事尽管找大伯母,今日就是因为没听大伯父的话惹得祖母动怒,连累大姐姐受罚,玉书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因此玉书痛定思痛,决定好好管束下人,至于这几个下人银钱,自是由我们出,母亲您说呢。” 崔锦荣笑着道:“你想得很周全,原本我们也是想再卖几个下人回园子的,倒不如我们把银子交到官中,就当是我们卖回来的,这样我们用着也安心些。” 洛如年适时道:“大嫂,我觉得这个法子甚好,一来免得下人借势再生事端,让咱们生了嫌隙,二来您与母亲也可不必再烦心这些事。” 朱氏还能说不吗?自然是不能,为彰显自己的大度,她只得点头同意。 张氏也是目瞪口呆,自己这二儿子当众护着这对母女。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本想看热闹的几位夫人小姐,见一家子一团和气的,也没了热闹可瞧,便称时辰不早,就此告辞。 洛玉书当然不能让她们这样轻易走掉。 她柔声问道:“刚刚叶姑娘和赵姑娘说的那些闲言碎语是否应当收回?” 孙夫人和孔夫人听到洛玉书喊的是出自家女儿,刚刚抬起的脚又重新放下,转而看向身边的女儿。 闲言碎语?哪家世宦之家的闺阁女子能这般失礼。 这话仿佛在告诉众人, 叶秋莹和赵霜轻二人如同个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一般,没有教养,当即脸上便羞得通红。 赵霜轻嗫嚅道:“洛二姑娘,刚刚是我们唐突了,望你莫要见怪。” 叶秋莹见赵霜轻承认的这般痛快,显得不以为然,她冷声道:“刚刚事情未清楚,我们当然为着玉歌着想,现在事情既然已清楚,自然是好的,这些事我们自当不会传出去的。” 洛玉书颇有风范的教训道:“希望两位姐姐谨言慎行,莫要忘了今日的话。” 孙夫人刚刚也被洛玉书闹个红脸,现下心里也老大不痛快,只道:“朱夫人,我们就此告辞了。” 洛玉书是个记仇的性子,前世今生,谁让她不痛快了,那人也别想舒服了去。 那些个良缘,好福气,日后都一并留给她们好好享用。 眼下不是同她们置气的时候,还有一个孔卓要处置。 孔卓也不是个傻的,经过这一闹,他也明白过来,自己和洛玉书是被人算计了,但就刚刚的事,他发现,得罪了洛玉书的人,没有人能笑着离开。 而自己却是得罪她最深的那一个,倘或还如先前那样一口咬定是她勾引自己在先的话,恐怕自己也不会好过。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 思及此,孔卓主动向洛玉书示好道谦:“刚刚都是误会一场,是我错怪了二妹妹,还请妹妹原谅。” 他笑得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原本不大的三角眼,经他这一笑,眼睛越发的小了,让洛玉书看着就想戳瞎他。 崔芷不高兴道:“还说什么一家人,我呸~,真不要脸,刚刚口出污言秽语,纠缠表姐,现在又来讨饶,真是恬不知耻。” “姨父,您可得为表姐做主。” 洛如年脸色铁青,怒问道:“孔卓,这下你还有何话可说?” 孔卓一阵心虚,“我,我……” 他不由得向张氏投去求救的目光。 张氏无奈的刚要开口,就听周云深冷然的声音说道:“光天化日,调戏世家女子,论罪当处以宫刑,看来孔公子还得随我到大理寺走一遭,审问个清楚。” 周云深半眯着双眸,眼底的神色渐冷。 他虽未到弱冠之年,却已坐到了大理寺右少卿之职,更是世家子弟中,显少不因家世背景走上仕途的少年郞。 孔卓听闻宫刑,当即吓得跪地求饶,大喊道:“二舅舅,侄儿错了,侄儿不该对二妹妹有所冒犯,求您看在外祖母和我母亲的份上,饶过侄儿这次吧。” 洛如年面露愠色,道:“你该求的人不是我。” 孔卓瞬时明白过来,跪转过身,来到洛玉书面前,哀求道:“二妹妹,是我错了,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才做了这样混账的事,妹妹要出气如何打我都成,我们孔家只我这一根独苗,只求妹妹代我向周世子求求情。” 边说双手边抽着自己的嘴巴。 虽然洛玉书心中仍恨毒了他前世所为,但若真要处以宫刑,那个疯子姑母定会与他们一家不死不休。 而祖母也会借由此事,随意拿捏他们。 洛玉书不想给张氏这样的机会。 她冷声道:“今日之事,虽是误会,但这绝非是你调戏女子的借口,看在你我亲戚一场的份上,我且饶过你,如再让我看到你这般欺男霸女,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随后她来到周云深面前,福身垂眸道:“孔卓虽罪有应得,但臣女并不想让父亲和祖母为难,还请周世子看在父亲的面上,高抬贵手。” 周云深看着她垂首而露出纤细的脖颈时,有了片刻的失神,少顷,他回过神来,冷然问道:“你可是想好了?” 第36章 洛玉书菩萨心? “想好了,还请世子成全。” 周云深斜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孔卓,冷声道:“洛二姑娘还真是宽宏大量。” 他话中的戏谑之意很是明显,听得洛玉书浑身不舒服,好似她做了什么背叛他,惹他生气的事一般。 洛玉书紧抿着唇,目光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自己再受他嘲谑。 周云深低头看着洛玉书,像个乖巧的小兔一般。 随即浅笑道:“老师与我都是官家的人,不好徇私,先押他回大理寺,关上些时日,以示惩戒也便罢了。” 他这是答应自己了? 洛玉书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周云深。 而周云深觉得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骗。 这在狱中,除去不用宫刑外,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刑具可以招呼孔卓,只要他说一声,留孔卓一口气便是了。 张氏听闻还是要带孔卓走,忙问着洛如年“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卓儿被带去大理寺不闻不问?” “老太太放心,死不了人。” 洛玉书险些没被呛着,这周云深真是如前世一样,怼天怼地,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上至九十九,下到一岁刚会走,全都怼个遍。 怕这世上除了皇帝、太后和安南王夫妇外,只有自己这个父亲能得他敬重了。 虽说周云深的世子身份尊贵,但毕竟是个晚辈,而且张氏身份并不低。 叫个晚辈教训,张氏脸上自是有些挂不住的。 洛如年轻声劝慰道:“母亲,世子所言不无道理,身为官家人,若徇私舞弊,这罪非同儿戏,更何况,儿子有监察百官之责,更加不可徇情枉法。” “再者,孔卓言行失仪,确应得些教训,免得日后冲撞了各府贵人,若丢了性命那样岂不害了他。” 京中,从各府之间再到宫中的贵人,这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保不准会冲撞到与皇亲国戚,或是世家勋贵关系亲近之人,到时惹恼了这些人,他们泰康侯府怕也会被殃及池鱼的。 张氏虽心里不痛快,头也痛得厉害,但细想想,还是很有道理。 见张氏不再阻拦,洛如年示意周云深带孔卓离开,并小声叮嘱道:“子言,让他记住教训便是了,为师还要向家人交待。” 周云深淡淡一笑道:“不会让老师太过为难的。” 洛如年虽恼怒了孔卓,但若在狱里出个什么问题,他也不好向母亲和妹妹交待。 女儿都能顾全大局,体谅他的难处,这个学生应该也能理解。 那孔卓听得自己不会被处以宫刑,如蒙大赦一般,瘫软在地上。 洛如年嘱咐道:“记着要有悔改之心,切莫敷衍。” 他生怕这个不省事的外甥油腔滑调,周云深可并是个好相与的性子,说不好让他后半辈子不能自理也未可知。 孔卓耷拉着脑袋“是,我定会诚心悔改,多谢二舅舅。” 张氏又嘱咐了孔卓几句,几人才前后离开。 待周云深准备上马时,听到“世子请留步。” 周云深转身就见洛玉书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 “洛二姑娘何事?” “听闻狱中刑具百余种,表哥自小被姑母娇养惯了,怕是难以承受这些酷刑,还请世子手下留情。” 洛玉书稍一停顿,周云深以为她又来求情,冷着脸道:“你倒真是个菩萨心肠。” 洛玉书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给他用个几十种便罢了。” 两人同时出声。 周云深一怔,随后剑眉微挑,戏谑道:“看来是我夸早了。” 普通人用上三五种刑具就已是痛苦难耐了,这几十种用上,人虽不致死,恐也会丢掉半条命。 洛玉书淡笑,随后福了福身“请世子让表哥多将养些时日再回府,免得姑母担忧,另外,今日多谢世子相助,玉书铭感于心。” “那首诗没有别的含意吗?” 洛玉书一怔,周云深也不等她答话,便又道:“一共两次,先记着吧。” 说罢便翻身上了马离开。 正当洛玉书要转身回府时,周云深又道:“适当的时候会找你要酬谢的,另外,奉劝洛二姑娘,莫要再以身犯险,不是每次都能如愿。” 他居然记账?还看出了她的计策? 洛玉书望着周云深离去的背影,脸颊不觉间已布上了红晕。 秋荷院,佟祥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了洛如成。 朱氏回到屋内时,就见上首位坐着手握长鞭的洛如成,面色虽依旧波澜不惊,但眼神却不似平日里外人看到的那般宽厚和煦,相反,眼底掀起的滚滚怒意,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朱氏感觉自己要被这滔天的怒意淹没一般,不由得脚下一滞。 刘妈妈跟在朱氏身旁多年,自是知道洛如成要对朱氏不利。 虽然她不清楚洛如成为何动怒,但护主心切的她,还是将朱氏护在身后。 “刘妈妈出去。” 洛如成阴沉的声音传来。 朱氏忙示意她离开,刘妈妈担忧的望着朱氏,无奈的合上房门退了出去。 不多时,屋里便传出了洛如成的责骂声交织着朱氏被抽打所发出的哀求声。 房门再度打开,洛如成从里面走了出来。 刘妈妈赶忙进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朱氏,关切的询问。 朱氏站起身,整了整衣裳,对刘妈妈道:“拿些吃食,随我去趟祠堂。” 两人到了祠堂,就见张氏院里的一个婆子正盯着洛玉歌罚跪。 刘妈妈给了那婆子些银钱,那婆子识趣的退到祠堂外面守着。 洛玉歌看见朱氏便埋怨道:“今日母亲为何不为我向祖母求情,害我要在这里过一夜。” 朱氏道:“今日你实不该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你祖母是何等要脸面的一个人,你不是不知,偏还要惹她不痛快。” “还不是洛玉书惹的事,要不是她巧舌如簧,我又怎会气不过骂她,今日祖母还偏帮她,就连周世子也在维护她,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见一个勾引一个,呸。” 洛玉歌越说越气,险些将一旁的吃食打翻。 朱氏叹了口气,遂道:“玉歌,刚刚你父亲发了好大一通火,咱们今日是惹了大祸。” “惹了什么祸?难道父亲又打您了?让我瞧瞧伤在哪里了。” 朱氏见女儿这般关心自己,安慰道:“没有,你父亲只是责骂了我几句。” “因为何事?” 朱氏也是刚刚才得知洛如成想将女儿嫁进安南王府的事。 但却因为今日她们设计洛玉书不成,反使洛玉歌举止乖张,失了体面,恐令周云深心生厌恶,从而丢了这门姻缘,毁了洛如成的大计。 “我才不要嫁进安南王府,我有宏文哥哥了。”洛玉书不满道。 “玉歌,你怎这般糊涂,且不说张华能否高中,单就他们伯府已是日暮西山尽显颓势了,倘若有朝一日,你父亲去了,那这爵位便会落到二房的头上,到时咱们都要仰他人鼻息过活了。” 洛玉书从未想到过这一层,她只单单不喜欢洛玉书抢了自己的风头。 今日经朱氏此番提点,她才恍然大悟。 她哭道:“可是母亲,我舍不得宏文哥哥。” 朱氏继续哄劝道:“你细想想,若洛玉书哪日凭借着你二叔与周云深的师生情谊,成为安南王世子妃,而张华如何也大不过安南王去,到时你见到洛玉书还要对她行礼问安,岂不是又被她压了一头,玉歌你能甘心吗?” 面对着朱氏所说的话,洛玉歌失声痛哭起来。 德音居内。 “姑娘,外面那些丫鬟婆子又在乱嚼舌根。” 春柳骂道。 “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是该修剪修剪了。” 洛玉书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第37章 洛玉书整顿园子 自那日后,洛玉书虽也想过周云深所问关于那首诗的事,但态度总归是不咸不淡的,想来,他并未有其他意思。 但关于他帮了自己两次这事,洛玉书默默的记着。 不是两次,算上前世,欠了他太多,这辈子慢慢还吧。 朱氏将几个丫鬟婆子并小厮的卖身契交给洛玉书后,她便装进一个匣子里,要送去崔锦荣那里。 从回到府里的这些日子以来,崔锦荣便发现她们从入府之初面对责难,到玉青被冤枉弑杀手足,再到玉书被设计与人私相授受,每一次都能转危为安。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最终的目的全都化成泡影。 非但如此,有些还因此丢了性命,自食了恶果。 她越发的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心智果决,聪慧灵秀,尤其她那一套御下的本事,着实令她这个当母亲的自愧不如。 她也曾问过女儿如何懂得这般道理,洛玉书只淡笑着说是从外祖母那里学到的。 崔锦荣便有些纳闷,自己怎没从母亲那里学会,思忖了许久,最终认定还是女儿天赋高的缘故。 因此当洛玉书要将下人的卖身契交由崔锦荣时,她笑着拒绝了。 女儿有这个本事自当由她保管,或许将自己手里的那些店铺、庄子交由她打理,兴许比自己打理的还能更胜一筹也未可知。 洛玉书手里握着这些奴仆的卖身契相当于掌握了她们的命运。 这日一早,夏蝉便让这些下人到德音居前等候洛玉书问话差遣。 五个婆子,十来个小丫鬟,并四名小厮顶着大太阳候着。 夏蝉挑帘进屋道:“姑娘,人都齐了,正在外候着呢。” 洛玉书刚刚吃罢早饭,此时正斜倚在紫玉珊瑚屏榻上的大引枕上,手里端的是园子里各处采买的账本。 “不急,先让他们候着,看待会闹出什么花样来。” 初夏虽不似盛夏那般烈日炎炎,但站久了也是燥热烦闷的。 这些下人自从来到呦鸣园,见崔氏是个谦忍温顺的,二老爷洛如年又成天忙于政务,无暇理会他们,即便听闻了洛玉书是个大智若愚般的人物,但平日里总归是不大管他们的。 于是便大着胆子偷奸耍滑,不似从前在其他各处院子里手脚勤快了,但凡到了上夜的时候,园门一关,更是吃酒的吃酒,耍牌的耍牌的,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偶尔撞到春柳,被她敲打一顿便也就罢了。 今日却突然叫他们来问话,等了好一阵子又不见洛玉书的人影,于是便有两三个婆子不耐起来。 “这大清早的就叫咱们过来,等了都快两个时辰,也没见个人影来。” “可不就是,平日里也不见这二姑娘搭理咱们,今日这是怎么了,竟也学着托大拿乔起来了。” “贾妈妈,可别这么说,万一让二姑娘听到了,岂不没脸。” 被称为贾妈妈的婆子不悦道:“哟,方妈妈,真当自己是个管事婆子管东管西了,里面那位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没脸的就是她。” “你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抱上主子的大腿了?我呸,想得梦,她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我看你啊,就是泥鳅跟着黄鳝跑,只图沾点光。” 说罢便哈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也跟着笑作一团。 “有什么高兴的事也说给我听听。” 一个轻柔和煦的声音传来。 众人抬头看,正是叫他们来问话的洛玉书。 今日她穿了件碧绿色的罗裙,外着金盏色的罩衫,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明媚清雅。 见来人是她,刚刚还笑看热闹的几人,忙收敛起笑来,躬身行礼。 洛玉书缓步走至槐树下,慢慢地坐在事先备好的珊瑚圆椅上,目光落在一个穿灰褐色衣裳的矮胖婆子身上。 “刚刚贾妈妈说了什么逗趣的话使得大家这般开心。” “没说什么,是二姑娘听错了,还请二姑娘快些训话,奴婢们手里还有活计没忙完呢。” 贾妈妈耷拉着一张老脸,好似别人欠了她多少银子一般。 “哦?是吗?既然如此,那便从贾妈妈开始,都说说自己在园子里干些什么差事。” 那贾妈妈不情愿的冷声道:“奴婢负责园里主子们食材的采买,另外还在灶房里帮着孟妈妈做些其它厨役,到了夜里,也会轮值上夜。” 洛玉书淡笑着点头,又看向方才被贾婆子嘲弄的方妈妈,问道:“方妈妈呢?” 见问到方妈妈,底下的几个婆子相互递了眼神,贾妈妈更是露出轻蔑的笑,抢声道:“方妈妈负责园子的洒扫差事,还有浆洗缝补诸如此类愚笨无能的活计。” 她这是在向洛玉书展示自己比方妈妈要精明强干得多,想在主子面前讨个巧宗儿。 随后其他几个丫鬟婆子并小厮的也都将自己的差事一一回禀了。 这里有愚笨的,也有勤快的,但更多的是懒散懈怠的,洛玉书始终不语,只边听,边翻着手里的册子。 众人见她只是问询而已,后面便没有下文了,不由得多了几分轻慢之心。 见她半天不语,底下就有人鼓动贾妈妈问询洛玉书是否还有其他的吩咐,毕竟时辰快到晌午了,再这么站下去,他们都快吃不消了。 那贾妈妈也是个狗仗人势的主儿,仗着从前伺候过老太爷,在一众奴仆跟前有些个体面,时常摆谱拿乔。 她见洛玉书不过是个灵巧一点的黄毛丫头,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便也没将她放在眼里。 但很快她便大失所望了。 只见洛玉书将册子合上,方才面上那和煦的笑容也已消散殆尽。 冷声问道:“既然贾妈妈这般能干,那这账面为何如此含混不清?” 随后她翻到一页,指着其中一行账目说道:“鸡蛋一两银子一个,细米白面每斗文银五两,大鸭肥鹅每只文银三十两,各色瓜果点心另支取八十两文银,这豆腐青菜倒是少些,只需一吊钱。” 说着洛玉书将账册一合,厉声问道:“瞧瞧这炊金馔玉的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贾妈妈这是拿我们二房的主子当宫里的贵人供奉呢,只是我们比不得那些贵人金贵,终究是吃不出这几文钱一个的鸡蛋和这一两银子的鸡蛋,味道上有何不同?” 贾妈妈越听心中越发的打颤,她不曾想这个小祖宗竟知道这些,只能强撑着为自己辩解道:“二姑娘您一个侯府千金,在这深宅大院中的,哪里会清楚外面的行情,比起这些,更贵些的都是有的。” “没脸的老虔婆,你少胡唚,打量姑娘不清楚这里的猫腻呢,吃得肚满肠肥,也不怕腻了你那肠子。”春柳脆声骂道。 贾妈妈知道春柳的嘴一向厉害,但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因此不服气道:“春柳姑娘不必在我老婆子跟前耍威风,正经主子还在这儿坐着呢,即便咱们二姑娘不清楚这些个事,大不了去回了侯夫人,到时少不得要劳烦二姑娘也跟着一起过去说道说道,等那时候,我倒要看看是谁没脸。” 这贾妈妈不过是借朱氏在这里狐假虎威,因此洛玉书并不生气,只当她是个秋后的蚂蚱罢了。 既然贾妈妈自己送上门来,那她便拿这不省事的婆子给自己立个威,正所谓杀鸡儆猴。 洛玉书道:“春柳把匣子拿来。” 第38章 收拾婆子 春柳将个雕花的小木匣子打开后呈到洛玉书面前,只见她从匣子里取出十多份契书来。 正当众人好奇是何物时,就听洛玉书不疾不徐道:“贾八,云州凌祥县人氏,因欠泰康侯府田地租子无力偿还,愿将女儿贾香菊卖于洛府为奴予以抵债,终生不再赎回,洪德三年六月二十八日。” 念完后,洛玉书看向怔愣在原地贾妈妈,问道:“是张死契啊,贾妈妈,你可还要到侯夫人那里去说道说道?” 贾妈妈一怔,自己的卖身契怎会在二姑娘手里,难不成…… 半晌后贾妈妈才回过神来,方才还在口出狂言的她,现在已是被吓得神魂俱丧,哪里还有之前狗仗人势的模样。 贾妈妈旋即扑通一声跪在洛玉书的面前,哆嗦着哀求道:“二,二姑娘,老,老奴刚刚是,是昏了头才胡说八道的,您大人不记小小人过,饶过老奴这一回吧,老奴绝不再犯。” 见洛玉书并未理会她,忙不迭的向前又爬了几下,来到洛玉书脚边欲上手拽住洛玉书的裙角,被眼疾手快的春柳一脚踹在胸口上怒骂道:“什么东西,姑娘的衣裙也是你个奴才碰得的?” 往日春柳就看这贾婆子不顺眼了,若不是为着姑娘的谋划,一早就收拾这狗仗人势的老虔婆了。 因此,春柳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踹得贾妈妈直接翻倒在地,也不敢大声呼痛,只小声哎呦着,再不敢靠前。 洛玉书斜睨了她一眼并未理会,反将方才被奚落的方妈妈叫出来回话。 “家中可是还有个儿子?” “回二姑娘,确实还有个儿子。” 前世,洛玉书便知,方妈妈有个极爱读书的儿子,碍于母亲是奴籍,因此没能进到私塾学习。 直到方妈妈跟了洛玉书,后来被放出府才脱去了奴籍。 她这个儿子也才得以参加考试,但因自小未得夫子指点,因此在学问上并不精进,最终只考中个秀才,当了个教书先生,终其一生穷困潦倒。 而方妈妈只当是这位二姑娘将他们的家世背景摸了个清清楚楚,因此便也不觉奇怪。 “这些时日,我瞧妈妈很是勤恳,为人又老实忠厚,不与那些个言三语四主子是非,借势欺主的奴才相同。” 随后她从匣子里取出一份契书和一张银票,让春柳交给方妈妈。 “方妈妈,打今儿起,你便脱了奴籍,不再是洛府的奴婢,这是五百两银票,日后可供儿子读书,或做些个买卖,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去吧。” 对于普通百姓,二十两便能供一家人一年的吃穿用度了,五百两,真真是够方妈妈一家后半辈子花销了。 方妈妈颤抖着双手接过契书和银票,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她只当洛玉书是个心慈仁厚的主子,见她老实本分才给了如此大的恩典,这是她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奴谢谢二姑娘,谢谢二姑娘,老奴无以为报,只求跟在姑娘身边伺候一辈子,还请姑娘成全。” 说罢便双膝跪地,头重重的磕了下去,久久未抬起。 方妈妈的眼泪让洛玉书又忆起前世。 当年,朱氏指派方妈妈到自己身边,不过是因她为人蠢笨,又不善言词,想着对洛玉书不会有什么助益,而后又让方妈妈随着她嫁进了张家。 但方妈妈只是藏拙,她为人淳善敦厚,早已看出朱氏的别有用心,更是心痛洛玉书一早便没了母亲相伴。 在张家时,她时常提醒洛玉书要为自己留条退路,莫要将嫁妆全都拿来交予张华谋取仕途。 但那时的洛玉书鬼迷心窍了一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终是将她放出府去。 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亲人,真是悔不当初。 在得知洛玉书的死讯后,方妈妈更是如现在这般哭成了泪人儿,口中还说着悔恨的话。 “千不该万不该,老奴不该离开姑娘您啊,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悔啊,若有来世,老奴定不会再离开姑娘身边半步了。” 这冥冥之中,她的方妈妈又回到了身边。 看着方妈妈满是泪痕的老脸,洛玉书也有些动容,春柳见状忙上前将她扶起。 而后笑道:“方妈妈快别这般,若是愿意留在姑娘身边,姑娘自是高兴的,又岂会不答应,您老还是先回去安置妥当了再回来也不迟。” 这些日子春柳也将方妈妈的好看在眼里,对她很是尊敬。 方妈妈抺了把脸上的泪,点头应是,方才退去。 而后洛玉书赏了几个素日规矩本分的下人,并从中选了几个到德音居,又挑了两个机灵会办事的小厮伺候洛玉青。 得了赏的几人纷纷给洛玉书磕头谢恩,接过银子后依次退下。 这之后所剩的便是与贾妈妈平日里交好的几个下人了。 洛玉书肃着脸冷声道:“因着你们是这府里的老人,有些个体面,我又是个姑娘家,平日里便不大管你们,但你们几个却不懂得尊重,上夜时吃酒耍牌,干活时偷懒耍滑,对主子的事说长道短,你们以前在各处也都是这么当差的吗?” 说到后面,洛玉书已是在厉声斥责。 在他们的印象中,洛玉书都是温言软语,今日这声呵斥,着实令他们有些害怕。 随后,洛玉书翻看着几人的卖身契警告道:“如今你们都归到这园子里,因着之前的事,每人打三十板子,罚两个月的月银,以示惩戒,日后若再有欺上瞒下,对主子妄加非议的,休怪我不讲情面,直接扭送到衙门,相信官府老爷定会秉公处理。” 若真到了衙门,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一句话,几人吓得脸色早已灰白,额头上也早已布满了冷汗。 他们千想万想,做梦也没想到会因自己的轻慢无礼,而招到洛玉书的惩处。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听信了贾婆子的话,说什么二房不过是个软柿子,想如何便如何,不必尽心尽力,干些个费力不讨好的事。 因此,那些个徒劳无益的差事全都交给了敦厚的方妈妈去干,最终得主子恩典最多的反而是被他们欺负的方妈妈。 都是卖身成奴的下人,有谁不盼着有朝一日能摆脱奴籍。 倘若再得主子青睐,得些恩赏,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即使不能如方妈妈那般,同前几个丫鬟婆子那样,得些赏银也是好的。 可这些幸事、好事,却被贾妈妈生生打碎,叫他们怎能不恨。 几人不约而同的向贾妈妈投去愤怒的眼神。 贾妈妈被这些恼怒的目光盯得冷汗涔涔,忙垂首不敢再抬起。 洛玉书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贾妈妈。” 洛玉书的声音再次响起,贾妈妈忙将头抬起,“老奴在。” “念你年岁大了,又是这府中的老人了,将私吞的银两悉数归还,再领三十板子,罚去半年的月银,如若再犯,即刻送去衙门。” 贾妈妈听闻洛玉书没将自己直接扭送至衙门,心中的一块千斤重石总算落了地。 只是刚刚才落地的石头落下没多久,便又重新提了起来。 一个胆大的婆子怒声道:“二姑娘,奴婢不服。” 此人正是刚刚被罚几人中的其中之一。 洛玉书与春柳相视一笑,看来贾婆子果真是惹了众怒。 第39章 狗咬狗 这婆子姓于,生得膀大腰圆,从前在张氏院子里伺候过。 是个在背地里喜欢给人使绊子不吃亏的主儿,平日贾妈妈与她走得很近。 两人是一丘之貉。 今早第一个抱怨洛玉书的人便是她,最擅长煽风点火、搬弄是非。 以前好得跟姐妹一样的两人,如今在利益面前,不过如天上的浮云一般,风一吹便散了。 洛玉书冷眼瞧着她,问道:“你有何不满?” 于婆子指着贾妈妈,愤愤道:“奴婢觉得二姑娘的惩治不公,奴婢们几个虽比不得方妈妈那般忠厚勤快,但也都是本本分分,不会惹事生非的。” “自从来了这园子里,贾妈妈就成日的挑唆我们,说二老爷忙没空理这些琐事,又说二夫人是个软弱好欺的,还说姑娘您空有张好看的脸蛋,却也是个不顶用的,还说侯府的后宅有侯夫人在,就连老太太也做不得主,叫奴婢们尽管做做样子便是了。” 洛玉书听了这些话,并未动气,反觉好笑,这于妈妈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 此时的贾妈妈脸色铁青,洛玉书斜睨了她一眼,讥笑的问道:“就这些?还有吗?” 见洛玉书听得仔细,于婆子来了兴致,又把贾妈妈所说所做的事,一股脑的通通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奴婢们这才有所懒散懈怠,这上夜的时候,吃酒耍牌赌钱,也是她带的头,她才是罪魁祸首,奴婢几个都是被她连累带歪的,应该把奴婢几人的板子全都让贾妈妈挨了,再送她到衙门里去,不能像现在这般轻饶了她。” 说罢还朝着贾妈妈啐了一口。 那几个被罚的婆子小厮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于婆子的话。 贾妈妈妈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 她没想到,自己平日里的好酒好菜竟都喂了这群白眼狼,早知今日,当初她就是喂了狗,也不会便宜了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 气得她恨不得上去撕了于婆子这张烂嘴。 洛玉书冷眼瞧着这出狗咬狗的戏码,觉得颇为有趣。 半晌,洛玉书开口道:“这手脚口耳皆长在你们身上,该听什么,该做什么,岂会不知?单凭个贾妈妈便能哄得你们忘了本分,我看该重罚的应该是你们。” “贾妈妈固然有错,但今日处置了一个贾妈妈,明日还会再来个甄妈妈,你们自己不中用,倒怪起旁人来,若再这般涏皮赖脸,一并赶出府,永不再用。” 洛玉书一番始料未及的话,将矛头直指于婆子等人,令他们皆是一怔。 于婆子是出了名的能言善道,但与洛玉书相比,却如云泥之别。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意。 于婆子也不如原先那般理直气壮,眼见着还有些瑟缩。 饶是如此,几人心中依旧不服气,都暗自憋着口气,看来这二姑娘也是个糊涂的,等待时机成熟,他们定要宣泄个痛快。 他们越是这么想,洛玉书越是高兴。 她面上看似是有意偏袒贾妈妈,还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于婆子等人,实则就是想让他们对贾妈妈心生怨怼。 如此一来,解决贾妈妈便无需自己动手。 她还是那个仁慈心善的洛府二姑娘。 至于于婆子几人,洛玉书早已为他们寻了个极好的去处。 洛玉书看到袁朗在不远处候了好一会,示意让人带于婆子等人下去领罚。 待人走后,洛玉书起身去了院里的偏厅,袁朗快步跟上。 进屋后,春柳便给洛玉书倒了杯茶。 待她喝完,袁朗刚好进来,他拱手行礼道:“姑娘,正如您所料,他们果然对那一家动了手。” 那日宣儿和翠儿一家被赶出府后,洛玉书便料到朱氏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若说宣儿倒也罢了,毕竟是无意间被卷入其中,朱氏并不会拿她如何。 但翠儿一家却是截然不同的。 手帕一事是长房那边指使,虽当时并未供出朱氏和洛玉歌母女来,但依着她对朱氏的了解,定不会任由这么个麻烦活在世上。 这才让袁朗悄悄跟在翠儿一家身后,以防万一。 也正是这一决定,才使得袁朗护住了翠儿一家的性命。 “现在人如何了?”洛玉书问道。 “已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将人带到了夫人的庄子上,除了自己人外,不会有发现。” 洛玉书既料到朱氏会对翠儿一家动手,便也提前做好了安排。 崔锦荣陪嫁的庄子上,都是崔家的老人,自是再忠心不过的。 再加上,这些人里多少都有些功夫在身,将人交给他们看顾,定会万无一失的。 洛玉书笑着道:“辛苦袁先生了,另外,玉青近来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最近这些时日,洛玉书忙着对付长房,对弟弟的事便看顾的少了些。 袁朗见提到洛玉书,脸上满是赞赏之情:“大公子真乃练武奇才,短短时日便已超过旁人练习一年的成果,并且不似从前那般懒散懈怠,练功时极为刻苦,让我这个师傅刮目相看。” 听到洛玉青天赋异禀且这般上进,洛玉书打心里为弟弟高兴,或许,这一生,玉青也能当上个将军,建功立业也未可知呢。 洛玉书笑道:“这还要感谢袁先生对玉青的悉心栽培。” 袁朗道:“二姑娘不必客气,只要有用得上袁某的地方,袁某定竭尽所能。” 此时,院里有人喊道:“姑娘可在屋里?” 正是崔锦荣身边的大丫鬟秋水。 袁朗见洛玉书有旁的事,便从偏厅的后门退了出去。 夏蝉打着帘子将秋水让进屋内。 见秋水手里捧着几本账本,春柳笑着打趣道:“秋水姐姐这是拿着家当来找咱们姑娘来了?” 秋水笑骂道:“你这张嘴啊,就是姑娘给宠出来的,看日后谁敢娶你。” 她将账本放到洛玉书面前,笑道:“姑娘,这是夫人差奴婢给您送来的几间店铺账册,说是让你先管着,若有哪不清楚的,打发个人叫管事的来问便是了。” 洛玉书接过看了眼,笑着问道:“母亲回来这些日子便躲了懒,下人让我管着,现在又将铺子交给我打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秋水笑道:“夫人这些日子不见有什么不妥,许是天气热了,吃的没有从前多了,人也跟着有些困乏,其他倒一切都好。” 洛玉书道:“姐姐回去嘱咐母亲,还是找大夫瞧瞧的好。” 秋水笑着应是,便退下了。 洛玉书翻看着账册,脑海中忽闪了个念头。 前世里,泰康侯府的几处店铺已是入不敷出,而庄子上的收益也并不丰厚,但洛玉歌平日里的穿戴却是奢华得紧。 即使那时长房霸占了母亲部分的嫁妆银子,但大部分还都掌握在老太太手里。 再到后来,洛玉歌出嫁之时更是十里红妆,极为的风光。 老太太就是再疼她,也不会拿出大把的银钱给洛玉歌添妆,因为她还要为洛如展这个败家的儿子铺路。 是以,长房能有如此大的手笔,这里定有她所不知的秘密收入。 洛玉书当下便有了主意。 第40章 贾妈妈死了 洛玉书救下翠儿一家,还有个原因。 翠儿她娘李氏一直伺候朱氏,虽不像刘妈妈那般知晓一切,但这些年下来,多少也会有些了解。 今日她们一家险些丧命,若知晓是朱氏所为,定不会再为她隐瞒什么。 况且,当日老太太赶她一家出府时,朱氏可是一个字都未替她们求过情。 这是生生要把她们逼死。 这样薄情寡恩的主子,谁会甘愿为其效忠。 既然如此,那她便趁势而上,给这一家人雪中送炭,到时不必她问,相信李氏自己便会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洛玉书拿出些银两,叫来夏蝉吩咐将银子交给翠儿一家,随后又叮嘱了几句,夏蝉应下便退出了屋子。 不到晚饭时,方妈妈便折返回来。 洛玉书将她留下并做了自己院中的管事妈妈。 有了洛玉书的授意,其他人自是没有不服的。 再晚些时候,春柳得了园里后角门的信,忙来回洛玉书。 “姑娘,事成了,贾妈妈果然被于婆子那几人打成重伤,今晚怕是熬不过去了。” 洛主书在屋里翻看着店铺的账册。 听闻此消息,轻笑着放下手中的账册,道:“将人抓住了吗?” 春柳回道:“小豆子是个机灵的,明白姑娘的意思,一早守在贾妈妈屋外,就等着于婆子他们将人打得奄奄一息时,方进屋,正抓了个现行。” 小豆子的爹一直在崔家老宅当差,也是家生子,他人年纪不大,却是个极伶俐的。 洛玉书笑道:“原先我就瞧着他不错,果然是个能成事的,让他还按之前吩咐的办,另外,再赏他些银子,日后外院里的那些个小厮便由他管着,平日让他多留意些忠厚可靠会办事的,或许日后能有大用。” 春柳应是。 洛玉书又问道:“夏蝉可有回来?” 春柳道:“还没回来,这么晚了,庄子离咱们侯府又远,那丫头或许在庄子上住下了,姑娘就别等了早些歇息吧,明儿一早还有得忙了。” 想到贾妈妈和于婆子等人,洛玉书知道自己虽拿到了几人的卖身契,但毕竟是朱氏和张氏的人,想必她们会借此闹出些动静。 至于夏蝉,常在外行走一向机灵,又是袁朗表妹,自是有些身手的,是以,她安心等夏蝉的好消息就是了。 想到这里,洛玉书颔首,春柳便服侍她歇下了。 翌日一早,洛玉书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她朦胧着双眼不知外面发生何事。 唤来了春柳才知,原来是张氏那边派来人传她过去。 看来衙门的人已经到了,那她便去瞧瞧。 洛玉书收拾妥当,春柳将备好的山药红枣粳米粥端了上来。 洛玉书不慌不忙的吃罢,才由春柳陪着,随那传话的婆子去了延福堂。 刚一进屋,便见张氏沉着一张老脸,两边分别侍立着朱氏和孟妈妈。 “跪下。” 张氏怒声呵道。 洛玉书毫不意外张氏的暴怒,跪便跪,待会,你会主动让我起来的。 她顺从地跪了下去,问道:“孙女做错了什么惹祖母如此动怒?” “你还有脸问,瞧瞧你干的好事。” 说罢,扬手将一张印有官印的文书扔到洛玉书面前。 洛玉书抬手拾起,看了眼,心中冷笑,问道:“衙门来人可是因为贾妈妈的死?” 朱氏见她一脸泰然自若的模样就不自在。 自打洛玉书从她这诓去了贾妈妈等人的卖身契后,朱氏心中一直不痛快,正想着如何扳回一城时,偏巧贾妈妈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死了。 虽她失去一个耳目,但总算死得其所,这送上门的机会,她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朱氏火上浇油道:“可不就是,得亏是你祖母让人好说歹说,才将官差打发走,等过会儿还得打发人去趟衙门,将事情原委说个明白。” “咱们侯府何曾因人命吃过官司,自从你回来,这已是第二桩了,前一次有周世子帮忙遮掩也便罢了,可这次官差上门,也不知是谁报的官。” “是我叫人报的官。” 洛玉书一脸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 “什么?” 张氏霍然从梨木镌花椅上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的瞪着洛玉书,不可置信的问道:“是你叫人报的官?你这是想干什么,是想气死我不成?” 洛玉书心道,这就气死了?待会还有更气的,怕是会让你气到吐血。 朱氏见张氏这般动作,显然已是气到极点,便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道:“玉书啊,不是大伯母说你,你怎这般糊涂。” “原想着你是个沉稳的孩子,又一向懂事,这才放心将那些卖身契交与你,可不曾想,居然在你那里闹出人命,你还将此事宣扬了出去,这可叫你祖母的脸往哪放啊。” “我若不报官,才是真叫咱们侯府陷于流言蜚语中。” 洛玉书自是知道朱氏最擅长挑拨离间,但也并不忙乱,只道出自己这样做的目的。 张氏却未听进洛玉书的话,只自顾自的生气道:“巧言令色,孟妈妈把家法拿来。” “母亲不可。” 崔锦荣听到春柳让人来报一早洛玉书便被传到延福堂,将吃了一半的早饭都丢到一旁,急忙赶了过来。 她道:“母亲莫动气,玉书犯了错,罚她是小,您气坏了身子才是事大。” 崔锦荣虽一心护着洛玉书,但她身为儿媳,这些场面话势必是要说的。 张氏冷哼一声,骂道:“就是因为有你这样护犊失教的母亲,才养出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儿,现在闹出人命官司,如何收场?” 这责骂的话说的极重,一旁的朱氏心中暗爽。 崔锦荣面色泛白,但声音却坚定道:“儿媳明白母亲的担忧,但知女莫若母,玉书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母亲何不让她把话说明白。” “好,我倒要听听,她有什么道理,若是说不出个原由,园子里的下人卖身契归到我这里来,至于她,自行到祖宗面前悔过去。” 崔锦荣一脸担忧的看向洛玉书。 洛玉书朝着母亲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祖母,孙女报官实属无奈,皆因几个不省事的下人之间有些矛盾,其中一个婆子纠集了旁的人,将贾妈妈打成重伤。” “夜里下人来报时,贾妈妈已经不行了,孙女怕惊动了长辈,又担心天亮后此事被有心之人讹传,给府里惹来麻烦,这才急忙叫人去报了官。” “这么说,你还有功了?”张氏冷声道。 “孙女不敢居功,只是不想因为几个下人给侯府带来风言风语,让旁的人说咱们是枉顾人命,这要传到朝中,怕不仅是脸面的问题了。” 张氏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相较于之前因恼羞成怒呈现出的愠色,此时反而有些泛了白。 第41章 张老太太被摆了一道 在世家大族里当差的虽说是奴才,若无正经原由,便闹出人命,衙门还好说,无非打点一番便罢了。 若说真正可怕是,是外人在背地里蜚短流长,再被人将这些闲言碎语告到皇帝那里。 不仅洛如成遭殃,洛如年恐怕也会受到连累。 试想当官者苛待下人,让皇帝如何能相信他会为生民立命。 片刻后,张氏悠悠叹道:“罢了,你先起来说话吧。” 洛玉书乖顺的说道:“多谢祖母。” 春柳忙将洛玉书扶起,相互对视了一眼,春柳用微小但足可令众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姑娘,您为何不把贾妈妈说的那些话同老太太讲明呢,自己白白的受了这委屈。” 张氏斜睨了眼春柳,洛玉书见状忙斥道:“快快住嘴,这里哪有你个小丫鬟说话的份。” “叫她说。”张氏沉声道:“你家姑娘受了何委屈,那贾妈妈又说了什么?” 春柳见张氏果然问起,忙双膝跪地,哀声道:“回老太太,事情起因是贾妈妈当着几个下人的面挑拨您与侯夫人的关系,二姑娘知道后便责罚了几人,他们觉得自己都是被贾妈妈拖累的,心中不服,这才将贾妈妈打成重伤。” “二姑娘常说家和万事兴,她不愿您与侯夫人因此事有了嫌隙,宁可自己受些委屈,也不愿把事情说出来,还叮嘱奴婢们也不许说出去,不然就要挨板子。” 春柳一番话,倒更令张氏来了兴趣,“那贾妈妈都说了什么,你尽管讲,有我在,二姑娘还打不了你板子。” 此时的朱氏手脚已是一片冰凉。 张氏疑心重,朱氏生怕贾妈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照着眼前这局势来看,此事必会牵扯到自己,如若那样,自己的错处定会被张氏拿住告诉洛如成去。 那日她已惹恼了洛如成,因此这些日子在他面前说话也是格外的小心谨慎。 就连任性的洛玉歌自那日后,也未再提起张华,即使张华几日前已回京中,但洛玉歌却始终未与他见面。 为着日后泰康侯能握在自己手中,朱氏可以说是步步为营。 今日洛玉书身边的丫鬟将贾妈妈挑拨主子的话搬到张氏面前来说,定是她主仆二人算计好的。 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才行。 想到这,朱氏抢先一步发难,道:“是啊,你尽管说,平日里下人们如何,老太太自是心明眼亮的,不会看不出原是个笨嘴拙舌的婆子,换了个地方当差,便学起那些个搬弄事非的下人,这样的老太太一早便都打发出府了,哪还会留到现在。” 朱氏此话指明是说贾妈妈原是个笨嘴拙舌,去了二房那里,就学会嚼舌根了,哪里有这样的事,明显是洛玉书栽赃陷害贾妈妈。 她这招祸水东引,让张氏将视线又重新转到洛玉书身上。 洛玉书淡淡一笑,道:“祖母自是心明眼亮的,就连那些个专会阳奉阴违讨主子欢心的下人,也逃不过祖母的法眼。” 朱氏要把张氏捧高,那她洛玉书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而人往往被捧至云端时,就犹如困在高处一般,再难下来。 就如洛玉书此话,不仅将张氏捧得高高的,比做活佛一般,还将贾妈妈是何人直接定了性。 倘若张氏还觉得贾妈妈如朱氏所说,是那等老实本分的下人,那她岂不是承认自己耳聋眼瞎,被个下人蒙骗了去。 因此,即便贾妈妈没有搬弄是非,她也变成了搬弄是非的婆子,这样的人自当留不得。 张氏眉眼间有些凌厉,问道:“玉书,贾妈妈到底说了什么,尽管大胆的说出来,这里有祖母在,不必有所顾虑。” 因对洛玉书方才的话很是受用,此时的张氏不再对她疾言厉色,反而要为她撑腰。 洛玉书虽得张氏认可,但此时她绝不会显现出胜利者的姿态,骄兵必败的道理她自是清楚。 她面露难色,嗫嚅道:“贾妈妈说我们二房都是软柿子,被人拿捏了也不敢吱声,因此说的话不必在意,只要这侯府的后宅有大伯母在便足矣,就连祖母您也是做不得主的。” 贾妈妈是朱氏的人,所言所行皆与朱氏相关,奴才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可见朱氏这个做主子的平日对自己这个婆母的恭顺不过都是曲意逢迎,做做样子罢了。 朱氏脑中轰的一声响,身子也随之一晃,险些没站稳,后背不禁冷汗岑岑,拢在袖中的手将帕子都攥成团。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眼下说多错多,不如按兵不动,见机行事反而更好些。 洛玉书斜睨了朱氏一眼,看着原本还有些得意的朱氏,现在面色却越发的苍白,心中十分痛快。 这可怪不得她,谁让朱氏一心算计她们呢。 张氏闻言后,并未像之前那样大发雷霆,她慢慢地走回了那张梨木镌花椅上,重新坐了下来,眼露寒芒的看了眼朱氏。 见她面色如常,须臾之间心中便有了决断。 张氏并不想让洛玉书压过朱氏,二者相争,她才能在后宅一手遮天。 因此,张氏将话题一转,问道:“那几个人可抓到了?” “正抓个现行。”洛玉书肯定的回道。 “那便好,将人直接送到衙门,好好的惩治这些个无法无天,脏心烂肺的奴才。” 洛玉书恭顺的福了福身道:“是祖母,孙女这便命人去办。” 张氏颔首道:“嗯,你们都下去吧,我还有话要同侯夫人说。” 洛玉书和崔锦荣福身便告退出了延福堂。 待人走后,张氏冷冷的看着朱氏道:“朱氏,你以为自己在后宅之中如何啊?” 朱氏在张氏面前一惯的伏低做小,此刻更是如此。 她恭顺谦卑道:“儿媳自是以母亲马首是瞻。” 张氏冷笑一声,道:“知道就好,若是再传出今日这样的话来,想想玉歌要有个不知孝道的母亲会如何。” 朱氏闻言一怔,那样玉歌恐怕不能嫁进王府。 洛家三个儿子,老太太将其中两个关键的儿子,都拿捏得死死的,看来自己是要想想办法了。 “儿媳定会谨记母亲的教诲,也当回去告诫玉歌。” 说起洛玉歌,张氏又想起那日接风宴来,这个孙女虽有些口无遮拦,但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想到这,张氏沉声道“记住你的话,下去吧。” 朱氏福了福身便告退出去了。 看着这个心思颇多的长媳,张氏又想起洛玉书,这个二丫头可非同一般,乖顺,伶俐,关键还能顾全大局。 正想着,外面下人来回话。 “老太太,二姑娘让奴婢来回您,衙门又来人了,二姑娘已将于婆子、汪婆子、毛六和刘大四人交给了官差。” 张氏闻言倏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于婆子她们几个被抓走了?” “正是,二姑娘将打死贾妈妈的这几人连同人证、物证全都交给了官差。” 张氏大怒。 孟妈妈见状对外面的人说道:“你回去告诉二姑娘,老太太知道了。” 张氏咬牙切齿道:“好个二丫头,真真是摆了我老婆子一道。” 第42章 地下钱庄 洛玉书当然知道这于婆子、汪婆子几人皆是张氏的人。 她刚才故意不说出凶手是于婆子他们,就是故意引张氏自己发落了几人。 自己的眼线被自己发落了,你说张氏会不会气,当然是要气爆了。 张氏将他们安插到呦鸣园当差,是想借这几人之力搅得二房不得安宁。 当初,刚得知二房一家回京时,张氏便惦记上崔锦荣的嫁妆银子了。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二房虽住在府里,但却是独户而居,银子自也不用上交至官中,园子里的庶务都由崔锦荣料理。 如此一来,张氏的算盘不仅落了空,就连抚养洛玉青的银子也落了空。 她只觉自己是人财两空,儿子孙子都被崔锦荣霸占了去。 活了这大半辈子,若说不遂心的时候,就是二房回来后的这些日子了。 因此,张氏心心念念便是如何光明正大的让崔锦荣主动交出银子来。 只要于婆子几人将二房园子里搅得天翻地覆,崔锦荣必会向这几人发难,这样,于婆子他们就会鼓动其他下人一起告到张氏这边来。 到那时,她便以崔锦荣驭下不利为由,说服洛如年重新依傍侯府,将银子统统归到官中来。 眼见着自己的谋划就快成事,突然被个朱氏身边的贾妈妈坏了事,可见,朱氏对二房也是别有用心的。 只是在她看来太过蠢笨,居然让洛玉书利用,将自己放在呦鸣园的眼线清除个彻彻底底,这日后若再想往里塞人,怕是不成了。 除非给洛如年换个正妻。 德音院居内,夏蝉清早便从庄子上匆匆赶了回来。 进了院子却不见洛玉书和春柳,问了个小丫鬟才得知被张氏传去问话,她立即便猜到是关于贾妈妈和于婆子等人的事。 看来,事算成了,老太太那里正着急上火呢。 她幸灾乐祸的想着。 不大会儿功夫,洛玉书便从延福堂回来了。 堪堪进屋,便听到夏蝉惋惜的道∶“姑娘,奴婢都没瞧见热闹呢。” 听闻她的抱怨,春柳纤细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夏蝉的小脑袋上,道:“你呀,还说呢,昨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害得姑娘这一晚上都没睡好。” 洛玉书笑问道:“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夏蝉嘻嘻笑道:“姑娘,您真是料事如神,那翠儿的娘李嫂子果然知晓朱氏的事。” “据她所说,侯夫人从前将府里的银子拿到外面偷放印子钱,后来便让个叫刘冒的人,假借开设当铺的名义,偷偷私设地下钱庄,听说已有不少人因还不上银子而被砍了手脚甚至丧命。” 春柳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问道∶“难道他们就不怕人告到衙门里去吗?” “不会,地下钱庄通常做的都是走投无路的赌徒或亡命之徒的生意,他们这些人身家本就不清白,哪里还敢报官。”洛玉书肯定道。 “正是如此,李嫂子同我也是这般说辞,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夏蝉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诧异的问道。 这等地下钱庄通常与朝廷贪官污吏有关。 前世,张华在提刑按察使司供职,在查抄官吏时便处理过这等地下钱庄的事。 是以,她如何不知。 “父亲在冀州做官时,查办过相关的案子,我也是后来听父亲无意间提及过。” 春柳和夏蝉各自点了点头。 她们老爷为官多年,自是什么案子都查办过,且办得极好,不然也不会被皇帝擢升三级回京为官。 洛玉书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反应快,将事情巧妙的遮掩过去。 不是她不信任两个丫头,实在是重生一事太过匪夷所思,着实令人难以相信。 只是听着夏蝉从李氏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洛玉书眼神越发的冷然。 在大齐私设地下钱庄者轻则抄家流放充军,重则绞监候或直接处斩。 这还是对没有官职的白身百姓而言。 倘若是她们这等世代勋贵,又出了个得皇上看重的股肱之臣的一门双贵世家呢? 那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朱氏这是想拖着整个洛家入地府。 洛玉书越想脊背越是发冷,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前世,死前那一幕幕的心惊胆寒,死后冰凉飘零的种种记忆,现在想来还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人这一辈子,最痛苦的莫过于生死离别。 她不愿也不想再体会一次那可怕的经历,更不愿自己的亲人也如前世的自己遭受那般痛苦。 春柳看出了自家小姐眼底的寒芒,只当她是因着朱氏的所做所为而被气到了,于是安慰道:“姑娘也不必为这样一个人生气,既然咱们得了她的把柄,往后也好做筹谋。” 洛玉书敛了敛方才飘忽的思绪,颔首接着问道:“李氏还说了什么?” 夏蝉想了想,恍然道:“对了,据李嫂子说,那刘冒正是侯夫人的外甥,而且与三爷还颇有些交情。” “三叔?洛如展?” 夏蝉点了点确认道:“就是三爷,听说前些日子,他屡屡同李冒出入城南老街那头牛角巷的一家赌坊,还欠了不少银子呢。” 从开始捧杀洛玉青,再到私设地下钱庄,现在又将洛如展诱入歧途,朱氏还真是好算计。 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偏偏就被自己发现前世都不曾知晓的秘密,还是个足以让朱氏死个上百次的秘密。 想到这里,洛玉书吩咐道:“春柳,让小豆子到牛角巷的赌坊打听一下,三老爷欠了那赌坊多少银子,那赌坊幕后的东家是谁。” 春柳神色一紧,问道:“姑娘是觉得那牛角巷的赌坊跟侯夫人有关?” “很有可能,即便幕后老板不是朱氏的人,也可能是与她或刘冒相熟之人,不然,为何要带三叔经常到这一家赌坊。”洛玉书沉声说道。 且不说刘冒是如何认识的洛如展,只单单凭借朱氏想让洛如展嗜赌成性,便有许多种法子让他二人相识。 洛玉书虽不喜这个骄奢淫逸的三叔,但更不想让朱氏阴谋得逞,毁了泰康侯府。 朱氏这般做怕是就连洛如成也被蒙在鼓里,毕竟这都是杀头的重罪。 一旦洛家完了,他们二房也未必能独善其身,何况她还想让父亲替取而代之。 因此,泰康侯府她必须保全。 须臾之间,洛玉书眼波流转,脑海中萌生一个念头。 或许,她可以借洛如成的手毁了朱氏的谋算,让长房从内部分崩离析,这样岂不痛快。 秋荷院内,朱氏独自趴在屋内青石板的地面上,身上的衣物褶皱凌乱,钗环更是散落一地。 原本盘于头上的一头乌发,现已垂落至脸颊两侧,样子颓废且狼狈,与平日在下人面前说一不二的侯夫人截然不同。 但只有那透着凌厉寒芒的双眼才能显示她此刻内心的不甘与狠厉。 第43章 朱氏的秘密 秋荷院中的丫鬟婆子们,此时各个噤若寒蝉,就连脚下的步子都比平日要放缓许多,生怕惊搅了屋内的朱氏而引火上身。 这院中的下人几乎人人都知,他们侯爷素日里都歇在书房,但凡走进朱氏的屋子,都是一番暴雨雷霆般的发作。 常年在院里伺候的老人都知道,从前洛如成待朱氏并非如现在这般,夫妻二人虽谈不上神仙眷侣,但也算琴瑟和鸣。 “那后来侯爷为何要打侯夫人呢?” 一个刚来秋荷园不久的小丫鬟好奇的问道。 “要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好奇主子的事只会害死你自己。” 另一个婆子压低声音警告她道。 小丫鬟吓得赶忙用双手将自己的嘴捂住,再不敢多问一个字。 屋内,刘妈妈抹着眼泪,心疼的将朱氏从地上扶起,哽咽道:“夫人伤到哪里了,快让老奴瞧瞧。” 朱氏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森冷的眼神只死死地盯着刚刚洛如成打开屋门离去的方向。 从前,每每他离开时还会将屋门关上,给她留些体面。 现如今敞开的大门再没有关上过,真真是一丁点的脸面也不留给她了。 刘妈妈将朱氏扶到榻上坐下后,又让外面的下人端些热水进来。 等一切都妥当后,刘妈妈将门重新掩上,折回到朱氏身边为她打理起来。 她一边为朱氏整理衣物钗环,一边自责道:“当年都怪老奴糊涂,错把您的吃食端给了三老爷,害得您被老太太责骂,好好的一个男胎就这么没了,您要是有公子傍身,现如今也不至于受此凌辱。” 朱氏面如死灰道:“不怪妈妈,都是那对烂了心肝的母子作的孽。” 当年朱氏在生下洛玉歌后一年,便再次怀了身孕,那时她吐的厉害,胃口也不大好,日日只得用些米粥。 本应是众星捧月的时候,却因刘妈妈错将朱氏的米粥当成燕窝粥端给了三爷洛如展。 而洛如展当即告到了母亲张氏那里。 朱氏嫁进泰康侯府不久,便管起了庶务,即使在快要生洛玉歌的前夕也不曾怠慢过府中的事。 饶是如此,当洛如展称这个大嫂两面三刀,故意在吃食上苛待他时,张氏也只当真有其事。 张氏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洛如展又是她心尖上的宝贝儿子,哪里忍得了朱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计量,便将怀孕堪堪三个月的朱氏硬生生的责骂一通。 朱氏本就身子不适,还要操持着后宅的庶务,再经张氏的一番敲打辱骂,肝郁气滞便落了胎,自那之后再难有孕。 洛如成眼见着不能再有嫡子承袭爵位,心中自是着急,虽有心和离另娶,但终究是因着自己母亲的缘故,传出去,他怕是要被人戳破脊梁骨,因此也没有提及和离一事。 而后,洛如成又纳了房妾室,生下洛玉松,那妾室恃宠而骄想母凭子贵,取而代之,日渐的,洛如成也冷落了朱氏。 “若不是被那对母子害的,又岂会轮到个贱妾生下儿子骑到我头上来,这个仇我早晚要报。” 朱氏忆起往昔,面露狰狞之色。 当年洛玉松的小娘产下洛玉松后,便想鸠占鹊巢,而洛如成也真动了心思。 朱氏恨毒了这对薄情寡义的狗男女,两碗补药下去,送走了贱妾,也让洛如成从此再不能人道。 洛如年只知宠妾的死与朱氏有关,便厌弃了她,却不知自己的病也是朱氏一手造成。 是以,与其休妻再娶让旁人泄了自己不能人道的密,不如留着不能生育的朱氏,换自己个情深义重的美名来。 只是,洛如成不痛快之时,便也是朱氏受磋磨之时。 “夫人如此伏低做小,老太太还是将贾妈妈的话告诉了侯爷,老奴只恨不能一刀结果了她。”刘妈妈愤愤的道。 这些年刘妈妈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只恨不能为朱氏出口恶气。 但这些年,朱氏也慢慢习惯了,她只盼着自己的谋划尽早实现,凡是挡她路的人都得死,就如翠儿一家,李氏知道的太多,若是不除,必成大祸。 那日她让刘冒派去灭口的人汇报,翠儿一家已身首异处,她也算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祸根却成了她日后的催命符。 当朱氏得知洛如成要将女儿嫁进安南王府时,她是乐见其成的。 女儿有了好的归宿,等她再把二房、张氏、洛如成和洛如展全都收拾了后,庶子洛玉松若听话便罢,如若忤逆她,那他也可以一同去了。 到时自己大可从旁支过继一子,无论如何,泰康侯府老夫人的位置一定会是她来坐。 再过几日便是安南王府的夜宴,洛如成命她这些日子看管好洛玉歌,并好好做些准备,务必要让洛玉歌在宴会中大放异彩,赢得安南王妃的喜爱。 另一边,张华坐在书房的黄花梨透雕椅上,思索着近日来的种种。 从他得知表弟出事,错过了泰康侯府的接风宴,再到近日回来后的备受冷落,他已然觉察出了不对来。 以往每次拜访泰康侯府,府中的几位长辈虽不至扫榻相迎,但因着两家的情谊,却也令张华有宾至如归之感。 而那时的洛玉歌定会陪在他左右,有时她的这份痴缠也着实令张华有些头痛。 但自他回来后,两次登门洛府,洛如成虽还是笑脸相迎,却也令他觉出些许的疏离。 这些还算不得什么,最令他疑惑的是痴缠于他的洛玉歌却一直未曾露面。 朱氏只说她着了风寒不便见客,他便也不好再问,只得做罢。 不过少了洛玉歌在身边,张华借讨教洛如年学问之机去往呦鸣园,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他虽知自己不该对洛玉书有非分之想,但每每夜深寂寥之时,脑海中便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那个容颜娇艳,身姿翩跹的俏影来。 但洛玉歌毕竟是泰康侯嫡女,论出身自是比洛玉书更胜一筹,倘若这姐妹二人能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那他张华岂不是可享齐人之福了。 到时,整个泰康侯府都会成为他的助力,永安伯府的兴旺便指日可待了。 再过几日,安南王府就要举办夜宴了,他势必要代替病弱的母亲前去赴宴,想来那时洛玉歌的病也应大好,再从她那里旁敲侧击窥测些端倪出来。 令张华念念不忘的洛玉书也已为夜宴准备妥当,只等那日过后,周云深也可摆脱前世命运,不再重蹈覆辙。 至于长房那里,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正当洛玉书享受着战前的宁静之时,呦鸣园迎来了不速之客。 三爷洛如展回府来找麻烦了。 第44章 洛如展回府讨要银子 这几日,张氏因着于婆子的事,头疾又发作了。 刘府医日日都来为张氏施针调理,因此,延福堂院内早晚弥漫着药草的气味。 洛如展刚一进院,迎面就闻到了这股浓郁味道,他抓过一个小丫鬟,微蹙着眉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由于洛如展不常回府,那小丫鬟也刚入府不久,因此对他并不熟悉。 这小丫鬟也机灵,见他身着的衣服从质地再到纹理样式皆为上乘,身形模样又与侯爷和二老爷有几分相像,便猜出他的身份。 “回三爷,老太太这些日子常常犯头疾,这会儿正熬着药呢。” 朱氏生下洛如展时已是半老徐娘。 他与大哥洛如成,二哥洛如年年纪相差颇大,至今还未娶亲,因此,这府里的下人都唤他一声三爷,而非三老爷。 听闻小丫鬟的回话,洛如展撇了撇嘴,面上露出一丝不耐,“干活儿去吧。”旋即迈步向屋内走去。 屋内的张氏刚刚经刘府医施过针,正闭着双眼半躺在榻上休息。 她因头疼得厉害,便免去了两房的晨昏定省,这会儿听到有脚步声从外传来,只当是她们来了。 “不是告诉你们不用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起初洛如展走至屋门时,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晃得孟妈妈瞧不清来人,待洛如展进到屋内后,孟妈妈高兴的对张氏道:“老太太,三爷回来看您了。” 边说边去扶躺着的张氏。 张氏倏地睁开眼,待起身后,看清果真是她最疼的幺儿,瞬间头也不疼,满眼慈爱道:“展儿啊,你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人都有些瘦了,可是那些个下人没照顾好你?” 洛如展每次回府张氏都是同样的问话,他听着都有些腻了。 搁在以往,他早不耐烦了,可今日回府是有事相求,他走到榻前的杌子上坐下,耐着性子,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问道:“我刚进院便闻到一股药味,母亲可是有哪不舒服的?” 张氏笑着携过洛如展的手,道:“不碍事,吃几剂药便好了,展儿不用为母亲担心。” 孟妈妈也笑着道:“老太太连着这几日的精神都不大好,今日三爷刚一回府,老太太的病似全好了一般。” 她自是知道张氏最记挂的便是这个小儿子,偏他又搬到府外不得常见,今日洛如展一回来,张氏明显精神矍铄起来,不似往日二姥爷来看她时病恹恹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被孟妈妈一说,张氏此时也觉得头不疼了,笑着道:“只要我展儿一切都好,我便都好。” 听张氏这样说,洛如展面上便有些讪讪的,被张氏携着手也抽了出来。 张氏见状一愣,和孟妈妈相互对视一眼,旋即问道:“儿啊,可是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母亲,莫愁坏了自己。” 孟妈妈也心急问道:“是啊三爷,有什么事您说出来,可别急坏了老太太。” 见张氏这般问,洛如展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道:“儿子欠了人家些银子。” 刚刚屏息凝气的张氏在听到银子时,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我只当什么大事,不过是银子的事罢了,早给你备下了,还说这两日派个人给你送去的,可巧你今儿就来了。” 她转头对身边的孟妈妈说道:“把那五千两银票交给三爷。” 泰康侯府的田庄铺子等庶务虽大都由朱氏打理,但张氏手里也攥着几间赚钱的铺子。 另外,她名下还有些田庄,进项虽不及铺子,却也是笔不小的收入,再加上往年都会收到洛如年寄来的银子。 虽说是给洛玉青的,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自然花费不了多少,剩余的银子,便全归到张氏的私库里了。 每月她都会从中给洛如展几千两,逢年过节甚至要给到上万两。 孟妈妈笑着刚要去取,只听洛如展道:“这些不够。” 张氏脸上的笑容一滞,还未等她开口问,洛如展接下来的话让张氏瞬间惊住。 “十万两,我欠人家十万两银子。” 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张氏的脑中霎时炸开。 她神情骤然大变,双目圆睁,犹如铜铃一般,两手紧紧的抓住洛如展,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十万两?你居然欠了十万两,你都干了什么呀?” 孟妈妈也被惊到,脱口问道:“三爷可是去赌钱了?” 孟妈妈的声音虽不大,却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还未恢复神情的张氏再次被震惊到,骇得她面上全无血色,手也开始发颤。 “你,你竟然去赌钱?我倒宁愿你去花天酒地,也好过横死街头。” 边说边老泪纵横。 赌坊欠债一向都是利滚利,倾家荡产,卖妻卖儿的比比皆是,甚至最后赔上性命。 倘若有人告到官府衙门,赌坊的人自会拿出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借据,到时不但败了官司,只怕还会被赌坊折磨得生不如死。 洛如展被张氏纵得挥金如土,常常出入梨园戏院,为那些个颇有姿色的优令一掷千金。 此举也招来嫉妒,为个优伶而大打出手。 洛如展并未自报家门,对方只当他是个出手阔绰的贵公子,因而并未手下留情。 这一幕恰巧被刘冒撞见,见他势单力薄便出手相帮。 至此二人便成了莫逆之交。 起初刘冒只带洛如展出入各个酒楼乐坊,慢慢的,便成了城南牛角巷赌坊的常客。 直至欠下巨额赌银,他才如梦方醒,回府向张氏求要银钱。 见张氏哭天抹泪,质问自己,本就烦闷的洛如展此时再按捺不住性子,大吼道:“母亲若不舍得银子,就跟银子过一辈子去吧,以后也别指望我再回来,全当我这儿子横死算了。” 张氏险些背过气去,孟妈妈实在看不过去,道:“三爷这样说,真真是伤了老太太的心。” “这些年三爷但凡要使银子时老太太哪次回绝过,即使二老爷一家回府,并未将银子交至官中,再别说给老太太银子了。” “您说二老爷一家这样做,侯爷和侯夫人心中能痛快吗,府中不睦,老太太只得将这苦楚往肚子里咽。” “好不容易把您盼回来,偏您还这样气她,怎能不令她心中生寒呢。” 孟妈妈一番声情并茂的说词,倒令洛如展心中有些愧疚,但想到这些都是二哥一家的错,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什么?二哥回府后居然不将银子交至官中?我去找他算账。” 说着拔腿便出了延福堂,径直朝呦鸣园而去,张氏在后面急喊道:“快让这个冤家回来,这样去他会吃大亏的。” 可惜,洛如展并未理会。 第45章 洛如展被踹下河 洛如展气冲冲来到呦鸣园,见到个小厮便揪着衣襟就问:“二老爷呢?” 他揪着的人正是近几日一直打探他消息的小豆子。 洛如展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瞧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但肯定不是在府中。 小豆子一眼便认出洛如展,心中咯噔一声,若是让三爷对自己起了疑心,那定会坏了二姑娘的事。 心思百转千回中,小豆子似恍然说道:“您不是上次被偷银子的那位爷吗。” 几日前,小豆子无意在前去牛角巷的途中,瞧见个男童从洛如展那里偷得钱袋。 得手后,男童转身撞上迎面而来的小豆子,将其拦下,随后追来的洛如展将那男童胖揍一顿,小豆子见那男童可怜为他求了情,又将钱袋归还,洛如展才放过男童。 “原来是你呀,怎么你是二老爷园子里的人?经小豆子提醒,洛如展这才想起,也有了疑心。 小豆子一向机灵自是知道如何打消他的疑心。 他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询问问道:“回爷的话,奴才的确是在园子里伺候的,难道爷识得我们二老爷?” 随后又假意上下打量了洛如展几眼,问道∶“不知您找我们二姥爷何事?” 见小豆子并不识得自己,又不算恭敬,试问这府里哪个奴才敢对他不敬的。 洛如展这才放心,那日在牛角巷附近只是凑巧遇到,并不知道自己赌钱的事。 他挑了挑眉,一副骄横不可一世的模样道:“听好了,狗奴才,我是你家二老爷的亲弟弟,这府中的洛三爷。” 小豆子闻言,忙笑着躬身赔礼道:“奴才狗眼不识泰山,竟不识得真佛,奴才该打,奴才该打。” 说着便轻打了两下自己嘴巴,又接着道:“三爷大人有大量,您全当奴才是个屁,放了奴才吧。” 这几日打探下来,小豆子对这位洛三爷也有所了解,他为人极好面子,走到哪里都喜欢前呼后拥的,最爱听旁人唤他一声洛三爷。 也正因此,当别人奉承他几句时,他便会忘乎所以,什么都不会再计较了。 因此,当小豆子装作不识他时,这位三爷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便没有工夫理会刚刚的问话。 再经他自贬身价似的一哄一捧,洛如展这气便也消了,这事儿嘛,自然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见小豆子还算恭敬,果然没再追究,只一脚踹到他屁股上,骂道:“快带老子去找你家主子。” 小豆子心中骂娘,面上却仍笑着应是。 当二人快走至碧萝斋时,正巧遇到刚刚学习完的洛玉青从院里出来,身后还跟着袁朗。 瞧见许久未见的三叔,洛玉青蹦跶着来到洛如展的面前,大声问道:“三叔许久未回府了, 这是又去哪里耍了?” 洛玉青从小跟着洛如展胡混,叔侄二人说话向来没什么规矩。 若放平常,洛如展还会同他说上几句,但今日心气儿不顺,便没好气骂道:“去去去一边儿玩去,我找你爹有事。” 说着便一手扒拉开洛玉青。 没走两步就撞上一身健硕的袁朗,脚底下一个趔趄 ,便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疼得他直骂娘。 洛玉青见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小豆子在一旁也憋着笑,倒是袁朗一脸严肃,上前将洛如展扶起。 刚一起身,洛如展抬脸便骂:“你个狗奴才,走路不长……眼吗?” 当他瞧见身躯凛凛,胸脯横阔的袁朗时,方才还气势汹汹声音瞬时弱了下来。 他双眼闪着精光上下不住的打量着袁朗。 虽不像世家公子身着锦缎儒衫,但窄袖短衫更显习武的袁朗昂藏七尺,如此魁梧健硕的男儿,却是洛如展那别院中不曾有过的极品。 洛如展笑眯眯的问道:“你是何人?” 袁朗双手一拱,回道:“在下袁朗,是大公子的习武师傅。” 洛如展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道:“难怪如此有力,不知袁师傅可还收徒?” 洛玉青见三叔一直围着他师傅来回打转儿,以为要和他抢师傅,老大不乐意道:“三叔,你还是逗蛐蛐玩吧。” “去去去,告诉你爹,说我一会儿有事问他。” 洛玉青见自己劝三叔却遭他一脸厌弃,便忆起父亲同他讲过的“朽木不可雕也”,用在三叔身上,倒是合适得很。 因此也不再同他多说,学着父亲的模样摇了摇头,转身去寻洛如年了。 袁朗也欲跟着洛玉青离开时,却被洛如展拽住胳膊拦了下来。 随后双手便抚向袁朗的肩背,说道:“袁师傅好生魁梧,真令我羡慕,不如随我回别院,我们好生切磋切磋。” 袁朗面色骤冷,他早从洛如展的眼神举止中猜到,这位洛三爷好男风,这话中的深意自是不言而喻。 他堂堂冀州崔家教头,又有官职在身,若不是看在洛玉书的面上,他早就打得洛如展爹妈都认不出来了,怎会在此受这般羞辱。 袁朗像打死只臭虫般,拍落抚在自己身上的那只令人作呕的手,冷声道:“袁某人实不敢当,三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罢旋即转身。 见他不识好歹,洛如展心中便有些恼怒,他别院里的那些个人,哪个不是成天的哄着他,讨好他,既然敬酒不吃,那便上罚酒。 “你若不答应,这京中也就容不得你再留了。”洛如展厉声说道。 他就不信,一个武夫罢了,还敢同自己作对,即便他是二哥的人,但得罪了他,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见袁朗脚下步子顿住,洛如展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来,慢慢从身后走至袁朗面前,手堪堪要抚上那张刚毅的侧脸时,一道冰寒的目光射向洛如展。 伴随着这道寒芒,传来一声惨叫“啊”。 随后又是扑通一道落水声。 洛如展被袁朗抓住手腕,一脚踹入了池中,在水里边扑腾,边大喊道:“你等着,等,等爷上去,绝,绝饶不了你”。 袁朗斜睨了眼在水里折腾的洛如展,而后问一旁的小豆子:“三爷怎么掉下的水?” 小豆子眼珠子轱辘一转,笑着道:“三爷要跟您学武,一个不留神,自己跌进了池里,还好水不深,可见大公子说的不错,三爷还是逗蛐蛐的好。” 两人相视一笑。 第46章 洛如展一瘸一拐去告状 洛如展的手腕折了,在他颐指气使之时。 起初他并未察觉,只当是被袁朗扭到,又在落水磕碰到了才会有些痛感。 他忍着疼自己爬上岸后才发现,手腕肿胀得厉害,已不能屈伸了。 洛如展就这么像个落汤鸡般一瘸一拐的回了延福堂。 惊得张氏目瞪口呆,她就知道小儿子去呦鸣园定是要吃亏的。 孟妈妈赶忙命人去请刘府医,又让人拿衣服给洛如展换上。 等得知洛如展受了如此重的伤后,张氏气得命人去把洛如年叫来。 小豆子和袁朗早就把此事回禀了洛玉书和洛如年。 洛玉书笑着道:“干的好,父亲知道此事了吗?” 小豆子回道:“袁先生已回了二老爷。” 洛玉书颔首,道:“三叔定会去找祖母告状,我这便去寻父亲,探探口风。” 回府的这些日子,父亲已不似前世那般处处都听祖母的挑唆,让自己同母亲遭受委屈与不公,反倒在祖母有意刁难,大伯母从旁煽动之时,一点点开始维护起她们来。 但洛玉书清楚,父亲越是如此,张氏和朱氏越会想方设法的针对她们。 上次她借张氏之手将她自己与朱氏安插在园子里的人全部清除掉,这二人定是记恨于心。 今日洛如展闹出这样一出,张氏岂会善罢甘休,还不借机好好惩治他们一番,出口恶气。 更何况,洛如展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哪里就能忍下今日之事,指不定在张氏面前如何颠倒黑白了,因此,洛玉书须得与父亲通个气,莫让他们这些人得了逞。 不多时洛玉书便随着洛如年来到延福堂。 一进屋,张氏便劈头盖脸一顿痛斥。 “我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叫个下人将自己的亲弟弟打成这副模样,我看你真是当官当久了,连什么是父母之恩,手足之情都忘个干干净净了。” “你父亲走得早,剩下我这个孤老婆子,我本想着能代他一同享这儿孙承绕膝前之福,哪知自你一家回来后,闹出这许多的是非出来。” “这些我也不同你们计较了,可现如今,展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兄弟又是许多年未见,你身为兄长,不说远接高迎着,还让他在你园子里受了如此重的伤,你这是存心不让你父亲在地下安心啊。” 张氏越说越动情,声音里都带着些许的哭腔,手更是不住的打颤。 洛如年听闻张氏提到了父亲,当下便被触动,眼底也跟着湿润了起来。 老泰康侯为人一生光明磊落,最不喜奸佞小人,洛如年自小便以父亲为表率,做人孝悌忠信。 因此,前世在老泰康侯走后,洛如年对张氏是言听计从,从不敢忤逆半分。 而这一世,他即使出京为官,政务无论再繁忙,也会远呈书信,敬询张氏身体康泰。 他除去资助几个学生外,更是将俸禄悉数寄回府中,而自己宁愿背负无能之名,也要以此来弥补不能侍奉之憾。 回京后,若不是女儿提醒再将银子都交到官中,为张氏惹来风言风语,他定还会像从前那般,将俸禄悉数上交。 可见女儿想得确实比自己更加周详。 可饶是如此,他这满心的扇枕温衾之情,却被母亲说得如此不孝不悌,真真是令洛如年寒了心,面色便有些难看。 张氏也注意到,洛如年回京后不久,便不似从前那般对自己百依百顺了,她猜想这里定少不了崔氏的枕头风。 但即便如此,儿子是她生养的,她岂会被个外人比下去,拿捏洛如年,还得看她这个亲娘。 这个二儿子一向与自家老爷父子之情甚笃,更是极为推荐他父亲的言行做为榜样。 因此,只要她搬出老侯爷来定会令洛如年羞愧难当。 张氏见洛如年垂首不语,面上更有些酡红,便以为他是心生愧疚,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 “如年啊,母亲也知这并非出自你所愿,你只将打人的下人送进官府,至于是杀是剐,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只要你三弟出了这口气便是了。” 另外,再给你三弟些银子做些补偿,你们毕竟是手足,相信他也不会……” “母亲” 洛如年实在无法相信这是自己母亲说出的话,这是在教唆他徇私枉法,谋害人命,他也属实不能再让张氏继续说下去。 张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洛如年硬生生的打断,她一脸错愕的看着洛如年。 而洛如年已对母亲太过失望,明明错在三弟,不好好斥责,反让无辜之人为此丢了性命,这哪里是为三弟好,分明是在纵容他枉顾他人性命,一错再错。 “此事错在三弟,不在袁先生,若不是他生出龌蹉之心,又怎会落此下场,母亲非但不责其不耻,还生出姑息纵容之心,殊不知,这正是慈母多败儿啊。” 洛如年的一番话令张氏瞠目结舌,这还是她那个愚孝的二儿子吗?竟然都教训起她这个做母亲的来了。 洛如展此时在里间听着二哥的话,便也按耐不住,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二哥好大的官威呀,都敢教训起母亲来了。” 张氏见三儿子出来,嗔道:“你好生的在里间养着便是,出来做什么。” 洛如展说道:“我听二哥这般说您,心疼母亲。” 许久未开口的洛玉书此时心中冷笑一声,好一出舐犊情深的戏码。 洛玉书给洛如展福身行了礼,微微一笑,道:“三叔此言差矣,若父亲真听了祖母的话,将袁先生送进官府处置了,才真是害了您。” 洛如展一脸不信道:“这是玉书吧,长得倒是标致,可你怎能这么编排你祖母呢?” 还真是亲母子,挑拨起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洛如展说她编排张氏,明显在告诉父亲,他这个女儿对长辈随意置喙,简直忤逆不孝,还丢了父亲的脸面,应该好好的训斥一番才是。 这若放在前世,洛如展这番挑拨定能如愿,可洛玉书已然改变了父亲的看法。 今日她还要感谢这个三叔,让父亲认清了张氏是如何姑息养奸的。 “玉书并没有编排母亲,而是说出了事实。” 洛如展一怔,大眼瞪向洛如年道:“二哥,你没看到我都成什么样了吗?母亲让你处置了那个下人,推三阻四,你女儿在这里插话,你非但不教训,还在这里帮她说话,明显是不把母亲放在眼里。” 被洛如展一说,张氏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直直看向洛如年,冷声问道:“老二,你果真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吗?” 此话一出,洛如年一怔。 第47章 张氏又被洛玉书坑了 张氏从来都只唤洛如年名字,而非他的排行。 这声老二,只有当洛如年真正惹到张氏不痛快时,才会如此称呼。 洛如年自也意识到这一点,但,是非曲直容不得半点退让,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他身为当朝左副都御史,岂可罔顾律法怠忽职守。 若父亲地下有知,定会对他大失所望,而他更是有负先泽,无颜再见祖先。 是以,当张氏质问他时,他只稍怔了片刻,而后义正言辞道:“母亲的教训,儿时刻不敢忘,但儿子先是大齐的官,才是您的儿,既然为官,就要明公正道。” “今日母亲若要儿子罔顾事实,戕害无辜,儿子实难从命。” 洛如年从小便有个绰号,‘二轴’,做人固执且一根筋,刚当官时也为此吃了不少暗亏,幸得他后来慢慢开了窍,懂得了变通之道,官运也随之而来。 洛玉书从前便听母亲说起过父亲的这个绰号,眼下父亲这是被张氏逼出了犟脾气,不过她反倒觉得这样的父亲甚是可爱。 但对付张氏和洛如展,却不可如此正面交锋,需得迂回周旋,待拿住痛处,一击即中,而张氏痛处非洛如展莫属,这可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想到此,洛玉书上前对张氏福了福身,轻声说道:“祖母,孙女儿知道您因三叔的事郁气难消,但父亲身负皇恩,绝不可辜负,况且父亲常同孙女儿说,祖父严苛有度,祖母慈爱仁厚,又怎会做出让父亲为难的事呢。” 洛玉书深知登高必跌重的道理,而张氏又最喜被人捧得高高的,以彰显她在府中的地位,这样的人也最好拿捏。 张氏听到洛玉书的话,心中确实舒坦许多,但这个小孙女最会说些好听的,最后吃亏的往往是被哄的人,前几次她可是真真的见识到了。 因此她虽心中得意,但也不敢表露,只故作姿态的冷脸说道:“你少用些花言巧语的话来哄我,刚刚不是说若听了我的话,才是真真的害了你三叔,哼,我倒想听听你如何解释。” “若说不出个道理,今夜便别回你院子里了,直接到祠堂里去跪着去。” 洛玉书心中冷笑,只怕说出来自己非但不会罚跪,反而还会让你和洛如展有求于自己。 洛玉书潋滟的眸底闪过一丝狡黠,随即乖巧的看向一旁的父亲,洛如年旋即颔首,温声道:“如实说便是。” 得到父亲的首肯,她泰然自若道:“那袁先生并非奴籍,而是有官职在身。” 洛玉书一语未完,只见张氏一脸惊愕,而洛如展更是眉毛高挑,双目圆瞪,道:“你说什么?那人不是奴籍,还有官职在身?” 显然对洛玉书所言难以置信。 对于他们脸上的错愕神情,洛玉书很是满意,她随即轻点了下头,轻笑道:“巡查营正五品校尉,袁朗。” 轰 这一句话瞬间在张氏脑中炸开,她身体微愰,脚下轻退了两步,险些站不稳,还好被一旁的孟妈妈扶住。 巡查营在京中虽不如五城兵马司那般响当当,但论职责却是毫不逊色,只是一个在白日里守护百姓,一个则是暗夜恶徒的杀神,巡查营便是黑夜里清除魑魅魍魉这等恶徒的利剑,皇帝极为重视。 因此,这巡查营岂是他们这些普通文官勋贵可招惹的。 张氏缓了缓神,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问道:“他既然有官职,那为何会出现在咱们府里当个普通的教习先生?” 被张氏这样一问,洛如展也恍然大悟,这明显是洛玉书在诓骗人的话术,是以,他下巴轻扬,眼神透着挑衅附和道:“是呀,你倒是说说,他既有官职在身,为何会在咱们府里?” 洛玉书不紧不慢的吐出两个字,“丁忧”。 大齐的丁忧与他国不同,可将官职保留三年,待守制期满便可继续回到任上。 袁朗实为孤儿,年幼时被在崔家的姑母所收养,也就是夏蝉的母亲,他武艺好,弱冠之年做了崔家别院的教头,之后又跟随崔牧投军。 两年前,姑母过世,他与夏蝉便回到崔家为长辈守制,直到半年前,洛玉书向外祖家求助,崔牧得知此事,便让袁朗去助外甥女,又向京中的旧友保举了袁朗,得了个五品校尉之职。 待孝期一满便可上任。 洛如展强装镇定道:“他不过就是个五品校尉,若敢胡说八道,我先到衙门里告他,我们堂堂侯府,还会怕他不成。” “那被关进衙门的只会是三叔您。” 洛玉书清风和煦一般的人,说出的话却如腊月寒冬一般冰冷,不由得让洛如展一激灵。 “三叔若真将袁朗送到官府,那官府老爷怕也不敢接下此案,必得移交给统管京中巡查营与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司。” 在大齐,文官武将都有各自的管辖,极少越界。 “这到时,都指挥使司怕是少不得要传三叔去上一趟,袁朗真若犯下什么事也罢了,若并非如此,得罪了巡查营的人,即使搬出咱们侯府怕也是不成的。” 洛如展听到这里也傻了眼,他惹谁不好,偏惹到这么个煞星。 此时春柳在延福堂外喊道:“二老爷,刚卢生来报,说袁先生称有要事,要回趟巡查营。” 洛如展闻言,当场便跳起脚来,抓着二哥洛如年的袖子,哀求道:“二哥,快帮帮我,袁朗那厮,不,袁先生果真去了巡查营,我可不想去那牢里呆着呀二哥。” 洛如年轻哼一声,挥袖甩开洛如展的手,转头不再去看他。 眼见着儿子有祸事临头,张氏心中自是焦急万分,她想大骂洛如年几句,可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都指挥使司若放在从前便也罢了,可如今掌管都指挥使司的人,不正是洛玉书那个刚刚回京赴任的舅舅,崔牧吗。 难怪这二儿子和洛玉书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原来是想借这层关系来拿捏自己。 此时张氏心中像堵了一团棉花般连呼吸都开始不畅。 若她严厉斥责,必会适得其反,眼下只得先压下心中的怒火,温声软语的求下此事,至于其他的,她已想好对策。 想到此,张氏也顾不得其他了,她笑着对洛玉书说道:“玉书啊,听说你舅舅回京正掌管着巡查营,你不妨去同你舅舅说说,此事都是误会一场,回头再让你三叔给袁先生赔个不是,你看如何?” 洛玉书轻轻一笑,道:“祖母,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舅舅那里也不必打扰,我让小豆子同袁先生说一声,相信他会看在舅舅和外祖父的面上,不会再追究此事了。” 说着就对外面道:“春柳去让小豆子将袁先生追回来。” 外面的春柳应是便抽身离去。 张氏恨得牙痒痒,自己这么低三下四的同她讲,她只要同那袁朗说一声便是,早干什么去了,这不是故意的吗。 虽这般生气,但张氏面上却并不显现,温声道:“那就让玉书费心为你三叔说说情了。” 洛玉书笑了笑并未接话,只道:“孙女另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48章 洛玉书再设下一计 这小妮子还真是会蹬鼻子上脸。 张氏暗自咬牙。 洛玉书才不理张氏如何想自己,她笑容依旧,轻声道:“不知祖母是否想过为三叔寻个差事,哪怕是个闲职,终归是有些俸禄,若差事干得好,兴许还能当个一官半职也未可知” “毕竟三叔日后也要成家,有份体面的差事,再加上咱们侯府荣光,京中哪家小姐会不心动呢。” 洛玉书明知她这三叔不喜女子,专好男风,但她就是要刺激这母子二人,瞧着他们精彩绝伦的神色,又无从反驳自己的模样,令洛玉书心情却颇佳。 这时洛如年开口道:“玉书的话颇有道理,与其让如展成日的游手好闲,倒不如找份差事稳妥。” 她就知道父亲定会站在自己这边,而洛如展不敢再像方才那般张牙舞爪的,只蔫蔫的立在一旁,现只等张氏表态了。 张氏原本思忖着洛玉书会借机向自己索取什么,毕竟前几次皆是如此,但令她始料未及的却是想着要为洛如展寻差事,如此一来,竟一时有些摸不透她究竟想干什么。 片刻后,她沉声道:“从前也不是没找过,只是这合适的差事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又过了半晌,洛玉书才笑着道:“祖母,既然我舅舅回京,不如让他帮着在巡查营或五城兵马司为三叔寻个差事,想来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这一来有舅舅帮衬,别人也不会随意欺负了三叔,二来三叔日后要升迁,上峰若是自己人,也更方便些。” 洛如展是张氏的命脉,若将这条命脉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但凡自己有一丝不痛快,她只要稍稍攥一攥拳,那张氏便会心疼上数倍。 前世张氏拿着自己母亲的嫁妆银子到处找寻关系,目的就是为洛如展谋得个一官半职,可洛如展闲散惯了,哪里肯天天到任上去受管束,只一味的在外纸醉金迷。 他出手又阔绰,终是引来叛贼的注意,投其所好,引他与个相貌颇为阴柔的优伶相识。 张华正是拿住泰康侯府与叛贼相识这一把柄,扣上个谋逆的罪名,将洛家反攻倒算,抄家流放。 洛如展因从未吃过一日的苦,在被流放的第三日,便因忍受不了饥寒交迫的环境而病倒,又是在隆冬时节,解差怎会带上个累赘,便将他扔到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 这个三叔到底是死是活,洛玉书半点都不关心,她只不想让洛如展一个人毁了整个侯府。 人在她手中握着,洛如展是何下场,还是要她洛玉书说得算,到时她想如何拿捏张氏便如何拿捏。 而对于张氏而言,小儿子一直都是她一块心病,现听了洛玉书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便也觉得甚好。 于是笑着道:“玉书为你三叔想得如此周到,祖母高兴都来不及,哪有不赞同的道理。” 洛玉书见她上钩才不紧不慢的接着道:“那好,过几日便是安南王府的夜宴,那日舅舅定也会参加,到时再同舅舅说便是。” 张氏笑着点头,称“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洛如年看着懂事的女儿,再看看纵子无度的母亲,他叹了口气,道:“在那之前,如展务必确保束身自修,再不可骄奢淫逸,都指挥使司会派人去察访。” 洛如展听闻瞬间石化,他还欠着十万两银子的赌债未还,至于这差事,他倒是并不十分在意,只是若让二哥知晓赌债的事,自己必会被痛骂。 说不定袁朗的事,他也就此不再理会,那自己岂不要在牢中度日,那可还行。 他不由得看向张氏。 此时的张氏面色也十分苍白,她不曾听说过进去当差不能有恶习,若真这般,京中世家大族中的子弟又有几人不是骄奢淫逸,照样得谋得一官半职,怎到他儿子这里还要察访了。 张氏想到此,沉声问道:“何时有了这等规矩,我怎从未听说过。” 洛玉书就知道张氏会有此疑问,从前进巡查营或武城兵马司是无此规矩,但自从崔牧成了都指挥使后,便立下这样一条规矩。 身为保一方百姓平安的官差,怎可有恶习在身,那岂不是大齐之耻。 从前崔牧在军中时,对待手下的将士亦是如此,但凡违反军规者,轻者八十军棍,重者便是斩首示众,因此崔牧带出的兵各个骁勇善战,得益于他治军严明,但又能体恤下属。 因此对于他的指挥无人不从。 现如今他回京,做法还如从前那般,把手下的官差人品看得极为重要。 洛如年听闻张氏的问话,正色道:“过去确实无此规矩,但牧之从前在军中便以治军严明而得名,现如今回京,依然如此。” “这个规矩便是他与我二人商议后,早朝时奏请的皇上,皇上对此颇为赞赏,已让翰林院拟旨,不日便会颁布。” 洛如年身为左副都御使听闻这等有益于大齐的提议,自是要向皇帝谏言,这才不负天下百姓,不负皇恩。 只是令张氏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十万两她需得尽快凑齐,不然小儿子这差事便会无疾而终。 想到这里,张氏的头疼又开始发作了。 洛玉书见张氏双眉紧拧,面有难色,便知定是为洛如展的赌债而发愁。 那日她得小豆子探回的消息,对洛如展欠下赌债的数额心中已了然。 洛玉书将三叔放到舅舅眼皮子底下的目的,一来是为看住洛如展再不能如前世那般为洛府招来祸事。 她父亲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洛玉书不舍再让父亲经历那般苦楚。 二来便是逼迫张氏尽快凑齐银子,在她无计可施时,只得变卖自己的私产为洛如展还清赌债。 而那张欠债的字据现如今就在她手里。 只等着张氏拿田庄地契来赎,到时她只需让庄子上的管事马叔出面即可。 那些年,张氏从自己母亲这里拿走的银子,她要全都拿回来,这还得多谢她那位好三叔的帮忙,不然,她还真要再费些功夫才行。 “那何时会察访?” 张氏问道。 既然变卖私产便需要些时日,若时间不充足,怕是只能贱卖了。 第49章 张氏又又又被拿捏了 张氏不得不将城西的三间铺子变卖,再加上手里的一万两现银,应该也是够了。 她这样盘算着,心中便也有了些许的底气。 但洛如年接下来的话真真是又将张氏的算盘打乱。 “距安南王府夜宴也不过四五日的时间,到那日同牧之提一提,相信用不了几日就有人察访。” “这般快?”张氏大惊失色道。 她原想着如何也要一月有余的时间来筹集银两,未想竟会这般的快。 洛如年对张氏这突兀的反应有些疑惑,遂问道:“母亲这是为察访的事担心?莫不是三弟有什么外忧不成?” 被洛如年这样一问,张氏和洛如展顿时慌了神。 洛如展赶忙道:“怎会,我哪里会有什么外忧,二哥莫要多想,我就是想着这般快便能寻到空缺吗?” 说罢便要去拿一旁紫檀木香茶几上的杯盏,却险些将茶打翻,洛如展尴尬的轻啜了口茶,来掩饰眼中的慌乱。 洛如展对于自己这个二哥洞察的目光莫名的忌惮,不经意间就有些心神不定。 洛玉书忍着心底的笑意,看来人一旦做了什么亏心事,都会这般惊慌失措。 看着洛如展手忙脚乱的模样,张氏的眼角一抽,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她沉声问道:“察访后便能补到缺吗?” 洛玉书知道张氏担心那样短的时间凑齐银子,变卖的私产必会遭人压价,若再不能为洛如展寻到差事,她只怕会心疼到滴血。 洛如年自是不知张氏所想,他解释道:“空缺自然不会这般快就有,先做察访登记在册,若有合适的空缺才能补上。” 张氏一口老血险些没吐出来。 这空缺还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有,但这查访却是做得这般的早。 张氏只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扼制住自己的咽喉,令她不能呼吸。 她有心反悔,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收回来。 半晌,张氏才道:“如年啊,你同崔将军说说,都是自家亲戚,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真要按规矩办事,岂不伤了亲戚的情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此话一出,洛玉书便明白,张氏打着亲戚情份的名号,实则想借免去察访这一关,让银子一事暂得缓解。 前世她或许看不清张氏所言,但如今她可再不是那个天真心善的洛玉书了。 张氏脑子里的弯弯绕,她可是比她的两个儿子都清楚。 自己若给了她喘息的时间,那这个机会岂不白白浪费了。 想到这里,洛玉书开口道:“祖母,这察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父亲同舅舅刚禀明了皇上,虽还未正式颁布,但如此出尔反尔,且不说父亲和舅舅遭人非议,单就这样岂不打了皇上的脸。” 说到当今皇帝,虽不是暴虐无道的昏君,但在当年起兵征战之时也是杀伐果决。 初登帝位,便斩杀了一众先帝的重臣,令整个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称帝多年依然猜忌多疑,不然也不会有武德司的人夜探官员府邸,不出两日那人便被抄家流放。 洛玉书就是要借帝王之势震慑张氏,令她心生畏惧,从而打消那些妄念。 果然,张氏闻言霎时面色泛白,嘴唇轻颤,额头也布上一层细汗。 “祖母,祖母。” 洛玉书一叠连喊了数声,张氏才回过神。 见状,洛玉书一脸关切的问道:“祖母,您面色不大好,是否哪里有舒服?” 张氏颤声道:“无事,我方才想了想,你说的不无道理,咱们洛家一向忠君爱国,绝不会做出令圣上蒙羞的事来。” “绝不会,绝不会。”张氏看似是在喃喃自语,实则却是被洛玉书刚刚的话实实在在的震慑到了,现下正心有余悸。 若她那些话被武德司的人探听了去,恐要为洛家带来什么祸事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张氏对洛如年道:“如年,刚刚母亲一时糊涂才说了那些话,你切莫当真。” 适才听张氏那般说,洛如年心下便有些气恼。 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最是通情达理,对他们兄弟姊妹四人更是舐犊情深,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不知为何,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张氏却令他有种难言的距离感,似心隔山海一般。 刚回府时,他想或许是因着这些年在外为官的原故,但毕竟血浓于水,大抵过些时日便会好起来。 可日子一天天的过,这难以言说的陌生感却愈发的强烈了。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这数年间,他们或许都在发生着转变, 母亲不再同过去那般慈爱宽厚,而是尖酸刻薄,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味的愚孝盲从了。 好在他的妻女从不与他母亲计较这些,依然知礼孝顺,女儿还能帮他与母亲斡旋解围,确实令他宽慰不少。 刚刚也是玉书对母样的几谏,才让母亲醒悟过来,不至于陷入一场无谓的争端之中。 洛如年想到这,旋即道:“母亲放心,儿子有分寸,从今日起便让如展回府里住,至于那间别院,处置了,得的银子足够他平日里的开销。” 随后他又看向洛如展道:“日后有了差事,尽心尽力,望你好自为之。” 少顷之后,洛如年父女二人便告退回了哟鸣园。 张氏头痛欲裂,孟妈妈赶忙命人下去熬药。 在这当口,孟妈妈只得按刘府医教的手法,为张氏按揉着额头及两侧。 张氏闭着眼,吩咐道:“将城北那几间铺子找个可靠的人,尽快转手凑足十万两。” 孟妈妈知那几间铺子是收益最好的,若这么快转手,实在可惜。 遂问道:“要不把城东那三间铺子卖了,万一能凑上些呢。” 张氏叹气道:“不成,时日不多了,哪有讨价还价的时间,先给这冤家还了赌债再说,其他的日后再想办法赎回来便是。” 一旁刚刚还坐在那里,萎靡不振的洛如展听了张氏这话似戳中他肺管子般,猛的站起身。 怒道∶“母亲大可不必如此,这差事我原本是不想去的,若不是您答应得这般快,我早就推拒,哪至于现在这般发愁。” “你可闭嘴吧,你这十万两的赌债能拖欠多久?还大言不惭的说这些话,你不要命了吗?” 张氏越说越气,说到后面已是大咳不止。 见张氏动了气,洛如展复又得新坐了下来,似没事人一般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 说道:“母亲也不必如此动气,用十万两换我这个儿子,也算给您个教训,若那些田产铺子早些给我打理,哪会让我成日无所事事,惹来这么个麻烦。” 张氏听闻他这话,气血上涌,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气晕过去。 第50章 洛玉书要出手了 延福堂内,一身素衣的刘府医正为面无血色的张氏诊脉,两个手指轻轻捻着本就稀疏的花白胡须,双眉紧紧蹙起,少顷,叹了口气。 孟妈妈见状忙问道:“刘大夫,我们老太太如何了?” 刘府医轻声回道:“从脉相上看,老太太是思虑过重,气结于胸不得舒所致,赶问孟妈妈,这两日老太太是否有忧心之事?” 张氏心思深重也不是一两日了,从年轻时便工于心计,不然老侯爷也不会连个庶子庶女都不曾有过,还不是张氏精于算计。 表面对那些个妾室姨娘宽容大度,但实则没少暗中下药,等老侯爷走后,便一改往日的仁慈,将人一个不落的全都发卖出府。 随着年岁大了,气量不增反减,便为这病埋下了根。 孟妈妈担忧道:“我们老太太成日里为着子孙忧心,这几日夜里睡得也不踏实。” 张氏自从惦记上崔锦荣的嫁妆开始,便日日煞费苦心琢磨着,如何才能光明正大的将银子拿到手里而不被外人戳脊梁骨。 她原也是思量惯的一人,本也无事,只是一次次的算计落了空,让她心中的气郁难以消散,再加上洛如展的火上浇油,这才昏厥了过去。 孟妈妈哪里敢去叫洛如年,只怕这位二老爷知道会对三爷大打出手,这样一来闹个人仰马翻,老太太这病更是难好。 眼下只得扯个谎将事情遮掩过去。 刘府医看了眼坐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洛如展,心中却为老太太不值。 但他面上依旧和善的笑着,颔首道:“老太太忧心儿女之事也属正常,只是长年经月的思虑,必伤元气,还是要叮嘱老太太,莫再忧思过度,否则再如今日这般昏厥,恐怕……” 他话说一半,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便是孟妈妈也明白后面的意思,心中不免沉重几分。 此时的洛如展终于也焦急起来,他忙问道:“你是说,我母亲会因想得太多而死?” 刘府医面上一僵,看向一旁的孟妈妈。 孟妈妈面上也略显尴尬道∶“三爷也别太担心,相信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何况刘大夫还在府里。” 刘府医见状,话锋也一转,笑道:“孟妈妈说得是,老太太只要吃上我开的药,再好生的慢慢将养些日子,定会大好的。” 身为这世家大族的大夫,刘府医自是能瞧出个眉眼高低来。 果然听了他这话,洛如展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不然日后我找谁要银子去。” 孟妈妈脸色大变,刘府医也忙不迭的开了药方交给孟妈妈后又嘱咐了两句,便一溜烟的出了延福堂。 等张氏醒来时,洛如展已回了自己原先的院子,静心苑。 孟妈妈自是不敢将洛如展方才的话告诉张氏,生怕她因此再度气晕过去,只好生劝慰着。 张氏喝过药便让孟妈妈将城北的三间铺子地契拿了让人变卖,孟妈妈一想到洛如展那不孝的模样,便为张氏不值,但她只能压在心中不说,拿着地契退了出去。 孟妈妈那边使人出府办张氏交代的差事,秋荷园这边便得了张氏晕倒的消息。 朱氏冷笑道:“活该她也有今日,看来二房一家回来也算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让刘冒抓紧些,尽快把银子要过来,我另有他用。” 刘妈妈面露难色,略有些踟蹰。 朱氏瞧她欲言又止,心中便有不祥的预感,不耐烦问道:“发生了何事,吞吞吐吐的,快说。” 刘妈妈知道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于是嗫嚅道:“刘冒早上托人传回消息,称三爷那笔赌债被人化解了。” “什么?化解?”朱氏的大惊,捻动佛珠的手不由得一顿,那串沉香佛串被死死攥在手中。 “怎么回事,说清楚。”朱氏眼露寒光,咬牙问道。 刘妈妈颤声回道:“忠义堂的老堂主让人出面,将三爷欠下的十万两赌债一笔勾销,刘冒怕惹恼了忠义堂,便将字据交给了那些人。” 说起这忠义堂,在大齐也是如雷贯耳。 第一代堂主跟在大齐高祖皇帝身边出谋划策,待江山打下之时,高祖皇帝欲给他封赏,但此人却是位奇人,只想一展自己才华,却对功名利禄无欲无求。 最后只让高祖皇帝恩准他创办了个救济百姓的善堂,取名忠义堂。 因是善举,很得民心,又为皇家安抚住了百姓,朝廷多有嘉奖。 是以这忠义堂上至官府,下到在黎民百姓都会给些面子。 “洛如展何时这般有脸面,能请动老堂主出面为他求情?”朱氏不屑道。 不是她瞧不上这个小叔子,是洛如展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要她稍稍撒下诱饵,便能轻易引他上钩。 这样的人也难怪她有如此疑惑。 刘妈妈思索片刻道:“许是这些年三爷出手大方,给善堂捐了不少银子,这次有了事便请了老堂主出面说请也未可知。” 朱氏冷哼道:“如此说来他倒是用银子为自己砸出条人脉来,倒是我小瞧他了,让刘冒再去查查。” 刘妈妈一想到前几日洛如成的话,便劝道∶“夫人,此事暂且放一放,还是过几日的夜宴要紧。” 朱氏听闻刘妈妈的话,眼底的恼怒之色瞬时化作雾气消散开,取而代之的是势在必得的神情。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您放心,都已妥当,宴会一结束,您只等着同安南王府结成姻亲便是。” 正当朱氏同刘妈妈商议着夜宴的当口,洛玉书也在为赴宴做着准备。 在得知庄子上的马叔同忠义堂老堂主有着过命的交情后,便请了老堂主出面,将字据拿到手。 洛玉书只恼恨前世自己身边有如此好的人脉却不懂维系,只一味的拿那些没心肝的人当做亲人。 “夏蝉,告诉马叔,只要延福堂那边的银子一到,将五成交给忠义堂,当是他们应得的善款,让马叔留下两成用于庄子上开支,剩下三成归到账上。” 洛玉书要想维系住人脉,从银子上着手最简单实在,因此,她已转告马叔,只收银票不要铺子。 她洛玉书还看不上张氏手里那点私产。 她只想掏空侯府,一步步让侯府重回父亲手里。 交代完这些事,洛玉书想起前些日子托马叔办的事,便问夏蝉道:“我要的东西,马叔可以给你了?” 夏蝉道:“给了”,旋即从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两个纸包,道:“马叔叮嘱说这药性烈,姑娘用时可千万小心。” 说完便交给了洛玉书。 春柳见了问道:“姑娘可是要在宴会上用?” 洛玉书笑了笑旋即吩咐春柳将药收好,她确要在宴会上用,只是她未料到,这药还帮了周云深一个大忙。 第51章 赴宴 孟妈妈刚刚办妥变卖铺子的事,又差人用银票将洛如展欠下的赌债还清。 这两日,张氏的精神也比之前好上许多,在看到字据后,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 今日是安南王府的夜宴,晌午过后,洛玉书便由春柳和夏蝉梳洗打扮妥当,随着洛如年和崔锦荣到延福堂同张氏请安拜别。 进入堂内,只见洛如成一人独坐在檀木雕花椅上。 他道:“母亲正在内室训话。” 听闻,洛如年止住脚步,身后的洛玉书同崔锦荣向洛如成福了福身,便由个丫鬟引着进了内室。 张氏见她母女二人进来,道:“你们刚回京,便赶上了宴会,实属难得,朱氏,你多看顾些,莫出什么事惹人笑话,让安南王妃不快。” 洛玉书心中冷笑。 前世她懵懂无知,只以为张氏出于关心才如此叮嘱,如今看来,这是打心底瞧不上她和母亲。 因母亲出身商贾,虽端庄贤淑,可身份如何也无法同京中出身世家大族的夫人相比。 虽后来舅舅被擢升为将军,在京中担任要职,但这根深蒂固的阶级思想却始终无法改变。 朱氏听闻当即明白张氏言下之意,她笑着回道:“母亲尽管放心,有侯爷和儿媳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洛玉书乖乖在一旁垂首而立,掩去眼底的一抹嘲讽。 正因为有他们在,前世自己才会被设计陷害,出了如此大乱子,更闹得满城人尽皆知。 那时母亲已不在,张氏愤懑训斥父亲,小张氏更是煽风点火,令父亲更加羞愧无颜以对。 而朱氏不过是受了几句斥责,自己却要遭受羞辱与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令她身心俱疲,有口难言。 前段时间,洛如成倒是想借张华来府之便,算计他二人,可洛玉书早有防备,哪会如他所愿,始终不给张华机会接近。 如今洛玉歌在周云深面前失了脸面,在自己与张华之事上又未成功,因此,今日长房必定有大动作。 一来要让洛玉歌讨安南王妃喜欢,二来还要陷害她和张华私通。 这样,女儿既可以名正言顺的高嫁,他们长房又不会落下个攀高踩低的名声,还会以此事让二房羞愧难当。 到时,她就得如前世那般,嫁也得嫁,不嫁就是死路一条,无论如何,侯府她是必定不能再待了。 没了她这个绊脚石,长房想如何拿捏她父亲母亲,都是手到擒来的事了。 张氏那里自乐见其成。 可惜,今日长房的如意算盘必得落空。 见她一直低头不语,洛玉歌呛声道:“祖母在训话,二妹妹似是没听进去呢。” 洛玉书抬眸,嫣然一笑,回道:“祖母所言,玉书记下了,到时还请大姐姐多提点些妹妹。” 到时紧跟在你身边,倒更方便行事,洛玉书暗暗想到。 洛玉歌以为她这是头次进王府,因而有些紧张,才这般说的。 见她乖觉,洛玉歌傲然一笑,道:“你只要跟在我身后,谨言慎行便是。” 跟吧跟吧,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二人各自怀着心思,出了府门,坐上早已备下的马车。 “如琴啊,我这一大清早的,右眼皮怎么老是在跳呢。”张氏对身边的孟妈妈说道。 今日寅时刚到,张氏便睁了眼,此后再难入睡便早早的起来,却不知为何,从起来后这右边的眼皮就一直在跳,直跳得她心烦意乱。 张氏最信这些个怪力乱神之说,所以尤为担心今日夜宴中会出差子,越这般想,越是心绪不宁。 孟妈妈听张氏唤自己,知她所想,于是宽慰道:“许是您想着宴会的事,一夜没睡好,早上又起得这般早,现下有些乏了,眼皮才会这么跳的,不如躺下小睡一会儿,只当养养神,兴许就好了。” 张氏病了这些日子,还未大好,眼下确也有些乏了,便颔首同意了。 随后又道:“希望今天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您老放心吧,有侯爷和侯夫人在呢,出不了错的。” 说着,张氏便由孟妈妈服侍着躺下了,只是她们都未想到,今日过后,她们泰康侯府成了京中茶余饭后人人嘲讽的对象。 路上四顶华盖马车从城中最繁华的街上驶过。 洛玉歌掀起纱窗向外瞧着,朱氏将她一把拉过,急问道:“我同你说的可都记下了?” “记着了,母亲可真啰嗦。”洛玉歌不耐的说道。 “今日事成,你便是安南王世子妃,未来的安南王妃,再啰嗦你也得听着。” 朱氏最清楚自己女儿性子,莽撞冲动,不然也不用兵行险着,设计周云深了。 一旦事情失败,便会让周云深生出防备之心,日后想再成事,恐难有机会。 洛如成谋划的是为他那个唯一的儿子,而她所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女儿。 洛玉歌想到日后能压洛玉书一头,心中便有些雀跃,因此对于朱氏的一再叮嘱未再显出不耐,只乖乘点头应是。 而另一辆马车中,洛玉书主仆三人正做着最后的准备。 “姑娘这两包药您收好。” 春柳将两个颜色各异的纸包交给洛玉书。 洛玉接过放入袖袋中,今日她特意穿了件金线如意祥纹的缂丝罗宽袖罩衫,为的便是方便将药包藏于袖中。 “衣服可都备好了?” “前儿个,李掌柜便将染了忘情散的衣裙交给了奴婢,只等一进王府,奴婢见机行事,将大姑娘的衣服调包即可。”夏蝉一脸兴奋地笑道。 自打从崔锦荣手里接过几家铺子和田庄后,洛玉书翻查账册时便发现,原来这些年,泰康侯府一年几季的衣服全部出自母亲的绸缎庄子。 账面上挂着已不下几万两,却从未结算过。 崔锦荣不是不知,只是她觉得儿子一直由府里照顾着,这点银子也不值什么,便也未让掌柜找府里催过账。 现如今庄子交由她管着,这账也该算一算了。 她叫来李掌柜,得知洛玉歌又从庄上订了云绫锦和燕羽觞两身寸锦寸金的衣裙,为的便是在宴会上在大放异彩。 长房如此蝇营狗苟,反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既然贪得无厌,那自是要付出代价的。 前世他们附加在自己和家人身上的,今日她会连本带息她要一并讨回来。 第52章 口舌之争 安南王府位于城中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市中,华灯初上人烟阜盛,热闹非凡。 马车行了不多时,拐至一处宽深的街道,两侧皆是路灯高悬,一路延伸至丹漆兽首门前,正门处更是明灯高挑,将安南王府门前照得通亮无比。 而街道两侧停靠着络绎不绝的华盖马车。 正门前垂手侍立着一众丫鬟仆从,迎接前来赴宴的各府贵人。 洛玉书随着众人被几个婆子簇拥着进了王府,行至垂花门前,又由几个丫鬟引着穿廊入院。 安南王府占地要比泰康侯府多出数倍,府内庭院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处悬着各色彩灯,美轮美奂。 进入前院,便是覆有青色琉璃瓦的五间七架正厅,一开到底与花厅相连,宽敞豁然。 数十扇软屏风将男女坐席分隔开,厅内上方垂挂五福彩绘琉璃宫灯,每一席前还立有铜制仙鹤落地烛台,上面燃着彩烛施明,整间大厅灯烛辉煌,亮如白昼。 相熟的各家坐在一处相谈甚欢。 见他们一行人进来,崔芷忙不迭地拉着母亲白若婉近前来寻,身后的崔牧也含笑而至。 “见过姑母、姑父、侯爷、侯夫人。” 她乖巧的同几位长辈见过礼。 两家人笑着相互见了礼,便纷纷入席落座。 崔芷对着洛玉书道:“表姐,你可来了,我和母亲都等了好半天呢。” 语气中满是娇嗔。 洛玉书哄笑道:“好好好,等过两日我带着春柳做的糕点专程去舅舅家看你可好?” “那感情好,上次因着那事,我都没和你说上几句话,对了,我听说,你那表哥现下还关在大理寺狱中,被打得可不轻,人都瘦了好几圈。” 听说孔卓那个登徒子被整治一事,洛玉书想起了周云深,不由得唇边微微翘起,看来自己过会儿要当面谢过他才是。 只是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她差点把孔卓的事忘了,说来也奇怪,按照以往,她那个跋扈的姑母早就进府来闹了,这次却出奇的平静。 并且她进来时,也并未发现洛如深,这倒是让她有些奇怪。 遂轻声问向一旁的崔锦荣:“母亲,今日怎没见姑母过来?” “听你父亲说她身体不适,陆老夫人让她暂且到京郊的庄子上去休养了,等身体大好些再回来。” 原来是被自家婆母发配到了庄子上,看来上次洛如深大闹接风宴被传得满城风语,不仅坐实了她疯癫的名声,还丢了忠勤伯府的脸面。 陆老夫人那么个慈眉善目的人却做得如此决绝,可见真是被她气到了。 外面本就对洛如深的风评不大好,现在又将婆母逼到如此境地,谁也不会同情她,更加不会为她说情,就连最疼她的张氏都没脸置喙一声。 她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洛玉书听后浅笑嫣然,被一旁的叶秋莹瞧个正着。 自那日接风宴上,叶秋莹在周云深面前失了脸面,对此她一直耿耿于怀,更将洛玉书视为眼中钉。 今日见她一袭桃夭色云锦衣裙,外罩金线缂丝罗衫,衬得她肌骨莹润,色如花蕾。 头上一支缀有珠玉碧玺的金步摇簪于百合髻上,更显她延颈秀项,颈间挂着赤金璎珞项圈垂于胸前,宛如天上神女一般,引得几位世家公子移不开眼。 如此娇美的洛玉书更令叶秋莹嫉妒不已,便想在这次夜宴上,让洛玉书窘迫无措。 “洛二姑娘今日真是光彩照人,想来也是从未参加过王府宴席才会穿戴得如此隆重吧。” 话中的嘲讽之意尽显。 她就是要让洛玉书心生懊悔不该做此装扮惹人笑话。 可洛玉书哪里会将不值一提的叶秋莹放在眼中,闻言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崔氏和白若婉皆是长辈,不好当众驳斥个晚辈,免得被人说是心胸狭隘,再者她们也知道洛玉书并不是个吃亏的性子,眼下不理她,必是有道理的。 倒是性子一向爽朗的崔芷,见她不语,便出声呛道:“叶姑娘这话听起来好酸呀,该不会是吃不着葡萄反说葡萄酸吧。” 坐在一侧的赵霜轻闻言崔芷的嘲讽,嗤笑一声。 “崔姑娘,你们出自商贾之家,自是习惯将这些金银之物全都挂于身上,哪里知道我们京中都是清贵人家,不喜欢这些个俗物。” 她这话更显清高孤傲之势。 只是她们这些勋贵之女虽地位颇高,但论财力,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同冀州崔家相提并论。 与其说是心底瞧不上洛玉书的外家,还不如说是嫉妒到眼红,众人自是深知这一点,面上便也有些轻视之色,以示她们的清高。 可惜赵霜轻这话却是将出自崔家的四人全都得罪了。 这次不等其他人三人开口,洛玉书正色道:“还请两位姑娘慎言,这是王府夜宴,盛装出席乃是对主家的尊重。” “再者,我外祖家虽是商贾出身,但每每大齐赈灾,崔家捐银捐粮赈济灾民,当今圣上为嘉奖崔家的功绩,特赐大齐皇商的封号,难道你们敢对圣上有所置喙?” 此话一出,两人面上皆无血色,她们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刚想辩驳,只听洛玉书接着道:“我舅舅崔牧更是为国效力,戍守边关多年,近日才得奉召回京,若说京中的清贵人家都如你们这般抉瑕掩瑜,只怕是辱没了清贵二字。” 开始洛玉书不愿理会她们,只是心中装着更为重要的事,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容忍这些心生嫉妒之心的贵女当众羞辱自己的外家。 既然她们自许清贵世家,那便让在座的清贵世家人人厌弃她们。 只怕这日夜宴之后,京中世家大族不愿再与她们过多来往,更别说儿女联姻之事,这可是世家各族壮大延续的唯一途径。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个这样声誉的姻亲,只会遭到各家排挤。 到时她们只会沦为家族讨好其他勋贵的工具。 叶秋莹同赵霜轻已被惊得不敢再言,惴惴不安的看向自家长辈,但此时宣平侯孙夫人和昌议伯孔夫人,双唇紧抿,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 朱氏见与自己交好的两位夫人面露沉色,便有意解围,但这毕竟是晚辈之间的口舌之争,此时她若开口,便有些太显突兀了。 因而她朝洛玉歌递了眼色,洛玉歌当下便心领神会。 她笑道:“二妹妹,秋莹和霜轻对你外祖家知之甚少,难免误会了,咱们各家都是世交,你不好太过责难她们。” 面而后又对众人说道:“我这二妹妹刚刚回京,不比在京中长大的各位贵女,更没参加过什么宴会,出府前,祖母还叮嘱母亲与我,千万照看好她,莫出什么差子,惹恼了王妃。” 这番带有贬损的话,听得众人面色各异。 此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是谁惹恼了王妃啊?”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安南王和王妃慢步而来。 第53章 安南王妃为周云深定亲 安南王身型健硕,迈着四方步,携王妃进入正厅内,周云深紧随其后。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安南王妃对众人笑着说道:“今日府中的上林苑修葺一新,王爷便想邀请诸位贵客到府中观赏,望诸位今日尽兴才好。 ” 安南王妃苏氏,端庄温婉,人虽到中年身材微丰,但因是江南人氏,肌肤却细腻如雪,五官精致柔美,腮凝新荔,一双杏眸顾盼神飞,通体华贵的装扮,衬得她整个人雍容大气。 崔芷还是头回见到苏氏,见她眉宇间温淡祥和,便大声回道:“多谢王妃。” 安南王同苏氏都被她愉悦的声音所吸引,朝她看过来。 苏氏笑道:“那便好。” 随后目光不禁落到明艳动人的洛玉书身上。 而一旁的周云深目光却始终在洛玉书身上未曾离开。 只见苏氏朱唇微扬,眉眼带笑,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朝着洛玉书方向款款而来。 走至近前,她笑拉过崔锦荣的手,道:“崔夫人,许多年未见了,别来无恙啊。” 多年前苏氏同安南王一起将周云深接回王府时,与崔锦荣有过一面之缘。 对于儿子的救命恩人,她一直感念于心,虽然许多年过去了,但两个的样貌并未有大的变化,因此,苏氏一眼便认出了。 崔锦荣笑道回道:“托王妃的福,臣妇一切安好,多谢王妃挂念。” “这是玉书吧。” “臣女见过王妃。”洛玉书福身行礼道。 安南王妃温柔地拉过洛玉书的手,笑着道:“出落得如此楚楚动人,我瞧着都喜欢得不得了,难怪……” 话说一半,苏氏突然止住了声音,不由得瞥了眼一旁的周云深。 见他正与父亲同洛如年攀谈,目光却不时扫向这边,于是莞尔道:“崔夫人,我瞧着玉书实在喜欢得紧,不如,让玉书给我做儿媳吧。” 此言一出,厅内众夫人小姐一惊。 安南王妃这一席话不知打了多少勋贵妇人的脸,刚刚她们还想看好戏,岂料这出身商贾的妇人居然同王妃相识,皆是一片错愕。 此后经乐成侯马夫人提醒,众人才恍然想起,当年洛如年救过周云深,并认作老师,前次的接风宴,周云深还亲自登门赴宴。 众人先是被王妃的话惊到,后听闻马夫人的解释不由恍然大悟。 洛玉书更是一脸震惊。 崔锦荣心中虽也惊愕不已,但性子一向慢热的她,此时倒显沉稳大方。 她微笑道:“玉书性子跳脱,又不愿受拘束,怕了让王妃失望了。” 她这客套话,苏氏自是听得出,她笑道:“崔夫人哪里的话,我看玉书就很好,刚刚那番慷慨激昂为外祖家维护的话,着实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试问京中哪个世家贵女能有她这眼界,况且,玉书才这般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识,可见崔夫人和洛大人教女有方。” “这个儿媳我定下了,等玉书及笄了,我便亲自登门下聘。” 见苏氏说得一脸认真,又是当着一众贵妇面前说的,崔氏面上自有光。 安南王府门第虽高,但好在王爷夫妇人品贵重,周云深又生得一表人才,又是自己夫婿的得意门生,因此她也是万分愿意的,只是不知周云深和自己女儿是否愿意。 崔锦荣欲言又止的模样苏氏看在眼里,她明白崔氏心中所想,便说道:“崔夫人尽管放心,深儿那里自有我做主,他不会不同意的,知子莫若母,除非崔夫人看不上我家深儿,那便也罢了。” 一番话下来,叫崔氏如何也无法再拒绝,只得笑着点头应下,她相信自家夫君对这门亲事也会非常满意。 只是待她转头看向洛玉书时,便见她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洛玉书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安南王妃看上的竟不是洛玉歌而是她。 这着实令洛玉书有些不敢相信,在场的众人亦是如此。 如此一位贵人,她们只懊恼刚刚没有及时相交。 懊恼的不止她们,朱氏和洛玉歌面色同样难看至极。 洛玉歌今日特意装扮得精致而雅奢,就是想将洛玉书比下去。 先前叶秋莹她们嘲讽洛玉书时,她心中还颇为得意,可眼下,王妃的目光却被洛玉书吸引了去,她不禁将手紧握成拳,眼底的嫉妒之意明显。 周云深虽在同洛如年交谈,但这边的动静他也留意,只是此时他神情莫名,心中亦喜亦忧。 忧的不止他一人,张华也在其中,他虽在男宾席,但却坐在软屏风旁,对于女席那边的事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当下心中一凛。 他本想着洛玉歌这边十拿九稳,只再将洛玉书拿下,他这娥皇女英的美梦便得以实现,岂料今日竟被安南王妃截了胡。 不过好在两家只是口头定婚,又没下定婚庚帖,这便一切都来得及。 只是洛玉歌那边,这段时间因她一直病着,不得见,今日见她神采飞扬的,倒一点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心中便起了疑心。 看来过会儿必须找个机会单独问一问洛玉歌是何原因才行。 女宾这边。 崔芷和白若婉发自内心的为洛玉书母女高兴,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而刚刚还出言不逊的叶秋莹和赵霜现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似透明人一般,轻佝偻着身子,默默的坐在一旁,眼红的看着一众世家小姐团团将洛玉书围在中间,大赞她端方贵气。 勋贵夫人也纷纷给苏氏和崔锦荣道喜。 但洛玉书哪会不清楚,除了表妹和舅妈外,她们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人,明面上赞她,心中还指不定如何眼红嫉妒呢,兴许还有人想日后看她被退婚的笑话也未可知。 她可不会被这些人的夸赞冲昏了头,今日见她如此出风头,长房那边必有大动作,她须得加快动作才行。 思及此,她看向春柳,春柳自是明白洛玉书的意思,只向她微微点了下头。 早在安南王妃为周云深求娶洛玉书之时,夏蝉便悄悄退出了花厅,去到王府为各女客准备的换衣房内将衣服调了包。 待众人都入席落座后,夏蝉又悄悄折回,朝着自家主子一笑,洛玉书便明白,一切准备就绪,她可以行动了。 洛玉书不禁看向洛玉歌与朱氏。 只见洛玉歌虽身着精美华贵的燕羽觞衣裙,却也很难掩饰她此时因妒恨而难看的神情。 一旁的朱氏倒是与几位妇人不时攀谈,但却是心不在焉,试图通过微透的屏风看到男宾那边的动向。 二人的异样举动皆落入洛玉书眼中。 不多时,刘妈妈附耳对朱氏低语了几句,朱氏瞬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洛玉书心中顿觉不妙。 第54章 洛玉歌当众发怒 这一幕她前世似曾见过。 当时她只以为刘妈妈不过是从别处打听到了些事说与朱氏,现在看来,却是她们准备行动了。 刘妈妈同朱氏低语后,洛玉歌便要起身离席。 洛玉书见状,忙拿起桌上的茶盏,看似无意间的朝洛玉歌身上撞去。 一盏热热的茶水就这样泼到洛玉歌的身上,烫得她厉声尖叫起来。 “啊,洛玉书你走路不长眼的吗?” 她今天这身可是精心装扮过的,本想着借此艳压群芳从而引起安南王妃注意,不料却被洛玉书鸠占鹊巢,将属于自己的世子妃之位夺去。 若不是她,自己也无需再兵行险着走下一步,若成了便也罢了,若是事情败露,自己哪还有脸见人。 是以,洛玉歌心中的怒火再难压制,瞬间便爆发出来。 而洛玉书则一脸愧疚的模样,边用帕子擦拭洛玉歌身上的水渍,边谦声道:“真是对不住大姐姐,都是妹妹不好,原见着姐姐杯盏里的茶有些凉,就想将春柳刚刚给我倒的热茶先给姐姐,不曾想竟办了错事。” “都怪我毛手毛脚的,妹妹这就给大姐姐擦擦。” 洛玉歌看她越擦自己的裙衫越糟糕,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猛的将洛玉书的手打开,气急败坏的道:“走开,好好的一件衣服就被你毁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怕我抢了你的风头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从前勾引宏文哥哥不成,现下又打起了世子的主意,真是好重的心计啊,现在你如愿以偿了,何必在这对我耀武扬威的。”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一片哗然,纷纷侧目而视。 方才因自家女儿吃亏的宣平侯孙夫人和昌议伯孔夫人,现下便活络起来。 孙夫人嘲讽道:“没想到洛二姑娘年纪不大,心思竟这般的多,不但打压自家姐妹,还惦记着世子,再瞧我家秋莹虽是个笨的,但好在心思单纯。” 孔夫人应和道:“可不是吗,原先我还嫌弃霜轻是个说话惯会得罪人的,现下看来倒也算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 二人一唱一喝的,议论声渐起。 朱氏和洛玉哥的神色甚是得意。 白若婉本就是将门之后,又常年在军中,火气自是要比寻常女子大些,眼下瞧着这对歪心邪意的母女,心中怒意升腾,再难忍耐。 她呵斥道:“玉书原是好意要给你换杯热茶,虽不小心撒了你一身,可你这当姐姐的不说看在妹妹一片好意的份上原谅,反倒责难加羞辱于她,就凭你这蛮横无礼的性子,平日里指不定如何欺负玉书呢。” “还有侯夫人,我只知道你驭下不严,原来教管女儿也这般无能,纵着自己女儿当众往自家姐妹身上泼脏水,真是好规格好教养。” 随后她又看向孔、孙二人,讽刺道:“两位夫人也真是好心思,借着人家泰康侯府的两位姑娘闹了点小矛盾,就来给自家姑娘拾脸面,难怪叶、赵两位姑娘眼皮子这般的浅,原来根源在这呢。” 白若婉的话说得铿锵有力,众人顿觉有理。 洛主书在心中为舅妈竖起大拇指,舅妈威武! 乐成侯马夫人道:“我瞧着洛二姑娘心思倒是单纯得很,前次去泰康侯府时,洛二姑娘端庄守礼得紧,我家媛儿还同我说,想结交洛二姑娘呢,我看今日不过就是场误会罢了。” 薛媛听母亲这般说,也笑着道:“洛二姑娘温婉娴静,我看她同崔大姑娘说话时,温柔得很,想来同自家堂姐也定是如此。” 其他夫人小姐听了,也纷纷表示认同。 “都是误会。” “误会一场。” 朱氏同孔、孙两人位夫人脸色皆是一陈青一陈白,恨不得找个洞口钻进去。 洛玉歌更是红着双眼,似要将洛玉书生吞一般。 可饶是如此,洛玉书也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只有先让众人认清洛玉歌是个什么性子,待好戏上演,她才会成为众矢之的,遭人唾弃。 想到这,洛玉书手中的动作停下来,桃花一般的美眸中氤氲了一层雾气,眼底的泪水瞬间滚落下来。 她委屈的哽咽道:“原就是妹妹鲁莽了,合该再赔姐姐一套衣裙,好在每年绸缎庄的人都留着府里人的尺寸,回头,让母亲吩咐庄子上的人,再为大姐姐做上一套。” “若姐姐还不满意,再做上十套也是可以,总归是母亲的铺子,就如从前一样,咱们府里也无需花上半分银子。” 洛玉书说话虽不像白若婉直接能噎死人,但细细思量,这钝刀子割肉的话术,才更让人难受。 在座的都是京中各府的当家夫人,哪个不是人精,洛玉书这话说得含蓄委婉,她们听的也是别有一番深意。 “难怪每次赶宴侯夫人和洛大姑娘衣裳都是名贵得很,原来是不用花自家的银子呀。” “这些年下来,怕也得有个大几万两了吧,这样看来,这崔夫人不仅身家富庶,也是淳善之人,最难得的是将女儿养得如此谦忍温顺。” “可不是吗,王妃好眼光啊!” 此时众人的讥笑声和议论声更使朱氏和洛玉歌面色铁青,手中的帕子攥得死死的。 安南王妃苏氏虽一言未发,但从上次跟随儿子伺候的人回禀的情况来看,这洛大姑娘着实不像京里传的那般琼闺秀玉,反倒是洛府二姑娘,娇憨婉约,闺英闱秀。 幸好自己谨慎,借着这场夜宴相看,这才彻底识得了两位姑娘的品性。 她不得不承认,还是儿子的眼光比自己更好,这自小的情谊就是不同。 只是周云深这个儿子说话的态度着实令姑娘受不了,她与姐姐都是江南女子,性子自是再温柔不过的,定不是随了她们,这样看来应该是随了他父亲,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之人的性子了。 出了会神,苏氏看着眼前的局势,她开口道:“洛大姑娘还是先将身上的衣裙换下吧,过会还要到上林苑去听戏,姑娘家身子弱,夜里别再染了风寒。” 因那边给了信儿有好一会儿了,洛玉歌也无心再同洛玉书纠缠,只得眼含怒意的狠瞪了洛玉书一眼,方对苏氏福身退下。 见着她离开,洛玉书向夏蝉递了个眼色,夏蝉趁人不备之时,悄悄跟着洛玉歌出去了。 不多时,夏蝉回来悄声对洛玉书耳语了几句,洛玉书便知事成,也找了个借口出了花厅。 当她行至上林苑前的一片竹林时,许是觉得不会有客至此,这里便没有设灯。 而洛玉书与夏蝉渐渐走散。 洛玉书正找夏蝉之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拉入竹林中,将她禁锢在怀里。 她欲要大喊,那人却强行吻住她的唇瓣。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第55章 周云深遭暗算 洛玉书如坠冰窟一般,那恐怖的记忆涌上心头。 前世,被人发现时她衣不遮体,耳边充斥着嘲讽、谩骂、羞辱和叹息声。 她一直昏昏沉沉的,什么也记不清,致使她有口难言。 而如今她无比清醒,头脑中只一个念头,拼死抵抗。 她宁愿死也不要再遭受世人唾弃。 可将她禁锢在胸前的男人身形如松,力量更是她这个闺阁女子所无法撼动的。 洛玉书的唇瓣被男人死死的堵住,挣扎中咬得生痛,她秀眉紧蹙,眸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绝望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许是这悲鸣的呜咽声,又或是绝望的泪水,使得男人蓦地停了下来。 洛玉书见他有所松懈,趁其不备将他推开,待要转身逃离时, “书儿,是我。” 一声“书儿”让原本想要逃离的洛玉书脚下一滞。 这是......。 儿时,只有周云深如此唤她。 洛玉书猛然转过身,透过月色看去,一张清俊的面庞映入眼中,果然是他。 “子言哥哥,你怎么会在这?” 他刚刚还在宴席上,现在怎会突然出现在这。 由于太过惊讶,使得洛玉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 周云深苦笑一声,喘息道:“我中了药。” 他今日在席上只陪着洛如年小酌了两杯,并未多饮,可头却昏昏的,待被丫鬟扶进屋内,周身顿感燥热,便知自己中了暗算。 他没有时间思考是谁在王府里暗害他,只忍着这股冲动出了屋,待来到竹林时恰好遇到洛玉书,此时的药劲他再难控制,便一把将她拉入林中。 虽看不大清周云深此刻的神情,但从暗哑的声音中不难听出,他此刻遭受着极大的痛苦,那道勾人心魂的凤眸似染上浓浓的情欲。 而自己的肩膀也正被他死死地按着,洛玉书霎间便明白过来。 原来朱氏一直盯着男宾那头的动静,目标不是张华,而周云深。 也是,前世洛玉歌已被安南王妃选中,为了不落个攀龙附凤的名声,才设计了自己与张华。 而这一世,被选中的世子妃已然换成她洛玉书,如此一来,长房那边势必要趁今日将生米煮成熟饭,那目标自然就换成了周云深。 恐怕前世,他们也是做的两手准备,若洛玉歌被选中成了世子妃,这药就是她和张华的,若不成,这药便是周云深的。 好重的心计,若非自己重活一世,怎样也想不到洛如成的心思如此深沉,真是老奸巨猾啊。 不过幸好自己也是有备而来。 洛玉书拿出藏于袖袋中的粉色药包,轻声对周云深道:“世子快些把这药吃了,应该就会无事了。” 她原本拿着解药是以防自己又被算计时所用,没想到反而帮了周云深的忙,这样也好,长房的算盘是落空了。 半晌,周云深那股欲火焚身的灼热感一点点的消散了。 渐渐冷静下来的他,又恢复了往常一惯的戏谑清冷语气。 “你赴宴时都要带上这东西吗?” 洛玉书此时有些后悔出手帮了他。 见她不语,周云深剑眉微挑,接着问道:“这药该不会是你下的吧?” 洛玉书现在只想掐死他。 她小脸一沉,说道:“我帮了世子这么大一个忙,世子就是这么感谢我的吗?” 面对这样一个毒舌的男人,洛玉书也不想再同他客气了。 周云深唇角一勾,问道:“如何谢你?” 洛玉书眸光流转,将袖袋中的另一紫色药包交给周云深,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真是只小狐狸”,周云深语气宠溺道。 另一边,洛玉歌被王府的丫鬟带到换衣房,将备好的另一套云绫锦衣裳换上。 世家小姐出门赴宴大多会准备一两套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洛大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已安排妥当,请随奴婢来。” 洛玉歌上下打量了下这丫鬟,却是个貌不惊人的,有些疑惑她是如何给周云深下的药,遂问道:“世子的药可是你下的?” 那丫鬟笑了笑,并未答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这丫鬟嘴严得很,洛玉歌心中了然,她父亲做事最是严谨,这丫鬟又不愿多言半句,此人定是父亲安排的无疑了。 洛玉歌朝着那丫鬟颔首,便随她到了上林苑。 “怎会带我来这,过会儿不是要在这儿听戏吗?” 洛玉歌有些不解。 那丫鬟嘲讽地笑了笑,问道:“姑娘难道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与世子好事已成吗?” 她最看不上这些清高的世家贵族小姐们装腔作势,实际比那些青楼里的妓子也强不到哪里去。 洛玉歌恍然,想到丫鬟的话中之意,脸颊便有些微红。 随后两人来到苑中一间抱厦内。 “姑娘且在这里等等,奴婢这便去将世子爷带来。” 说罢转身出了屋。 洛玉歌想叫住丫鬟再问些什么,又想到她话中的嘲讽,便将要问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个勋贵小姐行此龌龊之事,确实令人不耻,但一想到事成后洛玉书会成为最大的笑话时,她便也顾不得廉耻了。 男宾席这边,一小厮为张华斟酒时不慎将酒洒到了他身上。 那小厮忙赔罪,而后又将他带到上林苑的抱厦换衣服,临进屋前,偷偷将那包紫色的忘情散撒到了他的身上。 竹林中,洛玉书和周云深看着前后进去的二人。 “本世子又帮了洛二姑娘一次。” 洛玉书以为他已忘了此事,怎奈这位世子并不是个好糊弄的。 “刚刚还叫书儿,这会儿又洛二姑娘,这位爷还真是阴晴不定。” 洛玉书小声嘟囔道。 前世今生,周云深每每见她时,都是洛二姑娘的称呼,她一直以为二人是因着年岁大了,一来是要避嫌,二来身份也有些差距。 他一个安南王世子,未来的世子妃必是公侯之女,因此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你刚刚还不是唤我子言哥哥。”周云深晶亮的凤眸望向洛玉书,声音慵懒的说道。 洛玉书这下尴尬了,她方才只是顺着周云深唤自己的名字,随口也那般唤了他而已。 “分明是我帮了世子爷,若不是我拿出解药,世子爷还指不定会做出......” 洛玉书为掩饰尴尬将话题又转了回来,只是说着说着她便不好意思不再往下说了。 刚刚周云深那炙热的一吻,现在想想令洛玉书实在难为情,面颊不禁染上一抹酡红,似粉嫩的花朵一般娇艳。 感到了她的害羞,周云深坏心思的故意逗她,问道:“怎的不接着说了?” 洛玉书一向伶牙俐齿,但比起眼前这位,她只能甘拜下风。 正当二人之间有些难以言说的情怀时,抱厦内传来了令他们更加面红耳赤的声音。 第56章 捉奸 夏季的夜晚,璀璨星辰铺满浓黑如墨的夜空,皎洁的月光倾洒到竹林中。 上林苑抱厦内,不时传来惹人遐想的声响。 洛玉书俏丽的面容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显红艳娇美。 饶是周云深再如何洒脱不羁,此情此景下,也略显局促,只得没话找话。 但一想到今日母妃为他当众求娶洛玉书的事,心中便如蒙上一层迷雾晦暗不明,那个藏于他心中,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令一向果决的他开始犹豫。 “书儿。” 洛玉书听他又如此唤自己,蓦地将头抬起,那双漆黑的凤眸似一眼望不尽。 “若有朝一日我命丧黄泉,你可还愿……” 周云深话音未落,就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着一众说笑声传来。 他们便知安南王妃带着一众夫人小姐来上林苑听戏了。 两人相视而笑。 朱氏走在众夫人之中,神色已不似之前那般默然。 在洛玉歌离席后,男宾那边始终不见周云深的身影,她心下便知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 刘妈妈在得到那丫鬟递来的信儿后,立即便回禀了朱氏。 现在安南王妃又领着众人来到上林苑观景听戏,等待会儿东窗事发,看崔锦荣和洛玉书还如何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扬的。 安南王妃选中了洛玉书做世子妃,可偏偏世子本人宠幸的是她的女儿。 众目睽睽之下,即使安南王府想赖账,也得顾及一下世子和王府的名声,安南王世子妃这个位置她女儿坐定了。 二房再想压她们一头,怕是要等下辈子了,就连张氏,日后怕也是要看她的脸色了。 朱氏越想心中越是雀跃,脚下的步子便加快几分,从最初落在众人之后,慢慢的已走到了最前面,她只恨不得能马上推开那扇通往权势的大门,让众人做个见证。 她虽是个沉稳的性子,可这般的破天富贵落下来,任谁也会按捺不住的欣喜。 一众人说说笑笑的来到苑里的戏楼,刚踏入楼中,便听一阵面红耳赤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是一惊。 朱氏心中大喜。 她强压面上的兴奋之色,问道:“这是何声音,莫不是有人在此……” 这些夫人们自是知道这是何声,但因身边还有未出阁的女儿,纷纷让丫鬟将自家姑娘带出这里。 这时的安南王妃就算再和善的性子,在自家府邸当众发生这等难以启齿的事情,面上也是难掩愠色。 她一脸怒容吩咐道:“将里面的人给我拿下,我倒是要看看是何人胆敢如此淫乱王府,真是不要命了。” 身后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便要进屋拿人。 此时一道男声响起。 “好妹妹,许久不见,真是让我好想啊。” “你心中一直装着那个贱人,还说想人家,骗人。” “现下,我满心满眼的都是妹妹你,再无旁的人。” “世子爷。” 娇媚的声音混杂着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众人都听到女子唤世子,便都心知肚明以为里面的男子就是周云深。 可这女子究竟是谁,她们倒是有些拿不准,但听声音似有些熟悉。 “这声音……似是洛大姑娘。” 一位身型略显丰腴的妇人说道。 此人乃吏部尚书刘大人的夫人,汪氏。 从宴会开始,她便发觉洛玉歌离开后再未归席。 虽然洛玉书也已离席,但中间差丫鬟来回过崔氏,且身边还有另一丫鬟服侍着。 但洛玉歌却不同,离席时并未将丫鬟带在身边伺候,只跟着王府里的小丫鬟去换了衣裳。 算来也有些时候了,可令她奇怪的是朱氏,女儿不见许久,她却并未差人去寻,看似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真是令她好生疑惑。 但若这屋里真是洛大姑娘同周世子,那她的疑惑便也解了,为攀附安南王府,不惜坏了女儿的名声,这泰康侯府可真是豁得出去了。 一众夫人听了汪氏的话,也发现朱氏身边确实许久不见洛玉歌的身影。 这些夫人各个都是人精,哪里不懂这对母女打的什么算盘,纷纷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朱氏。 朱氏则一脸不悦的说道:“汪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京中谁家不知,我们玉歌将来是要嫁进永安伯府为宗妇的,又岂会同世子有染。” “许是今日王妃为世子订下玉书做世子妃太过高兴,多喝了两杯乱了分寸也未可知。” 她此时不可能承认里面的人是洛玉歌,她须得先将水搅浑,让众人都以为是周云深酒后乱性。 如此一来,即使发现里面是自己的女儿,她也可以说是周云深强迫的,因为世人都知她女儿是要同张华成亲的。 这样她们非但甩了永安伯府这个累赘,还让安南王府怀有愧疚之心,从而在这彩礼方面定会有所补偿,她的宝贝女儿定能风光大嫁。 朱氏这样想着。 “侯夫人似乎很笃定屋里那人就是本世子。” 身后传来清冷慵懒的声音。 随后周云深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从竹林中走出,来到了朱氏面前。 众人皆诧异不已。 她们都以为里面定是周云深无疑了,可周云深此刻就站在众人面前。 朱氏似看到鬼魅一般吓得面色惨白连退数步,幸被刘妈妈扶住。 “你……你怎会……那里面,里面又是谁?” 此时的朱氏已有些语无伦次,说出的声音更是抖得发颤。 她猛然转身,惊恐的看向那间抱厦,倏地一把夺过身旁婆子手中的烛火,似失了魂一般,往屋里冲去。 那道本通向权贵之路的大门,此刻却成了通往地狱之路的门。 朱氏此时心中只期盼里面的人不是洛玉歌,可那声音她又如何不识得,只得将这一切的恐慌和不甘化成蛮力。 屋门就这样被朱氏用尽全力推开。 随着身后几个婆子跟着进了屋,原本昏暗的屋内瞬时明亮起来。 而床上痴缠的男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所惊到,急忙用衣服挡住赤裸的身子。 待二人彼此看清对方后,不由得大呼:“怎会是你?” 第57章 私会 不等二人回过神,朱氏已趁着烛火找到了洛玉歌,赶忙上前将二人分开,一把将洛玉歌拉起,身后的刘妈妈忙帮她将衣服穿好。 此时朱氏已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正是她一心想要甩掉的累赘,张华。 她脑中嗡的一声,双目圆瞪,颤抖着手给了张华一个巴掌,指着了骂道:“你个下流胚子,我们侯府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却是个道貌岸然,卑鄙龌龊的东西。” 说罢便又狠狠的给了张华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张华捂着面颊,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刚推门进屋时,便闻到一阵奇香,接着被一只纤纤玉手抱住,随后一具娇软的身子便栖了上来。 他只觉得头昏昏的,浑身上下血气上涌,而后便看见一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娇容,再加上忘情散的作用,他便忘我了。 照现在看来,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而洛玉歌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顿觉呼吸急促,天旋地转。 刚才与自己共赴巫山云雨的人明明是周云深,为何会变得张华了,她这样还如何成为安南王世子妃,一切的荣华此时都已化为泡影。 而她的丑事定会传遍京中大街小巷,人尽皆知,这还让她如何做人。 想到这里,洛玉歌感觉天都要塌了一般,双手捂住绯红的小脸,痛哭不止。 张华来不及将衣衫穿戴整齐,只胡乱套上外衫便冲出了抱厦。 屋里的动静传至外面,各家夫人都好奇那男人是谁。 正往里张望时,却被突然冲出的张华唬了一跳,纷纷退后几步。 待看清面容后,大呼:“这不是永安伯府的张世子吗。” “难怪刚刚有听到里面喊‘世子’呢,原来是张世子。” 妇人意有所指的说道。 “可不是吗,原来是小两口在这私会呢。” “别胡说,洛、张两家都没过订婚庚帖呢,哪来的小两口。” “那,这岂不成了无媒苟合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让原本就无地自容的洛玉歌哭声更甚。 张华想要逃离这里,却被周云深拦住,戏谑道:“张公子这么着急,是想去哪啊?” 张华茫然无措的眼神被他这么一问更加支吾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洛玉书早已悄悄绕过竹林找到了夏蝉,主仆二人便重新回到上林苑,正好瞧见张华衣衫不整的狼狈像。 张华眼睛微缩,看着洛玉书袅娜的身姿,更觉颜面无存,该见到的时候不得见,不该遇到时却偏偏被她瞧见。 洛玉书看着此刻仓惶狼狈的张华, 忆起前世,自己所遭受的种种,表妹被害,父亲被流放,外祖及舅舅全家被杀,还有周云深更是被他张华凌虐至死,这一切的一切,皆拜张华所赐。 想到此,洛玉书眼底的恨意、厌恶与鄙夷交织在一起,口中的话便如刀子一般直直刺入张华书心窝。 “这般龌龊行径,休想做我父亲的学生,你不配。” 轰隆一声。 张华瞬间石化。 洛如年端方君子,最看不得有伤风化之事,资历虽不及内阁那些元老大臣,但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来年的春闱便由他担任主考官之职。 自己若因这事失了这位叔父的青睐,这仕途恐怕是完了,那他一心想要振兴永安伯府的愿景便会遥遥无期。 思及此,他急忙上前几步,双手便要去拉洛玉书的衣袖,但还未等他触碰到洛玉书时,周云深一脚便将张华踹翻在地,眼中的怒意满满。 他声音冷冷的道:“将这个狂徒绑了。” 张华大喊:“玉书妹妹,我是被人陷害的,你相信我,那并非我本意。” 朱氏听闻张华的话,大怒,从抱厦里直冲出来,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了张华的脸上。 她怒骂道:“呸,你是被陷害的?难不成那药还是我们玉歌给你下的不成,她堂堂侯府嫡女,岂会原意被你个下作东西糟蹋了,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在场的众人若真信了他的话,那洛玉歌岂不成了勾引男人的浪荡女子,她女儿一辈子的名声和荣华富贵,就这样被这个腌臜东西当众毁个彻彻底底。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张华付出代价。 朱氏这样想着,双手已死死掐住张华的脖颈,安南王妃见状忙让几个婆子将朱氏拉开。 怒呵道:“朱夫人,自重。” 朱氏闻声一怔,积攒在心中的怨恨和不甘瞬间化成泪水,滑落了下来。 安南王妃叹了口气,道:“朱夫人,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安南王府定不会坐视不管,必会彻查到底。” “母妃,侍卫刚抓了个可疑的丫鬟,从她身上搜出了包药粉。” 说着,林风已将个身着王府下人衣裳的丫鬟推至周云深面前,并将药包交给周云深。 林风道:“主子,已查过,此药能令人致幻,且有催情作用。” 周云深当然知道这药的厉害,倘若不是他觉察出异样,恐怕现在那屋子里的人就会是自己了。 依着周云深心思缜密且有仇必报的性子,在服了解药后,便让林风将那丫鬟拿下,查问背后指使之人。 他冷声问道:“药是你下的?” 那丫鬟看着周云深就如同看见阎王一般,吓得扑通一声,双膝着地,颤声道:“是,是奴婢下的。” 她如何也料想不到,周云深在中了药后竟然离开了那间屋子,待她再折返回去寻他时,却被林风拿下。 此时的周云深周身透着股森冷之气,令那丫鬟不寒而栗。 “药是何人给你的?” 周云深继续追问道。 那丫鬟实在是害怕,为了活命,不得不从实招来。 她身子抖如筛糠,回答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 “是……是洛……洛大姑娘……叫……叫奴婢下给……” 未等那丫鬟说完,林风便将她的嘴重新堵上,并托了下去。 林风知道他家主子就是要让众人认为药是洛玉歌收买府里丫鬟下的。 这药是下给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至于又为何要这么做,众人心中各有思量,纷纷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朱氏。 朱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怔怔的愣在原地。 但在抱厦内的洛玉歌听到那丫鬟的话后,再也呆不下去了。 那药明明是给周云深的,怎么现在反倒变成是她勾引张华的证据。 洛玉歌挣脱开刘妈妈,跑出屋子,哭喊道:“她胡说,那药不是给张华的下的,是……” “玉歌。” 朱氏厉声喝止。 此时洛玉书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待会儿还有好戏看。 第58章 张华退婚 洛玉歌那句未说完便被朱氏制止的话,落到众人耳里,皆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显然那药就是洛玉歌所下的。 而泰康侯府都已将手伸进了王府,可见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张华被周云深踹的那一脚还在隐隐作痛,但听完那丫鬟的话后,回过神来。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而后冷笑道:“刚刚朱夫人还骂我是下流东西,现在证实,我确实是被人陷害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贵府上的洛大姑娘。” “可方才听洛大姑娘话中之意,这药并非是下给在下的,而是另有旁人,只不过被我顶了杠,才闹出这么场乌龙来,是也不是,洛大姑娘。” 洛玉书发现,张华不仅言语犀利无比,就连往日彼此亲昵的称呼都已换成如此疏离,果真是怒极了。 也是,张华是个对声誉更是极看重,他一心求取功名,为的便是手握权势,今日却被长房无情的毁个干净。 如此想来,前世他被算计后,应该就已对侯府心生怨怼了,之后为了复仇,才哄骗了洛玉歌为他所用,最后权势在手的他清算了整个泰康侯府。 就连洛玉歌他也同样没有放过。 如此狠厉的一个人,须得小心应付,不过还好,先让这个羽翼未丰的张华同长房斗个两败俱伤,最后她来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洛玉书正色道:“张公子,你终究是毁了一个姑娘家的清誉,男子汉大丈夫,无论怎样都是要对她负责。” “更何况,侯府对张公子一直都是高接远迎的,从不曾怠慢,姐姐更是将你视作未来的夫君,又岂会如你所说那般不甚。” 往日张华到泰康侯府时,朱氏的确都是笑脸相迎,洛玉歌更是时时不离他身边,而这些日子却大不相同。 张华是个聪明人,今日这一出他便猜到,定是他离开的这些日子,洛玉歌被人撺掇着生出了别的心思,她本就是个容易被哄骗的人,三言两语便能令她换了想法。 这些年若不是张华要依附于泰康侯府,时时哄着洛玉歌,只怕她早就另攀高枝去了。 看来这药并非是下给自己的,定是看上了安南王世子,又顾及着重情重义的名声,不想落人口实,这才想借此龌龊手段将生米煮成熟饭,最后逼周云深娶了洛玉歌。 如此,洛玉歌便可光明正大嫁进王府,泰康侯府也并非是要攀附权贵。 而他张华却成了世人的笑柄。 但依现在来看,周云深已是看破了她们的算计。 今日那小斯怕也是个知情的,不然又为何好巧不巧将他带到那里更衣。 只是眼前他势单力薄,不可能将安南王府牵扯进来,那样对他没有半点好处,还不如只专心应付眼前这对母女。 今日他也总算是看清了,原来侯府所做的一切都是假象,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那他也无需再涎皮赖脸的百般讨好他们了,反正洛玉歌已委身于他,那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洛二姑娘休要被你这大姐姐骗了,你视她为姐妹处处维护,岂知,她早已对你心生嫉妒,时常同旁人污你名声,可见她并非是个良善之人。” “今日我进屋前都还好好的,但进屋之后,便闻到一股奇香扑面而来,之后便再无法自制,刚刚洛大姑娘也说那药不是下给在下的,而是另有旁人,看来洛大姑娘是将我当成她那心仪之人了吧。” “若不是今日,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原来从一开始,侯府就不想同永安伯府联姻,我张华也不是那等厚颜无耻之人,既然如此,这桩婚事就些做罢。” 此言一出,众人一惊。 虽这两家并未正式定婚,但京中谁人不知洛玉歌是要嫁进伯府的。 但这事要搁从前,张华若是退亲,洛家脸面都不会好看,更别说现如今洛大姑娘已失了清白,这时张华若是不认,恐怕洛大姑娘只有死路一条了。 是以,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当然,这也正是洛玉书想要看到的,今日过后,张华和洛玉歌的名声也算是毁于一旦了,长房只有哭的份了。 有今日的遭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她。 同这些个须眉浊物心慈手软,便是对她自己的残忍。 此时的洛玉歌许是因刚刚折腾的久了,现下体力有所不支,当听说退亲之后,便双眼一闭昏厥过去,随后便被几个婆子抬到了客房去休息。 看着被人抬下去的女儿,朱氏脚下再难站稳,刘妈妈急急将她扶住,斜靠在自己的身上。 她这个女儿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沉不住气,现在不仅丢了侯府的脸面,还被张华当众折辱要退亲,这回到府中,她们母女定不会好过。 朱氏再也难压抑心中恼恨,嘴唇哆嗦着道:“华哥儿,好歹我们两府相交多年,你怎能说出如此无情无义的话来羞辱我们,今日若你不给我们一个交待,那我便一头碰死在这里,做个冤魂也不会放过你。” 事已闹僵成这样,安南王妃再也坐不住了,她高声道:“朱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事情是你侯府闹出来的,没将你们赶出王府,已是给足了你们脸面,难不成非要闹到宫里去,你才满意?” 平日里,苏氏总是笑意盈盈,说话声音更是婉约动听,但若是将她惹恼,便不再是那个柔声细语的江南女子,而是大齐唯一异姓王的王妃,皇太后的侄女。 更何况今日这事她看得清楚,洛玉歌的目的并非张华,而是周云深,还好他已将事情解决,不然今日安南王府便会成为众人的笑话。 但她儿子不愿将事直接挑明,必有原由,那她也只得装做不知。 “此事不如先派人将刘夫人请来,你们两家好好谈谈。” 朱氏原本气涨的红脸现在已是吓得煞白,要将此事闹到宫里,那事情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思及此,朱氏不敢再闹,耷拉着脑袋,讪讪道:“臣妇全赁王妃做主。” 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只能先将张华的母亲刘氏接来,再从长计议。 只可惜,刘氏的到来才是洛玉歌陷入深渊的开始。 第59章 朱氏刘氏唇枪舌战 安南王妃吩咐了府里的管事去请刘氏过府,又让几个婆子带着朱氏、张华离开上林苑,到偏厅去等候,再派人到正厅去寻洛如成。 而其他夫人就留在了上林苑准备听戏,又叫了丫鬟将各家姑娘小姐一并请回。 不多会,好戏便开场了。 洛玉书本想同朱氏留下听戏,不料却被安南王妃叫上一道去了偏厅。 一路上洛玉书还寻思着,这安南王妃叫上自己做什么,她不用去看也知道,刘氏定不会让朱氏母女好受。 那可是个古板且苛刻的妇人,守寡多年,未惹出半句流言蜚语来,并且,在前世还将张华培养成才,可见她是位严母,就连从前的自己也是有些怕她的。 “玉书啊,你且到偏厅的厢房里坐坐,待这边事情处理妥当,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苏氏柔声说道。 洛玉书乖巧的点头应是。 进了厢房,坐了不大会儿工夫,便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洛玉书抬头向外看去,就见周云深迈步走进了厢房。 在看到他这张妖孽的脸,洛玉书不由得想到林中那一吻,心跳便莫名的加快,现在这人偏又追她到这里,真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洛玉书稳了稳心神,问道:“世子找我有事?” ‘世子’,对于洛玉书这个称呼,周云深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懒懒道∶“这帕子你落到了竹林里,适才不便,现在送还给你,不用谢我。” 周云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那手中分明拿着条绣有梅花纹样的丝帕,正是她被周云深拉进林中时掉落的。 这人还真是厚脸皮,居然还敢提林中的事。 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被他强吻,又掉了手帕,现在他还跑来向她邀功,真是白瞎了这么张好看的脸。 “还是要谢谢世子。” 洛玉书小心翼翼的接过,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周云深的指腹,那感觉如被羽毛轻抚过一般,令他心痒难耐。 周云深微一怔,旋即又恢复他一惯的慵懒状,说道:“再过几日,孔卓那厮便会被放回府,洛二姑娘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刚刚听表妹说起了,多谢世子相助。”洛玉书恭敬一礼。 “就这?” 洛玉书微愣,不明周云深何意。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帮了你几回,你却只道声谢就完了。” “那今日我还帮了世子,世子又如何谢我呢?” 洛玉书昂起娇俏的小脸,一双清亮且无辜眸子看向周云深。 周云深被她看得有些不大自在。 算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正在这时,苏氏派去传信的人来回报,称洛如成因酒力不胜,现已被身边的下人送回了泰康侯府。 厢房里的洛玉书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便明白,洛如成这是得了失力的信,怕被让旁人生疑今日洛玉歌所举,是受他这个做父亲的指使,因而才装醉回府的。 毕竟,按常理没有哪个人会在精心策划一个局后,还能没心没肺的喝酒到醉。 他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真是老谋深算得无情无义。 若此事一成了,那他便可顺理成章的同安南王结下这门亲事。 这样一个连自己妻女都可以不顾的人,怎会有心,而洛玉歌即便是嫁进了永安伯府,只怕也会是洛如成的弃子了。 正想着,便听外面有人通传,刘氏来了。 刘氏因常年身体不好,鲜少外出,她身子虽弱,但性子却是个执拗的。 刚进到偏厅,刘氏便对苏氏道:“事情在来的路上我都已听说了,今日我这不争气的逆子给王妃和王爷添麻烦了,我在这里给王妃赔不是了。” 说罢向苏氏深深一礼。 苏氏赶忙让人将她扶起,又命人拿了个金丝软垫让刘氏半靠着坐下。 待下人将茶上好退出偏厅后,这里就只剩下苏氏、朱氏、刘氏、张华四人了。 刘氏便开诚布公的说道:“原先因着我们两家的交情,才有意结亲,但我们伯爷去的早,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我这逆子虽不成气,但也总算没忘记他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要以仕途为重。” “前儿个我还盘算着,明年华哥儿参加完春闱,考取了功名顺利袭爵,我便登门求亲,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竟闹出今日这样的笑话。” “虽说我们永安伯府不及侯府来得尊贵,但在京中也是有些体面的,娶回府的宗妇必要端方持重。” 朱氏一听刘氏这话便明白,这是不想让她的玉歌进张家大门了。 白占了她姑娘的身子,却翻脸不认账,侯府的嫡女岂会任他们这种没落的伯府给欺负了去。 朱氏气道:“刘夫人,听你这话中之意,是不想迎娶我们玉歌了?” 刘氏拿起手中的帕子放到嘴边轻咳了两声,而后才道:“娶妻娶贤。” 只这四个字,便将不贤的帽子死死的扣在了洛玉歌头上。 世宦书礼大家的宗妇,个个都是贤名在外的,名声在外的,更何况张华是要走仕途的,这名声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而自今日之后,洛玉歌只怕会名声扫地,被世人所不耻。 刘氏其实也并不属意于洛玉歌,觉她骄纵蛮横,不堪成为张华的良配,若非她儿子需要借助侯府的权势,她也无需让儿子这般哄着洛玉歌。 今日是泰康侯府上赶着嫁女儿,她需得好好拿捏朱氏一番,日后也好令洛玉歌乖乖听话。 “你” 朱氏她哪里不明白刘氏何意,只是还未等她说完,刘氏又道:“洛大姑娘险些将我们华哥儿的仕途尽毁,试问这京中哪户人家,愿意娶个满心算计,不知廉耻的女子为妻。” 刘氏虽因病着,声音弱了些,但这言语间,句句直戳朱氏的心肺。 朱氏同样不甘示弱,“贤妻?” 随后冷笑一声,接着嘲讽道:“这些日子华哥儿没少往呦鸣园去,目的怕不单单是请教学问这么简单吧,别当我不知,你早就惦记上玉书那丫头了。” 往日那个冷静自持的泰康侯府的当家主母彻底消失。 第60章 洛玉歌平妻? 朱氏此言一出,张华一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不曾对任何人提及过这些心思,却意外被朱氏所洞悉,难道自己真表现得这般明显,令个深闺妇人都有所察觉了。 不对,朱氏是在诈自己,目的就是为让自己落个朝秦暮楚的名声。 张华刚要为自己辩驳,只见周云深走了进来。 他冷眼将屋里的众人扫视一圈,而后将视线停留在朱氏身上,冷声道:“朱夫人,自己心里龌龊连带着也将旁人想得不堪,这是何道理?” 没有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的惦记上一个女人。 朱氏那番话不单在指责张华朝三暮四,还隐晦的指出洛玉书行为不端,早就和张华二人眉来眼去了。 他可不愿让这个心思不净的妇人,在母妃面前诋毁洛玉书勾引未来堂姐夫。 朱氏被周云深看得后背发凉。 她确实存了在安南王妃面前暗示洛玉书举止轻浮,品性不良,如此还能做实张华见异思迁的名声。 但她万没想到,一向冷傲的周云深会护二房那个逆女到如此境地,可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周云深在厢房同洛玉书时刻留心着偏厅的动向。 当听到朱氏说到张华对洛玉书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时,周云深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步来到偏厅。 洛玉书也同样吃了一惊。 难怪之前洛玉歌防她跟防贼一样,还同叶秋莹她们说自己是专会勾引男人狐狸精,看来朱氏所言不虚。 前世张华弃她如敝履,娶她不过是长房承诺助他重振伯府罢了。 这一世却主动打起了她的主意,老天还真是会跟她开玩笑。 安南王妃此刻对朱氏的为人心下也已了然,这是个自己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居心不良的妇人。 只是朱氏刚刚的话也未必空穴来风。 虽说洛玉书品性她信得过,但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等无妄之灾也是屡见不鲜的。 当下苏氏心中便对这两家做了评判。 她肃穆道:“既然洛大姑娘已然和张世子有了夫妻之实了,那便等及笄之后,将洛大姑娘抬进永康伯府吧。” 朱氏和刘氏皆是一愣。 刘氏没想到自己据理力争仍然是要让洛玉歌进府。 而朱氏则是因着听到苏氏用的是‘抬’,而非‘娶’。 大齐正头娘子,哪个会被婆家抬进府里,都是锣鼓喧天的娶进府里。 安南王妃这是何意? 朱氏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 她只恨洛如成将她母女二人弃之不顾。 朱氏正想着,便听刘氏轻咳一声,道:“王妃不可,我伯府若让……” “刘夫人,你放心,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不会是洛大姑娘,此事我会禀明太后,让她老人家做主,为张世子另择嫡妻,如此一来便也不算有违大齐律令。” 在大齐,男子不得随意纳妾,要在成婚五年后,嫡妻仍未诞下子嗣方可纳妾,或和离另娶,并且不可随意休妻。 但若是皇家赐婚,那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洛大姑娘,”苏氏斜睨了眼朱氏,道:“等大娘子嫁进伯府后,再抬为平妻,在此之前静心修禅,莫要再生事端。” 平妻?修禅? 朱氏瞳孔骤然一缩,如遭受五雷轰顶一般,半晌没缓过神来。 堂堂泰康侯府,太祖皇帝的肱股之臣,嫡女怎么能做人平妻,还要修什么劳什子的禅。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所谓的平妻不过是哄骗世人罢了,还不就同个妾室一般。 她娇养到大的女儿绝不能受此等羞辱。 若是刘氏这般提出,她定会骂她白日做梦。 但这可是安南王妃,当今太后的侄女,皇上的表妹,哪里是她一个侯府所能得罪的。 而刘氏心中倒是满意得很,一个平妻而已,倒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况且侯府定会看在自家女儿的份上,帮衬着伯府。 而张华又能再得赐婚,这便有了两家助力,仕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待日后她儿子重振伯府,必定不会忘记昔日的忍辱负重,将侯府狠狠踩在脚下。 待苏氏将三人打发出府后,便又让人告知了洛如年和崔锦荣先行回府,必担心洛玉书,她会让周云深护送回侯府。 之后又打发周云深去准备马车,周云深当然知道这是他母妃找的借口罢了,马车这等事,哪里就用得上他一个世子云准备了,因此也颇为识趣的退了出去。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苏氏拉着洛玉书的手,笑着道:“今日看到你,我才明白,从前都是我会错了意,以为深儿中意的是洛大姑娘,还想着趁这次夜宴,将两人的事定下来。” “幸好你及时出现,才没让我错点鸳鸯谱,否则,真真是让人笑话了去。” 洛玉书不明这位安南王妃所说的何意,照她这样说,周云深一直中意自己?可他们二人都已分开数年,有的也不过是小时候的情分而已。 正当洛玉书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苏氏将一轴画卷展开,里面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面若春晓,眉目如画,尤其那一双水润清透的眸子,画得栩栩如生,真真是勾人心魂得紧。 这画中之人不正是她洛玉书吗? 可从未有画师为她画过像,此画如此传神,可见作画之人已将她全然刻在脑海中。 洛玉书有些诧异,看向苏氏,试探的问道:“这画中之人莫非……” 苏氏笑着道:“这画是深儿所作,画中之人正是你,你与洛大姑娘确也有几分相像,又是堂姐妹,是以,我才将她错认成了你。” 洛玉书这才明白,前世因着自己怯懦,未曾在安南王妃面前展露。 即便是被发现与张华私通之时,安南王妃想来也不愿对一个品性不端的女子多瞧上一眼。 是以,前世王妃并未瞧见她的面容,这便是为何洛玉歌能成为世子妃的原由。 原来,从前洛玉歌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周云深心中一直有她,只是当看到自己与张华的‘两情相悦’之后才失望放弃的吧。 这般想着,洛玉书心中莫心的一揪,若不是长房精心算计,洛玉歌的助力,张华又岂是周云深的对手。 方才刘氏如此刁难,无非是想拿捏洛玉歌,帮张华争取更大的利益。 既然王妃想请旨为张华赐婚,那自己便会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如愿以偿’的。 第61章 定情玉扣 周云深将洛玉书送到侯府门前时,从袖中拿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白平安玉扣,交给洛玉书。 洛玉书接过,触手生温,上面还雕刻着祥云图案,是块极好的玉饰。 “这是?”洛玉书轻声问道。 “今日你帮了我,这是谢礼,至于你欠我的,”周云深略一停顿,扬起一抹笑,那笑容是洛玉书前世今生从不见到过的舒朗,令她有些晃神。 洛玉书原本想着,他会说,二人都有了口头上的婚约,这些不过是小事,让她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下一秒,洛玉书就发誓,她再也不会被这个男人所迷惑了。 “本世子还没想好,账先记着,日后再讨。” 洛玉书瞬时便黑了脸,嘟囔道:“还真是小气。” 随后又对周云深躬身一礼,没好气的道;“今日多谢世子送我回府,这玉扣我会好好收着的。” 说罢不待周云深有所反应,便转身进了府,进府前将玉扣丢给一旁的春柳。 周云深望着洛玉书生气的背影,露出一个比之前更加舒朗的笑,随后又似想到什么,转而有些郁色。 不知自己这样接近他的小姑娘,是否会害了她。 因着时辰已不早,洛玉书便没有到延福堂同张氏请安,自行回了德音居。 只是她不知,延福堂内,张氏正发着火。 朱氏回府的第一时间便去向张氏请罪,而张氏早已从洛如成那里得知了些安南王府发生的事。 她就说今日右眼一直在跳,定是不好的征兆,但没想到却是如此大祸。 正堂内,朱氏垂着眉眼跪在张氏跟前,上首端坐着一脸怒容的张氏。 “你养的好女儿,想做安南王世子妃真真是想疯了,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张氏气得捶胸顿足,最后竟拿起榻上的大引枕朝着朱氏砸去。 直砸得朱氏歪倒在地,头上的发丝也随着钗环的掉落而显得格外凌乱。 朱氏心中满腹的委屈与怨怼,若不是洛如成想利用女儿攀附皇权,又怎会遭人唾弃。 她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就这么被侯府给毁了,日后进了张府,还指不定会遭受多少磋磨了。 想到这,朱氏倏地抬起头,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眸,痛声道:“母亲,这一切不能全怪到儿媳和玉歌的身上,若不是侯爷他……” 话还未说完,张老太太便骂道:“闭嘴,你身为侯府当家主母,自己教养不好女儿,还攀扯上了侯爷,我看你这主母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朱氏听闻双目圆睁,她恨不得现在立刻杀了张氏和洛如成这对母子。 只是她的部署还没完成,二房和三房还没除,洛如成还不能死,她要让张氏亲眼看着侯府归到她手里。 若是此刻被休那岂不功亏一篑,她的玉歌又要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能行,她要忍。 朱氏跪在地上痛哭道:“母亲,都怪儿媳没教好玉歌,还请您老出马,劝劝玉书同安南王妃求个情,您今日没见着,安南王妃对玉书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当场便要同弟妹结为亲家。” 朱氏知道自己去求二房帮忙,指定被拒,洛玉书若想帮忙早就支声了,她的玉歌哪里还会落个给人做平妻的下场。 正因如此,她需要借助张氏在侯府的地位来给二房施压。 她现在也是没有其他别的法子可想,但凡有一点,她也不会求这个老虔婆。 到时,二房若还不帮忙,便是忘恩负义。 传到外面,他们二房的名声也别想好到哪去。 张氏自是不知朱氏如何打算,但她也有着自己的盘算。 朱氏进府多年,虽没为侯府诞下嫡子,但好在她对洛玉青还算关心,又将府中那些个不赚钱的铺子打理得日收渐丰。 张氏又是个对钱财念得极重的人,只这一点,她也不会轻易将朱氏休了,不过是想借口收回她手中那几间收益甚好的铺子罢了。 不过当听到洛玉书被安南王妃看中,选做未来儿媳时,张氏还是有被震惊到。 她没料到这场夜宴竟会使洛府的两个嫡出姑娘遭遇如此不同的境遇。 一个被捧得高高的却跌到谷底,另一个不受看重,却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凤凰,看来这二房是越来越难拿捏了。 不过眼下,朱氏倒是为自己提供了一个既能拿捏二房,又能赚些银子的大好机会。 既然朱氏不中用,那便换个人主持中馈,自己也好利用这个当口,收回几间铺子来贴补三儿子的亏空。 见时机成熟,张氏沉声道:“有错就要受罚,既然你已认错,那今日便在我这院中罚跪一晚,待明日将中官的钥匙交给孟妈妈,你暂且歇息些时日。” 朱氏瞳孔猛地一震,撑在地上的手指一点点的用力收紧,慢慢地攥握成拳。 张氏不但要收中官的钥匙,还让她堂堂侯府主母当众罚跪,遭受下人的白眼,这哪里是是惩戒,分明就是羞辱。 “明日我舍了这张老脸为玉歌去求求玉书,看看她是否能令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若不行,明日过后,便让玉歌到家庙静心修佛去吧。” 张氏虽心疼自小便看着长大的洛玉歌,但若拿侯府的名声和将来做交换,她是宁愿舍弃这个孙女的。 再说,侯府不是还出了个未来的安南王世子妃吗,这样一看,侯府倒也没有什么损失。 她只需将洛玉书死死攥在手里,那日后权势富贵便皆有了。 朱氏听懂张老太太的意思,这是让她自己衡量,是自己的脸面权利重要,还是女儿的将来重要。 朱氏不是张老太太,她只这一个女儿,做的一切自也都是为洛玉歌。 她虽心中恨极了这一家人,面上却毫无波澜。 今日这苦果她吞下,待来日,她必会将侯府的水搅得更浑。 “儿媳一切听全听老太太安排。” 见她恭敬的应下,张氏摆了摆手,让她退到院里去跪着。 回到里屋,孟妈妈小声问道:“老太太是想将中官握在手里?” 张氏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年纪大了,管不了这许多事,二房总归是府里的人,也不好总这么分着过,明日便将钥匙交给荣娘。” 孟妈妈笑了笑,应下了。 第62章 张氏有求洛玉书 翌日一早,洛玉书是被春柳硬生生从床上拉起来的。 昨个夜里回来后,洛玉书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了许久夜宴上所发生的事。 从两家口头上定了亲,再到周云深中药被自己所救,最后又让洛玉歌和张华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今日还真是热闹,夜宴过后,洛、张两家也算是翻了脸,虽还有儿女亲家这层关系在,但毕竟闹得不愉快,哪里还会同之前那般亲近。 自己也算是报了前世被他们算计的仇。 如此神游着,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被周云深拉入竹林中强吻的一幕,脸颊顿时染上一层红霞。 好一会,又想起苏氏给自己看的周云深所作的那幅她的肖像画。 十一二岁的时候,她同父亲母亲远在离京中很远的云阳,他是如何画下那幅画像的,洛玉书很是费解,如此想着想着便渐渐睡去。 洛玉书睡眼惺忪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春柳是知道自家姑娘昨日跟床上奋战的,笑着道:“早过了请安的时辰,刚老太太屋里还来人,说别扰了姑娘休息,等什么时候起来了再过去也不迟。” 夏蝉不屑道:“姑娘没看见,刚那妈妈说话客套得很,与之前大不相同,还不是因为姑娘得王妃看中,才这般谄媚,真是狗眼看人低。” 洛玉书笑着道:“都说是狗了,看人自然是会低的,同它计较什么。” 刚还气鼓鼓的夏蝉瞬间噗嗤笑出声。 “姑娘这话说得在理,确实不能同它计较,不过今早奴婢听秋荷院里的人说,昨儿个,侯夫人在老太太的院中跪了一晚上,卯时才回的秋荷院。” 洛玉书轻笑一声,“看来祖母是真气极了,连脸面都不给她留了。” “这便叫自作自受,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便要自食恶果,这也怪不得旁人,只是这样一来,侯夫人那里会不会再有动作?”春柳担心的问道。 春柳的担忧,洛玉书早已想过,前世她只知道朱氏心路不正,在张氏跟前俯小做低不是过装装样子,可这一世经人查探,方知原没有自己想的这般简单。 这突破口还得从刘冒那里下手。 “夏蝉,让马叔派人盯紧刘冒,再让小豆子时时留意三叔这些日子的动静,另外,安插在秋荷院里的人也该动一动了。” 洛玉书一一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办,有什么动静及时回禀姑娘。”夏蝉说罢便挑帘退了出去,径直朝外院而去。 洛玉书梳洗妥当后,又用过早饭才往张氏的延福堂去请安。 张氏一脸慈爱的问道:“玉书可有用过早饭了?” 洛玉书笑着回说已经用过,下人又端来上好的观音茶。 张氏道∶“昨日下人便来报喜,说你得王妃看中,等及笄后王府便会有人上门提亲,玉书啊,你可是为咱们侯府得了脸面了,祖母心里实在高兴。” 说着从孟妈妈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小檀木盒子,打开后取出一只白玉手镯为洛玉书戴在手上。 随后又笑道:“这镯子是我当年订亲的时候,你曾祖母给的,现在祖母把她送给你。” 洛玉书心中冷笑,从早上特意差婆子到她院里传话,现在又送她镯子,老太太这一大早示好的如此明显,想来不单单是因着她被王府看重这么简单。 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紧接着张氏就叹了口气,换上一副愁容,哀声道:“本来大好的喜事,偏偏你大姐姐昨儿个闹出那等荒唐的事,现在想看咱们侯府笑话的人定是不少。” “你也是咱们泰康侯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有个在伯府做平妻的堂姐,你这脸上也无光不是吗?” “祖母的意思是?” “既然这事由安南王妃可以做主,你又得她看重,倒不如由你去同王妃求求情,让你大姐姐嫁进伯府,做正头大娘子,再说,咱们两家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不如就借此契机成全了好事,如此也算一段佳话。” 流言变佳话,张老太太还真是会往脸上贴金。 她若是不答应,指不定又会想出什么其他的法子来,倒不如先应承下来,大不了到时往王府走上一遭,反正王妃也邀她和母亲进府再叙,至于说的是什么,旁人又如何得知。 如此拖上一拖,等给张府的赐婚圣旨一下来,事已成定局,洛玉歌只能当个平妻,任谁也回天乏术了。 这样想着,洛玉书眸光微转,旋即便乖巧的应道:“祖母说得是,孙女定会为祖母分忧,过两日王妃恰好邀我和母亲再进府一叙,到时孙女再同王妃提及此事。” “好,好。”张氏笑着颔首。 正当她高兴洛玉书痛快应下来之时,就听洛玉书又开口问道:“只是孙女不知,到王府去要准备些什么礼物,总不好空手前去,那岂不太过失礼了。” 她母亲嫁妆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她小时候又在崔家老宅,在外祖家住过几年,那些个珠宝玉石,珍珠翡翠的,在旁人眼里算是个稀罕物,但洛玉书这可不算什么。 她只不过想让张氏心疼这些东西罢了,若事情没办成,她也没法子再要回去。 张氏闻言微一怔。 眼神瞬即沉了下来,这是明摆着找自己要东西,好借花献佛。 若是不应,那便有些说不过去。 张氏心中不悦,但面上却一副和蔼的模样道∶“孟妈妈,让李妈妈从府库里选两件礼物,陪着玉书一道送到王府里去,她人仔细,不像那些个毛手毛脚的下人会将东西打坏。” 洛玉书没想到张老太太如此精明,借送礼一事,让个李妈妈跟着自己去到王府,那她同王妃说的什么便一清二楚。 既然你想让人跟,便跟,只是出了什么状况便不是她的问题了。 弹指间,洛玉书已想到了法子,面上却毫无波澜,只笑着对张氏说道:“还是祖母想的周到,让个妥当的妈妈跟着,孙女便更安心了。” 张氏哪知洛玉书心中盘算的什么,只当这个孙女终究还是小,自是翻不出她的五指山去。 第63章 洛玉书为张华选嫡妻 接连两日的雨天,洛玉书便在德音居里同春柳打了两日的络子,用丝线串上玛瑙珠子,将周云深送她的平安玉扣编在络子上,再在上面挂个穗子,精致又实用。 春柳笑着打趣她道:“姑娘不是不喜世子送的这劳什子吗,怎的还为它打上络子了呢。” 那日得了周云深送的平安玉扣后,洛玉书便将它扔给了春柳。 春柳知道她家姑娘并非不喜,只是第一次被男子送了东西,还是在得了两家长辈的认可后,说这是定情信物也不为过。 因此,洛玉书面子薄,难免有些害羞罢了。 刚过一日,便把玉扣拿出来还专门做了配饰。 洛玉书女红手艺虽很好,但她却不耐烦做这些东西,哪怕做上半日,便会喊着眼酸腰累的不肯再做。 哪像这两日闷在绣房里,除了吃饭睡觉便也不做其他,只专心打这络子。 春柳想着,这怕不是她家姑娘要赶着去王府时把这玉扣送给世子。 索性便将洛玉书打趣了一番。 她们主仆三人自小的感情深厚如同姐妹一般,因此并不忌讳这些。 听春柳玩笑自己,洛玉书佯装不在意道:“玉是好玉,扔了怪可惜的,只是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索性装点一下也好送人不是。” 春柳只笑,也不戳穿她。 这日一早,洛玉书正在用早饭,便听院外小丫鬟说道:“李妈妈来了,快请进。” 因着她是张氏身边伺候的人,在府里自是有些脸面,素日里,府里的下人都会敬她几分。 今日是洛玉书同崔锦荣一同前往安南王府的日子,李妈妈昨日便将礼物准备好拿给张氏过目。 一尊玉雕观音像,和一幅颜应方的字。 只这尊观音像便是价格不菲,再加上这副价值千金的颜应方的字,可谓权贵们的心头好,如此便十分的体面。 李妈妈拿着两样礼物便到了德音居。 见她进了屋,洛玉书笑着道:“李妈妈可用过早饭了?不如坐下来再用些,尝尝春柳的手艺。” 李妈妈忙摆手拒绝,称自己早就用过了,过来是为将礼物拿给她瞧瞧的。 洛玉书道:“祖母选的,自是不会错的。” 说罢便推了粥碗就要起身,春柳忙将她按回座位上,道:“今日起得早,姑娘还是多用些才好,免得不到晌午就饿了。” 又对一旁的李妈妈道:“我们姑娘这才没用上几口,见您老来了,又不好让妈妈等,这才不用的,您老就当心疼心疼我们姑娘,好歹让她把粥用了再同您一道去。” 经春柳这样一说,李妈妈也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二姑娘不急,老奴在外面候着就是了。” 说着就要退出去。 又是春柳将她一把拉住,笑道:“您老这要是出去了,旁人又该说我们姑娘拿乔了,倒不如您也坐下吃碗粥,就当为了我们姑娘,这样岂不都好。” 李妈妈推托不过,只得笑着应下,在一旁的梅花雕漆几上,用了碗粥另加了一小碟精致小菜后,才同洛玉书一道随着崔锦荣上了马车,往安南王府的方向驶去。 只是路刚走了一半,李妈妈便有些腹痛。 她只当这是夜里着了凉,又是跟着主子在外面办事,不大方便,便想忍一忍就会过去的。 怎料,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洛玉书又是命人到茶庄取上好的茶叶,又是到药铺里拿千年人参的,说是一大早便让人订好的,想着一并送给王妃,兴许王妃高兴,便能答应洛玉歌的事。 李妈妈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事关洛玉歌。 只是她不知,洛玉书的千年人参是给宫里太后准备的。 前世周云深惨死之时,王爷和王妃都被关在狱中,若是太后还活着,他们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境地。 此时的太后身子还很康健,洛玉书只想让她好好保重身子,若自己不能护住周云深,希望这位太后能保他一命。 许是走得久了,李妈妈越发的腹痛难耐,痛得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的往下滚。 因此,堪堪入了王府,便急急问了人寻净房去了。 崔锦荣不明所以,问道:“李妈妈这是怎的了?” 洛玉书美眸里精光一闪,笑道:“许是一大早吃坏了什么东西也未可知,母亲不用担心,咱们还是先去拜见王妃要紧。” 崔锦荣颔首,春柳偷偷掩嘴而笑,几人便由个丫鬟引着去见了苏氏。 待李妈妈从净房出来后,洛玉书和崔锦荣正同苏氏告辞。 回来的路上,李妈妈心中便惴惴不安,张氏交待她同洛玉书一道去的目的便是听听她们都说了什么,回来后一并说与她听。 可自己却因腹痛,将张氏交待的事办砸了。 只是她这自己这腹痛之症来得凶猛且蹊跷,原想着许是在洛玉书那里吃的粥有问题,可再细想想,洛玉书同她吃的是一样的,洛玉书便无事,可见并非粥有问题。 可惜她如何想破脑袋也没想到,问题不在粥,而是在那碟子小菜上。 夏蝉从旁人那里打听到,李妈妈每每喝粥时,都要配些小菜一并用下。 春柳这才一早将芒硝粉撒到小菜里,又好话哄着她吃下,这才没令张氏得逞。 不过洛玉书倒也不想为难这位李妈妈,前世此人还算良善,并未同张氏院里的其他人怠待她。 正想着,马车停到泰康侯府门前。 李妈妈跟在洛玉书和崔锦荣身后进了延福堂。 张氏见她们回来,忙命人上茶,待二人坐定后,笑问道:“可还顺利?王妃可有说些什么?” 在回来的路上,洛玉书便同崔锦荣说起张氏所求之事,崔锦荣回想洛玉书并未和王妃提起有关洛玉歌只言片语,倒是帮着王妃选了位适配张华的姑娘。 看王妃频频点头的样子,应是对洛玉书提出的人选很是满意。 崔锦荣清楚自己这个女儿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她并不多言洛玉歌的事,必是有她的道理。 而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只要配合她行事,偶尔从旁提点一二便是了。 “回母亲,一切都很顺利,王妃还让媳妇代她多谢您的礼物,她十分喜欢。” 张氏笑着说道:“这算不得什么,王妃喜欢就好,除了这些你们可还同王妃提起旁的事?” 绕了这么个弯子,其实这才是想知道的事情吧。 洛玉书笑着说道:“孙女同王妃提到了伯府嫡妻的事,王妃答应孙女会做考虑。” 听洛玉书提到伯府,张氏只当是她求了王妃让洛玉歌做伯府的正头娘子的事,其他也并未多想。 只向一旁的李妈妈求证道:“是这样吗,李妈妈?” 第64章 张老太太打起崔锦荣的注意 见张老太太问起自己,李妈妈原本就悬着的心,瞬间提到喉咙。 洛玉书见她有些支吾的说不出话来,于是笑问道:“李妈妈, 您不是一直在正厅陪着我和母亲吗,怎么不回祖母的话,莫不是被王府的侍卫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来。” 洛玉书知李妈妈心中担忧被张老太太责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与其让她被张氏事后问责,倒不如借此机会帮她这个忙,日后也好为自己所用。 这一句打趣的话,让还在忐忑不安的李妈妈倏地回过神来。 明白这是洛玉书有意为她遮掩,便也心领神会的道:“二姑娘说笑,老奴第一次进王府,属实是有些局促,不过王妃待人宽厚,因此老奴想,王妃定会同意二姑娘的建议。” 得到李妈妈肯定的答案后,张氏那道能穿透人心的探究眼神才缓缓放松下来,旋即嘴角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来。 “我这老婆子没看走眼,玉书果然不负所托。”张氏笑道。 孟妈妈道:“老太太眼力一向好,怎么会看走眼,咱们二姑娘不但人长得俏丽,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办事自是再妥帖不过的。” 孟妈妈这话倒也不假,洛玉书回答起张老太太的问话确实滴水不漏。 只是如果哪一日,她们得知真相,不知是否后悔不该让她到王府走这一趟。 事情都回禀完张氏,洛玉书和崔锦荣便也准备回呦鸣园去了,正要告退时,便听张氏道:“玉书你且回去,我同你母亲还有些事要商量。” 张氏这是明显不想让洛玉书在场,有意撵她离开,洛玉书也不好再死缠烂打的留下,只得悻悻然离开。 李妈妈将她送出延福堂时,对洛玉书福了福身道:“今日老奴多谢二姑娘。” 洛玉书也不谦让,笑着道:“举手之劳罢了,妈妈不必放在心上,日后祖母这里若有什么事,还请妈妈能告知我一二,玉书不胜感激。” 李妈妈虽不如孟妈妈那般活络,但也不是那等蠢笨的婆子,对于洛玉书所言,她自是明白是何用意。 而且她也对这位二姑娘的事略知一二,是个聪慧待人和善的,将一向骄纵跋扈的大公子收得服服帖帖。 可见是个心细如尘有些手腕的姑娘。 自己既得了她的赏识,何不就归顺了她。 是以,她诚恳道:“老奴既得了二姑娘的恩,自是要报的,日后有用得到老奴的只管知会一声便是。” 随后她看了眼延福堂,道:“夫人那里姑娘放心,若有何事,老奴会去通知您的。” 得了李妈妈的投诚,洛玉书在延福堂也算有了自己的眼线,这边有何风吹草地,她便会第一时间得了信。 崔锦荣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张老太太,不知为何,胸口便有些堵得发闷。 而张氏却是心情颇好的模样,笑道:“今日辛苦你同玉书往王府走这一遭,都怪玉歌这孩子不争气,闹出这样的祸端,连累了整个侯府。” “你大嫂更是有错,将好好一个勋贵小姐教养成这副模样,简直丢人,前几日我便夺了她掌家权,让她好好看着玉歌,千万别再生出事来。” “可我这年纪也大了,也无力再掌中馈,现下放眼咱们侯府,也就只剩下荣娘你能撑起府里的庶务了。” 崔锦荣对张氏这一突然的决定有些吃惊。 她赶忙道:“母亲您虽上了些年纪,但精神矍铄,又在府里主中馈几十年,定是比儿媳得心应手,等大姑娘的事了结了,中馈还得由大嫂来掌,儿媳这些日子身子有些懒怠,恐难受母亲所托。” 崔锦荣的推脱之意明显,但张氏打她的主意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有了如此好的契机,叫她怎么能放过。 张氏脸色略一沉,道:“我在你这个年纪,正是四下都要张罗的时候,还要常常伺候婆母用饭,哪有时间懒怠。” “如今我这老婆子也不用你们伺候,只需你帮着打理一阵子庶务,难道这你都要推托不成?” 第65章 白若婉来了 见崔锦荣推脱,张氏的语气越发的冷然。 她之所以将洛玉书打发走,无非就是不想让这个心思玲珑的小孙女坏了自己的事。 单就一个崔锦荣来说,不过是个软柿子,可由她捏扁掐圆,自己再拿出婆母的身份稍稍压制一下,她就不信崔锦荣能反抗。 若敢反抗,赁她几张嘴去说,自己只管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就够她喝一壶了。 张氏盘算着,等崔锦荣接了中馈,发现银子不够使时,为时已晚, 倘或说将出去,自己也有话问着她,为何朱氏能将侯库打理得妥帖,她却一味的入不敷出,可见也不是个贤能的。 到时崔锦荣便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也只得巴巴的用自己嫁妆银子贴补了。 张氏越想眼神里的精光越发的雀跃,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朱氏身侧的大丫鬟秋水心急如焚,她知自家夫人被崔老太爷和大爷保护得太好,嫁给洛二爷后,虽也被这位老夫人刁难,但夫妻琴瑟和鸣。 后来跟着洛二爷又外放出京,过了几年自在日子,哪知这刚一回府,张老太太便又打起了歪主意,幸好有她家姑娘一直同老太太斡旋,遇到的事也都被姑娘一一化解。 可眼下,张老太太故意支开姑娘,还将掌家大权交由她家夫人,这老太太哪里会有这般好心,指不定生出什么坏的心思来整治夫人。 崔锦荣心下也明白张氏此番行事定有她的目的。 以一个商贾人家出来的女儿敏锐的直觉来看,府里定有亏空。 她不是个傻的,自小对这些也是耳濡目染长大的,张老太太让她接手中馈,无非就是想利用自己填补这些亏空。 可她性子终是被自己的父亲养得温软了些,学不来那些拒绝的话术,可这烂摊子真接手了,怕是个无底洞。 就在崔锦荣和秋水心乱如麻,张老太太和孟妈妈志得意满之时,外面院里响起了夏蝉的声音。 “老太太,舅太太来给您请安了。” 白若婉? 她怎么来了? 老太太眼角一抽,想想那个说话不留情面的白若婉,她的头就痛。 那日刘府医叮嘱张氏切记不可再动气后,她便尽可能的克制自己火气。 即使在听到洛玉歌丢了侯府的面子时,她也不敢太过动怒,生怕自己又被气晕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在听到白若婉来府里给她请安后,张氏原本满是算计的念头转而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脑子里突突抽跳感,令她瞬间头痛不止。 而白若婉在得知张老太太的歪门心思后,怒气顿生。 “呸,这老婆子,真是一肚子坏水,行事如此鄙贱不堪,哪里是世宦书礼大家的做派,我都替她害臊,这歪心斜意的病症,我今天要好好给她治上一治。” 骂完便同夏蝉来了侯府。 进府后便怒气冲冲的朝着延福堂径直而来,吓得府中下人都退避三舍,不敢吱声。 少顷,小丫鬟打着帘将白若婉请进了正堂里。 只见张氏单手扶额撑到雕花几案上,双目微闭。 白若婉见状似笑非笑的道:“呦,老太太这是怎的了,是不大舒服,还是不欢迎我来呢?” 这话说得直白,张氏心里直骂她来的不是时候。 她还未来得及让崔锦荣应下中馈的事,这个煞星便来了。 孟妈妈笑着回道:“怎会,舅太太能来看看我们老太太,我们老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不欢迎,舅太太说笑了。” “只是近日来,老太太头疾时常发作,发作时也未有任何征兆,刚还好好的,现在许是发作了。” 张氏不好再假装视而不见,缓缓睁开眼,看见白若婉这张英气俏脸,便想到洛如深现如今还被陆老夫人禁足在庄子上,她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张氏斜睨着白若婉,冷淡的问道:“不知舅太太来府里所为何事?” 第66章 张老太太的克星 听出张氏语气中的淡漠,白若婉也不在意,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家老爷为贵府三爷找了份差事,今日特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三日后,三爷便可到巡查营报道了。” 这事能如此快,还是洛玉书所为。 据她安插在朱氏院中的人回报,洛玉歌出事后被关在自己院中不得出来,而朱氏便险些被洛如成掐死。 朱氏被老太太羞辱,又险遭洛如成毒手,因此她必会有所报复。 而据那人所说,朱氏每日都会在洛如成的饭食中加入一种名为满日红的毒药,至于何时发作,便不得而知。 洛玉书推测,洛如成暂时不会有事,若他出了事,这爵位必会落到父亲或玉青的头上,那朱氏便不再是侯夫人,她将来又如何在侯府立足。 而自己这一房又得了王府的照拂,朱氏暂不敢对她们下手。 因此,朱氏第一个要下手的一定是最好对付的洛如展。 对付完洛如展,那便是她们二房了。 因此洛如展暂时还不能出事,他在巡查营至少能保命,不会同前世那样惹是生非,害了全府。 听到小儿子的差事终于有了眉目,张氏一时高兴便直起了身,忘了眼前正是自己不喜之人。 白若婉轻笑一声,道:“老太太这会儿头不痛了? 张氏嘴角一抽。 为着洛如展的差事,眼下她不好同白若婉分辩,只能咬着牙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吞下去。 见张氏脸又耷拉下来,没有言语,便知她此刻定是憋着气呢。 白若婉心中冷笑,随后又语重心常的说道:“老太太平日里定是没少走心思,想的多了,头疾自然不容易好,我劝您,还是要保重好身子,这样儿孙才能在您身边尽孝不是。” 张氏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几分。 这一屋子的人谁都听得出来,白若婉这哪里是在劝慰,这是安心咒她死呢。 就见白若婉一副气死你不偿命的模样看着她。 张氏重重的喘了口气,沉声说道:“借舅太太的吉言,我这老婆子定会活得长长久久的。 “见您老人家无恙,我也就安心了,晚辈还有事要找荣娘,就先告辞了。” 张氏也不跟她客气,高声道:“送客。” 白若婉笑着拱了拱手,崔锦荣和秋水相视了眼,抿了抿唇忍住了笑意,对张氏恭敬的一福身,便和白若婉出了延福堂。 出了院子,崔锦荣笑问道:“嫂嫂今日怎突然来府里了,可千万别同我说是为了三爷的事?” 这几日她并未收到白若婉的拜帖,若只为告知洛如展的事,崔牧直接同洛如年说便是,炎天暑热的白若婉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再者,从前在军中,白若婉和崔牧都是夫唱妇随的,自从到了京中,崔牧去了都指挥使司后,白若婉也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她想组建大齐第一支女子军队。 她想让大齐的男儿都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事白若婉已通过崔老将军禀明了皇帝,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虽并未给出明确的旨意,却也未有反对之意。 不下圣旨是因皇帝老儿不愿从国库里拿出银子当做军饷。 至于为何不反对,试问哪位君主不愿少出银子,但却能有支效忠自己的军队,那自是越多越好。 大不了日后皇帝一声令下,将军队解散便是,若胆敢不从,便以谋逆罪镇压判处。 何况,只是个女子军队,倒也不足挂齿。 因此白若婉日日都在忙着筹建女子军之事,哪里有空来泰康侯府。 白若婉神秘一笑,道:“是玉书让我来救你的。” 原来,在洛玉书离开延福堂之时,李妈妈为显诚意,将张氏的打算告知了洛玉书。 虽只是只言片语,但据她的猜测,张氏对她母亲的银子仍旧没死心,再加上她为洛如展出的那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怎能不令她心疼。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她又不好再折回去替母亲解围,情急之下想到了老太太的克星白若婉,便让夏蝉去请了她来。 二人回了孔昭院,洛玉书早已等在院中。 见她们回来,笑着上前对白若婉盈盈一拜:“多谢舅妈。” 三人回了屋里落坐,丫鬟们便将茶端了上来。 白若婉端起茶盏轻呷了口,道:“我呀,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日这关暂且是过了,但总让那老太太惦记着也不是个事,总得想个长久之计才行。” 第67章 崔锦荣有孕? 洛玉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也知这事若没有个充足的理由,是很难拒绝的,毕竟在明面上,张氏所提的事并无不妥,只是暗藏的动机,却是外人所不知的。 因此,这事确实有些难办。 见洛玉书和崔锦荣都是一脸愁容,她旋即又开解道:“也别犯愁,在没想到好法子之前,我随叫随到,看那老太太能奈我何。” 瞧着白若婉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屋里的主子丫鬟们的都笑作一团。 笑罢,崔锦荣道:“自回京后,已是许久不曾这么笑过了,还真是怀念从前的日子。” 白若婉听她这般说,有些心疼的道:“荣娘啊,莫要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而生气,在府里若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们,嫂嫂和你大哥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这个小姑子是何脾性,她是再知道不过的,她不愿看着这么好的小姑子受委屈。 崔锦荣有些动容,眼底随即泛起眼花儿。 她和白若婉年纪相差不多。 白若婉刚嫁进崔府时,两人便一见如故,一个温婉闲静,一个英姿飒爽,彼此都被对方的性情所吸引,与其说是姑嫂,倒更像是闺中密友一般。 一旁的秋水一脸愁容的道:“舅太太有所不知,我们夫人这几日胃口便不大好,前些时候还只是身子疲乏,因这个,还将庄子铺子交给了姑娘打理,只是这几日越发的没了精神。” 洛玉书一脸诧异问道:“你怎没同我说,可找了大夫来瞧瞧?” “夫人说许是天气热了,所以人才不大有精神,便没让奴婢告诉姑娘。”秋水说道。 白若婉狐疑的看向崔锦荣,问道:“荣娘,你该不是怀了身子吧。” 几人皆是一怔。 她是过来人,听了秋水所说的症状,便觉得崔锦荣有了身孕。 经这一提醒,崔锦荣也才发现,确有段日子没来月事,再细细回想前两次怀孕时的状况,感觉虽有些不同,但也相差不多。 若自己真有了身孕,便无需再为中馈的事犯愁了。 洛玉书也不禁想起前世,在她母亲过世之时,她才从刘府医那里得知母亲有孕一事。 只是母亲到死,才得知自己怀了身孕。 想到这里,她吩咐秋水快些将刘府医请来为母亲诊脉。 端午过后,白日里的天气已不似清晨和夜晚那般凉爽,日头高照,热气蒸腾得令人无精打采。 秋水急急的去寻了刘府医,却不见刘府医的人影,只见个小童独自坐在廊下,打着瞌睡。 秋水问他道:“参儿,你祖父呢?” 那小童听有人唤他,慢慢地睁开眼,见来人是秋水,才睡眼惺忪地开口道:“延福堂打发人来说老太太的头疾又犯了,叫我祖父去给老太太瞧病去了。” 秋水听闻噗嗤笑了出来,看来张老太太刚刚被气得不轻,还不好发作,最后直忍到果真犯了头疾。 这便是作茧自缚,叫她没事总算计自家的夫人。 秋水想着想着,瞧参儿独自一人在院儿中,便问可有吃过午饭。 参儿揉了揉眼后回说还没吃过。 秋水正想着先带他回园子里吃饭,再吩咐别个小厮来请时,就见刘府医姗姗而来。 她笑着迎上前,接过刘府医手中的药箱,道:“刘大夫您可是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 刘府医猜想定是自家小孙子告诉秋水的,笑着回道:“正是。” “老太太的头疾可好些了?” “这病得需宁心静气,心思太重不大容易好,长久下去,恐怕……” 活不长?秋水决定将这个不厚道的猜测回去告诉洛玉书去。 让她们姑娘再加把劲。 不过秋水还是从这位府医的话中明显感到,此人是个心明眼亮之人,对张氏的心思看得相当明白,只是因着自己的身份不好多嘴而已。 刘府医叹了口气,才问道:“这个时辰秋水姑娘过来,可是二夫人有什么不妥的?” 秋水是崔锦荣的贴身大丫鬟,这个时候来寻他必是身体有不适的地方。 “若是急症半分也耽误不得的,我这便随姑娘去给二夫人瞧瞧去。” 第68章 刘府医仁心仁术 秋水见他医者仁心,笑着安抚道:“刘大夫莫急,我家二夫人倒也不是急症,瞧您刚回来,许是还未用饭,不如先同我一道回园子里,用了饭再给夫人瞧脉可好?” 刘府医犹豫片刻,便觉如此确也方便,又见自家的小孙子跟馋眼猫儿似的巴巴的望着自己,也没有推辞,带着参儿一道和秋水去了呦鸣园。 天气暑热,又正值晌午,刚一进屋,崔锦荣就见刘府医和参儿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忙让下人送上干净的帕子让祖孙二人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又让人上了盏茶给刘府医。 从秋水那里得知他们祖孙还未用饭,便又命人准备吃食。 刘府医道了谢,说道:“老朽还是先替二夫人瞧了诊再用饭,不知二夫人哪里不妥?” 听刘府医如此说,洛玉书笑着让小丫鬟先带了参儿去用饭,自己则和白若婉一同守在母亲身旁,静待佳音。 崔锦荣虽已生育过两个孩子,但要她一个妇人说出自己有孕的事,还是有些羞于启齿。 秋水看出自家夫人的踟蹰,便道:“我们二夫人入夏以来身子总是疲乏,这几日越发的吃不下东西,烦请刘府医为我们夫人瞧瞧,到底是何原因。” 说罢便将崔锦荣的袖口轻轻撩起,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腕。 刘府医颔首,伸出手搭在崔锦荣的手腕上,凝神静气诊了半该钟的时候,又换了另一只手,不大会工夫,便笑着说道:“夫人脉象圆滑,如盘走珠,并非是病症,而是喜脉。” “恭喜二夫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屋内几人听后,皆是大喜。 崔锦荣面上更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洛玉书高兴得颊边漾起两道梨涡,一双桃花眼更显潋滟明媚。 前世母亲同这个孩子无缘,这一世,虽从时间上比前世晚了些,但终能再续前缘,自是喜不自胜。 并且中馈的事便迎刃而解了,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 随后她又关切地问道:“刘大夫,不知我母亲脉象可还稳妥?近日母亲胃口总不大好,烦请您老想想法子。” 洛玉书说的恳切,刘府医笑着宽慰道:“这个不打紧,妇人有孕大多身体困乏,不思饮食,待我开了方子,照着药方吃上几日便会无碍了。” 说罢便到一旁的黄花梨雕花高几上开起药方。 开好后交给秋水,又嘱咐道:“记得武火煮沸,文火再熬上半刻钟,一日两次,吃上三日我再来给夫人瞧瞧。” 秋水笑着接过,便出了屋子寻人去抓药了。 洛玉书笑着谢过,又让人包了个红封,说道:“多谢刘大夫,日后还请您多多照看母亲些,府里人手杂,万一哪个不小心,将祖母和母亲的药弄混了,可就糟糕了。” 刘府医是个聪明人,在这府里多年,也知道些腌臜的事,因此对洛玉书所言自是心领神会。 他笑着道:“请二姑娘放心,老朽身为医者,自当仁心仁术,断不会罔顾人命,还请二姑娘放心。” 说着便接过红封。 见他领会自己话中之意,洛玉书便也放下心来,而后又接着道:“母亲一向体弱,现下又是双身子,更加不能劳心伤神,若明日祖母问起,还请刘大夫一并告知。” 她之所以将母亲这一胎交给刘府医照看,一来,刘府医在侯府多年,张氏对他尤为信任,若由他道出母亲脉象不稳,需精心调理,不得伤神,那张老太太也不好再将府里的中馈强交给母亲。 二来便是刘府医此人还算是有良知。 前世里,崔氏因着生病,并未察觉出自己怀了身孕。 张氏便命人瞒下她有孕一事,还在崔氏生病之时叫她立规矩,使她受了不少的气。 那个小张氏在洛如年面前对崔锦荣恭顺谦卑,背地里不知给张氏出了多少磋磨人的主意。 而洛如年却因那姑侄二人捕风捉影的诬蔑,便也偏听偏信了崔氏是个不孝善妒的妇人。 还是刘府医虽清楚张氏的所做所为,但却爱莫能助,只能尽些绵薄之力,悄悄的在崔氏的药石里多加些保胎救命之药。 第69章 洛玉书巧为张华选嫡妻 即便如此,崔锦荣遭张氏磋磨抑郁成疾,又得不到休养,身心俱疲,因此再好的药石都只是徒劳。 直到最后的弥留之际,刘府医实在不忍心,才将此事透露给她们。 崔锦荣去世后,刘府医深感自责,便辞去府医一职,带着孙子回乡去了。 洛玉书对刘府医不是没有怨气,若他早些说了,或许母亲为了腹中的孩子,会撑下去。 可再怨又如何,这始作俑者终不是他。 与其纠缠在前尘往事当中,不如放下执拗,让此人为己所用。 并且,秋水回来后便悄声的把刘府医对张氏的诊断透露给了她,日后或许在对付张氏时还能用得上他。 这一世,父亲并未同母亲离心,并且这个孩子还能如期而至,既然如此,她便留下刘府医偿还前世的所犯的错。 只是,若想让对方为己所用,光赁嘴上功夫是万万不成的,须要以厚利相诱才成。 洛玉书眸光一转,看向刘府医身旁的参儿,笑问道:“参儿也到了开蒙的年纪,您可为孩子选了先生?” 见洛玉书问起自己的小孙儿,刘府医低头慈爱的看着参儿,叹气道:“这孩子呆头呆脑的,像个榆木疙瘩一样,找了几间学堂都不成,老朽也正为这个发愁呢。” “瞧您说的,参儿哪里就呆头呆脑了,刚还听秋水说参儿乖巧,说话又清楚明了,依我看,分明是那些先生不懂如何因材施教,把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成榆木疙瘩。” “若您不嫌弃,我倒可引荐参儿到崔家书院去试试,书院里的老学究最喜乖觉懂事的孩子了,不像我那个混世魔王的弟弟,让先生们头痛。” 崔家书院遍布各地,在大齐更是享有盛誉,能进入书院读书,那是许多学子的心愿。 刘府医最疼这个小孙子,一心想栽培参儿成才,现听洛玉书让孩子进崔家书院读书自是喜上眉梢。 他双手拱起,给洛玉书和崔锦荣行了个大礼,道:“若真能让老朽这小孙儿进书院读书,老朽定效犬马之劳,竭力保二夫人母子平安。” 送走刘府医后,白若婉笑着轻抚着崔氏的小腹,道:“这下看你那婆母还如何拿捏你,若她再敢使坏,我便日日来气她犯头疾,疼死她。” 屋内几人笑作一团。 “说起那位的头疾,听说那日王府夜宴后,安南王妃恼了,将洛玉歌许给张华做了平妻,可有此事?” 她本不是个爱嚼舌头的妇人,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任谁听了都会诧异于安南王妃的决定,可见真是惹恼了这位素来宽厚温婉的王妃了。 白若婉听得此消息时便从心底觉得痛快。 她早就看朱氏和洛玉歌这对母女不顺眼了,借着同京中各府的夫人小姐交好,便一次又一次的诬蔑诋毁洛玉书。 这下可好,不仅高枝儿没攀上,还在夜宴上当场被众夫人小姐瞧见与张华私通,名节尽毁不说,还惹恼了这南王妃。 出事的第二天,这满京城便沸沸扬扬的传开,泰康侯府嫡长女与永安伯府的世子私通,安南王妃一气之下,将洛玉歌许配给张华做了平妻,真是报应不爽。 洛玉书莞尔,笑着道:“不仅如此,还因伯夫人不喜洛玉歌的品性,不愿让她入张府的门,王妃没办法,这才许诺会为张府另求得一位贵女做嫡妻。” “张公子能同时娶两位夫人,也算是艳福非浅,只是这嫡妻的人选……” 说着便凑近白若婉,附在耳畔笑着低语了几句。 只见白若婉眸光大亮,唇边勾起一抹大大笑意。 “这个人选得极好,等二人都过了门,有得闹了,可是你主意的?” 崔锦荣笑着嗔道:“可不就是她,这种难为人的主意也亏她想得出来。” “那里就成了难为人的主意,要我说妙得很,过两日这圣旨下来了,我定要瞧个热闹。” 说着白若婉便站起了身,“我呀,这就回去将这两桩天大的喜事告诉你舅舅去,让他也高兴高兴,另外再让他这个当舅舅的给孩子准备份厚礼。” 白若婉走后,当天晚些时候,延福堂那里的动静便又传到了洛玉书这里。 明天且等着瞧吧。 第70章 马老太君 清晨一缕阳光刚透进屋内,洛玉书已经梳洗完毕了 ,正准备到崔氏屋里用早饭,再一道去给张氏请安。 昨日晚些时候,李妈妈又悄悄将一个消息告诉了她。 洛玉书心中冷笑,老太太如此大费周章,想来是觉得明日必能使母亲接下中馈之事,那她揭了老太太虚伪的面孔。 这一夜她睡得极好,心中对今日之事已是胸有成竹。 洛玉书将昨天得来的消息告知了崔锦荣,并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 二人吃罢早饭一道去了延福堂。 朱氏因着洛玉歌的事,也被张氏禁足在了秋荷院里,因此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只是崔锦荣和洛玉母女二人。 一进延福堂,便见张氏左手位端坐着位神情严肃,白发苍颜的老妇人,正是洛家长辈马老太君。 在洛氏一族里,洛如成虽为族长,但论起辈份,洛玉书还要唤她一声太奶奶。 洛玉书随着母亲给马老太君和张氏行礼问安,“晚辈给老太君请安,给祖母请安。” 问过安后,张氏并未像前几日那样,让她们坐下说话还有丫鬟上茶,而是一副气定神闲,等待看好戏的模样。 随后便由两个丫鬟拿了蒲团上来,齐齐摆在她们母女面前。 接着便听这位老太君冷声问道:“崔氏,你可知错?” 洛玉书虽知道这位老太君严苛,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也未想到,上来便是一记杀威棒。 可见张氏是进了谗言的。 而能请动这位老太君前来,张氏也是用了心的。 洛家祖上有三房人,洛玉书的曾祖父正是长房所出。 但在曾祖那一代人中,尚还在世的,便只有二房的这位马老太君了。 因此,在洛氏族中,她的辈份最高,虽因年纪大了不常出面,但若是哪家后宅里闹出什么事,她还是要过问一二的。 但今日她来并非因为洛玉歌的事,早在洛玉歌出事的转日,张氏便命洛如成带着洛玉歌同朱氏去向马老太君磕头赔罪去了。 而当得知朱氏被张老太太夺了管家权并在延福堂外罚跪了一晚上,事后还让这母女二人皆禁足在院中时,这位威严的马老太君才有所消气。 并称道张老太太管治后宅有方。 然而昨日崔锦荣不仅推拒了张氏所交的管家权,还被白若婉气得头疾发作,这口恶气张氏实在难以咽下,这才亲自去请了马老太君。 当老太君听到张氏添油加醋的一番哭诉后,顿时便气恼不已。 她是最见不得乖戾不受婆母管教的儿媳,是以,今日才前来要为张氏做主,好好惩治这刁蛮不孝的侄孙媳妇。 虽然洛玉书已知晓马氏意欲何为,也知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但因着她的辈分,不可贸然顶撞,落下口实。 古语有云,“坚强处下,柔弱处上”。1 需得以怀柔之策克其威压强势之举,万不可行木强则折之事。 但又不可让怀有身孕的母亲受她二人的磋磨。 是以,洛玉书柔声问道∶“不知老太君因何事如此动怒?母亲身体不适,曾孙女代母亲先给您磕头认错了。” 说着便上前一步,双膝跪到蒲团之上,给马氏磕了个头。 马氏微一怔。 原听说这二房是个极不懂礼仪规矩的,但这小辈却如此守礼识大体。 再瞧这崔氏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倒也不像是个欺负婆母的妇人。 面色倒也有所缓和,道:“嗯,认错的态度尚算诚恳,先起来回话吧。” 马氏一向最重自己在族中地位,因此最喜晚辈敬着自己,而洛玉书此举无疑正中她心意。 见马氏语气似软了些,张氏不由得眼角一抽。 这个小孙女若是不恭顺些倒还能令她安心,最怕便是她这副谦卑柔顺的样子。 每每如此,她必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因此,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这个小丫头得逞。 张氏开口问道:“你说你母亲身体不适,跪不得,想来也不过是同你父亲在外放任这许多年,刚一回到府里受些拘束不适罢了,又何必在长辈们面前无病呻吟。” 张氏的一席话不可谓老辣,竟将崔氏的身子不适归咎到她不受管束上来,这可真是触及到马氏的逆鳞上了。 注释∶1出自老子《道德经》 第71章 族规 就见马氏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崔锦荣见张氏的话引得马老太君不悦,心下便有些忐忑,她委屈道:“母亲何出此言,儿媳绝不是那等矫揉造作之人,却因身体不适又恐耽误了府中的事务,这才违了母亲的意,还请母亲与老太君明鉴。” 此时的马氏已认定崔锦荣是那等巧舌如簧的妇人,因此她再如何解释也是听不进半分的。 此时她只觉刚刚险些被眼前这对母女骗了,还好张氏及时提醒了自己,不然她一大把年纪,吃的盐比这小姑娘吃的米都多,被她诓骗了去,传到族里,岂不让那些旁枝的晚辈笑话了去。 马氏目光不善的盯着崔氏和洛玉书,语气比先前更为冷然,道:“好一对装腔作势的母女,敢在老身面前惺惺作态,今日老身就代洛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好好的惩治你们。” “来人,请族规。” 说着便有几个婆子进来,其中两人手中持鞭。 洛氏的族规分外堂与内宅,外堂男子若犯了族规,自是一顿棍棒伺候。 若是内宅妇人,妇德有亏,也少不得要吃上几十鞭子。 马氏今日便是来者不善,她此时请出族规便是要震慑洛玉书和崔氏,告诫她们自己的权威容不得半点的戏耍。 她厉声呵斥道:“崔氏进我洛氏一族大门,不能恪守妇德孝敬婆母,目无尊长,大逆不道,简直有违天理,别说小小的惩戒,就是一纸休书也是使得的。” 见这位老太君有备而来,洛玉书心中冷笑,好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如此是非不分,偏听偏信,简直就是昏聩至极。 洛玉书虽已被马氏气到,但她毕竟是重活一世之人,知道对付这种顽固的老糊涂,如何分辩都会被她视为不懂规矩,以下犯上。 既然这老婆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那自己也无需再同她分辩,只有拿出事实才能让她知道打脸有多痛。 正想着,倒是听一旁的张氏开了口,道:“老太君千万别动了气,我这二儿媳妇虽对此事有些怠慢,但只要今日的责罚让她记得教训便是了,也不必休妻如此大动干戈。” 洛玉书哪里会不知道张氏龌龊的想法,若是真休了母亲,那这些快要到手里的银子便如同那煮熟的鸭子一般飞走了,如此岂不是亏大了。 这可绝非是她本意,不然也不会算计了马老太君上演这么一出戏码。 依崔锦荣那软弱可欺的性子,一旦受不住马老太君的威压,便只得应下。 马老太君却被张氏这一番话弄得有些云里雾里的,跟自己哭诉崔氏不孝的是她,自己替她做休了这目无尊长的儿媳,她反而当起了好人来。 想想她在族中妇人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何曾如此被人打过脸。 这真真是叫她有些恼怒了,当下便后悔为张氏走这一趟。 但为了掩饰尴尬,她只能轻咳一声,随后道:“既然你有意留她,那便依了你,但崔氏诓骗长辈的罪还是要罚。” “吃些鞭子以儆效尤。” 说着便要发号施令。 正当此时,只见外面一个丫鬟边挑帘边喊道:“刘府医来了。” 往常这刘府医并不会来得如此的早,都是等到洛玉书等人晨昏定省之后才来给张氏请脉。 今日这般早倒是让张氏心中有些奇怪,不过她却觉得来得正巧。 刘府医给屋里几人见了礼,便同往常一般,拿出脉枕,屏气凝神的为张氏把起了脉。 片刻后,恭敬道∶“比起昨日的脉象,今日稍见起色,不过老太太还是要保重身体,不可再烦心思虑,免得再有不妥。” 张氏闻言点了点头,不经意般看向侍立在下面的崔锦荣,转而又和身旁的孟妈妈对视一眼。 主仆二人相伴多年,孟妈妈对张氏这一眼自是心领神会。 只听她笑着道∶“我们二夫人近来身体也总不大好,不如请刘大夫也给瞧瞧?” 马老太君听了只当是张氏特意安排,冷然一笑,道∶“如此甚好。” 她倒要看看,届时崔氏还有何话可说。 只是马氏和张氏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洛玉书有意安排的。 第72章 万万使不得 张氏见马老太君如此欣然同意,猜想定是想拿住崔锦荣身体无恙这个由头,惩治起来更加名正言顺了。 在等着刘府医给崔锦荣诊脉的这当口,张氏命人上了些果子又添了新茶来。 “老太君,尝尝这今年新得的六安茶,色泽清亮,回味鲜醇甘爽,再配上这果子,味道更是清新,别具一格。” “您若吃着好,我命人给您包些带回去。” 马氏虽在族里辈分最高,也受着晚辈的尊重,但在吃穿用度上自是不比身为泰康侯府老夫人的张氏。 见张氏对她颇为恭敬,心下那些不满便也消退了不少。 正当二人气定神闲的吃茶时,刘府医已为崔氏诊完脉。 马老太君斜睨了眼崔氏,那轻蔑的一瞥似是告诉她,‘今日这顿责罚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你在劫难逃。’ 马氏端起茶盏轻吹了下,沉声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张氏眼底亦是透着精光,嘴角更不自觉的上扬,看向崔氏的眼神似盯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刘府医笑着回道:“回老太君,老太太,二夫人身体并无大碍。” 话音刚落,张氏如同猎物到手一般欣喜,对着崔氏呵斥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崔氏一怔,眸中的神情似冤枉,又似无奈。 她开口道:“儿媳,无话可说。” 语气里满是压抑的委屈,眼底还泛着点点泪光。 这眼中的泪像是在控诉马氏的妄自尊大,张氏的刻薄无情一般。 马氏哪里管她委屈不委屈,只要捉住错处,便可以拿出自己的威望与权利,好好惩治这个愚弄自己的妇人,还有那个洛玉书,一并罚过。 “来人,将崔夫人同二姑娘各打二十鞭子,通报族里,以儆效尤。”说罢便轻呷了口茶。 而坐在一旁的张氏看着崔锦荣,面露痛心疾首之色,道:“荣娘啊,你也莫要怪老太君,实在是你……” 张氏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刘府医急急道:“可使不得,使不得呀老太君。” 马氏面色不悦的问道:“有何使不得?” 张氏也同样有些莫名,今日这个刘大夫同往日总让她感到有些不大相同,只是也说不出是哪不一样。 就听刘府医说道:“二夫人怀了身孕,这脉象本不就稳,需要好生调养才行,哪里经受得住这等酷刑,万万使不得啊。” 马氏听闻这消息后,手一抖,那茶盏里热热的茶水便全部扣到了她的身上。 因着快到盛夏时节,清早也不如前阵子那样凉爽,故而这身上的衣物自然也就穿得轻薄了些。 这茶水虽不是滚烫,可洒在轻如薄纱的夏衣上终是烫了些。 是以,此时屋内马氏带来的丫鬟婆子全都围拢过来,查看她是否无碍。 马氏这边弄得人仰马翻,而另一边张氏和孟妈妈却都是呆愣在当场。 今日这场戏是张氏主仆绞尽脑汁谋算出来的。 她们知道,若是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错失良机,那日后便更难以拿捏住二房了。 因此张氏示意孟妈妈眼下先稳住阵脚。 又让刘府医退出了屋内。 等马氏那边折腾完后,便见张氏已歪倒在一侧,孟妈妈道:“适才老太君整理衣裳时,我们老太太就有些头晕。” 马氏眉心微蹙,搭在桌几上的手已紧握成拳。 此刻比先前更加令她后悔走这一遭,原本想着能在侯府立个威,不料却被打了脸,还令自己身陷两难之地。 若她处事不公,不仅失了脸面,更让族里的妇人们背地里戳脊梁骨。 洛玉书只觉好笑,看样子,真是给马老太君出了个大难题。 好吧,自己就看在她年岁大的份上,勉强替她解次围。 只听洛玉书走到马氏面前,恭敬一礼,道:“既然祖母和母亲都不能打理府中事务,那便让我来试试吧。” 第73章 你想谋害子嗣不成? 重活这一世,洛玉书不仅要手刃仇人,救回家人,还要夺得爵位。 要想成此事,最好先从内宅入手。 只有手握中馈大权,才能一步步的蚕食掉张氏和长房的势力,从而在府中培养自己的人。 但若让她母亲接了,张氏必会在银钱上动些手脚,而她母亲虽心中明白,但身为儿媳,不得忤逆婆母,自然也只能哑巴吃黄莲了。 府里那些个见人下菜碟的奴才,瞧着当家主母是个面软好欺的,便在背地里做些欺上瞒下的事来。 她虽可从旁照应着,但终是名不正言不顺,再有几个张氏和长房的人从中挑唆几句,那底下的这些奴才岂不要闹个天翻地覆。 到时已从中得利的张氏,再以她母亲驭下不利为借口,更可随意拿捏她们二房了。 如果是她得了这掌家大权,那便大不相同。 且不说别的,前世在张府里,婆母再如何刻薄,府里下人再如何刁钻,她也是应付的游刃有余。 她确实有主事的才能,这也正是张华一直没有动她的理由之一。 只是遇到那样一个没有良心的中山狼,将她陨殁了。 洛玉书原还想着要如何拿到侯府的掌家权,正巧张氏这个贪图私欲的念头反倒成全了她,将侯府中馈拱手相让。 “祖母身抱恙,母亲又是双身子多有不便,晚辈虽不才,此时也少不得要尽些孝心,为祖母和母亲分忧。” 张氏哪里会同意,她生怕这个主意颇多的小孙女坏了自己的好事。 “你才多大的年纪,哪里管得了偌大的侯府,莫要在这添乱,退下。” 张氏语气不悦的说道。 马氏听后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妇人在内宅打理庶务,并不比男子在外做官来的容易。 因此她觉得洛玉书揽下此事只不过是为出风头,显示自己罢了,并非真有才能。 她冷沉着一张老脸,说道∶“你祖母说的是,你年纪小,容易被那些个下人唬了去,不要为了出风头害了长辈们跟你一起丢脸。” 马氏话中的训诫之意明显。 洛玉书心中冷笑,这个老糊涂被那一对坏了心的主仆利用了却浑然不知。 还自以为是在这里呼三喝四的,如同个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洛玉书也不接话,只冷眼看着马老在君。 孟妈妈此时笑着打圆场,道:“二姑娘一片孝心,老太太自是高兴,但就怕那些个下人,见您是个姑娘家,面上腼腆,不好与他们闹僵,便胡乱敷衍。” “如此一来,咱们府里岂不让人笑话,传出去,也有损姑娘您的名声不是。” “倒不如让二夫人打理着,再让府里的几位管事从旁帮衬些,好歹熬过这个把月,等哥儿姐儿出生了,交给奶妈带着,二夫人就轻松了。” 孟妈妈一顿分析,明明白白,且合情合理,说到哪里都叫人说不出什么来,这也令陷入两难的马氏相当满意。 她原本板着的脸也略有缓和,道:“孟妈妈说得极是,就依此办吧。” “崔氏,你虽怀了身子,但也不能因此娇贵起来,谁家妇人不都是打怀孕生子过来的,还不照样料理府里的事,你又不是宫里的贵人,莫要因为有孕就自觉比旁人矜贵了些。” 马氏对崔锦荣的这一番言语上的敲打令张氏主仆堪是洋洋自得。 张氏许久未这般痛快过了,嘴角不住的上扬。 那孟妈妈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瞧着就想让人上前抽她几个耳光。 先前洛玉书未理会她们,是因事情还未进展到这一步。 现如今时机已成熟,洛玉书哪里会惯着她们。 此时的她面容清冷,眸中更是有着骇然的气势,一字一顿的问道:“孟妈妈是想谋害洛家子嗣不成?” 子嗣的事,上至皇室一族,下至黎民百姓,都是头等大事,谁也马虎不得。 若有哪个下人敢谋害子嗣,即使是打死了,不但旁人说不出个什么,就连官府也不会问责。 因此洛玉书的这句话字字珠玑,令孟妈妈大惊不已。 第74章 应当打杀抛尸荒野 张氏当时脸便拉了下来,她坐直身子,目光落到洛玉书那双平静无波的面容上。 僵着脸问道:“玉书休要胡言,孟妈妈在我身边伺候多年,论理她也当得你的长辈,你理应敬着她些才对,怎好如此无礼?” 在这侯府中,张氏无疑是最有话语权的存在,在她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比其他院里的体面些。 更别说孟妈妈是张氏的陪嫁丫鬟,当年跟着张氏嫁进侯府,是左膀右臂一般的人物,更是看着洛如成、洛如年几兄妹长大的。 就连他们兄妹几人再加上朱氏都要理让三分,哪能叫个孙辈羞辱了去,那如同打了张氏的脸一般。 洛玉书对张氏的怒气视而不见,她面色如常,不疾不徐的道:“祖母的话孙女不敢置喙,但如果说孙女刚刚的话有错,孙女是万不能认的。” “你……” 张氏抬起手指着洛玉书,说不出半句话来。 洛玉书看着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张氏,不由得暗觉痛快。 母亲对她恭敬孝顺,在银钱上从不计较,但张氏却欲壑难填,最终害得母亲一尸两命。 而那孟妈妈正是帮凶,为张氏出那等恶毒的主意。 洛玉书眸色越发的冷沉,道:“祖母先别动怒,孙女所言也是为着子嗣着想。” 马氏虽看不惯洛玉书这副轻狂的模样,但从开始,她倒还算知礼,只是在提到崔氏有孕一事时,似变了个人一般。 她倒想听听眼前这个变幻莫测的小丫头,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马氏沉吟半晌,说道:“好,且听你如何分辩,今日你若有说错半分,我定不饶你。” 张氏欲要阻止,马氏觑着脸看向她,示意张氏稍安勿躁。 洛玉书恭敬一礼,道:“晚辈多谢老太君。” “刚刚刘府医清楚讲明,母亲脉象不稳,需要好生调养才行,若是个真心为侯府好,便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如此混账的主意。” “若真依了孟妈妈,母亲有个什么闪失,那孟妈妈便等同于谋害洛氏子嗣。” 侯府人丁单薄,张氏虽看重子嗣,但若是有个既得银子又不为子嗣发愁的法子,那岂不两全其美。 于是,前世便有了谋害崔锦荣而后又得了她全部嫁妆,最后再将小张氏扶正的阴狠法子。 这一世,洛玉书料想张氏在得知她母亲有孕后,必会同孟妈妈再有所动作。 说不准还会如前世那般,加害有孕的母亲。 到时她们只会将一切都归咎到意外上,万不会有人疑心身为婆母的张氏,竟会为银子而加害自己的孙辈。 事后张氏便可令父亲以子嗣为重,另娶一个听话的儿媳,子嗣便不再是问题。 到那时想生几个生不得,又何必在乎她母亲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为以防万一,这个中馈母亲万万接不得,她只得先发制人,从孟妈妈下手。 洛玉书眼底覆上一抹冷寒,那目光直看得孟妈妈瑟缩,只是下一刻的话,才真真是令孟妈妈神魂俱丧。 洛玉书接着道:“不知孟妈妈如此行径,是否应打杀抛尸荒野。” 孟妈妈没想到这位闲静温顺的二姑娘,为了崔氏和肚子里的孩子,竟如此狠绝,非要打杀了自己,还要抛尸荒野。 虽然她笃定,张氏定会保下自己,但也着实被洛玉书的言语所惊到。 她不敢想象若这位二姑娘真当了家,自己还能过上同从前那样既安稳又体面的日子。 孟妈妈半天没回过神来。 倒是张氏听罢,气得脸色涨红,嘴唇发颤,连同手脚都一同抖动起来。 她重重喘了口气,骂道:“你……你个孽障,谁允许你在这里大放厥词的,给我滚出去。” 孟妈妈听到张氏的大呵,才回过神来。 她忙为张氏捋了捋后背,说道:“二姑娘,老奴年岁大了,一时未听清刘大夫的所说的话也是有的。” “老奴在府里伺候了一辈子,怎会不盼着府里人丁兴旺,老太太儿孙绕膝,你何必将个谋害子嗣的罪过扣到老奴身上,还白白让老太太跟着生顿气。” 第75章 太后懿旨到 孟妈妈把自己的过错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却让洛玉书陷入尖酸、不孝之中。 此前外界如何传洛玉书秀外慧中,也禁不住族里德高望众的长辈斥责薄情寡义。 这是闺阁女子的大忌。 果然,马氏面色一沉,对洛玉书厉声说道:“人年纪大了,眼耳不灵光也是难免的,你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世家贵女,对待祖母身边的老人,怎能如此寡恩薄幸,惹长辈动气,简直不孝。” 面对马氏的训斥,洛玉书神情淡漠。 她冷眼瞧向孟妈妈,沉声道:“你既是府里的老人了,就该知道,府中人丁单薄子嗣不丰,母亲好不容易能再为府里添丁,不说静心调养,警醒着些, 反而令她劳心伤神。” “不说你自己耳聋眼花不中用,反来诬蔑我不仁善,故意苛待于你。” “还故意挑唆我们祖孙的关系,引祖母动气。” “我倒要问问孟妈妈,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就算孟妈妈再如何巧舌如簧,也被洛玉书这凌厉的眼神和犀利的言语所震慑住了。 洛玉书再没给她辩驳的机会,对着马氏盈盈拜在蒲团上,眼底瞬时盈满泪水,道:“请老太君为晚辈和母亲做主,惩治这等居心叵测的恶奴。” 马氏也未曾料到洛玉书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儿家,说话竟能这般入情入理。 处置个刁奴是轻而易举的,但难就难在,这个孟妈妈是张氏身边贴心之人,断不能草率处置了,损了张氏的体面。 正当马氏犹豫之时,门帘被人掀起。 “此等恶奴,趁早打杀了事。” 听见这清冷慵懒的声音,不用去看洛玉书也知晓来者何人。 周云深进屋便瞧见洛玉书跪在蒲团上,又对上她那双桃花带泪的美眸,心中不由得一紧。 再仔细一瞧,唇角微勾眼含精光。 她这哪里是受了什么委屈,分明是装出来哄骗眼前之人的。 随着周云深进来,他身后还跟了位宫里来的公公。 就听一道尖利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太后懿旨,众人听宣。” 众人见状,虽不明所以,但都忙上前跪下接旨。 “懿旨,吾近日听闻,泰康侯府洛玉歌,永安伯府世子张华,二人暗通款曲,今本宫以太后之尊特下此懿旨。” “洛玉歌私行败坏,有违女德,为正视听,责令其即日起,前往妙华庵潜心修行,待张华既娶嫡妻,洛玉歌方以贵妾之姿入府,钦此。” 张氏大惊:“什么?贵妾?” 先前不是说抬为平妻吗?怎会变成了贵妾。 那公公也不理会张氏的震惊,只斜睨着她,冷声道:“老夫人,接旨吧。” 张氏白着一张脸接过懿旨,道:“谢太后恩典。” 她如何也没想到,此事会闹到太后那里。 不但被降旨责问,还让堂堂侯府的嫡长女沦落到给人当妾的份上。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叫她日后在京中世家勋贵面前还有何颜面。 在张氏还怔愣之时,洛玉书已命人将那公公送出了府。 马氏同样面色难看,在洛氏一脉中竟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家来,还当了妾室,真是丢人。 待她再看张氏时,便越看越生气。 洛玉书瞧着她们脸色各异,不由得轻蔑一笑。 周云深来到崔氏面前拱手道:“子言见过师母。” 马氏一怔,这才忆起此前听人提及安南王妃给世子订下门亲,正是他师傅的女儿。 都怪自己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慢,才被张氏带偏了,只一心觉得这对母女是那等狡猾诡辩之人,竟将此事忘了。 今日还对她们母女二人一番训斥,还险些动了族规教训她们。 倘若洛玉书真嫁进王府,那她今日真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洛玉书不同她计较则罢,不然岂是她这一介白身能得罪得起的。 真是该死。 马氏正想着,就见洛玉书对她恭敬一礼,说道:“老太君,今日之事,烦请您老做主。” 人还没处置了,休想就这么过去。 第76章 打杀孟妈妈 想明白一切的马氏在面对洛玉书的恭敬时,再不如刚刚那般板着脸颐指气使了。 反而换上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温声劝道:“不如把人打发到庄子上,也能让玉书得个宽和的名声,日后嫁进安南王府也能博得王府下人的尊重,这样岂不更好。” 马氏说着,心中已有了盘算。 这样一来,她既能将人给张氏保住,还讨得洛玉书开心。 更能借着今日这事,攀附上洛玉书同王府搭上了关系。 日后族里的子弟也能得她些助益,再挣得个前程,自己也与有荣焉。 马氏算盘打得极响,只可惜她自以为是的想法在洛玉书看来,不一定能如愿。 夜宴之后,两人关系是比从前近了些,但那也不过是因着儿时的情谊罢了,没什么特殊。 周云深这人行事不拘一格。 日后二人会如何发展,一切都未有定数。 不过就眼下来看,周云深确实对她助力颇多,至少让马氏对自己有所忌惮。 想到这,洛玉书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 “多谢老太君为晚辈着想,好名声固然重要,但如此赏罚不分,并非是玉书一贯的处事之风,还请老太君严惩。” “这……” 思量片刻,马氏想着为了洛氏子孙的前程,于是答应道:“好,就依你,将人带出去打五十板子,扔出府去。” 周云深冷声道:“不必费事,我现就叫人将这恶奴拖出府处置了。” 随后立即叫来林风和墨雨二人。 孟妈妈此刻已吓得魂飞魄散,面上无半点血色。 她慌忙拉住张氏的胳膊,哀求道:“老太太,您得救救老奴,救救老奴,不能让他们把老奴带走啊。” 眼见着两个侍卫进来要把孟妈妈带走,张氏死死拉住她,喊道:“这里是泰康侯府,不是王府,凭什么拿人,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主仆二人拼命的死拉住彼此不放手。 周云深邪魅一笑,冷声道:“本官接到报案,贵府奴才谋害人命,现将人犯拿下,送至衙门问审,若老夫人有何疑问,请侯爷到大理寺,本官静候。” 话音一落,林风墨雨便将哭喊挣扎的孟妈妈拖了出去。 张氏眼睁睁地看着人就这么被带走。 她不是不想去阻拦,可周云深不是她一个侯府老夫人能得罪得起的。 此时的张氏心神像被人抽干了一般,脚下微一踉跄,手忙扶住身后檀木高几上。 这是怎么了,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 老太君明明是来为自己教训二房这对母女的,如今没拿捏住崔锦荣,倒把孟妈妈折损进此事里。 她目光直直地看向马老太君,问道:“老太君为何要处置了孟妈妈,她不过一心替我着想,何错之有?” 马氏面色不悦,看着张氏她就心烦。 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得罪了洛玉书,还让自己低三下四的讨好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她可从未如此丢过脸,今日真是拜她所赐。 马氏不悦道:“孟妈妈居心不良,故意诬蔑主子,妨碍洛氏血脉延续,这两项罪名你告诉我,应当如何处置?” 张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本也不愿多管你府里的事,但遇到如此恶奴,我不得不管上一管。” “既然你身体确实不大好,二房又有孕也不宜操劳,我瞧着玉书比你们都强,就由她主持府里中馈。” “另外,你府中出了如此丑事,一个侯门贵女被太后降旨责罚做了贵妾,丢了我们洛氏的脸面,日后要多多规劝些着,好自为之。” 张氏气血上涌,便晕了过去。 随后她对洛玉书笑道:“往后府中内宅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我为你做主。” 转而又对崔锦荣道:“好好调养身子,日后为洛家多添几个孩子。” 最后同周云深微点了下头,道了句“老身告辞了。” 周云深只点了点头,全当回礼。 洛玉书见事情都解决了,也不愿再留,正待离开,就听下人来报,洛玉歌悬梁了。 张氏一口气没上来,便晕了过去。 第77章 毫不同情洛玉歌 洛玉书不愿让崔锦荣看到什么骇人的场面,便让秋水扶着她先回孔昭院。 起先崔锦荣不同意她只身前往,虽然身边还有个春柳,但她毕竟是个未出闺的女儿家,哪里经过这样的事。 万一那边真有个什么差池,她如何说得清。 此时周云深眉梢一挑,说道:“既然府里恐有人命发生,本官职责所在,自然要去查看,不知可否劳烦洛二姑娘为我带路。” 洛玉书抬眸看向周云深,便见他嘴角含笑的看向自己,她哪里不明白,只这一句话,便解了崔锦荣的担忧。 她担心母亲受惊影响了腹中的孩子,而母亲则担忧她一女儿家因处理此事不当再引来什么流言祸及自身。 母女二人都为彼此着想,到令此事陷入两难,此时刚好周云深的出手,正好全了母女二人的心。 周云深乃大理寺右少卿,平日虽不处理此类家宅人命,但毕竟是官家身份,自是能为洛玉书证明。 因此崔氏也放下心来回了呦鸣园,而洛玉书便引着周云深一同去往洛玉歌的冬梨院。 二人刚到院外,便有个丫鬟从屋里出来,春柳见了忙问她洛玉歌如何,那丫鬟说人已被救下,也醒了,她先去请刘府医再给瞧瞧去,说完便出去了。 既然人无大碍,周云深便也没有进屋。 洛玉书和他道了谢,便由春柳陪着进了屋内。 屋内几个丫鬟婆子已将洛玉歌救下,放到了床上。 下人见是洛玉书,纷纷行了礼。 来的路上,下人便已告诉她洛玉歌是因得知太后懿旨一事,因此想不开才要自尽的。 看着双目无神,面如死灰一般的洛玉歌,她心中也说不出是痛快还是悲哀。 痛快是因洛玉歌也有今天,悲哀的是像看到了自己。 前世她被毁了清白,也有过这样的绝望,那时她到府外将春柳夏蝉引开,本想就此一了百了,却被人所救。 后来才得知,是周云深将她救下并送回了府。 再后来,她便嫁进了永安伯府,周云深也娶了洛玉歌。 自此两人极少能见到,她只偶尔从父亲那里得知些他的消息。 前世她把自己和周云深害得殒命,如今皆是她自作自受,自己丝毫同情不起来。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同大姐姐讲。” 众丫鬟婆子听闻齐齐退出屋内。 “大姐姐何必这么想不开,只要能进到张府,当妻当妾,都要看大姐姐日后的本事了。”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别以为自己能嫁进王府身份就比我高,我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父亲是泰康侯,而你不过就是个官家女子罢了。” 洛玉歌不甘的说道。 洛玉书毫不在意的一笑,见她还能同自己分辩,便知她无碍,因此并不同她多费口舌。 “见大姐姐无事,妹妹就放心了,我这便让人准备东西,送你去庵里,另外,从明日开始,侯府由我掌家,大姐姐若有什么需要,让人到孔德居来寻我便是。” 说罢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洛玉书又开口道:“对了,张华的嫡妻人选已定了,圣旨已送往张、叶两家,大姐姐进张府后定能同她相处得极好。” “叶家?哪个叶家?”洛玉歌似有所感一般,从床上强撑起身子问道。 “宣平侯府叶侯爷嫡女,叶秋莹。” “你说什么?叶秋莹?她凭什么,凭什么压在我头上,她也配?” 洛玉歌怒声骂道。 从前洛玉歌都是踩在叶秋莹的头上,而叶大小姐因着宣平侯府日薄西山,并受了京中贵女不少奚落。 而洛玉歌才貌身家皆在叶秋莹之上,在贵女中鲜少有能与她媲美的。 那时的叶秋莹对洛玉歌百般讨好,而洛玉歌之所谓同她交好,不过是拿叶秋莹当个狗腿子,实则并未真心待她。 放在原先还好,叶秋莹藏拙,但日后二人共侍一夫,且往日悬殊的身份再进入永安伯府后却要调转过来了。 那叶秋莹是个心计颇深的,洛玉歌又只一味的蛮横无礼,日后永康伯府有得热闹了,张华果真是‘有福之人’。 洛玉书不再理会她,径直出了屋子,却见周云深还在院中等她。 第78章 洛玉书吃醋 洛玉书有些诧异,她原以为周云深在得知洛玉歌无事后便会离开,岂料他竟还站在原地等着自己。 可他既已知晓为何还在等自己,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说不成? 洛玉书正要上前询问之时,就见朱氏从冬梨院外赶了过来,她面色惨白,遇到洛玉书她忙拉住问:“玉歌怎么样了?” 洛玉书瞧她这副模样定是得知了洛玉歌的事,便也没再气她,只道:“人被救下来了,现在无事。” 朱氏松开洛玉书,急急朝着屋内奔去。 洛玉书先吩咐下人准备东西明日送洛玉歌前往妙华庵。 再叮嘱几人好生照看着,别再出了岔子,不然就去庵里做一辈子姑子去。 几个下人自是不愿做姑子,都怯生生的应下。 洛玉书这才同周云深一同出了冬梨院。 二人并未并肩而行,而是前后稍稍错开,春柳则懂事的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并不上前。 前世二人并未有过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在其他人眼里,他们二人却是得了彼此长辈认可的未婚夫妻。 走在这府中自是不会有下人说三道四,可眼下洛玉书却有些尴尬。 二人对彼此的关系一直讳莫如深,周云深虽将一块玉扣给了她,但只是那天对于自己救了他的谢礼,因此洛玉书也拿不准这位爷是做何打算,从而不敢往更深一层去想二人的关系。 洛玉书见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也不见他有什么事要同自己说,略一思量,脚下的步子便停住了。 她转身正想问他有何事,只见他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似有犹豫又似多情一般,令洛玉书一时难以捉摸。 难不成他真对洛玉歌有情? 如果是这样,那就难怪他一直跟着自己,原来是看到心爱之人成了别人的妾室,又险些丢了性命,出于心疼这才想询问自己洛玉歌是否安好吧。 这般一想,前世他不反对娶洛玉歌的事便合理了,只是洛玉歌不值得他这么好的一个男儿付出真心,她不配。 洛玉书越想越气恼,气洛玉歌负了周云深,也气周云深有眼无珠,喜欢那么个见异思迁的女子,更气自己为周云深鸣不平。 见她转身,周云深收起刚刚那怅然若失的眼神,只见洛玉书手中的帕子已被她搅成一团,眼中的神情似嗔似羞,面颊越发的红晕娇美。 如此小女儿一般洛玉书,是周云深不曾看过的,于是看得便有些痴了。 春柳看出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虽不想打扰,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太过惹眼,便在身后轻咳了一声。 二人皆回过神。 周云深眼底依旧带笑,揶揄道:“二姑娘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情话要同我讲不成?” 洛玉书听闻他这浑话,皮肤本就白皙的她,从面上到脖颈倏的红成一片。 气得她当下便掏出那个平安玉扣,嗔道:“什么劳什么子东西,我要不起,还给世子。” 说罢就往周云深怀里一扔,转身便要走。 待看清那玉扣上打的络子,便一把拉住她,笑问道:“这璎珞穗子可是出自你手?” 洛玉书只一张气鼓鼓的小脸,也不搭理他,一旁的春柳笑着上前道:“可不就是我们姑娘亲手打的,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小蹄子要你多嘴。”洛玉书嗔道。 听了春柳这话,周云深笑的更堪了些,随手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说道:“烦请书儿帮我把这玉佩也打个璎珞。” 洛玉书起先还想骂他,可听他唤自己‘书儿’,心中漾起一层涟漪。 延福堂里,张氏也醒了,看见眼前照顾自己的人是李妈妈,便将她留在身边贴身照料自己。 只是这李妈妈再如何心细,照顾得再如何妥帖,终不能为自己出主意,谋划将来,身边还得再有个得力的人能帮着她才行。 她思来想去了几日,这人选终于想好了,便叫来李妈妈吩咐道:“让人去洛州府将表姑奶奶接来,就说让她来府里服侍我,往后也不用再回去了。” 李妈妈得了张氏这个信儿自然第一时间去告诉了洛玉书。 第79张 打铁还需自身硬 连日来艳阳高照,暑热难耐,这日清晨却天降甘霖,让连日的暑气消散不少。 昨日洛玉书才得知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周云深对洛玉歌并未有情,今日早,天上虽下着雨,但洛玉书心情却大好。 一早洛玉歌便要前往妙华寺,春柳和夏蝉服侍着洛玉书盥洗完毕,又吃罢了早饭,方往前院去。 原本雨天路滑,春柳劝说洛玉书不必前去送她,房妈妈笑道:“如今姑娘刚刚掌家,不同以往了,这府里上下都看着,若是不去怕是会遭人闲话。” 此时洛玉书要是不去,必会有人借此说她拿乔,才一掌家就不把长房放在眼里,确实容易让人觉得她轻狂了。 就这样春柳撑着伞陪洛玉书出了德音居。 刚到前院,便见朱氏正指挥着下人将洛玉歌所需的物品和衣物一并搬到府外的马车上。 朱氏已听说洛玉书掌家的事,心里很是不屑,一个黄毛丫头,再如何还能管得住那些个经年的老管事,那可有几个都是她的人。 到时自己只要发个话,那些个人还不都是听她驱使。 是以,她嗤笑着问道:“玉书,听下人说老太太将这管家权交到你手里了?若他们哪里敢怠慢的,尽管告诉大伯母,我去教训他们这些个没有眉眼的东西。” 一旁的几个下人听到朱氏这话,相视一笑,等着看洛玉书如何反应。 春柳瞧着轻视自家姑娘的那几人,一一在心中记下,方便日后寻个错处,让姑娘将他们打发了。 洛玉书知道朱氏想让这些个下人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而她才是这个府里真正能主事的,自己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若自己真示弱了,让她拿住什么纰漏,这些管事便可借此请她出山,那时不管谁也不会再让个不中用的年轻姑娘管着府里的中馈。 洛玉书笑了笑,道:“不劳大伯母费心,府里若真有您所说的那样奴才,或发卖,或打发了便是,大伯母还是在秋荷院里多为大姐姐祈福,来日进了永安伯府不要被主母刁难才是。” 既然掌家权到手,并且还得了马老太君的支持,张氏和朱氏不能束缚自己,那她又何必再忍让,也该让这些人知道,她可并非一般腼腆的女儿家。 朱氏以为自己的话能令洛玉书有所顾虑,做事束手束脚,不料,这丫头却一反往日乖巧谨慎的性子,转而挖苦嘲讽起自己来。 洛玉书确实不再像刚回府时那样隐藏自己了。 朱氏哪里会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占了上风,只是她面上依旧伪善的笑着道:“那便好,大伯母这就放心了。” 而后她又朝着身后那几个奴才说道:“往后在二姑娘面前都仔细些,别像在我跟前当差时那般懈怠,仔细着你们的皮。” 那几人撇了撇嘴,而后沉着脸不情不愿的应是。 这哪里是帮她敲打下人,分明是在给她拉仇恨。 不过洛玉书却也不太在意,必竟打铁还需自身硬,若她是个软弱好欺的,身边再有人帮衬也不能成事。 且走着瞧吧。 此时洛玉歌从冬梨出来,身边服侍的丫鬟已换了人,原先的雀儿因纵容主子出了那等事后,便被发卖出了府。 谁都知道那丫鬟不过是个顶罪的,要怪只能怪她跟了洛主歌这样不顾奴才死活的主子。 因此,当洛玉歌要去妙华庵时,没有哪个丫鬟愿随她去吃苦。 洛玉书便从中选了个年岁稍大些的艳红,沉稳周到,给了些银钱,又许她老子娘做个管事,也算收做己用了。 朱氏见女儿过来,也不再同洛玉书纠缠,忙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洛玉歌红着双眼,说道:“母亲,我不想去庵里。” 去那妙华庵不但要吃苦,还要遭受那些尼姑的白眼,她从小被娇养到大,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委屈。 朱氏安慰她道:“莫怕,那庵里我已差人打点过了,你去那里不会受什么苦,过段时日母亲就去看你。” 又对艳红说:“好生照顾大姑娘,不会亏待了你。” 送走了洛玉歌,朱氏依然还要回秋荷院,她的禁足还未解。 而洛玉书便从今日起,会将侯府欠母亲的银子全部拿回来。 第80章 掌管中馈 洛玉书从前院回到呦鸣园便让人去请绸缎庄的李掌柜等崔氏在京中几间铺子的掌柜。 从前朱氏掌中馈时,在她秋荷院旁边的春日堂处理庶务。 如今洛玉书为方便,就在呦鸣园中一处离她的德音居较近的,闲置的花厅办事。 洛玉书边翻看账册边听着几位掌柜汇报近日各商行店铺的收益与欠款情况。 这些掌柜都是崔家的老管事,自小便在商铺里从小伙计做起,到如今,掌管着京里京外十几间商号。 洛玉书虽年轻,但他们丝毫没有怠慢,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崔老太爷的外孙女,并非旁的人,而且这般年纪就能独当一面自然更敬着。 但毕竟经管着许多商号,偶尔也会出些与别人勾结图谋钱财的悖逆之人,今年初便查出冰窖、煤炭在京中的两间商行出了这等人,被经管此行的总管发现后交到了官府里。 另外有几间铺子便是侯府故意拖欠银子的。 李掌柜苦笑着道:“姑娘,这些年侯府欠了咱们少说不下六万两银子,这里还不包括手工钱,要不是庄子里的生意好,早就关门大吉了。” 洛玉书自然知道,从上次洛玉歌拿的衣裳料子便可看出,那些都不是普通世家买得到的。 那一身衣裳便顶普通百姓几年的吃穿用度了,更别说这只是一次宴会。 每年京中大大小小多少宴会,还有宫中的宫宴,更是各家贵女一展风采的好时机。 再加上府里一年几季主子下人所添置的衣裳,这样算下来,李掌柜确实算得保守了。 另几个商铺的掌柜也都叫苦不迭。 如今他们姑娘掌管了府里的中馈,这些自然是要算一算的。 前世,洛玉书不曾接手母亲的这些铺子,自然也就不知长房和张氏她们的这些龌龊行径。 母亲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只一心扑在她父亲身上,让张氏狠狠的拿捏住。 洛玉书请几位掌柜到花厅旁的偏厅吃茶用点心,命人通知府里各处管事到此处来回话。 不多时,陆续便有人到了花厅外。 洛玉书也不急着招他们进来回禀,只让他们在花厅外候着。 等人都到齐后,才听洛玉书在花厅内传他们一个一个的回话。 起先这些人听说是洛玉书掌家,并不将她放在眼中。 因她是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素日又和顺淡然,心中多有轻视之心。 虽然也有人打听到她并不如表面这样好敷衍,但定要比朱氏容易应付,是以,并不畏惧。 洛玉书第一个传回话的便是负责府里各院采买所用物件的张管事。 此人消瘦的面容,一双市侩的眼睛,虚睨着洛玉书。 他只对洛玉书微一躬身道:“张某见过二姑娘。” 这张管事名叫张九,在府中多年,是朱氏的远房亲戚,自朱氏被夺了管家权后,他二人便商定要如何对付洛玉书。 洛玉书自是知道他与朱氏的关系,也知道他帮着朱氏干了不少诸如侵占母亲银子,放印子钱等恶事。 因此洛玉书便从这块最难啃的骨头开始,整治了他,其他人便不敢再有搪塞之心。 “张管事,近日天气越发的热了,也到了该采冰袪暑的时节了,不知往年都是从何家所购,购入多少,所需银钱又是多少呢?” 张管事倒是想过这位二姑娘的外祖是崔氏一族,自是对商贾之事比其他世家贵族小姐了解要多些,但如何也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的仔细,以至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洛玉书见他怔住,问道:“怎么?张管事连这些都不清楚?” 言语中满是质疑。 张管事跟着朱氏多年,遇到突发之事不在少数,皆是应对自如。 刚刚不过是一时惊讶才至失态,很快他就也恢复如常。 张管事不慌不忙的笑着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张某经管府中采办多年,无论大小事,都烂熟于心,这些哪里会不知。” 听出洛玉书小瞧之意,张管事便有些不满。 他原是秀才出身,但屡考乡试不中,便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直到家中人无意中提及京中的泰康侯夫人朱氏是远房的亲戚,张九便动了心思,想到京中一展鸿图。 在他投靠成朱氏后,便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伯乐,是以,他生平最恨旁人小瞧了自己。 因此也有意向洛玉书展示自己的本事。 但他不知的是,洛玉书正因知道他这弱点,才使了激将法,以让他露出马脚。 第81章 查账 洛玉书瞧出张九心中十分不快,便知他中了自己的计。 她勾唇一笑,一抹鄙夷之色浮上唇角,轻哼一声,道:“哦?这么说,我是小瞧了张管事不成?你倒是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洛玉书语气中的不屑与挖苦再一次激怒了他。 那张九人已到中年,办事也沉稳,但最经受不住旁人的轻视,尤其当着外面众多管事的面,被洛玉书这么一个小姑娘轻视,他顿觉面上无光,便再难忍住。 张管事从袖中拿出账本甩给春柳,怒声道:“二姑娘尽管对照着,看我张某人说得对与不对。” 春柳接过张九甩来的账册,白了他一眼,转头交到洛玉书手里。 洛玉书边翻看边听张管事道:“这冰是从‘梅元冰窖’商行采买的,去年购冰五千块儿,所需银钱一万两,前年购冰五千四百块儿,所需银钱一万一千两,前年购入四千八百块儿,所需银……” “好了,不用再说了。”洛玉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背书一般的回答。 “张管事所说确实与这账册上所记录的一字不错,果然是记性。” 听洛玉书这般夸自己,张管事将那消瘦的脸一昂,得意道:“这一本账册算不得什么,就是两本不同的账,我也同样能记得清清楚楚。” 洛玉书低头轻笑, 果然还是露出马脚。 她与春柳对视一眼,并未戳穿他,而是继续问道:“这账册字迹工整,张管事记得果然清晰明了,只是不知可有其他票据作为凭据可查?” 张管事自然明白洛玉书指的是‘梅元冰窖’出货的票据,只有账册和票据一致,方算无误,不然就是有纰漏。 张管事一笑,这些他做的天衣无缝,自然不怕洛玉书查看。 他将票据拿出同样交给了春柳,但这次不同于方才那次,而是递给了春柳,第一次正是他动气之时,动作便有些粗鲁,但这一次正是他得意之时,故而礼貌许多。 虽然他两次交给春柳的方式截然不同,但春柳都是以同样的方式对他。 又是一记白眼丢给他,只是这次比刚刚那次翻的更大了些。 洛玉书拿到后细细的翻看,张九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洛玉书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有些不大耐烦。 “二姑娘,可查看完了,若无什么问题,张某人还有其他要事处理,不便再在此耽搁下去。” 张管事的不敬让外面看好戏的一众管事都暗自窃喜,只觉这位二姑娘空生了副好容貌,却是个看不懂账,容易糊弄的空架子。 只是下一刻,他们这些人便被打了脸。 只见洛玉书抬眸看向张九,问道:“这‘梅元冰窖’出货的票据上为何没有签章?这要如何证明票据是出自‘梅元冰窖’的呢?” 张九刚刚不耐的脸上瞬间怔住,此时面色再不如方才那般得意。 他哪里想到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竟能从对方出货的票据上看出端倪,这可不正是漏洞所在。 这点并非是张九疏忽,而是像洛玉书这般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会知晓的地方。 可偏这二姑娘不是个普通的姑娘,不仅心细如尘,还懂得颇多,这着实令他始料未及。 于是张九只得浑编了个理由说道:“这冰窖是二夫人的产业,因此便不拘泥于这些细节,只将银钱结算清便是,其他一概不用理会。” 张九之所以敢编这等谎话,是因那冰窖里有他许了好处的人在账面做了手脚,他这才有恃无恐。 洛玉书听了他这话,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张管事这账怎和‘梅元冰窖’的账不大能对得上呢?” 即使再糊涂的人此刻明白过来,洛玉书是看过了那冰窖的账后,才设下圈套让张管事往里钻,众人此刻才发现,原来这二姑娘果然不同外表这般平和淡然。 是个比朱氏更有手段的主。 见张管事不语,洛玉书接着说道:“怎么,不信?正好我这里有‘梅元冰窖’的账,不如对比一下可好?” 第82章 审问 偏厅与花厅相连,被请来的几个老管事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早就在张管事进门开始,便对他言语无状的行径愤懑厌恶。 这下听到洛玉书拿住了他的错处,都颇为高兴,那冰窖的冯管事更是跃跃欲试,想要跟这姓张的当面锣对面鼓的算个清楚明白。 不多时,便见春柳进来请了冯管事去花厅议事。 张九见来人是位个子不算太高,中年发福的男子,并不是他熟悉的冰窖管事,当下心中便打起了鼓。 但面上却还强撑说道:“这位不是的管事,二姑娘可别被有心之人蒙骗了。” 洛玉书淡淡一笑,说道:“这位是总管京内京外‘梅元冰窖’事宜的冯管事,你说的那位不过只是个小掌柜,在年初时便被查出犯了事,此时怕是还在衙门的大牢里待着呢。” 崔家产业众多,商行店铺不仅会有掌柜、伙计,并且还会有大管事经管几间到十几间这样的商行店铺。 每月管事将分账汇成总账再转交到崔氏手里,后转给了洛玉书。 这些年崔氏不在京中,管事们只能利用书信与她往来,每每提及侯府欠的银两时,崔氏都会听而不闻,时日久了,管事们便也不再提及。 这也让一些小掌柜有了空子可钻。 但自从洛玉书接手后,便开始彻查,这里不乏朱氏、张氏的人。 洛玉书可不会像自己母亲那般柔弱好欺,将吃里扒外的人送官的送官,打发的打发,一个不留。 而‘梅元冰窖’的掌柜便在其中。 这也正是那些老管事佩服洛玉书的原因之一。 这招敲山震虎果然奏效,张管事立马如遭雷劈一般,顿时双目睁大,嘴巴微张。 洛玉书也不管他此刻如何失态,只对冯管事递了上眼神,冯管事便心领神会的拿出账册双手交到春柳手中。 春柳笑着接过,放到洛玉书面前。 “据‘梅元冰窖’查账所记,去年府中购冰五千块儿,所得银钱六千两,前年五千四百块儿,所得银钱八千两。” 话音未落,便听‘啪’的一声脆响,洛玉书将账册重重合上,面色骤然阴沉下来,眸光再不似往日那般和煦,转而变得冷凝且尖锐。 周身的气势更加不像豆蔻年纪的姑娘,倒像是个公侯王孙家的当家主母一般凌厉。 吓得张管事一激灵,后脊更是冒出许多冷汗来。 明明一个柔弱平顺的二姑娘怎的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 门外其他管事此刻也被吓得不轻,个个噤若寒蝉,再也窃喜不起来,心中直叫苦不迭。 “张管事,解释一下,为何你的账与冰窖的账目在银子上出入如此之大,是你疏忽记错了呢,” 洛玉书微眯了眯眼,声音骤冷“还是,这根本就是本虚账,特意拿来唬我的?” 前世洛玉书掌管张府中馈时,便从一个经年的老管事那里得知,账分两种,一种虚账是给她这个当家主母查账瞧的,另一种才是实账,给她的婆母刘氏看的。 起先洛玉书不知,只当张府进账不丰,为此往里搭了不少银子,直到多年后,她才知道,是自己太蠢。 这一世她学着精明起来,因此,一眼便看出张九所记的账目,不过是本虚账,真正的实账还藏在他那里,等着给他主子朱氏查看。 只是洛玉书这话,让张九倒吸一口冷气,连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 见自己猜中,洛玉书继续追问,“是我让人抓你去见官,还是你自己从实招来?” 这位二姑娘竟然连这些都知道,想来其它事定也瞒不过她。 张九两肩一松,颓然道:“二姑娘好眼力,这本确是本虚账,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在账目上动了手脚,实账在账房里。” 洛玉书秀眉微挑,这张九居然没指认朱氏,她可不信这人是个知恩图报的,他必然是有把柄握在朱氏手里,因而将这些罪全都认下。 没关系,她可以找人查。 “张管事欺上瞒下,监守自盗,将他送到衙门,请官府查办。”洛玉书话音刚落,便进来几个家丁,将张九托了出去。 厅外的那些管事,个个都傻了眼,不是说招认了,就不送去见官,怎又变了? 就听洛玉书又问道:“府里的衣裳首饰,都是谁经管采买的?” 闻言,这些人又小声议论开来,“看来,二姑娘这是要清理门户,接下来又有人要倒霉了。” 第83章 投名状 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管事,不慌不忙的步入花厅,恭敬的给洛玉书行了一礼,而后道:“小的寇义见过二姑娘。” 洛玉书见来人生得眉眼清秀,举止也是斯文有礼。 依她前世当家多年,看管事的经验来判断,此人从容淡定,且头脑冷静,年岁不大,但心思却比那张九要沉稳许多。 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必会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洛玉书决定对他试探一二。 她略一沉吟问道:“不知寇管事在府中经管了几年的买办差事?” 那寇义略一拱手回道:“在下来府里已是五载有余,一直跟着从前的老管事,后来他家中有事,便由在下补了缺,经办府里的差事不过近半年的时间。” 思路清晰,条理分明,但不知品性如何,洛玉书打算再试探一番。 她接着问道:“你虽刚当差半年,可跟着老管事也有些年头了,可有瞧出什么不妥的地方?” 侯府里一年几季里的衣裳,从面料到裁制,都是崔锦荣的嫁妆铺子提供,但银子却一直拖欠。 起先崔氏刚嫁进来,府里还会顾及脸面,并不欠着银钱,可后来二房全都出了京,慢慢的这银子便开始拖欠,时间长了越欠越多。 不单只是衣裳手首饰这些,另有煤炭、粮食等,皆有不同程度的拖欠。 而洛玉书这一问,看似寻常,但实则大有文章。 这寇义经管买办虽不过半年,但跟着老管事已有几年的时间,虽那老管事对此事讳莫如深,但想来他也能知晓一二。 若他说出其中的不妥,虽能显示自己精明能干,但这样的人,不是炫耀才能,露才扬己,便是挑拨诽谤,谗言献媚之人,这种人绝不可用。 但若他不能说出只言片语来,无非就是头脑空空,胸无点墨,亦或是胆小怕事,缄口不言,这两种人同样不堪大用。 是以,洛玉书才要考查他到底是个什么品性。 那寇义略一思索,笑道:“回二姑娘,妥当也不妥当。” “府中账目上经年挂着拖欠二夫人商号的银子,虽然看着并无不妥,毕竟都是一府里的人,彼此亲厚的人家不分这些也是有的,但实则也有不妥之处。” 洛玉书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说,便觉他话中有话,想必也是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 于是洛玉书道:“哦?说来听听。” “从前的老管事常说,二夫人恩宽淳孝,这些年来,人虽不在京中,但在银钱上却是出力不小,府中所挂的这些银钱便是证明,这样不仅节省了府里的开支,更是对老夫人的一片孝心。” “但这也正是不妥之处。” “京中有不少妒富嫌贫的人,二夫人虽是孝心,恐也遭人口实,让老夫人和侯夫人落下个觊觎儿媳、妯娌银钱的名声,因此在下才说,妥当也不妥当。” 寇义这番话讲得极有道理,既没有炫耀自己才能,又不显谄媚,反而顾及了府里所有人的体面,不是那等挑拨生事之人。 更关键的是他见解独到,知无不言,真真是得了洛玉书的欣赏。 除去这些外,她还要再看冠义如何处事。 洛玉书笑了笑,问道:“那依先生所见,又当如何?” 听洛玉书称他为‘先生’,便知自己回答很得这位二姑娘的心意,因此他大胆说道:“将府中所欠银两,全部还清,便可解悠悠众口。” 此话一出,厅外那些管事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人人手中都有几笔欠款,这要都还上,府里怕是要缩减开支了。 这样一来,不仅这府中上下都要怨声载道,并且张老太太那里怕是也不会答应。 可见出此主意的人必是要挨骂的。 寇义不是不知,这正是他的‘投名状’。 第84章 归还崔氏欠款 寇义早从洛玉书回来后,在张老太太那里一番御下的言词,他便知道,这位二姑娘并非普通闺阁女儿。 后来她更是利用下人诬陷她与孔卓私通一事,一点点整顿了呦鸣园的下人。 而这次拿到管家权后,更是将府里的情况都摸了个清楚,这才大刀阔斧的开始整顿。 首先便是拿朱氏的亲戚开刀,将这个心术不正,眼里没主子的张九送至衙门,这招杀鸡儆猴可谓震慑不小,令那些管事个个都心惊胆战。 最后再到对自己的试探,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这位二姑娘,绝非池中之物,自己也算投到了明主之下。 洛玉书也早就想收回张氏和朱氏二人从母亲这里捞得的好处。 此时正好由寇义将理由说明。 洛玉书笑着颔首道∶“寇先生说得极是,万不可让母亲背上这等污名,更坏了祖母和大伯母的名声,还是先生考虑得周到,能如此为侯府着想,实属难得。” 这个寇义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不仅会审时度势,而且愿意为自己尽忠竭力,不怕招致其他人的恨意,此人日后可为大用。 这般想着,洛玉书命人搬来个杌子请寇义坐下。 寇义连忙谢道:“二姑娘谬赞了,在下万不敢当,这都是应当做的。” 而后又让人抬来个小书案并一些纸笔砚台等物,哪里的账目有问题,请他一一记录在册,留作查证。 又有丫鬟为其端上解暑凉茶,以便天热解渴,而其他管事只得侍立在外面等着被查问。 两相一对比,简直云泥之别。 再加上刚刚被人拖走的张九,这下那些个管事理应明白,日后该如何行事,又该听谁的话。 这之后,又相继叫来几个管事,查明账目,发现均有不同程度拖欠崔氏商行店铺的款项,其中又以煤炭及粮食拖欠最多。 每查出一笔,寇义便会记上一笔,并且还会标注是由谁人经办的。 这里有朱氏的人,也有从前张氏管家时用过老人,或多或少都从他们人身上查出些亏空。 洛玉书不但命他们在单子上签字画押,还将几人捆绑起来命人看管,再通知他们家人拿银钱来将亏空将齐,才放出府,永不录用。 他们这些人也断送了再在商行店铺寻差事的可能。 崔氏一族在商贾中地位极高,被他们划入黑名单中的人,其他商行也大多不愿再录用。 是以,便空出一些位置。 洛玉书又提拔了几个老实可靠的新管事接手旧账。 她肃声道:“你们虽是新得了这个差事,但若行得正坐得端,底下的人也不敢小瞧了去,可若同那些个老管事一般行事做派,让我抓住了,定不轻饶。” 底下人见识了洛玉书的处事手段,再不敢造次,连连点头应是。 见他们个个恭敬,洛玉书又接着道:“你们帮着寇先生清点账目,再同各家商行店铺对过账,把所欠银两悉数补齐。”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经年还算敦厚的老管事问道:“二姑娘,若将银子都还清,那咱们府里怕是……” 他话虽只说了一半,但大家都明白,真若如此,这侯府怕是要空了。 洛玉书一笑,道:“银钱除去可以再赚外,府里的开支也应再节省些。” 众人听了些,似懂了又好似没懂,什么叫节省些,侯府一向铺张惯了的,几位主子更是不知什么叫节俭。 洛玉书嫣然一笑。 另一边,那些未补齐亏空的管事,被洛玉书命人一并送到衙门。 是以,这两日,京中衙门里突然多出许多泰康侯府里送来的管事及下人。 因侯府与安南王府的关系,京兆尹着人去回禀了周云深。 听闻消息后,周云深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无妨,洛二姑娘家闹耗子了,你们只管把它们关起来便是,其他的不必多问。” 来回信的衙役一怔,什么叫闹耗子,合着拿他们那里当耗子笼了。 那衙役只得苦着脸回去了。 周云深看了看时辰,看来他还得再去找那小丫头一趟才行。 第85章 不想让周云深误会 和那些管事纠缠了多半日,洛玉书已是疲乏得连晚饭都未顾上吃,便在榻上睡熟了。 夏蝉进屋时便见春柳蹙着眉,手中还拿着本账册翻看。 那神情严肃得活像是要跟外面的丫鬟婆子打上架一般,惹得夏蝉掩嘴而笑,生怕扰了睡梦中的洛玉书。 夏蝉小声问道:“姑娘让春柳姐姐学着看账册了。” 春柳白她一眼,道:“都像你一样成天没心没肺的乱逛,瞧着姑娘这般累,也不想法子帮衬帮衬。” 夏蝉笑道:“我既没姑娘这般能耐,也无春柳姐姐这样心细,我呀,还是老老实实为小姐办事,这才是我的本事。” 春柳也不得不承认,夏蝉性子活泼,头脑也灵光,的确比自己更适合出去为姑娘办事。 夏蝉见她还在研究账册,笑她道:“姐姐既然想帮咱们姑娘,何不让姑娘教你。” “姑娘已经够累了,不仅要处理这些庶务,还要跟那几位斗法,哪里还有精力教我。”说罢春柳复又低下头去研究账册。 夏蝉也觉春柳说得极是,她家姑娘真是太辛苦了,今日幸好得了个能干的寇先生,她在偏厅时听着这位寇先生言谈十分得体。 想到这里,她突然拍了拍春柳,高兴道:“春柳姐姐,你何不去请教冠先生,让他教你算账的事,今日我听他说话倒是有条理得很,姐姐又聪明,定能一学就会。” 春柳思索片刻,也觉是个好法子,颔首笑道:“明日我便去请教他。” 二人正说着,洛玉书便醒来。 春柳撂下账册,也未多问,便将吃食端了上来。 夏蝉则是端了脸盆让她盥洗。 晌午过后洛玉书方回德音居,又在榻上查看从前的旧账,连午饭也未来得及吃。 虽说此事全部交给了寇义去处理,但洛玉书一向谨慎,或许是前世养得的习惯,凡事都要心中有数。 因此从早饭后到现在,她还什么都未用过。 春柳见她用了许多,又怕她夜里积食,便拉着她同夏蝉一起到园子里消食。 正逛着便见洛玉青随着袁朗正在夜练。 自从跟着袁朗练习后,洛玉青日日苦练,即使是这样的炎天暑热的时节里,他也是早晚习武,因此武艺比之前又精进许多。 连袁朗都对他赞叹不已,或许她的弟弟日后考个武状元也未可知。 洛玉书正想上前,便见在落日余晖下,走来两道身影,正是周云深和林风。 洛玉书一怔,不多时便反应过来,定是今日送到衙门里的那些人惊动了他。 正想着,周云深已来到近前。 玉扣事件后,洛玉书虽已解开心结,但她不知为何,周云深总是让她觉得有些难以靠近的感觉,像是个藏有许多秘密的人。 可她前世并不太清楚,周云深是因何事被张华绞杀的,只知是洛玉歌将他一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张华才遭横死。 “夕阳下看舞剑,二姑娘好雅兴。”周云深那慵懒的声音里似有些不悦。 洛玉书见他双眉微蹙,语气中不似感叹,更像是嘲讽,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此时已不见洛玉青的身影,只有袁朗在余晖下舞剑,身型更显魁梧挺拔。 洛玉书瞬间就明白,周云深是误会了。 前世她虽对张华散尽银钱,不过是因着他是自己的夫君,但对男女之间的情感,洛玉书是陌生的。 她虽不清楚自己对周云深的情感,是因为感激,还是儿时的情谊,亦或是对他前世的遭遇感同身受。 但无论哪种,洛玉书都不希望他误会自己是个见异思迁的女子。 正要解释时,玉青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喊她:“姐姐。” 洛玉书摸了摸玉青的头,宠溺的一笑。 洛玉青转头又看到周云深,便问道:“姐夫也来了,刚刚可有看到我在舞剑?” 周云深剑眉一挑,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他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小舅子挺上道。 周云深方才脸上的愠色已不复存在,转而漾起笑容道:“改日姐夫教你。” 他这算是承认二人的关系了? 洛玉青听闻周云深也会武,高兴道:“姐夫也会武功?那一言为定。” 洛玉书大窘,脸颊绯红。 这两人还真是令她无语,一个不管不顾的浑叫,一个着三不着两的乱应。 羞得她转身便走。 周云深见她离开,忙追上前,他今天来还有正事要说了。 第86章 缩减府中开支 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到早上议事的花厅。 洛玉书早猜到周云深为何事而来。 今日她让家丁送到衙门里不少人,京中这些官老爷个个都官场老油子,必会充当周云深的耳报神,在他面前讨些脸面。 但洛玉书也不知为何,每次周云深见了自己都会打趣、揶揄自己,就像逗自家的小猫小狗一般。 若不是二人如今这样的关系,她仿佛又回到前世一般,周云深好像也是喜欢逗趣自己。 她前世又是个单纯怯懦的,只觉这个人生性毒舌不好惹,对自己不假以辞色,因此躲得远远的。 这一世因要报恩于他,来往便频繁了许多。 现在她已不再如前世那般怕他,反倒也有些喜欢逗趣他。 洛玉书眸中闪着狡黠,故意问道:“世子登门有何贵干,该不会也是来赏余晖下舞剑的吧。” 说罢还瞥了他一眼,揶揄口气十足。 周云深一怔。 他原以为洛玉书还是儿时那般怯懦楚楚可怜。 可她回京后,他却发现洛玉书不再唯唯诺诺,已蜕变成个遇事冷静,机敏聪慧,且爱记仇的姑娘,偶尔还有些不易被人察觉的坏心思,颇为有趣。 若按照从前的软弱性子,他是万万不会同意母妃的决定,他怕自己的事会给小姑娘带来她无法承受的伤害。 前些时日,他看到洛玉书娇羞矜持的一面,而今日又如此灵动调皮,如此的洛玉书,还真是让他越发的庆幸没有拒绝这门亲事。 周云深随意往雕花椅上一靠,手顺势搭在一旁的高几上,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张口道:“书儿是想在这也给我舞剑不成?” 门外侍立的林风听到周云深这调戏的语气,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怕被骂,赶忙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 端茶来的夏蝉瞧了,歪头问他道:“你要不要也喝杯茶润一润?” 林风忙收敛了笑意,回道:“不用,多谢姑娘。” 洛玉书听他又当着丫鬟侍卫的面唤她小名,面上又是一片潮红,再无心打趣他,于是嗔道:“世子究竟为何事而来?” 见她又羞了,周云深笑了笑,也不再逗她,道:“听闻京兆尹来回,说你府上送了不少人到衙门,我过来问问可用我帮忙?” 听他主动问询,洛玉书心中一暖,道:“不过是查出了几个敛财的管事,让衙门打几十板子出出气罢了。” “不过有个叫张九的管事,敛了不少财,但他只说是自己一时贪念,但我怀疑心他背后有人,不知可否请世子帮忙查出此人与背后之人勾结的证据?” 周云深拿起茶盏轻呷了口,道:“小事,等查到让人来回你。” 说罢起身便往外走,似又想到什么,脚下一顿,转头剑眉微挑,问道:“这人情要怎么还?” 她就知道。 这怎怪她多想,明明两家都有意结成亲家,他这哪有半点把自己看成未来世子妃的样子,洛玉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世子还是记账吧。”洛玉书又气又无奈道。 “好,一切都听书儿的。” 叫的可真亲切。 洛玉书正生气的当口,人已经出了花厅。 这几日寇义将所欠崔氏的银钱已整算清楚,全部归还到了各个商行铺子里。 待这些银子都还清后,也发现有几间铺子归到了张氏的名下,这样一来泰康侯府就成了空架子。 眼下又到了盛夏时节,往年的这个时候,已开始大量往府里运送冰块解暑了。 可中官现银不多,洛玉书决定缩减开支,先从府中各院的供冰开始。 由原来的全天供冰,改为从午时至酉时共三个时辰供冰,其余时辰一概免去。 起先张氏并未太过在意,但随着暑热天气一日胜过一日,这冰却始终并未增加,她便命人去打探究竟。 原本酷热难耐的天气就令人烦燥憋闷,一经打探回来,不听则罢,听完气得张氏头脑发涨,连连喘着粗气。 府里的现银不仅让洛玉书折腾没了,还让她跟着一起受罪,那呦鸣园可倒好,全天供冰不断,连个下人房里都比她这个侯府老夫人强上百倍。 “去让人把她给我叫来。” 第87章 张氏气闷 见张氏要找洛玉书的麻烦,李妈妈忙将去找洛玉书的人喊住,转而对张氏劝道:“老太太您先消消气,这炎天暑热的,气坏了身子可不是小事。” 又端来提前冰好的豆沙饮给张氏,道:“如今二姑娘不同往日了,您这样大张旗鼓的去让人拿她来问话,她一姑娘家面子薄,日后还如何管家。” 张氏不悦道:“管家?哼,这就是她管的家,银子全让她拿去还了账,往后这日子还如何过,让外头的人知道咱们侯府如今的光景,指不定怎么笑话了,我还在乎她的脸面,我现就已经没脸了。” “如今她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今天我非让她到祖宗跟前跪上个三天三夜,让她知道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 见张氏正在气头上,李妈妈为她顺了顺后背,好生安慰道:“老夫人可有想过,二姑娘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为了分家,眼前正好借着掌家的方便,将府里欠她母亲的银子都要回去,当我不知她那些小心思,我这就让她交出管家权来。” 李妈妈没想到这张老太太会如此想,虽她也不知那位二姑娘为何如此着急,但觉得却是大快人心。 从前她便看不惯张氏和孟妈妈为了银子的事算计心善温顺的二夫人,亏得老太太还出身世家大族,行事如同小门小户里出来的,连她一个下人都瞧不上这做派,半分气度也没有。 现如今被个二姑娘整治得暴跳如雷,真是一报还一报,痛快。 她就知道自己投靠二姑娘投靠对了。 眼下张氏要找二姑娘麻烦,她势必要拦一拦。 “也难怪老太太您这样想,可您现在若夺了二姑娘的管家权,那万一,二姑娘跑到马老太君跟前撒个娇,再为她做一次主,那您岂不更没脸。” “更何况二姑娘还有安南王妃做靠山,今非昔比呀。” 李妈妈就是想让张氏看清,洛玉书可不是她想如何便如何的小孙女了。 张氏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怎么就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她不甘道:“难不成就让她这样肆无忌惮下去,把整个侯府都被她折腾空了不成?” 李妈妈笑了笑,道:“怎会,您细想想,咱们侯爷都不曾插手此事,是为了什么,难道侯爷会不知这些事?” “那是侯爷深谋远虑,知道将来侯府可以借着二姑娘依仗安南王府,这样咱们泰康侯府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侯爷更是成了各府艳羡巴结的人。” “而您老就是安南王世子妃的祖母,谁家夫人小姐不得敬您一句老夫人,老祖宗呢。” 经李妈妈这样一说,将张氏的气消了大半。 她不得不承认李妈妈说得颇有道理。 这些日子洛如成不是没有察觉,可他却一直没有过问,也从不探究,不是他气量好,更不是他宽和,究其原由,不过是担心得罪洛玉书,惹恼安南王妃而已。 张氏此刻也冷静下来,她也担心自己责问了洛玉书,怕会坏了洛如成的事,但又不愿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她有些迟疑。 李妈妈看出张氏已被自己说服,却又碍于脸面,不肯同个晚辈放下身段,于是宽慰地笑道:“要老奴说,二姑娘把银子拿去也好,总归是无债一身轻,往后您再同她说话也硬气不是。” 这话张氏听着却不认同,什么债,那都是二房应孝敬自己的,可又不能反驳,毕竟惦记儿媳嫁妆让人知道了总是要遭人背后戳脊梁骨的。 李妈妈继续说道:“再者,您是二姑娘的祖母,眼下又是盛夏天气,您但凡跟她张个口,她岂有不顾及您的道理。” 这便是要她去求洛玉书了。 正想着,院外丫鬟说道:“二姑娘来了。” 第88章 张氏低声下气求洛玉书 这段日子洛玉书都在忙府里的庶务,因此晨昏定省也就免了,只偶尔有时间到张氏的延福堂去请个安,并未提及账面的事情。 今日她刚打理完庶务,便听春柳说延福堂里来人打听了关于用冰的事,是以,她便走一遭,若张老太太质问自己,那她自是有话回的。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这几日您的头疾可有好些?” 张氏嘴角一抽,如今都要看她脸色过日子,哪里能好得了。 张氏并不觉得洛玉书能把控府里那些管事,不仅不能把控,估计还会被那些人找出嫌隙揪出错处,从而嘲讽奚落一番。 估摸着过不了多少时日,洛玉书就会知道厉害,跑到她跟前来哭诉认错。 到那时,她再将管家权交到崔氏手里,让她帮自己女儿收拾烂摊子也是天经地义的,再推诿不得。 如此一来,她既得了几间铺子,崔氏还得用嫁妆来贴补,一来二去,她们还单独分什么门户,呦鸣园也得重归侯府,崔氏的产业也会归侯府所有。 至于崔氏能否顺利生产,还不一定,出点什么意外也再所难免,子嗣为重,洛如年再娶时,她必得选个自己中意的儿媳。 可这一切又被洛玉书打得粉碎。 从前的那些老管事各个都以洛玉书马首是瞻,新进的管事更是俯首听命,连自己这个侯府老夫人,现在都不得不对她巴结奉承才能有好日子过,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心里虽恨极了这个孙女,但李妈妈说得不无道理,自己也只得暂且忍下。 她笑着说道:“好好,你成天这般的繁忙还能抽空来看看祖母,祖母心里高兴。” “我听说,你将府里拖欠各个商行的银子都悉数还上了,做得好。” 洛玉书心中奇怪,这老太太既然已经知晓银子的事,应当对她疾言厉色才是,怎会这般和颜悦色同自己说话,最奇的是居然称赞自己做得好,难道是要作什么妖不成? 她正这样想着,不经意间看到张氏身边的李妈妈妈,就见她朝洛玉书使了个眼色,心里便明白,是李妈妈在张氏跟前说了什么,才令老太太一改态度。 又听张氏接着说道:“我早就想让你大伯母将欠你母亲铺子里的银子还上,她总是说一家人不必计较太多,但这让外人知道多不成体统,还以为我们偌大的一个侯府惦记儿媳银子了。” “现在你当家,正好将这些账都清了,也当全了侯府和我的名声,只是如此一来,府中的日子就有些难了,素日的吃穿用度节省些也便罢了。” “只是这天气实在太热,各院用冰又按时间提供,再这样下去,别说旁人,就连我这个老太婆都受不住了。” 原来是为了冰的事有求于自己,这下主动权便握在她手里了,也是时候让老太太尝尝被人拿捏的滋味了。 洛玉书笑道:“祖母说得有理,只是眼下府里艰难,您当过家,应该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我一姑娘家,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如此了。” 张氏一听洛玉书这话,明显是在拒绝自己,她都如此低三下四的同她说话,她倒拿乔起来,真真是攀上高枝儿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心下就有些恼了,语气也沉了几分,“我听说你们园子里的各处都有置冰,还没有时辰的限制,就连几个管事的和下人房里,都是如此,怎到了府里其它各处就不同了?” 洛玉书心中冷笑,人若不要脸还真是不分年龄,自己前世怎么就是没认清这些人的嘴脸,真是没的叫她恶心。 对付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最好的方式便是不与其纠缠,直接戳穿她,令她无地自容。 她回道:“祖母难道不知,府中的冰都是由我母亲的冰铺所提供,并且都是按成本价给的府里,至于为何呦鸣园嘛……” 她笑着回道:“自然也是从母亲铺里运来的,全天供冰也实属正常,哪有自己的东西还分时间用的道理。” 第89章 洛玉书让张氏碰一鼻子灰 洛玉书说话越来越会气人,偏张氏从来都拿不住她的错处,每每都只能生闷气。 今日又被她搪塞回来,面上便再难维持刚刚的和风细雨。 她冷声问道:“难道要让我们统统热死不成,这就是你父亲教你的孝道?” 又把父亲搬出来然后拿孝道说事,这些老把戏她早就看腻了,也该让她知道这些早就无用了。 洛玉书仍面容带着笑意,道∶“孙女哪敢,您刚不还说孙女将欠母亲铺子里的银钱都还上,是全了您和侯府的名声。” “若此时又为盛夏用冰的事再拖欠,那才是孙女的不孝呢,另外祖母年岁大了,不宜太过贪凉,免得到了寒冬时节再生出其他病症来,岂不得不偿失。” “至于其他院子,孙女想来,大伯父和三叔都在任上,并不常在家中,这一处也可省下,最后便只剩下大伯母的秋荷园了,既然侯府要缩减开支,那身为侯夫人的大伯母定会明白玉书的苦心,祖母您说是不是?” 张氏将拢在袖中的手攥得发颤,她说这些话不过是为哄她高兴,好听自己的话,哪知自己倒给这丫头找了个借口。 这话都让她一个人正着反着全都说了,她还能说不是吗?那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张氏是个要强的性子,如果就这么被洛玉书压一头,她是万不会甘心的。 她沉声道:“先拖欠也不算什么难看的事,京中各个府里不都是如此,等过了这一季,庄子上有了收成,便可将银子还上,也就不算失了脸面。” 她从前便是用这招缓兵之计,慢慢拖到崔氏不好再让人上门收账的,即使洛玉书不同崔氏,但先度过眼前,日后她会慢慢收拾这丫头的。 张氏的如意算盘洛玉书怎会不知,母亲的银子不知被她拖去了多少,现在又拿这招对付她来,想得到美。 洛玉书美眸流转间,记起寇义理账时同她讲过,府里原是有几间铺子,虽不能同崔氏的商行相比,但收入还算不错。 可在朱氏被夺了管家权后,这几间铺子便到了张氏的名下,成了她的私产,正因如此,侯府才成了如今的空架子。 她这几日还想着如何将铺子从张氏手中要回来,这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洛玉书唇角微不可察的轻轻一勾,说道:“祖母所说并非不可,只是眼下有个更好的法子,既能全了您的名声,还能让府里多些进项,不知祖母可愿听孙女所言?” 张氏心中虽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洛玉书已把话说到这里,她总不能说不愿听她的法子,那她做的未免太过明显。 张氏微一颔首,说道:“你说吧。” “孙女刚刚掌家,原是有许多不懂的事情,幸好府里有这些管事,这几日经他们查账,发现府里原有几间铺子不知是何原因归到了祖母的名下,孙女便猜想,定是原来的管事糊涂弄错了账。” “如果把这些铺子重新归到官中,那这盛夏用冰的燃眉之急便可迎刃而解了,祖母也不必每日被这暑热扰得寝食难安,府里下人也会称道您是位宽仁大度的老夫人。” 李妈妈抿唇微笑,面对这般不省事的老太太,这位二姑娘面上平和恬淡殊不知却是锦里藏针,即便是老太太这般心思深沉的人,竟也被她臊了一鼻子灰。 这位二姑娘真真是位妙人儿。 张氏再一次被洛玉书架到了高处下不来,每每如此,她都没了法子应对,只得咬着牙答应下来,面上不能带着不悦,毕竟洛玉书打着为侯府着想的旗子,她身为祖母怎能不答应。 只是再这样下去,侯府的后宅就成了洛玉书的天下,哪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待洛玉书告退后,张氏怒砸了桌上的茶盏,重重的喘着气,而后问一旁的李妈妈,“表姑奶奶什么时候到?” 李妈妈知道她问的是小张氏,回道:“算算日子,应该再过四、五天便能到京里了。” 张氏眼底闪着骇人的寒芒,今天这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90章 忆起小张氏 人人都说隔辈亲,李妈妈今日却并未从张氏身上看出半分,她倒是觉得张氏对洛玉书颇为恼恨。 她也有个小孙女,那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破了,哪同张老太太这般私心藏奸,连什么是舐犊情深都不知了,简直没了人性。 世家勋贵全是勾心斗角,还不如她们这些下人一家其乐融融来得快活。 心里虽这样想着,但李妈妈还要劝慰火气上涌的张氏。 她先让小丫鬟们将摔碎的茶盏收拾干净,又重新为张氏端了盏凉茶来,才道:“老奴知道您气不过,但银钱都是身外物,只有身子才是您自己的。” 张氏喝了口茶消了消火气,叹气道:“我岂会不知身子最重要,可眼见着老三一天天的这么混日子,当个差也不过是为栓住他不再往外头胡混。” “我这当母亲的活着一日,就要为他操心一日,等哪天我两眼一闭去了,也能心安些。” 李妈妈知道张氏偏心洛如展,但未想到竟偏得如此厉害,她知自己人微言轻,便也不再言语。 张氏闹了几日,才让李妈妈将那几间铺子交还回去。 洛玉书命春柳收下,又赏了些银子给她,李妈妈推拒不过便收下了。 之后又将小张氏还有几日便到京的消息告诉了洛玉书,让她早做打算。 李妈妈走后,夏蝉好奇问道:“表姑奶奶是谁?” 洛玉书听到关于这个人的话,脸色骤然冷沉下来。 小张氏,她再熟悉不过,跟张氏和朱氏都是一丘之貉,无事生非,挑拨离间是她的看家本事。 见她面色冷凝,方妈妈关心问道:“姑娘,没事吧?” 自接手府里的中馈起,洛玉书便让方妈妈做了整个呦鸣园的管事妈妈,这样再加上春柳和夏蝉两个丫鬟,洛玉书还能轻松些。 经方妈妈这一叫,洛玉书才回过神来道:“无事,小张氏,老太太娘家侄女,听到年过双十也未找到合适人家,若再过一年仍未嫁人,她爹娘便要坐牢了。” 大齐律法里,女子年过双十未嫁人,便处一百两罚金,若转年仍未嫁人,便会累其父母坐牢。 小张氏生得有几分姿色,求娶的人并不占少数,只是她一心想凭着好相貌找个贵富权势人家,哪怕是做妾她也愿意。 也正因此,前世她才做了洛如年的妾室,逼得崔锦荣抑郁而终而后做了填房。 这一世回京没如前世那般看到小张氏,洛玉书虽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因不能复仇而有些失望。 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张氏此次让她来京里,必定会有所动作,既然如此,那便新仇旧恨一起算。 洛玉书心里正想着前世小张氏的所做所为,春柳进来,看到桌上新放的几本账册,便知是李妈妈将张氏扣下的铺子交了回来。 她这几日同寇义学了不少经算的本事,看到账本就想查看一番,是以,夏蝉总打趣她像个吃了仙丹要修炼法术成仙的道士一般。 两个小姐妹私下里总爱说些悄悄话,每每她这样说,春柳都会红着脸要去捶她,洛玉书不知其中的缘故便问夏蝉。 夏蝉笑着解释道:“道士自然是春柳,仙丹便是那寇义,要修炼的法术便是日日相对学看账本,至于成仙嘛……” 夏蝉意味深长的看向春柳,而后边跑边笑道:“当然就是成亲生子了。” 方妈妈听罢掩嘴而笑,而洛玉书早已笑倒在方妈妈的怀里。 几个说笑打闹着成一团。 不过经夏蝉这样一提,倒是让洛玉书想到春柳比自己要大上三岁,今年已是十七,确实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她原想着将她指给袁朗,毕竟都是崔家老宅出来的,她也放心,可眼下看起来,春柳与袁朗只有兄妹的情谊,并无半分男女之情,倒是和寇义日日相对,处得极好。 寇义,她也是放心的,如果真能成就这两人,她自也是乐见其成的。 屋里几人正闹着,周云深打帘进了花厅。 洛玉书正纳闷这几日他怎来得如此频繁,忽又想起自己托他办的事。 第91章 地下钱庄被举报 今日周云深着一身石青色云纹圆领剪袖袍衫,一看便知是从任上过来的。 他一进来,夏蝉春柳两个丫鬟便也不再闹了,夏蝉出去端茶,春柳则又拿着账册去了偏厅帮洛玉书理起账来,方妈妈也退出了花厅,林风依然侍立在门外。 此时屋里便只留下洛玉书和周云深两个人说话。 洛玉书只觉奇怪,这人进出侯府都不用下人通禀,这么随便的吗? 或许是长年审问要犯的原故,周云深从洛玉书的眼神中看出她的疑惑,只轻吐了两个字“公事”。 洛玉书不得不佩服周云深这假公济私的本事。 见他一头的汗,便又让人拿了干净的帕子来擦汗。 “我托世子打探的事可是有消息了?打发人来回便是,这炎天暑热的何必亲自跑一趟。” 听出洛玉书话里的关心,周云深心里高兴得紧,笑道:“洛二姑娘吩咐的事,在下哪有不亲自来回的道理。” 这些日子相处多了,洛玉书越发觉得周云深爱戏弄人,每每见面,都要消遣她几句才肯说正事。 洛玉书没好气道:“小女子可不敢劳烦世子爷,若累坏了您,倒是小女子的不是了,我可担待不起。” 周云深剑眉微挑,手撑在茶几上,身子朝洛玉书倾去,凤眸幽深的问道:“你如何就累坏了我?” 洛玉书听出他话里的不正经,脸上不自然的微微泛起了红晕,赶忙将头侧过去不再去看他,心中暗骂他孟浪。 春柳在偏厅听着这边的二人的对话,笑着感叹,“姑娘平时能言善道,遇到世子倒不像从前那般了,还真是棋逢对手了。” 夏蝉正好将茶端上来给二人,周云深这才复又坐好,从怀中掏出一份供词置于洛玉书面前,说道:“你托我查那张九背后之人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洛玉书神情一凛,问道:“可是我大伯母朱氏?” 她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知这二人背后都什么勾当,若能得张管事签字画押的供词,那扳倒朱氏便多了一个突破口。 周云深微眯了眯那双狭长的凤眸,问道:“看来你早已猜到是谁了。” 洛玉书担心周云深误会自己是在利用他,忙解释道:“张九是大伯母的远房亲戚,我也只是单凭这一点推测,但并未有实证,因此才请世子帮忙查清的。” 周云深见她紧张,便没再逗她,笑道:“你猜的不错,这是张九的供词,是她让张九在外放的印子钱。” 洛玉书拿起供词细细的看了,这便同之前翠儿她娘李氏所说的,无论是地下钱庄的事还是放印子银的事全都对上了。 可若单凭张九这份口供,并不能将朱氏彻底打垮,只要有地下钱庄在,她便如那百足之虫一般,死而不僵。 说不准还会反咬她们一口也未可知,除非将她所有的脚全都砍断,让她只能坐着等死。 可地下钱庄这事太大,一旦被处置不当便会害了整个侯府,旁的人还不打紧,只是连累了她的亲人,还有一众不相干的下人,她怎能忍心。 见她似有心事,周云深问道:“下一步你想如何?是否需要我帮忙?” 他这话说的认真,洛玉书有些错愕,这人真不愧是大理寺出来的,观人心的本事果然不容小觑,自己只略有犹疑他便能猜出七八分来。 既然他有意相帮,那她也不妨同他讲出实情,或许他真能帮到自己。 想到这,洛玉书便将李氏同她讲的地下钱庄一事详细的说与了周云深,并将在城南牛角胡同的赌坊也一并告知了他。 听罢周云深双眉渐蹙,开口道:“此事要尽快解决,我刚刚得到消息,有人已向官府举报了此事,明日我便要带人去查处。” 今日刚到大理寺他便收到下属呈上来的公文,有人举报城南有间地下钱庄,周云深今日若不来侯府,也不会知道这钱庄与朱氏有关,待拿了人审出主犯,侯府恐会遭此大劫。 洛玉书神色一紧,幸了自己将此事对周云深和盘托出,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是她未想到,地下钱庄的事会被人发现,她也是通过李氏才得知此事,如此隐秘的事,那举报之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第92章 殷离还活着 见洛玉书一脸震惊,周云深安慰道:“好在一切还来得及,那边我可暂时拖延几日,但究竟是要查处的,在这之前势必要将侯府与此事撇清关系。” “除非休了朱氏。” 此事被查前,只要朱氏被休,日后她是死是活,便与侯府再无关系。 因此必须尽快将让洛如成休了朱氏。 可据秋荷院的内线回报,洛如成不会轻易休妻,他担心朱氏会将他不能人道的事传扬出去,若那样,朱氏必会得世人同情,多年服侍这样一位夫君,最终还惨遭休弃,任谁都会骂洛如成无能且无情。 他堂堂一位侯爷,哪能忍受住世人的嘲讽与谩骂。 那他还有何面目再行走于世人面前,更别说他所谋划的事,无疑就会前功尽弃。 洛如成绝不会如此之愚蠢。 若他知晓了这一切皆是出自朱氏之手,又会如何呢,说不定最后逼得朱氏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事来…… 周云深虽知洛玉书聪慧,但没想到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等祸事还能如此镇定的想出。 他用探究的眸光瞧着洛玉书,慢条斯理道:“我还以为洛二姑娘是只小兔子,原来是只抓兔子的鹰,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算不算是暴露了本性?” 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之意,洛玉书轻笑回道:“我以为世子早在我设计孔卓之时,就已看穿了。” 那次手帕事件后,她特意跑出府找周云深,托他好好收拾了孔卓。 她那姑母被送到庄子上也未得机会来找她算账,而陆老夫人则深明大义知道这个孙子确实应该受些惩戒。 而孔卓自出了大理寺老实了许多,有一次在街上遇到她,像见鬼一般转头便跑,可见是被收拾的不轻。 她本就不是什么小兔子,或许前世曾经是。 前世那些遭遇历历在目,母亲被她们生生气死,父亲让她们挑拨是也与她和母亲离了心,弟弟活活被人打死,外祖一家和舅舅、舅妈还有芷儿统统惨死。 她怎能不恨,她恨不得将这些人挫骨扬灰。 这一世她若再那般单纯,也枉费了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着想着洛玉书泪盈于睫,苦涩一笑,道:“我若真是只兔子,恐怕还会重蹈覆辙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周云深瞳孔猛的一缩,半晌未说出话来。 洛玉书察觉出自己失了言语,忙岔开话道:“地下钱庄的事一旦东窗事发,必会殃及池鱼,到时只怕整个侯府都会被朱氏所累,只有将一纸休书方能解决侯府危机。” 周云深敛了敛飘忽的思绪,语气难得的认真的道:“只是切记要快,大理寺这边最多能拖上三日,三日之后,我势必要带人将那里查封,如若不然,恐遭旁人疑心。” 洛玉书颔首。 她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令洛如成休了朱氏。 若自己将朱氏与地下钱庄的事告诉洛如成,他定会追问自己是如何得知这等隐秘之事的。 自己只要稍有疏忽,那只老狐狸定能瞧出端倪来,到时令他有了疑心,怕是会查到夜宴洛玉歌被设计一事上 而今日周去深给的这份张九的供词便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可以将供词的由来光明正大的告诉洛如年,凭他如何去查。 张九本就是朱氏的人,自己也是查账时将人揪了出来,府里出了这等欺蔽主子的管事,送到衙门再合理不过,至于衙门里审出什么来,那与她就更不相干了。 是以,这份供词便是朱氏放印子钱一事最好的证据,而这一证据正是扳倒朱氏最好的突破口。 但最终能扳倒朱氏的人证,恐怕还得是自己在秋荷院的眼线。 打定了主意,洛玉书道:“那就烦劳世子帮我拖上三日,三日内我定会让朱氏与侯府再无瓜葛。” 周云深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沉稳。 他笑道:“好,既然你已有了法子,那我便不再担忧被人疑心的事了。” 洛玉书恍然,她只想着如何扳倒朱氏了,却忽略了举报朱氏的人。 她问道:“世子可知是何人将地下钱庄一事告到了官府?” “殷离” “什么?张华的表弟?他不是死了吗?” 洛玉书一脸震惊。 第93章 张华的提防 在周云深拿到公文时,无意间看到举报人的姓名,他当时只觉耳熟,不知在哪听过,可一时并未想起。 直到洛玉书说起地下钱庄与朱氏有关时,周云深突然记起,公文上举报人的姓名正是张华的表弟殷离。 可是此人已经因勾结北梁人又鼓动哗变,已被崔牧处决,还让张华去为其收尸,怎又会出现在京里,还出面举报钱庄一事。 他急忙让人将此人带来查问。 殷离此人周云深也曾见过两次,长相还算清秀,因此当他见到一张被烧毁的可怖面容时,实属无法同印象中的殷离相重合。 可就在他对上那道冷然的目光时,只一瞬间,周云深便断定来人正是死去的殷离,那双鹰隼一般阴鸷冷冰的双眼令他记忆犹新。 周云深道:“此人虽面容俱毁,但那双眼却与殷离毫无二致。” 听罢周云深所述,洛玉书红唇紧抿,睫羽轻颤,尤其是在得知殷离容貌被毁时,那不正是前世她在张华书房所见到的殷离吗!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着实被那张可怕的面容所吓到。 洛玉书也曾私下问过张华,但张华只说殷离是被仇家害成这副模样的,日后定会让那人成百上千的偿还。 张华说此话时,眸光冷若寒霜,语气宛若腊月寒冬一般寒意彻骨,令洛玉书不寒而栗。 现在想来,这所谓的仇家正是舅舅崔牧,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这一世若她不提前同舅舅说起殷离此人,又会如何呢? 她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前世的种种,她千算万算,可还是未算到张华能将殷离救下。 难怪张华去边陲那么久,都未赶上她们的接风宴,原来名义是去收尸,实则是去救人了。 看来还是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舅舅,让他提防此人。 周云深不知洛玉书此时所想,只当她还在震惊中未回过神来,因此也未打扰她的。 过了半晌,洛玉书才开口问道:“殷离是如何得知朱氏和地下银庄的事?” 周云深道:“他只说自己朋友在赌坊输了银子,又被骗去地下钱庄借了许多银两,越欠越多,最后被逼上绝路,他为此愤恨不已,决定到衙门报官。” “根据他所说,官府找到此人的尸体,也打听过,那人确实因欠赌债自缢而亡,一切看似天衣无缝,只是越是如此,才越令人怀疑。” 洛玉书清楚周云深是何意,殷离此人突然出现,还盯上了朱氏,这其中定是张华在背后指使。 或许张华从很早便知朱氏与地下钱庄的事,可见他对长房一直存有提防之心,只是当时碍于两家表面上的情分。 在夜宴之后,张华彻底看清长房的嘴脸,这才生出报复之心。 但他与府中的下人又不方便出面,便让被他救下的殷离来向官府举报。 看来无论前世今生,张华注定是要将他们泰康侯府视为人生的耻辱,他一旦得势,还会如前世那般反攻倒算。 除去她摆脱了被诬陷嫁与张华的命运外,父亲母亲、玉青、外祖、舅舅舅舅妈还有崔芷的命运依旧与张华息息相关。 还有眼前这个男人周云深。 此时的洛玉书周身如陷入寒潭一般,即使正值暑热时节,也无法驱散彻骨的寒意。 见洛玉书神情凛然,周云深劝慰道:“好在我将殷离识破,你放心,我会派人盯住他与永安伯府,至于崔将军那里,我也会提醒他小心,你尽快将朱氏的事处置了即可,其他事再从长计议。” 洛玉书捋一捋思绪,虽殷离的事让她措手不及,但好在自己已知道张华之后会如何对付侯府,这些事情可以慢慢筹划。 眼下最要紧还是要在三日内说服洛如成休了朱氏,这样才不至于祸及萧墙。 第94章 刘妈妈好生奇怪 洛玉书颔首,道:“朱氏的事我已有了主意,她的一举一动,我已让人暗中留意。” 周云深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道:“看来这府里各处都有你的眼线,这是收买了不少人啊,小丫头日后该不会也将林凤收做你的人吧。” 洛玉书原先只觉得周云深嘴巴毒,但和他相处深了,她觉得这人不仅嘴巴毒,心思还深,说话时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是在试探对方,待对方露出破绽直击其要害。 而对她总是打趣,难得能如今日这般严肃,可最后还是要揶揄她一下才满意。 洛玉书无奈的叹口气道:“我收买林风作甚,对我又无大的用处。” 前世林风为周云深舍命而亡,她何德何能收买这样一个忠心之人。 门外的林风听闻自家主子这话,也被呛了下,掩嘴轻咳了几声。 “你还好吗?”夏蝉好奇怪的问道。 今天比前两日又热了些,夏蝉正叫人来再往花厅里搬些冰,刚一过来便听到了林风咳嗽。 林风也是被这小丫头吓了一跳,忙道:“没什么。” 夏蝉点头刚要离开,又将先前给周云深多拿的帕子塞给到林风怀里,笑道:“天气热,拿着擦擦汗吧。” 说罢便笑着离开了,林风微怔,拿着帕子出了好一会儿神。 周云深将事情与洛玉书说罢又打趣了她一阵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自从朱氏被夺管家权并禁足在秋荷园内,已近月余,由于洛玉书命人对秋荷园封锁消息,因此朱氏无从得知府内府外的所有消息。 她像被关在牢笼里的犯人一般,成日心神不宁坐卧难安,那串沉香佛珠更是日日不离手。 “玉歌去庵里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知在那边吃的睡的可都还好,她从小娇养惯了,哪吃过这样的苦,身边又只一个丫鬟跟着,万一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可怎么是好。” 朱氏忧心忡忡的说道。 刘妈妈见状忙安慰她:“夫人尽管放心,庵里那边咱们是打点过的,大姑娘过去,只做做样子,吃不了什么苦的。” 朱氏冷哼一声:“庵里那几个老尼,看似清心寡欲,慈悲心肠,实则各个见财起意,见了银子眼里全是贪婪之色。” “现在这世道,连出家人都不再淡泊名利,何况是咱们这些个俗人,所以有了银子才有了依仗。” 说到银子,刘妈妈将屋里的下人全都打发出屋,又将门阖上。 这时,朱氏又想到刘冒那边也许久没有消息传回来了,于是对刘妈妈说道:“你使些银子,去外面看看钱庄那边如何了。” 正倒茶的刘妈妈在听到她说起钱庄时,面上一僵,而后才道:“刘冒那边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夫人也无需急于一时,等解了禁足,再让他来见您也不迟。” 朱氏叹声道:“许是在这屋里呆久了,最近这心里总是发慌,生怕刘冒那里出什么差子。” 以往她能随意出入侯府,即使一两个月钱庄那边没有消息传回,她心里也不曾慌,可一旦失了自由,心里便像打鼓一般,惴惴不安。 刘妈妈见她愁眉不展,于是试探着说道:“与其成日忧心,夫人何不就此收手,这些年从钱庄到放的印子钱,您手里也积攒下不少的银子,何苦还这般成日提心吊胆呢。” “我为的什么,妈妈会不知?” 朱氏疾声厉色道:“我嫁进侯府熬油似的活着,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亏,挨了多少打你不是不知,好不容易挣下这份产业,就是为了报复他们母子。” “老太太身体已大不如前,洛如成也已不中用,洛如展又是个废物,只要再将二房清扫出侯府,便可大功告成,眼见着事情有了眉目,你却叫我收手,那这些年的苦就这么白受了不成?” 近两年开始,她便一直给洛如成下着毒,这毒小小的剂量看不出什么,但时日久了是会要人命的。 见朱氏已有些气极,刘妈妈好生劝慰道:“夫人莫动气,老奴只是怕常在河边走,总会有失湿鞋的时候,那样岂不为时已晚。” 朱氏微眯了眯眼,她只觉得今日的刘妈妈好生奇怪。 第95章 朱氏想毁洛玉书的清白 朱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问道:“妈妈今日是怎的了,为何一直劝我收手,是你得了什么消息还是听谁说起了什么?” 刘妈妈心里咯噔一声,忙将手里的茶盏端到朱氏面前,用笑做掩饰道:“老奴哪里得什么信儿了,一直跟夫人关在这院子里,成天连个外面的人都见不着。” 接过刘妈妈手里的茶,朱氏轻呷了口,问道:“那你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从前你都极力说服我多赚些银子,怎的今日却改了主意?” 从前刘妈妈对朱氏所做之事都是极力支持的,哪怕开始她有所顾虑之时,刘妈妈依然希望她能坐上泰康侯府老夫人的位置,无忧的过完后半生。 可今日却一反常态,一直试图在劝说她放弃。 刘妈妈踟蹰着道:“自打二老爷一家回府后,咱们连着失了王妈妈、佟祥家的、翠儿一家,还有贾妈妈,甚至连大姑娘都失了好姻缘,老奴常常回想起这些事,就心神不宁的。” “您现在又失了掌家权被禁足不得出院子,这一次次的失利,或许是老天在给咱们警示,让咱们往后行事要小心谨慎些,这几日闲来无事,老奴便寻思着还是将地下钱庄关了稳妥些。” 听闻刘妈妈的话后,朱氏刚刚张的神情松缓下来,坦然道:“我当什么呢,是妈妈多虑,这些年刘冒行事从未出现纰漏,也越发的沉稳,有他在尽管放心。” “眼下我又不得掌家,府里的油水定让老太太捞去大半,等我重新掌家后,还指不定成什么样了。” “日后玉歌在伯府里又被那叶秋莹压着一头,少不得要使些银子打发丫鬟婆子们,若现在疑神疑鬼的收了手,往后玉歌那里还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见朱氏并没有收手的意思,刘妈妈继续苦口婆心劝道:“话虽如此,但您手里还有些正经的买卖,再置办些其他的产业,大姑娘那里不愁没银子用,您又何必铤而走险呢。” “万一被官府发现,可是要抄家流放甚至杀头的,那时大姑娘有再多的银子没了娘家依靠,她同样会被欺负的。” 刘妈妈说的这些她不是没考虑过,但一次次的被洛如成折磨,被张氏满心算计欺辱着,还有洛如展害她失的那个孩子,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连做梦都想让这些人下地狱。 若自己有朝一日被发觉了,那她死也要拉上全府一起陪葬。 至于二房,他们回来打乱了自己全盘的谋划,本来她能利用洛如展拿住老太太的痛,还可让洛如展死于非命,偏偏二房横插一杠,让洛如展被个差事死死按住再不惹是生非。 还有那小魔王洛玉青,被洛玉书管得就跟换了个人一般。 两人本可将侯府搅个天翻地覆,老太太也奈何不住,到时只有被活活气死,洛如成再有个一年半载怕是也要归西了,到时整个侯府全都是她的了,她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日。 本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只恨二房此时回来,将自己的人一个个从府里清除掉。 不过这些还是其次,人她可以再找,只最令她恼恨的是洛玉书在夜宴上抢了原本属于玉歌的婚事,让她的女儿错失了飞上枝头的机遇。 而她的玉歌,堂堂侯府嫡长女,却成了一个没落伯府里的卑微妾室,她想想就恨得牙痒痒。 既然搅局,那二房也休想独善其身。 想到这,朱氏心一横,眼底的神色也凌厉起来。 她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万没有回头的道理,侯府一日不落到我手里,钱庄一日不能关,至于洛玉书,你使些银子让人给刘冒送个信,让他寻个机会,将洛玉书的清白毁了。” “她不是想当安南王府世子妃吗,那我就让她当不成,让她先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朱氏的眸光透着阴狠之色,令刘妈妈不寒而栗。 见朱氏心意已决,刘妈妈只能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咣当一声。 朱氏和刘妈妈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好,门外有人。 第96章 报复朱氏 刘妈妈急忙将门打开,就见洛玉松孤身一人,手中拿着一根树枝蹲在门下到处扒拉着。 嘴里还嘟囔着:“哪去了?” 见门打开,他抬起头,睁着明亮的眼睛看向刘妈妈。 朱氏此时也走到门前,见是洛玉松,语气满是不耐的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玉松站起身将手里的树枝丢到地上,恭敬道:“母亲,我刚刚看到有蟋蟀,上次的大青蟋蟀不见了,我想再捉一只。” 朱氏狐疑的看着洛玉松,沉声问道:“你刚刚在外面可有听到我与刘妈妈的话?” 洛玉松眼神里满是无辜,用稚嫩的童音说道:“母亲刚在屋里喊玉青了吗?玉青只顾着找蟋蟀了,没听到母亲喊儿子,您莫要生气。” 说罢将头慢慢地垂下,像做错了事一般。 虽听洛玉松如此说,但朱氏依旧不放心的训诫道:“你最好是什么都没听到,不然有你好受的。” 洛玉松被朱氏的眼神所吓到,连连后退几步,朱氏见他怯生生的模样,心下顿升怒气,上前几步将他拽住,骂道:“下贱东西,你躲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说着就拿起洛玉松刚丢在地上的树枝,向他身上抽去。 打得洛玉松边躲边哭,嘴里还不住的求饶,“母亲别打了,疼,别打了。” 这些年朱氏将洛玉松养在身边,无非是想让他日后袭得爵位,自己便可名正言顺的掌控整个侯府。 但她从未将洛玉松当成亲儿子般看待,相反随着洛玉松一日日的长大,容貌越发像他那个下贱的小娘,这更加让朱氏怨恨。 而每当洛玉松做错事,便会遭到来自朱氏的严惩。 刘妈妈见状赶忙上前拦下朱氏,劝道:“夫人有话好好说,二公子还是个孩子,您何必跟他置气。” 又转头对洛玉松道:“二公子还不快跟夫人认错。” 洛玉松哭着道:“母亲,玉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母亲原谅。” 朱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心里的火气也随着消了大半,但仍然厉声对洛玉青警告道:“我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总之,给我烂在肚子里,若让我知道你到处胡说,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洛玉松边哭边重重的点头,道:“母亲的教诲玉松记下了。” 见他没有顶嘴,朱氏方道:“没事少在我眼前晃。”说罢转身进了屋。 刘妈妈看着洛玉松,叹了口气也随着朱氏进了屋。 而洛玉松从秋荷院离开后,一路上边走边哭,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呦鸣园。 他并不敢进去,只在外面徘徊,园子里的小丫鬟见他一人,身边也无人跟着便去找了方妈妈。 方妈妈想将他领进园子,但洛玉松却踟蹰不敢入内。 因上次他得嫡母朱氏吩咐,欲将大哥洛玉青推入池中未遂,自己还险些丧命,虽被救起,但之后再不敢踏足呦鸣园半步。 一来是怕二姐姐和大哥对他怨恨,二来也是怕朱氏不喜他与二房走得太过亲近。 洛玉松虽自小养在朱氏身边,也从不敢忤逆半分,但对这位阴晴不定的嫡母却始终亲近不来,甚至有些恨她。 今日听到朱氏与刘妈妈在商讨如何害洛玉书时,便知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为了自保只得装作不知。 饶是如此还是被朱氏狠狠地打了几下以示警告。 反观洛玉青,虽是个霸王性子,但他有母亲和二姐姐的疼爱和信任,这是他此生永远无法得到的。 他羡慕洛玉青的同时,也对朱氏更加愤恨不已。 洛玉松看着呦鸣园,心下便有了报复朱氏的冲动。 第97章 我想让她消失 方妈妈见洛玉松似是有话要讲,便问他:“二公子,过来可是来找大公子玩的?” 洛玉松只摇了摇头依然低头不语。 见状,方妈妈让个丫鬟照看,自己便去回了洛玉书。 “姑娘,二公子突然在咱们园子外面站了许久,老奴问他什么,他都低头不答,您要不要去瞧瞧?” 方妈妈面软心善,见不得小孩子委屈的模样。 洛玉书手指轻扣着桌面,而后淡淡道:“他要进便进,不进就让个丫鬟送他回去。” 方妈妈也知洛玉书是为着前段时间,大公子被长房构陷一事而对洛玉松心存芥蒂,虽然那只是个孩子,但她相信姑娘这般做自有道理,她笑着应是便退了出去。 半盏茶的工夫,方妈妈带着洛玉松进了德音居。 进屋后洛玉松站得远远的,小声喊了句“二姐姐”,复又低下头。 洛玉书神情淡然,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在外面这许久是有何事?” 见他双手交叠,面有羞赧之色,一副委屈的模样甚是可怜,洛玉书心里叹了口气,罢了,伸手便去拉他靠近些。 谁知洛玉松却“哎呦一声”躲闪开。 洛玉书与方妈妈对视一眼,方妈妈在旁轻轻拉开洛玉松的袖子,便见柔嫩的皮肤上赫然两道深深的红痕。 洛玉书双眉微蹙,问道:“可是大伯母打的?” 洛玉松眼里含泪,点了点头。 方妈妈叹声道:“可怜的孩子。”随后从小药匣里取出瓶药膏,边为洛玉青擦药,边轻声哄道:“老奴会轻一点,二公子忍着些。” 当听洛玉书听说他来呦鸣园时,心里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不单是因为上次他想推玉青下水那件事,还因着前世,玉青就是被他引着到处寻花问柳,还调戏良家女子,最后弄得声名狼藉。 虽他现在年纪尚小,但眼神里总透着股复杂之色,令洛玉书不得不防。 待方妈妈上完药后,洛玉书神色不明地问他,“伤我也看到了,药也帮你擦过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从他在呦鸣园外徘徊引起丫鬟的注意,到他进屋的举动,洛玉书有理由怀疑,洛玉松是故意引自己发现他身上的伤,从而同情他,来完成他的目的。 见洛玉书已将自己看透,洛玉松也不再装了,他说道:“我从母亲那里听得一个对二姐姐不利的消息,因此 特来相告。” 洛玉书冷笑道:“条件是什么?” 她才不信这小子能如此好心。 “我说了,二姐姐能答应帮我吗?” 洛玉松知道这消息不能告诉父亲或祖母,他们只会当朱氏苛待了他,才会编出这套谎话来,最多只会惩戒朱氏一番,但到时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因此唯有告诉洛玉书此事,自己才有机会摆脱朱氏,他相信二姐姐定不会轻易饶害她的人。 而洛玉书心中感叹,自己那傻弟弟若有这小子一半的心思,前世也不至于被他耍耍得团团转。 洛玉书淡漠的看了眼洛玉松,问道:“我都不知是何消息,如何答应你?说不定是你诓骗我呢。” 洛玉松毕竟年幼,被这样一问便有些着急,生怕洛玉书不相信自己。 他心急道:“今日我无意间听到母亲同刘妈妈说,让人寻个机会毁了二姐姐的清白。” 方妈妈听罢大惊失色,道:“什么?此事兹事体大,二公子说的可当真?” 洛玉松重重的点头回道:“千真万确,我没有骗人。” 方妈妈脸色煞白的看向洛玉书,问道:“姑娘,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自夜宴后,洛玉书就已猜到朱氏必会有大的动作,只是这些日子被禁足在秋荷园不得行事。 但就洛玉松所说,朱氏还是沉不住气了,这便要对自己动手了。 虽她心中早有准备,但听到此消息时,依然愤恨不已。 她喊来夏蝉,悄声对她说了几句,夏蝉点头便退了出去。 在这当口,洛玉书随口问洛玉松道:“说吧,想让我如何帮你?” “我不想再挨母亲的打,我想让她消失,永远再不要见到她。” 第98章 秋荷院的线人 洛玉松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心思却吓人得很,竟生出弑母的念头来,着实吓方妈妈一跳。 洛玉书倒是面色如常,她对洛玉松有这样的念头一点也不奇怪,这孩子从小跟在朱氏身,依朱氏那性子,岂会善待曾经骑到自己头上的妾室之子。 若不是他有利用价值,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洛玉书淡漠的看着洛玉松,语气却是冷冷道:“今日我见你有伤,为你擦了些药罢了,至于你所说之事我全当没听过,你好自为知吧,方妈妈送二公子回去。” 方妈妈应是便要将洛玉松带出德音居。 洛玉松见状一把拉住洛玉书的胳膊,哭着道:“二姐姐求求你帮帮我,日后我一切都听二姐姐的话,绝不再做坏事。” 他只当二姐姐是因为上次他害洛玉青的事气还没消,所以才不肯帮他。 洛玉书知他心思不单纯,想利用自己达到他的目的,自己重活一世的人岂能被个孩子拿捏了,这才吓他一吓罢了。 见洛玉松还算识时务,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倒是可以将他调教成扳倒朱氏的又一利器。 洛玉书一摆手,示意方妈妈住手,随后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去找祖母或大伯父偏来寻我?” 洛玉松抹了把眼泪,哽咽道:“祖母并不喜我,父亲又不能时常在身边,若告诉了他们,母亲也定会知道,那我便又要挨打了。” “你倒是聪明,只是小小年纪不该生出这样恶毒的心思。”洛玉书敲打他道。 “二姐姐教训得是,只是每当我做错事,母亲都会狠狠责罚,为不让父亲看出来,不是罚跪不给饭吃,就是用极细的针扎我。” “上次母亲让我去推大哥,我没成功,就被罚跪了五日,只有当父亲回来时才让我起来,转日接着跪,我不想再跟母亲呆在一起了。” 这时夏蝉从外面回来了,进屋附耳对洛玉书低语了几句。洛玉书微点了下头。 洛玉松虽说得不似假话,但为谨慎她唤来夏蝉到秋荷院那里打探了一番,结果同洛玉松所说无二致。 洛玉书心里虽对他前世的所做所为颇为恼恨,但此时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且这些年一直活在朱氏的凌虐之下,等再过几年,势必还会同前世那般阴险无情。 倒不如趁他年纪尚小,心智还不成熟,若得人调教,未必不能知善知恶,依他的资质,兴许与玉青两兄弟一文一武还能成为彼此的助益。 想到这,洛玉书拉起他安抚道:“玉松,二姐姐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的委屈,那日的事,姐姐原谅你,但日后你需明事非,知善恶,谎言不是不可说,但那个人一定是你的敌人,并非亲人。” 浅浅的一番教诲,听得洛玉松双眼明亮,从未有人这样教诲过自己,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触动。 洛玉松重重的点点头,道:“二姐姐我知道了,定会将今日的话记在心里。” 洛玉书从他的眼神中似看到雨过天晴后的清亮,抚了抚他的头,说道:“姐姐相信玉松,今日你且先回去耐心等上两日,这事姐姐会帮你。” 得到洛玉书肯定的答复,洛玉松高兴的同方妈妈出了德音居。 待人走后,洛玉书问起夏蝉:“秋荷院出这样大的事,刘妈妈怎没来回?” 夏蝉道:“这事也是刚刚朱氏才说起的,刘妈妈还没找到时来回姑娘,这就被二公子告到您这来了。” 洛玉书颔首,思量着接下来的事。 夏蝉愤愤地道:“侯夫人越发的心狠了,竟这样设计陷害姑娘,可见这二公子跟在她身边,定也险少教导,姑娘要如何对付这恶人。” 洛玉书沉吟片刻才道:“去让刘妈妈告诉朱氏,明日午后我会同母亲到舅舅家赴家宴,让朱氏安排人到时动手便是。” 夏蝉笑了笑,她就知道自家姑娘定会想出办法令朱氏原形毕露的,且等着吧。 第99章 朱氏中计 刘妈妈得了夏蝉的消息后,犹豫了片刻,咬咬牙还是按洛玉书所说的告诉了朱氏。 朱氏听罢高兴道:“连老天都看不惯那小蹄子嚣张的模样,这么快就帮我找到收拾她的机会,刘妈妈告诉刘冒明日务必抓住那丫头,毁了她的清白,记住,别害了她性命,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让崔锦荣也尝尝,自己的女儿被人毁了名节是何等的心疼,说不定刚刚怀的孩子也与她无缘了。” 当她得了崔氏再度怀孕的消息,如遭雷击一般,那日整个秋荷院都笼罩在朱氏威压之下,下人们各个噤若寒蝉,生怕激怒了朱氏而受责骂。 因此当她听到刘妈妈带回的消息时,兴奋得两眼冒光,人都跟着精神许多。 只是刘妈妈看着朱氏眼底兴奋的目光,面色晦暗不明。 她无法想象,一旦朱氏知道这不过是洛玉书精心设计,而自己却隐瞒一切引她入局,朱氏会对自己如何失望。 她是朱氏从娘家带到侯府的陪嫁丫鬟,跟在朱氏身边已几十年,最是忠心不过。 正因如此,当洛玉书拿着朱氏地下钱庄的证据找到她时,刘妈妈大为震惊,并且断然拒绝洛玉书的要求。 “刘妈妈你是个聪明人,一旦我将这些证据上报至官府,想必这后果你是知道的,到时不仅大伯母性命难保,恐怕长房所有的人都会被她连累,包括洛玉歌。” 洛玉书不紧不慢的说道。 刘妈妈一笑,洛玉书虽聪明非凡,但还是太过年轻,思虑事情难免浅显了些。 “二姑娘真要将事情报到官府,不止我们一房有事,怕整个侯府都在劫难逃,真若如此,二姑娘就是泰康侯府的罪人,将来二老爷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说罢轻蔑一笑,她对自己这番话颇为自信,以为能对洛玉书有所震慑。 毕竟几房还未分家,二房依然住在侯府里,同气连枝,他们若有事,二房也休想独善其身。 但洛玉书面色却毫无波澜,斜睨着她淡淡道:“我父亲清理门户,为何无颜见祖宗?倒是刘妈妈不会以为,我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就把事情告到官府吧。” 刘妈妈瞳孔微缩,她虽不知洛玉书有何法子,但她波澜不惊的神色中便知道,这其中定有安南王府的干预,别说朱氏,就算整个侯府都不是对手。 “二姑娘想让老奴做什么?” 洛玉书微微一笑,道:“只要刘妈妈将大伯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我,我便保住她性命无虞,不然,你是知道后果的。” 刘妈妈眸中满是愕然。 洛玉书的要求无疑是让她叛主,不行,绝对不行。 她刚想拒绝,便听洛玉书漫不经心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不答应,我即刻便能将人全都送进大理寺狱中,到时这命是否保得住,就不再是我能决定的了。” 洛玉书轻缓的语调中却充满恫吓之意,听得刘妈妈胆战心惊,最终不得不将她所知道有关朱氏的一切和盘托出,并做了洛玉书的眼线。 翌日午后,洛玉书便带着春柳和夏蝉接上崔氏一同去了舅舅家。 洛玉书昨日便差人给崔牧送了信,告知他今日要同母亲一同拜访。 而崔锦荣这些日子经过刘府医的调理,面容越发的光泽,气色比未有身孕之前还要红润,因此出门并没有什么问题。 再者,崔牧回来也有段日子了,她和母亲还未登门拜访,正好借此机会带母亲去舅舅那里散散心。 只是几人全然不知,洛玉书此行的目的。 母女一行人驱车来到崔府,刚一下车便见崔牧、白若婉还有崔芷一家三口早已等在了府外迎接她们。 见崔锦荣从车里出来,白若婉急忙上前同秋水一起小心地扶她下了马车,一家人见面格外的热络,说笑着便进了崔府。 洛玉书走在最后,同崔芷相携一同进了府。 但在她刚刚下车时,便觉察出四周已有几人在悄悄地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第100章 对策 几人前后进了府,洛玉书和崔芷在后面说着悄悄话。 洛玉书侧身靠近崔芷悄声道:“待会儿表妹找个时机带我母亲到别处去,我与舅舅舅妈有要事相谈。” 她今日来一是想带母亲来散心,二来便是想请舅舅帮忙解决府外那几个杀手的事,但崔锦荣现有孕在身,她不想母亲为自己担心,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崔芷虽不知洛玉书找父亲母亲有何事,但就她的神色来看,此事非同寻常。 故而她点头道:“表姐放心,姑母那里就交给我吧。”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 一同来到崔府的正堂。 前一天得知她们母女二人要来,白若婉就已吩咐厨房多备些可口的餐食。 因离晚饭还有些时辰,又怕崔锦荣双身子挨不住饿,于是下人们便端来了鲜奶酥酪之类茶果点心。 洛玉书陪着崔氏吃了些,几人又相谈了近一个时辰,洛玉书才给崔芷递了个眼色。 崔芷自然明白,旋即笑着起来拉过崔氏的手,乖巧道:“姑母,您头一次来,我带您到园子里去逛逛,顺便再到我屋里看看我给弟弟妹妹准备的礼物。” 白若婉也笑道:“荣娘快随这皮猴子去看看,她到底准备了些什么东西,若是不好,直接捶她完事。” 几人说笑了几句,崔芷扶着崔氏离开了正堂,往花园里去了。 看她们离开,洛玉书方才还笑意盈盈的俏脸上,笑意渐渐敛起,转而换上一脸严肃的模样。 她认真道:“舅舅,殷离还活着。” 崔牧闻言也敛了笑意,他道:“我已听周世子说起了,那殷离实在太过狡诈,居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遁走,想来那时他早已找好退路。” “所以,舅舅舅妈一定要小心此人,现在他就在张华的府里,虽然毁了面容,但名字用的依然用的是殷离,可见此人极其自负。” “另外张华也不容小觑,他能将殷离救出估计二人一直都有往来,至于是如何互通的消息,这还要舅舅做番详查。” 白若婉一直在军中,自也是知道殷离此人,她一脸怒容道:“现如今这二人又到了一处,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来,夫君,咱们是否派人盯着那两人?” 洛玉书道:“舅妈放心,世子已悄悄派人在暗中监视二人。” 崔牧颔首,而后又问道:“世子是如何得知此人还活着的?” 洛玉书道:“这便是我今日来找舅舅的另一原因,我大伯母在外私开地下钱庄,被人举报到了官府,世子在问询举报之人时,发现他正是死去的殷离。” “原来如此,看来这张华早已同侯府生了嫌隙。”崔牧虽为武将,但对权术计谋之事并非不懂。 立下战功的武将,靠的不单单是真刀真枪厮杀拼搏,谋略之术也是武将立功的必备技能。 因此洛玉书只稍稍一说,崔牧便能从中窥探个大概。 他又问道:“只是眼下这地下钱庄的事必得尽快解决,不然你们也会到连累,我刚在府外看到几人,可是冲你们来的?” 洛玉书微微一笑,道:“舅舅不愧是大将军,那此毛贼确实冲我而来,今日烦请舅舅帮忙解决此事。” 三人详细谋划后,时辰已到了晚上,崔牧又派人去都察院将洛如年接来府中一叙。 待洛如年到后,下人们已安置好家宴来请。 席间一家人谈笑风生,气氛颇佳,崔氏高兴也比平日多用了些。 饭毕,洛如年便准备告辞回府了。 马车已等在府外,等人上了车后,车夫用力甩鞭打道回府。 当马车行至一处僻静之处时,前方突然出现几个蒙面黑衣男子将马车截停,车夫见状,将马鞭一丢,落荒而逃。 而车内就只剩下洛玉书母女。 其中一人笑着走上前,此人正是刘冒,他得了刘妈妈的信儿后,兴奋得直搓手,都说这洛二姑娘姿容绝色,若能同美人共度良宵,他也死而无憾了。 正所谓能在花下死,做鬼与风流。 眼见着美人近在咫尺,他猥琐笑道:“洛二姑姑,今日看你还往哪里跑,乖乖的伺候好爷,还能留你一命。” 他边说边走上马车,掀帘入内。 几个黑衣人正不怀好意的笑着,突然刘冒被人重重的踹出马车,直直摔在几人面前。 第101章 计策 刘冒捂着被踹疼的胸口抬头看向马车,只见车帘挑起,从里面走出位灵动清秀的姑娘,正是夏蝉。 随后她跳下马车,眼神里满是轻蔑的扫向几人,道:“就凭你们也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别做梦,也不照照自己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刚还心有余悸的刘冒瞬时来了精神,他还以为是什么武功高手,没想到又是个小美娘。 他讥笑着从地上爬起身,坏笑道:“怎么,小娘子,你想代替你家主子?别着急,等一会儿哥哥就来找你。” 夏蝉被这个泼皮无赖的刘冒恶心到,只想狠狠地揍他,最好连他爹娘都认不得。 她直接跳下马车,同时袁朗早已隐于暗处伺机而动,两人一前一后不过须臾就将几人全部打晕,而后抬上了马车。 此时夜幕低垂,刘冒是被夜里的打更声惊醒,他慢慢地坐起身揉了揉眼,趁着月色这才看清身处一间破败的茅舍内,他赶忙叫醒另外几人。 刘冒心生疑惑,他虽不会武功但这几个人武功都不弱,可怎么面对那两人,竟毫无抬架之力。 他原以为夏蝉只是个普通的丫鬟,但凭她踹自己的那一脚看,武功自是不弱,并且那男人出现得时机恰到好处,显然是早有准备,那两个人到底是何来历。 他越想越觉不对,此时一人大喊道:“大哥,这里还有别人。” 刘冒转头看向一个角落,果然发现这里侧躺着一个被绑住手脚的男人。 他警惕的走过去,正准备查看突然外面火光冲天,一群官差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其中一名官差举着火把,直直走向躺在地上那人,蹲身查看后道:“头儿,果然是巡卒洛如展。” 不错,崔牧让洛如展补的空缺正是巡城兵卒一职,简称‘巡卒’。 今日正巧是他当值,但轮职时却未发现人影,后经其他巡卒来报,曾有个黑衣男子将他掳走。 洛如展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他毕竟是泰康侯府的洛三爷,若人真出了什么事,他们怕也是无法向侯府交待的,因此急急调集人马,整城搜寻。 带队搜寻的是崔牧从前军队里的手下魏诚。 见找到洛如展,他呵斥道:“将这几名歹人统统抓起来,押回牢里。” 刘冒边挣扎边问:“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们。” 魏诚冷哼一声,双目直直盯着刘冒,铿锵有力道:“巡查营。” 只这三个字但让刘冒傻了眼,巡查营,正是与武城兵马司同级的暗夜杀神,被他们抓了,便等同于一只脚已迈入地狱。 刘冒等人顿时神魂俱丧,面如死灰一般,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再无反抗之力。 另一边,泰康侯府得了洛如展被绑的消息后,张氏急得直打转,她忙让人去呦鸣园找洛如年将洛如展接回。 可下人来报,称二老爷一家都去了崔府,张氏气得直骂:“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真是成心与我作对。” 下人听了她这话,直撇嘴,觉得这老太太实在不通情理,三爷闯了多大的祸,也不见她骂上一句,现在二老爷只不过碰巧没在,她便这副嘴脸,真真是偏心得紧。 而后张氏又叫人去请洛如成接人回府,等她将一众下人折腾得鸡飞狗跳后,她的头疾如期而至地发作了。 另一边,洛如成正想告辞时,崔牧笑着拦下他,称最近得了一幅米南宫的字请他鉴赏。 洛如成文人出身,对这些字画再爱不过,听后眸光闪亮,笑着便随崔牧去了书房。 白若婉与洛玉书相视而笑。 而夏蝉便装扮成洛玉书的模样上了马车,引着外面那几人到了袁朗提前藏身之处。 至于洛如展,那也是袁朗假扮黑衣人将其打晕后,再送到茅屋时故意让旁的巡卒撞见,引起他们注意罢了。 刘冒等人因受不住酷刑的折磨,已对绑架洛如展一事供认不讳,并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在洛如成到达巡查大狱后,狱卒便将刘冒等人的供词呈到他面前,当他看到刘冒的名字时,脸色骤然冷凝,双目更是森冷异常。 咬牙切齿道:“朱氏。” 第102章 东窗事发 张氏折腾了一夜,也未等到洛如展的消息,直到卯时三刻,门房的人才来回话,洛如成已派人回来报信,称洛如展并无大碍。 当洛如展回府后,第一时间便是去了延福堂向张氏告状。 张氏则是拉着他左看右看,上下仔细的打量,嘴里不住的问道:“他们把你怎么样了?可有伤到哪?”生怕自己没留意到他身上的伤。 而洛如展在得知劫持自己的人竟是好友刘冒时,顿时火冒三丈,可那里是巡查营,他一肚子的火无处撒,只能憋着。 好不容易回了府,可以好好宣泄一番,可张氏又在自己耳边啰嗦个没完,使得他更加心烦不已。 他一把甩开张氏的手,呵道:“啰里吧嗦的有完没完?折腾了一夜,回来还要听你聒噪个没完,要不是你非让我当这么个破差,我至于被贼人惦记上吗?” 一整夜她忍着头疾,心急如焚的等着洛如展平安的消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这个儿子回来却对她冷语相向,这番话如同给了张氏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令她哑口无言。 洛如展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那个该死的刘冒竟然是大嫂的侄子,亏我还把他当兄弟,他居然敢绑架我。” 从前他很少回府,更无心在意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亲戚,直到今日才从大哥那里得知,刘冒是朱氏的侄子,论辈份还要喊自己一声小叔。 而一直与自己称兄道弟的人转眼成了大侄子,并且打他的主意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蓄谋已久,说不定那十万两的赌债也是遭他算计的。 他堂堂洛三爷被个小辈坑得如此惨,传出去,他哪还有脸在世家公子中立足。 越想他越气,将个丫鬟端上来的茶重重的往地上砸去。 吓得张氏一激灵。 张氏也从洛如展的话语中听出此事与朱氏相关,再也顾不得之前的心寒,直接让人将朱氏带来见她。 此时的秋荷院里,朱氏见着洛如成进来,心下一紧。 他每每过来必定是有事发生,而今日恰巧是她让刘冒出手毁了洛玉书,难道是被他发现了不成? 朱氏踟蹰着上前,刚想开口询问,洛如成上来便是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打得朱氏耳朵嗡嗡作响,面颊赫然红肿一片,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洛如成目光狠厉的盯着朱氏,声音极其森然的问道:“是你让刘冒劫持的三弟?” 朱氏不明所以,她眼神一片茫然的回道:“侯爷,不知何人在你面前编排妾身,妾身只问侯爷一句,我为何要找人绑架三爷,这与我有何好处?” 他眸光又冷了几分,恶狠狠的说道:“你少惺惺作态,刘冒现就被关在牢里,他什么都招了。” 若不是狱卒拿了那份口供,还带他确认了刘冒的身份,他如何也想不到朱氏会为了银子而绑架洛如展。 看来自己还是轻视了这个女人恶毒,才令她有了可乘之机。 闻言朱氏如遭雷击呆立不动,脑子更是一片空白。 洛如成还要再问时,外院的小鬟喊道:“老太太让人来传话,说请侯爷和夫人到延福堂回话。” 而二房那边,洛如年同崔牧秉烛夜谈,从字画聊到政事,再到治国安邦之道,相谈甚欢,转日又一道去上了早朝,并未回府。 洛玉书同崔氏便留在了崔府直到翌日一早才坐马车回府。 刚一回府,便见刘妈妈焦急的等在外院,见她回来,急忙将今日一早发生的事告诉了洛如书 她瞧着洛如成那架势是要打死朱氏,幸好老太太那里来传话,不然朱氏不被打死,也会丢了半条命。 她正想着去请朱家老太太,正巧遇到洛玉书,只得先请她帮帮忙为朱氏求求情,拖延些时。 洛玉书嘴角露出一抹讥笑,问道:“她想毁我名节,我为何还要帮她,刘妈妈莫不是昏了头?” 刘妈妈一怔,半晌未说出话来。 洛玉书淡淡一笑,道:“好了刘妈妈,我刚回府,待换身衣服便过去,你且去吧。”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待洛玉书走后,她又急急奔向文信侯朱家。 夏蝉边走边愤愤道:“这般恶毒,就该让人好好收拾她,姑娘您真要去帮她?” 洛玉书唇角一勾,笑道:“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叫人再将玉松也一并带了去,朱氏今天必完。” 第103章 这出戏可精彩了 朱氏亦步亦趋的跟在洛如成身后走进延福堂,堪堪踏入院门,就被坐在院中的张氏呵斥住。 “跪下。” 朱氏一怔。 在来的路上,她反复思索着洛如成的话,自己明明是让刘冒去毁了洛玉书的清白,到头来却变成劫持洛如展的贼匪,这其中的变数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有一点她能肯定,便是刘冒并未说出地下钱庄的事,不然,官府的人早就将洛如成带到大理寺审问了,而整个侯府定会被团团围住,哪会如此平静。 如此,她便放下一半的心,眼下先过了这关,其它的日后再说。 想到此,朱氏顺从地跪在院中。 张氏见她这般驯服,只当她是心虚,于是破口大骂,“你个没心肝的毒妇,为了银子什么丧良心的事都做得出,找人绑架自家小叔,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别以为我老婆子不知你成日里的那些脏心烂肺,你想算计着我们一家子都死绝了,你好得意?呸,做你的梦,我老婆子今日就要断了你的妄念。” 说罢便举起拄在手里的龙头拐杖打向朱氏的身上。 朱氏吃疼的单手撑地,随后红着双眼道:“母亲和侯爷都说三弟被绑与我有关,可我也是刚刚才得知刘冒干出这等倒反天罡的事来。” “我进府时三弟不过十来岁,我若真如母亲说的那般恶毒为了银子,这十几年间我不知有多少机会可以下手,为何要等到今日呢。” 张氏面色一沉,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往地下一杵,冷哼一声,道:“你休要狡辩,那刘冒是你侄儿,素日里一向替你跑腿办事,若不是仰仗你这位姑母,他敢行这等贼匪之事?” 洛如展在屋里听到朱氏这番诡辩,气得直接从屋里冲到院内,横眉倒竖地指着朱氏,怒声道:“你别以为分辩几句就能脱身,我告诉你,刘冒那斯已在口词上签字画押,说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当初我还觉得刘冒此人颇会讨我欢心,原来一切都是你这个毒妇搞的鬼,现在想想那赌银也定是你在背后使的坏,从我这坑走了母亲十万两银子。” 洛如展一句话令张氏恍然,她千算万算,结果反被朱氏算计了去。 那是她几十年攒下家当,就被这个儿媳同个外人骗了去,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是以她怒目圆睁,双眼赤红,指着洛如成骂道:“蠢货,这便是你调教出来的毒妇,成日的算计坑害家里人,你难道是瞎子看不见不成?” 洛如成脸色陡然一变。 他知母亲一向偏疼三弟,但凡洛如展出点事,母亲都会责骂他和二弟失察。 但现如今他堂堂一家之主,被张氏当着众仆从一通斥责,还有何颜面。 洛如成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满是恨意。 张氏仍然自顾自的说道:“这等毒妇还留她作甚,一顿好打,再给她一纸休书撵出府去,是生是死让她听天由命去。” 洛如成听闻休妻,心下一凛,若真休了妻,他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恐怕明日就会传遍整个京都。 与其明着休妻,还不如神不知鬼不觉的暗中处置了朱氏倒来得更好些。 想到此,他忙道:“母亲,万万不可,朱氏虽吃里趴外,但毕竟为儿子生下了玉歌,倘若被人……” “啪” 洛如成话未说完,张氏便当众给了他一巴掌,质问他道:“忤逆长辈,这便是你的孝道?” 洛如成当场怔住。 见这母子因洛如展一事闹得如此不快,朱氏心下便有了主意。 她虽恼恨刘冒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生生让洛如展这个二世祖辱骂了自己。 但只要这对母子生了嫌隙,自己再稍稍费一番唇舌,说不定这母子三人就此分崩离析也未可知。 而洛玉书此时已来到延福堂外,刚想进去,便看到洛如成被老太太掌掴。 她不由得停下脚下的步子,凤眉轻挑,唇角上翘,这戏倒是精彩。 夏蝉见她止了步,轻声问:“姑娘,咱不进去瞧热闹吗?” 洛玉书笑道:“还没到咱们登场的时候,进去了岂不没意思。” 她料想朱氏定会借题发挥,且先让狗咬狗他们折腾一阵,到时她再出场也不迟。 第104章 这一家子各有各的心思 夏蝉觉得她家姑娘说的定不会错,而且在这听墙根儿似乎还挺有意思。 想着便不由得笑出了声,她赶忙用手掩住嘴,好在院里闹得沸反盈天,并未注意到她们。 是以,主仆二人继续乐不思蜀地听着墙根儿。 院内,朱氏双眼含泪,跪行到张氏面前,哀声道∶“母亲莫要同侯爷动气,一切都是儿媳的错,儿媳不该任人唯亲,引狼入室。” “三弟所说什么欠下赌债,什么十万两银子,我是从来未听说过的,倒是之前刘冒曾向我提过借用银子的事,我只当他赌输了钱,并未借他又斥责了他几句,谁曾想他便就此记恨上,想借三弟来威胁报复我。” “再者,这京中谁人不知,您素日最心疼三弟,从不曾委屈他半分,刘冒这才铤而走险做了这等恶事,儿媳真是无颜以对,您要打要罚儿媳都受着,只求您看在侯爷为整个府里操劳的份上,也心疼心疼他吧。” 朱氏这番声情并茂的话一出,使得满院的下人都为之动容。 这张老太太偏疼三儿子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像今日这样不给长房留脸面却是不多见。 若不是知道朱氏的为人,就连站在院外听墙根儿的洛玉书都会为朱氏不平。 是以,她不得不佩服朱氏这挑拨生事的本事。 不仅把祸事全都推到刘冒身上,洗清自己的嫌疑,还将老太太偏心洛如展的事放到了明面上说,使得洛如成心生不满,从而有了怨怼之心,最后还显现出她谦忍温顺的性子。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性情如此贤淑的儿媳,若张氏还逼着长子休妻,那她真真会落下个厚此薄彼,寡恩薄情的名声了。 洛如展也同样是拆散哥嫂的恶毒小叔了。 只是张氏哪里听不出朱氏话里的挑拨之意,气得又要举起拐杖又要朝着朱氏打去。 而此时的洛如成却嘲讽道:“母亲这是被人说中恼羞成怒了吗?” “你说什么?”张氏厉声问道。 洛如成冷声回道:“若我不是嫡长子,恐怕这爵位也落不到我头上,您又不喜二弟,所以这爵位只会是三弟的。” 张氏身子蓦地一僵,随后便听‘咣当’一声,拐杖应声落地,就见张氏的双手停在半空,半晌才落下。 洛如成并未理会张氏,对一直跪在地上的朱氏说道:“你先起来吧。” 朱氏心中暗喜,老虔婆,你也有今日,最好你们母子为了爵位闹得不可开交。 洛如展听了这话不屑道:“大哥,爵位的事,我劝你想开些,谁让你儿子玉松不是嫡子呢,你计较这些又有何用。” 洛如成被说到痛处,他眼神凌厉的看向洛如展,吓得他一激灵。 张氏的脸气到发白,脑中紧绷的神经开始隐隐作痛,她知道这是头疾发作的前兆,但她又不得不绷紧着,生怕自己倒下再难醒过来,那样,朱氏岂不如愿。 那自己的幺儿又该如何是好,没了她这个母亲,他那两个哥哥又是否会善待他。 从前她或许还会觉得至少长子能厚待洛如展,但今日却令她大失所望,朱氏一直对洛如展虎视眈眈,长子又偏帮着朱氏,要不是自己在这,恐怕朱氏真就用花言巧语蒙混过了关。 朱氏不除,难保日后她不会行其他恶事来对付小儿子,因此她决不能退让。 院内,几人的气氛已降到冰点,下人们纷纷退避三舍,生怕惹恼了几位主子。 而有的人退无可退,也只得暗道一声倒霉,佝偻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朱氏见状忙打圆场道:“侯爷,三弟他年轻,难免心直口快了些,玉松这般乖巧灵利,日后像二弟那般走科举之路,定能有所作为的。” 洛玉书将一切看在眼里,朱氏果然聪明,懂得如何利用洛如成的软肋将这死局扭转为胜局。 只可惜她高兴得为时过早了些,朱氏能利用的,她照样可以,并且她还能拿捏住洛如成的痛处。 就见洛玉松此时被方妈妈领进了延福堂,他怯生生的向几人行了礼问安。 而后来到朱氏面前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母亲,儿子昨日在母亲屋外跪了一夜,知道自己错了,今日特来向母亲请罪,望母亲原谅,孩儿日后决不再犯。” 朱氏闻言大惊,这个庶子是洛如成的心头肉,他今日当着他父亲的面这样说,无疑是当众告了她一状。 果然,洛如成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105章 洛玉松的伤被发现了 洛玉书之所以现在才让方妈妈带洛玉松进去,就是要让朱氏搅得张老太太和洛如成起了嫌隙,张氏自是个精明的,一看便知朱氏打的什么算盘,她哪里会轻易放过朱氏。 而洛如成又因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愿休妻,张老太太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如此一来,只会和长房闹得越不可开交,这一下可真就精彩了。 前世长房和张氏合起伙来挑唆算计自己一家终日不得安宁,现在他们之间因洛如展的事闹得同样乌烟瘴气,这下也让他们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究竟如何。 洛玉书看着院内发生的一切,她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只是她又不可能纵着朱氏得意下去,今日她回府前,便吩咐袁朗将翠儿和她娘李氏从庄子上接到府里。 就在朱氏志得意满的时候,直接指认朱氏,加上张九的口供和洛玉松的事,一记记重锤,锤得她难以翻身,自己最后再给她补上一刀,任凭她再能言善辩,这样一个满心算计的宗妇,不休了更待何时。 此时刘妈妈从角门溜进了院里,悄悄来到朱氏身边。 朱氏听洛玉松当众诬陷她罚跪一事,双眼立时怒意渐起,她只是用言语威胁过他,何曾叫他罚跪。 她只觉得今日所发生的这一切,犹如背后一双无形的手控制着一般,叫她心神不宁。 看着洛如成一脸的狐疑,朱氏定了定心神,对洛玉松露出个慈爱的笑,而后对洛如成道:“昨日因些小事我说了他几句,哪知道这孩子就记在心里了,还自己罚跪了一夜,这是怎么说的,叫我于心何忍啊。” 边说边要去拉洛玉松起身。 就听洛玉松“哎哟”大叫一声,随后又躲过了朱氏的手。 朱氏愕然,她不知道这个小崽子到底在耍什么心眼,朝刘妈妈递了个眼色,刘妈妈会意忙上前将轻扶着洛玉松的双肩让他起来。 洛如成脸色阴沉地斜睨了朱氏一眼,随后拉过儿子的手,掀起袖口查看。 纤细的手臂上赫然有几道被抽打的痕迹,他旋即抬头满眼怒意的盯着朱氏,似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厉声问道:“这可是你打的?” 见朱氏未答,又怒呵道:“说。” 一旁的刘妈妈吓得身子一抖,扯了扯朱氏的衣角,朱氏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分辩了,言语便有些支支吾吾。 洛如展此时插话道:“大嫂,你未免也太心狠了些,玉松不过是个小孩子,就是犯了错也不好将他打成这样,不是亲生的果真不一样。” 朱氏听着小叔子火上浇油的话,气便不打一处来,她讥笑道:“玉松是侯爷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他将来是要走科举的,身为嫡母,便有责任在他犯错时予以惩戒,否则便会同个纨绔没什么区别。” 一句话,承认了责打洛玉松,却是光明正大的教子成才,还直指张氏纵子无度,洛如展放浪形骸,使得洛如成也无法追究。 朱氏见状,对着刘妈妈沉声道:“谁让你把二公子带来的,还不快带下去。” 洛玉书只觉自己此时再不现身,这院里怕是没人再能压得住她了。 “是我带玉松过来的,怎么瞧着大伯母好似不愿见到玉松呢?” 只见洛玉书缓步踏入院内,笑着看向众人。 第106章 这戏比戏园子里的可精彩多了 洛玉书来到众人面前,盈盈一拜。 见她过来,院时众人面色各异样,但只有朱氏用探究的目看向她。 算算已有些日子未曾见她了,上次还是在送玉歌的时候见过,那时她便觉得这丫头不像以往那般柔顺了,今日见了,只觉她周身的气度越发的强盛,眸底的光芒更似掌家人一般凌厉。 朱氏讪笑道:“玉书掌了家果然是不一样,都敢当众质问起长辈来了,真是好大的威风。” 朱氏搅局的戏洛玉书也看够了,并不想再同她做过多的纠缠。 她语气淡然,柔声诉说道:“大伯母也不必迁怒于刘妈妈,我昨日看到玉松孤身一人在哭,身边也没个丫鬟婆子伺候着,问了原因才得知是犯了错挨了打。” “原想着只是调皮才被打了,可细问后才知,大伯母教育孩子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真是让玉书大开眼界。” 洛如成这才恍然,难怪每每儿子看到朱氏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他原只当是朱氏严厉了些,却未料到朱氏借管教之名,行苛责之事。 而洛玉书正是知道洛如年此生只能得这一子,因此洛玉松便是他的软肋。 “玉松说说你母亲都对你用了什么手段?”洛如成极力压着怒火问道。 洛玉松闻言,低着头声音胆怯的一一说了出来,听的洛如成目眦欲裂,手被攥得咯咯作响。 朱氏欲要分辩分辩,却被洛如成一脚踹倒在地。 “他昨日又是犯了什么错,让你罚他跪了一夜?”洛如成怒声质问道。 洛玉书见他这边的火气已被燃到极点,如果再让老太太也添把柴,便能令朱氏引火自焚。 洛玉书道∶“昨日玉松只说自己偷听了些事,才被大伯母教训,我见他身上带伤,便帮他处理了,今日想着让刘妈妈带他来给大伯母赔个不是,这事也算过去了。” “可今日才听说玉松被罚跪了一夜,可见是他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惹恼了大伯母。” 她话只点到即止,这里的人都不是傻的,后面无需她再讲,该问什么他们自然都懂。 洛如成问道:“玉松告诉父亲,你听到了什么?” 话是对洛玉松讲的,但眼神却是死死的盯着朱氏。 张氏闻言也来了精神,大声道:“别怕,这里有祖母和你父亲为你做主,你只管说来,我定会收拾了她。” 洛玉松先看了看的朱氏,只见她面色泛白,眼里满是警告之意,吓得他连忙转过头去,又瞅了瞅张老太太和洛如成,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洛玉书身上。 洛玉书冲他轻点了下头,示意他放心大胆的说出来,不会有事。 他似得到了保护一般,朗声说道:“我听到母亲说要让人绑了三叔,好拿银子。” 此时朱氏拢在袖中的手早已被指甲嵌入了掌心,她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个庶子。 而就在洛玉松说完后还朝朱氏似是而非的笑了笑,那一抹得意之色彻底将朱氏激怒。 她再顾不得往日慈母形象,破口大骂道:“该死的下流坯子,果然同你那下贱的小娘一样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我何时让人绑你三叔了,你说。” 说着起身便朝洛玉松打去,而张氏就在洛玉松身边,看她过来便要阻拦。 此时的朱氏已是被气红了眼,也顾不得眼前人是谁,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这样结结实实的扇在了张老太太的脸颊上。 张氏脚下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 洛如展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立时从椅子上蹦起来,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去扶张氏。 洛如成同样被朱氏这一举动惊到,忙上前查看儿子是否无事。 待看张氏摔了个四仰八叉,边起身边骂道:“快,快把这个大逆不道,遭雷劈的给我捆了关起来。” 一院子乱成一团,夏蝉掩住笑,悄声对洛玉书道:“姑娘,这可比戏园子里演的精彩多了。” 洛玉书微一侧头,道:“这算什么,一会儿让他们给你演段更精彩的。” 第107章 必须休了朱氏 被张氏这一喊,下人们各个面面相觑,都不敢对朱氏动手,再怎么说,那也是府里的主母,他们这些下人哪敢对她动手。 刘妈妈见状忙跪下央告道:“老太太,夫人绝非有意要对您不敬,大姑娘离府这些时日,夫人常常半夜做噩梦,夜夜睡不安稳,神情也大不如从前,使得她像变了个人一般。” “求老太太看在夫人思女心切的份上,饶了夫人这一回吧。” 她态度谦卑,言语中更是满满的恳求之意,使得那些个下人们都为之动容。 洛玉书虽也为刘妈妈此举所感,但朱氏所做之事,并不会因个忠仆求告几句而有所改变。 她淡淡道:“照刘妈妈这样说来,大伯母岂不是得了和姑母一样的失心之症,那实属可怜。” “可姑母毕竟没做过有损婆家的腌臜事,但大伯母就不同了。” 她说着拿出一份文书来,交给洛如成,道:“大伯父,这是从前咱们府上张管事的口供,经我查实,这些年他没少中饱私囊,继而被我送到了衙门。” “据他所述,这些银钱全部被他拿去放了印子钱,而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受了侯府当家主母的指使,这等丧良心的事,一旦让皇上知晓,恐怕第一个被问责的便是您这一家之主了。” 没有疾言厉色的神情,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态度,她只和顺平缓的说着,却让洛如成心中骇然。 京中虽也有不少人家干这些暗事,但若闹出人命,捅到圣上那里,被清算是迟早的事。 当今圣上并非是个宽仁待下的君主,那可是个拥有雷霆手腕的帝王,若触犯了天威惹怒圣颜,轻则抄家流放,重则杀头株连十族也是有过的。 越想洛如成脸色越发的难看,呆立在原地,半晌未说出话来。 而刚被丫鬟婆子扶起来的张氏,喘着粗气怒声骂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累及府宅祸及家人的疯妇给我绑了,今日若不休她出府,来日侯府必因她遭祸事。” 她边说边用龙头杖重重的杵着地面。 见她真动了怒,几个粗使婆子这才齐齐动手,将朱氏从背后牢牢地制住。 朱氏挣扎着,呵道:“洛如成,你今日若敢休了我,明日你干的那些丑事便会传遍京城,你猜若是安南王府知道你在夜宴上设计周云深,他们是否会放过你。” “只可怜我儿玉歌被你这个利欲熏心的父亲毁了名声,此事传扬出去,我看你还如何替你这好儿子谋取爵位。” 此时已有婆子拿来了素日晾晒衣物的麻绳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朱氏又骂道:“下贱的东西,你们也敢绑我,都不想活了吗?” “我看不想活的人是你,将她的嘴给我堵上。”洛如成眼底泛着寒意,恨恨道。 马上就有个婆子掏出块抹布往她的嘴里一堵,朱氏只得发出‘呜呜’的声音。 经朱氏如此一闹,洛如成的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他此刻既担心会因朱氏放印子钱的事受到牵连,又怕洛玉书将夜宴上的事告诉了周云深,故而有些踟蹰。 但他只略缓了缓心神,转而一脸肃然的对洛玉书道:“玉书,你大伯母得了失心之症,待会儿让刘府医给她诊治诊治,关于印子钱的事,相信你会妥善处理,毕竟府里若出了事,你们也会被波及。” 什么叫‘也会被波及’。 洛如成担心张九的口供对自己造成威胁,因而话里尽是警告之意。 听得洛玉书心中直骂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是听这意思,他是不想休妻,那可不成。 洛玉书轻笑一声道:“这印子钱是张九偷偷背着主家所为,与咱们并不相干。” 随后她话峰一转,意味深长道:“我父亲回京时日尚短,对府里的事不甚清楚,想来皇上定会体恤他的不知情,或者,玉书干脆将此事告诉父亲,让父亲拿着张管事的口供到御前陈情也不是不可。” 想威胁她,门都没有。 洛如成瞳孔猛的一缩,他知洛玉书的话不假。 见他无言以对,洛玉书又道:“祖母方才所说颇有道理,大伯母忤逆长辈,苛待庶子,实难再当侯府宗妇,应当尽快休弃。” 洛如成刚想开口时,便见个满头银发,气势汹汹的老妇人急步来到延福堂院门口,高声喊道:“是谁口出狂言要休我女儿?先问问我老婆子答不答应。” 第108章 一波三折的休妻 见到来人,正是朱氏的母亲文信侯曹老夫人。 洛玉书前世虽不曾见过她,但对她倒是有所耳闻,这位曹老夫人乃文信侯的续弦,性情刚烈,不喜忍让,又因脾性倔强固执,年轻时便鲜少参加各府盛宴,年岁大了便更加不喜热闹了。 张老太太虽有许多年没见过曹老夫人,但在年轻时她二人倒是因着文信侯与元配所生之女的缘故打过交道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两府却闹僵再不来往。 更令人奇怪的是,朱氏自出嫁后,也与娘家断了联系。 这些年朱氏在侯府受了不少委屈,照理来说,身为母亲的曹老夫人不可能不闻不问,任由洛如成欺辱。 可事情就是如此蹊跷,朱氏一次未回过娘家,而曹老夫人也一次未登过门,甚至在朱氏生产时,文信侯府也未派人来恭贺。 这些年都是如此,怎的今日在要休朱氏时,曹老夫人却一反常态的亲自登门,这是要兴师问罪来的? 刘妈妈见曹氏来,哭着跪倒在她面前道:“老夫人,您可算是来了,夫人要被他们休了,您可要为夫人做主啊。” 朱氏这些年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曾回过娘家找曹氏诉苦。 但今日在她遭受最大的屈辱时曹老夫人出现了,使得朱氏这些年心中的委屈再难抑制,顿时化做眼泪滚落而下。 曹老夫人在看到女儿被人五花大绑时,凝眉呵道:“来人,给二小姐松绑。” 曹氏带来的仆从听到后立即上前给朱氏松了绑。 朱氏肿着双眼跪地拉住曹老夫人哭诉道:“母亲,救我,他们这一家人狼心狗肺非要休了女儿,请母亲为我做主。” 曹老夫人扶着她,皱紧双眉道:“这便是你寻死觅活求来的好姻缘?我早便同你说过仁义伯府要比这一家没心肝的强上百倍,可你偏不听,非要同你大姐争,结果如何?” “再看你姐姐,嫁进仁义伯府这些年,婆母疼着,夫君敬着,儿女也是双全,样样皆是顺心顺意的,你若早听我的,何至于落到被休的下场。” 朱氏听着母亲的话,越发的后悔起来。 当初她就是嫉妒同父异母的大姐嫁的门第比自己高,凭什么同样都是侯府的嫡女,姐姐能嫁侯府,而她却只能低嫁到伯府,她不甘心,央求了母亲许久,这才瞒天过海嫁到了泰康侯府。 听到曹老夫人在自己府里大放厥词,张氏心下便恼了。 她冷哼一声道:“老姐姐,许多年未见,你怎还是这般纵容娇惯女儿。” “当初我们侯府求娶贵府的嫡长女,文信侯的原配夫人所生的朱大姑娘,而你却纵女为一己私欲,在新婚当日偷梁换柱,将朱二姑娘嫁了过来。” “自那日起我们便约定好,朱氏为我侯府宗妇,自此与你们文信侯府再无瓜葛,难道你都忘了吗?” 当初张氏能忍气吞声认下这门亲,无非就是看中了朱氏的嫁妆丰厚,不然,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洛玉书这才明白两家的渊源,难怪朱氏在侯府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竟然是自己抢了姐姐的婚事,被张老太太勒令与娘家断了联系,试想一个没有娘家做依靠的妇人,婆家还不是随意搓圆捏扁。 朱氏还真是咎由自取。 曹老夫人看向张氏冷哼道:“我若早些忘了倒好了,今日要不是刘妈妈来回我,我当真不知我这好女婿为了让他儿子承袭爵位,竟利用自己的女儿设局攀附权贵,干出那等丑事。” “你们这样的门第我们也不屑高攀,今日也不用你们休她,我这便带她走,等明日再由族老们到贵府相谈和离一事。” 听到此,洛玉书心中一紧。 钱庄之事恐令整个侯府一夜倾覆,若没有殷离的举报,朱氏无论是被休还是和离,只要同泰康侯府再无瓜葛即可。 但还有明日一天,周云深便要带人去查处地下钱庄,眼下只有休了朱氏这一条路可走。 从时间上来说,和离定是来不及的。 想到此,洛玉书高声道:“不可。” 第109章 净身出户 大齐普通百姓和离只需将和离书递交至官府即可生效,但如勋贵世家大族和离,便牵扯甚多。 先要两族长老商议,这嫁妆要如何分定,若有子女,又当如何分定,均详细写明在和离书上。 因世家勋贵多与皇室宗亲有关,是以,这些人的和离书需呈交到宗正寺方可和离。 如此一来,不折腾个十天八天,这和离文书是批不下来的。 曹老夫人斜睨了眼洛玉书,而后对张氏冷冷道:“亲家府上好规矩啊,连个小辈也敢置喙长辈的决定。” 张氏面色不悦的看向洛玉书,沉声道:“玉书,不可无礼。” 方才曹老夫人在来的路上便听说,就是这位洛二姑娘仗着安南王府的势力,从自己女儿的手里将管家权夺了过来,并且她进来之时还听到她逼洛如成休妻,现在又当众冒昧驳斥自己,真是胆大妄为。 如此目中无人的丫头,她今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才成。 因此曹老夫人见洛玉书被张氏所斥,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道:“洛二姑娘还是回去多做做针黹编织的事,莫要以为自己多识得了几个字,多看了几本书,便以为可以理家掌事了。” 洛玉书面色无波,只淡淡笑道:“老夫人教训的是,不过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您。” 张氏见洛玉书如此谦和恭顺,嘴角一抽,她这个孙女,每当如此,对方必要吃亏,因此不再言语,只坐到一旁等着看曹老夫人的笑话。 “何事?” 洛玉书道:“若是府里有人投毒、杀人该如何处置?” “自当送到官府严惩不贷。”曹老夫人严肃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洛玉书一笑,随后夏蝉便将翠儿和李氏带了上来。 洛玉书问道:“大伯母可还记得翠儿母女?” 朱氏面色大骇,“你们居然没死?”语气里满是狠厉。 她现在也顾不得旁的了,只要有她母亲在,她便有了底,是以,将心中的疑惑脱口问了出来。 洛玉书脸上带着几分戏谑道:“看来大伯母对翠儿母女没死颇为意外,李嫂子,将侯府当家主母所做之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说出来,也让曹老夫人听听。” 那李氏原本就是个胆小的,但被洛玉书救下后,又在庄子上同那些爽利泼辣的妇人们相处久了,使也渐渐爽利起来。 听说洛玉书要让她来当面指证朱氏,她立刻便答应下来。 李氏从朱氏如何中饱私囊放印子钱,到如何设计陷害洛玉书,最后她们一家又是如何被人追杀,事无巨细的全都讲了出来。 只隐去了地下钱庄一事,因洛玉书吩咐过她,她也知道分寸并不多说。 洛玉书目光炯炯地看着呆若木鸡的曹老夫人,笑问道:“敢问老夫人,这些罪,是否够死一百回了?” 曹老夫人大骇,知道不能再同洛玉书纠缠下去,她转而软下声来对洛如成道:“从前她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我这个老婆子替她向你们赔个不是,你二人毕竟夫妻一场,都给彼此留些个脸面吧。” 曹老夫人语气虽软,但话却是带有威胁之意,若是她女儿不好了,那他这个侯府一家之主也不会好过。 洛如成此时倒并非怕朱氏将自己的事宣扬出去,毕竟一个疯妇的话,谁人会信,只是他不愿被洛玉书牵着鼻子走,见曹老夫人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他便道:“玉书,你一个晚辈怎好妄加评断。” 洛玉书知道他所担心之事,轻蔑道:“难道大伯父忘记放印子钱的事了?” 洛玉书的一句便便点醒他,只要他同意休了朱氏,这放印子的事她便能压下,若不然,后果他自己来担,反正火烧不到她们二房头上来。 被个小丫头拿捏,洛如成心中很是恼怒,但此时有把柄在她手中握着,他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怒意,颔首道∶“怎会,玉书所说有理,来人拿纸笔来。” 随后一封休书便甩到了朱氏面前。 曹老夫人猛的转头,眼神似要喷火一般的盯着洛玉书,咬牙问道:“洛二姑娘究竟想如何?” “朱氏私心藏奸,有违宗氏礼法,当休弃,净身出府。”洛玉书语气坚定道:“若不同意,朱氏的所做所为将会贴满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第110章 朱氏杀人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曹老夫人怒呵道∶“想休我女儿,还想让她净身出府,做梦。” 洛玉书冷笑道:“惹说欺人,几年前,玉松的小娘刚刚生下玉松不久,便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用碗药害了性命,这凶手至今都逍遥法外。” 当年那小妾很得洛如成喜爱,两人日日耳鬓厮磨,即使在她有了身孕后,洛如成也时常宿在她院里,但在生下洛玉松不久便缠绵病榻,之后药石无医,撇下尚在襁褓中的洛玉松魂归故里。 “但举头三尺有神明,她以为无人发觉便可高枕无忧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顿了顿,“是不是刘妈妈?” 刘妈妈低着头身上已是冷汗岑岑,她虽为保住朱氏性命不得已道出这些秘密,但心中仍是负疚于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洛如成原以为那小妾是红颜薄命,之后很是沉寂了段时间,可今日听得洛玉书所说,心中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双目赤红,厉声道:“朱氏因妒杀人,恶行昭昭,来人将此毒妇送至官府。” 最后一句仿佛每个字都重重的砸到了朱氏的心里。 朱氏不可思议地看向刘妈妈,她如何也没想到,尘封多年的秘密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一朝揭开。 她恨恨地瞪着刘妈妈,指着她骂道:“我一直拿你当亲人一般对待,没想到你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边说边去捶打刘妈妈。 而刘妈妈不闪不躲,半个字也不为自己辩驳,她不能将洛玉书同她的交易说出来,那样只会令朱氏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只默默承受着朱氏的怒气。 曹老夫人见状忙拉着洛如成,哀求道:“你好歹看在她为你生下玉歌的面上,饶她一回,你休妻也罢,让她净身出府也罢,我都依你,算我老太婆求你了。” 说罢便跪在了洛如成的面前,刘妈妈也跟着跪下,称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朱氏并不知情,求洛如成将自己送进大牢,放过朱氏。 而洛如成并不为所动,只冷冷道:“还不快将曹老夫人扶起来。” 朱氏见着自己的母亲如此屈辱也未能换来洛如成的松口,当下怒集心头,眼中满是愤恨与不甘。 她奋力挣脱了制住自己的下人,拔下头上的发簪,大步上前刺向毫无防备的洛玉松。 小小的人哪见过如此阵仗,被吓得跌坐到地上,朱氏直直将簪子插了下去,瞬间血染一片。 就在朱氏冲到洛玉松身前,洛如成一个箭步挡在了儿子身前。 洛如成吃痛捂着被刺的肩头,脸上全无血色,将朱氏一脚踹开。 张氏慌了神,忙喊人去请刘府医。 而此时的朱氏眼底闪着狠厉,爬起身又朝着洛如成的后背刺去,刘妈妈见状急忙上前拦住朱氏,却被杀红眼的朱氏一下刺中胸口。 刘妈妈笑着看向朱氏道:“夫人,老奴总算是没让您再错下去,收手吧,听老奴一句劝……”话未尽便应声倒地。 这些年朱氏没有娘家帮衬着,只有孤身一人在这侯府熬着,身边只一个刘妈妈知她的委屈和不甘,两人与其说是主仆,倒更像亲人。 朱氏呆愣愣地看着追随多年的刘妈妈就这样被自己刺死,倏地清醒过来,她颤抖着抱起刘妈妈的尸首失声痛哭。 屋里死了人,张老太太吓得脸色苍白,险些没厥过去,这可是在她的院子里死了人,叫她晚上如何能安生。 她双手扶额强撑着高声喊道:“都愣着做什么,快把她绑了。” 一旁的仆从忙上前将朱氏绑了起来,关进了秋荷院的后罩房内,听候洛如成的发落。 朱氏边被拖着,边喊道:“洛如成你儿子这辈子都休想袭爵,你死了这条心吧。” 曹氏已是被这一幕幕惊得无以复加,双眼一闭应声声的昏厥过去,而后被带来的人抬出了府。 洛如成的伤好在不算太过严重,经刘府医包扎后已止住了血,洛玉松也被送了回去。 待一切都消停后,洛玉书冷眼扫视了屋内几人,目光落在了洛如成身上,道:“今日的祸事皆因朱氏利益熏心所致,险些害了全府,可见不该得的东西若是惦记上,那便是自取灭亡,您说是不是大伯父。” 洛如成沉着脸,站起身对洛玉书道:“玉书跟我到书房来。” 第111章 相互制约 洛玉书随着洛如成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伺候的下人见他肩上带伤,只端上白水后便退了出去。 洛如成来到桌案前,因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因此他先缓缓坐下,慢慢适应着身体传来的痛感。 而洛玉书见他面色难看,却还强撑着要同她谈话,便知洛如成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想问自己。 因此她也不急着开口,只云淡风轻的轻啜着茶,等着洛如成先开口。 片刻后,洛如成敛了敛心神,才开口问道:“你今日为何一定要休了朱氏?” 洛玉书淡淡一笑,不答却反问道:“朱氏做了这许多恶事,大伯父又为何不休呢?” 她不再是刚回府时担心父母离心,弟弟受害,时时都小心谨慎的洛玉书了,她现在掌管着侯府的中馈,打理着府外的庶务。 她还是安南王妃亲定下的未来世子妃,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了她莫大的底气,使得她在面对洛如成和张老太太时,不再谨小慎微。 洛如成经这些时日的观察,也瞧出洛玉书的变化,他此刻也卸掉了以往伪善的面孔,沉声质问道:“你找来的证人和所谓刘妈妈说的那些话均无实证,如此便成了构陷长辈之人。” 那翠儿和李氏不过是个下人,无凭无证的,只是仗着自己一张嘴谁会相信,而那刘妈妈虽是个有力的证人,但却是死无对证。 如此一来,这若是传出去,洛玉书便成了恶意构陷长辈,无行背德之人了。 洛玉书知道这不过是洛如成想借此话来威胁自己,从而他们彼此形成相互制约的关系罢了。 洛玉书淡淡一笑,道:“救下李嫂子的人是袁朗,他是官家的人,仅这一点便足以证明李嫂子的话不假,至于刘妈妈,”她略一顿,潋滟的眸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大伯父您以为自己再无子嗣是为什么?” 洛如成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呆立不动。 他不举一事一直只有朱氏和他知道,如此私密的事若说再有第三个人知晓,怕就只有刘妈妈了。 洛玉书如此问他,便是在告诉洛如成,她就是从刘妈妈嘴里得知的,既然如此隐晦的事都被刘妈妈说了出来,那其他的事还会是假的吗? 如果他再不相信,洛玉书也不介意将这些话全都传遍京城,到时世人只会看洛如成笑话,谁还会去计较事情的真假。 见洛如成此时的呆相,洛玉书并未有丝毫的同情之意,而是将更加令他愤恨的事情告诉了他。 “刘妈妈说当年朱氏准备了两碗药,一碗是给玉松小娘,另一碗便是给您的,这些年您一直未再得子,便是这药的厉害之处。” 洛如成登时便从椅子上站起身,目眦欲裂的瞪着洛玉书,颤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没有半句虚言。” 洛如成转身便要走出书房,洛玉书知道他这是要去找朱氏算账,但她还有事未说完,便叫住了他。 洛如成回身问道:“还有何事?” “大伯父难道就不担心过两日曹老夫人将您所做之事告到皇上那里?”洛玉书泰然自若的问道。 又是一记爆锤,真真是捶得洛如年喘不上气来。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心思如此深沉,今日太过混乱,这些细枝末节他都还未来得及思量到,而洛玉书竟能如此快的便想到,下心不由得警惕起来。 这丫头当真是不简单,沉稳且思绪活络,将自己拿捏住。 洛如成恨恨问道:“你想说什么?” 第112章 袭爵奏疏 洛玉书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撇了撇茶叶沫子,轻啜了口才徐徐道:“曹老夫人无非是想皇上得知大伯父想违反大齐律法,想让玉松袭爵,从而降罪于大伯父,罪名便是欺君。” 洛如成听闻‘欺君’二字,心中一凛,感觉肩上的伤又疼了几分,面色相较刚刚也同样沉了几分。 他眉心紧蹙,虽不情愿,但还是问了出来:“依你看当如何?” 虽是询问,但语气中的不悦显而易见,洛玉书并不为所动,依旧宠辱不惊道:“届时皇上定会认为咱们侯府为了爵位之争而同室操戈。” “不如大伯父赶在曹老夫人之前,先让皇上认定咱们一家人和气致祥,兄友弟恭,那曹老夫人再提及此事,皇上定会认为她别有用心。” 洛如成微眯着双眼,问道:“你的意思是……” “将承袭爵位人选的奏疏呈至皇上面前,以示您胸怀胆荡并非藏私。” 虽在律法上此举实属多余,但唯有此一招,才能将曹老夫人所告变成诬陷之言,令皇帝不悦,他们文信侯府就等着被申斥。 另一方面,洛如成再为洛玉松谋取爵位便是难上加难了。 洛如成虽背对着自己,但从他攥紧发白的指节不难看出,他内心的不甘与挣扎。 见他僵在原地并不开口,洛玉书缓缓起身,再给他一记重锤,一字一句道:“还是说您想被大理寺收监?” 洛如成瞳孔一缩,猛地转身,他看着眼前淡雅如菊的小姑娘,很难相信这赤裸裸威胁的话出自于她之口。 但他也清楚洛玉书所言不虚,随后平稳了心绪,慢慢的将攥紧的拳头放开,走回桌案前,冷声道:“来人研墨。” 看着洛如成将承袭爵位人那处写下洛玉青名字后,洛玉书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这下弟弟便是泰康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了。 前世朱氏并未给洛如成下过毒,两府不大走动却是同这世一般无二。 但这一情况在文信侯参了洛如年一本,致使他被贬回南边后,两府反而破冰有了来往,这件事一直萦绕在洛玉书心中,令她好生疑惑。 许是因着她的重生,这一世变数太多,先是洛如成与朱氏夫妻不睦,而后朱氏便给洛如成下毒。 她不确定这一世文信侯是否还会参父亲一本,但她不能冒险,必须阻止此事发生的可能性。 好在洛如成被毒所伤,待他一死,皇上会因洛玉青年岁尚轻不宜承袭爵位,让父亲代为袭爵,而弟弟依旧是侯府世子。 洛玉书故意隐去了朱氏素日给他下那毒药满日红,好让洛如成以为自己还有时间有机会再另想他法,不至于狗急跳墙。 “明日我便将奏疏呈到宫里。”洛如成沉声道∶“至于朱氏的事,你便不要再插手了。” 洛玉书道:“那是自然,毕竟大伯父才是一家之主,玉书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过您政务繁忙,二弟又还小需要人照顾,这些小事便让玉书代劳了。” 将洛玉松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洛玉书自能放心些,让一个稚子跟着个心机深沉的父亲对整个侯府必是隐患。 “你在威胁我?”洛如成声音里充满了危险气息。 这还是洛玉书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讲话,前世这位大伯父总是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而重生后,也依然那般笑容和煦。 因着洛如成此生再无出子嗣,洛玉松便成了他的逆鳞。 在外人眼里看似的舐犊情深,只有洛玉书知道,这个儿子对于大伯父而言不过是延续自己这一房的荣耀,他这人将荣华富贵看得极重,甚至想让子孙为他赢得身后名。 洛玉书只觉他可笑,人死了还妄想掌控自己的儿孙,这世上事与愿违的事情多了,如此想不开,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洛玉书淡淡一笑,“大伯父若不愿便算了。” “我愿意。” 只见洛玉松站在门前,他挣脱开婆子的手,跑进了书房,一脸认真的对洛如成道:“父亲,孩儿愿意跟着二姐姐。” “你怎过来了?”洛如成不悦的问道。 “儿子过来就是想跟父亲说,从明日起,儿子白日去学堂读书,回来后便跟着二姐姐学习庶务。” “什么?学习庶务?”洛如成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要学习这些。 世家大族的庶务大都由府中的庶子打理,嫡子们袭爵走仕途便再无银钱上的后顾之忧。 而洛如书如此做无疑是断了自己儿子的仕途来给她自己的弟弟铺路。 洛如成眼神不善的看向洛玉书。 第113章 三尺白绫 洛玉书也同样感到错愕,她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她拉过洛玉松,此时姐弟二人的身量只相差一个头,洛玉书微俯下身,扶着他的双肩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母亲。”洛玉松稚嫩的声音说道。 看他的眼神不似在说谎,洛玉书道:“她还同你说了什么?” 洛玉松默了片刻,道:“母亲说,父亲虽是侯爷但我是个庶子无法袭爵,读书太多只会让二伯父和二姐姐忌惮,日后大哥袭爵,我就会被赶出府。” 洛玉书心中冷笑,朱氏为让庶子乖乖听自己的话,便用她们二房来恫吓他。 等日后玉青名声败坏再无法袭爵时,这个胸无点墨的庶子便顺理成章的承袭爵位,那时更方便她操控,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而洛玉松虽不喜朱氏说的这些话,但多半还是认了的,他是真的怕自己再无容身之处。 说着头越发的低了下去,“倒不如学学打理府中的庶务,如此便可以在府中立足。” 对于二伯父一家他内心是不喜,对大哥洛玉青更是嫉妒,可这一切却在他得洛玉书的承诺后悄然改变了。 他看出二姐姐待他并非如朱氏所说那般凉薄,反倒是在看出他的小心思后还能诚善待他,却是他没想到的。 听完这个庶弟的话,洛玉书缓缓直起身,坚定道:“她日后再不是你的母亲了,你也不需再听她的话,只专心读书,日后自会有你的一番作为。” 洛玉松猛地抬起头,双目含光的望着洛玉书,问道:“二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们不会赶我出府?” 许久未曾开言的洛如成,双眉紧蹙,不悦道:“我还没死,谁敢赶你出府?” 他听了半晌只觉朱氏好似在告诉儿子,自己会不久于人世一般。 他正值壮年,这是存心咒他死,气得洛如成只想勒死朱氏那个毒妇。 越想他眼底的寒意越盛,‘咔’的一声,握在手中的笔竟被折成两截。 洛玉书并未抬眼,只悠悠道:“大伯父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您休了朱氏吧。” 洛如成抬头,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她。 延福堂内,折腾了一天的张老太太因朱氏的事而头痛欲裂,请了刘府医过来针灸才稍有缓解。 她闭着双眼半躺在榻上,沉声问道:“三爷那里怎么样了?” 李妈妈正为她把揉着额头,闻言道:“三爷一切都好,您放心就是。” 张氏嗯了声,而后又道:“都是朱氏那个贱人做下的好事,明日定要将她送到京兆尹,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这毒妇被休都是她咎由自取。” 京中勋贵世族姻亲之间都有相互的利益并存,因此鲜少出现休弃宗妇这等得不偿失的事。 但凡哪家出了这等事,都会被人传得面目全非,各种对这家不利的谣言更是满天飞。 张氏是个要脸面的,自然不能因为朱氏的原因使得她在世家大族中颜面扫地。 只是她不知,令她恼恨的朱氏此时正被关在秋荷园的后罩房中,思量着如何从这里出去。 就在刚刚,洛如成已经来过,身后跟着的佟祥手中托着个银盘,上面赫然放着三尺白绫和笔墨纸砚。 朱氏当下便明白洛如成的用意,他是想让自己写下悔过书而后自裁,对外便宣称她有悖妇德,甘愿以死谢罪,以告慰洛家的列祖列宗。 洛如成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列祖列宗无需她来告慰,一个被休弃的毒妇怎配祖宗原谅。 洛如成恨毒了朱氏和曹老夫人,若不是这母女二人,他也不至再无子嗣,落得如同废人一般。 朱氏一旦消失,他必会受到怀疑,届时他只需将她写下的悔过书示人便可全身而退,即便文信侯府将他告到御前那里也是无用的。 皇帝只会觉得朱氏品行不淑,文信侯府胡乱攀扯,这也算是给曹老夫人一个教训。 洛如成让人将朱氏松绑,而后将白绫甩给朱氏,令她明早前自行上路,否则洛玉歌会被从宗族除名,再无娘家依靠。 第114章 你想知道什么? 朱氏岂会如此顺从,她若是死了,玉歌才真是没了依靠,洛如成如此狠心,哪里会将一个做了妾室的女儿放在心上。 只有她活着回到文信侯府,自己和女儿才有了生路,这府里她住了十几年,自是清楚夜里哪条路人少,只要出了这后罩房,她便得以重见天日。 而此时的后罩房外有专门看守她的婆子,朱氏掌家多年,府里的这些婆子大多她都识得。 心念一转,她起身走到门前,对着门缝高声问道:“外面是哪位妈妈?” 天色已晚,婆子正坐着打盹,今日园子本不是她轮值上夜,却因朱氏的缘故让她白白的守在这里不得休息。 好不容易偷会儿懒,被朱氏这一喊,顿时惊醒过来心里正一肚子的火,于是冲着门便踹了一脚泄愤。 从前朱氏是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现在只不过是个弃妇,谁还会将她放在眼里,此时朱氏也只有忍耐。 她收敛起往日的傲气,低声下气道:“我这有支金钗想请妈妈行个方便,许我出去解决内急。” 那婆子听到‘金钗’二字,顿时来了精神,便起身准备去开门。 半晌,门被打开,朱氏大喜过望,刚抬步欲要出去,便见提着灯的夏蝉走了进来,而身后正是洛玉书。 朱氏脚下一顿,目露诧异之色,语气不善的问道:“怎么是你?” 洛玉书微一抬手,示意身后的婆子将门合上,她扫视了眼整间屋子,而后将视线停留在桌案上的银色托盘上。 那条触目惊心的白绫,任谁见了都不寒而栗,但再看朱氏的神色,除了有些狠厉外,似乎不甚在意一般。 又想到她刚与那婆子的对话便明白了,朱氏这是想逃出生天。 她今日从洛如成的书房出来,便觉他在听了洛玉松的那些话后,兴许会对朱氏动了杀心,因此便让人在秋荷院的后罩房处盯着。 果然在用过晚饭后便有人来报,洛如成去了后罩房找朱氏,他的长随佟祥手里还拿了个托盘,里面除了有笔墨纸砚外,还有一条白绫。 洛玉书自然知道白绫的用处,但洛如成带笔墨纸砚过去,思来想去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要朱氏写下悔过书。 朱氏还不能死,她还想从朱氏的嘴里问些事情出来。 洛玉书将视线从白绫上移开,转而道:“我过来是想问你些事情。” 朱氏瞥了洛玉书一眼,走到漆椅上坐了下来,轻蔑道:“无可奉告。” 对于朱氏轻视的态度洛玉书并不恼怒,她相信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令朱氏如实相告。 洛玉书轻叹了口气,淡淡道:“不知在妙华庵的大姐姐过得可还好。” 话落,她转身便准备离开,朱氏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声问道:“你把我玉歌如何了?” 洛玉歌离府时,朱氏虽找人已打点过庵里那群老尼,但她知道,依洛玉书沉稳算计,步步为营走到今日掌管府里中馈的能力来看,她随时能令洛玉歌吃苦受罪。 洛玉书虽背对着朱氏,但从她焦急的话语中便知,朱氏慌了。 她稍侧了侧头,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棱映射到少女娇艳的侧脸上,更显明艳动人。 洛玉书对身后的朱氏微微一笑,道:“那便要看你回答的如何了。” 朱氏抓在桌沿的手指节已有些泛白,嘴唇更是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她怨恨地盯着少女的背影,语气却充满了无可奈何,“你想知道什么?” 第115章 他的毒何时发作 “大伯父平日与谁人来往密切?”洛玉书问道。 朱氏双眉微蹙,不知洛玉书为何要问这些。 只有洛玉书知道,前世她父亲回京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被贬谪。 因着洛如年在外放时经办的一桩案子,被苦主以徇私枉法的名义告到了京中,此事被文信侯知晓,不分青红皂白的在皇帝面前参了一本。 洛玉书最是清楚自己父亲的性子,哪里是那等贪图银钱之人。 何况她外祖家富庶,母亲的嫁妆随便拿出一二样便是价值不菲,又怎会贪图那些蝇头小利,得不偿失,这必然是有心之人为之。 这期间洛如成也向皇帝求情彻查此案,皇帝则命刑科给事中杨武重新审理,但最终洛如年还是因办案不力被贬出京。 之后,洛如成便同不大往来的文信侯府越走越近。 自己弟弟被诬陷,当哥哥的却和始作俑者亲近,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因此洛玉书猜想,洛如成许是因自己一家回京挡了他的谋划,从而同文信侯做了这样一个局使父亲再度离京。 能让洛如成和文信侯府一同做局,洛玉书猜想这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而此人还同两家关系匪浅。 今日正好她借此机会,便想试探朱氏以寻得蛛丝马迹。 见朱氏有些踟蹰,洛玉书抬头看了看窗外,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若不说,我便回了。” 说完抬步便要往外走,朱氏见她真的要走,急急道:“杨阁老,他们二人素日里来往颇多。” 听闻此人,洛玉书目光凛然,玲珑的下颌紧绷,少顷才问道:“可是内阁大学士杨秉怀?” “就是他,你父亲的老师。” 洛如年对这位老师很是敬重,外放期间常有书信往来,但在他回京后不过半年的时间里,师生反而没有从前那般亲厚了。 洛玉书偶尔还会看到父亲拿着从前二人的书信感慨叹息。 她当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当是父亲回忆往昔。 现在想来官场尔虞我诈,政见不同的党派之间皆是明争暗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管什么师生同僚手足之情,还不是机关算尽,至死方休。 她父亲一贯秉持忠君爱国,居官勤慎的儒家思想,最不喜虚与委蛇那一套。 而杨秉怀高居内阁大学士,善于玩弄权术,在朝中巴结他的人甚多,自是不喜这个榆木呆笨的学生。 兴许二人因政见不同导致产生了龃龉,而洛如成一直都在京中,他为人活络,心思又深沉,想必早已同杨秉怀暗中勾,在朝中结排除异己。 但洛如年不是旁人,因着和他们二人的关系,此事必须由第三个人出面才成。 世人都知洛、朱两府不大来往,如此文信侯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而杨、朱两家虽是姻亲,杨秉怀的嫡长孙杨武,娶了文信侯的小孙女朱念可做正室,但杨秉怀同样也是洛如年的恩师,因此在此事上,杨秉怀便可借避嫌的名义置身事外。 理清了思绪,洛玉书才接着问,“他二人可有书信往来?” “应该是有。”朱氏又回想了片刻道:“对,有,我在他书房见过,但他一向小心,怕是已将书信全部烧毁了。” 也是,官场往来最忌留下证据被人抓住把柄,洛如成又是个小心谨慎的,哪会给自己惹这等麻烦。 只是前世的父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亲大哥同恩师狼狈为奸陷害于他,致使他此后再没能回京,直到泰康侯府被抄,他被流放。 好在这一世洛如成与文信侯府因朱氏被休而闹僵,若杨秉怀想从中斡旋,怕是会比前世难上数倍,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官场之上风云变幻,当面对利益时,即使政见不和也会暂时放下,并共谋合作之道。 更何况朱氏心肠恶毒,被休弃也是情理之中,文信侯绝不会因个名声有损的女儿而放弃利益。 两府并非不能在杨秉怀的运作下摒弃前嫌,因此洛玉书必须要让他们自顾不暇,没时间对付她父亲。 敛起愤懑的心情,洛玉书走到桌案前,屋内的烛火刚好能清晰的映照到她的面宠之上,她似无意般抬手摸了摸那条透着死亡气息的白绫。 用清冷的声音问道:“他的毒何时发作?” 洛玉书这突然一问,令朱氏大惊。 第116章 毒药的由来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洛如成,朱氏双目圆瞪心中大骇,细想片刻后便知,应是刘妈妈将这些告诉了她。 这丫头还真是有些手段,刘妈妈对她一向忠心,这点朱氏是肯定的,但不知洛玉书用了什么法子让刘妈妈说出这许多关于自己的事。 现在她有些担心,洛玉书是否已知晓自己的谋划和地下钱庄的事。 她现在有太多的不确定,必须得想法子离开这里回文信侯府,求父亲母亲替她想想法子才是。 眼下只得利用自己对洛如成所知的事来换得自己离开这里的机会。 这般想着,朱氏定了定神才开口道:“我若说了,你是否能放我一条生路?” 洛玉书轻捻着白绫的玉指一顿,而后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这就要看你所说的是否能令我满意了。” 朱氏也知自己别无选择,但想通过此刻洛玉书的神情来判读她话中有几分可信。 屋内虽有烛火照亮,但因两人并未面对面,朱氏只能看清洛玉书的侧脸,见她似有笑意,但因并不能完全看清,因此不确定这淡淡的一笑是何用意。 “好,我告诉你”朱氏下定决心道:“这药若持续给他用着,大抵活不过明年。” 洛玉书闻言柳眉微挑,“真狠。”而后又问道:“若是断了又要几何?” “断个几日不妨事,若就此做罢不再使用,或许能拖个三五年”,朱氏沉声说:“或许更久。” 洛玉书侧过脸凝眉冷声道:“太久了。” 透过烛火,朱氏隐约看出了她眸光中的阴冷。 刚刚还说自己狠,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 再看看洛玉书骇人的目光,朱氏心中不免一颤。 但对于洛如书而言,如果洛如成再多活个几年,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端。 他那人精明得很,拖时日久了难保不会察觉身体的异样,一旦得知自己没有几年好活,指不定做出什么狠决的事来。 她不能冒险,必要时用些手段尽快解决洛如成才行。 就目前来看,朱氏的法子一直未被发觉应该最为妥当。 “说说用的什么法子?”洛玉书问道。 朱氏脸色一变,“你是想继续延用我的法子?” “这不该是你问的。”洛玉书走到漆椅上慢慢坐下,看着朱氏道:“你只回答我问的,旁的莫要好奇。” 朱氏能感受到洛玉书此刻身上的威压感,饶是她掌家多年,也不曾有过如此凌厉的气势。 “是香,我将满日红掺进了他素日点的香里,如此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朱氏因着第一次当着洛玉书说出自己的秘密,脸色有些泛白,往常那串沉香佛珠并不在身边,是以手指间不自觉的摩挲起来。 “这满日红是靠气味进入人体,单独闻会令人头晕,因此我便放在香里,让香的气味遮掩住满日红的气味。” 洛玉书看着朱氏,微眯了眯眼眸,沉声道:“这种毒大齐少有,你骗我?” 单听这名字,就不是大齐境内所有的,分明是异族所产,朱氏一个妇人哪里能得来这等异毒。 朱氏生怕洛玉书不信自己,而令她错失逃离此地的机会,急忙道:“不是,没有,我没骗你,这毒确实不是大齐。” “从何得来?”洛玉书冷声问道。 “是从南昭国而来。”朱氏说出心中的秘密,似卸下心中千斤巨石一般,顿觉轻松许多。 只是洛玉书在听到‘南昭国’三个字时,看向朱氏的美眸又深了几许。 前世她看到张华勾结外族,颠覆朝纲,使觊觎大齐许久的南昭国趁虚而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民不聊生。 洛玉书定定地看着朱氏,她的神情并不似在说谎。 但朱氏并非江湖人士,不过是个侯门贵妇罢了,哪里去过什么南昭国,可她这满日红又是从何而来呢? 第117章 南诏国药师 洛玉书默了默,问道:“这药是何人给你的?” “这……”朱氏有些犹豫。 倒也不是她不肯说,只是那人交待过,不要将自己的事说出去,否则……。 洛玉书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施施然从袖袋中拿出出府的腰牌,道:“你同南昭国勾结,谋害大齐勋贵,治你个通敌叛国罪都是轻的。” 朱氏闻言大惊失色,忙道:“你休要诬蔑我,我哪里就通敌叛国了?” 她何曾有那样大的本事勾结异族,只在这侯府中就险些阴沟里翻船。 这样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朱氏顿时额头沁出冷汗。 洛玉书斜睨着她,轻嗤一声“诬蔑?想必那满日红还在你房内,要不要我派人去搜搜?”说罢便对夏蝉道:“让人去她房里查查。” 朱氏在听到洛玉书所言,猛然喊道:“别去了。” 此时,相比于那人的威胁,洛玉书此言更令她骇然。 通敌叛国,那是何等的重罪,岂是她区区一人之命可抵的。 她如今已是个弃妇,如何也威胁不到泰康侯府,如此一来,受连累的便只有自己的娘家文信侯府了。 不但如此,就连女儿洛玉歌恐怕也会因她的缘故,遭到张华的厌弃,那她日后要如何了却往后的余生。 这般想着,朱氏只觉用自己一条命,换文信侯府全府人的性命和女儿的余生,这样划算得多。 她敛了敛思绪,将额间细密的冷汗擦拭 一番,这才道:“二姑娘也不用吓唬我,只要肯放我走,这些我都会告诉你。” 其实朱氏从一开始,并未想过会被人发觉,这才应下与那人的约定。 她也不信一个南昭国药师有通天的本事,能在大齐要了一个世家勋贵妇人的命,这简直天方夜谭。 既然如此先顾眼前,日后再从长计议。 洛玉书看了眼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道:“好啊,我可以放你走,不过你得将事情的原委全都写下来。” 空口白牙说的话谁会信,但若落到纸上则大为不同,兴许日后还能派上用场也未可知。 朱氏望着桌案上的银盘,那里的东西件件都指向了死亡,而只有洛玉书能让她活下来,即使这张纸会给日后的自己带来麻烦,她也得写,因为没得选了。 朱氏上前拿起笔,高声道:“研墨。” 夏蝉看了眼洛玉书,见她颔首,便为朱氏研起墨来。 大会儿工夫,一篇自述便呈于洛玉书面前。 原来那朱氏一年前随洛如成出席宫宴,巧遇自己未出嫁时,母亲特地为她请了位宫里教授礼仪的杨嬷嬷。 二人相处虽只不到一年的时间,但能在宫里遇到未出嫁时相熟的人,令让朱氏感慨万千,二人在一起说了许多的体己话。 杨嬷嬷先前是新进宫女的教养嬷嬷,后来被派到皇太后身边伺候,如今算来已是十几年的光景。 她看到朱氏身上被洛如成打后留下的伤,心疼她的境遇,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虽伺候皇太后,在宫里也有些个脸面。 但奴才毕竟是奴才,再如何有脸面也不可能同泰康侯这等勋贵世家相比。 但眼见着朱氏身上的伤又于心不忍,因此,便告诉了她宫外一家医术了得的医馆,嘱咐她身体若有不适一定过去瞧瞧。 虽要的银子比别处医馆贵些,但绝不会将病者的病况透露出去。 因着朱氏每每被打,都是自行上些药处理,如今有了杨嬷嬷的介绍,朱氏自是要去的。 而那里的大夫只有一位,便是从南昭国来的女药师,名唤罗蔓,满日红便是从此女手中得来的。 洛玉书看完朱氏所写的内容,脑海中不由得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前世太后的死因…… 第118章 死因 前世,皇太后的病来势汹汹,使得太医院措手不及。 但她的身体一直康健并无什么病症,并且太医每每请平安脉时,未瞧出有何不妥之处。 直到南昭国侵犯大齐,太后突得重病。 而当时的周云深正在战场浴血奋战,杀得南昭国就快无力招架时,太后薨逝了,周云深便被急召回京。 之后的周云深犹如困兽之斗再难挣脱。 显然这一切并非巧合,从太后的发病到薨逝,最后一招的请君入瓮都是张华的表弟殷离所为。 这一步步的精心谋划无疑不是在指向那场战事。 杨嬷嬷或许就是南昭国安插在宫里打探消息的内线,而负责传递消息的应该就是那个名唤罗蔓的药师了。 太后薨逝难保不是她二人所为。 那罗蔓手中除了满日红这等温吞毒药,定还有一招便能至人性命却不易被察觉的极烈猛药。 距离南昭国来犯还有几年的光景,现在看来他们恐怕已经开始布局了。 待时机成熟,这二人就如前世那般伺机行动。 洛玉书越想脊背越发寒凉,虽然此时正值盛夏时节,但身体似浸在冰湖里一般冰冷难耐。 她拿着这张纸站起身,一句话未讲抬腿便要往外走,朱氏以为洛玉书要反悔,心中有些怒意。 朱氏一把抓过桌上的烛台扔掉蜡烛,几步跨到门前,“事情的经过我已然写明,你若敢反悔,”她将烛台尖钉对准洛玉书的脸,咬着牙道:“休想从这扇门出去。” 她双目圆瞪地立在门前,有种鱼死网破的架势,以为这样多少能令洛玉书有些忌惮,从而放她离开。 只是下一刻朱氏手中的烛台便被夏蝉一掌击落,而她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到地上。 朱氏大骇,心道自己恐怕是被这丫头坑了。 正在她懊悔之时,洛玉书走到近前,俯身将她搀扶起来。 一边施施然为她整理因摔倒而褶皱的衣衫,一边轻声细话道:“你以为这样便能威胁到我吗?还真是年岁大了,人也跟着糊涂起来。” 她哪里就年岁大了,朱氏气得紧握着拳头,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她忘了夏蝉是有些身手的,可见洛玉书今日是有备而来。 “我说过会放你出去,你又何必心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大姐姐现在如何了吗?”洛玉书抬眸笑问道。 刚刚还一脸怒容的朱氏此刻瞪大双眼看着洛玉书,急急问道:“玉歌,玉歌她在庵里一切还好吧。” 她知道庵里清苦,这些日子被禁足在秋荷院中不得前去探望,心中自是十分挂念。 原本想着等禁足一解便第一时间去看女儿,哪知现如今自己落到这步田地,日后洛玉歌那里她怕是不能再明着派人去打点了。 因此听到洛玉书说起女儿的近况时,朱氏自是心切万分想了解洛玉歌的近况。 洛玉书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将腰牌塞到朱氏手里,抬步便往外走。 朱氏见她要离开,忙伸手拉住,急急问道:“你倒是说啊,玉歌如何了?” 洛玉书抬眸看了眼朱氏,淡淡道:“大姐姐过得真是惨,连我见了都有些不忍,更别说你这个当娘了的。” 第119章 洛玉歌的近况 朱氏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她分明已打点妥当,在出发时又塞给洛玉歌许多银子,怎会过得不好。 除非…… “你对玉歌做了什么?”朱氏厉声问道。 “就大姐姐那脾性,还用得着我做什么吗?”洛玉书道:“她可是威风得很,将庵里的一众师傅、师太都骂了个遍。” 这些都是她安排在洛玉歌身边的艳红所说。 “起先刚到庵里时,那些个老尼还算是恭敬,并不为难大姑娘。” “可大姑娘毕竟是侯府千金,哪过得惯庵里的日子,尤其是一日三餐皆是素菜,大姑娘便有些不悦,骂了几句送吃食的小尼,那小尼虽面上不显,却将此事说与了旁人知晓。” “直到有一日,大姑娘正散步,就听见两个小尼私底下说了些大姑娘的小话。” 红艳说得绘声绘色,使得春柳、夏蝉听得津津有味儿。 她们都知洛玉歌素日在府里便蛮横无礼,张狂无度。 在外面虽收敛了些许,但也总是自觉容貌比旁人娇美,自视甚高,不将其他贵女放在眼中。 这样一位心高气傲的千金小姐一着从云顶跌进泥潭,京中不知多少人看她的笑话,她心中自是不愤的。 因此在庵里也常因些小事责骂那些小尼,令这些人心生怨怼。 旁的世家贵女皆到庵里不是虔诚为家人祝福就是因着小事到这里诚心悔过。 偏就这位做的事都能进猪笼了,还这般耀武扬威的死性不改。 “大姑娘当时脸色就不对了,几步上前拉过一个小尼便是一巴掌,打得那小尼捂脸直奔去师太的禅房。” “大姑娘自然追着小尼去了师太房中,一路上还边追边骂,我在后面拦都拦不住。” 夏蝉瞪着眼,急忙问道∶“那后来呢,你快说,别停下来啊。” 红艳将后来发生的事绘声绘色的讲给了春柳和夏蝉,直听得二人拍掌称快。 师太在得知洛玉歌的恶行后,口中直呼“阿弥陀佛。” 之后的饭食便一日不如一日,饭菜不是馊了就是臭了,洛玉歌便命艳红拿银钱去附近的酒楼买些可口的饭菜回来。 可她大小姐忘了这是佛家清修之地,自是要远离世间喧嚣,哪里有什么酒楼。 就算有,恐怕也都是为着来上香的香客们吃斋念佛所备下的素斋。 就这样,洛玉歌有银子也无处花,只得低下那颗高贵的脑袋,生生去求得师太的谅解。 静修师太知她只是敷衍,便令她同那些小尼一道做些差事。 白天顶着毒日浆洗衣服,打扫庭院,晚上则到佛堂做功课,潜心修行。 红艳虽一开始也跟着她吃了些苦,但好在她同庵里的小尼混得不错,这些苦活累活便只由洛玉歌一人干完。 这炎天暑热的洛玉歌几次昏厥过去,都被小尼们拉到树阴下,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任她自己慢慢醒来。 听完这些,朱氏呆愣不动,此刻她只觉五脏都被人狠狠搓揉着,抓着洛玉书的手也渐渐松开。 见状,夏蝉趁势将朱氏的手用力从洛玉书胳膊上甩开,将个包裹丢给朱氏,随后打着灯同洛玉书走出房门。 此时那看守的婆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120章 弹劾 那包裹里是一身普通的衣裳,方便朱氏换上。 虽说这府里的门房早已被小豆子换成了自己人,但一路上还有不少下人,朱氏总不能还穿得那般华贵惹人注目。 至于守门的那婆子,在洛玉书进屋后,便被人引着吃酒畅快去了。 好半晌朱氏才缓过神来,她思量着得尽快回到文信侯府,让母亲带上自己,以上香的名义到庵里去瞧瞧洛玉歌才行。 洛玉书从后罩房出来后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碧萝斋,说起了今日之事。 洛如年气愤不已,“休得好,如此恶毒的妇人绝不能做宗妇,满腹算计之心只为一己私欲,简直混账。” “近日还有官员称文信侯府的三公子当街调戏良家妇人,简直门风败坏,明日我便将此事一并上疏弹劾。” 洛如年所说的朱三公子正是文信侯的小孙子,为人张狂得很,做了许多恶事,底下有不少官员上疏弹劾,但苦于奏折一直被压。 洛如年回京后,这些官员知他为人耿直,将收集到的证据交到他手中,待时机成熟一并上书弹劾。 可如此一来,他怕是要得罪恩师杨秉怀了,毕竟杨、朱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洛玉书想借机将杨秉怀的事同他提一提,也好让父亲有所防备。 “父亲也不用为这样的人家生气,大齐律法自会惩治他们。” 她为洛如年倒了杯茶,“就是不知杨阁老是否会就此事与父亲有了嫌隙,毕竟朱、杨两家是姻亲。” 洛如年听罢颔首。 这些官员的奏折交到内阁后就再没下文了,只怕是被自己恩师杨阁老压了下来。 但既为言官,就要敢于直谏不怕得罪朝中重臣,甚至皇帝有了过错,也要直言不讳的规劝。 洛如年手指摩挲着茶盏,半晌道:“为官者当坚守本心,最忌被私欲蒙心,虽要谨言慎行,但也不可瞻前顾后,那便是庸官。” 他轻呷了口茶接着道:“若心术不正,结党营私,那同奸佞之臣有何分别。” 洛玉书现在才知,父亲其实一直都是个纯臣,行事公正,不会对奸臣让步,也不会因自身安危而妥协,因此必然会成为如张华那般佞臣的眼中钉。 她点了点头,随后拿起一旁的扇子为洛如年边扇边道:“既然您已做了决定,女儿觉得日后父亲要小心防备着些才是。” 洛如年明白女儿这是在担心自己,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为父当官多年,会妥善应对。” 从碧萝斋出来,洛玉书一路想着前世父亲可能正是因为触动了文信侯和杨秉怀的利益而遭到弹劾。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用朱氏做引子,再加上朱三公子的所作所为,若是在朝堂之上还能有其他人一并弹劾,文信侯怕再难翻身。 正想着,小豆子迎了上来,“姑娘您可回来了,门房称侯爷半个时辰前便出府了,看起来行色匆匆的。” 洛玉书秀眉微蹙,问道:“看清去往哪个方向了吗?” “马车往东边去了。” 东边,那是杨秉怀府邸的方向,这么晚了,他这么着急去那里干什么? 莫不是…… 第121章 自有人出面收拾毒妇 小豆子跟着洛玉书径直回了议事的小花厅。 刚一落坐,春柳便将茶端了上来,洛玉书轻呷了口茶,问道:“今晚守在后罩房的婆子是何人?” 小豆子为人机灵,一听便明白洛玉书何意,“回姑娘,那马婆子原是前院的洒扫婆子,后来大姑娘出事去了妙华庵,她院子里原来那些老人都被侯爷发卖了,马婆子便被派去了冬梨院。” “拿些钱子将她的嘴堵上,切莫说我去过。” 洛玉书想到洛如成去了杨秉怀府里,恐事情有变,需得将事情做得周密些。 小豆子嘿嘿一笑,“姑娘放心,那马婆子小时候被人牙子割了舌头是个哑巴,并且小的都已经打点好了,她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的。” 洛玉书颔首,随后又吩咐道:“侯爷回来让人来通报一声,另外,给世子传个话,就说一切顺利,朱氏已离府,明日父亲会弹劾文信侯府,望他从旁帮衬。” 小豆子点头应承道:“是姑娘。” “地下钱庄那头如何了?”洛玉书问道。 “钱庄那头同往常一样,好似刘冒被抓的消息并未传到那里,许是世子爷已将消息封锁住。” 洛玉书颔首。 这一点她是认同的,周云深这人看似玩世不恭,嘴巴也毒,但他这人却心细如尘,做事经常不按常理出牌,总是能令对手出其不意,打个措手不及。 前世,若不是殷离使出卑劣手段,周云深定会将南昭国杀个片甲不留。 小豆子行了一礼,正要躬身退出花厅,“等等。” 洛玉书又将他叫住,“另外告诉世子,朱氏应该是回了文信侯府。” 她料想朱氏出了泰康侯府,唯一的去处便是自己的娘家。 刘冒被抓她定不敢出现在地下钱庄,而妙华庵那里,她虽惦念着洛玉歌的情况,但也不会去。 妙华庵地处京郊,她一妇道人家无法独自前往。 现在就只剩下回文信侯府一条路,既便洛如成猜到她就在那里,因没有证据,他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无凭无据的让官府把文信侯府围了吧。 杨秉怀恐怕也不会答应。 只是洛玉书没想到,围文信侯府的不是洛如成,而是另有其人。 待小豆子退出花厅后,春柳忙将前熬好的红枣莲子百合粥另搭三四种小菜一并端了上来。 她这些日子除了忙着跟寇义学习理账,便是为洛玉书做些可口的吃食。 洛玉书也是饿了,足足吃了两碗方才将碗筷放下。 春柳已从夏蝉嘴里知道了今日事情的始末,愤愤道:“真是便宜了朱氏那个毒妇,做了这许多恶事应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姑娘为何要放了她?” 洛玉书眸光幽深,她何尝不希望朱氏恶有恶报,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 “有时候想解决掉一个人,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只要谋划得当,自然有更厉害的人帮你出面解决。” 等她将文信侯府一并拖下水,到时不用她出手,皇帝便替她解决了这个仇人。 春柳虽不知洛玉书如何筹谋,但她知道,凡事都听自家姑娘的话不会有错。 此时一个小厮来报,“二姑娘,侯爷回来了,看样子是要往秋荷园的方向而去。” 洛玉书淡淡一笑,想到洛如成若是看到人去空空,定会觉得自己被杨秉怀耍了。 第122章 周云深抓人 果然,洛如成一回来便径直去了后罩房,看到朱氏不见,大发雷霆,质问马婆子。 那马婆子比比划划了半天也没说明白,还是他的长随佟祥解释给洛如成听。 “侯爷,马婆子说朱氏谎称想去方便将她打倒,隐约中她听到有个过来人,喊朱氏二小姐,等她醒来后人就不见了。” 洛如成额头的青筋暴起,手握成拳,重重的砸在了书案上,吓得马婆子一激灵。 佟祥知道自己主子这是气极了,忙安慰道:“人跑了总比死了强,不然您也不好同杨阁老交待不是。” 今日曹老夫人被抬回府后,丫鬟便将这边的事统统回禀了文信侯,他听后气急败坏的就要前去理论,但被长子朱泉拦下。 二人商议后决定去找了杨秉怀从中斡旋。 接到杨秉怀带来的口信,洛如成这才匆匆出了府。 文信侯同杨秉怀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逼洛如成放了朱氏。 受了一肚子气的洛如成在回府的路上直骂二人老奸巨滑不是东西,可又担心朱氏已然自尽,反而不好交待。 但他文信侯府居然已派了人来救下朱氏,还惺惺作态逼他放人。 若明日文信侯称未见到朱氏回府,再来个恶人先告状,称他无故休妻,朱氏又不知所踪,那他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洛如成越想越气,紧握的手,骨节都已泛白。 翌日朝堂之上。 “臣有本凑。” 文信侯横跨一步出列,对着皇帝一拜。 “何事?” “老臣昨日府邸被安南王世子周云深带人搜查,还无缘无故的将臣的小女带回大理寺审问,他周云深仗着自己的身份,行事张狂无度,简直欺人太甚,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说罢撩袍便跪在了金銮殿上。 洪乐帝肃然问道∶“可有此事?” 周云深不疾不徐地跨出一步,“回陛下,臣接到线报,京中有人私开地下钱庄,昨日臣连夜查抄。” 文信侯怒道∶“胡说,你查抄的是老夫的府邸,难不成地下钱庄在我府中?你休要信口开河。” 周云深淡淡一笑,“地下钱庄自是不在侯爷府中,可这坐赃之人却在文信侯府里。” 百官听闻不由唏嘘。 “你”,气得文信侯指着周云深质问道:“你抓走的可是我那可怜的小女儿,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会私开地下钱庄,你少胡言乱语。” “她那个无情无意的婆家要休了她,我们不同意,接着你就把人抓走了,依老夫看,你们两府就是串通好了,故意找借口休妻。” 他昨日被老婆子哭得心烦意乱,才不得已去找了杨秉怀让洛如成放了小女儿,哪知女儿刚回府,半夜就被周云深以坐赃之罪抓回了大理寺。 这一切都太巧了,不得不令他这般猜测。 周云深嗤笑一声,“文信侯还真是会联想,不去写画本子真是可惜了。” 众臣低头忍笑。 杨秉怀此时看文信侯独木难支,出列高声道:“圣驾面前不可失仪,周世子休要胡言。” 第123章 金銮殿上 金銮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百官谁人不知杨秉怀在朝中威望颇高,内阁前首辅致仕回乡由他暂代首辅之职,这巴结上赶的人比起从前更甚,可谓是一呼百应。 此时有一名官员站出来道:“周世子大殿之上言行无状,望陛下严惩。” 周云深算是皇室宗亲,对洪乐帝多疑的性子颇为了解,断不会容忍杨秉怀等人结党营私。 今日越多人站出来斥责他,越能证明朱、杨两家的党羽究竟几何。 周云深转头看向那名官员,冷声问道:“就凭你也敢在圣上面前告本世子的状。” 他越是这样说,越能激起朱杨一党的愤然。 杨秉怀不满道:“世子无凭无据就到文信侯府抓人,现又在大殿之上口无遮拦,简直有失皇家颜面。” “大理寺要抓的人除了向皇上交待,还需要旁人过问吗?”周云深讥笑一声,“杨阁老难道自视堪比皇上不成?” 一句话让杨阁老瞬时脊背冒出冷汗。 他急忙双膝跪地,道:“陛下,老臣忠心耿耿,绝非如周世子所言,望陛下明查。” 话音刚落,就有一众官员纷纷出列为杨秉怀求情,“请陛下明查。” 周云深稍稍抬头朝金銮殿上的宝座看去,就见洪乐帝面色如常,只眼中含着微茫的寒光。 周云深唇角微扬,知道洪乐帝已然动了气。 文信侯见状忙道:“陛下,周世子身为皇室贵胄,罔顾国法,乱用专权,诬陷忠良,臣不服,请陛下严惩。” 底下的官员悄声议论起来。 “杨阁老和文信侯说微臣无凭无据乱用专权,”周云深看向二人,问道:“倘或罪证确凿,敢问二位又当如何惩处?” 文信侯被问得身体一颤,心中顿时打起鼓来。 “怎么,二位回答不上来?”周云深淡淡一笑说:“有哪位大人能告知在下。” “论罪当斩。”就见洛如年双手一拱,开口说道:“微臣今日要参文信侯纵子无度,府中三公子朱方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致使京中百姓人人惧怕,请陛下为民除害。” 说罢同样双膝跪在大殿之上。 杨秉怀愕然,倏地抬头看向洛如年,那目光里满是冷戾。 自洛如年回京后,杨秉怀便有意拉拢,但奈何自己这个学生迂腐得很,无意站队只想做个纯臣。 他原想着毕竟师生一场,只要自己给他施些压,找些事,他便会服软就范。 可万没想到今日却在这关键时刻会落井下石,真真是给了自己一记当头棒喝。 杨秉怀气得将手中的笏板握得更紧了几分。 其实早在洛如年回京之初,周云深第一次到府中探访时便暗示过当今朝堂上的变化。 而洛如年慢慢疏离了杨秉怀,一是政见上不同,二便是担心杨秉怀位高权重,依着洪乐帝生情多疑的性子,恐怕早已对他心生忌惮。 自己本就是杨秉怀的学生,若再过从堪密,有朝一日杨秉怀惹了圣怒,自己同家人怕也是要跟着遭殃的。 洪乐帝此时的面色已不再平静,在周云深看来似还有些得意。 第124章 连夜查抄地下钱庄 洪乐帝开口问道:“可有证据?” “回皇上,证据在此。”洛如年将证据呈给洪乐帝。 “爱卿起来回话吧。” 洛如年谢恩起身后方悠悠道:“这些便是底下官员收集到朱方欺世霸凌罪证。” 这些奏折早应呈到洪乐帝跟前,却迟迟被压,现在恰当的时机终是被皇帝看到,也不枉洛如年这些时日的功夫。 而洛如成早在听到朱氏与京中地下钱庄一案有关时,便想找个时机反将文信侯一局,也好一雪前耻。 就在洪乐帝看奏章的当口,洛如成瞧准时机道:“皇上,文信侯治家不严,其女朱氏为臣族中宗妇,本应恪守妇德,不料却不贤不孝,在后宅玩弄权术苛待庶子。” “昨日臣已将其休弃出府,请皇上为臣做主。” 文信侯闻言怒道:“皇上您休要相信这群人的话,他们今日都是串通好要害老臣的。” 他转身指着洛如成便骂:“别以为我不知,你污我女儿名声不过是怕她将你想让庶子袭爵这等无视国法的事传出去。” “她名声一旦毁了,再如何说,世人都会认为是她有心报复于你,你才是应该被治欺君之罪的那个人。” 洛如成听完一笑,今早他便将承袭爵位的奏疏呈了上去。 虽然昨日在见过朱杨二人之后,他打消了同洛玉书之间的约定,不打算上报承袭爵位的文书。 但当从马婆子那里得知了朱氏被文信侯府救走后,今早他不得不重新将文书呈报上去。 洛如成道:“启禀陛下,文信侯所言皆为诬陷,臣已将袭爵奏疏上呈至通政司。” 通政使司禀明确有此事。 文信侯此时已感事情不妙,而洪乐帝面色也越发的冷然。 朱方的罪证共罗列了几十桩,洪乐帝逐一看完,而后将证据朝底下的文信侯直直扔去。 骂道:“瞧瞧这些罪证,你真是养出了一双好儿女,欺压百姓,苛待庶子,真是大刘齐作恶的‘典范’。” “还有私开地下钱庄,害人性命”周云深补刀。 文信侯‘扑通’一声跪倒,哀声道:“是老臣教子无方,老臣知罪,但世子所说的并无实证,老臣万不敢认下。” 周云深冷冷一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随后掏出一份口供道:“本想给你留着颜面,可你给脸不要,那就让百官好好看看,全当是以儆效尤了。” “皇舅舅。” “称陛下。” 周云深刚开口就被洪乐帝呵斥住,私下里他玩世不恭惯了,洪乐帝也懒得同他计较,但这是早朝,议的是正经事,哪能容他再这般随意。 周云深不以为意,他脸皮厚,只呵呵一笑,道:“陛下,这是从钱庄里那些人的证词,其中一个名唤刘冒的,是文信侯府的远房亲戚,正是他帮忙朱氏打理钱庄的事。” 周云深昨日接到洛玉书传来的消息便连夜把地下钱庄查抄了,而刘冒这份口供早在抓他之初便交待得清清楚楚。 今日时机成熟,刚好借此狠狠的打击了文信侯府,或许还能连带着杨秉怀也一并受些牵连。 第125章 抄家 文信侯还想为自己辩解,被洪乐帝一声呵斥:“文信侯府朱氏,大逆不道,坐赃证据确凿,朱方作恶多端,双双判斩立决,文信侯纵子无德褫夺封号,查抄家产,流放边陲。” 就见他大手一挥,侍立在殿门前的禁军架起文信侯,在他大喊‘冤枉’的声音中被拖出了殿外。 洪乐帝这一判决可谓令百官个个胆战心惊。 都知他脾性难以捉摸且严酷无度,从前长公主的夫婿贩卖私盐被洪乐帝得知后,不顾长公主的苦苦哀求,处以了极刑。 从那时开始,百官也都知道了这位皇帝的无情,连自己最疼爱的长公主的夫婿都能杀,还有谁是他不能杀的。 而这次,文信侯真真是惹了圣怒,因此底下的官员谁也不敢再为他求情了。 就连同文信侯有姻亲的杨秉怀也是吓得冷汗涔涔。 他哪里知道这位亲家犯了如此重的罪,还给人留下了抄查全府的罪证。 刚自己还为他求了情,也不知洪乐帝是否会因此而迁怒自己。 他浑身上下都已湿透,双腿不知是跪得时间久了,还是被吓的,此刻正不受控制的打着颤。 周云深看着一众官员,各个面色各异,再看眼金銮殿上的那位,面色已从盛怒之下恢复如初了。 揪出这么多朱杨二人的党羽,洪乐帝自是心满意足的。 就听他厉声道:“杨秉怀结党营私,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彻查此案。” “另擢升洛如年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监查此案。” 听闻洪乐帝的话,杨秉怀怔愣地瘫坐在地上,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日会栽在自己学生的手下。 洛如年上前几步,跪拜道:“臣谢主隆恩。” 洛如年虽耿直但他不蠢,在朝的这段时间,早已看出老师在拉拢自己不成后,着人使了许多的绊子。 若不是他一直秉持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原则,恐怕早已被清除朝野了。 他知道今日一旦参了文信侯若不将杨秉怀一并拉下马,那自己日后怕是不会有好下场,而他也清楚皇帝早有了清除朱杨一党的心思。 因此在呈给洪乐帝朱方的证据里,另外还夹杂着几份参杨秉怀结党营私的奏疏。 这样便给了洪乐帝很好的机会,而自己不用再为此担忧。 待退朝后,周云深便随着洛如年回了泰康侯府,他要将今日的成果告诉洛玉书。 马车内洛如年问起周云深,关于朱氏和地下钱庄的事。 周云深将之前的事和昨日洛玉书差人请他在早朝帮忙周旋一事说与他知。 听得洛如年频频点头,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周云深自己越说也越发觉得洛玉书不仅聪慧过人,并且思虑周全,还能护住亲人。 想着想着,他那颗心越发的坚定,他想赌一赌,或许这一生不一样了呢。 待会见了那小丫头,得好好试一试她对自己是何样的感觉,是否也同自己一样期许二人的未来。 他有些期待见到她了。 第126章 搜出毒物 泰康侯府现如今虽说主子不多,庶务却一点也不见少,单就府外的那些个铺子每日的往来收入支出就是好几本的账。 再加上京中各府里之间,今日这家办个宴席,明日那家升迁或红白事,都要洛玉书一人照看着。 虽说她年纪不大,但应对得当,给各府的往来礼单也是周到体面,毕竟前世她在张府里也是一路摸索着过来的,因此这些事对于她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每日先是由府中各处管事婆子来请示府里事务,再就是各个管事汇报商行店铺的情况。 忙完这些,也就接近了晌午,洛玉书趁着洛如成还未回来时,带着春柳夏蝉去了秋荷院。 她昨日试探朱氏,那满日红果然就留在她屋里。 洛玉书又找来几个粗使婆子,借着清理院子的由头到屋里翻找毒药下落。 这一翻不要紧,竟从朱氏床上找到一个贴有黄符的人偶,那道符分明写着张氏的姓氏生辰八字以及一些看不懂的咒语。 洛玉书一笑,“留好了,让她们再细细翻翻,别漏了什么。” 春柳对着屋里的几个婆子高声喊道:“各位妈妈都仔细着些,各处都全都搜搜,别放过任何一处。” 这些个婆子齐声应是。 如今这二姑娘管着府里的中馈,她们这些婆子是见识过她的手腕,哪个还敢不顺从。 不多时,一个婆子拿着包粉末状的瓶子给洛玉书瞧。 “二姑娘,您瞧瞧这个,奴婢是从个小木匣子里搜出来的。” 洛玉书朝春柳递了个眼神,春柳会意,忙从那婆子手中接过,而后对着屋里的婆子道:“今日辛苦各位妈妈了,这些是给二姑娘赏给各位的辛苦钱,请妈妈们吃个酒。” 说罢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几个银裸子分给了婆子们。 她们就知道跟着二姑娘绝不会错,干的活既轻松,又能得些赏银,各个笑容灿烂,纷纷谢过后便退了出去。 见她们都走了,洛玉书道:“夏蝉拿给刘府医瞧瞧,提醒他小心,这东西是靠气味入体的。” 夏蝉接过瓶子去了刘府医那里。 刘府医见着这药大感震惊,他年轻时同师傅一起游历山川各地,见过不少稀奇毒药与救人的方法。 而对于这瓶中的粉末,他一看便识得。 “二姑娘是从何得来的?”刘府医问道。 夏蝉知道自家姑娘既让她把这药拿给刘府医瞧,便是信他,也不相瞒,“从朱氏屋里搜出来的。” 刘府医大感意外,拿着瓶子便急匆匆的去了德音居。 一进了院子,还未等让丫鬟通传便急急喊总算这:“二姑娘可在屋里?” 洛玉书在小偏厅里一听便让春柳将刘府医让了进来。 “刘大夫可知这是何物?” “二姑娘,这乃南昭国至毒之物,名叫月降沙。” “月降沙?” 洛玉书主仆三人听闻皆是一惊。 “这毒物药性如何?”洛玉书问道。 刘府医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少量服用十天半个月,量多的话,当场毙命。” 洛玉书瞳孔猛的一缩,这和朱氏所说完全不同。 难道朱氏对她有所隐瞒? 此时院外的小丫头喊道:“姑娘,世子来了。” 第127章 你侬我侬 周云深大咧咧地跨入小偏厅,刘府医见状忙行了礼退了出去。 夏蝉去外间端茶,春柳则去了小花厅继续看账。 近些日子周云深隔三差五的便来德音居找洛玉书,呦鸣园的人已是见怪不怪了,不用他多问,便会告诉他洛玉书在花厅还是德音居里。 洛玉书见他满面红光的样子,笑问道:“看样子,世子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还真被书儿猜着了。”周云深随意找了个雕花漆椅坐下,道:“朱氏也抓了,皇上判了斩立决。” 洛玉书听闻吃了一惊,连周云深对她的称呼都忽略了。 朱氏昨晚逃出府,今日便被皇上判了刑,可见周云深昨晚得到自己的消息后,连夜查抄了地下钱庄。 “怎这般快?” 洛玉书不解的看向周云深,眼神既灵动又纯真,那样子活妥妥的像只无辜小兔子一般,让周云深有种想摸摸她头的冲动。 但他知道,洛主书只是外貌像兔子罢了,实则是个记仇的小猫,好在她只有对着敌人时才会露出锋利的爪子来。 洛玉书由于太过惊讶以至于双手扶着桌几沿上,身体不自知的向周云深倾去。 周云深望着洛玉书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手肘自然地支在桌几上,“你昨日不是差人捎口信给我,让我配合老师吗?” 说着整个人慢慢地将脸凑到洛玉书近前,声音极具魅惑的问道:“难不成,书儿忘了?”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洛玉书明显感到周云深呼出的热气,这才发觉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她忙将视线从那张风采绝然的面容上移开,刚坐直身子,纤纤素手欲要从桌几上离开时,便被拉住。 洛玉书低头看去,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轻握住了自己。 洛玉书手指轻颤,再抬头时便撞进了一双黑如曜石的凤眸中。 “书儿,你是真的愿意同我共度余生吗?” 此情此景,周云深再次问出了心中一直期盼答案的问题。 院内,夏蝉正端着茶往屋里走,被门外的林风一把拽住。 近些日子周云深每每来找洛玉书,身边跟着的总是林风,渐渐的,夏蝉同他也熟络起来。 知他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跟他那冷面心硬的主子极不相同,因此见他拦住自己也不恼,只不明所以的问他,“怎么了?” 林风背对着门,朝屋里侧了下头,示意夏蝉自己看,并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托盘。 夏蝉很自然的松了手,上前两步扒在门边只露出半个脑袋往里瞧。 屋内一对璧人正情意绵绵,你浓我浓,她忙缩回脖子,捂住险些笑出声的嘴。 片刻后,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收住,看到林风手里的托盘,忙抻手接过,“谢谢林侍卫。” 林风看着夏蝉笑红的俏脸,笑容也悄悄地爬上了原本冷峻的面庞。 见夏蝉看向自己,他忙收回目光,手伸向怀中掏出一条白帕子,是那天夏蝉递给他擦汗时的那条。 “这个还你。”林风鲜少开口讲话,声音却意外的好听。 夏蝉笑道:“你留着用吧。” 再朝屋里看去时,就见洛玉书手里正拿着从朱氏房里搜出来的月降沙。 第128章 确定心意 洛玉书只觉周云深目光灼灼,握着自己的那双手烫得骇人。 面对周云深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洛玉书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忙抽回手,“我们彼此双亲不是已经有了约定吗。” 洛玉书一直觉得他难以捉摸,每当她想要往前走一步时,周云深总是不易察觉得退后半步,而当自己决定一切随缘时,他又抓着自己表明心迹。 她有些生气了,生周云深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明明只想报前世之恩护着他一世周全,可到头来却弄丢了自己这颗心患得患失。 更气那偷心贼撩拨心弦却又若即若离的态度。 洛玉书真的很想骂他一顿。 望着垂首而坐的洛玉书,周云深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周身似有些轻颤。 只听洛玉书气闷道:“世子若想取消这门亲事的话,随时都可。”声音似有些哽咽。 随着她抬起头,睫羽上闪着些晶莹的光,眸底分明氤氲着泪。 周云深心下一紧,知是她是误会了自己,忙解释道:“书儿你误解了,我并不想悔婚,相反,我心喜不已,从儿时便期待这一日。” 洛玉书怔住,面上绯红一片,心随着他的话漏跳了一拍。 她忽然想起夜宴那日结束后,安南王妃拉她看了周云深亲手画的一幅自己的肖像。 此刻,耳边恍惚又响起前世洛玉歌的话,“要不是你,周云深不会待我那般冷漠,就因为他一直爱慕你。” 原来洛玉歌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的感觉一直都是错的,可前世为何将自己推开,难道是有什么隐情不成。 洛玉书望着周云深那深邃而又期盼的眸光,心中叹了口气,“王妃曾给我看过你画的一幅肖像,你如何得知我那时的模样?” 对此事她一直存有疑问,既然他已表明心意,干脆问个明白。 “那是我根据你儿的模样推测着画的。”周云深笑着问,“是不是很像?” 洛玉书白了他一眼,心里始终有些别扭,没好气道:“像,你日后若不在大理寺当差了,干脆到街边支个摊,专给小孩子画像得了。” 知她是在打趣自己,周云深勾唇邪魅一笑,身子朝椅背慵懒一靠,正想也逗一逗她,就看到桌几上一个透明药瓶。 他抬手拿起瓶子,“这是什么?”正准备打开细看时,洛玉书见了忙伸手一把按住他将要拔开瓶盖的手。 “别打。”洛玉书紧张道:“小心有毒。” 周云深微一怔,将手从瓶盖上移开,看向洛玉书不明所以地问道:“你留这东西作甚?” 洛玉书沉吟了片刻,将昨晚朱氏同自己讲的话以及自己所担心太后的想法一一说给了周云深知。 “原本以为‘满日红’就在朱氏房里,今早搜也确实搜到了,但经刘大夫所查验,这瓶内装的是南昭国至毒之物‘月降沙’。” 周云深剑眉微蹙,捏着瓶子在手中转着看了两圈,“这毒物交给我。”他起身道:“我去查查。” 洛玉书见他要离开,又叮嘱道:“这毒靠气味入体,世子千万小心。” 知她的担心,周云深心中一暖,随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书儿放心。”随后便跨出了屋子。 看着离去人的背影,洛玉书有些出神。 此时一个延福堂的小丫鬟在外道:“二姑娘,表姑奶奶来了,老太太请您过去见个礼。” 小张氏? 洛玉书一笑,终于来了。 第129章 小张氏来了 夏蝉在廊下听得这小丫鬟的话,想起那日洛玉书提到的小张氏,心下便觉得不好。 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紧走了两步来到屋里,“姑娘。” 洛玉书微一抬手,夏蝉会意的点了点头。 就听洛玉书说:“知道了,告诉祖母,我这就过去。” 那丫鬟走后,洛玉书起身笑道:“夏蝉更衣,咱们去见见这位表姑母。” 原本还悬着心的夏蝉,在看到自家姑娘胸有成竹的模样后,瞬间放松下来,笑应道:“姑娘今天穿哪件?” 主仆二人商量着进了内室,再出来时,便见洛玉书一袭银红色彩霞缎襦裙,外着一层香云纱,墨发挽成流云髻,以一颗硕大的东海珍珠发簪做点缀,手中端的一柄绫罗牡丹团扇。 整个人端得风雅又灵气,富贵又婀娜。 惹得夏蝉不禁大呼:“可惜世子爷刚刚回了,不然看到姑娘这身装扮,定会移不开眼的。” 她刚在外面扒着门看得可是一清二楚,世子爷握着她家姑娘手好半晌都没松开,真真是把她高兴坏了。 原以为周云深是个面冷心硬的人,对她家姑娘也不大上心,心里还老大不满。 可没想到听林风提了两句昨晚和今早的事后,才发觉自己竟误会了周云深。 夏蝉决定日后谁要说周云深面冷心狠这等坏话,她第一个不答应。 洛玉书没好气的拍了夏蝉一下,“别胡说,把书架上的那本《女诫》和《佛经》带着。” 夏蝉起先不明所以,随后眼睛一亮,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笑着应是拿了起来,随洛玉书去了延福堂。 二人刚一进院门,伺候的丫鬟婆子个个恭敬行礼。 如今洛玉书掌管中馈,连张老太太都有求于她,这些奴才最会看眉眼高低,自然高迎。 再加上平日李妈妈对她们多有敲打,因此人人都乖顺得紧,哪个也不敢造次。 洛玉书款步进入堂内,对端坐上首的张老太太福了福身,不等张氏开口,便自行坐到一旁的雕花梨木椅上,丫鬟们赶紧将上好的碧螺春奉上来。 夏蝉将手里的两本书放到小几上,在一旁伺候着。 洛玉书端起丫鬟呈上的茶,吹了下,轻啜一口后仍低着头拨弄着茶叶问道:“不知祖母说的表姑母到了没有。” 张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小张氏就坐在她下手边,这丫头竟装着没看到,真真是下了她的面子。 张氏略挺了挺身子,语气不善道:“知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拿乔的本事也是像模像样的。” 这屋里除去伺候的丫鬟外,拢共就三个人,要说洛玉书没看到,张氏自是不信的。 听出张氏话中的嘲讽,洛玉书拨弄茶叶的手一停,旋即抬起头,就见一个身姿如弱风扶柳,眉如远山,目含春色的女子耷拉着脸看着自己。 正是小张氏,只是此时的她与前世里大不相同。 或许是因为此时她还是个姑娘家,眼神里也不过是傲然之色,而非前世眉眼皆是魅惑之色。 这样的小张氏,洛玉书一眼便能看穿。 她起身朝着小张氏微点了下头,笑着道:“玉书见过表姑母,刚才正想着如何安顿表姑母,这才没瞧见您,表姑母不会怪我吧。” 其实早在听到洛玉书不让洛如年纳自己为妾时,小张氏便已她心生怨恨。 她这次前来便是要为张氏重掌侯府出分力,这样自己的亲事不仅有了着落,还能让洛玉书知道自己的厉害。 第130章 目无下尘 小张氏见洛玉书生得姿容绝世,外祖家又是富甲一方的皇商崔氏,还得了安南王妃喜爱,这些好事全都落到这丫头一人身上。 再看自己虽出生在书香门第,除了生得有几分姿色外,身份地位哪一样也不能同她相比。 现如今年龄又这般的大,嫁个好人家便如登天般难,除非给高门煊赫当个贵妾。 本来年前姑母都已答应了她,等洛如年一回京便做主纳她为妾,可偏被这丫头阻了好事。 上赶着给人家当妾都被嫌弃,洛玉书心里指不定如何瞧不起她了,真真是令人气恼不已。 不过有姑母在这,自己完全可以拿出做长辈的姿态好好给她点颜色瞧瞧。 小张氏也学着洛玉书的模样,端起茶盏吹了吹,而后轻啜了口,皮笑肉不笑道:“说好听了二姑娘是个目下无尘的,说不好听便是不敬长辈,这商贾之家果真不如书礼大家懂规矩。” 张氏侧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洛玉书,见她面对小张氏的指责依然风淡云轻的品茗,不由得为小张氏捏了把汗。 她实不该去招惹这个煞星。 张氏收回目光,刚想劝阻小张氏,就听洛玉书道:“表姑母这话真真是把天下所有的商贾都得罪个遍。” “那又如何?”小张氏头一昂,眼神里满是不屑。 洛玉书摇了摇头,挽唇而笑,“这些日子徐州府正闹水患,百姓流离失所,圣上着令户部筹集赈灾银及粮食运往该地。” “这与我何干?” “是与表姑母无关。” 洛玉书直直的看着她,眼神里尽是逼人的锋芒,“这些赈灾银子和粮食皆由大齐几州的商贾筹集而来,你这话若传出去,怕是整个张氏一族都会遭世人所不耻。” 前世,徐州正是这个时节连着数日暴雨不断,沿河堤坝被毁,田里的庄稼被淹没,连带山林植被都被冲毁冲,更有山洪爆发。 百姓无家可归,饿殍遍野,之后便是瘟疫肆虐。 还是外祖父连同各州商贾筹集了几千万两交到了户部,最终将水患治理妥当。 为此洪乐帝下诏,废除商贾子弟三代以上才能考取功名的律法。 小张氏越听双眉蹙得越紧,茶盏静置在手中良久未动。 张氏见状忙打断:“好了,你表姑母难得来,你就别吓她了。” 她虽不知筹集赈灾银一事,但确实听说徐州水患严重,自己一个深闺妇人消息闭塞,难保洛玉书说的不是真的。 门外适时传来脚步声,“这是吓着谁了?” 小张氏侧头朝外看去,就见一袭松石色广袖直裾的男子,身边跟着位容貌丰美的妇人一并迈入堂内,同张氏见礼。 洛玉书见了忙起身去扶妇人。 小张氏知这便是洛如年,眼神不由得一亮,好一位风雅淡尘的男子,自己若能嫁他,这一生也便值了。 她正想的出神,洛玉书打眼瞧她,“表姑母,看什么这么出神?” 此时的洛如年朝小张氏看去。 小张氏忙将茶盏放到桌几上,含羞带怯的起身,盈盈一拜,双眼含情的望着洛如年,绵软道:“见过二表哥。” 第131章 小张氏的礼物 洛如年听她喊自己表哥,便猜到这是舅舅家名唤芙儿的小表妹。 自打上次张氏要给他纳小张氏为妾时,崔锦荣便同洛如年说起过此事。 当时洛如年便觉荒唐,他堂堂一位御史言官怎能罔顾律法。 如今见了这位表妹忸怩羞怯的模样,心里便觉不大像样子,也不开口,只对小张氏微微颔首。 张氏见状忙道:“如年,这是你表妹芙儿,前些日子你舅舅来信问候我,偏这些日子府里出了这许多事,我正郁结难消,便想着叫芙儿来府里住些日子,顺便陪我散散心。” “母亲高兴就好。” 见儿子没什么反应,张氏斜睨了眼崔锦荣,“荣娘啊,现在咱们府里就你一位夫人,芙儿年纪又小,人生地不熟的,往后你要多同她走动走动,免得闷坏了她。” 刚小张氏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崔锦荣自也是不喜的,但婆母吩咐了,她表面还是要应付一下,“是母亲,我会的。” 张氏笑着点头。 洛玉书自然明白张氏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小张氏生得又颇有姿色,还懂得许多的风雅之事,借着与母亲亲近的机会能时常出入呦鸣园,这样自然能与父亲经常见面。 长此以往两人或许能生出什么特殊的情愫来也未可知。 那样母亲生产中一旦出现意外,那小张氏便可顺理成章的嫁进来。 可惜张氏太不了解这二儿子了,洛如年如今可不是前世那般的糊涂。 “母亲这里既然有客,儿子便不打扰了。” 洛如年一直谨守男女大防,小张氏在这里,他定是不能一直待下去,既然安也请了,他总归是要避嫌的。 小张氏见状双眼泛着红,她一姑娘家头一次见到心动的男子主动开口招呼,不料却被他如此冷漠对待,这搁从前是绝不曾出现的,面子上终是有些挂不住。 她气闷得将手中的帕子搓揉成了团,眼含埋怨的侧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张氏,“姑母。”声音里满是委屈。 张氏沉声说道:“如年啊,芙儿这次来还特地给你带了礼物,好歹是她份心意,看了再走也不迟。” 小张氏听闻忙让身旁的丫鬟从个画筒里拿出一个卷轴。 她拿在手里,低头敛眉袅袅地走到洛如年近前,羞赧道:“表哥,这是芙儿亲手所作,望表哥喜欢。” 见她这般,洛如年略显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此时洛玉书递给夏蝉一个眼神,夏蝉会意,快步走到小张氏面前,“表姑奶奶给奴婢便是。” 说着便要从小张氏手里拿过卷轴。 小张氏哪里肯让个丫鬟接过去,她可是要亲手交给洛如年的。 见她不肯松手,夏蝉握着画卷的手稍使了些劲。 要比力气,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表姑奶奶可不是她的对手,可哪知小张氏依然不肯放手。 她抬头看去,就见小张氏脸上一副狠厉之色。 夏蝉没想小张氏并非表面这般柔弱,看来都是装的,心里气极,再不同她客气,加大了手中的力气。 小张氏终是抵不过松了手,但脚下一个趔趄,身子顺势便向洛如年身上倒去。 第132章 让夏蝉跪地认错 夏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小张氏的后衣领,这才没让她借机摔进洛如年的怀里。 小张氏不但没得逞,还在洛如年面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的她回手便给了夏蝉一巴掌。 夏蝉见状身形往后一撤,小张氏这一巴掌便落在了画卷上,画卷应声掉到地上,发出清脆撕裂声。 她这一掌可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量,本就娇嫩的手上顿时出现一道红?,痛得她大呼,身边的丫鬟赶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不料气极的小张氏顺势又给了这丫鬟一巴掌,嘴里骂道:“早干嘛去了,眼看着你家主子被个丫鬟欺负,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洛玉书起身走过来,夏蝉已从地上拾起画卷交给她,她看了眼唇角一挽,随后叹气道:“可惜了这么好的画。” 小张氏这才回过神来,忙从洛玉书手里抢过,大呼,“我的画。” 由于画卷是被用力打落到地上的,边缘破损明显,且表面已有划痕,这样的画哪里还送得出手。 这是她特意为洛如年所作,花费不少心思,却被个丫鬟毁了。 小张氏气得脸涨红,拿着被损的画便到张氏跟前哭诉,“姑母您看,这可是我画了许久,特意送给表哥的,却被这丫鬟给毁了。” 小张氏家里虽不算富足,但她自小生得便出挑,父母凡事都以她为先,更是为她请了女西席传授琴棋书画,针黹纺织,就是盼她有朝一日能嫁个好人家,他们全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小张氏也自视甚高,附近的人家来提亲她一概拒绝,一心想嫁进高门大户人家当正头娘子。 可她一个家族没落的小姐,哪里有名门望族的子弟肯娶她,如此一来便是耽搁了数年。 即便如此,她也不肯退而求其次嫁个普通人家为妻,就算是当妾,她也要进富贵显赫的人家。 本来年初时,姑母都同她们说好可以给二房当妾,不料后来却没了音讯,打听了才知,原来是被二姑娘破坏了。 她年纪已不小,再不出嫁就要累及父母,这才同意和附近一秀才订了亲事。 哪知姑母又来信让她来府里小住,她便以为自己又有希望嫁进侯府,便兴冲冲的让父亲退了同那秀才的亲事,带着丫鬟投奔张氏来了。 张氏自是要护着她的,毕竟这个侄女孤身一人,在府里也只能依靠自己,日后定是会听自己的话。 思及此,张氏面色一沉,冷声道:“玉书,你表姑母是客人,怎可让丫鬟这般无礼,还不快让你的丫鬟跪地磕头认错。” “祖母,这可使不得。”洛玉书轻蔑一笑,“表姑母既为客人,就应该知晓在主人家要谨言慎行,万不可给主人家增添麻烦。” “今日这画卷损毁了本也是表姑母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若祖母因此而罚了夏蝉,往后这府里的下人,要如何看待前来这位客人,长此以往您让表姑母还如何待下去。” 说罢,洛玉书拿出帕子施施然擦了擦刚刚碰过画卷的手,而后看向张氏,“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氏面色一沉。 第133章 送《女诫》 洛玉书一口一个主人家,一口一个客人,她就是在告诫小张氏,这里泰康侯府,不是她们张府。 若想呆在府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如若不然,无需她动手,底下的下人就能戳烂她的脊梁骨令她没脸再住下去。 小张氏听闻这话,眼底立马涌出泪来,双手拉着张氏轻轻地晃了晃,委屈道:“姑母。”声音绵软且调子拉的老长,听得夏蝉抖了个激灵。 洛玉书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前世小张氏就是这般会磨人,旁人都以为她这般娇滴滴不过是性情使然,殊不知这是她在后宅赖以生存的利器。 小张氏虽嫁不得世家大族做当家主母,但做妾室倒是绰绰有余,毕竟哪个男人也受不住她这样媚骨销魂日日缠人的女子。 张氏轻拍了拍小张氏的手背,沉声对洛玉书说道:“如今这府里的下人都是你管着,若是有哪个敢在背后嚼主子舌根的,我先揭了他的皮,再来质问你。” 这些日子洛玉书没少令她吃亏,今日又当众拂了她的面子,张氏自是要趁机发作一番,杀一杀洛玉书的锋芒才行。 不管她是未来的安南王世子妃也好,是王妃也罢,自己永远都是她的祖母,她到哪都得敬着自己才行,不然,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便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坐在一旁的洛如年和崔锦荣相视一眼,都觉张氏这是故意针对洛玉书,可祖母教训孙女又是天经地义的事,说到哪里都有道理。 沉吟半晌,洛如年开口道:“今日之事本也不是这丫鬟的错,母亲何必为这点小事动气,表妹做得端,下人们自是不敢造次。” 小张氏没想到洛如年一点情面也不给自己留,心中气闷不已,刚想同洛如年再分辩几句,一抬头,却看到他面色已是不悦。 小张氏只得先咽下这口气。 而张氏也知如今这二儿子位极人臣,自己也应给他留些面子,不好把事情闹僵,便也未再计较。 此时洛玉书倒是一副恭顺的模样,道:“祖母放心,府里下人若有不好的,我定打发出府。”而后话锋一转,“但若是有功的,祖母您说当不当赏?” 张氏以为洛玉书这是被自己所言吓到,因而服了软,一副教诲人的模样道:“当然要赏,咱们侯府一向都是赏罚分明,从不让下人们寒心,你日后管家定当记得这些。” “孙女定当谨记祖母的教诲。”洛玉书眉眼一弯,道:“得知表姑母来,匆忙间我也备了份礼。” 刚还依偎在张氏身旁的小张氏听闻有礼物给她,顷刻间便坐直了身子。 论理洛玉书是个晚辈,不应她送见面礼,可转念一想,洛玉书现在掌家,外祖家又是富庶得紧,或许是想在她面前显示一下身份也是有的。 她才不管这些,只要是好东西她照单全收。 小张氏眼睛直直看向洛玉书,期盼着能得个什么值钱的首饰或物件。 但当夏蝉将东西递给洛玉书的那一刻,小张氏的心已凉了一半,不应该是值钱的东西吗,怎么反倒是拿了两本书。 “侄女这里有一本《女诫》送给表姑母。”说着已走到小张氏近前,眉眼含笑的看着她道:“望表姑母莫要嫌弃才好。” “你这是何意?”小张氏横眉冷对的问道。 第134章 吓张氏 “表姑母别误会,因着近日府里出了些事,全当是前车之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这本《女诫》送给表姑母。” 洛玉书不用说什么事,小张氏也知晓,洛玉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虽不在京中,但也是略有耳闻。 因此洛玉书的这套说词她也能明白,只是自己刚来便送本《女诫》,明显是在告诫她,要恪守妇德,不要做出什么有背风化的事来。 看来洛玉书这是看穿了自己来侯府里的目的,只是她一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如何了解这些的。 “表姑母,我还有一事相求。”语气格外的客气。 小张氏正想着刚才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何事?” 她话一出口便后悔不该接洛玉书的话,但为时已晚。 “我与妙华庵的师太已约好过几日去做场法事祈福,但需要人帮忙抄写佛经。” 洛玉书从夏蝉手里接过一本佛经,笑道:“本来这事应由我来,但祖母身体不适,母亲又有孕在身,我少不得要多费些心帮着打理庶务,便不得空。” “听闻表姑母自小便写得一手的好字,可巧您来府里,便烦请表姑母代劳了。” 张氏听闻要去妙华庵祈福便心生疑惑,问道:“怎么突然要去妙华庵?所为何事,难道是你大姐姐那里有什么事不成?” “大姐姐那里一切都好。”洛玉书安慰道:“她身边的艳红是个妥帖的,祖母您放心就是。” 她当然不会告诉张氏,洛玉歌现在庵里过着常人都不如的日子,那岂不是给了张氏责问自己的机会。 但张氏是个疑心重的,不年不节的,为何要去庵里,若是给老侯爷点长明灯,也应该到福音寺去。 “那是所为何事要去庵里?”张氏的声音冷沉下来,她对洛玉书此举很是怀疑,不知她又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洛玉书就知张氏必会有此疑问,她等的就是张氏这一问。 洛玉书故做踟蹰道:“其实孙女是想到庵里为祖母祈福。” “为我祈福?” 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见张氏不信,夏蝉急道:“姑娘,您虽是一片孝心,但咱们老太太是多精明一人,您哪里还瞒得住。” 张氏听闻疑心更甚。 洛如年和崔锦荣也是一脸的好奇,但她们不同于张老太太的疑心,更多的是相信女儿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夏蝉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李妈妈。 洛玉书眉眼间满是担忧之色,“就是为了这个,孙女才不得不瞒着祖母的。” 李妈妈接过,脸色顿时大变,就连都双手颤抖不停,“这,这,这。”支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张氏见状不明所以,侧头看向李妈妈手中之物,“李妈妈何物,拿来我瞧瞧。” 李妈妈颤声道:“老太太还是别看了,免得吓到您。” “我老婆子什么没见过,何时被吓到过,你尽管拿与我瞧便是,其他的不与你相干。” 李妈妈见拗不过,只好递到张氏手里。 张氏只一眼,便面色煞白。 第135章 可怕的人偶 张氏刚一接过,双目骤然瞪大,倏地将东西扔到了地上,脸色已是煞白一片。 李妈妈见状赶忙去给张氏顺背,手刚一放到张氏背上,明显感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再一摸她褶皱的手,冰冷得如在寒冬一般。 可见被吓得着实不轻。 洛如年上前将那物拾起,定睛一瞧,原来是个面露狰狞之色,身上被染红的人偶,上面还贴着张氏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顿时也是大惊失色。 “这害人之物从何而来?”洛如年边问边侧过身,生怕吓到怀有身孕的妻子。 洛玉书对父亲这一举动深感安慰,她此时才越发觉得父亲变了,彻底的同前世那个只知愚孝的父亲不一样了,知道护着母亲,疼惜母亲。 她眼圈微微泛红,叫了声“父亲”,声音里满是哽咽。 洛如年只当她是为着刚刚张氏的训斥而委屈,轻声安慰道:“玉书莫担心,有为父在,你尽管说便是,谁也不会难为你。” 洛玉书颔首嗯了声,道:“朱氏那日离开后,我带人去打扫她那间院子时搜出来的。” 张氏本就被吓得不轻,再听闻了洛玉书的话后,气得头疾又发作了,歪在椅子上大骂朱氏。 李妈妈忙命人去喊刘府医过来施针。 在这当口,洛如年已命人将人偶处理了。 洛玉书则一脸关切说道:“祖母您莫担心,只要将表姐母抄好的佛经送往庵里,再做场法事便会无事了。” 她并不再给小张氏推脱的机会,直接便把此事扣到了她的头上。 而张氏因为此事也心生寒意,若能到庵里消灾劫难自是再好不过的。 她斜睨着小张氏说道:“芙儿,佛经的事便由你来代劳吧。” “好,我抄。”而后又一脸不甘,嗔道:“姑母,可我这画终归是被那丫鬟弄坏的,这事岂能就此算了。” 既然洛玉书故意为之,那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见她重提此事,洛玉书不等张氏开口,她先说道:“人偶的事幸亏夏蝉发现,若不然,祖母就被那朱氏害了,您说夏蝉是当罚还是当赏?” 张氏被两人弄得头更疼了,不耐烦道:“画和人偶的事就此做罢,谁也不许再提。” 洛玉书笑着应是。 此时刘府医刚好进来为张氏诊治。 待施过针后,洛玉书将人送到院中,稍声问道:“祖母头疾如何了,可有什么不妥?” 在为张氏诊治时,她便觉察刘府医的脸色似同寻常,只等着送他时单独问上一问。 刘府医摇了摇头,“二姑娘,老太太的病情确实不大好,头疾只是常年伤神劳心的一个症状,其实早已伤了元气。” 他叹了口气道:“本就气血亏虚,再如此下去人会越来越没精神,若染上个其他的小病,身体会难以承受,到时只怕是……” 他话未说完,洛玉书已全然明白,只要老太太再劳心下去,再普通的一个伤寒都能要了她的命。 看来人的命并非全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有时是欲望太多反害了自己。 送走刘府医,洛玉书重新回到屋内,就听小张氏献媚一般的趴在张氏身边,讨好道:“姑母,玉书既然没空,那侄女愿意为您抄写佛经,您老放心就是。” 张氏笑着拍了拍小张氏的手,“好好,还是你有孝心。” 洛玉书听闻笑着走了进来,“表姑母打算为祖母抄写多少遍呢?” 第136章 七七四十九 小张氏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一心只顾着讨张氏欢心随口便应下此事,但抄写的次数她倒是没想过。 “二姑娘觉得应抄写多少合适?”小张氏问道。 “自然是越多越灵验了。”洛玉书笑着坐回梨木雕花椅上道:“人人都说佛经抄写得越多代表此人越心诚,这便要看表姑母的诚心有多少了。” 洛玉书将这一难题抛给了小张氏,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就连侧卧在榻上的张氏此刻也瞧着身旁的小张氏,她也想知道这个侄女对她到底有多少的诚心,是否如她表现出的这般有孝心。 小张氏哪里不知洛玉书这是故意为之。 虽然她不明白今日从刚一见面,这个表侄女便对她满是敌意,但若是想在府里立足,斗败洛玉书,那张氏就是她唯一的依仗。 小张氏看着张氏那双探究的目光,想起在来京中之前,父母便叮嘱过她,在府里一切以张氏为先,莫要耍脾气使小性子,张氏最不喜的便是不懂规矩礼数的女子。 只要她乖顺听话,讨得张氏的欢心,自会心想事成。 心念至此,小张氏旋即说道:“既然二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便抄写个七七四百九十遍,以表诚心。” 小张氏又拉着张氏的衣袖露出一个逢迎的笑,“姑母您说可好?” 张氏满意的点点头,道:“难得芙儿一片孝心,自是再好不过了。” 今日这事着实令她受惊不小,能到庵里做场法事消灾她当然是赞同的。 只是洛玉书借着祈福一事,故意难为小张氏,她哪里会看不出,但她却冷眼旁观并未阻止。 之所以如此,张氏便是要看看自己这个侄女到底是否真心孝顺。 她不单光听小张氏嘴上说得好,更重要的是看她如何做。 既然小张氏是个聪明人,那日后自己也会多疼她些。 张氏的脸色也恢复了些,只是气还有些弱,她轻声道:“事情既已定下,那何时去庵里?” “师太同孙女说七日后是个吉日,宜祈福。”洛玉书笑道:“烦请表姑母在七日内抄写完所有的佛经,免得误了吉时。” “什么?七日?”小张氏脸色立时凝重起来,她怎么就没想到还有吉时这回事,这下可是给自己惹来这么个麻烦。 四百九十份要七日抄写完毕,那一日便要抄写七十份,这样岂不是连觉都不用睡了。 见她面露踌躇,洛玉书心中冷笑。 前世小张氏最爱在父亲面前卖弄自己的文采,时常缠着父亲陪她写字作画,这一世让你写个够,看你还如何卖弄。 “表姑母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洛玉书不仅不慢道:“若是表姑母怕累着,直说便是,都是一家人祖母也不会怪您的,您说是不是祖母。” 洛玉书一句看似关心的话,却是把张氏和小张氏姑侄二人放置到对立面上。 张氏想要消灾解难,自然希望这佛经抄写的越多越好,而小张氏要在七日内抄写近五百份,这无疑是份若差事。 无论是小张氏顺从了张氏还是张氏让步了小张氏,这二人心里都会结下疙瘩。 第137章 安排院落 小张氏虽是寄人篱下,但想着张氏毕竟是自己的亲姑母,又听说,她并不喜洛玉书,便自以为是的认定张氏定会为自己出头。 她白了洛玉书一眼,转头看向张氏,只见张氏单手轻揉着额头,并不应洛玉书所言。 小张氏自小被教导要懂察言观色,见张氏这般立时便明了。 她挤出一抹笑,道:“为了姑母,这点累算得了什么,只要您顺遂,哪怕是再多些我也不觉怎样。” 她嘴甜会哄人,这一点洛玉书是知晓的,但这心里只怕就不这么想了。 而张氏并非没看出她的一丝犹豫,可眼下身边只这一个帮手,待日后再慢慢调教便是。 这般想着,张氏将手从额间放下,“这样便足矣,那就辛苦芙儿了。”说着便要坐起来。 见她要起身,小张氏忙去搀扶,笑道:“不辛苦,芙儿是心甘情愿的。” 张氏颔首,“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吧,玉书将你表姑母安置妥当,不可怠慢了。” 洛玉书笑着应是,几人一同退出了延福堂。 洛如年陪着崔锦荣走在前,小张氏走在二人身后,眼睛自始至终都未从洛如年身上离开过。 她看得眼睛直冒火,恨不得此刻站在洛如年身边的人不是崔锦荣而是自己。 洛玉书将一切尽收眼底,脑海中想起那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到了分叉路,洛玉书见小张氏还要跟着自己父母同行,便在一旁轻唤了声“表姑母,这边走。” 小张氏脚下一怔,回头看了眼洛如年的背影,恋恋不舍的跟着洛玉书去了满香院。 昨日张氏已让洛玉书派人打扫过。 进了院子,便见个小丫鬟立在中间,见人来,恭敬道:“二姑娘安,表姑奶奶安。” “起来吧。”洛玉书对小张氏道:“这是轩儿,日后便由她来伺候您。” 随后又吩咐轩儿让下人将小张氏带来的东西都搬进院子里。 小张氏四下里打量着院子周围。 满香院不算大,只一间正房,旁边相连两间耳房,院中有一棵桃树,下面放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子,两旁便是抄手游廊。 虽说比起从前自己的闺房要宽敞许多,但小张氏并不满意。 对她而言这侯府是京中世宦勋贵大家,而她又是侯府老太太的嫡亲侄女,住这样一间寒酸小院,哪里配得上她的身份。 里里外外她都看了一圈后,小张氏冷着脸问道:“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院子?” 洛玉书回道:“祖母吩咐安排一间离延福堂近些的院子,府里院子虽多,但只这一间离着近些。” 听到是张氏安排,小张氏也不好再说什么,而后上下打量着会儿,既然无法从院子挑刺,那她便要从这伺候的人身上挑出些毛病来。 “你那院子里有几个丫鬟伺候?”说着小张氏便坐到了院子中间的石凳上,一副长辈训话的模样。 洛玉书笑道:“表姑母怎好同我比,您是客。” 她不过是侯府的客人,洛玉书是侯府小姐,这如何比,也没法比。 一句话便将小张氏噎得说不出话来。 院外传来脚步声,正是轩儿同几个下人搬了东西过来。 洛玉书也不理会她,只吩咐了轩儿,“好生伺候表姑母,别怠慢了,若有什么事尽管跟夏蝉说。” 轩儿双眼含光,恭敬回道:“放心吧二姑娘,奴婢省得的。” 第138章 洛玉书这是故意为之 轩儿生得乖巧,但为人却十分聪明,她姐姐正是陪洛玉歌前往妙华庵的艳红。 她们全家自从得了洛玉书的重用后,在府里也算是得了脸面,全家人都以洛玉书马首是瞻。 是以,让轩儿来伺候小张氏,也算是在小张氏身边安插了自己一条眼线。 小张氏进了屋吩咐自己的丫鬟,“知春,将东西都收拾一下。” 待她在漆凳上坐定,便见轩儿正在院中指挥几个下人忙东忙西,她朝着轩儿招了招手,“你过来。” 轩儿快步上前,“表姑奶奶何事,尽管吩咐奴婢。”说着又给小张氏倒了盏茶递到眼前。 “你倒是挺有眼色的。”她接过茶轻啜了口,“我问你,你们府里为何是二姑娘掌家?” 小张氏一直好奇,侯府的管家权为何会交到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手里,因她刚来,这些话不方便问张氏,倒是可以问问眼前这丫鬟。 “府里就两位夫人,大夫人的事想必您是听说了的,我们二夫人,前些日子刚有了身子,不方便理家。” 轩儿边帮着知春整理边说:“老太太头疾又总是发作,这才由二姑娘掌家的。” 小张氏听闻语气不由得有些气闷问道:“你们二夫人又怀孕了?” “是呢,都快四个月了。”轩儿笑道:“说来还是回府后怀上的,二老爷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小张氏眉心微蹙,难怪她见到的洛如年对崔锦荣呵护有加,原来是崔氏有了身孕。 “都老夫老妻了,你们二夫人还这么粘人,真是不成体统。” 今日洛如年端方儒雅的气度让小张氏移不开眼,对崔锦荣便是满心满眼的妒意,原本她也可以享受洛如年的呵护,却硬生生被洛玉书给打碎了。 轩儿听出小张氏话中的酸意,手里的动作一顿,此时门外走进三个人。 “呦,什么风把徐妈妈给吹来了。”轩儿见来人正是管着锁锦阁的徐妈妈。 “见过表姑奶奶。”徐妈妈笑着对小张氏行了礼,“这是二姑娘吩咐老奴给您送来的。” 说罢一侧身,就见两个小丫鬟一个手里捧着雕花木匣,另一人手里端着木质镂空托盘,上面盖了块红色锦缎。 小张氏好奇地站起身,走到近前细细打量着木匣和托盘,样子倒是十分精巧,比她所用的妆奁都要精美。 她猜想着张氏既叫了她来,必是不会亏待了她。 里面定是姑母命洛玉书给她备下的金玉器皿和一些头面首饰,看来这府里终究还是姑母说了算,洛玉书不过从旁打打下手罢了。 这般想着,小张氏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只是下一刻,这抹笑便僵在了脸上,再得意不起来。 她随手揭开那块红色锦缎,只见托盘上赫然垒着一摞宣纸。 小张氏双眼圆瞪,将手里的锦缎扔到了地上,又急急掀开一旁的木匣盖,里面不过是一支毛笔和一方砚台。 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双手翻找着匣子,又让知画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生怕有其他东西自己没有发现。 可还是一无所获。 她定定的看着那木匣,不过就是个砚台,至于放到这么精美的匣子里吗,分明就是想让她误会。 小张氏恍然明白这是洛玉书故意为之。 这突如其来的失落感伴随着羞辱瞬间化作恼羞成怒,她举起那方砚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第139章 砸砚 徐妈妈和两个丫鬟均被吓了一跳。 “表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呀。”徐妈妈忙从地上将砚台拾起来,心疼道:“这可是上等的徽墨,要上百两银子一方呢。” “管他上百两还是上千两。”小张氏怒道:“她就是故意拿这些来羞辱我,统统都给我扔出去。” 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连院里的下人都停了手,个个扒着头往屋里瞧。 徐妈妈没想到这位表姑奶奶生得温柔乖巧,这脾性比起从前的大姑娘和姑奶奶可是不遑多让。 但她是府里老人,这些个主子们多少也会给她些面子。 哪像小张氏这般,仗着老太太娘家侄女的身份,就在她面前耍威风。 在一旁收拾的轩儿见徐妈妈脸色不悦,忙上前。 “徐妈妈别在意,表姑奶奶这是因为我一时失手打坏了东西正跟我生气呢,不巧就让妈妈撞上了。” “还请徐妈妈莫要同老太太提及此事。” 轩儿边说边将那方砚从徐妈妈手里接过,重新放回到木匣里。 “那我们就先回了。”徐妈妈侧头瞥了眼小张氏,不满道:“这些可都是要给老太太抄录佛经所用,我可是要如实回禀的。” 说罢便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院子。 还在生气的小张氏此时才想起,在延福堂她是答应要为张氏在七日内抄写完七七四百九十遍佛经的。 她刚刚满心都是洛如年,又被那该死的洛玉书戏耍,气得她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这可如何是好。 见她明白过来,轩儿上前几步,“表姑奶奶实不该在徐妈妈面前动怒。” 小张氏闻言心生奇怪,刚刚便听这轩儿同那刘妈妈求情,称不要将事情告到老太太那里。 可她来时分明说是洛玉书遣她来的,自己这才使了性,耍了主子的威风,现怎又同老太太扯上关系了。 “你这话何意?”小张氏不明所以问道。 “这徐妈妈一直管着府里的锁锦阁,凡她送的东西皆出自那里。” 轩儿边说边扶着小张氏到椅上坐下。 接着道:“这锁锦阁是老太太的私库,今日这砚虽说是二姑娘让她送来的,若没有老太太点头,二姑娘哪里动得了锁锦阁里的东西。” 如此一番说明,小张氏顿时如雷震一般。 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闯下大祸来。 小张氏一时也有些六神无主了,半晌喃喃道:“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轩儿道:“奴婢倒是有一法子,不知表姑奶奶可愿听?” “有何法子。”小张氏忙携住轩儿的手让了坐,道:“你尽管说便是。” 轩儿知道她这是着急了才这般,哪里真敢坐,笑着抽回手,又为她去倒茶。 “这砚虽是出自徽州,但二夫人娘家是皇商,铺子里的种类繁多,这徽砚自不在话下。” 轩儿将茶盏递到小张氏手中,笑道:“二夫人和善,表姑奶奶不如去找二夫人商量试试,至于徐妈妈那里,您给她些脸面再送些东西,事情便也就瞒下了。” 听闻要去找崔锦荣,小张氏第一个念头便是拒绝,可转念一想,若是借此同她有了往来,便时常能出入呦鸣园了。 如此见到洛如年的机会便也就多了起来。 第140章 小张氏想洛如年 小张氏想到此,眼睛倏地亮了,脸上也一扫方才的阴郁。 笑道:“好丫头,你还真是我的福星。” 而后看了眼垂首在一旁的知春,摇了摇头。 同样都是丫鬟,这世家大族里出来的下人个个机灵有眼色,而她带来的却是呆头呆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小张氏越看越气。 “知画,收拾收拾,今晚你到耳房去睡。”旋即又对轩儿道:“晚上你在我屋里,跟我说说府里的情况。” 轩儿笑着脆声应是。 待院里院外都拾的差不多了,下人们也就都散了。 延福堂的一个婆子来回话,“老太太说了,今儿头疾犯了,就不请表姑奶奶去用饭了,您若想吃什么让个丫鬟跟厨房的婆子们说一声便是。” “另外这几日抄录佛经要紧,表姑奶奶也不必去日日去请安了,等七日过后,再给表姑奶奶接风。” 现在小张氏一听到佛经,便想到方才砚台的事,心中难免有些不安,看来这轩儿所言非虚。 这砚台的事宜早不宜迟,更何况她还心系另一事。 心里正盘算着,小张工便也没有理会婆子所言。 轩儿猜想她许是为方才的事心有余悸,便主动对那婆子笑道:“知道了。” 而后携着婆子便往外走,“烦请妈妈回老太太,表姑奶奶定会用心为她老人家抄写的,还请她老人家好生养着。” 送走婆子,轩儿抬头看了看天,转身回到屋内,“时候也不早了,您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这便去灶房让她们给您备出来。” 她正愁没法子出满香院,可巧延福堂便来人给了她时机。 小张氏对轩儿极为满意,不仅手脚麻利,还会出主意。 更难得的是这丫鬟很是懂得大宅院中的人情事故,她们小门小户的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真真是一个轩儿顶十个知春使。 她沉吟了半晌开口道:“挑拣些新鲜的吃食便好。” 轩儿应是,刚转身便听小张氏道:“知春,你同轩儿一道去,顺便认认路,往后这些活便由你来干。” 知春自小便伺候她,从前也不觉有何不妥,但今日两个丫鬟一对比, 她当然会留个机灵些的在身边伺候。 轩儿脚下一怔,她原想着出了院子先将这边的情况去回了洛玉书,可这知春跟着,她还如何走开。 “我们都走开了,这院子便只剩您一人。”轩儿踟蹰道:“这不合府里的规矩,若让二姑娘知道了,奴婢是要挨罚的。” 见她为难,小张氏摆了摆手,“算了,日后再说,你先去吧。” 她这还是第一次为个丫鬟让步。 轩儿高兴道:“多谢表姑奶奶体恤奴婢。” 出了满香院,轩儿直奔呦鸣园。 虽已是傍晚,但白天的闷热并未消散,她走得又急,额间上的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淌,直流到脖颈将衣服打湿。 进了德音居,一阵清凉顿时让她缓过神来。 春柳见轩儿这般模样忙问,“急着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说着取了湿帕子,又倒了杯茶给她。 “别急,先喝口茶再慢慢说。”洛玉书道。 轩儿接过茶喝了几口,才将小张氏打破徽砚一事详细说与洛玉书知。 “奴婢想着若是让她直接来求您,怕她会起疑心,这才同她说求二夫人的,想来明日她便会到园子来寻二夫人。” “做得好。”洛玉书眸光沉了几分道∶“恐怕等不到明日她便会过来。” 前世同小张氏打了这许多年的交道,依着自己对她的了解,怕是会借着砚台的名义来呦鸣园见父亲才是真。 第141章 商议惩治小张氏 洛玉书不过是借抄录佛经需好墨供养为由,便让视财如命的张氏开了私库取出价值上百两的徽墨来,可见真是被那人偶吓坏了。 只可惜小张氏不识货,将砚摔毁。 这事要是让张氏得知,岂不要气晕过去。 这个把柄她必须得握在手里。 “你先回去,过会儿她要来直接带去见母亲就是。”洛玉书吩咐轩儿道:“另外,表姑母要送了东西给徐妈妈,让她收着便是。” “是,奴婢知道了。” 轩儿转身又匆匆赶去厨房,洛玉书也拿起一个匣子去了孔昭院。 刚一进屋,便闻到了饭菜的清香。 因着崔锦荣吐得厉害,闻不得半点荤腥,每日小厨房只做些清淡可口的给她。 难得洛如年也陪着她一起吃了这些日子,却从不觉得食之无味,还吩咐多备几样清淡的小菜好让崔锦荣多吃些。 见她进来,崔锦荣问道:“书儿还没用过饭吧,快来,你父亲和玉青也快回来了。” 又吩咐秋水,“给姑娘添碗饭。” 母女二人正说着,洛如年和洛玉青从外面回来。 这段时间,洛玉青的功课大有长进,又逢崔氏有孕,而洛如年又被擢升为正二品左都御史,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洛如年这些日子笑容满面。 秋水忙张罗丫鬟们摆饭。 一家子开开心心吃过饭,又闲话家常了会儿,洛玉青便回自己院子了。 待丫鬟奉上茶,洛玉书便将小张氏摔砚台一事说与了洛如年和崔锦荣。 又将带来的匣子打开,“还好祖父的砚台保住了。” 当她听闻张氏要动用老侯爷的遗物时,便悄悄在暗中用普通的砚台将徽砚调换过来。 这方砚是老侯爷已故好友所赠,他一直珍藏直至去见了老友也未舍得动用。 若真被小张氏砸了,别说她了,恐怕连洛如年也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即便砚台还在,洛玉书也没打算轻饶了她。 “那砚京中的铺子里也有,价值要百两银子,够普通百姓家过上好几年了,可表姑母在得知后却一脸不屑。” 洛玉书没再说下去。 她知父亲外放为官多年,深知普通百姓生活的艰辛,有人只为五斗米便卖儿卖女,实在令人唏嘘。 因此对不能感受民间疾苦的世家勋贵中一些行径深恶痛绝,小张氏这般做法,真真是令他愤懑不已。 “岂有此理。”洛如年紧握成拳的手重重锤在桌面上,而后厉声道:“在泰康侯府,就得守府里的规矩,容不得她这般放肆。” 见他动气,崔锦荣忙安慰道:“给她些教训就是了,别真气坏了身子。” 洛主书眸光流转,笑道:“好在没什么损失,不过女儿倒有个法子不知……” 待她说完,洛如年颔首,而后握住崔锦荣的手道:“这便要劳你的神了。” “我哪有那么娇弱,不过是听她说些话,答应些事罢了。”崔锦荣笑道:“不妨事的,放心吧” 此时院外的丫鬟喊道:“老爷夫人,表姑奶奶来了。” 屋里几人相视一眼,来得可真快,洛玉书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她可不想让小张氏有所顾忌。 见她躲好,秋水这才说,“快些将人请进来。” 第142章 小张氏来寻砚 就见小张氏款步迈入屋内,刚一进来她便觉得浑身凉爽。 又仔细打量了屋内,原来是放了许多的冰,难怪这般凉爽。 再看这屋内的陈设,金丝楠木的桌椅,上面放着天青色的汝窑茶具和缠丝玛瑙碟子,里面放着各色的果子。 两边的博古架陈设着各式的古董瓷器及玉器,墙面上更是挂着米襄阳的字画,真是雍容又雅致,好生令她艳羡。 而后崔锦荣正斜倚在紫檀雕花八仙榻上,身后靠着一个大红色金线大引枕,洛如年但坐在她对面。 小张氏朝着洛如年和崔锦荣福身行了一礼。 “冒昧打扰二表哥表嫂了。”小张氏笑意盈盈道:“今日原也备了送给二表嫂的礼,但因画卷的事便忘了。” 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递到崔锦荣面前。 崔氏笑着接过,打眼一瞧,“呦,好精巧的绣功,费心了,快请坐。” 又吩咐秋水上些茶水果子。 小张氏听她夸自己的绣功,心中不免高兴,“二表嫂喜欢就好,只可惜给二表哥的那幅画毁了,等为姑母抄完佛经,我再重新为二表哥画一幅可好?” 说罢便抬眸便看向洛如年。 他面色如常,正低头为崔锦荣剥着葡萄,淡淡道:“不必麻烦了。” 见洛如年拒绝,她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在家时也是写写画画的,早已经习惯了。” “只是刚来京中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哪里有卖笔墨纸砚的。”小张氏垂首轻语道。 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只可惜洛如年一心为崔锦荣剥着葡萄,并未抬头看她一眼。 直到将剥好的葡萄递到崔锦荣面前,这才抬眸看向小张氏说道:“这些不必表妹去买,府中都有,缺什么跟玉书说一声便是。” 说罢他继续埋头为崔锦荣剥起葡萄。 洛如年对崔氏疼惜,却独独对她冷若冰霜,小张氏嫉妒不已。 她压下心中的妒火,抿了抿唇,“不瞒二表哥,方才我不小心将姑母命人送来抄写佛经所用的砚台损毁了。” 她搅着手中的帕子嗫嚅道:“听说那方砚不易得,现下正不知到哪去寻块一样的来,我知二表嫂娘家生意做得广,不知可有门路?” 她这样开门见山的说出来并非没有道理。 今日刚见到崔氏时,便觉她一副软弱好欺的模样,而后又听轩儿说这位二表嫂和顺好说话,这才毫无顾忌的道明来意。 至于洛如年,别看他现在面上冷淡,她不相信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坐怀不乱,依着自己的本事,最终都会败倒在她石榴裙下。 崔锦荣和洛如年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原来是这样。”崔锦荣思索了片刻后才道:“京中的铺子里倒是有这样的徽砚,只是……” “真的?” 不等崔氏说完,小张氏道:“不知二表嫂可否让给妹妹一块,为姑母抄录佛经所用,毕竟那关系到姑母的安康,经不起耽搁。” 她语气虽绵软,一扫眼中的阴霾。 但这话里却处处是刀子,无论崔锦荣怎么选都是错。 现在就看崔锦荣如何抉择了。 第143章 高价购砚 砚台是她不小心毁的,补救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就看你崔锦荣肯不肯拿出来。 若当着洛如年的面拒绝,耽误了佛经的抄录,毁的便是张氏的安康,一顶不孝的帽子便会扣在崔氏头上。 试问哪户人家愿意娶个不贤不孝的女子当正室,如此洛如年还能同她恩爱? 恐怕只有被休的份,那自己便可名正言顺的成为泰康侯府的二夫人。 若她肯拿出砚台,这次的事倒也解决了,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崔锦荣刚将洛如年递过来的一颗葡萄吃完,施施然的擦着手。 “表妹快别说这样的话,都是亲戚什么让不让的,我这当表嫂的白送了你又何妨。” 崔锦荣这话像极了在施舍小张氏一般,她虽不爱听,可若能白得了块好砚,她也能面带笑容的忍下。 她刚想道谢,就听崔锦荣又说道:“只是这铺子若是我自己的倒也罢了,偏这书肆是我大嫂嫂的。” 白老将军虽是武将出身,但夫人却出自书香门第。 后来白若婉出嫁,这书肆便给她当了陪嫁。 小张氏听闻一怔,没想到这竟不是崔锦荣的产业,她当然可以拒绝。 还好书肆是崔氏嫂子的,这样她也休想置身事外。 小张氏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哀求道:“表嫂,为了姑母,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就当妹妹求你了。” 说着便起身,提着裙摆就要给崔锦荣跪下。 洛玉书在屏风后面看得清楚,这不过是小张氏的以退为进。 前世她便如此惺惺作态,使得父亲对她生出怜惜之情,从而误解母亲苛待妾室,更让张氏指责母亲是个妒妇。 洛玉书看着眼前的一幕,扶着椅背便要站起身,眼中更是恨意滔滔。 原本撑在椅背上的手,不知不觉已青筋突起,险些冲上去给小张氏几巴掌,再狠狠的踹上几脚。 好在这时秋水将小张氏拦住。 崔锦荣嗔怪道:“表妹这是做什么,让下人瞧见了笑话。” 小张氏噙着泪道:“表妹实在没法子。”而后又看向坐在一旁沉着脸的洛如年,娇声道:“表哥,帮我跟二表嫂说说情,姑母的法事可万万耽误不得。” 洛如年抬眸看了小张氏一眼,转头对崔锦荣道:“母亲的事要紧,你跟大哥大嫂商量一下,看书肆里能否让出一方砚来。” 崔锦荣叹声道:“夫君不是我不肯,这徽砚的价格不菲,每年都是按京中各府的订单进货,若是让给表妹,怕是会得罪了那些人。” 眼见着事情就要化成光影了,小张氏急道:“二表嫂这是眼睁睁要看着姑母不得安生吗?” 没办法了,她只能当着洛如年的面指谪崔锦荣的不孝。 果然,洛如年沉声道:“荣娘,就跟大嫂说,若短了哪家的,咱们高价赔偿便是,这事耽误不得,明儿一早就派人去一趟。” 听闻洛如年这般为自己说话,小张氏心中不免得意。 她就知道表哥定会帮着自己,这回看崔锦荣还怎么推脱。 正当她得意之时,就听洛如年接着道∶“至于银子,亲兄弟明算账,让表妹写个字据一并给了大嫂,请她安心。” 什么?字据? 这银子竟是她出?还是高价? 第144章 小张氏又想生事 小张氏如遭五雷轰顶一般,脑中嗡嗡作响。 “这银子怎会是我出?” “砚台是你故意损毁的。”只见洛玉书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不是表姑母出,又是谁出?” 小张氏一脸错愕,“你一直都在?” “我在不在,这砚台都是你故意打坏的。”洛玉书盯着她问道:“要不要找徐妈妈来问一问?” 本以为是洛如年已被自己说服,此时她才明白过来,徐妈妈早已来回了此事,而自己却被他们当成笑话看。 小张氏白皙的小脸霎时便气红一片。 她紧抿着唇,双眼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她呆立不语,洛如年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表妹可还有什么话要讲?” 这声询问,语气颇为清冷,显然已不想再听她分辩什么了。 可她此次上京,家里东拼西凑才拿出三百两给她傍身。 原想着吃穿用度侯府里自是少不了她的,这些银子全当体己了。 可这一下便没了一百两,怎叫她不心疼。 但若再说下去,只怕自己会更没脸,今日这银子不出也得出了。 回到满香院,小张氏躺在床上一想到今日所受到气便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本就令人烦躁的天气,越发使她脾气上涌。 “知春,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拿扇子来。” 轩儿听闻忙取了扇子过来为她扇着,“表姑奶奶,您让知春去了耳房,今晚奴婢伺候您。” 见是轩儿,她更是气闷,若不是这丫头让自己去找什么崔锦荣,她也不至于被洛玉书当猴耍,难不成这丫鬟是故意的? 她沉声问道:“你不是说将徐妈妈的嘴堵上,她就不会乱嚼舌根吗,怎么二房那边这么快就知道了?” 见她面色不善,大有要责问的架势,轩儿心思一转,道:“奴婢去时没见着徐妈妈,便将东西给了另一妈妈让她转交到徐妈妈手里。” “许是徐妈妈快奴婢一步,先将事情回了二姑娘。”她气鼓鼓道:“明日我便找那妈妈把东西要回来。” 听轩儿还要再去要回东西,怕她将事情闹得让张氏知晓,忙说道:“算了算了,那东西也不值什么,给了就给了。” 轩儿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笑道:“表姑奶奶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见她一直陪笑伺候扇扇,便也消了大半的气,随后她又想到崔锦荣那里倒是放了许多的冰,再看看自己屋里却不见有。 “这冰是只我这屋里没有,还是单单二表嫂那有?” “有是都有。”轩儿回道:“只是除了呦鸣园,其他院子都是按时辰供应的。” “为何?”小张氏不满道:“难不成全府就她崔锦荣和洛玉书金贵?” 想那崔氏不过一介商贾出身,论身份哪里比得了侯府中的其他人,可偏偏她过得最为滋润,凭什么,她看着就是不服气。 轩儿心中对小张氏的行事做派很是看不上,半点书香门第的小姐气度都没有,只知道仗着张老太太娘家侄女的身份对二姑娘和二夫人颐指气使。 真真是令她一个下人都瞧不上。 心里虽这么想,可面上她依然恭敬道:“府里为了缩减开支,这事老太太也是同意的,而二老爷一房开支都是自己承担,不与府里相干。” “让那对母女这么欺负,姑母也能同意?真是不孝。”小张氏气道:“明儿我非得去找姑母好好说道说道。” 说着她又坐起身,“另外,明日你再去给那徐妈妈些好处,别让她在姑母面前提及砸砚的事。” 轩儿笑着应是,心中却冷笑,去吧去吧,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第145章 小张氏又来挑事 张氏昨日受过惊吓后,呼吸不畅身体乏力,头痛得更是厉害,折腾到快寅时才睡下。 小张氏一早便到了延福堂,却迟迟等不到张氏醒来。 正堂里伺候的丫鬟又来给她倒茶,小张氏不耐的问道:“别倒了,都喝了六、七盏茶了,去瞧瞧,姑母怎么还没醒。” 见小丫鬟有些踟蹰,她骂道:“死人吗?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那小丫鬟无奈,只得到内室里去寻李妈妈。 此时已快到晌午,李妈妈服侍正起来用早点的张氏。 那丫鬟进来在李妈妈跟前附耳道:“表姑奶奶来了许久,现等的有点急了。” 李妈妈闻言轻声斥道:“没瞧见老太太正用饭吗?表姑奶奶若等急了,就让她先回。” 昨日小张氏一来,李妈妈便觉她不像书香大家女子那般端庄有气度。 尤其那双眼,不住的往洛如年身上瞟,让人瞧了便觉轻佻。 读书人家的姑娘且不说个个都如洛玉书那般大方娴雅,但也绝不似小张氏那般妖妖娆娆的狐媚相。 现等着长辈又催来催去的,真是没有规矩。 老太太把这么个人弄进府里,只会令家宅不宁。 听到李妈妈轻斥小丫鬟,张氏问道:“何事?” “这丫头说表姑奶奶来了。” “昨儿不是让人传话不叫她来请安了吗?”说着张氏就将手里的碗筷放下。 李妈妈瞧见忙上前接过,回道:“是让人去传了话的,可一大早表姑奶奶还是来了,许是等的久了,这才打发丫鬟来瞧瞧的。” 李妈妈言外之意,小张氏一大早不请自来,现在已等的不耐烦了,正派人来催您老人家快见她。 张氏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是还有些不适,半晌才道:“让她回去吧。” 话刚说完,便见小张氏笑着跨进屋内,给张氏行了礼,笑道:“姑母睡得可还好?” 张氏有些不悦问道:“不是叫人给你传话不用过来了吗?” “昨晚就想过来看您,又怕扰了您休息。“说着小张氏挽起张氏的手臂关切道:”姑母的头疾可有好些了?” 语气温婉乖巧,令张氏也不好再怪她不懂规矩了。 “好多了。”张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有心了。” 小张氏环顾了四周,及进了屋子,北面便是个香案,上面放着个捏丝五彩盘,里面摆着几个橙黄的佛手。 南面便是梨花木架,上面陈设着各色的古董玉器,东边便是张氏的拔步床。 整间屋子倒也雅致,但却比不得崔氏屋里华贵气派。 小张氏道:“我瞧姑母这屋里倒是比二表嫂那里清幽雅致,她那里太过奢华了些。” 张氏轻‘哼’一声,“商贾之女只知贪图享乐。” 轩儿听了她这话和李妈妈对视一眼。 论人品,论才性,崔锦荣处处胜过她们,反倒是这姑侄二人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小张氏拿着团扇,为张氏轻摇着,道:“可不是,昨儿个我到她院子里送见面礼时,见她那屋里放了许多的冰,甚是凉快儿。” “您屋里还这般的热,她倒先惬意起来了,姑母你可不能这般任她们欺负了去。”小张氏愤愤道。 说到这事张氏气就不打一处来。 洛玉书掌家后把府里都快掏空了,还冠冕堂皇的称要缩减府中的开支。 若不是洛玉书有安南王府和马老太君在背后撑腰,她怎会被个丫头拿捏了去。 张氏沉着脸道:“那冰铺是她崔氏自己的,府里还是从她那里进的冰,呼们奈何不了她。” 小张氏眼珠一转,俯身对张氏低语了几句。 张氏听后眼睛一亮,随后一抹笑浮于面上。 她沉声道:“差人去将二姑娘请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果然自己把小张氏找来是对的,眼下不就有了拿捏她的法子。 第146章 洛玉书亲自送砚 洛玉书早起来便由春柳陪着去了白若婉的书肆。 由于白若婉常年在军营里,这铺子里的生意一直都是由崔锦荣帮忙打理,她有孕后便交到了洛玉书手里。 然而白若婉虽回京,但对生意她是一窍不通,仍旧让洛玉书代为打理。 徽砚虽难得,但也并非没有多余的,那些只不过是用来教训小张氏的话罢了。 洛玉书让书肆掌柜记了册,又吩咐春柳到各商铺去对账,顺便将订的玉如意带回来。 自己取了砚便回了侯府,到府里直接差人送去了满香院。 送砚的下人回禀小张氏未在满香园,而是到延福堂给张氏请安去了。 “请安?”洛玉书放下手中的账册,“轩儿呢,也跟着去了?” “是,奴婢去时只有表姑奶奶的丫鬟知春在院子里。” 洛玉书摆手示意她退下。 李妈妈明明已告诉了小张氏不用去请安,可她还是去了。 依自己对小张氏的了解,这不是她不懂规矩,而是打了什么鬼主意。 夏蝉正指挥着下人往花厅里添冰,就见洛玉书秀眉微蹙,玉指轻轻摸索着账册,似有些出神。 夏蝉笑问道:“姑娘这是在想事呢,还是在想人呢?” 洛玉书回过神,知道夏蝉在打趣自己刚要调侃回去,就见地下新添的冰,她立时便想明白了。 而此时,花厅外有人传话,“二姑娘,老太太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洛玉书唇角一弯,“夏蝉带着砚台,咱们去给表姑母送过去。” 进了延福堂,给张氏行了礼,洛玉书依旧如昨日一般,无视了小张氏的存在,径直坐到了椅子上。 她抬眸向张氏,问道:“祖母有何急事找孙女?” “也不是什么急事。”张氏蹙着眉,显然精神不大好。 她沉声说道:“今年夏天比往年都要热,你姑母又恰好要在白天抄录佛经,这炎天暑热的,让她如何静心抄写。” “祖母的意思是?” 张氏沉着脸并未抬眼看洛玉书。 洛玉书笑了笑,还真被自己料中了,小张氏是个有仇就报的性子,昨日在呦鸣园吃了亏,今日一大早便找到张氏想用冰的事来拿捏自己。 “祖母的意思孙女明白了。”洛玉书说道:“既然表姑母一心为了祖母抄写经文,那我理当配合。” 张氏有些诧异,以为她会借口府中缩减开支为由拒绝此事,还想敲打责问几句,她竟这般爽快应下,丝毫没给自己这个机会。 “至于这银子嘛……”洛玉书略一迟疑,看向小张氏。 此时的张氏刚因错失拿捏洛玉收的机会而失望,现下听她提到银子,便觉机会又来了,面上更是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只是这笑意还未来得及绽放,但戛然而止了。 就听洛玉书道:“银子便由府里来出。” “毕竟昨日因着砚台被毁,表姑母已经花费了一百两银子。” 说着便从春柳手中接过砚台,放到小几上,“怕耽搁表姑母,今天一早我亲自去将砚台取来,表姑母,这次可千万小心莫再损毁了。” 小张氏面上一僵,好端端的她怎会把砚拿到这里来,心霎时间提到了喉咙。 “什么砚台砸了?”张氏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第147章 禁足 洛玉书刚要开口,小张氏抢白道:“是昨日,侄女不小心将姑母派人送来的砚台 打碎了。” “侄女担心您生气,特意自己花了一百两银子重新买了一方。”说着将桌几上的砚台拿到张氏面前。 张氏低头瞧了一眼,虽心疼那方好砚,但好在小张氏手里的这方砚和自己的别无二致,又不好当着洛玉书的面责怪她,只叹了口气,“别耽搁抄录佛经的事就好。” 小张氏恳切道:“姑母放心,不会耽搁的。” 张氏颔首。 正当小张氏以为此事了结之时,洛玉书道:“表姑母说是不小心打碎的,怎么据我所知,是因你心生不满而故意为之的呢?” 小张氏怒目圆睁,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哪有不满。” 洛玉书微微一笑,“你不满祖母安排的院子,不满祖母没有给您足够的体面。” 她抬眸看向小张氏,一字一句问道:“不如将徐妈妈叫来,当面对质。” 又拿徐妈妈来威胁她,自己已让轩儿又送去了好处。 头一次徐妈妈没收到好处,这次她可是亲自送去的,那徐妈妈见自是高兴得紧,正所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看她洛玉书还能如何。 这样想着,小张氏的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好啊,那就叫徐妈妈来问问。”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冤枉了长辈,必须跪下赔礼。”她眼神犀利的盯着洛玉书,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洛玉书面色不改,淡淡道:“好,若事实如我所说,那表姑母便好好在院子里待上七日七夜,好好思过。” “一言为定。”小张氏笃定道。 张氏对李妈妈道:“让人将徐妈妈叫来。” 不多时,徐妈妈便匆匆赶了来,手里还拿着个包裹。 将昨日满春院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得小张氏冷汗涔涔。 她明明都已打点妥当,却还是被这婆子反咬一口。 气得小张氏袖子里的手都在打颤,“你胡说。”随后指着洛玉书,“我明白了,你们这是串通好了。” 随后她跪到张氏面前呜咽道:“姑母,你要相信我,她们是故意诬蔑我的。” “老太太,老奴有几个胆子也不敢诬蔑主子。”说着将带来的包裹打开,“这是表姑奶奶给我的东西,和十两银子。” 小张氏怔愣地看着那一小包东西,再也哭不出来。 张氏冷着脸道:“芙儿,从今日起,我这里你暂时先不用过来了,至于冰的事……” “祖母,最近南边闹水患,京里涌进不少灾民,铺子里的生意也大不如前。” “而且过些时日是奕国公孙儿的满月酒,之后又是太后的寿宴,咱们都需备份厚礼,府里常年都有这些应酬,若再这般奢费不知节俭,迟早会被掏空。” 张氏虽一句话将小张氏禁足在满春院里,但却不影响她用冰的事拿捏洛玉书。 是以,洛玉书才用这样一番说词堵住了张氏的嘴。 张氏叹口气道:“抄录佛经会让你静下心来忘记周遭的一切,回你院子去吧。” 说完朝小张氏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小张氏红着眼圈,喊道:“姑母。” 洛玉书上前拉起她道:“表姑母还是先回吧,别扰了祖母的休息,我还得派人到你那收那一百两银子了。” 小张氏气到愤然离去。 洛玉书便也起身出了延福堂。 刚走进呦鸣园,便见绸缎庄的小伙计迎上前道:“姑娘,春柳姑娘出事了,李掌柜让我来请您去玲珑阁瞧瞧。” 第148章 对峙 听闻春柳被绑,洛玉书急忙和夏蝉赶往了玲珑阁。 一路上小伙计同洛玉书讲了事情的原委,听得洛玉书眉头紧拧。 绸缎庄和玲珑阁相邻,一间是专卖衣服料子,另一间是卖首饰头面的铺子。 车子拐至京中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上,便见两间店铺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夏蝉扶着洛玉书下了车走入人群,小伙计在前面给洛玉书拨开一条路。 赫然看见两个婆子正绑着春柳,旁边站着的正是张华未来的嫡妻,叶秋莹。 真是冤家路窄。 叶秋莹因被赐了一桩糟心的婚事,皇帝为弥补她,特赐了佳德县主的封号。 这些日子她终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洛玉书也未想到会有这么一遭,不过无论叶秋莹是个什么,她堂堂大齐二品左都御史的千金,背后又有安南王府做靠山,她岂会怕这么个空有名号的县主。 洛玉书呵斥道:“放开。” 夏蝉丝毫没有迟疑,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近前,一劈一踹让两个婆子踉跄着后退了数步。 春柳来到洛玉书跟前,“姑娘,县主的婢女故意撞在奴婢身上,将玉如意打碎,奴婢找她们讨要个说法,哪知她们非但不承认,还要打奴婢。” “我听伙计说了。”洛玉书目光不善的看着叶秋莹,而后问春柳,“她们有没有伤到你?” 春柳摇了摇头,“幸好姑娘来了,她们还未来得及伤奴婢。” 洛玉书眸光微寒,“不知我这丫鬟如何得罪了县主,让你一位侯门千金跟个无权无势的小丫鬟过不去?” 她这一句话便是要让围观的百姓明白,叶秋莹仗势欺人,无缘无故刁难个丫鬟,简直是欺人太甚。 听洛玉书如此说话,刚刚那两个婆子还要再上前,被叶秋莹一个眼神制止。 叶秋莹的贴身婢女彩鸳上前颐指气使说道:“她一个奴才走路不长眼,险些撞到我家县主,怎么反成了县主跟她过不去了。” 此时围观的人群议论声四起。 “这丫鬟走路也太不小心了。” “就是,毛手毛脚的。” 洛玉书怒极反笑,“好厉害的一张嘴,如此颠倒黑白,春柳,给我掌嘴。” 春柳快步上前,不由分说的‘啪啪’两个耳光扇在了彩鸳白皙的小脸上,顿时红肿一片。 春柳厉声说道:“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狗奴才说话的份。” 这下算是全都还给了这个目中无人的恶奴。 彩鸳捂着脸,哭着回到叶秋莹身边。 叶秋莹怒目而视,指着洛玉书,“难怪那丫鬟如此嚣张,原来背后有洛二姑娘撑腰。” “嚣张?我这丫鬟若嚣张就不会被你手下的婆子制止,我若嚣张……” 洛玉书眯了眯眼,“现在就敢给你两巴掌,可我不是你,不会借势欺人,刚刚只不过教训个不懂规矩的奴才罢了,比起县主,我是不敢当这‘嚣张’二字的。” “你。”叶秋莹气得说不出话来。 自从听说是安南王妃向太后举荐将她指婚给张华后,叶秋莹便知这里一定是洛玉书从中搞鬼。 她虽嫁不了皇室宗亲,但也是盼着能嫁个钟鸣鼎食之家。 可最后却被洛玉书给毁了。 今日正巧看到春柳,手里还抱着个玉如意,便想借机出口恶气,这才让彩鸳故意撞上了春柳。 “我要报官。”叶秋莹怒道。 “好,我正有此意。”洛玉书说,“县主唆使丫鬟故意将我的玉如意打坏,这笔账我还要同你好算一算。” 不多时官府里便来了人,围观人群纷纷给让出一条路来。 洛玉书抬眸一看,心道怎么会是他。 第149章 她这是在威胁 这来人正是张华。 在安南王府夜宴后,他便知,无论自己是否被人陷害,因着出了那等丑事,与泰康侯府算是撕破了脸。 若再痴妄想拜在洛如年门下,无疑会遭人嗤笑。 他是有骄傲的世家子弟,绝不会干往自己的脸上扇巴掌这样的蠢事。 他更是个聪明的,趁着太后赐婚这个当口,请封了袭爵的诏书,并求来了个京兆少尹的位置。 只是官职看着名头不小,但并无什么实权,只是给京兆府尹做个帮手。 今日听闻有人来报官,他便带上几名衙役赶了过来。 走入玲珑阁,见是洛玉书和叶秋莹,张华颇为意外,但他很快便觉此事定和叶秋莹脱不了干系。 现在他们三家的关系现在十分微妙,且洛玉书不是那等惹事之人。 相反,据他所知,从前叶秋莹与洛玉歌私交甚好,叶秋莹每次见洛玉书都会嘲讽几句,因此二人才会交恶。 但如今从前的好姐妹要共侍一夫,且叶秋莹为正室,反压了洛玉歌一头。 依着洛玉歌的性子,两人还能和从前一样情同姐妹,他却是不信的,不但他不信,叶秋莹自己也不会相信。 今日这事显然不是因洛玉歌而起。 想到这里,他沉声问道:“何事报官?” 洛玉书静静的看着来人,她面上虽不显,但眸底却是深冷了几分。 见来人是未来的姑爷,彩鸳面上一喜,捂着小脸上前行了一礼,“回大人,这丫鬟走路不长眼,险些撞上我家县主。” “她们非但不认错,还动手伤人。”彩鸳用手指着春柳道:“大人,就是她。” 春柳只后悔刚刚那两巴掌打轻了,应该让夏蝉来打,保准打得那彩鸳嘴歪眼斜再讲不出话来。 “大人,事实并非如此,是她主动撞上的奴婢,您看,奴婢拿着的玉如意都被撞掉碎成了这样。”春柳指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玉如意道。 张华转过头,目光穿过春柳看向洛玉书。 今日她穿了件月白色的蜀锦暗纹穿花襦裙,外着暗翼纱罩衫,既端庄秀雅又温柔妩媚。 有些日子没见,她越发的明艳动人。 特别是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似嗔似怨,每每见了都令他心神荡漾。 叶秋莹看出张华的出神,轻咳一声,随后上前一步,正好站在张华和洛玉书之间。 张华这才收敛心神。 他虽心心念念得到洛玉书,但叶秋莹终究是他的未婚妻子,不好当众落了她的脸面。 另外,让洛玉书这朵高高在上的小花吃些亏也是好的。 他看向叶秋莹问道:“县主有何要说的?” 起先叶秋莹不过是想找洛玉书些晦气,可当她看官府里来的是张华,便有借机打压洛玉书的念头。 于是她说道:“回大人,是这丫鬟莽撞无礼,才将玉如意打碎,结果却反咬我们一口。” “这等贱婢就该拖到衙门里好好打上几十大板,方能说实话。” 旋即她又看向夏蝉,“还有那丫鬟,出手伤了我两名家仆,也应一并拖了去,再好生的打上一顿,也算是给这等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一点教训。” 她说的煞有介事,惹得围观的百姓也是议论声四起, 有说春柳打碎玉如意怕挨主子打才诬蔑彩鸳的,也有的说夏蝉出手伤人理应打得更重些。 更有甚者,说洛玉书御下不严,也应一并受到惩治。 这些议论声直听得张华眉心蹙起。 当街打人确是要被拖到衙门重重的打上几十板子的,于是他说道:“来人将这两个丫鬟带回去审问。” 说着两上官差便要上前拿人。 “等等。”洛玉书怒声道:“大人这是要徇私枉法吗?” 她这一句话引来一片哗然。 “谁人不知,张大人是县主的未来夫婿,今日这事明显张大人有失偏颇,还请各位街坊为小女子做个见证,今日张大人若不给个交待,我自有法子讨个公道。” 张华闻言一怔,微眯了眯眼看向洛玉书。 她这是在威胁自己。 第150章 煽动百姓 洛玉书想要讨个公道这简直易如反掌,且不说其他,单就她父亲洛如年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主管监察、弹劾。 虽说这点事不会闹到御前,但洛如年只要稍稍给京兆尹施些压力,京兆府尹明着不会将他一个有爵位在身的勋贵如何,可暗中绝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 但张华最不喜被人威胁,此时他已有些恼怒。 正当张华犹豫之时,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眼底透着阴鸷的骇人的光芒。 他果真还活着。 看着那张面具,洛玉书不禁脚底生寒,那人化成灰他都认得,正是张华死而复生的表弟殷离。 张华听后旋即点了点头,看向洛玉书道:“洛二姑娘若担心本官徇私枉法,大可同本官回京兆尹,让府尹大人来审理本案。” 洛玉书微怔,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此法甚好。”叶秋莹见洛玉书有些迟疑,问道:“洛二姑娘莫不是怕了?” 洛玉书的确有些怕,她怕殷离会想出什么害人的法子令她们主仆三人身陷困境。 她一个窥得先机的人怎能再被这些人陷害。 “这点小事大可不必劳烦府尹大人。”洛玉书伸手指向人群,道:“在场之中定有人知道实情,张大人将人找出来一问便知。” “人,自会找,不过刚刚洛二姑娘提醒了本官,此案本官确实不宜接手,还是请几位姑娘同本官回趟京兆尹为好。” 说着他抬手一挥,几名衙役上前就要将春柳和夏蝉带走。 夏蝉有些不明,生事的人官府不抓,偏来拿她和春柳好似她们真犯了什么罪一般。 她虽有功夫在身,却不敢真的同这些衙役动手,只能挣扎着大声问道:“张大人处事不公,案子还没审怎能如此待我们,县主的丫鬟婆子也动了手,大人为何不让衙役也拿了她们?” 夏蝉最是机灵,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里便有人喊道:“是啊,还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怎么就开始抓人了。” “是啊,哪能这样不公。” 人群里你一句我一句,闹得张华面上便有些难看。 他看向夏蝉的眼中泛着森冷的狠厉,这丫鬟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不过刚好给自己找了缉拿她们的借口。 张华冷斥一声,“煽动百姓,阻碍官府办案,这一条便可治你的罪,来人……” “慢着。”洛玉书不卑不亢道:“我愿意和你们回去,还请张大人放开我这两个丫鬟。” 张华略一点头,衙役便松了手。 春柳和夏蝉不明所以,洛玉书暗示她们稍安勿躁,自己已有了主意。 方才她若不同意和张华回去,仅凭张华扣下来的罪状,便可当场打杀了夏蝉,一个奴婢胆大妄为,死有余辜,而这些百姓反而成了他执法的人证。 事情一旦闹开,她有多少张嘴都无法为夏暗申诉,到那时春柳怕也会保不住性命,这便是殷离想出的毒计,果然阴险。 这一世她绝不能让身边的人遭受此等横祸,这殷离必须除掉。 而那叶秋莹见事情对自己有利,又想亲眼瞧瞧洛玉书被自己的败的惨相,便也同她们一起回了京兆尹看热闹。 第151章 堂审 洛玉书来到京兆尹,抬头便见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端坐于堂上,正是府尹李春风。 他听完张华避重就轻的回禀后,忙给叶秋莹看了座。 又一脸肃然地看着堂下主仆三人,他拿起惊堂木往案上一落,“堂下何人?” 洛玉书躬身一礼道:“回大人,民女洛玉书。” 春柳和夏蝉相视一眼,忙跪下报上姓名。 “县主告你们主仆三人蓄意煽动百姓,以下犯上,你们可认罪?”李春风沉声问道。 “不认。”三人齐声回道。 “县主简直就是颠倒黑白。”洛玉书愤慨道。 李春风转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叶秋莹,他知这位县主是近日皇帝亲封的,又赐婚给了自己的属下。 这张华更是承袭了永安伯爵位,自己虽为他的长官,但论身份,却是比不得的。 再观洛玉书,无论从穿戴还是举手投足绝非出自普通人家。 这京中卧虎藏龙,各家更是盘根错节,他为官多年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因此今日这案子说好办不过将两个丫鬟拖下去打几十板子,给县主出了气,事便也就了了。 可若说难办,只因他不清楚洛玉书出自何家,万一开罪了什么,自己头顶这乌纱帽怕是难保。 正当他犹豫之时,叶秋莹不悦问道:“既然不认,大人何需再同她们废话,我乃圣上亲封的县主,岂是这等狗奴才可以随意冲撞的?” 洛玉书嗤笑一声,“县主怕是搞错了自己的身份,这里是京兆尹,自有府尹大人做主,县主却在这里咄咄逼人,还敢说自己不是仗势欺人。” “好个伶牙俐齿的洛玉书,今日本县主非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 叶秋莹转头对李春风怒声道:“李大人,公堂之上,岂容个女子在此叫嚣,传出去,你这京兆府尹还要不要做了?” 李春风闻言一惊,他本就怕得罪权贵,如今皇上亲封的县主当堂发飙, 他哪还敢怠慢,拿起惊堂木,重重落到案上,大声喝道:“来人,上夹棍。” 侍立两旁的衙役上来,按住春柳和夏蝉后,另有两人要对洛玉书动手。 就在此时,两颗石子疾射到衙役的手臂上。 两人瞬间松了手,疼得呲牙咧嘴。 堂内众人皆是一怔,李春风更是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抬眼直直看向来人。 几个身着大理寺官服的官差率先进入,分侍两侧。 此时,只见周云深大步跨入堂内,来到洛玉书近前,低声问∶“可有伤到你?” 洛玉书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世子莫担心,我无妨。” 林风紧跟入内,关切的打量了夏蝉一番,确定她无碍方松了口气,而衙役们识趣的退到一旁。 今日洛玉书之所以同意和张华回京兆尹,全因看到了殷离。 前些日子周云深已部署手下监视他的行踪,今日殷离出现在这里周云深一定会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 而她只需拖延时间等待周云深来便是。 见洛玉书无事,周云深抬眸扫视众人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到李春风身上。 “不知本官的未来世子妃犯了何事被府尹大人带来至此啊?”声音极冷,让人不寒而栗。 张华心中咯噔一声。 第152章 宣判 什么?未来世子妃? 没人告诉他洛玉书就是安南王府的未来世子妃呀。 周云深眼神里透着股肃杀的寒意,瞧得李春风不禁一颤。 他急忙走到周云深面前,双手一揖,“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称少卿。”周云深蹙眉纠正道。 他身着绯袍,袍下施一道白玉横襕,明显是从任上赶来。 李春风躬身陪笑应是。 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位爷是出了名的面冷心硬,手段更是狠厉。 想想从前落他手里那些人的下场,李春风不禁咽了咽口水,额间的冷汗直冒。 “李大人还没回答本官的问话。”周云深不悦道。 “是洛二姑娘的丫鬟以下犯上险些撞了县主。”张华上前揖了一礼,道:“下官因与县主有婚约在身,不便接手此案,这才将人带回京兆尹请李大人审理。” 张华说的话滴水不漏,态度更是恭谨,任谁也挑不半分不妥来。 周云深睨了他一眼,而后问道:“张大人可是亲眼看到洛府的丫鬟撞了县主?” “并未。” “可有人证?” 张华一凛,“属下正派人去寻。” “既然这人证还未找到,怎么就敢动刑了,嗯?” 周云深的整个人浸着寒意,李春风不禁抖着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叶秋莹站起身,傲然道:“本县主就是人证,何需再寻旁人。” 她知周云深一来,自己的算计怕是会落空,可能还会遭他责难,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何等的殊荣,绝不能再如从前那样,势必要拿出些气势来给这些人瞧瞧。 洛玉书讥笑道:“笑话。” “县主还真是会自说自话,若如你所说,来个报案的人便说自己为自己作证,让官府依他所说断案,那大齐的官员岂不都成了酒囊饭袋之辈。” 她清亮的眸子微眯,冷然问道:“还是说县主拿我大齐的官员当成任人戏耍的对象了?” “你。”叶秋莹攥紧了落在手中的袖子,咬着牙道:“你休要混淆视听,本县主何曾这般说过。” “既然没有人证,那便是县主故意栽赃陷害了。”洛玉书指着叶秋莹,转而对李春风说道:“府尹大人,民女要告朝云县主仗势欺人,栽赃陷害。” 眼下这场面让李春风不禁抬眼看了周云深一眼,想从这位爷面上得些指示。 可周云深连正眼都未瞧他,只道:“不必看我,李大人一并审了就是。” 李春风颔首,可一想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边他又都不好得罪了,这下可是将他难住了。 正在此时,外面衙役来报,府外有百姓来围观,其中有人称看到了事情的原委。 “快带上来问话。” 不多会儿,便有三人被带上堂。 从彩鸳如何撞掉春柳手中的玉如意,到叶秋莹的发难,最后再到洛玉书的据理力争,清楚明了的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令外面围观的百姓唏嘘不已。 此时的叶秋莹恨得牙痒痒,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显然是有人鼓动而来。 “事情已明了。”李春风拿起惊堂木往案上一敲,宣道:“朝云县主照价赔偿洛玉书玉如意一枚,另,府里下人仗势欺人,依律每人杖责三十,来人拖下去。” 言毕便上来两名衙役架起哭喊的彩鸳就要往外拖。 “等等。”周云深冷声道。 李春风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心道这位祖宗还想干什么? 第153章 严惩 “诬陷撞人的奴婢只杖责三十是否轻了些。”周云深不急不徐问道:“这等狗仗人势冤枉旁人的奴才平日在主子跟前定是没少进谗言。” “少卿的意思是?”李春风弱弱的问道。 “先割了舌头,再杖责五十,免得太吵。” 周云深说的云淡风轻,但这话却令在场的众人无不骇然。 先割了舌头再打板子,到时候便再难喊出声来,这等刑责便是放在谁身上怕也是难逃一死的下场。 周云深就是要让世人都知道,得罪了洛玉书就等同于得罪了自己。 猝不及防的刑罚令那彩鸳已吓得昏死过去。 再看叶秋莹已是呆愣的一下坐回椅子上,面色一片惨然。 她知事情已无法挽回,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彩鸳一死,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饶是如此洛玉书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叶秋莹,今天若不是周云深的出现,春柳和夏蝉怕是也会落个同样的下场。 洛玉书目光移到叶秋莹面上,冷声问道:“敢问府尹大人,恃强凌弱,纵奴伤人该当何罪?” “这……” 李春风只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洛家二姑娘还真是个记仇的主,绝不放过任何得罪过自己的人。 见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周云深也懒得再听下去,他冷眼逐一扫过几人,“明儿个我会呈道折子将此事禀明圣上。” 他话只说了一半便止住了,但几人都明白凭着周云深的皇室宗亲的身份,若告到御前,几人被申斥都是轻的,弄不好怕是会…… 几人不敢再往下想,个个面如死灰。 周云深向前走了几步,对上张华的视线,警告道:“张大人若再敢对我的人动旁的心思,小心你的脑袋。” 他话说得狠厉,丝毫不给张华留有余地。 言罢便拉起洛玉书的手大步跨出京兆府。 张华紧攥着袖口,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 他一直怀疑夜宴当晚周云深是故意嫁祸给自己,致使将洛玉书从身边夺走,因此始终耿耿于怀。 这次他又抓着错处不放,分明就是同他过不去。 他越想越气,眼底已是恨意滔滔。 他发誓,一定会将洛玉书从周云深身边夺回来。 出了京兆府,周云深将洛玉书扶上马背,自己则翻身坐到她身后。 他身形高挺,拉着缰绳的手臂刚好将洛玉书整个人拢在身前。 洛玉书的耳畔传来他呼出的温热气息,烫得耳根泛红。 “今日……” “日后再遇到今天这样躲不开的麻烦,先差个人到大理寺来寻我。”洛玉书刚一开口便被周云深打断,“另外,张华那人不简单,还是避开些好,免得让他打其他主意。” 这话听起来带了几分恼意,洛玉书微一怔,又想起方才他警告张华的话,霎时便明白,他这是吃醋了。 心中不禁多了丝甜蜜,唇角微微一弯,道:“我记着了。” 而后又觉应让周云深对张华再多些戒心,或许这样能避免祸事,不必再同前世那般枉死。 想到这里,洛玉书提醒道:“我觉张华此人心胸狭隘,且野心勃勃,他那个表弟更是阴狠,日后若他们成了气候,只怕并非大齐之福。” 周云深握着缰绳的手一紧,“你怎对他这般了解?” 第154章 他对你心怀不轨 被周云深这一问,原本想着张华的洛玉书,幽暗冷沉的美眸不禁转而清明了几分。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周云深,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之人,这样荒唐的事说出来谁会相信。 沉吟半晌,洛玉书道:“我们刚回京那会儿,他常到呦鸣园来请教父亲学问,见过他几次,从言谈中对他略有参详罢了。” “你对他动过心吗?”周云深突然问道。 “怎么可能,他可是……” 他可是我最大的仇人。 周云深见她住声,问:“他是什么?” “他是我未来的堂姐夫。”洛玉书无奈的说道∶“我怎会因他坏了自己的清誉。” 随后她又笑道:“说起来,张华和世子差点就成了同门师兄弟了。” 周云深轻哼一声,“幸好师傅没收他,不然迟早我会清理门户的。” 洛玉书噗嗤一下笑出声,赞同的点了点头,就听耳边一声叹气,“书儿,他对你心怀不轨。” 洛玉书也发觉张华在看自己时,眼神似猛兽盯住猎物一般,充满了占有欲。 特别是今日,那眼底的攫取之意令她极为不安,还有他身边的殷离更是个心腹大患。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泰康侯府门前,周云深翻身下马,又将洛玉书抱下。 “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去了。”他从怀里掏出个鹿哨,放到洛玉书的手里,“这个你留好,若有事吹响它,附近的暗卫便会现身。” 接过鹿哨,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 “好,我记住了。”洛玉书笑得眉眼弯弯。 这几日小张氏因着砚台的事惹张氏不快,没白天没黑夜的抄录佛经,丝毫不敢懈怠,终于赶在做法事的当天早上全部完成。 她不敢休息,带着东西便同张氏和洛玉书一道去了妙华庵。 途中还不忘讨张氏几句夸赞。 崔氏由于有孕在身,不大方便,便没有随行。 几人到了妙华庵,早有静修师太领着一众小尼等在门口。 张氏在小张氏和丫鬟婆子们簇拥下,由静修师太引着到了大殿,里面所需的东西皆已备好。 洛玉歌也在里面候着。 在庵里的这些日子,她着实吃了不少的少的苦,也开始学着放下侯府千金的身份,慢慢学会了低头。 洛玉书瞧出她的神情和举止都不同于从前了,难怪犯下大错的世家贵女都会被送到这里来。 将一向自视甚高的洛玉歌治得服服帖帖,静修师太果然厉害。 这庵里原本是不做法事的,后来有位道姑落难来到了这里,师太见她可怜便收留了下来。 两人相谈甚欢,静修便给这道姑在庵里另开辟了个别院,偶有香客问起道姑驱灾避险之法,慢慢的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法事刚开始不大会工夫,洛玉书只觉身边过来一人,她抬眼一看,正是洛玉歌。 “这法事时间长,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妹妹,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洛玉歌说得恳切。 洛玉书倒也不奇怪她会找上自己,毕竟今日朱氏并未出现在这里,她定心存疑惑。 若是问张老太太,少不得要挨一顿说,与其那样,还不如向洛玉书打听。 那她就将朱氏和她外祖家的事好好同她说道说道。 两人悄悄地出了大殿。 只是洛玉书没有发现,她们身后还偷偷的跟了一人。 第155章 陷阱 此时的妙华庵正值来往香客众多之时。 洛玉书随着洛玉歌来到后院,突然止了脚步,“这里不许外人进来,你让丫鬟在外面等着。” 说完便转身往里走去。 洛玉书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这里清幽宁静,远离尘世喧嚣,偶有一两个小尼经过外,的确未见其他香客出入。 “夏蝉,你在外等我。”洛玉书示意道。 “可姑娘奴婢不放心。” 洛玉书略一思索,夏蝉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她从袖中拿出鹿哨嘱咐道:“半个时辰我若还未出来,吹响它,世子的人就会过来。” 她同洛玉歌并非姐妹情深也无太多可讲,半个时辰足矣,若过了时间,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脱不了身。 前世的的教训太过沉重,她确实要防着些。 夏蝉接过点头应是。 两人经过一条通幽小径到了间不大起眼的屋子。 洛玉歌推门将洛玉书让进屋内,随手又将门掩上。 一进屋便有股淡淡的檀香,洛玉书扫视了眼不大的屋子,就见正对面放着个小佛龛,上面摆放着个小香炉,里面燃着三柱香,想来屋里的檀香便是由此而来。 除此之外便是陈设的桌椅和床一些家具,侧面还有道后门,似乎能通往其他地方,屋里其他倒也没有什么,干净简单,很适合在此清休。 不过屋子一头的凳子上放着个漆木雕花的箱子却与这屋子极不协调,显然是侯府的东西,这就是洛玉歌所居的屋子了。 洛玉歌给她倒了杯茶。 洛玉书看着她略有些粗糙的双手,想来这些日子没少受磋磨。 她忽然想到了艳红,从一进庵里就没见着她。 “这些事怎大姐姐做,艳红人呢,怎不见她来伺候”? 洛玉歌将杯递给她,走到雕花的箱子旁,一面用手摩挲着,一面道:“今天庵里香客多,她到厨房帮忙去了。” 洛玉书颔首,随后开门见山的问道:“大姐姐有何事要问我?” 洛玉歌倒了杯茶给她,“我母亲还被禁足在秋荷院里了?” “我正好想晚些时候跟大姐姐说此事了。”洛玉书一面说一面拿起杯闻了闻,却并没有喝。 她接着道:“你母亲被大伯父一纸休书休回文信侯府,而你外祖家确受你母亲私设地下钱庄一事连累,全府被抄。” “你说什么?”洛玉歌拿着茶壶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洛玉书问道:“怎么会这样,我母亲现在究竟如何了?” “已被斩首。” 闻言,洛玉歌握着茶壶的手骨节泛白,咬着牙一字一句质问道:“事发后为何不派人来告诉我,为何不让我送母亲最后一程?” 洛玉书看着她那双泛红的双眸,有悲痛,有愤恨,有不甘,唯独没有震惊。 她这反应似乎是在自己告诉她之前已经知道了朱氏的事情一般,太过平静,这不合乎常理。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自己还是先暂时离开为好。 洛玉书沉吟片刻,“这事怪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欲壑难填。” 说着她便要起身,“时候不早了,法事估摸着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我先回了,大姐姐节哀。” 洛玉书刚起身,只觉天旋地转,全身无力,就连张口都显吃力,她知道自己中了她的算计。 她使出最后的力气问道:“你想干什么?” 此时的洛玉歌面露狰狞之色,俯身对着洛玉书的耳畔狠厉道:“问得好,我告诉你,我要毁了你,如同你毁了我和母亲一样。” 洛玉书想推开她,却半点力气也没有,就连开口说话也不能了。 就见屋子的侧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人。 洛玉书撩眼一瞧,心下一惊,来人正是阴魂不散的张华。 第156章 我们姑娘呢? 洛玉歌将香掐灭,来到张华近前。 “华郎人已帮你迷倒了,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洛玉歌对着进来的张华问道。 “帮我?” 张华冷笑一声,“你若不想毁了她何必让人给我传话呢。” 洛玉歌在庵里过着不见天的日子,心里将洛玉书恨到了极点。 几日前,她从几个姑子嘴里听闻泰康侯府要到庵里为张氏做场法事的事,她便动了心思。 洛玉歌早就看出来张华对洛玉书的心思不一般。 她若能帮着张华得到洛玉书,不仅毁了洛玉书的名声让她再无法嫁进安南王府颐指气使,自己还能凭借此事在张华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更能在嫁进张府后不至于被叶秋莹压上一头。 毕竟在后宅中,有夫君的宠爱胜过一切。 于是洛玉歌用银子收买了个负责给庵里送菜的农夫,让他帮忙给张华捎了口信,“初一洛玉书会来庵里”。 张华果然前来。 二人狼狈为奸,设局迷倒了洛玉书。 “华郎,你不是不知,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洛玉歌拉起张华的手,娇嗔道:“若不是你将母亲和我外祖家的事告诉我,我也不会这般的恨她。” “还有艳红那死丫头,知道了咱们的事还想去报信,幸亏你及时发现了她,不然计划就全完了。” 洛玉歌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这在从前可是从未有过的,此时的张华听了很是受用。 他捏着洛玉歌的下巴,轻轻一吻,“乖,事成后,我会以平妻的身份待你,不会让叶秋莹欺辱你。” 洛玉书虽全身无力,但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两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院外已站着名被鹿哨唤来的侍卫,由于这里是庵里姑子们所居的后院,他一个男人不便硬闯。 两人短暂商定,侍卫去回周云深,夏蝉则伺机而动。 正当夏蝉打算进入后院时,一个小尼经此过,见她便问,“施主有何事?” 夏蝉见她要往尼房去,止住脚步,忙回道:“小师傅可知有位姓洛的姑娘住在此处?” 那小尼歪头想了想,道:“施主说的可是泰康侯府的姑娘?” “正是。”夏蝉一面说一面掏出几个碎银子放到小尼手里,“烦请小师傅帮我唤她出来,就说府里的老太太请她过去。” 这个时候夏蝉只能打着张老太太的旗号才能将洛主歌唤出来,她家姑娘若无事,听后定会一道出来。 若没有,姑娘怕是遇到事了,那时别说是尼房了,就是地府她也要去闯一闯。 见有银子拿,那小尼自是高兴的应下。 不大会儿,便见洛玉歌现身。 夏蝉赶忙往前跑了几步,往洛玉歌的身后瞧了瞧,果然不见洛玉书的身影。 “怎就大姑娘一人出来,我们二姑娘人呢?”夏蝉问道。 洛玉歌见是夏蝉,便知自己是被这丫头诓了,一脸愠色“你个死丫头,连主子也敢骗,我看你是活腻了。” 庵里这些死姑子欺负她,就连府里的奴才也敢同她这样说话,洛玉歌简直气到极点。 “刚处置了一个艳红,现在又来个奴才,洛玉书身边的果然没个懂规矩的,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说着便将手中的佛经往夏蝉身上打去。 只是下一刻她的手便被夏蝉抓住,面色不善的盯着洛玉歌,“我们二姑娘呢?” 第157章 周云深搜查妙华庵 洛玉歌被夏蝉凌厉的眼神盯得头皮有些发麻,她从来不知道这奴才会如此大胆。 若在府里,她早叫人将她一顿好打了,只是现在她势单力薄,又不是这丫头的对手,只得先搪塞一下。 洛玉歌喊道:“你放了我便告诉你。” 听闻,夏蝉将她的手用力一甩,正色道:“大姑娘现在可以说了。” 洛玉歌揉了揉被她握疼的手臂,气道:“你这奴才是怎么当差的,连自家主子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清楚,小心二妹妹找不到你。” 她发现夏蝉精得很,适才自己便以为真是祖母要寻她,这才出来的。 这丫头既然想到诓自己出来,说明已发觉出不对,而自己出来时,张华刚把洛玉书放到床上,什么都还没开始了。 她得绊住夏蝉,不能让她坏了自己的计划,若事情被发现,且不说她和张华的约定作废,只怕到时她会遭外面那些人的唾骂。 洛玉歌这般想着,神情便有些焦急,扯着夏蝉就往外面走,“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找。” 夏蝉时常替洛玉书在外办事,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洛玉歌这是故意拖住自己。 夏蝉心系着洛玉书的安危,没工夫跟她纠缠,伸手朝洛玉歌的后颈就是一掌,直接将她打晕拖到一旁,自己进到院内,一间一间的尼房寻找。 此时妙华庵外已被一众官差团团围住,周云深大步迈入庵门,一旁的林风正色道:“大理寺办案,所有人等不得随意走动。” 静修师太得了小尼的信,大惊失色,赶忙过来迎接。 她虽没见过周云深,但听闻是大理寺来人,又想到今日是泰康侯府来庵里做法事,二者一联系,便知来人想必就是周云深了。 “不知少卿大人前来,贫尼有失远迎。”说着双手合十深鞠一礼,“不知您这是……” 周云深一抬手,“本官接到现报,泰康侯府洛二姑娘在妙华庵里无故失踪,现派人各处搜查,请师太见谅。” 静修闻言神色一凛,她虽为出家人,但庵里常有京中世宦之家的夫人小姐前来上香请愿,因此也听说了洛玉书和周云深的关系。 今日周云深如此大的阵仗,可见安南王府对这位未来的世子妃是相当重视的。 静修师太自是笑着应下。 不大会儿,各处的官差均无所获。 那名传信的侍卫在周云深耳边低语几句,周云深眸色一沉:“默雨,彻查后院。” 默雨拱手应诺。 此言一出,众尼大惊,那里可是她们所居之处,怎能让男子随意进出,是以纷纷看向静修师太。 静修面露难色,躬身一礼口中道了声,“阿弥陀佛,那里乃我庵弟子静思休息之所,实在不方便大肆搜查,还请大人见谅。” 静修言语恭敬,所诉之求颇为有理,周云深虽为权贵,但也不好硬闯,免得落人口实,让人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令老师也为难。 他眸色一沉,“师太言之有理,只是人在你庵里失踪,若真出了意外,师太这阻碍官府办案,怕是会给妙华庵惹来灾祸。” 静修神色一紧,此时一小尼神色匆匆上前道:“师太不好了,后院有贼人闯入。” 第158章 这条甬道通往哪? 周云深剑眉微挑,“师太可还要阻拦?” 不等静修开口,“来人,给我搜。”语气里有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静修师太也不好再加以阻拦,只能快步的紧跟其后,嘴里不住的念叨着“阿弥陀佛”,她只求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周云深率先踏入后院内,远远的便看到一人刚从一间屋里出来。 那小尼直指夏蝉喊道:“就是那贼人。” 静修刚要喝住,就见那人迎着一众人而来。 对着周云深行了一礼。 静修一怔,“这是大人的人?” “这是洛二姑娘的贴身婢女。”周云深没工夫理会这些尼姑,急急问道:“人还没找到?” 夏蝉摇头,“只剩最后一间了,若再没有……” 她急得都快哭出来,她在外行事这一年,遇到何事都不曾如今日这般害怕,她只恨自己没有坚持跟着洛玉书进去。 周云深急急来到最后一间屋前,此时的他心跳得极快,因出于紧张,面容紧绷得更显冷厉之色,这里若再没有…… 他双手放到门上,深吸了口气刚要推门而入,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你们干什么?” 众人转头望去,就见洛玉歌迅速上前,张开双臂挡在门前,“这是本姑娘的卧房,谁让你们擅闯的?” 周云深后退一步,冷声道:“绑了。”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动作迅速敏捷将人绑了起来。 洛玉歌怒目圆瞪,大骂道:“周云深,你以公谋私,你……呜……” 林风快速将她的嘴堵住。 周云深转身推门而入,眼前却空空如也,这情形让周云深大惊,他此刻如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凉水一般,脚底生寒。 屋子不大,一眼便能扫完,但他还是在屋内左右环顾翻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只闻到一股极淡的檀香,在房门大开后,这股香气便也随之消散了。 他走至那个与整间屋子极不搭调的雕漆木箱旁,一股不易察觉的异香让周云深一怔。 他旋即来到佛龛前,伸手从香炉里捏起一小撮香沫在指间轻轻一捻,放到鼻尖闻了闻,顿时面如寒冰,眼底更是掀起惊涛怒意。 这哪里是庵堂所燃的香,分明是被人动了手脚,洛玉书果然来过这里,遭人算计中了迷香,而后又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只是这小小的妙华庵已被他彻底翻找个遍,却始终没找到洛玉书的下落,他的书儿到底在哪。 正当他焦急万分,毫无头绪之时,目光忽然锁定在侧面的一扇门上,他推了推门,却没能打开。 周云深立刻意识到这里有问题,他眸光冷沉盯着那扇门,后退两步后重重一脚将门踹开,旋即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窄的甬道。 “这条道通向哪儿?”周云深冷声问道。 身后的静修师太忙道:“回大人,是通往香客们所居的厢房。” 方才洛玉歌的举动似说明了什么,此时静修心中不免忐忑。 洛玉歌原本不住在这里,自从让她做一些粗使的活计后便搬了过来,后面的甬道更方便她到厢房打扫。 周云深抬脚进了甬道,夏蝉和静修紧随其后,林风和默雨则带人将厢房围住,一间一间查找。 其间有厢客在屋内也被林风审问,果然颇有收获。 一名中年的妇人听到东面的厢房似有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这里是庵堂,不该有男子出入,这妇人料想是哪个小尼耐不住寂寞,偷偷与男子私会。 出于好奇,她悄悄趴开窗棂准备一探究竟,只这一瞧,便让她吓了一跳,一男人抱着个姑娘进了东边的厢房,身后还跟着个带发修行的小娘子。 “两人探头探脑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可怜那姑娘了。” 这妇人越说越起劲,还想再说时,林风已带人去了东厢房。 此时周云深也已赶到,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第159章 救下玉书 屋内后窗大开,窗扇还在晃动,显然刚刚有人跳窗而逃,周云深朝身后轻侧了下头,林风会意立刻带人追了出去。 周云深看向屋子里间,疾步冲了进去。 果见洛玉书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未被动过。 周云深上前轻声唤道:“书儿。” 此时的洛玉书神情恍惚,但她却识得传入耳畔的温暖呢喃声,她轻哼了一声,算是对周云深的回应。 见她应声,周云深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下来,瞧着洛玉书紧蹙的双眉,他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大步跨出厢房。 林风折返回来,低声道:“世子,人跑了。” 周云深面色一沉,林风的武功在京中是数一数二的,显少遇到对手,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也是有些身手的,或许能从洛玉歌身上找些线索。 周云深道:“把洛玉歌带走,还有那名香客。”说罢便朝着大门而去。 静修师太见人总算是找到了,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如释重负的吐出口气,嘴里不禁道了声“阿弥陀佛”。 众香客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众官差出了妙华庵。 张氏听闻事情的前因后果,惊得怔愣半晌才颤声问道:“大姑娘和二姑娘人呢?” 静修师太回道:“已全被官府里的人带走了。” 张氏急急道:“快,快回府。” 一路上,洛玉书似比先前清醒些许,她依偎在周云深怀里,低声喃喃道:“回去时别惊动我母亲。” 洛玉书担心自己这副模样被母亲瞧见了,恐让她担忧再伤了胎气,是以强撑着精神嘱咐着周云深。 周云深轻声哄着她,“放心,我已吩咐下去了,很快我们就能到了。” 回到泰康侯府,夏蝉忙去叩门,门房见状不敢怠慢,赶忙将正门打开,周云深抱着洛玉书径直回了德音居。 春柳不免惊了一跳,好在她生性稳重,忙将人让进屋里,随后又吩咐人去请了刘府医来,待得知洛玉书并无大碍后,众人方舒了口气。 林风在院外守着,见周云深出来,问道∶“世子,洛侯爷,洛大人还有老夫人都已在正厅等候,是否带洛大姑娘过去?” 因着太后的懿旨,洛玉歌不能随意出入妙华庵,周云深便以妨碍官府办案的名义,将她带了出来。 但却并未回大理寺审问,一来因洛如年是洛玉歌的二叔,他不能令老师为难。 二来洛玉歌在整件事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还未有定性,因此不好将她视为犯人。 待当着洛如成等人的面问出实情,他们才好光明正大的将人带回大理寺继续审问。 “看来人都到齐了。”周云深冷声道:“带洛大姑娘去正厅,将事情问清楚了。” 正厅内,洛如成沉着脸一言不发,他接到门房的回禀时,正准备小憩片刻。 近日来不知怎的,身体越发的困倦,吃了几剂药也不大见效,只当是前段时间因着朱氏的事而身心俱疲劳的缘故,便也就做罢了。 当听闻洛玉歌回来时,他大感意外。 周云深无缘无故不会这么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心中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 是以,也顾不得身体的疲累匆匆来到正厅。 第160章 置喙玉书就是同我安南王府过不去 不大会儿工夫,周云深步入正厅,几人互相见过礼后,洛如成率先开口问道:“听闻世子将玉歌带回府里,不知她人在哪里,又所为何事?” 周云深微一点头,林风便将洛玉歌带了进来。 洛玉歌见到自己父亲便想起了他和母亲朱氏所发生的事,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她怕洛如成会因朱氏的事而迁怒于她,从而不会帮自己。 而刚在庵里,张氏对她也未有好脸色,显然还在生她的气,但她最了解张氏的脾气,只要跟她撒个娇再哭上一哭,张氏便会投降了。 是以,她必须抓住张氏这棵她唯一的救稻草。 心思百转间洛玉歌已疾步跑到张氏跟前。 ‘扑通’一声跪倒在张氏怀里,哭诉道:“祖母,孙女这些日子好想您,您不知道,她们给我吃的都是些剩饭和馊饭,睡有臭虫蚂蚁的房间,白日还要做粗重的活计,成天还被那些小尼的欺负。” 她哭得梨花带雨,让张氏原本冷硬的心也软了几分,再听了她这一番话, 顿时便怒气上涌。 “岂有此理,竟敢苛待侯府千金。”张氏一面抚着洛玉歌的头,一面道:“明儿个我便派人告诉静修那老尼,洛大姑娘不回去了,若她们敢揭发出去,我先将她们做的好事宣扬得满京城人尽皆知。” 妙华庵受着京中名门贵妇的供奉,若传扬出她妙华庵丝毫没有佛家慈悲之心,磋磨在庵里思过的姑娘,她倒要看看,还有谁会到妙华庵供奉香油钱。 周云深听闻这祖孙的话,冷笑一声,“老太太,您就不好奇晚辈为何将洛大姑娘带出妙华庵吗?” 张氏闻言微一愣,今日静修师太原本一直陪在她左右,可不知何原因被旁的小尼唤走,之后又看到官差在四下搜查。 直到静修师太向她透露了实情,她才恍然,回府的路上她心中一直盘算着如何将此事遮掩过去。 虽然这个孙女不争气,让她的老脸都丢尽,但洛玉歌终究是自己看着长起来的,总不能任周云深和洛玉书随意处置了。 大不了让玉歌给她赔个不是,这事便也就过去了。 打定主意,张氏略沉吟片刻后道:“世子所说之事我已有所耳闻,只是玉歌和玉书都是我侯府的姑娘,她们的事自然会由我与她们的父亲做主,这里就不麻烦世子了。” 说罢看向一旁的丫鬟,“还不快些把大姑娘扶起来回院休息。” 洛玉歌被几个丫鬟扶着刚走到门口,便被外面的林风和默雨二人伸手拦下。 “老太太未免太心急了些。”周云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随意的敲了两下,“今日的事,是否为侯府的家事,得等晚辈问洛大姑娘几句话方能知晓。” 洛玉歌听闻周云深要审问自己,不禁打了个寒颤,脸色霎时便难看起来。 她急急看向张氏,眼神里满是委屈,“祖母。” 张氏沉声问道:“不过是两个姐妹之间相互开的的闹着玩罢了,世子若当了真,无论问出什么来,对玉书来说都是不利的,或许还要背负个容不下堂姐的名声。” 周云深施施然掀起衣摆,慢慢坐到了雕花椅上,声音里满是警告之意,“我安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谁敢置喙一声便是同整个安南王府过不去。” 在场几人都已明白,今日周云深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否则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161章 有本事让人与我对质 世人都知安南王妃是当今天子的表妹,太后侄女,京中勋贵巴结都来不及,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会去冲这霉头。 周云深话里不仅警告之意明显,更有对洛玉书的维护之意。 见他搬出南安王府来施压,张氏眉心不由得蹙起,她虽为长辈,但周云深的身份不是她一个妇人所能僭越的。 张氏正犹豫着,洛如年开口道∶“咱们府里出了这等事,还是让玉歌说清楚的好,以免让她们小姐妹之间生出旁的嫌隙来,大哥,您说是与不是?” 他知周云深对自己极为尊敬,因此不会平白无故的同张氏这样讲话,即使有何不满,也绝不会拿身份强压于人。 除非触碰了他的底线。 而他这样做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不让张氏插手洛玉歌的事。 洛如年知道自己母亲偏执且固执,她认定的人和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身为儿子,不好当众驳斥自己的母亲,只得拉上大哥让母亲不好再阻止下去,也算给张氏一个台阶下。 而他的语气中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使得洛如成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但却也有着他自己的心思。 “是啊,问清楚了当然为好,免得让玉歌担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不过就是让周云深问一问话,只要洛玉歌不出什么纰漏,有自己和母亲从旁周旋一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样一来,便堵住他那个爱女如命的二弟的嘴,让他无话可说了。 张氏自是从大儿子的话里听出用意,因着朱氏的事,他们母子之间已有段时日没像今日这样齐心了,对此她不是没有遗憾。 若能因此事缓和母子关系,日后对三儿子是大有裨益,她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世子想问,那问便是。”张氏看向洛玉歌,宽慰道:“玉歌,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与世子听,有祖母在,你尽管放心说就是。” 说罢还朝她点了点头,以示安抚。 洛玉歌虽不情愿,但既得祖母的暗示,她也只得压下心中的烦躁,重新回到正厅,傲然问道:“世子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无论如何她从气势上不能输,今天周云深问什么,她都会一口咬定是洛玉书自己晕倒的,她不过出于姐妹之情将她扶进东边的厢房罢了。 如果这都能说成是她的错,她敢笃定,祖母必会借机让洛玉书落下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世人惧怕南安王府不敢当面议论,背地里少不得要戳洛玉书的脊梁骨,她就不信周云深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悠悠众口不成。 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周云深岂会不知? 这般想着,洛玉歌心里便多了几分底气。 周云深低头看着手中的杯盏,轻轻摩挲着,不疾不徐问道:“那便请洛大姑娘解释一下关于玉书在你房中失踪,转而却昏厥在东厢房里的事。” 他倏地抬眸看向洛玉歌,那眼神似鹰隼一般锐利,令人不敢直视。 洛玉歌强装镇定道:“哪有什么失踪,不过就是今日二妹妹偶感身体不适,因着庵里的规矩,我不好留她在房中,便将妹妹安置到东边的厢房的,敢问世子一句,我这样做有何不妥之处吗?” 她对自己的这套说辞很是满意,周云深想质问她,那自己就反将他一军,看他如何回答。 “洛大姑娘果真是位好姐姐。”周云深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只可惜,有人看到的却并非如此。” 洛玉歌秀眉微蹙,心下便有些不安,但依然不服道:“你少在这唬人,有本事让人出来同我对质。” 第162章 她生得一副狐媚刻薄相,一看就是给人当妾的命 洛玉歌才不相信有什么证人了,她猜想这不过是周云深惯用审理犯人的手段,目的不过是在诈她罢了。 当她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宵小之辈了,真是笑话,她可是堂堂侯府千金,岂能同那些没见过世面鼠辈等同而论。 这是何等的羞辱之意,洛玉歌越发的气恼。 而周云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只是笑意似有些意味深长。 “将人带上来。”他说道。 不多时,墨雨便将那名妇人带到正厅。 “民妇余氏见过大人。” 周云深轻嗯了声,说道:“将你看到的如实说来,不得有半句假话。” “是大人。”那妇人爽利地回道。 她虽不是高门大户的妇人,但她家老爷好歹也是这京城里的府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自是不会怯场,但也是懂得规定,因此并未四下乱看。 “民妇今日在厢房中听到外面一男一女说话声,以为是庵里哪个小尼背地里私会外男了,结果我这一瞧,就见这对男女绑着个姑娘进了东边的厢房里。” “依民妇看,那两人定是光天化日之下做了什么苟且的事被那姑娘撞见,二人怕声张出去这才起了歹意。” 余氏说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只是在场的几人面色各异。 一旁的洛如年听得面色铁青,余氏虽未说被绑的姑娘是谁,但洛如年心中已知晓那是女儿洛玉书无疑。 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侄女会如此狠毒,竟加害一府的姐妹,若不是周云深及时找到玉书,还不知洛玉歌会对她做出何等恶事。 周云深听着余氏的描述,握在手中的茶盏险些被捏碎。 他强压心中的怒意,沉声问道:“你可识得那二人?” 余氏道:“那男子一直背着不曾看清,不过那女子民妇倒是识得,她是庵里带发修行之人,专给各个厢房打扫的,生得一副狐媚刻薄相,一看就是给人当妾的命。” 说完她撇了撇嘴,往旁边翻了个白眼,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只是她不经意间的撩眼,正好看到一脸怒容的洛玉歌。 “大人,就是她,就是这狐媚子要害那姑娘。”余氏指着洛玉歌大声道:“那姑娘一定是被他们打死了,不然怎么一动不动的,这两个人真是丧心病狂。” “贱妇简直血口喷人。” 洛玉歌双目痛红显然已怒到极点,这贱妇从开始便辱骂她,称她是做妾室的命,这句话像在揭露一道难看的伤疤令她难以忍受,现在又将杀人凶手的帽子扣到她的头上。 这个时候她只想上前撕了这贱妇,让她不能再胡言乱语下去。 余氏冷笑一声,“我血口喷人?好歹我家老爷是京兆府尹李春风,我怎会胡说,这都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言。” “她活的好好的,根本没死。”洛玉歌急急道。 余氏冷笑一声,“那她为何一动不动?分明就是想藏尸。” “她不过是中了迷香晕过去了而已,你少胡……” 言未尽,洛玉歌便意识到自己不慎吐露了实情。 她双目圆瞪,脸色更是煞白一片。 几人瞧她这表情哪里还不明白洛玉书就是遭了她算计,只是疑惑那香是从何而来,余氏口里所说的男人又是谁? 周云深唇角邪魅一勾。 第163章 周云深是故意的 洛玉歌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激将法,她双手紧握成拳,目光狠厉的瞪着余氏。 而那余氏则不以为然,她是官眷,怎会怕一个做了恶事的贵女,再者,还有周云深在,更给她增添了几分的底气。 从官差那里得知周云深的身份后她的心思便活络起来。 几日前她家老爷因洛玉书的事而得罪了周云深,日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就担心自己就此被夺了官职。 都说妙华庵菩萨灵验,余氏为此特来为李春风求神明保佑,没成想竟然遇到周云深这尊活菩萨了。 她从个姑子嘴里打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联想到自己所见,当下便知自家老爷不但不会被夺官职,可能还会因祸得福依附上周云深。 余氏是个活络的,虽不懂什么激将法,但和洛玉歌的接触中便对她的性子知道了个大概,是个心急藏不住事的主儿。 再加上来的路上,林风旁敲侧击的对她说了一番话,余氏当下便明白要如何做了。 而周云深也未料到今日得余氏相助,事情进展能如此顺利。 “这样说来,玉书是被洛大姑娘迷晕的。”周云深剑眉微挑,冷声道:“迷药从何而来?” 洛玉歌双唇紧抿半晌不语。 她虽不慎将实情说出来,但好在周云深并无证据,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道:“从前剩下的。” 周云深剑眉微挑,讥笑道:“可是夜宴上那次所剩?” 周云深的嘲讽,让洛玉歌又想起那不堪的过往和在妙华庵里受辱的遭遇。 她面色涨红,负气道:“是。” 周云深冷笑一声,随后拿出一截未燃尽的香,伸到洛玉歌面前,“这东西洛大姑娘应该认得吧。” 洛玉歌这才反应过来,“你,你是故意的。” 对,周云深就是故意的。 他明明已经找到了香,也知道其中的问题,还提及夜宴的迷药,分明就是在羞辱她。 这无疑是让她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更印证了余氏所说的‘狐媚子’、“当妾的命”诸如此类的话。 余氏听闻后不禁掩嘴而笑,却未敢作声。 因她注意到端坐上首的张氏和一旁的洛侯爷脸色异常难看,余氏是个有分寸的妇人,随后收敛住笑容继续听周云深接下来的话。 “看样子,洛大姑娘是识得这香了,也知道此香的厉害了。” 这正是她用来迷晕洛玉书的香,她自是知晓这香的霸道。 此前她试香时,庵里便有个小尼不经意间闯进来,当下便晕了过去,等醒来后早已不记得此事,还变得痴傻了几分。 那时她便知道这香的厉害之处,本想让洛玉书也成这副模样,只是后来张华并不同意,她便将迷药的剂量降了又降,这才与香的味道浑然天成。 正因如此,洛玉书没有立刻发觉,直到头晕时才知中了计。 洛玉歌没想到,就连细心如尘的洛玉书都未发觉出异样,周云深却察觉出了异样,她百思不得其解。 周云深见她迟疑,面色一冷,厉声道:“洛大姑娘既然知道这香的厉害,却依然用在玉书身上,你意欲何为?或是说受了某个男人的指使?” 洛玉歌身子一僵,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第164章 我怕凶手逍遥法外 事到如今人证物证均在,谁还不明白洛玉歌就是蓄意加害洛玉书,周云深岂会善罢甘休,她若还不知悔改将实情全都说出来,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洛如成面色冷俊,虚睨着洛玉歌,大声呵斥,“孽障,闯下如此祸事还有什么可隐瞒的,还不从实招来。” 他眼见着大势已去,不可能再有所挽回,与其为洛玉歌撑腰遭受周云深打压,倒不如卖他一个人情。 或许还能因此事和南安王有了进一步的往来,既然不能因幸事攀附王府,那祸事也未必不是一条路,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洛玉歌从开始便知父亲不会全力维护自己,她只将希望寄托到祖母身上。 洛玉歌不禁看向张氏,眸底满是期冀。 可此时的张氏对洛玉歌已是大失所望,再加上头疾有隐隐发作之势,使得她双眼紧闭眉心蹙起。 洛玉歌期期艾艾的喊了声“祖母”。 张氏叹了口气,缓缓睁开一双浑浊的眼,无奈道:“玉歌啊, 你是祖母看着长大的,祖母自是比旁人更疼你些,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同府的姊妹动手,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祖母如何是好啊!” 说着到激动时,她重重的咳嗽起来。 张氏这半天虽闭着眼未吐一言,但心里明白,周云深是不好再得罪了,否则他们都不会好过,眼下只有让洛玉歌说出实情这一条路了,而自己不能再成为她的依仗了。 果然,洛玉歌听了张氏所言瞬间便知自己再无所依,连疼她的祖母都不再怜惜她,转而对洛玉书心疼起来。 她看着众人,眼底充盈着恨意的泪水,咬着牙道:“你们一个个的全都逼我,张华逼我使用迷香迷晕洛玉书,父亲逼我说出实情,就连祖母您也如此逼我,还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当我是三岁小孩什么都不知?” “你们不过是看到洛玉书有了安南王府这个靠山,不敢得罪,而我只是个不知廉耻的伯府妾室,从前我不知,现在终于知道,这世上唯有母亲一人真心疼惜我,如果母亲还活着,她定不允许你们如此欺我辱我。” 说到朱氏,洛玉歌已是泪流满面。 刚刚天空还是金乌高悬,转眼便阴云密布。 洛玉歌抬头仰望阴沉沉的天际,大喊,“母亲,女儿不孝,这便来陪您了。” 说罢猛的冲向桌角,众人大骇,林风反应迅速,几步便来到洛玉歌要撞上的桌角前将她拦下。 洛玉歌见被人阻拦,哭闹捶打着林风,半晌才停歇下来。 她发泄够了,也累了,瘫软在地一动不动,只有无声的流着泪。 洛如年微微侧目睨了眼洛如成一眼,随着洛玉歌的哭闹着说出了张华的名字,洛如成的面色越发难看。 这个张华他倒是看走了眼,这些年对他恭谨谦逊,若不是家道中落,他确实愿意将女儿嫁与他。 只是没想到,这些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心计竟如此之深,自己这个女儿却蠢笨无能,将好好的前程折在这小子手中。 虽然朱氏对不起他,但这个女儿他是真心疼宠过的,只可惜自从夜宴之后,他的宠爱也随着旁人的嗤笑荡然无存了。 他强压着怒意,抬眼看向周云深,“世子,今日之事确实是玉歌的错,等玉书醒了,我便让这个孽障跪在玉书跟前陪礼认错直到消气为止,你看这样可好?” “我若不同意呢?”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洛玉书被春柳和夏蝉扶着走了进来。 见状周云深剑眉微蹙,忙上前将她扶到椅子上,关切道:“你怎过来了?” “我怕凶手逍遥法外。”洛玉书身子还有些发软,但声音里充斥的恨意。 众人闻言不解,凶手?什么凶手,难不成她还杀了人? 第165章 我要他们偿命 “她杀了艳红。” 洛玉书秋水盈盈的眸子上附着着一层冰霜,眼底的憎恶之情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插入洛玉歌的身体里。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后便是滚滚的迅雷之声,惊得洛玉歌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何曾见过这般可怕的洛玉书,吓得咽了咽口水,背后也是冷汗涔涔。 洛玉书沙哑着声音道:“你没想到我居然没完全昏厥,并且还听见了你和张华杀人的事情吧。” 她在半晕半醒之间时,听到洛玉歌和张华说起艳红。 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前世的福音寺,亲眼目睹崔芷为护自己而亡的疼心。 艳红自从跟着洛玉歌去了妙华庵后,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好在她为人和善嘴又甜,同庵里的姑子相处得融洽,渐渐日子便不再难熬了,还带回来不少关于洛玉歌在庵里的消息。 她一直想,等洛玉歌从庵里回府后,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抬去永安伯府。 那时随便选个丫鬟婆子跟去即可,而艳红就留在自己身边伺候,日后再为她寻门好的亲事,脱了奴籍风光嫁出去。 可还没等回来,人就已被那二人害死,这让洛玉书愤恨不已。 “怎么不敢承认吗?”洛玉书双手紧握成拳,“在你二人商议要如何害我之时,被艳红无意听到,你们为此便杀人灭口,还将尸首埋在了妙华庵后山里。” 天上的雨骤然而落,不多时雨幕泛白,偌大的雨团重重地砸向青石板上,瞬间雾气蒸腾。 洛玉歌已怔怔地坐在地上,嘴唇微启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张氏虽不愿相信这一切,但就眼前的情形,怕是她不信也不成了。 她欠着身子,手连连地拍着桌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孽障,让我日后如何去见洛家的列祖列宗啊!” 说罢又将手捶上自己的胸口,刘妈妈忙劝慰着。 洛如成亦是指着洛玉歌,眼睛红紫着骂道:“孽障东西,今日闯下如此大祸,我如何留你,从此你我二人断绝父女情份,就当我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话音一落,他转身先是向洛如年一揖,道:“二弟,是我教女无方,兄长给你赔不是了。” 还未等洛如年反应,又对周云深道:“世子,今日我便将这孽障逐出宗族,她是生是死再与洛氏一族毫无瓜葛,你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周云深心中冷笑,他虽恨极了洛玉歌,但同时也觉洛如成与张氏凉薄,“侯爷这算是清理门户?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将人带走一并审问。” 他又看了眼洛玉书,见她手肘支在桌面,手掌撑着额头,似是不大舒服。 因着刚刚醒来,洛玉书的头依然晕沉,四肢百骸也有些乏力,因此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周云深轻声道:“书儿,你先回去休息,一切有我。” 洛玉书也确实懒得再看洛如成和张氏惺惺作态的模样,隧缓缓点了下头,微侧着身,悄声在周云深的耳畔说了句,“我要他们为艳红偿命。” 周云深那双清俊的凤眸深深地看向洛玉书,语气笃定道:“一定。” 第166章 迷药从何而来 雨势虽来势汹汹,但不多时便渐渐停歇下来。 回到德音居后,洛玉书喝下姜茶,春柳和夏蝉便服侍她躺下休息。 见她睡熟,两个丫头悄声说起今日妙华庵的事。 “平日里大姑娘蛮横些也便罢了,怎还会如此恶毒,害死艳红,还要污了姑娘的清白,好在世子来得及时,不然……” 春柳越说越怕,声音都有些哽咽,“往后可要跟紧了姑娘,万不能让旁人起了歹念再得了逞。” 夏暗也是心有余悸,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她怕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朱氏为人歹毒,大姑娘也是有样学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还好一个已死,一个被抓,现只剩一个隐患了。” 她所说之人春柳自是明白意指张华,她家姑娘亲口所说,定是不会有错。 “春柳姐姐,你说世子会如何处置大姑娘?” “这些事本不该咱们当下人议论的,但依着姑娘的性子,绝不会让艳红枉死。” 两个丫头自小伺候洛玉书,再清楚不过她家姑娘的性子,虽谦忍温顺,但却极为护着身边的人。 从前在崔家老宅,一次她们陪洛玉书和崔芷出游,不小心与洛玉书走散,崔府派人各处寻找,幸得一好心人相助才找到了洛玉书。 本来崔老夫人要责罚二人,但洛玉书将一切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硬是让崔老夫人免了春柳和夏蝉的责罚,只训斥几句便过去了。 那次不过是要小惩两个丫头,她家姑娘都护得跟什么似的,更何况这次艳红为了给姑娘送信而丢了性命这等事。 二人在德音居这般猜测着,另一边她们嘴里的大姑娘已被带回大理寺。 洛玉歌本以为从庵里出来,便就此可以解脱,不成想父亲和祖母都将她视为家门灾祸,唯恐连累府里,生生将她推入另一深渊。 正厅散了,周云深随洛如年来到碧萝斋谈起那迷香的由来。 原来周云深在拿到从朱氏房里搜到的‘月降沙’后便开始追查南昭国的事。 期间他将‘月降沙’拿给了太医院的马院。 老安南王征战南昭国时将他招入军中,曾多次救治过老安南王的性命,因此战事过后,便被举荐到了太医院,因此他对南昭国的毒物知知甚多。 周云深在马院使那里得见了几种迷药和与其相克的解药。 其中一种有些不同于其他解药的味道,带着异域的甜腻香气,在大齐极少遇到,因此令周云印象极深。 而这种特殊味道,恰巧让他在洛玉歌房中的雕漆木箱上闻到。 也正因此,使周云深有了之后的推断,但却不能完全笃定,这才对洛玉歌进行试探。 听了周云深一番描述,洛如年大为震惊,按说洛玉歌不可能拿到南昭国的迷药,即便朱氏有这东西,也不会给洛玉歌带去庵里。 除非通过其他人找到了女药师就此获取而来。 此人不会是庵里的姑子,更不会是艳红,那便只有张华一人能办到了。 “子言,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洛如年问道。 周云深略一思忖,“老师,学生打算……” 二人交谈到很晚,周云深估量着洛玉书也该醒了,才去了德音居。 第167章 你敢同主子这么说话? 洛玉书睡了整整三个时辰,待醒来时已到傍晚时分,此刻雨后的天际挂着一道的彩虹,伴着万朵的红霞更显暮霭的绮丽。 洛玉书所中迷香虽非剧毒,但能使人乏力无神,春柳和夏蝉见自家姑娘面色仍有病容,始终不能放心。 洛玉书瞧着二人提心吊胆的模样,笑着携过二人的手,宽慰道:“别担心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待会再吃上一大碗春柳做的小馄饨便无碍了。” 春柳闻言哪里肯信,只当洛玉书是在安慰自己,她家姑娘自小娇养着长大,何时受过这般苦楚,定是要再细细诊治了才能安心。 “我的好姑娘,身子的事可千万大意不得,谁知这药是否有毒,还是请刘府医再来瞧瞧的好。”她蹙着眉道。 夏蝉也点头表示赞同。 洛玉书拗不过,只好又让人将刘府医请来诊脉,再次确认无大碍又开了药后二个丫头方安了心。 只是,刘府医嘱咐服药这几日要饮食清淡,切忌动怒,否则会适得其反,二人一一记下,送走了刘府医,夏蝉便下去煎药了。 春柳则将熬好的粥并两三盘小菜端上来,伺候洛玉书用下。 许是身体还未恢复过来,洛玉书只吃了半碗便再也用不下了,春柳也未再劝,准备喊小丫鬟将吃食撤下,掀帘时正瞧见小张氏扭着水蛇腰由知春陪着从外面进来。 春柳见了双眉微蹙,虽不清楚小张氏此番前来的目的,但不用多想也知道,定然是没安好心。 可饶是如此,自己也不能全然无视,只得先将她应会过去,免得打扰了姑娘。 春柳忙出了屋放下帘子,笑着迎上前道:“表姑奶奶怎么有时间到德音居来?实在不巧,我们姑娘刚刚睡下,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闻言,小张氏面容冷下来,两条柳叶眉竖起,斥道:“你这丫鬟怎么敢同主子这么说话,平日你家姑娘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难怪这般没规矩。” 小张氏来府里这几日,因洛玉书的缘故,一直被拘在院子里抄录佛经不得出来。 今日听得洛玉书被迷晕,还险些被毁了清白,她心里实在是高兴,便盘算着找个什么理由过来奚落一番,好出出气。 正巧轩儿的姐姐艳红死了,轩儿的老子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不已,只能轩儿随着官差到妙华庵的后山认尸首。 小张氏便借着人手不够用的由头来找洛玉书再调配个丫鬟给自己。 她兴致勃勃的赶来,却被个春柳挡在外面,这要是传出去,让那些个捧高踩低的奴才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她可是侯府老太太的亲侄女,怎么也算府里的半个主子,被个小丫鬟赶出德音居,这她可是不能忍的。 春柳虽泼辣,又因着洛玉书的缘故,在府里的下人中很是有些话语权,但奴才就是奴才,如何也变不成主子。 再加上小张氏若将事情告到老太太那里,岂不又给了张氏拿捏姑娘的理由。 她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小张氏劝走才行。 想到这里,春柳笑道:“表姑奶奶误会了,奴婢哪里敢拦您的路,不过是刘府医吩咐让我们姑娘好生休息,表姑奶奶您是长辈不会不疼惜我们姑娘吧。” 第168章 毁容 小张氏一听这话,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奴才,瞧你这般推拒遮掩,难道是你家姑娘真出了什么事不成,不然你如何能这般大胆,敢拦着我不让进去?” 说罢对身边的知画使了个眼色。 那知画虽不算机灵,但怎么说也跟了小张氏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她随即点头应下,便要去掀帘子。 小张氏是主子,春柳对她恭敬些便也罢了,知春不过一个外来的奴才,也敢在德音居里放肆,那便别怪她不客气了。 春柳见状,上前重重一个巴掌便拍在了知画的脸上,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进姑娘的屋?” 都说打狗看主人,春柳这一巴掌打的不单单是知春一个下人,实则打的她主子的脸。 小张氏自是明白这一点,她见春柳这般不给自己脸面,已是怒极,也顾不得身份体面这些,将手中的团狠狠的丢了出去,空着两只手便要上去掐春柳。 院里丫鬟见状忙上前劝阻,闹得人仰马翻。 小张氏也被几个婆子拦得一个踉跄,正巧撞到端着药碗的夏蝉。 药碗被撞飞,里面刚熬好的药全都浇到小张氏的头上,烫得她尖叫出声,手上脸上顿时起了水泡。 洛玉书在屋里被这声尖叫惊了一跳,忙叫了春柳进来问话。 得知原因,忙让几个婆子将人送了回去,又请了刘府医为其诊治。 正值暑热天气,这样烫伤的最是难愈,若稍有迟疑,处理得不够要及时,毁了容也是有的。 而小张氏这伤着实是不轻,想要恢复,怕是难了。 女子最重容颜,更何况她还是个未嫁人的姑娘,即使她再如何貌美,这一旦毁了容成了丑八怪,别说高门大户,怕是连个普通人家,也不会愿意娶她过门了。 这些都是后话。 被这样一折腾,洛玉书反而来了精神,身上的无力感似乎也消失了大半,于是便下了床,出了内室到了小书房,吩咐夏蝉去取账册。 这当口,她思绪不由开始梳理起今日所发生的事。 她暗暗好笑,笑自己果真是个劳碌命,前世为张华绞尽脑汁铺路,而这一世不仅要绞尽脑汁毁了他还有洛玉歌的路,还要二人为两世死在他们手里的人陪葬。 想到这里,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们这么痛快死去岂不是便宜了这对畜生,何不……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传话,“姑娘,世子爷来了。” 周云深一进德音居便见到一地的狼藉。 院子里的花倒了大片,地面上还有打碎的瓷碗碎片,整间院子更飘着浓浓的药香。 几个丫鬟正在收拾着,抬头见他来,忙行了礼又引他绕开碎片,这才传了话。 夏蝉听闻忙把帘子掀起,将周云深让进屋里。 见她坐在榻上,面色比先前强上许多,便也稍稍放下心,“怎不多歇歇,起来了作甚。” 洛玉书知他心疼自己,柔柔一笑,“刚刚闹了一场,现在反而来了精神。” 周云深也正奇怪院子为何那样,遂问道:“我正想问,院子怎么了,莫不是遭了贼了?” 第169章 你看上人家姑娘了? 周云深来到榻前,与洛玉书隔桌而席。 见他眉目舒朗,不似正厅那会儿严肃冷然,言语间颇有打趣自己之意,便知一切顺利。 洛玉书柔柔的望着周云深,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笑问道:“世子爷可是要为小女子做主?”语气中似调皮似娇嗔。 而周云深却被那双水光潋滟般的眸子直瞧得喉咙发紧,耳根泛红,连神情都不大自然了。 洛玉书凝神看着他的反应,唇角微微上扬。 两人表明心迹以来,她已习惯了周云深的从容淡定,难得见他这副窘逼的模样,便起了捉弄的心思。 察觉出她的故意挑逗,周云深剑眉微挑,“你我之间何需这般客气,本世子自是要为未来的世子妃撑腰。” 他边说着,灼热的眸光紧紧锁住她上翘的樱唇,下一刻,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两人近在咫尺。 洛玉书心跳如鼓,她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一抹红霞不知不觉的晕染到脸颊上。 周云深瞧着她娇羞的模样,心如猫抓般,情难自禁地抬手勾住她的后颈,轻轻一带,吻上那片娇艳的唇畔。 洛玉书一窒,羞涩的她本能想要逃开,却被一双大手从脑后牢牢地扣住,让她无路可逃。 温柔缱绻的吻宛若山泉般清甜,然而随之慢慢地加深,这吻越发的烫人,犹如骄阳般炽烈,令洛玉书渐渐融化其中。 “姑娘,账册拿来了。” 忽的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洛玉书猛然睁开眼,睫羽轻颤着推了推眼前的男人,周云深知她面薄,恋恋不舍的放开她,但视线却始终未曾移开。 夏蝉刚要抬步进屋,便被守在廊下的林风拦住。 见是他,夏蝉一怔,“世子爷在里面?” 林风轻轻颔首,看着她抱着的一小摞账册很自然的便接了过去。 夏蝉也不拒绝,好似这再正常不过。 她只庆幸被林风及时拦下,否则这般贸然进去,岂不显得她太没规矩了。 虽说世子爷待她家姑娘温柔体贴,好得没话说,但听说御下却极严。 而她家姑娘却是个护短的性子,定不会责怪她,若因着她的莽撞让两人之间产生不快,那便是她的罪过了。 想到这里,夏蝉不禁吐了吐舌头。 此时屋里响起洛玉书的声音,“进来吧。” 夏蝉从林风手里抱过账册,对他笑着道了句“多谢”便进了屋。 瞧着她俏皮的小模样,林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一旁的默雨像看到鬼一般瞪着双眼上下打量他,“你被附身了?笑得这么不值钱,看上人家姑娘了?” 林风收回目光,面色又恢复如常,毫不掩饰道:“嗯,看上了。” 默雨嘿嘿一笑,“铁树开花了,别总板着脸,小心人家姑娘跑了,跟我学学,多笑。” 说罢咧开嘴呲牙笑了起来。 林风瞥了他一眼,“果真不值钱。” 默雨老大不乐意的瘪了瘪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二人年纪相仿,都是周云深的左膀右臂,虽然一个沉闷,一个性子活跃,却也难得的有默契,彼此之间一个眼神便明白对方用意。 夏蝉放下账册,不经意间注意到自家姑娘双颊绯红一片,唇瓣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而另一侧的周云深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夏蝉虽尚未婚配,但见自家姑娘和世子这般模样,哪里会不知自己方才还是唐突了。 她不敢再瞧,忙垂下眼帘去给二人倒茶。 周云深瞧着一摞账簿蹙眉问道:“刚好些怎么着急看这个?” 洛玉书敛了敛心神,拿起一本,笑道:“我想同那南昭国的女药师做笔买卖。” 第170章 这样的周云深她不会辜负 周云深敛眉思索状,少顷问道:“可有危险?” “应该不会。”洛玉书看出他的担忧,遂笑着安抚道:“世子可派个人保护我。” 因着袁朗的丁忧期已过,虽他仍住在府里,但白日要到任上,因此她现在身边只一个夏蝉会些功夫,而与罗蔓接触,身边少不得多个会武的练家子。 “你想如何做?”周云深问。 洛玉书沉吟片刻说:“我想借用洛玉歌的名义从那女药师罗蔓手里得到些南昭的秘药。” 自从朱氏死后,给洛如成的毒药便断了,这样下去,他怕是还能再多活个几年。 几年,太久了,她可等不了,可若让他突然死了,又太便宜了洛如成。 她要让那毒药折磨他,一点点的将他耗损而亡。 既然朱氏已死,罗蔓又不曾见过洛玉歌,那自己大可借为母报仇的名头,找上罗蔓从而得到满日红。 说不定那罗蔓还想利用自己为她所用,继续潜伏在大齐探得消息也未可知。 周云深眉心微动,“那张华怕是已和罗蔓有了接触,他若将洛玉歌被抓的消息透露给了罗蔓你当如何?” 对于这一点洛玉书也有想到,她笑道:“这便要请世子将洛玉歌被抓一事瞒下,至于妙华庵那里,我自有办法封住静修师太的嘴。” “好。” 洛玉书有些诧异,“你同意了?都不问我为何要接近罗蔓?” “你自有你的道理,我不必多问。”周云深道剑眉微蹙,“你只答应我一点。” “什么?”洛玉书不明所以问道。 周云深牵起她的手握在掌中,温声道:“答应我,不要再以身犯险,只要你平安,其他事全都依你。” 他就这样幽幽的看着他的书儿,眼神中充满柔情与担忧。 这样的周云深她从未见过,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世人眼中的安南王世子一直都是个行事果决的冷面煞神,对敌人从不手下留情,更不会儿女情长。 可随着日渐相处下来,洛玉书发觉那些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真正的周云深虽嫉恶如仇,但也是个内心温柔且极尊重她的人。 这年头,女子本就不易,稍有不妥便会遭人闲话,况且她还是安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这样的身份若有半分差池,定会遭人非议,令安南王府难堪。 可周云深却毫不在意这些世俗眼光,他心里只在意她的书儿是否平安康健,仅此而已。 至于洛玉书为何这样做,他不会多问,只要在她需要之时,他必会站在身后,为她提刀挡煞。 想到此,一股暖意流入心间,这样的周云深,她怎能辜负,怎能不好好守护着他。 洛玉书笑着点头,“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想再单独见见洛玉歌,打探些事情。” “好,我来安排。”周云深爽快应下,说到洛玉歌他又想到一事,“张华那里你莫要着急,我已和老师商定妥了。” 周云深对张华的龌龊行径已是恼恨到了极点。 他从前就已看出张华对洛玉书垂涎已久,但却未料到他行此卑鄙手段,将洛玉书掠去。 得不到便想将人毁了,可见此人心思之歹毒,若不将其除去,他心头难安。 既然余氏有意投靠,那他便给李春风个机会,让他逼一逼张华,说不定狗急了便会跳墙了,到时便能抓住他的把柄,让他永世翻不得身。 而洛玉书自是也不愿让张华好过,于是点头应下。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周云深才离开。 春柳将小张氏送回满香院后便回了德音居。 “姑娘,那边都已安置妥当了,只是那位一直叫喊着疼,连老太太都被惊动了,奴婢怕明日……” 春柳的话虽未说完,但洛玉书明白,这丫头是担心张氏会因此事责难自己。 “放心,没这么快。”洛玉书冷笑一声,“至少还要等上个三五日。” “为何?”春柳问道。 “忘了前几日我让小豆子去办的事了?” 春柳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第171章 事办成了 一连两日延福堂果未有动静。 刘府医倒是日日去满香院为小张氏看诊换药。 在此期间,洛玉书让春柳拿着三百两的银票交给艳红的爹娘,聊表她的心意,又把轩儿从满香院调到自己身边,升为一等丫鬟。 艳红的爹娘来给洛玉书磕头谢恩,他们知道,二姑娘虽仁厚,但也极为护着底下的人,因此绝不会让女儿枉死。 这日晌午过后,洛玉书正在内屋里小憩,春柳正坐在一旁为她扇着扇,忽听院里有人说话,夏蝉赶忙让那人小声些。 “你且上耳房等等,我去瞧瞧姑娘醒没醒。” 不多会儿,夏蝉轻手轻脚的入内,小声道:“姑娘还没醒呢。” 春柳伸出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几日许是迷香的作用,洛玉书尚未完全恢复,日日午饭后都要休憩多半个时辰。 洛玉书睡觉轻,两个丫头心疼自家主子,让院里的丫鬟婆子们说话做事都轻声些,免得搅了她。 可饶是如此在意,洛玉书还是醒了。 “何事?”她在刚刚便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夏蝉回道:“小豆子回来了,现正在耳房等着回话了。” 听是他回来,洛玉书便知让他办的事有了回音。 春柳扶她起来,又为她更了衣净了面,这才叫小豆子到小偏厅来见。 “奴才见过姑娘。”小豆子恭敬一礼。 “起来吧。”洛玉书摆手问道:“事情可是办成了?” “办成了。” 小豆子回道,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交到春柳手里。 洛玉书从春柳接过展开扫了两眼,随后笑道:“办得不错,到寇先生那里去领赏钱。” 小豆子笑着谢过洛玉书便退了出去。 春柳道:“姑娘让小豆子去的正是时候,若再晚两日,怕是赶不到舅老爷他们之前到了。” 洛玉书颔首。 小张氏刚到府里时,洛玉书便让小豆子去了她老家,打听到与小张氏订亲的那户赵姓人家。 赵家家境富足,夫妻二人只得一子,单明一个阳字。 这赵阳中过秀才,家里又有些门路,便在当地衙门里为他谋得了主簿的差使,因此他对大齐的律令知之甚详。 前世,直到小张氏做了洛如年的继室,赵家才得知未过门的媳妇另嫁了他人为妻。 洛府此等行径已是触犯了大齐抢夺人妻的律令。 为此,赵阳还曾到府里闹过,张氏怕节外生枝吃官司而影响了侯府的清誉,不仅替张家归还了全部彩礼,还赔了五百两银子给赵家,两家这才将事情揭过。 事后张氏将小张氏一家连同她父母好生一顿臭骂,骂她们全家没良心,连自家亲姐都坑,再之后的几年里,两家未再联系。 这一世,洛玉书算准了小张氏的爹娘为着彩礼依然未与赵家退亲,而此事张氏仍旧不知情。 据轩儿回禀,小张氏在刚到府时,因受了些委屈便给家里去了封信,让她爹娘到京里为自己做主,李妈妈也同样从张氏那里得了信来告诉她。 偏巧近两日又生出这样的事来,想来张氏姑侄定是盘算着这两日他们应该快到了,正好四人一起找洛玉书算账。 又过两日平静的日子,这日晌午林风突然带着两个人过来。 “这是张威。”他指着其中一个略瘦高些的说,而后又指了另一个黑瘦的道:“这是张武,日后他们兄弟二人便听您的吩咐。” 洛玉书细细打量了这二人,其中张武正是妙华庵里的那名侍卫,而那瘦高的张威也颇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 待林风走后,夏蝉便将二人安置到了小别院,那里离袁朗所住不远。 洛玉书刚要回屋,一婆子急匆匆来到院子,“二姑娘,老太太有请。” 洛玉书一笑,来了。 第172章 只想将她的脸划花才解气 洛玉书估摸着小张氏的爹娘这两日也该到了,她等的已有些不耐烦了。 打发那婆子走后,洛玉书回屋里又重新梳洗一番后,这才由春柳陪着去了延福堂。 进了正堂,却不见张氏,此时李妈妈从隔间的小偏厅出来,见着洛玉书福了福身,忙小声道:“姑娘,老太太在隔间陪着舅老爷和太太说话,看样子他们此行不善,您多加小心。” 此前李妈妈并不认得舅老爷夫妻二人,等外院的下人将人领进延福堂里,她被吓了一跳。 这夫妻二人穿着倒干净体面,只是舅老爷张永贵生得着实骇人,左侧脸颊自鼻翼到耳垂,一道歪歪扭扭的疤痕瞧着便令人胆寒。 而那位舅太太贾氏生得也算风韵犹存,却不知为何嫁给了长相丑陋的张永贵,只是这举手投足的做派极为小家子气,再想想小张氏的性情,与她颇为相似,倒也不再奇怪了。 是以,李妈妈对他们的印象并不佳,于是找了个由头出来迎洛玉书,将里面的情况大致说与她知。 洛玉书颔首,步履轻盈的随着李妈妈到了隔间。 张氏斜倚在描金赤凤檀木塌上,背靠着金丝大引枕,左手分别坐着个面相可怖的男人和一个丰腴的妇人,正是张永贵夫妇,只是他们二人的脸色极为难看,显然是知道了小张氏被烫伤的事。 这两夫妻二人洛玉书再清楚不过,前世一直住在侯府里,没少帮着小张氏出些恶毒的主意算计她们,可以说,母亲的死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后来出了赵阳的事,他们才离开。 至于张永贵脸上那道疤也是儿时所落下的,舅太太贾氏,因家里贫瘠,自小便买给了张家做童养媳。 洛玉书上前给张氏福身行礼问安。 张氏抬眼问道:“这两日身子可有好些?” “已大好,多谢祖母挂心。”洛玉书回道。 张氏嗯了一声,指着张永贵夫妻道:“这两位是你表姑母的父母,你唤一声舅公、舅婆便是。” 洛玉书颔首,恭敬一礼,道:“玉书给舅公、舅婆问安。” 贾氏不禁上下打量起洛玉书来,见她一袭菡萏色的蜀锦衣裙,青丝挽成流云髻,发间斜插了支白玉镶嵌的金步摇,胸前挂着个赤金项圈,手中端着一柄云锦团扇,显得整个人灵动又贵气。 言谈举止间更是林下风致,端秀娴雅,一看便知是世家大族里娇养出的姑娘,绝非普通人家可比。 饶是他们夫妻再如何精心教养女儿,也调教不出这般风度的大家闺秀来,更何况现如今女儿又成了那副模样,日后还如何嫁人,都是拜眼前这个小蹄子所赐。 贾氏越想越气,胸口便有些起伏,她冷声道:“姐姐,这就是您那好孙女玉书啊,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孩子生得倒是玲珑标致的,可心肠却歹毒得很。” 他们接到女儿的来信,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打开信一瞧,里面提及的全是女儿遭受的委屈。 先是礼物被打坏,再到禁足让她抄录佛经,最后还因砚台而损失了二百两银子,这里的桩桩件件都与洛玉书脱不了干系。 他们夫妻哪里还坐得住,赶忙给张氏写信,告知思念女儿要上京探望。 但万万没想到,刚到,就见女儿如花般的面容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泡,整个脸宠又红又肿,再加上部分伤口已溃烂,整张脸全然被毁,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容貌。 贾氏又心疼又恼恨,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洛玉书,心里恨极,只想将她的脸划花才解气。 第173章 势必得有个交代 贾氏言词毫不客气,开口便指摘洛玉书的品行不端,这等话对个未出阁的姑娘是极大的侮辱与冒犯。 对此洛玉书并不意外。 前世,因着赵阳的事,张氏被迫赔了银子了事,还骂了这对夫妇,而贾氏也是个不吃亏的,非但不认错,反而骂张氏过河拆桥,急着把自己女儿骗去做妾,就是想气死崔锦荣好谋得她的嫁妆。 贾氏的口无遮拦彻底激怒了张氏,使得小张氏在府里日日难安,至此生了自己母亲的气,再不回娘家。 如今贾氏依旧这般,倒叫洛玉书松了口气。 她款步走到雕花椅前坐下,面无波澜地拿起茶盏拨弄着茶沫,轻啜了一口才道:“无凭无据的,舅婆何出此言?” “无凭无据?”贾氏怒目圆瞪,高声喊道:“表姑娘,你小小年纪说话要讲良心,我女儿被你伤得面目全非,还需什么证据。” 当她看到女儿的那一刻,便晕了过去,待醒来,母女二人已哭作一团,后悔不该进京受此一难。 现在始作俑者在她面前竟大言不惭的要什么证据,贾氏已是怒极攻心,气得手脚都已发颤。 洛玉书见状淡淡一笑,“除了表姑母主仆二人再无其他人证,您即使告到衙门也无济于事。” 而后她拿起绢帕试了试唇边,“倒是您刚刚那番羞辱官家小姐的言词,若是告到衙门,怕是要吃官司的。” 贾氏闻言张了张嘴,但喉咙里似被人塞了棉花一般,卡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她侧头和张永贵对视了一眼,而后又看向坐在榻上的张氏,“姐姐,您这孙女竟要同长辈对簿公堂,真是好规矩。” 张永贵适时开口附和道:“是啊姐姐,芙儿的事尚未有个说法,又要将我们送去衙门,简直岂有此理,今日若不给我们个交待,明日我便将洛二姑娘此举传遍京中大街小巷。” 张氏面色一沉,不悦道:“玉书,不可无礼,这里都是你的长辈,怎好如此放肆,你不顾及自己的体面,也要想想你父亲的前程。” 那日她看到小张氏的脸心下便一惊,好在刘府医救治及时,若照料的妥帖,日后还是有痊愈的可能。 可弟弟一家不日就要进京,此事终究发生在侯府,势必得给他们一个交待。 思来想去,张氏想到一招祸水东引,将事情全都推到二房身上,毕竟事情出在德音居,怎样她那个孙女都脱不了干系。 而且这些日子她因着头疾鲜少找洛玉书的麻烦,可心里这口恶气却始终憋在心里不得出,眼下正好借着此事找找她的晦气。 张氏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洛玉书早已猜到,只是没想到张氏无所不用其极,竟用父亲的前程相要挟。 好在几日前自己已做足了准备,倒也不怕他们使用这等卑劣的手段逼自己就范。 洛玉书瞧着这些跳梁小丑拙劣的表演,只觉得好笑,反倒不急着揭穿他们了。 “祖母说的是。”洛玉书轻轻摇着团扇,神情漠然问道:“不知舅公舅婆想如何处置此事?” 贾氏闻言面色稍显得意,随后又板起脸来,“我们芙儿可尚未婚嫁,在我们那里也是如花似玉的人物,现如今脸就这么被你们毁了,她这后半辈子要如何过啊!” 说着贾氏便啜泣起来,半晌她拿起帕子拭了脸上的泪,又对张氏哀声道:“若自此芙儿再无法嫁人,官府不仅要罚银子,只怕我们夫妻都要被抓去关上小半年,姐姐,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第174章 这把火烧得彻彻底底才好 张氏沉着脸道:“玉书你也听到了,此事在你院里发生,依我看,将闯祸的丫鬟打……” “祖母。” 洛玉书未等张氏说完便打断道:“孙女想到个法子,既可解舅公舅婆牢狱之灾,又可让表姑母未来有依仗。” 张永贵夫妇相视一眼,偷偷抿嘴一笑,均以为洛玉书就此妥协,想用银子了事。 这世道就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官府那里亦是如此,像他们在京中有依仗的人家,只要交足罚银便不必坐牢,这些律法无非是给那些无权无势的穷苦百姓设立的。 张永贵夫妇早已想明白这些,只要洛玉书认下此事,拿到银子,他们自不必怕什么,女儿也大可一直住在侯府,吃穿用度自是由侯府负责,旁人也不敢置喙半分。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总之,他们全家只要拿捏住洛玉书,这辈子便再也不用愁没银子可花了。 两人正暗自高兴着,一桶冷水兜头便浇了下来。 洛玉书含笑道:“庄子上有个姓王的庄户,今年刚过而立之年,至今仍未娶亲,为人老实本分,既然舅公舅婆担心表姑母无人照料,又怕被抓去坐牢,干脆让王庄户娶了表姑母岂不一举两得。” 张永贵和贾氏闻言脸色立时铁青,事情不该是这样,这与他们设想的完全不同。 他们想要的是银子,这丫头想用个庄户就将他们打发了事,实在是欺人太甚。 贾氏忍无可忍,立时起身,指着对面的洛玉书便骂道:“好你个小蹄子,将我们芙儿毁了容貌不说,还拿个庄户来羞辱我们,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想让你们全家永世不得翻身的心,洛玉书心里这般想着,可面上却依旧笑着。 “舅婆何必动怒,若觉得庄户配不上如今的表姑母,不如……” 洛玉书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张氏,而原本还老神在在的张氏瞬间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祖母,三叔也尚未成婚,咱们两家何不亲上加亲,这样岂不更好?”洛玉书笑道。 张永贵同贾氏面上一喜,他们让女儿投奔张氏本就是打算让她嫁进侯府,即使先当个妾,只要进了侯府的门,还怕没有来日不成。 但小张氏的面容一毁,他们便熄了这个念头,可没想到如今这扇富贵的大门又向他们打开了,这样好的事二人心里自是喜不自胜,连连称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张永贵高兴道。 可此时的张氏却如遭五雷轰顶一般,这样一个丑陋的儿媳别说小儿子不会同意,就是她也不会同意,哪怕这人是自己的亲侄女也不成。 更何况洛如展又好男风,他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因此张氏想也未想脱口而出:“不行,此事绝对不可。” 贾氏一怔,面上立时沉了下来,“姐姐你这是何意,人是在你们侯府出的事,怎么,你也想赖账不成?” 她讥笑一声,“好歹我也在张家呆了几十年,姐姐的那点心思旁的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今日你若不答应,我便将你想利用芙儿逼迫二房一事抖出去,倒时咱们大家都别想好过。” 张氏被当众戳穿心事,揭了那层虚伪的面纱,顿时便气血上涌,抖着手指向贾氏,颤声道:“你,你给我住嘴。” 她单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然已是气得不轻。 李妈妈忙端了盏茶给她,劝道:“老太太,当心身子,您若不同意和舅老爷、舅太太说慢慢说便是,何必动怒。” 贾氏一脸不屑的小声嘟囔道:“敢做不敢认,想利用完我们就甩了,休想。” 洛玉书品着茶,悠然地瞧着这场闹剧,前世她没看到,今天总算是把这个遗憾弥补回来。 看了这半天,她也有些累了,是时候再添把柴,让这大火烧得彻彻底底才好收场。 她不紧不慢道:“舅公舅婆想让表姑母嫁给三叔,只是不知赵家会不会同意?” 第175章 告诉你们,趁早打消那些念头 隔间里的气氛凝滞,张永贵和贾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均是愕然。 张氏闻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们一边巴结着自己以谋得好处,另一边还惦记着赵家,好个一脚踏两船,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枉费自己不惜得罪二房也要替这个侄女谋划,没成想到头来却被他们所算计。 张氏浑浊的眼底蒙上一层愠色,她一手重重拍在茶案上,横眉倒竖骂道:“你们两个黑了心的东西,将女儿许了别家又到这里来哄骗我,打量我老眼昏花瞧不出你们那花花肠子来?” “告诉你们,趁早打消那些念头,否则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折了你们的脸面。” 张永贵和贾氏万没想到张氏的反应会如此强硬,更没想到洛玉书会知道他们同赵家的亲事。 眼看着侯府这边的好事要打了水漂,张永贵心一横,“芙儿出了这样的事,那赵家指定是要退亲的,这怎能算是哄骗呢,倒是侯府得给我们个交代。” 张氏盯着他冷声问道:“你们想怎样?” 张永贵面对自己亲姐姐的凝视气势便缩了缩脖。 贾氏见状白了张永贵一眼,道:“我们家芙儿是被二姑娘的丫鬟所伤,她这后辈子算是毁了,二姑娘好歹也得出几万两银子做赔偿,否则……” “否则什么?”洛玉书厉声道:“人是在我院里出的事不假,可伤却是表姑母自己所致,你们有何脸面在这我祖母跟前说三道四的,惹她老人家生气。” “二姑娘真是长了一副巧嘴。”贾氏看向张氏问道:“我说姐姐你就任这小蹄子在这吆五喝六的也不管管?” 张氏冷哼一声,“她再如何也是在自己家里,你又有什么脸在这叫嚣。” 她早已被气得头疾发作,现下听到洛玉书对付他们,她也不想再管,说完干脆将眼一合,不再理会贾氏的话。 现如今双方的脸皮算是彻底撕破,张氏绝不会将小张氏留在府里,只是这样洛玉书觉得还不够,她要将前世母亲和自己所遭受的一切统统都还给小张氏。 洛玉书淡漠地道:“银子半点也别想得到,不信你们大可试试。” 随后她又换了副口气,“不过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我将府里刘大夫所配的药膏给你们,不出半年表姑母便会痊愈,不会落下半点疤痕,只问你们要还是不要?” 洛玉书语气中满是轻蔑与不屑,仿佛他们不过是只随时可以拿捏的蚂蚁而已。 张永贵感受到她的气势,嗫嚅道:“这药若是不管用又当如何?” “这药若不好的话……” 洛玉书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如春风般和煦,只是说出的话却如严寒的冬日一样冰冷,“那便怪表姑母的造化不好,连老天都不帮她。” 贾氏欲要上前争辩几句,被张永贵拦下。 他不是个蠢的,见洛玉书周身散着寒意自是不敢再去招惹,只能先拿了药膏治好女儿的脸再说。 见洛玉书如此笃定,或许真能治好也未可知,好在自己没和赵家退亲,到时等芙儿的伤一好,两家的亲事依旧作数。 总归不过等上半年,时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算长,他们还是等得起。 想到此,张永贵便打算同意下来,只是还未等他点头,洛玉书便拿出一张文书,上面赫然写着‘退亲’二字。 第176章 定会让你们夫妇牢底坐穿 张永贵脑袋嗡的一声瞳孔骤缩,他张着嘴呆愣住,一脸不可置信。 小张氏今年已是双十年岁,再不嫁人依着大齐的律令,张永贵夫妇是要坐牢的。 他们原本想着女儿进京来,有张氏帮衬着,再凭借女儿的好容貌多少能谋个像样的亲事,而后再与赵家提退亲的事。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女儿引以为傲的容貌被毁,张氏这里也闹翻了脸。 现在唯一指望的便女儿的脸恢复如初,而赵家那边因顾及名声不会轻易提出退亲。 望着那张文书,他心下便已了然,定是那赵家听得了什么风声,才被洛玉书钻了空子。 可洛玉书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将他们所有的指望全都毁了。 张永贵已无暇再去追问这些,他双目圆瞪,眼底凶光毕露,脸上的疤痕因着怒意更显狰狞扭曲,叫人不寒而栗。 他一步步走向洛玉书阴恻恻地问道:“这是你逼赵家人写下的?好恶毒的手段。” 春柳向前一步挡在了洛玉书的身前,目光警惕的看着张永贵。 而洛玉书并未因他这骇人的模样而有半分退却,反而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现在舅公总该应下表姑母与王庄户的亲事了吧。” “如果我不答应呢?”张永贵咬牙问道。 “那你与舅婆只好将牢底坐穿。”洛玉书拿起茶盏淡淡道:“表姑母也会因无药救治而容貌尽毁。” 她语调平缓,听不出丝毫的威胁之意,可这话反激怒了一旁的贾氏。 她高声骂道:“呸,好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浪蹄子,在这跟老娘吆五喝六的,瞎了你的狗眼,即便日后坐了牢,我今天也要先撕烂你这张脸,叫你好生知道知道老娘不是好惹的。” 话音未落,贾氏已三步并做两步直直地冲了上来,一把推开春柳,抬手便要打向洛玉书。 此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贾氏身前,令她猝不及防,旋即后撤了两步。 来人正是张威。 方才夏蝉带自己与张威安置时,他并未前去,而是一直隐在暗处。 经妙华庵一事后,周云深便命他兄弟二人定要护洛玉书周全,若有人胆敢冒犯,不必手下留情。 可见自家世子对这位未来世子妃是有多么的看重。 而这粗鄙的妇人不但口出秽言辱主子清誉,还竟敢出手伤人,自己若再不出手,怎对得起世子嘱托。 张威人如其名,生得高大威猛,他又是个习武之人,力气自是比普通人要大上许多。 是以,张威单手毫不费力的提起贾氏的后衣领,说道∶“向我家主子磕头认错,否则我在你脸上也留道与你男人一样的疤。” 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冰冷的刀尖轻轻地划过贾氏的脸颊,吓得她瞪着两个铜陵般的眼珠子跟着匕首来回的晃动,不多时便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张威冷然问道:“认还是不认?” “认认,我认。”贾氏颤声道:“敢问好汉,谁是你家主子?” “洛府二姑娘,未来的安南王世子妃。”张威说。 贾氏张着大嘴心下已凉了一半,身后的张永贵同样惊愕,他们一直不曾听说洛玉书要嫁进王府的消息。 如若知道她必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谩骂侮辱她,现在也只好求她大人大量,饶过他们夫妇二人。 张威倏地将手松开,只听咕咚一声,贾氏应声落地,她连疼也未来得及顾及,旋即跪爬到洛玉书脚下。 边磕头边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未来的世子妃,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们这一回,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洛玉书唇边微扬,问道:“不知这次舅公舅婆可愿意将表姑母嫁给王庄户?” 第177章 还不如死了算了 贾氏咬了咬牙略有迟疑道:“愿意。” “我瞧着舅婆似乎不太情愿。”洛玉书秀眉微挑,面露惋惜道:“若是不愿,这事便作罢。” 说着将手中茶盏一置,起身便要离开。 身后的张永贵眉心一跳,急忙喊道∶“二姑娘请留步,我们自是愿意的,难得您费心为小女寻了门亲事这是我们全家的造化,哪里有愿意的道理。” 随后他上前几步,用脚踢了踢跪在地上的贾氏。 那贾氏立刻明白过来。 现如今他们不得不在洛玉书面前伏低做小,免得再惹恼这位姑奶奶。 照着她先前的做派,若不按照她的意思将女儿嫁给王庄户,他们全家指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与其一意孤行同她闹翻吃苦头,倒不如就依了她,如此,至少女儿的容貌得以保住。 此时的洛玉书走到门口,微侧着身,阳光刚好洒在她婀娜的身姿上,一层薄薄的金光笼罩在她周身,如同飘逸出尘的仙人一般,令人不容亵渎。 贾氏伏在地上抬起头,微眯着眼睛,扯着嗓子道∶“愿意,我们愿意,二姑娘误会了,我哪里有不愿,刚刚只是一时太高兴,心里想着要如何感谢二姑娘成全了,这才迟疑了。” 洛玉书看着这对捧高踩低夫妇的嘴脸,心中一阵恶心。 前世贾氏凭借张氏娘家弟媳的身份,在府里呼三喝四,没少仗着长辈的身份令母亲受气, 洛玉书展眉一笑∶“那便好,过些日子会有媒人来下聘,等表姑母伤好了,便让王瘸子迎娶过门。” “什么?瘸子?”贾氏怔住。 洛玉书神情不变,缓缓开口道:“忘记告诉舅公舅婆,王庄户腿上有疾,日后还要表姑母多多照顾他。” 说罢又朝张氏行了礼,头也不回的出了延福堂。 而贾氏则趴在地上哀嚎起她那不幸的女儿,张氏被她震耳欲聋的哭声震得头痛欲裂,忙命李妈妈将人赶去满香院。 小张氏自容貌被毁后,痛哭过,叫喊咒骂过,但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只等着父亲母亲过来替自己做主。 今日总算是将她们盼来,可等到的却是父母亲自将她许给了一个庄户,还是个瘸子。 她脸上的伤即便恢复了,也只能同个残废过一辈子了却残生,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什么都没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的骄傲打从进京的那刻开始便注定荡然无存了。 贾氏瞧着她眸光呆滞,好似失了魂落魄的木偶一般,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可小张氏依旧无动于衷。 好半晌她眼皮才微抬了抬,眼中空洞且无光,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道:“还不如死了算了。” 边说边神情恍惚往院外走。 至此小张氏便再未清醒过,每日在府里到处游荡,张氏厌弃了他们全家,将人送到庄子上调养。 一日的午后,小张氏趁着贾氏午睡时走到荷花池旁,见花开得正娇艳,便要伸手去采。 可一探头,就被自己那张可怖的脸吓得失足跌进了河里,等贾氏和张永贵寻到她时,人已然断了气。 贾氏日日哀嚎,最后终是将眼哭瞎,如她女儿一样成日疯疯癫癫,跑到街上被人活活打死。 张永贵只得带着母女二人的尸首回了自己的老家,终其一生再未踏足这伤心之地。 洛玉书听闻消息后,心里高兴,让春柳夏蝉还有轩儿三人将院子里重新布置一番。 张威张武也撸起胳膊帮着搬搬抬抬,由于天气太热,洛玉书吩咐厨房熬了些解暑汤冰着,待二人忙活完便坐下来慢慢的喝着。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两兄弟谨慎周到,无论她去哪里,只要她唤上一声,其中一人定会现身。 “你们跟随世子多久了?”洛玉书问道。 “已有十年”张威放下碗起身一拱手,恭敬回道。 洛玉书颔首,笑道:“不必多礼。” 而后不经间看到张威胳膊上的一块暗红色印记,目光一凛。 难怪第一次见他时便有些眼熟,原来是他。 第178章 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洛玉书盯着自己的胳膊,张威忙将卷起的袖子撸了下来,而后起身一揖,“是属下失礼了,请主子责罚。” “坐吧。”洛玉书收回诧异的目光问道:“你胳膊上的印记是如何来的?” 张威回道:“那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恐污了主子的眼。” “无妨,不知你可曾去过冀州?”洛玉书问道。 张威神色一滞,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稍稍停顿低头道:“不曾。” “不曾?” 显然她对张威的回答不大相信,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个形似弯月颜色暗红的胎记,与普通胎记的形状大不相同,这点她绝不会记错。 “你撒谎。”洛玉书眼角上挑,目光落在张威的脸上,“三年前的上元节,你分明到过冀州,还救下个姑娘,是与不是?” 张威猛的抬起头,面露惊讶之色,而后才道:“您认出属下了。” 三年前的上元节他的确到过冀州,不止三年前,再往前连续四年的上元节他都去过。 不止他,还有张武、林风和默雨。 “难怪。”洛玉书喃喃道:“难怪他能画出十一岁时的我。” 还记得在安南王府,王妃给她看过周云深画她的画像,当时她便奇怪。 在那之后她追问过,他只说是根据她小时候的模样画出的。 “属下每年的上元节都会同世子前往冀州,世子都是远远的望上一阵便离开。” 洛玉书一怔,上元节,那是她的生日。 张威继续说道∶“那年看到您被歹人威胁,是世子派属下将您救下的。” 三年前,那是她在外祖家过的最后一个上元灯节,崔芷闹着要同她一起去赏花灯逛庙会。 冀州每到那个时候,比除夕都要热闹上许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相继在那天出来庆贺新年顺遂。 街上人烟阜盛,走着走着洛玉书便同崔芷还有丫鬟婆子们走散了。 她一形单影只的姑娘,身旁无伺候的下人,生得仙姿玉色极为惹眼,于是便有那歪心斜意之人打起了她的主意。 就是那次,春柳和夏蝉还因此险些遭到外祖母的责罚,还是她软磨硬泡才让崔老夫人心软下来免了两个丫头的责罚。 好在那时遇到张威,得他所救,她这才逃过一劫。 可如今再想想,张威自十年前便跟在周云深身边,是他的近卫,自然会一同前往。 原来周云深每当她生日时都会到冀州,只是当时的他并未现身,因此她并不知晓其实是周云深救了自己。 可让洛玉书奇怪的是,为何刚刚问起张威此事时,他却有所隐瞒,并且在她问起周云深那幅自己的画像时,他同样敷衍过去。 再联想起刚回京那会儿,周云深看似对她冷漠,实则处处都在帮她,他那若即若离的态度令她一度困扰不已。 可直到现在,周云深从未变过,他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依他睚眦必报,快意恩仇的性子,不会这般变扭。 这不禁令洛玉书有了些大胆的猜测。 见她半晌不语,张威便以为洛玉书是在生气,忙解释道:“不是属下故意隐瞒,实在是世子吩咐过,不可将他每年去冀州探望您的事透露出去。” “为何?” “这……”张威面露难色。 此时一小丫鬟拿着封信笺进了院子,“姑娘,这是世子爷让人送来的。” 洛玉书拿过展开瞧了瞧,原来周云深已排好明日她与洛玉歌见面的事。 至于这件事,不急,等日后她自会问清楚,明日见洛玉歌还有重要的事要问她。 第179章 两世为人都不敌你们母女二人恶毒 翌日洛玉书处理过府内大小事务后,去了延福堂给张氏请安。 自从得了小张氏和贾氏故去的消息后,张氏的头疾越发的严重,日日昏昏沉沉,噩梦不断。 刘府医也是束手无策,洛玉书知道她这是心病所致,即便再好的药石也无济于事。 如此下去,恐难撑过今年元冬。 洛玉书对此不以为然,前世张氏磋磨母亲,这一世理应有此一报。 只是她若就这么死了,父亲怕是要丁忧三年。 然而洛如年刚刚回京,在朝中根基尚不稳,若此时回府守孝,左都御史的官位非但不能保留,恐还会遭记恨之人的打压。 除非父亲得了爵位,那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刘大夫,无论用什么法子,定要让祖母撑到来年。”洛玉书道∶“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讲。” 刘府医得了洛玉书许多的照顾,自是为她马首是瞻,“二姑娘放心,老朽定当倾尽毕生所学,竭尽全力为老太太诊治。” 洛玉书颔首。 这边让刘府医尽心救治张氏,而她也须得加快动作,势必要让洛如成的大限赶在张氏前面。 从延福堂出来,洛玉书便坐上马车到了大理寺。 周云深此时还未下朝,便由默雨引她到了关押洛玉歌的牢房。 连日来的审问与担忧让洛玉歌瘦得不像样,她不知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过着连她自己也数不清的日子,每天除却面对无边的黑暗还有令人窒息的难闻气味。 那味道有着专属于死亡的气息,这一切都快令洛玉歌发狂。 她只有在诅咒洛玉书的恨意中才能感到一丝舒解。 是以,当她咒骂了无数次的人明晃晃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眸底的狰狞似有无数道冰锥刺向洛玉书,叫人不寒而栗。 默雨见状,手抵向腰间的佩刀以示警告。 “你来干什么?”洛玉歌收敛目光,语气仍不善地问道:“是来看我死没死?” 感受到她的恶意,洛玉书不甚在意的淡笑道:“大姐姐怎说如此晦气的话,妹妹怎会轻易让你去死呢,那样岂不是便宜了你。” 重生后她对天发过誓,要将这些恶人一个一个的折磨死,让他们慢慢感受钝刀子割肉的滋味。 她笑的那样高洁,像盛开在雪山圣地的花朵一般纯美,但说出的话却像在极寒之地,冰冷彻骨。 连一旁的默雨都不禁抖了个激灵。 未来世子妃貌若天仙,可这脾性却如此彪悍,腹黑程度更不亚于他家世子,若这二人日后成了婚,生出的孩子指不定有多“天真无邪”了。 他在这正腹诽着,周云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身后,又是吓了他一激灵。 周云深微眯着眼示意他莫要出声,默雨旋即明白,心中继续腹诽,原来世人都喜欢听墙根,他家世子也不例外。 他虽这般想着,但眼睛却紧紧锁在洛玉歌身上,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你还真是个心如毒蝎的狐狸精。”洛玉歌恶狠狠道。 洛玉书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若论歹毒我即便两世为人都不敌你们母女二人。”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只会觉得她是在感叹洛玉歌和朱氏心思阴鸷狠厉。 但周云深听闻此言却面色骤变。 第180章 一个念头始终萦绕于心 回想起从前那个柔弱天真的洛玉书,如今的她坚韧果决,聪慧沉稳,这脱胎换骨的变化令周云深备感意外之余又有些不解。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娇憨女孩突然移了心性他不得而知,但却有一个念头始终萦绕于心,若真是自己所想的那般,这一切便都能解释了。 只是这个念头太过匪夷所思,若非他亲身经历,怕也是不信的。 他在背光的一侧默默的注视着洛玉书。 只见她慢慢走到洛玉歌面前,问道:“你是如何让张华见到罗蔓的?” 这个南诏国来的女药师鲜少出现于人前,世人只知她这里的药成效极好,因此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但没有几人能得见其真容。 洛玉书也曾让夏蝉去探访过,那药馆里面一个坐堂大夫,两三个伙计并一个专看妇人病症的年轻女大夫,其他便无特别之处。 夏蝉知道,这女大夫并不是罗蔓,因着朱氏所说,罗蔓年纪已是接近半百之人,绝不会如此年轻。 不过好在夏蝉为人机灵,从药馆附近找了间茶楼,在里盯了半日,果然大有收获。 馆里那女大夫半日看诊了近十位妇人,皆是寻常的问诊拿药。 可就在近晌午时,一个衣着不似普通妇人,倒像是个世家的女子进了药馆,与那女大夫没说上两句话便被带到了里间,过了许久才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小小的锦盒。 只是那锦盒的样式夏蝉瞧得真切,正是朱氏装毒物所用。 可见那女子得见罗蔓,必是用什么暗语,当即她便将此事回禀了洛玉书。 “原来你今日前来是为的这个。”洛玉歌警惕的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洛玉书微侧下头,神情冷然道:“大姐姐只要回答我所问的便是,其他的事你不该多问。” 洛玉歌闻言疯了般大笑,“你我之间不共戴天,我就算再蠢也不会告诉你这个贱人。” 她堂堂泰康侯千金,生得绝代芳华,在京城贵女中也是众人艳羡的对象,可现在却落到这般田地,都是拜眼前之人所害。 当初就该让母亲将她活活弄死,如今也不会让这个贱蹄子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 还想从她这知道这些事,别做梦。 “大胆,这里容不得你放肆。”默雨在一旁大喝道。 但洛玉歌却充耳不闻,依旧大笑不止。 随后,两名狱卒进来将她反手压于凹凸不平的墙上,她挣扎无果这才做罢,只是嘴里仍叫嚣着∶“贱人,你休想知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上一个在我面前放肆的现在只剩下半条命。”周云深抬脚迈了进来,冷冷注视着洛玉歌,“你若也想试试,我不介意成全你。” 他声音里带着怒意,周身的森冷之气更是骇人。 洛玉书抬眸望向他,似看到了前世那个在战场上厮杀奋战的少年将军。 这一刻,她才明白若非南诏国设计害死周云深,如何也战胜不了大齐,他气势强大简直如同地狱里走来的判官一般。 洛玉书收回目光,直直走到洛玉歌面前,示意两名狱卒松手。 她一手捏住洛玉歌的下巴,抬了抬头,“你知道我不会轻易让你死掉,大理寺有一百多种刑罚,大姐姐是否……” 此时狱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显然是被用了酷刑,吓得洛玉歌一激灵,身上寒毛竖立。 她哆嗦着嘴唇,颤声道:“我说,我说。” 洛玉书将她的下巴一推,她捂着被捏痛的下颌道:“暗语是蘼荼花。” “蘼荼花?”洛玉书微眯着眸子皱眉问道。 “是‘蘼荼花’。”洛玉歌肯定道。 “冥顽不灵。”言罢洛玉书一掌扇在她的脸上。 第181章 宠妻狂魔 洛玉歌脸颊火辣辣的痛,她捂着略有红肿的脸,愤愤道:“洛玉书,暗语都已经告诉你了,别欺人太甚。” 这突如其来一掌不仅将洛玉歌打懵,其他几人同样一愣。 “这一巴掌你挨的半点都不冤。”洛玉书神情凛然,眸光更是犀利的射向说谎之人。 周云深虽有些讶然,但旋即便想明白其中的原委,勾唇一笑。 她外表看似柔弱,可下手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迟疑,可见心中早已有数。 他知玉书并非跋扈之人,更不会因一时恼怒而冲动行事。 她这是在给洛玉歌机会,若她仍不知悔改,不用玉书动手,他有无数种方法让她开口。 “何必亲自动手。”周云深走到洛玉书身旁,拉起她的手揉了揉,心疼问道:“痛吗?” 洛玉书抬手覆在他修长的大手上,轻声道:“无妨。” “她这般执迷不悟。”周云深斜睨了眼洛玉歌,说道:“交给我便是。” 只要他想,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语气里的笃定让洛玉歌身体一震。 对于周云深雷霆手腕,整个京都的人都有所耳闻。 那些落在到他手里的犯人更是个个如丧考妣,甚至有的还未等审问,便已全部招供,可见活阎王这名号不是白得的。 倒是一旁的默雨全然看呆了,他今天算是开眼了,面前站的哪里还是人们口中的冷面阎王,分明就是个宠妻狂魔。 自己跟随这位爷多年,从未见过世子对谁这般温柔过,看来这位洛二姑娘果真不一般。 现在他不得不佩服王妃的眼力,选了这样一位宝藏姑娘当儿媳,瞧把他家世子收得服服帖帖,像变了个人似的。 此时的洛玉歌垂着头,眼睛不敢去看洛玉书,脑海里迅速回忆方才是否哪里出了破绽让她瞧了出来。 只是洛玉书并未错过她因谎言揭穿后而慌乱的神情。 “念在你我同宗的份上,再给你次机会,若还不说实话,”她凑近洛玉歌耳旁,低语警告道:“你大可试试。” 洛玉歌瞳孔一缩,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扶在墙上的手指已然泛了白。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就是无法斗过洛玉书,不管费尽多少心思,始终不能赢过她。 洛玉歌不愿面对自己的失利,只能将一切归咎于时运不济,冥冥之中总有股力量在同她做对。 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罢了。 洛玉歌闭了闭双眼,“暗语是荼蘼花。”垂头认命的说道。 她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无论是府里还是庵里,哪怕这次自己已猜到这暗语对洛玉书意味着什么,想借颠倒暗语来误导她,竟还是被其识破。 她默了默,复又抬起头,眼神无波的看向洛玉书,“你如何怀疑我骗了你?” “因为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蘼荼花,倒是在南昭国有种叫荼蘼的花。”洛玉书说。 前世,她曾听张华提及过此花,这是南昭国特有的花,大齐百姓知之甚少。 因此当听闻此暗语时,便知洛玉歌故意将花名倒转过来,从而令自己在见到罗蔓时露出马脚。 无论这是否是洛玉歌在给南昭国通风报信,如此用心,必是不可再留了。 何况她还要假借洛玉歌的身份同罗蔓见面。 第182章 咎由自取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骄傲自负的洛玉歌,此刻宛如颓败的废人,垂首跪坐在洛玉书脚下。 眸中像是笼上一层薄雾,满是黯然再无半点光亮。 仿佛一个绝代姿容的少女瞬间变成个经历风霜的老妪,再无任何生机可言。 洛玉书淡淡的看向她,如春色一般潋滟的双眸却是冰冷至极。 前世她遭设计陷害,最终惨死在洛玉歌手中,这一世,算是她应得的报应。 洛玉书缓缓蹲下身子,“大姐姐落得如今这般境地,只能怪你们长房利欲熏心,不念手足之情,这便是咎由自取的下场,怨不得旁人。” 说着从袖袋掏出一个装有粉末的瓶子,冷声道:“这是月降沙,南昭国极毒之物,听你母亲说是特地寻来对付你父亲的。” 随后起身将那瓶子丢到地上,斜睨了眼洛玉歌,“我若是你,一刻也不愿苟活于世,丢人现眼。” 言罢头也不回同周云深出了牢房。 半晌,洛玉歌才回过神来,慢慢从地上拾起那个通向死亡的瓶子,嘴角浮出一抹苦笑。 一阵绝望的笑声传遍幽暗阴冷的牢房,随着瓶子的落地,这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走出大理寺,碧空澄澈,阳光伴着清秋的微风一扫刚刚的阴霾。 周云深送洛玉书到马车旁,问道∶“可是要去见罗蔓?” 他终究还是没能将藏于心中的话宣之于口。 不出意外,洛玉书点了点头。 “祖母病重,我须得尽快拿到满日红,这样大伯父一旦出了事,父亲不仅可以名正言顺袭爵,你还可以此事顺藤摸瓜,查找出南昭国的密探。” 对于她的想法,周云深一直都清楚,只是担心她的安全,“我同你一起去。” “你跟去不方便,再者有张威张武暗中护着。”洛玉书从脖间拿出一个挂绳,灿然一笑,“还有你给的鹿哨,足矣。” 这事她早前便提过。 望着她明媚的笑容,周云深也不再多言,只叮嘱道:“万事小心。” 洛玉书颔首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周云深仍立于原地,想着如何将自己的事告诉洛玉书,而不至于吓到她。 默雨见他半晌不动,便上前看了看远去的马车,而后提醒道:“世子,车都走远了,您不回去吗?” 周云深收回目光,侧目睨了默雨一眼才转身回了大理寺。 他家世子这是嫌他多嘴扰了自己看媳妇? 默雨不禁缩了缩脖子,屁颠屁颠的跟在周云深身后回去了。 马车里,春柳对刚刚洛玉歌的话一直有所怀疑,“姑娘,您真信大姑娘说的话?她若是骗了您,到时让罗蔓识穿了身份岂不危险?” 她可信不过洛玉歌的为人,更信不过她的话。 从前在府里洛玉歌就没少给她家姑娘使绊子,幸好姑娘聪慧过人,从不信她所言,可这次为何就信了呢。 洛玉书笑道:“她开始的确没说实话,不过她既没见过罗蔓,更没到过南昭,却能说出荼蘼花来,应该不假,我姑且一试。” 马车很快便拐到一条热闹的街上。 洛玉书掀起车窗的小帘,看到这里门庭若市,来往的人熙熙攘攘,药馆开在这里想必是方便打探四面八方的消息。 此时的药馆外已排了不少前来问诊的人,马车只得停到了对面的酒楼。 洛玉书刚下马车便见人群中有一熟悉的身影,她面色骤然一变。 第183章 当街同男子拉拉扯扯的狐媚子 见洛玉书驻足不前,春柳寻着她的视线望去。 就见人群中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正派随行的小厮进去药馆,而那男子便等在药馆前,不时打量着四周的行人。 起先春柳并没太在意,直到那男子转过身朝她们这边看来才发现,那人正是张华。 春柳心中咯噔一声,上次妙华庵的事还令她心有余悸,此时再见,她只想拉着洛玉书回到马车上离开。 “姑娘,咱们还是改日再来吧。”她急急道。 洛玉书面色如常道:“张华已然看见咱们,此时离开必然会引起他的猜疑。” 因着妙华庵出事后,周云深便将审问洛玉歌的消息封锁住 ,张华若担心自己的处境,必会派人四处打探消息,但他不会有任何收获。 不巧的是今日在这里遇到了张华,想来他要借此机会探探自己的口风,若她此时闪躲不见,定会让张华有所察觉,是以,她不能离开。 而此时,张华正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洛玉书面前。 “二姑娘好巧,在这里遇到你。”张华笑问道。 见他过来,春柳下意识便要将自家姑娘挡在身后,却被洛玉书一把拽住。 “不巧,张大人似乎忘了上次的事……” 春柳话未说完,张华面色蓦地一怔。 只听春柳继续说道∶“佳德县主诬陷的奴婢,张大人可是逼着我家姑娘跟您回的京兆尹。” “原来是为这事。”张华松了口气,讪笑道∶“上次的事我也是职责所在,好在是场误会,还望二姑娘见谅。” 说着他便拱手揖了一礼。 洛玉书福了福身回以和煦一笑,“张大人客气,我家这丫头被惯坏了,请大人莫怪,今日我约了人在这里谈些生意的事。” 她微侧头看向张华身后的药馆问道:“张大人身体可是有何不妥?” 张华略一迟疑,旋即笼上一层愁容,道:“家母身体抱恙,吃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听闻这里的大夫所开之药甚好,我特来请他到府里给家母瞧瞧。” 张华的母亲刘氏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药罐子,因此他到此寻医问药,在旁人眼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洛玉书心中冷笑,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细,恐怕自己真会被张华这一片孝子之心所打动。 “那我就不打扰张大人了。”说罢便作势要离开。 “二姑娘等等。”见她要走,张华忙从身后叫住她,“近来可有玉歌的消息?她在庵里过得怎样了?” 洛玉书脚下一顿,不出所料,张华果然想从她这时打探些消息出来。 自从那日过后,他一直心神不宁,一连数日差人明察暗访,就是要探些风声,自己好做应对之策,可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 她回身淡淡一笑,“劳张大人记挂堂姐,她一切都好。” 洛玉书虽面上带着笑,但那笑容里有些明显的疏离。 张华自然能感受出来。 自从洛玉书回京后第一次相见,她便对他有着莫名的冷淡,许是知道自己与洛玉歌的关系才会这般。 可他也不知为何,就是这种漠然,使他每见她一次,想得到她的心便多上一分。 望着淡雅如菊的洛玉书,原本试探的想法也打消了。 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洛玉书心中一阵恶心。 “我还有约,张大人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告辞了。” 说着便要离开,可手臂却被张华从身后拉住。 洛玉书刚想挣脱,便听远处一声呵斥,“好一个未来的安南王世子妃,竟然当街同个男人拉拉扯扯,真是个水性杨花的狐媚子。” 第184章 这交集怕也是个麻烦 几人寻声望去,就见来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眼神满是鄙夷之色。 此女洛玉书并不相识,但当视线落到她身侧之人身上,面色不由一变。 一旁的张华见状也尴尬的将手收回。 那女子身旁之人正是张华的未婚妻,佳德县主叶秋莹。 两人款款走至洛玉书面前,那女子高声道:“这就是安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生的果然绝色,难怪我那蠢表妹会败给她。” 洛玉书闻言一怔,难道这人是…… 叶秋莹讥笑道:“念可姐姐,你有所不知,咱们的洛二姑娘可是那位世子爷心尖尖上的人呢,谁得罪了她,怕是要吃大亏的,姐姐可要当心些。” 果然,叶秋莹嘴里的念可姐姐正是前内阁大学士杨秉怀的孙媳妇,文信侯的外孙女朱念可。 还真是冤家路窄。 “妹妹你也太好欺负了些。”朱念可不屑道∶“她光天化日勾引你未来夫君,就算南安王世子再如何宠她,若是知道了她这般水性杨花,定会退了这门亲事。” 前世,洛玉书与朱念可并无太多交集,只知她夫君杨武同叶秋莹的堂兄是同窗好友,两人才得以结识。 但这一世,因着文信侯府被抄,她与朱念可自此便也有了交集。 只是这交集怕也是个麻烦。 “这位夫人,我家姑娘与你并不相识,你怎能这般出口伤人?”春柳愤愤道。 “好个牙尖嘴利没规矩的奴才,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朱念可对身边的婆子骂道:“傻愣着做什么,还有掌嘴。” 她这话说的疾言厉色,好似春柳是她府里丫鬟一般。 手下的婆子又是跟惯了她的,知道这位奶奶自打娘家和夫家相继出事后便时常动怒。 因此并不想引火烧身,只得照她的吩咐去做。 可正要动手时,便听洛玉书一声呵斥,“你也配?”她声音虽不大,但却极具震慑之感,令人心生畏惧。 朱念可从未见过洛玉书,只听闻是个极美之人,她原以为不过是个草包美人罢了,没曾想却这般气势,不由得也是一怔。 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只是眸中带着愠色。 朱家出事时朱念可虽已嫁进杨家,并未受牵连,但她毕竟生于朱氏一族,自己亲人被杀头流放,她怎会不怨。 更何况夫家的家主杨阁老因结党营私被皇帝彻查,现已在贬谪的途中病亡。 自此,从前家门庭若市的朱、杨两家就此败落,杨氏一党也被铲除殆尽。 她夫君杨武虽未参与其中,但同样受到波及,从刑科给事中一路被贬至工部员外郞,不但如此,还处处遭受同僚的排挤。 一连串的的打击,让杨武越发觉得若不是文信侯府这个导火索,杨家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因此夫妻便有了嫌隙。 朱念可从京中世家大族中的佼佼者,一朝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小门小户了,这一切皆因泰康侯府起。 而她更是将这满腔的恨意都记在了洛如年父女身上。 第185章 这只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 “洛二姑娘好大的脾气,这还没嫁进王府就这般逞威风。”朱念可嘲讽道:“不过今日过后,我猜,你再无法踏进安南王府半步。” 她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瞧见了不远处,安南王妃身边的桂妈妈。 从前她也曾有幸到过安南王府,在王妃身边见到过这位妈妈。 只要她将事情闹大,来往的路人多会看个热闹,哪里会管是真是假,但凡听说哪个女子朝三暮四,不顾廉耻勾引男子,都会驻足对其指指点点。 这街上有这么多人,只要认定她就是这样的女子,任她再如何都是百口莫辩。 到时定会引起桂妈妈的注意,她倒要看看,坏了名声的洛玉书还如何嫁进王府,就只有等着被退亲的份了。 一个这样的女子日后还如何再议亲? 思及此,她故意拔高嗓门,“听说泰康侯府最重清誉,可大姑娘不知廉耻与人私通,这二姑娘朝秦暮楚也是不遑多让。” “依我看,之前那些故作姿态不过是沽名钓誉,实则不过是以色示人想要攀附安南王府罢了。” 她这话说得极重,已经不仅仅在说洛玉书没有羞耻之心,而是将她的一双父母也编排成用女儿来换取权势,卖女求荣之人。 “啪!” 重重的一巴掌甩在了朱念可的脸颊上,“你若再敢多说半个字,休怪我不客气。” 洛玉书哪里还能再忍,眸光深冷的盯着朱念可,厉声警告道。 叶秋莹见状忙去查看朱念可,见她白皙的面颊上赫然有五个指印在上面,立时便质问道:“洛二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朱姐姐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怎好出手伤人呢。” “玩笑?”洛玉书不怒反笑,“若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叶大姑娘也是这么和我开的玩笑,结果如何呢?” 叶秋莹闻言面色顿时惨白,想起在京兆尹时丫鬟彩鸳被活活打死的惨状,吓得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那次之后,她虽未失去佳德县主的头衔,还是被宫里一道敕令禁足在府里反思半月余。 朱念可原本就恨洛玉书,现又被她当街扇了一耳光,心中更加恼火,刚想抬手打回去。 一侧目却见叶秋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心下顿时便有了不祥之感,但面上依旧不服气。 她赤红着双眼,咬着牙愤愤道:“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秋莹妹妹胆子小容易被你吓到,我可不怕你,除非我说中了你们的勾当。” “张威,卸了她的下巴。” 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朱念可已经吃疼地捂住下颌,眼底盈满泪水,再无法开口。 洛玉书冷冷的看着她,说道:“这只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若再犯,你不妨问问叶大姑娘,她身边那丫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叶大姑娘。” 此刻朱念可心里已然打起鼓,虽不知那丫鬟发生了什么,但从叶秋莹惨白的脸上和洛玉书笃定的语气中不难猜出,那事定不是普通女子所能承受的。 “怎么?不敢说?”洛玉书绣眉微挑问道。 “我,你……。”叶秋盈支吾的说不出话来。 洛玉书微一侧头,示意春柳将事情告诉朱念可。 春柳旋即明白过来,道:“那丫鬟诬陷我家姑娘,被世子爷命人将她的舌头割下来,最后杖毙。” 朱念可听到这里面色已同叶秋莹无差,但她心里有恨,不得不出。 这里闹得已有不少人指指点点,而远处的桂妈妈此时也已走了过来。 第186章 凭借有几分姿色将世子迷住 桂妈妈是安南王妃的乳娘,她虽已上了年纪,但好在耳聪目明,为人更是练达且通透,因此颇得安南王妃依仗。 今日她得王妃吩咐,特来置办些周云深提亲的礼物,刚到这里,便被朱念可的声音吸引,待定睛一瞧,就见洛玉书的身影也在其中。 她知周、洛两家的渊源,深知这位未来世子妃颇受王妃和世子的看重。 再加上她几次见洛玉书谈吐不凡,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一看便知被父母教养的极好,因此不由得也颇为喜爱。 此时瞧这模样,洛玉书似是遇到了些麻烦事,桂妈妈不得不上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就在她还未走近时,便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原本不明所以的老脸立时便沉了下来。 朱念可一早就瞧见了桂妈妈,她忍着疼轻轻推了推叶秋莹。 叶秋莹寻着她的视线瞧去,立刻便会意过来。 “洛二姑娘,我哪里得罪了你,令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于我。” 叶秋莹盈盈的眸子蓄满泪水,委屈道:“我的丫鬟为护主冲撞了你,被你割了舌头活活打死,现在又当街勾引我未来夫婿,念可姐姐为我打抱不平,你却命人将她的下巴御了。” “你不过就是凭借有几分姿色将世子迷住,别忘了,安南王府还没跟你洛家定亲呢,王妃若知晓你如此品性,绝不会答应让你过门侮辱门楣的。” 她说的义正言辞,任谁听了都会信以为真。 围在一旁看热闹百姓相识的不相识的,都凑在一起议论不止。 春柳肺都快被气炸了,恨不得用茶楼放在门口狗碗里的剩饭堵住叶秋莹那张嘴。 只是她家姑娘还未有所动作,她一个下人也不好冲动行事,免得让这几人捏住不放。 洛玉书听完叶秋莹的话不怒反笑,只是这笑意让人心头莫名一跳。 洛玉书转身朝着走至近前的桂妈妈微微颔首,“见过桂妈妈。” 看见桂妈妈过来的不止朱念可,洛玉书一早便瞧见了。 自然也明白她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让王妃身边的人以为她品性败坏,从而退了亲事,令她在京中再无立足之地。 可她哪会如她们所愿。 桂妈妈同样回了礼,“老奴可是打扰到几位主子了?” 洛玉书笑道:“妈妈误会了,我同他们三位并不相熟,是张大人纠缠在先,佳德县主和这位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辱我名声在后,我正与他们对峙,碰巧妈妈便过来了。” 她冷眼扫过许久不曾说话的张华。 张华又一次被洛玉书当众折辱,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拢在袖中的手更是攥得骨节泛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旋即垂首,以掩饰眸中的阴冷。 桂妈妈没料到洛玉书说得如此坦诚,并未有半点嗫嚅之色,面上不免有了几分赞许之意。 见桂妈妈似信了洛玉书的话,朱念可有些着急的看着叶秋莹,示意她再加把劲。 两人神色的传递被桂妈妈看在眼中,她轻咳了一声,问道:“佳德县主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第187章 洛玉书给她们下的套 叶秋莹见桂妈妈开口询问,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她就知道安南王府的人岂是洛玉书三言两语便能哄骗住的。 虽说桂妈妈比不得宫里的嬷嬷们严厉,但她却时常陪王妃进宫见太后,最是重规矩礼仪,眼里自也是容不得沙子的。 倘若洛玉书在这位妈妈面前分辩上几句,只怕会给桂妈妈留下个巧言令色的印象,到时自己再推波助澜一番,看她洛玉书还如何趾高气昂。 叶秋莹心里如此盘算着,于是又将自己和朱念可看到的添油加醋地说给了桂妈妈听,其中不乏说了些煽风点火的话,叫人听着不免妄加揣测。 桂妈妈听得直蹙眉,一双精明的双眼不时看向洛玉书。 见她眉目舒展,神情泰然,双瞳剪水的眸子清澈无波,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显沉稳镇定。 见状,桂妈妈便知洛玉书定然是成竹在胸,便也有了旁观的念头。 那叶秋莹依旧说个没完,生怕有何疏漏,不能将洛玉书不齿行径讲明。 “幸好王妃还没去提亲,不然让这样朝秦暮楚的女子做了世子妃,安南王府岂不被人耻笑。”叶秋莹信誓旦旦的说道。 洛玉书冷笑一声,眸中满是讥讽,她挑眉问道∶“佳德县主和这位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德行有失,若此事实证明是你辱我清誉,你们可敢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给我磕头认错?” 她的话掷地有声,一旁围观的百姓纷纷点头赞同。 叶秋莹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她所说的那些话 不过是信口开河胡说的罢了,除了朱念可一人证明再没有其他有利的证据可以证明了,心下但有了些迟疑。 “怎么,佳德县主这是心虚不敢同我打这个赌吗?若是这样,你们只要当着百姓的面承认自己的口无遮拦,再给我赔个罪,此事就此揭过,如何?”洛玉书问道。 叶秋莹和朱念可相互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是洛玉书给她们下的套。 若此刻答应给她赔罪,那她二人岂不落下个诬蔑他人清白的恶名,如此在京城贵女中还谈何脸面,恐怕还会连累家族的声誉,致使毁了族中男儿的前程。 因此这个罪断然不能认,再者能为洛玉书作证的无非就是她身边的丫鬟和那个有些身手的家丁而已,这两人都是她的人,做不得数,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 她如此想着,一旁的桂妈妈却是冷眼旁观着一切,虽心下已了然,但对洛玉书如何证明很是期待,见叶秋莹迟迟不应,便催促道∶“佳德县主是有什么何顾虑不成?” 桂妈妈虽为下人,身份不及这些小姐公子贵重,但她身后毕竟是安南王府,在这里自是没人敢托大不尊重她。 见桂妈妈语气不耐,叶秋莹哪里还敢迟疑,于是咬牙应道:“既然洛二姑娘想证明清白,那就得拿出证据来,否则你就是水性杨花的狐媚子。” 她今日就赌上一把,赌洛玉书无法证明她没有当街勾引张华。 洛玉书唇角一勾,似是猎人看到猎物落入网中一般,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第188章 想走?咱们的赌约可还完呢 叶秋莹看着洛玉书的神情,眼角不由得一抽,但面上却强装淡定,“少在这里卖关子,有何证据你倒是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洛玉书微微一笑道:“张威,将你看到的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张威双手一拱,道了声是,随后将张华如何纠缠洛玉书,而洛玉书又是如何避嫌,再到叶秋莹和朱念可故意诬陷并辱没洛玉书清誉的话半点不差的统统说了出来。 听得围观的百姓个个义愤填膺。 叶秋莹却是不以为然,掩嘴嗤笑道:“我当洛二姑娘有何得力的证据了,就凭你带来的家丁三言两语就能帮你洗脱污名?简直痴心妄想。” “他是你的奴才,自然替你这主子说话,别忘了,这话还是你同我说的。” 当初她的丫鬟彩鸳在京兆尹要为她作证时,便是洛玉书说自家下人必然会帮主子说话,因此做不得数,现如今自己总算是将这句话还给了她。 不明真相的百姓觉得叶秋莹此话颇有道理,刚刚还为洛玉书鸣不平,此时的态度却翻然改观。 “洛二姑娘让自己的下人作证,这到哪都说不过去呀。” “可不是,依我看啊,佳德县主说的都是真的。” “照这样下去,你们说安南王府和泰康侯府的亲事会不会就此作罢?” “要我说,八九成得退亲,谁让洛二姑娘不自重的。” 这些议论声让叶秋莹满意至极,她的就不信,今日过后,洛玉书还进得了安南王府的门,痴心妄想。 如此想着,目光便来到桂妈妈身上。 只见桂妈妈轻咳一声,“今日老奴原本受王妃所托,为世子采买些提亲礼物,没想到却遇到这样的事,待老奴回府定会将叶大姑娘和这位夫人的话回禀给王妃。” 叶秋莹和朱念可听闻此话,面上一喜,双眼放着精光。 “我们所做之事本也不值得妈妈同王妃提的,全当是我们姐妹为王妃分忧了。”叶秋莹笑着说道。 朱念可捂着下巴满是讨好的点了点头。 她若是因此事得了王妃的青睐,那她夫婿也不会再骂她是丧门星了,说不定还能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桂妈妈收回目光,只淡淡一笑,并未理会她们的讨好。 反而转身恭敬对洛玉书道:“这个月十六是吉日,王妃同世子会亲自登门提亲,拜帖不日便会送到府上,还请二姑娘告知洛大人和夫人。” 轰的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这老妈妈是不是头脑发昏了,没听到佳德县主的话吗?” “是啊,她老糊涂了不成?” 叶秋莹和朱念可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桂妈妈……” 她话未说完便被桂妈妈打断,“张威并非洛二姑娘的下人,而是世子的亲卫,他的话自然能证明洛二姑娘的清白。” 此时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朱念可震惊到忘记用手托着下巴,正应了那句‘惊掉下巴’的话。 叶秋莹更是双目圆瞪,她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卸掉朱念可下巴的人正是周云深的侍卫,这也太巧了。 如果这话是洛玉书自己所说,那估计没人会信,可张威的身份是桂妈妈亲口所讲,那便不会有假。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议论开。 他们这才明白叶秋莹和朱念可都是诬陷他人的卑鄙小人,还有张华,这个衣冠禽兽,三人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桂妈接着道:“佳德县主同这位夫人,当众诬蔑安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老奴自会如实禀明王妃。” 随后又用犀利的眼神看向张华,冷声道:“我奉劝永安伯一句,洛二姑娘是我们安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永安伯若再做纠缠,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几何了。” 说罢,桂妈妈便同洛玉书行礼道了别。 众人见热闹也看完了,便要各自散去,叶秋莹几人也正要离开时,便听洛玉书说道:“怎么,这就想走?咱们的赌约可还完呢。” 第189章 二姑娘是想见罗蔓? 众人此时才想起来,洛玉书若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叶秋莹和朱念可是要给她磕头认错的。 人们又转身回来准备继续看热闹。 叶秋莹和朱念可脚下一滞,她们原本想趁着人群一并离开,却被洛玉书的一句话给拦了下来。 “怎么,不想认?”洛玉书眼角微挑,指着众人道:“有这么多百姓可是都听到了佳德县主应下了赌约,想赖可是赖不掉的。” “或者你们将今日的事张贴到京城的大街小巷,让全京的百姓都知道你们所做之事,也可。” 叶秋莹闻言垂首而立以掩饰眸中的恨意,袖中的手已是紧握成拳。 虽说从前自己也被一些贵女羞辱过,但那时的她只是个小透明,什么也不是,自然会被人欺负。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是皇上亲封的佳德县主,别说洛玉书还没嫁进安南王府,就算她做了世子妃,从身份地位上,她与洛玉书也是平起平坐,还轮不到她在此折辱自己。 见她不动,人群中已有人不耐烦了,催促道:“爽快点,赶快给洛二姑娘认错吧,别磨磨唧唧的。” “就是,做了这样缺德的事还不认,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人群声一波接着一波,如同一双双无形的手遏制住叶秋莹的喉咙一般,令她呼吸不畅。 朱念可此时却无法抵挡这些谩骂,她们身份虽比这些贩夫走卒尊贵得多,但终是无法抵挡民众的愤慨与压力。 她苦着一张脸,似是被审问的犯人一般,堪堪曲膝下跪之时,就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她转头看去,就见叶秋莹不知何时晕倒在了张华的怀里,她忙起身快步上前。 由于下巴还未接上,朱念可只得用手去推叶秋莹,但她却毫无反应。 一旁的丫鬟见状指着众人,急喊道:“我家县主若有个好歹,你们这群人一个都休想跑。” 看热闹的人毕竟都是普通百姓,听到丫鬟的威胁,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做鸟兽散。 而张华则抱着叶秋莹上了马车,朱念可也趁机随着离开。 春柳见状气得直跺脚骂:“真是一群龌龊的小人,迟早得报应,老天定会收拾他们的。” 洛玉书瞧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噗嗤笑出声,忙出言安慰道:“不用等老天收拾他们,回去将今天的事张贴出来,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何种人。” 春柳双眼一亮,“奴婢一定让人贴满京中大街小巷,让他们日日遭人唾弃,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出来见人。” 这口气虽是得出,但洛玉书知道今日这样一闹,身份算是曝光了,再无法以洛玉歌的身份去见罗蔓了,只得先回去再另想法子了。 “咱们先回府吧。” “姑娘不去见罗蔓了吗?” 洛玉书摆了摆头,示意先回去再说,春柳旋即也明白过来。 几人正准备离开,却见一妇人走了过来,对着洛玉书便福了一礼,“民妇见过洛二姑娘。” 洛玉书抬眸一看,正是那日在妙华庵里作证的余氏。 “余夫人真是好巧。”洛玉书同样回以一礼,“妙华庵的事还未来得及当面谢过夫人的帮忙。” 余氏笑圆润的脸上笑得一团和气,“二姑娘哪里的话,民妇虽为妇人,可也算是官家女眷,见这等事怎能坐视不理,您不必放在心上。” 洛玉书见她爽快,再加上那次的相助,心中便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而余氏虽想借妙华庵的事为自家老爷李春风挣些前程,但今日看到洛玉书不凡的气度,的确令她赞叹不已,便更想结交。 “上次就听我家老爷说起过二姑娘的风采,刚刚那场面着实令我心生佩服。”余氏话锋一转,“方才听闻二姑娘是想见罗蔓?” 洛玉书脸上的笑意虽未退去,但眼底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第190章 这些事还须让周云深查一查才行 京中的百姓来药馆寻医问药,多因这里的药价格公道。 药馆里又设有女大夫问诊,因此到这里寻医问药的,有不少勋贵朝臣的夫人,或有不为外人所道的毛病也愿意到这里诊治也不足为奇了。 但罗蔓此人身负为南昭国打探消息的重责,鲜少抛头露面,与线人接触都是通过暗语接头,极为谨慎。 而据洛玉书所知,这些线人多为身份特殊的女子,不是勋贵妇人便是宫中的嬷嬷。 她们都有一个优势,自家的老爷不是大齐重臣勋贵,便是宫里能接触到贵人的嬷嬷。 罗蔓是个聪明的,她利用这些不易被人怀疑的妇人,从身边的人打探大齐的消息,由此可见,南昭国的司马昭之心。 是以,当余氏向洛玉书提及罗蔓时,洛玉书心下便怀疑余氏是否也已成为这些妇人中的一员。 可这李春风不过是个小小的京兆府尹,论理余氏在他这里也不一定能打探出什么重要的消息可供罗蔓所用。 看来自己对余氏还得再试探一番才行。 “家中祖母头疾时常发作,药石均无大用。”洛玉书蹙眉道:“听闻从前府里的朱氏说起 过这里有个女药师罗蔓医术了得,今日特来寻她为祖母诊治。” 余氏自是知道洛玉书口中的朱氏是谁,她皱了皱眉说:“我劝二姑娘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 洛玉书闻言一怔,瞧余氏这般模样像是知道些什么,如此她就更要弄清余氏是敌是友了。 “为何?”洛玉书进一步试探性的问道:“难道有什么隐情不成?” 余氏略一踟蹰,少顷才道:“事关我一好友,本不应该说,但我与二姑娘也算有缘,就如实相告了。” “我原有一手帕交刘氏,嫁给了时任工部侍郎的王光复为妻,后来王大人赈灾有功,被圣上擢升至工部尚书,我那手帕交还得封五品诰命。”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得封诰命的刘氏不久得了一种怪病,药石无用,最后还是宫里的一位嬷嬷得知此事,介绍她认识了这间药馆的一位神医,果真药到病除。” 听到这里洛玉书已经猜到宫里的这位嬷嬷是何许人了,应该就是朱氏曾经提到过的柳嬷嬷。 看来罗蔓结交的人大都是这位柳嬷嬷引荐的。 “如此说来,罗蔓此人果然乃神医,夫人怎不让我抱希望呢?”洛玉书追问道。 余氏回道:“二姑娘有所不知,我曾向刘氏打听她之前的病是何人所治,她只说是这间药馆神医所治,我也来看过几次病,倒没瞧见她口中的那位神医。” “直到在妙华庵,我听到害你的堂姐和那男人说起这间药馆,提到了罗蔓这个名字,我这才将两件事串联起来,想来罗蔓便是刘氏口中的神医了,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她不轻易露面治病。” 洛玉书认真听着余氏所讲,对于罗蔓要接触何种身份的人,已了然于胸。 不过这余氏头脑也算灵活,亏的她能把不相干的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夫人可有将自己的猜测和好友证实呢?”洛玉书又问道。 “我那手帕交自从病好之后,言谈举止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从前我们见面彼此有说有笑,可后来再见面时,她总是肃着一张脸,还问我一些关于我家老爷的事,我便不愿再与她过多接触了。”余氏如实回道。 洛玉书理解的点了点头,问:“那夫人是如何回她的?” 余氏圆润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或许从前还能说些知心的话,可后来她像中了邪一般,事关我家老爷前程的事,别说我不知,就算知道,也不能同她讲。” 余氏的这番话说得真切,倒是令洛玉书对她放下了戒心。 她心中感叹,余氏看着憨厚,实则聪明得很,李春风能娶到她,也算是他的造化。 看来此人可用。 不过也由此证明,那位工部尚书的夫人刘氏已在替罗蔓打探消息,只是听余氏描述,此人像是被控制了一般。 难道是被下了蛊不成?还有宫里那位柳嬷嬷,这些事还须让周云深查一查才行。 想到这里,洛玉书旋即一笑,道:“都说娶妻娶贤,夫人果真人情练达,真乃李大人的福气。” 随后她话锋一转,“不知夫人可否将那位刘夫人引荐给我认识。” 第191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突如其来的请求令余氏微一怔。 洛玉书将她的这一反应尽收眼底,“夫人若是为难便算了,我也是心焦祖母的头疾才想请夫人引荐,倒是我唐突了。” 她笑的和煦,丝毫没有世家千金的骄横与跋扈,反而是谦逊有礼。 这样的温婉的洛玉书实在难以让余氏拒绝,她现在才算明白,为何洛玉书会得安南王妃和周云深的看重。 她本就有结交之意,这下倒也顺理成章的遂了心愿。 “二姑娘且在府中等我几日。”余氏笑着说:“等刘氏那边一有了消息我便让人知会您一声。” 洛玉书笑着谢过。 和余氏辞别后,洛玉书又到附近的其他几间药铺转了一圈,同罗蔓的药馆相比,的确冷清不少。 随后她又去了自家的药庄,因着崔家的药材及信誉都是极好的,是以,客源倒没受太多的影响。 临走时,掌柜让伙计将两大包的药材放到了马车上,“姑娘这是按照您前几日给的药方准备出来的,都在这了。” 其中一包是为给张氏延寿所用。 而另外一包则是为下个月快要生产的崔锦荣所备。 这一世洛玉书将泰康侯府里可能对母亲造成伤害的人几乎都清除掉了,现在就只剩一个命不久已张氏。 她本应松口气,但重生以来,许多事表面上看似发生了改变,但转来转去,依旧如前世那般。 洛玉书不敢赌母亲在生产中万无一失,为此她花重金请了全京城最好的稳婆,又让刘府医开了妇人生产中和生产后所需要的药材。 如此准备一番,她心里才算稳妥了些。 回到德音居,春柳又马不停蹄的张罗着让人将今日的事全都写下来,连着数日张贴至京中的大街小巷中去,顿时激起千层浪。 再加上有那日看热闹的人绘声绘色的描绘,一时间,叶秋莹和朱念可成了京中百姓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甚至连小孩子都将她二人龌龊的行径编成了儿歌,在街头巷尾传唱。 至此,二人声名狼藉,连大门都不敢再踏出去半步。 叶秋莹倒还好,毕竟有着县主的身份,京中的百姓至多在背地里骂上一通便也罢了。 但朱念可则不然,一个没有娘家依靠的女子,夫家又因她受到牵连,自是不受夫君的待见。 如今又因诋毁洛玉书的清誉,遭人唾弃,杨武哪里还能容她。 “老天开眼。”春柳畅快道:“佳德县主屡次三番同姑娘过不去,还有那个什么朱夫人,听说就是朱氏的侄女,呸!一家子没个好东西,这下总算让她们遭了报应。” 洛玉书正斜倚在紫玉珊瑚屏榻上,翻看从张氏手里收来铺子的账册。 闻言,将手中的账册放下,拿起茶盏,轻呷了口,“听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吗?” 春柳有些诧异,“姑娘的意思是她们都已名声扫地,仍不知悔改?” 洛玉书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说道:“朱念可倒不算什么,这次的事她怕是再难翻身。” 她略一停顿,春柳立时明白过来,问道:“姑娘的意思是指佳德县主还会再生事端?” 洛玉书淡淡一笑,表示肯定。 依着叶秋莹的性子,她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人比起洛玉歌的心思更阴狠,就像淬毒的蛇一般,只要被咬上一口,必命丧黄泉。 好在自己对她有所了解,倒是也不怕她什么。 眼下还是要先将洛如成解决了才行,过几日若再见不到罗蔓,那就要另想法子了。 她原想将洛如成的死伪装成从前朱氏的手笔,但若是再拿不到满日红,那她便不再执着于此毒上。 一连过去几日,洛玉书仍没等到余氏的消息,却等来了一个对自己极为不利的传言。 第192章 看周云深要如何护你 洛玉书正和春柳说着话,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表姐在吗?” 一个小丫鬟忙回道:“姑娘在屋里。” 说着屋里的帘子便被掀起,洛玉书抬眸一看,便笑问道:“呦,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舅母没押着你去军中?” 来人正是有些日子未露面的崔芷。 自打白若婉筹建了支女子军队,崔芷便日日被她母亲提着去军中历练,美其名曰,虎母无犬女。 “你还笑呢。”崔芷进屋后一屁股坐到了洛玉书旁边,焦急地问:“你没听外面的传言吗?” 天气已入秋,白日里太阳不似盛夏那般炽热炙烤,在丝丝凉意的秋风裹挟下,阳光倒显得温暖柔和。 但崔芷此时的额间却布了层细密的汗珠,洛玉书一面用帕子为她擦着额头,一面笑道:“都多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有什么要紧事把你急成这样。” 随后拿起茶壶为她倒了盏茶,“先喝口水再慢慢说。” 许是心焦又走得快了些,现下崔芷还真有些口干舌燥的。 她接过茶盏,咕咚咕咚的连喝了两三杯。 在这当口,夏蝉从屋外跑了进来,春柳见状忙问她:“这是出什么事了?跑得这样急?” 夏蝉性子虽活泼,但规矩还是懂的,像这般跑进来,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如此。 她喘着粗气道∶“姑娘,刚刚小豆子来回,说朱氏死了。” 乍一听到朱氏两个字,春柳一愣,旋即马上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是朱念可。 她诧异问道:“前儿她还活蹦乱跳的诬蔑咱们姑娘,今儿怎么突然就死了?” 洛玉书对这猝不及防的消息也很惊讶,看向坐在身旁的崔芷问道∶“你急着过来跟此事有关?” 她与叶秋莹和朱念可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为此白若婉和崔芷特意来了一趟,洛玉书担心母亲身体,还特意嘱咐二人不要在崔锦荣面前提及此事。 这才过了没几天,崔芷又跑来找她,想来应是出了什么紧要的事。 一旁的崔芷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难怪我父亲母亲总夸你聪慧,真被你说中了。” “今日我母上大人好不容易开恩放我一天假,原想着来陪陪姑母解闷,顺便去了趟城南那间糕点铺子买些茶果点心带来,碰巧听到几人在说朱念可的死因。” 洛玉书眼角微扬,“难不成是被害死的?” 崔芷摆了摆手,“不是,听说是那杨武嫌她晦气,想要休了她,朱念可一无娘家可依仗,二无亲戚可投奔,于是便动了轻生的念头。” “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她做了有损你名节的事,有如今的下场,算是她活该,怪不着别人,可不知是哪个丧良心的胡说八道,说朱念可是被你逼死的。” 崔芷说到这里手握成拳,重重地捶在榻上,愤恨不已。 洛玉书面上一笑,“看来这些日子舅妈没白让你历练,瞧着力量都比以往大了不少。” “你还有心说笑,我都急死了,若再这么传下去,你岂不落个刻薄无情的名声,这可一点都不好笑。”崔芷气鼓鼓的说。 看着这个率真的表妹为自己愤愤不平的样子,洛玉书心中一暖,出声安慰道:“表妹不必为我生气,这些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我有办法将人揪出来。” “你猜到是何人了?”崔芷问。 洛玉书淡淡一笑,还能有谁,总不过是同我有过节的人。 关于朱念可是被洛玉书逼死这一说法,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她刻薄,有人说她凉薄,还有说她心胸狭隘,不配嫁进安南王府。 种种流言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向了洛玉书。 叶秋莹听着下人的回报,面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似毒蛇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洛玉书,都说人言可畏,你让我不舒坦,我就让你也尝尝万夫所指的滋味,看周云深要如何护你。” 第193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崔芷在德音居待了小半日,直到洛玉书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她才展颜一笑,道了句阿弥陀佛,“若真如表姐所说,那造谣之人定会被气死。” “何止气死,怕是再无法做人了。”春柳兴奋道。 洛玉书笑着捏起个果子放到崔芷嘴边,“到时我着人叫你来看热闹。” 崔芷亮着一对漂亮的眸子,连连点头。 两个小姐妹又聊了会儿,便去了孔昭院看望崔氏。 此时的崔锦荣已是大腹便便,平日除了在园子里观景赏花晒晒太阳外,偶尔也会到延福堂给张氏请安。 但张氏大多时候因头疾发作,不是在昏睡,便是在诊治,鲜少见她,崔锦荣反而落个清闲自在。 见崔芷过来,便留她和洛玉书在自己这里用过饭再走,又吩咐小厨房做些可口的吃食。 洛如年近日因公务缠身,晌午很少能回来。 倒是碰见刚好从学堂归来的洛玉青和洛玉松来给崔氏请安。 见二人,一个因日日习武而显得身姿健硕挺拔,另一个则俊秀文雅有礼。 两人身上均洋溢着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真应了那句古诗,“谁家少年足风流”。 对于洛玉青的改变崔芷是看在眼里的,但洛玉松有如此大的变化却令她异常吃惊。 这才短短数月,洛玉书和姑母竟将那个陷害长兄的坏小子调教成如今这般阳光知礼的儿郎,实在是难得。 几人落坐,边吃边聊,但都很默契的没有同崔锦荣提及外面的风波。 崔氏看着几个孩子有说有笑,心里高兴得紧,不住的给几人布菜,没有厚此薄彼,尽显慈母之心。 一顿饭下来彼此都很是愉快。 用过饭后洛玉青和洛玉松便回自己的院子读书去了,崔芷又待了不大会儿功夫便也同崔锦荣告辞了。 洛玉书笑她进门前还一脸的急容,临走时已是满面春风。 崔芷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着,只要一有消息立马派人来告诉自己。 洛玉书笑着答应下,又给她拿了坛春柳亲手酿的梅子酒带回去慢慢喝。 送走崔芷,洛玉书回了德音居。 对于朱念可的死,她刚听到时也很诧异,在得知是朱氏自寻的短见后,洛玉书便怀疑朱氏诈死。 普通女子若家中遭逢变故,夫君又要休妻,一时想不开倒是可信,但朱念可不会。 前世朱家虽没有倒台,但由于朱念可嫁给杨武几年一直无所出,因此按照大齐律法,在成亲第六年时,杨武便抬了房妾室进门。 这位妾室不仅温柔可人,还在入杨家的第二年怀上身孕。 但朱念可心存嫉妒,仗着自己正室嫡妻的身份,日日磋磨她,不是罚立规矩,便是羞辱责骂。 那妾室实在受不住便同杨武诉苦,可每当她前一天说完,第二日便会被折磨得更惨,久而久之,妾室再不敢同杨武提半个字。 成日的悬着心吊着胆,就这样人被生生的折磨至死。 杨武愤恨,告到自己祖父面前,杨秉怀做主一纸休书将朱念可休出了杨家。 而文信侯与杨家同为一党,自是不会因个孙女便破坏两家的关系。 是以,朱茂决定让这个孙女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算是给杨家的一个交代。 母亲李氏虽心疼女儿,但身为儿媳无论如何也不敢忤逆长辈的决定,只能忍痛对朱念可不闻不问。 那时的朱念可众叛亲离,也没比这一世好到哪里去,同样的万念俱灰,却丝毫没有动过轻生的念头。 更何况这一世文信侯府虽被抄家,但朱念可身还有陪嫁的庄子田产,无论如何也不会走投无路。 因此,事出反常必有妖,洛玉书决定查一查。 她唤来张威,“你到城郊的李家庄走一趟,若看见那日同我发生争执的人,不用客气,直接把她绑回来就是。” 张威拱手一揖脚下点地而起,瞬时便消失于人前。 洛玉书知他行动迅捷,相信自己很快便能知道答案了。 第194章 被人捷足先登 吩咐完张威去李家庄寻朱念可,洛玉书又去了小花厅处理些府中庶务,直到傍晚夏蝉来唤她回去用饭。 暮霭时分的天际间,云霞已被落日余晖侵染成着泛着金光的胭脂红,抬眼望去,宛如少女羞红的面颊,令人心醉神往。 一抹斜阳下,走来一位雄姿英发的儿郎。 洛玉书有些移不开眼,直到此人到了近前,她才回过神来,笑问道:“世子怎这个时辰过来,可有用过饭?” “还没。”说着,周云深目光落到林风手里一个三层雕漆八棱食盒上,“从梅香阁给你带了几样他们拿手好菜,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另外。”他接着说道:“老师和师娘那份我已让默雨去送了。” 洛玉书舒然一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早上表妹带了城南有名的茶果来,晚上世子又送了梅香阁的饭菜,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周云深闻言叹了口气,“原以为外面的事会影响你的心情,想着拿些吃食来哄你,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说的煞有介事,好似真为此感到遗憾一般,但洛玉书哪里不明白,他并非真的在意这些,只是想在自己面前邀功罢了。 鲜少见他这般孩子气,洛玉书笑得眉眼弯弯,“不如世子留下来用过饭再回吧。” 见她难得主动邀请自己,周云深一扫刚刚的失落,勾唇一笑,牵起洛玉书的手道:“遵命,世子妃。” 洛玉书面上一红,嗔道:“还不是呢,别乱叫,让人听见。” 周云深才不管这些,高兴的牵着洛玉收的手回了德音居。 一旁的夏蝉和林风相视一笑。 “东西交给我吧。” 说着夏蝉便要去拿林风手里的食盒。 她有些功夫在身,力气自是比旁的姑娘大些。 可林风怎会舍得让她提,他抬手一拦,轻声道:“沉,我来拿。” 夏蝉一怔,旋即抬眸看向林风,短短几个字便道出他对她的在乎。 林风虽算不上丰神俊朗,但胜在体貌端厚,两人之间的情愫也在几次相见中越发的浓厚。 夏蝉莞尔一笑,将手收回,与他并肩而行。 回到德音居,不大会工夫饭菜便摆好,周云第一次同洛玉书一起用饭,只顾着盯着她看,连饭都没用多少。 倒是洛玉书用的比平日多了些。 用过饭后,二人谈起最近京中的一些事。 “那日我刚好和余氏不期而遇。”洛玉书说:“据她所讲,她的一位朋友同朱氏一样,也是被柳嬷嬷引荐给了罗蔓,而此人正是工部侍郎王光复的夫人。” 柳嬷嬷的事之前洛玉书同周云深提及,对此他进宫给太后请安时特地留意了此人,表面上并无什么不妥。 不过有些人和事,看起来越是无害,便越是危险。 今日再听洛玉书谈到此人,周云深已确定柳嬷嬷此人必有问题。 好在他已有了准备。 “在宫里我已派人盯着她了,她暂时不会有机会动手。”周云深略一沉吟,“不过太后的寿辰将至,那或许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洛玉书前世并未参加过宫宴,是以,并不清楚柳嬷嬷是否是在那时开始对太后动的手。 但既然周云深已做好了防备,想必太后不会有危险。 而后洛玉书又说起朱念可的死因,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周云深,只隐去了前世知道的那些事。 但周云深再聪明不过,通过她的只字片语,已隐隐感到自己此前的想法或许是真的。 夏蝉为二人端上茶,周云深沉声道:“这里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夏蝉看了眼自家姑娘,见她点头,便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有他二人时,洛玉书问道:“世子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夏蝉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这点周云深再清楚不过,但连她都屏退出去,想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和自己说。 只是周云深接下来的问话,令洛玉书震惊不已。 第195章 关于周云深的身世 周云深拿起茶盏轻啜了口才道:“这几日我母妃正准备提亲的礼物,再过两天便会亲自登门。” 洛玉书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讲,没想到是提亲之事。 她轻嗯一声,面露羞赧之色,微微颔首,“前几日碰巧遇到桂妈妈,已听她说了此事。” 那日桂妈妈当着京中百姓的面,说出安南王妃择日便会为世子求娶泰康侯府洛二姑娘那句话时,犹如一记重重的耳光,当众扇在了叶秋莹、朱念可的脸上。 这件事已是人尽皆知,洛如年和崔锦荣自然也是知晓,两家早已说好在洛玉书及笄后便与周云深完婚。 如今算来,也就还有不到一年的光景,为此,崔锦荣泪眼婆娑,拉着女儿的手好生感伤一番。 洛玉书自然明白母亲不舍她嫁人,更担心她在王府里有着自己同样遭遇。 好在王妃为人有目共睹,再加上洛如年的细心劝慰,这才令崔锦荣平复下来。 想起父亲和母亲的恩爱,洛玉书不由想到自己和周云深,或许他们也能如父母那般举案齐眉。 她这般想着,抬眸看向将要共度一生的人时,就听周云深正色道∶“书儿,在提亲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关于我的身世。” 洛玉书闻言一怔。 她不是没见过周云深肃然的模样,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然而此时的他,面色凝重,眼神里充满着不确定,哪里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安南王世子。 洛玉书见他如此,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她柔声道:“你尽管说,我听着。” 许是她如清泉的声音安抚了周云深,令他得了慰藉。 周云深敛了敛心神,才缓缓开口,“我并非真正的安南王世子,在我五岁那年,家中突遭变故,一家三口遭遇歹人追杀,母亲惨死,父亲身受重伤,幸得当地一名官员所救,父亲将我托付给他后便也随母亲去了。” 周云深声音有些哽咽。 那时他虽年幼,但当年父母惨死在眼前的画面,每到午夜梦魇时便会出现,令他至今不敢忘记,他只待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为双亲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周云深的身体有些发颤,洛玉书能明显感到他眼中盛满滔天恨意。 一只青葱小巧的玉手,轻柔地抚上那因悲愤而颤抖的双手,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倏地,周云深抬眼看向洛玉书,她眸中带泪,目光深深望着眼前的少年,眼底尽是心痛之色。 此刻的洛玉书就像当年救下他的恩人一般,刹那间给了他莫大的慰藉。 他拥她入怀,抬手为她拭去眼泪,柔声道∶“书儿不哭,没事的,都过去了。” 两人的手彼此交握,他问道∶“你知救我的是何人吗?” 听到这里,洛玉书呼吸一滞,抬头问,“是我父亲对吗?” 周云深颔首,笑道:“正是老师,之后的事你都知道的。” “老师一直履行对我父亲的承诺,教我学问,师母待我也很好。”他眼神变柔了许多,“还有你,天天跟在我身后问东问西的。” 洛玉书小嘴一撇,从他怀里起身,不满道:“你那时都不大和我玩儿,为此我难过了好久,以至于……” “以至于什么?”周云深追问道。 他那漆黑如夜的眸子似要将她看尽一般。 洛玉书垂首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他,前世她以为周云深从幼年起便不大喜欢自己。 以至于长大后,一直以为他讨厌自己。 “书儿,那日在大理寺狱中,你同洛玉歌讲两世为人的话可是真的?” 周云深突如其来的问话令洛玉书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今日他如此坦诚将自己的秘密相告,那她呢,是否也该将心中的秘密如实相告呢? 第196章 你不是自愿嫁他? 关于重生的事情她从未想过对人言,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不曾。 并非她不愿,这等匪夷所思的事说出去有谁会相信,即使最亲近的人,怕也会觉得她是种了什么邪祟,说出来只会令他们担忧。 因此,她一直三缄其口。 直到周云深一语中的,道破她深藏于心中的秘密。 “你怎会有此疑问,莫非你也……” 他能问出这样的话,会不会也是…… “同你一样,两世为人。” 他语气平静,但看向洛玉书的眼神却似找到同伴一样庆幸。 洛玉书瞳孔骤缩。 重生以来,她奋力守护亲人,一心只想将害她之人逐一手刃。 如今,朱氏和洛玉歌相继得到报应,张老太太也将不久于人世,而洛如成不过是拖着半废的身子苟延残喘罢了。 现在就只剩下张华,也已被她遏制住,复仇的目标似一天天快要实现,可她的灵魂就像无根的浮萍一般想要找个期许之地。 周云深的出现无疑给了她心灵上的依托。 在她想尽办法护他,有意无意的暗中提醒时,或许那时他便已经猜到自己和他有着相同的境遇。 “原来你对洛玉歌早有防备,所以夜宴上王妃当众选我不过是你的权宜之计?” 她不怨,一点也不怨,这一世她本就是要护着他,哪怕是被利用了,她也甘愿,就当是偿还他前世救下父亲的恩情。 可下一秒,她秀眉紧蹙,一只手捂住胸口,心像被人死死抓住一般抽痛,连呼吸都是痛的。 看着神情如此哀伤的洛玉书,她声音更似有种说不出的苦涩狠狠地击向周云深的五脏六腑。 他一怔,随后意识到洛玉书是误会了自己。 他忙扶住她的双肩,逼她看向自己,“书儿,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母妃为我求娶,全因她知我心悦你已久。” 闻言洛玉书泪眼朦胧的看向周云深,“那前世你为何会娶洛玉歌?” “我以为你与张华两情相悦。”周云深无奈道:“而我的身世又不为人所道,因此,母妃并不知我心意,这才定下了洛玉歌。” 周云深稍稍一顿,接着道:“我那时心灰意冷,娶谁都无所谓,可当我得知你惨死于张华和洛玉歌之手时,我发誓此生若不能为你报仇,来世也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闻此言,洛玉书才了然,前世与他错过,或许也是冥冥中注定的。 她将从前的这一切过往和遭遇,毫无保留的说与了周云深,那种种的不堪和屈辱犹如蚀骨之虫,日日侵蚀她的内心,今日终得解脱。 周云深定定的看着她,神情微讶,“你不是自愿嫁他?” 洛玉书轻摆了摆头,“那是长房故意设计陷害辱我名节,为此我曾寻过短见,不过后来被人救下,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天意,便也不再执着下去。” “看来是我错了,我以为不接近你便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可到头来却将你推向另一个深渊。” 一番讲述,两人算是将前世的误会解除。 洛玉书侧靠在周云深怀里,释然一笑,“前世洛玉歌曾告诉我你心悦于我,那时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只觉她在胡说八道。” 说到此,洛玉书忽然想起他遭洛玉歌背刺一事,隧问道:“洛玉歌究竟拿住你什么把柄才让张华得逞?” 她略一顿,“莫非跟你的身世有关?” 聪慧如她,周云深一笑,俯身在她耳畔轻轻吐出几个字,“我本名姬子言。” 姬姓? 洛玉书再次震惊,这是大齐皇室姓氏,周云深为何会姓姬? 难不成他也是皇室宗亲,可若真如此,他亲生父亲为何会被追杀,前世张华又如何杀得了一位皇室中人。 这一切太令人费解。 第197章 周云深的真实身份 周云深看出洛玉书眼中的疑惑,刚要开口,却被她伸手捂住了嘴。 她抬手指了指屋顶,小声道:“会不会隔墙有耳?” 事关周云深的身世,他一旦说出被旁人知晓,洪乐帝定会治他个欺君之罪,恐怕这也是前世张华对他的致命一击。 周云深抚上她的手,握在他宽大的掌心,轻轻摩挲着,“放心,有林风在,若有人,他一早便会发现。” 他轻点了下她的鼻尖,笑道:“要真隔墙有耳,刚刚咱们的那番话早就被听了去,不等再说什么,现在怕是早被当成邪祟关进天牢了。” 洪乐帝生性多疑,这点周云深再清楚不过,前世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被算计,不仅丢了性命,还连累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安南王和王妃。 想到这里,周云深眸光暗沉几分。 洛玉书将他的手反扣住,柔声道:“若令你难过,便不说。” 听出她的心疼,周云深心中一暖,不由将她拥紧。 越是与她相处,便越发觉得上天对他不薄,前世错过,这世能重获至宝,他好似得到了全天下一般。 洛玉书含笑双手环住他。 好一会儿,才听周云深悠悠道:“我父亲是当今圣上的胞兄,姬墨弦。” 闻言洛玉书环在周云深腰间的手一僵,旋即扶着他的手臂倏地坐起。 “你是先帝的孩子?”洛玉书不可置信的问道。 周云深微微颔首。 当年姬墨弦因才德兼备,在百姓中颇具贤名,被老皇帝立为储君。 而当时还是端王的洪乐帝早已野心勃勃,处心积虑图谋皇位。 在姬墨弦初登大宝之时,洪乐帝因不满朝廷削藩,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起兵谋反,最终洪乐帝如愿以偿,而姬墨弦就此人间蒸发。 洪乐帝登基后,分别派出几路人马寻找他的下落,几年下来均无所获。 “安南王幼年时曾是我父亲的伴读,袭爵后便到边关去历练。”周云深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当他在边关发现我父亲时,便将他藏到了我母妃的娘家。” “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我母亲,两人成亲后转年我便出生了,我们一家隐姓埋名过了几年的安稳生活,直到我五岁时,被洪乐帝派来的人发现。” “后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周云深说。 “这样说来,我父亲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洛玉书问道。 “嗯,老师一直都知道。”周云深说,“他之所以没告诉你和师母,就是怕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 他顿了顿,“这也正是前世我不敢接近你的原因。” 洪乐帝一旦被他发现自己身份,洛玉书必然会受连累。 而前世的洛玉书又是那样温软的性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在这场暗战中活下来。 这一世,周云深虽也曾犹豫,但洛玉书一次次的展现她非凡的智慧和勇气,这才使得他坚定的相信他的书儿完全的脱胎换骨。 至于安南王,洪乐帝在镇守边关的问题上,自然是交给他最信任的人去戍边。 因此在他登基后不久便将安南王调回京中,也正是在那次回京的途中,年仅五岁的幼子失踪。 安南王和王妃找寻几年始终了无音讯,直到他们接到洛如年的来信,看到与儿子年岁相当的姬子言,知道是先皇的遗孤,又因着姬子言的母亲与王妃是表姐妹,便将错就错的带回京中。 是以,安南王周景轩和王妃苏氏将他视如己出,精心栽培,才有了现如今的周云深。 “而前世洛玉歌正是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才使得张华毒害太后,目的是将我从战场急召回宫,从而活捉我处以剐刑。” 听到这里,洛玉书已是泪流满面,前世她曾亲眼所见他是如何而死,但当听他亲口讲述那些过往时,洛玉书仍心疼到无以复加。 心疼他幼年便失去双亲,担惊受怕的长大,更心疼被他杀父仇人所害,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为。 前世她无能为力,这一世她选择为他躬身入局,助他报得血海深仇。 两人正说着,外面一道声音响起。 第198章 周云深直白表心意 此时暮色沉沉,正是洪乐帝的那些暗探开始活动的时辰。 周云深和洛玉书相视一眼,正待周云深要抽出配剑之时,就听屋外的林风回话,“主子,是张威。” 虚惊一场。 洛玉书长出一口气,道:“应该是朱念可那边有了消息。” “叫他进来。”周云深发话道。 张威进屋拱手一揖,“主子,人已找到,按您的吩咐将人送去了马叔的庄子上。” 他按照洛玉书的吩咐去了城外的李家庄,到时已近夕暮,他打探到朱念可所在,为免惊扰庄户人家从而打草惊蛇,张威一直等到夜色已沉方将其带回。 马叔得知此妇人是洛玉书要的人,特将她关在了一座僻静的小院儿里,院外另有两人看守。 洛玉书一笑,她就知道朱念可诈死,不过她这样做究竟是否受叶秋莹指使,还要见着她好好审一审才知。 随后她带着夏蝉和周云深到了庄子上。 一进屋便见朱念可一身的粗布衣裙装扮,头上裹了块与衣裳同料的方巾,腰间还系了条干活所用的围裙,俨然一副农户妇人打扮。 显然是想掩人耳目。 见来人是洛玉书,她先是一愣,随后一脸不忿地道:“原来是你。” “意外吗?”洛玉书唇角一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闻言朱念可抬眼看向一旁的周云深,“想来这位就是安南王世子了吧,可惜长得这般俊俏也没拴住洛二姑娘的心。” 随后她一脸讥笑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位洛二姑娘可是花名在外,会勾引男人得很,要我说,世子趁早同她退了亲,以免她在你头上种出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原。” 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的得意,那声音像把尖刀直戳人的耳膜,在夜色渐浓的黑夜格外尖锐。 可下一秒她的嘴便被人堵上,周云深冷眼斜睨着她,不以为然道:“世子妃若种出一寸,我便割上一寸。” 随后他又拉起洛玉书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下,道:“只要世子妃不舍弃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林风和张威二人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自家世子爷这般纡尊降贵过,心中不禁赞同默雨曾经说过的话。 “未来世子妃真有两把刷子,能把世子治得服服帖帖,看来日后跟着世子妃混比较有前途。” 洛玉书也未想到周云深会如此直白的表明心迹,弄得她都有些手足无措。 只有朱念可恨得牙痒痒,原本还想抬手将嘴里的布拿掉争辩上两句, 却被射来的一道寒芒吓得住了手。 周云深常年同犯人打交道,身上自带一种令人畏惧的气势。 朱念可一介妇人,再如何狂妄,也不禁要被他周身的凌厉所震慑住,是以,她只能任那块烂布在嘴里塞着。 洛玉书见她老实了,才开口问道:“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 朱念可脖子一梗,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洛玉书也不恼,走到桌旁,拿起上面的烛台,不疾不徐地问道:“你说,若十几根蜡油同时滴到脸上会是个什么滋味?” 前世她在张府时,便见过管事的妈妈用过此招来惩治那些犯了错的小丫鬟们。 有些丫鬟被烫伤毁了容貌赶出了府,就此了结了性命。 朱念可对洛玉书本就因着家族的事满心怨恨,现如今落到她手中又被如此威胁,她哪里甘心。 当下便心中一横,抄起一旁的圆木凳朝洛玉书的头上砸去。 第199章 金蝉脱壳 这猝不及防的状况使得屋内气氛凝窒,众人均未料到朱念可反应会如此强烈。 好在几人中除了洛玉书都是练家子,在朱念可动手的一刹那,周云深身体一侧伸手揽过洛玉书。 林风抬腿一个飞脚将其踹翻在地,张威则上前将她反手扣住再动弹不得。 经过这一场虚惊,朱念可已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周云深在确认洛玉书无碍后,抬眸盯着脚下的人,用寒冰一样的声音说道:“动作挺快,可惜了。” 话音一落,便听朱念可一声惨叫,脸部顿时扭曲。 林风剑法极快,还未等旁人反应过来,他已从身后将朱念可的脚筋挑断,疼得朱氏冷汗连连,鬓间的发丝全部粘连到脸颊两侧,后背和衣裳更是贴合到了一起。 她疼得已跪不住,侧倒在地上,好半晌她才稍稍缓过气来。 周云深并不想在她身上多浪费时间,冷着声道:“回答刚刚世子妃问的话。” 朱念可面色苍白,她此时才算真的明白,为什么京中的人都喊周云深冷面阎王。 并非他手段有多高明,而是他杀伐果决,一旦惹到他,那人很快便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若不是还有些话要问她,想必此刻已身首异处了,恐怕最后连尸骨都被喂了野狗。 为方便审讯,张威将脚筋已被挑断的朱念可从地上拽起,按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下。 此时的她再无胆量和力气动旁的心思,强忍着疼,用与刚刚嘲讽笑声截然相反的声音语调说道:“是,是工部侍郎,王大人的夫人,指使我做的。” “刘氏?”洛玉书眉心一蹙,心思急转,问道:“可是因为与我见面的事?” 朱念可缓缓点头,“她知道你想见罗蔓,担心你的身份会给她和王大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缓了口气,才又接着道:“在你将药馆门前发生的事张贴出来后,她便找上我,让我给你制造些事端从而再无暇顾及此事。” 那朱念可的夫君杨武在工部任职,王光复恰巧正是他的上封,刘氏便想借着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来给自己解困,于是便找到了朱念可。 刘氏好高明的手段,一招金蝉脱壳便给自己解了围,难怪这么多天过去,余氏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而那朱念可因自己娘家拖累了杨武的前程一直心怀愧疚,便想借机讨好刘氏,来为夫君换得前程,于是应下刘氏的要求,做了此等糊涂的事。 她以为自己为杨武的前程铺路便能令其开怀,殊不知,这不过是异想天开的自我感动罢了。 那杨武怕是早就想另娶他人,只等朱念可这一诈死,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了鳏夫,再娶一房继室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这一点她的确不如她姑母朱氏更懂男人。 朱念可蠢是蠢了点,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提醒了自己和周云深,刘氏如此担心自己会给她和王光复带来麻烦,只能证明她通过王光复给罗蔓提供了不少大齐的消息。 而这些情报对南昭国至关重要,看来这王光复也大有问题。 既然刘氏不来见自己,那自己便带着朱氏去主动见她。 第200章 吻 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洛玉书吩咐马叔看管好朱念可,便同周云深出了庄子。 夜色如墨,皎月泛着清冷的光,倾泻了一地的银辉。 马车内,小方几上点着灯烛,周云深和洛玉书相对而坐。 两人还是第一次在如此逼仄的空间内共处,洛玉书微垂着头,显然有些不大自在。 周云深却难得的好心情,从刚刚上车,脸上便一直挂着笑。 他托着腮,透过柔柔的烛火,一错不错地看着面若桃花的姑娘,似如何也看不够一般,将洛玉书盯得脸红心跳,更显局促。 实在受不住他幽幽的目光,洛玉书抬手抵唇,清咳了声,开口道:“刘氏不想见我,是担心她和王光复的事情败露从而引来祸事,如此便更加证明他夫妻二人已背叛大齐,做了南昭国的细作。” “你是想利用这件事做突破口,以身入局?”周云深微眯了眯眼,沉声问道。 洛玉书一怔,旋即抬眸看向他。 从朱念可说出指使她的是刘氏时,洛玉书便有了让刘氏就范的法子,从而搭上罗蔓这条线,如此一来藏于宫里和京中的南昭探子便可悉数落网。 如此太后性命便可得以保全,一旦周云深的身份被洪乐帝发现,太后也可保全周云深不至于如前世那般遭受酷刑而亡。 是以,这个局她必须要入,不仅仅是为了周云深,还有与此事相关联的父亲和安南王及王妃,他们都不该因洪乐帝的狼子野心而落得那样的结局。 若是自己从开始便告诉周云深,他定不会答应,只是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自己的意图。 周云深轻叹了口气,转身坐到洛玉书的身旁,“我知你不想重蹈前世覆辙,但此事事关你的安危,我们需从长计议,你不可以身犯险。” 从前,她都是独自一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做什么样的决定也无需同旁人商议,可现在她有周云深并肩为伴,不用再孤独艰难前行。 她相信周云深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感受,因此能清楚的知道他的那份在意与担忧。 洛玉书抬手抚上他的侧脸,眸光柔柔的看着英俊的少年,轻声道:“我答应你,不会贸然行动,所有的事情都同你商量再做决定,这样可好?” 她缱绻绵软的声音似猫儿一般在周云深的心上轻挠了两下。 两人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洛玉书睫毛轻颤两下,这才反应过来,立时便要拉开同他的距离。 只是她刚要侧身,纤细的腰肢便被一只大手握在掌中,轻轻一拉,彼此间比之前离得更近,能明显感到对方的心跳。 洛玉书呼吸一滞,身体明显一僵,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感受到她的紧张,周云深唇角邪魅一勾,凤眸落到那娇艳欲滴的唇瓣上,下一刻便深深的印上了那片柔软。 他的吻由浅入深,温柔而又绵长,似夺走了她全部的呼吸。 许久,周云深才将她放开。 洛玉书羞赧地窝在他的怀里,喘着气,半晌不敢抬头。 周云深轻笑一声,“怎还这么害羞,若成亲了可怎么是好?” 听出他在打趣自己,洛玉书倏地坐起身,娇嗔道:“世子惯会打趣我。” “叫子言。”周云深微一顿,唇角一扬道:“还是说,书儿更喜欢像小时候那般唤我,嗯?” 第201章 京中的流言 幼年时候他们都是哥哥妹妹的喊着彼此,而今这般年岁再如此称呼实属令人难为情。 想到这儿,洛玉书不禁小脸一红。牙齿不由咬着下唇,那样子看起来十足的娇羞可人。 周云深最爱洛玉书如此柔媚的模样,忍不住拉她入怀,在她额间印上一吻。 “你若实在想见罗蔓,过两日我便令人放出风声引刘氏现身,到时不怕她不见你,至于如何令罗蔓信你,恐怕你要动些心思才行了。” 洛玉书点头应道:“嗯,我已经都想好了,只要以诚相待便是。” “以诚相待?”周云深不解,低头看她。 在烛火映衬下一双狡黠从她美眸一闪而过。 这些勋贵妇人甘愿为罗蔓打探消息,大多因自己的困境得罗蔓所助,只要有救于她,便会得到帮助。 作为回报,为其提供些自己知道的消息也不算什么。 从前的朱氏如此,现在的刘氏亦是如此。 只要自己有求于罗蔓,相信凭借着她的身份,能给罗蔓带来更多的大齐情报,她不会拒绝自己。 周云深当下便明白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微翘的鼻尖上轻轻一点,“小狐狸。” 随后又嘱咐道:“此事还是要知会老师一声,在朝堂上兴许还会有南诏国的细作,若他们故意试探,老师也好从旁周旋一二。” 洛玉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嗔道:“知道了。” 二人相拥一直到马车停在了泰康侯府门前,周云深才依依不舍的将她松开,看着她入了府门才乘马车回了王府。 几日后,京中便盛传有人亲眼看到朱念可还活着的消息。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说叶秋莹为报复洛府二姑娘,才指使朱念可诈死来诋毁洛玉书名声。 而后朱念可因受不住终日隐姓埋名的日子,这才偷偷现身。 此流言传到叶秋莹的耳中气得她三天没吃下东西。 原本她抱着落井下石的心态等着看洛玉书下场,没成想自己反倒栽到此事上,因此她也不算冤枉。 除此外,另一则流言也不胫而走,被传得不堪入耳。 传闻称杨武为了自己的前程,和上封王光复的夫人刘氏勾搭到在了一起。 俗话说东风西风不如婆娘的枕边风,偏巧此时的杨武又被提拔。 正当杨武自鸣得意之时,不料被朱念可发现了二人的奸情,刘氏怕事情败露,这才想除了朱念可以绝后患。 那朱念可得知后为自保烧毁了屋舍,诈死遁走。 杨武担心她的死引起世人猜疑,便把朱念可的死因归咎到洛玉书的头上,从而掩盖他和刘氏的私情。 洛玉书一听便知是周云深所为,噗嗤笑出声。 “世子果然好智谋。”夏蝉满脸佩服的说道,“姑娘,这下那刘氏该主动来见您了。” “未必。”洛玉书道。 夏蝉微讶,“为何?” 洛玉书拿起茶盏道:“此时找上门不更加证明朱氏的事与她有关吗?” 她轻呷了口茶,又说:“能想到利用朱念可同我的矛盾而让自己解困,这招实在高明得很。” 若不是她对前世的朱念可有些了解,刘氏怕是已经得逞了,因此刘氏要么是个极其聪明的妇人,要么便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无论是哪一种,都得等她见了刘氏后才能确定。 想到这里,洛玉书放下茶盏,吩咐道:“张威将把朱念可从庄子接回来,咱们去会会刘氏,她也是时候该现身了。” 第202章 终于见面了 仲秋的天气总是反复,连日来闷热难耐,这天终是倾盆而下。 一辆马车压着青石路从容驶过坑洼的街道,水花四溅。 车内一妇人面色冷沉,蹙眉抛起车帘,催促道:“再快些。” 车夫听闻应是,扬鞭一甩,马车速度顿时加快。 坐在妇人身旁的婆子见她一脸急容,出声安抚道:“此事既然老爷已经知晓您是被冤枉的,夫人还是要沉住气。” 近些日子京里盛传她家夫人和杨武的私情,搅得府中不得安宁。 她家夫人本就生得貌美,又比老爷小上许多,再加上那些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难怪世人会深信不疑,就连她家老爷都险些信以为真。 “老爷面上是信我。”刘氏说∶“可他心里这根刺恐怕很难拔除,不然也不会想将杨武赶出京,说到底他还是不信我,这事要再传下去,说不准老爷都会起休妻的念头。” 经她一说,婆子心下也没了底,遂问道:“您为何不去找之前出此主意的那位想想法子呢?” 刘氏捏了捏眉心,“他那里也不方便,还是去找罗蔓想想办法吧。” 她不是没想过去找那人,只是他之前便说过,身边一直有安南王世子的人盯着,与她见面不大方便。 眼下罗蔓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人。 马车很快便到药馆,此时门前已排了不少的百姓来寻医问药。 刘氏被婆子扶着刚一下马车,便见人群中一阵骚动。 “是朱念可。” 有人大声喊道。 “她怎么坐着轮椅?身边的小丫头是谁?” “那是洛府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好像是叫夏蝉。” 有好事的走到夏蝉跟前打听,“姑娘,这朱氏不是死了嘛,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蝉淡淡一笑,“那都是旁人乱传的,我家姑娘机缘巧合救下了朱夫人,特命我带她到这里看大夫。” 那人一脸了然,又同旁边的人说:“我就说洛府二姑娘素日贤名在外,怎会做出将人逼死的恶事来。” 另一人点头赞同,竖起大拇指道:“二姑娘真乃菩萨心肠,对待诬陷自己的人都这般宽厚,日后定能长命百岁。” “泰康侯府没有府医吗?”刘氏在婆子的搀扶下走过来,“把人送到大庭广众来,还不是想博个好名声。” 此话一出,刚刚还在夸洛玉书的百姓,瞬间便又讨论起刘氏的话来。 夏蝉见来人一身富贵,容貌颇佳,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猛然间,她想起曾经在药馆对面的茶馆里见到过此妇人被女医带到里间。 这莫不就是姑娘想引其现身的刘氏? 见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又议论开来,夏蝉高声道:“这位夫人的话就不对了,我们侯府里确实有大夫,可朱夫人伤的是脚,如何让一男子看得?” 她一顿,拿眼打量了刘氏的脚而后才道:“难道说,这位夫人若伤了脚也是找寻常大夫给看不成?” 大齐民风虽然开放,但女子的脚却只有自己夫君瞧得,夏蝉的话无疑是指责刘氏不知检点。 气得刘氏指着夏蝉,“你,你。”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婆子见状忙训斥道:“哪来的狗奴才这般无礼,竟敢同我家夫人如此说话。” 夏蝉不以为然问道:“你又是哪家的狗奴才,竟敢在这里叫嚣?”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那婆子不曾料到夏蝉年纪轻轻,嘴巴能如此厉害,使得她一张老脸瞬间青一阵白一阵的,着实下不来台。 婆子恼羞成怒,上前就要给夏蝉一巴掌,怎奈她人老筋短,夏蝉一个躲闪,她不仅没打到人,竟还把自己的老腰给闪了,疼得她当场呲牙咧嘴。 众人笑得声音更大,刘氏哪里气得过,一转身对身后三个家丁骂道:“你们都是死的不成,还不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 家丁应是,一个个冲到夏蝉面前便要将她拿下,夏蝉的功夫虽不算一等一的,但对付这几个家丁却 是绰绰有余的。 没一会儿工夫,三人便被夏蝉打趴在地。 在众人的一声声叫好中,夏蝉踩着其中一人的屁股,掸了掸手中的灰尘,不屑道:“还有谁来?” 此时的刘氏面色涨红,袖中的手都在发颤。 她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么个煞星。 正当她要亲自动手时,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夏蝉不得无礼。” 随后洛玉书款款走到刘氏面前,微微一福身,笑着道:“终于见面了刘夫人。” 第203章 刘氏使诈 此时雨势渐小,街道两旁的小贩陆续支起摊位,行人也逐渐多起来,卖艺杂耍的人又开始了他们表演。 随着小贩地叫卖声,人群地喝彩声,整条街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医馆门前,刘氏见来人是位年约十三、四岁气质出尘,粉妆玉琢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个丫鬟为其撑伞。 这容貌可说是她见过所有女子中姿颜最为姝丽的,尤其是那双璨若星河的眸子,透着叫人有些难以琢磨的神情。 刘氏不禁上下打量起洛玉书,见她一身蜀锦罗裙,富贵优雅,再配上她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尽显仪态万方,一瞧便知是世家大族娇养出的女儿。 方才又听得夏蝉和旁人说的话,刘氏心下便已了然眼前之人是何身份。 “想必这位就是左都御史洛大人的千金了。” 刘氏冷哼一声,“纵容家奴当街打人,洛大人家真是好大的规矩。” 这丫鬟敢出手伤人,定是得了洛玉书的首肯,如若不然,敢给主子惹事生非,早被打死八百回了。 知道刘氏故意这般说,洛玉书并不气恼,她问道:“夏蝉,刘夫人说你当街打人,可有何隐情?” 夏蝉哪里不知这是自家姑娘让她道明事实,当场揭穿刘氏。 她秀眉一挑,扬声回道:“回姑娘,并非是奴婢先动的手,是这位夫人言语有辱姑娘声誉,奴婢自是要维护姑娘,就与她分辩了几句,哪知这位夫人恼羞成怒,指使家奴动手伤人,奴婢为自保才出手的,在场的百姓都可为奴婢作证。” 洛玉书看向刘氏,“刘夫人,我家这丫鬟虽有些功夫在身,但从不主动打人,除非……” 刘氏听到这里便知洛玉书是何意思。 她双眉紧蹙,刚要开口反驳,便见洛玉书已走到她身侧,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道:“我想刘夫人并不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朱念可的诈死是受你指使吧。” 刘氏身体一僵,抬眸看向洛玉书,见她含笑看着自己,便知大事不妙。 侧目再看坐在轮椅上的朱念可,只见她神情呆滞,一动不动,似痴傻了一般。 虽然刘氏不知洛玉书如何找到朱念可令其说出自己,但有一点她能确定,便是不能让洛玉书得逞。 并且她还怀疑坊间那些谣言或许正是眼前这个笑意盈盈之人所为。 再抬眼看看周围渐渐热闹的街市,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是以,现在万不可将洛玉书激怒,那样只会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地。 “你究竟想干什么?”刘氏咬牙切齿地问。 洛玉书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抬眼看向她,笑容和煦地说道:“刘夫人是聪明人,怎会不知?” 刘氏当下明白过来,“你要见罗蔓?” 洛玉书微微颔首,“刘夫人果真是个聪明人,那便劳烦刘夫人引荐了。” “你就不怕我言而无信使诈?” “刘夫人会吗?” 面对洛玉书的气定神闲,刘氏胸口略有起伏,显然有些动气,可又对洛玉书无可奈何,也只得同意下来,但她心中也另有计较。 见她不再疾言厉色,洛玉书笑道∶“不过一场误会,相信刘夫人也不会再计较。” 刘氏嘴角一抽,并未搭话,只扶起婆子悻悻的向药馆走去。 洛玉书见状,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吩咐身后的轩儿将朱氏带去医治,夏蝉便随她跟在刘氏身后走去了内室。 那侍女对刘氏相当熟悉,身子一侧将她让进门,而对于洛玉书则伸手一拦,将她挡在外面。 夏蝉不满问道:“我们同刘夫人一起的,为何只拦我们?” 刘氏冷笑一声,“洛二姑娘,我已然将你带进来,不算言而无信,但罗蔓见与不见,便不是我能说的算了。” 夏蝉蹙眉低语,“姑娘她使诈,我们该如何?” 洛玉书沉吟片刻,说出了三个字。 第204章 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洛玉书目光隔着侍女看向刘氏,胸有成竹地说道∶“荼蘼花。” 侍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 洛玉书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侍女身上,笑问:“泰康侯侯夫人朱氏你总不会不知吧。” 侍女闻言一怔:“你就是洛府二姑娘?” 自从泰康侯府的当家主母出事后,便只有洛玉歌托张华来过,之后洛玉歌也随母而去,如今谁不知侯府是洛二姑娘当家做主。 从前便听朱氏同自家主人提及过洛玉书的名讳,知道她是个极聪慧之人。 那日在药馆门前发生的事罗蔓便对她有了兴趣,今日她竟跟着刘氏寻上门来,倒是未料到。 洛玉书就这样顺利的被侍女请进了内室,临进门前,她顿住脚步,回眸看了眼因震惊而瞠目结舌的刘氏。 “本来还想给刘夫人一次机会,奈何你不懂珍惜。”洛玉书遗憾道:“往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说罢便不再多看她一眼,拂袖而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刘氏和不知所措的婆子。 半晌还是那婆子先回过神来,“夫人,她既然知道暗语,为何还要让您带她进来?” 刘氏喃喃道:“或许她从一开始便什么都知道,不过投石问路罢了。” “那您和老爷跟罗蔓的事她会不会……” 话虽没说完,但刘氏已知道婆子所指何意。 她原也担心洛玉书是假借为祖母寻药为由,趁机打探其他事情,这才利用了朱念可为洛玉书制造些麻烦。 不过当她说出暗语时,刘氏虽惊讶,但同时,那些担心也随之消散。 这暗语只有罗蔓联系的几人知晓,旁人无从得知,若何人敢泄露出去,相当于背叛,那罗蔓是绝不会放过此人的。 “她既然能得知暗语,就应该清楚罗蔓的规矩。”刘氏沉声说道:“上了这条船就休想再下去,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婆子还有些担心的问道:“那外面的那些流言要如何应对才好?” 刘氏冷笑一声,“那不过是想迫使我现身所用的手段罢了,既然她的目的已然达到,朱念可又还活着,流言当然不攻自破了。” “夫人说的在理,那如今咱们还进去吗?”婆子问。 今日她们到此就是来找罗蔓想法子解决近日京中四起的流言,万万没想到竟会遇到始作俑者,自己还被她摆了一道。 不过大家既坐了同一条船,那来日方长,走着瞧好了。 洛玉书跟着侍女拐进一个狭长的暗道,除了两侧墙壁燃烧的火把,空无一物。 不多时便来到一扇门前,侍女将夏蝉挡在门外,示意洛玉书单独进去。 上次妙华庵的事令夏蝉至今心有余悸,见侍女拦住自己,哪肯再让自家姑娘孤身犯险,当下便拉住了洛玉书。 “姑娘,小心里面有诈。”夏蝉在洛玉书耳畔轻声说道。 洛玉书也有些犹豫,她答应过周云深不会以身犯险,可当她的目标越来越近,罗蔓就在这扇门后,她岂能轻易放弃。 见她踟蹰不前,那侍女毫不客气地说:“洛二姑娘若想见我家主人,只能独自一人进去,否则便请回。” 洛玉书敛了敛心神,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到侍女手中,说道:“请姑娘将此信交给罗蔓,就说我想同她谈笔生意,但我的丫鬟必须要一同前往。” 侍女接过信抬眼看了洛玉书一眼,转身便进了门。 不多会儿,她出来说道:“主人请你进去。” 夏蝉一怔,小声问道:“姑娘,你给罗蔓看的信里写了什么?” 洛玉书淡淡一笑,“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第205章 长夜慢慢孤枕难眠了呀! 洛玉书进门后便闻到一种奇香,此香不同于大齐所产香料的淡雅,有着浓烈的气息,似异域风情万种的女子勾人心魂。 好在周云深从太医那里得到了一种可解南诏暗香的法子,将其制成香囊嘱咐洛玉书带在了身上。 不管这奇香是否有毒,她都是有备而来。 洛玉书堪堪落坐,侍女便打帘让进一位五官精美的女子。 看她一头青丝编成辫落于耳旁,头戴银饰随着发辫坠于两侧,灵动又飒爽,一身南诏服饰尽显她不俗的气质。 女子精亮的眼眸看向洛玉书,直言不讳的问道:“是你想同我谈笔生意?” 听她如此问,洛玉书便知此人正是罗蔓,只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貌美得多。 见她说话并不拐弯抹角,洛玉书唇角一弯,“正是,不知罗姑娘意下如何?” 罗蔓冷笑一声,将刚刚那封信往桌上一丢,眸光锐利道:“你以为用这东西就能威胁我?” 夏蝉这时才看清那是之前从朱氏院子里搜出来的信件,除了记录了与罗蔓往来的事情,还有一些关于她家老爷的事,虽不太过重要,但却格外详细。 想来正是那会她们刚刚回京时,朱氏安插在呦鸣园的眼线所回禀的。 从前夏蝉以为这些不过是朱氏耍的什么手段罢了,可如今想来细思极恐。 而洛玉书一早便清楚了朱氏歹毒的心思,她想借罗蔓的手害她们全家。 明着朱氏帮罗蔓策反父亲,令南诏如虎添翼,但她怎会不知父亲是个纯臣,对大齐忠心不二,怎会做出背叛百姓的事来。 如此一来,罗蔓便会让朝中南诏的细作诬陷父亲投敌叛国,令多疑的洪乐帝对父亲痛下杀手。 因此,朱氏写的是一道催命符。 但好在这些现在已然成了她反制罗蔓的手段。 洛玉书面色无波的回道:“当然不能。” 随后她从袖袋里又掏出一个册子,“你手里的不算什么,我这里有更详细的。” 她随手展开一页,说道:“这页记录着朱氏将洛如成的公文誊抄后何时交与的你。” “还有这里。”随后她又任意翻开一页,“朱氏在太安伯家的宴席上,听到关于朝廷要大开海禁的消息也告知了你。” “这页就精彩了。”洛玉书凤眉一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原来她不仅帮着罗姑娘打探消息,还帮你相看容貌俊俏的儿郎呢。” 她边看边点头,“这几家的公子无论从样貌还是才情,在京中都是翘楚,罗姑娘这是长夜慢慢孤枕难眠了呀!” 夏蝉惊讶她家姑娘何时变得这般毒舌了,害得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定是素日被世子爷带偏了。 这般想着她赶忙低下头做掩饰。 “够子。”一声厉喝,罗蔓面露愠色,“你想和我谈什么?” 洛玉书施施然放下册子,抬眸嘲讽的看向罗蔓。 “满日红。” 罗蔓眉心一蹙,“你要这毒物做何用?” “现在罗姑娘似乎没有资格这般问我。”洛玉说。 罗蔓神色一凛,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有求于她,而她才是那个说一不二之人,今天没想到洛玉书竟如此狂傲,倒是令她刮目相看。 她略一沉吟,随后换了种口气,说道:“这做生意讲究合作,与其成为敌人,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交个朋友,日后你有何需要,尽管开口。” 朋友?不过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罢了。 洛玉书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不露声色,“这交朋友是要看诚意,罗姑娘打算如何交我这个朋友呢?” 得到满日红只是她做的第一步,接下来,她手中的筹码足可以令罗蔓答应自己的条件,包括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第206章 拿捏罗蔓 从开始,洛玉书拿捏罗蔓的分寸便恰到好处。 既不会被她刚进门时的气势所压制一口回绝自己,现在又引起她主动要与自己合作的念头。 这大好的局势洛玉书自是会好好把握。 是以,她并不急于一时,只安静的坐在一旁翻看着手中的册子,那满是淡然的神情里透着股胸有成竹的自信,令罗蔓不敢小觑。 她面上一笑,道:“既然洛二姑娘想要满日红,那我便当交个朋友。” 说着她起身打开一旁的八宝柜,从里面取出一支瓶子递了过去,“不知我这诚意,洛二姑娘可否满意?” 洛玉书并未接手,而是晦暗不明地看着罗蔓,清丽的面容展颜一笑,“罗姑娘的诚意我是看到了,只是不知这诚意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呢?” 一旁的侍女神色一沉,从前京中那些有求于自家主人的夫人们,哪个不是卑躬屈膝,说话更是小心翼翼。 何曾遭过旁人的质疑,这在南诏时都是鲜少发生的。 罗蔓心中虽也有不悦,但却隐忍不发。 她隐藏身份为的就是便于在大齐暗中收集情报,一但身份暴露,南诏怕是会有人因她而受到牵连,而那册子足以令她功亏一篑。 她只恼恨自己当初未识破心思诡诈的朱氏,使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眼下只得先稳住洛玉书,等待会儿拿到册子后就让她彻底消失。 罗蔓敛眉一笑,将递过去的瓶子重新收回,而后将其打开,“之所以称它为满日红是因其颜色如同天上的骄阳一样红艳。” 说着她从那瓶中倒出些许的粉末置于掌心,果然红艳惹眼。 洛玉书示意夏蝉将瓶子接过来,道:“这诚意我收下了。” 罗蔓一喜,问道:“既然如此,那册子可否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洛玉书声间微扬,“罗姑娘不会以为用一瓶满日红便想拿回册子吧,只怕我前脚刚交出,后脚你便会动手杀我。” 罗蔓面色一沉,她未料到洛玉书竟聪慧到可以洞察人心的地步,难怪朱氏母女会折于她手,确实是个难以对付的人。 既然如此,她也无需再装下去,干脆卸下笑容,瞬间变了脸,眼底更是笼起一阵寒芒。 身旁的侍女见状便要抽出腰间的匕首,夏蝉也已是严阵以待。 此时就听洛玉书说道:“作为回报,我可以提供你想要打探的消息。” 罗蔓听闻,立刻抬手示意侍女不要轻举妄动,沉声问道:“有何条件?” 精明如洛玉书,她怎会平白无故肯为自己探得消息,除非她有求于自己。 洛玉书说:“暂时还没想到,等需要时再来找你,不过我需要知道朝中还有哪些是自己人,我想你也不愿见到自己人伤了自己人的事情发生。” “我如何信你?”罗蔓问道。 毕竟方才她们差点剑拔弩张,此时合作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因此不得不防。 洛玉书却并不想证明自己,她缓缓起身,不紧不慢道:“既然你不信我,那此事便作罢。”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等等。”罗蔓急急喊道:“并非我无意同你合作,只是朝中的探子并不在我掌控内。” “那是何人掌控?” 罗蔓抬眼看了夏蝉一眼,这丫鬟有些功夫在身,难怪洛玉书有恃无恐,原来是有备而来。 又瞧向洛玉书手中的册子,瞬时有种无力感,仿佛那手中捏着的不是册子,而是她远在南诏亲人的性命。 走出药馆,夏蝉问道:“姑娘怎把册子给了罗蔓?” 她虽知自家姑娘绝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但有些好奇姑娘为何如此做。 洛玉书笑道:“那册子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重要的,我已收好。” 夏蝉这才明白过来,“还是姑娘聪明。” 主仆二人正说着,身后一匹受惊的马直直冲向洛玉书。 推着朱念可的轩儿等在马车旁,看到这一幕不禁吓得惊叫。 事情太过突然,待夏蝉反应过来,已来不及将洛玉书推开。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擦擦着马身疾驰而过,洛玉书也被那马车带走。 夏蝉刚要去追,被人一把拦下。 第207章 我甘愿为你以身入局 夏蝉一个反手便要打向来人,那人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中一带。 四目相对,夏蝉这才看清原来是林风。 由于太过焦急,夏蝉并未留意到自己与林风此时的距离近在咫尺。 “林大哥你怎么在这儿?世子爷呢?”她指着远去的马车,急声道:“我家姑娘被那辆马车带走了。” 然而,林风掌心只觉一阵酥麻,意识到他与夏蝉在大街上如此亲近有损她女儿家的清白,于是不着痕迹的将她放开,唇角挂笑地看着她。 夏蝉一怔,霎时反应过来,拉着林风的胳膊问道:“马车里的是世子爷?” 林风颔首,“知道你们今天要过来,世子担心洛姑娘特意过来瞧瞧。” 听林风解释后夏蝉这才松了口气,随后说:“刚刚那马很明显是冲着姑娘来的,得将那骑马的人抓来好好审审才是。” “张威已经去了,放心吧。”说着便将夏蝉带到洛府马车旁,“洛姑娘那里有世子在,我先送你回府。” 另一边,洛玉书才从惊魂中定下神来,周云深边查看她有无受伤,边关切问道:“书儿,可有伤到哪?” 他今日原本一早便要过来,适逢下属有事情禀报便耽搁了些时辰。 等他赶到时就见方才那惊险一幕,那马来得太过出人意料,他立时令默雨驾车斜冲到洛玉书身前,把她拉入车内。 虽说有张威在洛玉书不会有事,但他仍旧后怕不已。 此时默雨探着头说∶“世子,属下驾车的技术可是祖传的,好着呢,怎么可能伤到世子妃。” 周云深轻嗯一声,“回去再多加练习,就站桩两个时辰。” “驾车和站桩有什么关系?”默雨问。 “嗯?” 默雨缩了缩脖,不情愿哦了一声。 洛玉书见周云深担心自己,微微一笑忙安抚他,“我没受伤,只是事发突然被吓到而已。” 见她无碍周云深才放下心,眸光也渐渐冷寂起来。 “世子在想什么?”半晌后,洛玉书瞧他不再说话,遂开口问道。 “在想方才的事是何人所为。”周云深回过神来,“此事我会着人去查,说说你和罗蔓谈得如何了?” “比预期料想的好。”她拿出瓷瓶,“满日红到手了,另外,据罗蔓所说,朝中除了王光复外,还有他们的人,但控制这些人的并非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周云深眉心微蹙,“她不知此人是谁?” 洛玉书不得不佩服周云深缜密的心思,一猜即中。 “不过她亲口承认了柳嬷嬷是南诏人。”洛玉书从袖袋拿出一块铜制腰牌,“她告诉我若有机会进宫,可凭借此物找到柳嬷嬷,她知道那人是谁。” 周云深接过腰牌,眼睛微眯了眯。 这牌子上刻有飞鸟的图案,精致非常,不是普通百姓或家族所用之物。 洛玉书瞧他反复端详,遂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罗蔓此人的身份怕不只是南诏暗探这般简单。”周云深说:“这上面所印的是南诏王室蒙氏一族的图腾‘沙壶鸟’,据我所知,只有王室中人才会配有此图案。” 洛玉书又拿过铜牌细细的打量一翻,而后才说:“可她若是王室中人,朝中的细作为何不在她掌控之内?” 她稍加思索,又道:“除非那人在南诏国背后的势力远在罗蔓之上。” 目前也只有这一种解释才算合理。 难怪罗蔓为了册子对自己那般曲意逢迎,原来是怕有把柄落到那人手里。 “若真如你所猜想,恐怕就与现在南诏国君息息相关了。”周云深略一沉吟,抬眸看向洛玉书,“此事非同小可,书儿,你以身入局我担心……” 洛玉书明白他担心自己安危,双手环住他的肩膀,喃喃道:“下个月便是太后的生辰,我们说好的计划不能改变。” “你我两世为人,我知你虽想复仇,但一直心系大齐,不愿看到生灵涂炭,前世我一无所知,这世,我甘愿为你入局。” 周云深知这一世的洛玉书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情便不会改变。 既然如此,那他们便并肩而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总有一日还大齐安宁。 他伸手揽住洛玉书的腰,轻抚着她的背,仿佛这一刻自己拥住了整个世界一般。 待洛玉书回到府中,春柳早已在门口迎着。 可还未等她走入内院便有个延福堂的小丫鬟匆匆跑来。 边喘着粗气边说道:“二,二姑娘,不好了,李妈妈,让我来告诉您,姑,姑奶奶快要回来了,现在,怕是在路上了。” 洛玉书闻言一怔,洛如深?她怎么回来了?自己倒是差点将她这位好姑母忘记了。 第208章 张氏龌龊的心思又开始活络 来报信儿的小丫鬟名唤秋儿,是李妈妈的干女儿,入府后一直在延福堂伺候。 素日延福堂有个风吹草动的都是这丫头来找洛玉书。 今日如往常一样,李妈妈得了消息立马让秋儿来德音居回话。 哪知洛玉书那时已出府,秋儿只得在内院门口守着,也好在洛玉书回府第一时间将此消息告诉她。 春柳听得此消息时也是一怔,看来又有麻烦找上姑娘了。 她皱眉问道:“姑娘您说好端端的,陆老夫人为何会让姑奶奶从庄子上回来?” 洛玉书冷笑一声:“八成是祖母她老人家想姑母了。” 她话虽说得隐晦,但春柳跟随洛玉书多年,自是了解自家姑娘话中之意。 她想到一种极大的可能性,“您的意思是老太太借让姑奶奶侍疾为由,逼陆老夫人放人?” 洛玉书颔首,这实在是个相当好的理由,若陆老夫人不答应,一顶罔顾人伦孝道的帽子便会扣在她头上。 更何况,陆老夫人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若非洛如深做的太过分,也不至于被送到庄子上。 张氏就是瞧准了这两点,才会有如此动作。 洛玉书随后冷哼了声,“看来那些药材果真有效。” 前些日子,张氏的头疾眼见着一日重似一日,洛玉书为确保她不会死在洛如成前面,而令父亲回府丁忧,才特寻了好的药材回来为张氏续命。 这不,病刚有起色,从前那些龌龊的心思便又开始活络起来。 从崔锦荣怀有身孕开始,张老太太让她代其掌管中馈开始便动了歪心思。 只是后来没想,自己的谋算不仅被洛玉书破坏,还被她夺去了掌家权,府里的银子更是悉数归还给了崔锦荣。 就连跟随自己多年的孟妈妈也被送到官府活活打死。 从那时起,张氏便知要想拿到崔锦荣的银子,洛玉书就是绊脚石,得除。 可她身边又无可用之人,这才想到将小张氏接入府中。 谁知小张氏是个不中用的,竟然失足而亡,而她自己的病也愈发的严重,每日如熬油一般这才无暇顾及其他。 然而近两日,头疾似比从前好上了许多,以往那些龌龊的念头便又开始萌芽了。 “祖母派何人去接的姑奶奶?”洛玉书问。 秋儿恭敬回道:“回二姑娘,老太太今早一觉醒来便让人把侯爷喊去,不大会儿功夫侯爷就命人备马去接姑奶奶了。” 洛玉书微微蹙眉,看来张氏这是打算把洛如成和洛如深都拉回到自己身边,方便行事。 眼下母亲就快要生了,张氏在这节骨眼上接洛如深回来,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好在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张氏他们即便想动什么手脚也不那么容易。 想到这,洛玉书吩咐秋儿,“你回去告诉李妈妈此事我已知晓,等姑奶奶回来,叫李妈妈多留意着些。” 秋儿是个机灵的,闻言便明白何意,应是便回了延福堂。 洛玉书则未回德音居,而是去了孔昭院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父亲母亲。 洛如年从前对这个妹妹是极为疼爱的,在外做官这几年,但凡她或张氏写来的家书里有想要的,洛如年都会尽力满足。 他以为这份亲情依旧如离家前那般亲厚,可万没想到,自打回京后,好像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洛如深种种的刻薄行径令洛如年诧异非常,教养出的儿子更是龌龊不堪,渐渐地,兄妹间便也有了嫌隙。 在得知她要回府为张老太太侍疾后,崔锦荣心里不由得有了些许的不安。 在安抚了母亲后,洛玉书才回了德音居。 夏蝉也已将朱念可送回庄子上交给马叔看管,此时正一边吃着酥酪,一边跟洛玉书讲着自己看到的事。 在回府的路上正巧遇到洛如深同人发生争执,出于好奇她悄悄向看热闹的人打听。 原来洛如深在路上瞧见自己的夫君孔实熹正挽着一姑娘从银楼里出来,手中还拿着个锦盒,显然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洛如深醋意大发,当即便下车对他二人破口大骂,还将那锦盒里的首饰狠狠掷在地上,惹得往来的行人纷纷驻足。 最终还是洛如成将其拉回到马车里。 洛玉书和春柳正不亦乐乎地听着夏蝉绘声绘色的讲述,院外便有个丫鬟喊道:“姑娘,姑奶奶来了,老太太请您过去。” 第209章 老夫人的药可以停了 屋里主仆几人闻言都止住了笑声。 “姑娘,人到了。”春柳说。 “不急。”洛玉书道:“去把小豆子找来,我有事吩咐他。” 春柳起身将屋外的丫鬟打发走,又去外院寻了小豆子来,不大会儿功夫人便到了。 洛玉书把他要办的差事交待清楚后又嘱咐道:“要尽快,得了消息马上来告诉夏蝉。” 小豆子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点头应是转身便出了屋,一路小跑的出了府。 待人走后,春柳拿出一套琥珀色妆花缎如意纹的衣裙服侍洛玉书换上,一头青丝盘成凌虚髻,中间用花头簪做点缀。 衣着头饰虽简单,但此时的洛玉书从气度上远比刚回京时更盛,只稍加打扮,一个端庄睿智的侯门贵女便呈现眼前。 临出门前洛玉书又转身对夏蝉道:“小豆子那一有消息到延福堂来寻我。” 等一切都妥帖后,洛玉书这才由春柳陪着往延福堂而去。 还未等进院,秋儿就迎了上来,小声道:“姑娘,方才姑奶奶同老太太正商量着如何夺了您的管家权。” 她就知道张氏此次将洛如深接回府定是有所图谋,原来目的是为了这个。 洛玉书眸光一冷,“祖母的病怕是又要犯了。” 言罢便抬脚往屋里走去。 秋儿有些不明所以,拉过春柳皱着眉问道:“春柳姐姐,二姑娘是何意啊?” 春柳淡然道:“老夫人的药可以停了。” 秋儿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进了屋,就见张氏头戴着宽边抹额,斜靠在床榻的金钱蟒纹大引枕上,身下铺着秋香色的厚实锦褥,不知道的还以为此时已经入了冬。 可见张氏这身体极为畏寒,若不是一直用药吊着,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 她福身给张氏行了礼,刚一起身,内室的帘子便被人挑起。 “呦,二姑娘如今真是好大的架势,你祖母差人去请了这半天你才过来,真是野鸡飞上了枝头,还真当自己是凤凰。” 洛如深尖酸刻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捧着碗药坐到张氏床前,一边吹一边喂给张氏。 这画面俨然一副母慈女孝的场面,洛玉书心中不免冷笑,这般会演戏,下辈子该去投胎当个戏子去。 洛玉书微一欠身,“姑母说的哪里话,玉书是晚辈怎敢托大,无非是府中有些琐事需要处理,哪比得了您,终日在庄子上待着无所事事,清闲自在。” “你说什么?”洛如深撂下药碗起身便骂道:“小贱蹄子,几日不见翅膀硬了,学会顶嘴了,看来是你祖母的病便是被你气出来的,今天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说着拿起方桌上药碗抬手便要砸去,张氏大惊,立时便从榻上坐起,“别。” 她曾听闻张府医说起,她的病需要几味极其难寻的药来医治,若不是靠着崔府在大齐的人脉广,即便是王孙贵胄府中怕也是不易得到。 因此,这药便是她赖以续命的东西,眼见着要被女儿砸了,张氏的心都提到了喉咙,伸手便要去拉洛如深。 李妈妈瞧着赶忙上前阻拦,“姑奶奶可使不得,这可是老太太的药。” “不过一碗药罢了,打了重新熬便是。”洛如深呵斥道:“你少拦着,若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怕不要上天了。” 她被关在庄子上近一年的光景,没有一日不在心中咒骂洛玉书,若不是她,自己堂堂伯府夫人,怎会沦落到被那群该死的庄户婆娘们奚落的地步。 如今好不容易被母亲以侍疾为由接回府中,结果看到这死丫头如此猖狂,心下更是火大,便再不管不顾的将怒火都发泄到洛玉书的身上。 只是下一刻她举起的药碗便僵在半空。 “我劝姑母慎重。”洛玉书说,“此药是由几种极为稀少的药材熬制,若姑母打翻了,怕是要再等上个一年半载才能寻得。” 她上前眼含轻蔑的瞥了洛如深一眼,而后从她僵在半空的手中轻轻拿过药碗。 “到时候祖母若有个三长两短。”洛玉书语气加重,一字一句道:“姑母怕是要担上个谋害生母的罪名。” 第210章 祖母的药就托姑母去寻了 洛如深瞳孔猛地一缩,看向洛玉书,却见她气定神闲,一副等着看自己服软的表情。 洛如深只觉这药定没有她所说的那般难寻,自己兴许是被她算计了。 “你休想拿这等谎话诓我。”她敛了敛心神道:“你祖母得的不是什么难医治的病,再说,京中什么名贵的药材没有,单就缺了这些?” 她冷笑一声,“依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故弄玄虚,好掩盖你祖母被你气病的事实。” 洛玉书心中冷笑,她这招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十成十学到了张氏的本事,只可惜为人蠢了些,还不配与自己多费口舌。 “我故弄玄虚?”洛玉书不屑地看着她,语气笃定道:“李妈妈,告诉姑母,我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 李妈妈忙上前,“姑奶奶,老太太治头疾的药确实有几味难寻,是二姑娘托崔老太爷寻遍大齐才找来的,您切莫因一时冲动而置老太太的性命于不顾啊!” 李妈妈虽说得恳切,但洛如深仍有几分不确定,她看向床榻上的张氏,只见她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即便是事实,心胸狭隘的洛如深心中依然不甘。 “那又如何?”她瞪着洛玉书,“你祖母的病还不是被你这个不懂孝道的混账东西给气出来的,如今还想将这祸水引到我头上,门都没有。” “明日你便将官中的钥匙交出来,泰康侯府绝不能交到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丫头手中。” 她今日回来便听张氏说起洛玉书攀附上安南王府,在府中不仅作威作福,还将官中的银钱全都挥霍干干净净,以至于盛夏无冰可用,令自己头疾更甚。 洛如深本就是个头脑简单性情易怒之人,再经张氏这番煽风点火,洛玉书便成了少条失教的混账。 是以,她哪里还按捺得住,自是要为母亲出头收拾这个不知宗族礼法的孽障。 洛玉书冷然一笑,问道:“姑母这是打算收了我的掌家权?” “不然呢?你还要给你祖母磕头认错。”洛如深面露扭曲得意,“若你胆敢不答应,我这便命人将你不孝的行径宣扬出去,到时看安南王妃还认不认你做儿媳。” 她就不信,安南王府会娶一个有悖伦常的人做世子妃,更不信洛玉书半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哼,想与她斗,洛玉书还嫩点。 如此一想,洛如深更加趾高气扬,她又转头看向张氏,母女二人相视一笑,都等着洛玉书向她们低头认错。 一旁的李妈妈对此母女二人颠倒黑白的行为实在不耻,可她一个下人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 就在此时,春柳瞧见夏蝉从外面走来便悄悄出去。 片刻后,春柳回来在洛玉书耳畔低语几句,洛玉书轻点了下头,面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而后她叹了口气道:“姑母既这样说,怕也是祖母的意思,如此,我今日便将官中的钥匙交与姑母。” “只是,日后祖母的病,便多劳姑母想法子寻药了。”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药碗,“哦对了,既然姑母掌家,那便请您明日将这些日子祖母在药上所花费的银子差人算算清,一并送到呦鸣园,毕竟用儿媳的银子吃药,传出去有碍祖母的名声。” 她拉起洛如深的手,将药碗放到她手中,“至于认错。” 洛玉书平静无波道:“姑母大可随意宣扬。” 洛如深面色一僵,不可置信问道:“你不怕?” “当然怕。”洛玉书淡淡一笑,“不过,那还要看看京中百姓到底信谁。” 洛如深此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面上仍强撑着问,“你什么意思?” “世人都知我为祖母的病寻访整个大齐找药,怎会是姑母所说的那般不甚。” 洛玉书微一顿,“倒是姑母您,因在婆家专横跋扈而被送到庄子上,刚一回府便污蔑自己侄女,您说,世人会信谁的话?” 言罢,洛玉书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延福堂,留洛如深及张氏母女二人气到发颤。 而后,洛玉书交待春柳将满日红交给洛如成身边的眼线,令其散到洛如成的床被上,两个月后,洛府便会迎来新的泰康侯。 回到德音居,夏蝉边为洛玉书更衣,边兴奋问道:“姑娘,您说姑奶奶得罪了那位贵人,会落个什么下场?” 方才小豆子告诉她洛如深当街要打的那位并非普通人家女子,那可是个世家权贵都得罪不起的人。 洛玉书轻轻一笑,“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咱们就等着那位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第211章 洛如深掌家怨声载道 自从洛玉书将官中钥匙账册交给了洛如深后,平日里只打理一下自家庄子店铺的生意即可,倒是落个清闲自在。 而洛如深接手侯府掌家权后,刚开始她志得意满,每日不到寅时便起身盥洗打理,卯时一过,府里各处管事便来回话。 大到应酬京中各府之间的大小宴会,小到采买府中日常所需用品到每日菜品的安排,还有各处园中修缮。 这些花费无一不让府里的银两吃紧,侯府原先颇有盈余的铺子也被张氏据为己有,而后又被洛如展挥霍一空,从前有崔锦荣的银子可以填补府里的亏空,但洛玉书掌家后便将账目划分清楚。 如此一来,泰康侯府便不再如往日那般风光,连宴会都鲜少再办。 另外张氏日日所需的药材,除去难寻的那几味外,其余的也均是些名贵的,这些无疑是雪上加霜。 因此洛如深在看过账册后便知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难怪洛玉书会如此痛快将中馈交出来。 可事到如今,她也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每日想法子缩减府中开支。 洛玉书主中馈时,府中的收益大多是她挤些生意出来给这几间铺子便也够了。 毕竟等她父亲承袭爵位后,这些产业都会归到他们名下,因此便想着将这些田产铺子打理好。 但洛如深非要从中插上一脚,那这些生意自是一个不留,全部中断。 铺子没了进项,府中又有上百口人等着吃饭发放月银,光靠洛如成的俸禄并不能支撑,不出半月便入不敷出。 “姑太太,账房所剩银两不多,下个月的饷银恐怕很难发放出来。”寇义如实回禀。 他身为泰康侯府账房总管事,这其中的门道自是再清楚不过。 但他是洛玉书的人,同春柳的好事将近,定是不会在此事上多说什么。 是以,听了这些,洛如深一个头两个大,她心里恨透了洛玉书,可又无能为力。 见她每日愁眉苦脸,她那乳母实在心疼,便帮她出了个主意。 “夫人何不找个借口将月银或减或扣,这一来能节省出不少银子,两来还能彰显出您驭下严明来,可谓一举两得。” 洛如深眼前一亮,于是从第二天起,每日各处点卯,若有下人迟了,便要克扣月俸,哪里出了纰漏依然要扣。 不但如此,府中的各处管事还要缩减月俸,美其名曰与侯府同甘共苦,惹得下人们怨声载道。 反观二房呦鸣园却是一派祥和,主子悠然自得,下人们各司其职,每到季末还会发放额外的辛苦钱。 是以,府里有不少下人有托春柳和夏蝉想法子进园子里伺候,哪怕只干些粗活也是愿意的。 还有拉着她二人诉苦不迭。 “姑娘,现在姑奶奶把府里搅得人仰马翻。”春柳说,“再这样下去,到时怕是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夏蝉也附和道∶“是啊姑娘,府中人心都散了,这时若有人监守自盗,再惹来什么贼人,府中的安全定成隐患。” 洛玉书感叹,两个丫头不愧是跟随她多年,所说所想皆是一语中的,再看她那个自以为是的姑母,简直愚不可及。 亏得陆老夫人好涵养,忍受了她这么多年都没让孔实熹休妻,不过洛如深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既然她自不量力,非要丢人现眼,那自己当然要遂了她的心愿。 “从护院中挑几个得力的,吩咐他们夜里分成三批在府中各处巡逻。”洛玉书说:“若发现贼人一律拿下,打死不论。” “另外。”她接着道:“告诉底下的人,好好当差,日后府中不会亏待他们,但要是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掂量他们有几个脑袋。” 府中也有些爱惹事生非的下人,但洛玉书掌家以来,奖罚分明,从未有过苛待下人的时候。 做错事,该发卖或送官府的绝不留情,但像方妈妈那般脱了奴籍放发银钱的也大有人在。 洛玉书虽暂时不掌家,但府中下人大多知道这些只是暂时的,都盼着她重新主持中馈。 因此她说出的话,相当有震慑力,没有哪个胆敢不听的。 不过她现在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去找洛如深,随后洛玉书便起身带着夏蝉去寻洛如深了。 第212章 这下有热闹瞧了 刚到洛如深院子,就见跪了一地的下人,而洛如深正坐在上首素着脸训话,身旁站着个年约五旬的妇人,正是洛如深的乳母邹氏。 见她进来,洛如深想起自己被她算计的事,便觉她是来看热闹来的。 平日里她忙得没时间找洛玉书麻烦,没想到今日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样一想洛如深原本不耐的脸上,更显恼意。 “咱们二姑娘还真是清闲。”洛如深柳眉倒竖,不悦道:“没事儿跑我这院子里来瞎逛什么,还不滚出去。” 洛玉书眉眼无波,微福了福身,笑意盈盈地说道:“想来是玉书来的不是时候,扰了姑母,不过玉书有件重要的事想同您商量。” 她态度恭顺,语气恳切,似真有要紧的事一般,只是洛如深眉心还是不由一跳,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但洛玉书恭谦有礼,当着一干下人的面,自己又不好再将她赶走,不如借机敲打她一番,也好显示一下自己这个当家人的威风。 “你既然都张口了,那我便听听。”她说:“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的事若不合我的规矩,便免谈。” 她说这话时气势凌人,自己感觉极为畅快。 “那是自然。”洛玉书笑道:“侄女是想过两天便是祖母的生辰,咱们府里许久没宴请宾客了,今年难得您在府中掌家,您何不亲自为她老人家办场寿宴,也好占占喜庆。” 洛如深没想到她是来同自己说这事的,这多半个月令她忙得脚不沾地,险些将此事忘了。 是该大办一场冲冲晦气,可府里的银子也只够办场寿宴,若花了,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见她踌躇不定,洛玉书便知同银子有关。 她故意说道:“到时前来道贺的人数定然不少,说不定祖母她老人家瞧着心情大悦,这病兴许能好上大半也未可知,不知您意下如何?” 她特意将道贺的人数说得重些,就是意有所指的提醒洛如深。 果然,她刚还想找个由头回绝,听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你这话倒还像个样。”她压了压眼底的欲望,“不过,你们二房也该尽尽孝心了。” “那是自然。”洛玉书笑道:“不如就由我们把各家所需的回礼备齐,等宴会结束分发给众人,如此可好?” 宴会上来的都是京中世家大族中人,她们一家回京时日尚浅,与他们的关系自是不够熟稔。 与其等父亲袭爵后再同他们打好关系,不如趁早交好。 洛如深没想到洛玉书竟答应得如此痛快,竟让她有些不安。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些或许是洛如年的主意,毕竟她那二哥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只是被洛玉书母女诓骗住罢了。 再加上前来贺寿的各家必会带着贺礼前来赴宴,到时宴会结束,那些礼品清点再悄悄卖了,指不定还能小赚上一笔。 洛如深越想心中越发的高兴,随即便让跪着的众人全都回去干活了。 回园子的路上,洛玉书吩咐夏蝉,“祖母的寿宴通知孔家人前来,就说是姑奶奶想同孔伯爷和离。” 夏蝉当即便明白,她家姑娘这是想在老太太的寿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让孔伯爷休妻。 届时那位贵人怕是也会跟着一道前来,这下有热闹瞧了。 第213章 侯府山河日下 人一旦生出一个不该有的贪念,便会如星星之火燎原一般蔓延开来,再难熄灭。 而洛如深便是如此,自打洛玉书提议让她筹办张氏寿宴开始,心中那颗欲望的种子便埋下了。 起先张氏并不赞同洛如深的计划,但当她听到此举稳赚不赔时,浑浊的双眼瞬时有了些许的澄清。 于是二人从宴请的宾客名单,到菜品以及府里装饰,逐一罗列出来所需要的银两,吩咐下人照单采办。 府里的下人听说要为张氏大办寿宴都颇为吃惊,侯府现在什么状况他们不是不知,哪禁得起这般折腾。 再看单子所罗的内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统共只给了五百两银子,又要买鸡鸭鱼肉,还要买各色果子糕点。 连请戏班的银子和为凸显当日喜气所置办的红绸缎的银子也在其中,气得几个管事直道如今的泰康侯府山河日下。 其中管厨房的赵婆子和日常采办徐管事最气不过,他们拿着这份单子便去了平日洛玉书处理庶务的小花厅,求她想想法子。 “二姑娘,姑奶奶就给这么点银子到哪去买这么多东西,这不是难为我们吗?”徐管事愁眉苦脸地说。 赵婆子同样唉声叹气,“要是这个差事办不好,我们的月俸怕是保不住了,兴许还得挨顿板子。” 洛玉书拿过单子细细的看了一番 ,里面所需还真是详细又周全,只是这些东西就是再拿出五百两也是不够的,可见府里是真的没银子。 可洛如深和张氏这对母女为了借这次寿宴大赚一笔,还真是想银子想疯了。 “春柳,拿两千两银子给二位管事。”洛玉书说。 春柳取来两张银票给了二人,赵婆子和徐管事一脸茫然地看着洛玉书,不知她是何用意。 “二姑娘这所为何意?”徐管事问道。 “你们拿了银子照单子上所写的全都买齐。”洛玉书将单子还给他们,“至于那五百两,随便买些在宴会上有个东西充数便好。” 这二人都是府里老人,能坐上管事的位置自都不是蠢笨之人,当下便明白过来,高兴地接过银票,便要退下。 “等等。”洛玉书将他们唤回来,“寿宴上各家的座位你们之后听春柳的安排。” 两人点头应是退出了花厅。 几日后泰康侯府门前热闹非凡,来者皆是身份不同凡响之人。 这些人前来倒并非全然为洛如成,而是冲着侯府二老爷,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左都御史洛如年而来。 毕竟在本朝能连升数级,并得皇上重用的实属少见,而洛如年本人因身份,鲜少出席各家的宴会,使得京中不少人想同他结交都没有机会。 而这次泰康侯府老夫人大寿,正是结交洛如年的绝好时机,继而,各家纷纷携女眷带着厚礼前来恭贺。 但洛如成毕竟是泰康侯,这些人再如何的想法也是要先给足他的面子。 德音居里,一早起来夏蝉和轩儿便为洛玉书梳头换衣。 “轩儿,把昨天备好的衣服给姑娘换上,别外姑娘不喜太过繁琐的头饰,发髻梳得好才要紧。”夏蝉边说做示范。 轩儿本就是个灵巧的丫头,这些日子跟在洛玉书身边,一面学一面做,倒像模像样。 “春柳那边准备得如何了?”洛玉书看着镜中夏蝉问道。 夏蝉笑着道:“刚春柳姐姐差人来回,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开席了。” 她一想到姑娘的计划就忍不住兴奋,连带着语气都是雀跃的。 洛玉书点了点头。 春柳虚长洛玉书几岁,办事沉稳可靠,她自是再放心不过的,但眼见着她已到成婚的年纪,若再留她在身边伺候,只怕寇义等不及。 因此洛玉书打算放春柳出府和寇义成亲,而轩儿虽在身边的时日不长,倒也是个可靠的,这点她是放心的。 梳整齐全后,二人便随着洛玉书往主院方向而去。 第214章 洛如深恶毒诅咒 在京中每年大大小小各式的宴会不在少数,但大多时候赴宴的都是关系较为亲近的,因此人数也并不像今日这般多。 这其间有熟稔亲近的,也有互看不顺眼形同陌路的,好在这些人都是懂礼数,知道是张老太太的寿宴,大家便拘着面子,倒也相安无事。 洛玉书到时寿宴还未开始,园中几家相熟的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她在这群陌生的人里看到一位威武不凡的男子正携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迎面走来。 洛玉书笑着迎上前,“舅舅、舅妈过来怎么也没差人通知我。”她捥起白若婉的胳膊,笑道:“我好出府去迎你们。” 崔牧和白若婉在朝中和军中事务繁多,洛玉书原想他们可能很难抽身前来赴宴,正打算派人到崔府接崔芷来府中,没想到就在园子里碰到了。 崔芷不知从哪冒出个头,说:“表姐这就见外了,我们何时在意这些了。” 崔牧笑道:“是呀,都是一家人哪用得着这些个虚礼,再说你下的帖子,我和你舅妈怎会不来。” “可不,听说你要请我们看场大戏。”白若婉用手戳了戳自己女儿的额头,笑骂道:“这丫头起得比平日练功都早。” 崔芷嗔道:“难得今日见到表姐,母亲您就莫要再提练功了。” 她转过头来满脸期待的问洛玉书,“表姐,你说的好戏何时开场?” 洛玉书最喜欢崔芷身上的天真烂漫,那是一种未被尘世玷污的纯真,这一世还能重见,她无比珍视。 洛玉书伸手宠溺的捏了下她的小脸,“很快了,耐心点。” 随后便有丫鬟过来告诉她们宴席开始了。 几人刚要随那丫鬟出园子,便听洛如深在身后喊住她们。 “呦,我当是谁这么心急呢,原来是亲家,想看戏?别急,待会儿我这个主家自会遂了你们的愿,好好请你们听一出《霸王别姬》。” 洛如深自从上次的接风宴便同白若婉结了仇,适才瞧见他们一家人在这里有说有笑,她心里便气闷不已。 要不是白若婉到处说自己得了失心疯,陆老婆子也不会借机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受苦。 既然他们这一家武将都想看戏,那她便请白若婉一家看出死别的大戏。 “你。”崔芷被气得脸涨红,上前就要同洛如深理论,可却被洛玉书一把拉住。 “表姐,她说这话分明就是想诅咒我们。”崔芷气愤道。 洛玉书哪里不知洛如深恶毒的用意,她拍了拍崔芷的手,给了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走到洛如深面前,沉着脸问道:“姑母还真是有孝心,在祖母过寿的大喜之日,为她老人家点这样一出生死离别的大戏。 ” 洛玉书的话如此刻的眼神一般犀利,使得洛如深心中一颤。 她看见白若婉整个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在庄子上所受的委屈,被恨意冲晕了头,光顾着诅咒白若婉一家,竟忘记今天是自己母亲的寿宴,怎能放这样一出不吉利的戏。 今天她可是要让京中这些人好好瞧瞧,她洛如深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洛家姑奶奶,是忠勤伯孔实熹的正头娘子。 她还有正事要办,哪有时间同洛玉书她们发生口角。 洛如深冷哼一声,“管好你自己的事。” 说罢便转身离开。 只是没等她走出这个园子,迎面跑来个人,正是厨房管事赵婆子。 她微胖的身子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洛如深瞧她这般,蹙眉呵斥,“跑什么,府里的规矩都忘了不成,下个月从你月银里扣出二十文。” 李婆子此时懒得同她计较这些,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面露急色,声音急切道:“姑奶奶您快到前厅宴席上去瞧瞧吧,出大事。” 洛如深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第215章 时机到了 霜降时节的天气已渐微凉,可此时的赵婆子额间却布满细密的汗珠。 洛如深见她这般模样便知是真的出事了,她蹙眉急急问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赵婆子抬手边擦着额头的汗边回道:“前厅有几位贵人好像发生了点不愉快,其他宾客们都闹着要离席呢。” “什么?”洛如深大惊失色,“侯爷呢?怎么没拦着?” “侯爷突发旧疾,二老爷扶他回了院子,现在外面正乱作一团,姑奶奶快去瞧瞧吧。” 洛如深闻言脑子嗡的一声。 今天是她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日子,各方面都准备得妥妥帖帖,怎会出这样的乱子。 “快带我过去瞧瞧。” 说着洛如深急匆匆出了园子往前厅而去。 崔芷刚刚小脸还被气得通红,此时听了赵婆子的话,她不免也有些担心。 倒不是为了别的,这洛府毕竟还住着她表姐一家,出了什么乱子对表姐一家也没有好处。 “表姐咱们也去看看吧。” 崔芷转头看向洛玉书,却见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对这一切早有预判一般,崔芷当即便狐疑起来。 “表姐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大戏吧。”崔芷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 “这只是序幕罢了。”洛玉书微微一笑,“精彩的还在后面。” 说着洛玉书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在泰康侯府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宅里,有虎视眈眈的张氏,有阴狠伪善的长房,还有那个无论到哪都搅得翻天覆地的小姑子。 母亲在这样一个豺狼窝里,她若不谋划着,只会重蹈覆辙。 为了能在平安度日,她不仅要护着母亲,还要将顽劣不堪的洛玉青调教成为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如今侯府里,长房死的死亡的亡,洛如成眼见着身体每况愈下,洛如展被压得死死的,翻不起任何浪花,而精明算计的张氏更是不中用了。 这些都是洛玉书殚精竭虑的筹谋所得,崔牧和白若婉自是看在眼里,对这个心思缜密的外甥女越发的喜爱和佩服。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洛如深还在蹦乱跳,今日这场寿宴过后,只怕她也再难嚣张了。 四人来到前厅,宴席分为男女两席,不大的空间里只能容下几十张桌子,由于洛如深邀请的的宾客众多,原本各家有各家的席位,如此一来便是二三家要挤在一起。 这其中被安排到一起不乏朝中政见相左势不两立的,还有两家素有旧怨老死不相往来的。 再加上菜品实在是粗糙,食材无论从色泽还是品相都令人没有食欲,这哪里是堂堂侯府应该有的待客之道。 如此一来,这场面格外的别开生面。 洛如深刚一踏入前厅看着一桌令人难以下咽的菜品,听着众人不满的言语,她一下便慌了神,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怎会这样,她明明查看过,食材都是再新鲜不过的,客人的名单也已细分过,哪几家有怨不宜同坐, 哪几家相交甚笃可安排在一起,她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可还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洛玉书打眼望去,就见洛如深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心中冷笑一声,还真是个纸老虎,平日在府里威风八面,关键时候竟如此不中用。 “姑母非要等客人都走光了才处理此事?”洛玉书不咸不淡的问道。 洛如深听到此话才回过神来,看向洛玉书的眼神满是慌乱。 就在这时,两人的目光被一处声音吸引,抬眼看去只见府里的王管家和几个小厮正给一男人打躬作揖。 那人身型魁梧,一脸络腮胡,怒目圆瞪,说话的声音比寻常人都更大,“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拦老子的路,还不快给老子滚开。”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茶盏重重的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茶盏瞬间破裂,宴席霎时安静下来,吓得王管家冷汗直冒。 这人洛玉书识得,正是奕国公程胜,此人生性暴虐,不是区区一个管家能应付过去的。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洛玉书知道时机到了。 第216章 早有安排 她略一思索,来到程胜近前,俯身一礼,“见过奕国公。” 程胜眉毛一扬,沉声问道∶“你是哪个?” 一旁的王管家忙说∶“这位是我们侯府二姑娘。” “你们侯府无人了吗?”程胜一脸嫌弃,“竟叫个小丫头出来应付了事,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众宾客听程胜这话很是在理,也纷纷摇头,表示不妥。 “都说泰康侯府老夫人最重礼数,今日果真是大开眼界。” 说话的是工部尚书柳继风,正是王光复的顶头上司。 此人脸颊消瘦,颧骨突出,薄唇上方悬着一个鹰嘴鼻,看起来刻薄又无情。 若说程胜,那不过是个莽夫。 因祖上战功赫赫,在大齐颇有威望,因此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他就是个火炮筒,一点便着的主儿。 可柳继风不同,他苦读十余载考中进士,不过四旬便爬到尚书的位置,虽说在六部中工部最不起眼,但能坐到尚书的位置头脑自不简单。 但他此时却说出这样一番含沙射影的话,显然是拍奕国公的马屁。 洛玉书最瞧不上趋炎附势之人,对柳继风做派很是不屑。 一旁的白若婉实在看不下去,她本就性子泼辣,最见不得一群男人欺负个小姑娘,而且这姑娘还是她的外甥女。 她刚想上前为洛玉书出头时,被崔牧一把拽住,“夫人莫急,你看玉书面上无波,不急不恼的,这些或许她早有预料。” “若此时我们上前解围不一定是在帮她。”崔牧大有深意道:“可能还会拖她后腿。” 被他这样一说,白若婉也觉此话有理,便也歇了刚刚的念头。 洛玉书欠了欠身,语调平缓道:“列位都是我府上的贵客,能够前来为我祖母贺寿是我们泰康侯府的荣幸,今日宴席是我姑母仓促间准备的,若有哪里不周望诸位海涵。” 仓促间?这帖子可是提前三天便送到各个府上,按理说三天时间筹备宴席是短了些,但若是肯花银子,也不至于准备得如此荒唐。 果然此话一出,众人便都明白过来,许是侯府的这位姑奶奶将银子中饱私囊,洛二姑娘怕家丑外扬,不得已替那位姑奶奶遮掩一二。 洛玉书这话无疑是往洛如深脸上扇巴掌,她原想出出风头,现在却成了众人鄙夷的对象。 洛如深脸色顿时涨红一片,她此时只想撕烂洛玉书那张嘴,然后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众人对洛玉书表示同情,也不愿再为难她一个小姑娘,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纷纷要告辞离开。 “诸位请留步。”洛玉书高声道:“适才我已命人将艳辉楼的几位师傅请到府中,还请贵客们随我先到园子里听几出戏。” “请了艳辉楼的师傅做菜?这可是大手笔了。” 宾客中不是世家贵胄便是朝中重臣,谁人不知艳辉楼是京中最出名的酒楼,出入那里的都是达官显贵,日日座无虚席,想在那里吃饭,便是提前十天也不一定能排上,可以说是一饭难求。 今日这位洛二姑娘竟将酒楼的师傅全都请到府里,可见诚意满满,只是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办到的。 众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鱼贯的前往另一处园子。 白若婉笑着拉着洛玉书,小声说道:“这些都是你提前安排好的吧,还是你舅舅了解你。” 可不,为了这场宴会,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艳辉楼盘下来。 又按着洛如深的单子全都采买齐全,目的便是让她以为这些都是在宴会上用的,只不过这些不是给她所备,她出的那五百两都已在桌上打了水漂。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时,洛如深疾步走来,上前便要给洛玉书一个巴掌。 夏蝉眼疾手快,抬手将她拦下。 “姑母这是做甚。”洛玉书问。 “小贱蹄子,你是故意的。”洛如深早已明白过来,自己不仅又被洛玉书摆了一道,还失了脸面,是以,她愤恨道:“我这就告诉众人,你的真面目。” “我劝姑母还是给自己留些脸面吧。”洛玉书淡淡道。 言罢便与洛如深擦肩而过,在快出前厅时,撞见了程胜。 洛玉书低头微一侧身,请他先行,奕国公目不斜视的前行。 待洛玉书抬头时,便见程胜身后跟着个俊秀的年轻公子,看相貌倒和他有几分相像,洛玉书猜想这便是奕国公世子程瑀了。 程瑀含着笑同她点了点头,洛玉书一怔,旋即同样回了一礼。 第217章 太子党 洛玉书再抬头时,便见程瑀幽深的墨瞳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嘴角还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个陌生男子如此窥视,若是传出去,她指定会被扣上了狐媚的帽子,那她的名节也别想再要了。 想到此,洛玉书心下便有些羞恼,一个翩翩君子绝不做做这等有损女子名节的事情,可见此人并非如外表这般是个儒雅公子。 夏蝉见状,上前一步,从中间将程瑀视线挡住,“公子这边请。”随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被夏蝉打断,程瑀也不恼,依旧面上带着笑,向后园的人群走去。 崔芷打远处便瞧出不对劲,快步上前挽起洛玉书的手臂关切问道:“表姐无事吧?” 洛玉书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些气恼。” “表姐可认识他?”崔芷看向程瑀离开的方向问道。 “不认识,不过看相貌应该是奕国公子。”洛玉书说出自己的猜测。 崔芷一脸诧异赞叹道:“表姐好眼力,一猜即中,他就是奕国公唯一的儿子,程瑀。听说他生母不是咱们大齐人。” 说到此处,崔芷看了眼周围,将洛玉书拉近了些,低声在她耳畔说:“据说他是太子党。” 洛玉书闻言倏地抬眸,睁着清亮的眸子看向崔芷,蹙眉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对于洛玉书这一吃惊的举动崔芷有些诧异,“我是在军中无意间听父亲母亲说的,怎么了表姐?” 洛玉书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激,遂缓了缓神,“此事事关朝堂,切莫再同旁人说起。” “我知道的,你又不是别人。”崔芷拉着洛玉书边走边说∶“不过我看那程瑀看表姐的眼神可不一般,只怕他对你动了旁的心思,表姐还是小心些,最好将这事告诉世子,免得他误会。” 崔芷说着,洛玉书脑补着周云深知道此事后,说不定会让人挖了程瑀的眼珠。 嗯,对,那位祖宗一定会这么做的。 洛玉书在心中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程瑀是太子党这事她的确感到意外。 前世太子被废,里面还有奕国公的手笔,既然他拥立的不是太子,论理程瑀也不该是太子党才对。 洛玉书还没想明白,便被崔芷拉着来到后园。 这里与前厅截然不同,假山嶙峋,长桥卧波,园中各色菊花争奇斗艳,池苑楼阁挂着喜庆的红绸。 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宾客入席后,高处的亭台上锣鼓喧天,一曲《五女拜寿》正式开演。 这一切都被春柳安排得井然有序。 白若婉看到后不住的点头赞叹,这里才是寿宴该有的模样。 而洛如深此时已恨得咬牙切齿,她的风光都被洛玉书抢了去,自己还被众心疑心中饱私囊,她握着拳头指节泛白。 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外走去,身边的邹氏见状忙跟上前,“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洛如深面色冷沉,目露寒芒道:“去孔昭院找那小贱人的娘去,谁找我晦气,那我便百倍讨回来。” 邹氏听闻眉心微蹙,心里有几分不安,于是劝道:“夫人还是三思为尚,如今二夫人就快要生了,此时过去她若有个好歹岂不都懒到您头上。” 一曲《五女拜寿》唱罢,洛玉书正准备让人看看父亲怎么还没来时,崔锦荣院里一个二等丫鬟急急跑了来。 “姑娘,快过去瞧瞧吧,姑奶奶一进院子就到处砸东西,奴婢想拦没拦住,还挨了打,夫人看不过上前劝阻险些被她推倒,秋水姐姐差我来叫您快些过去。” 这丫鬟急得快要哭出来。 今日寿宴,崔锦荣知道女儿的计划,担心她忙不过来,便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到园中帮忙,是以,孔昭院里只留了这个小丫鬟和秋水二人伺候。 洛玉书腾的一下站起身,瞬间白了脸。 第218章 你想干什么 崔锦荣如今临盆在即,万万不能有什么差池,否则就是一失两命。 自打崔氏怀了这一胎,洛玉书日日县着心,小心防备着张氏和长房会使什么腌臜的手段来。 好不容易府中的局势都已在她的掌握之中,母亲也快要生了,这颗悬着的心也快要落地时,还是被洛如深钻了空子。 洛玉书让春柳将事情告诉了舅舅一家,又命人去请洛如年过来,自己则带着夏蝉和轩儿心急如焚的赶往孔昭院。 刚一进院,便见院中的盆景碎了一地,水缸中的鱼也被人丢到了地上正垂死挣扎,原本立在墙根的扫帚更是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真可谓是一片狼藉。 见院中无人,屋内却传来一声声的喊骂声,洛玉书也顾不得脚下被摔碎的花盆碎片,急急冲向屋内。 就见洛如深气急败坏的正指着崔氏的鼻子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从前勾引我夫君不成,又将我二哥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现在他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 “非但如此,还教养出个伶牙俐齿的小娼妇同我作对,既然你们母女不让我有好日子过,那今天就都别想好过。” 说着她侧头看向一旁的博古架,上前两步抄起上面的瓷瓶玉器,连扔带砸统统摔个稀碎。 如此她仍旧不解气,又将桌上等物两手一挥全部划落到地。 秋水见洛如深简直就是在发疯,担心崔锦荣受到惊吓,赶忙扶她先到内屋躲躲。 可就在二人转身没走两步时,洛如深一个箭步冲到她二人面前。 此时的洛如深如煞星一般,眼中满是猩红之色,秋水见了不由得心中一颤,但依旧挡在了崔锦荣的面前。 洛如深上去便是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秋水的脸上,使得秋水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头也磕到了桌脚上晕了过去。 崔锦荣见状吓了一跳,刚要去看秋水伤得如何,就被洛如深一把扯住,回手就又是一巴掌。 千钧一发间,一个碎片击中洛如深的手腕,使她吃痛的往后退了几步,堪堪被邹氏扶住。 还未等洛如深反应过来,邹氏惊呼一声,指着洛如深的手腕喊道:“血,夫人您流血了。” 洛如深抬眼一瞧,皓腕上一道骇人的伤口映入眼帘,殷红的鲜血沿着手臂蜿蜒而下,疼痛感也随之而来。 洛如深忙掏出帕子按住,少顷,鲜血便浸透了锦帕。 邹氏又赶忙拿起桌上的方巾手忙脚乱的为她包扎上。 而洛玉书在这当口已疾步走到母亲面前,就见崔锦荣面色煞白,唇角发颤,掌心更是渗出冷汗。 “母亲可有伤到哪?”洛玉书见她这般模样,心已悬在半截。 刚刚崔锦荣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听闻洛玉书的话,她空洞的眼神才有了焦距,缓缓的摇了摇头。 而后又想到秋水,“玉书快去看看秋水,她刚刚为护我被你姑母打晕了。” “母亲莫急,人已经被抬去她房里了,刘大夫一会就到。” 见崔锦荣毫发无损,而自己却被伤成如此,洛如深恼羞成怒,随手从小几上抄起一只茶壶便向母女二人的方向丢去。 张武眼疾手快,伸手将掷来的茶壶接住。 洛玉书吩咐丫鬟扶崔氏回隔壁内室休息后,转身看向洛如深。 她可以耍手段对付自己,也可以陷害自己,但那都是她二人之间对峙。 可她却动了自己的母亲,这是洛玉书绝不会容忍的。 她秀眉高挑,眸底蓄满了杀意,一步步地走向洛如深。 可能是她身上的杀气太盛,竟令疯魔一般的洛如深有些许的畏惧。 洛玉书每靠近一步,她便瑟缩着向后退上一步,直将洛如深逼到退无可退。 洛玉书虽还未及笄,但身高却比洛如深高了整整 一个头。 洛如深感觉到她身上危险的气息,强撑着问道:“你想干什么?” 声音里透着心虚。 第219章 对付贼心不死之人,只能让他永远死了这份贼心 “我想干什么?”洛玉书手掌向旁边一摊,张武旋即递上一把匕首。 她以刀抵喉,吓得洛如深睁大双眼,身体不停发抖却半步也不敢动。 “洛玉书你疯了吗?”她颤声说道:“你这是要弑亲,是要被砍头的。” “弑亲?我这是大义灭亲。”洛玉书冷然一笑,“姑母拿刀想害我母亲一失两命,我迫不得出手护母,姑母杀人不成反丢了性命,你说怪得了谁?” “你胡说,我何时要害那贱人性命了。”洛如深辩驳道。 还未等话音落,她便觉颈间有股寒气,那是匕首贴近皮肤的森冷之气,逼得洛如深不得不将下巴向上抬起,双眼死死的闭着已不敢再多瞧一分。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洛玉书警告道:“你若再胡说八道,我不介意先在你脸上划上一刀。” 洛如深从未如此接近过死亡,她此时才知道刀架在脖子上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什么骄傲,什么不甘,统统都不重要,只有命才最重要。 “你究竟想干什么?”洛如深已被吓得开始求饶,“只要你肯放了我,要我做什么都行,哪怕是给二嫂磕头认错都成。” 洛如深何曾如此卑微过,一向跋扈的她即便此刻嘴上说着要给母亲认错,只怕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日后一旦有了机会,定然会报今日之仇。 母亲不可能次次都逢凶化吉,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对付这样的贼心不死之人,只能让他永远死了这份贼心。 “张武将她绑了送去外院后罩房,找人看住了。”洛玉书抬手将人往旁边一推,张武领命带她离开。 在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说如何处置,洛如深越是胆战心惊,她不怕别的,只怕洛玉书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将她处置了。 经过刚刚那一遭,她当下已知这丫头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可恶,不,是可怖。 待人被托下去后,洛玉书又对夏蝉说道:“寿宴可有请马老太君前来?” “请了,咱们过来时,奴婢还瞧见了,她正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差人请她到正堂来。”洛玉书道:“就说我请她老人家主持公道。” 她虽不会轻易饶了洛如深这个祸害,但也绝不会暗中处置了,那样只会给张氏留下抨击自己的把柄。 她洛玉书行事一向谨慎,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既然能光明正大的处置,为何要脏了自己的手。 不多时,马老太君便在婆子的搀扶下来到正堂。 “玉书,叫我来何事啊?”马老太君对于今日洛玉书的安排十分的满意,面上带笑容的进了正堂。 洛如年也已来在正堂,听闻自己那个不省事的妹妹所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后,脸色异常难看。 洛玉书见马老太君进来忙上前搀扶。 待她坐定,洛玉书便从寿宴之前的事以及刚刚所发生的事一一讲述一番。 马氏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最后气得连洛如深的人都不愿见上一面,直接道:“把她送到妙华庵剃度出家,就让她后半生好好在佛祖面前悔过。” 洛玉书就是想借这位洛氏一族中,最德高望的马老太君之手,名正言顺的处置了洛如深。 “等等,“今天谁都别想动我女儿一个手指头。” 就在此时,正堂门外,邹氏馋着张老太太走了进来。 第220章 一群牛鬼蛇神 张氏被几位世家勋贵夫人簇拥着,气势汹汹的迈入正堂。 原来那邹氏趁洛玉书不备之时,悄悄去了延福堂请来张氏前。 得知女儿被洛玉书刁难,张老太太哪里还坐得住,连忙让李妈妈去园中请了平日和洛如深有些交情的夫人一起来到正堂。 见她来,洛如年上前想要去扶她,却被张氏一把拂开,冷脸道:“不敢劳烦左都御史大人。” 洛如年手僵在半空,面上立时羞红,赧然道:“母亲何出此言,真是折煞儿子了。” “哼。”张氏斜睨着洛如年,指着洛玉书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要在我的寿宴上弑杀她姑母,今日当着众宾客的面,你若不给我个交待,我便当没你这个儿子。” 说罢脸侧到一旁,再不看他。 众夫人忙劝道:“老夫人您消消气,身子要紧,或许里面有什么误会,别此伤了母子情份。” “什么误会。”张氏气愤道:“人都被这个逆女关起来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众人一阵唏嘘,有人劝道:“洛大人快些将人放了,免得让老夫人生气。” “是啊洛大人,还不快让洛二姑娘给老夫人认错,”乐成侯马夫人见势故意说道:“难不成真把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才罢休吗?” 她这话看似是在劝和,但实则却带着挑拨之意。 自从女儿叶秋莹被封了县主,马氏便自觉身份高人一等,总想找机会同各家夫人聚在一起,好彰显一下自己身份的尊贵。 可还未等她有机会显示,女儿便遭洛玉书陷害,被宫里敕令禁足在府中。 原本马氏来赴宴不过是走个过场,并未想多留。 但从混乱不堪的宴会开始,她突然发现这姑侄二人一直在斗法,现在张老太太也加入其中,使得这场寿宴越发的有意思起来。 她抱着看热闹搅局的心思参与其中,就是想令洛玉书就此名声尽毁,也为女儿出口恶气。 洛玉书哪看不出些牛鬼蛇神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让父亲因孝道而屈从于张氏的淫威之下,好让自己就此再翻不了身。 她们这些伎俩若搁从前,十有八九能奏效,可如今父亲心里跟明镜一般,怎会被她们三言两语就哄了去。 若说刚刚因张氏是自己母亲,洛如年不好当众出言顶撞,但马氏自不量力,非要当这个出头鸟,洛如年自是要拿出官威对其震慑。 洛玉书看向父亲,就见洛如年眉心一蹙,“马夫人还未弄清楚事情原委便认定我女儿有错,到底是何居心?” 洛如年在外历练多年,回到京中又身居高位,言谈举止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马氏没料到洛如年会如此不留情面的当众质问自己,面上便有些挂不住,“洛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为了护着女儿,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忤逆,简直是不孝。” 被她如此一说,后面一众不明就里的人也跟附和。 赵轻霜的母亲,昌议伯夫人孔氏,一直都与马氏和洛如深走得很近,如今遇到这事,自是要为好友打抱不平。 “就是,洛大人纵女无度,使得洛二姑娘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便连自己的姑母都敢弑杀。”孔氏说:“依我看,安南王妃若知道今日之事,定会退了这门亲事。”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将洛玉书恃势凌人,洛如年攀附权贵忤逆不孝的名声给坐实了。 洛玉书冷笑一声,“听孔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是在说安南王妃是个是非对错不分,专爱听信小人谗言的人了?” 第221章 断绝母子之恩 洛玉书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她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私下议论皇亲贵胄,那可是要杀头的。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做声。 孔氏心中同样大骇,有些心虚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我何时这般说过。” “哦?孔夫人原来知道什么是血口喷人啊,我当你不知呢。”洛玉书肃然道:“既然知晓,那你刚刚的话就是故意栽赃诬陷。” 她言词犀利,语带铿锵道:“你可知大齐律法,故意栽赃诬陷是要处以何种酷刑吗?” 孔氏一惊,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洛玉书走到她面前,秀眉一挑,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向她,邪魅一笑,“割舌啊。” 孔氏双目圆睁, 旋即以手掩唇。 洛玉书扫了众人一眼。 她这招敲山震虎,使得这些素来惯爱搬弄是非的妇人各个面色迥异,显然已是被她的话吓到。 张氏见事态已然倾向于洛玉书,嘴角忍不住一抽,眼底划过凌厉之色。 这个孙女她早就想收拾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今日这时机难缝,她若就此放过,待日后想要将这个眼中钉彻底拔除怕是更难了。 “住嘴。” 张氏跺了跺手中的龙头捌,“你这个不孝子孙,罔顾人伦?常,如今不仅不知悔改,还如此巧舌如簧,来人,带二姑娘到祠堂,没我的话,谁都 不准放她出来。” 随后又对洛如年说道:“老二,带上你媳妇,亲自去接如深出来,她若不肯原谅你们,我全当没你这个儿子。” 张氏再次以断绝母子关系相要挟,她就不信,当着各家的面,洛如年还敢忤逆自己,二房没了洛玉书,还不任由她随意拿捏。 她这般想着,可等了半晌却不见下人有所动作。 “怎么我如今说话不管用了?”张氏沉下脸,冷声道:“好好好,你们全都听命于这个孽障,不将我这个老夫人放在眼中了。” 说着她转过身,对着上首位坐着的马氏道:“老太君难道就看着我被这不孝子孙所欺,坐视不理吗?” 马氏没想到张氏会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一边是护女心切的张氏,一边是圣眷正浓的洛如年。 实在是令她有些为难。 再者,张氏口中的不孝子孙洛玉书,据她上次观察,却是个知书识礼,淳善至孝的姑娘。 反观洛如深,倒的确被张氏养得娇蛮跋扈了些,不然依陆氏那仁厚的脾性,又怎会将她送去庄子上。 因而,马老太君更相信洛玉书所言。 最关键的是洛玉书还很受周云深的喜爱。 那位世子爷不仅出身显贵,就连当今太后也是将她视如亲孙儿一般疼爱,是以,眼高于顶,在京中能入他眼的寥寥无几。 因而,马氏如何权衡自己都应偏向于二房才是。 她眉头紧锁,出言问,“你想如何?” “我今日便要将这一对不孝的父女赶出侯府。”张氏高声道:“自此便断绝母子之恩。” “是何人要断绝母子之恩?”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安南王妃和周云深走了进来,两人中间是位衣着华贵,身姿优雅的女子。 “这位是义成公主。”安南王妃苏氏向众人说道:“受圣上蒙恩,公主远嫁北梁,近日终得归朝。” 众人都知,当年大齐军力衰弱,还是皇子的洪乐帝向先皇提议将妹妹嫁到北梁。 义成公主为边境安宁,甘愿嫁去蛮地,为大齐子民换回近十年的安稳,也为国家争取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之后在与北梁一战中,崔牧冲破北梁围堵,直取梁帝首级,使其大败。 而苏氏同义成公主是手帕交,在北梁大败后,日日担忧她的处境,是以,周云深向洪乐帝上书,迎义成公主回朝,彰显君恩。 洛玉书看着这位容貌丰美,仪态万千的公主,思绪不由想起前世,在那场战役后,这位公主并未如这一世被迎回大齐,致使其遭梁帝儿子泄愤至死。 如今周云深总算将这位命运多舛的姑母迎回大齐,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一旁张氏和邹氏主仆二人相视一眼,来得正好,今日她们就将事情闹大,看洛玉书还如何嫁进王府。 既然这个孙女不能乖乖的为自己所用,那就一并毁了她。 第222章 毁我女儿清誉,断我夫君前程,简直其心可诛 义成公主乃当今太后嫡女,因此即便她和亲失败被迎回大齐,身份依旧尊贵。 众人纷纷行叩拜大礼,义成公主展臂一挥,“都起来吧。” 洛如年上前拱手一揖,“不知公主,王妃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望公主,王妃恕罪。” 义成公主笑道:“今日本宫前来,是为本宫这外甥与洛姑娘缔结秦晋之好做个见证,洛大人不必拘礼。” 她刚回京时, 听闻周云深心悦时任左都御史的洛如年长女已久,便对洛玉书好奇不已。 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瞧瞧这位洛二姑娘是何等人物,竟能将一向不羁的周云深俘获住,想来定是位不同凡响的姑娘。 得知周云深同苏氏今日要到泰康侯府提亲,义成公主便也一同跟了过来。 并且以她的身份,能屈尊到此,也足以证明安南王府对这门亲事的重视程度。 另外她今日来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哪位是洛姑娘?”义成公主问道。 洛玉书穿过众人来到近前,对义成公主福身盈盈一拜,“民女洛玉书拜见义成大长公主。”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洛玉书抬眸,义成公主双眼一亮,上上下下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见她眉目含笑,灿如春华,义成不由得赞叹,“这容貌别说是在京中,怕是整个大齐都难寻出第二个来,难怪这臭小子急着上门求亲,生怕被旁人惦记了去。” 知道这位表姨母,实则是姑母的大长公主有意打趣自己,周云深非但未有羞赧之色,反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这可是他的书儿,自是艳冠群芳。 而张氏自是不愿看到洛玉书得这位大长公主喜爱。 她手拄拐杖,在邹氏的搀扶下突然曲膝下跪。 “民妇有冤屈,”她放下手中龙头拐,“还请义成大长公主为民妇做主。”说着一头磕在地上,再不起身。 义成一怔,“老夫人有何冤屈起来再说。” 说着示意宫女上前将张氏扶起。 张氏声泪俱下的将事情从头至尾讲述一番,那一声声的控诉在不知真相的人心中,洛如年和洛玉书这对父女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倒反天罡的混账。 此时刚刚受到威胁的孔氏见缝插针道:“公主、王妃,一个连自己姑母都敢杀的姑娘,世子若娶进王府,日后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正是孔夫人说得这个理。”马氏说:“刚刚洛二姑娘还说要割了臣妇们的舌头呢,如此倒行逆施之人怎能配得上世子爷。” 经她二人从中煽风点火的言词,众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 “还没嫁进王府便这般猖狂,若她真如了愿,说不定哪天连王爷王妃都不放在眼中了。” “可不是,王妃就该现在将婚事退了,看她还如何嚣张。” 在大齐,一个被退了亲并且毁了名声的姑娘,是没有任何脸再苟活于人世,她们相信等着洛玉书的结局只有一种,便是一死了之。 是以,众人各个一副等着看洛玉书被苏氏厌弃退婚后的凄惨境遇。 听闻这些话后,义成公主面色大为不悦,就连原本一向面带笑容的安南王妃,此时面上也不禁有了些许的愠色。 周云深更是眼底划过一丝森冷,这些人他记住了。 “你们胡说。” 当众人还在声讨洛如年父女时,崔锦荣被丫鬟扶着走进正堂,她义正言辞道:“你们根本没看到事实,便在这里妄言毁我女儿清誉,断我夫君前程,简直其心可诛。” 崔锦荣嫁进泰康侯侯数年,即便再被刁难,她也从未说出过今日这般犀利的言词,可见是真动了气。 洛玉书急忙上前劝道:“母亲您怎出来了?莫要为这些小人气坏了身子,女儿有父亲还有世子护着,不会被她们欺负的。” 崔氏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她们这样说你。” 自打她怀了身子,脾气似也比从前硬气了许多,或许是因这孩子是个烈性子的缘故。 言罢,崔锦荣走向义成公主,屈膝福礼,“见过义成公主。” 宫女扶她起身,崔氏道:“臣妇女儿确有对她姑母不敬之处,可那全是为护臣妇周全不得已所为。” “适才洛如深因母亲寿宴被嘲,她当众位宾客面不敢发作,便到臣妇院中泄愤并辱骂还要动手打臣妇,幸得臣妇女儿及时出现,才化解了这一切,还望公主,王妃莫要听信谗言。” 张氏听闻疾言厉色骂道:“照你这样说,如深岂不成了谋杀嫂子的毒妇了,哪里有你这样污蔑小姑子名声的,还生出这么个孽障,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说着张氏以袖拭泪。 义成和苏氏二人相视一眼,义成公主沉声道:“今日的事本宫心中已有决断,将洛如深带上来。” 第223章 母慈子孝的典范 崔锦荣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拿不准义成公主究竟会如何决断,若女儿被莫须有的谣言毁了亲事,岂不冤枉。 再看看周围这些轻嘴薄舌的妇人,崔氏心中立时涌起一阵怒意。 “回大长公主,王妃,臣妇的女儿……” “崔夫人。”崔锦荣还未说完便被义成公身旁的宫女打断,“公主心中已清楚,您无需多言。” 崔氏身子一晃,洛如年和洛玉书忙上前将她扶住,生怕她有何闪失。 洛玉书朝她轻点了下头,用只有母女二人的声音说道:“母亲稍安勿躁,女儿自有安排。” 她声音虽小,但语气里透着笃定,崔锦荣又一向信她,心里自然也有了底。 见崔氏被当众驳斥,马氏同孔氏相互对视一眼,垂首掩嘴而笑。 张氏难得见二房吃亏,面上不无得意。 就在众人都以为接下来,义成公主便会做主退掉两家亲事之际,就听她道:“崔夫人,你们母女二人舐犊情深,洛二姑娘更是扶亲避险,这才是母慈子孝的典范。” 她转头对身侧的苏氏道:“深儿好眼光,为你选了这样一位孝顺的儿媳,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苏氏莞尔一笑,“都是托公主您的福气。” 义成公主意有所指,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义成公主和安南王妃怎么还夸起洛玉书来了,不应该先斥责一番而后退了两家亲事才对。 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氏对此更是尴尬,看来义成公主这是在敲打她,想到刚刚自己要同洛如年断绝母子关系,面上便不大自然。 她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孙女到底给这些皇亲贵胄们下了什么迷药,令他们一个个全都护着她。 张氏百思不得其解,可她哪里知道,方才堂内所发生的一切,义成公主和苏氏瞧了个清清楚楚,对这位老夫人的品性颇有微词。 而憋着一肚子火的张氏对着下人骂道:“还不快去将姑奶奶请出来,我的话你们敢不听,怎么,大长公主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不成?” 几个在堂内伺候的下人都有些瑟缩,其中一个胆子略微大些的,躬身回道:“姑奶奶不是小的们关起来的。” “那是谁?”张氏怒问道。 “是我的人。” 张氏面色一凝,看向负手而立的周云深。 义成公主也不明所以,“深儿,这是怎么回事。” 周云深躬身一揖,“回姨母,自妙华庵那件事后我便将张威张武二仍留到了玉书身边,以防一些心怀叵测之人对她不利。” 他在进府时张武便将事情回禀清楚。 义成公主颔首,妙华庵那件事她曾听苏氏提起过,因而,对周云深做如此安排也不足为奇。 周云深先命张武将人放出来,而后斜睨了眼张氏,冷声道:“看来我这人还真是留对了。” 在场的众夫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他这话里是在告诉义成公主,这泰康侯府除了洛玉歌外,还有心怀不轨之人恐对洛玉书不利。 他完全是出于担心,才命张威和张武留在侯府。 此二人的行事皆听命于他,但凡有人对未来世子妃及其至亲之人安全有威胁,一律先斩后奏,同洛玉书没有丝毫关系。 至于洛如深为何被他二人抓获并关起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番话足以证明洛如深完全是咎由自取。 张氏心中咯噔一声,她未料到周云深会在洛玉书身边安排了暗卫,偏巧不巧,洛如深还落到了他们手里。 就目前情形想要再给洛玉书扣上个弑杀姑母的帽子,怕是不成了。 张氏正想着接下来如何对付二房时,张武便将被绑的洛如深带了出来。 张氏瞧她头发散乱,神情黯然,短短的时间,洛如深竟比从庄子上刚接回来时还要憔悴些。 见到自己母亲,洛如深顿觉委屈,抱着张氏便哭诉起来。 半晌后还是马老太君出言道:“公主殿下和王妃还在,你这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再说今日是你母亲的寿宴,如此毫无顾忌,简直不孝。” 张氏光顾着心疼女儿了,此时才反应过来,拉起洛如深,对义成公主恭敬道:“是民妇失礼了,望公主殿下,王妃恕罪。” “无妨。”义成公主道。 “快去给公主和南王妃请安。”张氏催促道。 洛如深用手抿了抿两鬓的散发,垂首走至二人近前,跪头行了礼。 “抬起头来。”义成公主冷声道。 洛如深慢慢将头抬起,当看到义成公主的脸时,顿时一惊,怒目圆瞪,“怎么是你?” 第224章 洛如深引火自焚 义成公主身旁的宫女肃着一张脸,大声呵斥道:“大胆,竟敢对公主出言不敬。” 话音刚落,正反两个耳光已扇在了洛如深的脸颊上。 从这宫女的衣着上看,应是宫里的掌事姑姑,她们最是知晓这巴掌要如何扇,自己的手既不会疼,还能令被惩治者叫苦不迭。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洛如深,又再次被打懵。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日在从庄子回府的路上,看到和孔实熹在一起的女子竟是义成公主。 那次不经意的掀起车帘,映入眼帘的便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幕,她立时呵住车夫,跳下了马车,来到孔实熹面前,便是一巴掌。 孔实熹未料到会遇到她,当下便是一愣,但很快发现洛如深转移了目标,正目露寒芒地盯着义成公主,并破口大骂其是不要脸的娼妇。 街上来往的百姓本不算太多,被她这一闹,人群渐渐往这边聚拢。 洛如深记得孔实熹还警告她不可无礼,她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只以为他在说自己是无理取闹,于是更加恼恨,朝着义成公主便要打去。 幸好那时洛如成出现将她拦下,但因义成公主回到大齐时日不多,洛如成并不识得公主,更不知自己妹妹已惹火上身。 洛如深被打得脸颊生痛,可她不服,公主夺她夫君是事实,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这若是被在场的人传出去,那义成公主为国为民的佳话便付之一炬。 试问一个甘愿给男人做外室的公主又能比旁人高尚到哪里去。 但她若是当众揭穿恐难有人会信,毕竟她们身份有着云泥之别。 心思百转间,洛如深红了眼眶,硬生生挤出几滴泪,又以袖做拭泪状。 “公主教训得是,是民妇有眼无珠,那日看到殿下同我夫君在一起,便误以为您是……” 她以袖掩唇,故做恐慌,接着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殿下饶恕民妇的无知。” 此时的洛如深语气中满是哀求,再加上她刚刚那未说完的半句话,更加令人遐想。 顿时引来一片哗然,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说洛如深说的是真的吗?” “我看不像,堂堂一国公主甘愿为个男人,连皇家的颜面都不顾及了?” “也不好说,圣上命孔伯爷到北梁接义成公主回大齐,二人说不定在路上相处时日久了,互生情愫也未可知。” “我也听说这次公主回京,圣上允许她再嫁,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说来说去,最终这些勋贵夫人一致认为义成公主凭借身份夺了人家的夫君。 这些话自然落到了义成公主和安南王妃以及周云深的耳朵里,但法不责众,他们也奈何不了这些人,只能呵斥几句便也罢了。 正所谓众口铄金,这些谣言一旦流传至京中的大街小巷,令义成公主乃至整个大齐皇室的颜面尽扫。 那时想再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怕是难上加难。 正当洛如深自鸣得意之时,张氏却面色骤变,因为她看到洛玉书对周云深耳语了几句,又将一份文书交给他。 周云深展开看了看,之后便意味深长的一笑。 张氏心中打起鼓,她知道洛玉书一向鬼主意最多,这次指不定又耍什么花招,赶忙上前跪到义成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我这女儿之前便有些癔症,被她婆母送到庄子上静养,这次刚回来不久,我便发觉她旧病复发,刚刚那些全都是她说的胡话,望公主大人大量,饶过她吧。” 洛如深听闻张氏说自己得了癔症,老大不愿,她就是因为被传得了这病才被陆老婆子关了庄子上许久。 现在母亲又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她的确有病,而且不轻,要不然陆老婆子也不会让她去庄子上静养。 她刚想分辩几句,被张氏一把捂住了嘴,小声说了句,“住嘴。” 马老太君此时有些坐不住了,她瞧了这许久,自是看出洛如深的把戏,她这是引火自焚。 第225章 你想陷公主于不义吗? 洛氏一族里读书的儿郎众多,虽说将来不一定都能走上科考之路,但身为族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辈,她自是要为这些晚辈着想。 而这位义成大长公主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若非当年那场战事导致大齐国力极降,也不会听从了洪乐帝的建议将公主送去北梁和亲。 如今公主一朝回国,洪乐帝也为当年自己的无奈之举心存愧疚,因而处处想要弥补这位胞妹。 若今日因洛如深一人惹恼了义成公主,继而触怒圣颜,她们洛氏一族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虽说有洛玉书能从中斡旋一二,但天威难测,保不准夺了整个家族儿郎们的前程以示警告也未可知。 她可不想让一人影响到整个家族的气运,她得做个表态,消一消这位长公主的怒气。 马老太君紧绷着下颌,锐利的目光盯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洛如深。 她蹒跚着走到义成公主近前,躬身一礼,“公主,老身身为洛氏一族的长辈,管束不当,令这个孽障冲撞了殿下,自当领罚。” “但在此之前。”马氏瞪了洛如深一眼,“还请公主让老身处置了这个混账。” 一旁的宫女训斥道:“公主自会处置,哪里轮到你在此做主?” 马氏一怔,她还真是被气晕了头,光想着如何挽回局势,竟为公主拿起主意来了。 马氏惶恐的刚要下跪,义成抬手一拦,“无妨,老人家尽管说来听听。” “回公主,不如将这孽障送到庵里落发出家,往后潜心修佛,日日为公主颂祷祈福,您看如何?” 义成公主略一思索,颔首。 跪在地上的洛如深闻言倏地抬起头,要她落发为妮,这同要了她的命有何分别,她扯了扯张氏的衣袖。 张氏同样震惊,看样子,义成公主对马氏的提议似相当满意,若她再不阻止,怕是明日女儿便会被强行送到庵里,可她又不敢当面反对。 张氏急中生智道:“回公主,民妇女儿已嫁做人妇,若让她落发出嫁,民妇要如何同她夫家交待啊!”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没婆家的允许,连擅自出府都会被说成不守妇道,更别说要落发出家这等大事了,众人都觉她此话说得有理有据。 纵使天潢贵胄也不能因一己私欲,逼使他人夫妻离散,这会让大齐的百姓如何看待皇室宗亲。 张氏正是拿捏住这点,她料定义成公主不会公然违背礼法,如此女儿也不必到庵里出家为妮了。 至于性命更无须担心,顶多是小惩大诫,毕竟义成公主抢人夫君在先,若此时对洛如深处以重罚,必会遭人诟病,说她为个男人枉顾他人性命。 张氏相信这位公主是个顾全大局的,不会因这种小事而毁了自己和皇家的脸面。 正当她胸有成竹之时,就听周云深那道慵懒的声音响起,“张老太太说得在理,姨母自是不会这么做。” 见他开口说话,张氏刚刚放下的心,此时又重新提了起来。 就听周云深问道:“可若是被夫家休弃的妇人,张老太太您说,可还用给他们一个交待吗?” 张氏被问的一愣,她不知道周云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顺着他的问话答道:“自是不用。” “好。”周云深拿出一份文书,大声念道:“洛氏,不顺婆母,教子无方,性情跋扈,致使夫妻不睦,家宅不宁,今日立此休书,自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立书人孔实熹。” 他话音一落,众人皆是一片骇然。 “怎么样张老太太,现在洛氏已不再是孔氏宗妇,这下总可以安心的到庵里为国为民祈福了吧。” 周云深轻蔑的看了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心中冷笑不止。 随后又看向洛玉书,眸光瞬间变得温柔。 今日这事还要多谢他的书儿一早将这休书交于他,才避免公主落人口实。 洛玉书从他眼中念出这份感谢,微笑着略点了下头。 她这一举动正巧被洛如深瞧个正着。 原来是这小贱蹄子在给她使绊子。 “我夫君从未给过我什么休书。”她指着洛玉书厉声说道:“你这休书是伪造的,你想陷公主于不义吗?” 第226章 蠢笨如洛如深 众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到洛玉书身上。 若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这欺上瞒下的罪可就大了。 见她无言反驳,洛如深更加得意。 她再接再厉道:“你自作聪明的以为拿份假休书便能将我送到庵里,从而讨得义成公主的欢心。” “你那些个龌龊心思旁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她朝一旁啐了一口,“我呸,你这还没嫁进安南王府便想另攀高枝了,野心倒是不小,当心马失前蹄。” 她说得口沫横飞,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 洛玉书心中冷笑,张氏那样一个刁钻狡黠的妇人,怎会生出如洛如深这般头脑简单愚昧可笑的女儿来。 古语有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洛如成深谙谋算,城府极深,洛如年谦逊宽容,精明睿智,再瞧洛如展和洛如深,一个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一个蛮横跋扈蠢笨至极。 洛玉书嘲讽地说道:“那份休书,若真是伪造之物,我怎敢当着姑母的面拿出,那样岂不很快就会被识破?侄女还不会如此蠢笨。” 洛如深一怔,她这话意有所指,但显然不无道理,如此一来众人便是认为说谎的是自己。 之前还洋洋得意的洛如深,此时只觉被洛玉书狠狠的羞辱,想发作,可双颊传来的疼令她不敢再冲动,只得紧抿着双唇。 洛玉书淡然一笑,接着说:“不过有一点姑母说的对,我的确想讨公主欢心。” 对于她的坦诚,众人始料未及,个个吃惊不已。 洛如深听闻此话,眉眼又恢复了自满的神色,一副这丫头不过如此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想的不错。 而洛玉书在指指点点的声音中,依旧风轻云淡,她冷眼扫过众人,眸光流转间不经意撞上了周云深投来的温柔目光。 那道眸光幽深如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纵有再多诋毁,他都会坚定不移的信她。 这种缱绻深情使得洛玉书心里一暖,朝周云深莞尔一笑。 “你终于承认了。”洛如深不合时宜的高声道:“殿下,洛玉书承认这样做是别有居心,这下您总该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吧。” 她一时兴奋又忘了规矩,那名宫女刚要抬手,洛如深便知不妙,之前被她打得那两巴掌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她灵机一动,伸手便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民妇知错了,望姑姑手下留情。” 哪知那宫女毫不留,依旧上前扇了两个耳光。 打得洛如深两眼冒金星,险些没跪稳摔过去。 义成公主眉心紧蹙,她曾听周云深讲过,洛玉书的脾性同她父亲很像,最不喜趋炎附势之人,可她刚刚的话却承认是有心攀附于自己,这与她所了解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你们起来回话吧。”她对张氏和洛如深母女说道。 两人赶忙谢过义成公主,李妈妈和邹氏想上前,被张氏一个眼神阻止,母女二人相互搀扶着起身。 或许是跪得久了,张氏年岁又大了些,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歪倒在洛玉书身旁。 洛玉书勾了勾唇角,张氏这是故意为之,她漫不经心的伸手去搀扶张氏。 恰巧被刚刚进来的白若婉抢先一步。 刚刚洛玉书因崔氏的事离开宴席,她留下刚刚料理完剩余的事情,便看到张氏身边的李妈妈来寻她,让她快些过来。 刚一进来她就看到张氏倒在洛玉书身边。 她不确定这老婆子又安了什么坏心思,于是抢到洛玉书前面道;“你身子弱,哪里扶得动老太太,再给摔了,又要落下个不孝的罪名。” “您说是不是老太太。”她看向张氏眼神充满轻蔑“还是让晚辈来扶您起来更放心些。” 张氏见是她,心中气闷不已,她原本想借让洛玉书扶自己的当口警告她一番,哪知半路又杀出个白若婉来。 每次她一出,张氏的头便会止不住的疼,还真是天生的克星。 洛如深见状忙拉开白若婉,“你才是最令人不放心的那个。”说着扶起张氏。 这个闹剧过后,义成公主面沉如水地看向洛玉书,想要她给个合理的解释。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她虽不了解洛玉书,但她了解周云深,依他的性情绝不会喜欢上个两面三刀的姑娘,这里面定有什么误会。 洛玉书恭敬道:“回殿下,臣女只是觉得您是世子的姨母,臣女既已和世子有了婚约,自当视您为长辈,晚辈讨长辈欢心,臣女认为这并无不妥。” 她稍稍一顿,斜睨了眼洛如深一眼,“至于这份休书是早在姑母被送到庄子上时,忠勤伯便已写好。” “不过那时他接到圣谕即刻出发到北梁接公主回大齐,此事才被耽搁下来。” 这些事情还是她派人到孔府下帖时得知的,原本请孔实熹来府也是想探一探他与公主的事。 若孔实熹以有妇之夫的身份接近公主,那她这位姑父怕是有了旁的心思。 或许义成公主对于洛玉书而言只是个心存家国百姓之人,但对于周云深而言那是他的亲人。 洛玉书势必要为周云深打探一番。 听到这里,洛如深实在忍无可忍,“若一早便写了休书,为何还要将我关在庄子这么久,你显然在说谎。” 第227章 你也知道孝道二字 洛玉书冷哼一声,“说起这个,那就要问问姑母,陆老夫人是因何一病不起的,一个病重之人如何顾及许多。” “老太太身体不好同我有什么关系。”洛如深心虚道:“既便生病,总该派个人到侯府支会一声,可她并没有,你这话里漏洞百出,还不承认是在扯谎。” “呦,照你这话的意思,伯府应该先紧着你这个被休之人。”白若婉在一旁呛声道:“这我倒想问问贵府的张老太太,是病重之人要紧,还是一个不孝的弃妇要紧?” 白若婉走到义成公主近前,双手抱拳恭敬一揖。 义成公主回大齐,一路多有不便,既要保证她的安全,又要顾忌她的身份,皇帝思虑再三,命白若婉带领她那支女子军队加入其中,贴身保护公主安全。 北梁人几次偷袭队伍,意图杀死公主为北梁帝报仇,好在白若婉一直提高警惕不曾令北梁人得逞。 也因此,白若婉迎得了义成公主的信任,回京后便被皇帝擢升为正五品武德将军,继续操练女子军队,并负责公主的安全。 公主虚扶了下,“白将军不必多礼。” 白若婉起身面带讥讽的看向张氏母女。 “但凡你如我家妹子这般恭敬孝顺,将大把的嫁妆银子全花在婆母和伯兄一家子身上,也不会沦落到被休弃的境地。” 白若婉这话无疑是让张氏颜面扫地,气得张氏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休要胡言,这是我们侯府自己的事,同你个外人有什么关系。”张氏怒斥道。 “现在说是你们侯府自己的事了?”白若婉说:“刚刚不知是谁让李妈妈将前来赴宴的夫人们请到这里。” “你。” 张氏气得张口结舌,她险些被白若婉绕进去,“现在说的是休书真假的事,休要岔开话题。” 此时林风从外面进来,将一份文书交给周云深。 他翻看后,剑眉一挑,随后转交到义成公主手里。 “这是京兆府尹签发的文书。”周云深说:“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孔伯爷命人呈递休书的日期。” 方才洛玉书已将休书的事全都告诉了周云深,他思考了片刻,便吩咐林风去趟京兆府找李春风。 大齐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论是婚丧嫁娶,还是休妻生子,均要向京兆府呈报,再由京兆府登记造册留存备查。 义成公主看罢抬眸,扫了眼众人,“文书无误。” 只这短短四个字,足已将洛如深打入地狱。 一份文书便决定了她日后不再是孔家宗妇,而是伯府弃妇。 虽然大齐律法中,夫妻成亲五年内若正室诞下子嗣,夫则不得纳妾或休妻另娶他人。 但若妻不守妇德,不敬长辈使家宅不宁,令夫君蒙羞,便可休妻另娶。 孔实熹的休书写得明确,洛如深正是因性子跋扈,不孝敬长辈,才令家宅矛盾丛生,不得安宁。 这点也从洛如深刚刚对陆老夫人病重的态度上看出端倪。 马老太君知道事情已然成了定局,恭敬的向义成公主一礼,问道:“殿下,事情已水落石出,请公主示下。” 这事之前虽有了决断,洛如深也已回到洛氏一族中,理当由她来处置。 但在公主面前,还轮不到她一个妇人在此随意处置。 张氏惨白着一张脸,跪地连连磕头,“冲撞了公主是民妇女儿的错,公主要如何惩治她都是应该的,只求公主看在我年迈体弱的份上,不要让她到庵里出家。” 洛如深扑通一声也跪在张氏身边,哀求道:“公主,民妇若去了庵里,就不能为母尽孝,还请公主体恤民妇的孝心,饶过民妇吧。” 白若婉冷笑,“原来你也知孝心两字,我当张老太太没教过你这两字呢。” 张氏气得浑身发颤,她刚想驳斥两句,洛如深抢先道:“公主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她看向刚刚那名宫女,“白氏这般没规矩,姑姑怎不打她?” 那宫女厉声呵斥道:“这位是白将军,休得无礼。” 说着上面又给了洛如深两巴掌。 洛如深瞪大双眼,她没想到自己另一个死敌白若婉竟成了将军,并且看样子,在公主跟前很是得脸。 她心中恨极了,可又不敢表露分毫,只得捂着红肿得老高的脸颊,紧抿着双唇再不敢乱言。 “姑母尽管放心,祖母身边不缺人照顾。”洛玉书一字一句道:“姑母就在庵里潜心修行便好。” 她知马老太君的顾虑,但此时若让义成公主下令将洛如深送去庵里,恐遭旁人言三语四。 是以,这件事还是由她来说最好,只是她还不想这般轻易放过洛如深。 第228章 大义灭亲还讲究这些个劳什子? 张氏此时再也忍无可忍,今日就算是赔上这条老命也不能让洛玉书如愿以偿。 既然自己拿捏不住她,那这个二儿子总还是要顾及自己的仕途,不会背负不孝的骂名,那样他在朝中百官面前还如何立足。 “不孝子,你给我跪下。”她突然站起身不管不顾的指着洛如年道:“你这般不顾念手足之情,让这个逆女将你妹妹送去庵里不闻不问?” 洛如年蹙眉道:“母亲,此事如深有错在先,若一味的偏袒她,岂不是害了她。” “胡说。”张氏怒斥道:“我看你是忘了你父亲对你的教导和临终前嘱咐的话了。” 每每张氏提到老泰康侯时,洛如年都会眼眶泛红,那是他最尊敬的人,一生教导他为人正直坦荡,兄友弟恭。 可惜这些话只有洛如年一人听进耳里,记在心中,时刻不忘。 其余三人皆将他的话抛之脑后。 洛玉书最恨张氏拿老泰康侯来压父亲,并非她不孝,只是前世父亲便是被这父子亲情所困,致使他一心顾念兄弟手足,令自己和母亲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相继殒命。 这哪里是什么教诲,分明就是枷锁,是困住父亲的牢笼。 这世,她岂还会如张氏所愿。 洛玉书压着心中的怒火,还未等洛如年开口,她便道:“祖父的教诲不单指父亲一人应遵循,姑母和三叔也应听从。” “孔子云‘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1 洛玉书说:“祖父在世时,我父亲恭敬孝顺,立志为国为民,祖父过世后,父亲依旧如此未曾变过,这才是真正的孝道。” 她看向张氏,“都是祖父的子女,姑母和三叔又是如何做的?” 洛玉书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番话,张氏被问得哑口无言,气得怒目圆瞪。 “你就是这样同我讲话的?”张氏冷着声音质问,“你的规矩呢?” 张氏见说不过洛玉书,只能用身份来压一压她。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周云深冷声道:“大义灭亲还讲究这些个劳什子?” 论尊卑,即便洛玉书和周云深订了亲,张氏也不敢在他跟前充长辈。 他是皇室贵胄,真正的长辈都是宫中的贵人们,哪里就轮到她了,这点张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并且明眼人一看都能瞧出洛玉书行事果敢,说话有理有据,而张氏母女,只一味的泼皮耍横,胡搅蛮缠。 因此她未敢再言,但脸色却越发的难看。 “祖母也不必气恼。”洛玉书走到张氏近前低声道∶“姑母错没错您心知肚明。” 她在她耳畔说道∶“不要因为姑母一人,毁了三叔的前程。” 说罢,还抬眸看了眼洛如深。 张氏一怔。 洛如展一直都在崔牧管辖的巡查营内做事,虽不是什么大的差事,但总好过成日的游手好闲。 她侧头看向洛玉书,眼底满是不甘和愤怒,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又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因为女儿而毁了小儿子的前程。 她活了一辈子,已到了快入土的年纪,哪里还看不出眼下的形势来。 张氏像是认命般地闭了闭眼。 马老太君见状开口道:“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如开始决定的那样,将洛如深送去庵里落发出家。” 洛如深拉着张氏的胳膊,再也顾不得其他,高声喊道∶“母亲,母亲,您不救女儿了吗?” 她撕心裂肺的叫着,但张氏仍无动于衷。 “母亲你好狠的心。”洛如深边说边抬手掐住张氏的脖子,“既然你为了洛如展放弃我,那就别怪我不念及母女情分了。” 刚刚,洛玉书故意让洛如深听到自己同张氏所说的话,果然效果颇佳,成功逼得洛如深狗急跳墙。 洛如年刚想上前,张武闪身一掌劈在洛如深后颈处,人瞬间倒地。 立时被松开的张氏咳喘不止,洛如年赶忙扶住她命人将张氏送回延福堂。 一场闹剧落幕,来贺寿的众人纷纷散场。 而洛如深被连夜送往庵堂,就连名字也被逐出宗族,自此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洛、周两家在义成公主的见证下过了彩礼,算是正式订下亲事。 然而一波刚平,药馆那里又出了人命。 罗曼死了。 第229章 罗蔓之死 听到默雨传回关于罗蔓的死讯时,洛玉书和周云深相继大吃一惊。 “她身边的婢女呢?”洛玉书想起罗蔓身边的侍女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也已被杀。”默雨回道。 洛玉书骇然,那婢女的功夫并不弱,普通人是近不了身的。 “知道是谁干的吗?”周云深问。 默雨见他面色肃然,知道此事非同寻常,也收起往日的嬉皮笑脸,回道:“是殷离。” “殷离?”周云深眉心紧锁,“他竟然会功夫,藏的好深。” 前世他只知此人诡计多端,阴险毒辣,却并不知他有功夫在身,难怪那次能从崔牧眼皮子底下诈死遁走。 自从发现殷离没死,周云深便一直派人暗中监视。 殷离为人机警谨慎,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觉察,或许是他有所发现,因而一直暗中不动。 “他那里不是派人盯着吗?”周云深问。 “正是监视他的人传回的消息。”默雨回说:“咱们的人赶到时,罗蔓还剩最后一口气,亮明身份后,她让把这东西转交给世子和世子妃。” 说着默雨从怀中掏出个册子,洛玉书接过翻看了片刻。 她专注于册子上的内容,并未留意默雨对她的称呼,倒是周云深听着格外的顺耳。 不禁含笑的看着洛玉书的侧脸,这股专注的神情使得周云深有些移不开眼。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猛地抬头,发现他眼含深情的看着自己,瞬间红霞印上了面颊。 洛玉书以袖抵唇,轻咳了声以掩饰羞红的脸。 “她可有留下什么话?”她收敛心神,注意力重新回到罗蔓的事情上。 默雨一愣。 他倒并非犹豫要不要回答洛玉书的问题,而是刚刚光顾着看两人你侬我侬,一时未留意洛玉书的问话。 他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此时正呲着大牙来回地看着二人。 见他如此,洛玉书脸更红了,周云深抬脚在默雨的屁股上兜了一脚,惹得一旁的夏蝉险些笑出声来,林风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但他见夏蝉忍笑的模样,嘴角也不自然的跟着弯起。 “回世子妃。”默雨揉了揉屁股,瘪了瘪嘴道:“罗蔓说册子里是为她提供情报的全部人员名单,她想等有朝一日,以此物换她亲人平安。” 她的亲人是谁,又为何肯定他们一定会帮她,罗蔓的话令洛玉书等人十分费解。 周云深拿过册子打开看了眼,里面记录的都是些妇人的名字,另外就是她们府上何人在朝为官,官职及品级如何,都做了详细记载。 这里不乏朝中重臣的亲眷,看来这南诏在大齐已是无孔不入了。 只是殷离一直蛰伏,这次为何突然现身,而且还是杀一个与他没有交集的罗蔓。 除非…… “殷离是那人的手下?” 洛玉书想到那次她问起关于南诏在朝中的细作都是谁时,罗蔓只说另有其人。 周云深也想到这里,“如此看来,张华也已投靠了那人。” “林风,让人查查这些人。”他抬手将册子递给林风,“另外,再派人到南诏打探一下罗蔓的身份。” 他相信能让殷离听命的人,在南诏定然不是个小人物,而如此人物竟会对一个药师痛下杀手,可见罗蔓的身份并不简单。 罗蔓以册子做投名状,让他们帮忙救她的亲人,想来她这位亲人也并非普通人。 从她上次给洛玉书腰牌上的图腾便能窥见一二。 并且南诏国自从先王薨逝,由年仅十岁的小王子继位后,国事便由先王的弟弟盛罗王蒙易一手把持。 这些事或许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也未可知。 这一切只有等探子查个水落石出才能真相大白。 不过快要到太后的寿宴了,洛玉书想拿着罗蔓给她的腰牌去见一见那位柳嬷嬷,兴许还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来。 送走周云深,洛玉书先去看了崔锦荣,听刘府医说并无大碍后方安心。 折腾一天,她也有些乏了,刚回到德音居,便有个管事的婆子带着个小丫鬟找到了夏蝉,并交给她一样东西。 夏蝉看后大吃一惊,“从哪得的?” 那婆子回道:“是杏儿在宴请宾客的园子里找到的。” 夏蝉接过东西打发了二人,便进屋去回了洛玉书。 第230章 算她命大 “姑娘您看这是何物。” 夏蝉挑了帘子进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洛玉书。 “哪来的?”洛玉书美眸圆睁。 “杏儿在宾客的园子里拾到的。”夏蝉回道。 洛玉书接过又细细打量起来,那是一块上好的玉佩,做工精美异常,并非寻常人所佩戴的,只是上面的图案却和罗蔓之前腰牌上的沙壶鸟极为相似。 饶是洛玉书再如何镇定自若,当得知南诏的细作堂而皇之的来过泰康侯府,也不免有些震惊。 今日来寿宴的都是京中的达官显贵,人人都有可能是这玉佩的主人,但论能与南诏勾结的,只会是身居高位之人。 身份既要显贵又身居高位,如此便将一大部分人排除掉。 洛玉书此时心中已有了几个人选,只是还要再进行确定。 “把玉佩收好。”洛玉书说:“他的主人或许会找上门来。” 这种带有图案的玉佩在大齐很是时兴,又鲜少有人知道这图案寓意,因此寻常人只会将此物当做一块上好的玉来看待。 是以,洛玉书猜测,此物的主人或许会主动现身,将玉佩要回,毕竟这对于那人而言可不是寻常之物。 “姑娘早些歇了吧。”夏蝉将玉佩收好说:“姑奶奶来的这段日子您都没睡几晚好觉。” 洛玉书淡淡一笑,确实如此,洛如深来了几日她便提心吊胆了几日。 倒不是说洛如深多难对付,她性子冲动易怒,可以说相较于朱氏的心思深沉,这位姑母更容易拿捏。 可此时正逢崔锦荣有孕在身,洛如深这种做事不计后果的性子,才更让洛玉书担心,她不怕别的,只怕洛如深不知因何事上了脾气,做出对母亲不利的事来。 好在今日有惊无险,还借机处置了洛如深这个麻烦。 至于洛如成,听说又晕了,看来那满日红开始起效了,相信再过不了多久,这个麻烦也会彻底消失。 而张氏接二连三遭受打击,身子早已不堪重负,也是时候该闭眼休息了。 夏蝉服侍着洛玉书就寝,可没过几个时辰,外面便传来秋水的声音。 “姑娘,姑娘,夫人要生了。” 声音里满是急逼。 洛玉书倏地惊醒,轩儿急忙将秋水让进屋里。 “母亲情况如何了?”洛玉书一边问,夏蝉和春柳一边忙为她穿好衣裳。 秋水面色焦急道:“夫人疼得厉害,险些晕过去,好在老爷已让人将刘大夫请到孔昭院。” 崔氏距离生产还需半月有余,并且已生产过两次,论理不该如此,显然还是被洛如深惊到,从而动了胎气。 好在府里已备好各种药材,刘大夫也已过去,洛玉书稍稳了稳心神,“夏蝉快去将之前的稳婆接进府来。” 她来不及想太多,吩咐完急忙披上大氅由春柳陪着赶去了孔昭院。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夜里寒气虽不比隆冬时节那般沁入骨髓,但仍是冷意逼人。 洛玉书和父亲在外间屋里听着崔锦荣一声声的叫喊,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心急如焚。 好在稳婆及时赶到,又有刘大夫一直用参汤吊着崔氏的精神,并且为她服了催产的汤药,才使她不至于失力过多而昏厥。 一声婴儿的啼哭,屋外的众人大喜过望,一个在里面伺候的婆子出来高兴道:“恭喜老爷,姑娘,夫人生了位小少爷。” 还未等洛如年高兴,里面又传来一阵混乱,“夫人用力啊!” 瞬间众人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洛玉书拉住一个婆子忙问里面是何情况,那婆子满脸急容道:“夫人怀的是双生子。” 洛玉书这才恍然,刘府医确有提到过,她一时竟将此事忘记了。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响起一阵婴孩儿的啼哭声,随后稳婆出来道了声母女平安,洛玉书这才将心中绷了几个月的弦彻底松开。 她命春柳准备银子打赏府里的下人。 张氏闻得此事,只冷哼一声,“算她命大。”便沉沉睡了过去。 崔氏生产完的几日里,闻讯赶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泰康侯府门前更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洛玉书身为侯府掌家之人,自是要应付这些前来道贺的夫人小姐。 待一切打点妥当后,已是几日之后。 洛玉书命人准备了几份喜饼前往各间铺子,顺便查一查近些日子以来各处的账目。 当洛玉书踏进绸缎庄,李掌柜正忙着接待着客人,小伙计忙过来将她引入内室。 经过李掌柜身边时,却被一人叫住,洛玉书回眸一瞧,叫她的正是程瑀。 第231章 打草惊蛇 洛玉书眉心一蹙,没想到他居然会到自家的绸缎庄子来,身边还带了位姑娘。 打从张氏的寿宴后,她便觉得程瑀此人心术不正,面上虽然总挂着和善的笑,但那笑意晦暗不明,让人琢磨不透。 洛玉书对他颇有芥蒂,今日遇到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她现在还不得而知。 “见过程世子。”洛玉书福身一礼,“难得程世子大驾光临,不知可有选到中意的绸缎?” 程瑀生得俊美非常,但不同于周云深的剑眉星目,他眉宇间多了些情丝,再加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更显风流。 “还未曾。”他笑道:“我家小妹程筝,她可是挑剔得紧,不如请洛二姑娘帮忙推荐一二可好?” 洛玉书瞧向他身边的姑娘,看起来年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清秀,温婉端庄,虽不比程瑀的相貌如此出色,倒也不失一位佳人。 只是她这个年纪早已及笄,却还梳着姑娘的发髻。 论理,这程筝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从家世均是勋贵子弟挑选宗妇的首选,可仍待字闺中,这点令玉书也是相当意外。 两位姑娘相互见了礼,洛玉书命李掌柜将今年新到的浮光锦拿出来供程筝挑选。 一匹匹流光溢彩的绸缎展现在程筝眼前,令她眼花缭乱。 洛玉书上前,笑问道:“不知程姑娘想将这绸缎做何样式的衣裳。” 程筝说:“下个月是太后寿宴,不知哪匹料子更适合?” 对于参加宫里的宴会,对于京中的贵女而言那都是相当的讲究,既不能过于华丽,冲撞了宫中贵人们的风头,又不能太过平常,被其他人压过。 因此,颇需要耗些神来置办。 这些洛玉书自然清楚,她依着程筝的相貌,年龄和气度选了匹淡雅轻柔的丁香色团花对鸟锦纹给她。 程筝瞧了甚是喜欢。 在这当口,程瑀不知何时走到洛玉书身边,唇角勾笑道:“洛二姑娘好眼光,这颜色果然适合小妹。” 洛玉书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抬眼间发现程瑀正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盯着自己。 此时二人距离不过咫尺,太过亲密,吓得洛玉书忙从他身侧连退两步。 心中虽有不悦,但面上仍旧礼貌的微笑,语气倒显得有些生疏:“程世子谬赞了。” 程瑀见她疏离也不气恼,给了银子,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命人将那匹浮光锦送到马车上。 他一早便对洛玉书这个名字记忆深刻,寿宴那日的惊鸿一瞥,更是令他念念不忘,那时他才明白周云深为何单单对她情有独钟。 回府又听闻她为护母,不惜要弑杀至亲之事时,程瑀大呼有趣。 洛玉书这种刚烈性子的女子本就对他胃口,即便她已和周云深订了亲,那又如何,他看中的人迄今还没有谁能逃过。 洛玉书转头正想送他兄妹二人离开,便听程瑀说道:“在老夫人的寿宴上,我在贵府落了样东西,不知洛二姑娘可有瞧见?” 洛玉书心中猛的一跳,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那日宾客众多,确有几位贵客落下些物件。”她波澜不惊的说道:“不知程世子落了何物?我也好差人给您送到府上。” 看着洛玉书婀娜的身姿,粉妆玉琢的面容,程瑀不由得走近洛玉书,眼底满是占有之欲。 洛玉书不喜他这般靠近自己,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半步,不料脚下却被东西绊到,身子一歪,便向一旁倒去。 程瑀欲要伸手去揽住洛玉书的腰肢,脚刚迈出,突然一颗石子从空中划过,正掷到程瑀的脚下。 随后一个闪身,洛玉书稳稳地落到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与之而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程世子若是太闲了,不妨同我回大理寺去喝杯茶如何?” 周云深扶好洛玉书,面带厉色的看向始作俑者,眼神更如锋刀般射向程瑀。 而程瑀只微怔了片刻,面上好似不堪在意般,但说出的话却火药味十足。 “原来是周少卿,怎么大理寺也这般清闲,拿着朝廷的俸禄,无事可做到处闲逛吗?”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洛玉书担心周云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草惊蛇。 见状,她给李掌柜递了个眼神,李掌柜心领神会,忙上前打圆场,赔笑道:“二位贵人若不嫌弃,不妨品尝一下本店新到的红茶。” “不必。” “不必。” 两人异口同声道。 第232章 程筝的心思 “李掌柜不必麻烦。”周云深道,“还是请程世子随我回大理寺喝茶的好。” “不知我所犯何事要同周少卿回大理寺?”程瑀问道。 “犯没犯事一问便知。” “你就不怕我告你滥用职权吗?” 周云深冷笑一声:“怎么,程世子莫不是心虚了?” 程瑀欲要再说,衣袖却被人轻轻地扯了扯。 他低头看去,只见身旁的妹妹正一脸恳求的望着他。 程筝已过及笄之年,至今仍不肯嫁人,奕国公夫妇只当她没有中意的儿郎,想着再等上一等也无碍。 毕竟国公府门第煊赫,只要对外宣称选女婿,门槛怕是都会被踏破,何愁程筝嫁不出去。 可身为兄长的程瑀却早已洞察了妹妹的心思。 早在安南王府夜宴,当得知王妃苏氏选定洛玉书为世子妃时,程筝哭了整整一夜。 那时他便将惹得妹妹芳心暗许而另选他人的周云深视为眼中钉,也把洛玉书这个名字深深刻在了心中。 如今见他二人这般郎情妾意,程瑀心中的怒火更盛,想得到洛玉书的心也更堪。 怎奈妹妹并不想让他为难周云深,他也只得作罢。 兄妹二人的举动洛玉书看得清楚,她正奇怪程筝为何如此做,就见她看向周云深的眼神满是缱绻深情。 此时洛玉书才恍然大悟。 难怪这兄妹二人会来自家的绸缎庄子,原来是为了自己。 张氏寿宴那次程筝没来赴宴,这点倒是不难理解,一个已过及笄之年的姑娘仍待字闺中,出席这等宴会,难免会被人问起婚事。 想来她也是怕麻烦,便没有参加,但太后的寿宴则不同,那是各家勋贵女眷必须前去恭贺的,今日她便借口挑选衣料为名,实则是来见一见她心上之人究竟中意的是何许人也。 看来这程筝的小心思也颇多。 想到这里,洛玉书心中大为不快,再看向程筝的眼神里不免带了些怨气。 若此时赶他们走,那玉佩的事…… 很快她便有了主意。 “既然两位世子不愿委屈在我这铺子里吃茶,那就请二位离开,免得影响小店生意。” 洛玉书毫不客气道:“李叔,送客。”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上了二楼。 程瑀看着洛玉书离开的背影,高声道:“东西我会亲自上门去取的。” 洛玉书唇角一勾。 而后程瑀一脸得意地与周云深擦肩而过,走出了绸缎庄子。 面对意中人,程筝羞赧道:“今日只是场误会,我哥哥并无恶意,望周少卿海涵。” 程筝对于周云深而言,如同其他女子一般无二,甚至没有太多的印象。 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洛玉书身上,对于眼前之人的示好并未做任何回应。 程筝原本满心的期许却换来无限的失落,她深深望了眼周云深,而后福身一礼,便也随程瑀上马车离开。 此时的周云深剑眉紧蹙,握在手里的剑紧了又紧, 今日洛玉书一系列举动都十分反常,往日断不会如此。 又想到方才程瑀所说的话,他不由得抬头看向二楼紧闭的房门。 片刻后,原本蹙紧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唇边微扬,语带轻松道:“麻烦李掌柜告诉我家世子妃,晚上给我留饭。” 李掌柜忙点头应是。 今日他还有公务在身,不宜在此再耽搁下去,说罢步履轻快的离开了绸缎庄。 旁边的小伙计瞧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后脑勺,问道:“掌柜的,世子怎么这么高兴,咱们姑娘可还生着气呢。” 刚刚那一幕他在一旁可瞧得仔细,二位世子差点就要动起手来,若不是那位姑娘拦了一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李掌柜轻敲了下小伙计的头,骂道:“主家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少说话多做事,还不快把地上的东西拾起来。” 小伙计吐了吐舌头,识趣的去干活儿了。 楼上房间内,夏蝉合上门,问道:“姑娘您这一出是故意的吧。” 洛玉书捏着手中的帕子,掩嘴一笑,“看出来了。” “哪里会看不出。”夏蝉笑着说:“姑娘何曾这般不给世子留情面。” “如今日这样说赶人就赶人还是头一遭。”她担忧道:“奴婢是知道姑娘的用意,只怕世子会误会您。” “不会。”洛玉书坚定道:“他那样绝顶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我在演戏。” 二人自小相识,又是两世的情缘,没有人比周云深更懂她了。 夏蝉深知自己对姑娘的了解,不过是跟在她身边时日久了的缘故,而那位世子爷,才思敏捷且智谋过人,自可凭借超凡心智,洞悉姑娘的用意。 “姑娘您说程世子会是您认为的那个人吗?”复蝉问道。 “等他来,一问便知” 此时房门被人敲响。 第233章 又见面了 夏蝉问:“谁啊?” “是我姑娘。” 夏蝉将门打开,就见李掌柜捧着几本账册道:“姑娘,这是近段时日的账目。” 说着便交给了夏蝉。 “另外。”他接着说道:“刚刚世子爷留了句话,说是晚上让您给他留饭。” 洛玉书闻言一笑,“知道了,马车里有几盒喜饼,拿出来让大家伙儿沾沾喜气。” 崔锦荣生了对龙凤胎的消息,他们一早便知晓了,各个商铺庄子的掌柜也不约而同的前去给这位宅心仁厚的东家道喜。 待李掌柜高兴的应承下退出屋后,夏蝉转身将账册放到洛玉书面前,笑着说:“姑娘,您和世子爷还真是心有灵犀。” 洛玉书噙着笑意的唇角又上扬了些许。 另一边,周云深接到密报,发现了南诏探子在京郊外与大齐的细作接头,他已派林风和默雨带人先行去抓捕。 一路上周云深快马疾驰,冷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守城士兵见他手中持有的令牌,大开城门放其通行。 行至郊外,不多时,便听到刀剑厮杀声不绝于耳,周云深拔剑脚蹬马镫,借力从马背上纵身一跃,来到一个拳法极快,脸带面具的人近前。 周云深身型矫健,剑法灵活诡谲,时而蜿蜒如蛇直刺向对手咽喉,时而如暴风骤雨直逼对手面门,使得那面具之人只得疲于招架,却无还手之力。 几招下来,周云深找准时机,凌空一脚踢到那人的胸口处,面具人被猝不及防踹倒在地,此时林风和默雨等人也已将剩下的人拿下。 大局已定。 “又见面了。”周云深剑指面具人,冷然说道:“殷离。” 那人眼神划过一丝惊愕,很快便阴笑一声,将手中一物掷于地上,倏地,空气中顿生一股浓烈的烟雾。 周云深心道不好,用臂弯处掩住口鼻,快速驱散这股浓烟。 待烟雾散尽,殷离却也消失不见。 默雨见状欲要去追,被周去深拦下,“此人诡计多端,或许在前面设有陷阱,你这一追,怕是正中他的下怀。” 默雨神色焦急问道:“难道就这么让他跑了?” “跑?”周云深目光如隼般注视着前方,“他不过是个饵,待引出大鱼,便再无葬身之地。” “把这几人带回大理寺。”他吩咐道:“好好招待。” “是” 林风默雨带着南诏来的探子一并回了大理寺。 周云深抬头望了望天,夕阳西斜,已近黄昏,看来今天得让书儿等他一等。 洛玉书从名处商铺庄子回来后便去往孔昭院看望母亲和两个弟妹。 两上粉雕玉琢的小家伙睡的正香,样子十足十的憨态可爱。 前世未曾谋面,今世终于得见,洛玉书打从心底喜欢得紧。 崔锦荣受惊早产生下两个孩子,身体有些气虚血亏,说不上几句话便喘得厉害。 好在刘府医每日用大枣、当归、黄芪、精肉每日熬上一碗让崔氏服下,这半个多月下来面色红润不少,身子也有了力气。 看过母亲,洛玉书便回了德音居,她早已命人给春柳传话,多做几道合周云深胃口的饭菜。 可她左等右等,饭菜也热了又热,却始终不见周云深的身影。 “姑娘要不奴婢再拿去热热。”春柳道。 “算了。”洛玉书拿起碗筷,“世子许是有事耽搁过不来,这么多菜,你们坐下一起吃吧。” “谁说我不来了。”周云掀帘入内,“书儿怎这般没耐心。” 洛玉书放下手中的碗筷,打眼一瞧,见他风尘仆仆,忙吩咐轩儿打热水来让他净面擦手。 “世子这是打哪儿来?”洛玉书问。 “抓了几个人。”周云深边净手边说:“带回大理寺刚审完。” 听到他说是公务,洛玉书知趣的没有再细问。 等二人吃过晚饭后,轩儿上了茶,洛玉书便让春柳他们三个丫鬟下去用饭,屋里只剩下他二人。 洛玉书从一个檀香木匣中取出那枚玉佩交到周云深手里,“你看这是何物?” 周云深接过定睛一瞧,顿时一怔,“从哪得来的?” 洛玉书将那日得到玉佩的经过说与了他听。 周云深略一沉吟,联想起今日绸缎庄的情形,问道:“你怀疑玉佩是程瑀的?” 洛玉书颔首。 她不得不佩服周云深见微知着的本事,只凭她短短几句话便能联想到今日之事,从而推断出她的猜测。 难怪前世张华想尽办法都对周云深无可奈何,最终用了那等卑鄙的手段才得逞。 看着玉佩,周云深想到了一事,道:“派去南诏的人查到了罗蔓的真实身份。” 第234章 罗蔓的真实身份 洛玉书听闻忙问道:“她究竟是何人?” 许是刚刚喝了热茶的缘故,只见此时的她杏脸桃腮,一双桃花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周云深,等待着他的答案。 她这般专注美好的模样搅得周云深心痒难耐,半晌都未曾开口。 见他不语,洛玉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催促道:“怎么不说了?快说啊!” 周云深抓过她那双如柔荑般的手,无奈地叹道:“书儿何时才能懂得情趣二字。” 听他这样说,洛玉书这才注意到他失望的表情,盈盈一笑,俯身在他脸颊处轻轻一吻。 这吻如天雷勾地火般,令周云深在她将要离开之际,一手轻握住她的纤细的腰肢往身前一带,另一只手则扣住她的后颈。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便落了下来,使得洛玉书没有丝毫准备,她轻颤了几下睫羽,最终在周云深的炽烈中融化。 这个吻太过肆意,直到她快要失去呼吸时,周云深才恋恋不舍的将她放开。 洛玉书羞恼地看着他,娇嗔道:“好好的说正经事,不许再胡闹了。” 此时的周云深神清气爽,这个吻一扫今日的疲惫,他宠溺的看着他的书儿,柔声哄道:“好,说正经事。” 随后拿起茶壶为洛玉书和自己各倒了盏茶,说道:“罗蔓的真实姓名叫蒙蔓,而她的身份也并非南诏国派来大齐的细作,而是南诏国的公主,新王的胞姐。” “公主?” 闻言,放到唇边的茶盏在手中一滞。 洛玉书虽一早便从罗蔓的谈吐和举止中看出其并不简单,也试图猜测过她的身份,但却万万没想到,她会是南诏国的公主。 随后将茶盏放回到雕花茶几上问道:“一国公主怎会亲自到敌国来打探消息?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周云深颔首,“的确如此,不过现在南诏国情况特殊,老南诏王薨逝,新王年幼,朝中之事都由新王的叔叔蒙易把持。” “但此人野心昭昭,蒙蔓担心新王处境,于是偷偷来到大齐,想寻得帮助。” 他重新倒了盏茶递到洛玉书面前,“不料,她王叔在大齐朝中已布了眼线,她这才想到打着药馆的幌子收集朝中动向,目的是为探得蒙易的计划。” 洛玉书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这样说来,她是被自己的亲叔叔害死的,而她要咱们救的亲人正是南诏王?” 如此一来便全说通了。 如今的南诏国被个狼子野心的王爷只手遮天,而小国王不过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工具罢了,随时都有被取而代之的危险。 这种情况之下,身为一国公主的蒙蔓岂会眼睁睁的将国家拱手让人,看着亲人被杀。 身为女子,活在这种以男子为天的年代本就不易,而蒙蔓处在那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国家,又是那样的身份,可见她的艰难。 洛玉书倒是有些佩服起蒙蔓来了。 少顷她又想到一事,“如此一来,殷离和张华投靠的人正是南诏的盛罗王蒙易。” 看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周云深眉目含笑地看着她,轻抚着她的头道:“不错,孺子可教也。” 洛玉书看出他又在打趣自己,但她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此事上,只从头上拉过他的骨节分明的大手,说道:“南诏的情况咱们已经知道,现在就只有大齐的局势还有待明朗。” “不过照今天的情形看,奕国公很可能已同盛罗王勾结在一起,朝中的细作怕也全是听他的号令。” 周云深反手握住她的手,“我今日接到密报,在京郊有南诏探子和大齐细作接头。” 洛玉书正色问道:“人抓到了吗?” “南诏的探子倒是抓到了,那名细作却跑了。”他一边摩挲着洛玉书的柔腻细润的素手一边道:“不过他的身份已经确定。” “是何人?”洛玉书定定的看着他,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殷离。”周云深说。 洛玉书眸色一暗:“果然是他,他背后的势力如此的强,论理前世颠覆朝纲之人不该是张华,不知还会有何变数。” 现在的张华既没考取功名,仕途也并不顺利,可以说,除却有个世袭的爵位,一无所成。 怎么看他都不会成为那个权倾朝野的人,可世事难料,除非他死,否则一切皆有可能,她不敢赌。 一个张华还没解决,现在又多了一个奕国公,并且还有南诏在那里虎视忱忱。 眼下三方已通力合作,如铜墙铁壁一般,前面的路势必更加艰险。 想到这里,洛玉书不禁娥眉蹙起,被握着手也紧了紧。 周云深看出洛玉书的担心,将揽她入怀,轻抚道∶“放心,敌人再如何强大,一旦有了嫌隙,便很快就会瓦解。” 听他的意思是有了计划,洛玉书刚想问,便听屋外突然传来林风的声音:“谁在那里?” 第235章 登徒子 夏蝉在听到林风警惕的声音后,放下刚要为他倒的热茶,提着玲珑八角灯便直直地冲了出来,同林风站在一处,观察着四周。 不多时,洛玉书从屋里出来,在廊下站定。 周云深手里拿着件大氅紧跟其后,“小心着凉。” 他一面为洛玉书披上大氅,一面问林风,“发生何事?” “有人进了园子。”林风恭敬回道。 此时正值戌时初,天色早已暗沉,廊下挂着的轻纱灯笼也只可隐约照亮近处。 好在已近入冬,园子里已不似盛夏,到处都是繁茂的绿植可供人躲藏。 一阵冷风拂过,裹挟着早已枯黄的树叶簌簌而落,廊下的灯笼更是被吹得摇晃不止。 “我去瞧瞧。” 夏蝉提灯欲要往前,被林风一把拉住,“当心。” 林风同周云深出生入死多年,自是比夏蝉更为警惕,对于不明的环境和情况尤为谨慎。 夏蝉看了眼附在自己臂弯上的大手,道:“许是前园跑来的阿猫阿狗也说不定,我去瞧瞧,没事的。” 林风点了点头不再阻止,跟在夏蝉身后往廊下而去。 可他手握刀柄抵住刀鞘的动作显然还在戒备中,仍没有放松警惕。 忽然一道人影闪过,林风下意识挡在夏蝉身前,手中的刀已抵出刀鞘半寸,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出来。”他厉声喝道。 一个人影从残留几片枯叶的银杏树后走出来, 夏蝉将手中的灯笼抬高,待看清来人后她不禁有些惊讶,“程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蝉转头对着廊上的洛玉书喊道:“姑娘,是程世子。” 洛玉书和周云深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猜出程瑀此行的目的。 两人来到近前。 周云眉心一蹙,语气不善道:“程世子不在奕国公府里好生歇着,大半夜跑到闺阁女儿家,本官若将你当贼人捉拿回大理寺审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程瑀在这个时辰过来,原就想见完洛玉书后将此事传出去令周云深误会他二人暗通款曲。 没想到他偏巧就在此,那倒省却他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对周云深双手一摊,面上毫无愧色道:“我有东西落到洛二姑娘这里,今日一早便与她约好会上门来取。” 他眉梢向上一挑,问道:“洛二姑娘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吗?” 程瑀面上带笑,神情略显轻佻的看向洛玉书。 而洛玉书怎看不出他那点心思,这是故意让周云深误会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同个不相熟的男子约在夜里相会。 “程世子确实是有说过要到府里来取。” 程瑀闻言笑容更堪,但下一刻洛玉书话锋一转,“可程世子居然像个登徒子一样闯入我府里,这事若让我父亲知晓,定会在圣上面前参奕国公教子无方。” “到时,不仅奕国公全府上下颜面扫地,就连程世子你,也会被。” 她语气冷然,既然他目的不纯,那自己也无需顾虑太多。 因此她丝毫未给程瑀任何面子,听得一旁的周云深心情愉悦。 程瑀有片刻怔住,他确实被这个小辣椒呛到了。 不过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喜欢,遂笑道:“我不过是来找洛二姑娘取回落下的东西罢了,若因此惹恼了姑娘,倒是我的不是。” 说着他双手抱拳,躬身一揖,“是在下唐突了,给姑娘赔不是了。” 他堂堂奕国公世子,当着下人的面已做到如此地步,洛玉书也不好再说什么。 “既然世子来取东西。”洛玉书从袖中拿出那枚雕有沙壶鸟图案的玉佩问道:“不知可是此物?” 第236章 有人调戏世子妃,揍吗? 程瑀看了眼洛玉书手中的玉佩,神色一凛,“洛二姑娘怎知这东西是在下的?” 听出他语气不像方才那般云淡风轻,洛玉书心底了然,淡淡一笑,“落在这的其他东西都是女儿家的小玩意,想来也只有这块玉像是程世子落下的。” 通常出席宴会,女子从带的衣物到所用的物品都比男子多上许多,因此,洛玉书给出的答案合情合理,毫无可疑。 少顷,程瑀邪魅一笑,“洛二姑娘这是将在下比做温润如玉之人了。” 说罢他挑衅的看向了周云深。 可还未等周云深的所反应,从众人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声音,“主子,有人调戏世子妃,凑吗?” 几人借着夏蝉手里的八角灯抬头看去,却见默雨不知何时冒出来正蹲在树上,手里还不时抛着几颗石子。 他这般贸然出现,唬了夏蝉一跳,好奇问,“你何时上去的,怎么都没看见你?” 默雨嘿嘿一笑,“我从外面看到有人探头探脑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于是就跟在他后面进了院子。” 他今日同周云深还有林风一同入的府,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在嘲讽程瑀龌龊的行径,也为印证方才洛玉书所说程瑀像个登徒子的那番话。 这点,洛玉书和夏蝉自是听了出来,忙抬手掩唇而笑。 周云深的唇角也微不可察的微扬,对于默雨机灵很是满意。 而被嘲讽的程瑀,脸色却有些不悦,他堂堂奕国公世子竟被个小侍卫暗讽,心里当然不痛快。 今夜本想离间洛玉书和周云深二人,没想到自己却碰了一鼻子灰,真是晦气。 程瑀虽这样想着,但在洛玉书面前,最起码的气度他还是要保持着,遂说道:“这官大一级果然能压死人,周少卿不仅官威大,连身边的狗也叫得如此欢。” 默雨听到这里就不乐意了,刚想把手里的石子掷向程瑀,就见周云深斜睨了眼他,而后转头对着程瑀道:“程世子如果不想挨揍,今后最好管好你这张嘴,我这属下最是听不得犬吠。” 要说嘴毒,洛玉书只佩服周云深,每每都能让对方哑口无言,无路可退,直至对方窘迫不堪方肯罢休。 而他对程瑀的这番话妥妥叫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真是让程瑀理屈词穷,只得气闷的紧抿着双唇,发不出一言。 洛玉书见他脸色越发的难看,生怕将他逼得狗急跳墙。 于是将玉佩递给夏蝉,对程瑀说道:“这样好的一块玉丢了实在可惜,好在已经找到,现在完璧归赵。” 夏蝉接过交给程瑀。 他缓了缓神,而后又换上初见时的笑脸,说道:“这玉是太子殿下所赐,若丢了那可真就是我的罪过了,还好被洛二姑娘找到。” 听到太子二字,周云深抬眸看向程瑀,眼底划过一丝寒芒,好在只是一瞬,又因夜色正暗,因而并未被程瑀发觉。 但洛玉书一直在周云深身旁,自是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略一思索,便大概明白周云深为何如此反应。 前世,太子并未继承皇位,而是由三皇子取而代之,而太子却被人诬陷使用巫蛊之术谋朝篡位,最终被皇帝处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奕国公父子。 眼下程瑀在明面上还是太子的人,而奕国公则尚无派系,这也正是皇帝信任他的原因。 可玉佩分明就是南诏王室之物,程瑀偏将此说成是太子所赐,可见其别有用心,此时奕国公父子二人怕已被三皇子收买。 想到这里,洛玉书试探地问道:“我自小便跟在祖父身边长大,也算有些见识,只是这玉佩看起来不像是大齐之物。” 她倒要看看程瑀要如何栽赃在太子身上。 第237章 一派胡言 在程瑀看到周云深那刻起,关于那枚玉佩的由来他便想好了话术。 周云深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世人也都以为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做事不讲情面,朝中不少官员对他忌惮也颇有微词。 可程瑀知道,他行事如此决绝并非只仰仗皇室宗亲的身份,周云深此人精明无比,对事情更是洞若观火,指不定那玉佩他瞧上一眼,便能看出并非出自大齐。 对上他,自是要百倍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以,当洛玉书拿出玉佩时,他便声称此物乃太子所赐。 他周云深再如何狂悖,总不能怀疑太子也有问题吧。 只是令程瑀始料未及的是,问出玉佩出处的不是周云深,而是洛玉书。 他稍怔愣了片刻,很快笑意又重新爬回脸上。 “洛二姑娘好眼力。”程瑀夸赞道:“此物是去年南诏国的岁贡,太子殿下瞧着好便赏给我。” 一派胡言,周云深心里暗道。 且不说去年南诏国王薨逝,朝堂正逢动荡不安之时,哪有工夫去管岁贡的事。 单就凭玉佩上的图案而言,通常只有宗主国才将象征皇室的图案赐给藩属国。 若南诏将刻有王室象征的玉佩进贡给大齐,那便是在挑衅,犯了洪乐帝的大忌,如此大齐还能任由南诏这般肆意妄为下去? 程瑀哪里想到周云深和洛玉书一早便知这沙壶鸟代表的含义,还自作聪明的编了这么一套说词,不成想反而弄巧成拙,揭示了他早已对太子生了二心。 洛玉书淡淡一笑,“既然已物归原主,时辰也不早了,就不留世子了,夏蝉,送程世子出府。” 夏蝉应是,对着程瑀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于洛玉书明显的送客之意,让程瑀有些哑然,但他也知再待下去,恐怕周云深就会将他扔出园子。 “那就不打扰洛二姑娘了。”程瑀拱手一揖,便要随着夏蝉离开园子。 就听周云深在身后说了句,“麻烦,默雨送送程世子。” 正当程瑀还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时,心领神会的默雨‘噌’的一下从树上跳下,拽着程瑀一个闪身翻出了院墙。 片刻后,默雨回来了,墙外却响起咬牙切齿的声音,“周,云,深。” 由于一切发生的太快,洛玉书直至听到程瑀的叫骂声才反应过来,旋即笑道:“世子还真是睚眦必报。” 周云深抬手刮了下她的翘鼻,挽唇一笑,“有你这么说自己夫君的吗?” 洛玉书脸一红,羞赧道:“世子又乱说话。” 说着便要回屋,却被周云深一把揽入怀中,洛玉书用力想要推开他。 奈何两人力量太过悬殊,她只得将头埋在他怀里,娇嗔道:“还有人呢。” “哪里有人。”周云深轻笑一声松开了她,“不信你瞧。” 洛玉书这才抬头看向四围,果然一个人影也不见,就连夏蝉也不见了踪影。 “我的丫鬟都被你的人教坏了。”她用力地踩了周云深一脚,气鼓鼓的回了屋。 此时响起了默雨的声音,“主子,您不去哄哄世子妃?” 周云深随手向树上扔了颗石子,就听哎呦一声。 “林风,把他的嘴堵上。” “是。” “哎,林风你不能……呜,呜……” 周云深皱了皱眉,跟着洛玉书回了屋。 二人又谈起程瑀故意将事情引到太子身上的目的,直到戌时末,周云深方才离开。 几日后,周云深奉旨进宫探望太后。 行至正德殿前,刚好看到伺候洪乐帝的李公公,身旁正是太子。 “见过太子。”周云深躬身一礼。 “表弟不必多礼。”太子问,“可是来探望祖母的?” “正是。”周云深见他行色匆匆,遂问道:“太子可是要到朝辉殿去?” 太子颔首,“今日父皇召见了奕国公等人商议南诏的事,命我一同前去。” “今日你若无其他事,等我一同和祖母用过午膳再出宫。” 说罢便同李公公继续前往朝辉殿。 周云深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心里揣测着太子方才的话。 奕国公,南诏,太子,这让周云深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238章 那个皇位他可以不要 太子姬景宸为人端方仁厚,与弑杀手足而夺得皇位的三皇子截然不同。 太子的母亲萧皇后是太后的外甥女,与安南王妃苏氏更是情同姐妹,是以,太子与周云深尤为亲近,甚至比其他兄弟更加亲近。 由于自己的身世,周云深对众皇子们一直心存芥蒂,不愿与他们过多来往,但太子却是个例外,他让周云深渐渐相信,帝王家并非全然无情。 而前世当姬景宸在无意中得知周云深身世后,却日渐颓废,他对洪乐帝弑杀手足的行径不耻,更对自己即将继承的沾满亲人鲜血的皇位望而却步。 他开始对朝堂之事松懈,对洪乐帝的训诫充耳不闻,时日久了,大臣们对此颇有微词,他也逐渐失去了帝心。 也正是太子如此日渐消沉,才给了三皇子姬景轩可乘之机,他私下里开始收买人心,使得不少老臣都向他倒戈,洪乐帝也对其刮目相看。 若非太后以事关国本,不可轻易动摇为由,洪乐帝怕是早已将太子废除。 而三皇子也知太后的话皇帝势必要斟酌一二,除非是谋逆的大罪,否则太子的位置也不会轻易撼动。 眼下,周云深的身世还不曾被人发现,但从前几日程瑀的言语中已能窥见三皇子对太子已经有所动作了。 那今日奕国公进宫商议南诏的事,怕是其中没那么简单,他得提醒一下太子。 周云深略一思索,扭转回身疾步赶上。 “殿下。”他喊住太子,“臣有事回禀。” 周云深看了眼一旁的李福庆,“我有要事同太子说,不会耽搁太久,烦请李公公稍等片刻。” 李福庆在宫中行走几十年,什么眉眼高低看不出,周云深虽说比不得宫里的贵人们,但架不住人家深得太子赏识。 这太子在皇上和太后心中的位置自是举足轻重,他李福庆不看别的,单看太子,也得卖周云一个面子。 “世子说哪里的话。”李福庆躬着身,满脸堆笑道:“老奴在一旁候着就是了。” 说着他向后退了数步,低头恭敬的候在一旁。 太子见周云深赶回来便知他定有要事相告。 “表弟。”他肃然问道:“有何要紧事?” 周云深抬眸打量一下四周,拉着太子转过身才说:“去年南诏可有岁贡?” 太子好奇,这些周云深一向漠不关心,今日怎突然有此一问,遂问,“不曾,南诏已有两年不曾岁贡,此事父皇也曾问过礼部。” “礼部如何回?” “说是南诏境内,通往大齐的要道上,近两年匪患丛生,致使派来的使臣被杀,岁贡被截。” 周云深双眸微眯,“太子可信?” 被他这样一问,姬景宸也有些犹豫,“难不成是户部谎报?” “或许户部也被人利用了。”周云深说∶“太子还是当心身边的人。” 姬景宸神色一凛,“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泰康侯府老夫人寿宴,程瑀落下一枚玉佩,前几日去讨要,臣刚好也在。” 周云深将程瑀的话简短扼要的说与了太子。 “奕国公看似不参与皇子之争,是个守正之臣,但殿下细想,玉佩之事,程瑀为何编造那样一套说词,将事情引到您身上。” 经周云深一番分析后,程胜父子的目的已昭然若揭。 此时姬景宸双唇紧抿,眉心蹙起,显然已明白自己身边潜藏的危机。 “依你之见,他们背后应是何人?” 周云深用余光扫了眼侍立不远处的李福庆,压低声音道:“既然今日陛下召见众臣进宫议事,想来三皇子也在其中,殿下不妨多留意他与奕国公。” 姬景宸眸色暗深,心中对程胜父子不免失望。 他原也没指望奕国公能站在自己这边,只要程胜是个纯臣,对于大齐和百姓而言,也实在难得。 至于姬景轩,他却从未怀疑过,甚至对这个三弟还有些赏识。 可周云深的话却打碎了一切,自己从前信以为真的事,不过都是假象。 在他们心里,要的从来不是家国昌盛,百姓的安稳,他们所觊觎的,一直都是那个位置,从不曾变过,是自己将他们想得太好了。 想明白这些,太子拍了拍周云深的肩膀,“本宫心中了然,多谢表弟提醒,在皇祖母那等我的消息。” 说罢带着坚定的眼神往朝辉殿而去,他步伐很快,李福庆只得小跑的跟在后头。 周云深看着姬景宸挺拔的背影,想着这一世或许太子如能摆脱前世的宿命,那个皇位他可以不要。 他释然一笑,往宁寿宫而去。 第239章 贡品血燕 周云深来到宁寿宫。 刚到宫门口,便见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躬身行礼,“参见世子爷。” 在后宫里,因着太后对周云深的偏爱,提起‘世子爷’这三个字独指周云深一人。 其他各府的世子,都会在世子前面加上姓氏,以做区分。 “姑祖母近来身体可好?”周云深边问小太监边往里走。 “哎呦,太后她老人家昨儿个还骂您呢。”小太监掩嘴一笑,“骂您没良心,好些日子也不进宫来看看她老人家。” 周云深哈哈一笑,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妇人,斜靠在一张雕着五福捧寿纹的金丝楠木罗汉榻上闭目养神。 身旁的宫女正为其轻捶着双腿,见周云深进来,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唤了声,“太后,世子爷来了。” 闻言,苏太后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眼周云深,鼻子发出“哼”的一声,转而回过身,又重新合上了眼。 周云深见状挽了下唇。 他知道太后这是因为自己好久没来探望她而同自己闹脾气了。 他笑着走上前,那名宫女忙躬身起来,将位置让给周云深。 “姑祖母。”周云深笑着来到榻前蹲下,“孙儿近来政务繁忙,这才有些日子没进宫来探望您老人家。” 一面说,一面为太后捶起腿来。 “哀家岂会不知你有政务要忙。”太后说着转过身来,“可再忙,也总有时间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吧。” 周云深笑道:“是,孙儿知错了,日后每逢初一,十五的就请旨进宫来看望您,这样可好?” “你个波猴。”苏太后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周云深的额头,笑骂道:“真拿哀家当那庙里泥做的佛像供着呢。” “孙儿怎会拿您比那泥塑的佛像,您可是有血有肉的真佛呢。” 周云深哄得苏太后心情顿时好起来,满脸堆笑的问道:“你何时带着孙媳妇来给哀家瞧瞧?” “孙儿想让她在您老寿宴时进宫为您贺寿。” “那样也好。”苏太后掐指算了算,“行吧,哀家就再等上十日。” 祖孙俩正说笑着,一位嬷嬷端着碗燕窝走过来,“还是世子爷能哄太后开心。” 说着将太后扶起身,又把碗捧到她面前。 周云深抬头看了眼来人,正是罗蔓提及过的柳嬷嬷。 此人年纪约莫五旬上下,生得一副精明像,在宁寿宫当差已有七八年的光景,对太后的起居饮食了如指掌。 据他前世记忆,此人表面是罗蔓的人,实则为蒙易效力。 “嬷嬷这碗中是何物?”周云深问。 “回世子爷,这是前两日满剌加国进贡的血燕。”柳嬷嬷说:“是太子殿下特意孝敬太后的。” 又是贡品,周云深想。 他们这些人专在太子负责各国岁贡一事上做文章,一旦贡品出了问题,所有矛头直指太子一人,到时,太子真是百口莫辩,如此拉太子下台,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柳嬷嬷。”太后说:“给世子也盛一碗来。” “是。” 柳嬷嬷刚要往外走,却被周云深叫住。 “嬷嬷不必去了。”他起身对太后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用午膳了,孙儿还想在姑祖母这里多用些,燕窝就不吃了。” 苏太后闻言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立在旁的宫女回道:“禀太后,已经午时三刻了。” 苏太后看了看手中的燕窝,说道:“那哀家也不吃了,待会午膳时陪我的乖孙儿多用些。” 周云深笑着从她手中接过碗,发现燕窝无论是从色泽还是味道上,都似被人做了手脚。 果然,被他料中,这碗燕窝被下了毒,如果没猜错,应是南诏的降月沙,此物比满日红要凶猛得多,看来三皇子和奕国公还真是等不及要动手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燕窝。”周云深看着手中的碗,对太后道:“姑祖母,不如就把这燕窝赏给柳嬷嬷吧。” 苏太后对宁寿宫里的宫人们一向体恤,听周云深如此说,便也点头同意,“柳嬷嬷,就依世子,赏你了。” 这可是贡品血燕,非同其他寻常之物,听说是滋补的圣品,因此侍立在旁的宫女太监都向柳嬷嬷投来羡慕的目光。 只有柳嬷嬷面色没有丝毫的愉悦之色,反而有些发白。 她接过燕窝,“老奴谢太后恩典。” 说罢便捧着碗要退下去,还没等她转身,却被周云深叫住,“柳嬷嬷这是要去哪?” 柳嬷嬷心中咯噔一声。 第240章 冥顽不灵 周云深再不像方才在太后面前那般笑意盈盈了。 此时的他周身气势太过强盛,看向柳氏的眼神,更如鹰隼盯着猎物一般的犀利,将柳嬷嬷看得浑身寒毛竖起。 她强撑着回道:“老奴看已近午膳时辰,便想下去传膳。” “不急。”说着周云深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柳嬷嬷,“先将这碗燕窝吃了再去传膳也不迟。” “这不合规格。”柳嬷嬷颤声回道:“老奴不敢放肆。” “无妨。”周云深冷声道:“天气冷了,柳嬷嬷在这用了才能彰显太后的体恤之情。” 柳氏面色灰白,后背冷汗岑岑。 “柳嬷嬷怎还不吃?”周云深出声呵斥,“莫非这燕窝有什么问题不成?” 这一句吓得柳氏手一抖,险些将碗打碎。 苏太后不知周云深为何突然难为起柳嬷嬷。 这柳氏跟随她多年,可以说是事事上心,处处精心,实在是可心得紧。 可今日周云深却对她发难,苏太后虽不明所以,但对于这个孙儿她还是相当了解,若不出意外,他定是发觉了什么事情。 “云深。”苏太后从榻上坐起,“发生了何事?” 周云深从柳氏的手中一把拿过燕窝,走到太后近前,“姑祖母,您平日所用食具大多为银器,用其他食具时,也是由柳嬷嬷当场试过才呈给您。” “而今日这燕窝用的是玉质碗,柳嬷嬷却未经试用便送到您跟前。”他瞪着柳氏,“这不得不让孙儿怀疑。” 经周云深一提醒,太后这才发觉确实如此,素日里,柳氏每每用其他食具时,都会先行试过再呈到她面前,而今日却未如此做,这显然不像她往常细心周到的性子。 苏太后不由得沉下脸,看向柳氏,冷声问道:“柳嬷嬷你做何解释?” 被戳破的柳氏立时骇然,腿脚都跟着发软。 她哪里知道周云深很早便熟知了降月沙,还以为这位世子爷通过小小的细节推断出燕窝被动了手脚,心里还在胆寒周云深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洞察力,实在太过可怕。 可饶是如此,柳嬷嬷也必得死撑下去,要知道毒杀太后,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她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宫外的一家老小考虑。 想到这里,柳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老奴一时疏忽,忘记先为太后试吃,老奴该死,还请太后看在老奴侍奉多年的份上,饶过老奴吧。” 说罢便重重地磕了个头,而后再未起身。 “冥顽不灵。”周云深冷冷的吐出四个字,像冰锋的刀刃一般刺向柳氏,使得她浑身颤抖不止,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是谁冥顽不灵?”一道声音传来。 周云深和苏太后闻声抬头,只见姬景宸从殿外大步走来。 周云深瞧他一副神情舒朗的模样,便知定是在朝辉殿得了好消息。 “见过太子。”周云深拱手一礼,而后将刚刚的事描述了一遍。 “来人。”姬景宸蹙眉道:“喂柳嬷嬷将这碗燕窝吃下。” 起先柳氏看到太子前来,心里还存有侥幸,毕竟姬景宸是出名的平和宽容,在这宫里谁人不敬服这位大齐的储君。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位以仁德着称的太子,却下了这样一道命令,简直像换了个人一般。 而只有周云深清楚,姬景宸之所以会如此,全因他看清了人心的险恶。 小太监也是一愣,但很快便拿起玉碗,一手掐住柳氏的鼻子,一手就要将燕窝往她嘴里送。 柳氏被吓得神魂俱丧,这一碗下去虽不会致死,但也会要了半条命,那样事情败露,那些人定不会放过她,还会因此连累了自己家人。 今日反正都是一死,与其让全家人陪葬,不如用她的命换取全家人的一线生机。 因此,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才将那碗燕窝打落在地,跪爬到太后脚下声泪俱下,乞求道:“太后,老奴认罪,只求您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赐老奴一死,放过老奴的家人。” 说着她拼命地磕头,以至于地面上隐隐有了血迹。 太后因怒气使得胸口一起一伏,面色也因此涨得发红,显然是动了大气。 太子见状大声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毒害太后的刁难杖毙。” 几个太监个个提着心,忙上前把柳氏从太后身前拉起。 “等等。”周云深说:“这刁难死有余辜,但总得问清楚这背后指使她的是何人。” 柳氏心中大惊。 第241章 铁证 姬景宸眸光一缩,这才缓了缓神,自己果真是被气晕了头,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审问了。 “说,你到底受何人指使?”太子眸光如炬的盯着柳氏,“从实招来还能留你具全尸,否则株连九族。” 周云深侧头看向姬景宸,他果然变了,看来在朝辉殿受了不小的震撼。希望他经此一事变得通透,再不要像从前那般,被人戏称是大齐的愚善太子了。 柳氏也猛的抬起头,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的望着姬景宸。 刚刚她已觉察出太子的变化,只以为事关太后,这才触怒了他。 可当她看到目光如磐的姬景宸时,瞬间醒悟过来。 天家就是天家,哪怕再仁厚,也不过是拿捏人心的手段罢了,只要底下的人图谋不轨,他们杀伐果决的本性就会展露无疑。 柳氏万念俱灰,像失去所有希望一样,眼神空洞无光,整个人瘫软在地。 周云深瞧柳氏如此,猜测她定是被人揪住了软肋。 前世她毒害太后,这一世周云深经过暗查才得知,原来柳嬷嬷的家人早在许久前便被人控制起来,只因她是太后贴身伺候的人。 然而这背后之人隐藏得却极深。 周云深还是在朱氏死后,经洛玉书引出了罗蔓,继而他们才顺藤摸瓜,查出这背后之人正是与南诏勾结的奕国公。 而程胜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为三皇子谋得皇位。 至于原因,这件事周云深已了然于胸,正着手派人去寻找证据,只是目前尚未找到。 就眼下而言,柳嬷嬷也是扳倒奕国公重要的人证,势必得令她开口才行。 “柳嬷嬷三缄其口,可是有什么苦衷?”周云深目光微凉,“莫不是有人以你家人的性命相要挟,要你毒害太后。” 他稍稍一顿,盯着柳氏问道:“目的是为嫁祸到太子头上,让三皇子取而代之,我说的对与不对?” 虽是问话,但语气却相当笃定,令柳嬷嬷如遭雷劈一般的震惊,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正如周云深分析的那般,只是她若胆敢背叛了他们,自己全家人都会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人个个权势滔天,她不过是个奴才,人为刀俎,她为鱼肉,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只可怜了她那只有两岁的小孙子,话还未说利索,便要被就此命丧九泉,她怎么舍得。 柳氏看着眼前的周云深三人,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们又何尝不是皇权在握之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上一搏,兴许还能有条生路。 想到此,她目光像看到希望一般死灰复燃。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太后、殿下救救老奴的家人。” 柳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将头重重的磕向地面,直磕得满头是血。 苏太后微侧过头,周云深同侍立在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时心领神会,上前制止了柳氏。 她立起身,垂着头一五一十将知道的事全都招认出来。 同周云深猜测的完全相同,可有一点,前世毒害太后不仅是为引周云深撤离战场解南诏之危,还设下圈套趁他回京奔丧之际将他诱杀。 可这一世,无论是从目的还是时间上,甚至背后主使之人都大相径庭,只是不知想出此毒计的人还会不会是殷离。 “你可知如此歹毒的计策是何人想出的?”周云深问。 “老奴不知。”柳嬷嬷摇了摇头,道:“每次都是萧贵妃宫里的廖姑姑来给老奴传递消息,其他的老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贵妃?三皇子的母妃?”姬景宸有些惊讶的问道:“此事她也牵扯其中?” 柳氏点了点头,“老奴说的句句都实话,不敢有半个字的谎话。” 这萧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宠冠六宫多年,自从皇后仙逝,便代掌凤印,协理后宫,可谓太后之下,众妃之首,风光无限。 周云深对此却并不意外,反而嘴角微勾,双眼更是闪着光芒。 之前他还派人到处寻找彻底扳倒奕国和三皇子的铁证,正因无果而愁眉不展之时,没想到这证据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果真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1 周云深看着柳氏,当下便计上心头。 第242章 请君入瓮 洪乐二十一年,初冬时节,大齐明德太后苏氏病重的消息传至整个后宫。 一连数日,宁寿宫的门坎都被太医们踏破,苏太后的病却依旧不见起色。 太医们对病症意见各异,有说太后是因风邪侵袭所致,应用麻黄、桂枝等药,以祛风散寒为主。 也有说太后是因气血不足,导致的外邪侵袭,应以黄芪、当归、人参等药扶正袪邪为宜。 可几经争辩,众太医也无从定论,最终还是院首马医正力压众人,以扶正袪邪为主要医治法子。 虽不见有大的起色,但至少太后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 可不知从何时,宫里传出太后突然病倒与太子进献的血燕有关。 此等谣言不胫而走,大有愈传愈烈的架势,以至于朝堂之上的众臣也都知晓了此事。 正可谓众口铄金,连对太子寄予厚望的洪乐帝对其也产生了猜忌之心。 太子也被暂时禁足在东宫。 朝辉殿内。 “众爱卿对太子一事可有何看法?”洪乐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面上晦暗不明。 闻言,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都选择低头缄默。 太子的品性他们这些老臣是看在眼里的,也不大相信这位储君会毒害太后,因为没有理由。 可他们若为太子说话,又担心一时失言令皇帝起了疑心,误以为他们是太子一党,从而丢了头上的乌纱甚至没了性命。 一时间大殿内落针可闻。 “臣有禀奏。”一身绯红官服的洛如年出列,“臣以为此等无凭无据的流言不可信,太子秉性纯善,有仁君之像,又深得圣上教诲,绝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在臣看来,倒是制造这流言之人别有用心,还请圣上彻查此事,还太子清白。” 洛如年身为左都御史,向皇帝直言进谏,匡正过失本就是他的本分,哪怕因此触怒圣颜,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见他如此,都察院其他几名官员也全都出列,恳请洪乐帝以国本为重,彻查流言。 经洛如年等人站出来为太子鸣冤后,众臣像有了主心骨一般,也纷纷附议。 洪乐帝看着底下已近半数多的臣子都在为姬景宸求情,他十指轻扣了下龙案,眼中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三皇子姬景轩此时出列,躬身道:“父皇,儿臣也以为,众位大人所言甚是,太子仁孝,绝不会因个宫女而记恨太后,儿臣请父皇明鉴。” 姬景轩看似为太子求情,实则是给出了流言的由来,将众人的目光引向太子品性不端上来。 他此话一出,果然引起轩然大波。 “太子竟会为个宫女要毒害太后,实在不配为储君。”一个官员在底下小声说道。 另一人扼腕叹息着说:“亏得太后当年力排众议,坚持让圣上立他为储君,谁知竟是个……哎……” 顿时朝辉殿嘈杂起来。 周云深观察了众人的反应,唇边露出一抹讥笑,这些人个个都是墙头草,遇到这么点风吹草动便倒戈,真是半点也不犹豫。 这样的人虽不能重用,但可以利用。 “三殿下这求情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周云深眸光犀利地看向他,质疑道:“只是臣有一事不明,三殿下是如何得知太子因个宫女而要谋害太后的?” “本宫何时说过此话?”姬景轩狡辩道:“本宫的意思是太子仁孝,绝不会因个宫女而加害太后。” 关于宫女一事,那不过是十几天前,宁寿宫的一名宫人,因犯了错,被柳嬷嬷罚跪,太子看到觉她可怜,便免了她的责罚。 后经柳氏将此事传出,就成了太子与那名官女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那些不过是流言,太子与那宫女清清白白,宁寿宫里的宫人都可证明。”周云深轻蔑一笑,“三殿下竟如此急于盖棺定论。” “该不会是想借此事祸水东引吧。”他抬头看了眼龙椅之上的洪乐帝,随后接着道:“比如说太后被毒杀一事。” 众臣听闻周云深一席话,觉得颇有道理,目光都聚集到三皇子身上。 这一道道目光,看得姬景轩有些心虚,他没想到周云深如此直言不讳的说出他的目的,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见周云深得意,奕国公气恼道:“周大人此言差矣,不管是宫女一事,还是太后中毒,虽说是流言,但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谁又有证据证明太子没做过?” 周云深轻笑一声,“奕国公为何这般着急要定太子的罪,莫不是太子妨碍了谁的道?” 这老东西见到三皇子吃了亏,果真按捺不住冒头了。 皇帝生性多疑,他这般行径,只怕已经让皇帝起了疑心。 今日的这局才只是个开始,精彩的还在后头。 第243章 顺水推舟 洪乐帝听得已有些烦燥,他一掌拍到龙案上,“好了,太后一事事关重大,着都察院及大理寺一并查明。” “圣上,那太子要如何处置?”奕国公不满问道。 洪乐帝略一沉吟,“事关国本,让太子先禁足在东宫,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行决断。” 皇帝的一道圣旨将这场风波平息,可越是平静,这背后就越是暗流涌动。 下一步便是诱敌深入。 周云深来到东宫,同太子相对而坐,面前摆着棋盘。 周云深一面执棋落子,一面将今日朝辉殿里发生的事说与姬景宸知。 “只得先委屈一下殿下。”周云深说:“待太后寿宴时一切便可结束。” “无妨。”姬景宸道:“只要将奕国公和……” 执子的手略顿了一下,他本不愿同室操戈,可若姬景轩一意孤行,那他也不会再讲手足之情。 而后姬景宸坚定地将子落到棋盘上,说:“只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本宫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不知太后那里如何了。” “殿下放心,马医正是咱们的人,他已按照事先的安排,给太后开了些滋养身子的补药掩饰过去。” “哦对了。”周云深想起一事,“姑祖母让我转告殿下,放手去做,一切有她老人家托底。” 姬景宸颔首。 自打那日经周云深提醒后,他去朝辉殿议事时,便留意到奕国公和姬景轩两人政见看似针锋相对,可实则不过演戏罢了。 洪乐帝为南诏匪患一事思虑多日,欲要出兵平叛,但姬景轩以为,南诏并无向大齐救援,如此冒然出兵会招致南诏及周边藩国恐慌,只怕到时会遭他们联手反抗,是以,并不赞成出兵南诏。 而奕国公却极力反对三皇子的说词。 在他看来,大齐国力昌盛,兵力强壮,即便几个藩国联手对大齐宣战,也是不自量力,因此程胜主张对南诏出兵。 并且他还向洪乐帝主动请缨,信誓旦旦的称只要出兵一万便能荡平南诏匪患。 常言道,骄兵必败,众人瞧他这般狂傲,纷纷摇头表示反对。 洪乐帝一直沉默不语,他是个聪明绝顶的君主,但同时也是个一意孤行的皇帝。 早在召见众臣商议此事之前,他已做了剿匪的决定,让众人前来不过是通知各部做好战前安排罢了。 可当奕国公一番言语之后,洪乐帝合着眼并未当即表态,可见他犹豫了。 姬景宸当下便顿悟周云深的那番话。 若放从前,姬景宸绝看不出奕国公这招正是以攻为守。 他和姬景轩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阻止洪乐帝出兵南诏剿匪。 只不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因为他们担心圣上会假借剿匪的名义而攻打南诏。”周云深拿起茶盏轻啜了口,“如若那样,他们与蒙易的结盟便会瓦解,而三殿下也会失去南诏从兵力的支援。” 姬景宸颔首,“看来他们想在毁了我这个太子之后,便要逼宫谋反了。” “好在太子应对得当,以一招顺水推舟破了他们局。” 姬景宸一笑,“既然奕国公赞成剿匪,而三皇弟担心师出无名,那本宫便给他们一个名义。” 他借方便两国边境百姓生活,要开放边境互市为由,如此出兵帮助南诏剿灭匪患便师出有名了。 洪乐帝听罢,指了指姬景宸,只说了一句,“太子全权负责此事。”便屏退了众人。 而三皇子和奕国公哪里想到太子有如此一招,更令他们措手不及的是,皇帝就这样同意了。 而姬景宸给太后下毒的流言,便是三皇子和奕国公为除去太子阻止其发兵南诏所为。 正可谓是一石二鸟的计策,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周云深。 他和太子将计就计,准备送姬景轩和奕国公一份大礼。 另一边泰康侯府这些日子发生了件大事,到府中的宾客络绎不绝,使得洛如年应接不暇,下人个个手忙脚乱,整个侯府更是人仰马翻。 对此,洛玉书却极为乐见,她重生后的目标就快要全部实现了。 “姑娘。”春柳打着棉帘进来道:“延福堂来人,说老太太想见见您。” 洛玉书灿然一笑,随后起身,道:“瞒了这两日,也是时候该去告诉祖母这个消息了。” 说罢拿起手炉,裹上一件外面镶嵌孔雀翎羽的皮毛大氅出了院子。 此时已到凛冬时节,天空已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 第244章 你究竟做了什么?我要报官 外面的雪势渐大,春柳为洛玉书撑着伞,主仆二人沿着刚被清扫过又覆盖上一层薄雪的小路来到延福堂。 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时节,张氏的院子里冷冷清清,以往在外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到后罩房去躲雪了。 知道洛玉书要来,李妈妈将秋儿留在屋内门口伺候着。 见当家的姑娘来了,秋儿从里面打帘将人让进屋里。 室内的地笼烧得正旺,热气扑面而来,春柳忙为洛玉书解下大氅。 “老太太近日精神如何了?”洛玉书走到地笼跟前,一面伸手烤着火一面问秋儿。 “不怎么好。”秋儿如实回道,“自打姑奶奶去了庵里,老太太每日都是恹恹的,总也没什么精神。” “用饭如何?” 秋儿摇了摇头,“每顿只喝碗米粥并些开胃的小菜,其他东西便再也吃不下了。” 烤好了火,洛玉书道:“精心伺候着,有什么情况及时来回。” 秋儿垂首应是,“奴婢省得的。” “带我去见祖母吧。” 秋儿将她引至内室,又奉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洛玉书一进屋便觉温度比堂里还要高出许多。 侍在一旁的李妈妈身上穿的很是单薄,俨然一副秋季的装扮。 再看侧卧在榻上张氏正合着眼,身上盖着两床被子,面色却不见丝毫因燥热而显出的红润来。 相反,她面如枯槁,暗沉无光,脸颊更因病痛的侵蚀而深深凹陷。 如此气色显然是因身体虚寒所致的寒症,再加上她身子原就不大爽利,如今入了冬,愈发的怕冷起来。 可饶是如此,当李妈妈俯在她耳边告诉她洛玉书来时,张氏缓缓睁开了浑浊且无神的眼,但眼底依旧透着精明之色。 “祖母这几日感觉可有好些了?”洛玉书往榻旁的雕花漆椅一坐,说道:“看样子倒比前段时日精神了许多。” 张氏闻言冷笑一声,“还不都是托你的福,我才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洛玉书唇角勾笑道:“祖母是有福之人,哪里是托旁人的福气,这都是您的福报。” 她话里满是嘲讽之意,但语气却诚恳至极,再配上她那张巧笑嫣然的精致面容,任谁见了,也不会多想。 可张氏不是旁人,她哪里不知洛玉书此话是讽刺她落得今日下场完全是自作自受。 “你,咳咳咳……”张氏被气得趴在榻沿边大咳不止。 李妈妈上前为其轻拍着后背,劝道:“老太太今日请二姑娘来不是还有事要问,怎还没说上两句便先动起气来了。” 洛玉书轻挑了下眉,不咸不淡地问道:“祖母有何事要问孙女儿?” 此时张氏咳得连连喘气,李妈妈摆了摆头,她只觉得张氏已然这般,仍旧不肯低下头,不知是该可怜她,还是说她脾气太倔强自讨苦吃。 于是她代为问道:“老太太是想问问姑娘,这两日府里发生了何事,怎这般人来人往的。” 洛玉书刚还想将府里的事告诉她,没成想张氏便自己先问了。 人都病成这样,还留意着府里的动向,可见失势的她心中是何等的不甘。 洛玉书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才道:“府里确实发生了件大事,不过祖母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知晓后悲伤过度。” 洛玉书越是如此说,张氏越是忐忑不安。 自从洛如深被迫去到庵里,她原本正在恢复的身体,因受不住打击每况愈下。 深秋后便再没出过院子,这几日她每每醒来,右眼便一直在跳,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又不知会发生何事。 因此当得知府里人来人往后,这种感觉更堪,以至于,即便明知洛玉书是故意在吊她胃口,也顾不得这些,一心只想知道究竟出了何事。 “是不是你三叔他……”张氏颤声问道:“他出了什么事?” “祖母放心,不是三叔。” 张氏听到此话如蒙大赦一般,刚撑着手慢慢躺下,可在下一刻重新撑了起来。 “府中的客人是前来吊唁的。”洛玉书云淡风轻的说:“是大伯过世了。” 张氏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她抖着手指向洛玉书,“你,是你害死侯爷,你究竟做了什么?我要报官。” 随着话音落下,她一头倒回榻上,昏厥过去。 洛玉书起身让人去请了刘府医。 得知张氏性命无碍后,由春柳陪着回了呦鸣园。 刚一回屋,便吩咐了夏蝉几句。 夏蝉应是出了侯府,径直前往京兆府。 春柳不明所以,洛玉书道:“老太太想要报官,那我成全她。” 第245章 含血喷人 大雪下了一夜,晨时路面的雪已积了厚厚一层,李妈妈正吩咐底下人清扫积雪。 一婆子从院外进来,对着李妈妈耳语了几句,李氏冲她点了下头,转身进了屋。 张氏昏睡了一天一夜,等醒来时已是翌日的晌午。 李妈妈端着粥碗过来,想伺候她吃些东西,却被张氏拒绝,“先不忙这些,有件事要你去办。” “老太太,何事这么急?”李妈妈将粥碗放下,又倒了杯水给她,“您先喝口水再说。” 张氏接过水喝了几口,才道:“侯爷过世我觉事有蹊跷,他近来身子是不大好,但也不会突然暴毙,我怕是那死丫头动了什么手脚。” “你拿着我的名帖,亲自去趟衙门,就说我要请人验尸。”她将杯递回给李妈妈,“记住不要假手于人,现在这府里已经都是她的人了,千万不要走露了消息。” 张氏露出一个锋利的眼神,“我要让她偿命。” 语气里满是狠厉,听得李妈妈一阵心惊。 刚刚那婆子是洛玉书派来传话的,告诉她张氏若想报官不用阻止,照做便是。 她只觉洛玉书尚未及笄便有如此先见之明,心中着实佩服。 眼前这个老太太已病成这般模样,还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置洛玉书死地的机会,也难怪她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活络。 生在这样一个魑魅魍魉的府里,若没这点子本事,怕是早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想到这里,李妈妈面上不露声色的应下此事,伺候张氏用过粥后便按照之前洛玉书的吩咐去了京兆府,将李春风请进了府里。 晌午过后,李春风带着衙役和仵作来到泰康侯府。 张氏强撑着身子来到洛如成的灵堂。 这两日府中前来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不是京中的达官显贵,就是朝中的官员同僚。 身为侯府目前唯一的主事人,洛如年自是要迎来送往的应酬。 今日刚送走工部侍郎王光复,便听下人来回,李春风带着仵作前来,他心下便有了疑惑。 若是来办案,府里正忙着办丧事,并无案子发生,可要说是来吊唁的,为何还要带着仵作,难不成是刚办完案顺便来凭吊的? 带着疑惑他来到灵堂,刚到门口,便看到张氏扶着棺椁,老泪纵横的哭喊,嘴里还念叨着,“儿啊,你死的不明不白,为娘定会让害你之人为你陪葬。”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洛如年见状忙快步上前想将她扶起,却被张氏一把推开,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为了得到爵位,让你那丧良心的女儿害死了你大哥,这下你如愿了,小心天打雷劈遭报应。” 洛如年睁大双眼难以置信,这样无情并且含血喷人的话竟会从自己母亲嘴里讲出。 他堂堂正三品左都御史,皇帝面前的红人,名利双收,为何要惦记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 洛如年压抑着怒气,命人将张氏扶起送回延福堂静养。 李妈妈和秋儿上前去搀扶张氏。 此时管家带着李春风来到灵堂,洛如年和他彼此见了礼,又到灵前上炷香行了拜礼。 事毕,李春风拱手一揖,道:“洛大人,属下此番前来,不单只是为吊唁侯爷,今日贵府的老夫人差人来报官,称府中发生了命案,属下这才带着仵作前来。” 原来如此,洛如年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张氏方才那番话并非只是一时气话,而是真心那般觉得。 刚李春风进来时,张氏只当是来凭吊的人,听了他的话后才知原来官府来人。 她忙起身走到李春风面前,哭诉道:“是臣妇报的官,今日就要状告不孝子孙洛玉书,谋害长辈,为其父谋得爵位。” 李春风虽有些震惊于张氏的口无遮拦,但好在之前洛玉书已派夏蝉告知他张氏因丧子而悲伤过度,以至于得了失心疯。 肯请他届时陪着演场戏哄过张氏。 此等要求李春风从未遇到过,他怎么说也是京兆府尹,若传出他哄骗个老妪,那他这官位也别想要了。 正当他犹豫时,余氏得知此事,指着他鼻子骂他蠢。 “你睁开你那双死鱼眼瞧瞧,托你办事的是谁,那可是南安王府未来的世子妃,她父亲洛大人更是三品大员,人家托你办事是瞧得起你,你别不知好歹。” 余氏的爽利在京中官眷里是出了名的,而李春风惧内更是人所共知的。 被余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李春风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只觉得洛玉书如此做全是一片孝心所致。 是以,当李妈妈来报官时,李春风二话不说便带着仵作前来,为张氏上演一出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的戏码。 而彼时,洛玉书也得了消息,正赶往灵堂。 第246章 得了失心疯 李春风正要命衙役开棺时,张氏见状大声呵斥道:“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李春风淡笑说:“老夫人怀疑侯爷是遭人所害致死,本官特带仵作前来验明侯爷的死因。” 张氏眉头紧锁,沉着脸道:“我是让你们去查洛玉书,谁叫你们来打扰侯爷了?身为父母官,你究竟会不会查案。” “这……”李春风被张氏的话噎得一时语塞。 他为官多年,经手的案件大大小小也有上百件,何曾被人这般置喙过。 当下便有些气恼,可又不好在此时发作。 一则是因张氏身份尊贵,不仅有个三品大员的儿子,还与南安王结了姻亲。 二则便是洛玉书已事先招呼过他,张氏精神不大正常,像是得了失心疯。 故而,他自是不好当场驳斥张氏,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老夫人,本官若不开棺验尸,怎会知晓侯爷是否遭人所害,又如何证明您所言非虚呢?” 张氏轻哼一声,嘲讽道:“就这点本事你还当什么父母官,早晚被皇上罢了官。” 她神情轻蔑,言语刻薄,令李春风被羞得当众下不来台。 洛如年此时也颇为尴尬,李春风官位虽远不及他,但身处朝堂,他深谙宦海沉浮,或许哪日李春风承蒙圣恩,得了皇上重用也未可知。 他自己正是机缘巧合之下,逢皇命特赴九州各地寻访先皇的下落。 当洛如年将证明姬墨弦身份的那块玉珏呈至圣前,并向皇帝禀明,先皇已葬身火海之时,洪乐帝瞬时龙颜大悦,当即下旨,擢升他为正三品左都御史,赐良百亩。 如此机遇实属巧合,任谁也不会想到。 是以,于洛如年而言,同朝为官皆为吾师,从不存半分轻视之心。 可张氏此番言论实在违悖他的准则。 洛如年拱手一揖,道:“家兄骤逝,母亲悲痛万分,以致言语失态,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李大人海涵,莫要怪罪。” 洛如年恳切的态度给足了李春风面子,倒叫他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洛御史言重了。”李春风客气道:“老夫人这般年岁突遭变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下官自当体谅,只是侯爷之死,下官是验还是不验呢?” “验。” 洛玉书适时地出现在灵堂,令李春风心下有了主心骨,行事都添了几分底气。 “得罪了。”他对着身后的衙役们道:“开棺。” 张氏见状颤声骂道:“今日谁要敢动我儿的棺椁,我老婆子便一头撞死在这。” 她就不信,洛如年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头碰死,那他这个官也不必再当了。 张氏再如何终也是洛如年的母亲,他自是要好言相劝。 洛玉书也不想她这么快死,父亲还没袭得爵位,一旦张氏过世,洛如年不但要推迟袭爵的时间,还要丁忧至少三年。 而大齐正值外有南诏虎视眈眈,内有奕国公及三皇子等狼子野心,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此时父亲若不在朝堂之上,周云深想保大齐百姓平安,避免生灵涂炭便难上加难了。 所以,张氏还不能死。 洛玉书走至张氏身前,福身柔声道:“祖母既然认定孙女谋害了大伯,那李大人定是要彻查清楚的,这开棺验尸必不可少,除非祖母息讼。” 张氏狠狠道:“你休想,今日我定要将你送上断头台。” 她的话说得越发的狠厉,连一旁的李春风都忍住唏嘘,心中直道:“这老太太果真是得了失心疯,洛二姑娘如此娴雅的姑娘,都被她说成心狠手辣之人,可见张氏已然魔怔了。” 而洛如年却满脸哀容,他既失望又痛心,原可扇枕温衾,如今却闹到同室操戈的地步。 洛玉书怎不知父亲的想法,今日这出她只想给张氏一个教训,让她在往后的余生里安分守己,断了所有的心思。 她转身对李春风说:“府里因担心祖母的身体便没有将侯爷过世的消息告诉她,今日才这般闹起了脾气,待我好好劝劝她老人家。” “二姑娘请便。”李春风借势说道。 洛玉书来到张氏身侧,对其附耳低语了几句,便见张氏顿时双目圆睁,原本盛气凌人的架势陡然消失,只木然地点了点头,半句话也未再言语。 第247章 张氏的死穴 洛玉书抬眸看了张氏一眼,眼底那抹冷意一瞬即逝,再次转向李春风时,依旧是副恬淡如风的模样。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让李春风佩服其慧心巧思扭转当前困局的本事。 “李大人,祖母这会儿已消了气,决定撤状。”洛玉书笑道:“老人家有时跟小孩子似的,得耐着性子哄,让李大人见笑了。” “倒是今日劳烦您走这一趟。”洛玉书一脸亏容道:“若大人要治罪,还望看在祖母年岁已大,又刚刚丧子的份上,让晚辈代她老人家受过,还请李大人成全。” 说着她俯身恳求。 李春风哪里敢治她的罪。 他来不过是走个过场,配合洛玉书做做样子罢了。 李春风连忙道:“哎,洛二姑娘言重了,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既然事情已查清,老夫人也已撤状,那本官便不再打扰,就此告辞。” “那就多谢李大人了。”洛玉书笑着福了福身,对身后的春柳吩咐道:“送李大人出府。” 洛玉书给春柳递了个眼色,春柳心领神会,道:“李大人这边请。” 李春风对着洛如年恭敬一礼,带着仵作及众衙役随春柳出了院子。 待将人送走后,又让李妈妈和秋儿扶着张氏回延福堂。 在与洛如年擦肩而过时,张氏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口吐出一句,“你养的好女儿。” 洛如年闻言,目送张氏离开的身影愣了好一会神,欲要跟去瞧瞧,洛玉书忙唤住他。 “大伯父过世,祖母难免气结于心失了心神。”她劝道:“父亲还是不要去打扰祖母,让她老人家安心养病才是。” 洛如年沉吟片刻,遂颔首道:“请刘大夫精心照料老太太些。” “女儿已安排了,父亲放心便是。” 洛如年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忽又问道:“你是如何说服你祖母撤状的?” 今日瞧着老太太的模样有种鱼死网破的架势,若非洛玉书,依着张氏的脾气,这场闹剧还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他虽欣赏洛玉书的处变不惊,但同时也好奇她是如何令张氏偃旗息鼓的。 洛玉书淡然道:“没什么,女儿只是告诉祖母,让大伯父走得体面些。” “只是这样?” 洛如年怎么也没想到只凭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能让张氏消停下来。 也是,洛如成虽为侯府长子承袭爵位,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实则并不受自己母亲看重,相反张氏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洛如深和洛如展身上。 此前母子二人便因朱氏的事生了嫌隙,虽后来张氏为对付洛玉书而与他重修母子之情,但张氏知道,长子心中的芥蒂并未消失。 如今人已故去,她这个当母亲的自是心存愧疚,不想再让长子走得不安宁。 洛如年如是这般想着,便也没再追问。 但这些话不过是洛玉书用来宽慰他的,张氏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若不拿些话来恫吓她,怎会令其善罢甘休。 “还是姑娘有办法。”春柳在回去的路上说道:“让老太太也知道知道,若没证据就敢胡乱攀扯皇室宗亲,必会担上一个诬告之罪。” 张氏也知洛玉书虽还没嫁进安南王府,但一只脚已踏入了皇室中,若就此事拿不出证据,那自己只能在牢里度过残生了。 “东西给他了吗?”洛玉书问。 “给了。”春柳回说∶“李大人看一眼便笑着收下了。” “那便好。” 李春风不是个糊涂人,收了她的东西便应该知道守口如瓶的道理。 又过了几日,洛如成的丧事已结束,天气也进入凛冬时节。 延福堂内,张氏合着眼,整间屋子内只听得茶盏和茶盖的摩挲声。 好半晌,张氏有些不耐,缓缓睁开眼,看了眼坐在雕花椅上饮茶的洛玉书。 “你来干什么?” 洛玉书将茶盖一扣,不咸不淡地说∶“孙女是特地来看望祖母的。” “离死还远着呢。” “孙女盼着您长命百岁。” 张氏冷哼一声,又合上眼说:“你会有这么好心?别拐弯抹角的,究竟何事?” “也没什么。”洛玉书放下茶盏道:“不过就是三叔的事。” 她略一顿,张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你三叔怎么了?” 张氏虽尽可能压制着心底的不安,但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洛玉书秀眉微挑,她就知道洛如展是老太太的死穴。 “三叔看上奕国公府上的一名小官儿,把人给拐跑了,现在程世子正满城的搜人呢。” “奕国公府?”张氏倏地睁开眼,盯着她问,“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我告诉你,若敢对你三叔下手,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由于太过激动,张氏猛地咳嗽起来。 李妈妈忙端来杯水,洛玉书起身接过,坐到张氏的榻边,轻拍着她的背说:“祖母放心,只要您好好的呆在这院子里,三叔便会平平安安。” “否则,程世子便会知道三叔与那小官儿的事,您猜,到时候奕国公府会如何做?” 张氏吓得一激灵,奕国公权势滔天,捏死洛如展易如反掌。 这赤裸裸的威胁使得张氏浑身发颤,可又无可奈何,谁让洛玉书抓住了自己的命脉,只能忍气吞声答应下来。 洛玉书相信自己此番警告必能震慑住张氏,令她安分守己。 接下来便是太后的寿宴,宫里的事周云深已全部告诉了她。 只可惜柳嬷嬷这个人证还是没能保住,其他的证据还在收集,眼下唯一能证明南诏与奕国公勾结的证人便只有她了。 但洛如成一死,她不能进宫贺寿,如此她还需和周云深想想法子,如何进宫才行。 第248章 地府鸳鸯 太后的生辰正值寒冬腊月,每年这个时候进宫参拜的不仅有皇室宗亲,还有朝中的三公九卿及其女眷。 虽然太后凤体欠安,大病尚未能痊愈,然而恰逢她七十大寿,宫中便仍依旧礼筹备,也为太后福寿康宁祈愿。 一场鹅毛大雪后,朱红瓦绿的宫殿更显庄严肃穆。 周云深外着玄青色狐裘大氅走在被雪覆盖的宫道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 风过处,拂起狐裘下摆,猎猎作响,他挺拔的身姿尽显冷峻的王者气质。 路过的太监、宫女纷纷行礼。 而跟在他身后的除却林风、默雨二人外,另有个作侍女装扮的小丫头垂首紧跟其后。 几人经过宁寿门时,正遇太子从东宫而来。 自洪乐帝下旨禁足姬景宸于东宫起,已过去近月余。 期间有不少老臣来为太子请命,均被皇帝拒之殿外。 直到两日前,临近太后生辰之时,洛如年所在的都察院和大理寺才将所查明的卷宗呈到洪乐帝面前。 姬景宸这才被解了禁足令,得以在宫中各处行走。 “殿下。”周云深拱手一揖。 后面三人同样恭敬一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姬景宸问道:“人带来了吗?” 周云深略一侧身,一个国色天香的姑娘出现在太子眼前。 “参见太子殿下。”洛玉书盈盈一福。 姬景宸旋含笑点头,拍了拍周云深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好福气啊。” 周云深视线落到洛玉书身上,她今日虽着侍女衣裳,但那股独特的岭梅之姿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表弟妇快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姬景宸道:“咱们进去再说。” 周云深旋即将她扶起,几人鱼贯而入。 巳时刚过,已有不少人进宫参贺,各府的官眷及世家贵女们均候在宁寿宫偏殿,等着太后宣召。 这其中自少不得叶秋莹的身影,她被几位贵女如众星捧月般的围在当中,好不得意,以往得此殊荣的都是洛玉歌。 昔日的牡丹已凋敝,如今风水轮流转,唯她独占鳌头。 苏太后身子未大安,只得隔帘同她们寒暄几句便挥退众人。 叶秋莹同几位私交甚好的世家千金有说有笑地出宁寿宫。 几人说笑间走到后花园时,叶秋莹无意间看到一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倏地停下了脚步。 那人朝她们而来,见状,叶秋莹含羞带怯的向他福身行礼,“见过三殿下。” 姬景轩正要前往宁寿宫恭贺太后寿诞,连日来他多次去给太后请安,却一次都未曾见到太后。 他一度怀疑太后知道了些什么故意不愿见他,毕竟她与太子更为亲厚。 可太子直到近日才被解了禁,这期间太后一次都未派人为太子说情,难道是他想错了? 今日他正好借贺寿之名,去打探下太后的态度究竟如何。 他心中想着此事,便也就不曾留意叶秋莹暗送的秋波,匆匆擦身而过。 害得叶秋莹大失所望,她难得进宫遇到姬景轩,就这样连句话都未说便错过了。 她心中有气,但又不好发泄出来,毕竟她就快要和张华成亲,若此时表现得太过明显,定会遭人唾弃。 虽然在她豆蔻之年便对三皇子心仪不已,但那时的她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同名门望族的贵女无法睥睨,只得将那份悸动偷偷藏于心中。 而如今她已贵为县主,可也即将嫁于他人为妇。 想到这里,她心有不甘,刚要抬脚朝姬景轩走去,却被其他几个女孩子叫住。 无奈之下只能作罢,一步三回头的随着众女离去。 这一切恰巧都被洛玉书看到,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发现了叶秋莹的秘密。 刚刚那副娇羞的模样已完全出卖了她,若能利用好此事,叶秋莹说不定还能和三皇子到地下去做对地府鸳鸯,也算成全了她的心意。 洛玉书挽唇一笑,转身便要去寻周云深,却被人一把拽住。 “洛二姑娘,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洛玉书大惊。 第249章 周云深惹奕国公勃然大怒 来人正是程瑀,他上下打量着洛玉书,笑问道:“洛二姑娘这是唱的哪出戏,怎穿成这样就来参加太后的寿宴了?” 洛玉书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纠缠,遂福了福身回道:“见过程世子,今日我确实准备了场戏给太后庆生才如此装扮。”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得程瑀有些发怔,既不是温婉可人,也不是风情万种,倒像是别有深意一般,使他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在他发怔愣的当口,洛玉书又道:“时候不早了,宫宴马上开始,程世子还是快些去奉和殿,以免误了时辰。” 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开,谁料却被程瑀伸手拦住。 洛玉书抬眸看向他,却见程瑀眼角一挑,露出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说:“侯府刚刚办完侯爷的丧事,洛二姑娘此时出现在太后的寿宴上,好像不大合规矩吧。” 她如今身着重孝,于情于理,都不宜此时入宫,万一冲撞了皇上、太后及宫中贵人,就麻烦了。 不仅如此,若被人发现,必会上报,如此定会打草惊蛇。 好在太后并不在意这些,又一早盼着能见到洛玉书,故而,她才做了侍女妆扮,想着从前不曾入宫,只要跟在周云深身边,便也不大会被人认出。 可寿宴快要开始时,却出了点意外让周云深不得不先行离开,她只好留在宁寿宫陪着太后闲话家常。 但在一众世家夫人及贵女来参拜太后时,避免被她们发现,只得悄悄离开。 也正是如此,才得知了叶秋莹的秘密。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洛玉书的脑海。 “早听闻皇宫奢华,难得有机会入宫。”洛玉书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还请程世子为我保守秘密,小女子定感激不尽。” 她的语调既婉转又令人生怜,面上还带了几分娇媚,惹得程瑀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扑向她。 “只要你舍弃了周云深,从了我。”他眼眸直直的盯着洛玉书,一步步走近,“别说进宫,哪怕你想住进这里,本世子都能满足你。” 洛玉书心中冷笑,这么快便暴露真实的意图了,还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心虽这样想,但面上依旧是笑意盈盈,“世子说的可是真的?没有在哄我?” “当然,本世子从来不骗美人儿。”说着他便扑向了洛玉书。 另一边,奉和殿的寿宴已然开始,太后虽未露面,但众人仍齐齐举杯,恭贺太后松鹤长春,千秋万岁。 此时的奕国公却不见程瑀的身影,对着一旁的长随吩咐去各处找找。 周云深自入宴起,便时刻盯着奕国公的动向,见他让人出了奉和殿,朝林风递了个眼神,林风心领神会,悄悄地跟在了那人身后。 酒过三巡,各家贵女先后施展才艺,直叫众人大饱眼福。 有几个高门贵女看着周云深的方向窃窃私语,姬景轩瞧了,便打趣他道∶“没想到安南王世子都已订了亲还这般的受欢迎,叫我们这些表兄弟好生的艳羡啊!” 周云深斜靠在椅上,手中持着酒杯,说道:“三殿下何必妄自菲薄,依你的才情与胆识,何曾甘愿屈居于人下?” 他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大有深意。 而周遭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他意有所指,彼时眼神交汇,人人都看向三皇子。 突然被人揭穿,姬景轩面上自是再也挂不住,怒声质问:“周云深你什么意思?” “不过是句玩笑话。”周云深把玩着酒杯,戏谑道:“三殿下反应这么大,可见是我说对了。” “你……”姬景轩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再瞧周云深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喝着酒,好似激怒三皇子的不是他一样。 奕国公沉着脸不满道:“周少卿对三殿下出言不逊,若不是看在今日是太后的寿辰,老夫定要参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奕国公还是好在为之吧。”周云深举起酒杯,“这杯酒是我敬你的。” 说着他将杯口倾斜向下,缓缓将酒倒在地上。 这是祭奠死人的行为,周云深却用来敬程胜,顿时,周遭一片安静,众人皆敛屏气。 下一刻,奕国公勃然大怒,“好小子,今天老子就要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到爹,原本一脸悠然的周云深瞬间变了脸色,眼底带着凌厉的杀气。 “你也配?” 当年与洪乐帝狼狈为奸一同谋反的正是奕国公,他也是追杀姬墨弦的人之一。 因此,在听到程胜说到他爹的时候,眼中再难藏住恨意。 素日里奕国公只当周云深是个有些小聪明的纨绔而已,从未正经过,但今日这副骇人的模样着实是震撼到他。 可他程胜毕竟也是上过战场厮杀过的人,少顷便恢复往日嚣张的模样。 他微眯着眼看向周云深,双方剑拔弩张。 此时,那长随突然回来,附耳低语了两句,原本一脸凶相的奕国公,倏然变了脸。 丢下一句,“回来再收拾你。”便匆匆出了奉和殿。 第250章 如此彪悍的女子,本朝开国从未见过 奕国公奔出大殿时已是日暮西斜。 他未及向端坐于龙椅上的洪乐帝禀明,便匆匆步出了大殿,可见方才那长随所回之事的非同小可。 不多时,林风悄悄来回,周云深眸色一凝,“世子妃如何了?” “安然无恙。”林风说:“属下已将人打晕,世子妃让属下……” 愈听周云深的神色愈是古怪,到最后更是一脸骇然地问,“是世子妃亲自动的手?” 林风也知此事骇人听闻,有哪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敢亲自动手将个大男子变成太监的。 如此彪悍的女子,本朝开国以来从未见过,这恐怕是唯一的例外了,林风已经有些为自家主子担心了。 可周云深在惊骇过后,反而唇角上扬,他的书儿同旁的女子就是不一样,聪慧果决,下手狠厉毫不留情,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程瑀在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难怪程胜急迫到连君臣之礼都无暇顾及了。 周云深怎会放过一个离隙他二人的绝好机会。 他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洪乐帝一揖,“皇上,今日乃太后的寿宴,诸位都在此为太后祈福,可唯独不见奕国公的身影,可见他平日特立独行惯了,不把规矩二字放在眼里的。” 此话一出,原本些热闹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坐在后排的几个好事之人向前张望,果然不见奕国公的人。 渐渐地,声讨之声开始响起。 程胜离席,洪乐帝并非没留意,相反他已有些气恼。 再加上奕国公素日仗着自己的身份,背着他敛了不少民脂民膏,以洛如年为首的都察院,日日都有参他的奏折。 洪乐帝只是念在他曾经助自己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又无二心的份上,对他的行径一忍再忍。 可洪乐帝毕竟是帝王,对身边人的猜忌之心只增不减。 在姬景宸陷于毒杀太后的流言中时,若说他完全怀疑太子,倒也不尽然。 那日在商议助南诏剿匪一事时,他便察觉出程胜与姬景轩有些不对劲。 洪乐帝身为帝王,深谙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与其说他相信姬景宸,倒不如说他更怀疑姬景轩与奕国公联手陷害太子。 如此便也不难推测他二人的目的。 洪乐帝端坐于龙椅上,食指轻敲着桌案,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派人去找找奕国公,告诉他,朕和众人在这里等他。” 李福庆闻言躬身应是,便退出大殿。 半晌,李福庆小跑着回来,“启禀皇上,奕国公世子遭人宫刑,成了废人。”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哗然,要知道,程瑀自诩风流,虽不及周云深的剑眉星目,倒也恣意潇洒,因此也颇受京中贵女青睐。 如今他挨了这一刀,除了家世外,其他的和宫里太监没什么区别,他再如何的丰神俊朗,试问又有哪家的女儿会嫁他为妻。 正在这时,奕国公迈着大步,急急跨入大殿,扑通一声跪在洪乐帝面前。 “求陛下为老臣做主,将害臣子的凶手千刀万剐。” 在宫里竟会发生这等事,洪乐帝眉心一蹙,问道∶“可知凶手是何人?”。 “正是佳德县主,叶秋莹。”程胜恨恨道:“她误将我儿错认成三皇子,对他下了忘情散,待发觉时已铸成大错,她恼怒之下,便对老臣的儿子下了狠手。” 说到这里,他因怒气而气血上涌,使得整张脸涨得通红,“老臣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恳请陛下严惩凶手,还臣子一个公道。” “一派胡言。”一直坐在角落的张华此时再按捺不住,叶秋莹是他未进门的夫人,这点京中谁人不知,奕国公却当众说出那番话,于他而言无疑就是羞辱。 若此时不出面维护叶秋莹,那他必遭人耻笑,日后还如何立足于京中。 即便他们是同为三皇子效力也不行。 “奕国公无凭无据就在此血口喷人。”张华走到程胜面前,“简直就是欺君。”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被殿上的二人所吸引,无人瞧见,洛玉书已从侧门悄悄来到周云深身边站定。 望着如同死敌的二人,周云深拉过她的手说:“好一招离间计,书儿果然是女中诸葛。” 洛玉书挽唇一笑,“难得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既然他们是一丘之貉,何谈对彼此的信任,任何嫌隙都能使其瓦解,更何况还是如此大的罅隙。 周云深紧了紧她的手,道:“下面该咱们出场了。” 第251章 程世子的身子不大中用啊! 奕国公与张华二人对峙激烈,一众人都已看傻,没想到素日里低调内敛的永安伯张华对上权臣奕国公,竟会如此刚硬,从前属实小瞧了他。 而端坐上首的洪乐帝则靠在龙椅上,冷眼瞧着底下的人。 当听闻事关三皇子姬景轩时,洪乐帝将大殿内扫视一番后,倏地冷了脸,对着身旁的李福庆问道:“三皇子人呢?” 李福庆听出洪乐帝语气不善,遂笑着回道:“三殿下许是酒喝多了些,这会儿怕是在外醒酒呢。” “把他给我叫进来。” “是。” 李福庆刚要离开,洪乐帝又道:“等等,派张嬷嬷去询问佳德县主,究竟发生何事,务必要问个明白。” 李福庆微讶。 要知道,张嬷嬷自洪乐帝儿时便侍奉左右,多年来悉心周到,辛劳有功,很得皇帝信任,虽为奴婢,但后宫中的宫女太监哪个敢在她面前造次。 甚至就连各宫的小主对张嬷嬷亦是恭敬有加,不敢怠慢。 如今皇上竟连张嬷嬷都惊动了,足见此事非同小可。 李福庆连忙应是,出了大殿。 听着争吵不断的声音,洪乐帝揉了揉眉心,“都说够了吗?” 他不怒自威的声音瞬间让殿内安静下来,个个垂首而立,不敢再多言。 “此案即刻交由大理寺彻查。”洪乐帝说:“务必今日查明真相,程爱卿可有异议?” 大理寺在场的官员,只有周云深一人,奕国公虽因之前的事对他心存芥蒂,但也清楚,皇帝已是给足了他面子,因此他也不好回绝,只道:“臣听凭陛下做主。” 周云深懒懒地从椅上起身,走至大殿中央,“臣遵旨。” 而后看向程胜,问道:“奕国公是何时发现程世子出的事?” “就是,就是同你争吵过后。” “可有人证?” “我儿子就是人证。”程胜睁大眼瞪着周云深,“还要什么其他人证?” “这可不好说。”周云深说:“佳德县主一个姑娘家如何伤得了程世子,这听起来不合常理。” “我都说了,她用了忘情散,致使我儿事后无力还手。” 周云深眉梢微挑,“看来程世子这身子……不大中用啊!” 他说话向来毒舌,不留情面,这点程胜是知道的。 可今日他儿子受了如此重伤,周云深竟还当着圣驾和勋贵重臣的面,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士可忍孰不可忍。 “周云深,最好管住你嘴。”奕国公眉毛竖立,眸底露出凶光,“若再胡言乱语,休怪老夫打得你满地找牙。” 周云深懒懒一笑,“奕国公当着圣上的面就敢如此放肆,是真当大齐没有王法了吗?” 他略一顿,转而一脸严肃问道:“还是说你仗着背后的势力,不将圣上放在眼里,才胆敢这般殿前失仪?” 周云深虽是问话,但语气却笃定非常,一字一句仿若重锤一般,令程胜不禁胆寒。 程胜心虚的抬眼望向龙椅上的洪乐帝,见皇帝面上无波,瞧不出丝毫喜怒,他这才敛了敛心神,说道:“你满口胡言,陷害忠良,究竟意欲何为?” 奕国公转身又对着洪乐帝道:“皇上,周云深言语无状,故意栽赃于臣,还请皇上明鉴。” 洪乐帝淡淡地看着奕国公,脸上却瞧不出半点情绪,只食指一下下地轻扣着扶手。 身为一个深谙权谋的帝王,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唯有斟酌机要、权衡利弊之际,才会不自觉地轻敲手指。 对此,周云深再熟悉不过,前世,刑台之上,洪乐帝端坐龙椅,手指不疾不徐地敲击着扶手,声声如鼓。 如今这一习惯依旧,只是这次要上断头台的人怕是要换成了奕国公。 这时,李福庆带着张嬷嬷一同进入奉和殿,洪乐帝问,“张嬷嬷可有问出什么来?” “回圣上。”张嬷嬷恭敬道:“佳德县主并没有伤程世子。” “没有?”奕国公说:“那我儿是被何人所伤?不是她还会有谁?” 张嬷嬷微侧头斜睨了他一眼,“奕国公倒也不必这般着急给县主定罪。” “你什么意思?” “据县主所说,程世子轻薄于她在先,县主反抗无果。”张嬷嬷说∶“自知失了清白的县主本想自尽却被人击晕,之后便人事不知了。” “仅凭她一张嘴说什么便是什么。”奕国公说:“如此不知检点的女子,就该浸猪笼。” “若我看到是程世子非礼县主在先呢?”洛玉书款款走到奕国公面前,“我这里还有个证据,国公爷要不要看一看?” 说着她拿出一枚玉佩,正是之前程瑀落到她府里的那块。 程胜瞧了大惊,但待他看清洛玉书后,很快便镇定下来。 “这不是洛御史家的姑娘吗,你们侯爷刚刚病逝,头七还没过完,你就这般大剌剌的入宫,万一冲撞了皇上和太后,该当何罪?” 第252章 对质 洛玉书缓缓屈膝跪地,裙摆铺散,仿若这冬日里傲然的凌梅一般。 她低垂螓首,纤纤素手交叠于身前,恭敬地向龙椅之上的洪乐帝盈盈一拜。 “臣女参见皇上。” “你可知罪?”洪乐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臣女知罪。”洛玉书伏地叩首,不慌不忙道:“但若因怕冲撞宫闱之礼,而任由奸佞贼子祸乱朝纲,臣女宁可一死,也要禀明皇上。” 众臣听闻骇然一片,他们只知洛玉书蕙心纨质,颇具嘉名,不曾想竟还如此果敢刚烈,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父女二人皆是忠肝义胆,不惧强权。 一旁的奕国公听闻她这话,顿时心下一凛,他不清楚洛玉书都知道了些什么,但从她这番言词来看,事情恐怕是对自己大为不利。 “好厉害的一张嘴。”奕国公横眉怒目道:“方才还要为佳德县主作证,现在又拿着块不知从哪来的玉佩要告发本国公,今日你若拿不出旁的证据,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到时,你那左都御史的父亲也保不住你,甚至会被你连累至死。” “奕国公何必在这危言耸听,吓唬个姑娘。”周云深冷冷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怕不是心虚了?” “放屁。”程胜将脖子一梗,“我程家自高祖开国,满门忠烈,我对圣上更是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周云深冷笑一声,“那这玉佩你如何解释?” 洪乐帝目光如炬,沉声问道:“是何玉佩,呈上来让朕瞧瞧。” 洛玉书将玉佩交给李福庆说道:“皇上,方才臣女亲眼所见程世子轻薄佳德县主,而县主由于羞愤至极,又将程世子……” 她微一停顿,众人皆心领神会。 说到此,周云深不禁莞尔。 程瑀欲要对洛玉书不轨之时,恰巧遇到了林风。 将程瑀击晕后,洛玉书借叶秋莹爱慕三皇子的契机,将她引至此处,给他二人下了忘情散,又在一旁下匕首。 事后,在叶秋莹羞愤拿起匕首刺向程瑀时,林风先后在其二人后颈一击。 洛玉书亲自终止了程瑀的好色本性。 “所幸周少卿的护卫及时出现,将县主击晕。”她看向奕因公继续道:“不然,国公爷看到的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这玉佩便是从程世子身上掉落的。” “有何大惊小怪。”奕国公说:“一块普通的玉佩而已。” 洪乐帝拿着玉佩细细打量,这上面的图案他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这绝非一块普通玉佩。”洛玉书说:“这是南诏国象征王室的图案。” 她从袖袋中又拿出一本册子,“臣女曾无意中从南诏公主蒙蔓手中得到这本册子,上面就有此图案。” “照你说来,奕国公是通敌叛国的奸佞?” “还请皇上明查。” 洛玉书将册子呈给洪乐帝,又将与罗蔓的结识过程避重就轻讲述了一遍。 洪乐帝一页页翻看着册子,面色越发阴沉,良久,啪的一声合上册子,紧接着,扬手扔向奕国公,“你还有何说的?” 程胜不知册子里写了什么,但从洪乐帝的态度上看,事情大为不妙。 他定了定神,捡起册子,刚翻看二页便吓扑通一声跪地,额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皇上,臣,臣惶恐,这定是洛玉书和周云深蓄意构陷。”程胜伏地叩首道:“臣对皇上绝无二心,请皇上明鉴呐!” “父皇,何事如此动怒?” 就在此时,三皇子姬景轩走进奉和殿,见跪在地上的奕国公先是一愣,而后才对洪乐帝躬身行礼。 “你去了何处?”洪乐帝问,“可曾遇到什么人?” 他想知道姬景轩究竟有没有见过叶秋莹。 “回父皇,方才母妃身体有些不适,儿臣陪她去偏殿休息了片刻。” 只见他身后果真走进来一位美妇,正是宠冠六宫的萧贵妃。 前世,洛玉书不曾进宫,只听闻萧贵妃天姿丰艳,娇媚横生。 今日得见洛玉书心中不免赞叹,世间果真有如此美艳的女子,难怪在她初入宫时,洪乐帝连续几日怠政,惹得众臣纷纷将矛头对准举荐萧氏入宫的程胜。 前朝因此事闹得沸反盈天,以至于惊动了苏太后,最终以处死萧氏相要挟,才迫使皇帝重回朝堂。 听闻三皇子是去陪萧氏,洪乐帝便也没再责问,只对冷声说道:“奕国公勾结南诏,人证物证俱在,现着大理寺、都察院及刑部三司会审,严惩不贷。” 洪乐帝说罢,殿内的禁卫军便要将程胜拿下,此时的萧贵妃花容失色。 她缓步上前,轻启朱唇劝道:“今日是太后的寿辰,皇上莫要因一时气恼,而折损太后的吉日啊!” “是啊父皇。”姬景轩也附和道:“皇祖母还病着,再说奕国公为人赫胆忠心,绝不会犯下通敌之罪,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三殿下和萧贵妃还真是会为奕国公开脱。”周云深戏谑的声音响起,“真不愧为一家人。” 周云深和洛玉书等的就是这一刻,现在鱼已上钩,是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第253章 周云深的身世还能藏多久? 周云深一番含沙射影的话后,殿内一片哗然。 姬景轩瞳孔猛地一缩,不知他是无心还是有意,随即便抬头向御座之上望去,却被萧贵妃一把按住。 她深知洪乐帝多疑且心思复杂,若此时抬头,定会被他认定为心虚,那样一来她母子二人便再难翻身。 萧氏的动作虽隐蔽,却被周云深尽收眼底。 他眼角微微一挑,刚好看到洪乐帝灼灼的目光正在姬景轩和奕国公脸上来回打量。 渐渐地,他脸色越发的冷凝起来,眼底的寒芒直直射向二人。 奕国公同样发觉洪乐帝的视线,如寒芒刺背一般,再难按捺。 “皇上,周云深当众构陷三殿下,这是不将您放在眼中,请皇上圣裁。” 洪乐帝抿唇不语,可帝王的怒意足以震慑整个大殿。 周云深见状,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恭敬道:“皇上,臣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敢对圣驾不敬。” “实话?”洪乐帝微眯着眼,“证据何在?” “臣有人证。”周云深看向萧氏,“萧贵妃宫中的廖姑姑。” 廖氏从前在洪乐帝身边伺候,自打萧贵妃入宫后,为显圣恩,便将她赐于萧氏。 此人踏实周到,很快便成了萧贵妃的心腹。 廖姑姑低眉顺眼的进入大殿,当经过萧氏身侧时,不由得将头又低下几分,快步走过,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道:“奴婢拜见皇上。” “把你所知道的从实招来。”洪乐帝声音里透着帝王的威严,吓得廖氏一个激灵,当下便颤声将萧氏与奕国公的事全都抖露出来。 萧氏父亲原是奕国公府管家,因欠下赌债要将萧氏卖身于程家。 程胜见其倾国倾城,便将她献给了洪乐帝,令她在宫中为自己打探消息。 后二人日久生出了情愫,萧氏怀上了程胜的儿子,正是如今的三皇子。 此后奕国公开始为姬景轩布局,先是勾结南诏的盛罗王,并许诺待姬景轩登上九五之尊后,封其为南诏的国君。 而后在朝中结党营私,暗中培养朝中细作。 发现蒙蔓与洛玉书接触后,为避免被周云深顺藤摸瓜,又派人将蒙蔓杀害。 当廖氏将所知道的和盘托出时,洪乐帝已被气得脸色铁青,“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三人听罢,齐齐大喊冤枉,声称被廖氏构陷。 “臣女倒有个法子能证明廖姑姑的话是真是假。”洛玉书不急不徐地说道:“滴血认亲。” “准。” 当奕国公与姬景轩的血液在水中相融的那一刻,三人皆是神魂俱丧。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因一个‘贪’字,从他们动念的那刻起,便注定了覆灭的结局。 “奕国公,包藏祸心,勾结南诏,罪不容诛。”洪乐帝怒斥道:“萧氏祸乱宫闱 ,背朕私通,法无可恕。” “二人的孽子。”洪乐帝沉吟片刻后道:“此子非朕的血脉,妄图颠覆国本,将三人推出宫外立即斩首。” 萧氏已瘫软在地,她如何也没想到,洪乐帝会如此绝情,连一条生路也不留给自己,昔日的恩宠全化成泡影消失不见,口中只喃喃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半分情面都不讲。” 姬景轩亦是不敢相信曾经疼爱他的父皇竟这般狠心,“父皇,儿臣是无辜的,求父皇看在往日的父子情分上,饶过儿臣吧。” 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有心爱之人要和自己一同被赐死,奕国公怒极骂道:“无道的昏君,当年若非我助你杀了你皇兄,这龙椅何时也轮不到你这个逆贼来坐。” 这是宫中秘闻,极少有人知晓,如今就这样被他公之于众,顿时惹来众臣一片哗然。 李福庆见势大为不妙,对着殿外大声喊道:“禁卫军,还不快快将反贼拿下。” 十来个身着盔甲的禁军上前押着奕国公便往外拖。 “你以为杀了先皇便可高枕无忧了?”他幸灾乐祸道:“先皇还有子嗣存活于世,你就等着他来找你报仇吧。” 洪乐帝高坐于大殿之上,被程胜这一句犹如惊雷般的话震得险些站起身。 好在他定力够强,并未失态,他挥挥手,示意尽快将三人拖出去。 此时殿内众臣被这一幕惊得无法言语。 而洛玉书的后背也冒出一层冷汗,她看向周云深,发现他直直立在那里,眼神中似带着嗜血一般的狠厉。 她伸出手轻抚了抚他的手臂,周云深这才回过神来。 今日的事虽暂告一段落,但周云深的身世却不知还能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