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你逼的,我一品诰命了你哭什么》 第1章 让姐姐替我嫁 “等下见到老爷夫人,一定要记得问好,嘴巴要学得甜一些,知道吗?” 杜姨娘轻摇手中的团扇,一遍遍叮咛自己的女儿宁明歌。 两人自小花园经过,一团芍药开得正盛,洒金的树影下有几只蝴蝶飞过,勾走了宁明歌的视线。 宁明歌敷衍着:“嗯嗯,知道了。” 杜姨娘一扇子敲在女儿头上,恨铁不成钢:“王家那边和我通过气了,应该这几日就要来下聘了,你若能把老爷夫人哄好,多多给你点嫁妆,我也就放心了!” 宁明歌盯着蝴蝶恍神,低喃道:“多少嫁妆算多呢?” 前世她拿到的五百两白银和八抬嫁妆,算姨娘口中多多的嫁妆吗? 这点嫁妆。 可填不满王家的无底洞。 王世坤上有吃药的老母亲,下有两个待嫁的妹妹,一个年不满八岁的小弟,宁明歌一嫁过去就要操持一大家子。 算算时间。 距离王世坤高中,还有两年半! 前世,中榜后的王世坤入了翰林,在清水衙门里又穷了十年。 这捉襟见肘的日子,直到王世坤成了工部侍郎才到头。 而这个时候。 宁明歌已经四十六岁了。 娇憨俏丽的少女,熬成了满头发白的老妇人。 眼见家中上千亩水田就要秋收,名下十六间商铺、三个林子的收益等着她盘点。 她睡了个午觉,睁眼回到了自己出嫁前。 宁明歌感到深深的绝望。 穷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知道自己还要穷三十年。 和这比起来。 宁明歌已经没力气计较那多一抬少一抬的嫁妆了。 母女二人来到花厅外,杜姨娘规矩站好,等待老爷夫人传唤。 花厅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伴着宁家嫡女、宁嘉善的哭声。 宁嘉善的妆面被泪水所化,她狼狈地扑在母亲怀里:“我不嫁!我这一辈子,只会嫁给怀之哥哥!” 宁志宏额上的青筋在跳,在这个家里,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我们宁家结亲的对象,只能是梁国公的嫡子,他梁怀之是嫡子吗?” 他以前或许是! 但现在,梁国公嫡子另有其人。 一个月前,梁国公府出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丑闻。梁国公曾经的外室,为混淆嫡庶血脉,将梁国公家中的嫡子换走。 金尊玉贵养在国公府的梁怀之,是外室所生,庶出血脉。 真正的梁国公嫡子。 流落乡野十几年,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莽夫,被找到的时候,据说一身猎户打扮,提着猎物刚从山里出来。 宁嘉善眼神倔强到可怕。 除了她,没有人懂怀之哥哥今后的成就。 前世,她就是听从了父亲的这番话,嫁给了国公府嫡子梁靖那个莽夫。 可她嫁进梁国公府迎来的是什么? 国公夫人,她的嫡亲婆母,依旧视怀之哥哥为亲儿子。 因为她婚前的换嫁对她不冷不热,任她在国公府被那群踩高捧低的下人们作践。 她还要眼睁睁看着昔日的青梅竹马另娶他人,与对方琴瑟和鸣。 整个国公府的资源,只倾向于梁怀之一人。 国公夫人的弟弟,梁靖的舅舅说得很对:“血脉关系又如何?我已经在怀之身上倾注了十几年的心血。金钱、人脉、关系砸进去无数,现在要我换人,我做不到。” 梁靖,是梁国公府嫡子。 更是弃子! 她也曾自暴自弃想过和梁靖那莽夫过一辈子。 可梁靖做了十几年的贱民,和清冷温柔如皎皎明月的怀之哥哥不同,他粗鲁、不求上进,更当她这个妻子只是摆设。 婚前她是宁家上下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婚后成了枯坐闺房的木雕泥塑。 害她婚后早早撒手人寰。 再睁眼,她已重回到出嫁前。 梁怀之妻子的位置、国公府滔天的权势富贵。 这一世,她宁嘉善都要拿回来! 宁嘉善向母亲施以求救的眼神。她一早就和母亲说明了利害关系,只求她能在这时候开口帮她说说话。 周萍夹在父女之间左右为难,又想到女儿和自己说的那番话不无道理。 都是做母亲的。 她与梁国公夫人易地而处,她也会继续偏心那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庶子。 梁怀之那孩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知根知底。 她更愿意要梁怀之这样的女婿。 周萍:“老爷,消消气,你姑且听听闺女是怎么说的。” 宁嘉善趁机爬起来,挽着父亲的手,安抚道:“关于婚事,梁国公是怎么和爹爹您说的?是他提出的换亲?还是爹爹您自作主张?” “这——” 宁志宏摸着胡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换亲是他自己的想法。 宁嘉善:“像国公府这样的门第,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爹爹不妨打听一下,他们为两位公子准备的聘礼,各是多少!” 宁志宏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是他那不懂事的女儿能说出的话? 但不得不说,宁志宏被说服了。 宁嘉善笃定道:“怀之哥哥做了这么多年国公府的嫡子,临成婚前才告诉他是抱错,为了补偿他,梁国公夫妇一定会准备好足够的金银,为他婚后的生活铺路。至于梁靖——” 她曾得到过的。 一万两白银,加十抬布匹、家具这样的日用品。 只有这些! 还不到整个国公府财富的九牛一毛。 宁志宏忍不住问:“若梁国公非要为嫡子求娶,怎么办?” 宁嘉善:“我们宁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让庶姐嫁给梁靖,我们姐妹同嫁!” 宁志宏被她大逆不道的话气极,梁国公府还想再让他搭进去一个女儿? 周萍则劝说道:“国公府嫡子梁靖的婚事是一大难事,不然国公爷为何要压着我们宁家让嘉儿嫁过去?嘉儿这主意好……” 杜姨娘急忙拉着女儿往回走,接下来的话可不是她们母女能听的。 宁明歌被杜姨娘拽着的手生疼,对方丝毫不觉。 她知道姨娘气不过。 王世坤已经是姨娘能帮她谋划到的最好人家了。 为了能让她顺利出嫁,姨娘甘愿低头服小了十几年。 杜姨娘安慰女儿:“明儿你别怕,老爷不会答应的,我这就去求老爷!” 宁明歌没有姨娘那么乐观。 她脑子里划过刚才几人的对话。 嫡母周萍替宁嘉善说话,她必定是偏向自己亲生女儿。 爹爹是个软耳根,不能指望。 宁嘉善—— 非梁怀之不嫁?前世可没这事。 变故就在宁嘉善身上。难道她也重生了? 心中有了疑问,宁明歌需要求证,她哄着姨娘:“姨娘别急,我去妹妹那里打听打听。” 第2章 换婚,得加钱 宁嘉善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容貌,她轻轻抚摸镜中这张脸。年轻就是好,竟一丝细纹都没有。 丫鬟来报,说是宁明歌来了。 “她来做什么?” 前世一次宫宴回去路上,宁嘉善曾见过庶姐一家。 宁明歌当时喝了酒有些失态,歪在丈夫的怀里,身边围着年纪不大,却贴心关心她的小姑子们。 那种和乐氛围刺痛了宁嘉善。 同样是嫁人。 凭什么宁明歌就能有一家子人围着她转。 明明出嫁之前,宁明歌只是个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庶女! 宁嘉善不耐烦想挥手赶她走,忽然改变主意:“让她进来吧!” 等宁明歌进门,宁嘉善回首打量自己的这位庶姐。 前世自己虽然在公国府过得不如意,但好歹金尊玉贵地养着。 庶姐则不同。 她丈夫一家穷得很。 婚后没几年,宁明歌操持一家生计早早生了白发,双手更因为常年干杂活形如枯木。 庶姐从小比她能吃苦。 上辈子王家的苦都吃下来了。 这辈子若是嫁到锦衣玉食的国公府去,庶姐应该给自己跪下磕头才对! 宁嘉善的笑容格外灿烂,招呼道:“是什么风把姐姐吹到我房里来了?” 宁明歌:“听说不久梁国公府就要来下聘了,我是来恭喜妹妹的。” 宁嘉善故意把话题引到宁明歌身上,“应该是我们姐妹同喜,姐姐也是好事将近了。” 宁明歌装作没听懂,羞涩道:“妹妹你也听说了,姨娘帮我寻了一个姓王的读书人,这两天她还托母亲去打听了。” 宁嘉善回忆去世前,宁明歌丈夫刚调任工部,想来前途不会差。 当然,她才不会告诉宁明歌这些。 宁嘉善道:“王家太穷了,你不能嫁!” 宁明歌诧异道:“可是姨娘说,那王书生很有学问,未来前途无量。” 宁嘉善不耐烦挥手打断她:“那些都是虚的,等王世坤从翰林出来到工部,你都蹉跎得不成样子了。” 宁明歌露出了然神色。 果然,宁嘉善也重生了。 母亲不可能向宁嘉善细说王世坤的事。 她从进门起就只说对方是个姓王的书生。宁嘉善却连王世坤的升迁路径都知道。 前世,她和王世坤夫妻三十年,有一个死结始终解不开。 宁明歌不能生育。她当牛做马,换来的是王世坤发迹后一个接一个往家里纳妾。 男人松了裤带子,她就收紧钱袋子。 她和王世坤的那点夫妻情分,早就消磨光了。 这辈子换嫁到国公府,也不是不行。 至于梁靖—— 他纵有万般不是,有一点足以胜过全部。 宁嘉善曾亲口告诉她一个关于梁靖的秘密。 梁靖,他!不!行! 懒牛耕薄田,她和梁靖怎么不算绝配! 宁嘉善不知宁明歌正在分析利弊,继续道:“比起王书生,我这有一个更合适姐姐的人选。” 宁明歌推脱着:“妹妹别开玩笑了。” 宁嘉善:“姐姐你应该也听说过梁国公家嫡庶抱错的传闻吧。怀之哥哥是庶出又如何,我们两个青梅竹马,我是不会嫁给梁靖的。不如姐姐替我嫁了吧?” “这怎么行!我一个庶女,怎么攀得起国公府的高枝!” 试探宁嘉善的目的已经达成,宁明歌转身就走。 换亲这事,利不在她,没必要上赶着。 宁嘉善着急追出去哄:“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和怀之哥哥情比金坚,你就舍得拆散我们?” 宁明歌一把挣脱宁嘉善,“妹妹可别给我扣帽子,换嫁这种糊涂事,你别拉上我!” 宁嘉善:“五百两!我给你五百两私房钱,总行了吧?” 宁明歌没应她。 宁嘉善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了,可现在是她有求于人。 宁嘉善:“再加一件珍珠衫!” 宁嘉善有一件精美的珍珠衫,上面的南珠颗颗浑圆,她极其宝贝,在宁明歌面前不止炫耀过一次。 宁明歌:“可是这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嫁之事,需得父亲母亲做主才是。” 宁嘉善大喜过望,庶姐这是松口了? 姐妹二人推搡间,没发现站在院子门口的李嬷嬷,她轻咳一声,“大小姐,夫人有事找您。” 宁明歌心如明镜,母亲这是说服了父亲,换嫁已成定局。 果然周萍见了宁明歌,第一句就是:“你和王家的亲事,我已经做主回绝了。” 宁明歌故作错愕:“母亲,为什么?王家过几日就要来下聘了!难道妹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您和父亲想要让我换嫁到梁国公府?” 周萍:“看来嘉儿已经告诉你了?” 宁明歌的泪水一下就下来了。 这眼泪是她硬挤出来的,她还想为自己做最后一搏。 “母亲,都说好女不嫁二夫,退了王家的亲,改嫁梁家,女儿今后怎么抬得起头?” 周萍:“混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王家的亲事,不过是姨娘和对方私下口头约定,交换过庚帖,合过八字没有?” 周萍看着哭泣的庶女,若没有梁国公府嫡庶混淆,明歌与王世坤的婚事,嫁了也就嫁了。 可惜,为了她的嘉儿,明歌必须同嫁梁国公府。 先给了一大棒,现在该轮到吃颗甜枣了。 周萍柔声道:“我是你嫡母,总不会害你。那王家太穷了,哪里比得上梁国公府的富贵。” “你嫁给梁国公嫡子梁靖一事,是老爷和我一起的决定。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日后要记得和嘉善同气连枝。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二十抬嫁妆,五千两现银。回去和你姨娘说一声,这段时间不要出来走动了,安心备嫁吧!” 宁明歌擦干眼泪:“是!” 她一番做戏不是毫无用处。 主母为了面子,也为了补偿她,嫁妆上不算苛刻,至少提到了前世宁嘉善明面上的数。 回到院子,杜姨娘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你这傻孩子,怎么明知是火坑还往里面跳,宁嘉善不要了丢给你的,那能是什么好东西?” 宁明歌捧着杜姨娘泪盈盈的脸:“姨娘,这眼泪可别停下,等下父亲来咱们院里,这一池的眼泪,我还想再换个一千五百两银子呢!” 换嫁已成定局,她们母女谁也改变不了。 不如趁机多要点嫁妆,机会只有一次! 一头牛才扒两层皮? 那怎么能行! 小院窗外的香樟树上,无风自动。 很快一个人影从树上越至房顶,消失在小巷中。 —— 梁靖看着自己派去宁家打探消息的人回来,问:“宁家可有退婚的意思?” 探子:“没有,但是宁家准备姐妹同嫁。 嫡出的宁嘉善嫁给梁怀之。庶出的宁明歌嫁给主子您!” 梁靖笑了,这是准备用个庶女打发他。 “那个宁明歌性子如何?” 探子:“她似乎有些贪财?” 梁靖倒是没有不喜。 贪财的人多浅薄,同时也意味着好掌控,并不是坏事。 他问:“如何贪财?仔细说说。” 探子:“主子您的婚事,是宁嘉善卖给宁明歌的。” 探子小心抬了抬眼,见面前的人没发怒,继续道:“为了让宁明歌答应换婚,宁嘉善、宁夫人、宁老爷各出五百、五千、一千五百两!” 梁靖气笑了:“这么说我还挺值钱?” 第3章 聘雁 梁国公府。 梁怀之跪在客厅中,双手高捧着藤条,朗声道:“父亲、母亲,请你们责罚孩儿吧。” 梁国公夫妇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儿子,“怀之,你这是在做什么?” 梁怀之眼中隐隐有了泪意:“这些年来我鸠占鹊巢,抢走了大哥的身份,现在本该将属于大哥的一切物归原主,可是唯独嘉善,她与孩儿青梅竹马,小时候更是救过我的命,我这辈子发誓,一定要娶她为妻,还她一世之恩,可…可…” 说到最后,梁怀之已经泣不成声,只能以头抢地,一遍遍哭诉自己错了。 梁国公夫人的泪跟着落了下来,她哀求地看着丈夫。 那毕竟是她养大的孩子。 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他第一次学步、第一次开口唤“母亲”、第一次求学离开家中。 “老爷~” 梁国公不忍地闭上眼睛,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梁怀之这块肉,长在他们夫妻心口啊! 梁靖只是冷冷看着上座的双亲。 他也在等父母的决断。 自己这庶弟真有意思,一大早就领人来看他演这一出戏。 周管家匆忙奔来,打破僵局,“老爷,宁家来信了。” 梁国公拆开信封,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长舒了一口气。 及时雨来了! 梁国公激动道:“嘉善那个傻孩子,在家水米未进三天,非怀之不嫁,宁家来信说这门亲事不换,宁家大姑娘二姑娘一同嫁进我们梁国公府!” 梁国公夫人几乎是喜极而泣,后想到另一个儿子也在这里,尴尬笑着圆场,“嘉善与怀之的亲事不变,宁家再嫁……大姑娘就许给靖儿你,你看如何?” 梁靖听着母亲要撮合他与一个连名字都喊不出的姑娘成婚。 满不在意道:“随便!” —— 宁府,五日后。 徐管家三步并作两步奔来大厅报喜:“老爷,梁府下聘的队伍已经出发,是梁府的舅老爷亲自带队。” 自那日宁家提出姐妹同嫁,梁国公府焦心多日的问题迎刃而解。 梁国公不仅将宁志宏视作上宾,还允诺绝不会亏待他们看着长大的宁嘉善。 至于国公府那位刚找回的嫡子。 梁国公只字未提。 春四月,芍药花开满城。 顺天城中穿过一条红色长龙。 梁国公一对昆玉兄弟,迎娶宁府并蒂姐妹,顺天城居民们都来沾这喜气。 有人惊叹:“这下聘都这么大阵仗,等到成婚那日,要风光成什么样子?” 知情人道:“这可是一等公爵家的兄弟双双成婚,没看见一前一后两队聘礼。” 随即他又意味深长补了一句:“就是不知道一前一后,一厚一薄两份聘礼,各自对应的是梁府的哪位公子。” 这话里一听就有八卦,周围人都竖起耳朵。 “哦,这里面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你还不知道?梁国公前段时间出了一个丑闻,传闻有人混淆国公府嫡庶血脉……” 城中的风言风语丝毫没有刮到宁明歌所在的偏僻小院。 杜姨娘比宁明歌紧张得多。 她烦躁地绞着帕子,一遍遍徘徊在院子门口,脑袋不住向外张望。 杜姨娘派出去打听的小丫鬟小跑回来,带着尴尬神色:“大小姐,梁国公府给您的嫁妆,一共就十抬。” 宁明歌毫不意外:“知道了,你去忙吧!” 忽然一个面生的丫鬟,迈入小院。 她双手托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老实绑着两只头戴红花的大雁。 那丫鬟盈盈一礼,脆生生开口道:“奴叫喜儿,是梁国公府上,梁靖公子身边的丫鬟,这对大雁是我们公子亲自捉来,送给宁明歌小姐的聘雁。” 杜姨娘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这找回来的国公府嫡子,真是不知好赖!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出身是不是! 还亲自捉来一对大雁。 显得他多能耐! 宁明歌则是好奇地看着丫鬟捧着的喜雁。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大雁。 上一世她嫁给王世坤,下聘用的喜雁是一对木头大雁。 宁明歌笑着回:“现在四月天,大雁都已经北归,能捉来这一对活的大雁,想来要耗费不少功夫,梁公子有心了。” 这对大雁透露出太多东西。 国公府位高权重,下聘需要一对活大雁,自然有无数人排着队双手奉上。 梁靖却需要亲自去猎。 联想梁府送来的十抬聘礼。 这位嫡子在梁国公府的处境,显然不好。 不过,前世有关于梁靖的传闻有一点没说错。 他是个猎户。 而且是个极好的猎户! 梁靖用这一对亲手猎来的大雁展现了他的诚意。 手捧大雁的丫鬟听到自家公子被夸,嘴角咧着,笑盈盈十分讨喜。宁明歌让身边人看赏。 徐管家的突然闯入,打破了小院中的和乐。 他的目光直盯着喜儿手中的大雁。 徐管家道:“大小姐,您的这对大雁,可能要借给二小姐用一下。” 杜姨娘先一步跳了出来:“徐管家,你说的是人话吗?聘雁这东西,是能借走的吗?” 宁明歌敏锐地察觉到是出事了。 她脑海中闪过一段回忆。 前世宁嘉善婚后郁结,母亲曾命她前去探望。 宁嘉善一见到自己,就开始大倒苦水。 说梁靖克她。 从他保不住聘雁、到这些年对宁嘉善不冷不热,最后更是将梁靖“不行”的秘密脱口而出。 看来与上一世一样,梁怀之的那对聘雁出了问题。 这是大不吉利。 梁府的舅老爷是怎么做的? 应该就是像现在这样,借走了梁靖亲手打来的这对聘雁。 这对大雁,她留不住! 宁明歌全身紧绷着,发出冷冽气息。 梁靖是个夹生的嫡子,她是宁家的庶女,现在连一对聘雁都要紧着梁怀之? 凭什么! 梁国公府的人,偏心偏到狗肚子里去了! 宁明歌没有正面回答徐管家,借还是不借,只是问:“妹妹那边的聘雁,是死了一只,还是一对!” 大小姐这话真是敢问! 聘雁,不管是死了一只还是一对,都是天大的不吉利! 徐管家硬着头皮道:“一只!” 宁明歌:“你给梁府舅老爷递个话,就说他与我这小辈第一次见面,开口就要借走我的聘雁,作为长辈,怎么也要给个压岁红包!不多要,就两千两!” 徐管家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小姐这是趁火打劫,一对聘雁而已,竟狮子大开口要两千两。 宁明歌:“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传话!” 杜姨娘:“明儿,你疯了!” 宁明歌向喜儿招手,示意她把那对大雁交出来。 喜儿有些不肯:“宁小姐,您真的要把这对大雁借出去?” 宁明歌没法向她解释,这对大雁无论如何是留不住了。 只是。 她也不会让对方拿得太容易。 宁明歌预料得没错,徐管家去而复返,身边跟着夫人身边的管教李嬷嬷。 李嬷嬷:“大小姐好没规矩,竟敢越过宁家和梁家舅老爷要压岁钱!夫人教您的规矩都白学了?” 宁明歌没有把李嬷嬷的恐吓放在眼里。 前世宁嘉善背后还有宁家撑腰,她的聘雁让了吗? 让了! 可她在梁国公府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宁明歌懒得与这些人废话! 她夺过喜儿手中抱着的大雁,狠狠拽住一只大雁脖子上的大红花。 大雁挣扎地扑腾几下,在她手里断了气。 李嬷嬷捂着脸发出尖叫。 宁明歌将死大雁往徐管家身上一扔,冷声道:“拿回去给梁家舅老爷回话,大雁绑得太紧死了一只。 剩下这只大雁,一口价,五千两!” 言下之意是。 不给钱,宁明歌不介意剩下这只聘雁也死在她手里。 至于下聘礼上喜雁死了,算不算沾了晦气,宁明歌根本不在乎。 晦气? 没钱才是真晦气! 徐管家哆哆嗦嗦捧着大雁尸体,快速离开了院子。 宁明歌的视线剐过李嬷嬷,对方识相地闭上嘴,整个小院针落可闻。 —— 喜儿回到梁靖那回话的时候,已经换去丫鬟的衣裳,换回黑色劲装。 她手中捧着熟悉的木盘。 原本那对活的聘雁,变成一堆银子。 梁靖听完喜儿的回话,才真正意识到,先前的暗卫没夸张。 宁明歌贪财,且不要命! 梁靖:“你说她还托你带话给我?” 喜儿点头道:“宁小姐说您费心送去的大雁她很喜欢。大雁她留下了,银子一人一半,穷家富路,主子您多点银子傍身总没错!” 梁靖颇为意外。 宁明歌发狠换来的银子,竟有他一半? 托盘上放着一叠银票,五张二百两、十张一百两。 碎银子一百两左右。 近百个绑着红色如意结的珍珠,从成色来看,应该是从宁嘉善那件珍珠衫上拆下来的。 还有几十串红绳串好的、二十文一串的铜钱。 梁靖只一眼就看出对方口中说的穷家富路并不是作假。 大额的银票贮存起来。 碎银子用来日常花销。 珍珠和铜钱当做打赏的喜钱。 方方面面,他这位还未见过面的未婚妻,都帮他考虑到了。 梁靖从托盘上拾起一颗浑圆洁白的珍珠,视线越过珠子飘向远处。 他这个娘子。 或许娶得不坏。 第4章 嫡母赐的杏皮甜茶 “你现在真是胆子大上天了!还没嫁过去就敢和国公府的舅老爷叫板!” “开口就是五千两,谁给你的胆子!谁!” 宁明歌灵巧地躲过杜姨娘的一记打,顺便接过她手中的甜汤。 红豆汤入口。 宁明歌直接吐了! 她皱着脸撇开话题:“姨娘,这红豆汤怎么一股姜味?” 杜姨娘给了她一个眼刀子,示意她敢再吐出来,下面这一巴掌宁明歌绝对躲不过去! 杜姨娘:“这是特意给你补身子用的,花胶生姜红豆汤,姨娘的秘方,连着吃到你出嫁,保准你三年抱两个!” 就是再吃三年,她也抱不上娃! 宁明歌看着姨娘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忍拂她好意,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吃。 只是,这未免也太难吃了! 花胶腥气,生姜冲鼻! 明明是美味红豆汤的样子,却如此表里不一! 宁明歌:“这东西比药还难吃,姨娘不如给我开几副药得了!” 杜姨娘嗔怒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哪里能受得住那种虎狼之药,药补不如食补,碗底的那些都给我喝完!” 说到虎狼之药,杜姨娘想到女儿即将要嫁给国公府嫡子。 那可是夫人这样有手段的人,都不敢让亲生女儿蹚的虎狼窝。 公侯门里面的腌臜事。 杜姨娘根本不敢细想! 她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叮嘱道:“入了国公府,可不能再像个孩子似的,入口的东西要再三小心。” 宁明歌被这怪味红豆汤恶心的,随口应付道:“是是是,知道了。” 杜姨娘知道她没往心里去,继续叮咛道:“我们女人最怕几样东西。 一是大寒之物,吃多了容易不孕。 二是活血之物,怀孕头三个月尤其要忌讳。 三是麝香这类气味重的香料,闻多了也会伤害身体。 若有人要害你,这些东西一般不会直接出现,往往会用红枣汤、桂圆茶、果茶这种气味浓郁香甜的来掩盖。 只是再甜美的汤,总会在舌后泛出一丝丝苦味。” 宁明歌天真道:“姨娘为何如此清楚。” 杜姨娘带着一丝落寞:“因为我是姨娘啊!” 宁明歌想到姨娘这么多年再没有过身孕。 该不会? 在宁明歌的疑问脱口而出前,杜姨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她又自顾自道:“你入了国公府,不论婆母如何苛待你,梁靖再粗鲁、难堪大用,你都要忍!明儿,一定要忍到你生出儿子来!” 前世,姨娘从未对自己说过这些。 姨娘的眼光极好! 若不是自己不孕,她和王世坤是能相伴到老的。 李嬷嬷在这时走了进来。 杜姨娘收敛起情绪,换上热情面孔迎了上去。 “李嬷嬷,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李嬷嬷瞥见后面坐着的宁明歌,眼前晃过那断了脖子的大雁,不敢像往日一般拿乔。 李嬷嬷:“夫人喊大小姐过去,说是出嫁前有些话要叮嘱她。” “这就去,不敢让夫人久等。”杜姨娘一边应着,一边推搡着宁明歌。 李嬷嬷说完拔腿就走,好像后面有鬼在追! 宁明歌猜,母亲唤她应该与前世一样,是为了给她添妆。 果然,她一进母亲院里,就看到周萍向她招手。 周萍:“好孩子,到我这来。” 周萍接着陆陆续续说了些规训的话,大意就是那些要孝顺长辈,夫妻和睦什么的。 最后她打开桌上放着的首饰盒子。 一套贵气十足的赤金头面,比前世宁明歌得到的贵重许多。 金石闪烁耀眼,宁明歌被恍了神。 周萍将其中一根簪子插在宁明歌的头上:“梁国公府不比寻常人家,这套头面,你会用到的。” 宁明歌心底有一个声音。 往前走吧! 路已经不同了。 簪完头,周萍满意地看着宁明歌,称赞道:“我们明歌也长成大姑娘了。” 宁明歌想要磕头,被周萍扶住:“你这孩子,平日里太讲究规矩,不像嘉善每次来都没个规矩。” 宁明歌鲜少面对主母的亲昵,有些不知所措。 周萍拉着她坐下,唤人端来一碗杏皮甜茶。 周萍:“往日里好东西都被嘉善抢了,今天这碗甜汤,我单独给你留的。” 独属于杏子的酸甜气息袭来,勾起本被冲淡的记忆。 前世她和周萍也有这样温情的一段。 同样的杏皮甜茶。 她全记起来了。 这杏皮甜茶她不止喝过一回,三朝回门的时候也喝了。 宁明歌笑着接过母亲递来的茶。 本想一饮而尽,或许是才饮下姨娘那碗腥又辣的怪味红豆汤,两个味道相冲,才入口就逼得宁明歌要吐。 周萍关切道:“怎么了,是喝不惯吗?” 宁明歌解释:“姨娘那边新发明一个点心要我尝,那味道冲人,闹得我现在还胃里难受。” 长辈赐,不可辞。 宁明歌这次浅浅尝了一口。 好怪! 明明闻着香甜的茶,为何在舌尖发涩、发苦。 一个念头拂过,如惊雷斩碎黑夜。 在周萍灼灼的目光中,宁明歌端起甜茶一通牛饮! 大概喝得太快,嘴角沾了一圈。她随意地拿出帕子擦了擦。 周萍笑了。 “你这孩子,原来也有这样淘气的一面!” 宁明歌回到自己院子,直奔书房。 拿出宣纸托着下巴,开始抠喉咙。 “呕~呕~” 直到胃里空空,地上铺满一堆纸团裹着秽物。 宁明歌找了个火盆,将这些彻底烧了干净。 当天下午,宁明歌在书房练字闭门不出。 一辆马车停在惠民堂门口。 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入了内堂,拿出一块帕子,让郎中细细鉴别。 郎中:“这帕子上沾的药汁夹杂多种气味,鄙人能力不够,难以分辨。” 宁明歌:“我只问郎中一个问题,这里面是否有致女子不孕的药。” 郎中看面前的女子虽头戴斗笠,但医者通望闻问切。 这女子岁数不大。 大概又是一个做妾的苦命女人,被主母灌下这害人的东西。 郎中为难地点了点头。 宁明歌得到肯定回复,嘴里发涩泛苦,她艰难地张口:“这药一次可能见效?” 郎中答:“这是虎狼之药,三次即可管终身!” 三次管终身! 添妆一次。 回门一次。 还差一次! 宁明歌忽然自嘲一笑,下药的机会不知凡几,又怎会差这一次。 她前世不孕的病根,终于找到了。 可为什么呢? 上一世她根本没嫁进国公府。生不生孩子都不会妨碍宁嘉善。 因为姨娘? 嫉妒这些年姨娘分走了父亲的宠爱? 宁明歌想不通,也不准备再想。 既如此,那就斗吧! 她前世三十年所受的苦楚,就用今生,斗出个高低来! —— 梁靖刚结束刑讯逼供,带着一身血气回来,迎面跪着派往宁家的暗探。 暗探:“宁明歌今日去了惠民堂,她拿了一条沾了药的帕子,给郎中辨别。” 梁靖:“是致人不孕的药?” 暗探意外抬头,“是的。” 梁靖只是哼了一声,似乎早有所料。 暗探继续道:“宁明歌给了郎中钱封口,拿了一贴健胃消食的药,一般人问不出什么。” 梁靖:“一般人问不出,那是怎么被你知道的? 去,帮她把尾巴扫干净!” 第5章 春猎初见 “喂,你真改性子了?天天躲在书房,装什么大才女!” 宁嘉善大喇喇推开宁明歌的书房,入眼的是一地练笔的纸。 宁明歌自那日从药铺回来,就一直闭门不出。 每日在房中回忆上一世的细节。 梁国公府中的关系、人脉,各房亲戚的性格。 方方面面,不论是否对宁明歌有利,她都不放过。 地上的这些废纸。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宁明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前几日吃坏了肚子,实在是没力气出门。” 宁嘉善忍不住揶揄道:“看你这样,明日的春猎也去不成了?” 宁明歌:“春猎?” 前世待嫁,可没有春猎一事。 宁嘉善被宁明歌脸上的错愕取悦。 她与怀之哥哥青梅竹马,他们圈子里的春猎、郊游哪次不带着她。 可怜的庶姐。 长那么大,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聚会吧? 她带着炫耀,解释道:“五城兵马司指挥石家,邀请母亲和我们,于京郊马场春猎。石家哥哥你可能不认识,他和怀之哥哥比亲兄弟还亲。” 石家? 三年后爆出巨贪大案的那个石家? 宁嘉善继续:“据说小时候石家哥哥顽皮,趁着家仆不注意偷骑烈马,是怀之哥哥拼命救下,两人是过命的交情。” 宁嘉善是在告诫她。 石家,认得是梁怀之,而不是梁国公府嫡子的位置。 宁明歌好奇地盯着宁嘉善。 若不是那日宁嘉善对王世坤的事情言之凿凿,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宁嘉善。 三年后石家贪墨的大案,她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还是只忙着炫耀,根本不在意? 她嫁到梁家那些年,都在忙什么? 忙着怀念她的怀之哥哥? 宁明歌平淡的反应让宁嘉善大失所望。 呸!真能装。 她就不信庶姐真的不在乎! 宁嘉善忍不住刺她:“听说梁国公府嫡子找回来之前是个猎户,要不明天让他表现表现,给你猎件狐裘回来?” 宁明歌不给反应。 宁嘉善一拳打在棉花上,气鼓鼓走了。 —— 次日一早,宁家姐妹同趁一匹马车。 宁嘉善:“你怎么穿这么普通?” 宁嘉善嘴上说着嫌弃,面上却已经愉悦起来。 宁明歌有些厌烦这种小孩样的攀比。 “当然是为了衬你。” 宁嘉善本来有些沾沾自得,逐渐回味过来:“你是说我长得一般?” 宁明歌及时打住她:“你若不想去马场遇到的各路马车,都能听见你的聒噪,不妨安静点。” 宁嘉善像要打鸣却忽然被扼住的公鸡! 她气鼓鼓背过身去,掏出一面珍贵的琉璃镜,整理起妆发来。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马场。 宁明歌才下马,就听见一声腻死人的“怀之哥哥”。 她向宁嘉善小跑过去的方向看去。 梁怀之着一身亮眼的群青色,站在人群中笑迎宁嘉善。 一对才子佳人,足以引人侧目。 可惜。 宁明歌要找的人不是他们。 她将视线投向梁怀之的身后,那里站着一个更为魁梧挺拔的身影。 那人皮肤偏黑,站在一群金相玉质的公子哥间,有种突兀的气质。 不显卑微,格外肃杀! 奇怪的猎户? 这是宁明歌对梁靖的第一印象。 梁靖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回望过去,对上一双探究的杏眼。 对方从宁家马车下来,排除掉第一时间奔向梁怀之的花蝴蝶宁嘉善。 唯一的答案。 他的未婚妻。 宁明歌。 梁靖的视线转向她露在外的纤细手腕。 掐死大雁的是这只手。 给珍珠编络子的是这只手。 未来,他要牵起的,同样是这只手。 很奇怪。 梁靖感觉自己并不排斥,甚至有些雀跃。 一个不识趣的声音响起:“怀之你快看,梁靖和他的未婚妻多配!一个跟在嘉善妹妹后面,一个缩在你后面,穿得灰头土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仆从。” 直白的恶意。 像迎面扔来的热乎牛粪,带着恶臭且令人不适! 宁明歌飞快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记住了他的脸。 后装作女孩子家被羞辱,涨红了脸压低头。 周围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宁嘉善不仅没有开口阻止,反倒带着看戏的心情。 要知道换了前世,在中间被众人耻笑的就是她。 梁靖果然是个窝囊废!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未婚妻被嘲笑、羞辱! 换嫁,果然是她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梁怀之等到众人笑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正溪,别说了,他是我的兄长。” 石正溪根本不听:“怀之你别帮那土包子说话,在场的谁不知道梁靖被找回来前是个猎户。” “啧啧,猎户!多稀奇!咱们圈子里还从未见过猎户。今天我特意求了家里办了这次春猎,梁靖,正好给大家表演一下你猎户的绝技!” 石正溪这话,将梁靖视作当街卖艺的杂耍艺人。 周围再次哄堂大笑。 石正溪就是故意的。 他和梁怀之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两人一起翻墙逃学、挨夫子的板子,吃家里的鞭子。 这样的交情。 岂是梁靖可以随意替代的? 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国公府并不在意这个半路找回的嫡子。 今日他石正溪就要给梁靖好好上一课。 权贵的圈子,门第只是基本。 交情、人脉、资源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 石父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官不过正六品,和梁家国公府门第相差甚远。 可他们脚踩的地方,是顺天。 五城兵马司指挥,执掌顺天一切商户的秤尺斛斗,有核实物价之权。 石家,就是顺天的土地爷。 一个半路捡回来的梁靖,石正溪根本不放在眼里。 众人都在等梁靖的反应。 梁靖呢? 他正盯着宁明歌。 宁明歌听到石正溪的名字,忽然露出一个错愕的神色。 梁靖猜测,宁明歌应当听说过石正溪,但是没见过他。 梁怀之的推波助澜、石正溪的下马威,宁嘉善的幸灾乐祸,梁靖一一看在眼里。 这些人,很好懂! 唯独自己这位未婚妻。 突然露出一种磨刀霍霍的神情,向着名叫石正溪的猪羊而去。 梁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石正溪。 腰间的福禄红宝石腰带,价八百两。 满色翡翠扳指,价一千两。 多宝镶金剑套,价两千两。 除了这些显眼的饰物,石正溪整个人金镶玉裹,一眼望去,就是长脚的一万两。 梁靖犯了难。 他估不准,宁明歌这一刀下去,是要宰三千两、还是宰六千两? 他又该怎么配合她呢? 第6章 九射格 石正溪的奚落是不间断的,“怎么?不敢答应,还是说你身上唯一的长处,都拿不出手?” 石正溪视线压在梁靖身上,步步紧逼。 不知为何,从见到梁靖的第一眼起,石正溪就不喜欢他。 梁靖的眼神,流露出一种漠视。 那种漠视他很熟悉。 他在国公爷、顺天府尹这些上位者身上感受过。 梁靖算什么东西? 也敢这样看他! 梁怀之侧身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替石正溪解释。 “兄长,正溪说话一向直白,你别放在心上。他只是听说兄长精通射箭,手痒想要和你较量一番。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你们二人比试了一场,今后就是兄弟了。” 宁明歌意外抬头,不经意打量起宁嘉善的心上人。 她口中如明月高洁的男子。 似乎。 不像好人呐! 明明是嘲笑、欺凌,到梁怀之口中一转,变成了无伤大雅的比试。 石正溪与他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这是搭台唱戏,把梁靖架起来,等着看他笑话? 宁嘉善颇为捧场地拍手道好,“比试是不是应该有彩头?我要下注,赌正溪哥胜!” 石正溪回了宁嘉善一个笑脸。 三人间流动着熟稔气息,让夹在中间的宁明歌不适。 面前的场景像是一场围猎! 梁靖就是场内唯一的猎物! 梁靖:“可以,怎么比?” 石正溪:“就比你最擅长的涉猎!来人,去把我的九射格拿来!” 九射格是一种用于射箭的道具,在圆盘上画出九个格子,各有一动物。中间为熊,上虎下鹿,左边从上自下分别为雁兔鱼,右边自上而下分别是雕雉猿。 石正溪的九射格更特殊,它是可以转动的。 石正溪正通知下人们布置九射格,宁明歌借机将梁靖拉到一边。 来不及寒暄,宁明歌直奔主题。 “这么明显的请君入瓮,你看不出来?” 梁靖没想到自己与未婚妻的第一次私下会面,是聊这个。 他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你刚不是一直盯着姓石的看?他身上的好东西多,我赢来送给你,好不好?” 宁明歌心想这人莫不是有病! 打猎打傻了吧! 若她多看两眼顺天城,改天顺天城也要跟她宁明歌姓? 梁靖低头盯着宁明歌的脸,觉得好笑。 她知不知道自己骂人的时候,心思都写在脸上? 梁靖解释:“这场春猎,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从我踏入马场的那一刻,围猎就已经开始了。” 宁明歌愣住了。 她没想到,梁靖竟和自己有一样的感觉。 他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别担心我,猎物和猎手,本就是随时可以对调的关系。只要最后赢的那个人是我们就行。只是今日波及了你,我很抱歉。” 梁靖很想和面前的人解释。 他根本没有把梁国公府世子的位置放在眼里。 梁靖记事很早。 他清楚记得养父把他牵到牙人跟前,以二十两银子把他卖了,转身进了巷子对面的酒肆。 他在牙人手里几经流转,最终被江南道督察院买下,培养成为暗探。 十七岁升右佥都御史时,督察院核查他户籍文书时发现了他身世有异,层层调查后发现他是梁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嫡出血脉。 上峰让他选择。 梁靖给出的答案是,他想留在督察院。 宁明歌直视着对方,错愕地愣在那里。 她忍不住重复对方的话:“只要最后那个赢的人……是我们?” 梁靖:“嗯,还有一点石正溪说得不对。你一点都不土,你今日打扮得很好看,像山花一样美,是他眼瞎了!” 宁明歌双颊发烫,羞的眼神根本不敢与梁靖对视。 这人怎么这样! 情话张口就来,也太不含蓄了。 宁明歌结结巴巴换回刚才的话题:“你……你说得对!避不开,就……就只有迎战了。” 宁明歌长舒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想到石正溪。 石家被抄家时,其中一项重罪是收受巨额贿赂。 本朝禁止开海,南方当地望族却一直私建船队下南洋,而这些珍贵的南洋舶来品,想要进入顺天,第一个需要打通的关卡,就是石家。 石正溪手中的多宝镶金剑套上,有各色大颗的南洋珠宝。 宁明歌想通关键,叮嘱道:“等下我们想个办法,激一下石正溪,让他把那个多宝镶金剑套做赌注。” 宁嘉善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姐姐,你们二人在边上说什么呢,比试已经准备好了。” 来不及再商议。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梁靖上前试弓,一反常态地高调发问:“明歌,你想要什么首饰,项圈、珠冠、或是耳环?” 宁明歌尴尬得头皮发麻。 她这个未婚夫,行事风格总是如此天马行空吗? 便是最亲密的夫妻,都不会在大庭广众讨论这些。 她知道梁靖的反常定与刚才自己的叮嘱有关。 她低头半真半假露出羞涩状,“都……都可以。” 石正溪的嘲笑紧随其后:“你个穷酸,能拿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梁靖嘴角微勾,挑衅地对石正溪空弦一箭。 弓鸣声嗡嗡。 “你那剑套不错,赢了正好给明歌做套首饰!” 梁靖语调轻松,仿佛石正溪就是他箭下的狐兔一般,任他剥皮搜刮。 石正溪果然被成功激怒,一把解下腰间佩剑:“你——哼!这剑套我就放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拿!” 本来石正溪已经要去箭筒抽箭,却忽然折返,带着讥笑:“原来是两个穷鬼,想空手套白狼!我这剑套价值两千八百两,我给你抹个零,算两千两。我的赌注已下,你呢?” 梁靖挑眉,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两千两银票。 那银票上熟悉的折角,让宁明歌下意识有些心虚。 石正溪叮嘱身后的下人:“来个人把票号记下来,别拿兑不出的银票来忽悠人。” 宁嘉善自梁靖掏出银票,就不甘地咬着唇。 她没想到。 梁靖出头,竟然是为了替宁明歌赢首饰。 梁国公府根本不重视他,他哪里来的钱。 一出手就是两千两。 他为何忽然像变了个人。 自己比宁明歌差在哪儿? 宁嘉善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忽然发难:“刚才我就说了,赌正溪哥哥能赢,赌注就用这枝簪子吧。姐姐,你呢?不支持一下你的未婚夫?” 宁嘉善今日盛装打扮,其中头上的楼阁人物金簪最为华贵。 价值在二百两左右。 宁嘉善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难免汇集在宁明歌的身上。 她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 宁明歌奇怪地看了宁嘉善一眼。 不对劲。 宁嘉善的态度太迫切了! 难道石正溪有什么必胜的手段? 宁明歌狐疑地看向远处石正溪命人准备的九射格。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开口道:“我身无长物,赌约就不参加了。梁大公子初入顺天城,射猎的规则恐怕不清楚。若诸位不嫌弃,这九射格的转盘,就由我来转吧!” 石正溪那破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嘲讽,宁明歌已经走到盘前。 她大声宣布规则:“双方一人五羽箭,石正溪持蓝羽,梁靖持红羽。共九个猎物,不可重复射中目标,转盘停下前,谁射中的猎物多,谁就获胜。” “比试,开始!” 第7章 见面分一半 宁明歌转动身边的九射格,“比试,开始!” 话音落地,一枝蓝色利箭贴着宁明歌的拇指,先行抢占盘中的雁格,宁明歌的虎口传来麻痹感觉。 她低头向拇指看去。 白皙的手上,沁出细密的血丝,随后扩大成血珠,一滴滴从伤口渗出来。 宁明歌的后背全是冷汗。 太险了。 刚才那一箭,只要偏那么一点,她的拇指就保不住了。 众人在远处察觉到宁明歌的异样。 梁靖收起浑身的松散,脸也冷下来。 石正溪得意收弓,不痛不痒地丢下一句:“抱歉,射偏了。” 没人知道他这一箭,真正的目标,到底是宁明歌的手,还是九射格上的雁。 宁明歌冷着脸拿出帕子,将手上的伤口按住。 她不能表现出慌张。 因为她清楚,石正溪在用她扰乱梁靖的心神。 石正溪眯着眼,盯着远处的宁明歌。 她不该尖叫着咒骂、哭泣,最后害怕地跑开吗? 倒是小看她了。 土包子配穷酸未婚妻,一对上不了台面的老鼠! 被他用箭指着,竟然还不逃? 石正溪拉弓。 这次他特意回头挑衅地看了梁靖一眼,箭头一点点偏移,直至瞄准宁明歌。 弓一点点拉满。 宁明歌被人用箭指着,说不害怕是假。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服软,不然只会让石正溪更得意。 她在赌,石正溪不敢。 梁家与宁家联姻在即,石家不敢在这档口闹出人命。 可惜,石正溪比她想的还要疯! 石正溪毫无预兆地松手,蓝色的箭直奔宁明歌而去。 “正溪,不可——” 梁怀之来不及喝止,宁嘉善发出惊呼。 就在这时,一直没开弓的梁靖动了。 抽箭,拉弓,射箭。 一气呵成! 众人视线中只看见一丝红色,疾驰而去。 红蓝交汇在一点。 “噔——” 红色羽箭带着折断的蓝色羽箭,没入距离宁明歌几米的土地中,箭尾还小幅度晃动着。 宁明歌惊讶地向梁靖望去,再一次为他的高超箭法所惊叹。 明白了刚才为何梁靖能如此自信。 纨绔公子们的骑射爱好,哪里比得过猎户多年吃饭的本领。 宁明歌稳住心神,朝梁靖报以微笑。大声宣布结果:“石正溪、梁靖,脱靶!” “很好,这样才有意思。” 石正溪六岁学骑射,十岁已经能射中百十米外的活物。 整个顺天同龄的圈子里,他石正溪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好些年没碰上合适的对手了。 梁靖刚才那一箭,让石正溪开始认真了。 石正溪幸灾乐祸道:“你可以射中我的箭几次? 一次?还是两次? 但凡你失手一次,你的未婚妻可就要遭殃咯!” 石正溪猛然拉弓,这次弓弦绷满,箭速更快。 结果与之前并无两样。 石正溪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他不信! 梁靖就是能百步穿杨,也不可能箭术精湛到如此地步,巧合而已! 石正溪两箭连发。 梁靖的箭更快,堵死了石正溪的出路。 石正溪的第五箭,甚至才脱弓就被梁靖射落。 箭程一步步缩短,哪怕是不懂箭术的人都能看出谁更胜一筹。 梁靖一言不发,只是从鼻腔发出“哼”的一声。 仿佛在嘲笑石正溪刚才那张狂不可一世的发言。 石正溪那些幼稚的挑衅,侮辱,梁靖都可以不在乎。 他千不该万不该,用他那可笑的箭术,对准宁明歌。 梁靖已经打定主意。 他要让石正溪今日一箭不中! 石正溪感觉比被人扇了一巴掌还要羞辱。 那种被戏耍的感觉! 他盯着梁靖箭筒中仅剩的一支箭,嘴硬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可惜了,就算你把我的箭全射落,我们也只是平局。” 九射格的速度缓缓变慢,三圈之内梁靖必须射出最后一箭。 石正溪安慰自己。 平局,就不算输! 宁明歌站在九射格边,就听“咚”的一声,梁靖的红色箭矢轻松射中雁格,硬贴着石正溪的箭头。 九射格速度已经降到极慢,宁明歌预测至多还有半圈余量。 雁格上的两支箭以缓慢的速度下转。 蓝色箭矢在下落的过程中松动,掉落在地。 九射格缓缓停止定格。 靶上唯一的一支箭,属于梁靖。 石正溪:“这不可能!” 梁怀之则眸色深沉地望着嫡兄的方向。 他竟不知,自己这位不善言辞的兄长,箭术如此惊人。 宁明歌激动地挥着手中的帕子,高声宣布:“梁靖胜!” 梁靖没有理会几人各异的目光,快步向宁明歌走去。 他握住宁明歌挥帕子的手,强势地检查着她的伤势。 细腻如白瓷的手,现在竟出现一道碍眼的红痕! 石正溪,该死! 宁明歌别扭地想要抽回手,“只是擦伤而已,几天就好了。” 这梁靖什么都好,就是在乡野呆惯了,行事跳脱没有规矩。 他似乎也不太懂男女之防。 梁靖不知宁明歌心中想法,不放心叮嘱道:“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去上药后,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宁嘉善不受控制地盯着远处亲昵的二人。 梁靖今天表现得太不一样了。 随手扔出的银票,超凡的箭术,替宁明歌检查伤势地柔情。 到底哪里不对! 为何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明明是她主动甩开了梁靖,为何胸中被酸涩的感觉填满。 宁嘉善清楚地知道。 那是嫉妒! 就像前世她嫉妒宁明歌依偎在关心她的丈夫怀里。 宁嘉善不知道,她在盯着梁靖,自己的一举一动同样被梁怀之收入眼中。 梁怀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那是梁靖的方向。 今日,嘉善已经是第二次用这种复杂目光看着他了。 难道嘉善后悔了? 后悔没有悔婚,转投嫡兄的怀抱? 梁怀之暗中握拳。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好不容易诱导石正溪在今日为他出头,比试箭术不过是计划的第一环。 后面才是他为嫡兄准备的重头戏! 梁怀之:“兄长的箭术实在惊人,今日真是让我们大饱眼福。刚才光顾着欣赏你们二人的箭术,忘记放筹码了。” 梁怀之解下腰间的五蝠玉佩,“愿赌服输,这些东西就当做是给未来嫂嫂赔礼了。” 梁怀之言语恳切,将东西双手递过,宁明歌知道他是想用东西堵住自己的嘴。 一只大手已经先她一步,将东西接住。 回头一看,不是梁靖又是谁! 梁怀之笑容如春风和沐,“刚才母亲那边来人,说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唤我们去听戏,我和嘉善、正溪先行一步。” 盯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宁明歌开口道:“你知道恶人先告状吗?你猜他到了你母亲那里,会怎么说?” 宁明歌不了解梁怀之,但她了解宁嘉善。 前有跋扈的石正溪,后有心疼她的怀之哥哥。 宁嘉善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抵赖。 楼阁人物金簪这么华贵的东西。 她绝不可能便宜了宁明歌。 除非,这东西一开始就是设计好,要塞到他们二人手里的。 宁明歌面色凝重。 她大概已经猜到梁怀之的目的了。 梁怀之先行一步。 是要告梁靖聚赌! 她从梁靖怀中那一堆里,抽走他的两千两银票,“老规矩,见面分一半。这一关,我替你过!” 梁靖像一个归家的猎户,将本次获得的猎物如数交给当家人:“不是一半,是全部!这里的所有都归你!” 第8章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为刻意避嫌,梁靖与宁明歌一前一后回到马场的帷帐区。 别看今日只是石家组织的一场春猎郊游,马场中央早已搭起高高戏台。 宁明歌回来的时候,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浣纱记》。 主角范蠡、西施才初登场,本该赢得一阵喝彩,台下的观众似乎兴趣不大。 折子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出。 顺天贵妇们早就看腻了。 她们正聚精会神支棱耳朵,听着梁国公府一家的好戏。 这不比折子戏稀奇多了! 梁国公夫人徐氏正当着判官,审问着数月前刚寻回的嫡出大公子。 梁国公府换子一事疑云重重。 有说是梁国公外室恶意混淆嫡庶血脉。 也有说梁国公嫡子小的时候遇到拐子,徐夫人忧思成疾,为了缓解她的伤心,这才将梁怀之记在她名下,以解思子之苦。 事情的起因是宁家小姐宁嘉善,闹着要石正溪与梁怀之赔她金簪。 几个孩子嘀嘀咕咕闹着输赢、比试,被徐夫人听到了。 一问详情才知道,他们竟被人拉去下注。 组局的人,正是刚被寻回的公国府嫡子梁靖。 徐夫人压低声音道:“你真的拿了嘉儿的金簪?还给她!” 梁靖想都没想,拒绝了徐夫人,“那簪子我已经送人了。” 徐夫人原本还抱有期望。 自己这流落在外的嫡子,再怎么不堪,也不会做拉人去赌的勾当。 没想到! 他竟然真的把这些腌臜泼皮的手段,都带回了国公府。 徐夫人勃然大怒:“怀之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设局赢走了他们的东西?你若现在把东西还回来,发誓再也不赌,我就当做事情没发生过,饶你一次!” 梁靖只觉得好笑。 他的母亲,因为梁怀之的几句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一棍子打做赌徒。 他在江南道督察院办过不少案子,翻看许多卷宗。 赌徒没有一个好下场。 而更令人唏嘘的是赌徒的母亲,她们往往是最希望也是最相信,赌徒能够收手学乖。 多少赌徒的母亲,一遍遍追在儿子身后,用心血供养着他们,只希望换来一次他们幡然悔悟的机会。 她们眼中的赌徒,只是不慎失足的好孩子。 而徐氏刚才说什么? 饶他一次? 在徐氏心里,已经给他定了罪。 梁靖盯着依偎在徐氏身边的梁怀之。 他这庶弟好心机! 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的名声毁成一滩烂泥。 徐氏的声音太过于尖厉,台上的戏腔都没盖住,周围的夫人听了纷纷抽气。 “聚赌?还是诱自己的胞弟学赌?” “在民间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学坏!” 她们看向梁靖的眼神,已经由原来的好奇转向厌恶。 宁明歌没赶上前面梁怀之三人的演戏。 她只听见徐氏的责问,见到梁靖孤零零站在那里。 冷峻、桀骜的气质,和周围金玉环绕的富贵帷帐,根本不搭。 宁明歌长叹一声。 她和梁靖成婚在即。 夫妻之间,荣辱与共。 这一局,为梁靖,也为她自己,宁明歌必须要赢。 她一个箭步冲出,朝着徐氏所在的方向跪地,“邦邦”磕头,嘴里还高喊着:“他们三人的东西都在这里,梁公子是被冤枉的,求徐夫人饶了他吧。” 宁明歌声音看似柔弱,却吐字清晰,字字带着穿透力。 台上的范蠡、西施正演着别离,若不是戏比天大,他们都想把这台上的位置,让给宁明歌。 “冤枉啊~” 徐氏从未见过宁明歌,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只是看见宁明歌手捧着的证物,更加火冒三丈。 梁靖大概猜到宁明歌想要示弱。 梁国公府嫡子的位置,梁怀之若当个宝,他尽管拿去。 甩开梁国公府嫡子的束缚,他有的是手段收拾梁怀之。 石家、梁家欠他的,他自会上门连本带利讨回来。 明歌不必受这委屈。 梁靖:“明歌,你起来!这事与你无关。” 宁明歌暗赞一声漂亮! 梁靖虽然憨了一点,但和她搭戏啊! 宁明歌抬头的时候,眼眶中盈盈布满泪珠,我见犹怜。 她带着哭腔,不肯让梁靖搀扶起来,“梁公子被冤枉,全是为了我,这事怎能说与我无关! 我再求求徐夫人,让她给你一个开口的机会,只求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好。” 只要开口,我必翻盘! 宁明歌跪地的方向是有讲究的。 石家办这场春猎,主宾除了梁国公府,更有本朝羲和***。 先皇在世时,曾宠幸张贵妃以致朝堂上为立嫡还是立贤之事众说纷纭。 君上那时尚且年幼,若无羲和***的力挺,恐怕无法顺利继承皇位。 若说在场的,谁最看重嫡庶分明,非羲和公主莫属。 “吵死人了,梁国公府夫人,你这家事都管不好,闹的戏也听不下去,不如让我来管?” 羲和***也不管徐氏同不同意,“那跪着的姑娘,起来说话吧!” 宁明歌装作茫然地看着徐氏,等她点头。 羲和***:“看梁国公夫人做什么?我***说话不管用?” 宁明歌演出适当的错愕,认真跪拜***后,才站起来。 羲和***:“你是何人,为何喊冤?” 宁明歌:“回***,梁公子是为了我,才答应参加比试的。石公子逼我做靶子,若梁大公子不愿意比试,就射我一身窟窿!” 宁嘉善率先跳出来:“你说谎,明明是你主动提出去转九射格的!” 宁明歌:“我是傻子吗?若不是被你们骗去转九射格,我能站在靶子那,让石公子用箭指着?” 梁怀之察觉到不对。 从刚才宁嘉善跳出去开口,他就莫名开始心烦。 总觉得,事情失去了掌控。 宁明歌:“我有马仆作证!” 宁嘉善:“你说谎,怀之哥哥和正溪哥哥还有我,都可以作证!” 羲和公主狐疑地看着两个小姑娘,她们面上的笃定神情不似作假。 现在双方各执一词。 羲和公主:“传人证马仆前来问话!” 等候人证期间,马场看戏的妇人们已经忍不住议论起来。 羲和***断起案来,似乎有模有样的,今日真是没白来! 徐氏怨恨地盯着梁靖。 家丑不可外扬。 这孩子做的丑事,竟连羲和***都掺和进来了。 梁国公府的名声,早晚要毁在他手里了。 第9章 反转 马仆被带上来的时候,见到一众贵人,吓得跪地不敢抬头。 “小的刘大,拜见***。” 羲和***:“刘大,刚才马场上,梁国公家大公子与石家公子的比试经过,你可有看到?” 刘大先思索了一会,才谨慎开口:“小的在边上喂马,只看到一个大概,至于贵人们说了些什么,小的离得太远,并未听见。” 羲和***问:“那你就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刘大的视线停在石正溪与梁靖之间,带着明显的犹豫。 石家公子是近郊马场的常客。 若是他事后追究起来…… ***侍卫手里冰冷锃亮的长剑,抵在刘大脖子上,替他做出抉择。 立刻掉脑袋,还是以后掉脑袋。 刘大还是分得清的。 刘大在人群中搜索,找到宁明歌,指着她道:“石公子和这位公子比试时,这位小姐站在靶前。第一箭石公子射中,后面四箭,全部被这位公子射出的箭打落。最后靶子上,只有这位公子射的红色羽箭。” 刘大一通干巴巴的解释,让在场的诸位妇人们听得云里雾里。 “这马夫也就看到个大概,能算作人证吗?” “不知道,他说什么第一箭、这公子那公子的,我都要绕晕了。” 羲和***递给侍卫一个眼神。 周围森严的侍卫列队中,有三人出列。 石正溪的九射格也被抬了上来。 其中一名侍卫站到九射格边,报:“当时宁明歌就站在这个位置。” 因在场的都是顺天的高门贵女,不适宜拉弓。 持蓝羽的侍卫直接将箭插在雁格上,报:“这是石正溪的第一箭。” 另一侍卫在九射格前几步,呈上从骑射场拔来的旧箭,报:“石正溪的箭在这个位置被梁靖的箭打落。” 边上侍卫以手代弓,模拟射箭方向。 在场的妇人们,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清侍卫手指的方向。 正对宁明歌所在! 当时的场景还未完。 侍卫接着比划石正溪第三、四、五箭的位置。 马夫在一边佐证:“对对对,我当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场上的贵妇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 “这一比划就简单多了,果然像宁家大姑娘说的,以她为靶。” “梁大公子箭术了得,空中把别人的箭射落,真是闻所未闻。” “啧啧,若真是这样,那石家公子和梁二公子,岂不是恶人先告状?” 石正溪见情况不利,当即出言反驳:“宁明歌满口谎言!明明是你二人见我们三个身上全是珍宝,心生贪念,想据为己有。 你敢怼天发誓,当时梁靖没有说过,要赢下赌注,为你做首饰这话? 穷,就是梁靖的动机!” 石正溪的话引来众人的关注。 周围女眷们默默比较起两方的打扮。 一边富贵逼人,一边就普普通通。 国公府这样的门第,穿着普通就是寒酸。 石正溪口中的动机,似乎说得通。 在场的妇人们相互交换个眼神,私底下有了共识。 梁国公夫人,偏心庶子得厉害。 宁明歌没有被问住,应答道:“就算你说的都对,我和梁靖都穷疯了。 那我问你,赌本呢? 既然是我们二人设套下赌,你们三人又不是傻子,我们想要占便宜,你就傻得连赌本都不收我们的? 你的嵌宝剑套,你刚才亲口承认,价值两千八百两。嘉善妹妹的楼阁人物金簪,价值二百两。梁怀之身上随手解下的玉佩,也不是凡物。 而我们二人呢? 全身上下有何值钱玩意?” 宁明歌与梁靖二人站在中央,坦然迎着众人打量。 可谓穷得理直气壮! 宁明歌这话正中石正溪下怀,他得意道:“就知道你们要耍赖,刚才梁靖拿出的两千两银票,票号我都记下了。” 宁明歌打断他:“不用那么麻烦,梁靖归家不过数月,你只需问问,梁国公夫人,有没有给过他那么大一笔银子。” 宁明歌笃定。 国公府的舅老爷,为了保护梁怀之的声誉,对于下聘那日抢走聘雁、赔了五千两的事,一定绝口不提。 至于梁国公夫人会不会给梁靖那么多钱? 众人不受控制向当事人看去。 从她坐立难安的脸色来看。 没给! 顺天城的贵妇们只觉得吃了好大一口瓜! 宁明歌:“抓贼拿脏,你们就是要审判梁靖,也要给出证据!” 石正溪第一回的证词已经被马夫推翻。 一时又拿不出证据。 他只能恶狠狠瞪着宁明歌。 没想到宁明歌伶牙俐齿,把他设的局全部都打乱了。 角落中宁嘉善装作天真道:“那就搜身呗,两千两银票又不会凭空消失。若是银票在庶姐和梁靖身上,一搜便是。” 梁靖看向宁嘉善时,眼神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他将宁明歌护在身后。 “我可以接受搜身,但宁明歌绝对不行。” 周萍暗骂宁嘉善这个蠢东西。 这时候出言,蹚什么浑水! “嘉善,住嘴!女儿家搜身,你将你姐姐的名声置于何地!” 宁明歌拨开挡在他前面的梁靖,手轻轻搭在梁靖手臂,以作安抚。 她对着羲和公主再行大礼,高声道:“我和梁大公子婚期在即,说句不害臊的话,梁国公夫人便是我的未来婆母。若今日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我一个清白,恐怕我以后嫁进梁家,一辈子抬不起头。 ***堪比青天,身边又能人辈出。 刚才公主护卫的调查令在场所有人信服。 我恳请***做主,派身边嬷嬷替我搜身,还我清白!” 宁明歌一连串马屁拍得自然流畅,将羲和***高高捧起。 ***感觉自己仿佛是狄公在世。 同时她也看不惯梁国公夫人的做派。 徐氏眼瞎,她可明白得很! 分明是梁怀之这庶子伙同两个玩伴,给梁靖使绊子。 就凭一点。 梁怀之这庶子打扮的人模狗样。 梁靖身为嫡子,两千两都掏不出来,还要搜身为证。 羲和公主已经打定主意,不论今日结果如何,她要参梁国公府一本。 混淆嫡庶,动摇国本! 羲和公主故意将皮球踢给徐氏。 “梁国公夫人,你说搜身一事,允还是不允?” 第10章 惩罚 徐氏被点到名字的时候,脑子里面一片浆糊。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视线,有关心、有嘲讽、有探究,搅得徐氏心烦意乱! 难道怀之说了谎?自己真的冤枉了靖儿? 不不不! 怀之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绝不会骗她。 可是搜身—— 恐怕会伤害她和梁靖之间的母子情分。 犹豫间,徐氏瞥见梁靖身后的宁明歌,她的目光不由地凌厉起来。 这一切的导火索就是她! 若不是她眼皮子浅,在后面撺掇,靖儿怎么会因为一副剑套,与怀之兄弟阋墙? 都是这狐媚子害的! 和甜美讨人喜欢的嘉儿相比,这宁家庶出的大女儿,真是太惹人厌了。 徐氏迟迟不发话,羲和***没了耐心。 “徐氏,给个准话吧!” 徐氏:“为还靖儿一个清白,那就—— 搜身吧!” 徐氏能感受到梁靖灼灼的视线,像是要烧穿她。 她下意识回避,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以后、她会补偿靖儿的! 徐氏的话引起周围妇人们的哗然。 上林苑右监正的夫人刘氏,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好友:“若换成你儿子站在那儿,你会怎么办?” 钦天监监付的夫人钱氏抢答:“怎么办?当然是把人揪回家!自己的孩子关起门来打!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当着外人面,受这等屈辱!” 鸿胪寺少卿夫人柳氏露出讥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国公夫人同意搜身,是为了保那个庶出的儿子。” “啧啧啧!瞧那庶出的打扮,金尊玉贵、风度翩翩,再看刚找回的嫡子,身上连个值钱的玩意都没有。徐氏也忒偏心了。” 刘氏:“子女不合,多是长辈无德。那徐氏哪还有一点当娘的样子?” 站在那里等待搜身的是梁靖。 被扒皮戳脊梁骨的却是徐氏。 梁靖面色凝重。 徐氏的反应,并不重要。 搜身于他无碍,他想到被宁明歌抽走的那两千两! 梁靖突然握住宁明歌的手。 “是我连累了你,明歌,这一切磨难都应该由我一人面对才是!” 宁明歌惊恐不已。 大庭广众之下。 拉拉扯扯! 梁靖不怕众人的唾沫淹死她吗! 宁明歌想抽回手,对方不让。 梁靖目光直盯着她腰间的钱袋。 宁明歌了然,原来是怕那两千两银子露馅。 梁靖难道想自己扛下来? 她一语双关道:“别担心,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搜不出赌本,***自会还我们清白!” 那两千两,他们搜不到的! 只要挺过今日这一关。 她和梁靖这对小苦瓜的身份,就算是坐实了。 周围的帷帐中传来妇人们的笑声。 “要我说,这两个孩子感情真不错。” “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哟~” 钱夫人打趣柳氏:“我记得你家那位,年轻的时候为了偷看你,还爬过你家墙头!最后被你父亲提着扫帚打了下去!” 柳氏脸上露出动人容光:“是啊,都多少年前了!” 没人计较梁靖这一点点失礼。 这样要紧的关头,还能维护心上人。 梁靖的人品,获得了在场妇人们的认可。 台上的《浣纱记》已经唱过半,可惜根本无人在意。 就今日宴会上梁国公府家的瓜,带回去够全家吃上三天。 今日这春猎,真没白来。 诸位妇人们身边的点心、茶水都少了一半。 ***的嬷嬷,双手捧着托盘,去而复返。 嬷嬷:“回***,搜身结果已经出来了。” 所有人目光齐聚! 嬷嬷:“这里是两位身上搜出的所有值钱物品,并无银票!” 托盘之上,仅有一些碎银两。 场内安静到可怕,众人屏息等候徐氏的反应。 戏台上,《浣纱记》已接近尾声。 美人计后,西施、范蠡回归故里,却发现家乡早已物是人非。 这处境,放在梁国公嫡子梁靖身上,竟然惊人地巧合。 明明他才是梁国公嫡子。 流落在外吃了十几年的苦,好不容易被寻回来,却发现家里早已没有他的位置。 戏台上,西施范蠡欲乘北风,驾船而去。 台下远处,梁靖携手宁明歌整理完衣衫回来。 羲和***一锤定音:“事情看来已经分明了!石正溪取乐、欺压宁家大姑娘,又诬告梁国公家大公子。拖下去,抽三十鞭子!” 夫人们看了半天戏,心中早已偏向梁靖。 羲和公主的宣判,可谓大快人心,众人忍不住为她喝彩! 石夫人急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为儿子求情。 梁怀之快她一步。 “回禀***,正溪他只是开玩笑过了头,一切都是我这个中间人的问题。他们二人一个是我好友,一个是我兄长。闹出今日的误会,我责无旁贷。我愿替他分担这三十鞭!” 面前丰神俊朗的少年,与***记忆中那张厌恶的脸重合。 先皇在世时,六弟也曾仗着他的宠爱惺惺作态。 人前是敬爱兄长的好弟弟。 人后就是仗势欺人的豺狼! 面前的少年,比她六弟的演技,差远了! 羲和***拉长语调:“哦?你愿意替石正溪一同承担?” 梁怀之跪在那里,满肚子盘算。 这一局没毁掉梁靖的名声。 算他走运。 石正溪这人,他今后还有可以用到的地方。 梁怀之露出肯定神色:“是,我愿一同承担!” 羲和***:“石家小子倒是找了个讲义气的兄弟。” 梁怀之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听***继续道:“把梁怀之一起拖下去,二人各打三十鞭!” ***转头看向缩在周萍身边,不敢冒头的宁嘉善。 露出一声轻笑。 梁国公与宁家的婚,是谁乱点的鸳鸯谱? 姐妹同嫁。 嫡庶颠倒。 可惜了,宁家这嫡出的女儿,不如刚才那庶出的。 一出好戏唱完,羲和***准备回程。 宁明歌却大胆拦在她的面前。 宁明歌:“多谢***今日的维护,我与梁公子无以为报,这柄剑套价值不菲,上面耀眼的宝石,勉强与***相配,我想将它献于公主。” 宁明歌诚恳跪地,将手中的剑套高举过头顶。 夕阳下,那剑套上的红宝石夺目耀眼。 却叫石家夫人心惊肉跳! 该死!怎么忘了这一茬! 宁明歌不识货。 ***难道不识货? 那硕大的红宝石,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家的公子,该拥有的东西? 第11章 认长辈 羲和公主眼神温柔地看向宁明歌。 这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她贵为***,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 怎会稀罕宁明歌的东西。 ***有意逗她:“这剑套上的宝石拆下来,足以做一套体面的首饰。你当真舍得?” 宁明歌拿出毕生演技,偷偷瞥了一眼梁靖,羞涩开口:“日子…日子是一天天过出来的。今日因这剑套,窥见梁大公子的爱护之心,明歌心满意足。” ***:“说得好!我听嬷嬷说,你的手在马场上受伤了?刚才为何不说?” 宁明歌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那时最要紧的是还梁大公子清白,其余的没顾上。” ***由衷赞叹:“梁国公府的臭小子,真是走运!找了个好媳妇。” 见宁明歌至今还跪着,手里紧握着想要送给她的剑套,***道:“你这孩子,太死心眼! 今日我不收下你的礼,你还准备一直跪着吗? 我看这样吧!这剑套我收下了,来人,赏一对羊脂玉龙凤镯!” ***赐下的东西,必定不是凡物。 石夫人是这个时候跳出来打圆场的。 “我那欠打的儿子犯下大错,闹了这么一出,怎么敢让***破费。 要不这样吧。 由我出面,拿出三千两银子买下这副剑套,本来就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过了火,也算是我对梁大公子和宁家小姐的补偿。 石家与梁家交好,你们新婚那日我还要厚着脸上门讨杯喜酒呢,这三千两银子算是压岁钱!” 宁明歌听了这话羞得脑袋都抬不起来。 她紧握着手中的剑套。 不肯松手。 她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三千两可不够。 ***的赏赐被打断,不善地盯着石夫人。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石正溪的跋扈,七分像眼前的石夫人。 ***敲打道:“都说好事成双,我这羊脂玉镯都是一对,三千两给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分好?” 石夫人的假笑僵在脸上。 三千两对半,一人能得一千五百两。 怎么不能分!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出口。 当下改口道:“瞧我这糊涂性子,好事成双!好事成双!六千两!” 石夫人生怕***继续加价,快速取了六千两来,塞在宁明歌手里,将那要命的剑套换回来。 宁明歌看向***,见对方点头,这才笑着收下银票。 ***也将准备好的羊脂玉手镯套在宁明歌手上。 她是真的有些喜欢这孩子。 讲情义,知进退。 在场的夫人们皆出来道喜。 宁明歌和梁靖这对年轻人,夫人们是越看越满意。 男方虽然出身乡野,莽莽撞撞不懂顺天浮华圈子的规矩。 但真心可贵。 女方是宁家不受宠的庶女,却敢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 行事有理,进退得当。 触动最大的是柳氏,她从面前这对有情人身上,见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她跟在***后面,褪下手上的镯子,套在宁明歌手上。 宁明歌不认识对方。 手抬在那,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越过柳氏,见到身后梁国公夫人的脸,像吃了苍蝇似的。 忽然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牵过宁明歌的手,招呼梁靖过来。 ***:“一事不烦二主,你们二人鲜少出门走动,这里的有些长辈都是第一次见,我带着你们认认人。” 新媳妇进门,婆母需要领着去各家认长辈。 宁明歌不想打了婆婆的脸。正要找理由拒绝,沉默不语的梁靖开口:“多谢***成全。” 宁明歌错愕地看着他。 想到徐氏今日的所作所为,应该是伤了他的心。 算了,随他心意吧! 反正虱子多了头不痒。 婆婆嘛,多得罪几次,她就自己适应了。 梁靖倒没想那么多。 他是觉得宁明歌都演这么久了,只收获六千两和一对镯子,还不够还她今日假哭的那几滴泪。 他这未婚妻,才认识自己几天,膝盖跪肿了,眼泪也没少流。 太委屈了。 宁明歌与梁靖二人,真的就像一对新婚燕尔,在成婚第二天,跟着长辈逐一敬茶。 一圈下来,宁明歌身上挂满了长辈们赐的珠玉,浑身珠光宝气。 柳氏由衷称赞道:“男的英俊挺拔,女的粉雕玉琢,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宁明歌这边热热闹闹的,衬托的梁国公夫人那里愈加凄凉。 她是梁靖的生母。 她的儿子却跟在***后面,见人就笑。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因为搜身一事,对她心生怨恨? 还有那宁明歌! 趋炎附势的势利眼,上赶着抱***的大腿。 有没有把她这个未来婆婆放在眼里!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宁嘉善。 她手里的帕子,都快要绞碎了! 周萍将马场帷帐中,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宁明歌大出风头,她非但不恼,更喜闻乐见。别看宁明歌现在众星捧月,那都是镜花水月。 女人一辈子。 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后院。 相处最久的人,不是在外奔波的丈夫,而是婆婆。 徐氏对宁明歌多一分厌恶,她的嘉儿就会多得一份偏爱。 周萍用手肘碰了碰女儿,示意她到梁国公夫人身边。 宁嘉善心领神会。 她来到徐氏身边,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在她身边耳语几句,逗得徐氏有了笑容。 夕阳西斜,到了宴会散场的时候。 宁明歌将今日所得全部搂在一起,塞到梁靖怀里,交代道:“这东西放在我这不方便,先存在你那里,下次我们见面,再五五分!” 梁靖见她一脸认真,觉得好笑,逗她,“不用再仔细数数,不怕我私吞?” 宁明歌已经适应他跳脱的行事风格,反击道:“你若敢私吞,那我就永远都不告诉,那两千两银子去哪儿了。” 梁靖挑眉,承认他被宁明歌拿捏住了。 周萍在远处向宁明歌招手催促:“明歌,该上车了。” 宁明歌回头应道:“就来!” 在与梁靖分别前,她在梁靖耳边低语。 少女的香气夹杂着热乎的吐息,挠得梁靖耳朵发烫。 宁明歌只说了一句。 “马场大槐树、喜雀窝,记得去拿。” 夕阳下,梁靖看着宁明歌离去。 少女上马车前,回首对他灿烂一笑,伸出手比了个五。 还不忘用口型重复:五五分! 梁靖低头,笑骂一声:“财迷!” 第12章 十万两,买断爵位 梁国公府,客厅。 梁靖刚一迈入,迎来梁国公劈头盖脸的咒骂:“你这个逆子,还知道回来!” 梁靖瞧着客厅中的一家三口。 怒目而视的梁国公,红着眼一看就刚哭过的母亲徐氏,亲密陪伴在徐氏左右的庶弟。 多么和谐的一家人。 梁国公挥舞着手中的荆条,“看看你外面干的那些好事,兄弟阋墙,败坏梁家名声,还有对你母亲不敬,今日我要家法处置!” 徐氏带着哭腔,抱着梁国公:“老爷,别这样,都是误会,靖儿没有那个意思。” 梁靖觉得十分有意思,“父亲要教训我,不正是母亲的意思吗?为何现在又要拦着?” 徐氏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看着梁靖。 梁靖嘲讽道:“若没有你的煽动,弟弟的挑拨,父亲会迁怒于我?今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母亲和弟弟不是最清楚吗?” 梁国公大怒,“畜生!你就是这么对自己母亲说话的?你这规矩都是谁教的?” 梁靖冷笑:“规矩?从小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那功夫学什么规矩。” 大厅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梁国公身上的气焰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干净,徐氏低头开始啜泣。 梁靖盯着自己的生母,问出刚在马场上就想问的话。 “母亲这是在为我哭? 当众说我聚赌,提出要搜我身的时候,您怎么不哭? 我名声扫地,任人污蔑的时候,您怎么不哭? 现在才哭,迟了些吧!” 徐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亲生儿子。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 他这些话,刀刀割在当娘的心坎上。 徐氏:“你是在责怪我?当时的场景让我如何开口,都怪那该死的宁家大姑娘,她提出要自证清白,不然——” “够了!”梁靖的眼神,幽深可怕。 母亲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偏爱给了梁怀之,偏恨却要记在明歌头上? 梁靖深谙调解之道。 解决不了问题,那只有制造一个更大的问题。 “母亲对宁明歌不满意?那就把婚退了吧,我今日瞧见她,没有宁嘉善长得美,我要娶宁嘉善,反正她本来应该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 徐氏倒吸一口凉气,梁国公将手边的瓷杯砸向梁靖。 客厅内一片狼藉。 梁国公:“好啊,梁靖你出息了,竟然和自己的兄弟抢女人!” 梁靖假意嫌弃:“你们让我娶宁明歌,到底安的什么心?她做事一板一眼,动不动下跪磕头,满脸写着规矩规矩!在我们乡下,娶她这样的,就是娶了个管家婆!” 徐氏没想到梁靖叛逆说要退婚,竟是为了这理由。 想到白天宁家大姑娘的一举一动。 好像自她出现起,靖儿确实被她牵着鼻子走。 若婚后她能站在自己这边。 还怕收拢不了儿子的心? 徐氏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哄道:“聘礼已经下了,婚期都定好了,换人是绝对不行的。她是嫁到我们家,今后由我这个婆母管着,骑不到你头上!” 梁靖冷笑道:“哼,然后没几天,再传出我虐待媳妇,我梁靖有多少名声够你败坏?” 梁国公盯着这半路找回来的嫡子,瞧他浑身懒散的泼皮样子,忽然笑了。 他看出来这小子有别的目的。 “我看不是宁家大姑娘不好,是你另有所图!说吧,你想要什么?” 梁靖:“我要补偿!宁嘉善珠光宝气,嫁妆应该不少吧?宁明歌能有多少嫁妆?” 梁国公不屑地看着大儿子。 鼠目寸光的东西。 就为了钱? 梁国公:“说吧,你要多少?” 梁靖伸出两只手:“我已经不是刚从乡下来的穷小子了,国公府的家底我也打听了不少。十万两,少一分钱,我现在就去顺天府尹那里,状告梁怀之夺人之妻!” 十万两! 梁靖的狗嘴里,怎么敢喊出这个数! 梁国公气笑了,“十万两,你以为钱庄是梁家开的?” 梁靖忽然吐出一句话,令梁国公和梁怀之双双变了脸色。 “拿不出来?梁家联合石家做这么大的生意,十万两都拿不出来?” 梁国公脱口而出:“谁告诉你的?” 先前只是猜测,这时梁靖已经确定,石家的生意背后有梁家掺股。 自己的便宜老爷,蠢得不行! 这么烫手的钱都敢要。 真是寿星吃砒霜,找死。 督察院早就盯上石家,梁靖愿意回来,除了需要一个在顺天行走的合理身份,也是想要顺手捞一捞梁家。 梁靖重复道:“十万两,我现在就要。” 徐氏茫然地看着他们父子三人。 十万两和石家又有什么关系? 银票到手,梁靖毫不留恋,转身出就走。 梁国公追问:“你个臭小子,又要去哪里?” 梁靖:“没钱,我是石正溪口中可以随意欺负的猎户。 有了钱,当然是要出去当一回堂堂正正的梁国公嫡子!” 梁国公几乎要被这不学无术的逆子气死。 他失望地看着嫡子离去,对身边的梁怀之道:“这畜生不要也罢!今后我就只认你一个儿子。” 梁怀之:“哥哥只是一时失言,您别往心里去。” 梁怀之恨不得仰天大笑! 梁靖这扶不起的阿斗。 十万两就把梁国公继承人的位置卖了? —— 宁明歌正在书房里,回忆今日遇见的贵妇人们的性格,或许哪天就能用得上。 “咚——咚——” 花窗那里传来声响。 “谁在外面?”宁明歌心中映出一张脸。 宁明歌提灯支开窗户,忽然一阵风吹过。 灯灭了。 宁明歌压低声音,不确定道:“梁靖?” 梁靖:“是小偷,不是梁靖!” 宁明歌笑了。 她觉得自己适应能力真好,现在书房半夜进了男人,都还能笑得出来。 室内恢复了光线。 烛火下,梁靖站在书桌前,正看着宁明歌正写着的东西。 宁明歌也不避他,“你怎么来了?” 梁靖:“我来给你添妆!” 宁明歌:“所以你是我娘家哪边的长辈?” 梁靖盯着宁明歌,像不认识她一般,发现现在想要逗她,已经不容易了。 梁靖掏出怀中的鱼鳞册和一叠厚厚的银票,回归正题:“梁国公用十万两替梁怀之买断了爵位,银子没有田地实在,我们把这钱换成良田吧!” 身为督察院右都御史,梁靖不缺钱。 这十万两来的讽刺。 梁国公明明可以给他一顿棒棍,认真管教他这个半路找回的儿子。他却偏偏用这钱,买断了梁靖继承国公爵位的可能。 梁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所以他来找宁明歌。 宁明歌喜欢钱。 她提到钱的时候眼睛总是亮亮的。 梁靖现在很想宁明歌教他,用这十万两,该怎么样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宁明歌见他说话掐头去尾的,知道他心里未必有面上表现的轻松,索性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顺天买哪块地最升值,我可是一清二楚!” 宁明歌没有细究为何梁靖能拿来督察院的鱼鳞图。 她光是见到图上每块地的标价时,理智轰然崩塌。 上等水田,十二两一亩。 带泉眼的荒山,二百两一座。 未来会改建成码头的荒地,现在连成片全买下来才五百两。 这些都是前世她想伸手,够都够不到的地方。 发…发财了! 宁明歌忽然换上甜美笑容,用腻死人的声音道:“靖哥哥~人家明天就想去买地。” 按规矩,男女成婚前几日不宜见面。 不过宁明歌知道,梁靖一定有办法的。 果然,就听梁靖声音发涩道:“知道了,你等我消息。” 第13章 艰难赴宴 “宁明歌、梁靖,你们这对狗男女!” 宁嘉善面前闪过那日马场上的画面。 凭什么宁明歌和梁靖可以风光无限地站在那里,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梁靖上辈子在她面前半死不活的,这辈子倒是会献殷勤。 明明是宁明歌捡她不要的! 竟敢反过来骑在她头上! 宁嘉善越想越气,拿起桌上的白瓷杯,猛地砸出去。 上好的白瓷被摔得粉碎,宁嘉善却觉得舒了胸中一口恶气。 周萍恰好进门,撞见了这一幕。 她瞪着宁嘉善身边的丫鬟,对方害怕地低头,快速收拾残局退出门。 周萍:“我是怎么教你的,要宠辱不惊。遇到点事就摔摔打打,像什么样子。” 宁嘉善扑在母亲怀里撒娇,试图蒙混过关:“娘,你怎么来了。” 周萍掏出一张烫金请帖。 “淮阳王在明日举办的茶会,这会才临时发帖子过来。” 大户人家办的酒会、茶会,一般帖子半个月前就发出去了。 鲜少会有这样事到临头送上来的,显得不体面。 “淮阳王?”宁嘉善来了兴致。 她翻开茶会的帖子,目光停留在请帖后面的“岚春苑”三个字上。 淮阳王是朝里有名的逍遥王爷,他的封地常年交给朝廷代为打理,他则滞留在顺天城内。 淮阳王有两大爱好,一好美酒。二好奇珍。 岚春苑就是他用来举办酒会、拍卖展示奇珍的园子。 宁嘉善将帖子攥在手里,“咱们家收到几张帖子,宁明歌也有吗?” 自己的女儿,眼珠子一转周萍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先前淮阳王从未给我们家下过帖子,今年一次来了两张,一看这帖子就是梁家为你们弄来的。” 宁嘉善抱着周萍的手,像个癞皮狗一般,“娘,你把宁明歌的帖子收了,明天让我一个人出门吧!” 周萍抽出手,呵斥道:“两张帖子一起收下,宁家只去一个姑娘,人家会怎么看我这个嫡母,又会怎么看你?” 宁嘉善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 她只希望宁明歌被关在家里,直到出嫁。 宁嘉善:“娘~” 周萍用手指狠狠戳了戳宁嘉善的脑袋。 “喊什么娘,喊天王老子来都没用!想想明日该怎么打扮,拿出你嫡出的派头来才是正事。” 宁嘉善目送母亲离开,忽然坏笑一声。 “她若是自己去不成,母亲可不能怪我!” —— 宁明歌见到淮阳王请帖起,就明白这是梁靖的邀请。 她怀揣巨款,一遍遍确认那日和梁靖商量的、要购买的土地。 贴身丫鬟丹桂看着对镜发呆的宁明歌,提醒她:“小姐,马上要出门了,该梳妆了。” 宁明歌梳洗打扮出门,脚才跨出角门,忽然一盆脏水泼了过来。 “小姐小心。” 丹桂在前面挡住了大半,可宁明歌的襦裙依旧被打湿了。 洒扫的丫鬟匍匐在地,嘴里重复求饶:“大小姐恕罪,大小姐恕罪!” 宁明歌皱着眉,没有责怪她,只是掉头回去换衣服。 她前脚刚回去,后脚地上跪着的丫鬟利索站起来,掏出一把铜锁把角门锁上。 宁明歌换好衣服回来,发现常年开放的角门闭着。 丹桂推门,木门传来叮呤当啷的响声,她回复宁明歌道:“小姐,角门好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宁明歌一眼扫过去,负责看门的婆子不在,院中连一个干杂活的小丫鬟也没有。 有人不想她出门? 会是谁?嫡母还是宁嘉善? 嫡母若不想她出门,淮阳王的请帖都到不了她手上。 那就是宁嘉善了。 “小姐稍等,我去找人!” 宁明歌拦住丹桂,整个院子的人应该都被宁嘉善撤走了。 她快速朝周围的角落扫去。 偏院花木众多,修剪花木的杂工,应当会留下梯子才对。 果然二人在院子的犄角旮旯处,找了一把梯子。 丹桂挽着袖子,架好梯子就准备往上爬,“小姐您稍等,我这就爬出去喊人开门。” 宁明歌:“等你喊人回来,请帖上的时间都过了。” 宁明歌换下丹桂,亲自爬上去。 两个单薄的小姑娘,在墙上费力扶着梯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越过围墙。 宁明歌想到昨晚梁靖那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禁感慨道:“原来当登徒子这么费力!” 丹桂心惊胆战下了梯子,忍不住抱怨道:“小姐,现在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刚换的裙子,又不像样子了!” 宁明歌低头盯着满是泥巴和青苔的裙子,也觉得可惜。 “算了,等上了马车再换吧!” 出门赴宴,宁明歌还带了备用的裙子。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小门,去发现宁家马车早已出发。 宁明歌:“呵,早该想到的。” 这幼稚的手段,也只有宁嘉善做的出来。 丹桂可惜道:“小姐,看来今日这宴会,咱们是去不成了。” 宁明歌:“丹桂,你去街上找找,有没有送菜的驴车。” 去不成? 没有马车,那就坐驴车。 驴车不行还有骡子! 神仙都拦不住她今日出门挣钱! 丹桂苦着脸,扭扭捏捏不肯:“啊?小姐,您怎么能坐、坐驴车,会被宴会上的小姐们取笑的。” 宁明歌不想废话解释,先走一步,准备到巷子口再想办法。 巷子口,清脆的铃铛夹杂着马蹄声引人侧目。 一辆富贵的蠡壳雕花马车奇迹般地停在宁明歌主仆二人面前。 两匹洁白不夹一丝杂色的白马齐头并立。 从马车上跳下一个身手灵活的姑娘。 那圆圆的讨喜脸蛋,有些熟悉。 “宁大姑娘好,奴叫喜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家主子让我在这等您。” 宁明歌焦灼的心到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 梁靖办事,实在妥帖。 她笑道:“你不该叫喜儿,该叫喜雁才对,每回来都给我带来好消息。” 喜儿:“宁大姑娘快请上车。” 宁明歌被搀扶上了车,“喜儿,我出门耽搁太久,可还赶得及?” 喜儿手持缰绳,自信道:“宁大姑娘只管坐好,喜儿保准将您准时送到!” 第14章 臻园请柬 宁嘉善独自从宁家的马车上下来,笑容几乎掩盖不住。 她应该让马车停在巷子口,等宁明歌露面的那一刻再出发。 等她狼狈出了院子,看到门口空荡荡一片,脸上的表情一定有趣极了。 现在她应该躲在家里哭吧? 边上迎客的小厮提醒道:“又一辆马车来了,诸位贵人小心!” 淮阳王府门前的巷子,停着无数马车。 贵女们下了马车,忙着整理妆容,遇见久违的好友,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闲聊。 新入巷子的马车一出现,就引起了众人的议论。 “快看,那辆马车哪家的,好漂亮!” “那白马比普通的马高大许多,一看就不是凡品。” “马车上有人下来了。” 宁嘉善回首看去,见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那人长得像宁明歌。 可她簪缨丽影,富贵盈人的打扮,让宁嘉善不敢相认。 直到宁明歌的丫鬟丹桂出现,宁嘉善才确信,那就是宁明歌。 不可能! 宁明歌不是应该被锁在家里? 面前富贵的马车、华丽的衣衫都是哪来的? “她头上的钗好像是十二花神钗,是现在最时兴的款式,只是没人像她这样一套全簪头上的。” “梳头的丫鬟手艺真好,这十二支钗一点不乱,错落有致的,显得人多富贵。” 顺天城内,贵女无数。 珍珠冠、楼阁人物簪,流行的首饰一直在变,女孩子们的攀比,往往是从头开始的。 宁明歌头上的十二花神簪,富贵之余更显端庄,配上那辆白马拉的蠡壳雕花马车,一个照面就将众人镇住了。 “啊!她好像是宁嘉善的姐姐,宁明歌。” “宁明歌?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就是那个马上要嫁给梁国公嫡子的倒霉鬼!” 周围人的小声议论,让宁嘉善找回了理智。 是啊! 宁明歌大出风头又如何,还不是要配梁靖那土货! 宁嘉善长叹一声,装作惋惜道:“我可怜的庶姐,花一样的美貌,要嫁给梁靖那个莽夫。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宁嘉善的话,让周围人看向宁明歌的眼神由羡慕转为同情。 关于梁国公家这个找回的嫡子,流言蜚语不少。顺天贵女们并未见过他本人。 有能和宁嘉善说得上话的,上前打听道:“嘉善,你见过梁国公家的嫡子,他人怎么样?” 周围的贵女们支棱起耳朵。 就听宁嘉善道:“那梁靖在乡下长大,听说被找回来之前就是个猎户,人黑得跟炭一样。做事野蛮又粗鲁,喜欢动手动脚的,弄得我姐姐尴尬死了。” “宁大姑娘真可怜。这不是跳进火坑了吗?” “慎言!再怎么说那也是梁国公嫡子。” “王孙公子讲究的是从小的教养,没听宁家二姑娘说吗,那找回来的嫡子,跟野人一样,嫁给他有什么好的。” 一时间周围都是对宁明歌的同情声,直至宁明歌朝这边走来,议论声才算收敛些。 宁明歌下了马车,总觉得头重脚轻的,浑身不自在。 先前宁明歌一上马车,就看见摆放在车厢中央的华服与金饰,若不是喜儿、丹桂两个轮流在她耳边鼓动,宁明歌才不会戴这满头簪子。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穿得像今日这么隆重。 一个高大身影快步向宁明歌而来。 宁明歌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被梁靖握住。 梁靖看着她的眼中满是赞赏,“这首饰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称你!” 一旁的贵女发出低低惊呼。 这人难道就是梁靖? 果然和宁嘉善说的一样,一点男女大防都不管。 光天化日下,两人就这么拉上手了? 贵女们一边害臊,一边忍不住往宁明歌那偷瞄。 今日风有些大,贵女们注意到,梁靖细心地站在上风口,他宽厚的肩膀整个将宁明歌挡在自己怀里。 这梁靖,好像没有宁嘉善说的那样粗鲁。 皮肤是黑了些。 可他的大手牵着宁明歌,将对方衬托得凝脂白玉一般,光彩照人。 他一路牵着宁明歌的手,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全程目光仅有对方一人。 要是自己的未婚夫,能像他这样,像捧着琉璃一般,温柔呵护自己。 那感觉好像也不错。 宁嘉善自梁靖出现,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 他今日刻意打扮过。 他看宁明歌的眼神,温柔到不可思议。 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两人直接进了淮阳王府,往右边的偏院方向去了。 宁嘉善不甘心地追上去,却被护卫拦住。 “不好意思,进臻园需要请柬。” 宁嘉善掏出帖子,却依旧被拒之门外。 “前面那两个人呢?他们为什么能进去?” “他们出示了臻园的请柬。” 臻园!臻园! 这园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宁嘉善余光瞥见正走过来的梁怀之,她激动地跑过去:“怀之哥哥,你有臻园的请柬吗?” 石正溪跟在后面,扬起手中的请柬,“请柬在这,嘉善妹妹里面请!” 侍卫这才放行! 梁怀之温柔地询问道:“嘉善,你怎么想去臻园,可是想去参加拍卖?” 宁嘉善:“拍卖?我刚才看见讨厌的梁靖和宁明歌进去了。” 石正溪皱眉,声调也变了:“那两个土包子凭什么进去?现在臻园一点门槛都没了?” 梁怀之解释:“梁靖从家里拿了十万两,能进臻园也不奇怪。” 宁嘉善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万两! 梁靖竟然从梁国公那边拿到了十万两。 为什么又与前世不一样了! 这么说宁明歌今日的首饰、马车,真的都是梁靖准备的? 梁怀之盯着宁嘉善,看到她面色复杂,似乎心有不甘,眼底闪过一丝薄凉。 原来嘉善也在动摇吗? 石正溪露出怪异神色:“你家老头子疯了,一次性给他十万两!” 梁怀之继续添了一把火,“我也担心,我那嫡兄没见过世面,突然得了那么多钱,该挥霍成什么样子。嘉善刚才也说了,兄长的未婚妻也跟着进去了,为搏美人一笑,一掷千金也正常!” 石正溪笑了。 十万两,梁靖那穷鬼花得明白吗? 自己得进去帮帮他才对! 石正溪催促道:“听说臻园今天进了不少宝贝,我们进去看看,顺便拍个嘉善妹妹喜欢的东西,算作我送你们的新婚礼物。” 第15章 送上门的便宜 臻园内曲径通幽,石正溪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梁怀之对此地显然也不陌生。 宁嘉善亦步亦趋跟着,小心翼翼打听道:“怀之哥哥,这臻园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神秘?” 梁怀之喜欢宁嘉善眼中的崇拜。 他耐心解释道:“淮阳王喜好奇珍,可也喜新厌旧。那些被他把玩够的东西,都会放在臻园拍卖。淮阳王的朋友们非富即贵,手边也有不少好东西要流转。久而久之,臻园便成了顺天最有名气的拍卖场。” 宁嘉善露出向往神色。 前世她跟着梁靖那个穷鬼,可从来不知道什么臻园。 怀之哥哥当了十几年的国公嫡子。 结交的圈子果然非富即贵。 这辈子。 她一定要牢牢抓住梁怀之,抓住这一步登天的机缘。 走过连廊,前方花厅入口恭敬地站着两个小厮,三人还未走近,小厮便提前开了门。 门一开,喧闹的声音倒灌出来,臻园的真面目,展现在几人面前。 石正溪入内后,目光快速在厅内搜寻,终于在西面首饰展示架前,找到了梁靖、宁明歌二人。 石正溪刚想上前,面前凑过来一个羊须胡子的老头。 那老头显然认出了石正溪,他带着卑微笑容,招呼道:“石公子,鄙人是水云轩的老板李达渊,冒昧打扰,想和您谈一笔生意。” 臻园是个富贵窝,进出的都是达官贵人。 可贵人里也分三六九等。 第一等,是手持臻园请柬,受淮阳王邀请的王孙公子。 第二等,是参与拍卖的货主卖家。 第三等,则是货品进不了拍卖名单,通过其他途径混进臻园的人。 面前的李达渊,一看就属于第三等。 石正溪正准备找梁靖的麻烦,不耐烦地挥手,准备打发对方。 李达渊不甘心,拿着手里的文书,“石公子不再看看?水云轩那么大一个园子,现在五万两就卖!五万两!” 梁怀之适时开口提醒:“水云轩?是我和正溪你去过的那个水云轩?” 石正溪来了兴趣,接过李达渊手里的一沓子文书。 石正溪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你真是水云轩的主人?” 宁嘉善好奇地凑上前。 梁怀之回首解释道:“水云轩是郊外一个别院。我和正溪去过一次,那地方风景不错,可惜偏远了一点。” 有些话梁怀之没有说。 那水云轩的背后靠山,是最近下狱的礼部侍郎。 水云轩是他用来敛财受贿的地方。 若不是看在礼部侍郎的面子上,谁会跑到荒山野岭去看一个本就普普通通的园子。 现在谁接手这水云轩,就等着当冤大头吧! 石正溪仔细检查手中的文书,这些东西证明李达渊就是水云轩的主人。有他在场,只要谁有银子,水云轩可以当场易主。 石正溪露出灿烂笑容。 冤大头,远处不正有一个吗? 石正溪一把搂住李达渊,把他带到角落。 李达渊大喜过望,以为石正溪对他的园子感兴趣。 谁知石正溪道:“水云轩那个地方,是个什么情况,你骗骗外行还行,你找上我,多少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李达渊仍卖力推销道:“石公子,话不是这样说的。那园子当初连土地加改造,投进去十几万两。现在只收您一个成本价,五万两。水云轩周围,那么一大片地,只要五万两!” 石正溪一把拍掉李达渊比划的五,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水云轩周围,那可都是烂泥塘子,我花五万两收回来,光是整治园子,就得再砸进去至少十万两。你看我石某人的脸上,长着冤大头几个字吗?” 李达渊露出讪讪的笑容。 石正溪指着远处的梁靖道:“看到那个人没有? 今天爷就给你指条明路。 那是梁国公府刚被找回的嫡子。他口袋里揣着十万两现银,热乎的! 这样的好买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想李老板一定不会错过的,对吧?” 李达渊瞪大眼睛,视线在石正溪与梁怀之身上溜达。 石家公子与梁国公家的少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他们二人,这是要联手坑梁国公家刚找回的嫡子? 这等豪门秘辛,他掺和在里面,只怕……只怕…… 石正溪:“喂!眼睛往哪里乱看?实话告诉你,梁靖那小子和我有仇,你去把这单买卖做成了,不仅能帮你主子甩掉水云轩的麻烦,还能到我这里领赏钱,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千两!” 梁怀之假意阻拦道:“正溪,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石正溪:“我帮李老板介绍生意,有什么问题,还是说怀之你要站在他那边?” 石正溪看向梁怀之的眼神犀利。 宁嘉善站在二人中间,缓和气氛,“做生意嘛,小孩子都知道有赚有赔,全看个人眼光。” 宁嘉善挽着梁怀之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事实上,在场三人都想看梁靖当这个冤大头。 石正溪催促道:“李老板,还等什么呢?” 李达渊安慰自己。 他只是个跑腿的,都是为了主人家着想。 卖给谁不是卖! 宁明歌和梁靖站在摆满首饰的博古架前。 两人意见有了分歧。 梁靖:“这人物楼阁金簪不错,上面还嵌着宝石,我买来送你可好?” 那日宁嘉善拿出金簪做赌注的时候,梁靖就记住了。 别人有的,明歌也必须有。 并且要更贵才行! 宁明歌看着梁靖手指的硕大金簪,发自内心地嫌弃。 梁靖的审美很专一,他看中的首饰只满足两点。 宝石够大,金子够重。 宁明歌:“今日我们可不是来逛首饰的。” 嵌宝金簪价值八百两,拿去买地没几年就能涨好几倍。算上这中间田地的产出,八百两的本钱过几年就是三千两,这簪子哪里值这价钱。 傻子才买! 梁靖不知道宁明歌心里算盘打得飞快。 梁靖:“地要买,首饰一样也要买,一起看看呗!” 站在二人边上,装作看首饰的李达渊插嘴道:“两位想买地?我这里有一块土地,又大又便宜,二位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第16章 未来码头 李达渊自我介绍道:“鄙人名叫李达渊,刚才听到二位想要买地,我这边有个不错的园子,二位可以了解一下。” 宁明歌听到园子二字,兴趣瞬间减去大半。 带产出的庄子,佃户租熟的田地。 这些有价值的土地,才是宁明歌这次的目标。 园子只能用来享乐。 宁明歌有自己的享乐方式。 那就是挣钱! 李达渊看出宁明歌兴趣不大,掉转目标向梁靖兜售道:“这位公子,您听说过水云轩吗?” 梁靖听到水云轩三个字,神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礼部侍郎周铭获罪下狱。 关于处置他的折子,圣上暂时按下不发。 礼部尚书全力在保,而杨阁老的意思,是要给周铭定个死罪。 两派人还在博弈中。 据传水云轩背后的老板就是周铭。 督察院盯了很久,没有找到二者之间的直接联系。 面前这位李老板,自称是水云轩的主人,主动找上自己。 是巧合,还是他背后的人故意试探? 水云轩,会不会是礼部上下交给他的投名状? 梁靖的身份虽然未公开,但在二品以上要员的圈子里,不是秘密。 梁靖接过李老板递来的文书,“庄子具体多大,卖价多少?” 李达渊道:“占地三千亩,价值八万两。” 三千亩? 顺天城除了皇家,谁能拥有三千亩的园子? 宁明歌来了兴趣,她凑上去打量梁靖手中的文书。 才发现李达渊的话有些夸大其词。 园子远在顺天城外好几十里,在顺天管辖下的小县城宣州附近。 等等,宣州附近! 宁明歌想到什么,发问:“宣州那边盛产菱角,你口中的水云轩,该不会周边都是不成片的水塘吧?” 李达渊被揭穿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嘴上却避重就轻地狡辩着:“当初建这个园子的时候,光是运来太湖石造景,就花了上万两!小姐您没去过那里,只要去逛过一次,您一定会爱上那儿的。” 会不会爱上那园子,宁明歌不知道。 她爱上了水云轩的位置。 根据前世记忆,朝廷很快会下发文书,宣布开凿运河。 水云轩所在的那个位置,因多泥塘,水系发达,被敲定为顺天码头所在地。 整个宣州的土地,都会因为运河码头水涨船高。 现在价值八万两的水云轩,未来的价值会翻几十倍。 泼天的财富砸下来。 宁明歌没有被砸晕,反倒格外清醒。 这巨额的财富,他们二人接不住。 就像那日的聘雁一样。 金山银山就在眼前打了水漂,宁明歌像蔫了的白菜,提不起精神。 梁靖不明白,为何刚才还对水云轩感兴趣的宁明歌,一下子又变得意兴阑珊。 梁靖:“抱歉,这园子我们买不起。” 不是不喜欢,而是买不起。 那就是有戏! 李达渊立马打蛇上棍,“价格还可以再谈!您还个数,说得过去我们就卖!” 梁靖不回他。 李达渊:“六万两,不不不,五万两,就要五万两! 两位就当是救救我吧,在下的生意实在周转不开,就差最后五万两,不然上好的园子,我绝不会往外卖的!” 梁靖觉得好笑,这姓李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宁明歌却觉得心如刀割。 顺天码头三千亩的地,八万两都不要。 五万两! 只要五万两。 宁明歌怀里的银票,只用一半就能买下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宁明歌一咬牙,决定今日就把这钱挣了。 五万两收的地,等朝廷告示发下来,随便出个八万两卖给熟人,还能顺手捞个人情。 宁明歌:“五万两买个周围全是泥塘子的园子,李老板去找别的冤大头吧!” 李达渊没有理会宁明歌,而是继续对着梁靖介绍着:“五万两真的是个极低的价格了,那园子漂亮极了,将来您若在里面宴请宾客,那可是极有面子。” 梁靖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我听她的。” 李达渊被噎得半死。 该死的,没人告诉他梁国公家这个嫡子,是个耙耳朵。 李达渊为贵人做事多年。 深谙一个原则。 女主人不一定能决定买什么。 但女主人一定可以决定不买! 李达渊快速掉转船头,“这位贵人,都说挑货才是买货人,我这园子的价格实在是让不了了,要不给您搭点添头?园子后面有座山,那山上物产丰饶,多果树。若您买我这园子,山上这几百亩,我也送给您?” 宁明歌:“满是水塘的园子,被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山不会是荒山吧?” 接下来就听到宁明歌和李达渊不断扯皮。 最终宁明歌以五万五千两的价格,买下水云轩以及周边的三百亩下等水田。 交付掏钱时,宁明歌才反应过来,她都没和梁靖商量。 梁靖又不知道未来顺天码头的事。 五万五千两买下水云轩,怎么看都像是赔钱的买卖! 宁明歌:“李老板,我们最后再商量一下!” 李达渊:“都谈到这会了,您才说要商量,这不是逗人玩吗!” 梁靖按住激动的李达渊,“不用商量了,明歌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李达渊暗骂。 呸,惧内还说的那么好听! 交易完成,李达渊数钱的时候,余光时不时瞄向两人身后的某处。 梁靖不动声色看去。 发现石正溪、梁怀之和宁嘉善三人全程注视着这边。 李达渊怀揣巨款离去,像是给了周围人信号,无数的掮客卖家涌了过来。 “梁公子,我这边有尊前朝玉佛……” “梁公子,宅院有需要的吗?” 梁靖明白是自己多想了。水云轩与朝堂风波无关。 单纯只是石正溪在背后搞鬼。 石正溪毫不避讳地,在梁靖的注视下,点出十张百两银票放在李达渊手上。 倒是对面的李达渊,根本不敢看梁靖。 宁明歌对着石正溪灿烂一笑。 谢了!送财童子! 石正溪指着宁明歌笑道:“瞧那两个蠢货,真以为自己捡了便宜,还在那傻乐呢!” 就在这时,一群衣着华丽的少女,手捧号牌依次入场。 提醒着臻园的贵客们。 真正的重头戏,拍卖会。 马上就要开场了。 第17章 红珊瑚树 “诸位请看,我手中的这对三彩釉色花瓶,是前朝官窑出品,胎质细腻如婴儿之肌,福禄寿喜的纹饰寓意讨喜。起拍价八百两。” 拍卖官描述得颇具煽动性,下面出价的客人却只有寥寥几个。 这样的一对花瓶,放在外面可以算佳品,但在臻园只能用作拍卖暖场。 宁明歌对台上的拍卖置若罔闻,只是低头反复打量手中的地契。 水云轩那块地不用看。 宁明歌准备等开凿运河的告示出来,转手就卖了。 下面那张当做添头的三百亩下等水田,才是宁明歌看中的下金蛋的鸡。 前世她曾在夜里经过顺天码头,那里灯火通明,上百家船坊的灯笼,绕着运河像条绵延几十里的火龙。 宁明歌做梦都想不到,未来价值万金的顺天船坊,还能有自己的一份子。 梁靖凑过来逗她:“真的就这么喜欢?” 宁明歌只是傻乐。 梁靖被她感染,想到那十万两还剩一半,“拍品的单子我看了,里面有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树,奇货可居。若有一日转手放在市面上,应该能卖得更高。” 梁靖也算摸清了自己这未婚妻的脾气。 珠宝、首饰这些奢靡的东西,她不喜欢。 土地、房产、庄子这些能得到她喜欢,也是因为能产生收益。 宁明歌:“红珊瑚树?那不是贡品吗?” 梁靖:“那应该是淮阳王的私人藏品。” 关于臻园,梁靖知道点内情。 淮阳王能长久待在顺天做他的逍遥王爷,背后有陛下的支持。 淮阳王是陛下个人的钱袋子。 这株红珊瑚树,就是从宫里哪个仓库翻出来的。 陛下利用臻园暗查百官。 台上的拍卖官、周遭的侍卫,不少都充当着眼线,有不少还是梁靖在督察院的下属。 不然这臻园的帖子,也送不到宁明歌手里。 石正溪特意坐在两人不远处的后面,从拍卖会开始,他的目光就没从这两人身上下来过。 他从宁明歌的口型,推测出二人的目标,是淮阳王此次的压轴拍品。 红珊瑚树是吧? 石正溪:“嘉善妹妹,拍品看得怎么样了,可有喜欢的?” 宁嘉善纤细的手指,点中拍品单子倒数的红珊瑚树。 宁嘉善:“正溪哥哥,这红珊瑚树有多大一株?你先前可有见过?” 宁嘉善的话正中石正溪下怀。 石正溪:“嘉善妹妹也看中这红珊瑚树?” 宁嘉善:“听说红珊瑚树是贡品,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好奇罢了。” 宁嘉善不算说谎,她这辈子没见过红珊瑚树。 上辈子,梁怀之曾在婚后赠与妻子一株红珊瑚树。 那株永不褪色的红珊瑚树,端放在梁怀之院子中堂长台上。 入院的客人,无不称赞梁怀之夫妇的恩爱。 红珊瑚树作为贡品,极少在市面上流通。 宁嘉善迫切想要确认,它是不是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一株! 梁怀之注意到了宁嘉善的异常,他回忆那株珊瑚的样子。 通体鲜红的珊瑚树,对于喜好珠宝华服的女孩子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 石正溪拍拍梁怀之,开着玩笑道:“嘉善那么喜欢,你我各出一半钱,拍下来放在你们婚房大堂,给嘉善妹妹长长脸!” 这株珍贵的血珊瑚树,应该有不少人看中。 若是被别人拍去还好说,要是被土包子夫妇捡了漏,石正溪最起码要懊悔一个月! 因此石正溪极力撺掇梁怀之下场。 他们兄弟二人合力。 在场的,谁能掏出比他们二人更多的现银? 梁怀之:“嘉善,你若喜欢,今日我必拍下送你。” 嘉善对自己痴心一片。 宁可绝食也要保住他们的婚事。 梁怀之觉得,自己应该要向自己的未婚妻展露些实力。 最近因为梁靖那个半路找回的嫡子。 嘉善跟着自己受了委屈。 宁嘉善眼睛发酸:“真的可以拍下来送我吗?” 宁嘉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响。 可以!当然可以! 这辈子,你才是梁怀之唯一的妻子! 梁怀之眼中柔情无限,言语肯定:“当然!” 石正溪被二人酸的倒牙! 恰好在此时,前面的拍卖都已经结束。 拍卖官:“接下来,让我们迎来本次拍卖会上的压轴品,整株红珊瑚树!” 拍卖官声音高昂,厅内站于窗边的小厮们推开窗。 外面有侍从手持铜镜,将光聚于展厅中央的红珊瑚树上。 厅内四射着红珊瑚树映出的红色,每个人都红光满面。 “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啊!” “不愧是淮阳王,那可是一整株完整的红珊瑚树!” “错过了今日,恐怕再难见到这样的珍品了。” 宁明歌见到红珊瑚树的第一时间,回头寻找宁嘉善! 果然在宁嘉善脸上见到恍惚、惆怅、不甘、期待夹揉在一起的神色。 没错,关于这株大名鼎鼎的红珊瑚树与梁怀之爱妻的故事,宁明歌也有耳闻。 宁明歌在梁靖耳边压低声音道:“刚才石正溪在背后搞鬼,这把轮到我们抬轿子了,这株红珊瑚树梁怀之志在必得。等下我们狠狠抬一下价格,让他们出点血!” 梁靖回头看着庶弟。 谁不是志在必得? 红珊瑚是佛门七宝之一,有避厄、驱灾之效。 放在宁明歌的房间里,她那个财迷,天天看着睡觉也香甜些。 梁靖阳奉阴违道:“嗯,知道了。” 石正溪与梁靖的视线短暂交汇,双方都没给对方好脸色。 拍卖官报价:“整株红珊瑚树,高三尺一寸,起拍价两万两,每次加价一千两!” “两万一千两!” “两万二千两!” “两万三千两!” 众人给出的价格咬得很紧。 梁靖出价:“三万两!” 拍卖官:“三万两!有没有人加价?” 石正溪一把坐直,喊价:“三万一千两!” 梁靖:“四万两!” 石正溪觉得可笑,梁靖这急头白脸的跳价,想吓唬谁呢? 可惜拍卖官在前面说了,一千两一拍。 不然,石正溪一定只加一两。 慢慢吊着他玩,这多有意思! 石正溪:“四万一千两。” 第18章 梁靖他把天戳破了? 梁靖特意回过身看了石正溪一眼,加价:“五万两!” 这在石正溪看来,是梁靖心虚的表现。 梁靖手里一共才十万两。 李达渊骗走五万五千两。 他手里还能剩多少? 五万、六万? 兜里就那么两个子,也敢来臻园摆阔? 石正溪的声音吊儿锒铛的,“五万一千两!” 拍卖官慷慨激昂地转向梁靖,向他报价:“五万一千两!在场的诸位有没有出更高价的?” 这次梁靖没有跟价。 石正溪发出一声讥笑,在安静的拍卖会上异常突兀。 拍卖官报价:“五万一千两一次!五万一千两第二次!” 拍卖官落锤前,梁靖再次报价:“六万两!” 石正溪挑眉。 他用手肘点了点身边的梁怀之,“那穷鬼准备哄抬价格,你怎么说,跟不跟?” 台上的红珊瑚属于难得一见的珍品。 且除了淮阳王的臻园,市面上根本不可能找到同样品相的珊瑚。 梁怀之在宁嘉善期待的目光中,肯定答复:“拍!现在才六万两,十万两以内,价格随你拍!” 石正溪了然。 石家和梁家合伙做的“小生意”,快到盘账的时候了。 十万两这个数字,差不多是这一季度的收益。 梁怀之这是动真格了。 石正溪得了准信,泰然出价:“六万一千两。” 梁靖咬紧价格:“六万两千两。” 石正溪根本不给梁靖喘气的机会,“七万两!” 梁靖加价:“七万一千两。” 一时间,攻防互换。 石正溪真的给这穷酸逗笑了。 他石正溪在顺天名利场长大,会被梁靖这个穷鬼三两下唬住才有鬼。 他抬手示意,请臻园的小厮去核实梁靖身上的现银。 梁靖至多还有五万两银票,加上一张水云轩的地契。 臻园有一条规矩,交易只收现银,物品一律按价格打对折。 这样算下来,梁靖一共身价不到八万两。 一个小厮很快走向梁靖。 石正溪快速报价:“八万两!” 接下来,就等着看梁靖出丑吧! 有臻园的小厮在一旁核实,直接停了梁靖的牌,他将没有资格报价。 石正溪丢给梁靖一个侮辱的手势。 土鳖,规矩都不懂,还学人进拍卖场! 小厮贴近梁靖,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梁靖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 宁明歌低头,瞥见“都察院”三个字。 小厮变了脸色。手持督察院的牌子,可以在臻园随意行走。 甚至面前的上官,可以无理由中断这场拍卖。 小厮有礼地退后半步,向拍卖官举手示意。 梁靖成功报价:“八万一千两!” 石正溪激动地跳起来,大喊:“不可能,他身上哪来那么多钱?” 拍卖官纠正道:“客人的身价已经核实,没有问题!八万一千两第一次!” 梁怀之眸色深沉地盯着梁靖。 他的钱哪里来的? 莫非娘心软偷偷塞了贴己钱? 梁怀之第一次主动开口:“八万五千两!” 宁明歌紧张地抿紧嘴。 她没眼花的话,梁靖刚才拿的,是大名鼎鼎的都察院的令牌。 他不是个猎户吗?怎么一转眼成了都察院的人。 前世怎么没听宁嘉善提起? 梁靖出价:“九万两!” 说完他悄悄在宁明歌耳边低声道:“等会慢慢和你解释。” 男子炽热的鼻息扑在宁明歌耳边,把她的脸烧得通红。 宁明歌随即反应过来,报价已经上了九万两! 他们是来哄抬价格的。 再加价,这红珊瑚砸手里怎么办? 宁明歌偷偷捏住梁靖的手,暗示他可以收手了。 梁靖的大手反客为主,趁机将宁明歌纤细的手握住。 他粗粝的拇指在宁明歌细腻的手背上摩擦。 暧昧至极。 宁明歌瞪眼看着他,想抽回手。 梁靖拇指是老实了,可手还是不肯松。 宁明歌气的话都是从牙里挤出来的,“松手!还有不许再加价了。” 梁靖轻声讨饶道:“再加一次!” 说罢,在梁怀之报出九万五千两时,直接喊价:“十万两!” 宁明歌愤怒抽手。 十万两,已经到了梁怀之的底线。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梁靖哪里来的银子,可以叫出十万两高价。 宁嘉善带着哀求的目光看向梁怀之。 她实在不甘心! 前世她做不了怀之哥哥的妻子也就罢了。 这一世红珊瑚竟要落在梁靖和宁明歌手里! 石正溪催促道:“怀之,加价啊!输给谁也不能输给那土包子!” 梁怀之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十万一千两。” 梁靖看着宁明歌,见她大有自己再报价,就起身要走的态势,老实地闭上了嘴。 拍卖官:“十万一千两第一次、十万一千两第二次——” 中间拍卖官刻意拉长声线,见无人继续跟拍,最终落锤:“十万一千两第三次,成交!” 宁嘉善欣喜地看着臻园的小厮给红珊瑚盖上红布,将它小心抬了下去。 这红珊瑚是她的了! 宁嘉善雀跃道:“怀之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这珊瑚是我们的了!” 石正溪撇了撇嘴,假意生气:“没良心的,你正溪哥哥也出了一半钱的!” 宁嘉善回应他一个灿烂笑容。 梁怀之有些心不在焉。 梁靖那莫名出现的十万两,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梁怀之:“正溪,帮我一个忙,等出了臻园,派你家的赵管家去趟国公府,就说梁靖伙同外人,在拍卖场与我们恶意抬价,你我二人被哄得上头了,花十万两高价拍了一株红珊瑚树。” 梁国公手中的荆条,会替他问出梁靖那十万两的来历。 石正溪颇为意外地看着好友,“哟,你这泥人也被拱出火气啦?早就该给梁靖一个教训了。有你这句话,今天这十万两没白花!” 宁嘉善好像第一次认识梁怀之。 十万两的红珊瑚树,梁怀之说拍就拍。 石家的管家,任凭梁怀之差遣。 至于梁靖,宁嘉善只有一个念头。 前世梁怀之怎么没有早点弄死他! —— 梁国公府。 梁国公得到石家传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准备好荆条,徘徊在门口等梁靖这个逆子回来。 国公府朱管家挪动肥胖的身躯,带着大喘气来报:“老爷,门外停了六辆马车,分别是杨阁老、工部刘尚书、户部侍郎、五军都督同知、锦衣卫副指挥使、太子少保六家,都说要求见梁靖大少爷?” 梁国公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他就是现在高呼造反,都凑不齐这六家来抓人。 “找谁?梁靖?他小子在外面把天戳破了?怎么不把十万天兵喊来,把他收了算了!” 第19章 等下看我眼色行事 宁嘉善一路哼着小曲,回味着刚才臻园中的情景。 熟悉的红珊瑚树,是她夺回一切的开始。 徐管家翘首以盼,看见宁府马车回到巷子口,第一时间迎上前去。 丫鬟提醒道:“小姐,徐管家好像在等您。” 徐福身为宁家总管,平日里主要跟在宁志宏身边。宁嘉善下了马车,询问道:“可是父亲有事找我?” 徐福向宁嘉善身后张望,“大小姐呢?为何没跟您一起回来?” 宁嘉善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宁明歌?徐福在等宁明歌? 确认了马车没人后,徐福丢下宁嘉善转身疾跑回去。 宁嘉善注意到,宁家后巷里停了几辆豪华马车,在徐福转身的同时,马车上的帘子落了下来。 宁志宏焦灼地踱步,时不时向门口张望。 徐福一露面,他赶紧询问:“明歌呢?回来没有?” 徐福答:“二小姐回来了,大小姐暂时还没回来。” 宁志宏:“嘉善那丫头回来了?让她赶紧过来,问问她不是去参加淮阳王的茶会吗?明歌是怎么招惹到外面那六家的?” 宁家门口停着的六辆马车,车主人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 他们都点名要见宁明歌。 宁志宏现在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宁明歌呢,他的女儿到底去哪儿了! —— 宁明歌现在正手捧香茗,身处臻园的客房,身边跟着两个伺候的丫鬟。 看似服侍,实则有监视、看管之意。 此次臻园拍卖,红珊瑚树是倒数第二件拍品。 后面还有一座据说从北魏传下来的金座白玉佛像要拍卖。 可惜宁明歌和梁靖没见到下一件拍品,就被分开带到客房。 宁明歌猜测,这一切应该与梁靖手中那块都察院的牌子有关。 莫非那牌子来路有问题? 宁明歌这边胡思乱想着,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梁靖和淮阳王正一左一右并肩而坐。 淮阳王将刚才的都察院递来的蜡丸交给梁靖。 蜡丸上耀眼的金色,昭示着消息的主人,是这个王朝的最高掌权者。 梁靖搓开蜡丸,没有避开伸长脖子光明正大偷看的淮阳王。 上面的消息让两人脸色巨变。 陛下欲开凿运河,派工部测量水域、计算成本,但遭到户部的极力反对,理由是国库没钱。 工部初步选定的顺天码头所在,位置就在在水云轩。 水云轩,偏偏就是那么巧! 梁靖瞬间联想到礼部侍郎周铭的入狱,会不会也与运河开凿有关。 陛下向平静的古井投下一块石子。 梁靖已经可以预料到朝堂上的波谲云诡。 淮阳王则懊恼地拍着大腿,嘴上喊着:“叫你好奇!叫你多管闲事!” 蜡丸上密密麻麻几行字,在淮阳王眼里就剩两个字:要钱! 皇兄好手段! 这一颗送到臻园的蜡丸,当真是一石二鸟! 梁靖去摆平朝堂上的关系,他则替皇兄张罗钱袋子! 他就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 就一眼! 他拍卖红珊瑚、金底白玉佛的钱,还没捂热乎就被皇兄盯上了! 能当上皇帝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梁靖冷着脸问:“水云轩的土地,是你安排人卖到我手里的?” 淮阳王激动的神色,满脸写着不是他,“水云轩的土地,在你手里?太好了!” 省钱了! 淮阳王不敢想,若这土地流落到杨阁老之流的权臣手里,自己要出多少血。 这时外面的女使敲门来报:“王爷,宁家大小姐想见您!” 淮阳王立马转头盯着梁靖,调侃道:“你那个未婚妻,还挺关心你的。” 梁靖:“等下你见了她,千万要记住我的身份,我现在是梁国公不受宠的嫡子,而不是都察院右都御史。” 淮阳王露出古怪神色,“你是想考验对方的真心?” 梁靖打断他:“她是梁国公偏心换给我的妻子,却从一开始就真诚待我,并处处维护我的利益。 现在告诉她我的身份,就像你可怜一个乞丐,日日给对方碗里丢钱。叮呤当啷响半天,发现对方用的是金碗,太——” 淮阳王:“太膈应人了!” 淮阳王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看笑话的表情,打听到:“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 梁靖思索片刻:“成婚以后吧!总之你配合我,等下看我眼色行事!” 说罢梁靖率先出门,去往宁明歌的方向。 宁明歌将梁靖拉到身边,低声问:“你那都察院的牌子,是怎么一回事?” 梁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借口:“近郊马场不是梁怀之带我去的第一个赌局,他先前陆陆续续带我认识不少他的朋友,这都察院的牌子,是我从其中一个纨绔子弟手里赢来的。” 宁明歌来不及批判梁怀之隐藏的恶意,她现在更关心淮阳王的态度。 宁明歌:“淮阳王找你,是因为这个?” 梁靖否认:“不是,是刚才我们买下的水云轩可能要保不住了,陛下要在顺天开凿运河,水云轩被选为几个备选码头之一。” 这么快! 宁明歌随即反应过来,朝堂上的决策到实施,至少要半年的时间。 上一世朝廷关于顺天码头开凿的商议,应该也是在这时候。 宁明歌问:“那水云轩你交给淮阳王了?” 梁靖:“没有。我和淮阳王推脱,说我初到顺天,这里面的绕绕弯弯根本不懂,一切都听你的。” 宁明歌错愕地看着对方。 梁靖竟然这么信任她! 她强迫自己理清脑海中的思路。 水云轩、码头、朝廷…… 水云轩是梁靖花了钱买下的,宁明歌不愿意就这么白白交出去。 她握住梁靖的手,诚恳道:“运河开凿,码头恰好落在水云轩,这样天大的饼掉在头上,不咬上一口我实在不甘心,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 梁靖没有一丝犹豫,“当然!” 宁明歌对自己这个未婚夫,千万个满意。他似乎永远站在自己身边,是个称职的伙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定下换嫁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个人就已经被捆在一起了。 宁明歌:“那好,我必用水云轩,帮你拼一个前程出来!” 淮阳王推门而入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 梁靖这个代替皇帝督查百官,享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特权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正像小媳妇一样被宁明歌护在身后。 第20章 这黑锅本王可以背 淮阳王认真打量着宁明歌。 他这一辈子见过的美人太多了。面前的小姑娘谈不上绝色,勉强够得上漂亮,倒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淮阳王一番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发问:“梁靖,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宁明歌代替他出声:“运河开凿是造福万民的大事,水云轩能被选中作为顺天码头,实在是我们的福气,能将水云轩卖给朝廷,对陛下、对我们、对百姓三方皆有利,还望淮阳王能从中说和。” 一样是贱卖水云轩,卖给淮阳王和卖给当今陛下,可不是一回事。 淮阳王向宁明歌身后投去询问的目光。 卖给朝廷? 刚才他和梁靖有说到这事吗? 梁靖在后面悄悄打了一个八的手势。 这是要给八万两的意思? 淮阳王:“八万两!这是本王能做主的价格!” 这个数字符合宁明歌的预期,但是与市场价相比,还是差的太远了。 钱,宁明歌可以少挣,功劳总要算上她和梁靖一份吧? 宁明歌:“王爷给出的价格,差市场太多。不过我也能理解,开凿运河的消息一出,顺天市面上的井水都要贵上三文。现在市场上成材的木料在二两一根,不出十天便会涨到十两一根,而我有一计,可以帮朝廷以四两左右一根的价格,买进顺天一半的木材!” 若不是宁明歌身后站着梁靖,淮阳王恐怕已经掉头走了。 宁明歌好大的口气! 商人囤积居奇,为了几倍的利润连杀头都敢。 她凭什么能从这些人手里抢下便宜的木材? 淮阳王试探性地问道:“先不说你能不能办的,我想先问问你,所求为何?” 人费心费力,总要图点什么吧? 宁明歌:“我愿将水云轩无偿献给朝廷,向王爷求一官位。” 梁靖手里那块都察院的牌子给了她启发,梁靖除了梁国公嫡子这个夹生的身份,是该有个官位。 前世臻园名声在外,据说只要银两带够,官位也是可以买的! 淮阳王双目瞪大,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淮阳王?卖官卖爵? 臻园什么时候做这种杀头生意了? 淮阳王慌乱地向梁靖投去视线:他没有!他是冤枉的! 梁靖你倒是开口管管你那未婚妻啊! 梁靖在宁明歌身后,点点头,暗示:答应她! 淮阳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问:“那你想要求个什么官?” 宁明歌:“我想替梁靖求个都察院的小官,七品左右即可。” 淮阳王眼睛瞬间就亮了。 梁靖现在是都察院正二品,宁明歌替他求个官,二品降到七品,算上副品连降十级。 宁明歌这官选的好! 哪有人买官是往小了买的? 他淮阳王算卖官吗? 分明是替都察院右都御史掩护身份,迫不得已而为之。 淮阳王假意思忖一会,回复道:“你的要求我允了。都察院七品官,司狱司的官太小了,不满足你的要求。经历司从事文书工作,梁靖恐怕也不合适。就顺天监察御史!七品官,负责代陛下巡视顺天。也不用离京,省得你们小两口经历分别之苦。” 宁明歌没想到淮阳王如此和气,不仅解决了梁靖的官位,甚至考虑得如此周到。 交易达成,宁明歌开始献计。 宁明歌:“多谢王爷!您如此替陛下分忧,可是想为陛下分担一点朝堂上的阻力?” 据宁明歌所知,运河开凿就卡在一个问题上:户部没钱! 淮阳王想到陛下即将面对的争议,由衷地认同道:“是啊,不知皇兄该如何过户部那一关!” 运河开凿的念想,甚至可以追溯到先皇在世的时候,他老人家的遗愿,皇兄是想在他继任期间完成。 淮阳王即使不在朝堂,都能想象到皇兄会面对什么。 御史的口诛笔伐,将皇兄打成劳民伤财的暴君。 户部的推脱、朝堂上各系派别的利益相争。 他小小的臻园,获得的利润就是全砸进那运河里,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宁明歌:“王爷可曾听说过,生意场上的筹份额? 顺天码头未来的价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中贵的不止是水云轩的土地,还有码头的经营权。 若户部缺钱,可以将顺天码头的场地、经营权各项类目细分,再逐一拿出去拍卖。” 梁靖与淮阳王迅速在脑海中分析,宁明歌口中这些计划实施的可能性。 就听她继续说道:“由朝廷立法,码头沿岸十里,仅能同时存在五家酒楼。你说商人、乡绅们会不会争相竞拍这酒楼的经营权?” “柴米油盐、布匹、酒坊,想要在码头落脚,都要竞拍这经营权,码头沿岸十里,还不够户部把钱挣回来?” 筹份额、经营权,在江南道也曾在商会中流行,只是从未有人将它们用在官场上。 淮阳王有心请教:“若与民争利,御史大夫那边一顶帽子扣下来,便是陛下也——” 宁明歌:“若与民争利的不是陛下,而是民本身呢? 水云轩那张地契,本来就属于我这样的民。它从淮阳王的臻园来,就可以回到淮阳王的臻园去,淮阳王您潇洒了十几年,一口黑锅都背不起? 您只需要在一个月后再开一场拍卖会,提前发出五十张邀请函。到时龙虎相争场面一度混乱。码头的经营权已被您拆得四分五裂,朝廷难以治理。陛下既不能毁约,又不忍看码头乌烟瘴气,于是颁布立法……” 宁明歌的话犹如惊雷,一遍遍在淮阳王耳边回响。 他可以替皇兄背负这些吗? 拆分顺天码头,私拍经营权益的罪他背了,皇兄颁布立法,截获不当获利! 开凿运河的钱有了,朝廷的阻力没了,他都不上朝,被御史追着骂似乎也没什么! 这黑锅,他可以背! 梁靖也在低头思索着。 除了银钱上的阻力,陛下面对的还有朝堂势力纷争的角逐。宁明歌刚才的点子,将朝堂上的阻力转为陛下的助力。 等于顺天码头向权贵们开了一个口子,有能力的人,都想在里面分一杯羹。 谁阻住运河的开凿,就是和顺天权贵们过不去。 淮阳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要进宫面见陛下,梁靖你——先送宁家小姐回去!” 宁明歌看着淮阳王激动离去的身影,根本来不及提醒他关于购买木材的方案还没提呢! 算了,留个尾巴,也好为下次梁靖见淮阳王留个机会。 马车到了宁家巷子,宁明歌提醒道:“若淮阳王和陛下商议的事情定下来,那臻园还要再办一次拍卖会,你去和淮阳王说,只发五十张请帖,你和他手里各二十五张,这是为木材一事做准备。” 梁靖点头,并殷勤地替宁明歌掀车帘,原有的笑脸,在看到宁家巷子里停留的马车时被抹去。 宁明歌走后,对面马车上来人了。 杨阁老家的副管家,捧着锦盒上前恭喜:“梁国公嫡子与宁家大小姐珠联璧合,佳偶天成。我们老爷特送来贺礼,还请梁公子收下!” 梁靖看着马车上蠢蠢欲动的各路人马,想到宁明歌说的筹份额一事。 饵都没丢下去,鱼儿们已经迫不及待涌上来了。 第21章 败家子梁靖 “明歌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徐管家提着灯笼候在门口。 宁明歌到花厅的时候,里面灯火通明。 宁嘉善冷笑开场:“庶姐是和谁出去鬼混,到这么晚才回来。没看见父亲、母亲都在等你吗?” 宁明歌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多半是在外面闯祸了。 她特意等在这里,就是在等着看宁明歌的笑话。 周萍:“嘉善,不许胡说!” 宁志宏瞪了小女儿一眼,小心询问道:“明歌回来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为何…为何…” 宁志宏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不过是个五品光禄寺少卿。 外面点名要见宁明歌的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若真是宁明歌在外面闯了祸,那就只能把她交出去了。 宁明歌望着自己的父亲,烛火下他的脸忽明忽暗,却始终找不到一丝慈父的样子。 宁明歌一脸认真道:“爹爹,顺天要变天了。” 宁志宏大惊:“你这孩子,在瞎说什么!” 宁明歌:“今日梁靖带着我去淮阳王的臻园长见识……” 说完宁明歌装作才想起来,婚前男女私会在一起,有损女儿家名声,不敢再说。 周萍着急等着下文,急忙宽慰:“帖子是我给你的,这不怪你,接着往下说。” 宁明歌:“到了臻园,有一个姓李的商人前来兜售园子,我瞧着不错,便劝梁靖把它买了下来。” 宁志宏见半天等不到下文,厉声道:“说重点。” 宁明歌眼中都是惶恐,“是,重点就是那个园子,听说马上就要成为顺天码头了。” 顺天码头? 顺天周边连条大河都没有,哪里来的码头? 宁志宏觉得自己大女儿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谓,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不耐烦挥手,让宁明歌回房去。 宁嘉善却忽然想到什么,发出一声惊呼。 在场几人都奇怪地看着她。 宁嘉善:“你说顺天码头?该死,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顺天码头选址在你买的那个园子里?” 宁明歌装傻:“妹妹也已经知道顺天码头的事情了?” 宁嘉善不准备向宁明歌解释。 她兴奋地朝父母道:“发财了,我们家要发财了。整个顺天码头都在我们手里,真是泼天的富贵啊!” 我们? 宁明歌只觉得可笑。 钱是梁靖出的,地契写的也是梁靖的名字,哪来的我们? 还是说在宁嘉善的眼里,她宁明歌和梁靖,从来都是可以随意盘剥的对象。 宁志宏的目光在两个女儿身上徘徊,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宁嘉善还在兴奋地自言自语:“今年冬天,朝廷会开凿一条北起顺天,南至应天的运河,顺天码头会成为顺天城最繁华的地段,现在这块土地居然在姐姐手里,我们宁家要一步登天了。” 宁明歌那个蠢货,买了金山银山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当着父亲、母亲的面,她手里的东西,还不是要乖乖交出来。 庶姐是有些运气,但不多。 宁志宏激动地重复着:“运、运河,码头——” 都对上了。 外面以杨阁老为首的马车,就是想要来谈这块土地的。 陛下还未在朝上公开提案,杨阁老他们这些手眼通天的人物,一定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贯通南北的运河,陛下当真是有做万世雄主的野心啊! 宁志宏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地契呢?交出来!明歌你听着,这地契事关重大,根本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把握的。” 宁嘉善得意地看向宁明歌。 宁明歌走了狗屎运又如何,还不是要为自己做嫁衣。 等地契交到父亲、母亲手里,最后获益的还是她这个嫡女。 真没想到。 前世最繁华、无法用金钱衡量的顺天码头,居然会落在自己家里。 宁明歌捂着脸,话中带泣:“那园子,已经卖了。” 宁志宏、宁嘉善:“卖了?!” 宁志宏:“谁允许你这么做了?” 宁明歌:“爹爹你不妨想一想,梁靖人生地不熟,我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庶女,这样天大的机缘,岂是我俩能守住的?” 宁志宏想到门口停着的六辆马车,颓废地坐回椅子上,道:“你把卖地的事情,仔细说说。” 那块地,应该是追不回来了。 外面那些闻着味道来的大人物,哪个不比他本事大。 这样的机缘,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宁明歌带着哭声,叙述提前准备好的说辞:“那姓李的商人,将水云轩以五万两的价格卖给了梁靖,接着淮阳王的拍卖会就开始了。后面拍卖会还没有结束,淮阳王就将梁靖与我请了过去,说是请,其实就是囚禁,后面逼着我们把地卖了。” 宁志宏心痛地闭上眼睛,顺天码头的土地,才五万两。 买下土地的人,为何不是他! 懊恼过后,宁志宏找回理智。 水云轩这个名字太熟悉了,那不是周铭曾经的园子吗,难道他下狱与顺天码头有关? 明日朝堂上,不知道会起多大的风浪。 宁志宏准备将宁明歌打发回去。 他近期不想看见大女儿的脸。 徐管家捧着盒子匆匆前来:“老爷,外面太子少保家送来一个锦盒,说是送给宁明歌小姐的。” 宁志宏看着面前烫手的锦盒,拿不定主意。 土地都已经被淮阳王夺走了。 外面那几家该如何打发? 后面陆续带着锦盒来的人家不计其数,六部五寺都来了,个个捧着个盒子。 宁志宏冷汗直流,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命人将所有锦盒打开,所有盒子无一例外都是珍珠。 光洁圆润的珍珠在烛火映照下发出莹莹光芒,照得宁志宏脸色更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明歌猜测这珍珠应该与梁靖有关。 徐管家带着刚打探来的消息匆忙来报:“老爷,淮阳王将于一个月后在臻园举办宴会,商讨水云轩那块地的事情。目前宴会的帖子,淮阳王只有一半,还有一半握在咱们姑爷手里。” 宁志宏恨透了所有人,说话说一半:“哪个姑爷?” “大姑爷,梁国公嫡子,梁靖!” 宁志宏尴尬回头,看到满脸泪痕的大女儿。 周萍已经上前扶起宁明歌,“明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明歌:“淮阳王拿走了地,又避开了我和梁靖嘀咕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宁明歌也不算说谎,后面梁靖到底是怎么和淮阳王细谈的,她的确不知情。但请帖已发,说明她当初替淮阳王和陛下提出的计划,已经在实施了。 宁志宏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这野女婿,捏着天大的利益,就给宁明歌换面前这一盒盒珍珠玩? 败家玩意! 他腆着老脸道:“明歌,你让那梁靖,匀张帖子给我!” 第22章 红珊瑚易主 顺天城风云涌动,开凿运河的消息长了脚,逐渐从顺天上层一点点溢出,今夜注定要有无数人辗转难眠。 等顺天码头的消息传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梁国公府大厅,烛火旺盛。 国公爷将准备的荆条尴尬地丢在一边。 他颓然望着外面漆黑的院子。 曾经驰骋沙场的国公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老了。 开凿运河一事,顺天上层早早得了消息,他贵为一品勋爵,却还需要从外人那边才能打听到一些二手消息。 梁国公府,已经被挤出顺天一等圈子了。 梁国公打起精神,将火发在嫡子身上:“就没有人知道,那逆子去哪儿了?” 各处船坊、酒肆、甚至是宁家,都没有梁靖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胖胖的朱管家从夜色中走近,报:“国公爷,舅老爷来了。” 梁国公知道,对方深夜这个时间点赶来,一定也是为了顺天码头的事。 舅老爷孙旭略过寒暄,直接询问道:“外面都在议论开凿运河一事,虽然未成定局,但是工部已经遵循陛下旨意先一步测量,外面传得像模像样,姐夫您给个准话,这事情有多少可能?” 有多少可能,这谁能知道? 梁国公不好告诉孙旭,自己也就比他早半个时辰得到消息,能有什么准信。 梁国公府上知道最多内情的人,现在还在外面鬼混呢! 孙旭分析道:“无风不起浪。开凿运河,多半已经是定局了,不然外面不会流出这么多的消息。还有,我听说梁靖那小子,竟也掺和在里面?” 淮阳王这个老狐狸,缩在家里闭门不出,谁也敲不开他的门。 唯一的突破口,居然在梁国公这个半路找回的嫡子身上。 梁国公带着苦笑解释:“前夜我给了他十万两,今日他便带着宁家姑娘去臻园挥霍。宁家姑娘不错,知道拿了钱要购置土地,从周铭那边接手了水云轩。谁知道还没踏出臻园,开凿运河的消息就流出来了,淮阳王那老匹夫,强抢了靖儿手中的地,拿了二十五张臻园的邀请函打发他。” 梁国公恨不得冲到淮阳王府和那老匹夫打一架。 但他明白,今日就是他在臻园,这水云轩的土地,一样要交出去。 毕竟淮阳王的背后,站着陛下。 孙旭急了:“那请柬呢,我这个舅老爷怎么没有收到?我可听说了,现在外面至少有六家拿到了帖子。” 有了请帖,才有上桌吃饭的机会。 顺天码头这么一块猪肉,谁不想分? 梁靖是国公府嫡子,这最大最肥的一口,就该轮到他们国公府吃! 梁国公被孙旭问得脸发烫,他的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才吐露道:“那孩子对我们有怨!” 孙旭:“有怨气又如何,他血脉里流着梁家的血,他还敢不认我这个舅舅不成?你把他叫出来!我来和他说!” 梁国公有些羞于启齿:“他没回来。” 孙旭被噎住,他忽然一笑:“这小子有点意思。那送到宁家的珍珠什么意思? 听说那小子放出风声,金银玉石都不要,想要臻园请帖的,拿珍珠来换。 现在顺天市面上一颗像样的珍珠都没有,多少老爷们回家掏老婆的家底,翻箱倒柜就为了凑一盒上等珍珠! 你们梁家出了个大情种啊!” 孙旭想到那日下聘,宁大姑娘得到的寒酸聘礼。 梁靖大张旗鼓搜罗珍珠,应当是在给宁大姑娘撑腰。 这一对小孩有意思。 一个开口讹了他五千两,一个绕着弯子让顺天人戳自己老子脊梁骨。 石正溪的老爹,五城兵马司指挥石朝晖也赶来了。 他和孙旭打过招呼,也不避开他,直奔主题:“一个月后臻园的竞拍,你们目前手上能抽出多少现银?” 孙旭和石朝晖很熟,自嘲道:“准备多少钱?门槛还没踏进去呢,梁国公生的好儿子,准备把我们关在门外面。” 石朝晖道:“不可能,除非梁靖愿意背上不孝的名声。我听说梁靖没回来?梁国公,他这是在等你表态!” 让他去和那逆子低头? 绝不可能! 梁国公愤愤道:“那买地的十万两还是我给他的,那小子还想怎么样?” 石朝晖:“十万两?正溪那小子今日在臻园也刚花了十万两。一下子被抽去二十万两,这于我们是大大的不利啊!” 孙旭:“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么教儿子的,十万两说花就花了?” 石朝晖也是咬牙切齿地:“这你要问梁国公,他两个儿子互相抬轿子,梁怀之花十万两买回一株红珊瑚树,放在平时也就罢了——” 孙旭打断了他:“你等会! 就是说姐夫你的两个儿子各带十万两出门,一个给媳妇买了块地,转眼成了顺天码头,身价暴涨了几十倍。一个花十万两买了株红珊瑚树这种死物?” 孙旭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外甥。 运气、贤妻、嫡子的身份,梁靖都占了。 他这个外甥,已经获得他投资的资格! 孙旭:“我出十万两,把那株血珊瑚树买了,今晚连夜给我送到宁家府上,就说是舅舅送给宁明歌这个外甥媳妇的见面礼。” 在场三人中,石朝晖掌握顺天的便利,梁国公握有权势,孙旭则掌握着三人中最多的金钱。 梁国公:“你这是何意?” 孙旭:“外甥媳妇马上就要进门了,肉烂在锅里,这红珊瑚树又跑不掉。我算是摸清了这新鲜外甥的性格,你们听我的,这一株红珊瑚树,至少可以换我们三家,一人一张入场券!” 石朝晖意外地看了孙旭一眼,这家伙是准备倒戈,看好梁靖了? 孙旭还觉得不够:“去把怀之那孩子叫过来,这株红珊瑚树,让他亲自去送!” 梁国公:“孙旭,你太过了!” 怎么能让怀之那孩子受如此欺辱? 孙旭满不在乎道:“姐夫,想要练出一把好刀,怎么能不上一上磨刀石?怀之这点挫折都不能承受,将来拿什么来挑起梁国公府?” 石朝晖表态:“顺天码头一事,是目前的重中之重。为了下一代的基业,怀之受点委屈不算什么,我认同孙旭的主意。” 梁怀之被人深夜叫醒。 当他得知自己要连夜将今日拍得的红珊瑚树送到宁明歌手里时,那种从未有过的屈辱直冲肺腑。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父亲与舅舅的眼睛,怕暴露他胸中的怒火与不甘。 凭什么! 现在就连舅舅也要放弃他了吗? 孙旭拍拍梁怀之的肩膀道:“深夜拜访,别失了礼数。我相信怀之你能做好的。” 梁怀之用平静的声音回复道:“知道了,怀之定不辱命。” 第23章 梁怀之深夜到访 “公子,前面宁家的后巷全是马车,我们进不去了。” 马车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 梁怀之掀开窗帘,在隐隐夜色中看到不少马车的轮廓,觉得奇怪。 他吩咐道:“把马车停近一点,顺便打听一下宁府可有大事发生。” 梁怀之被舅舅深夜唤醒,还没来得及打听缘由就被送上前往宁府的马车。 舅舅态度的变化、点名要送给宁明歌的红珊瑚树。 他有种预感,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且与他那嫡兄有很大关系。 宁家现在闭门不开,巷子口的车夫们驻好马,围聚在一起打发时间。 马夫甲压低声音打听道:“你家老爷准备了多少珍珠?” 马夫乙:“半斛正圆的米珠,另有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就为了凑这么点珍珠,我今日可跑遍了半个城呢!” 马夫丙:“那还是我们老爷准备的珍珠厉害,颗颗都有黄豆那么大,据说都是我们夫人的陪嫁。” 马夫甲:“这宁家大姑娘是什么天仙一样的人物,能让梁家大公子为博美人一笑,为她搜集全城的珍珠?” 马夫乙:“宁家大姑娘漂亮与否我们是没机会知道了,可梁大公子一定是个败家的纨绔。” 马夫丙:“怎么说?” 马夫乙的主人是吏部的三把手,消息灵通一些:“现在几乎整个顺天上层都得到消息,圣上要开凿码头。顺天城的大人物们都忙起来了。 而码头那块地,据说原本在梁大公子的手里。可惜他去淮阳王的臻园转了一圈。 臻园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吧?” 马夫们齐齐点头。 马夫乙继续道:“梁大公子在臻园被几件珍品迷了眼,随手就把那块地给了出去,淮阳王也不想太占便宜,这才给了他几十张请帖。 谁能想到这纨绔公子,为博宁大姑娘开心,转头就用臻园的请柬换珍珠。” 马夫甲也不认同道:“珍珠又不能当饭吃,哪怕换些银两也好啊。” 马夫丙:“这不就是穷人乍富,豆浆喝一碗倒一碗? 听说那梁大公子是梁家从乡下半路找回来的,估计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过他的命是真好,从猎户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家嫡子。出去玩乐随手买的土地,马上又要变成顺天码头,这运气也忒好了。” 梁怀之忍着寒风在夜色中偷听。 马夫们的话里包含太多梁怀之不知道的消息。 怪不得舅舅对梁靖态度大变。 顺天竟然要开凿码头了? 想到父亲深夜与舅舅、石伯伯会面,应该就是为了商议码头的事情。 梁靖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无意中买下的土地,竟和顺天码头扯上关系! 等等! 臻园、土地! 难道他们口中的顺天码头,就是水云轩? 一时间嫉妒、懊恼、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样天大的机缘,居然是他亲自送到梁靖手里的。 想到这,梁怀之忍不住攥紧拳头。 徐管家提着灯笼,远远走向梁家马车。 刚才接到门房消息,梁国公家的二公子深夜赶来,说要给明歌小姐送贺礼。 梁家二公子深夜给大小姐送贺礼? 这不鸡毛炒韭菜,乱七八糟嘛! 今夜的宁府,都乱成一锅粥了! 见到等着夜风中的梁怀之时,徐管家错愕之余,招呼道:“梁二公子,夜深露寒,您怎么不在车上等着?快随我来,老爷、夫人已经在等您了。” 梁怀之露出谦逊笑容:“有劳徐管家了。” 深夜的宁府,依旧灯火通明。 梁怀之第一时间行礼:“怀之见过伯父、伯母。” 宁志宏勉强挤出笑容:“怀之,你这深夜到访,又是要给明歌送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怀之下意识给梁靖挖坑道:“今日在臻园,嘉善妹妹看中一株红珊瑚树。正溪与我一起合伙将其拍下,我那嫡兄也在出价之列,只是他手里余钱不够。最终那株红珊瑚被我拍得,准备送与嘉善妹妹。” 梁怀之寥寥几句,就把拍卖场发生的前半段事情解释清楚。 这些内容周萍并不陌生。 嘉善回来后,已经眉飞色舞地向她炫耀过了。 梁怀之继续:“外面拿着珍珠排队的人家不少,都是我那嫡兄弄出来的热闹吧? 他这人心胸狭窄,初回顺天还不懂圈子里的行事规矩。 现在捏着顺天码头这样的机缘,最先想到的不是联合家中长辈,共谋码头的发展,反而倒逼父亲与我,交出红珊瑚。” 梁怀之越说,宁志宏脸上的神情越严肃,周萍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 宁志宏:“梁靖那小子竟然不顾孝道大义?” 梁怀之:“兄长对于流落在外一事,心中一直有怨气。父亲让我送出这株红珊瑚,也是想消磨掉他心中的戾气。” 宁志宏只是感慨梁靖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才得到一点机缘,就敢叫板国公府。 周萍已经彻底没了好脸色。 梁靖抢走的,可是属于她女儿的红珊瑚。 现在敢抢珊瑚树,后面就敢夺国公爵位,这梁靖野心不小! 梁怀之道:“不知道伯父伯母可否把宁大小姐叫出来。 家父交代这红珊瑚一定由我亲手交到她手里。 父亲还希望宁大姑娘能从中美言几句,看看能不能缓和父亲与兄长间的关系。” 周萍心道,她倒是小看宁明歌了。 才见过两次面,就把梁靖那臭小子迷得找不着北? 怎的,宁国公乃至她这个嫡母,难道今后还要看宁明歌的脸色? 杜姨娘原本一脸欢喜地坐在房里数着珍珠。 她的丫鬟匆匆回来在姨娘身边耳语几句。 杜姨娘脸上的喜色退了干净。 她咒骂道:“那梁靖果然是个莽夫! 先是送个珍珠闹出这么大的场面,现在竟敢从梁怀之手里抢什么红珊瑚树。 那是红珊瑚吗?怕不是催命符!” 宁明歌一边安抚姨娘,一边分析梁怀之深夜送红珊瑚树背后的用意。 梁靖这人行事跳脱,与顺天公子们要体面的做事风格不同。 他习惯掀桌子。 梁国公府让梁怀之送来红珊瑚树,并且点名要给自己,多半是在梁靖那边吃了瘪。 红珊瑚树和前面陆陆续续送来的珍珠一样,都是想要通过她来撬动梁靖。 现在梁国公府求着她。 爹爹也想在顺天码头里分一杯羹。 就算这两方都是吃人的老虎。 这虎皮宁明歌也完全可以扒一扒! 第24章 跑腿小孩,梁怀之 “父亲、母亲,你们找我?” 宁明歌似乎没料到梁怀之在这,对他微微一礼后站在原地,不再说话。 梁怀之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宁嘉善的这位庶姐。 她长相不及宁嘉善明艳,却散发着一种温柔如秋水之感。 若她是个男子,倒是梁怀之愿意结交的样子。 可惜仅有的几次见面,她都亦步亦趋跟在梁靖身后。 一个用莽撞对抗顺天的世俗规矩,一个则用女子柔弱的眼泪为梁靖博取同情。 二人一张一弛,配合默契。 短短几次交锋,梁怀之都没讨到好。 梁怀之率先笑着开口:“宁大姑娘,抱歉这么晚来打扰。 今日在臻园,我与兄长逞凶高价拍得的红珊瑚树,父亲知道后将我狠狠责罚一通,说我不识长幼有序,特命我替兄长,将这株红珊瑚树送来。 顺便也想问问,你可知道我兄长去哪儿了?” 宁明歌表现出恰当的惊慌。 她第一时间惶恐地看向母亲周萍。 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切都要听嫡母行事。 周萍声音不瘟不火的,“问你话呢,你知道梁靖去哪里了?” 宁明歌思索了一会,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摇头。 周萍不死心,继续追问:“那梁家大公子,为了你满城搜罗珍珠,就一点没告诉你他接下来去哪儿了?还有刚才你在房里写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周萍命人将宁明歌房里的纸张摊开,放在丈夫面前。 宁志宏看到上面涂涂写写,“你这是画的舆图?难道是顺天码头那块地?” 宁明歌先往梁怀之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犹豫道:“是,梁大公子初入顺天,对周围的土地又不熟悉,是我帮忙看的地契。 水云轩一夜之间变成了顺天码头,有许多人对那地块不熟悉,我们或许可以抢占先机。” 梁怀之自然地凑上前去:“伯父,可否将舆图给我看一眼?” 水云轩的舆图,只有在买卖的时候才能得见。 这么重要的资料,宁志宏当然想要一家独占。 他这会才明白大女儿刚才吞吞吐吐的用意。 可……梁怀之马上就要成为他女婿了。 梁国公府势大,想要在顺天码头掺和一脚,光靠宁志宏自己一个五品官,是远远不够的。 宁志宏故作大方道:“当然,我们一起研究!” 得到准许,梁怀之上前打量宁明歌画的舆图。 发现她在两个位置做了标记。 梁怀之:“请问宁大姑娘,这两个位置,有何特别?” 宁明歌也不藏着掖着,解释道:“这两块区域水域开阔平坦,最适合建造码头,以这两个点为核心建造码头,周围涵盖的河岸都有可能是今后最有价值的土地。” 宁明歌可不是胡说的,她不过是把前世见到的码头地点标注出来。 梁怀之看向宁明歌的目光有些深邃。 没想到,宁明歌不仅识文断墨,仅凭几眼就记住了水云轩的舆图,还推测出码头的核心区域。 宁明歌不好意思道:“当然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本来我想等明日再拿给爹核实一下,毕竟爹对此很有建树。” 宁明歌随意一句马屁,拍得宁志宏十分舒坦。 他得意地摸着胡须。 回想当年他曾在太常寺太卜署待过,会一些风水之术。 不然他怎么能一眼看出女儿画的是顺天码头的舆图? 宁志宏认真打量一番,发现宁明歌的推断有八九分合理。 宁志宏有些怅然道:“可惜了,土地不在我们手里,知道码头的选址,也并无大用。” 宁明歌当然清楚这一点。 她要的是先取信于面前的二人。 只有让两人先入为主地认同宁明歌的能力,接下去才好谈别的。 宁明歌笑着认同:“是,知道码头的选址并无大用。可我看着周边的地图,想到另一件事情。” 宁志宏果然配合地问:“什么事情?” 宁明歌:“从舆图来看,水云轩都是泥塘。且那李老板向我们兜售土地的时候,也曾说水云轩的搭建耗费格外多的银钱。水云轩那么大一片土地,有一个致命问题。” 宁明歌话说一半,又瞥了梁怀之一眼。 宁志宏这次轻咳了一声:“贤侄,夜深了,不如我让下人替你准备一间客房,你先去休息吧。” 宁志宏这是明晃晃地在赶客。 梁怀之不甘心地瞪了宁明歌一眼,还是守礼地退了出去。 周萍等人走了,责怪道:“老爷,怀之是我们未来的女婿,你何必如此提防?” 宁明歌解释道:“不是提防梁二公子,实在是梁国公家势大,若撇开我们家单干,我们宁家也只能干瞪眼。” 这话说到宁志宏的心坎里,“对对对,梁家若是想吃独食,我们吃力不讨好,明歌你继续说!” 宁明歌道:“水云轩周围,无山峦无密林,所以独缺建造码头用的木材!” 木材? 宁志宏经过女儿稍微一提点,马上开始发散思维。 码头的建造需要建造临时的堤坝,改水道,通河渠。 木材的确必不可少。 可惜宁志宏并不认识什么大的木材商人。 且顺天码头的消息已经在外面传开了,他不信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到这些。 甚至木材商人自己,这个时候也会选择囤货居奇。 宁明歌继续道:“和梁国公交好的石家,一定认识木材商人。而我手里,有木材商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宁志宏、周萍:“什么东西!” 宁明歌:“珍珠!” “珍珠能换来入场券,而顺天谁拥有最多的珍珠?自然是我!爹爹现在就联系梁国公家还有石家,带着珍珠去寻木材商人,先囤积一批木材。当然,我手里的珍珠也是需要石家、梁国公家花钱买的。” 宁明歌不怕宁志宏在内的三家不给钱。 只要梁靖那边改口,珍珠随时可以换成玛瑙、白玉任何贵重东西。 木材商人真正看中的,是一个月后的臻园入场券。 唯二掌握入场券的淮阳王与梁靖,都不露面。 现在的局面,就是老虎棒子鸡的游戏,一环套着一环。 —— 梁怀之躺在客房,辗转难眠。 他一直在想宁明歌口中,水云轩的致命问题到底是什么。 忽然院中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梁二公子,您睡了吗?我们老爷想见您。” 梁怀之认命地爬起来。 见到宁志宏与宁明歌后,对方客气地告知他,希望他能回去请梁国公前来商议。 梁怀之离开前,对上宁明歌似笑非笑的视线。 他读懂了宁明歌眼中的意思。 她似乎在说。 梁怀之,你去坐小孩那一桌! 第25章 宁嘉善你看走眼了 徐管家跟在梁家送来的红珊瑚树后面。千叮咛万嘱咐道:“轻点!动作都轻点!这可是金贵玩意!” 三丈高的红珊瑚树用红绸盖着,仅从其峥嵘的形状,便能看出它的不凡。 听说这株红珊瑚价值十万两。 梁国公家出手就是大方。 宁嘉善的出现让徐管家心跳漏了一拍,他快速低头,生怕视线与对方撞上。 造孽啊! 他熬了一宿,天刚亮就召集人手搬这珊瑚树,就怕遇见二小姐这小祖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宁嘉善欣喜地打量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感慨道:“怀之哥哥这么快就把珊瑚送来了?” 徐管家硬着头皮点头:“是,梁二公子昨晚连夜送来的。” 他这也不算说谎。 只是把梁国公家将珊瑚送给大小姐的事情隐去了。 宁嘉善被顺利转移了注意力:“怀之哥哥昨晚来我们家了?母亲怎么不喊我?” 徐管家:“梁二公子深夜来是有要事相商,二小姐说笑了。” 宁嘉善:“他来谈什么要紧事?算了,我自己去问母亲吧!” 徐管家微笑低头。 心想这一关,总算被他混过去了。 忽然宁嘉善回头吩咐道:“这株红珊瑚树不必送去库房了,直接送到我院子里去吧!” 放在她院子的花厅,这几日她就请庶姐来喝茶,保准她一进门就能看见。 徐管家眼一闭,心一横,拒绝道:“这株红珊瑚,老爷吩咐是要送到大小姐屋里。” 宁嘉善瞬间冷了脸。 她不善地盯着徐管家道:“你刚说什么?爹说要把我的东西送给宁明歌?” 徐管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低头看着脚尖。 宁嘉善:“徐管家不说,难道我自己不会问?” 说罢直冲宁明歌的院子。 徐管家知道要遭了。 一边去追,一边催促身边人道:“快去请夫人,就说大小姐和二小姐因为红珊瑚起了争执。” 宁嘉善一路冲到宁明歌的院子。 见到宁明歌的第一面,上去就揪住她的发髻,嘴里咆哮着:“怀之哥哥送我的红珊瑚你也敢抢,你以为嫁了梁靖就翻身了,还想骑到我身上做主人不成?” 宁明歌本身就不是包子性格。 宁嘉善几次三番的挑衅,现在都打上门来,她直接还手一脚踹在宁嘉善的肚子上。 宁嘉善吃痛,却依旧不松手。 两人扭打在一起。 周萍带着婆子赶到的时候,两个姑娘正纠缠在一起,披头散发没个人形。 周萍:“你们两个给我住手!住手!听见没有!快把她们两个给我拉开!” 婆子们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 宁嘉善直接找母亲告状:“娘,庶姐不知道给爹爹灌了什么迷魂汤,抢走我的珊瑚树!” 周萍:“竟然非议你父亲,给我住口!” 周萍转向庶女:“明歌,关于梁家还有珊瑚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和嘉善说,你妹妹不懂事,你会理解她的,对吧?” 宁明歌:“明歌不敢。” 周萍听出宁明歌话中的情绪。 周萍:“嘉善,你无故闯到这个院子里,就算你姐姐不和你计较,你也要道歉。” 宁嘉善当场委屈落泪:“是她抢我东西,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周萍厉声道:“道歉!” 宁嘉善感觉今日的母亲很陌生。 她随手擦了擦眼泪,不甘心道:“要我道歉,下辈子吧!” 说罢挤开拉着她的婆子,跑了出去。 周萍交代宁明歌道:“两个都要成婚的大姑娘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抓头发打架,像什么样子。婚前你就待在院子里别出去了,多陪陪你姨娘。” 周萍这是在变相禁足。 宁明歌低着头,乖顺道:“知道了,母亲。” 离开宁明歌的院子,周萍来到宁嘉善房里,迎面而来的是她丢来的一个枕头。 宁嘉善:“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说罢宁嘉善把脸埋在被子里,屋里全是她抽泣的声音。 周萍走到床前,声音依旧是冰冷的:“我当初就不该听信你的话,同意你换婚,那梁怀之难堪大用。” 宁嘉善直接起身,不服气道:“母亲你不懂,怀之哥哥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周萍:“将来是怎么样的,我不能预测。我们就来说说现在。 昨天夜里梁国公府忽然派梁怀之前来,点名将那红珊瑚树送给宁明歌,你可知是为什么?” 那红珊瑚树是怀之哥哥亲自送来,给宁明歌的? 宁嘉善错愕地愣在那。 周萍:“你弃之如敝屣的梁靖,敢在得了顺天码头这样机缘的时候,为宁明歌搜罗全城的珍珠,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顺天市面上珍珠一夜价高十倍。 反观梁怀之,梁国公府让他将拍来的红珊瑚树转手送人,他可有为你据理力争一句?” 宁嘉善嘴硬:“那是…那是…”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周萍:“他和梁靖同在臻园,同样拿了十万两,梁靖买了水云轩,梁怀之买了红珊瑚。 现在水云轩为宁明歌挣得满城珍珠,你那株红珊瑚树也成了她的,你还看不出差距?” 宁嘉善沉默了,似乎被周萍的话触动。 周萍:“你再这样任性下去,等嫁入梁国公府,你就等着被宁明歌踩在脚底下吧!” 宁嘉善似乎有些急了,“母亲,你教教我吧,我该怎么做?” 周萍:“娘不会放任宁明歌做大,你还不知道,昨天她用自己手上的珍珠,从石家、梁家还有国公舅爷孙家手里换了十万两,梁靖回到顺天才几天,宁明歌跟了他拿到手多少钱呢算过没? 宁明歌背后的梁靖,才是主导一切的人。 死丫头,你看走眼了。 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今后有你哭的时候!” 宁嘉善不敢相信,梁靖那个木头,什么时候竟有这等手段。 又一个十万两。 他既然有本事轻轻松松替宁明歌挣到十万两。 前世她因为梁靖受的那些苦,又算什么? 宁嘉善:“娘,你一定要帮我。你是母亲,宁明歌她没出嫁,钱都是家里的,你帮我把这十万两抢过来!” 周萍:“抢,拿什么抢?梁国公府能这么爽快地给钱,就是因为明歌马上要嫁过去,这笔银子跑不了。 娘只能做主把这钱折成水田和庄子。” 十万两现银放在梁靖手里,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变成五十万、甚至一百万两。 梁怀之被比下去,梁国公府哪里还有她女儿立足的地方? 周萍擦着女儿的眼泪,安慰道:“娘的体己都换成这十万两,咱们家已经集合两家、石家、孙家合伙囤积了顺天市面上的木材。 娘保证,等你出嫁的时候,你的嫁妆一定比公主贵女们都要多。” 第26章 宁明歌故意亏钱 宁明歌皱着脸,对镜看着自己的额头,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红痕,是刚才被宁嘉善的钗子划到的。 窗外的香樟树上传来调笑声:“你若是个男孩子,在我们乡下估计没人敢和你打架,下手忒脏!” 宁明歌抬头,对上梁靖似笑非笑一张脸。 宁明歌:“你都看见了?” 梁靖:“本来想在暗地里帮帮你。后面看那宁嘉善就是个炮仗。听着声音响,下手可没你厉害。她现在身上至少青了好几块!” 宁明歌懒得听他奚落,直接把窗户闭上。 外面久久再没传来动静。 宁明歌憋不住好奇,掀开窗户,梁靖就站在窗前。 一只手撑着窗框。 翻身一跃进了宁明歌的闺房。 他不满地看着宁明歌角落,少掉一半的箱子,问:“你不喜欢珍珠?为何要将大部分珍珠卖给梁国公?” 宁明歌反问他:“那你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为了给我搜罗珍珠?” 梁靖:“是我先提问,也该你先回答我才对!” 宁明歌从边上的匣子里抓了一把,把手伸在笔洗上,“猜单还是双,谁先猜中,谁先发问。” 梁靖的目光流转在她纤细白嫩的手上,“单。” 珍珠落在笔洗里,发出叮当弹响。 宁明歌仔细数着:“……十二、十三、十四!双数,是我赢了。” 梁靖遵守赌约,道:“搜集珍珠有两个原因,只赢一次的话,可不能都告诉你。” 宁明歌又抓了一把,自问自答:“这次我猜是单数。” 叮当作响的珍珠替宁明歌又赢一局。 宁明歌托着腮,用极为做作的语气道:“怎么办,又赢了呢!” 梁靖道:“顺天码头干系重大,入选的人家权势、金钱缺一不可。想要筛选这样的人家,金玉玛瑙太过偏门,不好衡量价值。珍珠则不同。” 宁明歌明白他的意思。 大而浑圆的珍珠价高。 小而均匀的珍珠则可论斛定价。 有底蕴的人家库房中不缺珍珠。有权势的人家也能快速搜集到此物。 梁靖:“其实不一定非要珍珠。但是下聘那日,我送你一对聘雁,你换来一些银两还有绑着如意结的珍珠。据我打听到的,那些珍珠是从宁嘉善的珍珠衫上拆下来的。 那时候我就在想,明歌你也要有一件珍珠衫。” 宁明歌不敢相信,“就为这?你知道我们俩在外面是什么名声? 你是挥霍无度的败家子,我是把你迷得丢了魂的狐狸精。” 宁明歌嗔怪道:“下次做事收敛一些,别太招摇了。” 梁靖行事太跳脱,没个章法,总让人始料不及。 梁靖还未来得及认错,门外杜姨娘的声音闯入:“明歌,明歌!” 宁明歌像一只猫一样炸了毛,慌乱地向周围张望,寻找梁靖的藏身之处。 梁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一跃上了房梁。 宁明歌把镜子合上,以防他暴露在镜子里。完了她捧着一盒珍珠,假装拿在手里把玩。 杜姨娘捧着碗,一进门就数落道:“刚听说你和宁嘉善打架了?你脸怎么回事?是被宁嘉善那死丫头弄的?” 宁明歌以为杜姨娘会接着骂她,都做好准备卖乖,谁知杜姨娘道:“这傻孩子,平日里就太乖了,打架都不会。 娘教你。 女人打架拼命的时候要抓头发,用指甲抠脸也行。 若是家里姊妹,那就踹肚子和腰,又痛又不容易留把柄,不挨家里大人骂!” 宁明歌想到梁靖还在梁上,脸顿时烧红了,“姨娘,你别说了。” 杜姨娘:“还有,打人不打脸,那是傻子才信的话。 下场再遇到嘉善冲你院子那么好的机会,狠狠扇她耳光,扇完了别忘记去你爹那里哭。” 宁明歌不动声色地抬头,看见梁靖在偷笑。 宁明歌:“姨娘,求求您了,别念了。” 杜姨娘将手里的花胶红豆汤递过来,宁明歌见汤碗里隐约透露着人影,吓得一把接过来就喝。 杜姨娘:“哟,今天居然喝得这么快,终于想通要生儿子了?” 宁明歌差点被呛死,求饶道:“姨娘,换个别的说说吧,刚又来了一匣子珍珠,要不你数数?” 杜姨娘自见到流水一样的珍珠,每次都眉开眼笑的,这次也一样。 杜姨娘:“明歌,我可以要两匣子珍珠吗?” 宁明歌:“姨娘尽管拿去,只是姨娘要珍珠做什么?” 杜姨娘一心只有她这个女儿,一心一意替她攒了十几年的嫁妆,今日怎么反过来向她开口要东西了? 杜姨娘:“我想拿两匣子珍珠去买木材,我从徐管家那里打听到,老爷、夫人与梁国公家合伙,在外面抢购木材呢,听说能翻好几番。” 宁明歌笑眼弯弯:“是吗?既然是挣钱的买卖,姨娘不妨多拿几匣子珍珠去。” 杜姨娘摇手:“不了,两匣子够了。姨娘不懂生意,能跟着喝口汤就不错了。” 杜姨娘怀抱着两匣子珍珠,匆匆离去,生怕去晚了赶不上挣钱的机会。 确定杜姨娘离去,梁靖一跃而下。 他提醒道:“陛下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开运河,有意命工部停了陵寝的施工,很快码头就会调拨一批木材过去。 顺天的木材现在正在疯涨,一天涨价三回,等陵寝停工的消息出来,木材会跌回原价。 你要不要去提醒姨娘?” 宁明歌:“为什么要提醒?这里剩余的珍珠,我还要借你的手出了,全部换成木材。 顺天码头一事我们吃尽红利,若最后木材生意跌到十不剩一,顺天只有你我二人全身而退,你我必成众矢之的。 十万两现银,嫡母自作聪明已经替我换成了土地。 剩下的这些珍珠,我本来就是要拿去亏掉的。” 根据前世的记忆,顺天的木材价格,会在极短时间内上涨至十倍,等到圣上命工部停止皇陵施工的消息一出来,又会暴跌,但总价要比先前贵一倍。 至于梁国公和她老爹,能不能守住自己的贪婪全身而退。 那只有天知道了。 第27章 孙舅爷顶黑锅 杜姨娘手捧着珍珠匣子,讨好地跟在徐管家身后。 “徐管家,你就帮帮忙,帮我把这些珍珠兑成钱,我有急用。” 杜姨娘的人脉,哪里比得上宁府的大管家。 再说手里的两匣子珍珠扎眼,杜姨娘一个后院姨娘,不敢贸然出手。 徐管家埋头往前走,心里把杜姨娘骂了个遍。 他一个外院管家,和老爷的姨娘走这么近。 他还活不活了? 徐管家不敢抬头,也不敢搭话,光摇着手大步往外走。 杜姨娘不甘心,一路跟到内外院的角门,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徐管家迈进前院,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这一幕很快被有心人汇报到主母周萍那里。 周萍惬意地摇着扇,不屑道:“就她长脑子,知道兑了珍珠去买木材?若她一个后院的姨娘都能挣到钱,前院的老爷们还活不活了?” 杜姨娘也太贪了。 全天下的好处,还想都让她一人得去? 周萍吩咐道:“杜姨娘私自接触外男,看在明歌马上就要出嫁的面子上,我不罚她。你派人去找本《女戒》给她,就说是我说的,明歌出嫁那日要用来压箱底,日后思念姨娘也好拿出来看看。” 杜姨娘大字不识一个。 几百字的《女戒》,够她抄到宁明歌出嫁了。 杜姨娘颓然坐在院子里,盯着面前的那一本送来的《女戒》,暗恨主母狠心。 主母不就是怕明歌的嫁妆超过宁嘉善吗? 她偏要把这生意做成了。 恰好这时候她身边的丫鬟小环回来了。 小环:“姨娘,打听到了,今天顺天市面上,一根成材的木头,已经涨到5两银子了。” 宁明歌听到飞窜的价格,也十分讶异,“昨日不才四两二钱?” 原本顺天市面上一根成材可以用作房梁的木头,价格在二两左右。 这才几日,价格已经翻了一倍多? 杜姨娘也急了,“什么!又涨了?那岂不是这两匣子珍珠,能换到的木材更少了?” 杜姨娘还在心疼没挣到的钱,宁明歌已经起身去找父亲。 自己必须向父亲还有梁国公示警。若三家赔空了家底,极有可能迁怒于她。 宁明歌最近得到宁志宏的看中,可以自由出入他的书房。 宁明歌:“父亲,外面木材的价格飞涨到五两银子,已经是之前的两倍多,我们见好就收吧!” 宁志宏红光满面看着女儿,“五两银子算什么,后面这木材甚至可以涨到十两。” 这两日宁志宏跟着梁国公、石家、孙家后面,真正见识到了勋爵权贵们的手段。 石朝晖牵线找到顺天两家最大的木材商,梁国公、石、孙三家各出三成,宁家出一成,包圆了顺天市面上一半的木材。 世面上的木材定价,现在呢完全就是他们四家说了算。 宁志宏不准备和女儿细说这些,只是打发道:“这不是你一个孩子该操心的事情,回去安心绣嫁妆吧!” 宁明歌的目的已经达成,低眉顺眼答:“是,爹爹!” —— 梁国公府,朱管家带着宁明歌的信,打断了梁国公、孙旭、石朝晖的议事。 这几日为操纵顺天木材价格,另两位老爷一直聚在梁国公的书房。 朱管家:“老爷,这是宁家大小姐给您的信?” 梁国公:“谁?宁志宏的那个庶女?” 他还记得那晚,宁明歌用珍珠换走了三家十万两。 梁国公这些年识人无数,那女娃娃,纯粹就是掉在钱眼里了。 孙旭在梁国公的注视下,拆开信笺。 一目十行看过去,总结道:“宁家大姑娘是来提醒我们,顺天木材价格短时间内上涨数倍,朝廷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石朝晖嘲笑道:“她一个女娃子懂什么,朝廷?她一个大家闺秀能比我们几个朝臣更懂朝廷? 走了一次狗屎运,就真当自己是灵运童子转世了?” 石朝晖自己就是五城兵马司指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顺天他就是朝廷的化身。 木材五两一根,这才挣几个钱,就怕成这样? 梁国公也面露讥笑:“这小丫头太自负了,根本不懂顺天上层圈子的规则。就是她老子,也不敢这时候写信,叫我们收手。” 孙旭盯着信笺不说话。 宁明歌在信里面分析得不错,顺天周围陆路通畅,顺天码头的开凿还要等到冬天。 朝廷完全有能力在几个月内将周围的木材运过来。 炒作木材本就是挣一个先机。 但也有个词语,叫落袋为安。 石朝晖熟悉老友,他拍拍孙旭的肩膀道:“你不会真的被那小姑娘的三两句话,唬住了吧?” 孙旭:“她说得极为有理,我们是要收手了。” 石朝晖不肯:“老子搭进去那么多人脉,全时间内掏出这么多现银,弄这一通才挣这么点钱就收手?不可能!” 孙旭:“你和谁叫老子呢!” 石朝晖:“老子就这么叫了,你大呼小叫什么,想拆伙?” 孙旭:“拆伙!必须拆!” 孙旭做生意这么多年一直顺风顺水,是因为他极信任自己的直觉。 从接到宁明歌的这封信开始,他就心绪不宁。 他决定听从宁明歌的。 顺天码头大势一直在这不起眼的丫头手上。 做生意最忌讳逆势而为。 —— 宁府收到消息时,宁家正在吃晚饭。 宁志宏狠狠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谁允许你私自往梁国公家送信的? 因为你的一封信,孙舅爷和梁国公、石家拆伙了。 孙舅爷一力要抛售手里的木材,若明日木头价格受了影响,你拿什么赔?” 周萍也动怒了。 前脚杜姨娘珍珠兑木材不成,宁明歌就去信给梁国公,这是要断她财路。 宁明歌解释道:“木材价格飞涨,朝廷一定会出台政策,若这个时候不出手,爹爹手里的木材价格会暴跌,我也是为了家里着想。” 宁志宏:“为家里着想,你以为你是谁?这一家之主的位置,要不要换你来坐?” 说罢调转枪头对准站在一边侍奉的杜姨娘:“看看,这就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货色,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宁嘉善就着碗里的鸡腿看戏,说不出的畅快! 周萍趁机厉声道:“放下碗筷,去祠堂跪着去!” 宁明歌一路认错一般低着头。 到了祠堂顺手捡起一个蒲团,丢在膝盖底下,终于忍不住轻轻哼起小曲。 “紫竹花开~七月天,小妹妹呀~采花走得欢~” 孙舅爷可真是个好舅爷。 第一次见面给了五千两压岁钱。 现在又临时拆伙替她顶了黑锅。 明日,就等明日了。 第28章 宁志宏的发财梦 饭后,宁嘉善撂了筷子,就匆匆赶往祠堂看望庶姐。 她手捧一盘桂花糕,倚着门框笑看着宁明歌。 宁嘉善奚落道:“庶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庶姐和父亲、母亲到底有什么仇?” 宁明歌盯着宁嘉善出神。 那日从臻园回来,宁明歌带回顺天码头的消息,宁嘉善自己也陷入暴富的狂想。 顺天木材一日三价,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行商妇孺,家中有钱的都参与到木材买卖中来。 怎么宁嘉善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宁明歌好奇,她上辈子过的都是什么神仙日子,一文钱都不用自己经手吗? 戏还要继续演,宁明歌言辞恳切道:“妹妹,若你还当我是你姐姐,你就帮我一个忙!” 宁嘉善挑眉:“说来听听,帮不帮全看我心情。” 宁明歌:“你帮我向梁靖递个消息,那日用珍珠换的木材,最晚今夜一定全部都要卖出去,再不卖恐怕就晚了。” 宁嘉善脸色一变,“你还用珍珠买木材了?” 宁明歌的手怎么这么长! 每样挣钱的生意,她都往里伸一手! 娘不是说把她的钱都捏死了吗?那些珍珠怎么没一起搜刮干净! 宁明歌一步步恳请着:“妹妹,若梁公子不收手,那些珍珠就真的都丢水里了。” 宁嘉善眼神贪婪。 她听娘说了,现在市面上的木材一日好几个价格,疯了一样往上涨。 家里的现银都投到木材上了。 那可是有市无价。 既然宁明歌求她,她倒是可以帮个忙,把宁明歌手里的木材都收过来。 宁嘉善:“喂,你手里的木头什么价?有多少?” 宁明歌:“三两五钱收的,收了八千根!” 宁嘉善:“多少?八千?” 一个白天过去,市面上木材的价格已经从四两二钱涨到六两。 百姓拿不出一根木材的钱,甚至出现几人合伙买卖一根木头的情形。 一根木头就算只挣二两半,那也有两万银子。 这死丫头,挣钱怎么和喝水一样容易! 宁嘉善:“你那木头,直接出给我吧!我五两银子一根,向你买!” 宁嘉善开口就砍了一两一根。 宁明歌:“不行!” 宁嘉善:“嫌少?那就六两钱银子,和市面上一个价!” 宁嘉善给出的价格,不高不低。 若真按宁志宏的说法,未来木材涨到十两银子一根,那还有四两银子一根的利润。 宁明歌很清楚宁嘉善心中的盘算。 她见过蠢的,没见过那么蠢的。 宁明歌本来就想待在祠堂里避避祸,利用宁嘉善传话,也是提前制造亏钱的假象。 明日,最多后日,朝廷就要张贴告示,陵寝停工的消息一出来,木材的价格就算不跌回原价,也到不了三两银子一根。 宁明歌一口拒绝,斩断了宁嘉善的念想,“我当你是姐妹,明知是亏钱的买卖,这木材我决不能卖给你!” 宁嘉善恨得直咬牙,“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去告诉娘,你宁愿便宜外人,也不便宜自家姐妹,黑心肝的玩意!” 宁嘉善啐了一口。 一阵风一样离开院子。 宁明歌则拿起宁嘉善留下的桂花糕,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 “娘,宁明歌欺人太甚!” 宁嘉善回到母亲院子里,一进门就告状。 周萍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她在祠堂,还能欺负到你头上?又和她斗嘴输了吧?” 宁嘉善:“刚才她托我联系梁靖,说要尽快把手上的木材卖出去。 我说都是家里姐妹,那木材她要卖,我先向她买了,她居然不卖给我!” 周萍没想到宁嘉善竟是为这事而来。 周萍:“那你有没有问清楚,她手里有多少木头,卖价多少?” 宁嘉善:“八千根木头,我出价六两一根,她都不卖我!” 竟有八千根这么多! 听嘉善的意思,木材还握在梁靖手里,那就不能直接夺了。 周萍抓住关键道:“外面木头一天一个价,现在卖出去,少挣几万两,明歌那丫头就这么自信,梁靖全听她的?” 宁嘉善忽然瘪了气。 宁明歌竟然敢戏耍她! 话是这样说,但八千根木头,若真能从明歌手里弄来,至少能挣三万两千两。 这个数字一直在周萍脑子里盘旋。 周萍:“走,找你爹爹去!” —— 片刻后,祠堂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宁明歌赶紧擦完嘴,回首迎上宁志宏为首的三人。 宁志宏:“明歌,听说你手上有一批木材要出?” 宁明歌:“爹,木头马上要跌价了。那木头女儿往外卖都来不及,您怎么还一个劲往里收!” 宁志宏:“住口!嘉善都已经和我说了,你那批木头三两五钱收来的,爹也不占你便宜,这里是三万六千两,你把那批木材转手卖给我!” 三万六千两换八千根木材,一根木材合四两五钱。 外面木头都六两一根了。 这还不算占便宜? 宁明歌求饶:“爹爹,这里面本钱都是梁靖出的,你这样我今后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宁志宏扬起手道:“你怎么不把自己娘家都贴给梁靖那臭小子!” 宁明歌狼狈闪躲,果然不敢再犟嘴。 周萍在一旁假惺惺安慰:“女孩子不能太过外向,容易被男方看轻了。快去联系梁公子,让他来订契约。” 白纸黑字写了契约,才没有反悔的余地。 梁靖人没来,是仆人送来的契约。 宁志宏拿着手里的契约,忍不住开怀大笑:“夫人,这八千根木头一转手,最少能挣三万两。这次跟在梁国公府后面做生意,我真是开了眼了。” 周萍还不忘提醒道:“若不是有嘉善和怀之在里面牵线搭桥,我们也搭不上这趟顺风车,若都随了梁靖与明歌——” 宁志宏发出哼的一声不满,“那丫头,私心太重。还没嫁过去,就满心满眼都是梁靖那小子,完全没有把她爹放在眼里。 成婚之前,让她一直在祠堂跪着。 翅膀硬了,以为攀上高枝,就可以踩在爹娘的头上拉屎撒尿,猪狗不如的东西!” 周萍带着笑容安慰:“老爷看在钱的面子上,消消气。” 这一晚上,宁府四处都飘着发财的美梦。 第29章 木材跌啦 宁志宏三人走后,祠堂又恢复了宁静。 蹑手蹑脚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杜姨娘低声招呼女儿:“明儿,娘给你带夜宵来了!” 宁明歌接过一碗热腾腾的汤圆。 杜姨娘院子里没有小厨房,宁明歌每次被罚跪祠堂,姨娘都只能去厨房偷偷点一碗夜宵。 宁明歌一手揉着发麻的膝盖,一手舀着汤圆。 杜姨娘替她托着碗,泪先留下来了。 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她贪心起了念头,明歌现在也不用跪在这。 老爷真不是个东西! 女儿好不容易用珍珠换得八千根木头,他都给抢走了! 杜姨娘:“明歌,听娘一句劝,这钱咱不挣了。省得那些黑心肠地来一遍遍盘剥你,就是虎毒还不食子呢,那老东西,从前我真是瞎了眼跟了他!” 宁明歌意外地看着姨娘。 曾经爹爹就是姨娘的天。 杜姨娘抹了抹泪,叮嘱女儿:“娘这几日看下来,梁靖这孩子不错。得了好处知道往你身上塞,等你婚后就知道,有个贴心的丈夫是个多不容易的事。 等嫁到梁国公府,你就安心和梁靖关起门来过日子! 你乖乖在祠堂待着,等过几日你爹爹气消了,我去求他放你出来。” 宁明歌乖巧道:“嗯,都听姨娘的。” 等过几日,爹爹恐怕没空想起她了。 —— 次日清晨,无数人涌在李氏木材坊门口的空地上。 李氏木材坊的小工挪开门板,挂出一块价牌,今日一根木材的价格在七两银子。 “涨了,又涨了!” 限量三千根木头几乎在开门的一瞬间被售空。 还有不少手里囤着木头的投机客,等木材坊今日报价一出来,便开始在周围叫卖。 “六两九钱,现货五根木材,给钱就卖!” “大量收木材,只要低于七两银子,有多少收多少!” 顺天另外两家木材坊一样也是如此。 石家派出的小厮混在人群中,悄悄记录周围人交易的价格。 收木材的占七成,卖木材的在三成。 目前木头依旧供不应求。 不消片刻,李氏木材坊的消息就被递到石朝晖议事厅的桌上。 自那日孙旭提出拆伙,梁国公与石朝晖的会面,就改在石家议事厅。 石朝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脑子里全是关于木材的生意。 他们三家联合垄断了顺天超过一半的木材,孙旭中途拆伙,那木材转手到石、梁两家手里。 今日七两一根的木材,成本不超过三两三钱。 这样的木头,他们两家手里还有十六万根。 六万根是现货,十万根正在从周边调运来顺天的路上。 朝廷从哪里弄来比他们更多的木头? 木材降价?绝无可能! 石朝晖最终目标是将木材拉到十两一根,这一单生意,他们至少可以获利超过百万两! 梁国公淡定自若地品着茶。 毕竟这样的生意,他和石家合作过不止一回。 孙旭那个胆小鬼,财神爷喂饭都不知道张嘴,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赵管家匆忙的脚步打断两位老爷的思路。 他手里是“老鼠洞”里传来的消息。 天子与内阁,本朝两大最高的权利中心,从那里面漏出的任何一条不经意的消息,都能在朝堂上引起无数风波。 宫墙内的侍卫、太监,有时会从狗洞、老鼠洞里卖消息出来。 老鼠洞不起眼,可这里的消息每一条都价值千金。 石朝晖快速展开卷成一团的字条,匆匆一瞥就变了脸色。 同时梁国公的朱管家喘着粗气跑来,手里同样拿着弹丸大小的字条。 梁国公知道有大事发生! 拿起字条一看:陵寝停工,工部调木,启建码头。 短短十二个字,直接改变了木材市场的局面。 梁国公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好受点。 陵寝停工这么大的事,礼部怎么不拦着,中途竟然一点风声也无? 孙旭那家伙是不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不然这老狐狸怎么溜得这么快? 梁国公和石朝晖几乎同时开口:“卖!快把手里的木材都卖出去!” 李氏木材坊门前的门板再次被打开,这次价牌涨到七两五钱一根。 “李氏又开门了,又涨价了。” 所有人都冲上前去哄抢着。 只是很快,他们发现无论众人怎么抢,李氏木材源源不断地有木材供应着。 有嗅出风声不对的,也跟着把自己抢来的木头转手卖出。 两个时辰后,顺天告示栏上一张布告,直接引起全城哗然。 布告上显示:开凿运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陛下先民之所急,特命工部调用皇陵木材,优先开凿顺天码头。 皇陵那里可聚集着数十万根木材。 顺天的木材。 要跌了。 宁府的徐管家,白着脸带回噩耗:“老爷,木材价格跌了,跌了!” 宁志宏、周萍夫妻二人原本对坐着,周萍的面前放着一把算盘,边听宁志宏口述,边拨动算盘珠子,算着这次能获得的收益。 跌什么跌! 木材怎么可能跌呢! 徐管家倒豆子一般:“圣上发了告示,陵寝停工,所有木材调往顺天码头,顺天城不缺木头了。” 宁志宏只觉脑子嗡嗡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多少钱了?” 徐管家知道老爷是问木材价格。 “刚回来还有五两三钱,但价格一直在降。” 周萍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五两三钱。 除去梁国公那里入股的一成不算。 昨天三万六千两从宁明歌手里买了八千根,合四两五钱一根。 更早之前花三两三钱囤了六千根。 只要现在都卖出去,还有一万八千四百两盈利,那就还有得挣! 跑腿小厮在徐管家边上耳语,徐管家转头报:“又跌了,已经五两一钱了。” 周萍一把扣住算盘道:“老爷还在等什么,赶紧往外卖吧,能挣一点是一点!” 宁志宏大起大落之下,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举着颤抖的手。 还是周萍帮他出声:“卖,全都卖了!” 徐管家身后,又一小厮来报:“最新价格掉到四两八钱了。” 宁志宏“咚”的一声,昏死在地上。 周萍:“老爷!老爷!” 宁府瞬间乱作一团。 第30章 宁嘉善赔了嫁妆 宁志宏被猛掐人中,这才悠然转醒。 他开口第一句就问:“跌多少了?” 周萍安慰道:“老爷,您才昏过去几息时间,木材还是四两八钱。” 宁志宏这才觉得缓过气来。 他招呼徐管家上前:“去市场上,把手里的木材全部抛出去,一定要快!今日不出手,这些木材只怕要一辈子烂在手里。价格方面,你可全权做主!” 徐管家在宁志宏身边鞍前马后几十年,主仆二人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徐管家:“是,我这就去询价。” 徐管家带着重任,一路找到相熟的一个买家:“你先前和我打听的木材,就按市场价,四两八钱出给你。” 对方也是徐管家生意场上的老朋友了,他坦白道:“老徐,刚回主家了吧? 你不知道,就你跑回去这一趟功夫,木材又降价了,现在只有四两五钱了。 可就是这个价格,我也不能收。 我主家已经发话了,在低于三两银子之前,一根木头都不要。” 四两五钱这个数字让徐管家心惊肉跳。 这么短的时间,又跳水了? 徐管家没有因为在一家碰壁,就停下脚步。 他不断在李氏木材坊门前的空地上转悠,兜售着木材。 木材的价格一直在跌。 四两三钱、四两二钱。 跌破四两。 徐管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场子里面急得团团转。 李氏木材坊对面的酒楼二楼,梁靖自徐管家一出现,就盯着对方。 他和周围几个木材贩子的交谈,一字不落报到梁靖这里。 梁靖:“派个人过去,开价三两五钱,向他收八千根木头。” 木材极速下跌,与梁、石二家的大量抛货有关,圣上的告示将市场的恐慌推到了极致。 其实皇陵能借调到的木材有限。 过几日木材的价格还会慢慢回升一点。 梁靖还记得宁明歌的计划,她留下了三百亩顺天码头周边的水田,要改造的话,前期建设也需要不少木材。 当然这些都不是梁靖盯上徐管家的理由。 宁明歌还跪在祠堂里。 这八千根木材,本就是宁志宏从自己女儿手里抢过去的,不是吗? 徐管家听到有人要向他买木材,大喜过望,“木材三两八钱,您需要多少木材?” 对方干脆报价:“三两五钱一根,这个价要是能卖,我要八千根。” 徐管家:“市价都是三两八钱,这价格卖不了!” 对方一听,直接掉头走了。 徐管家立马就后悔了。 目前市面上肯收木头的人家本来就少,还都是一百两百根这样收,难得遇到一个八千两的大买主。 徐管家追上去道:“喂,你再略微涨一点,咱们两凑凑,八千根木材出了我这,外面可不好找!” 对方:“就三两五钱,我主人就给我说了这个价!” 徐管家一听对方身后有主家,知道这价格多半谈不了了,于是咬着牙道:“卖!就按你说的价格卖,我要现银!” —— 宁家祠堂,窗框上飞来一只鸽子。 宁明歌被它振翅的声音惊到,转头就对上歪头的鸽子,像是认识她一般正看她。 宁明歌注意到它脚上有信。 拆开一看,是梁靖送来的,上面写着:木价三两五,八千根木头,物归原主。 宁明歌恼道:“一样递一次信,就不能多写几个字吗?” 木材价格这么快就跌到三两五钱了? 看来工部告示已出。 梁靖特意强调物归原主,说明爹爹已经在抛售木头了,只是不知道一共赔了多少钱。 宁明歌正准备提笔回信,忽然祠堂院子传来宁嘉善撕心裂肺的叫声。 信鸽被惊跑了。 宁明歌向外看去,宁志宏提着一根荆条,一路撵着宁嘉善进了祠堂。 宁嘉善:“爹爹,别打了,求您饶了我吧!” 宁志宏一点没手软,狠狠又是一抽:“你一个姑娘家,不在家里绣嫁妆,还敢学人去买木材,你哪来的钱,说!” 宁嘉善哪里受过家法的苦,疼得眼泪根本止不住,“我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 宁志宏:“私房?你那点私房,能买得起五千根木头?” 宁志宏眼睛都快要喷火了。 他感觉自己家主的威严被两个女儿轮流踩在脚底! 一个个都不省心。 他昨日才骂了宁明歌,私藏八千根木头。 还以为小女儿是个懂事的,若不是外面木头价格跌得不成样子,她着急忙慌求周萍帮忙被他撞见,恐怕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宁志宏:“说,你哪里来的钱?” 宁嘉善顶嘴:“凭什么宁明歌能有钱买木头,我就不行?” 宁志宏:“她身后有梁靖那浑小子。面子里子一个都不要,铆足了劲把全城的珍珠都搜罗来了,还差这八千根木头? 你身后有谁?梁怀之那个不顶用的? 他要顶事,你的珊瑚就不会让给你姐姐。” 宁志宏的轻视彻底激怒了宁嘉善:“你敢瞧不起怀之哥哥,等他承袭了国公府,咱们家的兴衰荣辱全凭他说了算!” 周萍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宁志宏像个风箱,被气得呼呼作响,他抡起手里的荆条,边打边骂:“老子再差也是一个五品官,兴衰荣辱凭的是圣上,他梁怀之算什么东西!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买木头的钱,哪来的?” 宁嘉善顶不住宁志宏的抽打,招了:“是…是母亲给我的嫁妆!” 周萍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女儿,宁志宏气得将手里的荆条一扔。 宁志宏:“你知不知道一个姑娘的嫁妆意味着什么? 那是你在梁家的底气! 现在好了,木头烂在手里! 你成婚那日,把你那五千根宝贝木头带着,让梁家和整个顺天的人看看,这就是你宁嘉善的嫁妆!” 宁嘉善想到那样的画面,脸上满是恐惧,她缩在周萍怀里,哇哇大哭:“娘,救救我,我的嫁妆不能是这些木材,到时候梁国公府会怎么看我,娘——” 周萍:“老爷,你在说什么气话,事已至此,还是先收拾残局再说!” 宁志宏指着祠堂:“进去跪着去!你们两姐妹一起跪着!” 第31章 祠堂对峙 宁嘉善一脸狼狈地跨进祠堂,迎面对上宁明歌的视线。 她竟忘了宁明歌也在祠堂。 她一直在里面看自己的笑话? 羞辱感烧得宁嘉善面皮滚烫,宁嘉善快速低头抹掉眼泪,收拾好自己。 宁嘉善狠厉地看着宁明歌:“你是故意的!明知道木材要跌,还挖坑等着我跳,是不是?” 宁明歌笑了。 她没想到人可以强词夺理到这种地步。 宁明歌:“说话要讲良心,昨天你就站在这里,同一个位置,警告我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我托你联系梁靖,想尽快出手手里的木头,你是怎么做的? 你状告父母,强行买下我手里的木头,那时候我一遍遍警告你们,木材要跌了,你可有听进去一句?” 宁嘉善赔钱完全是咎由自取。 她昨日的警告,在场的三人但凡有一个听进去,这木头就赔不了! 宁嘉善哑口无言。 她不肯服软:“我警告你,别想等着看我笑话! 就算我买的木头烂在手里,父亲、母亲一样要为我兜底,哪怕我的嫁妆全赔光了,我也一样可以风光大嫁! 可你不一样。 你这个蛀虫! 只会挣家里的钱有什么出息,有本事你到外面去,和外人争利去!” 宁明歌根本不吃这一套,淡淡道:“我是能厉害过国公爷,还是能厉害过爹爹?外面的钱多难挣,再厉害的生意人,都抵不过工部的一张告示!” 宁嘉善嘴笨又不占理,说不过宁明歌,只能负气把蒲团挪到一边,背对宁明歌。 宁明歌正好落得清净。 许久后,宁志宏和周萍去而复返。 宁嘉善迫不及待追问:“爹、娘,我那些木头,都卖出去了?” 宁志宏一听这就来气,冷着脸回:“算你走运!工部告示出来后,朝廷又派人在顺天市面上收木头,价格还算公道,三两银子一根。你那批木头,我一次性都出了。” 宁嘉善不满价格:“我那批木头收来的时候就花了四两银子一根,三两卖出去,岂不是要亏五千两?” 娘暗地里贴补了她一些嫁妆。 但都是水田、铺子这些不能挪用的。 宁嘉善手里的活钱不多,一共才两万两。 宁志宏怒骂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还敢挑三拣四?若不是这次朝廷出手,你就真做好抱着木头出嫁的准备吧!” 宁嘉善被骂得愣在原地,最终回过神来,抱住周萍嚎啕大哭:“娘!还有几天我就要出嫁了,赔了嫁妆,我今后在国公府怎么抬得起头? 娘,你帮帮我!” 她的哭嚎被宁志宏的冷哼打断。 宁志宏:“叫娘也没用!这时候知道哭了?谁给你的胆子,敢挪用嫁妆?还学人做生意,你有那脑子?” 宁嘉善:“我不过是想要挣钱,不像某些人,只顾自己挣钱,明知木材价格要跌——” 宁嘉善本想祸水引东,谁知忽然惹得宁志宏勃然大怒。 宁志宏:“还敢顶嘴!” 宁嘉善碰到了宁志宏的痛脚。 大女儿昨日的警告还在耳边。 那八千根木头是他主动买的,现在亏了钱。 难道要承认他这个当家人的眼光,不及自己的大女儿? 宁志宏在祠堂里四下张望,可惜没有找到顺手的棍棒。 他现在只想堵住宁嘉善的嘴! 周萍拦腰抱住丈夫:“老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嘉善你还敢和父亲顶嘴,快认错!” 宁嘉善退后一步,躲在宁明歌身后。 她现在是彻底慌了神。 以往做错事情,她只要哭着躲在母亲怀里,爹爹就不会再骂她了。 今日怎么不灵了。 宁嘉善将一切都怪在宁明歌头上。 宁嘉善:“我不管,就是庶姐的错。若不是她提出买卖木材,家里也不会赔钱。凭什么她挣的钱就能装进自己口袋里。这钱必须要她吐出来!” 宁嘉善图穷匕见。 宁明歌看着面前的父母。 从他们变幻的神色来看,在场有这想法的并不止宁嘉善一人。 宁志宏尴尬地轻咳一声,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你姐姐挣的钱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背后还有梁国公府家的大公子一份功劳。” 宁明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自然不该有自己的私房。这笔钱拿了也就拿了。 难就难在背后还有一个梁靖。 周萍劝说道:“明歌,你已经有了红珊瑚树,出嫁那天必定风风光光,你就忍心看着你妹妹空着手嫁到梁家?” 宁明歌心里忍不住翻个白眼。 知道的是宁嘉善亏了五千两嫁妆,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嘉善就几抬嫁妆,全搭进木材生意里。 周萍继续念叨着:“梁国公府嫡子,那么好的姻缘,嘉善说让就让了。 明歌,你是姐姐,就不能让让你妹妹?” 宁明歌这次乘着木材的东风,一下子手里攒了三万六千两现银。 周萍若不把这银子逼出来,今天晚上只怕都睡不着。 宁明歌看着祠堂中的三个亲人。 他们像一群见了肉的豺狼,等不及扑上来就要生吞了她。 宁明歌不想引颈待戮。 她在等! 等梁靖的消息,应该就快来了! 宁志宏催促着:“明歌,你母亲说得对,或许你和梁大公子联系一下,让他把那三万六千两退一半回来?” 宁明歌满脸为难:“可是爹爹,那钱梁公子现在应该已经花掉了。” 宁志宏:“花掉了?梁靖那个败家子又干什么了?” 周萍、宁嘉善齐齐皱眉。 梁靖这家伙做事不按常理出牌。 自那日从梁国公手里得了十万两,花钱就和流水一样。 周萍不死心,担心这只是宁明歌随意找的借口。 周萍:“三万六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你怎么确定他全花完了?” 徐管家适时出现,带来梁靖的消息。 徐管家:“老爷,梁国公家的大公子来了。” 宁志宏狐疑地看着女儿,怎么会这么巧? 宁志宏:“让他等着!” 徐管家:“等不了,梁大公子带着圣上的赏赐来了。” 宁志宏、周萍、宁嘉善异口同声道:“什么!” 第32章 御赐嫁衣 宁家几口人赶到门口的时候,马车上下来一个传旨的太监。 徐管家已经吩咐下人摆好香烛,等宁家几个主人到场,众人齐齐跪下。 太监洪声道:“传陛下口谕:宁家有女宁明歌,贤良淑德,温柔端庄。与梁国公嫡子梁靖婚期将至,乃佳偶天成,特赐针工局宫女六名,珍珠一斛,替其裁剪嫁衣。” 宁家人:“谢陛下恩赐!” 徐管家恭敬地递上荷包,太监不留一词,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周萍皮笑肉不笑的,已经快控住不住自己的表情。 陛下御赐的嫁衣,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大的荣耀。 看到一旁挂着不值钱的笑容,全程跟在宁明歌屁股后面的梁靖。 没人能知道周萍心中的懊悔! 这样的恩赐,本该属于她的亲生女儿,她当初就不该听信女儿的胡言乱语。 梁靖用圣上赏赐的嫁衣,为宁明歌镀了一层金身。 周萍知道,成婚之前她再也没有拿捏宁明歌的机会了。 宁嘉善盯着太监离开的马车失神。 陛下怎么会知道宁明歌,一个小官家的庶女。 就连爹爹都没有面见过陛下。 宁明歌凭什么! 针工局宫女捧着御赐的珍珠立在门前,整条街过往的路人都能看到陛下的赏赐。 那是给宁明歌的。 宁嘉善觉得心口像被针扎了一样,传来阵阵刺痛。 宁志宏招呼梁靖道:“贤侄,一起进屋喝杯茶吧!”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女婿。 宁志宏现在回想起来,才惊觉自己当初同意姐妹同嫁是多么英明睿智。 梁靖、梁怀之这对兄弟,一个有能力,一个有国公府资源。 将来不管谁承袭了国公府的爵位,他宁志宏都是国公府的老丈人。 花厅内,仅剩宁志宏与梁靖这对翁婿上座,下人们泡来茶水。 宁志宏招呼道:“贤侄快尝尝我这茶,正宗的明前龙井。” 梁靖喝茶的动作虽然豪爽,却不粗鲁。 当然也有可能是宁志宏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伴着龙井的袅袅余香,宁志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贤侄,圣上的赏赐来得如此突然,你可否为我解释一二?” 梁靖大方解释:“那嫁衣,是我替明歌求来的。” 宁志宏连忙追问:“你如何能面见圣上?” 梁靖随即反应过来,他的便宜丈人只是个五品小官,上朝的时候根本进不了大殿,几乎没有得见天恩的时候。 他准备逗逗宁志宏。 梁靖道:“事情的经过有些长,让我为您慢慢道来。 上次带着明歌去臻园,随手买下的水云轩突然变成了顺天码头,还被淮阳王抢了去,这事您知道吧?” 宁志宏点点头。 梁靖:“淮阳王虽然给了点补偿,但是明眼人都看出来,我是吃大亏了。 陛下一代明君,哪有与民争利的道理。 他宣我进宫,问我想要什么补偿。我说先前搜集全城的珍珠,就是为了给明歌做一件好嫁衣。 现在珍珠凑得差不多了,缺几个做衣服的好绣娘,陛下听了当场就赏赐了珍珠与绣娘。” 宁志宏惊讶得合不拢嘴,“陛下亲口允诺的赏赐,你就换了一件嫁衣?” 败家子啊!败家子! 这梁靖真是…真是… 宁志宏骂人的话都词穷了! 还好这气人玩意是别人家的儿子,就让梁国公头疼去吧! 梁靖笑得憨厚:“当然不止。伯父您没看出来,我穿着官服吗?” 宁志宏这才注意到,梁靖穿银带青服,这是七品官的打扮。 国公府这么快就同意梁靖入仕了? 梁靖道:“明歌一直叮嘱我,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我原本是个猎户,哪来的事业? 这次面见陛下,我说在我们乡下,有钱了可以捐官。我想问他买个小官当当,陛下同意了,问我有多少钱。 我说梁国公给了十万两,我在明歌那里存了五万两,加起来大概十五万两,可以买什么官当?” 宁志宏差点没被一口呛死。 他说什么? 找陛下买官? 这不是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吗? 宁志宏:“陛、陛下怎么说?” 梁靖:“陛下说十五万两太少,只能买个小官。伯父,我现在是顺天督察院巡察御史,七品官! 就是这买官忒贵了,一个小小七品官居然要十五万两,你说把我爹的爵位买了,要花多少钱?” 宁志宏已经恍惚了。 十五万两买官,陛下还同意了? 陛下会不会是看梁靖出身乡野,逗他玩的? 是了,陛下大多数时间都与死板的内阁大臣们见面,难得碰上梁靖这样的愣头青。 一定是这样没错! 梁靖觉得装傻逗老丈人真有意思,这么荒诞的事情,宁志宏居然也信。 梁靖忍不住再逗逗他,于是贴近宁志宏,特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刚从都察院当值过来,听说最近有人利用陛下开凿运河一事,在顺天市面上大肆收购木材,囤积居奇抬高价格,陛下已经下令彻查了,我才上任就有的忙了。” 宁志宏吓得僵在那,大声喘气都不敢,生怕被梁靖知道自己也参与其中。 完蛋了,被都察院盯上,只怕宁家要倒大霉了。 不知梁国公与石家收到消息没? 梁靖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随口唠叨的一句话,会对三家有多大的影响。 事实上,梁国公囤积居奇,抬高木材价格一事,梁靖为了避嫌没有参与调查。 陛下也就想敲打一番,不是诚心要惩治。 他要忙的是另一件事。 周铭下狱,水云轩易主。顺天码头的消息不胫而走。 陛下作为天下之主,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臻园宴会当天找到他的六家中,谁将手伸到陛下身边,都察院奉命彻查到底! 梁靖难得流露出扭捏之态:“伯父,我想见见明歌,你看——” 宁志宏也想赶紧打发了梁靖,好将消息递出去。 “宁家宅院不大,但是花园中有一处水阁景色不错,贤侄可以去那里坐坐。” 宁明歌在水阁中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梁靖。 她直接询问道:“买官是我们提前商量好的,这御赐的嫁衣又是怎么一回事?” 梁靖半哄半骗道:“嫁衣是淮阳王替你求来的。你先前关于顺天码头的献计,被陛下采用了。操纵木材一事,又帮工部省下巨额费用,赏一件嫁衣那都是小事。 再说陛下就给了几个绣娘,那珍珠大多数还是我替你搜罗的。” 宁明歌总觉得哪里不对。 梁靖安慰她:“我们应当对陛下心怀感恩,我们的婚期不足半月,若没有他赐下绣娘,你成婚那日怎么能穿着御赐嫁衣,风光嫁给我?” 宁明歌被他一番话说得满脸通红。 梁靖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他们成婚的日子没几天了。 第33章 丫鬟背叛 御赐的嫁衣端正摆在床上,绣着吉祥纹样的披帛与带着暗纹的墨绿通袖袍相得益彰,姨娘面前似乎闪过明歌出嫁那日,穿着嫁衣的风光样子。 杜姨娘感慨着:“不愧是宫里的手艺,明歌你看这嫁衣绣得多好。缠枝并蒂莲花样真是神韵十足。” 针工局的宫女们完成使命,在杜姨娘的千恩万谢中,带着厚厚的红包离去。 杜姨娘的手一遍遍隔空抚摸着嫁衣,像对待宝物不忍亵渎。 她是绣娘出身,本就喜爱这些。女儿能穿着御赐的嫁衣出嫁,杜姨娘从前根本不敢想。 女儿是嫁到梁国公府里,做明媒正娶的正房娘子,女婿梁靖又是个知冷暖的贴心人。 杜姨娘只觉得她这一辈子都圆满了。 想着想着,姨娘双眼微湿,喜极而泣。 宁明歌知道姨娘这是欢喜的眼泪,她轻拍姨娘的后背,和哄孩子一样:“姨娘别哭了,我嫁得好,您该笑才对!” 杜姨娘擦着眼泪附和道:“对对对,是该笑的。” 这时丫鬟来报,宁嘉善来了。 杜姨娘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来做什么?” 丫鬟:“二小姐说她是来添妆的。” 杜姨娘皱眉:“添妆?她有这么好心?” 宁嘉善来添妆,摆明了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一定是奔着嫁衣来的! 杜姨娘反应迅速,收拢好御赐的嫁衣,并用一块红色盖布将其盖上藏好。 宁嘉善也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一进门,就目光灼灼地盯着姨娘后面那块盖着的红布。 嘴上却说:“姐姐,恭喜你明日出嫁,我是来给你添妆的。” 宁明歌:“我们姐妹同嫁,是我们互相添妆才是。” 宁嘉善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敷衍地让身边人拿出一只小木匣子。 宁嘉善将它放在桌上,推向宁明歌道:“这里面是一支人物楼阁金簪,与你在马场赢去的是一对,现在送给姐姐,凑成一对,讨个婚姻圆满的彩头。” 宁嘉善这话说得漂亮,让人挑不出毛病。 宁明歌也让身边人拿来一串珍珠:“我身无长物,你是知道的,也就最近得了一点珍珠,这一串珠子共有一百零八颗无暇珍珠,祝愿妹妹婚后生活如珍珠般圆满。” 宁嘉善收到礼物,迫不及待看向杜姨娘的方向:“姐姐的那件御赐嫁衣呢?绣娘们最后到底绣成什么模样,今日不妨拿出来给我看一眼,涨涨眼界。” 杜姨娘笑着打圆场:“二小姐说笑了,这御赐之物,岂能随意亵玩,明歌也要等明日出嫁时才会穿这嫁衣。” 宁嘉善当即拉下脸来:“姨娘这叫什么话,我是那不懂事的孩童吗,姐姐的嫁衣我岂会随意破坏? 我就想看看,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说完宁嘉善就像个癞皮狗,不断磨着杜姨娘,姨娘为难地看向宁明歌。 宁明歌:“姨娘,让她看看吧!” 家中姊妹要看一眼姐姐的嫁衣,若宁明歌不答应,日后宁嘉善少不了在外面口诛笔伐的。 杜姨娘防贼一样,轻轻揭开红布,露出里面墨绿色的嫁衣。 宁嘉善这次倒像是真的学乖了,双手合十握拳,垂在身前,离嫁衣至少两尺远。 宁嘉善的视线从上到下,似乎真的只是纯粹在欣赏嫁衣细节,杜姨娘一颗心吊在那,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若她有半点异动,杜姨娘一定会第一时间扑过去。 忽然宁嘉善错愕地退开半步,手指着不远处嫁衣的袖口:“姐姐,你这嫁衣怎么回事?” 杜姨娘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片深色污渍。 怎么可能! 宁嘉善进屋之前,她才检查过细节。自她靠近这件嫁衣,杜姨娘更是全程盯着,她的手绝不可能碰到嫁衣。 宁嘉善不断退后,嘴上还嘀咕着:“嫁衣弄脏了,和我可没关系,姨娘可以为我作证。 御赐嫁衣毁了可是大罪,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吧!” 说罢脚底生烟退了出去,只是迈出门的那一刹那,嘴角还带着得逞的笑容。 杜姨娘还在回忆刚才宁嘉善进门后的细节,实在想不出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嫁衣怎么会凭空有了污渍呢? 宁明歌走到床边,视线在嫁衣袖口停留。 那上面有大团深色的污渍,宁明歌上手搓了搓,指尖残留出明显的红色。 她快速锁定嫁衣边上的那块红盖,拿起的时候就觉得重量不对! 太重了。 宁明歌将红盖布捏在手里,几遍摩擦后,手掌心已经被染成一片鲜红色。 杜姨娘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这红盖头一早就放在床上,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 宁明歌脑子里闪过几张面孔。 能接近这件嫁衣的,都是宁明歌身边的贴身丫鬟。 她的身边出了叛徒! 宁明歌冷着脸吩咐:“通知下去,把院子封了,叫丹桂、银杏、菡萏、春桃过来!” 很快这四人齐齐站在宁明歌面前。 前世出嫁的时候,这四个人都是宁明歌的陪嫁,她们跟着自己嫁进王家几十年,从没背叛过她。 宁明歌不确定的是,丫鬟是偶然被人收买,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嫡母的人。 宁明歌愿意给她们一次机会:“嫁衣被毁,是谁干的?只要现在那人肯站出来认错,我既往不咎!” 宁明歌全程盯着四人的表情,她们脸上的惊讶不像作假。 丹橘率先否认:“我在清点明日要散的喜钱,不是我做的。” 银杏:“奴婢在盯着人整理嫁妆,也不是我做的。” 菡萏:“我虽然在房里伺候,可我从未接触嫁衣!” 春桃:“也不是奴婢,上午到现在我才进屋一回,还是来换茶水的,没靠近过床上的嫁衣。” 四人解释完毕,皆低头一言不发。 宁明歌又等了十息的时间,依旧没有人站出来。 宁明歌心中冷笑,重生回来这么久,她一直忙于外事,倒是疏忽了自己的院子。 这次嫁衣的事情,也算是给她一个警醒! 宁明歌:“既然没人承认,那等下被我查出,一律按背主处理!” 四人依旧低着头,不知是笃定宁明歌查不出来,还是确定自己的清白。 宁明歌:“姨娘,去取些染指甲的凤仙花粉来。” 第34章 珍珠娘子出嫁 很快杜姨娘拿来凤仙花粉,宁明歌将花粉一股脑投入笔洗中,瞬间笔洗内一片鲜红。 她托着笔洗,放在四人面前,“挨个把手泡进去!” 浸泡过凤仙花水的四人,手全部被染上颜色,没看出有何不同。 杜姨娘不明所以:“明歌,你这是做什么?” 宁明歌看着四个丫鬟,解释道:“姨娘不妨也试试,泡过凤仙花汁后,再用清水洗手。” 杜姨娘照做,发现自己虽然认真搓洗,几个指尖依旧洗不干净。 宁明歌解释道:“为了让嫁衣染色,那红盖头上沾了明矾水,明矾固色,只要碰过红盖的人,手上的凤仙花汁是洗不干净的。” 话音刚落,春桃已经跪下了。 她一遍遍磕头求饶:“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杜姨娘扑了上去,恨不得手撕了她。 御赐嫁衣被毁,这事情可大可小。 若被有心人利用,说宁明歌不敬圣人,这件代表荣耀的嫁衣,只会变成宁明歌的催命符。 宁明歌拦住杜姨娘。 嫡母不惜暴露春桃,也要毁掉她的嫁衣,说明近日自己风头太盛,而她手里已经没有牌了。 宁明歌:“把春桃捆了,不要对外声张。姨娘,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修补嫁衣。” 杜姨娘总算找到点主心骨:“对的,嫁衣要紧。” 宁明歌吩咐:“姨娘您手艺最好,你把这染色的通袖裁掉两寸,将您原本替我绣的披帛缝上。 丹桂,四人中你手艺最好,你在一旁协助姨娘,细节处缝上珍珠弥补。” 万幸她还有姨娘先前早早替她准备的嫁衣,可以裁剪缝补。 杜姨娘望着转身离去的女儿:“明歌你去哪儿?” 宁明歌:“我去书房!” 没有光挨打不还手的道理。 宁嘉善和嫡母毁她嫁衣,她也准备送对方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 喧嚣的锣鼓早早在宁府门前响起。 宁明歌与宁嘉善这对姐妹被人领着,一前一后拜别父母。 周萍擦了擦硬挤出的眼泪道:“明歌,你是姐姐,嫁的又是梁国公嫡长子,长幼有序,你先起轿,别误了吉时。” 嫡母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让宁明歌替宁嘉善开道。 顺天出嫁的规矩,两家花轿碰在一起,有前头的新娘子替后面挡灾的意思。 就是外人的花轿相撞,都会停着比一比耐心,不到耽误吉时绝不起轿! 嫡母倒好,直接将她先推了出去。 “吉时已到,起轿!” 宁明歌出了门,迎亲的队伍开始吹拉弹唱,宁明歌感受着轿子的颠簸,内心却一片宁静。 嫡母果真半点情分也无,她的计划可以顺利启动了。 花轿队伍走出宁家门口的巷子,本来往右边去时,一群孩子们上前讨喜糖。 “珍珠娘子出嫁了,大家快来要喜糖!” “前面是珍珠娘子的花轿!” “为什么要叫珍珠娘子?” “因为全城的珍珠,都在珍珠娘子的漂亮嫁衣上。” 看热闹的小孩们口口相传,很多大人们都被勾起好奇,想要看看传说中的珍珠娘子是何模样。 媒婆手里的喜糖散了又散,还不见周围的人散去,只能上前询问:“新娘子,右边的路被堵住了,我们过不去,可否要走左边?” 媒婆熟悉顺天的地形,当然知道迎亲的道路不止一条。 只是左边要经过城隍庙和顺天牌坊,那里往来的路人更多。 不知新娘子的喜糖、铜钱可管够。 宁明歌肯定道:“走左边,媒婆您喜糖尽管撒,一定管够!” 宁明歌这辈子只准备成一次婚。 挣了那么多钱,成婚这天不花,是要等哪天花? 媒婆得了准信,扬起手中的帕子,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撒:“花轿向左,日子红火。花轿抬起,顺顺利利!” 媒婆的行话一出,前头的唢呐锣鼓得了准信,花轿队伍这条红色长龙开始向左偏转。 周萍、宁嘉善母女还在惜别,不知前面宁明歌的花轿队伍已经改道。 宁嘉善在离别前抱着母亲,低声轻问:“母亲,宁明歌今日穿的哪件嫁衣,是御赐那件吗?” 宁嘉善憋了一晚上,忍不住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周萍摸了摸女儿的鬓发,“一件触了霉头的嫁衣,有什么好在意的。” 宁嘉善露出满意的神色。 有母亲在,宁明歌一辈子越不过她。就像今日,宁明歌要穿着破嫁衣,走在她前面替她消灾挡难。 宁嘉善坐在花轿里,终于有了些新娘子的羞涩。 她成功了! 下了这么多的功夫,她终于要嫁给怀之哥哥了。 她会坐着花轿,走向她无上荣耀的新生。 花轿一路摇摇晃晃,如同宁嘉善的心情,起起伏伏。 终于花轿落下,前世嫁过一回的宁嘉善知道,是新郎要来迎亲了。 只是—— 身后为何传来锣鼓喜乐! “珍珠娘子要落轿了。” “别挤,别挤!珍珠娘子马上要出来了。” 嘈杂的声音穿过花轿,落在宁嘉善耳中显得尤为刺耳! 珍珠娘子又是谁? 宁嘉善透过花轿缝隙向梁国公府门前望去,单单只有自己一支花轿队伍! 宁明歌不是应该走在自己前面吗? 众人口中的珍珠娘子,该不会是宁明歌吧? 没等到宁嘉善深思,媒婆已经拿来一根红绸,另一端由梁怀之牵着。 新郎迎亲,新娘必须下轿! 宁嘉善出了花轿,身后传来孩童惊呼! “好多鸽子,这些鸽子也来看珍珠娘子出花轿!” 一群鸽子凭空出现在宁嘉善轿子上方,她甚至能清楚听到鸽子振翅的声音! 小孩惊呼:“快看,鸽子拉屎了,鸽子拉屎掉在前面新娘子身上!” 无数看热闹的人向前面的花轿投去视线。 宁嘉善一开始以为是下雨了。 后面一滴灰白色的东西落在她喜服上。 “什么东西,啊——” 宁嘉善发出刺耳的叫声。 梁怀之身边的侍卫反应很快,立马开始驱赶这些鸽子! 梁怀之则护着宁嘉善,狼狈来到梁国公府的屋檐下。 一阵鸡飞狗跳后,鸽子被驱散了。 宁嘉善绿色的喜服上,留下几处格外显眼的灰白色。 身边几个丫鬟连忙上前收拾干净,可墨绿的喜服上露出一团团水则,宁嘉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脏了。 恰好此时,宁明歌由梁靖牵着出了花轿,迎来众人无数惊呼。 “珍珠娘子出来了。” “她的嫁衣好漂亮!” “珍珠娘子的嫁衣,真的都是珍珠做的!这得要多少钱啊!” 宁明歌这对新人在所有人的簇拥中下轿。 两对新人在梁国公府门前汇合,新娘遮面的喜扇后面露出宁明歌关切的声音:“妹妹,你没事吧?” 第35章 闹洞房的熊孩子 宁嘉善狼狈地瞪着宁明歌。 日光照在宁明歌的身上,她整个人浑身散发着温柔的珠光,夺目耀眼。 狠狠刺痛了宁嘉善! 梁怀之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姐妹间气氛的恶化,“傧相在唤我们了,快进大堂吧,兄长、嫂子先请!” 梁国公府宽敞显赫的大门敞开,红绸一路铺至正厅,所有的宾客长辈们都在里等候他们。 梁靖:“就按照父母安排的,两对新人一起吧!” 四人入场,一路都是观礼的客人们。 “梁国公府今日真是好事成双啊!” “这个被梁国公家半路找回的嫡子,好魁梧高大,倒是有几分老国公的影子。” “看来国公府后继有人。” 两对新人来到正厅,国公爷夫妇已经等候多时了。 傧相:“一拜天地!” 傧相:“二拜高堂!” 国公夫人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看着她养大的孩子成家立业,她的眼神温柔又欣慰。 国公府安抚地摸着妻子的手,严肃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他们的目光留恋在梁怀之身上太久,丝毫没有分给梁靖半分的意思,显得他就像亲戚家观礼的孩子。 宁明歌担心地瞥向身边人,梁靖虽然面上克制得极好,但手中被攥得发皱的红绸出卖了他。 哎! 人心都是肉长的,梁靖再成熟稳重,心中又怎么能不渴望亲情呢? 傧相:“夫妻对拜!” 梁靖转身对上宁明歌喜扇后面的一双眼睛。 秋水明眸中全是担忧,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他已经很庆幸了。 回到梁国公府不是全无益处,至少让他遇到了明歌。 傧相:“礼成!送入洞房!” 梁国公夫人向宁明歌身边的全福嬷嬷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梁靖心中警觉! 全福嬷嬷要去牵梁靖手中的红绸,准备令宁明歌入洞房。 梁靖不松手,反倒颇具威慑地盯着全福嬷嬷。 宁明歌轻轻拉动手中的红绸,示意梁靖放轻松。 春猎马场婆母在她手里吃了亏,看来是准备在今日找回来。 她不会有事的。 梁靖接收到宁明歌安抚的眼神,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新人之间的这点小动作被观礼的众人看在眼里。 有人打趣道:“梁大公子和新婚夫人感情真好,就入洞房这么一会功夫,都不忍心分开。” “这也太甜蜜了。” 宁嘉善这边。 她看着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全福嬷嬷,下意识向宁明歌身边看去。 果然,前世在新婚夜给她上规矩的龚嬷嬷去了宁明歌那里! 哈哈,徐氏还是这么偏心! 只是这辈子她站在怀之哥哥身边,成了被偏爱的那一方。 她很期待,宁明歌进了新房被龚嬷嬷教了规矩,会有怎样的表现。 宁明歌被龚嬷嬷领着,来到婚房内。 推门而入,长台上放着一对高耸华丽的龙凤花烛,纷繁的样式显得喜庆富贵。 龚嬷嬷一路牵着她来到床边,示意她坐下。 婚床上铺满花生红枣,宁明歌伸手去扫,却被龚嬷嬷制止。 龚嬷嬷:“这些是早生贵子的喜果子,不能扫开,您得直接坐在上面。” 顺天是有花生红枣铺婚床的习俗,但也会在上面盖毯子棉被,新人坐上去才不会硌到。 欺负她没成过婚是不是? 宁明歌抬头,对上龚嬷嬷笃定的神色。 她确定,龚嬷嬷就是欺负她没成过婚! 宁明歌露出羞涩笑容,动作轻柔地坐在床沿。 人坐下后,气也不自觉泄了。 宁明歌才反应过来,一路举着喜扇遮面,手都酸了。 刚把扇子落下,传来龚嬷嬷的提醒:“哎,您手中的喜扇不能落,要等新郎来了才能挪开。” 婆母的规矩,这就开始立了? 宁明歌只能无奈把扇子举起。 这是宁明歌自己的新婚夜,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败坏了心情。 忽然宁明歌感觉床下窸窸窣窣有动静,这不会也是婆母给她的惊喜吧? 总不会是老鼠吧? 忽然床下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龚嬷嬷与宁明歌都被吓了一跳。 小孩:“你就是我大婶婶?” 龚嬷嬷看清小孩的脸,拍着胸脯道:“铜川少爷,您可吓死老奴了!大少奶奶,这是二房家的梁铜川少爷,他是您屋里的压床童子!” 宁明歌:“压床童子?你怎么躲床底下去了?” 梁铜川道:“我听外面人叫你珍珠娘子,我想看看珍珠娘子的嫁衣有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好看,娘不让我留在这,我压完床,就偷偷跑到床底下了。” 梁铜川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甜甜的梨涡,很讨人喜欢。 加上他一个孩子,不过是好奇她的嫁衣,宁明歌也没急着赶他走。 宁明歌:“那你看过嫁衣了,觉得怎么样?” 梁铜川笑着凑近:“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宁明歌:“是什么?” 梁铜川伸出刚才到现在一直握紧的拳头,露出一条肥肥的青虫,并快速往宁明歌身上一扔。 两只手在宁明歌的嫁衣上飞速一抹! 梁铜川动作飞快,宁明歌毫无准备之下被他扔来的东西吓得跳了起来。 梁铜川恶作剧成功,哈哈大笑:“丑死了,一点没有嘉善姐姐漂亮!丑八怪,吓死你!” 宁明歌没想到梁铜川是个熊孩子。 她心里的火气蹭一下上来了。 敢在她婚房里撒野? 真是人善被人欺。先是龚嬷嬷,后又来了个梁铜川,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 她一边擦拭自己多灾多难的嫁衣,一边向四周及身后的床上看去,丝毫不见那条恶作剧青虫的踪迹。 宁明歌:“全福嬷嬷,还不快来帮忙。婚床上爬了青虫,这还怎么让人睡了?” 龚嬷嬷的存在就是保证洞房花烛夜能顺利进行。 宁明歌扣着梁铜川的手,押着他坐到边上的桌子边。 梁铜川知道自己闹过火了,也有些怕,讨饶道:“婶婶我错了,我就和你开个玩笑!” 宁明歌没想到这熊孩子这么难缠,说变脸就变脸,求饶认错也快。 他眼中满是狡黠,根本看不见悔意。 他捏准了宁明歌一个新妇,不敢真的为难他。 可惜宁明歌性子睚眦必报,熊孩子和龚嬷嬷,她要一道收拾了! 宁明歌:“要我不找你家人告状也行,把面前这一壶红枣茶喝光,我就原谅你!” 第36章 崩溃的熊孩子 梁铜川眼睛亮亮的:“真的吗?只要喝完茶,你保证不找我母亲告状?” 面前的婶婶太好骗了! 他还没开始假哭呢,婶婶就心软了? 龚嬷嬷出来制止:“铜川小少爷,这么大一壶红枣茶要喝完可不容易呢!” 桌上的红枣茶是为一对新人准备的。 整壶茶倒在碗里,最起码有四碗,小孩子想一口气喝完可不容易。 宁明歌笑着回道:“所以才算是惩罚啊!” 梁铜川被轻易说服了,四碗茶和娘的一顿打,即使他一个小孩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梁铜川指着茶壶吩咐道:“龚嬷嬷,给我倒茶!” 第一碗香甜的红枣茶下肚,梁铜川满脸都是得意。 这哪里是惩罚! 新娘子房里的红枣茶格外甜,这分明是奖赏! 梁铜川甚至挑衅地对宁明歌咂咂嘴,并示意龚嬷嬷接着倒。 龚嬷嬷边倒边叮嘱:“喝不下别硬撑,小心闹肚子!” 梁铜川一个牛饮,再次一口气喝干。 只是这次觉得有些饱了。 宁明歌也不逼他,还劝说道:“慢点喝,只要都喝完就行!” 梁铜川不信宁明歌真有这么大肚量:“难不成你想耍诈,骗我慢慢喝,好找机会把我娘叫来?” 宁明歌被他逗乐了。 “这房里就你、我、龚嬷嬷三人,难道还藏着第四个人,被我偷偷派出去叫你娘来?你害怕你娘?” 梁铜川:“哼,你想套我话?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倒第三碗红枣茶的时候,龚嬷嬷明显放水了,碗里只有六分满。 龚嬷嬷一边倒一边看宁明歌的脸色,见宁明歌没有点破,让她松了一口气。 若梁铜川少爷喝红枣茶涨坏肚子,宁明歌这个新妇倒还好,她这全福嬷嬷必定要倒霉的。 梁铜川不像一开始那样牛饮,变成小口小口地喝着。 宁明歌不催促,反倒剥了一颗花生给他,“尝尝吗?可香了。” 梁铜川到底是个小孩子。 宁明歌态度始终温温柔柔的,他也不再跟她对着干,伸手去接宁明歌手里的花生。 忽然宁明歌收手,问龚嬷嬷:“这孩子吃花生不起风疹吧?” 风疹严重是会要人命的! 梁铜川赌气,一把抢过花生塞嘴里,“我爱吃花生!花生真好吃!” 宁明歌见他无碍,这才放心下来,对着桌子上的空碗点点,“最后一碗了,喝完吧!” 空碗一点点被注满,梁铜川最后确定道:“这碗喝完,你就不告诉我娘,那青虫的事情?” 宁明歌补充道:“还有你用脏手蹭我婚服的事情!” 梁铜川满是狐疑之色:“我不信你,除非你和我拉钩!” 宁明歌没想到这熊孩子还挺精,伸出手和她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梁铜川得到承诺,拿起茶碗就喝。 他手中的碗一点点举高,终于最后一碗茶也喝完了,他将碗倒转过来,示意宁明歌。 宁明歌点头,梁铜川大喜过望! 竟这么容易就被他蒙混过关了? 他急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脚才落地,一阵尿意袭来。 梁铜川:“龚嬷嬷,我要尿尿!” 这话一出,宁明歌笑了。 龚嬷嬷领着梁铜川去找马桶,被宁明歌叫住! “龚嬷嬷你这是带着铜川去哪里?” 龚嬷嬷自然道:“去后面找马桶啊,您没听见铜川少爷要尿尿吗?” 宁明歌当然知道后面有马桶,她灌了这熊孩子一壶茶,为的就是这泡尿! 宁明歌:“这房里唯一的马桶,是我带来的陪嫁子孙桶,龚嬷嬷是准备领着铜川尿到我的子孙桶里? 龚嬷嬷什么意思? 你一个全福嬷嬷,该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女方带来的子孙桶,寓意嫁到府上开枝散叶,第一个使用的人必然是新婚夫妇。 梁铜川尿在里面的确不合规矩! 梁铜川扶着裤子:“龚嬷嬷,尿尿!” 龚嬷嬷急了,开始想在房间里找替代马桶的东西。 可屋里的东西都贴着喜字。 就是借龚嬷嬷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随便拿这些给梁铜川放尿。 梁铜川催促道:“龚嬷嬷!” 龚嬷嬷一把抱着梁铜川,想要把他带到外面去,宁明歌却堵在门口不放。 理由嘛,也是规矩! 宁明歌:“新娘入了洞房,开门的人只能是新郎官,不然我名声还要不要了,龚嬷嬷这全福嬷嬷,是怎么当的!” 梁铜川这个时候已经被尿憋的,开始嚎啕大哭! 梁铜川:“恶毒婶婶,你要憋死我!你太坏了!” 龚嬷嬷怀里抱着挣扎的梁铜川,也明白宁明歌是在故意教训他。 她言语中带着威胁:“那您说怎么办?要是真把铜川少爷憋坏了,您赔得起吗?” 宁明歌反问:“新婚之夜,坏了规矩,龚嬷嬷你赔得起吗?” 龚嬷嬷知道她赔不起! 她被大少奶奶将死了! 梁铜川嚎叫着:“我要尿了!我要尿裤子了!” 宁明歌侧过身,指着边上的窗户:“我也只是不想坏了规矩。正门不能走,没说不能走窗户。 铜川一个小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爬窗户看新娘子,谁也不能说什么。 你说对吗,龚嬷嬷?” 梁铜川没想到还有这办法,“窗户,快开窗户!” 龚嬷嬷开了窗,梁铜川个子矮爬不出去,伸手要嬷嬷抱。 龚嬷嬷几次都没把梁铜川抱出去,他急得回头唤宁明歌:“婶婶!婶婶!快帮帮我,我这么大的孩子了,不能再尿裤子了!” 宁明歌拒绝了他:“抱你的话,我的婚服要弄皱了。” 梁铜川指着宁明歌的鼻子,正要破口大骂! 就听宁明歌接着道:“龚嬷嬷可以趴着,你踩着她出去,不是更容易些?” 梁铜川不断拍着龚嬷嬷的背,催促她趴下来,龚嬷嬷没办法只得照做。 七八岁的男孩子,劲和牛犊子似的,又急着出去撒尿,一脚蹬在龚嬷嬷背上,差点把她人踢翻! 梁铜川好不容易翻窗得救,风一样冲出走廊,找地方尿尿去了。 龚嬷嬷被蹬了一脚,站起来的时候眼冒金星,等她回过神来,就见到宁明歌端坐在桌子前,气定神闲地吩咐道:“龚嬷嬷,刚才被梁铜川那熊孩子搅乱了,忘记问你,床铺好了吗?他带来的青虫可有找到?” 第37章 新房的虫子找到了 龚嬷嬷意外地看着大少奶奶。 经过刚才一番鸡飞狗跳,龚嬷嬷知道宁明歌不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可以让她随手拿捏。 国公夫人要新妇学规矩。 但也只是学规矩! 他们这些下人不可能骑在主人头上作威作福,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 就像现在,大少奶奶要她去铺床。 经梁铜川那么一闹,新婚床铺上的喜果散落一地。 铺床恰恰就是全福嬷嬷的工作之一,龚嬷嬷必须照办! 龚嬷嬷低眉顺眼回复道:“奴婢这就去铺床!” 宁明歌吩咐:“铺床的时候,记得一定把梁铜川带来的虫子找出来,我既然答应了他不追究,那这虫子就由你龚嬷嬷销毁了吧!” 龚嬷嬷有些意外,宁明歌竟真的准备轻轻放过铜川少爷。 龚嬷嬷来到床边,敷衍地扫了一下床面,把地上的喜果子扫走,床上的喜果子们铺均匀了,便回复道:“大少奶奶,床铺已经整理好了,您可以坐回来了。” 宁明歌问:“那虫子找到没?” 龚嬷嬷随口应付着:“那虫子已经爬走了,不在床上了。” 宁明歌听了直皱眉:“爬走了?那万一半夜再爬回来怎么办?麻烦龚嬷嬷再仔细找找。床上的喜果子那么多,会不会躲到果壳里去了,龚嬷嬷有没有都翻一遍?” 床上爬了一条大青虫,换了谁都觉得膈应,更别说宁明歌一个新妇,这里是她的新房! 龚嬷嬷认命再次回到床边。 这次她按照宁明歌的要求,将床上的花生、红枣、桂圆、莲子逐一检查,依旧没有找到虫子的踪迹。 龚嬷嬷弯着的腰有些酸了,人也变得急躁了些。 该死的虫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龚嬷嬷记得那虫子硕大一条,青色的躯干在鲜艳的喜被上应当十分扎眼才对。 龚嬷嬷在被面绣花的几处绿色处仔细又摸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龚嬷嬷这次的回复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她低声催促着:“大少奶奶,喜果已经检查过了,并未发现虫子,您该坐回床上去了!” 龚嬷嬷没忘记国公夫人先前的叮嘱。 虽然梁铜川少爷的出现打乱了计划,可大少奶奶该受的规矩不能少。 宁明歌不动。 她怒视着龚嬷嬷:“还没找到?龚嬷嬷这个全福嬷嬷是怎么当的? 先是一个孩子躲在床底下没发现,现在连一条虫子都找不到。 我倒想问问嬷嬷。 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龚嬷嬷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宁明歌是在挑刺。 天知道那虫子去哪里了! 奈何宁明歌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事情闹大龚嬷嬷免不了要受责罚。 龚嬷嬷讪讪道:“那奴婢再去找找?” 宁明歌:“被面夹层里找过没有?虫子会不会钻到那里去了?” 龚嬷嬷听完,认命地将手一点点伸进被面底下。 很快龚嬷嬷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该死的虫子,到底在哪里? 龚嬷嬷收拾完床上的被褥,以防万一甚至趴下检查了床底。 刚才那虫子什么颜色来着? 绿色?褐色? 龚嬷嬷疑神疑鬼地扫视着床的周围,不放过任何可疑的斑点。 她已经没了先前的神气! 心中暗恨国公夫人教训儿媳妇也太急了。哪有新妇进门,连洞房夜都没过,就给人下马威的。 婆媳隔空斗法。 可苦了她这个老婆子。 龚嬷嬷找不到虫子,没法复命,只能讨好宁明歌:“大少奶奶,被褥里也已经找过了,没有发现那虫子的踪迹。” 这次龚嬷嬷学乖了,只字不提要宁明歌坐回床上。 宁明歌道:“还没找到?这虫子看来有点本事,马上新郎也快来了,嬷嬷也不想洞房花烛夜,这么好的日子我们这对新婚夫妇都浪费在找虫子上吧? 劳烦龚嬷嬷再去床边找找,说不定虫子躲到哪个洞里去了。” 还找? 龚嬷嬷已经彻底没了脾气。 她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宁明歌的婚床。 雕工精美的千工拔步床,上面的窟窿眼有几百上千个,若真要一个个认真找,只怕要找到下辈子。 龚嬷嬷频频回头看向宁明歌,见她笑盈盈望着自己,知道她是逃不过了。 龚嬷嬷毕竟是国公府的老人了,只要领会了主子的用意,就好办事。 大少奶奶与国公夫人婆媳较量,她这个嬷嬷最好化身成为泥胎木偶,随主人家摆弄。 大少奶奶说要找虫子,她认真找就是了。 态度一定要摆正! 至于找不找得到,那就要另说了。 宁明歌没想到龚嬷嬷还是个妙人,拿捏人和被人拿捏竟转换的如此自如。 折腾人不是宁明歌的目的,而是手段。 初到国公府,点到为止,像龚嬷嬷这样的老人,没必要得罪死。 宁明歌催促:“龚嬷嬷,既然床的四周都找过了,想来这虫子也不会再出现了,辛苦嬷嬷了。” 龚嬷嬷如临大赦地回到门口,总算可以歇歇了。 她再也没有教宁明歌规矩的想法,只盼着大少爷快回来,好放她出去。 宁明歌:“今日真是辛苦龚嬷嬷了,这是赏你的点心钱。” 龚嬷嬷只觉得自己手里被塞了一软一硬两样东西。 摊开手掌一看,是一块二两左右的银角子,和一条粗壮的死青虫。 龚嬷嬷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那虫子,一直就捏在大少奶奶手里? 她根本就不怕虫子! 龚嬷嬷脸上的笑容僵硬:“多谢大少奶奶赏赐,祝大少奶奶早生贵子!” 说完龚嬷嬷迫不及待守在门边上,假装自己是一尊泥像。 听不见,看不到! 直到梁靖推开门,他目光迫切地看向宁明歌,发现自己的新娘正笑眼弯弯地招呼他,丝毫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 “不是要在外面应酬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反观龚嬷嬷,躲在角落里,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老实! 他语气不善地打发道:“全福嬷嬷请出去吧!” 龚嬷嬷快速叮嘱道:“新人先喝交杯酒,我就在外面,大少爷、大少奶奶有事可以唤老奴!”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梁靖挑眉看着自己的新娘,满脸写着: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38章 哪对新人不数钱? 随着龚嬷嬷的离开,屋内仅剩宁明歌、梁靖这对新婚夫妇。 对上梁靖炽热的目光,宁明歌觉得自己的脸在一点点发烫。 梁靖专注地盯了她半天,由衷称赞道:“明歌,这件嫁衣太美了,足以配得上你!” 到现在宁明歌还是不习惯梁靖动不动就吐出的直白赞美,她羞涩低头。 今日满城的孩子都起哄唤她“珍珠娘子”,这里面必定有梁靖的手笔。 为了赶制身上这件缀满珍珠的嫁衣,梁靖又是搜罗珍珠,又是去陛下那里讨赏赐,请来针工局的宫女。 可惜嫁衣先是被宁嘉善染了色,后又遇到梁铜川那熊孩子的抹黑。 梁靖见到的,已经不是这件嫁衣最圆满的状态了。 可梁靖看她的眼神,带着无穷的欣赏与赞美,令宁明歌心中小小芥蒂都释怀了。 宁明歌露出灿烂笑容,“当然,今日我可是全城都称赞的珍珠娘子,是最美的新娘子!” 此刻宁明歌笑语晏晏的样子,在盈盈珠光的映衬中,深深刻在梁靖的脑海,经年难忘。 宁明歌招呼梁靖,“快来坐,全福嬷嬷交代,要先喝合卺酒。” 宁明歌的手刚摸到酒壶,准备给对方倒酒,梁靖粗糙的大手接过酒壶,示意他来。 他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一点点斟满。 梁靖停顿思索一会,才慢慢开口道:“其实相较于梁国公府,我更宁愿留在从小生活的小山村,做一个小小猎户。” 梁靖拿起酒杯,“明歌,这杯酒敬你。感谢你不嫌弃我的出身,愿意嫁给我!”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接着倒第二杯,“国公——父亲、母亲的态度,今日你也窥见了,我在梁国公府的处境并不算好。 所谓爱屋及乌,恶其余胥。 我得不到父母偏爱也就罢了,却要连累你跟我受苦了。 第二杯酒,依旧敬你!” 梁靖草草送完和自己关系不大的宾客,迫不及待赶过来,就是害怕龚嬷嬷会对宁明歌做什么。 换成梁怀之的妻子,就根本不会遇上今日这一出乌糟事情。 明歌是受他连累了。 梁靖还要倒第三杯酒给自己,宁明歌努努嘴,示意他给自己的杯子也倒满。 这一次宁明歌比梁靖先一步举起酒杯,“在宁嘉善提出姐妹同嫁前,姨娘为我物色了一个书生。 姨娘说那书生满腹经纶,入仕后必出人头地,就是家里条件穷苦了些——” 梁靖有意打断她。 他害怕听到宁明歌的不愿,若明歌和那书生早已定情,他该如何自处? 宁明歌主动握住他的手,“姨娘听说我要改嫁于你,只觉得天都塌了! 可昨日出嫁前,她对你千万个满意。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自你下聘那日送来那对大雁,我便对你有了好奇。 后面马场初见,又觉得我们气味相投。 日子都是过出来的,你别总觉得亏欠于我。 这杯酒,我们敬对方!” 宁明歌捧着酒杯,梁靖在杯中看到宁明歌温柔的倒影,万分动容。 两人的手交错缠绕在一起,共同饮下迎向新婚的合卺酒。 宁明歌被合卺酒的味道刺激到,脸皱作一团。 她见梁靖两杯酒喝得那么泰然,还以为合卺酒和水差不多。 火辣的感觉直冲肺腑,红晕慢慢爬上宁明歌的双颊。 交杯酒喝完,终于到了所有新婚夫妇最期待的环节。 宁明歌快速坐到床前,飞速掏出放在床头的一个匣子! 开始数钱! 梁靖面容古怪地看着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宁明歌自然回答:“做什么?当然是数钱啊!哪对新人新婚夜不数钱?” 梁靖听宁明歌言之凿凿,怀疑是自己不懂顺天城的习俗,不确定道:“那就数数?” 梁靖硕大的身躯被宁明歌轻轻一带,就按到了床边,两人并排坐在一起。 宁明歌解释道:“梁国公府是什么情况,你只会比我更清楚。这箱子里装着我们小家庭的本钱,你确定不数数?” 小家庭? 梁靖喜欢宁明歌的描述。 宁明歌手中抱着的紫檀木多宝格箱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她的陪嫁箱子,只是梁靖在成婚前就交给她好几笔钱。 宁明歌爱钱,却也有自己的风骨。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她拿起钥匙,解开箱子上的精美小锁,开始清点。 “我的嫁妆不多,现银一万两千两,算上梁国公聘礼,加在一起有两万两千两! 下聘那日,你送来的聘雁,换来你舅舅的五千两。 马场那日赢了石正溪,得了六千两现银,还有***和贵妇人们赠的见面礼,在箱子最底层。 国公爷给了你十万两。买水云轩花了五万五千两,还剩四万五千两。 炒作木材和水云轩卖出的钱,一并用来给你买督察院的官职,几乎没剩下什么。 我从中抽了一千两出来,用作成婚后新婚夫妇打赏的喜钱。 箱子里还剩七万七千两。” 宁明歌越算越兴奋,她和梁靖认识才多久,已经有了七万七千两! 梁靖果然旺她! 宁明歌:“对了,还有水云轩边上的三百亩土地!顺天码头建成之后,那片土地的价值可能要涨几十倍!” 才七万七千两? 督察院随便查抄一个朝廷要员,经手的银两就是百万。 这点钱在梁靖这个督察院右都御史眼里不算什么。 奈何宁明歌脸上的欣喜太有感染力,梁靖下意识跟着傻笑。 宁明歌抱着银票,一把倒在床上,开始畅想:“水云轩边上的土地,我不准备出售给任何人。 等顺天码头开凿,我就早早建几座船坊。 你知道船坊吗? 建在河岸,可以供船只停靠的地方,边上就是酒肆、柴米油盐的铺子。 你说十三行的生意,咱们挑选哪个好?” 梁靖靠着宁明歌,与她并排倒在床上,听着身边人描绘着未来。 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未来。 渐渐的宁明歌的声音越来越轻,化作轻轻的呢喃。 梁靖转头望去,边上明艳的人已经合上双目,梁靖低声唤她:“明歌?” 对面的人没有回音。 梁靖的轻柔的吻落在她额上,“睡吧!” 第39章 烫手的媳妇茶 “大少奶奶,该起了,马上要去给长辈敬茶了。” 宁明歌迷迷糊糊睁开眼,身边是唤她起床的喜儿。 她昨天数钱数到睡着了? 梁靖怎么不叫醒她? 宁明歌朝窗外看去,屋外灰黑色混沌一片。一摸床的另一边,冰凉不带一丝余温,梁靖已经起床多时。 他去哪里了? 喜儿看出宁明歌的困惑,解释道:“大少爷每日卯时不到就起床练武,从不间断。您先洗漱,大少爷很快就来。” 好箭法不是凭空就能练成的。 只是梁靖今日这一遭,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恐怕会成为他们夫妻不和的征兆。 宁明歌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就被按在梳妆台前,任喜儿摆弄。 龚嬷嬷作为全福嬷嬷,敲门进来收喜帕。 帕子白净整洁。 昨晚两人没有同房? 龚嬷嬷犹豫地捧着喜帕,不知该不该出言提醒。 宁明歌一句话替她解了围:“昨日婚礼太过劳累,我和梁靖都睡过去了,嬷嬷就拿这个交差去吧。” 龚嬷嬷也是个人精,她品出宁明歌话中的意思。 昨日谁给龚嬷嬷下了任务,她今日就向谁去交差。 大少奶奶昨日学了一宿的规矩,连洞房花烛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应该是国公夫人想听的答案。 龚嬷嬷低头回复:“是,奴婢知道了。” 等龚嬷嬷离开,宁明歌询问喜儿:“今日拜见长辈,除了公婆,国公府还有哪些亲戚会来?” 喜儿梳头的手丝毫不停,同时向宁明歌介绍。 “老国公一共生了三子一女。国公爷是嫡长子。夫人那边就一个兄长,也就是那日去宁家下聘的孙旭老爷。” 宁明歌:“梁铜川是二房还是三房的孩子?” 昨日那熊孩子口口声声自己不如宁嘉善长得美,说明他之前见过宁嘉善。 喜儿答:“铜川少爷是二房家的孩子。” 宁明歌了然,梁怀之和二房关系不错。 宁明歌接着问:“三房呢?可有孩儿?” 喜儿摇头:“三房家人丁单薄,三夫人三十岁高龄才生下男丁,六少爷还在读书,暂时没有成家!” 宁明歌吩咐丹桂:“准备梁铜川的压岁红包,放一颗五十两的银花生。还有今日迎面道喜的下人,一律以我们夫妻的名义赏一串铜钱。” 丹桂点头,表示一切皆已经准备妥当。 喜儿正在为宁明歌描眉,梁靖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他望着镜中宁明歌娇俏的脸,露出一个笑容,顺势想要接过喜儿手中的眉笔,体会为妻子描眉的情趣。 却遇上三张怒目而视的脸,喜儿倒戈的同时,攥着眉笔不松手。 宁明歌“啪”地将他的手拍走:“今日是我这个新妇进门第一次见客,你敢乱动我眉毛试试!” 平日里还有闲暇擦了重画,今日敬茶图的就是一个早! 男人净会添乱! 梁靖只能做投降状,后退三步到了角落里。 宁明歌的五官在喜儿的描绘下一点点明媚起来,窗外的天由灰转成青色。 宁明歌上下打量着梁靖,发现他早已穿戴整齐后,将手交付给他,“走吧,该去给长辈敬茶了。” 天还未亮,梁国公府上下却早已忙活开来。梁国公府到处是提着红灯笼忙碌的下人们。 宁明歌夫妇二人迎着朝露来到正厅门口,遇见等候在那里的梁怀之、宁嘉善夫妇。 梁怀之依旧温和有礼道:“兄长来了,我们等你好一会了,长幼有序,你先请吧!” 宁明歌向他身边的宁嘉善看去,只见新妇绮丽的妆容都掩盖不住她的疲色。 心心念念的换嫁已成,宁嘉善必定要生米煮成熟饭才放心。 两人昨夜一定同房了! 叫水、洗漱后,估计睡不了两个时辰就被叫起来了。 梁怀之喜欢带着假面,做他老婆可不容易。 他说不定彻夜未眠,就等着提前在这里给梁靖这嫡兄上眼药。 宁明歌倒是有些理解梁靖早起练武的心态了。 面对梁怀之这样的假人,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按部就班不被他打乱步调。 梁靖携宁明歌入正厅,迎面而来的是国公夫人徐氏的抱怨:“怎么拖到这会才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 梁靖抬头,冷峻的目光与徐氏对上,厅内的气氛都冷上三分。 梁怀之这时带着宁嘉善入内。 梁国公轻咳一声,用眼神规训了不安分的妻子与儿子。 两杯新媳妇茶,对国公府意义重大。 梁靖被找回后,没有比他娶媳妇更好的机会,入祠堂认祖归宗! 梁国公一个眼神,身边伺候的人便有眼色地递来媳妇茶。 宁明歌接过茶碗,高举道:“公公请用茶!” 梁国公接过茶碗,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宁明歌。 剩下来,该给婆婆递茶了! 宁明歌接过茶碗,感受到碗边炽热的温度,她抬头迎上徐氏格外和蔼的目光,心中长叹:来自婆母的关照,还是那么来势汹汹。 宁明歌轻轻侧过手腕,茶碗中的茶流出一点,她即刻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模样,端直茶碗。 洒出的一点茶水,带着白色的雾气,昭示着它滚烫的事实。 国公爷低头喝茶,并未察觉到妻子与大儿媳之间的暗流涌动。 宁明歌忍着手上的灼热,递茶给徐氏,换来徐氏的东张西望。 徐氏:“瞧我这粗心大意的,提前准备的红包去哪里了?” 宁嘉善在身后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宁明歌发红的手指和前世的记忆加在一起,宁嘉善手指也隐隐有了灼热的感觉。 徐氏这恶毒妇人! 等她当上国公府的女主人,第一个就要收拾这老媪婆! 只是现在这苦头,还是让宁明歌去吃吧! 宁明歌高喊:“婆婆请用茶!” 宁明歌的催促,像是打开梁靖愤怒的开关,他夺过宁明歌手中的茶,嘴上还说着:“看不上我也就罢了,我妻子敬的媳妇茶你不喝,梁怀之媳妇敬的茶,你总要喝吧!” 说着将那滚烫的茶碗塞在宁嘉善手里。 她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坏了,滚烫的茶碗递到宁嘉善手上,她直接甩了出去,洒出的茶水滴在她手上,瞬间红了一片。 宁嘉善高呼:“烫死我了,快拿冰水来!” 梁靖掀桌子的行动是宁明歌提前计划好的。来时路上她就叮嘱过,若她遇到麻烦,会向梁靖求助。 那一声催促,其实是说给梁靖听的。 宁明歌:“夫君你这是做什么!成婚第二日,我还没敬茶,你就把这一切弄砸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妻子! 有没有在座的诸位长辈? 来人,再递一杯茶来!” 宁明歌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台阶,关键她像一根缰绳,能牢牢拴住梁靖这头倔驴。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真的又重新跪了下来。 新的媳妇茶重新沏了端上来,宁明歌迅速递到婆母手上。 等徐氏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滚烫的茶杯已经在她手上了。 丈夫的威慑、儿子的厌恶,媳妇看笑话的眼神,都汇集在她身上。 还有那熟悉的滚烫的茶水,喝下去只怕嘴皮子都要烫坏掉。 这茶,她该怎么喝哟! 第40章 有人要替梁怀之出头 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提醒着徐氏,她没法继续犹豫了。 她求助的望向国公爷。 她的丈夫正对着梁靖怒目而视,父子俩眼睛瞪得像个牛一样,谁也不服谁,根本无暇顾及她。 茶杯边缘的温度越来越高,徐氏只好低头,浅浅饮下媳妇茶。 勉强走完流程,她快速将手中的茶碗撂下,掏出刚才没找到的红包,递到宁明歌手里。 炽热的指尖落在宁明歌的手背上,徐氏亲昵地拉着她,叮嘱道:“嫁到我们梁家来,就要记得为国公府开枝散叶,抓紧圆房才是最要紧的事!” 徐氏身为婆母,敦促儿媳生孩子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在这样的场合,大喇喇将宁明歌没有圆房的事情揭露。 众人会怎么看她? 说她不得梁靖欢心,新婚之夜就备受冷落? 流言蜚语长了脚,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梁国公府上下。 梁国公回过神来,瞪了妻子一眼。妻子的小心思,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放在心上。 梁靖这臭小子,一不讲规矩,二不顾孝道。 徐氏一个国公府的女主人,想收拾儿媳什么时候不可以?偏偏选现在! 若梁靖这小子再犯浑,闹大了大家脸上都难看。 梁国公打圆场:“好了,怀之夫妇还在后面等着呢,你要唠叨到什么时候?” 徐氏望着两人身后的梁怀之,那点想要拿捏宁明歌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她笑容满面地向梁怀之招手道:“乖孩子,上前来。” 宁明歌夫妇让到一边,梁怀之夫妇敬茶的时候,可没那么多幺蛾子。 梁国公夫妇没有在这时候厚此薄彼,两对新人得到的都是一个厚厚的红包。 可宁嘉善不满意。 她的手刚才被热茶泼到,现在还隐隐在痛,敬完茶之后,宁嘉善翘首以盼,等来一个厚重的红包。 没啦?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徐氏褪下手上一支传家手镯,戴在梁怀之妻子的手上。 手镯代表了徐氏这个国公府女主人的态度,下人们都是踩高捧低的。 徐氏的手镯落在哪个媳妇手里,下人们的墙头草就倒向哪边。 为什么又变了! 宁嘉善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梁怀之提醒道:“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倦了?” 一句话让宁嘉善来了精神! 遇上梁靖这没用的家伙,宁明歌只怕一辈子连个蛋都生不出来。 宁嘉善做作的点点头,往梁怀之身边侧身,尽显亲昵。 梁国公提醒众人:“亲戚们应该已经到了,靖儿、怀之跟我出去见客,你带着两个媳妇去拜见女眷。” 本来拜见长辈是要小两口一起才是。 但梁靖认祖归宗是大事,今日梁家祖宗长辈都来了。 按照梁家的规矩,新妇进门后,若能生下男丁,才能入祠堂跪拜! 梁国公起身带走了屋内的男人们。 徐氏也招呼两个媳妇:“走吧,跟着我去门口,我带你们认认家里的长辈。” 她们三人来到门口,迎面而来一个瓜子脸、身材高挑的三十几岁的妇人。 那人上来就亲昵地握住徐氏的手,“嫂嫂真是好福气,宁家姑娘这两朵娇花,竟都被你两个儿子采了去。家里一下子添了两口人,真是羡煞旁人!” 徐氏向两个媳妇介绍道:“这是你们大婶婶,你们婶婶那张巧嘴,说出的话每一句都在我的心坎上!” 宁嘉善最清楚徐氏这话里的意思。 二房婶娘名叫朱桂珍,是个笑面虎,与徐氏好得穿一条裤子。 前世她可没少在大婶婶手下吃亏。 她那嘴巴,讽刺人的时候,比刮骨刀还疼! 朱氏满脸堆着笑,嘴上好话说不停,“我今日特意赶早来的,就怕等下来了客人你招呼不过来。听说为了梁靖的事,族里来了不少人。等下有事你尽管招呼我!” 徐氏朝朱氏身边张望了一圈,“铜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朱氏特意看了宁明歌一眼,道:“那孩子昨天闹着要看新娘子,又趴床底下又跳窗户的,玩疯了!回去还尿了床。孩子大了知道丢人了,今日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出来。” 徐氏被逗得合不拢嘴,“那你还全给他抖出来!” 徐氏和朱氏这对妯娌说着场面话,又进来一个身材瘦削,面容寡淡的妇人。 朱氏见了她,抢先招呼道:“弟妹,大嫂带着一双新妇,就特意等你呢!” 自此,梁府的三位妯娌终于碰了头。 徐氏这个女主人招呼着:“来来来,别傻站在门口,都进屋坐!” 今日是徐氏的主场,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花厅。 两位妯娌依次坐在她的左手边。 徐氏向站着的两位媳妇介绍道:“刚才忘记介绍了,这是你们二婶婶。” 二婶婶名叫林芸雅,她朝着宁家姐妹笑着点点头。 朱氏捂着嘴偷笑,“媳妇茶我们喝不到,叫声婶婶来听听总可以吧!” 徐氏嗔怪道:“就你个贪心鬼,还想喝媳妇茶。过两年等铜川长大了,你喝的就是孙媳妇茶了!” 花厅内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笑过之后,徐氏关照道:“长辈红包可准备好了?大儿媳、二儿媳,挨个上去唤一声婶婶,大大方方的!” 朱氏点名道:“嘉善先来吧,我等你这一声婶婶可等了许多年了。怀之这孩子终于把你娶进我梁家了。好孩子,快叫婶婶!” 宁嘉善穿着红色新服,满脸娇羞,终于在众人期待中,唤出一声“大婶婶!” 朱氏喜上眉梢,拿出厚厚一个红包递到宁嘉善手里,还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白玉手镯。 宁嘉善看着那熟悉的白玉镯子,心落下大半。 终于一切都回到正轨! 婆母手上那只消失的镯子,令宁嘉善心神不宁。 好在朱氏这边还是和上一世一样,给了梁怀之的新娘一只白玉镯子。 宁嘉善眼中的欣喜不是假的,她声音清脆地向朱氏道谢:“多谢大婶婶!” 宁嘉善退到一边,下意识向身后的宁明歌看去。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朱氏还准备了一只镯子。 不是珍贵的白玉镯,而是更廉价的玛瑙镯子。 朱氏和徐氏关系亲昵,梁怀之也算是在朱氏眼皮子底下长大。 梁靖归家,取代的是梁怀之嫡子的位置! 朱氏这是要替梁怀之出头呢! 第41章 玛瑙手镯刮骨疼 朱氏笑盈盈向宁明歌招手:“这是靖儿的媳妇吧?上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宁明歌走近,乖巧地唤她一声:“大婶婶。” 朱氏眉目带笑,“哎,这是给侄媳妇的红包,你收好!” 说完从另一只手褪下一只镯子。 红黑层层相叠的玛瑙镯子。 朱氏开口称赞道:“靖儿媳妇长得真大方,我今日可是一见如故。若换了别人,我可舍不得把这玛瑙镯子送给她。” 自从本朝疆土扩出了嘉峪关,深入北疆以后,那里的和田美玉便在顺天流传来开。 玛瑙不比和田玉,在北疆可以说遍地都是,便宜货而已。 朱氏这是欺负宁明歌不识货? 一边的林氏本在喝茶,压低茶碗偷偷瞄着徐氏的脸色,发现徐氏笑容不改,她也只当无事发生继续喝茶。 宁嘉善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并不意外地笑着。 刚才徐氏要给宁明歌立规矩,那碗茶可全泼在她手上,是该给宁明歌一点苦头尝尝! 朱氏认识宁嘉善在前,人心有偏,宁明歌懒得与她计较,只想顺利走完拜见长辈的流程。 宁明歌:“多谢大婶婶!” 她伸手去接,朱氏却捏着镯子不给。 朱氏嘴上念叨着:“玛瑙镯子你先前一定没见过。我这镯子可不一般,上面黑红相间的,你看像不像羽毛,因此也叫羽纹玛瑙。” 朱氏似乎是在向在场众人展示她的镯子,将它举得高高的,必须要宁明歌伸手去够! 宁明歌眼色微沉。 玛瑙不及白玉值钱,朱氏偏心也就罢了,她更是要用手里的镯子,来打宁明歌的脸。 梁怀之和二房亲近,昨日梁铜川来帮宁嘉善毁她婚服,教训了熊孩子,又来个朱氏。 端着婶婶架子,吃准了宁明歌一个新媳妇,不敢在这个时候翻脸。 宁明歌收回手,敷衍地捧场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宁明歌的回应打开了朱氏的话匣子,“玛瑙镯子对于梁国公府这样的门第,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不过你先前在宁家一定没见过吧?” “你也是命好,靖儿流落在外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回来,你跟着他有机会到我们国公府,我们今日才有机会成为一家人。” 朱氏的话里直白地嫌弃宁明歌的出身低微。 换做别个面皮薄的姑娘,可能被朱氏这么一呛,直接下不来台。 眼红、翻脸? 总之要顶上一个不敬长辈的骂名。 宁明歌这个时候一反常态,格外乖顺:“大婶婶说的是。” 一副面团子模样,任朱氏摆弄。 朱氏疑惑地看着宁明歌,这丫头是真听不懂,还是真一副好脾气。 亦或是,来了个心计深厚、难缠的主? 朱氏见自己的话没有成功激怒宁明歌,换了一条路子。 她亲昵地牵过宁明歌的手,“你这孩子,我实在欢喜!刚才婶婶和你说几句贴心话,也是为你好罢了。这镯子婶婶不仅要送给你,还要亲自帮你戴上!” 说罢撸起宁明歌的衣袖,准备将玛瑙镯子戴她手上。 红黑相间的镯子贴着宁明歌的腕子,她才知道朱氏的手段是真的狠! 那玛瑙镯子做得极为宽厚,外面看硕大一个,其实里面的圈口极小。 朱氏捏着她的手,宁明歌注意到她的手腕纤细,所以刚才那玛瑙镯子从她手上褪下来极为顺滑。 可如今要戴在宁明歌手上。 朱氏强捏着宁明歌的手,将她五指收拢,穿过宽厚的玛瑙镯子。 坚硬的镯子刮过宁明歌的手腕,在上面留下长长一道红痕。 刮骨得疼! 即使宁明歌做好了准备,依旧疼得变了脸色。 朱氏还在一旁假惺惺安慰道:“戴镯子都这样,忍一下就好了。” 宁明歌知道,即便她出言揭穿朱氏,也会被她三言两语推脱过去,毕竟这磨人的镯子,是众人看着从她手腕上摘下来的。 朱氏像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将宁明歌的手举高,向众人炫耀道:“这玛瑙镯子,是不是和靖儿媳妇极为般配?” 宁明歌终于对朱氏有了一个深刻印象。 嘴甜、心狠、手段硬。 比她的亲婆婆徐氏厉害太多了。 怪不得她能和徐氏玩得好,自己的婆婆恐怕成了朱氏手中的傀儡还不自知吧! 徐氏只觉得解气。 朱氏不愧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她若能有这手段,哪里还容宁明歌这个儿媳妇蹦跶到现在! 徐氏:“还是桂珍你眼光好,一眼就看出明歌与这玛瑙极为般配!” 宁明歌低眉顺眼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不喜不悲。 徐氏见她没了之前的神气劲,又觉得没意思。 林氏这时候终于喝完茶了,“我这边可没有桂珍准备得那么好,就两个见面红包,你们两个孩子各领一个吧!” 朱氏、林氏一前一后两个红包,让宁明歌暂时弄清了二房、三房的为人,林婶婶不是个喜欢作妖的。 这时舅爷的妻子邵芳容姗姗来迟。 徐氏招呼道:“嫂子,你怎么才来。” 朱氏、林氏齐声道:“芳容,你来了。” 刚才如面团子一般的宁明歌,这个时候像忽然睡醒了一样。 她迅速迎了上去,亲昵地搀着邵氏的手,“舅妈,您可算来了。” 邵氏见其中一个新媳妇打扮的人迎面而来,愣在原地。 这是谁家的媳妇? 怀之的媳妇好像不长这个样子? 邵氏狐疑的视线在堂内几人脸上划过,终于认出站在远处的宁嘉善。 那她身边这位,是梁靖的媳妇? 徐氏、朱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宁明歌刚才木雕泥像一般,现在怎么突然活过来了! 还和邵芳容走这么近,她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宁明歌:“要说我最先认识这个家哪个长辈,一定是舅舅与舅妈,那日舅舅来下聘,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五千两见面礼。 我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后面舅舅派人送来一株珊瑚树,通体血红,有接近三尺高,这样的奇珍当初可是从臻园花了十万两拍下来的。 喜儿,去把那株血珊瑚拿出来,给诸位长辈们看看,这是舅舅、舅妈对梁靖和我的疼爱!” 宁明歌连珠炮一样的话,砸得在场的人都晕了。 下聘那日孙旭做舅舅的给了五千两见面礼? 后面孙家还送了一株十万两的血珊瑚树? 众人视线齐聚在邵芳容身上。 想到红包里那二百两改口银子。 你这么一搞,我们本家叔叔、婶婶还怎么做人? 第42章 我赌你拿不出红珊瑚树 邵芳容在心里把丈夫孙旭骂了个遍! 个杀千刀的玩意,背着她送了这么厚一份礼! 外甥结婚,要送价值十万两的红珊瑚树? 这倒霉男人怎么不把整个孙家送出去! 邵芳容若无其事挣脱宁明歌缠上来的手,同时嘴上不肯跌了份子。 毕竟钱都已经花出去了。 她摆出舅妈的态势,回应道:“靖儿这些年在外不容易,我家老爷也是心疼孩子,一株红珊瑚而已,送给你的就拿着!” 宁嘉善袖子下面的手狠狠握着,她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 那是属于她的红珊瑚树! 被宁明歌夺走了,现在还堂而皇之拿出来炫耀。 她多想让徐氏替她主持公道,理智却告诉宁嘉善,婆婆不是娘亲。 徐氏连一只传家镯子都不肯主动送给她! 她必须忍,忍到梁怀之继承梁国公府。 忍到她成为梁国公府女主人的那一天! 此刻徐氏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脸上的错愕毫不掩饰,哥哥什么时候给了那个逆子这么重的礼物,怀之那孩子呢,他得到了什么? 难道说哥哥改变主意,想要扶持靖儿,那她的怀之怎么办? 不行! 等下见了哥哥,她必须亲自问问他,这红珊瑚树是什么意思! 朱氏的视线在邵芳容与宁明歌之间绕了一圈,脸上露出玩味笑容。 她没有漏掉邵芳容脸上的茫然、错愕,还有宁明歌挽着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在躲避。 朱氏对于孙旭这位国公舅爷不陌生,近几年他驰骋顺天商场,赚得盘满钵满。 商人重利,自然是无利不起早。 梁靖一个猎户,哪里值得孙旭下这么大的血本。 朱氏笃定宁明歌是在吹牛,而邵芳容不知情下被她打着信息差利用了。 朱氏捧场道:“这两年孙老爷在外面生意做得越发大了,十万两的红珊瑚树都舍得往外送。 珊瑚的簪子、耳坠子我倒是见过,这红珊瑚树倒是第一次听说,往日那都是紧着宫里的玩意。 不知道侄媳妇舍不舍得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朱氏的话,令徐氏、邵芳容脸色微变。 她们不是傻子,听出朱氏话中的质疑。 难道说宁明歌在信口雌黄? 为了挣个脸面,把在场的长辈们当猴耍? 邵芳容第一时间甩开宁明歌的手,瞪着她。这外甥媳妇好大胆,竟敢耍得她团团转! 若今日被她蒙混过去,来日是不是还真要补给她一株红珊瑚树? 邵芳容的语气生硬:“把那红珊瑚树摆出来,给大家看看。我们老爷做了好事,怎么能不露脸。等下梁国公府的亲戚也快来了,务必要让每一个亲戚到瞧见了才好!” 徐氏见到嫂子的反应,才明白她不知道有血珊瑚的事情。 徐氏其实也拿不定主意。 那日两个孩子自臻园回来以后,国公爷和哥哥、石家老爷聚在一起,商量木材生意的大事。 再说哥哥最疼爱怀之这孩子,这红珊瑚树要送也只会送给怀之夫妇,哪里轮得到靖儿。 宁明歌这个时候却退缩了,“这红珊瑚树摆在花厅,会不会太扎眼了。毕竟…毕竟…” 宁明歌越是这样支支吾吾,邵芳容和徐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徐氏直接指着宁明歌道:“毕竟什么!我看你是在找借口吧!” 宁明歌看了一眼朱氏,道:“毕竟朱婶婶就送一只玛瑙镯子,和红珊瑚树放在一起,不好吧!” 朱氏被宁明歌气得不轻,几十年养成的假面都丢了,“好你个侄媳妇!看不上我送的玛瑙手镯可以直说,竟敢愚弄长辈!我倒要看看,今日你从哪里变出来一株红珊瑚树!” 宁明歌装作被吓坏:“我也是一时口快。” 徐氏下了决断,“够了!靖儿媳妇,大喜的日子,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就两条路,一条是拿出你口中的红珊瑚树! 另一条,你自己去佛堂跪着反省! 自己选吧!” 喜儿作为梁靖选出的暗卫,听力上乘。 大少奶奶带了四个陪嫁丫鬟,却偏偏点了自己名字去取红珊瑚树,喜儿便明白,拿红珊瑚树是假,打讨人厌的朱婶婶的脸才是真。 现在,应该就是时候了! 喜儿高声报:“大少奶奶,舅老爷送的红珊瑚树来了!” 花厅内的众人被喜儿的声音吸引,目光向入口处聚焦。 红珊瑚树沐浴在庭院的目光下,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 喜儿携着两个家丁,小心翼翼地跨过花厅门槛,将那一株巨型的血珊瑚树搬了进来。 三尺高的红珊瑚树,一下子将空旷的花厅挤得有些臃肿。 朱氏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嘴巴都惊讶得合不拢了。 是真的! 价值十万两! 三尺高的红珊瑚树! 宁明歌像一只花蝴蝶,蹁跹来到朱氏身边,拉着她的手,“婶婶,别不好意思。血珊瑚树也好,玛瑙镯子也罢,都是长辈们对我和相公的一片心意。 你走近点瞧瞧,也就是今日、得了舅妈的准许,我才敢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出来。 这样的东西往日您一定没见过吧? 今日都是沾了舅舅、舅妈的光,您才有机会和我一起在这欣赏这血珊瑚树!” 宁明歌这话越听越耳熟。 这不就是先前朱氏拿玛瑙镯子时说的吗? 宁明歌现在一字一句还给她! 朱氏觉得自己双颊滚烫,关键宁明歌晃荡着她腕子上的玛瑙镯子,让在场所有人不得不多想她话中的意思。 朱氏这么多年说话绵里藏针,夹枪带棍收拾了不少人。 第一次败的这么难看。 还是输给宁明歌这样一个小丫鬟! 邵芳容看着朱氏足可以开染坊的脸,连忙上去解围。 她这时候才看明白。 宁明歌的确利用了她,利用了她对于老爷的不信任。 利用老爷送的红珊瑚树,一遍遍打了朱氏的脸。 她真是冤枉死了! 她可是和妹妹徐氏是一边的! 朱氏和她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能把人都得罪死了! 邵芳容:“把那红珊瑚树摆上吧,别臭显摆了,都是梁国公府上一家的亲戚,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后面那么多亲戚来来往往,人人都夸赞这红珊瑚树的华丽,朱氏老实坐着喝茶,再不多言一句。 第43章 梁靖要分府另过 宁明歌在花厅内面对女眷的刁难。 祠堂内,梁靖也面临着相同的局面。 依照梁国公今日的计划,梁靖流落在外这么久,恰好借着成婚的喜事,开祠堂上族谱,安排梁靖认祖归宗。 梁国公没想到,自己请来见证的几个族老在关键时刻打断了他。 年龄最大的七叔公站了出来,“梁靖是我梁氏血脉,这点毋庸置疑。族谱他可以上,可梁氏、国公府全力培养梁怀之这孩子十几年。现在要更改梁国公府的继承人,大柱,你真的考虑好了?” 大柱是梁国公的小名。 这里也只有看着他长大的七叔公有资格这么喊他。 梁国公抚着胡须沉吟片刻,询问道:“七叔公,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梁氏一族的意思?” 七叔公跺了跺手中的拐杖,族里的后辈立马搬来一张椅子,他坐下后道:“是族里的意思。这些年,怀之这孩子的表现,我们族里所有人有目共睹。 梁家、国公府迟早是要交到他们后辈手里。 老话说得好,三代不识祖。等我们这些老家伙去了,国公府与梁氏一族的关系,该如何维系,大柱你可有想过? 怀之这孩子,自小在族学中长大,梁氏下一代谁不认识他。 梁靖毕竟在外多年,他能认得几个梁氏族人?” 梁国公的爵位,是老国公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梁国公承袭父爵,不过是苦撑富贵罢了! 若有一日梁国公府失势,谁能保证不需要借助族中势力东山再起? 梁氏与国公府是繁荣的树冠与根系的关系。七叔公的话直白了些,却也挑明了梁氏族里的态度。 梁靖认祖归宗可以,但是承袭爵位不行! 梁怀之站出来,对在场诸位族老们恭敬作揖,道:“各位族老们的担忧也有一定道理,可怀之已经独占了父母的宠爱十几年,又怎能再霸占哥哥的爵位,怀之在这里向诸位保证,我会在接下来几年做好中间人,将梁氏族人一一引荐给兄长。” 七叔公:“怀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位置!回去!” 梁靖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好笑。 都察院线报:梁国公次子,于婚前频频出入梁氏族老家中。 他的便宜老爹,可再没有第二个儿子流落在外面,梁国公次子不就是梁怀之本人吗? 面前这些反对他认回嫡出身份的族老,好像都是梁怀之一位位邀请而来的。 他现在又是在演给谁看? 梁国公的视线在两个儿子身上来回打量。 梁怀之自小被当作国公府的继承人培养,不仅长得芝兰玉树,为人处世更令往来者信服,学识、涵养每一样都拿得出手。 多少人羡慕他国公府出了这么一个青年才俊! 反观梁靖,凌冽的眼神中全是桀骜与反骨,自从他被找回府,梁国公府上下被他闹得天翻地覆,没有一日安宁。 便是梁国公心底也有一个声音。 国公府必须交到怀之的手里! 有了七叔公的一番阻拦,国公爷打消了内心仅剩的一丝犹豫。 梁国公开口道:“靖儿,我会补偿你的。” 这话一出,梁氏族老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嫡庶颠倒说出来是不对,但梁靖在外生活了几十年,他的心哪里有梁怀之离梁氏族人更近? 梁靖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梁怀之。 他这庶弟,真该去南园子唱戏! 那做作的嘴脸,可比戏台上扮得要真! 国公府的爵位,梁怀之当个宝,他梁靖可不在乎。 可梁靖不喜欢吃亏。 他在考虑这时候提点什么无礼的要求,来考验一下梁国公,看看他口中的补偿到底有几分真心。 梁怀之谨慎地看着梁靖,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他在想等下梁靖若是跳出来反对,自己该如何表现。 梁国公亦是如此。 梁靖:“好。爵位我可以不要。” 梁怀之的欣喜、众人的错愕还没来得及表现,就听梁靖继续道:“但是,我要分府另过!” 梁国公勃然大怒:“想都别想,分府绝无可能!” 梁靖前脚刚被找回,后脚梁国公家就分府,梁怀之既然要承袭爵位,那必要是要承欢在梁国公夫妇膝下。 那梁靖自然是被分出去的那个! 顺天城会怎么议论国公府?梁靖这是要让全城的人看他笑话,戳自己爹娘的脊梁骨! 这逆子!天生反骨! 若不是族老们在场,梁国公一定会给梁靖两个巴掌,让这小子知道什么叫人伦孝道! 族老们也被梁靖这提议吓到了。 若梁靖真的分府出去另过,今日的场面被传出去,就会变成他们梁氏族人觊觎国公府利益,混淆嫡庶血脉,逼走梁靖这真正继承人。 七叔公手中的拐杖狠狠跺地,族人们安静下来,他才向梁靖开口道:“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万千委屈,但是之后父母过世才能分家。今天叔公托大,替你父亲张这个口,你有别的要求,都可以提!” 梁靖没真的准备分家。 国公府这艘老朽的大船即将沉没,梁氏族人、梁国公对此一无所知。 南方豪强无视海禁,私下南洋的事情屡禁不止。石家借职务之便替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梁国公府也掺和其中。 陛下先前没有发落,不过是在养肥钱袋子罢了。现在运河开凿在即,陛下终于想起这钱袋子了。 他梁靖身上毕竟留着梁国公的血,不会对梁家灭顶之灾视而不见。 有他从中斡旋,应该能保住全家人性命。 他会给他们一次机会的。 但也只会给他们一次机会。 梁靖收拢思绪,提出自己真正的要求:“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们。 既然两看相厌,那从明日起,在国公府与葳蕤轩之间起一道墙,留一处小门,大家关起门来各过各的。 你和母亲厌烦我,对我媳妇能好到哪里去,晨昏定省一切规矩就免了,每月初一见一次面即可!” 他在江南道巡查时,见过不少婆媳不和的案卷,明白孝道这顶大帽之下,明歌这个媳妇的日子不会好过。 昨日明歌与他描绘未来属于他们小家庭时的场景那么美好,他不希望梁国公府的人掺和在里面。 起墙却留门,一月见一次! 梁靖这分寸拿捏得极好,只要进出还走一个门,就不算分府另过! 七叔公点点头,已经算是答应,他回头看梁国公的意思。 梁国公有了台阶,总算是勉强同意了。 梁国公:“那就满足你的要求。” 梁靖:“那好,认祖归宗的仪式可以继续了!” 第44章 七叔公那个悔啊! 祠堂里发生的一幕,传到前厅孙旭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帮梁家招呼客人。 今日本是梁国公府的家宴。 可顺天城权贵圈子就那么大,都是梁国公沾亲带故的亲戚,家宴办了有二十桌之多。 梁家的男人们都去了祠堂,总不好让女眷出来抛头露面,孙旭这个国公舅爷只好站出来招呼宾客。 送完一位客人落座,孙旭收敛脸上的笑容,思绪发散到梁国公府爵位的事情上。 梁怀之这个外甥,是他看着长大的。 那孩子小小年纪,有着同龄人少见的内敛、成熟,但也致使他容易思虑过剩。 总体是个合格的国公府继承人。 奈何怀之这孩子活了十几年,过得太顺风顺水,孙旭担心他经不起挫折。 他看好梁怀之,却依旧认为梁国公不该这么快表明立场。 梁靖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 不用来历练一下怀之,真是可惜了。 说曹操,曹操到! 梁氏一族的男人们自祠堂出来,正从连廊往前厅这过来。 远远看去,梁怀之跟在梁氏一族的队伍后面,而梁靖则像一只掉队的孤狼,远远坠在后面。 梁氏一族的态度自此分明。 孙旭迎了上去,把主人位置让给梁国公,顺便拜见梁氏中的长辈,七叔公。 孙旭:“七叔公,今日是什么风,竟把您也请来了?” 孙旭可是这两年顺天生意场上的红人,梁氏族人中也有后辈跟着孙旭忙活,七叔公很给他面子。 七叔公:“国公爷家开祠堂,认祖归宗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到场?来、来,我们坐下说!” 七叔公辈分够大,今日又是梁家家宴,他当之无愧地坐在主桌。 孙旭作为梁怀之、梁靖两个孩子的舅老爷,和七叔公坐一起,也没问题。 只是主桌的位置上,大喇喇坐着石朝晖。 自那日三人的木材生意拆伙,孙旭就没给这老东西好脸色,石朝晖当然也是一样。 七叔公落座后环顾一周,发现面生的石朝晖,孙旭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串场,“七叔公,这是国公爷的挚友,五城兵马司指挥石朝晖,朝晖,这是梁家族长,国公爷的七叔公。” 石朝晖和七叔公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两人中间隔一张座位,七叔公招呼道:“孙旭,你就挨着我坐,咱们聊聊梁家的两个孩子。” 七叔公原准备将祠堂发生的事情,以及梁靖的表现,梁国公的决定告诉孙旭,忽然一人在朱管家的簇拥下进入前厅,吸引了众人注意。 ***的儿子,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赵元翰来了。 赵元翰不仅身份尊贵,更是小小年纪就成为都察院实权人物。 没听梁国公与***有渊源,他怎么来了? 突然到访,赵元翰是这样笑着解释的:“家母自那日在马场见过梁靖兄弟,就觉得他为人正直,与宁家小姐更是十分般配,对昨日没有上门讨上一杯喜酒一事,觉得遗憾。今日特派我做代表,不请自来,还望梁国公见谅。” 梁国公是怎么应对的,七叔公离得太远没有听清,倒是石朝晖的一声冷哼,令人错愕。 石朝晖:“喝喜酒是假,想要在开凿运河一事上分一杯羹才是真。梁靖这臭小子,刚来顺天没几天,竟走了这么大的狗屎运,真是想不到啊!” 多年老友,孙旭习惯性接话道:“换做是我,捏着运河开凿这么大事情的邀请函,只怕比那小子还狂!” 说完才发现不对。 两人对视一会,石朝晖装模作样咳嗽一声,问:“这次木材生意,你个老狐狸跑得快,挣了多少钱?” 说道这个,孙旭得意得很:“不多,也就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 这个数字令石朝晖眼红。 该死的老狐狸,自己先跑了! 若不是他接了孙旭的盘,即使最后木材价格降下来,他也能挣不少,不至于到现在,造了这么大一场势,只挣个三四万两的辛苦费。 七叔公自刚才石朝晖开口,就伸长耳朵在听。 赵元翰奔着梁靖而来,已经让七叔公足够意外了。 他还掌握着运河开凿的拍卖会帖子。该不会是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半个月后臻园拍卖会的请帖吧? 七叔公坐不住了! 他见梁国公身边没人,快速指挥身边的年轻人搀扶他,向梁国公走去。 七叔公:“大柱啊,我刚听孙旭那后生说,梁靖竟然走运,和半个月后的臻园拍卖扯上关系了?” 梁国公一听这话头都大了。 今日宴会上多出的一半客人,都是奔着这来的,现在是适合谈这事的时候吗? 梁国公:“七叔公,这事我们等会慢慢说!” 七叔公以为梁国公是在推诿,他干枯的手抓住梁国公的胳膊,强调:“真的和梁靖那孩子有关?” 梁国公知道今日不解释清楚,七叔公是不会放他走了,于是他将人搀扶到角落,压低声音道:“半个月后臻园的拍卖会,一共发出五十张帖子,淮阳王手里有一半,还有一半帖子在靖儿手里。” 七叔公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 梁靖?梁国公刚找回来的嫡子? 不是说他被找回来之前只是个猎户吗? 怎么能把着运河开凿这么大的事情? 梁氏一族在顺天近郊算是望族,可放在权贵圈子里是不够看的,因此很多消息都没有梁国公知道的那么详细。 梁靖低价让出水云轩,从淮阳王那里换得二十五张拍卖会请帖的事情,知道全貌的人并不多。 起码面前的七叔公就不知详情。 梁国公的手被七叔公握得生疼,就听七叔公懊恼道:“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和我说!刚才…刚才在祠堂…” 七叔公心里那个悔啊! 若没有刚才那一出戏,自己摆出梁家族老的身份,还不能从梁靖手里拿一张请帖? 梁国公表示:“这件事影响不了我的决定,因此您也不必在意!” 七叔公:“我怎么不在意?运河开凿那么大的事,梁靖这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这么好的机会,你宁愿找外人也找我们本家?” 梁国公:“叔公你误会了,不是有好事我不带你,就连我自己,还被亲儿子关在门外面呢!” 一想到自己是这浑球的老子,梁国公气得肝疼! 第45章 当然是舅舅最大 梁国公的话,在七叔公看来全是推诿之词,他一个字都不信。 梁国公是谁?梁靖的老子! 孝字一座大山压下来,梁靖那小子还敢不从? 他名声不要了?仕途不要了? 七叔公:“你去同他开口,至少要三张、不,五张请帖!” 梁国公只能苦笑,七叔公把这请帖当什么,街上摆摊卖的白菜吗? 他只能安抚道:“没有人知道这小子现在手里还有几张请帖,我只能尽量替您问一问。” —— 朱管家这边刚迎完赵元翰赵公子,返回正门没多久,国公府巷子口又迎来一辆富贵马车。 马车上显赫的标志,代表着车主身份,是近日顺天最炽手可热的人家——淮阳王! 朱管家转身吩咐身后的跑腿小厮,“快去请老爷,就说淮阳王府的贵客到了。” 自己则挂起笑脸迎了上去。 大厅内,梁国公和七叔公的谈话被打断。 小厮来报,臻园的主人,拍卖会的正主淮阳王来了! 梁国公和在座的不少人一起迎了上去,淮阳王短胖的身躯淹没在众人的寒暄中。 赵元翰视线在厅内徘徊,最终锁定角落中的梁靖。 他走上前去,一本正经介绍自己:“梁靖兄弟你好,我叫赵元翰,第一次见面,交个朋友吧!” 梁靖眼神毫无波动,就将赵元翰干晾在那里。 赵元翰丝毫不恼,甚至眉眼中还全是嬉笑。 那日他回府,***兴奋地诉说着,自己在近郊马场惩恶扬善,帮助了梁国公家刚找回的嫡子梁靖击退了虚伪庶子的刁难。 赵元翰怀疑自己听错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一直由淮阳王兼任,算半个虚职。 梁靖这个右都御史就是自己在都察院的顶头上司。 他算哪门子小可怜,需要***挺身而出? 赵元翰今日前来,除了找借口讨一杯上峰的喜酒,就是纯纯看热闹来的。 这不,热闹主动送上门了! 梁怀之一把握住赵元翰伸出未收回的手,嘴上说着抱歉的话:“我兄长刚从外地回来,还不熟悉顺天城的人事物,若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 以梁国公在朝上的地位,梁怀之不必与赵元翰这么客气。 可惜梁怀之就算占着梁靖的位置,至今还未被立为世子,也没有正式的官职,与早早入仕在都察院这样实权部门的赵元翰比起来,差远了。 赵元翰好气又好笑,“他怎么得罪我了?” 梁怀之一个劲道歉:“兄长没有拒绝您的意思,希望你能见谅。” 两人一番拉扯被招呼完淮阳王的梁国公看到,他见状朝这边走了过来。 梁国公:“怀之,怎么回事?我不是交代你要好好招呼客人?” 梁怀之低头解释道:“是兄长刚才与赵佥都发生了一点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 梁国公狠狠瞪了大儿子一眼,他才一会没看住,梁靖竟又给他惹出麻烦来! 梁国公替儿子向赵元翰赔罪,很快又被别人拉走继续寒暄去了。 赵元翰看着离去的梁国公、梁怀之父子,一言难尽地看向梁靖,“你在国公府,每天都是过的这种日子?” 梁靖:“是,所以尊贵的赵佥都,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赵元翰想起被梁怀之打断前,自己与梁靖有正事要说,“说回正事,淮阳王让我问你,帖子要散给哪几家?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两人向淮阳王的方向望去,他肥胖的身躯被众人簇拥着,现在整个顺天的水都被这臻园的拍卖请帖搅浑了,淮阳王手里的一碗水,看来是快端不平了。 梁靖这里之所以这么安静,是因为有梁国公打掩护。 外人只知道梁靖是梁国公府的嫡子,他一个初入顺天的毛头小子,能把持住这么大的机缘? 众人默认这些帖子的实际所有人是梁国公,今日翻家谱攀关系赶来赴宴,也是为了能和国公府套上近乎。 梁靖:“除了那日提前得到消息的六家外,剩下的帖子,随便找几个冤大头散了。” 赵元翰:“就这么随便?” 外面因为一张帖子已经要抢破头了,给了东家势必会得罪西家,赵元翰抱怨:“当初是谁提出来就给五十张帖子,再多个三十张,就没这么多事了。” 赵元翰感受到梁靖凌厉的视线逼来,选择识相地闭嘴。 梁靖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不知道怎么挑选冤大头,那就跟着我学!” 梁靖向着主桌的方向走去,孙旭正与石朝晖小声商议着半月后拍卖会的事情,忽然对面石朝晖抬头看向他身后不说话了。 孙旭转身,就看到梁靖一道宽厚的影子,盖住了他。 梁靖:“舅舅,我找你许久了。” 孙旭被梁靖一声舅舅喊得浑身不自在,他们有这么亲密吗? 孙旭:“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梁靖的表现完全符合他笨拙、生涩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设,他沉思许久,憋出一句,“臻园剩下的十一张帖子,我想送给舅舅!” 梁靖平地一道惊雷,炸得包括孙旭在内的几人七荤八素。 梁靖:“我不知道怎么说,但除了爹,舅舅是第一个这么重视我的人。你送的那棵红珊瑚树,明歌很喜欢。所以昨晚我们夫妻商议,除了先前不懂事浪费的帖子,剩下的请帖全部送给舅舅你!” 事实上梁靖后面说的这一大堆,孙旭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 十一张! 整整十一张! 他马上就要有十一张臻园的请帖了! 梁靖:“在我长大的地方,有一句土话:天上老鹰大,地上舅舅大。我在顺天人生地不熟,以后就多靠舅舅了。” 哪来的土话,真是比仙乐都动听,直接说到了孙旭的心坎里! 孙旭兴奋地一把搂过梁靖,“外甥这话我爱听,你以后在顺天有任何困难,记得找舅舅,我一定帮你解决!” 坐在一旁的七叔公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他朝梁国公的方向伸手,期待身后的小辈能明白他的意思。 大柱,你快来! 你的白眼狼儿子要把家底都败出去了! 第46章 老子在他面前算个啥 孙旭招呼角落里的朱管家。 大厅内人多眼杂,不适合谈论臻园拍卖会的事情,他需要一间安静的厢房。 朱管家意外抬头看着舅老爷与大少爷,这两人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 石朝晖这个时候仿佛成了孙旭的跟班,主动跟上孙旭、梁靖二人,七叔公拄着拐杖不甘落后。 进入安静的厢房内,几人落座后面面相觑。 孙旭虽然急得抓耳挠腮,却不敢先挑明了问,他害怕梁靖突然反悔。 梁靖真的宁愿跳过梁国公,把这十一张帖子给他? 梁靖今日穿着的是礼服。 他在几人注视下,从宽阔的袖口随意掏出一叠帖子,甩在桌上。 金色锦缎制成的请帖上,写着臻园二字,晃得人眼睛疼。 对面三人的呼吸皆慢了下来。 臻园的帖子,这小子就这么随意带在身上? 一沓子全在这了? 梁靖像是甩开什么担子,扔出帖子后就不管了。桌上的香瓜对他更具有吸引力。 厢房内,就听见梁靖一个人啃香瓜的声音。 这瓜听着不是一般的脆! 孙旭搓着手,不敢相信道:“大外甥,这请帖真的给我了?不用经过你爹爹的同意?” 梁靖显然是不愿意听到孙旭提自己老爹。 他不耐烦挥手:“帖子都给你,分给谁、怎么用,全凭你做主! 刚才在祠堂,梁族长也在场,父亲的意思是国公府今后要交到弟弟手上。我已经成家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将来自己的小家着想。 这些请帖全部交给舅舅,你在商场沉浮几十年,吃过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我只有一个要求。 得利之后,舅舅把获利折算成现银。 我要分一成!” 孙旭与石朝晖对视一眼,梁靖这话一出口,两人已经信了八分。 梁靖一腔少年义气,因梁国公的偏心而熄灭。 加上他一个毛头小子,刚从乡下回来。 人脉、资源、眼界一样不占。 想要利用运河一事获利,并且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还有比孙旭更好的选择吗? 孙旭看着自己的外甥,拍板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事成之后,结算收益。舅舅分你一成!” 七叔公急了! 怎么就说定了? 他们梁家的机缘,怎么最后姓了孙! 七叔公:“傻孩子,刚才在祠堂里那都是玩笑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和怀之都还年轻呢!” 梁靖古怪地看了七叔公一眼。 您老刚才在祠堂,可不是这么说的。 朱管家有心打听,奈何他肥胖的身躯在门口太过显眼,因此他退而求次选择躲在廊柱后面。 起先厢房内的声音还算安静,后面七叔公与孙旭的争执展开,他才隐隐约约听见“臻园”“请帖”“梁家”几个关键词。 朱管家错愕,他整日在国公爷身边跑前跑后,臻园拍卖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 莫非这几人正在里面商议臻园拍卖会请帖的事情? 不行,他必须要汇报给老爷! 梁国公应酬到一半,才发现主桌空了大半,七叔公、孙旭还有石朝晖几人都不见了。 朱管家一脸焦急地跑来,在梁国公边上低声耳语几句,令他心慌意乱。 梁国公勉强维持着迎客的笑容,招呼梁怀之道:“怀之,今日是你的主场,一定要招呼好宾客,为父去去就回!” 梁怀之谦逊道:“好的,父亲!” 看着父亲匆忙离去的身影,梁怀之硬咬着腮帮子,维持笑容。 朱管家说得小声,梁怀之只隐隐约约听到些碎片。 他有了一个大意的猜测。 主桌上消失的几人,正在私下和梁靖接触,商量臻园请柬的事情。 又是臻园! 又是运河一事! 似乎从臻园开始,所有人都开始围着梁靖转! 而他则被排挤在外面。 这令梁怀之想到送红珊瑚的那晚,宁明歌那意味深长的笑。 —— 梁国公赶到厢房的时候,七叔公正与孙旭争得面红耳赤。 梁国公质问道:“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梁靖懒洋洋地回:“我这人不懂什么大道理,谁对我好,我就回报谁。再说了舅舅又不是外人。” 孙旭骤然被点了名字,正莫名感到心虚,就看见梁国公转向他道:“孙旭,你什么意思?趁着今日大喜的日子,挖我梁家的墙角?” 石朝晖抢走孙旭前面开口:“梁国公先别急着生气,这态度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看梁靖贤侄十分懂事,他今日当着我们几个人的面,把帖子拿了出来。 这叫什么?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石朝晖的话提醒了梁国公,他们几人最初的目标,不过是一家一张帖子。 面前这一摞帖子,已经远远超出了梁国公的预期。 片刻前他还在嘲笑七叔公拿五张帖子是痴人说梦。 现在美梦成真了! 梁国公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靖儿,今日是你和怀之的主场,你躲在这里偷懒算是怎么一回事? 快去外面招呼客人!” 梁靖没顶嘴,带着他啃过的半个香瓜离开厢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房间内的四人屏息听着外面梁靖离开的脚步,确定他走远后。 梁国公一把拍住桌上的请帖,“孙旭,今天这帖子你要是敢带走,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孙旭也不甘示弱上手去抢,“你知道这里有几张请帖吗? 十一张! 整整十一张! 你一个人吃得下吗?” 七叔公老朽的声音中气十足:“怎么吃不下,不还有我们梁氏一族吗?大柱,先前我们可是已经商量好了,族里要分五张!” 梁国公这个时候也烦! 他不过是想要拿捏一下孙旭。 臻园拍卖和不像先前的木材生意一样,是小打小闹。有了面前的这一摞请柬,他们这一网子下去,可以笼络住半个顺天的权贵圈子。 远的不好说,至少可保三家五年富贵! 孙旭绝不能像先前一样半路下车。 七叔公在这捣什么乱! 这时厢房外传来敲门声,四人同一时间噤声,是梁靖的声音,“舅舅,是我!” 梁靖去而折返,孙旭露出和善笑容,“大外甥,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梁靖挠挠头,一脸为难,“舅舅,我可能要拿回一张贴子?” 梁国公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压在面前的一摞帖子上,尴尬地收回手。 孙旭声音里都带着笑:“舅舅方便问一下,这张帖子靖儿是想给谁吗?” 梁靖古铜色的脸上稍有红晕,“明日要去宁家回门,这张帖子我想送给老丈人。” 孙旭附和道:“原来是给老丈人的,是该给的,该给的。” 说着在众人肉痛的目光中,抽出一张帖子。 梁靖:“谢谢舅舅!” 梁国公鼻孔都要气冒烟了。 梁靖这臭小子全程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舅舅倒是喊得亲热! 梁国公想到婚前这小子就一脸倒贴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舅舅、老丈人他都能想得到,自己这老子在他面前算个屁啊! 第47章 宁嘉善,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 漫长的宴会终于结束了,梁怀之带着笑僵的脸回到自己屋内。 他揉了揉脸,换回冰冷、淡漠的样子,或者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梁怀之此刻非常的烦躁。 他在脑海中大概还原了一下刚才厢房里发生的事。 梁家族老们前脚在祠堂逼父亲表态,梁靖就甩出了一直以来捏着的请帖,为的就是表现他的不满。 梁靖这种当面撕破脸的做法,不得体,但是管用。 这不,现在所有人都围着他团团转。 舅舅已经倒戈了。 石家若是长时间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价值,那么最终也会不可避免地偏向梁靖。 梁怀之心绪不宁,他觉得一切事情都慢慢在超出他的掌控。 他有种被排挤在外,根本没有资格上桌的无力感。 兄长回来之后,他明明很努力地展现自己,获得了石家、梁氏族人的认可。 为何梁靖的运气那么好! 他忍不住在想,那日臻园拍卖,若买下水云轩的人是他…… 梁怀之逼自己扫清脑子里的这些混乱想法。 他不是那种喜欢望洋兴叹的人。 梁怀之习惯性吩咐:“倒茶!” 屋内没有别人,只有比他先回来的宁嘉善。 宁嘉善皱着眉,不耐烦道:“茶壶就在你跟前,不会自己倒?” 梁怀之意外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发现宁嘉善双眉紧锁,单纯好懂的脸上写着“受气了”三个字。 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再给宁嘉善倒了一杯,招呼她:“可是在内宅发生了什么?过来喝杯茶慢慢说!” 宁嘉善将梁怀之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坐下后气愤道:“二房婶婶今日送了我和宁明歌一人一只手镯,我是白玉镯,她是玛瑙镯。” 梁怀之捧场道:“白玉价高,玛瑙便宜,那不是很好嘛?” 宁嘉善:“可婶婶说娘有一只传家的镯子,今日并没有拿出来。” 宁嘉善也不是傻子,借朱氏的名义拐弯抹角地提醒梁怀之手镯的事。 梁怀之只是平淡道:“那是母亲的手镯,她怎么安排是她自己的事情,哪里是我们小辈可以猜测的。” 可这话不是宁嘉善想听的,“可是母亲那么疼你,那手镯既然是传家宝,自然应该给你媳妇的。” 前世徐氏就给了梁怀之的妻子! 她继续喋喋不休:“你若开口去要,母亲一定会给你,明日我戴着梁家传家手镯回门,也好狠狠扫宁明歌的威风!” 梁怀之听完眉头直皱。 大哥借着臻园拍卖会的东风,在几个长辈面前出尽风头。 他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哪里还有功夫帮着嘉善在娘那里争风吃醋! 在祠堂中利用梁氏族人逼父亲决断,已经有些过火了,这个时候向母亲讨要代表主母身份的传家镯子,梁怀之就差把想要世子身份写在脸上。 他更习惯徐徐图之。 梁怀之敷衍道:“过几日,我再去外面替你寻一只更贵的手镯回来。” 宁嘉善被他一句话惹得炸了毛,“我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吗?一只手镯都买不起? 若不是你没本事,好不容易在臻园拍来的红珊瑚树都保不住,我至于盯着母亲手里那只传家手镯吗? 你是不知道,今日宁明歌借着红珊瑚树,在后院是何等风光。” 梁怀之本就在压抑自己烦躁的心情。 宁嘉善还在他耳边争吵不休。 臻园、红珊瑚树。 这些无疑是踩到了梁怀之的痛脚,他控制不住大吼道:“那日在臻园,你看中了那棵红珊瑚树,我花了整整十万两!十万两才拍下来。 若是那十万两用来买水云轩的话——” 宁嘉善被梁怀之的勃然大怒吓了一跳,她不甘示弱讽刺道:“水云轩?你还有脸提水云轩! 你忘记了,水云轩那块地,可是你和石正溪两个人亲手送到梁靖手上的。 梁靖借着那块地,给宁明歌捞了多少好处。 她出嫁的时候,嫁妆箱子里的珍珠都堆不下了!” 人比人,气死人。 宁明歌那个姨娘肚子爬出来的,从小样样比她差! 凭什么跟着梁靖后,自此翻身处处踩在她头上! 梁怀之双目通红地瞪着宁嘉善道:“你后悔嫁给我了,是不是? 那你去嫁给梁靖啊!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宁嘉善气急,口不择言道:“我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你!” 梁怀之:“好好好,你终于是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 说罢拂袖而去! 宁嘉善看着他的背影,拿起眼前的茶壶,猛地扔了出去。 茶壶碎在梁怀之脚边,他丝毫没有留步的意思。 宁嘉善刚嫁到国公府,院子里的耳目还没有清理干净。 很快两人的争吵便传到国公府上下皆知。 宁明歌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推开给自己揉肩的梁靖,想要将他赶出门去。 梁靖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宁明歌道:“两个媳妇进门,受婆婆疼爱的小儿子和媳妇吵架被赶出门。 这边不受宠的大儿子小两口和和美美。 你说婆婆会怎么想?” 梁靖不屑:“梁怀之过不好,那是他没本事,不会疼老婆。凭什么要拖我下水。” 宁明歌想到未来婆婆可能的刁难,还有明日回门嫡母的手段,只觉得头疼无比。 她讨饶道:“梁大侠,求求您饶了我吧!” 梁靖的大手将宁明歌的手包裹在掌心,得意道:“还没和你说呢,今日在祠堂,梁家族老们逼着我爹表态,要将爵位留给梁怀之。” 宁明歌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知道国公爷的偏心,梁怀之的迫不及待。 但今日是梁靖认祖归宗的日子,又是成婚第二日。 也太急了些。 他们竟一点都不顾及梁靖的感受。 宁明歌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梁靖:“明歌,我先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不相信。其实我根本无意与梁怀之争这国公府世子的位置。 我只想守着你,守着我们未来的孩子们,守着你那日说的小家,关起门来过日子。 所以我答应了爹和梁氏族人的要求。 同时我也提了一个条件。” 梁靖刻意停顿,在宁明歌脸上并未看到失望,他才敢继续道:“从明日起葳蕤轩会另起一道墙,开一个小门。你也不必去母亲那里晨昏定省,只要每月去吃一顿团圆饭。” 宁明歌觉得自己没听懂面前人在说什么。 宁明歌从未肖想过梁国公的爵位。 但是砌墙另过,免去晨昏定省孝顺婆母的神仙日子。 她同样也不敢想! 宁明歌激动抬头,仰望着梁靖,“真的吗?” 两人贴得很近,梁靖从宁明歌的眼中,甚至可以看见自己,他肯定道:“真的。” 第48章 回门 新婚第三日,回门的日子到了。 马车摇摇晃晃,梁靖与宁明歌并排而坐,他看出自己的妻子有些紧张。 梁靖试着转移话题:“今日我们一定不会输给梁怀之的,毕竟我给老丈人送了一份他绝对拒绝不了的大礼。” 宁明歌原本满脑子都是嫡母的杏皮甜茶。 梁靖粘人的紧。 她该如何避开他,不动声色地吐出那碗绝育汤。 被他这么一打岔,宁明歌决定索性不想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管是昨日将请帖赠与梁靖的舅舅孙旭,还是半路折返当着众人面讨回一张,转手送给宁志宏。 这都是宁明歌与梁靖一起商议的结果。 宁明歌白了梁靖一眼,嗔怪道:“幼稚!” 可惜那一张请柬,便宜自己爹爹了。 不过宁明歌转念一想,从上次木材生意的结果来看,自己老爹可能根本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爹爹拿了那种请帖,是赔是赚还真不好说。 另一边,梁怀之那辆马车上,气氛紧张。 经过昨天的争吵,两人正在冷战。 梁怀之先上的马车,宁嘉善见状甚至不愿意坐在他身边。 两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却都别过脑袋不看对方,中间似乎隔着楚河汉界。 宁嘉善心烦意乱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梁怀之竟然还不来哄她! 离宁家不过两条巷子了,难道他们要冷着脸回门吗? 到时候,宁明歌和梁靖如胶似漆,甜甜蜜蜜从马车上下来。 自己这边梁怀之板着脸。 到时候宁家上下都知道她和梁怀之新婚第二天就吵架,她哪里还有半点面子。 宁嘉善已经后悔了,昨日不该冲动砸那茶壶,更不该提传家手镯的事情。 万事都该等到回门后再说。 只是现在,她该怎么收场? 宁嘉善心里满是委屈,想着想着眼泪落了下来,马车里全是她低声啜泣的声音。 梁怀之总算向她看了过来。 他有意冷落嘉善,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 梁怀之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在他身后维护好后宅关系,笼络好母亲。 他的妻子,将来是要与他一起携手接管梁国公府的。 嘉善现在还有些小姑娘的任性。 算了,看在他们多年的情分上,梁怀之愿意哄哄她。 梁怀之坐到对面宁嘉善的身旁,拿起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好了,你先别哭了。” 宁嘉善本想使性子背对他,又怕把台阶弄没了,于是用粉拳不轻不重地捣了他一下。 梁怀之道:“你哭也哭过了,打也打过了,气消了没? 马上就要到宁家了,可不能带着眼泪回娘家,不然你父亲、母亲该怎么看我这女婿?” 宁嘉善破涕为笑:“就该让他们好好教训你!” 梁怀之把宁嘉善拉入怀里,耐心解释道:“昨日也是我不好,你在内宅受了委屈,我在前厅也不好过。 梁靖借着运河开凿的事情,让几个长辈围着他转,享受着万众追捧。 我被排挤、冷落,因此没有控制好脾气,对你发了火。 嘉善,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宁嘉善第一时间维护自己的心上人,“梁靖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梁怀之:“他小人得志,所以总想趁机践踏我。嘉善,先前的是非对错都过去了,今日回门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 梁怀之熟悉宁嘉善的脾气,她需要顺着毛捋。 果然宁嘉善像被梳理过毛的猫,收起张牙舞爪的样子,车内变得安静下来。 宁嘉善没想到成功换亲,却还是被宁明歌压了一头,有些不忿。 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再失去怀之哥哥的喜爱。 娘警告过她,丈夫和恋人是不同的。 成婚前再温柔贴心的恋人,婚后也是会翻脸的,昨日她不就见识到怀之哥哥的另一面了吗? 她依偎在梁怀之的怀里,“我明白了,怀之哥哥!” 马车已经到达宁府。 梁怀之恢复到以往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贴心地为宁嘉善整理妆容,宁嘉善一脸娇羞地被他牵着下了马车。 徐福早早就在宁府巷子口张望,见梁家的两辆马车到了,扬手招呼后面的家丁开始放鞭炮。 徐福高喊:“小姐、姑爷回门了——” 宁家正厅内,宁志宏和周萍一早就端坐在那里,焦急等候着。 宁志宏:“这两个孩子怎么回事,现在还不来?都怪你往日的娇纵,到了国公府还改不了赖床的毛病,以后怎么侍奉婆母?” 周萍见他一直背着手在厅里团团转,被他搅合的同样心烦意乱。 她不停问身边的嬷嬷:“几时几刻了?” 嬷嬷笑着回:“现在已经快入夏了,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早。小姐、姑爷们没来迟,现在才刚过卯正三刻。” 外面传来轰鸣的鞭炮声,宁志宏一屁股坐好,“来了,两个孩子回门了!” 宁志宏夫妇伸长脖子向外张望,终于在片刻后迎来女儿、女婿们的身影。 梁靖、梁怀之:“女婿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宁志宏得意地看着面前的梁氏兄弟,在心中感叹,自己当初同意女儿们同嫁,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他们宁家,牢牢地攀上梁国公府这一高枝。 不论国公府由谁继承,他宁志宏都稳稳地做国公爷的老丈人! 宁志宏:“两位贤婿快起来,夫人快把准备的红包拿来!” 顺利走完流程,宁志宏道:“两位贤婿,一起陪我去前厅喝杯茶吧?上好的龙井茶,平日里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男女自此分离,宁明歌与宁嘉善姐妹去往内院。 还未进周萍的屋子,她便发话:“明歌,今日回门这样的日子,去看看你姨娘吧,她一定也很想你。” 回门的时候,母女总有一些私房话要说。 宁明歌正找不到机会与姨娘见面,“多谢母亲,女儿和姨娘说几句话就来。” 周萍大方道:“女子出嫁后,和父母见一面少一面,回门这样重要的日子,你和姨娘好好叙叙旧吧!” 等宁明歌离开,周萍立马将宁嘉善拽进屋子,吩咐道:“把门守好,谁都不能进来。” 宁嘉善有些惶恐:“娘,您这是做什么?” 周萍:“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怀之那孩子吵架了?” 第49章 母女谈心 宁嘉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企图糊弄过去:“娘,你在说什么呢,我和怀之哥哥感情不要太好!” 周萍一指头杵在宁嘉善脑门上,“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刚才来的路上为什么要哭?” 宁嘉善还在嘴硬:“谁哭了。” 周萍:“那你身上的风团怎么解释?你从小一哭身上就起风团,要不要我拿个镜子给你照照?你现在脖子上都是!” 宁嘉善摸向自己的脖子,滚烫凸起的风团骗不了人。 原来是在这里露馅了。 她被母亲戳破,强撑的面子也泄了,低声道:“娘,我们已经和好了!” 周萍狠狠教训道:“你以为嫁了人,还像在自己家做小姑娘那么畅快呢,成婚不到三天就和自己丈夫吵架,今后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宁嘉善只是低头看着脚尖,不说话。 周萍叹了一口气道:“说说看吧,你和怀之为什么吵架?当时他又是什么反应,娘毕竟比你多吃几十年的饭,也能为你出出主意!” 周萍的话令宁嘉善豁然开朗。 这么多年母亲牢牢捏着父亲的心,就算貌美的杜姨娘都没有分走父亲的宠爱。 娘一定有办法的! 宁嘉善:“都怪国公夫人,成婚第二天敬婆婆茶,她捏着梁家传家手镯不肯给我。宁明歌那个贱人,又在亲戚面前炫耀从我这里抢走的红珊瑚树。本来我就心烦意乱的,回屋见到怀之哥哥,我想让他开口去替我把婆婆的传家镯子要来,结果他不肯,我们大吵一架!” 周萍惊讶地张大嘴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实心玩意! 别人家的孩子七窍玲珑,她养的这个一窍不通! 周萍:“你!你!你!” 一连三个“你”,周萍都凑不出一句骂女儿的话,实在是被她的大逆不道气极了。 新妇进门第一天,就妄想婆婆兜里的传家手镯,还大言不惭让丈夫替自己开口去要。 梁怀之看来是真爱她的女儿啊! 这都不来老丈人家里退货? 周萍:“梁家一日进门两个新妇,你凭什么笃定那只传家手镯就一定会戴在你手上?” 宁嘉善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告诉母亲,它前世就戴在梁怀之妻子手上吧? 周萍继续问:“怀之那孩子什么态度?” 宁嘉善想到刚才马车上的事,这才高兴一点,“怀之哥哥主动低头哄我了,他说这事就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 周萍不信! 她刚才第一个从梁怀之身上看出破绽。 梁靖那臭小子巴巴跟在宁明歌后面,小两口挤在一起也不嫌挤。 梁怀之则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宁嘉善亦步亦趋走着。 梁靖为了宁明歌缩着步子。 梁怀之为了抢夺先机不顾宁嘉善。 作为母亲的周萍看到这一幕,不免对两人有了比较。 从做丈夫的角度看,梁怀之不及梁靖! 周萍知道自己女儿未必喜欢听这些,只能耐心哄道:“成婚以后你就是大姑娘了,必须要收起自己的小性子,娘之前不是教过你吗?” 周萍态度一软,宁嘉善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和成婚前一样,扑在母亲怀里,委屈大哭:“娘,为什么一切和我想的都不一样。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宁明歌跟着梁靖变得风光无比。 梁国公夫人不再偏爱梁怀之的妻子。 甚至怀之哥哥都变得没了往日的温柔。 周萍的心跟着发涩,她仔细擦掉女儿的眼泪,“别哭了,不然一会要起更多风团了。 老话说得好,上嫁要吞一千根针。 你嫁到国公府这样一等富贵人家,外面的人不知道有多羡慕你。 慢慢熬吧! 总有出头的那一天。” 周萍自然不会和女儿说,她给宁明歌下了绝育药。 国公府的血脉,只会从宁嘉善的肚子里生出来! 未来国公府的女主人,一定是她的女儿,宁嘉善! —— 杜姨娘听到门外鞭炮响,就已经守在自己的小院门口。 她望眼欲穿地等着,终于在曲曲折折的连廊处,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 宁明歌一点点走近,杜姨娘看见女儿脸上的笑脸,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 她的女儿像她一样肤白,鲜红色的礼服穿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明歌能以正室的身份,顺顺利利嫁到国公府,杜姨娘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宁明歌遣人守在小院门口。 她问:“娘,我今日好看吗?” 往日宁明歌在家里总是谨小慎微,生怕触怒嫡母,给姨娘招来麻烦。 所以她极少喊娘亲。 杜姨娘习惯性捂住女儿的嘴,“别——我的女儿今日好看极了!” 宁明歌知道她们时间不多,姨娘一定有千言万语要问,于是也不寒暄,就把成婚后的事情捡好的说。 譬如敬婆婆茶那日,她和宁嘉善的红包都是一样的。 二房婶婶给了她们一人一只手镯,三房婶婶则给了红包。 舅舅送的那株红珊瑚树,在成婚第二日被摆在花厅内,来来往往的亲戚都能看到他对于梁靖的认可与器重。 总之一切都好! 杜姨娘追问道:“那你和女婿,房事可还好?” 宁明歌没想到姨娘一开口就问这么害臊的问题。 她支支吾吾:“就…就挺好的!” 杜姨娘捂着胸口,开始谢天谢地:“求老天保佑,让我的明歌能顺利生下嫡子,最好三年抱两个,女孩也行,凑一对好事成双!” 宁明歌没有打断杜姨娘,她只是笑眼弯弯地看着姨娘,毕竟这样疼爱她的姨娘,她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很快嫡母那边来人唤宁明歌,姨娘还和出嫁前一样,推着宁明歌往外走。 宁明歌三步一回头,杜姨娘一开始是笑着的,看到女儿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来时的路,她再也止不住嚎啕大哭。 身边丫鬟哄道:“大姑娘一切都好,姨娘你别哭了。” 杜姨娘摇了摇头:“孩子长大了,报喜不报忧,她刚才说的可都是好话。诸天神佛在上,求您保佑我的女儿吧。 刚才我许的愿都不作数,我只求明歌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宁明歌这边也是强忍着眼泪,她逼自己快速平复心情。 毕竟在嫡母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50章 嫡母的温柔刀 宁明歌刻意放慢步伐,在前往周萍院子里这一路上,不断盘算着等下她该如何表现。 生硬地拒绝嫡母的杏皮甜茶,恐怕是不行的,容易打草惊蛇。 终身不育的猛药,嫡母一定是要亲眼看着她喝下肚才会安心。 逃过了这一次,谁知道嫡母下次会把药下在哪里。 姨娘送来的点心里? 亦或是回宁府时,一道她喜欢的家常菜里? 防不胜防! 最好的办法,还是乖乖服药。 别说只是一碗加料的杏皮甜茶,就是一般的毒药,也不会喝下去就立马肠穿肚烂。 只是,若嫡母硬要在她喝下茶水后留她一会,那就真麻烦了! 宁明歌到嫡母房里的时候,迎来宁嘉善的奚落:“哟,嫁了人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了。母亲唤你都要三请四请才来。” 宁明歌低声解释:“母亲莫怪,刚才在姨娘那里说话,一时兴起忘了时间。” 反正嫡母总要等她的。 周萍用眼刀子剐了宁嘉善一眼,这才大方表示:“别听嘉善的,今日你回门,与姨娘多说几句也无妨的。” 宁嘉善回头看着母亲。 她叫宁明歌来,不就是想要给她上规矩吗? 这么轻声细语的,还以为是要给她赏赐呢,完了宁明歌的尾巴还不翘上天了? 宁嘉善翻了个白眼道:“母亲,你都不知道这几日姐姐在梁府有多风光,在长辈面前也寸步不让的,你得好好教教她做人的规矩,省得连累我这一门同出的姐妹。” 恰在此时,周萍身边的嬷嬷端来茶点,周萍没有接宁嘉善的话茬子,反倒将面前的一茶一点推到两个女儿面前。 宁嘉善转身准备去拿点心,手伸到一半愣在那,抱怨道:“怎么是芙蓉糕,娘你忘了我喜欢吃枣泥糕?” 芙蓉糕寡淡、没个滋味,倒是很像面前的某人! 周萍解释:“芙蓉糕是明歌爱吃的,娘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杏皮甜茶,一人准备一样,我谁也不偏心。” 宁嘉善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 娘不偏心,才是最大的偏心。 宁明歌算什么! 不过是一个庶出,母亲竟要她与自己平起平坐! 宁嘉善叫嚣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帮我做主,还想让宁明歌这个贱人爬到我头上?” 周萍冷了脸。 放下手上的茶,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还不把你的嘴巴闭上!那是你姐姐,怎敢胡言乱语!还不给明歌道歉!” 宁嘉善觉得此刻的母亲陌生极了。 以往她对宁明歌非打即骂,母亲从来不曾制止过她。 现在居然要她给宁明歌道歉? 绝不可能! 宁嘉善眼中生了恨:“母亲,我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的势利小人!别人糟蹋我也就算了,连你也因为我嫁得不如宁明歌,来踩我一脚? 先前宁明歌没来的时候,我们母女亲亲热热。 现在她来了,您就看不上我了,是不是? 难道就因为她嫁了梁靖得了宠?” 周萍没想到女儿会这样口无遮拦。 她在家里放肆也就算了,若把这副脾气带到国公府去,今后可有苦头等着她吃! 周萍今日有心治一治女儿的脾气,“你若不是我的女儿,平心而论,你哪里比得过明歌。 她见人就笑,你整日嘴里没一句好话。 换了我是长辈,我也喜欢她这样的后生!” 宁嘉善这时已经气急败坏:“那你就抱着宁明歌这个女儿吧,我回国公府去!” 说罢哭着跑了。 宁明歌看着宁嘉善离去的背影,心中唯有一声长叹。 可惜了,宁嘉善不懂! 她和嫡母一起从来规规矩矩,因为她不是嫡母的亲生女儿。 规矩,是留给外人的。 任性,是亲闺女才能拥有的权利。 面前的这一出戏,宁嘉善负气而走不是假的,因为她的脾气演不来。 嫡母偏心自己却全是演的,只可惜上当的只有宁嘉善一人。 宁明歌假意起身,“嘉善!母亲放心,我这就去把她追回来!” 周萍挥手道:“随她去吧!嘉善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她走了也好,我正好和你说几句体己话。” 宁明歌知道,重头戏来了! 周萍亲昵地上前拉住宁明歌的手,将宁明歌的记忆拉回上次喝杏皮甜茶的时候。 宁明歌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没有把手抽回。 周萍苦口婆心道:“梁国公府高门大户,家规森严。嘉善被我宠得不像话,往日行事没个分寸,容易得罪人。 若她犯了错,我和你父亲鞭长莫及。这个时候,就只能靠你这个长姐了。 当初安排你同嫁,我心里也有不忍,但今日回门我看那梁靖对你十分体贴,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这心里才算好受些。 你从小就懂规矩,行事也稳妥。 若有一日嘉善犯浑再没了分寸,你一定要帮我拦住她。” 嫡母言辞恳切,紧握着宁明歌的手,期待着她的回答。 真有三分母亲对女儿的关心。 宁明歌清楚,这份真情不是留给自己的。 她一字一句回应道:“母亲放心,我们是一门同出的姐妹,您出嫁前就教导我们要同气连枝,我不会忘记的。” 周萍得了宁明歌的允诺,彻底放下心来,松开宁明歌的手,招呼她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说了这么久也累了,喝茶吃点点心吧。 这是嘉善最喜欢杏皮甜茶,她自己闹脾气走了,这茶就不必留给她了,你全喝了吧!” 宁明歌现在全身发冷。 若不是她重活一次。 若不是那日姨娘的提点。 宁明歌恐怕一辈子都看不透嫡母披着人皮的狼心。 嫡母算准了宁明歌刚从姨娘那来,演出一副爱女心切的样子。 一步步示弱,利用宁明歌的同理心,叮嘱她关照宁嘉善。 宁明歌再小心,也只会以为嫡母是在敲打她。 点心和杏皮甜茶是她恩威并施的道具。 谁能想到,温柔刀才是刀刀致命。 嫡母要的是她一辈子不能生育! 周萍催促道:“傻孩子,愣着干什么,快吃呀!” 宁明歌在她的注视下,小口吃着点心,一并喝下杏皮甜茶。 周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第51章 羊肉大饼和母猪绝育 周萍:“你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斯文,怎么遇到吃的总是这样狼吞虎咽的。” 宁明歌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放下手中的茶碗。 周萍笑容和蔼:“你继续吃,又不是在外面,这母亲这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吃得越多才越好呢! 一碗杏皮甜茶,宁明歌分几口喝完。 嫡母却不肯让她走,“你坐这再等一会,我已经命人去找嘉善了,等下你们两姐妹一起去前厅,若是刚才发生的一幕被你父亲知道了,他不会轻饶了嘉善的。” 周萍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 宁明歌的心却一点点下沉。 最坏的情况来了。 宁明歌温顺回答到:“是,那我等妹妹一起。” 宁明歌托着腮望着门口,周萍则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她眼底没了先前的担忧,全是笑意。 宁明歌服下的药,是她从乡下郎中那里收来的秘方。 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 乡下的女人一边下地干活,顺便照顾家里老小,一边葫芦一样一串串生孩子。 很多农户家里生了几个男丁后,再生就养不活了。 往往就会找乡野郎中求不育的药。 这虎狼之药十分有效,十几年前周萍就在杜姨娘身上试过了。 乡下身强力壮的女人要三副药才能管用。 周萍也不准备给宁明歌下第三次药。 杜姨娘、还有面前的宁明歌,一直以来养在深闺,身娇体弱的,两副药就能见效。 只要宁嘉善先生下梁国公府的继承人,未来继承了国公府。 宁明歌就算运气好,调养个十年八年,有幸有了身孕,也碍不到嘉善什么。 宁明歌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只觉得下巴、脖子都开始痒,她控制不住用手去挠,转身向嫡母求助。 宁明歌:“母亲,您快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周萍闻声望去,宁明歌的颈间鲜红一片,周萍熟悉得很,是过敏的风团。 她一把抓住宁明歌的手:“不能挠,你身上起了风团,再挠就破皮了!” 宁明歌的声音已经慌了,“怎么会起风团呢,母亲你这芙蓉糕里可有松子?” 宁明歌大婚那日,制止梁铜川吃花生,就是因为她自己过敏,只不过宁明歌只对松子过敏。 周萍刚想回她,芙蓉糕里怎么会有松子! 随即反应过来。 过敏严重的人,别说整颗的松子,就是沾到一点粉末都不行。 芙蓉糕里没有松子,可点心行的模具、油锅都有可能接触过松子。 周萍安慰:“孩子别怕,我这就去找郎中!” —— 前厅内,梁靖原本正在看着梁怀之捧老丈人的臭脚! 一壶明前龙井被宁志宏吹上了天。 别说梁怀之从小在国公府长大,入口的都是最金贵的茶叶,便是梁靖这几年一步步爬上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这么次的茶都好久没有喝过了。 梁怀之却能面色如常地坐在那里,称赞老丈人泡的龙井色香味俱佳。 将这茶品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拉着老丈人的手,要花重金买下这茶,回去与梁国公分享。 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梁怀之命身边人拿出准备好的茶叶,作为交换。 梁怀之准备的茶叶用油纸包好,放在竹筒中以蜂蜡封口。 拆开的时候茶叶翠绿。 衬得宁志宏的茶叶和老树叶子一般。 宁志宏心生欢喜的同时,梁靖看出他有些讪讪的。 梁靖在心里冷笑。 过犹不及,自己这位庶弟平日里交际全是心眼子,毫无一丝真心。 他拿给上司送礼的方法,来应对老丈人。且有自己这个第三人在场,反倒弄巧成拙了。 梁靖本准备掏出臻园请柬,结束面前尴尬的局面。 一个小厮匆匆来报,后院叫了郎中。 宁志宏正尴尬着,终于有人来解围,他带着庆幸同时关心道:“怎么回事?是谁身体不舒服。” 梁怀之和梁靖也同时抬头。 小厮辨认了一下两位姑爷,最后锁定梁靖答:“是大小姐,她误食了松子,现在浑身起了风团!” 梁靖蹭地从座位上起身,吩咐身边人:“快去准备马车,去怀仁堂!” 说着就要去往内宅。 宁志宏连忙安抚他,“贤婿别着急,我们宁府有熟悉的郎中。” 梁靖一瞬间面露凶狠。 风疹严重是会要人命的,郎中晚来一步明歌怎么办? 宁志宏被吓退半步,梁靖收敛起情绪,拿出准备好的臻园请帖。 梁靖:“岳丈大人,事出从急,我还是带明歌先走一步。这是我们二人送给您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梁怀之从请帖一掏出来,就目光灼灼地盯着,宁志宏低头打量,金色请帖封面有一个显眼的臻字! 是臻园的请柬! 宁志宏激动收下请柬,客套话还在嘴边,梁靖已经起身出门,只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宁明歌没想到梁靖会来接她。 梁靖看着她脖子上骇人的红色风团,已经从密密麻麻的红点连成一片,当即用披风盖住她,一路抱着她上了马车! 宁明歌其实清楚,她的过敏情况没有脖子上风团表现得那么骇人。 她一丁点松子都没沾嘴。 宁明歌见嫡母久久不肯放她走,她用事先准备好的松子粉末沾了一点在耳后。 所以脖子上的风团看着最吓人。 梁靖焦急的吩咐:“最快速度,去怀仁堂!” 挂上都察院的印信,他的马车可以在顺天肆意疾驰。 宁明歌看出他的焦躁,安慰她:“我是误食了极少的松子,现在最要紧的是催吐!” 梁靖反应很快,立马找来一个宽口茶壶,示意她吐在里面。 宁明歌害怕污秽之物弄在他手上,想用手去接,梁靖扣着茶壶道:“都什么时候,还避着我,快吐!” 宁明歌想到肚子里的杏仁甜茶,心一横开始扣喉! 梁靖一只手接着茶壶,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 随着胃里的呕吐物抠出,马车上一股刺鼻的气味扩散开来。 宁明歌低着头,不敢看他。 梁靖轻声问:“就吃下去这些吗?要不要再吐几次?” 宁明歌确定地摇了摇头。 梁靖明白妻子的窘迫,新婚第二日就被丈夫看到狼狈样子。 明歌生长在顺天城的世家宅院里,学习的都是大家闺秀那一套。 不像他,似野草长在田间地头。 梁靖开口安慰道:“我小时候吃过半个坏了的羊肉大饼。是村长家儿子丢了不要的。 那大饼已经有些馊了,可我却吃得狼吞虎咽。 后来果然闹了肚子。 但我不像你,那么香的羊肉大饼,我肚子疼死了也没舍得吐出来。 后面拉了三天肚子,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宁明歌没想到梁靖还有这样的经历。 馊了的大饼,还是捡得村长儿子丢了不要的。 梁靖:“你刚吐出来的这些,在我们乡下,根本不舍得浪费。 一般会立马铲去喂猪。” 宁明歌知道梁靖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成功了。 因为宁明歌现在满脑子都是,嫡母的绝育药那么厉害。 乡下的母猪吃了,会不会也生不出来? 第52章 怀仁堂到了 宁明歌愣神的功夫,梁靖已经快速收拾掉手上的秽物。倒了一杯干净的茶水给宁明歌漱口,同时还把窗户打开。 新鲜的空气与顺天街上的繁华喧闹倒灌进车内,宁明歌像阴天浮出水的鱼,终于透过气来。 凉风拂面,褪去宁明歌脖子上的烧灼感。 宁明歌知道,自换嫁以来绷紧的一根弦,终于可以稍稍松懈一会了。 兵行险着,但好歹嫡母那一关是过了。 只是等下梁靖在一旁,怀仁堂那边还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头疼! 梁靖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脖子上的风团不再增多,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顺着宁明歌的视线看向窗外,前面巷口就到怀仁堂了。 梁靖搀扶着宁明歌下了马车,怀仁堂这里已经空出一间诊室,郎中早早在那里候着。 宁明歌魂不守舍的。 不知道她的小花招能不能骗过怀仁堂的郎中。 宁明歌小时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作风疹,是在她七岁的时候。 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对松子过敏,在尝过一颗粽子糖后,整个人都呼吸困难。 听大夫说,风疹发作之人,之所以会窒息,是因为那些骇人的风团不仅长在肌肤,口腔、喉咙里也都是。 自此以后她小心忌口,因松子发作的风疹十几年没有再犯。 刚才在嫡母那里演戏,她并没有真正服下松子。 舌痛发麻,咽喉肿大这些症状一个也无。 等下她该如何与梁靖解释呢? 宁明歌胡思乱想着,梁靖已经扶着她来到堂内。 梁靖:“大夫,我内人误食了松子,在路上已经先行催吐了,你帮忙看看。” 郎中:“张嘴我看看!” 面前郎中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宁明歌没多想照做了。 宁明歌脖颈上的红色风团一眼就能看得明白,只是等她张口,郎中却没有看出任何风疹症状。 舌头红润健康,喉咙没有红肿收缩,呈正常大小。 倒是她口中呼出的带着杏子香气的特殊药味,令林郎中微微一愣。 上次医馆见面的时候,宁明歌带着斗笠。 林郎中没见过宁明歌的样貌,却认出她身上独特的药剂味道。 三副即可彻底绝育的虎狼之药。 上次宁明歌走后,林郎中特地找到自己的师傅细细分辨了几个时辰,最后大致还原出了药剂的配方。 这是个好方子! 除了致人不孕外几乎没有别的副作用。 师傅分析出了方药之后,减去其中麝香等名贵药材,添加两位普通药物,虽然减掉了三分药性,却成为了花楼教坊姑娘们能用得起的药。 林郎中偷用了宁明歌的药方,一阵心虚。 随后瞥见一旁虎视眈眈的梁靖,他的心现在跳得比宁明歌还快! 林郎中:“刚才你们已经先行催吐了?” 梁靖抢答道:“是,已经吐干净了。” 林郎中:“你们处置得非常及时,加之红疹已经消退了,情况没有那么危急。我这边开几贴对症的药,回去静养即可!” 林郎中写下一张方子,本来是准备递给梁靖,支开他去边上药房取药。 林郎中顺着自己先前的猜测,只以为宁明歌是家中宠妾,边上的梁靖自然是她男人。 喝下虎狼之药,或许会影响子嗣的大事,宁明歌未必想要身边人知道。 梁靖接过方子,直接给了身后的喜儿,自己则寸步不离守着宁明歌。 林郎中本来准备和宁明歌单独详谈药方一事,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他学着师傅捋了捋尚且短短的胡须,道:“这几日饮食需清淡,戒腥辣、金钩、虾米这些海味不要碰,多吃些温和的食材。” 宁明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她蒙混过关了。 怀仁堂,顺天第一大药铺,坐诊郎中怎么是个庸医? 就听林郎中继续叮嘱道:“除了松子之外,病人今日可还服用了杏子?” 宁明歌错愕抬头,“是!” 林郎中面不红心不跳解释道:“风疹病人中,多对花生、松子这类带壳坚果过敏,也有不少病人对花果过敏。” “刚才我让你张口,闻到一股浓厚的杏子味道,或许你并未对松子过敏,而是对杏皮甜茶起了反应?” 杏皮甜茶打开了宁明歌的记忆。 那日她带着帕子去了惠民堂,询问药剂的时候,郎中问帕子上的果香是什么味道,宁明歌说的就是杏皮甜茶! 宁明歌终于认出面前的林郎中! 他不是惠民堂的大夫吗?怎么在这里坐诊? 林郎中跟着师傅处理过不少后宅阴私,知道该如何说话,他再认真写下一张日常疗养的方子,递给边上关切的梁靖。 林郎中:“风疹发作的时候虽然骇人,但只要日常生活中彻底阻断病源,也就我刚才说的松子、杏皮这些,就不会再犯。 你拿着这张养护方子,若有什么不舒服可再来找我。 若在怀仁堂找不到我,也可以去惠民堂,我和师傅在两家医馆轮流坐诊!” 宁明歌没想到今日自己走了运。 遇到的竟然真是那日惠民堂的郎中。 只是他为何要帮自己隐瞒呢? 宁明歌:“多谢郎中!” 林郎中:“关于你脖子上的红疹,我怀仁堂有专门止痒的药膏,消肿、去痒效果极佳,就是价格贵了一些!” 梁靖一副不差钱的架势,价都不问,“要两罐!” 林郎中古怪地看了梁靖一眼,怪不得主母要给这小娘子喝下虎狼之药,这男人倒是宝贝的紧。 林郎中点点头,“两罐,二十两银子!” 林郎中让身边的药童取来药膏,“每日三次,这几日风团或有反复,都是正常现象。此病重在疗养!” 一番折腾,宁明歌终于顺利走出怀仁堂。 今日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 因林郎中刚才那番连哄带骗,梁靖现在像对待宁明歌像瓷娃娃一样小心。 马车不急不慢回了梁国公府,朱管家肥硕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 梁靖的脸一下就拉下来。 朱管家被梁靖骇人的目光盯着,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他硬着头皮道:“国公夫人病了,需要人照顾,希望大少奶奶去侍疾。” 第53章 国公夫人喊你去侍疾 梁靖的声音里全是愠怒:“侍疾?昨日说好分府另过,怎么今日母亲就病了?” 怕不是想装病折腾人吧! 梁靖现在感觉无比烦躁,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他对明歌的维护,或许成了弄巧成拙,徐氏反倒更加盯紧了明歌。 他的母亲声如洪钟,整日上蹿下跳的,哪有半分生病的可能! 梁靖接着再问:“弟妹呢?母亲有没有喊她?” 朱管家冷汗已经下来了,不过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知道什么是春秋笔法,“大少爷您回来得晚,夫人派我在外等您,二少奶奶那边有内宅的管事嬷嬷去通知。” 梁靖:“好!好!好!” 朱管家的敷衍,撞在梁靖的枪口上。 朱管家只觉得耳边生出一阵风! “咔——” 距离朱管家一尺之遥的造景石榴树遭了殃,手腕粗的树被梁靖一掌打断。石榴树的枝丫拦腰压在朱管家身上。 他像落水的猫吓得张牙舞爪,惊呼连连! 待朱管家从断枝下面挣扎出来,就看见大少奶奶纤细的手腕,轻而易举地锁住了愤怒的梁靖少爷。 朱管家大口喘气,胸口劫后余生的起伏着,心想那一掌还好没有落在他身上。 大公子莫不是隔代遗传了老国公府爷的暴脾气。 好险!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宁明歌的声音柔和,说出的话在朱管家听来更是仙乐,“母亲生病,身为新妇自该去孝顺。 只是今日我身体抱恙,唯恐传染给母亲。 朱管家可否帮我去母亲那里递个话,若母亲病得严重,我再不舒服,也要去她那里尽一尽孝心。” 梁靖话里全是讽刺:“侍疾,儿媳妇去有什么用?换我这亲生儿子去,母亲只会好得更快!” 朱管家听了这话,大呼不好。 若今日真是大少爷去侍疾,明日梁国公府的房顶还在不在都不一定。 朱管家转头望向大少奶奶,胖胖的脸上,写满了求救。 宁明歌永远是那么得体,“朱管家先去回话,若母亲体谅我,免去侍疾一说,那皆大欢喜!” 朱管家得了传话的借口,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奔离去,生怕晚了一步再挨大少爷的一顿打。 宁明歌昨日便猜到徐氏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晨昏定省,孝顺婆母。 看似孝道,实则是规训儿媳的手段,是权威。 梁靖试图帮她越过权威,在徐氏眼里则是赤裸裸的挑衅。 宁明歌摸着自己略微红肿的脖子,默不作声。 病了。 好巧,她也是! —— 梁国公主母院子。 徐氏刻意卸了脸上的脂粉,依靠在床边,身体却不时向往张望着。 身边的魏嬷嬷招呼道:“来人了,夫人快躺好!” 徐氏卧倒、盖被子的动作一气呵成,甚至从被窝中,传来以假乱真的咳嗽声。 真有了几分生病的样子。 朱管家带着宁明歌的回复,一路小跑而来。 在院子门口止步。 魏嬷嬷黑着脸,言简意赅道:“夫人,大少奶奶说她身体抱恙,恐怕不能来侍疾了!” 徐氏一把坐起,怒视道:“什么意思?我生病她也生病?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连做人的名声都不要了? 婆婆生病喊她来侍疾,她都敢推三阻四。往日里我还是太和善了些,现在连她一个新妇都敢骑到我头上来了!” 徐氏一口气连珠炮一样地发问,发泄心中的不满! 昨日梁国公回来,和她交代了梁靖要砌墙开门,免去媳妇的晨昏定省,关起门来单独过日子的要求。 徐氏一万个不答应! 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同意了靖儿这门婚事! 自从和宁明歌定了亲,儿子就一步步与她离心。 徐氏才不信这里面没有宁明歌这小贱人的挑拨。 那日在近郊马场,她借***的势逼得自己下不来台。 昨日居然撺掇儿子,当着族老的面提出分府另过! 父母在,不分家! 宁明歌是当她这个婆婆死了吗? 免去晨昏定省,她这个婆婆还有任何威势可言? 徐氏决定要生一场一个月的大病! 让宁明歌日夜照料,贴身伺候她。 借此好好收一下新妇的骨头,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婆婆大过天! 徐氏:“咳咳——” 这会不是装的,是被宁明歌气的! 徐氏:“魏嬷嬷,派人去葳蕤轩请人,今日大儿媳别说是身体抱恙,就是躺在床上起不来,抬也要抬来我这里!” 徐氏自诩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婆婆,她和嘉善长久以来相处得多和睦,定是那宁明歌和她犯冲! 装病是吧? 等她把人弄到跟前,当着整个院子里的人,她倒要看看,大儿媳妇这病还装不装得下去! 宁明歌这次来得很快,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大儿子梁靖。 徐氏躺在被窝里,装得气若游丝:“儿子,媳妇,你们来了。” 梁靖、宁明歌:“拜见母亲!” 梁靖走近询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徐氏故意装出咳嗽:“咳咳!你别过来,这段时间筹备婚礼,想来是积劳成疾,得了风寒,别传染给你!” 梁靖:“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机会侍奉母亲,正好这次病中,就由我来侍奉吧?” 徐氏隔着被子缝隙,看到儿子身后带着斗笠的儿媳! 她什么意思?这是嫌弃自己? 害怕传染她的风寒? 徐氏已经是怒火中烧,她还要装出虚弱,道:“男儿志在四方,你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娘不忍心用我的病将你捆在后院,你不是娶了儿媳吗?就让儿媳来侍奉我吧!” 梁靖:“可是——” 徐氏:“好孩子,你若真的关心娘,就帮我去好味轩买一碗鲍鱼粥来。娘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没有滋味,只想吃它们家的鲍鱼粥!” 梁靖明白鲍鱼粥不过是徐氏支走自己的借口。 只是他想起来之前宁明歌的叮嘱。 让他一切顺着徐氏,这样她应对起来才会更容易。 梁靖这次没有反驳:“好,儿子这就去给您买!” 徐氏得意地望向梁靖身后的宁明歌。 看见没有,媳妇再怎么样,也没有亲娘重要。 梁靖离去后,房间内只剩徐氏和宁明歌这对婆媳,气氛凝重到可怕。 第54章 派宁明歌去看药炉子 宁明歌主动打破僵局:“婆母,您身体不适可有请过郎中,对方是怎么说的?” 徐氏:“咳咳!” 徐氏光是咳嗽没有回应。 和刚才梁靖在屋子里,能说会道的状态全然不同。 摆明了是不待见宁明歌! 守在一旁的魏嬷嬷出声解释道:“郎中说了,是思虑过甚引起的风寒,应当是前阵子操持大少爷、二少爷的婚事累到了。” 宁明歌跳过中间站着的魏嬷嬷,向她身后的徐氏问:“那婆母可有需要我伺候的地方?” 徐氏:“咳。” 又是一次避而不答。 换做旁人被这么晾了两次,都该生出怒气了,宁明歌依旧笑盈盈的,“我听婆婆的咳嗽声愈演愈烈,别是病情加重了! 您快躺下好好休息,我就守在这里,婆母若有什么要求,还请第一个唤我!” 若是这个时候宁明歌负气而走,那么明日整个国公府都会传出她侍疾到一半就离开的不孝传闻。 宁明歌不着急。 她从边上的八仙桌下面抽出一张凳子,乖巧地坐在那里。 俨然一副安心侍疾的样子。 徐氏:“咳咳!” 徐氏这次不是装的,而是被宁明歌气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故意咒她是不是? 正因为徐氏没病,宁明歌这些寻常探病的话在她耳朵里格外刺耳。 徐氏透过床边的帷幔,将宁明歌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待她真的坐下,徐氏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宁明歌就是这么侍疾的? 戴着围帽、离婆婆十几丈远,一副生怕过了病气的样子! 她真应该把家中女眷们都喊来,看看宁明歌现在的嘴脸! 徐氏本来正怒火中烧的,忽然视线隔着帷幔与围帽两层朦胧纱雾,与宁明歌的目光撞在一起。 按理说宁明歌应该看不清她的表情才是。 徐氏却莫名感到心虚。 待她反应过来,谁是婆婆谁是儿媳后,又将目光狠狠瞪了回去。 朦朦胧胧中,徐氏感觉宁明歌在笑。 她在看生病婆婆的笑话,是不是! 真是岂有此理! 魏嬷嬷到底是跟在徐氏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 徐氏不过一个翻过身的动作,魏嬷嬷心领神会道:“夫人应该是累了,需要休息。大少奶奶,您坐在这里也是徒劳,不如去隔间帮夫人看会药炉子?” 看药炉子可不是一个容易的活。 火候太大、太小不行。 煎药的水,太多太少也不行。 宁明歌估计这看药炉子,也是婆母提前准备好的一环,她是躲不过的。 宁明歌认命地起身,跟着魏嬷嬷来到隔间。 魏嬷嬷口中的隔间名副其实! 逼仄狭小的屋内,仅能容纳一个小丫鬟和一个生着火的药炉子,宁明歌进门后都只能侧着身子。 魏嬷嬷打量着周围全开的窗户,大声呵斥道:“这偷懒的丫鬟,怎么把周围的窗户都开着了? 炉子下面的火这么大,又透着风,把夫人的这炉子药弄得药性都没有了。 郎中特意叮嘱了,这药一定要文火慢熬,你这耳朵是塞驴毛了?” 小丫鬟被魏嬷嬷骂得不敢出声。 魏嬷嬷转身对宁明歌道:“这小丫鬟叫竹香,年纪还小,做事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把熬药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还要麻烦大少奶奶多看着一点。 记住这药炉子的火要小,文火慢熬才能出药效。” 宁明歌好脾气道:“是,我记住了。” 魏嬷嬷道:“那麻烦大少奶奶在这里看着,奴婢就先回夫人身边伺候了。” 魏嬷嬷退出隔间,并未让里面的空间宽敞多少。 竹香经过魏嬷嬷一顿训斥,已经先一步关上隔间周围的门窗。 药炉子边上少了煽火的人,炉子下面的火舌也慢慢缩了回去,伴随而来的是滚滚浓烟升起。 宁明歌终于知道竹香为何要开窗了,这扑鼻而来的浓烟,谁能受得了。 烟熏火燎也就罢了,现在已经入夏了,隔间内狭小,两个人站在里面,中间还立着一个生火的炉子,屋内的温度在一点点变高。 宁明歌准备去开窗通风,竹香怯生生制止了她,“大少奶奶,您别开窗,被魏嬷嬷看见了,会惩罚奴婢的。” 竹香身材瘦小,还不到宁明歌的肩膀,她低着头,露出脖子后面许多梳不上去的绒毛碎发。 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宁明歌明知是针对她的苦肉计,却依旧狠不下心肠。 宁明歌:“这炭可熏眼睛?” 宁明歌的话让竹香一愣,她红着眼点点头。 宁明歌道:“我也觉得眼睛有点熏,你去帮我打一张湿帕子来,眼睛熏疼的时候可以擦一擦。” 药炉子下面的浓烟是源源不断,竹香眼睛几乎被熏得睁不开。 可她不敢出去。 宁明歌:“你去吧,药有我看着,出了问题自然有我去和魏嬷嬷交代。” 竹香是主母院子里最低等的看炉子丫鬟。 她既不敢违背魏嬷嬷的意思,也不敢不听宁明歌这个主子的话,犹犹豫豫间,竹香还是出了门。 宁明歌等人一走,挪开药炉子,发现底下的炭没问题,是上好的银丝炭。 梁国公府主母院子里,的确不该有劣质炭。 那为何这炉子下面浓烟滚滚? 宁明歌走向墙角堆炭的地方。 —— 魏嬷嬷此刻正坐在床边,绘声绘色向徐氏描述刚才隔间的场景。 魏嬷嬷:“那隔间原本就是个杂物间,放些梯子、扫帚这类工具,两个人站在里面都费劲,更别说还要架一个药炉子。 奴婢命人在准备熬药的银丝炭上浇了水。 大少奶奶一进去,我便叫竹香闭了门窗。 奴婢就在里面说了两句话,眼泪都熏下来了。 等下大少奶奶要在那烟熏火燎的隔间里,待上至少一个时辰呢!” 徐氏越听了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魏嬷嬷办事果然地道! 宁明歌不是喜欢戴围帽吗? 看她那围帽,在那么闷的隔间里,还戴不戴得住! 徐氏:“刚才你有没有叮嘱郎中,要最苦的药?” 徐氏自己又没生病,喝什么药? 现下宁明歌守着的一炉子药,是徐氏特地为她准备的。 魏嬷嬷笑着道:“有有有,药里加了黄连、穿心莲,又苦又下火!” 第55章 禁足?求之不得 宁明歌来到墙角堆炭的地方,发现那里堆满了市面上最好的银丝炭。 按理说这炭不该有这么大的烟才对! 宁明歌上手一摸,指尖传来潮乎乎的触感。 这炭怎么是湿的? 宁明歌扒开最上面一层炭,里面的炭果然没有外面那么潮湿。 看来是有人故意在上面浇了水。 宁明歌用碳夹子往里面挑了挑,从下面找出几块干炭来。 干炭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才是宁明歌熟悉的银丝炭。 她从药炉子里挑出几块最大的湿炭,重新换了炭上去,轻轻扇动手中的蒲扇,药炉子底下生出橙红色火焰,骇人的浓烟终于是止住了。 药炉子上面飘散的白烟,夹带着浓烈的草药味,让宁明歌被迫精神一震。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被炭火熏着,还是闻着这药味道更好。 这药味道这么浓,婆母等下真能喝得下去? 宁明歌忍不住好奇,打开了药罐子。 她用木筷子在里面翻看了半天,察觉到了不对。 宁明歌前世的婆婆是个药罐子,她亲自上手煎过不少药。 俗话说久病成医,吃药多了也会看药、抓药。 中医讲究君臣佐使。 宁明歌虽然不通医术,但是熟悉的治疗风寒的药方就那么几个。 桂枝、柴胡、干姜这些药一味也无。 徐氏贵为梁国公主母,就算卧床装病,郎中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补药才对。 人参、三七、石斛、川贝母这些贵重药材也没有。 倒全是些蒲公英、大黄、穿心莲这些苦药。 前世宁明歌夏季燥热上了火,也会自己配上一些来喝。 这些药只有一个特点,就是苦! 徐氏总不会自找苦吃。 莫非,这药是替她准备的? 宁明歌从药壶中倒出一口来,浅浅尝了一小口。 顿时五官都皱在一块了! 这也太苦了! 竹香这时恰好回来,看到宁明歌在尝药,吓了一跳。 宁明歌解释道:“我看这药味浓郁,应该是快好了。” 竹香想到魏嬷嬷的交代,无论如何要让大少奶奶在屋里待上一个时辰。 这药不能这么快好的! 竹香灵机一动道:“郎中吩咐了,这药要连煎三遍,每次放两碗水。等六碗水全部熬干成了一碗半的量,这药就熬好了。” 宁明歌不知道这是竹香的推诿,在心里暗骂徐氏的狠心。 现在这药就已经够苦了,六碗熬成一碗半的量,喝这药汤与生吞黄连有什么区别。 宁明歌:“你眼睛现在好点了没?若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来替我吧。” 竹香随即心虚上前,不敢与宁明歌对视。 她忘记了,大少奶奶也是好心,借口放她出去透气的。 自己居然还骗了她。 竹香接过宁明歌递来的蒲扇,小心扇着火,意外这炉子怎么不再冒黑烟了。 隔间内两人对着药炉子,相顾无言。 —— 竹香与宁明歌刚才的一番对话,很快传到徐氏主仆的耳朵里。 徐氏称赞道:“竹香这小丫头有几分机灵劲,等下别忘记赏她。” 魏嬷嬷笑着答:“是。” 徐氏:“痰盂准备好了没有?等下你一定挡在我前面,替我遮掩一二。” 魏嬷嬷从小服侍在徐氏身旁,二人这躲药的默契,练了几十年从未出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久后,宁明歌携竹香来送药。 自宁明歌进门后,徐氏虽然躺在床上,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宁明歌双手垂于胸前,这碗药是竹香递来的。 徐氏声音里都是不满:“大儿媳妇,你这派头还真大! 递一碗药这种小事,也不肯亲自动手吗?” 宁明歌试图解释:“我身体抱恙,怕将病气过与婆母,这药也是竹香煎的,我并未沾手,只在一旁看火。” 宁明歌这一番话不亚于火上浇油,徐氏心里的火一下烧了起来! 宁明歌这是在说反话吧?害怕她听不出来? 徐氏怒斥道:“我看你是话中有话吧? 什么叫过了病气? 你自入我房内,说话声音洪亮,煎药一守就是一个时辰,你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还有你那围帽! 家中婆母在场,没人教你规矩礼数,须脱下帽子以示礼貌。 这难道就是宁家的家风与涵养吗?” 来了,婆母的发难终于来了。 宁明歌的眼泪早已准备好了,滚滚落下,“婆母您误会了,我实在是事出有因,郎中特意交代,我这几日出门见人,都要戴好围帽,不然这病气伤人!” 徐氏:“病气!病气!你口口声声念叨着病气。 反正现在我也病着,不怕你的病气传与我。 大儿媳,我要你上前!亲手!为我试药!” 宁明歌:“婆母,要不…要不您先看看我这——!” 徐氏强硬打断她:“够了,魏嬷嬷,押着她试药!” 魏嬷嬷一把拽住宁明歌,将她推到徐氏床前,竹香这个时候有眼力见地递来药碗。 徐氏:“扒掉她的围帽,我看她还怎么在我面前装病!” 宁明歌头上的围帽终于被拽了下来,露出她脖子上一团团褐色的鼓包。 徐氏:“你脖子上什么东西?” 宁明歌讪讪道:“郎中看了也说不清是什么,只说可能是风疹,也可能是花疹,让我回来好生养着,这几日别见人。” 徐氏:“花疹?” 风疹徐氏知道,这花疹又是何病症? 宁明歌脖子上褐色的药膏麻麻赖赖,像蛤蟆皮一样高低起伏。 看上去有些吓人。 一旁的魏嬷嬷发出骇人的尖叫:“花疹,那不就是梅花癣?那可是会传染的!” 徐氏:“什么!” 徐氏一把推开宁明歌,力气大得差点让宁明歌踉跄跌倒。 宁明歌苍白解释:“郎中说不一定是花癣,或许只是风疹也不一定!” 徐氏这个时候可听不进这些。 屋内已经是人仰马翻,徐氏大吼道:“你赶紧走,别再来我屋里。从明日起你给我禁足在葳蕤轩,不得出门半步。 魏嬷嬷,快去开窗,把这病气散出去!宁明歌,你想害死我吗?” 随即徐氏想到刚才魏嬷嬷拽过宁明歌的手,像是躲避什么蛇蝎猛兽一般,让魏嬷嬷退开! 还有那药!宁明歌煎的药! 徐氏连端着药的竹香一同赶出房门。 宁明歌看似狼狈地捡起被魏嬷嬷扔出的围帽,重新戴好。 脚步轻快地回了葳蕤轩。 禁足好啊! 她正求之不得! 第56章 妯娌商议,整治宁明歌 朱桂珍迈入房门,就看见徐氏双目放空靠在床边,细看她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病态。 朱桂珍:“徐慧,不是说你病了吗?我这着急忙慌赶过来探病,你这不挺有精神的?” 徐慧半招呼半炫耀道:“你吃过没?没吃的话来一碗鲍鱼粥,这可是靖儿从好味轩替我买回来的。” 好味轩在城东,一来一回要十几里路程,而面前的鲍鱼粥尚有余温,一看就是梁靖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魏嬷嬷替朱桂珍添了一副碗筷。 朱桂珍轻笑道:“哟,还和我显摆上了,看来身体是真的没事。” 徐慧想到刚才房中发生的一切,生气地撂了调羹。 徐慧:“你是不知道……” 两人就着面前的鲍鱼粥,一起气愤讨论着宁明歌刚才做下的荒唐事。 徐慧:“……她那脸上和蛤蟆一样,坑坑洼洼的,我瞧了一眼就犯恶心,直接罚她禁足了。省得把她的病气传染给我。” 其实徐慧就瞧了宁明歌一眼,听魏嬷嬷解释了花癣是什么骇人玩意后,只觉得她浑身都长满了那恶心玩意。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倒胃口。 徐慧放下才吃了两口的鲍鱼粥,心有余悸地抚着心口。 朱桂珍自前两日在宁明歌手里吃了亏,回去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从来只有她挤兑人! 没道理让一个嫁进梁家的新妇呛得说不出话来。 朱桂珍一直命人盯着梁国公家的动静。 所以徐慧生病的消息一传出,朱桂珍就知道,给宁明歌穿小鞋的机会到了。 朱桂珍细细品着面前的鲍鱼粥,帮着徐慧出谋划策:“你这婆婆的杀威棒打得太早了。 哪有人回门这天就命儿媳妇来侍疾的? 外人会怎么看你?” 徐慧恶狠狠道:“那小贱人哄着靖儿,在族老面前提出要分府另过,你觉得我会轻饶了她!” 朱桂珍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茬事情在里面,只感叹现在的这些新妇与她们那时候是完全不同了。 宁明歌是真敢想! 朱桂珍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什么!她竟然敢提这个。你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就这么被她轻易抢走了,哪个当娘的能甘心?” 徐慧平日里偏心梁怀之,但不代表她就不在乎梁靖。 朱桂珍这话算是说到她心坎上了。 又听朱桂珍继续说道:“不过你这样做,只会把儿子的心往你大儿媳妇那边推,指不定她现在正躲在你儿子怀里,哭诉你这恶婆婆欺负她呢!” 徐慧怒目而视:“她敢!” 但转念一想,倒是真有几分可能。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和自己丈夫使过这些小花招。 偏偏靖儿和自己还不亲近,自己该不会着了宁明歌的道吧? 朱桂珍看到徐慧手中的调羹,在碗里搅了又搅,就知道她心里没多少底气。 徐慧的确已经后悔了。 她派人去打听过了,宁明歌回娘家的时候突发恶疾,是被靖儿抱着上的马车。 后又直奔医馆,她身上的病不是装的。 别看徐慧现在嘴硬,她已经开始担心,今日的事情落在国公爷的耳朵里,恐怕她少不了被一顿唠叨。 偏偏就这么巧,装病的遇上真病的! 她该不会真的要背上恶婆婆的骂名吧? 朱桂珍:“要不我给你出出主意?” 徐慧等的就是这句话。 朱桂珍的儿子比她先成婚,梁铜川都能当压床童子了。 要论婆媳关系,朱桂珍可比自己多了好几年的功力,徐慧正想请教:“你就别卖关子了,和我说说你有什么点子?” 朱桂珍道:“你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干嘛非要和儿媳妇过不去——” 徐慧以为朱桂珍要帮宁明歌说话,第一时间瞪眼看过来。 朱桂珍:“你完全可以稳坐钓鱼台。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媳妇,不是还有宁嘉善嘛!” 徐氏:“什么意思?” 她要教训的是宁明歌,和怀之的媳妇有什么关系。 就算宁嘉善与宁明歌是姐妹,她也不好迁怒嘉善这孩子吧? 朱桂珍一点点掰碎了解释给她听:“那宁明歌之所有能够如此猖狂,还不是因为你家靖儿有能力,在运河开凿这么大的事情上都能说上话。” 朱桂珍当着徐慧的面,不能说梁靖那臭小子走了狗屎运。 “真要论起来,那宁明歌不过是宁家的庶女,嘉善才是宁家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况且宁家老爷不过是个五品官,有国公爷的爵位摆在那里,亲家公的身份在你面前根本不够看。 因此宁明歌没有娘家的势,这是其一。” 有其一必有其二。 徐慧等着朱桂珍继续。 朱桂珍:“其二是因为你们夫妻二人觉得亏欠靖儿,所以一直以来有所忍让。 投鼠忌器,才让那丫头得了错觉,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实际上,她在国公府里能排到第几?” 徐慧默默在心中排名。 国公爷、她这个主母、怀之、靖儿…… 一只手数过来,宁明歌都排不上号! 徐慧恍然大悟:“对啊,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宁明歌这死丫头有什么底气!” 不过是仗着他们心疼靖儿罢了! 徐慧又一次后悔,替靖儿同意了这门婚事。 朱桂珍:“所以啊,你把嘉善唤来侍疾,等过几日你身体好了,对外宣称嘉善侍疾有功,松点管家权出去。” 管家权可是当家主母最重要的权柄,徐慧还想在自己手里捏个十几二十年呢,怎么能那么轻易交出。 朱桂珍看出她的犹豫,解释道:“两个年轻的儿媳妇,又是小家出身,能见识过什么世面,随便抛出去一些小鱼小虾,只怕她们都要挣破头! 宁明歌见嘉善出了头,只怕后悔的大腿都要拍青了! 自此以后明白你这婆婆的重要,还不整天围着你转? 到时候你再找个由头,把权柄收回来。 两个儿媳妇谁不是对你服服帖帖。” 光是听着朱慧珍这么说,徐氏的嘴角都忍不住勾起来。 看嘉善在自己身边得了好,宁明歌那个眼皮子浅的,真要后悔地在家跳脚了。 —— 宁明歌后不后悔不好说。 不过她现在的确正垫着脚,踩在梁靖的肩膀上,正欲翻国公府的墙头。 主母只是禁她出门,又没禁止她翻墙而出。 第57章 去把那老头抢过来 宁明歌对下面的梁靖抱怨:“我就说找个梯子,你非嫌麻烦!这国公府的墙也忒高了。” 比宁家她院子里的墙高出一大截。 梁靖又好气又好笑:“我这被你踩在脚底下的人,都没有抱怨呢!” 化身为梁国公府护卫,与喜儿一起由暗卫转明面的胜宗,看着眼前的一幕,摸不着头脑。 以头儿的手段,他可以有一万种出梁国公府不被发现的手段,为何偏偏要被人踩在脚底下,狼狈地翻墙而出? 喜儿往胜宗手里塞了一个柿子,在边上看戏。 她看着墙上的主子们,再转头看看胜宗的表情。 这个呆子! 暗探当久了,恐怕不懂什么叫夫妻情趣。 宁明歌顺利爬上墙头,朝着墙角下的梁靖灿烂一笑,“我上辈子一定是一只灵活的猫,不然怎么会才爬了两个墙头,就已经能不弄脏衣服了。” 宁明歌已经换上一身男仆的打扮,瘦瘦小小的身材,倒是有几分没长开的小厮模样。 梁靖莞尔,配合道:“那墙上的猫姑娘,请问你想好怎么下去了吗?” 梁靖本就是有意逗她,宁明歌才向着外边看去,度量着该如何在另一面墙上落脚下去。 梁靖在边上的树上一个借力,飞身上墙,双臂抓着墙沿,脚一蹬就顺利在墙外落了地。 颇为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宁明歌踩着。 宁明歌也不矫情,顺利下了墙。 出了梁国公府,宁明歌只觉得浑身轻快。 梁靖:“你身子都这样了,为何还坚持要出门?” 宁明歌抱着他的手撒娇:“怀仁堂的药很管用,我脖子上的风团都已经消下去了! 再说现在顺天城因为运河开凿的事情风云涌动。 万事万物都在涨价! 水云轩边上那块地,晚一天拾掇,我们要损失多少钱!” 宁明歌决不能看着该挣到她口袋里的钱,白白溜走! 财水东流,那可是大大的败家之相! 梁靖发现,一旦宁明歌搬出“我们”两个字,他就会败下阵来。 他妥协道:“马上太阳就要下山了,我们得赶在宵禁之前回来。” 顺天城在一更三点(晚8:00)会敲响暮鼓,若是宁明歌要去的地方比较远,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宁明歌表示:“我等下要去的地方,若不是天黑,若不是有你陪着,我还真不敢去!” —— 梁靖没想到,宁明歌的目的地,是赌坊。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宁明歌:“事先说好,我们不能沾赌——” 梁靖:“不许沾赌——” 宁明歌鲜少有见到梁靖如此严峻的表情,挑眉道:“那我们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我可不想要一个赌鬼丈夫!” 梁靖想到养父卖掉他之前,唯二的爱好。 赌钱与喝酒。 他认真承诺道:“不会,我此生也最恨赌博。” 两人达成一致,这才正式进入赌场。 宁明歌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好奇地东张西望。 吆喝声,劝赌的起哄声,骰子在翻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不自觉感到热血沸腾。 宁明歌小声抱怨道:“你有没有感觉这里面好闷。” 梁靖指着四周的白墙解释道:“你注意到没有,赌场里面是很少有窗户的。 一来不容易有赌徒赖账出逃,二来人在头昏脑涨的时候,更容易冲动下注。” 宁明歌下意识点头,目光却在赌场中搜寻。 她是来找人的。 前世王世坤调任工部,在里面拜了一个特殊的“师傅”,是一个因赌博被罚没家财,甚至被跺了一根手指的老头,名叫王大军。 这个王大军年轻的时候拜了好几个师傅,打家具、造房子、砌石像、做木头机关等等,学得十分驳杂。 在工部下面的工坊里做些杂活,为了骗口好酒好菜,糊弄着抱上王世坤的大腿,认他做了徒弟。 在王大军的帮助下,三年之后王世坤能测算、会出图,甚至能上手做一两件家具。 宁明歌盘算着,说不定现在王大军十指尚齐,把他挖过来为自己打造水云轩边上的船坊,一定事半功倍。 宁明歌终于想到要和梁靖解释来这里的目的。 “我听爹爹说,有些工匠虽身怀技艺,却时常穷得叮当响。因为他们不是好酒,就是爱赌。顺天码头开凿,市面上好的工匠难寻,我来这里碰碰运气。” 梁靖见她目的明确,可不像是来碰运气的,也不揭穿她。 宁明歌寻人的目标太过明显,在赌场中显得十分乍眼。 梁靖将她拉到换筹码的地方。 宁明歌:“不是说不赌吗?” 梁靖:“我看你要找人,现在太阳还未彻底落山,估计要等很久,这里的筹码是可以换茶水、吃食的。我们边吃边等!” 宁明歌觉得有道理,不再阻止梁靖掏钱。 两人还不知道,他们一进赌场,就被人盯上了。 石正溪今日手气正旺,本在二楼的包间内数着筹码,他嫌闷推开半扇窗户,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梁靖与宁明歌。 自那日臻园一别,石正溪回家就领了老爹一通臭骂。 石朝晖的话,狠狠刺痛了石正溪。 “驰骋顺天逍遥场的石公子,竟然还不如乡下来的一个猎户有眼光! 同样花十万两。 你买了红珊瑚树送朋友,得到一句兄弟义气。 人家买下一块地,整个顺天城的生意人都赶着拍他马屁。 你个没用的东西,还学人家当纨绔,花钱都比不过别人!” 石正溪耳边回响着自己老爹的话,额上的青筋暴起。 吩咐道:“给我派人盯着他们两个,再找几个掮客,拉那个男的去赌!” 梁靖撞大运得来的钱,也必定会从别的地方流出去。 都来赌场了,他就不信梁靖会不上钩。 掮客甲:“公子,要不要来玩两把?” 掮客乙:“我这桌手气正旺,公子来我这里。” 梁靖将宁明歌护在怀里,客气地拒绝了一种掮客的招呼。 这时一个酒糟鼻的老头从二人边上擦肩而过,盯着掮客乙追问:“哪里?哪桌气势正旺,带我去!” 宁明歌轻轻拉着梁靖的衣袖,他默契地点头,明白这人正是宁明歌今日要找的人。 石正溪在楼上带着俯瞰视角,看得更为清楚。 他派人直指那个老头:“去,给我把那老头抢过来。” 赌场中的打手们愣了。 他们帮石少爷这样的纨绔抢过波斯美人、汗血宝马、再不济也是个力能扛鼎的游侠壮士。 抢一个老头? 算了,老头跑不快,更好抓一点。 打手们:“兄弟们,没听见石公子的命令吗?把那酒糟鼻的老头子抢过来!” 第58章 老头,今天开始你姓石了 打手们气势汹汹下了楼,一路挤开王大军周围的赌徒,将他包围起来。 王大军正全神贯注盯着桌上的筹码与骰子,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异样。 他双目猩红地盯着赌桌:“一二四,小!我赢了!” 这已经是王大军连赢的第三把了。 好运不过三,他该换一个地方玩了。 他一把将面前的赌本搂往怀里,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拍他肩膀。 王大军拉下脸骂道:“滚你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拍老子肩膀,把我赌运都拍没了,你赔得起吗?” 打手头子丁俊打量着王大军,注意到他醒目的红色鼻头,“酒糟鼻?就是这老头,带走!” 王大军以为是碰上赌场要债的人,吓的第一反应是要逃!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富贵赌场可没欠钱。 王大军一把拍开周围要上手抓他的人,叫嚣着:“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可是这个赌场的客人!打手呢?赌场的打手可在,这里有人捣乱!” 丁俊和他的手下们笑了,“正好,我就是这个赌场的打手。老头,你走运了,石公子看中你了,请你到二楼去,有事详谈。” 王大军见对面来者不善,拒绝:“什么石公子,我根本不认识他。你们别打扰我赌钱。” 丁俊:“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这老头给我绑上二楼!” 王大军被两个打手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临走还不忘念叨着:“赌本,我还有赌本在桌上呢!” 梁靖伸腿绊倒了其中一个打手,王大军顺势脱离了两个打手的钳制,躲在梁靖身后。 他刚才看得清楚,就是这个魁梧的年轻人动的脚,他既然敢动手,应该就有把握打过面前的十七八个打手吧? 王大军从梁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指着丁俊一众打手道:“好汉救我,他们要把我绑走,我根本不认识这帮人。”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梁靖,还有你身边那位,和那老头一起上来吧?” 众人抬头望去,石正溪从二楼的包间内探出身来,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盯着梁靖边上一个瘦小身影,他口中的“那位”,正是宁明歌。 宁明歌内心大呼倒霉! 宁明歌压低声音道:“王大军应该是被我们连累了。真倒霉,偏偏遇上石正溪那条疯狗!” 梁怀之好歹平日里还要端着君子的架子。 对上落单的石正溪,光是想想就令宁明歌头疼。 石正溪口中的话,还算客气。 可身边的打手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将梁靖三人团团围住。 只留下通往二楼的一条路。 三人在打手的包围中上了二楼。 王大军见到二楼那位金尊玉贵的公子,知道他就是打手们口中的石公子。 他没有一丝犹豫地跪下求饶,“公子饶命,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完全就是被他们牵连的。我冤枉啊!” 他常年混迹在赌场。 面前这位石公子,明显就是来找身后这人麻烦的。 只是这和他一个小喽啰有什么关系。 石正溪没有想到面前的老头居然不认识梁靖。 他不会看错! 这两个人就是冲着酒糟鼻老头而来。 丁俊这个时候闪到石正溪身后,将刚才从掮客那打探到的,关于王大军的消息小声告诉对方。 石正溪侧耳听着,一边上下打量着王大军。 这老头是个工匠? 石正溪的脑子转得飞快。 工匠、设计建造、顺天码头。 很快就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恐怕是梁靖和宁明歌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王大军的工匠手艺,想要找他参与后面运河码头建造的事情。 这酒糟鼻的老头,有那么重要? 让梁靖和宁明歌回门一结束,就马不停蹄到赌场找人。 还有梁靖凭什么就这么笃定,自己能从顺天码头上面分一杯羹? 都已经谋划到搜寻匠人这一步了? 石正溪越想眼中的戾气越盛。 他在梁靖手里屡屡吃瘪,心中憋着怒火。 凡是梁靖看中的,他就要抢过来。 面前这个叫做王大军的老头,他必须要抢到手。 石正溪:“老头,听说你是个工匠,我看中你的手艺,想要把你买下来。你开个价吧!” 王大军虽然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但他也意识到面前的石公子不是什么好人。 丁俊在一旁帮腔道:“王大军,天大的机缘掉在你面前,你可别抓不住。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家的公子。你能被他看中,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石正溪喜欢丁俊这样有眼色的人,身份这种东西,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难免掉价。 石正溪大方表示:“听赌场的掮客说,你在外面欠了不少赌债,账单我给你全部清了,同时再给你一百两银子。” 王大军:“真的,我在外面欠了有至少二百两——” 石正溪:“丁俊,去联系外面的掮客,把这老头的赌账全部拿来,准备一张卖身契。” 工匠入了私人工坊,都是要签卖身契的。 很快王大军看到按有自己手印的欠条,一张张摆在他的面前。 大大小小铺满了桌子。 边上还有一张百两银票。 他再没有一丝犹豫,果断签下卖身契。 石正溪将王大军的卖身契拿起,夸张地做了一个吹干墨迹的动作,顺便叮嘱道:“老头,从今天开始你就姓石了。” 说罢石正溪挑衅地朝梁靖、宁明歌看去。 两人进门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抬头看看招牌。 富贵赌坊,可是他们石家开的。 他石正溪是这里的主人家! 在这里,梁靖就只能眼看着王大军改姓石。 宁明歌自上了二楼,就一言不发。 她很清楚,有石正溪在场,今天恐怕是签不下王大军了。 果然事情如她预料的一样。 王大军有用,但是和招惹石正溪带来的麻烦相比,不值一提。 顺天工匠千千万,没了王大军,还有李大军、刘大军。 宁明歌向身边人望去,梁靖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两人都不愿意和石正溪有过多的纠缠,因此二人转身即走。 石正溪讨人厌的声音再度响起:“慢着——” 第59章 你走一步,我就断他一根手指 石正溪换上一副面孔,笑着表示:“上次在臻园,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别着急走啊,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让你陪我玩两把。” 石正溪拨弄着手边的筹码,他口中的玩,指的是赌! 梁靖直接拒绝:“我不赌博。” 石正溪笑道:“你不赌,进什么赌坊呢?还是说有弟妹在场,不方便?” 石正溪调转枪头,向宁明歌道:“弟妹都跟着一起来了,应该是不介意这些的,对吧?” 石正溪脸上的笑容写满了威胁。 他在威胁梁靖。 宁明歌一介女流,若是今日踏足赌场的事情被人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他的话换来两人更果断地抽身离开。 宁明歌才不怕这些。 只要没被抓个现行,她现在就是个男人。 反倒是被石正溪缠上,他们才会陷入被动局面。 两人已经一只脚踏出包间,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一声惨烈的嚎叫。 宁明歌回头看去。 丁俊等人正按住王大军的手,石正溪将一只茶壶砸在王大军的小拇指上,血肉淋漓。 梁靖反应迅速地挡在宁明歌面前,避免让她直面这血腥场面。 石正溪脸上全是邪性的笑容:“你们可以走,但是出了这个门,你们每走一步,我就会砸断石大军的一根手指。 可惜了,刚才你们跨出门又回来了。 不然十根手指,足够你们走到楼梯口了。” 宁明歌浑身汗毛战栗,她愤怒地问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大军签了卖身契。 石正溪他已经赢了! 宁明歌没想到今生十指健全的王大军,居然因为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断了一根手指。 甚至石正溪一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的威胁句句是真。 石正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不需要什么好处。 只要不让你们得到好处,对我来说就够了。” 宁明歌唾弃道:“你真是个疯子!” 石正溪像是得到了极高的赞扬,哈哈大笑。 同时他又找到边上一个装饰用的瓷瓶,作势对准王大军的第二根手指。 瓷瓶举起又落下,来来回回像是在逗乐子。 王大军讨饶着:“这位贵人,求您饶了小的吧,小的是个工匠,就是靠着这双手吃饭的。求您给小的留口饭吃吧!” 石正溪指着梁靖道:“求我没用,我告诉你去求谁。 看到对面那人没有? 爷今天就想和他玩一局,可人家不肯啊! 你这十根手指今天能不能保得住,在他不在我!” 王大军哀嚎不断,石正溪放下手中的瓷瓶,丁俊默契地松手。 王大军跪在地上,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连滚带爬到梁靖身边。 他死命抓住梁靖的衣角,抓住他的生路。 王大军:“求求您别走,饶小的一条命吧。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我学了几十年的手艺,要是一双手废了,就全没用了。 求求您大发慈悲,同意石公子的要求吧!” 宁明歌就没有见过那么无耻的人! 石正溪这是利用他们的同情心。 宁明歌呛声道:“你有老婆孩子?你出来赌钱的时候,想过家里的老婆孩子没有?” 王大军立马对天发誓:“我发誓我再也不赌了,只要您今日帮我这一次,我再也不踏入赌场半步。” 宁明歌不信! 赌徒的誓言,比羽毛还轻贱。 但他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王大军被敲断十根手指吗? 宁明歌明知道王大军的下场。 流连赌场,倾家荡产后卖儿卖女,最后被人断了一指。 可若是他们今日二人没有踏足富贵赌场,王大军可能只用断一根手指。 凭借他的手艺,洗心革面后未必没有一个安顿的晚年。 石正溪欣赏着宁明歌脸上的挣扎,他催促道:“时间到了,你们考虑好了没有?” 王大军被丁俊等人抓回,他呼嚎着:“救救我,求求您了。为了我的一家老小,我最小的孙儿才两岁!” 无耻的人总是会赢的。 梁靖:“好,我同意了。” 石正溪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宣布:“三局两胜,第一局的赌注,就是石大军。”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王大军的卖身契。 三局两胜? 那岂不是说明后面还有两局,石正溪没有挑明后面的筹码,显然是等着挖坑请他们跳。 宁明歌提出异议:“你刚才没说要赌三局!” 石正溪无所谓道:“你们可以走啊,我不强求的。” 他在不断反复试探着梁靖的底线。 他刚发现了梁靖的弱点。 是宁明歌! 这个发现让石正溪欣喜若狂! 石正溪同样是个赌徒,但他比王大军之流的要高级太多。 他喜欢洞察人性,玩弄人的情感。 梁靖就是他新挖掘的玩具。 他被带回顺天的时候,石正溪就发现他几乎没有喜怒的情绪,空洞如木偶。 这种人,要么是真干净纯粹的善,要么是极致纯黑的恶。 梁靖的底色若是善,石正溪就要把他染黑。 梁靖的底色若是恶,石正溪就要和他斗一斗谁更恶。 梁靖开始说他不沾赌,石正溪一个字也不信。 所以他砸断王大军的手指,逼梁靖就范。 就在刚才,石正溪发现梁靖的情绪,完全跟着宁明歌走。 他在乎的不是王大军,他在乎的是宁明歌! 有意思! 这可太有意思了! 石正溪随意摇着手边的骰盅,骰子在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石正溪道:“既然你不会赌,那我们就玩最简单的比大小,三颗色子一起摇,谁的点数大,谁赢。” 梁靖:“那若是平局,算谁赢?” 石正溪笑了。 梁靖还说他不会赌? 没玩过色子的人,会问这种问题? 石正溪:“我也不瞒你,富贵赌场就是我家开的,按理说我就是庄家。 赌场的规矩是,平局的话庄家赢。 不过嘛,我可以让让你。 平局的话就再掷,赌场上再厉害的高手,都不敢保证每把都能摇出最大的点数。 你看如何?” 梁靖:“第一局,我不用出赌注?” 石正溪只要梁靖坐下来,他的目标从来就是后面两局。王大军一个工匠,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是,摇出的点数比我大,石大军就跟你走。” 王大军大气不出地盯着梁靖,生怕他反悔离开。 梁靖坐定。 王大军先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地盯着赌局,他能不能离开石公子这个疯子,就看面前这位了。 石正溪的手放在骰盅上,轻轻摇晃着,“好,那就开始吧!” 第60章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石正溪随手一摇,揭开骰盅。 王大军作为本局的赌注,忍痛抱着还在流血的手,伸长脖子看去,“三、四、六!” 王大军满脸复杂。 作为老赌徒,石正溪起手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他是个会玩的。 果然他随手一摇,就出来一个要命的数字! 这数字看似不大,梁靖能赢过他的机会不到一半。 王大军即便心里乱成一锅粥,面上丝毫不敢露出一丝,他怕影响到梁靖。 还有希望! 王大军这样安慰自己。 石正溪将骰盅推到梁靖面前。 梁靖仅晃了一下,手就停在那了。 王大军急得都要跳出来了,梁靖揭盖骰盅,露出三个数字。 四五五! 王大军作为老赌徒,反应很快,他激动道:“四五五,比三四六大一点,赢了。我们赢了!” 石正溪大方道:“恭喜你,现在这老头归你了。” 第一把而已,他本来就是故意输给梁靖的。 丁俊将王大军的卖身契递了上来,王大军抢着去接,丁俊狠狠瞪了他一样,最后递给了宁明歌。 王大军讪讪地看向宁明歌,寄希望于宁明歌的心软。 宁明歌当着他的面,认真将王大军的卖身契折好,随后塞入梁靖怀中。 宁明歌可丝毫不信任面前的老赌徒。 石正溪:“接下来,我们来谈谈第二句。你们成婚那日,那株红珊瑚树,听说可是出尽了风头。 就赌这个吧!” 这种红珊瑚树,是石正溪心里的一根刺! 石正溪今日就要把这刺彻底拔出! 梁靖皱着眉,“红珊瑚树我赠与了明歌,那就是明歌的东西。 不能拿来赌!” 石正溪没有因此放弃,转而看向宁明歌:“既然红珊瑚树的主人现在是你,那是不是只要你同意即可,这里是我的赌注,一万两。” 十万的红珊瑚树,石正溪却只下了一万两赌注。 这完全就是强买强卖! 宁明歌紧盯着他的表情,想要从他脸上揣测出点什么。 石正溪点名要红珊瑚树做赌注,真的只是因为表面上流露出的那点不甘心? 红珊瑚树在宁明歌新婚第二日,就已经摆在厅堂向梁家的亲朋好友们展示过。 这是过了明路的东西。 梁靖若是输给石正溪,只怕明日整个顺天都会知道梁靖好赌。 流连赌场,将新婚贺礼红珊瑚树输个精光。 可现在石正溪是拿着王大军的性命在要挟他们。 若是不同意,他一定会和刚才一样翻脸。 宁明歌:“那红珊瑚树做赌注可以,你若赢了,明日我就将红珊瑚树送到梁怀之那里。毕竟当初这株红珊瑚树,本就是舅舅从怀之那转手买来的。 你替梁怀之出头,是讲究朋友义气。 我和梁靖作为他的兄长和嫂子,也不能夺人所好。” 石正溪嘲讽道:“你的场面话都说得那么漂亮了,我要是不同意,岂不是坏了和怀之的情谊?” 石正溪当然知道,宁明歌是在替梁靖找退路,他乐见其成。 石正溪顺手挑拨道:“看来你的妻子,并不看好你,急着帮你找补呢! 我的目标是红珊瑚树。 别的账,我们下次慢慢算!” 石正溪将骰盅挪到自己面前,这次他连着摇了几下,这才停下来开盅。 四五六! 王大军无意识兴奋道:“真是可惜了,这把只比大小点数,不然还是个大顺子!” 石正溪对王大军得意一笑。 王大军尴尬地摸了摸脖子,才反应回来自己是梁靖这边的。 哎,谁叫他们把他的赌瘾都勾起来了! 梁靖挪过骰盅,开始摇盅。 骰子在骰盅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开盖,四五六! 王大军两眼放光:“一样大!再来!还有机会!” 石正溪也很意外,挪过骰盅再次摇了起来。 这次摇了个五五六。 王大军的气势一下就灭了。 梁靖想要赢,只有摇出五六六、六六六两个数。 这是要输了? 梁靖的反应倒是很淡,他依旧开盖很快,揭开居然是六六六! 石正溪直接气地站了起来,“你和我扮猪吃老虎?” 把把都比他大一两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之前梁靖不肯和他赌,不过是在装腔作势,引他上钩! 梁靖没说话,而是盖上骰盅,再次摇了起来。 这次他没有急着开盖,而是先报个数,“一二三,顺子。” 开盖。 果然是一二三,顺子! 王大军惊呼:“你会控骰子!” 梁靖又开了两把,没有一次失手。 他看着石正溪道:“所以,还要赌吗?” 梁靖的骰子,是在酒鬼养父的拳打脚踢中练出来的。 他的养父不仅好喝酒赌博,还不止卖过他一次。 他在赌场中生活了几年,开始是赌场的跑腿,帮客人倒茶水什么的。 赌徒们见他一个孩子,长得机敏乖巧,时不时摇手唤他:“小鬼,借你的运气,来摇个骰子。” 若是这一把赢了钱,赌徒们会随手散个喜钱。 他每天混迹在赌场,该懂是非的年纪,他先学会的却是摇骰子。 他一次次攒钱赎身,再一次次被养父卖掉。 有时候是因为赌账,有时候是因为一坛酒,一顿饭。 反正他就像鸽子,总会自己飞回来。 直到最后一次,他跟着人牙子到了都察院。 梁靖不想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输。 石正溪那点纨绔公子的手段,比不过他挣命的本事。 梁靖再次强调:“不赌?那我们走了。” 石正溪不甘心! 马上轮到第三局了,梁靖决不能走! 石正溪:“这局算我输!第三局必须要继续,我换人替我摇骰子!” 宁明歌:“凭什么!你这是耍赖!” 梁靖手段再强,能赢过赌场的老千? 石正溪索性不装了,“你以为你们有的选? 顺天那么多赌场,你们偏偏走进这家富贵赌场,算你们倒霉! 梁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梁靖也被石正溪的无赖样子气笑了:“若你等下还输呢?该不会再像小孩一样赖在地上哭,不许我们出门? 或者派你的打手把我们围住? 石正溪,我说的哪件事你做不出来? 明知道你会赖账,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第61章 你从一开始就冲我来的? 石正溪被梁靖将了一军。 梁靖从开始表现出的顺从,给了石正溪一种错觉。 他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梁靖。 梁靖合上骰盅,漫不经心道:“王大军只是一个工匠而已! 我愿意坐下来和你赌第一局,是不想让我妻子在回门的这一天见到血腥场面。 赌第二局,是想告诉你,我有一直赢你的能力。 谁知道你又蠢又贪。 输不起筹码,也输不起人!” 石正溪被梁靖讽刺得双目猩红,他握着拳头,却有种挥不出的无力感。 梁靖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 石正溪耳边响起他老爹的叮嘱。 石朝晖:“梁靖能从淮阳王那里拿到一半入场券,或许还知道更多拍卖会的内幕。 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能说到一块去。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和怀之那孩子交好。 但是梁家现在态度暧昧。怀之的舅舅已经有了倒戈的趋势,我们石家也要两头下注。 我只有你一个嫡子。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石正溪不甘心。 梁靖这个土包子猎户,凭什么可以爬得这么快。 今天在赌场堵住梁靖的时候,石正溪只觉得机会来了。不用巴结梁靖,他一样可以得到消息。 石正溪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那你要怎么才肯坐下来赌第三把?” 梁靖:“你想让我沦为赌徒,至少要摆出足够吸引我的筹码。 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 石正溪没察觉到现在他完全被梁靖牵着鼻子走,“所以你要什么?” 梁靖的手指向王大军,“我为他进得赌场,你说我要什么?” 石正溪也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梁靖所指,“你一开始就是冲着我,冲着石家工坊来的?” 宁明歌只知道王大军是赌徒,她让梁靖带她去一家最大的赌场。 顺天有那么多家赌场。 偏偏那么巧,他们走进的富贵赌场,幕后之主正是石家。 这可不是巧合。 梁靖算准了石正溪会来堵人,王大军不过是顺手捞的小鱼而已。 从南洋下海带回来的宝石,会在石家工坊里被加工成首饰、装饰物。 石家还借职务之便,包揽了顺天城所有的计量工具的售卖,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查询商贩使用秤砣是否公道时,只会检查上面是否刻有石家工坊的标记。 石家工坊养了一批优秀的匠人,上到珠宝首饰,下到秤杆农具,都能制作。 宁明歌想要搜罗好的工匠,靠一两个王大军这样的赌徒酒鬼,凑足一支工匠队伍,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 直接从石家抢人不是更快! 反正陛下很快就要清算石家,这些工匠们也是要罚没充公的。 梁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倒亮出一句:“你可以不答应,我不强求的。” 这句话,正是片刻之前石正溪丢给他们的。 石正溪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来,“好。收起你那幼稚的激将法。既然你已经挑明了,那我也不瞒着你。 你若开口要整个石家工坊,我没有做主的权利。但是十个经验老道的工匠,我还是可以答应的。 不过,我要知道半个月后淮阳王在臻园拍卖会的大致内容。 你别糊弄我,这是我家老爷子要的东西。” 这一刻的石正溪终于收起他浑身的无赖样子,有了一点世家子弟的正形。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他开始把梁靖放在了对手的位置上,而不再是随意可以逗弄的猫狗玩物。 石正溪找的荷官很快到场,是一个方脸有些敦厚的男人。 王大军却悄悄在梁靖耳边警告:“这是富贵赌坊最厉害的荷官李三郎,除了正常地摇骰子,你还要小心他调换你的骰子。” 王大军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赌场中有一种出老千的水银骰子,一面重一面轻。 以李三郎的手速,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包掉骰子。 王大军自以为小声的警告,轻易传到对面石正溪的耳朵里。 石正溪气急败坏道:“我再没品,也不会出老千吧!” 宁明歌、王大军则用一种“谁知道你”的表情看着他。 毕竟石正溪坏事做尽。 断人手指、逼人赌博,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气的石正溪直翻白眼! 李三郎这边先手,顺利摇出三个六! 石正溪则坐在一边,惬意地摇着扇子,看上去十分欠揍。 梁靖丝毫不怯,起手也是三个六! 两边都会控骰子,现在就是拼谁始终不失误。 终于两人的比拼来到第四个回合,李三郎开了盅,表情一变。 石正溪顺势看去,脸色难看起来。 五六六。 李三郎失误了。 石正溪破口大骂:“你怎么回事!手不想要了?”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梁靖手里,他毫无意外地摇出了三个六。 石正溪已经失去了骂人的兴致。 他双唇抿紧,实在想不出为何梁靖的运气这么好。 李三郎已经是整个赌场最厉害的荷官了,他竟然还会输给梁靖。 这小子太邪门了。 石正溪这次没有过多纠缠,挥挥手让讨厌的梁靖赶紧走。 梁靖克他! 对,一定是这样! 梁靖还不忘追讨:“你还欠明歌一万两。” 石正溪现在觉得自己有一点不如梁靖。 这小子脸皮太厚,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石正溪:“拿着钱,赶紧滚!” 梁靖还有心思清点,完了凑到石正溪身边,对方下意识闪躲,梁靖揪住他衣领,勉强与他耳语几句。 石正溪的脸色才算好看些。 他挥挥手,二楼的打手们如潮水般褪去,石正溪还要装模作样道:“今天算你运气好,下次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三人出了赌场,王大军被送去了医馆救治。 宁明歌则激动地绕着梁靖周围转,“你刚才和石正溪说了什么?还有你真的掷骰子那么厉害吗?” 梁靖耐心解释:“我把臻园拍卖会的消息告诉他了。” 宁明歌的笑容断在脸上,“为什么?他就是个混账!他欺男霸女,他不是好人!” 梁靖解释道:“石正溪有私愤,但是今日他与我们接触,是石朝晖、舅舅还有我爹的意思。 不给点甜头,转头石家就会告我带你流连赌场。 我倒是无所谓,到时候你怎么办?” 宁明歌被梁靖话中的恶意惊到。 逼赌,居然还有梁国公的授意吗? 梁靖:“他们不榨干我身上的所有价值,是不会收手的。” 宁明歌没了刚才获胜的雀跃。 这场赌局,原来根本没有赢家。 梁靖见她兴致不高,哄她道:“想不想知道我摇骰子必胜的秘籍?” 宁明歌压低声音惊讶道:“真的有必胜的手段?” 梁靖点点头,一下子勾起宁明歌的好奇。 宁明歌:“你快说呀,别卖关子了!” 梁靖:“那个李三郎,应该是都察院安插在赌场的人,我偷偷和他比划了暗号,他帮我调换了骰子,出老千的人是我。” 宁明歌:“所以你不是把把都能掷六的?” 梁靖:“假的,也就石正溪会信!” 他们之间,有光明的未来就够了。他肮脏的过去,宁明歌没必要知道。 宁明歌反驳道:“谁说的,我也被你骗到了。” 第62章 梁靖被捉 就在两人上马车之际,宁明歌在前,梁靖在后。 他的手心被都察院的暗探塞了一颗蜡丸。 梁靖飞速撇过上面的内容。 陛下要自己连夜赶往江南,彻查当地豪强改田为桑,私开海禁一事。 运河开凿毕竟是个百年工程,陛下终于想起他掉落在江南的钱袋子了。 梁靖带着犹豫上了马车,他还没想好怎么向宁明歌开口。 毕竟满打满算,今日才是他们成婚的第三日。 宁明歌对于丈夫要离开一事一无所知,她正在盘算着今日的收获。 除了王大军外,梁靖竟然一口气帮她找来十个优质工匠。 梁靖看出她的兴奋,默契发问:“工匠已经找到了,现在还缺什么吗?” 他希望在自己南下之前,替宁明歌解决掉所有的后顾之忧。 宁明歌摇头:“工匠找到了。先前木材价格波动的时候,我们低价收了一批。足够前期船坊的建设,土地、金钱我们一样不缺。 最快两个月,最慢半年,连着水云轩的那块地,就可以有收益了。 我不准备直接修建船坊。 码头未建成之前,我准备在那里先建造一个小型的集市。 前期只要清理出一片空地,就可以租给第一批筹建码头的商户们。” 梁靖听宁明歌讲得头头是道,知道她已经有了详细的打算。 看来他南下的这段时间,不用担心明歌闲着无聊。 清冷昏暗的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让宁明歌一惊。 她警觉地撩开马车帘子,向周围张望,“据说顺天城晚上会有兵马巡逻,我们的马车这样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会不会被抓?” 梁靖失笑道:“你猜负责夜巡的兵马出自哪里?” 宁明歌满脸困惑地在等答案。 梁靖:“兵马指挥司,他们的顶头上司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也就是——” 宁明歌:“石正溪的老爹?” 梁靖点头:“我们刚从石家赌坊出来,就算遇到夜巡的人员,他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这么多赌徒深夜如何偷偷在赌场逍遥快活?” 宁明歌:“这算是监守自盗吧?” 梁靖眼中戾气渐生,“不然为何石正溪敢如此猖狂?” 不过石家应该猖狂不了太久了。这次他南巡回来,拿到石家联合南地豪强,倒卖南洋珠宝、香料的证据,五城兵马司总指挥的位置,就该换人了。 宁明歌:“那石正溪若是派人为难我们,怎么办?” 梁靖逗他:“那我只好搬出梁国公嫡子的身份,让国公爷替我擦屁股了。” 宁明歌将梁靖的玩笑当了真,一路都小心翼翼的,提防不知道从哪边巷子冒出来的兵马司守卫。 一路顺利来到国公府后院的小巷中,宁明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院子里接头的喜儿已经在另一面架起了梯子,这边梁靖轻车熟路地蹲下,让宁明歌踩她的肩膀。 宁明歌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我们现在,倒很像是话本里私定终身的情侣。世家千金与乡野猎户。” 梁靖配合着:“小姐别走,我乃国公府少爷,奈何流落在外多年,现只要小姐赠我五十两盘缠,待我寻回父母,必八抬大轿来娶你。” 宁明歌:“呸,你这不是佳人与猎户,倒是骗子与傻子的话本子吧!” 两人嬉笑间,宁明歌已经越过高墙。 忽然巷子口传来狗吠声,吓了宁明歌一跳。 宁明歌压低声音:“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来了?” 墙外无人回答。 狗吠声越来越急促,宁明歌抬头,看到伸出墙外的树枝被火光照亮了,应该是有人在外面举着火把。 国公爷气愤的声音传来:“石家传来消息,说在赌坊看到你,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在这里被我抓到个现行! 说,谁带你去赌的? 还有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新婚妻子尚生病在家中,你居然带着女人去赌场逍遥快活! 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绑了!” 墙外并未传来扭打的声音,梁靖应该是被国公爷带来的人制服了。 国公爷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石正溪这小人,果然还是在背后告了黑状。 只是不知为何他居然没有把自己在场的事情抖露出去。 宁明歌起身赶回自己的院子,她必须想办法替梁靖从中斡旋。 —— 梁靖双手被反捆着,梁国公毫不遮掩地将人带到正厅。 那里灯火通明,梁怀之正侍奉在徐慧身边,她则时不时地着急向外张望着。 见国公爷兴师动众押了人回来,又惊骇地捂住胸口。 徐慧:“老爷,您绑着靖儿做什么?快给他松绑!” 梁国公抽出事先准备好的藤鞭:“我看谁敢!逆子,给我跪下!” 梁靖反应平淡:“我做错何事?要国公爷这样喊打喊杀的?” 听到儿子居然连一声爹都不肯喊,梁国公的怒火又上了三分。 梁国公:“你这是什么态度?” 徐慧这个时候冲了出来,将梁靖护在身后,“老爷,求您给靖儿一次机会吧,这孩子初入顺天,被这里的繁华迷了眼,念在他是初犯,您就轻饶了他吧!” 说完转身向梁靖道:“靖儿,快和你爹认错,和他保证你下次再不去赌坊。” 梁靖心里一片宁静。 他用第三者的视角看着面前的这一出闹剧。 自他回到顺天,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数回。 他哪怕只是路过顺天着名的斗鸡巷子,很快以他名义签下的赌债就会找上门。 秦楼楚馆、游船画舫也是“他”经常流连的地方。 爹的棍子是凶狠不问缘由的,娘的心软的同时总是默认这些事情是他做的。 他们打心眼里,瞧不上他。 觉得一个从乡野回来的猎户,迷失在顺天的繁华场,是理所应当的。 梁靖讽刺道:“赌徒的话,是娘你会信,还是爹会信?” 梁国公:“你个畜生!” 梁国公手中的藤鞭毫不犹豫地抽了下来,在梁靖的背上发出响亮的鞭打声。 吓得在梁靖身边的徐慧一哆嗦,闪到了一旁。 梁靖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梁国公举起第二鞭的时候,宁明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公爹,不要!” 第63章 梁靖身份曝光 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飞扑在梁靖身上,好在国公爷手里的鞭子及时改了方向,只在空中发出惊人的弹响。 梁靖皱着眉头,盯着宁明歌脖子上又起来的风团,“你怎么来了,风疹为何又严重了。” 徐慧躲到后面,叫嚣着:“不是让你禁足了吗?你带着这一身的疹子,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吗!” 宁明歌没有接徐慧的话茬,关于她身上的疹子,是风疹还是梅花疹,并不重要。 关键要够显眼,够骇人! 病弱的新妇替丈夫求情,才更能惹人同情。 宁明歌对着梁国公,这座国公府的主人,哀求道:“国公爷,求您原谅相公吧,不是他主动去的赌场——” “老爷——”朱管家的匆匆来报,打断了宁明歌准备的戏码。 国公爷:“什么事?” 朱管家:“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赵元翰来了。” 国公爷注意到,朱管家报的是公职。 赵元翰这是深夜因公到访国公府? 梁国公:“准备迎客!” 朱管家为难地看向梁靖:“他要找的是大少爷。” 在场众人带着各异的目光,看向梁靖。 梁怀之的不甘几乎要溢出脸上。 又来了! 梁靖就是一只刺猬,每日都让人无从下嘴。 下人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替梁靖松绑。 解困的梁靖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宁明歌,“风疹本来就不能见风,你还不回去!” 梁靖只以为宁明歌是受了刺激,加上夜深露寒,加重了她的病情。 梁国公见大儿子还在那边和新妇耳语,气不打一处来,“孽子,还不跟我去迎赵佥都!” 梁靖清楚赵元翰的来意,他是来催促自己南下的。 刚才那蜡丸应该就是他派人递来的。 梁靖盯着宁明歌又泛起的风疹,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任性带着明歌出门的。 现在她的风疹如此反复,他如何能安心南下。 梁靖临走丢下一句:“好好养病,我很快回来。” 梁靖口中的很快,是一去不返。 赵佥都身着官服,立马于国公府门前,丢下一句“有紧急公务”,便带走了梁靖。 国公爷一个字都没打听到,带着冲冲怒气回到正厅,找回被徐慧打发回去,已经走到半路的宁明歌。 宁明歌看着堂上的公婆,以及伸着耳朵假意侍奉的梁怀之。 心中长叹一声。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救人反把自己搭进去了。 早知道梁靖有脱身的办法,自己就省得再弄个假风团出来。 梁国公眉头紧锁:“你可知道,赵佥都……公务……那个……” 梁国公几次尝试组织语言,却不知道该如何与宁明歌形容。 宁明歌接道:“公爹是想知道,相公是怎么进的都察院?” 梁国公夫妇:“什么,靖儿进了都察院?” 梁国公强调:“什么时候的事情?” 宁明歌没想到梁靖的嘴巴这么严,这样的大事都不曾向公婆透露。 宁明歌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相公每日早出晚归的,二老都不清楚吗?” 梁国公的嘴几度张合,说不出一词。 他总不好说,以为梁靖是出去鬼混去了。 倒是徐慧,已经连珠炮一样发问:“他哪来的门路?在都察院做的几品官?何时与赵佥都交好了?” 徐慧没想到,她第一个当官入仕的儿子,居然是靖儿! 今后参加宴会,再有人拿儿子在哪里就职的问题刁难她。 她就可以骄傲地说,儿子在都察院! 梁怀之顶着国公府嫡子的身份过了十几年,在没有确定世子之位之前,梁怀之的身份只能算是官家子弟,并无品阶。 徐慧脸上毫不掩饰的欣喜,刺痛了站在一边的梁怀之。 刚才听闻赵佥都深夜来访,梁怀之迟迟不肯离开,就是想要打听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梁靖居然入了都察院! 又被他抢先一步! 宁明歌刻意停顿在那里,将三人脸上的神色看个清楚。 这才缓缓道出始末:“你们还记得水云轩的那片土地吗? 淮阳王以低价收走之后,提出要补偿相公。 他当时是个白身,害怕我跟着他受委屈。所有提出不要钱,要求一个官职。” 宁明歌巧妙地隐藏了自己在这事中的参与感,将功劳推到梁靖头上。 果然徐慧欣慰道:“还是靖儿想得周到,钱我们国公府有的是,官职这东西可是千金难买!” 梁国公瞪了一眼不懂事的妻子,“买官卖官可是杀头的大罪,淮阳王就这么答应了?” 宁明歌装糊涂道:“相公既然已经顺利入职,想来应该是没关系了。” 梁怀之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梁靖都察院的官,居然是买来的? 不对! 陛下十分重视运河开凿一事,梁靖献出土地,又替淮阳王献计献策,所以才能获得都察院的官职。 一定是这样! 梁国公还是更关心赵佥都亲自到访一事,“官可以买,他又是怎么和赵佥都熟悉,并且要人家深夜亲自点名要人的?”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那可是正三品的要员,亲自在府里找梁靖,总不能因为这小子是自己儿子吧? 他一个交了兵权的国公爷,可不够看的。 梁国公这问题把宁明歌难住了,她也不明其中的缘由。 这时厅内飞进一只鸽子,羽翼飞扇的声音引得徐慧惊呼,赶紧招呼下人们进来赶鸟。 宁明歌:“母亲住手,这是相公养的信鸽。” 宁明歌见鸽子脚上有信,展开来看。 “紧急公务,一月内归!准时涂药,回来检查!” 梁国公盯着宁明歌手上的鸽子,脸上都变了,“他会驯兽!是了,一定是因为这样,才被赵佥都带在身边。” 还有一层意思,梁国公并未说明。 梁靖刚到顺天,虽然顶着梁国公嫡子的身份,却并未站队任何一方。 赵佥都应该也是看中这一点。 他这个儿子,到底还隐瞒了他多少事情。 梁国公有些疲惫:“大儿媳,你身子抱恙,靖儿又不在家,你就先在院子里好好静养吧。” 宁明歌知道,梁国公是正式同意了她,免去晨昏定省一事。 宁明歌乖巧道:“多谢公婆体恤,儿媳先告退了。” 宁明歌离开后,徐慧也被国公爷打发回去休息。 厅内只留下国公爷与梁怀之父子二人。 梁国公:“怀之,我们父子好久没有对弈了,陪我下盘棋吧!” 梁怀之看向窗外,天漆黑一片,已不见一丝光亮。 梁怀之:“好的,父亲。” 第64章 宁嘉善暂得管家权 朱桂珍才踏入徐慧的房门,就迎来对方迫不及待的炫耀。 “我们靖儿进都察院了! 这孩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居然闷声做了件大事。” 朱桂珍心里一紧,面上还要装作欣喜道:“真的吗?国公爷给弄进去的?” 说到这个,徐慧更骄傲了,“没有,是靖儿那孩子自己争气。 先前替淮阳王做事得力,前脚进了都察院,就被赵佥都看中了,带在身边做事。 赵佥都你知道吧?***的儿子!现在是都察院正三品要员!” 朱桂珍还没来得及套话,徐慧已经倒豆子一样,把事情都抖漏出来。 徐慧:“国公爷昨夜和怀之那孩子对弈到了深夜,回来后他与我说,准备让怀之那孩子入仕了。” 徐慧惬意地摇着手中的团扇,畅想着她两个儿子身穿官服,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朱桂珍内心酸得不轻。 徐慧这没脑子的,命是真的好。 梁怀之那个抱错的孩子,养的芝兰玉树。 寻回来的嫡子,居然能靠着自己进了都察院。 都察院负责替天子巡察百官,那地方就算是个最小的文官,都是有实权的。 可不是等闲权贵子弟可以入的地方! 朱桂珍配合道:“国公爷的打算不错,成家立业。两个孩子成了婚,是要把事业立起来了。” 朱桂珍的酸意掩盖得很好,并未被徐慧察觉。 当然就算她知道也无所谓,徐慧本就是来炫耀的。 徐慧:“桂珍,这话我只和你私下说说。 早知道我的靖儿那么有本事,当初就不该让那个宁明歌进门。 她什么身份,也敢高攀我们梁国公府!” 朱桂珍心里全是冷笑! 徐慧倒是个合格的恶婆婆,当初梁靖刚被找回来,是个一无所有的猎户,顺天城官家女眷,谁能看得上你儿子。 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哪个要脸面的婆婆做得出来? 不过也是宁明歌活该,谁叫她那么不讨喜。 徐慧忽然想到高兴的事,“靖儿领了差事出门了。趁着他不在,我要狠狠教训这个不懂事的!” 朱桂珍第一时间拦住了她,“儿子不在家几天,你是能杀了她,还是能替儿子休了她? 都不能的话,等靖儿回来,你不怕她去告状反咬你一口? 上次我教你的,你怎么都忘记了?” 徐慧不吱声,朱桂珍看出她是不愿意放权。 也是,徐慧还年轻。 朱桂珍继续添油加醋道:“新媳妇进门,你若这个时候没想明白,把你婆母的威严立起来,等到梁靖回来,她撺掇着你儿子分府另过,你这婆婆还有半点威信可言?” 朱桂珍与徐慧妯娌多年,自然清楚她内心最深处的担忧。 分府另过四个字狠狠刺痛了徐慧,成婚第二日梁靖在祠堂的那一番话,徐慧一直怀疑就是宁明歌在背后出的主意。 她的儿子,与她母子分离十几载,刚回到她的身边,怎么可能再想着与她分开? 一定是宁明歌搞的鬼! 徐慧终于是松口了,“魏嬷嬷,去叫嘉善这孩子来侍疾。” 朱桂珍见目的达到,笑意更深了。 梁怀之先前联系她,暗示待他承袭梁国公府,那将来梁氏一族族长的位子,就是他们二房的。 朱桂珍和梁怀之,早就绑在了一条战船上。 宁嘉善这边,在听到徐慧传她侍疾后,就焦躁地在房内徘徊。 前世她可是领教过徐慧的手段,梁国公府的女主人,想要拿捏一个刚过门的媳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明侍疾的应该是宁明歌,为何又落到她头上了。 难道两辈子,她都是要侍疾的命? 梁怀之昨晚几乎彻夜未眠,现在才用早饭,他看出妻子的焦躁。 梁怀之:“你害怕去母亲那里侍疾?” 宁嘉善再傻也不敢当面说这话,她笑得有些勉强,“我平日里没做过这些,害怕做不好,惹得母亲生气,拖了你的后腿。” 宁嘉善的话一下子触动到了梁怀之。 嘉善到底与他青梅竹马,她的心还是偏向自己的。 于是梁怀之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昨日宁明歌去侍疾,触怒了母亲,她已经被母亲禁足了。 今日你只要好好表现,有宁明歌这个反例在,怎么都不会错的。” 宁嘉善一下子活了过来,欣喜地望向自己丈夫,“真的?宁明歌去侍疾,最后反被禁足了?” 哈哈,这才是她熟知的流程! 梁怀之揉着宁嘉善的双肩,在她耳边低语道:“再送你一个小秘密,母亲每次身体不适,都喜欢喝红参茶养心气。” 宁嘉善立刻反应过来,“我的嫁妆里有一箱上好的红参,我这就找出来送与母亲。” 梁怀之也是在这个时候,告诉宁嘉善,昨夜国公爷已经同意他入仕了。 宁嘉善下意识道:“那么快吗?” 前世梁怀之要在两年以后才会通过科举入仕。 梁怀之看着满脸欣喜的妻子,隐去了梁靖已经入了都察院的消息。 他会出人头地,为自己、也为嘉善博出一个前程的。 宁嘉善喜不自胜:“我会好好服侍母亲的,你只管去外面辛苦。” 梁怀之拉着她的手,感慨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宁嘉善被梁怀之安抚好,带着嫁妆里的红参来到婆婆的院子。 徐慧正手扶凭几,有气无力地歪在床上,朱桂珍坐在对面圆桌上。 宁嘉善:“母亲,可是近日太过劳累了,我听怀之说,您日常喜欢服用红参保养,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宁嘉善还算熟悉徐慧的个性,知道顶着梁怀之的名头,比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管用。 朱桂珍也在一旁帮腔:“快看你儿子、媳妇多关心你,真是有福气啊!” 徐慧得了脸,脸上也有了笑容。 人都是逼出来的,和昨日宁明歌那讨人厌的一比,往日里孩子气的嘉善都变得懂事无比。 徐慧道:“你这孩子有心了。今日传你来,侍疾是小事。咳咳—— 你们两对小辈刚成家,手里应该也没有趁手的人手,本该由我这里调拨几个人过去。咳咳—— 奈何我现在病者,有心无力。 嘉善,我准备把人员调拨的权利交给你,你替我挑些人手,安排到葳蕤轩和菡萏院。” 婆母这是要把安排人手的权柄交给她! 她得到了掌家权? 宁嘉善内心狂喜,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多谢母亲信任,可是我年纪还小,只怕做不好。” 徐慧和朱桂珍对视一眼,笑了。 都是过来人,宁嘉善的小心思根本瞒不住她们。 徐慧大方允诺:“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这些的,都是慢慢摸索过来的。你别怕自己做不好,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第一时间来找我即可。 好不容易盼来两个儿媳妇,也该让我享受婆婆的清福了。” 宁嘉善这才不再推脱。 待她走后没多久,魏嬷嬷那边传来消息,宁嘉善点了几个人手,往葳蕤轩去了。 朱桂珍莞尔一笑,对着徐慧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徐慧笑着摇头:“嘉善这孩子,性子也太急了些。” 急性子也好,收拾宁明歌都不用等到明天! 第65章 宁嘉善破防了 宁嘉善信心十足地走向花厅,叫来管事拿着梁国公府的仆人名册,半点没有刚才在徐慧那里表现的怯意。 宁嘉善是第一次管家,但是她可不是第一次嫁到国公府。 她很清楚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脉关系,这也是她重生后最大的依仗。 按照梁国公府内的规矩,她与宁明歌的院子里,可以拥有一个管事嬷嬷,四个贴身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再加八个干粗活的丫鬟、婆子。 共十七个下人。 她与宁明歌出嫁的时候,各自从家里挑选了四个陪嫁丫鬟。 为何更好地服侍主子,在成婚之前婆母已经挑选了六个手脚伶俐的下人。 现在需要宁嘉善调拨的名额,还剩一个管事嬷嬷加六个丫鬟。 宁嘉善将名册拿在手上,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能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她几乎立刻就确定了这七个人的名单。 首先是那日在洞房夜教宁明歌规矩的龚嬷嬷。 她是婆母的人,又在新婚夜就与宁明歌结了仇,几乎是宁明歌天然的敌人。葳蕤轩管事嬷嬷的位置,就她了。 朱明珠,国公府大管家朱管家的侄女。从名字来看就能知道,是被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她背景强硬,性格还算不错,最大的缺点就是懒! 薛薇,国公府采买主管的女儿,拥有很强的人脉。但是长得胖且馋,嘴巴还大,一把瓜子茶果可以把家底全抖搂出来,有她在今后葳蕤轩别想有秘密! 李晓月、梁淑珍两人都是梁家的家生子。生的貌美,一心就想往男主人床上爬。心比天高的同时,只会偷奸耍滑。 再来两个做事笨手笨脚的蠢货! 宁嘉善光是看这几人的名字,就已经可以想象到宁明歌院子里鸡飞狗跳的样子了。 宁嘉善看似随意地挑拣一番,将七个人的名字抄录下来,“把这份名单送到母亲院子里,若没问题的话,这些人就由我亲自领着去姐姐院里吧,听说她病了,正好去瞧瞧她。” 宁嘉善知道这名单婆母一定满意,只是流程还是要走的。 果然徐氏很快就同意了这些人的调任。 宁嘉善带着人,雄赳赳气昂昂向着葳蕤轩去了。 这里是梁国公府,宁嘉善总算收起在宁家的任性,给了喜儿一点通报的时间。 宁明歌看着宁嘉善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一帮人,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 又要来作妖了! 宁嘉善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姐姐,听说你病了,我今日是特意来探病的。” 她嘴上这么说,却两手空空,丝毫没有探病的诚意。 身后跟着一众人马,更像是来找麻烦的。 宁明歌道:“妹妹这一大早,带着这一群人来我院里,是做什么?” 宁嘉善像是骄傲的孔雀,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听说你昨日伺候婆母辛苦,都累病了。我身为你的妹妹,又是国公府的媳妇,侍疾的辛苦我自然要替你分担的。 今早我带着一盒红参去看望母亲,说了几句话,婆婆便交给我一个差事,替两个院子补充点人手。 身后这些人,都是今后葳蕤轩的丫鬟、婆子们。 诸位,都认认主人吧!” 众人道:“奴婢见过大少奶奶!” 宁明歌从宁嘉善的三言两语中摸清了事情经过。 徐慧这是要让宁嘉善与自己打擂台? 听刚才这意思,她领了出头当枪的差事,还是用嫁妆里的一盒红参换来的? 杜姨娘和宁明歌念叨过那一盒红参。 那可是周萍特意从北方药商那里搜罗过来的。 人参不好保存,且药性强,容易上火。不适合日常滋补。 用糯米炮制过的红参滋补不上火,是女子日常温养的佳品。 周萍一腔拳拳爱女之情,就被宁嘉善这么倒贴出去了? 她在得意什么? 宁嘉善知不知道她轻易地打开了自己的嫁妆,摆出一副予取予夺的架势,只会放纵丈夫与婆婆的贪念。 梁国公府家大业大,不一定看得上宁嘉善的这点嫁妆,但是也不会嫌少就是了。 个蠢东西! 宁明歌的反应没有达到宁嘉善的预期。 她难道不羡慕、嫉妒? 婆婆在成婚的第三日,就交给她一部分管家权,宁明歌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宁嘉善随即反应过来,宁明歌自小在杜姨娘身边长大,要嫁的也是小户人家,只怕根本不知道世家主母手中的权利与资源是多么的庞大。 井底之蛙,没意思! 宁嘉善随即又将话题转到梁怀之身上,“国公爷昨日已经答应梁怀之入仕了,今后怀之就有官身了。” 宁明歌皱眉,察觉到不对。 前世梁怀之是通过两年后的科举入仕的,虽然成绩只是位列二甲,可到底是天子门生。 加上梁怀之善于经营人脉关系,拜名师、结交同窗,很快与杨阁老一脉搭上关系。 提前两年入仕,梁怀之还能得到这么多助力吗? 宁嘉善明知梁怀之的优势,为何不提醒他? 宁嘉善笑盈盈表示:“长姐别着急,待怀之的仕途有了着落,我和他会一起劝劝国公爷,也替兄长找一个……上林苑的差事,梁靖一个猎户出身,刚好合适在那里养马畜牧!” 宁明歌当即冷下脸,她不允许宁嘉善如此羞辱梁靖。 宁明歌纠正道:“不劳你和怀之、甚至是国公爷操心,梁靖已经在都察院找了个差事,梁怀之没有和你说吗,昨日他被都察院的赵佥都领着,出门办公差了。” 宁嘉善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都察院!” 梁国公竟如此偏心! 梁靖已经进了都察院,才想起安排梁怀之入仕! 凭什么!怪不得宁明歌那么嚣张! 原来梁靖已经有了官身! 宁嘉善情绪起起伏伏,再没了先前的得意,她满脑子都是梁靖那废物凭什么进都察院。 她气愤地丢下一句:“那就先恭喜姐姐了,这些人都留给姐姐了。”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离开了葳蕤轩。 宁明歌打量着面前宁嘉善来到的一众燕瘦环肥,一眼瞧见缩在后面的龚嬷嬷。 哟,这里面还有个老熟人呢! 第66章 龚嬷嬷交投名状 龚嬷嬷心跳得很快,她感觉到宁明歌的视线似乎落在她身上。 天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倒霉,被二少奶奶点兵点到大少奶奶院里。 大少奶奶的手段,她可是在洞房花烛夜就领教过了,是个面甜心狠的主。 曾经在夫人身边混日子的时候,一去不回头了! 她忍不住抬头,视线瞬间与宁明歌撞在一起! 龚嬷嬷迅速低头,就听宁明歌明知故问道:“我也是初入国公府,对你们的出身、能力、情况一无所知。谁是管事嬷嬷,请上前来。” 龚嬷嬷被点到名,认命地上前。 宁明歌道:“原来是龚嬷嬷,我正愁嘉善领了一屋子陌生面孔来,还好她还点中了龚嬷嬷你,还望龚嬷嬷助我!” 宁明歌这欣喜的态度让某些人心中存了异议。 龚嬷嬷大呼不好! 她毕竟是府里的老江湖了,大少奶奶同她表现得如此亲密,这是要挑她出来唱白脸。 宁明歌亲亲热热地将龚嬷嬷迎进房内,龚嬷嬷全程硬着头皮,内心一直摇摆不定。 宁明歌吩咐道:“麻烦龚嬷嬷把门带上!” 关门的那一刻,龚嬷嬷看到院中的丫鬟们有几人抬了头,她们脸上好奇、讶异、若有所思的样子,尽数被龚嬷嬷看在眼里。 龚嬷嬷内心幽幽一叹。 大少奶奶不愧是大少奶奶。 拉人、带门,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离间计已成。 不论大少奶奶等下问什么,自己说与不说,她都已经是站在大少奶奶身边的人了,院子里被瞬间分成了两派。 待龚嬷嬷关上门回到屋内,宁明歌坐着,龚嬷嬷恭敬站在一边,等着应付接下来的问话。 宁明歌:“龚嬷嬷是国公府的老人了,可知道外面几个是什么来历,秉性、能力如何?” 龚嬷嬷几乎没有考虑,就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宁明歌也从龚嬷嬷口中,知道面前这几人只是宁嘉善看着名册随意点的。 只有宁明歌自己清楚,宁嘉善重生一世。外面的这六个丫鬟,甚至是面前的龚嬷嬷,都是前世在宁嘉善那里挂了名的,绝非善类。 龚嬷嬷委婉点名:“外面有两个是有门路的,还有两个恐怕是不安分的。剩下的两个丫鬟不出众,先前并未在夫人那里得脸。” 宁明歌稍稍回忆一下,就将龚嬷嬷口中的人都对应上了。 宁明歌抬头盯着龚嬷嬷:“那龚嬷嬷,你又是谁介绍来的?” 龚嬷嬷急得脑门子上汗都下来了,知道这问题要是回答不好,自己就得卷铺盖走人。 她答:“不论先前是谁介绍来的,老奴只知道我来葳蕤轩,是服侍大少奶奶的。” 宁明歌听出龚嬷嬷话中的投诚,只是做事不能光靠上下嘴皮子说,宁明歌更喜欢做实事的人。 宁明歌道:“龚嬷嬷一来就坐上管事嬷嬷的位置,院里上下难免有不服气的,你也拿出点手段来,不然我这座小庙可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龚嬷嬷清楚大少奶奶话中的意思,是要她敲打外面那几个,主动把得罪人的活干了。 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若是她现在回去,夫人那边未必会放过她。 毕竟她明面上还是国公夫人安插在大少奶奶院里的人,退回去也要领个办事不力的罪责。 既然现在和大少奶奶把话都说开了,只要今后她自己摆正位置,葳蕤轩未必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听说大少爷曾提出分府另过,若这事情真成了,她就是葳蕤轩整个院子的管事嬷嬷,可谓一步登天。 龚嬷嬷在心里快速分析利弊,宁明歌也不说话,等着她的回答。 良久后,龚嬷嬷终于做出决断,开口道:“大少奶奶交给我的第一个差事,奴婢会办好的。” 龚嬷嬷推开门,院子里六个丫鬟齐齐低头。 龚嬷嬷快速进入管事嬷嬷的身份,道:“今日你们进了葳蕤轩,得到了大少奶奶的任用,那么就不要辜负大少奶奶的信任。所有人听好了,把你们之前的主子、规矩全忘了吧,从今日起重新开始学起。” 宁明歌坐在屋内,对龚嬷嬷的话不置可否。 龚嬷嬷听到宁明歌没有反对,继续道:“目前葳蕤轩暂时没有贴身丫鬟的位置空缺,你们六人主要做的是一些服侍主人的杂活。 什么是杂活? 提灯、打伞、烧水、守夜这些都是你们接下来每日要做的。 等下两两分组,一人提灯一人打伞,相互练习,直到我说合格为止!” 六人中朱明珠首先提出异议:“这些之前在国公府大家都学过了,嬷嬷何必多此一举!” 龚嬷嬷等的就是这个刺头,她手持事先准备好的戒尺,走到朱明珠身前。 龚嬷嬷:“做丫鬟,第一课要学会的是服从。 主子要求重学规矩,你还敢顶嘴! 伸出手来。” 朱明珠往日里凭借朱管家侄女的身份,在院子里做事懒散惯了,没想到龚嬷嬷的杀威棒第一个打到她头上。 她不甘心瞧向主屋,发现宁明歌并未出来阻止。 朱明珠:“龚嬷嬷,不必如此苛责吧?” 龚嬷嬷:“伸手!” 龚嬷嬷的戒尺打得又快又响。 不仅朱明珠疼得一哆嗦,剩下的五个也都大气不敢喘。 教训完朱明珠,灯和伞也都准备好了。 朱明珠揉着自己红肿的手心,选择了与自己背景差不多的薛薇。 李晓月、梁淑珍一组,王春妮、周秀秀姐妹一组。 院中撑起三把伞,提了三盏灯。 宁明歌注意到,龚嬷嬷并未急着上前纠正她们的动作,而是手持戒尺站到一边,示意身边的丫鬟给宁明歌在屋檐下搬来一张太师椅。 宁明歌坐在屋檐下,看着身处烈日下的丫鬟,很快明白了龚嬷嬷的用意。 丫鬟提灯与打伞,各有学问。 提灯是给主人看路用的,灯要放得低又稳,那手和腰就费力。 朱明珠手里的灯就举得半高不低,这样她省了力气,主人却不一定能看清脚下的路。 伞也是同样的道理。 李晓月、梁淑珍那组,虽然李晓月的灯放得低又稳,但是她浑身的注意力全在梁淑珍举的伞上。 现在日头正毒,在伞下不容易被晒黑。 奈何梁淑珍自己也不愿意多晒,两人为伞的偏向正用眼神厮杀着。 龚嬷嬷这一招有意思。 面上是在训练婢女,实则将几人的秉性揭开,一一呈现在宁明歌的面前。 宁明歌知道,这是龚嬷嬷给自己递出的投名状! 至于另外表现良好的三人,却更令宁明歌警觉。 毕竟真要是好人,宁嘉善绝不会放到自己院子里。 第67章 宁明歌院中八仙过海 朱明珠举着红肿的手,哭嚎着回到自己家,“娘,我不要在葳蕤轩当值,早晚有一天我要累死在那里!” 朱福德抽着土烟,狠狠瞪了女儿一眼,“鬼哭狼嚎什么!你是去做下人的,又不是去当主子的,哪轮得到你在那里挑三拣四!” 朱明珠将自己的手摊开,那红肿的样子触目惊心。 朱明珠:“今天我被龚嬷嬷打得最厉害,手都已经这样了,伞还不能放下来。 这葳蕤轩根本就是吃人的地方。 爹、娘,你去和大伯说,帮我换个院子吧!” 朱明珠的娘一把搂过女儿,检查她红肿的双手,“乖女儿,别哭了。咱们这就换院子。 我当初就和你爹说了,两个少奶奶的院子你不能去。 她们新媳妇进门,肯定要立威的。 今日这才第一天,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朱明珠母女抱头痛哭,吵得朱福德额头的青筋直跳,嘴上骂着:“慈母多败儿!” 他其实心里更烦。 朱明珠的性子,也不是妻子一人宠出来的。 自己家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 大厨房里,薛薇那里也是同样的情况。 薛薇一进厨房,大喊道:“娘,饿死了,快给我饭!” 国公府的大厨房常年热着灶,薛薇的娘是大厨房的厨娘,丈夫是府里的采买,夫妻二人沾着梁国公府里最有油水的缺。 薛薇自小在后厨长大,因此养得吃食不离手。 她这一嗓子,将大厨房厨娘的目光都汇集过来,众人招呼道:“薛薇回来啦,今日第一天去葳蕤轩当值,还习惯吗?” 国公府今日的晚膳有一道杂鱼豆腐汤,是国公爷的最爱。 由豆腐加上杂鱼上剔下最肥美的一段鱼肉炖煮而成。 薛薇手里拿着一碗鱼汤泡饭,拌着不能呈上去的碎豆腐,呼噜噜吃着,边吃边回答道:“可太没意思了。 龚嬷嬷一进葳蕤轩就成了大少奶奶的人。 踩着我们做垫脚石呢! 下午我们几个丫鬟举了半天的伞。 我还算好的,被我娘养得身强体壮。手也稳,没怎么犯错。 朱明珠那丫头,手都被打肿了。 还有两个身子娇弱的,到后面都昏过去了。” 公国府主人家的饭菜已经呈上去了,厨娘们也到了歇息的时候,拿着灶上的残羹,给自己添个菜,坐在薛薇边上议论着。 “葳蕤轩还去了两个身子弱的?当丫鬟的哪有身子弱的?是哪两个人,你说说呗!” 薛薇:“一个叫李晓月、一个叫梁淑珍。那两个人瘦得和豆芽菜一样,腰还没有我大腿粗!” 又一厨娘道:“我知道那李晓月,脸生得漂亮,鹅蛋脸,一双眼睛花得很,走路都格外不一样!” “那种都是不安分的,想要爬床的,薛薇你可不能跟她们学坏了!” 薛薇将手里的泡饭一饮而尽,示意娘再添一碗,才道:“徐婶你可真是抬举我了,就我这身板,爬床别把主人家压死了。” 薛薇的娘狠狠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你这死丫头,什么话都敢说。今后到了大少奶奶院子里,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来!” 徐婶道:“我看这大少奶奶是个善妒的,薛薇还有明珠那丫头都是被连累了,大少奶奶真正要收拾的是那两个长了歪心的!” 后厨本来就人多眼杂,很快葳蕤轩今日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梁国公府。 宁明歌苛待下人,善妒的名声,也在几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下传开了。 主母院中,朱管家的妻子递来消息,想要求见徐慧。 很快对方说明来意,是为了朱明珠的事情而来。 徐慧没想到宁明歌这么不会做人,第一天就给她送来朱管家的人情。 徐慧:“我记得朱管家的弟弟,是给老爷驾车的。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也不容易,没道理亏待了他女儿。 我这大媳妇刚进门,做事情没个分寸,只想着自己立威,回头我会说她的。 至于朱管家的侄女,就调到我院里吧!” 朱管家的妻子千恩万谢地离开,徐慧笑容更深了。 朱桂珍的主意真不错,宁嘉善人也选得好。 龚嬷嬷不愧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办事稳妥、手脚也快。 这才半日功夫,宁明歌的院子里就已经闹开了。 闹吧,最好闹个天翻地覆。 让宁明歌一天安生觉都睡不好。 —— 葳蕤轩,下人院子。 朱明珠正在收拾包裹。她的东西根本就没来得及铺开,就已经要调走了。 李晓月羡慕的同时,不忘提醒道:“你脚盆别忘记了。” 朱明珠包袱一背,大手一挥:“送你了。” 一个半旧的脚盆而已,拿着都费劲。葳蕤轩这破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说完转身潇洒离去。 李晓月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毫不嫌弃地把脚盆捡着,一个脚盆值两吊子钱呢! 梁淑珍瞧不上她那个寒酸样子,讽刺道:“一个破脚盆,看你稀罕的。” 李晓月也是寸步不让,“别整得和千金大小姐似的,有本事你也找个好爹,把你调走啊?咱俩一个屋,谁不知道谁的底细?” 两人白天撑一把伞,已经生出龃龉来,李晓月现在脖子还晒得火辣辣的。 梁淑珍:“李晓月,你还想和我比!” 李晓月家里穷得卖儿卖女,她好歹不用每月往家里寄钱呢! 李晓月蹭一下挺起胸膛,“怎么,我凭什么不能和你比?我不比你长得漂亮,身材好!” 梁淑珍因为长得不错,平日里自视甚高。 只是李晓月也不遑多让。 两人今日仅一个对视,就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梁淑珍的身材不及李晓月窈窕,她大骂道:“收起你身上骚狐狸的味道,这里又没有男人!你这幅样子装给谁看?” 李晓月:“我骚?我好歹老老实实拿着月钱,不知道是谁,哥哥长,哥哥短的,外面情郎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梁淑珍:“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 两人扭打在一起,整个下人院子的人都来看热闹。 龚嬷嬷闻讯赶来的时候,两个人衣服都乱了,脸也花了,依旧难分你我。 薛薇恰巧这个时候回来,被龚嬷嬷一把推上去:“还不给我把她们拉开!” 薛薇翻了个白眼,她只是长得壮,女人打架都是抠眼睛抓头发的,她怕疼! 于是她抄起院里水缸中的水瓢,一把泼在二人身上。 两人惨叫一声,终于是分开了。 下人院子里的热闹,最终还是传到宁明歌耳朵了里。 喜儿前来传话:“大少奶奶吩咐,所有下人去院子里集中。把那两个打架的捆了,带上!” 第68章 一顿大棒加甜枣 天色昏暗,葳蕤轩点亮了灯火。 宁明歌坐在院子中央,葳蕤轩所有下人们尽数到场。 在众人视线中,李晓月、梁淑珍被龚嬷嬷带了上来,两人双手被捆,头发还在滴水,显得狼狈不堪。 宁明歌见状直皱眉头,向龚嬷嬷与喜儿投去目光。 龚嬷嬷站了出来,解释道:“刚才二人发生了口角,扭打在了一起,谁也拉不开她们,最后两人被薛薇浇了一瓢水才分开。” 李晓月现在心乱如麻,她刚才不应该和梁淑珍起争执的。 她和梁淑珍不同,梁淑珍爹娘都在国公府当差,李晓月的家里还靠着她每月八百铜钱月钱过活! 龚嬷嬷禀明情况的同时,替宁明歌提出决断:“这两人掐尖要强,完全没有做丫鬟的样子。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葳蕤轩,请大少奶奶发话,将人逐出院子!” 李晓月听后绝望抬头,看向宁明歌这个女主人。 她不过是和梁淑珍掐了两句,怎么就非要把她赶出去呢? 随后她跪下求饶道:“求主子饶命,奴婢家里还等着寄钱回去给爹爹治病,求大少奶奶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梁淑珍的反应则全然不同,她高声怒骂道:“龚嬷嬷你这老泼皮,只想踩着我们往上爬。 全然不顾大少奶奶的名声。 你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今日国公府上下都是怎么说我们葳蕤轩的!” 梁淑珍的话让龚嬷嬷眼皮子一跳,龚嬷嬷是有心用几个丫鬟立威,好赢得大少奶奶的信任。 没想到这几个小丫头,都不是省油的灯,没过去半天整个国公府都被闹得风风雨雨。 龚嬷嬷知道坏事了。 万一大少奶奶误会了她,下一个被赶走的就轮到她了。 不行,她绝不能让梁淑珍继续叫嚣下去,万一引得大少奶奶猜忌,自己站葳蕤轩还怎么站住脚! 龚嬷嬷:“放肆,大少奶奶在这里,你还敢口出狂言。” 龚嬷嬷上前就要掌嘴梁淑珍。 宁明歌:“龚嬷嬷,住手!” 龚嬷嬷不甘地看着梁淑珍,最终还是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宁明歌继续吩咐:“给二人解绑!” 龚嬷嬷脸色一暗,她慌乱地回头,想通过宁明歌的脸色揣度她的想法,可惜灯影重重之下,宁明歌除了眼神凌冽了些,并无太多表情。 得意的神色转移到梁淑珍的脸上。 梁淑珍松了束缚,立马开始喊冤:“求大少奶奶给奴婢做主——” 宁明歌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梁淑珍,“今日一早,嘉善妹妹领来六个奴婢,一个管事嬷嬷。就在刚才,朱明珠因为身体不适,已经被家人领回去了。” 宁明歌说完,将众人的神色一一看在眼中。 略微停顿一会,才继续道:“你们白天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 说句实在话,你们这些奴婢,我一个都没看中。 龚嬷嬷培养你们,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甚至还弄乱了院子里的风气。” 原本急于表现的梁淑珍一下就瘪了,龚嬷嬷瞧着她,脸上露出嗤笑。院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森严起来。 宁明歌继续道:“我现在给你们一个主动选择的机会。 你们要是想要离开,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阻拦。 若是想要留下,我会按照你们今日的表现,再逐一惩罚。 是去是留,你们自己选吧!” 梁淑珍一听后面还有责罚,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她抬头看向龚嬷嬷的方向,刚才她贸然得罪了院里的管事嬷嬷,今后只怕有的是苦头在等她。 梁淑珍快速做出决断,她跪求道:“请大少奶奶开恩,让家人领我回去。” 她虽不是梁国公府的家生子,但是父母都在国公府当差,葳蕤轩待不下去,改明儿塞点银子,换个去处便是。 宁明歌没有为难她,准许了。 梁淑珍离开去收拾包袱,宁明歌等了半天,院子里再没有人站出来说要走。 宁明歌:“既然半天没人站出来,看来你们是想要留下来了。 好,现在我就来聊聊你们今日的得失。” “首先,是李晓月。” 李晓月被点到名字,终于抬了头。 宁明歌给出判决:“打架闹事,带坏葳蕤轩的风气,罚每日辰时洒扫院子一个月,扣半个月月钱。” 一下子扣了四百钱,李晓月脸色都白了。 奈何她不像朱明珠、梁淑珍两人一样有背景靠山,只能低头认罚。 宁明歌接着点名:“下一个是薛薇。” 薛薇诧异的抬头,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一份,她试图解释:“我是听龚嬷嬷的话,上去劝架的。那一瓢水也只是想要她们冷静一下。” 宁明歌:“你在大厨房的那一番话,引出多少关于葳蕤轩的非议? 龚嬷嬷,依照国公府的规矩,擅议主子,该如何惩罚?” 龚嬷嬷:“按照规矩,掌嘴二十。” 宁明歌继续道:“你在大厨房口出无状,按你的说法,我为了立威,让龚嬷嬷带着你回大厨房掌嘴,岂不是更有效?” 薛薇想到大厨房来来往往那么多熟人,这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怕了。 薛薇:“求大少奶奶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宁明歌:“考虑到你双亲都在府上多年,多少要点脸面。掌嘴二十,就让你自己来吧!” 让她自己来? 薛薇意外地看着宁明歌。 大少奶奶这水都放到海里了! 宁明歌厉声道:“还等什么呢!” 薛薇倒也实在,二十个巴掌,每一个都清脆响亮。 龚嬷嬷本以为宁明歌今日立威到此为止了,谁知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她。 宁明歌:“下一个,龚嬷嬷。 你一来就是葳蕤轩的管事嬷嬷。 我见你是从母亲那里出来的老人,因此对你颇为信任。 可依照葳蕤轩现在的情形,只怕这里打碎一个盘子,马上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了。 你就是这样管事的?” 龚嬷嬷:“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大少奶奶责罚。” 宁明歌:“罚俸半月,下不为例!” 龚嬷嬷以为宁明歌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敲打她的机会,没想到宁明歌只是轻轻放过了她。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她那么大年纪了,要真在大少奶奶这里吃了排头,恐怕要半个月睡不好觉。 宁明歌对着院中剩下的人道:“我这人喜欢先礼后兵。 你们先前的所做作为,我全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但是从此刻开始,若再有人做出背主、失察、懒散、懈怠的举动,我绝不轻饶。 知道了吗?” 院中齐齐答道:“回大少奶奶,知道了。” 成婚到现在,宁明歌一直没找到机会整顿院子,没想到宁嘉善瞌睡送枕头,给了她这么好一个机会。 借着这机会,扫走两个有二心的。宁明歌可以顺理成章将两个带来的陪嫁丫鬟提到身边。 还有两个贴身丫鬟的位置,且再看看吧! 宁明歌前脚一走,后脚喜儿站了出来,招呼道:“大家先别走,大少奶奶去厨房开了两桌席,请大家吃顿开工饭!” 薛薇惊喜道:“什么!厨房的八宝鸭子、红烧肘子、竹笋老鸭汤、三鲜杂烩、还有粉蒸肉、水晶淆肉、红糖大枣都是大少奶奶给我们的点的?” 喜儿笑道:“是,大少奶奶说了,开工要吃顿好的。” 龚嬷嬷看着没心没肺的薛薇,大少奶奶这是一顿大棒再给个甜枣,到了薛薇这里,一个红烧肘子就够了! 第69章 宁明歌钓鱼 薛薇:“来来来,我去大厨房传菜。” 薛薇主动请缨,路上还和身边的小丫鬟们介绍着:“大厨房里门道多呢,就同样说一个肘子。前腿肘子、后腿肘子都是肘子,那大小滋味能一样吗? 我娘就在大厨房,等下你们跟在我后面,保管今天的菜分量拿足了。” 即便身在富国的国公府,下人们一年到头不缺吃穿,但是平日里除了主人赏赐下来的食物,鲜少有这样专为他们下人开席的时候。 便是近日国公府两位公子双喜临门,他们这些下人们都是在边上伺候的。 每年只有中秋、除夕两天,会有主人赏赐开席。 大少奶奶这一桌开工宴,寻常可碰不到。 薛薇来到大厨房,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薛薇想到刚才喜儿给自己的一长串铜钱,只觉得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喜儿的话是这么说的,“大少奶奶刚嫁到国公府,本该给下人们散些喜钱,今日厨房加了两桌酒席,厨娘们都辛苦了,你与她们相熟,顺便替大少奶奶把喜钱散了。” 喜钱不多,十文钱用红绳串着。 但喜儿给了整整一兜子,见者有份。 现在还在厨房忙活的厨娘拢共才十多个人,甚至每人够发两串。 给多给少全凭薛薇自己做主,她完全可以拿来自己做人情。 薛薇第一时间找到开席的凉菜。 四个凉菜共八盘,摆放在一边。薛薇顺便从边上抽出两个盘子,从炒货架子上抓了两把花生,嘴里念叨着:“多个下酒菜也好。” 身后两个小丫鬟见状,惊讶得根本合不拢嘴,薛薇这也太放肆了些。 薛薇的娘李秀秀同样也是这么觉得的,一把狠狠打在薛薇手上。 薛薇这么多年偷吃都习惯了,手里抓着花生硬是没松手,最后还是被她捞出一盘子来,指挥身后的小丫鬟,快速带走! 李秀秀大吼道:“你这丫头,真是来造反了!” 身边的婶子们都来劝:“算了,今日葳蕤轩大少奶奶给他们开了两桌席,就让这孩子吃两口得了。” 李秀秀没想到宁明歌这么大方,薛薇听了神气地挺起胸膛,“大少奶奶派我来传菜!婶子们,好酒好菜全部拿上来!” 一时间大厨房热闹起来。 后厨的婆子们一边手脚麻利上菜,一边来询问薛薇有没有受罚:“梁淑珍离开院子都说了,今日大少奶奶要狠狠发落留下的人,你没事吧?” 薛薇满不在乎道:“没事——” 也就自己打自己二十个巴掌! 忽然想到大少奶奶不许她多嘴,随即从怀里掏出铜钱:“大少奶奶信任我,知道我和诸位婶娘熟悉,今日又麻烦你们加席辛苦了,这是大少奶奶给大家的喜钱。 喜钱,不是赏钱! 大家别忘记说两句恭贺新婚的吉祥话!” 厨房里一片哗然,厨娘们没想到都这个点了,宁明歌还会派薛薇来散喜钱。 “祝大少爷、大少奶奶百年好合!” “祝早生贵子!” “祝他们夫妻三年抱俩!” 薛薇一边招呼,一边散着怀里的铜钱,甚至直接一人给了两串! 李秀秀:“你这孩子,怎么多了一串!” 薛薇:“怕什么,大少奶奶可是给足了喜钱的,在场的人人有份!婶子们若是过意不去,那水晶肴肉你多切两片!” 有别的院路过的小丫鬟凑上来,说了两句吉祥话,薛薇都大方给了。 菡萏院的朝露在这个时候踏进的大厨房。 她一来就叫嚣着:“我二少奶奶的燕窝怎么还没好,你们这灶上烧的什么?味道这么重?” 朝露掀开锅盖,发现燕窝居然和竹笋老鸭炖在一个灶上,这还得了! 朝露是带着目的来的。 宁嘉善在厨房安插了人手,宁明歌向厨房定了两桌酒席,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宁明歌想要收买人心,宁嘉善偏偏不能让她如意。 朝露领了命令,要让她们开不成席! 燕窝,就是一个发难的借口罢了。 朝露:“哪个不开眼的婆子偷懒,居然敢把燕窝和荤腥放一个灶上?” 李秀秀出来解释:“今晚厨房接到两桌席面,实在排不开。虽然摆在一个灶上,但是我盖了蒸片,不会进了味道!” 朝露嫌弃道:“哪个说不会进味道。这燕窝你喝还是二少奶奶喝? 你喝不出那是你嘴巴贱! 这上好的燕窝这样一蒸,全给糟蹋了。 二少奶奶还等着喝你,你让我怎么交代?” 朝露事先可打听过了,宁明歌的两桌酒席,就是李秀秀收的钱。她女儿进了葳蕤轩,李秀秀只怕想要讨好大少奶奶。 李秀秀被朝露劈头盖脸这么一骂,没了脸。 她毕竟是大厨房的当家厨娘,哪个院里的丫鬟和她说话不是客客气气的。 就是国公夫人喝燕窝,灶上忙不过来,也是只用蒸片隔开。 就她二少奶奶事多! 薛薇见朝露这么和自己的娘说话,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你怎么说话的,满嘴喷粪的家伙!” 李秀秀知道坏了,自己女儿现在在葳蕤轩只是个普通丫鬟,怎么敢这么和二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呛声。 李秀秀从中调和道:“要不这燕窝我重做?” 朝露盯着薛薇,明知故问:“你哪个院里的?” 薛薇一想到先前宁明歌院子里说的那番话,不再理睬朝露,拿着婶子们递来的食盒就往外走。 朝露:“还想走?先给我道歉!” 说着上手去拉薛薇,人没拉住,手里的食盒砸在了地上。 浓油赤酱的红烧肘子,没了! 薛薇:“你故意的,是不是?” 朝露见薛薇长得魁梧,后退半步,有些气短道:“是你先骂人的,你别想走。” 薛薇撸起袖子道:“走?我看别想走的人是你,你陪我肘子!” 薛薇身后两个丫鬟见形势不对,回去报信。 —— 宁明歌在屋里没有歇息,她在等消息。 等厨房传来的消息。 开工宴、喜钱,厨房的加餐,都是她下的饵,钓的就是宁嘉善这条鱼。 后厨是主母管家的必争之地。 婆母一定不会随便放手,宁嘉善最好别把手伸太长。 若她真安插了人手在厨房,这会应该已经闹开了。 院子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宁明歌笑了。 宁嘉善没让她白等,也是时候该还份大礼给她了。 第70章 燕窝,赔给你 朝露站在大厨房的门口,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她的目光在李秀秀、薛薇母女身上徘徊,忽然嗤笑一声。 “李娘子,我记得薛薇是你的女儿吧?怪不得如此包庇于她。 你们大厨房的人真是翻了天了,居然敢公器私用。 如此敷衍、怠慢二少奶奶的燕窝,是为了给自己女儿开小灶吧! 国公府的主子们都还没吃上呢,下人们倒是要开席了。 这么晚了还点红烧肘子,也不怕腻得慌!” 整个大厨房的娘子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面色古怪地看着朝露。 二少奶奶的丫鬟真是跋扈。 句句不离下人、主子的。 说得好像二房从不开小灶一样。 李秀秀脸上也没了笑意。 她看出来了,今日大厨房接了大少奶奶的席面,二少奶奶不乐意,要拿她立威呢! 李秀秀:“依朝露姑娘的意思,这坏了的燕窝该怎么处理?” 朝露:“自然是单独起一口灶,重新炖!” 燕窝浸泡、挑毛、清洗加上炖煮,前前后后要忙活一个时辰。 真等到重新做好端过去,只怕都夜深了。 燕窝端去给谁喝? 李秀秀:“重新炖一碗燕窝没问题,只是燕窝这等贵重物品,大厨房是没有的。还请朝露姑娘去二少奶奶那里再取一盏燕窝过来。” 朝露抬头看着墙上,高处货架上摆的那不是燕窝又是什么? 欺她眼瞎吗? 李秀秀不软不硬回道:“架子上是国公夫人暂存在大厨房的血燕,主人不点燕窝,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绝不敢动。” 朝露:“你以为抬出国公夫人来,我就怕你?本就是你玩忽职守,还敢推卸责任。这燕窝今日你必须赔!” 李秀秀:“朝露姑娘这是到大厨房来讹人了?” 朝露:“我讹人?今日就当我讹人好了。你必须把燕窝赔给我!” 薛薇看着地上的红烧肘子,正怒火中烧。 她怎么敢如此恶人先告状! 薛薇恨不能上去咬死她! 宁明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燕窝多少银子一盏,我来赔?” 薛薇惊呼:“大少奶奶,你怎么来了?” 宁明歌解释:“葳蕤轩上下都在等着你传菜呢,久等你不来,我来看看什么情况。朝露,你还没有回答我,燕窝多少银子一盏?” 朝露自宁明歌出现,便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 随即她反应过来,现在管家权在宁嘉善手里,宁明歌则是个不讨国公夫人欢喜的媳妇罢了。 在宁家朝露都不怕,何况这里是国公府? 朝露:“这碗燕窝用了一盏干料,要一两银子。” 李秀秀听了直皱眉,市面上一斤上好的血燕才不过五十两,且一斤有几十盏。 二少奶奶拿来的就是普通官燕,朝露的价格至少翻了一倍。 宁明歌让身边的丫鬟拿了一两银子,交到朝露手上,“薛薇,这燕窝赏给你了,去喝了它!” 薛薇:“我?” 竟还有这等好事落在她头上? 薛薇轻车熟路地打开边上的橱柜,掏出一罐子桂花蜜,狠狠挖了一大勺。 桂花蜜给燕窝降了温,薛薇也不怕烫,一口将燕窝喝了下去。 宁明歌见状只觉得好笑,同时她问朝露:“燕窝的钱我给你了,红烧肘子你打算怎么赔?” 薛薇眼睛都亮了。 是啊! 朝露把红烧肘子打翻在地,凭什么不赔! 宁明歌:“来个人,帮朝露算算,这红烧肘子要赔多少钱?” 薛薇已经快速报价:“这肘子是特意挑的后腿肘子,要价八十文钱,加上桂皮八角这样的香料,至少一百文钱!” 李秀秀一把捂住女儿的嘴,不让她继续得罪人。 李秀秀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大厨房有大厨房的规矩,点菜都按采买价格。这红烧肘子采买价就八十文。” 薛薇想要挣脱母亲的控制。 凭什么燕窝朝露说什么价就什么价? 我的红烧肘子!葳蕤轩这么多人等着吃呢! 宁明歌:“朝露?” 朝露支支吾吾的:“明日…今日我没带荷包…明日来赔。” 宁明歌:“行,明日记得把钱交到李厨娘手里,还有你打翻的红烧肘子,是我葳蕤轩今日的开工宴主菜,那么多人都因为耽搁了。我要罚你。” 朝露:“我是二小姐屋里的丫鬟,大小姐你无权责罚。” 宁明歌:“你有两错。一,这里是国公府,你应当喊我一声大少奶奶。 二,你今晚因为一碗燕窝大闹厨房。我付了一两银子平息事端,是看在嘉善妹妹的面子上。 出了院子,丫鬟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身后的主人。 我和嘉善妹妹同气连枝,出嫁之前母亲曾有言,我们姐妹要相互督促,不能坏了宁家的家风与名声。 你有错,我该不该罚?” 朝露咬着唇,不敢还嘴。 宁明歌宣布:“你留在厨房,等今日葳蕤轩开工宴结束,两桌席面的盘子,由你来洗。” 朝露是宁嘉善身边的贴身丫鬟,她都多少年没有干过这种粗活了。 奈何宁明歌是主,她是仆。 大厨房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朝露不敢不应。 最后宁明歌做主,又添了一道主菜,那剩下的一盘红烧肘子,就赏给大厨房的厨娘们。 在厨娘们的千恩万谢中,宁明歌、薛薇主仆二人大获全胜离开。 薛薇回到葳蕤轩,向众人绘声绘色地学着大厨房发生的那一幕,一时间葳蕤轩士气高涨。 龚嬷嬷看着周围的下人们,一个个像是打了胜仗,心里又一次赞叹宁明歌的厉害。 大少奶奶不过去厨房绕了一圈,薛薇似乎就已经死心塌地被她收服了。 想到薛薇身后的老子娘,自此大少奶奶就算在大厨房插了一脚。 —— 朝露回去已经是深夜,宁嘉善早已睡下。 第二天因为梁怀之这个姑爷在场,朝露一时没找到机会诉苦。 宁嘉善看着今日送来的早饭,面露不喜。 往日她喜欢的红糖糕、小米红枣粥都没了,只有梁怀之喜欢的清粥配四叠小菜。 宁嘉善送走了梁怀之,这才撂了筷子,“厨房怎么回事?今日的早饭就这么敷衍?” 霞光声音如蚊:“大厨房说,国公爷早上定了鲜肉包子、国公夫人要喝养生茶。厨房忙不过来,菡萏院就只有这些了。” 宁嘉善:“什么!” 她昨日才得了管家权,大厨房今日不赶着巴结她,竟然还敢给她下马威? 这帮下人们是要造反吗? 第71章 国公爷回家吃不上热饭 国公府主母院,外面的婆子来报,宁嘉善带着红参汤来侍疾。 徐慧笑着对身边的魏嬷嬷道:“你猜猜嘉善今日第几句话会提到大厨房。” 昨天晚上大厨房发生的一切,早就到了徐慧的耳朵里。 葳蕤轩进了新人,闹得风风雨雨。宁明歌看来是急了,竟想到办开工宴收买人心。 宁嘉善着急忙慌派人去厨房砸场子。 徐慧笑看着她们两姐妹斗法,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魏嬷嬷笑道:“老奴猜不出!” 徐慧:“我这两个儿媳妇,葳蕤轩那个是绵里针,菡萏院这个是炮仗筒。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心把家交到她们手上!” 主仆说笑间,宁嘉善进了屋。 她认真向徐慧请安,问候了她的身体,婆媳寒暄一阵子,宁嘉善终于迫不及待进入正题。 宁嘉善:“母亲,昨日在大厨房发生了一件事,儿媳不知道该不该向你禀告。” 徐慧心知肚明,装傻道:“何事,你尽管说。” 宁嘉善开始滔滔不绝讲述昨日发生的事,不过她还不算傻,知道揪住那碗串味的燕窝做由头。 宁嘉善:“大厨房的厨娘们做事懒散,遇到一点蝇头小利就被收买了。我想借此机会整顿一下厨房,还请母亲允许。” 宁嘉善这话徐慧听着其实并不舒心。 大厨房一直是她在料理,宁嘉善当着她的面挑刺,岂不是下她这个婆婆的脸。 但随后徐慧看到宁嘉善一脸稚嫩,满脸都写着急切,觉得她蠢得令人发笑。 也就不再同她计较。 徐慧知道宁嘉善是冲着宁明歌去的。 这个时候她只要坐山观虎斗。 成了,收拾了宁明歌。 不成,到时候她跳出来各打五十大板,批评一下宁嘉善,顺便收回管家的权利。 反正她怎么都不吃亏。 想到这,徐慧脸上堆满笑容:“我们嘉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自然是一百个支持。你尽管放手去做!” 宁嘉善得了准信,后面的对话全是敷衍,徐慧看出她的心思飞到了大厨房,找了个理由放她走。 徐慧:“派人跟着嘉善,大厨房有了热闹,立马告诉我听。” 宁嘉善带着人气势汹汹冲进大厨房的时候,时间尚早。 外边的采买刚送来新鲜的食材,厨娘们正坐在厨房有条不紊地收拾。 有眼尖的厨娘第一个发现宁嘉善,带头问好:“二少奶奶早!” 厨娘们停下手中的活,全部站起来听宁嘉善训话。 宁嘉善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剐了一遍,问道:“谁是大厨房管事李秀秀?” 李秀秀沉着脸站了出来。 宁嘉善直截了当宣布:“你的管事工作被罢免了,今日开始调去灶上看火!” 大厨房里顿时哗然。 李管事就这么被下了?她家男人可是朱管家的得力助手,二少奶奶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宁嘉善继续宣布:“厨房的尤大娘子暂时统管大厨房。 还有,从今日起,荤素必须分开煮,像粉蒸肉、扣肉这样油腻的东西,不许和甜汤、滋补品一个灶。 切葱姜蒜这类大料,必须用单独的刀和砧板。 像昨日那碗燕窝的情况,再不许发生!” 宁嘉善特意在“燕窝”二字上加了重音。 这会大厨房上下都清楚了,李秀秀真的是因为昨晚那一碗燕窝被下了。 二少奶奶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大厨房。 直到宁嘉善离开厨房良久,厨娘们才敢开始压低声音议论。 众人不断在尤大娘子身上打量,往日没看出来,尤大娘子竟然背地里和二少奶奶勾搭上了。 尤大娘子轻咳两声:“说什么小话,还不开始干活。马上厨房的大师傅们就要上工了。” 她紧张地望向曾经的厨房管事李秀秀,发现后者自觉地坐到烧火的位置上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与李秀秀要好地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叫你烧火,你就真的照办?” 李秀秀冷哼一声:“走着瞧,真以为这大厨房的伙头娘子那么好当?” 国公府的大厨房后厨,有两个正经出身的主厨,各自带着两个帮厨学徒,轮流掌勺。 今天中午的主菜是宝塔肉,是乡味居主厨出身的霍师傅的拿手菜。 他一进后厨房就开始皱眉。 霍师傅:“怎么有外人在场,出去!” 霍师傅口中的外人,是尤大娘子。 尤大娘子:“霍师傅还不知道,今日国公府二少奶奶发话了,先前的李婆子被调走了,大厨房今后由我管事。” 霍师傅挥挥手,“我不管谁是管事,我做菜不能有外人在场,你先出去!” 厨师这一行,最怕就是有人偷师。李婆子丈夫是国公府采买,她自己又是厨房管事,家里不缺这点银两。犯不着干断人财路的缺德事。 面前的尤大娘子是谁、什么秉性,霍师傅可不熟悉! 后厨房的门一关,尤大娘子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回到大院子里,看到周围的厨娘都在偷笑。 尤大娘子:“看什么看,还不专心干活!” —— 徐慧院子里的小丫头提前来报信,“夫人,朱管家递来消息,老爷今日中午回来吃饭,下午还要赶着出城,让现在开始摆饭!” 国公爷白天在外面应酬居多,鲜少有回来的时候,徐慧迅速吩咐下去,让厨房开始摆饭。 国公爷一进门,就开始解释:“下午我要去城外的军营一趟,路过家里随便对付两口。晚上朱军要来家里送点山货,你让人收拾桌像样的饭菜出来,我陪他喝一杯。” 朱军是朱管家的兄弟,也是国公爷的老部下,虽然早已解甲归田,但时不时会送点山货、特产来府上。 每回国公爷都会陪他小酌两杯,顺便回忆曾经驰骋沙场的日子。 徐慧:“晓得了,快坐下吃饭吧。” 碗筷备齐,先上了四个小炒,其中有国公爷喜欢的麻婆豆腐。 国公爷口味重,一勺子挖向那红油鲜辣的豆腐,吃了起来。 徐慧:“慢点吃,知道你今日回来吃饭,我又让厨房准备了一条清蒸鳜鱼。” 顺天附近水系并不发达,鳜鱼都要从几十里外的庄子上送来,今日国公爷也是赶巧了。 其实一条鳜鱼对于国公爷来说可有可无,他下午还要快马加鞭去城外,时间紧迫。 奈何妻子一片心意,他要只好放慢筷子,至少吃上一口再走。 可惜国公爷左等右等,碗里的饭都要凉了,这鳜鱼还没上来。 国公爷没了耐心,用麻婆豆腐往饭上一浇,胡乱对付着,“都说了下午去城外军营,我这都是公务! 非要准备什么鳜鱼,耽误事!” 徐慧:“老爷再等等,这鱼马上就来了。” 国公爷:“等什么等,军务十万火急,我等得起还是你等得起? 早知道路上喊老朱替我买两个椒麻饼吃!” 国公爷搁筷子准备出门,恰好与上鱼的丫鬟撞在一起。 他看见这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笑死人了,老子回家吃饭,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这家你能当就当,不能当就换儿媳妇当。 还有,晚上我和朱军上外面吃去!” 徐慧被国公爷当着院子这么多丫鬟婆子呛声,脸上红一会白一会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待国公爷出了院子,徐慧大吼道:“今日厨房怎么回事,把人给我带来问话!” 第72章 尤管事只做了半天 魏嬷嬷带着一帮丫鬟婆子,敲开大厨房的门。 烟雾缭绕的厨房中,厨娘们各自忙着手中的活,根本没发现魏嬷嬷几人站在门口。 魏嬷嬷扬声宣布:“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计,去主母院子集合!” 众人被吓了一跳,随即有人认出魏嬷嬷是主母身边的管事,大厨房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魏嬷嬷的脸色不好,厨娘们惴惴不安到了极点。 主母问话整个大厨房,多半是要问责了。 负责传菜的小丫鬟想到刚传上去的那条鱼,脸色更是煞白一片。 尤大娘子站出来,套近乎地往魏嬷嬷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魏嬷嬷,主母这是有什么指示?” 魏嬷嬷居高临下地看了尤大娘子一眼,主母要收拾人,谁敢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触霉头。 荷包被她当着众人面推了回来,尤大娘子捏着荷包,脸上讪讪的。 魏嬷嬷呵斥:“听话照办,哪那么多话!” 灶台下的火还在烧。主子们的饭菜已经上完了,现在正煮着国公府下人们的大锅饭。 厨娘们照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为难地看向曾经的厨娘管事娘子,刘秀秀。 李秀秀擦了擦手,身边商量道:“主子们的菜都已经上过了,下人们的大锅饭还没出,魏嬷嬷您看,要不留四个看火的婆子。” 魏嬷嬷认得李秀秀,厨房的管事娘子。 她的话有三分道理,且主母问话带几个负责人就够了,耽误了整个国公府的大锅饭,又会惹出一番是非。 魏嬷嬷:“行,就按你说的办。留四个看火的婆子。剩下所有人跟我去夫人那里复命。” 尤大娘子瞪着李秀秀,要她这个时候跳出来出风头! 一众婆子丫鬟浩浩荡荡来到主母院子里,就见徐慧端坐在屋檐下,身边左右跟着两个丫鬟。 大厨房的一众婆子、丫鬟平日里根本没有得见主母的机会,齐齐压低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魏嬷嬷上前交代道:“回禀主母,大厨房的厨娘、丫鬟除了四个看火婆子,尽数带到。” 徐慧:“厨房管事婆子,上前回话。” 尤大娘子心里已经在暗骂倒霉。 她才刚走马上任,怎么就遇到了主母问话。 且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下该如何应对? 纵使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浆糊,尤大娘子依旧上前,规规矩矩向徐慧行礼,“问夫人安,奴婢是厨房管事娘子尤芹芳。” 徐慧皱眉道:“我记得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姓李,她人在哪里,上前应答!” 李秀秀从队伍的最后挤上前来,“奴婢李秀秀,曾是大厨房的管事娘子。” 李秀秀一句曾是,让被晾在那的尤芹芳更加不自在。 徐慧:“说说看吧,今日厨房出了什么问题。” 徐慧这话问得刁钻,回答的人稍不注意就会跳进陷阱。 大厨房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若李秀秀回答不知,那她这个厨房管事就是玩忽职守。 若是李秀秀回答知道,是让主人们等到饭菜都凉了,那她就是无事生非、恶奴欺主。 李秀秀踌躇道:“奴婢猜想应当是今日二少奶奶实行的新策出了问题,不过奴婢今日已经被调去烧火了,具体大厨房出了什么问题,夫人可以问尤芹芳尤大娘子。” 李秀秀一番话里包含了不少信息。 徐慧:“魏嬷嬷,有没有那么一回事?” 魏嬷嬷点头道:“确有其事。” 她先前派人去厨房盯着,只是国公爷中午回来的突然,魏嬷嬷还没来得及向她汇报宁嘉善在厨房的最新举措。 从李秀秀刚才的回答看,宁嘉善做了两件事。 一是撤换了厨房管事。 二是实行了所谓新规。 今日大厨房闹出这么大的乌龙,不知是与上述哪件事有关。 亦或者和两者都有关系。 徐慧眯着眼,盯着面前不卑不亢的李秀秀,以及一边正慌张失措的尤芹芳。 徐慧:“尤芹芳,你来回答。今日厨房到底怎么回事。” 尤芹芳在慌乱中开始口不择言:“我是今日被二少奶奶选中,接替了原来的管事李秀秀。厨房的一众娘子们不服气,给我使绊子,这才耽误了主子们的正事。” 厨娘子中有嘴快的娘子道:“她撒谎,根本没有的事!” 徐慧一眼撇去,对方吓得低头不敢再说话。 徐慧:“刚才插嘴的厨娘,你上前来说,我要的不是推卸责任,而是需要有人告诉我,今日厨房子嘉善去过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婆子大着胆子回答道:“二少奶奶上午来厨房,宣布了两件事情。 一是撤了李秀秀管事娘子的位置,派她去烧火,尤芹芳上任。 二是宣布厨房新规矩。今后厨房荤素一律分开煮。为了防止串味,切过葱姜蒜的厨具、砧板都要分开用。 大厨房一共六口灶,因为二少奶奶的新规矩,全乱套的。 霍师傅今日的招牌宝塔肉,要上锅反复蒸煮。依照原来的规矩,宝塔肉蒸三遍,同时可以蒸鱼、蛤蜊蒸蛋这类清淡口的菜。 现在全部不允许。 所有的菜都只能排队等着。 若按照二少奶奶定的规矩,大厨房至少还要再起四口灶。” 厨娘的回答让徐慧眉头紧锁。 大厨房的灶口岂是说添就能添的,那是进宅之前就定好的,位置摆放都是有定量与规矩的,岂可僭越。 面前的局面让徐慧有些头疼。 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支持宁嘉善,执行她所谓的新规。 这样的话厨房要大动干戈,至少会影响国公府上下吃饭半个月。 二是废弃宁嘉善的新规,让厨房回到原位。 徐慧揉了揉眉心,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有了决断。 她盯着尤芹芳道:“好你个刁奴,竟敢推卸责任!来人,给我拖下去掌嘴二十!” 尤芹芳被魏嬷嬷带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大厨房一众厨娘们期望地看着徐慧,她这个主母不好寒了众人的心。 徐慧:“嘉善到底没有管家的经验,大厨房关系到国公府上下人的肚子,即便要实施新规,也要慢慢来,怎可一口吃个胖子。 李秀秀恢复厨房管事娘子的位置,今日负责蒸鱼的丫鬟,罚——” 徐慧本想罚俸半个月,随即想到这事责任大头在宁嘉善,若罚得太重,容易在下人心中滋生不满。 “罚俸一百文。” 第73章 恶婆婆声名远播 宁嘉善正在享用她的午餐。 肥而不腻的宝塔肉,咸鲜辣滑的麻婆豆腐,送到她院子里的清蒸鳜鱼,虽没有送到主母院子里的大,却也十分鲜美。 国公府的厨子手艺比宁家好太多。 加上厨房在她今日的整治之下,送来的饭菜格外用心,宁嘉善吃着只觉得顺心。 将大厨房管事换成自己人,这只是宁嘉善的第一步。 后面就轮到收拾宁明歌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准备狠狠掐住宁明歌院子里的伙食。 她要让整个国公府都看着,跟着宁明歌,三天饿九顿。 天天咸菜豆腐,看宁明歌还能如何收买人心。 朝露垮着脸,提着食盒回到院子里,第一时间被宁嘉善注意到。 宁嘉善:“怎么了?苦着脸,谁给你脸色看了?” 那日朝露被宁明歌压着,在大厨房洗了一个晚上的碗,宁嘉善第二天知道都气疯了。 贴身丫鬟与主子的荣辱是绑在一起的。 欺负朝露,就是在打她的脸。 朝露吞吞吐吐道:“二少奶奶,您先别生气,刚才奴婢去厨房领饭菜,大厨房的尤大娘子,好像被撤了!” 说完朝露后怕地看向宁嘉善,果然后者已经跳了起来。 宁嘉善:“撤了?被谁撤了?怎么撤的?” 朝露这边开始讲述来龙去脉:“听说是国公爷中午回来用饭,一道清蒸鳜鱼迟迟端不上来,最后国公爷大发雷霆,拂袖而去。 国公夫人叫大厨房的人问话,尤大娘子推卸责任,被人当众揭穿。 最后国公夫人命人撤了她的职,还……还掌嘴二十。” 宁嘉善手里的筷子都掉了,“什么!” 尤大娘子推卸责任? 恐怕是大厨房的人联合起来摆了她一道吧! 国公夫人居然还命人掌嘴尤大娘子。 那二十个嘴巴子,打在尤大娘子身上,丢的却是她宁嘉善的脸。 她盯着朝露手里的食盒,上前一把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残羹冷炙。 菜心是蔫黄的,狮子头是不成型的碎渣子,摆明了大厨房在针对她。 宁嘉善气得有些胸闷,“好好好,大厨房现在反过来要踩在我头上了!” 朝露本准备上前去劝,没想到宁嘉善一反常态坐了下来。 她把面前的宝塔肉推向朝露:“这一盘菜你们拿去分了,再给每人添十文钱,算作补偿。” 换做以前,宁嘉善早就冲到大厨房,在里面闹个天翻地覆。 可惜经过上一世的蹉跎,宁嘉善也学乖了。 她好不容易从婆婆那里要来了管家权,怎可因小失大。 今日大厨房这一步棋她已经走错了,不能一错再错,她输不起。 —— 宁明歌坐在院子里,听着喜儿从外面打听来的最新消息。 她面前摆放了四菜一汤,是在李秀秀恢复管事身份后送来的,和先前尤大娘子定的菜并无区别。 咸菜豆瓣汤,没有肉沫的麻婆豆腐,碎狮子头,蔫黄的菜心。 国公府主人家的菜,一个没有。 这是大厨房递来的警告。 大厨房并不想介入大房、二房的斗争。 李秀秀是个聪明人,看出宁明歌借着开工宴拿大厨房当枪使。 同时她也看出宁明歌背后无人撑腰,面前的四个菜就是警告她,再无下次。 喜儿比宁明歌更来火,“厨房怎么回事,这样的菜也敢递过来?” 梁靖离开顺天前特意交代,要喜儿看护好宁明歌,若是被他知道宁明歌每日就吃这些,回来还不把大厨房上下的皮都扒了? 宁明歌拿起筷子,面色如常地吃了起来,这些算什么,她以前在宁家吃得更差。 宁明歌宽慰道:“一顿饭菜而已,没什么。喜儿,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做。” 尤大娘子做了一顿饭的管事,丢了饭碗,掌嘴二十。 虽然宁嘉善脸上难看了些,但是并未伤筋动骨。 徐慧还是护着她的。 宁明歌要的可不止是这些。 宁嘉善手里的管家权怎么来的,就要怎么还回去。 宁明歌吩咐道:“梁靖离开顺天前,领回来的工匠好像一直养在家里。 在他回来之前,国公府的墙是砌不起来的。 最近院子里的伙食太差了,你领着他们去云来楼,订几桌席面,安抚一下他们,点一坛好酒,顺便向他们解释一下停工的原因。” 云来楼? 听说下午朱管家派人在那里定了酒席。 说是国公爷要和老战友叙旧。 大少奶奶这是要…… 喜儿:“是,奴婢这就去办!” —— 云来楼。 国公爷与朱军到场的时候,一楼大厅内正一片喧哗。 一群匠人打扮的人,正坐在大厅内吃饭闲聊,他们通红的脸上写满了醉意,说话的声音也格外的大。 其中一名工匠大声感慨:“咱们在国公府吃糠咽菜这么多天,终于也算吃上席面了。” 国公爷的脚步慢了三分。 王大军的酒糟鼻红得吓人,他俨然混成这帮工匠里的头,“现在国公府婆媳斗法,咱们还要熬好一阵子呢。好在大少奶奶体恤我们,今日好酒好菜管够,大家敞开了吃。” 另一工匠表示:“我和厨房的王大娘子打听了,有人特意吩咐,葳蕤轩今后一个月,天天青菜豆腐。这有钱如国公爷家里,折磨媳妇的手段,和我们村里的恶婆婆没什么不同嘛!” 朱军身为国公爷下属几十年,自然通晓上司的想法,譬如现在的国公爷,正在盛怒中。 朱军:“我去喊人赶他们走!” 国公爷制止了朱军,他倒要听听看,这些匠人们还会说什么。 王大军:“其实依照梁大少爷本来的吩咐,我们就在国公府起一道墙,再造一个厨房,府里的活都结束了。 就凭我们的手艺,这点活很难吗? 偏偏梁大公子去外面办公差。 大少奶奶敢开口砌墙吗?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她这新妇还做不做人了?” 最后王大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婆婆折磨媳妇,咱们匠人跟着顿顿吃青菜豆腐,这都叫什么事啊!” 梁国公双拳紧握。 是啊,婆媳斗法,闹得整个顺天城沸沸扬扬。 徐慧,她怎么不去皇榜贴个告示! 恶婆婆要立威了,大家看着点! 第74章 国公爷的雷霆之怒 梁国公的马车回府。 门口的小厮要转身回去通报,却被朱管家拦住。 在朱管家的搀扶下,梁国公面若寒霜地下了车。 云来楼的那顿晚饭,梁国公终究没吃得下去。 他倒要看看,刚才工匠们的酒后闲谈,是不是真有其事! 带着目的,梁国公直奔大厨房而去,一路招呼通传的下人都被朱管家按下。 大厨房此刻灯火通明,十几个厨娘们在里面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晚膳的时间就快到了。 很快厨房里传来高声提醒:“三个院子的菜都齐了,可以传菜了。” 梁国公借着暮色隐在院中,等的就是这一刻。 朱管家先他一步踏入厨房,李秀秀认出对方,惊讶地看着他身后身着华服的男子,心中大骇。 李秀秀结结巴巴道:“给国公爷请安。” 整个大厨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众人停下手中的事情,全部向着国公府的男主人请安。 国公爷看不出神色,道:“我来看看今日晚膳吃些什么菜。” 李秀秀没想到中午主母才发落过,晚上国公爷又来了,回复道:“今晚不知道国公爷回府吃饭,主母就点了四个菜,分别是麻油拌马兰香干、炒鸡腿蘑菇、银鱼胀蛋、云林鹅。” 国公爷点头道:“嗯,都是合夫人口味的菜。” 李秀秀这边偷偷向朱管家递去询问的眼神,对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李秀秀大感不妙。 国公爷上前,打开其中一个食盒,又问:“菡萏院和葳蕤轩也吃一样的?” 李秀秀见国公爷正巧打开的是菡萏院的食盒,硬着头皮答道:“是,三个院子都是一样的。” 可惜梁国公今日就是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他逐一掀开面前剩下的两个食盒。 其中一份只有水煎豆腐、酱王瓜、和一小块腐乳。 梁国公回头斜睨了李秀秀一眼,她马上跪下开始求饶:“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 梁国公没工夫和一个厨娘喊打喊杀的。 他指着剩下两份食盒吩咐道:“把这盒送到葳蕤轩去。” 说完也没让李秀秀起身,提着装有豆腐的食盒径直离开了后厨房。 李秀秀瘫软在地上,嘴里大呼道:“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 徐慧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对魏嬷嬷吩咐道:“等下别忘记去厨房要一碗醒酒汤。” 每次国公爷在外应酬喝酒,徐慧都会亲自端上一碗醒酒汤,并且小意温柔地伺候他,绝不嫌弃、吵闹。 徐慧自认为这是他们夫妻二人这么多年恩爱如初的一点小秘诀。 国公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待他走近徐慧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徐慧以为是他在外应酬,替自己带了菜,娇嗔道:“怎么也不让朱管家帮忙提着,你一个大老爷们怎可干这些杂活。” 其实徐慧心里别提有多美。 梁国公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脱口而出:“中午连一口鱼都吃不上,也是怕了。” 徐慧没想到国公爷还在计较这事,连忙解释道:“中午那是个意外。这段时间我身体不好,给了嘉善这孩子一部分管家权。 哪知道这孩子这么不知轻重,还没熟悉府内事物,就在大厨房搞了个新政。 我已经料理过了,今日中午这样的乌龙,不会再有了。” 梁国公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重复道:“原来是乌龙,不会再有了,很好。” 徐慧听到国公爷不在纠结中午的事,招呼道:“快摆上碗筷,魏嬷嬷通知厨房上菜。” 身边的丫鬟们开始布置碗筷,魏嬷嬷想要接过梁国公手中的食盒,被他按住了。 梁国公道:“你自己打开看。” 徐慧娇嗔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弄这一套呢!” 说笑着打开食盒。 徐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食盒里面,怎么是一盘豆腐,还有两个咸菜! 徐慧皱眉道:“国公爷可是拿错食盒了?这里面都是下人吃的菜。” 一句下人吃的菜,将梁国公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再次挑了起来。 梁国公阴阳怪气道:“哦?那是我拿错了。这菜本来是要送去葳蕤轩的!” 葳蕤轩三个字一出来,徐慧立马回味过来,国公爷这是来找麻烦的! 徐慧大呼道:“这帮大厨房的刁奴,整日踩高捧低,我这就去——” 梁国公:“够了!徐慧,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些? 刚才你口口声声说了,已经整治过厨房,绝不会再犯! 那这是什么! 你管家多年,若没有你的暗示,大厨房那帮刁奴,就是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面对丈夫的怒目而视,徐慧真是百口莫辩,她真的没有! 梁国公显然不是那么想的,“你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你刁难儿媳妇的名声都在顺天传开了。 现在提到贤妻良母,你徐慧排不上号。 提到顺天的恶婆婆,你是榜上有名!” 徐慧当场委屈得声泪俱下,“老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国公爷撒完火,坐下提筷子道:“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眼泪,吃饭!” 徐慧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要被丈夫这么呵斥,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徐慧拿起手里的筷子,往地上一扔:“吃什么吃!谁还有心思吃饭!” 梁国公的筷子压在那一叠水煎豆腐上,“坐下吃饭,别逼我说第二遍!” 到底做了几十年夫妻,徐慧知道这次丈夫是真的动怒了。 她饮泣吞声地坐下,身边的魏嬷嬷小心递来一副新的筷子。 国公爷指着面前的水煎豆腐:“吃!” 徐慧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那豆腐一股煎过头的苦味,她直接吐了出来! 梁国公道:“若你今日把这一碟子豆腐吃完,我就当今日无事发生。” 徐慧勉强又吃了一口,“呕,魏嬷嬷,快递漱口水来!” 梁国公“哼”的一声,撂了筷子,拂袖而去! 徐慧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抱着魏嬷嬷嚎啕大哭起来:“嬷嬷,你说他怎么那么狠心,我们夫妻几十年,竟为了一碟子豆腐,对我喊打喊杀。今后我在府里哪还有脸!” 徐慧不敢想,府上多少双丫鬟婆子的眼,看着梁国公带着那食盒从大厨房出来。 众人在背后又会怎么非议她? 魏嬷嬷提醒道:“夫人,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若想要解除国公爷的误会,还要先查出这一碟子豆腐,到底是谁在搞鬼!” 徐慧擦干眼泪,恶意横生道:“对,我绝不会轻饶!” 第75章 支走国公爷 葳蕤轩这边,暮色中来了一个稀客。 胖胖的朱管家亲自提着食盒赶到,因内外院有别,他恭敬地站在院外,道:“这是国公爷点名送到葳蕤轩的饭菜,饭后请大少奶奶移步东书房,国公爷有请。” 龚嬷嬷接过食盒,进去回话。 出来的时候往朱管家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问道:“我们大少奶奶想知道,国公爷因何事找?” 一个不轻不重的荷包,朱管家并不在意。但思及那日一掌被大少爷拍断的石榴树,朱管家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大少奶奶卖个好。 他解释道:“今日大少奶奶可有在云来楼请工匠们吃酒?那些匠人们酒后出言无状,议论国公府的事情,被老爷听到了。” 龚嬷嬷脸上露出后怕,她笑容都快维持不住,“多谢朱管家提点。” 说完匆匆回去复命。 朱管家完成国公爷交代的任务,回到东书房。 一进门,迎来国公爷的问话:“你去送饭的时候,葳蕤轩可有异常?” 朱管家思索一会,才答:“葳蕤轩对我的到来十分意外,还塞了银子向我打听。” 国公爷冷笑道:“你猜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请工匠吃酒、克扣饭菜、云来楼。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梁国公信奉兵法,疑中生疑。 朱管家很清楚老爷的意思,他突然回府发难,是为了震慑府里的众人。 夫人、两房新妇,都是老爷整治的对象。 主子问话,朱管家自然不会让话掉在地上,他答:“其实大少奶奶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 甚至她这个人本身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少爷的态度。 您与夫人真正在乎的人,也是大少爷。” 经过朱管家的提醒,梁国公想起在外公差的大儿子。 梁靖这小子,不声不响又闹了个大的。 他已经去打听过了,都察院的九品官,就这么给他混上了。 他这大儿子,省心又不省心。 省心在他自己有本事,回顺天以后到处都能吃上一口饭。 不省心的话—— 算了,不提也罢! 梁国公嘀咕道:“老朱,你说这一次我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 这话像是在问朱管家,实则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朱管家知道国公爷是在懊悔那日在祠堂,为了承袭爵位一事,与大少爷撕破脸。 朱管家捧场道:“顺天城了,多少养出纨绔的贵族人家,都在羡慕老爷您呢!” 朱管家的这一句马屁,拍到了梁国公的心坎上,他面上还要说着:“你这张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书房外的小厮来报,宁明歌来了。 梁国公见了自己的大儿媳,第一句便问:“外面的传闻都听说了吗?” 宁明歌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刚才听朱管家提点,今后儿媳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一定看管好下人。” 梁国公又问:“养着那些匠人,是靖儿的意思? 哼,那小子还惦念着分府的事呢! 大儿媳妇,你身为靖儿的内人,也要劝劝他,做事不要那么偏激,容易走上歧路。” 歧路? 接受国公府的摆布,成为一个富贵闲人,让鸠占鹊巢的梁怀之骑在头上,就不是歧路了? 梁靖现在的态度,难道不是新婚第二日,你们带着梁氏族人逼的吗? 宁明歌沉默着不应。 儿媳妇的抗拒,梁国公丝毫未觉,继续道:“起墙的事情暂时作罢,你领着那些匠人们,先在葳蕤轩起个小灶。 靖儿不一定适应顺天的口味,你们夫妇今后也好便宜行事。 只是这开小厨房的前因后果,待靖儿回来也不必再提了。” 梁国公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那日当着族老的面,允诺的起墙开门一事作废。 这些天葳蕤轩送来粗茶淡饭一事,他已经知道,并且作为补偿,允许宁明歌在院子里起一个小灶。 只是今后在梁靖面前,不许宁明歌再提及此事,影响他与国公府的感情。 宁明歌强忍着心中厌恶,乖巧答道:“是。公爹,只是还有一事希望您能批准,可否允许我出府?” 梁国公不善地看着宁明歌,他不喜欢得寸进尺的人。 梁国公:“靖儿不在家,你老是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宁明歌急忙解释:“那日夫君的公差来得突然,本来从石正溪那得来的这批工匠,夫君另有安排。 我只是想替他部署下去,不能影响后面运河开凿的大事。” 石正溪、工匠、运河开凿几个词触动了梁国公敏感的神经。 他急切发问:“靖儿什么时候和石家那小子这么好了? 那些工匠又是怎么来的,你仔细于我说说。” 宁明歌替梁靖解释道:“那日夫君去赌场,是石家公子邀约,说有正事要谈。他说和公爹您合作的生意有关,夫君这才去的富贵赌场,我相信他的人品,他不是那种混不吝的人。” 宁明歌站在一个妻子的立场上,替梁靖洗刷冤屈。 从梁国公的角度,听到的又是另一番话。 梁靖和石正溪那小子间有猫腻。 和国公府合作的生意? 石朝晖那老小子也没提前知会他一声! 梁国公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那些工匠,真的是石正溪送给靖儿的?” 宁明歌解释道:“嗯,夫君说他是用臻园的消息换的。” 梁国公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梁靖这臭小子…这臭小子居然又跳过自己的老子! 他又被撇下了! 不行,他要去找石朝晖那老小子算账! 梁国公后面随便敷衍两句,就打发了宁明歌。 在回葳蕤轩的路上,宁明歌注意到东书房的方向,有几个人提着灯笼出门了。 宁明歌露出轻笑,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至此一役,她大获全胜。 徐慧的杀威棒最终打在了她身上,宁嘉善的管家权恐怕要掉了。 葳蕤轩得到国公爷亲口允诺,可以开一个小厨房。 而国公爷本人,徐氏的最大靠山,被宁明歌支开了。 国公爷与徐氏是夫妻,更是利益共同体。刚才国公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替徐氏堵住她的嘴。 今日国公爷看似替她主持公道,实则句句都是敲打。 徐氏已经视自己为眼中钉,宁明歌不想腹背受敌。 有运河开凿的大事吊着,这几日国公爷恐怕忙得没时间着家。 婆媳斗法未分胜负,徐氏的助力,要先砍掉一些才是。 第76章 徐慧病愈 主母院中,朱桂珍一进门,就听到徐慧低低的啜泣声。 徐慧:“桂珍,你来了。” 她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显然是哭了一夜。 朱桂珍做出一副关心状:“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国公府的小丫鬟一早就来传话,朱桂珍就知道这两天国公府不太平。 徐慧流着泪,把这两天国公府里的事情和自己的好姐妹说了。 徐慧:“我与老爷夫妻多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朱桂珍有些好笑,成婚二十多年的丈夫,对妻子还能有几分耐心? 自己又不是国公爷,这一套凄凄惨惨的眼泪,哭给谁看呢? 老国公爷夫妇走得早,徐慧没有正经伺候过几天婆婆,在国公府里称王称霸十几年,这次终于是吃瘪了。 只是宁明歌这丫头,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徐慧捏着国公府的管家权,又有嘉善那孩子从旁协助,在一起竟斗不过她那个小丫头片子。 她心里看着徐慧的笑话,面上还做出关心状,附和着:“男人都这样,你成婚这么久,难道还看不明白? 你这次输得不冤,让我分析给你听。 你这大媳妇,心思歹毒得厉害。不过就是婆婆调教调教儿媳,她非要闹得满城皆知,国公爷是怎么从外面听到府里的消息的,还不是她在背后搞鬼。” 徐慧听完这话连哭都忘了,朱桂珍这话在理。 朱桂珍继续道:“嘉善那孩子,也是个没用的。 从你这边得了管家权,本想着用她和宁明歌对打,管理区区一个大厨房,就弄成这个样子,还让你在国公爷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该罚!” 朱桂珍这时候没有替宁嘉善说话。 她平日里能拿捏徐慧,凭的就是把徐慧当做自己人,若这个时候替宁嘉善说话,惹到徐慧逆反,只怕会事倍功半。 徐慧听了这话,只觉得朱桂珍字字句句都在替她考虑,两人是想到一块去了。 徐慧脱口而出:“那现在怎么办?” 朱桂珍替徐慧擦了擦眼泪,“你现在首先要振作起来,不能让底下的人看了笑话。 这几日国公府两房媳妇打擂台,闹得府里风风雨雨,你这国公府女主人的病,也该好起来了。” —— 葳蕤轩那边接到主母院里的消息,徐慧养病结束,有请宁明歌去花厅。 宁明歌在去花厅的路上,遇见宁嘉善一行人。 对方见了宁明歌,仅用一个冷哼,算作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花厅,徐慧整座厅上,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花厅内站着内宅不同职责的管事娘子们。 一看就是徐慧有事要宣布。 徐慧脸色还算客气:“嘉善、明歌,你们来了。” 宁明歌、宁嘉善:“拜见母亲。” 徐慧:“入座吧。” 依照国公府嫡庶,宁明歌应该坐在徐慧下手位置。 宁嘉善快速上前一步,堵住宁明歌的前路,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徐慧身边。 宁明歌抬头看向徐慧,她对此置若罔闻,宁明歌只能在宁嘉善得意的目光中,退而求次。 徐慧见两个儿媳妇坐定,道:“在我养病这几日,国公府发生了许多事端。其中,最令人发指的,就是国公府有下人恶奴欺主!” 徐慧的声音逐渐拔高,厅内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徐慧:“来人,把尤大娘子带上来!” 尤大娘子被一左一右两个粗壮婆子抬上来的。 她浑身被五花大绑,就连嘴巴都被布条塞得死死的。 尤大娘子没法说话,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上来就向着徐慧磕头,一看就是在求饶。 她的头很快被磕出血,忽然她调转了头,向着宁嘉善的方向磕头,嘴里“呜呜”的,好像是在喊冤。 宁嘉善不自然地避过身子,不敢回视。 徐慧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继续宣布:“今日我喊内院各管事到场,就是要给大伙提个醒。 尤大娘子为了中饱私囊,克扣主子的伙食,这是在背主!” 整个花厅内站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管事娘子,此刻却安静的针落可闻。 她们看着满头是血跪在地上的尤大娘子,不免内心戚戚。 能当上管事娘子的,都不会是傻子。 尤大娘子跪在这的真正原因,大家心照不宣。她站队二少奶奶,帮助克扣葳蕤轩的伙食。 大房、二房神仙打架,她们这些小鬼遭殃。 国公夫人今日处罚尤大娘子,也不是在替大少奶奶撑腰,而是要警告在场的管事娘子们。 两位少奶奶斗得再狠,国公府现在的女主人,依旧只可能是堂上坐着的国公夫人! 徐慧道:“来人,把尤大娘子拖下去,杖责二十!” 杖责,是下人中除了发卖以外,最终的责罚了。 在场的众人神情皆是一凛。 尤大娘子苦苦挣扎着,被人拖到院中,很快传来棍棒敲打在皮肉上的闷声。 宁嘉善这时也领会了婆婆的意思,尤大娘子的这顿打,是替她挨的。 每落下一棍子,宁嘉善的心就跟着一跳。 几棍子下去,尤大娘子口中塞得布掉了,她的呼嚎声传进屋内,“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背主,都是二少奶奶指使我做的!” 宁嘉善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解释道:“婆母,别听她瞎说,她真是为了免去责罚,胡乱攀咬!” 徐慧严厉的眼神直视着宁嘉善,直到宁嘉善差点坚持不住要回避,才转头道:“都这个时候居然还敢胡乱攀咬,给我把嘴堵住,再加十棍!” 尤大娘子的嘴巴被人重新堵上,一声声闷棍传来,宁嘉善只觉得更加坐立难安。 她感觉花厅内管事娘子们都在偷偷看她,徐慧刚才的眼神,也不像是相信她的解释。 上辈子那种窒息与绝望如潮水涌来。 宁嘉善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 直到外面的刑罚结束,徐慧又继续宣布道:“从我生病这几日,也看出府里不少管理方面的问题。 我这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 这国公府终有一日是要交到你们小辈手中的。 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会将你们二人带在身边,亲自教你们管家。” 宁明歌抬头看向徐慧的方向,发现婆婆也在盯着她。 图穷匕见,宁明歌知道,自己躲清闲的日子到头了。 第77章 宁明歌掀桌 宁嘉善一路都魂不守舍,几乎是被人搀扶着回了菡萏院。 她脑子里都是尤大娘子的哀嚎、徐慧自上而下的审视、还有厅内一众管事娘子们神色古怪的目光。 往日里杀威棒打在宁明歌头上,她拍手叫好。 今天猛地挨了一棍,把她浑身的气焰都打消了。 朝露提醒道:“二少奶奶,二少爷回来了。” 宁嘉善顶着惨白的脸色迎上前去,“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梁怀之才从朱桂珍那边得了消息,知道自己的妻子这几天背着自己干了多少蠢事! 才得了一点管家权,就上蹿下跳的,反倒被宁明歌抓住机会。 但看她煞白的脸色,到嘴边的指责又咽了下去,“婶婶一早从母亲那里回来,听她说了许多抱怨。” 宁嘉善想到前几天的争吵,只能装傻:“抱怨,娘说了些什么?” 梁怀之扶住宁嘉善的双臂,让她坐在自己对面,“娘说了许多,说宁明歌狠毒,说你办事不力。辜负了她对你的期待。” 宁嘉善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梁怀之宽慰道:“这不怪你,你那庶姐心思深沉,娘和婶婶都不喜欢她。 嘉善你虽然做事莽撞,但是不失率真,娘更偏向你,不然也不会提前交一部分管家权给你。” 宁嘉善被梁怀之一点点哄好,情绪也没那么低落了,“真的吗?” 梁怀之心里生出不耐烦。 先前他从未意识到,宁嘉善被宁家娇惯得太好,难堪大任。 到手的管家权,竟然被她那么快就搞砸弄丢了,还触怒的母亲。 蠢货,真是太蠢了! 他梁怀之的妻子,居然是这样一个草包! 若处在他妻子位置上的人是宁明歌—— 梁怀之打断了不该有的想法。 他哄人的谎话脱口而出:“真的。所以婶婶特意联系我,给了我一点提示。明日母亲带着你们学习管家,你们二人面前会有两份账本,你只要选其中关于商铺的账本。 记住不要选青河庄的账本。 那是我母亲都头疼的地方。” 宁嘉善没想到,徐慧居然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等着他们去跳。 宁嘉善娇柔地抱住梁怀之撒娇道:“夫君,还好有你,不然我可怎么办呢!” ——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宁明歌就起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想到上次早起的时候,梁靖还在院子里晨练。 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地,何时能回来。 都察院一道的巡察御史,居然那么辛苦,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 宁明歌回过神,命人打了一盆冷水,洗过脸后脑子彻底清醒过来,向着主母院子出发。 进了院子就看到宁嘉善亲昵地站在徐慧身边。 桌上摆着瘦肉粥和几个小菜,宁嘉善正熟稔地替徐慧布菜,显然这几天伺候婆婆的事情没少干。 宁明歌诧异地挑眉。 宁嘉善先前在家的时候,从未早起过,每次都睡到日上三竿。 亲生母亲周萍,只怕都没有享受过这一套贴心服侍。 为了梁怀之,宁嘉善当真是什么苦都肯吃。 宁嘉善笑着招呼道:“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母亲都等你很久了。” 徐慧朝宁嘉善挥挥手,示意她停手,同时看着宁明歌道:“大儿媳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些天都是嘉善在伺候我,你身为长媳,又是嘉善的姐姐,也该替她分担一些。” 宁明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慧:“我是很想孝顺您,只怕嘉善和二弟不乐意,毕竟这晨昏定省换来的好处,可太多了。” 宁明歌毫无预兆地发难,让宁嘉善惊讶得合不拢嘴,徐慧更是被呛得气都接不上来。 她……她刚才说什么! 徐慧:“你! 你真是反了天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亏我还想把国公府的账亲手交到你们二人手上。 你这不敬长辈的白眼狼!” 宁明歌捂嘴笑道:“婆母说笑了,您就是敢把这账交给我,我也是不敢要的。 那日夫君在那么多族老面前表态,绝不沾染国公府半分。 我身为她的妻子,又岂能让他变成出尔反尔的人。 昨日当着诸位管事的面,我不好拂了您的意。今日一早前来,就是想要回复婆母,教导儿媳管家是您的好意,只是这份好意,我们夫妇承受不起。” 徐慧捂住胸口,宁嘉善惊呼道:“婆母你没事吧!” 徐慧手指宁明歌,眼神恨不得吃了她,道:“来人,给我把她拖出去打!” 宁明歌大呼道:“殴打儿媳,撺掇儿子兄弟阋墙,这样的罪婆母敢背吗?” 徐慧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宁明歌退后半步,做出痛心疾首道:“婆母,我和梁靖一再退让,为何你还要苦苦相逼。 那日梁靖在祠堂当着族老们的面,就差指天发誓,绝不染指国公府半分。 而您现在却要硬逼着我接下国公府的账目,难道这里面有个惊天的窟窿,等着我去填?” 徐慧心虚的眼神,宁嘉善脸上的诧异,都提醒宁明歌,她蒙对了。 宁明歌就是在诈徐慧。 徐慧的心思全系在国公府后宅,这样的她偏偏太过于急切地想要把管家权利抛出去。 这里面一定有陷阱。 宁明歌不过顺着她的思路随便延伸一下,便想到亏损账目这一招。 抛出一个假账本给宁明歌审查,查出问题便要宁明歌去解决,里面驳杂的人事关系、庞大的账目和四面八方的阻力,会像一团泥藻淹没宁明歌。 查不出来,又可以说宁明歌弄虚作假,从中捞好处。 她已经厌烦了这样无聊的后宅游戏,徐慧自以为抛出管家权这样的肥肉,就可以引得她与宁嘉善像野狗一样撕咬。 做梦! 国公府看似一片花团锦簇,在她和梁靖夫妇二人眼里,不过是些残羹冷炙。 她先前不发难,徐慧还以为她是什么泥人面团子,可以随意揉捏不成? 说完宁明歌不再理会屋内的徐慧、宁嘉善二人,转身离开。 回去路上她只觉得浑身舒坦。 终于理解了梁靖。 掀桌子这一招,是真爽啊! 第78章 派人去砌墙 徐慧瞪着宁明歌的背影,心中有着熊熊怒火在燃烧,却无处释放。 宁明歌就像一个刺猬,满身都是刺,根本就无从下口。 宁嘉善双唇微张,没想到庶姐根本不讲孝道尊卑,这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随即宁嘉善反应过来,这是个给宁明歌上眼药的好机会。 宁嘉善捏着嗓子道:“她在家就是这样子,目中无人且不懂礼数!” 徐慧骤然转头看向宁嘉善,怒骂道:“知道她在家就这个德行,你们宁家还想着姐妹同嫁,到底安的什么心?” 宁嘉善没想到徐慧会朝着自己发火,一时间愣在原地。 徐慧终于是找到宣泄的口子,继续不管不顾道:“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提出换亲,宁明歌那个祸害怎么会进我家门。” 宁嘉善心里恨透了徐慧这老妖婆! 前世苛待她,害她双十年华早早过世! 她自己在宁明歌那里受了气,居然还有脸朝自己发火! 宁明歌怎么不索性气死她! 宁嘉善不甘地低下头,压抑眼中的怒火,用桌上的粥转移话题:“婆母别被宁明歌那贱人坏了胃口,早饭还是要吃的!” 粥被徐慧一把推开:“吃什么吃!被那倒胃口的气死了,谁还有心思喝粥!” 滚烫的粥直接泼在宁嘉善的手上。 她尖叫着把手撒开,粥碗掉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徐慧怒声抱怨道:“做事笨手笨脚的,连一碗粥都端不好,这里不用你伺候了,给我滚回菡萏院去!” 宁嘉善举着被烫伤的手,含恨离开。 终有一天,她会让徐慧把这一切都还回来。 徐慧看着又一个媳妇离开,恨恨道:“没一个省心的!” —— 宁明歌不敬婆母的消息在国公府长了脚,很快传到葳蕤轩里。 龚嬷嬷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怎么敢如此放肆! 龚嬷嬷拽着手中的帕子,一遍遍在下人院子里徘徊着,时不时向着院外张望,内心无比焦灼。 最终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向着主母院子方向走去。 魏嬷嬷刚伺候完徐慧用完早膳,回到屋里就见到了龚嬷嬷这老熟人。 魏嬷嬷:“老朋友,你怎么来了?” 龚嬷嬷脸上讪讪的:“大少奶奶早上真的——” 魏嬷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站起来去关门。 魏嬷嬷:“你小声些,现在大少奶奶这几个字在主母院子就是禁词,被夫人听到,只怕又要闹得风风雨雨。” 这下龚嬷嬷不用再问,也知道今早主母院中的传闻是真的。 魏嬷嬷关了门,招呼龚嬷嬷坐下,“用过早饭没?一起吃点?” 龚嬷嬷坐下,看着魏嬷嬷这边一碗荤粥还配上四个小菜,有些眼热。 毕竟葳蕤轩的管事嬷嬷再风光,也没有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有牌面。 国公府大厨房再克扣伙食,也克扣不到魏嬷嬷头上。 龚嬷嬷坐下,“老伙计,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我想托你和夫人带个话,能不能把我调回到主母院子里。 毕竟当初我到大少奶奶身边,也是被二少奶奶乱点过去的。 现在二少奶奶的管家权都被收回去了,先前的安排自然也可以不作数了。” 说着龚嬷嬷往魏嬷嬷手里塞了一个结实的银元宝。 魏嬷嬷不动声色地看着手里的元宝,心里是极为得意的。 想当初她与龚嬷嬷同为夫人身边的左膀右臂,现在龚嬷嬷居然轮到龚嬷嬷低声下气地来求自己。 真是世事无常啊! 魏嬷嬷收下元宝,也没答应,而是话题一转:“夫人派你到大少奶奶屋里,是为了什么,你不清楚?” 龚嬷嬷自然清楚夫人的意思,她是监督宁明歌的。 龚嬷嬷:“大少奶奶虽然面上横,其实根本没有底气。你想想她是有靠山,还是自己有实力,敢和夫人这样摆桌子? 她回去后害怕地躲在书房,就怕夫人反应过来,收拾她呢!” 魏嬷嬷来了兴趣:“哦?真有这事?” 龚嬷嬷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继续道:“你知道现在大少奶奶最怕什么吗?” 魏嬷嬷追问道:“最怕什么?” 龚嬷嬷:“我告诉你了,你一定不能忘记,去夫人那边替我递个话。” 魏嬷嬷:“这你放心!” 得了魏嬷嬷的允诺,龚嬷嬷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许久。 待龚嬷嬷离开,魏嬷嬷折返回徐慧那儿,“夫人,刚才龚嬷嬷来了。” 徐慧还陷在愤怒的情绪中,这才想起宁明歌身边,还有自己派过去的龚嬷嬷。 个没用的东西,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这个主人。 徐慧:“龚嬷嬷为何事来?” 魏嬷嬷道:“她在葳蕤轩吃了几天青菜豆腐,想起夫人的好,想回夫人身边。” 徐慧勃然大怒:“我派她去宁明歌身边,是为了享清福吗?这点苦都吃不了? 回我身边做什么? 我身边可不要这种没用的废物。” 魏嬷嬷内心狂喜,面上却坦白道:“她给奴婢塞了一个银元宝,想要奴婢替她说些好话。” 徐慧冷哼一声:“整个公国府上下都看得清楚,跟着我身边就有好日子过。 偏偏宁明歌那蠢货看不明白!” 魏嬷嬷三言两语彻底断了龚嬷嬷回夫人身边的路子。 她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曾经她和龚嬷嬷在夫人身边做管事嬷嬷,两人分庭抗礼。 现在没了龚嬷嬷,她就是夫人身边唯一的管事嬷嬷,地位也水涨船高。 魏嬷嬷见势献策:“刚才我从龚嬷嬷那打听到,大少奶奶其实并不像面上那样底气十足。 她心虚害怕得很。 一回葳蕤轩就躲在书房,就怕您反映过来去逮她。” 徐慧忽地从罗汉床上直起身来,“你说真的?” 魏嬷嬷继续道:“知道她也会害怕,奴婢这里倒是有一计可用。” 魏嬷嬷直接把龚嬷嬷提出的计策揽在自己头上。 徐慧:“你说!” 魏嬷嬷:“夫人您现在去把葳蕤轩的墙砌起来。” 徐慧:“这什么馊主意!我和老爷是决不可能同意靖儿分府的。” 魏嬷嬷解释道:“夫人您听我慢慢和您说。那日大少爷当着族老的面说了,只砌墙开门,不是分府。可若是您把墙砌了,不给大少奶奶开门呢?” 徐慧:“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听懂。 魏嬷嬷:“也就咱们国公府遇上您这样宽厚的主母,顺天不知道多少富贵人家,给妾室院子里砌一道高墙,让她们一辈子困在里面,每日头顶只能看见同一片天。 吃食什么一律从一口小窗递进去。” 徐慧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聚精会神听着。 魏嬷嬷道:“正好大少爷不在家,您趁着这机会把葳蕤轩堵住,装作要砌高墙,吓唬吓唬大少奶奶。 她本就害怕得瑟瑟发抖,若听说您要关她一辈子,还不吓得立马来您院子跪地求饶。” 徐慧听着魏嬷嬷的描述,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宁明歌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大喊后悔的样子了。 徐慧笑了,“好,现在就派人过去砌墙!” 第79章 墙砌门立,事成了 葳蕤轩。 宁明歌成婚后还是第一次踏进梁靖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里面的书并不多。 博古架上全身一些木头制作的小玩意。 宁明歌拿起来仔细查看,发现都是些木马、刀剑。 宁明歌小时候都是玩沙包、花绳这些,舞刀弄枪是男孩子喜欢的。 这堆木头玩具里,宁明歌唯一玩过的就是“打不死”,也就是陀螺。 她一个人躲在书房无聊,抽着陀螺解闷。 书房外传来匆忙脚步声,宁明歌循声望去,喜儿踏进书房,正转身关门。 宁明歌压低声音问:“事情成了吗?” 喜儿满脸欣喜地点点头,“成了!夫人派来工匠来,来了四车墙砖,还有工人已经在备料拌砂浆了。” 龚嬷嬷从一开始就是她派去的。 龚嬷嬷不算被她收买,只是宁明歌给了她一枚银元宝,送她离开。 条件就是要在魏嬷嬷那里,旁敲侧击关于砌墙一事。 至于最后龚嬷嬷能不能顺利离开葳蕤轩,就要看她本事了。 那日国公爷一番话,已经彻底断了大房自己砌墙改门的路子。 墙,宁明歌是一定要砌的! 她不能砌。 没说国公府主母不能砌墙。 龚嬷嬷那番话,就是一个烟雾弹。只等着徐慧上钩罢了。 宁明歌面前的陀螺要“死”了,她顺手一抽,继续问道:“院子里呢?自龚嬷嬷离开后,又是怎么一番光景?” 宁嘉善那日往葳蕤轩塞了六个丫鬟,当天走了两个,还有两个暂时安分了。 剩下的王春妮、周秀秀二人,宁明歌一直派人盯着,两人做事不好不坏,看上去倒是没什么特别。 宁嘉善带来的人,没什么特别,才最特别。 喜儿:“刚才龚嬷嬷离开后,周秀秀紧跟其后出了院子。我进院子寻人,王春妮帮着周秀秀遮掩。” 宁明歌猜测,这两个人可能是梁怀之或者朱桂珍的人。 龚嬷嬷的声音忽然从书房外传来,“大少奶奶,老奴可以进去服侍吗?” 宁明歌意外地与喜儿对视一眼。 喜儿转身给龚嬷嬷开了门。 龚嬷嬷开门见山道:“老奴刚才去主母院子里一趟,见了魏嬷嬷,主母那边已经派人来,要封了葳蕤轩,只是那都是吓唬人的。 夫人害怕国公爷回来责骂,因此只准备砌三面墙。” 宁明歌盯着龚嬷嬷不说话,不明白她这是何意? 龚嬷嬷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少奶奶,奴婢为何会到您身边,想必您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夫人那边,完不成她交代的事,奴婢是彻底回不去了。 加上魏嬷嬷现在在主母院子一家独大,也绝不会放任奴婢回去。 奴婢索性准备同您一路走到底了!” 宁明歌的手段、脾气龚嬷嬷看在眼里,夫人未必能斗得过她。 大少奶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还是借着大夫人的脾气,把墙立起来了。 葳蕤轩的墙能立起来,龚嬷嬷相信宁明歌就能有办法让它不被推倒。 龚嬷嬷深知内宅大院,墙头草是活不久的。 她今后死心塌地跟着宁明歌,再怎么样也是一个院的管家嬷嬷。 大少爷又能凭自己本事进都察院,大房一脉的运势不差。 龚嬷嬷决定赌一把! 龚嬷嬷的倒戈来得突然,她又刚从主母院子回来,让宁明歌不得不提防。 宁明歌:“龚嬷嬷如此坦诚,那我倒是正好有事向嬷嬷请教,你曾在婆母院子待过,可清楚她手上有哪些产业?” 龚嬷嬷骇然看着宁明歌,她这儿媳妇实在大胆,竟敢打听婆婆的私产。 龚嬷嬷挣扎了一会,还是说了:“夫人手边的私产,主要是一些庄子的产出,还有一些铺面。不知道大少奶奶您想了解哪些?” 宁明歌:“顺天码头正在筹建,现在外面可是一匠难求,婆母那些砌墙的工人,是从哪里搜罗来的?” 龚嬷嬷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出一个可能:“夫人手上有一个瓷器铺子、一个漆器铺子,应该是从那边抽掉的工匠。” 拌糯米砂浆不是什么复杂的活计,只要有几个老工匠带着,很容易就上手了。 国公府占地巨大,每年的修缮费用都是一笔巨额的开销,徐慧手里养着一批工匠,也合情合理。 宁明歌看着面前已经完全“死”掉的陀螺,莫名想到自己的婆婆。 对付徐慧,就要学会抽陀螺。 把她忙得团团转,自然就没有心思盯着葳蕤轩了。 等她反应过来。 墙已立,门已开,后悔都已经晚了。 宁明歌提笔,依着梁靖的口气写了一封信给梁靖的舅舅孙旭。 她一点也不担心被拆穿。 整个书房没有留下梁靖的只字片语,顺天城估计没有几个人见过梁靖的亲笔。 宁明歌随便临摹了几遍梁靖先前递给她的字条,有个七八分相似便开始提笔。 书信上的内容也十分简单。 大意是:舅舅,起来赚钱了! 宁明歌将信交给喜儿:“这信你派人送到舅老爷府上,就说是梁靖从都察院得了新的消息,快马加鞭送给他的。若是舅老爷问起来,就说国公爷不在府上,我这边一时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 随后宁明歌喊来丹桂,命人整理了几份水云轩那边的水产。 粉嫩的菱角、时鲜的茭菰等。 送到***以及先前在近郊马场赠过首饰的贵妇们府上,算是梁靖、宁明歌夫妇的一点心意。 葳蕤轩随着宁明歌的指令一点点清晰,整个院子开始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工匠们准备多时的糯米砂浆也终于好了。 两边的高墙像敌人的包围圈,渐渐向着中间收拢。 葳蕤轩的入口一点点收窄,高墙之下,能看见的风景不多了。 魏嬷嬷站在葳蕤轩门口不远处监督着,她受夫人的命令,在这边等着宁明歌出来求饶。 主母院子里,徐慧那边不断有小丫鬟跑腿,葳蕤轩一点一滴尽在掌握。 忽然一阵嘈杂声从葳蕤轩里发出。 王大军领着一队匠人自葳蕤轩而出,所有人带着工具家伙。 和边上主母院子里的工匠们齐头并进,一起加快堵门的进度。 终于在葳蕤快要合上的时候,开好了一道门! 魏嬷嬷见状,知道坏了! 大少奶奶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龚嬷嬷:“快!快去禀报夫人,宁明歌擅自把门开好了!” 第80章 孙旭上门敲打 徐慧院里的小丫鬟,带着坏消息前来,吞吞吐吐不敢说话。 徐慧眼神犀利:“葳蕤轩那边又弄出什么动静?说话!” 小丫鬟:“是…是大少奶奶那边,沿着你砌的墙,私自开了一道门!” 徐慧:“什么!” 她手中焦急扇动的团扇,代表着此刻徐慧混乱胶着的内心。 小丫鬟还在不断描述着刚才的场景:“夫人派去的工匠,按照您的意思,只砌了两道墙,就在工人准备完工的时候,葳蕤轩冲出一群匠人,直接把门立起来了。 大少奶奶说…说…” 小丫鬟不断瞧着徐慧脸色,徐慧呵斥道:“再这么吞吞吐吐不会说话,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小丫鬟:“大少奶奶说,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派咱们院里派去的工匠来不及收工,因此特来帮忙。夫人不用多谢!” 徐慧的怒气直冲天灵盖! 徐慧:“我还要谢谢她?我…我…” 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魏嬷嬷不是说,只要把墙砌了,宁明歌见状一定会吓得出来跪地求饶吗? 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随即她反应过来,若是国公爷回来,知道这墙是她砌起来的,肯定没她好果子吃! 徐慧:“快,让工匠们趁着砂浆没干透,把墙推了,现在就推!” 小丫鬟不敢说,魏嬷嬷在那边第一时间要推墙,人都已经被大少奶奶架起来了。 就在此刻,又一个婆子匆匆来到徐慧院子,递来消息:“夫人,***命人送来一筐早桃,说是送给大少爷、大少奶奶的回礼。外面还有顺天好几个贵人,也同样送了东西来。” 徐慧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婆子:“回礼?咱们府上什么时候和***有了来往?” 徐慧接过礼单,都是顺天官家夫人送来的时鲜,还有两张请柬,上面邀约的对象不是徐慧,而是宁明歌! 岂有此理,宁明歌居然跳过她这个当家主母,私自给别的府上的妇人们送礼! 徐慧这边礼单的事情还没有忙完,又接到小丫鬟来报,说舅老爷孙旭来了。 徐慧:“哥哥怎么这个时候上门?真是所有事情都堆到一块了!” 礼单、请柬的事情可以稍微放一放。 徐慧稍微拾掇了一下,来到前厅与哥哥会面。 孙旭坐在厅内,身边已经有丫鬟泡好了他喜欢的碧螺春。 徐慧一进门就表示:“国公爷这两日出门忙去了,哥哥若是来找他——” 孙旭抬手打断了徐慧,“我今日是特地来找你的。” 徐慧:“哥哥找我何事?” 一般的事情,孙旭都是通过嫂子邵芳容来递话。 莫非娘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孙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靖儿今日派人递给我的。” 徐慧疑惑地接过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上面全是关于顺天码头后续的部署与建议,她带着困惑发问:“你是要我把这信交给国公爷?” 孙旭端着茶,忽然岔开话题:“妹妹,这几日你都在府上忙什么呢?” 徐慧忽然感觉一阵心虚:“家里添了两口人,这几日我才病好,忙着教导新妇学习规矩呢!” 孙旭“嗤”的一笑,“可有刁难靖儿的媳妇?” 徐慧一下子被问住了,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宁明歌都告状到你那里了?” 孙旭:“看你这样子,果然被我猜中了。” 徐慧:“哥哥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认为我是那刁难人的恶婆婆?” 孙旭:“我不熟悉靖儿的媳妇,但是我了解妹妹你。 两个儿媳进门,你不要摆谱、立威? 偏偏你那边刚动了宁明歌,这边靖儿就来信了,你说巧不巧?” 徐慧皱着眉,厌烦道:“我不过是教训个儿媳妇,用不着你们一个两个来上纲上线! 我算是看出来了,靖儿就是个白眼狼! 眼看着她媳妇欺到他娘头上,竟还帮她请外援,搬救兵! 哥哥,我还是你的亲妹妹吗?” 孙旭:“你当然是我的亲妹妹,靖儿也是我的亲外甥。 他可不是白眼狼。 这小子做事进退有度,一个人把我们几个老家伙耍得团团转。 他人在外面,却已经可以把府里的动静打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用顺天码头的部署引我上门。 妹妹,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没人能拒绝别人对自己亲儿子的夸赞,徐慧也不例外。 刚才还黑着脸的徐慧,这时候又笑了,“那是。国公爷也说这孩子聪明,有能力,这不进都察院,都没让我和国公爷花心思。” 孙旭话锋一转:“这么好的孩子,国公爷不要,你说给徐家怎么样?” 徐慧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哥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孙旭道:“我今日就是为这事而来。” 徐慧盯着孙旭的脸,发现他不像是玩笑,“那怀之怎么办?” 孙旭露出无意识的轻笑:“梁怀之那孩子,背后有梁氏一族,国公爷也已经决定把国公府一脉交到他手上。靖儿已经提前出局了,那不如让他改姓徐!” 徐慧脸上露出尴尬神色,讪讪道:“哥哥,你还惦念着改姓一事呢?” 孙旭:“妹妹你女生外向,自然是偏向夫家的,但是外公的姓氏总要有传承人,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可是亲口答应过,要过继一个孩子给徐家的。 这事情,国公爷不会忘记了吧?” 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孙旭属于三代还宗。孙旭的外祖是本朝开朝元老,奈何只生了一个女儿。 最后没办法,招了个上门女婿。 朝廷形势风云万变,孙旭的外祖获罪那年,孙旭的父亲提出要给孩子们改姓,以避祸事。 外祖在世的时候,孙旭就已经改了姓氏。 而妹妹徐慧则继承了外公的姓。 在嫁入国公府前,老国公曾经允诺过,徐慧剩下嫡子继承国公府,次子则可以跟着姓徐,也算为徐家一脉留下后人。 孙旭说完话,静静等着妹妹的回复,徐慧则沉默着。 孙旭大概知道妹妹在犹豫什么。 她放不下养育了多年的梁怀之。 那是国公爷的儿媳,勉强喊自己妹妹一声母亲。 梁靖才是与徐家、孙家有关的血脉。曾经孙旭对梁怀之好,那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 现在梁靖回来了。 他方方面面又都是可造之材。 孙旭脑子可不像自己妹妹一样发昏,被外人喊了几声母亲就忘了血脉亲情。 梁靖,国公府养不熟,他孙旭愿意养! 外甥肖舅。 就算最后养出个白眼狼被反咬一口,孙旭也只会拍手叫好! 若能为徐家培养出一个虎狼一般的接班人,也不算辜负了外公的姓氏! 孙旭:“妹妹,表个态吧?” 第81章 误打误撞搅浑水 表态? 徐慧现在心乱如麻,哪里能有什么态度! 哥哥的想法太片面了。 靖儿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子,怎可跟着姓了徐? 外公都去世那么多年了,哥哥自己也姓了孙,为何还惦记着改姓一事? 若她贸然答应了,等国公爷回来,自己该如何与他交代? 同时徐慧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更看重养在自己身边的梁怀之。 今日她一开口,孙家那么大的助力,可就全部推向靖儿手里,若被怀之知道了,会不会怪她偏心? 哥哥先前那么疼怀之,为何忽然变卦? 不行,她要替怀之把哥哥拉拢回来! 梁怀之的声音忽然从厅外传来,打断了徐慧接下来要说的话,“舅舅,原来是您来了。” 孙旭笑容和煦道:“怀之回来了?” 梁怀之入了厅堂,对孙旭先是一礼,“我没有打扰到母亲和舅舅吧?刚才我见前厅亮着灯,还以为是父亲回来的。” 徐慧莫名心虚,不敢看向梁怀之,画蛇添足道:“我和你舅舅也没说什么,怀之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怀之这孩子,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回来,刚才她和哥哥的对话,若是被怀之听去了,不知道这孩子会怎么想? 梁怀之见状眼底带着一丝狐疑。 舅舅和母亲,有事瞒着他! 梁怀之:“这几日跟着父亲在外面忙碌,想起好久没有来您这边说说话,母亲这几日和嘉善相处得如何? 她可还听您的话?” 人心若是偏了,看事情也会跟着偏颇起来。 一如此刻的孙旭。 他看着亲昵的母子二人,端着手中的碧螺春不说话。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在两个孩子下聘之日,自己还为了替怀之出头,抢走了靖儿的聘雁。 似乎就是从那一日开始,两个孩子开始走向不同的道路。 梁怀之躲在国公府的庇护下,由国公爷领着进入权势的边界,摸索着不得而入。 而众人不看好的梁靖,一次次被国公府推开、排挤,却靠着自己摸爬滚打进了都察院,在顺天扎了根。 世家圈养的狼崽子,并不比路边谋生的野狗更狠厉。 徐家未来的接班人,还是靖儿更合适! 妹妹刚才没有表态,孙旭却明白了她的想法。她还是偏向梁怀之。 这样更好! 她的每一次偏心,都在把梁靖推向自己这边。 孙旭放下茶盏,笑道:“我和你母亲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梁怀之起身道:“舅舅我送送您!” 孙旭拒绝了,“多陪陪你母亲吧,顺天码头的机缘难得,母子亲情也不能疏忽了。” 梁怀之:“是,多谢舅舅提点。” 目送着孙旭离开,梁怀之又在徐慧身边聊了许久,话题一遍遍绕到刚才二人的对话,都被徐慧搪塞过去。 梁怀之的神色一点点变淡。 母亲对刚才的话题讳莫如深,只有一种可能。 舅舅和母亲正在议论与自己有关的话题,且不利于他! 梁怀之忍不住深思,难道舅舅是准备倒戈梁靖? 一定是这样! 梁怀之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突然舅舅就上门来,和母亲说到这样的话题。 内宅、外院,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徐慧注意到梁怀之的失神,她同样在敷衍着:“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跟着你父亲在外奔波累了?” 梁怀之借坡下驴道:“在外面应酬多了,有些伤神。母亲,那我先告退回去休息了!” 梁怀之一回到院里,就遇到一脸倾诉欲的宁嘉善。 宁嘉善:“宁明歌今天一定是疯了,你昨日才提醒过我,母亲今日会把账本给我们,谁知道宁明歌直接拍桌子走人,拒绝了母亲。” 梁怀之听完眉头大皱。 宁明歌居然不顾孝道礼法,她这是一点贤名都不要了? 梁怀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后面呢?” 宁嘉善注意到梁怀之言语中的冷淡,本想借机告状,展示自己早晨被徐慧泼粥烫到的伤口。 可惜前面好几次在梁怀之这吃了瘪,她不敢。 宁嘉善声音渐渐走低:“后面母亲肯定生气了,带着工匠去葳蕤轩砌墙,说要把宁明歌关在里面。” 梁怀之忽然神色紧张地转首问:“院子封了没?” 宁明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难道不知道,葳蕤轩的墙一旦立起来,那就是把爹娘往自己这边推。 她疯了? 宁嘉善被他的态度吓到,结结巴巴道:“立起来了,听说还开了道门!” 梁怀之听后先是雀跃,随即又开始琢磨起来。 宁明歌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她和梁靖绝不可能放弃国公府的爵位,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戏? 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还有舅舅今日上门,到底与宁明歌有没有关系? 梁怀之疲惫的推开宁嘉善道:“我知道了,今晚我太累了,先去书房睡一晚。” 他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挽回舅舅? 宁明歌坚持分府的目的是什么? 娘今日回避话题,是不是也在他和梁靖之间摇摆? 宁嘉善咬着唇,不甘地望着梁怀之离去的背影。 梁怀之一句关心她的话都没说! 她为怀之哥哥做了这么多牺牲,难道他都看不见吗? 他为何忽然冷落她? 睡书房?明天府里的人该怎么看她? —— 宁明歌不知道,自己用来分散婆婆注意力的信,在背后引起这么大的波澜。 今晚国公府中,至少有三个人辗转难眠。 当事人宁明歌此刻正在书房,提笔给梁靖写信。 她恶作剧地模仿了梁靖的字迹,想象着他看到信的那一刻,表情一定十分有意思。 她始终有些遗憾。 那日国公府众人知道他都察院的身份后,那种错愕、茫然、嫉妒等等复杂的神色,梁靖没有亲眼目睹。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写信以第三视角告诉他。 还有这几日发生的种种。 葳蕤进了新人、大厨房的纷争、宁嘉善才得了一日的管家权,还有葳蕤轩砌了新墙,门也开好了。 不知不觉中,薄薄的信纸上,写满了宁明歌的蝇头小字。 她将信纸费力地绑在信鸽脚上。 院子里空留鸽子扑腾振翅的声音。 宁明歌抬头看着窗外,不知道这时候的梁靖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第82章 梁靖收礼 松江县,当地最大的酒楼。 梁靖一进去就被众人迎进其中最大的包间,主宾是当地的乡绅周世宁。 他迅速站起,笑容和煦地上前道:“梁公子,终于把您盼来了!” 梁靖:“周老爷何必如此客气。” 周世宁:“快请梁公子入座!” 宾客入席,这场等候已久的席面终于可以开始了。 都察院自进入松江起,每日都能接到数十张邀请函,梁靖整日都流连在声乐场所。 一名穿着妩媚轻盈的侍女上前来倒酒,梁靖正与身边的周世宁说话,酒不知道怎么的洒在了他身上。 侍女轻声讨饶道:“公子恕罪,奴婢是不小心的!” 周世宁的谈话被打断,不满地皱眉。 梁靖无所谓地挥挥手,同周世宁说声抱歉,起身去隔壁更衣。 客房隔间的门一关,刚才那名侍女跪在梁靖面前,双手奉上都察院顺天那边递来的消息。 梁靖看着信笺上靛青的颜色,神色瞬间松弛。 那是梁靖情报网的专属颜色,这信笺的主人只可能是宁明歌。 他撑开卷成一条的信笺,首先入目的是熟悉的他本人的字体。 梁靖挑眉,从一些细微的笔触来看,仿写之人笔迹娟秀,少了梁靖笔锋中的锋芒。 梁靖几乎可以想到,宁明歌咬着笔头,一字字临摹他字迹的样子。 他的妻子,似乎与他开了个小小玩笑。 再看信上的内容。 宁明歌在信上花费大量篇幅,描绘了自己离开顺天那日,梁国公众人知道自己进了都察院的反应。 国公爷的懊恼,母亲的信息,梁怀之的故作平静等等。 梁靖原本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但听着宁明歌的描述,忽然觉得是多了那么几分意思。 他的妻子在自己离开后一天也没停下。 宁明歌还在信笺中不经意透露自己不敬长辈的事实,梁靖不但不觉得恼怒,甚至发现她格外可爱。 葳蕤轩的墙立起来了。 宁明歌问他,什么时候归家? 归家。 好陌生又亲昵的词。 房外走廊上,传来醉汉蹒跚的步子,周世宁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梁公子?梁公子?” 梁靖收了信,换上纨绔的假面。待收拾了周世宁为首的松江一带豪强,他就可以归家了。 梁靖:“在这儿呢!” 周世宁狐疑地向室内望了一眼,见到梁靖身后的侍女,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调侃道:“梁公子何必如此心急,酒足饭饱之后,我自由别的安排。” 梁靖微微一笑,似是而非道:“我不留恋这些!” 周世宁露出“我懂你”的神色,道:“听闻梁公子家有娇妻,自然是坐怀不乱的。” 呸,大家都在一个欢场上玩,你在这里装什么装! 梁靖不动声色转换话题,“周老爷这么着急来找我,所谓何事?” 周世宁道:“我也是才知道,梁公子刚成婚,听说您娘子有着珍珠娘子的美誉。真是可惜了,没有在梁公子成婚前认识你,不然我这里还有一斛上等的南洋珍珠,用作嫁衣上的装饰,一定名动顺天。” 梁靖也来了劲,摆手道:“我娘子身上的嫁衣,那可是我搜罗了满城的珍珠凑出来的,你手里的珍珠,能比得过顺天城的那些?” 周世宁:“若是比什么奇工巧匠,松江县的手艺一定比不过顺天城,但是若比这南洋珍珠,我王某人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梁靖:“哦?我的妻子唯爱珍珠,若周老爷手里的东西真像您说的那样,还望您能割爱。” 周世宁看着梁靖眉眼中流露出的贪婪,心中满是轻视。 他早就打听清楚面前之人的背景。 梁靖,梁国公刚寻回的嫡子。 都察院顺天巡查御史,跟着***之子赵佥都南下,不过是世家子弟混资历罢了。 梁靖和赵佥都不同,那位是真正在顺天长大的天之骄子。 梁靖流落在外多年,连个纨绔样子都是刚学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不,一斛珍珠就引得他心动了。 梁靖来松江的这几天,几乎成了所有官员乡绅的座上宾。 宴会、欢场他统统来者不拒,只要你准备的东西够分量,都察院的消息、顺天码头的一些联系、官场上的动态,都可以在他这边买到。 周世宁今日是为了码头一事而来。 不过不是顺天码头。 而是运河贯通之后,松江这边码头的选址,周世宁希望能落在他手上现有的码头上。 一斛浑圆的珍珠被推到梁靖跟前,周世宁特意提前让人点亮了屋内的蜡烛。 烛火映照下,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 梁靖捏起一颗珍珠,放在灯下把玩着。 随后他缓缓道:“码头的选址,要经过工部。我听说,当然只是听说——” 周世宁放慢呼吸,下意识靠近倾听。 梁靖:“周围全是农田不要,不能坏了当地的税收。 山地不要。 地势崎岖、物资运不进去的险地同样不要。 据我所知,松江历来都是鱼米之乡。能被周老爷看上的土地,应该都是肥田吧?” 周世坤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工部选择选址标准有多严格。 周世坤解释道;“这个不难。朝廷工部下来的时候,我的码头附近,绝不会有一亩良田。” 再好的土地,荒个半年必然杂草重生,他甚至可以事先栽种一些桑树、灌木,用来欺骗朝廷。 梁靖明知他话中的意思,没有戳穿,只是将这一斛珍珠收入袖中。 今日这场宴席宾主尽兴,可以散场了。 梁靖喝得醉眼惺忪,被小厮扶上马车,一路送到他在松江的落脚处。 他摇摇晃晃推开房门。 有血腥味! 梁靖瞬间神志清醒,脚下却依旧装出醉酒的乱步。 在黑暗中东倒西歪地摸到了床,像是真的喝醉一般倒头就睡。 屋内仅剩下梁靖绵长的呼吸声。 良久后,梁上落下一个轻盈的身影,电光火石间梁靖抽出靴中匕首。 翻滚下蹲,扫腿扣手。 下一秒,匕首已经落在对方的脖颈上。 黑暗中传来赵元翰的低呼:“是我,是我赵元翰!” 第83章 姐姐你要当寡妇了 梁靖收了匕首,走到一边去点灯。 赵元翰摸着自己的脖子,痛感伴着黏腻的触感传来。 赵元翰:“嘶~你下身也太狠了。上来就要人命!” 梁靖冷哼道:“你应该庆幸,我认得你的声音。不然黑灯瞎火被我抹了脖子,死了也冤枉!” 赵元翰:“我这不是没地方去吗?都察院赵佥都遇山贼埋伏,生死不明!不躲你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屋内的灯被点亮,梁靖转身注意到赵元翰浑身是血。 赵元翰觉察到梁靖的目光,解释道:“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松江的知县是个狠人,带了整整五十人来围剿我,还好我这边早做了准备。 你倒是舒服,每日只要饮酒作乐就好了。” 他们这次南下,赵元翰在明,梁靖在暗。 梁靖发现他这国公府不受宠的嫡子身份格外好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赵元翰身上,他这个满身破绽的九品巡查,反倒能接触到更多的东西。 赵元翰给脖子止了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收网?” 梁靖:“快了。你这不好收买的赵佥都失踪下落不明,我这个满是把柄的九品巡察御史很快就能派上用处了。 据周世宁说,五天之后有一批南洋不可多得的宝贝要到松江。等南洋的船一到,便可收网。” 经过这几天的明察暗访,梁靖已经掌握了大量南方豪强的罪证。 私开海禁,改田为桑。 光是这两样重罪,便可以直接问罪。 赵元翰:“你猜是南洋的船先回来,还是状告你收受贿赂的罪证先到顺天?” 梁靖白了他一眼,自然是罪证先到。 不然松江这些人该如何拿捏他? 只是,不知道明歌会不会替他担心。 —— 如梁靖猜测的那样,他在松江的一举一动,被人快马加鞭送回了顺天。 石朝晖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他仔仔细细看了密件好几遍,终于露出一丝轻笑。 还以为梁国公正捡了一个好儿子,没想到才入了都察院,就原形毕露了。 梁靖这毛头小子,十几岁的年纪,哪里抵御得了这江南富商们的糖衣炮弹? 早知道他是个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当初何必费心思让正溪与之交好。 顺天码头的机缘,不过是那小子走了狗屎运罢了! 石朝晖拿着密信,向着国公府而去。 一炷香之后,石朝晖已经坐在国公府的前厅,喝着热茶。 那封信传到梁国公手里,他微微发抖的手,昭示着梁国公此刻的心情。 他要派人把那个逆子杀了,决不能让他再回顺天,坏了国公府声誉! 梁国公被自己跳出的念头吓到。 梁靖毕竟是他的儿子,他至少要给对方一次机会吧! 梁国公将手里的信团成一团,攥在掌心,转身对石朝晖道:“这封信,从松江发过来,有几个人看过?” 石朝晖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梁国公。 梁国公道:“你就当没看见吧,靖儿毕竟是我的儿子。” 石朝晖安慰道:“这些都是小事,吃拿卡要的,哪个顺天纨绔子弟没干过? 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呈上去的。 只是现在松江那边捏着梁靖的把柄,后面梁靖在都察院,只怕也要帮他们做事才行。” 石朝晖这时候才发觉,梁靖这小子栽跟头栽得妙。 自此以后,顺天都察院,他们也可以插一脚了。 石朝晖拍拍老友的肩膀道:“有空把梁靖带在身边教导教导,至少让他知道点顺天城里做事的规矩。 像先前那样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事情,长久下去是行不通的。 我知道你不指望他承袭爵位,但至少要保证他不拖怀之的后腿,不是吗?” 梁国公当着石朝晖的面,不好发火。 心烦意乱下回屋,迎来徐慧的哭泣声,“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大儿媳真是要反了天了,她居然把葳蕤轩的门开好了。” 盛怒之下国公爷恨不得从没生下梁靖,回道:“开就开了,梁靖想关起门来过日子,那就让他去过。 我看他什么时候把自己脑袋弄掉了!” 梁国公夫妻二人到底是有些默契的,徐慧一听就知道是梁靖在外面惹事了。 徐慧大骇道:“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国公本想脱口而出,“都是你生的好儿子。” 奈何话到嘴边,想起梁靖从小并未长在二人身边,怀之那孩子被徐慧教养得很好。 梁国公:“那个孽障,随他去吧,今后咱们就认怀之这一个儿子。” 国公府上下没有秘密,很快梁怀之同样收到了消息。 他没想到梁靖得意忘形到了如此地步,竟敢仗着都察院的身份在松江大捞特捞。 这次别说是国公府的爵位,梁靖能保住自己项上人头都难了。 长久以来笼罩在梁怀之头上的乌云散去。 他没想到自己不战而胜,赢得如此轻松! 他把这事当做笑话讲给宁嘉善听。 宁嘉善喜不自胜,才用过晚膳,就向着葳蕤轩而去。 看宁明歌的笑话,她是一刻都等不了! 葳蕤轩的门框已经固定,门还没有上好,宁嘉善进去并未碰到阻碍。 宁嘉善:“长姐——” 院子里传来宁嘉善带笑的声音,宁明歌放下筷子,疑惑地向外看去。 宁嘉善不请自来,绝不可能是好事。 她没听错的话,宁嘉善还用了“长姐”二字。 这两个字从宁嘉善嘴里说出来。 现在不是晚上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宁嘉善:“长姐,还有心思吃饭呢?” 宁明歌:“妹妹找我,所谓何事?” 宁嘉善脸上的表情夸张道:“长姐还不知道?姐夫在外面闯大祸了,说不定这次要掉脑袋了!” 宁明歌手中的筷子僵在那里,她问:“你说什么?” 宁嘉善脸上的幸灾乐祸根本藏不住,“你知道姐夫离开顺天去了哪? 他去松江替朝廷勘测运河码头的事情。 可惜——” 宁嘉善故意话说一半,她的目光不断在宁明歌脸上探寻着。 她最看不惯宁明歌平日里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不知道她听说梁靖的事情,那脸上带着的假面,会不会碎掉? 宁嘉善:“他在松江大肆收受贿赂,已经被人检举到了顺天。 啧啧~长姐,你不会成寡妇吧?” 第84章 宁明歌卖嫁妆 面对宁嘉善的嘲讽,宁明歌放下筷子,笃定道:“他不会!” 宁嘉善脸上写满不屑,“长姐你身在内宅,消息不便。梁靖在松江县的丑事都传开了,刚才国公爷回来大发雷霆,你以为我在骗你?” 宁明歌:“梁靖他不会!” 宁明歌不相信,那个连国公府爵位都看不上的人,会成为搜刮民脂民膏的奸佞之徒。 宁嘉善“哼”的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这梁靖有什么好,长姐当个宝一样!” 宁明歌反击道:“那妹妹为何又是如此在意夫君? 他与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难为妹妹你,打听到梁靖可能要下狱的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你最该关心的,不是你的怀之哥哥吗?” 宁嘉善被她上下打量得有些心虚,嘴硬道:“我来看你的笑话,不行吗?” 宁明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其实我一直想问,妹妹为何对我有如此成见? 在宁家,你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嫡女,我从小都要看你脸色过活。 在梁家,你嫁的夫君更受公婆宠爱,在成婚第二日,就当着诸位族人的面,确定为承袭国公府的继承人。 妹妹你处处赢我一头,却为何如此忌惮我?” 宁嘉善被宁明歌的一番话,拉入前世最深层次的回忆里。 她对宁明歌的打压、忌惮,都是因为她害怕。 害怕重生后再一次回到前世的轨道上! 她强扭着换了亲,宁明歌站在她前世的位置上。 宁明歌过得越惨,她才能睡得越安稳。 宁嘉善收回思绪,幸灾乐祸地看着宁明歌道:“总之,你就好好待着吧!梁靖若是真的下狱,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前世梁靖并未进入都察院,因此宁嘉善也不知道他这一世的结局如何。 但梁靖获罪,宁明歌的下场,绝不会比自己更好。 这就够了! 宁嘉善肆意得像一阵狂风,带着坏消息而来,毁了宁明歌吃饭的胃口后,又拍拍屁股走了。 宁明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身对龚嬷嬷吩咐道:“被她这么一闹,葳蕤轩只怕又是人心浮动,这几天要辛苦嬷嬷,把院子守好。” 龚嬷嬷见宁明歌并未泄了气,心也跟着落定,“是。” 饭后,宁明歌来到书房。 现在这里已经成为她每日待得最多的地方。 宁明歌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 她抄了有小半卷经书,心才彻底静下来。 随后重新铺上一张纸,提笔开始分析。 落笔写下:“梁靖在松江搜刮民脂民膏。” 梁靖他会吗? 他一个都察院九品小官,能捞到多少好处,能抵得上买官的那些钱? 他们夫妻掌握着顺天码头几百亩的土地,未来几年价值堪比金矿。 为了点蝇头小利,将受贿、贪污闹得人尽皆知,梁靖他傻吗? 他不傻。 那这么做背后一定另有目的。 宁明歌顺着这个思路延伸,只能想到逢场作戏! 都察院代天子督查百官,却要用演戏的方式迷惑对方,说明梁靖此行的凶险。 宁明歌在“松江”二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圈。 她尽力去搜寻前世相关的记忆,在纸上又写下“豪强”“都察院”“大案”三个词。 电光火石间,宁明歌想到了松江改稻为桑、私开海禁的大案。 顺天码头的消息比记忆中提前半年,那么曾轰动朝野的松江大案,没道理不能提前。 石家要倒霉了! 顺天五城兵马司总指挥,是松江大案在顺天的最大获利方,石朝晖背后有没有人,宁明歌不清楚。 但是前世松江大案是以石家倒台收尾的。 宁明歌自此搁笔,同时将面前的纸张顺手销毁了。 她已经大概猜测到梁靖目前的处境,结合前世记忆,他应该不会受到牵连。 宁明歌放松心神后,想到的第一件事。 她该怎么配合梁靖,装出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顺便利用石家倒台的机会,大吃一口! 当年石家查抄出来的巨额财产,可是轰动了朝野上下。 那些充公的土地,最后都会流落到市场上。 机会,是要手里有钱才能抓住的! 宁明歌出了书房,召集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开嫁妆箱子,把院里的丫鬟婆子喊上,我要彻夜清点嫁妆!” 丹桂见抬头看了看窗外,忍不住劝说:“小姐,现在天色已晚,何不等明日再清点。” 宁明歌:“召集人手,把院子里的灯都点上!” 刚才宁嘉善风风火火闯进来,梁靖在外犯错的消息闹得葳蕤轩人心惶惶,这边大少奶奶要点灯清点嫁妆! 薛薇一边提着灯,跟着丹桂几个贴身丫鬟后面,低声道:“我看二少奶奶的消息是真的,咱们大少奶奶连夜开始清理嫁妆,这是要提前凑钱给大少爷打点关系呢!” 丹桂回过头,狠狠剜了一眼薛薇,她见状低下头,不再言语。 只是几个新来的丫鬟心思各异。 宁明歌明面上的嫁妆不多,值钱的东西也就装满六口大箱子。 这六口箱子依次放在院里,宁明歌吩咐:“打开吧!” 灯光下,六箱子洁白的珍珠狠狠震惊到了葳蕤轩的下人们。 即便她们有些人出身在富贵的国公府,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宁明歌带着点失落道:“这么些上好的珍珠,我还没把玩够呢,可惜了!” 喜儿出来劝道:“大少奶奶,万万没有到这一步呢!” 咱们主子,可是……可是…… 喜儿现在快要憋死了! 主子的身份她又不能明说,若是等梁靖回来,看到宁明歌把他好不容易搜罗来的珍珠都卖了。 她肯定要挨板子了! 宁明歌制止了喜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当然是夫君的前程更重要!” 她必须装出落魄、害怕、惊慌失措。 甚至宁明歌已经做好了这些珍珠会被压价到市值的六七成的准备。 宁明歌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后面松江大案一结束,江南豪强手里这些年从南洋收来的珍珠流落到顺天。 珍珠的价格会一降再降! 宁明歌正愁找不到借口出货。 为救丈夫,散尽家财的贤妻戏码,她宁明歌演定了! 第85章 孙旭捡便宜 昨晚连夜清点珍珠,宁明歌熬到丑时才睡。 今早天不亮,宁明歌准时爬起,顶着两个硕大的黑圆圈,出现在主母院外。 才过去一个晚上,宁明歌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浑身上下写着失魂落魄几个字。 徐慧坐在屋内,听到魏嬷嬷从院外递来的消息,只觉得好笑。 徐慧:“现在想起我这个婆婆来了,前几天上我这拍桌子的宁明歌,哪儿去了?” 昨日国公爷带回靖儿的消息,口口声声要她放弃靖儿。 徐慧为此和国公爷大吵一架! 她现在恨透了宁明歌。 都是这狐狸精!祸水!灾星! 若不是为了讨宁明歌那个贱人欢心,靖儿会做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他们家怎么会娶进这么一个扫把星,她居然还有脸来! 宁嘉善没想到晨昏定省还有这样的好戏可以看。 亏得宁明歌昨天装模作样,自己都差点被她骗了。 她昨晚一定担惊受怕得没睡好,好想出去看她笑话。 宁嘉善下意识添油加醋道:“长姐心里也清楚,关键时刻也只有婆母能救大哥。 母亲最好晾晾她! 千万不能被长姐牵着鼻子走。 她用得上您的时候就腆着脸来求,用不上了立马翻脸拍桌子。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还有没有把您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徐慧白了宁嘉善一眼。 嘉善这孩子说话是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 院外,宁明歌毫无意外地吃了一个闭门羹。 魏嬷嬷站在院内的石榴树下,看着宁明歌的笑话,直到日上三竿,宁明歌坚持不住离开,她才幸灾乐祸地向徐慧禀报。 魏嬷嬷:“听葳蕤轩那边传来的消息,昨夜大少奶奶连夜清点了嫁妆,说要把珍珠都卖了,替大少爷疏通关系。 今早奴婢看她一脸憔悴的样子,恐怕昨天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徐慧发出嗤笑。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这么点风雨就吓得要变卖嫁妆。 梁靖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子,她和老爷难道还真的会放任靖儿自生自灭? 吓唬吓唬她也好。 徐慧喜欢今日宁明歌这吓坏的鹌鹑样! —— 从主母院子回来,宁明歌带着喜儿,悄悄出了院子,来到一处当铺。 喜儿极力劝说道:“大少奶奶,这些珍珠真的要卖吗? 大少爷那边,情况或许没那么坏呢?” 都察院右都御史查案,若梁靖真想保密,松江有关的消息一条也递不进顺天,喜儿猜这里面一定有别的原因。 偏偏她有苦难言,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宁明歌。 宁明歌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若不提前出手,待相公真的下狱,只怕外面的人踩高捧低,手里的东西更加不好出手。” 宁明歌本来就是做戏给外人看的,这些珍珠既能替梁靖侧面证实他的处境,又能换成银两某作他用。 一举两得的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宁明歌踏入当铺,将手里的珍珠递到柜台,很快里面的伙计走出来,“这位夫人,您这是笔大买卖,请跟我到后堂。” 宁明歌由小厮领着,进入后堂,意外见到坐在里面的孙旭。 孙旭:“外甥媳妇,这里也没有外人,把围帽摘了吧!” 宁明歌僵在原地,她随即想到,自己闹出个乌龙。 这里该不会是孙家开的典当行吧? 宁明歌摘了围帽,规规矩矩行礼道:“舅舅安好。” 孙旭颔首,敲了敲边上那一匣子珍珠,问:“这是什么意思?” 宁明歌硬着头皮,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借口道:“昨晚听国公爷说,夫君在松江犯了错,有可能会下狱,我准备提前把这些珍珠当了,到时候可替夫君打点一二。” 孙旭锐利的双眼上下审视着宁明歌。 她的动作太快、太果断了,不禁让人怀疑她真正的动机。 孙旭:“你继续说。” 宁明歌半真半假道:“我本就不爱这些珍珠首饰,梁靖搜罗这些,不过是想要替我出气。 这些珍珠从他那里得来,自然也该用在他身上。 现在他在松江的事情,乾坤未定。若消息传到顺天,我怕有心人落井下石,到时候这一匣子珍珠,连一半价格都卖不上。” 孙旭点点头。 顺天城里贵族圈子起起落落,梁靖当初水云轩的那块地,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宁明歌眼光还算长远。 孙旭问:“这些珍珠,你准备卖多少银两?” 宁明歌:“这里一匣子珍珠,是所有珍珠中成色最好的一批,我准备卖三万两银子!” 一斛拇指大小正圆无暇的珍珠,三万两不算贵。 孙旭对身边的当铺掌柜示意,对方很快拿来三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孙旭将银票和珍珠一并推到宁明歌这边,“靖儿的情况还没有坏到这一步,就算他老子不出力,我这舅舅还没死呢! 这珍珠是那小子费劲巴拉凑出来的,你就好好收着。” 宁明歌意外地看着孙旭。 她没动,这三万两烫手。 她不准备要! 孙旭笑道:“怕什么?害怕我又站在梁怀之那边,对你们小夫妻下手?” 宁明歌假笑敷衍道:“舅舅误会了。” 孙旭也不恼,解释道:“下聘那日,我和你们夫妇二人都不熟悉,为怀之那孩子抢了你们夫妇的聘雁,是我这个舅舅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宁明歌尴尬地愣在原地。 她没想到孙旭一个长辈,居然会同她一个晚辈道歉,“舅舅后来赔了一株红珊瑚树给我们,早就扯平了。” 孙旭:“你们能这么想自然最好。今日你能为了靖儿,变卖自己的嫁妆。 见到你们夫妻一体,共同进退,舅舅我很高兴。 只是事情远没有糟糕到那一步,我会从中斡旋,确保靖儿能够全身而退。” 宁明歌没想到第一个对他们夫妻二人改观的,居然是孙旭。 不管他是真心或是假意,宁明歌都不会替梁靖做这个主拒绝对方的好意。 宁明歌:“多谢舅舅。只是若是走石家的关系,那大可不必——” 宁明歌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石家未来要倒台一事。 孙旭面露不屑道:“石家是站在怀之后面的,这次靖儿的事情在顺天能这么快传开,少不了石朝晖那老小子在里面撺掇。 我会想办法收拾他的。” 孙旭想要拉着梁靖改姓,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宁可和石家撕破脸,也要把梁靖挣过来。 待宁明歌走后,孙旭身边的掌柜不解:“老爷,您何必与她一个外甥媳妇如此客气,还屈尊同她道歉。” 孙旭:“宁明歌可是我那外甥的宝贝眼珠子,想要拉拢他,还要从宁明歌这边入手。” 夫妻本是同林鸟,宁明歌这次倒是表现不错。 至于他妹夫,梁国公那老东西! 居然有人把儿子往外推,就别怪他这个舅舅在后面捡便宜! 第86章 石正溪从中作梗 宁明歌离开当铺上了马车,喜儿本以为她们要回国公府,车内传来宁明歌的吩咐:“去城南的元丰茂当铺。” 珍珠捏在手里不会产生价值,况且宁明歌需要营造出自己落魄的窘境,替远在松江的梁靖打掩护。 刚才和梁靖舅舅的一番话,宁明歌并未放在心上。 求人不如求己。 宁明歌不会因为孙旭的三两句好话就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喜儿知道自己拗不过宁明歌。 大少奶奶今日是铁了心要把手里的珍珠变卖了。 马车晃晃悠悠开始加速,只是喜儿的警告从外面传来,“大少奶奶,有人跟着咱们的马车。” 宁明歌先开车窗帘,透过缝隙向后看去,见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不远不近缀在后面。 石正溪没想过宁明歌会发现自己。 他也根本不在乎。 他对坐在对面的梁怀之道:“马车往城南的方向,应该是去元丰茂当铺。 看来你舅舅还是偏心你的,至少宁明歌没从他手里骗到钱。” 梁怀之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特意叫我来,就是做跟踪嫂子这么无聊的事情?” 石正溪解释道:“宁明歌还真是对梁靖死心塌地。梁靖昨日出事的消息才传到顺天,听说宁明歌连夜清点了自己的嫁妆箱子,要把当初梁靖替她搜刮来的珍珠卖了,替那小子疏通关系。 啧啧,真是鹣鲽情深啊! 几天前两人在我的富贵赌坊那么不给我面子,这次我要好好让她尝尝闭门羹的滋味。” 梁怀之盯着前面奔波的马车,有些出神。 消息昨日才到顺天,宁明歌今日就果断带着筹集的珍珠在外奔走。 宁明歌的行动力,比一般女子强上太多。 若易地而处,身陷囹圄的是他,嘉善能不能做到宁明歌这种地步? 只怕很难! 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宁家姐妹换亲,将宁明歌这样的助力推向梁靖! 石正溪见梁怀之不说话,劝说道:“你等下该不会心软吧?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宁明歌现在筹措的每一文钱,都有可能变成梁靖翻身的资本。 反正我今天是要让宁明歌颗粒无收。 我已经与顺天各家商行都打过招呼了,保证今天没有一家商行敢收她手里的珍珠。” 身为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的儿子,石正溪在顺天商户那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石正溪继续道:“到时候梁靖从都察院翻身,再一次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你能忍?” 梁怀之当然不能! 梁怀之:“我知你好意,那就听你的。” 石正溪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再次掀开马车帘子,盯着前方宁明歌的马车,“等着看好戏吧!” 元丰茂当铺到了。 宁明歌带着围帽下了车。 只是待她拿出珍珠后,掌柜的连连摆手。 宁明歌:“掌柜的不再仔细看看,这箱子里全是上好的珍珠,颗颗无瑕,怎么会不收呢?” 宁明歌打开盒子,她注意到掌柜的视线黏在珍珠上,只是嘴上还是没有改变,为难道:“珍珠是上好的珍珠,只是我们东家说了,最近仓库珍珠积压,暂时不收了。” 仓库珍珠积压? 元丰茂的老板可真敢说! 当初梁靖为了凑齐宁明歌的珍珠嫁衣,用臻园入场券换珍珠,顺天市面上珍珠价格飞涨。 顺天城一等珍珠,小半都在宁明歌一人手里。剩下的大半全城的贵妇人们一起分。 元丰茂的东家手里能有多少珍珠? 看掌柜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到今日远远跟在后面的那辆马车,宁明歌想到一个人。 宁明歌用熟稔的语气,见怪不怪道:“不收珍珠这事,是石正溪公子交代的? 他这人怎么那么小心眼。 昨日同我打赌输了面前这一盒珍珠,居然还不许我换成银两?” 掌柜的见面前的女子言之凿凿,想都没想就顺着她的话奉承道:“还真被姑娘猜中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您要不和石公子私下再商量商量,把这珍珠兑还给他?” 宁明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也不再拖延,转身出了门。 顺天当铺的路被石正溪彻底堵死了! 只要开门做生意的,没人会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作对。 宁明歌坐回到马车里,失神地把玩着面前的一盒珍珠。 手指在里面无意识搅动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有石正溪在背后捣乱,看来想要把这一盒珍珠出手,是有些难了。 石正溪看到宁明歌如预料中铩羽而归,幸灾乐祸道:“看见没有?她今天就算跑断腿,这一盒子珍珠也卖不了一颗!” 前方宁明歌的马车再次起程,石正溪继续跟着,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向着城外驶去。 在土路颠簸了接近半个时辰后,宁明歌的马车驻足在金光寺山脚下。 宁明歌带着喜儿,一路沿着阶梯,向着金光寺大殿走去。 石正溪一边跟着,一边向梁怀之吐槽:“女人就是没意思。遇到一点事情就只会求神拜佛,哭哭啼啼的。” 石正溪嘴上这么说,脚下三步并作两步。 他可不想错过等下宁明歌痛哭流涕的好戏! 待二人来到大殿之时,宁明歌正在与一小沙弥对话。 很快她被请入内殿。 石正溪二人想要跟过去,却被小沙弥拦在殿外。 小沙弥:“这位香客,佛门清净地,不可擅自入内。” 石正溪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我们也是来上香的,这是给寺里添的香油钱。” 过了小沙弥这一关进了偏殿,石正溪却并未瞧见宁明歌的身影,“她怎么比兔子跑得还快,跑哪里去了?” 梁怀之盯着殿内无数点亮的长明灯,忽然反应过来,“我们被她发现了,宁明歌不是来上香的。” 石正溪:“你说什么?” 梁怀之:“金光寺的香火旺盛,但更有名的是它的长生库!” 佛门长生库,里面接受信徒的捐赠,也替一时难以周转的信徒提供类似典当服务。 金光寺长生库的规模,比一般典当行还要大。 它还不受五城兵马司管辖。 梁怀之:“宁明歌恐怕已经猜到背后是你在捣乱了。” 石正溪:“不可能吧?她有那么聪明?” 第87章 喜欢抢?那就抢吃亏! 偏殿内,宁明歌顺利见到了金光寺的库头。 金光寺常年在附近对贫苦人家施粥、布施,接济贫困或生病的平民。 宁明歌前世最困顿的那几年,曾得到金光寺的帮助。 在发迹之后,她常常来寺庙中添香油钱,和这里的师傅熟悉之后,认识了金光寺的库头,因此知道了金光寺的长生库。 宁明歌开门见山道:“我丈夫在外行走,遇到了难过的坎,需要钱财周转,想要向寺里寻求帮助,还请师傅帮帮忙!” 金光寺的库头法号常悟,他见面前的女香客衣着华丽,应当是出身富贵。 便没有细问她点名找自己一事。 想来是有认识的香客,口口相传知道了自己的法号。 常悟师傅:“香客可要想清楚,质库虽不比印子钱,但同顺天市面上的典当行一样,也要收取一定利息。” 长生库,系寺院集合香客捐赠的金钱,贷与他人生息,供养一代代的佛门三宝。 有些香客误以为长生库的抵押、质贷不收取费用,那都是误会。 宁明歌:“我是打听清楚才来的,自然是知道贵寺的规矩。” 常悟:“请问这位香客,你要质押何物?” 宁明歌打开面前捧着的盒子,露出里面一整箱的珍珠。 常悟作为金光寺的库头,自然擅长分辨东西的贵贱。 面前的这一盒珍珠,想必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上品珍珠。 珍珠与砗磲同源,也可以算作佛门七宝。 这一盒子珍珠,用来供奉佛祖,乃上上佳品。 常悟这个时候少了几分僧人面目,拿出库头的圆滑样子,“香客不妨开个价吧!” 宁明歌:“这珍珠估价在三万两左右,我想从贵寺的长生库中挑选一样等价的物品。” 金光寺建寺两百余年,长生库中堆积了不少古玩字画,常有香客前来置换,宁明歌的要求在常悟看来自无不可。 常悟领着宁明歌来到长生库的院落中,遇到另一位僧人,领着石正溪、梁怀之两个熟人。 常悟招呼到:“监院师叔!” 监院:“常悟,我身后这两位,一位是梁国公家的公子,一位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家的石公子。他们二人对我寺长生库的东西感兴趣,今日特地前来挑选一两幅字画。” 监院是方丈的助手之一,往日里负责应付朝廷相关事宜。 常悟正对着石正溪二人行礼,石正溪却略过他对着宁明歌挤眉弄眼道:“好巧啊,在这里也能遇到。” 宁明歌脸色难看。 这石正溪真像是块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 常悟意外地看着双方。 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中打开了金光寺的长生库,这里与一般当铺结构并无不同。 宁明歌将手上的珍珠推进柜台,常悟坐在里面仔细检查珍珠的成色之后,转身进入后面的库房。 很快他捧着两个摞在一起的木箱子出来。 常悟:“这是一座高五寸的白玉佛像,与你的那一盒珍珠估价差不多。” 宁明歌盯着另一个箱子,显然对这一尊佛像并不满意。 常悟打开木箱子,里面是一尊破破烂烂的泥塑雕像,已经看不清五官,“这是我寺高僧玄德开光的佛像,在他圆寂之前,这尊佛像曾陪他度过几十年的时光。 若香客您要请一尊佛像,这一座更适合一些。” 石正溪悄悄拉过梁怀之,压低声音道:“搞了半天宁明歌还是搞得烧香拜佛那一套,和我娘一样!” 梁怀之不信宁明歌奔走几十里出城,就为了替梁靖烧香、拜佛、求平安。 她那一匣子珍珠,是用来替梁靖疏通关系的。 除非……面前的佛像比珍珠更有价值! 梁靖随即想到,***是信佛之人。 赵元翰是***之子,也是梁靖的顶头上司! 宁明歌是要用这佛像,替梁靖疏通关系! 宁明歌胆子真大,竟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花招。 梁怀之笑着开口道:“母亲这两天老说睡不好,我今日也是想请一尊佛像回去替她压惊,不知嫂嫂能否割爱?” 宁明歌当然不肯,“这是我花了一匣子珍珠换来的。” 石正溪打量着二人的脸色,看出宁明歌眼底的焦急,加上梁怀之做事,从来有的放矢。 这佛像估计有猫腻! 石正溪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她那一匣子珍珠值多少钱?和尚你只管开口,我们给钱就是了。” 宁明歌向常悟道:“这佛像真的对我很重要,还请师傅有个先来后到。” 石正溪威胁道:“看来银票在这里说话没用,要我去外面把监院请来吗?” 常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尊开光佛像递到梁怀之手里。 宁明歌没办法,只能伸手去拿另一尊白玉佛像。 石正溪一只大手扣住木箱,笑道:“刚才怀之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没道理就他一个人当孝顺儿子,我娘近日也睡不好,高僧开光的佛像让给梁怀之也就罢了,这白玉佛像很中我心意。” 石正溪强硬地将一沓子银票塞到常悟手里,顺便搂过宁明歌的那一盒珍珠。 挑衅道:“好可惜,这一盒子珍珠,没有用武之地了!” 宁明歌:“你们别太仗势欺人!当心我回去禀告国公爷!” 石正溪笑得前仰后合:“你当我三岁小孩子,还怕你回去告状?” 宁明歌拿回属于自己的珍珠,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吧!” 在石正溪看来,宁明歌就是狼狈败走。 她一路气急败坏上了马车,随后低声对喜儿道:“石正溪、梁怀之他们没追上来吧?” 大概是笃定封死了宁明歌所有的退路,石正溪这次终于不再跟着。 宁明歌的马车却没有立马离开。 她在等人。 刚才入寺的小沙弥匆匆跑出来,塞给宁明歌一卷经书,“常悟师傅说,施主若心中有牵挂,不妨多为对方念经祈福。” 宁明歌坐回马车里,翻开小沙弥递来的经书。 里面是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这是库头给宁明歌的返利。 刚才在偏殿,宁明歌不仅和库头提起质押珍珠一事。 还和常悟做了一笔买卖。 她可以把金光寺高僧用过的任何物品,卖出三万高价。 事成之后,宁明歌要一万抽成! 石正溪他们喜欢抢东西? 那就抢着把亏吃了! 宁明歌搂着怀里的珍珠,觉得有些好笑。 兜兜转转在外面一天,一粒珍珠都没卖出去。 白得四万两! 第88章 诱敌 宁明歌回到葳蕤轩,龚嬷嬷递来一个急迫的眼神,看似有话要说。 入了主屋,龚嬷嬷小心屏退侍奉的小丫鬟们,这才向宁明歌汇报道:“大少奶奶白天一出门,下人院的王春妮、周秀秀就前后脚出门了,直到快吃饭才回来。 这两个背主的丫鬟该如何发落,要不要命人把她们捆了?” 葳蕤轩现在人心浮动,龚嬷嬷的意思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敲打一下。 宁明歌抬手,拒绝了龚嬷嬷的建议,“抓贼拿脏,没有证据不好定罪。这两个人我另有用处!” 白天当铺与金光寺的遭遇,给宁明歌一个灵感。 不管这两人背后的主子是谁,他们若想要对葳蕤轩不利,现下是最好的机会。 宁明歌准备请君入瓮。 利用这两个丫鬟,钓出幕后之人的同时,把梁靖落难这一出戏演完。 —— 下人院子,周秀秀凑在豆大的灯光下缝着袜子,王春妮则细细劈着刺绣用的丝线。 两人看似老实娴静,却用极低的声音密谋着:“大少爷半只脚已经跨进牢里了。你说我们是继续潜伏的葳蕤轩,还是找个机会回到主人身边?” 王春妮用小拇指耐心挑开一根细线,白了周秀秀一眼:“换做从前,咱们什么时候做过倒马桶、洗被褥这种粗活? 我这手糙的,摸绣线都勾丝了。” 周秀秀一听就懂了她的意思,点头道:“主人还是高估了大少爷,他一个猎户,哪里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 真是杀鸡用牛刀。” 王春妮笑道:“就你还牛刀!” 院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周秀秀眼神一凛,两人双双闭嘴。 待丹桂进来的时候,这两人又恢复了往日老实、呆板的模样。 丹桂是带着任务来的,“周秀秀,这是大少奶奶今日出门换下来的衣服,你拿去洗了。 王春妮,吩咐你做的袜子,都做好了吗?” 王春妮拿出身后的一个小包袱,讨好道:“丹桂姐姐,你要的袜子都在这里了。” 丹桂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吩咐道:“这两天再做两对护膝来。” 二人看得很清楚,洗衣服、做些缝补杂活,根本就是在防备她们。 这段时间两人也摸清楚宁明歌做事的习惯。 她这人行事小心,一旦有正事要做之前,都会提前支开二人。 目送着丹桂离开院子,周秀秀从面前缝补的筐子里抽出两根布带子,快速绑好左右手的宽袖。 两人来到墙角,双手正反相扣,王春妮借力托举,周秀秀踩着她的手一跃而上,轻松越上墙头,像一只灵活的猫消失在夜幕中。 很快,周秀秀翻墙跃入主屋,躲在宁明歌院中房顶上偷听。 屋内陆陆续续传来宁明歌的叮嘱声:“***……钱已经……准备好,明日出发……” 周秀秀趴在房顶上,直到宁明歌屋内的灯熄灭许久,这才离开。 宁明歌躺着床上,虽然闭着眼,脑子却十分清醒。 不知道刚才自己与丹桂那一番话,会不会真的被人听去,她会不会把那两个丫鬟想得太厉害了。 宁明歌有些后悔刚才自己没开窗。 房门外传来喜儿的声音,宁明歌起身去开门,“怎么样,那两个丫鬟真的进了主屋院子?” 喜儿:“周秀秀翻身上了房顶,刚才您和丹桂的话,应该已经被她听去了。” 宁明歌心中骇然:“周秀秀身手那么厉害?” 那她大概猜到周秀秀背后的主人是谁了。 只有从小被视为国公府继承人的梁怀之,才有可能培养出周秀秀这样的丫鬟。 不,在成为丫鬟之前,她们应该是作为暗卫培养的。 喜儿看出宁明歌的担忧,宽慰道:“奴婢也学过一些拳脚,大少爷临走前也曾吩咐,要保护好大少奶奶。” 二少爷派来的那两个细作,根本不够看。 在入院第一天就被喜儿看出了破绽,甚至大少奶奶和龚嬷嬷都发现了她们的身份。 若不是大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不得暴露身份,周秀秀今晚翻墙而出的一瞬间,就被暗卫射杀了。 葳蕤轩的东厢房主人院子,连棵可以攀爬的树都没有。 大少爷临走前在院子里布下天罗地网,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今晚为了大少奶奶的计划,把周秀秀顺利放进屋里,暗卫都放了海了! —— 周秀秀得到的情报,三炷香之内被递到梁怀之手里。 柔和的灯光下,梁怀之看着情报的神情却格外肃杀。 他没想到,今日他和石正溪盯着宁明歌一整天,居然依旧被她凑齐了疏通关系的银两。 太狡猾了,这宁明歌和泥鳅一样,永远捏不住她! 她真的只是宁家不受宠的庶女,宁嘉善的姐姐? 为何她能屡屡替梁靖翻盘,难道真的只是运气好? 宁嘉善这时端着夜宵从院中走来,梁怀之第一时间捏紧手中的情报,若无其事地塞到袖中。 梁怀之迎上去,接过妻子手中的夜宵,“这些小事让小人去做便是,你怎么还亲自上手。” 宁嘉善满眼柔情:“为怀之哥哥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梁怀之见宁嘉善端了两个碗,应该是想要留在书房,陪和他一起吃,他没有点破宁嘉善的小心思。 反而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到宁明歌身上:“今日我和正溪出门,在当铺遇见了大嫂,她好像在替大哥奔走筹钱。” 宁嘉善:“你说什么?梁靖犯的可是重罪,她还不死心?” 梁怀之试探道:“我看她手里好像有不少钱,她手里的珍珠当不出去,依旧凑出一笔巨款来,听说明日她准备去找***求情。” 宁嘉善手中的勺子重重落在碗里,“她什么时候对梁靖这么重视了? 成亲前她跟掉在钱眼里一样,什么挣钱捞什么。 我还以为宁明歌只在乎钱。” 梁怀之心也跟着一沉。 这么说宁明歌手里真有一笔不菲的私房。 万一梁靖真的借这笔钱翻身呢? 梁靖急切道:“今日正溪有一点说得很对,梁靖既然铸成大错,我们不能给他翻身踩在我们头上的机会。” 宁嘉善笑了。 梁怀之素来表现出一副不争不抢、淡泊名利的除尘公子模样。 只有经历过前世的宁嘉善看得一清二楚,梁怀之胸怀里全是野心。 可那又怎样! 今生今世,她和怀之哥哥是站在一起的。 他的野心,铺就她宁嘉善走上国公府夫人的富贵之路。 宁嘉善道:“想要断梁靖的后路,只要把宁明歌的人和钱,困在府里就行。” 梁怀之意外地看着妻子:“愿闻其详。” 第89章 摆在国公爷面前的两条路 夜已经深了,梁怀之趁着父母入睡之前,赶到他们院子。 国公爷已经换上舒适常服。 徐慧看着儿子手里抱着的木匣子,问道:“怀之,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梁怀之恭敬作揖道:“父亲、母亲,白天我被正溪拉着去了城外的金光寺。 听闻正溪母亲这几日总是睡不好,他替伯母请了一尊金光寺开光的佛像镇宅。 我想着,虽然母亲睡眠一向安稳,但若哪天您与石家伯母碰在一起,说起此事。旁人的儿子替母请了佛像,我的母亲怎能没有。 儿子攀比的心起来,也请了一尊镇宅佛像。 想着入睡之前,送到父亲、母亲的院子里。” 徐慧被梁怀之的一番话哄得心花怒放,怀之这孩子做事如此贴心,面子里子都顾及到了。 她嘴角带笑,嗔怪着:“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一样攀比!” 说着已经上手去接梁怀之递来的木盒。 梁怀之刻意送到一半又缩回手,打开木盒向父母炫耀着:“这可是金光寺开了光的佛像,母亲您一定喜欢。” 徐慧见木盒里是一尊面目不清的泥像,笑容一滞。 见多了金玉做的佛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起眼的泥像。 随即徐慧安慰自己,只要是儿子送的,她都喜欢! 手里的佛像花了梁怀之三万两,虽然目的是截断宁明歌替梁靖寻求的生路,但借花献佛一事,梁怀之做得也顺手。 梁怀之特意解释:“这是金光寺的一位高僧生前常伴左右的佛像,每日对着他念佛诵经,比一般的金玉佛像更为灵验,母亲可别小瞧了它。” 一听是高僧日日开光的佛像,徐慧更加珍重,她小心接过木盒,生怕误触了里面的佛像。 梁怀之装作无意间道:“今日我在金光寺,遇到大嫂了。 她应该是去替大哥祈福的。” 徐慧和国公爷夫妇脸色双双一暗,前者是因为宁明歌,后者则是为了梁靖那不孝子。 梁怀之装作没看见,继续道:“听正溪说,今日大嫂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到处筹钱想要替大哥谋划。 病急乱投医,找了好几家当铺,想要把她手里的那些珍珠卖出去。 可惜她这一番动作太大,钱没筹到,外面关于大哥的传闻倒是闹得人尽皆知。” 国公爷神色微变,徐慧已经破口大骂道:“这搅家精!还嫌家里不够乱,竟敢出去乱说,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小儿子面前,国公爷还是要给宁明歌一些体面。 他用眼神警告发妻闭嘴,随即对梁怀之道:“这事情我知道了,明日我会交代你大嫂,不会让她继续在外面乱说。” 梁怀之看似替宁明歌解围道:“大嫂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哥,只是没想到他——” 话说一半,梁怀之看了看二老脸色,识相地闭嘴。 梁怀之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找了个理由顺势离开。 梁怀之前脚离开院子,后脚徐慧就又开始怒骂:“老爷你做什么?宁明歌那贱人到这个家里,就没有安生过一天,我现在就去命人掌嘴!” 国公爷:“够了!那是你的大儿媳妇,什么贱人,被下人听见了,你这婆婆还要不要做人了?” 徐慧手指自己,气急败坏道:“她做错事,怎么反倒是我不好做人?她都不怕没脸做人,我怕什么!” 国公爷一把压住她的手指,宽慰道:“你就消停一会吧。总之我会交代大儿媳妇,不必为了那畜生再奔波了。” 徐慧讶异地盯着国公爷,抓住他的双臂,强迫丈夫直视自己的眼睛。 徐慧:“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靖儿的事情,你真的不准备再管了?” 国公爷拂袖道:“管?我怎么管? 现在顺天城一半的人都该听说那小子做的蠢事! 好不容易入了都察院,不想着效力朝廷,居然敢明目张胆朝江南的乡绅富商伸手。 他是认为陛下眼瞎,还是都察院、锦衣卫这些都是吃干饭的?” 徐慧这时候才明白,国公爷恐怕真的不想插手靖儿的事。 徐慧的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哀婉哭求道:“可是,靖儿是我们的孩子。他才刚回到我的身边,老爷您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下狱。 他会不会被判刑?” 梁国公:“你才反应过来?判刑是一定的,若是天子一怒,那是要掉脑袋的!” 徐慧的脸上已经血色全无。 她没想到靖儿的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徐慧:“老爷,您就真的不能出手帮帮靖儿吗?您贵为国公爷,难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保不住?” 国公爷指着徐慧道:“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想我出手救他? 若他一出事就只想着等我去捞,不思悔改,今后只会变本加厉!” 都是老夫老妻了,此话一出徐慧当即松了一口气。 老爷这话的意思,就是能捞! 徐慧撒泼道:“我不管!现在放在面前就两条路。 一条是我明日就开始管教宁明歌,你去捞靖儿,回来我们夫妻二人上阵,管教他们一对小的。 还有一条路,你就放任宁明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外面替靖儿奔波。是死是活全凭靖儿的运气!” 国公爷被妻子的态度气得不轻,“你……你……当真是慈母多败儿!” 就在徐慧以为丈夫真的要袖手旁观的时候,国公爷妥协道:“明日你去给大儿媳递个话,让她安心待在家里,不要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徐慧心中一喜,知道国公爷这是要替梁靖出头的意思。 徐慧:“是,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徐慧此刻喜不自胜。 丈夫到底是心软,加上要面子,不会放任宁明歌继续在外面奔走。 对徐慧来说,则是双赢。 既救了儿子,又可以光明正大收拾了宁明歌那个贱人! 徐慧心情不错,在灯下欣赏起怀之送来的佛像。 这金光寺高僧开光的佛像就是灵验。 这才刚到她手里,就替她解决了两个心头大患! 明日,她就要好好收拾宁明歌,压得她翻不了身! 第90章 宁明歌破局 清晨的朝露还未散去。 葳蕤轩后门的巷子口,停了一辆马车。 宁明歌为避人耳目,早早抱着一个匣子准备出门。 忽然朱管家带着两个家丁冲了出来,神色严峻地拦着马车前。 他盯着宁明歌手上的东西,联想到夫人的吩咐,内心唯有叹息。 大少奶奶今日恐怕要受罪了! 朱管家道:“大少奶奶,夫人那边有请。” 宁明歌皱眉商量道:“今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门,婆母那边回来我自会去交代,还请朱管家行个方便。” 说完就要登上马车,看架势是准备硬闯。 徐慧尖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朱管家,和她废什么话,还不把宁明歌给我绑了!” 朱管家带着歉意道:“大少奶奶,跟我回府吧,不要让我为难。” 国公府内又冲出四个壮丁,眼看硬闯是行不通了。 宁明歌跟着朱管家回到院内,一路几乎是被婆子钳制着走,一行人来到徐慧的主母院中。 一同被带来的,还有宁明歌身边的丫鬟丹桂以及龚嬷嬷。 而宁明歌手中的匣子,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魏嬷嬷手上。 她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堂中正坐的徐慧。 魏嬷嬷:“回禀夫人,这里面是三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宁明歌主动解释道:“婆母还请放我出门,我已经联系好人,准备用这三万两替夫君疏通关系。” 徐慧勃然道:“闭嘴!我问你了吗?” 她的眼神厌恶地在宁明歌身上停留了一会,继续怒骂道:“若不是心虚,你解释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企图撒谎蒙混过关。 我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你借口替靖儿疏通关系,实则趁机敛财,将钱纳入自己名下,好趁机逃走是不是?” 宁明歌脸上一瞬间冷了下来。 她以为徐慧最多是想趁机敲打她。 没想到她比自己想的还要恶毒。 夫家落难,席卷丈夫钱财逃跑,在本朝可是要获罪下狱的。 轻则打几十大板,重则黔面流放! 徐慧没想要她活! 宁明歌冷声道:“夫君落难,婆母非但不想办法营救,居然还克扣我疏通关系的银两,你是要逼死自己的亲儿子吗?” 来吧,相互乱扣帽子! 徐慧怒不可遏道:“你个脏心烂肺的玩意,还敢口出狂言! 好,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把人证给我带上来!” 宁明歌回头,见到周秀秀迈着碎步,来到院中。 这一刻宁明歌明了。 这个死局是梁怀之借徐慧的手促成的。 梁靖的这个庶弟,真像是躲在角落里的毒蛇,杀人都不见血! 周秀秀对着徐慧行礼后,高声道:“奴婢要揭发大少奶奶! 昨日奴婢在院子里打扫,无意间听到大少奶奶和她的贴身丫鬟密谋。 大少奶奶说大少爷落难,她今后只怕在国公府再无出头之日,要另作打断。” 周秀秀三言两语,引得徐慧几乎咬牙切齿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靖儿对你那样好!” 宁明歌现在只想发笑! 好一个大声密谋! 这么容易辨别的一盆脏水倒在她头上,国公夫人居然轻易就相信了! 宁明歌:“婆母就听信周秀秀一家之言? 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儿媳?” 说完根本不给徐慧反应的时间,向着周秀秀发问:“那好,我来问你,既然我和丹桂的密谋被你听到了,那我准备了多少银两?” 周秀秀看了一眼徐慧的方向,魏嬷嬷在边上偷偷伸出三根手指。 周秀秀道:“是三万两。大少奶奶您说要准备三万两!” 宁明歌:“你说谎!昨日丹桂根本没在我身边伺候,我身边从始至终只有喜儿一人!” 周秀秀没想到宁明歌是在这里等着她,不过她的反应很快,马上补充道:“奴婢是偷听的,只能听到房中大少奶奶的吩咐,并不清楚和您一起的是谁。” 徐慧和魏嬷嬷对视一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宁明歌太狡猾了,差点被她逃脱了。 宁明歌解释道:“那我有没有说,那三万两拿去做什么?” 周秀秀有了先前的遭遇,不敢把话说死了,推脱道:“奴婢没听得清,大概是说要把银两换成土地,写在您的名下这些!” 宁明歌突兀的冷笑,打断了周秀秀继续说下去,“三万两,抛弃梁靖大难临头各自飞? 婆母说周秀秀这番话,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梁靖、看不起国公府?” 宁明歌自问自答道:“其实婆母您刚才有一点没说错,梁靖待我很好。 比你们所有人认为的,都还要更好! 龚嬷嬷,去我房里,把左边库房里的账本拿来!” 龚嬷嬷抬头看了一眼旧主,发现徐慧没有制止,这才匆匆离去。 宁明歌继续道:“我让龚嬷嬷去拿的账本,上面记录着梁靖送给我的所有珍珠,大的按颗计算,小的按斛算。 一锱一厘都计算在内,周秀秀你猜这些珍珠,价值多少个三万两?” 周秀秀一时语塞,随即继续找补道:“大少爷送您的珍珠,老爷、夫人都看在眼里,您不好挪用。 拿着现银出去买土地,更不容易被发现。” 龚嬷嬷这时候已经抱着箱子喘着气回来了。 宁明歌高声吩咐道:“龚嬷嬷,账本不用看了,把第二格的抽屉打开。” 龚嬷嬷照做,宁明歌从里面抽出一张票据,展开高举在众人面前。 宁明歌:“看清楚了,这是一张李记木材坊的提货单,拿着这张凭证,可以去李记木材坊提五万根木材,顺天市场上昨日的原木价格是多少? 朱管家?” 朱管家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的戏份,他硬着头皮道:“一根成材的原木,价格在三两三钱。” 宁明歌:“所以这张单据,价值十六万五千两。顺天码头开凿在即,五万根木头放在外面只怕所有人都抢着要,我若真想拿钱走人,这价值十六万五千两的票据,又岂会锁在葳蕤轩的箱子里?” 宁明歌不屑地看着在场所有人,“周秀秀,还有你背后之人,都太看不起人了。 因为我是宁家的庶出! 因为梁靖先前的身份是一个猎户! 你们觉得我宁明歌没见过钱,三万两对我来说是一笔值得跑路的巨款! 居然用这么简陋的手法栽赃我? 我告诉你们,只要能换来夫君的平安。 别说区区三万两,就是三十万两,我也不在乎!” 第91章 靖儿,都是误会 徐慧不耐烦道:“够了!没人想听你在这里炫耀!” 徐慧没想到儿子这么护着宁明歌。 成婚才几天,就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到宁明歌手上。 让宁明歌有了破局的资本,栽赃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宁明歌抬头看了眼恼羞成怒的婆婆。 这就喊停了? 她还没拿出水云轩价值万金的几百亩地契呢,真是可惜了! 宁明歌语气生硬道:“婆母可以将银票还给我了吗? 我现在要出门联系能帮上夫君的关键人物,若婆婆还怕我携款潜逃,可以派朱管家和我一同前去!” “携款潜逃”几个字,宁明歌特意加了重音。 徐慧呵斥道:“你今日哪里都不许去!” 宁明歌不甘示弱道:“您是梁靖的母亲,就算你放弃了自己的亲儿子,我也不会放弃我的丈夫!” 现在轮到宁明歌反击了。 婆母也该尝尝被泼脏水的机会! 徐慧被宁明歌一句话挑起怒火,她音调上扬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靖儿是我生下的骨肉,难道我还会害他? 都怪你,昨天在外面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现在只怕整个顺天城的人都知道靖儿在外面做的丑事。 我放你出门,就是在害靖儿!” 丑事?那么说婆母第一时间就相信了外面的传闻? 宁明歌没想到,梁靖的至亲居然一点都不懂他! 宁明歌不过和梁靖成婚几日,就能大概推测出梁靖的处境。 松江受贿一事多半是构陷或者是演戏,梁靖绝不是那种人! 徐慧这个当母亲的,听到梁靖在外面的流言,都不想着去印证一下,就一口咬定他是做了丑事? 宁明歌问:“婆母您什么意思?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徐慧在昨日已经得了国公爷的允诺,心里有底,只是面上不肯流露半点。 今日不能打杀了宁明歌,她也决不能轻饶了她。 徐慧:“靖儿在外面做的那些事,若陛下真追究起来,可是要杀头的。 你两张嘴皮子上下一碰,轻飘飘一句救人,就要我和国公爷费尽心力去捞人,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宁明歌这个时候看向徐慧的眼神有些古怪。 婆母她——真不像是一个当娘的! 宁明歌推己及人,若现在犯了弥天大罪的人是自己,姨娘就算散尽家财,舍命也会去救自己。 嫡母对宁嘉善亦是如此! 徐慧现在为了刁难她,居然连救亲儿子这样的大事都往后靠。 宁明歌很想扒开她的心称一称,梁靖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 徐慧见宁明歌愣在原地,只以为她被自己唬住了,“你刚才大言不惭,说散尽家财也要救靖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 现在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魏嬷嬷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抬上来。 宁明歌回头看去,前后四个粗使婆子,抬着两大缸的脏衣服进来。 徐慧笑道:“你一个内宅妇人,整日不想着安分守己。梁靖不在家,反倒天天往外跑,成何体统! 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国公爷、有男人们在外顶着! 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孝顺公婆、打理内务! 我看你在宁家的规矩没学好,今天借这个机会,好好重新学习一下家务。待靖儿归家,也能更好地服侍他!” 前世的时候,宁明歌见识过穷人家的婆婆怎么折磨儿媳妇。 无外乎就是大冬天最冷的时候,折腾儿媳妇去河边洗衣服。 大夏天最热的时候命她看火烧灶膛。 徐慧贵为国公夫人,折磨儿媳妇的手段,竟与那些穷人家的恶婆婆如出一辙。 见宁明歌不动,徐慧催促道:“怎么? 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为救靖儿不惜散尽家财,原来都只是空口说白话? 面前这两盆是整个院子里下人的衣服。 现在才辰时不到,若你能在太阳落山之前,把衣服洗完,我就去求国公爷,救靖儿出来!” 宁明歌没想到,徐慧作为一个母亲,救自己的儿子居然还要提条件。 她一庆幸梁靖并未真的身陷囹圄,二庆幸他人不在这里。 若这一幕被梁靖看去,他该有多难过? 宁明歌在徐慧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面前的那堆脏衣服。 宁明歌捡起地上的小马扎,准备顺势坐下,忽然一个强壮臂膀将她拦腰抱起。 宁明歌惊讶地回头,看到梁靖熟悉的面孔。 他冷着脸,一脚将面前的脏衣服踢翻在地! 梁靖:“好,好得很! 没想到我的妻子在国公府就是过的这种日子! 母亲,你这婆婆当得可真称职!” 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徐慧没想到梁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已经彻底慌了神! 不知道刚才的对话,靖儿听去了多少? 徐慧看着儿子用仇人一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心都要碎了。 她声音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都是误会!” 梁靖冷笑道:“误会? 母亲你倒是说说我误会了什么? 误会你趁我不在欺负我的妻子。 误会你扣了她替我疏通关系的钱财,逼她给你院子的下人洗衣服? 还有什么误会,你倒是说呀?” 梁靖的字字句句,都像锋利的刀,在片片割着徐慧的肉。 他都听到了! 刚才所有的话,靖儿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徐慧白着脸,六神无主地抓着一边魏嬷嬷的袖子,根本答不出一个字。 梁靖用骇人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里的所有人,都参与了对他妻子的暴行! 他搂过宁明歌,带着她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徐慧追着哭喊道:“靖儿,你别走,我都可以解释!” 梁靖脚步没有一丝停滞。 宁明歌的心怦怦跳得很快,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梁靖在都察院的事情都办完了? 一切都还顺利吗? 刚才婆母和她的对话,梁靖都听见了,他会不会很难过? 宁明歌:“你……还好吧?” 梁靖低头看着她。 眼前闪过的却是刚才她一个人站在母亲院子里。 她带着一腔孤勇,全心全意为他一人在抗争着。 梁靖不答,反倒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回来了。后面一切有我。” 第92章 梁靖箭下沾血 身后不时传来徐慧低低的啜泣声,国公爷揉着眉心,不耐烦转身道:“哭哭哭,就你做的那些事,你还有脸哭。” 梁国公本来正在城外的军营巡视,若不是朱管家见势不妙派人来信,梁国公还不知道梁靖已经回来。 徐慧从他回来就开始哭,两个眼睛肿得跟桃核一样。 梁国公视而不见,还在细数她犯下的蠢事:“苛待儿媳,偏偏还被亲儿子看见。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徐慧狡辩道:“我真是冤枉死了!明明昨晚我和老爷您已经商量好了。您去外面打点靖儿的事情,我在家里管教宁明歌,现在怎么成了我一个人的错!” 国公爷:“你还有脸说,我让你叮嘱好大儿媳妇,让她安心留在家里,靖儿的事情不用她掺和。 你是怎么做的? 派人堵门,抢了儿媳妇的嫁妆! 还要她洗什么衣服! 咱们国公府是吃不起还是用不起,要嫁进来的新媳妇去洗衣服?还是下人的衣服? 亏你想得出来! 徐慧,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毒!” 梁国公一声“恶毒”的指控击碎了徐慧的心防,她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了,“我恶毒?我只是想要宁明歌向我低一个头而已,我有什么错?” 似乎是找到了发泄口,徐慧愤怒道:“那宁明歌自从嫁到我们国公府,一件好事都没做过! 叫她侍疾她装病,还在背后撺掇靖儿分家。 甚至这次靖儿在松江犯错,只怕也是为了满足那贱人的虚荣心! 你知道她今日一下子拿出多少钱吗? 靖儿只差没有把心挖出来献给她。” 梁国公摇了摇头,失望道:“小夫妻感情好,作为父母更应该替他们高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国公想不明白,徐慧三番五次挑宁明歌的刺,是想得到什么? 徐慧垂眸不说话。 她不甘心! 她这个当娘的,都没有享受到儿子一丝一毫的回馈,宁明歌凭什么! 她和靖儿骨肉分离数十载,他们之间的母子亲情,难道比不上宁明歌一个外人? 梁国公愁眉紧锁道:“你这样,只会把靖儿越推越远!” 徐慧:“国公爷,你去帮我劝劝靖儿,替我向他解释清楚,今日的事情都只是一个误会!” 梁国公沉默了良久,一边是相处几十年的发妻,一边是刚找回来的亲儿子。 最终他吐出一口绵长的叹息。 梁国公妥协道:“你今日情绪起伏太大,需要卧床休养,我会劝靖儿来看看你的。” 徐慧眼前一亮,老爷的意思是让她装病? —— 国公爷出了院子,背着手向葳蕤轩的方向而去。 葳蕤轩这段时间变化很大。 梁国公看着新立起来的高墙,将往日清晰可见的葳蕤轩的光景彻底隔绝在内。 想到妻子口中关于大儿媳妇的桩桩件件,国公爷没来由生出厌烦来。 妻子虽然爱折腾,但是有一点没说错,这宁明歌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梁国公刚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求饶声。 周秀秀:“大少爷,您就饶了奴婢吧!我是被人逼迫在做了伪证,奴婢也是身不得已啊!” 梁靖回到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发落背主的周秀秀。 梁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他比宁明歌更清楚周秀秀的底细。 她从六岁起就被梁怀之买下,从小作为死侍培养。 死侍,一旦启用,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梁怀之,要借这次的机会,除掉宁明歌! 不可饶恕! 梁国公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小儿子从小就有着超脱常人的野心,并利用国公府的资源,暗自培养了一批自己的人马。 梁靖挑衅地看了梁国公一眼,也该让他看看,自己乖巧懂事的小儿子的另一面了。 梁国公踏进院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梁靖绷紧手中的弓弦,箭头直指对面的丫鬟。 身经百战的梁国公自然认得梁靖手里的弓,八十石的力量一箭足以要人性命! 这是杀人用的弓! 梁国公:“住手,你这是在干什么!” 身为死侍的周秀秀听力异于常人,刚才远远就已经分辨出国公爷的脚步声,她故意大声呼救道:“国公爷救命!” 说着向梁国公的方向跑去。 梁靖手中的箭离弦,“噌”的一声落在周秀秀鞋尖,堵住她的去路,警告道:“你再往前走一步,下一箭射中的就是你的眼睛!” 梁国公:“你个畜生,还不给我把弓放下! 我们国公府从来没有虐杀下人的习惯,到底是谁给了你底气,可以让你草菅人命?” 梁国公快步上前,收走梁靖身边的箭矢,周秀秀松了一口气,“国公爷,奴婢——” 梁靖的手像敏捷的蛇,快速缠上国公爷的手,避开他的管制,顺利从箭筒中再抽出一箭。 搭弓、射箭一气呵成,直指周秀秀的眉间! 就在梁国公以为周秀秀必死无疑的时候,她仓促狼狈地避开了要害,敏捷地滚到一旁的假山后面。 梁国公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立马发现周秀秀的异常。 这身手,只怕是细作! 梁靖讽刺道:“咱们国公府的守卫可真是森严,刺客都混到内院了,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靖的嘲笑,像一个耳光打在梁国公脸上,火辣辣地疼! 周秀秀知道自己暴露了,为了避免连累主人,她转身借力蹬上假山,就在她要翻墙而出的一瞬间,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周秀秀被梁靖一箭射中,箭矢没入的恰巧正是她借力攀爬的右臂。 “嘶——” 周秀秀吃痛从墙上掉了下来,脖子上迎来侍卫冰冷的刀。 梁靖:“带她下去,仔细审问!” 目睹一切的梁国公这才清楚,梁靖根本不是在虐杀下人,而是不知从哪里发现了周秀秀的身份,想要逼她露出破绽。 梁靖上前几步,收起第一支落在地上的箭,吩咐道:“把墙上的血迹收拾干净,不要吓到大少奶奶。” 梁国公打量着自己的大儿子,从他刚才出箭的气势来看,这小子手上沾过不少血。 难道在松江,他还遇到了不少像这样的危险? 梁靖收拾完残局,这才主动搭理梁国公道:“父亲来我院子里,是有何事?” 梁国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到刚才他骂梁靖的那几句话。 糟糕,妻子明明是派他来说和的。 怎么好像一开始就把儿子得罪了! 第93章 梁怀之初露马脚 梁国公尴尬地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与儿子寒暄。 宁明歌慌张地从里屋出来,“你没事吧,我怎么听下人说院子里见了血?” 梁靖没想到院子里的人如此多嘴,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宁明歌耳朵里。 梁靖哄骗正上下打量自己的宁明歌道:“没事,刚才我吓唬那背主的丫鬟呢,失手擦破了对方一点皮,那丫鬟吓晕过去了。 不信你问爹爹,是不是这样?” 梁国公平日里也喜欢报喜不报忧,父子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梁国公道:“是这样,我和靖儿有些话要说,大儿媳妇,你去给我们父子俩泡杯茶!” 宁明歌听懂了国公爷的言外之意,他们父子二人私下有话要说。 宁明歌:“是,我这就去!” 梁靖的目光贪恋地跟着宁明歌,随即不满地盯着自己老爹,“父亲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他快马加鞭从松江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同明歌说上几句话呢! 梁国公其实是带着说和的心来的,不知怎么地对着儿子,话到嘴边就成了:“你个混账东西,谁让你一回来就喊打喊杀的,弄得府里鸡犬不宁!” 梁靖:“怎么?我收拾葳蕤轩的下人,难道还要通知整个国公府不成?父亲你难道忘记了,葳蕤轩已经从国公府分出来了。” 梁国公听到梁靖这番话,气不打一出来,“什么分府另过,没有的事!当初只是允许你们葳蕤轩砌墙开门!” 话说一半,国公爷想到今日前来的目的是说和,尴尬地轻咳一声:“咳,我是来还钱的。 这是今早你娘从宁明歌那里扣下的钱,先前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 还有这段时间你在松江的所作所为,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大儿媳妇这几天为了你的事情,一直在外面奔走。 你娶的这媳妇不错!” 梁靖盯着国公爷拿出的小箱子,他并不陌生。 那是宁明歌的嫁妆盒子,成婚那日宁明歌就是抱着这只箱子数的钱。 梁靖长久的沉默,让国公爷品出其中的怨怼。 他试图替妻子解释道:“其实昨天晚上你娘就拉着我,一同商量着该如何解决你的事情。 今天白天的事情,都是一场意外。你母亲病了,你有空去看看他。” 梁靖语气硬邦邦道:“是不是误会,你我心知肚明。 母亲生病需要儿子侍奉,我想比起见到我,她可能更想见到的人是梁怀之!” 梁国公自诩已经放下身段,一次次低声下气地向梁靖求和。 可听听这小子说了些什么话! 他这是在抱怨他们夫妻偏心怀之? 梁国公盯着梁靖,看清他眼中的桀骜、愤然、不屑。 只怕他心里一直带着恨! 这白眼狼! 亏得妻子处处维护,他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生母的? 梁国公怒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难道要对自己的母亲,就和刚才外面那个细作一样,打杀了才满意? 既然你不承你母亲的情,那你在松江做出的丑事,就自己看着办吧! 记住你今日的嘴脸,到时候别像只狗一样再回来摇尾乞怜!” 宁明歌端着茶水回来的时候,迎面遇上拂袖而去的梁国公。 两人这是不欢而散了? 宁明歌看着失神愣在那里的梁靖,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热茶递给他。 梁靖接过茶水,顺势捏住宁明歌的手道:“爹说,这几日你一直在为我的事情奔走? 知道我可能下狱,你怕不怕?” 换做从前的宁明歌,她一定会假装自己没有识破梁靖的真正意图,装做一颗心全在丈夫身上的贤妻。 可面前的人是梁靖。 他从成婚前就将他们夫妻视作一体,宁明歌看出他情绪的低落,公婆先后的表现,大概已经伤透了他的心。 宁明歌捧起梁靖的脸,认真解释道:“我在外奔走,是因为信任你! 相信以你的为人,绝不会做出传言中的事情。 我私下猜测你可能遇到了麻烦,那些行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身为你的妻子,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该如何配合你。 我成功了! 梁怀之、国公爷、婆婆都相信我在为你奔走,他们都被我骗了。” 听到宁明歌将一切都揽在自己头上,梁靖愈加觉得讽刺。 他与明歌认识不过月余,她都能相信自己的为人。 国公府的这些至亲,却对于流言全然相信。 甚至父亲、母亲对自己的营救,都带着目的与施舍。 他们要宁明歌低三下四的哀求。 他们要自己低头摇尾乞怜。 梁靖一把搂住宁明歌,将脸埋在她怀里,“谢谢你,明歌!”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真正的家! 至于国公府他的这些所谓至亲们。 他们亲手撕碎了挡雨的伞,梁靖不介意外面的风雨来得更大一些! —— 梁国公回到房中,迎来徐慧的张望,“靖儿呢?没跟你一起来?” 她病歪歪躺着床边,甚至为了掩盖气色,还在脸上扑了粉。 梁国公一脸怒气道:“那个逆子,不必再提。 刚才我劝他来看看你,你猜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我们更希望怀之陪在身边。” 徐慧还没向丈夫问清缘由,外面传来梁怀之的声音,“父亲、母亲,我进来可方便?” 梁国公收敛怒容,徐慧也顺势躺好。 梁怀之一进门就关心道:“听说母亲病了,昨日不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病倒了?” 刚从大儿子那边受了一包气的梁国公,看着身边体贴入微的小儿子。 顿时有了比较。 梁靖还有脸怪他们偏心?他自己做的还不及怀之半分? 他哪来的脸比较? 梁怀之从一进门就开始嘘寒问暖,徐慧在他一点点开导下有了笑容。 朱管家这时焦急地站在院外,魏嬷嬷进来通报,说是有要紧事找国公爷。 梁国公:“怀之你多陪陪你母亲,我去去就来。” 朱管家见了梁国公,一脸惊疑不定道:“国公爷,刚才那个细作的嘴已经撬开了,她是……她是……” 朱管家吞吞吐吐,忽然他看见国公爷身后正走出来的梁怀之,压低声音道:“那个不是细作,是二少爷派到大少奶奶身边的死侍。” 梁国公脸上的表情都冻住了。 死侍? 怀之派了死侍到他大嫂身边? 梁国公的脑子嗡一声炸了。 他想到宁明歌早上的遭遇,她被人构陷携款潜逃。 国公爷自问换做他要对付宁明歌,会如何做。 两手准备。 宁明歌若是成功出门,则在半路伏击她,造成她携款潜逃的假象。 宁明歌若没能成功出门,则派人构陷于她。 梁国公忍不住回头看了乖巧的小儿子一眼。 那个死侍,正是今日构陷宁明歌的人。 难道今日徐慧于梁靖的这一场母子离心的闹剧,背后真是梁怀之在操纵? 第94章 乐极容易生悲 梁怀之平和的声音自国公爷身后传来,“父亲,听母亲刚才说,她之所以情绪激动,是因为兄长突然回来了,两人还发生了冲突?需不需要我去劝劝?” 梁国公抬头与朱管家对视,后者下意识低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二少爷派死侍到大少爷院子里,往小了说是监视兄弟。 往大了说就是手足相残! 这样的国公府秘闻,不是他一个管家可以掺和的。 因刚才朱管家带来的证词,梁国公开始审视梁怀之来他们屋里探病的真实目的。 他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打听关于梁靖的消息,好落井下石。 只怕是后者居多。 梁怀之没有看出梁国公情绪的异常,继续不经意打探道:“兄长忽然回来,可是松江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梁国公没有接他的话茬子,反倒忽然丢了一个问题给梁怀之,“梁靖在松江做的那些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 这几日你母亲一直在与我争吵,求我插手他的事情。 对此,你怎么看?” 梁怀之当然恨不得顺势踩一脚,让梁靖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不过他面上却谨慎道:“哥哥只是被松江的繁华迷了眼,爹爹不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梁国公听了没有说话。 因心中生出猜忌,梁国公听着小儿子这话,总觉得有些变扭。 梁国公此刻内心不断在摇摆。 朱管家那边递来的证词,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梁靖设局陷害,不然为何这死侍被抓的时间点那么巧。 早不抓晚不抓,偏偏在他踏进葳蕤轩的时候。 还有一种就是这事真是梁怀之做的。 梁国公忽然意识到,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兄弟阋墙的事情已经发生。 他手里的两碗水,已经快端不平了! 梁国公准备亲自去审问那个被抓的细作,看看究竟是哪个儿子在搞鬼! 门房从外面匆匆赶来,见到朱管家一阵耳语,后者变了脸色。 梁国公不耐烦问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朱管家:“老爷,门外有圣旨到了!” 梁国公被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梁靖在松江的事那么快东窗事发了? 陛下责罚的旨意来得那么快? 梁国公:“宣旨的太监来了吗?后面跟着多少人马?” 随后梁国公反应过来,除非他今日公然造反,不然就算太监身后一个人也无,他也要把梁靖交出去! 朱管家已经提前猜到了主人的心思,他脸上带笑道:“传话的小厮说了,宣旨的是都察院大少爷的顶头上司赵元翰,赵佥都! 大少爷已经在门外了,从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喜事!” 梁国公这才回过神,喃喃重复道:“喜事就好,喜事就好!” 同时转身对梁怀之叮嘱道:“快把你母亲喊起来,准备香案。” 朱管家这时才补充道:“圣旨是给大少爷的,香案是摆在葳蕤轩还是正厅? 毕竟大少爷的脾气——” 梁国公一下子就明白朱管家的为难,依照梁靖那小子的臭脾气,他还真干得出来抢夺香案的事情。 梁国公:“圣旨面前,这小子还敢造次不成,香案就摆在正厅!” 梁国公主仆对话期间,徐慧已经收拾整齐来到院中,“老爷,听说有圣旨到了,陛下今日怎么会降下恩泽,到底是为何呀?” 梁国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圣旨,也是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 鬼知道梁靖这臭小子,又在外面干了什么事! 这小子的嘴和锯嘴葫芦一样紧,他一定是故意的! 徐慧这会子已经病气全无,整个人容光焕发地走在前面。 那可是圣旨啊! 她的大儿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就替她挣了一道圣旨回来! 梁怀之亦步亦趋跟着母亲,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不甘。 梁靖才到都察院几天,居然都能惊动圣上,还为他降下圣旨。 母亲、父亲对他的态度已经有了转变,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赵元翰看着姗姗来迟的国公府一家三口,调笑道:“人总算来齐了,传陛下口谕——” 国公府上下齐齐下跪。 赵元翰:“梁靖在松江取证有功,封督查司经历,赏黄金五十两,绸缎二百匹。且奉命督查十天后臻园顺天码头的拍卖。” 说罢赵元翰对梁靖挤眉弄眼道:“这可是我从陛下那边替你求来的,六品官!你这可是连升三级都不止了!” 这次梁靖隐藏身份随赵元翰下江南,两人一明一暗的巡查方式有了奇效。 陛下应该也是从中得到灵感,准备故技重施,让他以都察院经历的身份督查。 顺天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陛下有心隐瞒,太子、阁老一众重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认出他来。 十天后看似他以都察院经历的身份代天子督查臻园,实则是告诉参与的重臣们,这次臻园拍卖背后之人,是当今圣上。 徐慧起身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抑制不住。 靖儿这又是圣旨,又是连升三级,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徐慧:“赵佥都,传旨辛苦了,要不进来坐坐?” 梁国公同样有许多疑问想要打听,从赵元翰和梁靖二人熟稔的程度来看,两人经松江一行,只怕已经成了莫逆之交。 梁靖这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先得陛下看重,又与***之子交好。 梁国公道:“赵佥都,听闻我儿在松江做事上有了些小瑕疵,陛下那边——” 赵元翰露出了然笑容:“梁国公不必担心,那都是为了查案,便宜行事。陛下知道他的苦衷!” 梁国公此刻才算彻底把心放到肚子里,徐慧已经开始招呼人准备茶水。 赵元翰抬手拒绝了,“不必了。陛下的第一道口谕已经带到,现在轮到第二条口谕了。” 徐慧惊呼:“不得了了,祖坟冒青烟了。 我说今日怎么碰见满头喜雀在飞。 陛下居然还有第二道旨意!” 梁国公脸上带着笑地拉了拉妻子的衣袖,让她收敛一点。 赵元翰上一刻还在笑,下一秒冷声吩咐道:“来人,拿下梁怀之!” 第95章 我凭什么救他 数把锃亮的刀几乎在同一瞬间架在梁怀之的脖子上。 徐慧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 徐慧:“啊——你们放开我儿子,老爷——” 她紧紧拽着梁国公的手求救。 梁国公高声制止道:“住手,赵佥都,你这是做什么?” 赵元翰挑眉道:“干什么?这还用问吗?我是奉旨捉拿梁怀之。” “奉旨”两个字一出口,徐慧已将几乎要昏厥,被她身边的宁嘉善一把扶住。 梁国公尚且还算能稳住心神,他问:“拿人也要有个说法,赵佥都不妨和我透露一下,梁怀之到底所犯何事?” 赵元翰上下打量了一下梁国公道:“看来国公爷并不知情,那对您来说是件好事。 您只需要知道,梁怀之涉嫌参与松江走私大案,都察院奉命带他回去审问。” “松江”“走私大案”? 梁国公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梁靖,他不就是在松江立了功,才得到陛下赏识的吗? 难道怀之下狱,背后是靖儿下的黑手? 梁国公浑身上下被一种无力感包围。 他两个儿子,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已经斗得是你死我活。 在场还有一人的反应尤为奇怪。 宁嘉善忽然惊叫道:“松江走私案?你胡说!怀之怎么会参与松江走私案,那明明是——” 尘封的记忆忽然被唤醒,宁嘉善前世听闻过“松江走私大案”。 那时她被困国公府后宅数年,已经油尽灯枯。在难得出门的一次宴席上,宁嘉善怀念起未出阁的时光,无意提起梁怀之与石正溪之间青梅竹马的友谊。 宴席上的女眷用古怪的眼光看着她,宁嘉善一开始还以为她们看出自己对梁怀之念念不忘。 后面才听闻,石正溪一家已经获罪多年,宁嘉善派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只知道与松江有一阵子发生的大案有关。 宁嘉善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她怎么才想起来这件事! 梁怀之怎么又会牵连其中? 前世梁怀之从未被带走调查,甚至听闻他还在外替石正溪奔走过! 会不会是梁靖进了都察院,改变了事情的格局! 宁嘉善第一时间对梁靖怒目而视:“是不是你干的?是你将黑锅故意扣在怀之哥哥头上! 一定是你做的!” 宁嘉善当着众人的面撕破脸,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梁靖。 徐慧瞬间清醒过来,恶狠狠盯着宁嘉善道:“你说什么?” 宁嘉善:“我有说错吗? 谁知道梁靖在松江做了些什么,前面还传闻他在松江吃拿卡要,现在居然能得到陛下的奖赏。 该不会是找了怀之哥哥做了替死鬼吧!” 赵元翰冷笑道:“这位是国公府的二少奶奶吧,你这话说得实在有意思! 你是在指责我们都察院徇私枉法?” 梁国公出来调和道:“赵佥都,我儿媳妇不懂事,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你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梁怀之久居顺天,如何能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松江扯上关系!” 赵元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国公爷,为了你的公子好,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要乱打听。” 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梁靖一眼,“尤其不要向梁靖打听,毕竟他身处都察院,若因为徇私被人发现,这大好的前程可就丢了。” 几乎同一时间,徐慧已经扑向了自己的大儿子,“靖儿,你救救你弟弟。松江的事情你最了解,你和赵佥都又交好,你可不能让他把你弟弟带走啊。 都察院是什么地方,你弟弟若是去了那里,只怕没办法全须全尾地回来。” 赵元翰意外地挑眉,没想到他已经点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徐慧居然还是这个反应。 他打量着自己的上司,发现梁靖脸上表情木然。 想来已经习惯了徐慧的偏心。 赵元翰转头望向梁国公道:“国公爷,不管管您的夫人?公然抗旨可是要按谋逆处置的!” 梁国公听出赵元翰话中的警告,他钳制住自己的发妻,眼睁睁看着梁怀之被带走。 赵元翰的离开,结束了这场悲喜交加的闹剧,徐慧彻底瘫软在丈夫怀里,不停念叨着:“该怎么办?老爷你快救救怀之吧!救救他!” 梁国公看着身后神色各异的一家人,吩咐道:“所有人到正厅!” 梁靖下意识护送宁明歌离开,他知道马上就要迎来一场风暴。 国公爷高声重复道:“我说了,是所有人!” 宁明歌拉住梁靖的手,示意他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国公爷较劲。 关于松江大案,她前世有所耳闻。大概明白梁怀之是受石家牵连。 她从开始就察觉出梁怀之的经济状况不对,他手里的钱太多了。 梁国公身为国公爷,买断梁靖的爵位才不过出手十万两。 而梁怀之在臻园为了那颗红珊瑚树,能一掷十万两。 当家人和继承人出手相差这么多,这太可疑了! 一行人来到正厅中。 梁国公率先发话:“关于怀之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梁靖:“可多可少。” 梁国公沉默了一会,抬眼看着梁靖:“我要听实话,我要知道松江案子的一切细节。” 梁靖无惧梁国公的目光,迎了上去:“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以一个父亲,还是以国公爷的身份?” 梁国公手指梁靖:“你——你——” 梁靖:“刚才赵佥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全程参与了松江案子的调查,理应避嫌。” 徐慧:“靖儿,那是你的弟弟!” 梁靖:“娘,你忘记了。今早你教会我,家人之间求助,也是要提要求和筹码的。” 徐慧惊恐地望着大儿子,“你在怨我?你还在记恨早上的事情?” 梁靖看着堂上的父母道:“讲道理,我都察院的官职,是宁明歌用婚前攒下的十五万两买的。救梁怀之势必要断我的仕途。这十五万两打了水漂,损失算谁的? 讲情分,在成婚第二日,当着梁氏一族的面,我们葳蕤轩已经彻底从国公府分了出去,我和梁怀之早已是两家人了。” 梁靖停顿一会,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凭什么要救他?” 第96章 父子决裂 徐慧在短时间内经历大喜大悲,情绪崩溃大吼道:“凭什么,就凭他是你的弟弟! 你弟弟被都察院带走了,你不是和那赵佥都交情不错吗? 你去和他求求情,能不能让他私下放过怀之。” 梁靖:“母亲,弟弟掺和进了松江大案中,赵佥都也已经明里暗里警示过,叫我不得插手。其中的利害关系您不清楚?” 徐慧忽然瞪着梁靖:“不就是要钱吗? 疏通关系的钱,我们国公府又不是出不起! 至于你的官职,本来就不大,又是买来的,掉了也就掉了,下次有机会再让国公爷替您弄一个就是了。 但是怀之不行,都察院的牢房是什么地方! 怀之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他岂能忍受这些! 我只要一想到他待着那黑漆漆的牢房里,我一刻都忍不了! 靖儿,你现在就去都察院,要多少钱疏通关系都可以!” 梁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刚才的话我是一点也听不明白。 都察院只是请他前去调查,是否有罪还未定,他为什么就不能待在那里?” 徐慧心烦意乱之下,并未察觉梁靖语气怪异:“怀之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怎么能吃得了这苦,就算只是关他调查个几日,出来人的身体只怕也要垮了。” 梁靖突兀的嘲笑声打断了徐慧的絮絮叨叨,“我自松江回来,母亲从未问我在外面可有吃苦。 风餐露宿是否还适应。 现在一开口,就要拿我的前程去给梁怀之做垫脚石! 您可真是我的好母亲啊!” 徐慧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是在说怀之的事情,我这也是就事论事。” 徐慧知道自己说错话,眼神躲躲闪闪,向梁国公求助。 梁国公听到妻子将都察院的差事,当作地里的大白菜,似乎一颗颗长在地里,排队等着他们家采摘,只觉得荒唐! 只是现在就像妻子说的,救怀之更为要紧。 梁国公轻咳一声道:“靖儿,事后我们会补偿你的。” 梁靖低头笑笑,不说话。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他好像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 梁靖:“补偿,拿什么补偿我? 我现在都察院的官职是怎么来的,父亲母亲只怕是心知肚明。 顺天开凿码头,那是万世功业,这样的机会一个人一辈子能遇上几次?” 徐慧的哭声一愣,梁国公也变扭地转过脸去。 梁靖继续道:“我随赵佥都赶赴松江,期间要陪着松江豪强们逢场作戏,还要面对他们暗地里的刺杀。 一次次在刀尖舔血,好不容易换来今日的一道圣旨。 补偿,国公爷拿什么补偿我?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吗?” 梁国公本还有一丝愧疚,在听到梁靖最后提到世子之位后,忽然勃然大怒:“你这是在趁火打劫! 刚才嘉善的话说的没错,怀之入狱,你敢怼天发誓,这里面没有一丝你的手笔?” 梁靖气极反笑:“他坏事做尽,好处全捞,最后却成了我在陷害他?” 梁国公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歪心思!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怀之下狱,这国公府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狼子野心! 当初我怎么就把你这个祸害接回了家,还不如就让你继续在外面做个下等人,也好过今日弄出这么多事端!” 宁明歌担心地看向梁靖,他没想到国公爷这么不讲父子情面,居然连“下等人”这样的说辞都出来了。 徐慧停止了哭声,拉住自己的丈夫:“老爷你在说什么!” 说罢转身看向梁靖,“快和你爹爹认个错,他今日是担心怀之,着急糊涂了。 你主动和他认个错,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梁靖眼神冰冷地盯着自己的双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血液中留着他们的血。 更明白他们爱的另有其人。 血脉亲情,在他身上不是羁绊,而是桎梏。 梁靖下定决心,转身对宁明歌道:“若我不是梁国公的嫡子,只是顺天乡下的一个猎户,你还愿不愿意跟我?” 宁明歌看着丈夫的眼神,那双眸中汹涌流动的情绪,代表着此刻梁靖心绪的起伏。 他被国公爷刚才的咒骂伤透了心,同时也对双亲长久以来的偏心绝望。 身为梁靖的妻子,若这个时候不能站在他身边,梁靖就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 徐慧终于察觉出梁靖情绪不对,似乎宁明歌只要回答她愿意,她的儿子就会永远地离她而去。 不行,她不能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 徐慧:“明歌你劝劝靖儿,国公爷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宁明歌无视婆婆的话,坦然答道:“那是下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极好的猎户。” 梁靖温柔一笑,听懂了宁明歌言外之意。 她的确一开始,就始终站在他身边。 不论他的身份是猎户,还是梁国公嫡子。 徐慧尖叫着冲上来拉扯宁明歌:“你还敢火上浇油!都是你害的,你个扫把精,自从你嫁过来,国公府就没有安生过一天,你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挑拨他们的父子情分!” 梁靖一把将两人分开,顺便将宁明歌护在身后,“够了!母亲要救梁怀之,我答应了。 血脉亲情不可分割,但是做人自有三纲五常、天地君亲! 父母亲要我背弃君恩,换梁怀之自由,我可以去做。 但是自此以后,我与你们两不相欠。 记住,你们今后,就梁怀之一个儿子!” 梁国公嘲讽道:“你威胁我? 你难道以为没了你,你弟弟就出不来了? 我告诉你梁靖,这个世界少了任何一个人,明日太阳都照常从东边升起。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梁靖:“那国公爷不妨试试!” 父子二人彻底决裂,厅内的气氛重得让人喘不上气。 孙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妹夫、外甥何必如此,怀之的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徐慧像是迎来了救星:“哥哥!你快帮我劝劝这两个人!” 梁国公冷着脸道:“你怎么来了?” 孙旭看了一眼厅内众人,道:“当然是为了我外甥的事情而来。” 在场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两个外甥,他为哪个而来! 第97章 从此与梁家两不相欠 孙旭一句话就稳住了众人的心神,“关于怀之的事情,我打听到了一点最新消息。” 徐慧眼睛一亮,算是彻底找到了主心骨。 国公爷得意地瞥了一眼儿子,吩咐道:“我们这边有要事要商量,你们几个先出去吧!” 是该晾一晾梁靖这个小畜生,省得他得意忘形! 孙旭却意外地反驳道:“孩子们不用走,在场的都不是外人,正好有事大家一起商量。” 毕竟除了梁怀之的事情,孙旭今日前来另有目的。 徐慧忍不住催促道:“哥哥你快说,怀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带走了。” 孙旭:“我在外面打听到,怀之是受了石家的牵连。” 梁国公意外地看向孙旭,刚才他们被两道圣旨和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慌了神,外面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五城兵马司总指挥石家,居然牵扯进了松江一案,他们三家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这事情不会牵连到他们吧? 徐慧惊呼:“什么?石家不是顺天的地头蛇吗?怎么和松江扯上关系了?” 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孙旭急得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梁靖道:“我也只是打听到一些皮毛,最关键的消息,恐怕只有都察院的人才最清楚。” 孙旭这话一出,众人视线的焦点再次聚在梁靖身上。 梁国公眼中全是不屑,徐慧想要开口,期期艾艾不知从哪里起头。 最后还是孙旭主动开口道:“这样吧,靖儿,看在舅舅的面子上,等下我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你不用开口,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这样也不算违背了上司的旨意。” 宁明歌虽不知道孙旭的目的,但孙旭提出的办法还算怀柔,梁靖若是再拒绝,场面就真的不好看了。 梁靖感觉到宁明歌捏了捏他的手,大概是要他同意。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和他们兜圈子,他只是想要看看,国公爷与母亲能为梁怀之做到哪一步。 他已经清楚了,大概就是为了梁怀之,将他逐出家门那一步吧! 梁靖点头。 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孙旭:“听说松江那边有当地豪强私开海禁,国公爷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石朝晖手头忽然开始宽裕起来,他口口声声说在南方做了一笔大生意。 这老小子胃口不小。 瞒着我们做了一笔杀头的生意。” 孙旭说完盯着梁靖,后者点头示意他没有说错。 只是更多的细节孙旭没有说清楚。 石朝晖利用顺天手中的权利,快速帮松江的商贩们打开了南洋货物的通道。朝廷其实早有察觉,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旭继续:“怀之那孩子拿了干股?” 梁靖摇了摇头。 梁怀之的野心可不止这些,他和石正溪自己组建了一支船队,开海走私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甚至面前的国公爷,未必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梁靖也不瞒着,言简意赅道:“不是干股,是船队。梁怀之和石正溪合伙在南洋组了一支船队!” 梁国公怒不可遏道:“所以你对这事一清二楚! 你居然眼睁睁看着怀之被带走,一不提前报信,二不从中斡旋。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对于梁国公的骤然发难,梁靖并没有太在意。 他的目光停留在梁国公身上。 梁靖在审视自己的父亲。 恼羞成怒,说明孙旭带来的消息,戳中了他心底最隐藏的担忧,梁国公在害怕。 看来国公府的屁股也不干净! 所谓事以密成,开海走私这事是杀头的重罪,石朝晖只找了梁国公这个靠山入伙,没有看得上孙旭这个钱袋子。 孙旭通过梁国公的反应,也大概猜出一点头绪。 现在梁怀之成了关键。 能把他捞出来,说明上面没真的准备发落国公府。 若是捞不出,全家等着流放吧! 宁嘉善的脸已经白了,她没想到梁怀之居然真的参与其中,据她前世事后打听,石正溪父子也是全部被重判了流放的。 宁嘉善:“不可能,梁怀之怎么可能参与在里面,他明明……” 他明明前世一点事情都没有。 宁嘉善:“一定是你在污蔑他!” 接连两次面对宁嘉善的无端指责,梁靖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弟妹。 这段时间葳蕤轩的消息可从未间断地到了他手里。 宁嘉善对宁明歌做的那些事,他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呢! 孙旭把话题拉回来,“刚才你们父子二人的争议,我在外面也听了一会。 靖儿不过是想保住他在都察院的饭碗,这无可厚非。 况且怀之若真的像靖儿说的那样,在南洋有了自己的船队,这里头的麻烦少不了。 也不是靖儿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可以解决的。” 孙旭道出其中关键:“听闻在都察院,***之子,那个赵佥都并不是一手遮天的。 他上面还有一位刚上任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此次并未南下。 我们不如走那位的关系,既可以帮靖儿避嫌,又可以借他的官职,压赵佥都一头,让他对怀之的事情手下留情。 靖儿,都察院那位深居简出的右都御史,你可曾见过?” 右都御史,他可太熟悉了。 梁靖压低眼眸道:“并未,但是廷尉他与淮阳王交好,往日的公文都直接送往臻园!” 孙旭有了头绪,心神大定:“好,知道那位右都御史的消息就好。国公爷、妹妹你们尽快去筹钱,用以疏通关系。 靖儿,我想单独和你——你们夫妇说两句。” 徐慧贸然打断:“哥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若哥哥现在是要提改姓一事,这节骨眼上不合适吧! 国公爷看着孙旭和妻子打哑谜,抢白道:“大舅哥,有话不妨直说。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孙旭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开口:“若我没有猜错,梁靖你小子想用自己一身仕途,换梁怀之自由。” 梁国公发出巨大一声哂笑。 就凭他? 孙旭继续道:“但是前提是分家! 不是成婚那日说的分府另过,是族谱单开一页,在顺天梁氏一族另起一脉的意思,是不是?” 梁靖的默认让梁国公难以置信。 谁给梁靖的自信? 离了国公府,他以为自己能走多远? 孙旭难得露出扭捏的神色:“靖儿,你愿不愿意改姓徐? 分家的事情,我力挺你!” 梁国公几乎要跳起来,“孙旭,你趁人之危!你挖自己人墙角!你不要脸!” 梁靖没怎么考虑,答道:“当然” 想到他可以摆脱国公府的牵连,又不用明歌受到牵连指责。 梁靖第一次真心实意道:“舅舅,我愿意改姓徐!” 他自被找回那日,就被套上名为姓氏、血脉的枷锁。 梁之一姓,就还给他们罢! 从今往后,他与国公府两不相欠! 第98章 剔骨还父才肯放过他 梁靖迫不及待的样子激怒了梁国公,他就那么嫌弃自己的出身,嫌弃梁国公府的富贵? 梁靖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了? 忘恩负义的畜生! 梁国公咬着牙道:“你说改姓就改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梁靖你一辈子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 有本事你学那陈塘关的哪吒,剔骨还父! 否则,你一辈子就只能姓梁!” 想要脱离梁家,自立门户? 想得美! 梁国公绝不放这小子痛快! 梁靖双目猩红,威胁道:“看来你是想要梁怀之在牢里关一辈子!” 梁国公毫不在意道:“哼,真是可笑。凭你也能左右得了怀之的案子?不自量力!” 眼见梁靖父子之间要谈崩了,孙旭拍拍梁靖的肩膀,“就凭你刚才喊我一声舅舅,改姓这件事又是我先提起的,靖儿,接下来不妨交给我吧!” 梁国公转身正视自己的这位大舅子,他与孙旭往来多年,深知他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梁靖改姓这件事情里,最难缠的就是孙旭。 梁国公:“改姓一事,你打这主意很久了吧? 你知道你现在这叫什么吗?叫落井下石!” 他们俩亲家往来已久,梁怀之又是孙旭看着长大的,梁靖这小子到底给孙旭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个时候替这小子出头? 梁国公手指着梁靖,继续道:“你看中这小畜生什么? 他这样的养不熟的白眼狼,就算你领回去,保不准哪天也会被他反咬一口。” 孙旭笑眯眯道:“我什么也不图,他只要是个活着能喘气的,我就心满意足了。好坏今后都是徐家的孩子。 梁栋,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梁国公拂袖道:“没得谈,除非梁靖把这条命还来!” 孙旭没有被梁国公的话激怒,反倒附和点头道:“一命换一命,很合理,没什么问题。” 梁国公狐疑地看着面前人,不知道孙旭葫芦里卖什么药。 孙旭则从怀中掏出两个厚厚的信封,递到梁国公面前,示意他打开看看。 梁国公打开其中一份信封,孙旭在一旁解释道:“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替梁怀之和石正溪那两个小子擦屁股留下的证据。 若是递到都察院去,可以侧面证实梁怀之与石正溪的往来。” 孙旭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从梁国公变了的脸色来看,孙旭信封里准备的东西恐怕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石正溪行事张狂,一身纨绔子弟的毛病,孙旭搜集的东西一定能让石正溪罪加一等。 徐慧先变了脸色,“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怀之现在还在牢里,你这个做舅舅的不想着营救,怎还踩他一脚?” 孙旭摇头道:“我从前是怀之的舅舅,但是从今日起未必是了。 靖儿改姓徐后,我会全力帮衬他。 妹妹你要记住,两头下注,往往两边都捞不到好。 人心在左,自有偏颇。 从今日开始,我只会偏疼靖儿一个。” 孙旭一语双关。 一边向梁靖点名自己今后的立场,一边警告自己的妹妹,在两个儿子之间,应尽早做选择。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梁国公冷笑一声,问:“不是还有一个信封吗?里面是什么?” 孙旭解释道:“这里面是三十万两和一家钱庄,加起来价值在五十万两左右。用以替梁怀之疏通关系,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何其讽刺! 当初梁国公用了十万两,买断梁靖继承国公府爵位的可能。 现在才过去多久,孙旭居然肯出五十万两,买走梁靖的姓氏。 梁国公沉默地与孙旭对视着。 他看出孙旭今日势在必得,他转身向梁靖冷冷道:“为了这么一个东西,你倒是舍得下血本! 一共就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你要就拿去!” 梁靖被一而再再而三羞辱,忍不住握紧拳头。 他的生父,像对待牲口一样,一次次以不同的价码转手他。 凭什么! 当初又不是他求着要回国公府的! 孙旭喜出望外:“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捞出怀之那孩子,梁靖就改姓徐!” 梁国公拿着装银票的信封,头也不回就走了,丢下一句:“随便你!” 梁靖低头看不出情绪,道:“舅舅,这钱我不会让你白出的——” 孙旭听出梁靖话语中的不对劲,联想到先前梁国公曾出价十万两的传闻,知道外甥是误会了,打断他道:“因为钱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靖儿,你我这对半路舅甥,讲亲情、情分这些都太刻意了。 大家今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熟悉彼此的性格,咱们来日方长。 舅舅不需要你孝顺我,舅舅有自己的儿子。 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外祖的坟上给他老人家上柱香,告诉他后继有人。 过几年再和外甥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就够了。” 宁明歌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道:“今日多谢舅舅的好意,不然我实在想不到今日该如何收场。” 宁明歌故意打断二人生硬的谈话,就是想给梁靖留有余地。 她清楚梁靖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般不在乎亲情,今日国公爷的一番话让梁靖躲回坚硬的壳子里。 宁明歌回想起孙旭这些天表现出来的善意,她希望梁靖能收获一点亲情。 哪怕这亲情只是来自舅舅。 孙旭:“靖儿,怀之的事情你可有头绪,他必须尽快平安出来,未免夜长梦多。” 孙旭现在比谁都着急,他可是花了五十万两真金白银! 要是梁怀之死在牢里,梁国公仅剩下梁靖一个独子,他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梁靖眼神发冷。 也是梁怀之这小子命不该绝。 没有他在国公府继承人的位置上顶着,梁靖如何能得到自由? 反正陛下此次整治的对象只有石家,梁怀之只是殃及池鱼。 梁靖道:“此次梁怀之参与的案件,事关重大。舅舅你先前提到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只怕也不能够顺利把人保出来,现在唯有一人可以就梁怀之。” 徐慧、孙旭:“是谁?” 梁靖:“淮阳王。” 第99章 淮阳王的恶作剧 梁靖:“松江一案牵扯重大,最终能做决断的只有陛下,而淮阳王是陛下的兄弟,也是上达天听最好的人选。” 徐慧似懂非懂,孙旭眼前一亮。 很快孙旭带着梁靖的亲笔信,出发去往臻园。 而梁国公先孙旭一步,已经来到臻园外。 淮阳王把玩着新到手的多宝扳指,这正是赵元翰从松江弄来的宝贝。 淮阳王:“啧啧,还是这帮松江的富商会享受,一枚扳指上,居然能嵌这么多的宝石,我臻园号称聚集天下奇珍,这样的宝石扳指也是从未见过呢!” 可惜了! 这些玩意会在十天之后的臻园拍卖会上,变成一箱箱银子,最终化为顺天码头的基石。 这时侍卫来报,梁国公到访,引得淮阳王皱眉。 他可听说,梁国公家的那个庶子,卷入到松江案子里。 淮阳王不用卷宗就知道,这事情他不能沾手。 他挥手打发道:“不见,就说我去码头督工了!” 这段时间来臻园拜访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淮阳王已经有了一套熟悉的拒绝流程。 梁国公这边刚吃了个闭门羹,孙旭的马车也到了。 孙旭的管家提醒道:“老爷,前面好像是梁国公。” 梁国公显然也看到了孙旭,他晦气地合上马车帘子,把孙旭给气笑了。 孙旭心里暗骂道:老家伙真不是个东西,没看见正为你儿子奔波呢! 孙旭派人去臻园敲门,说明来意,消息很快被递到淮阳王那里。 淮阳王:“你说什么?准备了五十万两,替梁怀之疏通关系? 外面来的是谁? 要不要把淮阳王的位置让给他来坐? 我是个闲散王爷,不是他娘的摄政王! 之前也不知道哪个混账传我这里可以买官! 现在倒是更好了!杀头的死罪都可以在我这买活路? 我这里还发免死金牌,你去问问外面的人要不要?” 淮阳王气的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自从上次梁靖借他这里买了个官壳子,他好好的二品要员不当,要去当个七品小官。 这次在松江尝到甜头了,连皇兄也觉得这招不错,又能捞钱,又能安插一些锦衣卫、都察院的暗探。 他清清白白淮阳王,就这么干起了卖官卖爵的生意,皇兄的眼线是安插结束了,他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侍卫在淮阳王身边耳语道:“来人自称是梁国公府的舅爷。” 淮阳王:“梁国公府的舅爷算什么,没看见梁国公自己还在外面吃闭门羹吗?直接把人打发走!” 侍卫:“他还说他在都察院有认识的人——” 淮阳王:“你当本王的话是在放屁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说认识我,赶他走!” 侍卫才走到一半,外面窗台飞来一只信鸽,淮阳王解开信笺,连忙对刚才的侍卫招手,“刚才那梁国公家的舅老爷,还说了什么没有?” 侍卫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淮阳王道:“他说他是您的属下,都察院经历梁靖介绍来的。” 淮阳王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你说谁?” 侍卫答:“都察院经历梁靖。” 什么都察院经历! 梁靖又在搞什么鬼! 淮阳王:“咳,既然是熟人,那我倒是可以勉强管一管! 你去把人喊、不,请进来。” —— 臻园门外,朱管家提醒道:“老爷,舅老爷也被拒在门外。” 梁国公“哼”的一声,“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套车,去大理寺!” 都察院一般行的是督察、监督一事,鲜少直接插手案件。 松江的案子最终会移交大理寺,他现在提前为怀之布置一二,至少可以让儿子在里面少吃点苦。 像松江这种大案,一般审查要几个月甚至半年之久,怀之长期身处牢狱中,只怕他身体会吃不消。 马夫这边刚套好马车,臻园的门再次打开了。 朱管家机敏的示意马夫稍等,果然看到孙旭被臻园的小厮请了进去。 朱管家高呼道:“孙舅爷,等等我家老爷!” 说完顺势跑了过去,替梁国公拖延时间。 孙旭向梁国公马车方向看了一眼,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走进去,让朱管家松了一口气。 梁国公快速下马,这个时候两人再没有先前针尖对麦芒的架势,一同向着臻园里面而去。 路上,梁国公忍不住发问:“你和淮阳王是生意场上认识的?” 孙旭一句话就让梁国公闭上了嘴,“靖儿给了我一封介绍信。” 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经过臻园曲折漫长的连廊,二人终于来到淮阳王所在的水榭中。 淮阳王:“二人请坐,上茶!”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孙旭找机会说明来意:“我那不争气的侄儿,还请淮阳王帮帮忙,替我们从中斡旋,这是靖儿的信,还有一点我们的诚意!” 孙旭双手捧上梁靖的书信,同时朝右侧一抬眼,梁国公有眼力见地将刚才那价值五十万两的信封塞了过去。 淮阳王伸手拿过梁靖的信封,打开来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上面就四个字。 收钱,放人! 一句前因后果都没有,眼前的局面让他如何是好? 水榭中屏退了左右,只有他们三人在场,淮阳王古怪的神色,让梁国公心里一凉。 梁国公立刻加码道:“这里面只是一些疏通关系用的银两,事成之后,我们国公府还会再准备一份厚礼。” 淮阳王打开信封,看清里面的东西,诧异地抬头。 五十万两,还只是第一部分? 为了一个国公府的庶子,梁国公竟如此舍得? 淮阳王将手中的信笺折好,故作深沉道:“咳,梁靖在信里面已经和我说过此事。 松江一案关系重大,钱在里面起到的作用有限。 梁靖这次在松江办事有功,本来应该有一笔丰厚的赏赐,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都察院经历不是他的上限。 但是——” 淮阳王故意停顿道:“想要保梁怀之,梁靖身为他的嫡兄,势必要受到牵连。 很可能会失去这次升迁的机会,未来三五年不得再进一步,你们也愿意?” 孙旭:“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 梁国公:“愿意!我们已经商量过才来的!” 淮阳王玩味地看向水榭外,梁靖随行的信鸽,可是一早就来到臻园。 梁国公与他舅舅的回答,梁靖可都听到了? 第100章 梁靖,你到底是谁? 送走梁国公与孙旭,淮阳王在水榭边上的厢房,找到了梁靖。 他把刚才收来的东西递给对方,不解道:“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梁靖抽出信封中的银票与钱庄契书,正是孙旭刚才送出的那些。 现在又原封不动到了梁靖手中。 梁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道:“为了凑钱捞人,刚才梁国公把我卖了。价钱嘛,正好就是眼前这些!” 淮阳王惊呼道:“这梁国公这么不是东西?” 随后又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梁靖将银票文书塞了回去,表示:“梁国公私下送出巨额贿赂,收买主审官员。梁怀之罪加一等!” 淮阳王:“不好吧!我这买官卖官的名声才刚打响,你这不是断我的财路吗?” 淮阳王这话完全是玩笑。 他清楚梁靖想要弄死梁怀之,容易得很。 他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 —— 都察院、狱中。 石正溪和梁怀之的牢房紧挨着。 石正溪吊儿郎当叼着根茅草,根本没有把都察院的人放在眼里。 松江大案,顺天经手的贵人不计其数。 石家不过是这些贵人们的马前卒,要是石家真的因此获罪,那些贵人们也怕他们鱼死网破。 黑暗的牢狱中,清晰地传来脚步声。 石正溪熟练的坐起,知道是都察院的人来提审了,一连两天都没有问出点什么,只怕都察院的人比他还着急! 石正溪被押出牢房,带到主审面前,只是奇怪的是,今日与他一起提审的还有隔壁的梁怀之。 一路穿过狭长的通道,迎来亮着烛台的审讯室,石正溪不适应地眯着眼。 待他抬头看清来人,发出惊呼:“怎么是你?你来这么做什么?” 堂上之人赫然是梁靖。 梁靖面色平淡道:“石正溪、梁怀之,仅凭你们两个顺天的世家公子,想要收拾出一支南阳船队,想必不是那么容易的。 资金、疏通关系的人脉、船只、水军的组织,这些从而何来? 只要你们现在开口,我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 石正溪斜眼看他,不屑道:“不用废话,我是不会说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梁靖你小子也算是混出头了。 只是,想拿我和怀之做垫脚石,你也不想想你配吗?” 一番冷嘲热讽之后,石正溪忽然大吼道:“我要见梁靖的上峰! 听说松江一案由赵元翰、赵佥都全权负责。 我要见他!” 说完还挑衅地看着梁靖一眼。 梁靖吩咐道:“去把赵元翰叫来。” 梁怀之自见到梁靖后便一言不发,他在观察梁靖。 幽暗的烛火下,梁靖背光坐在上面,身穿紫色官服。 不对劲! 那日传陛下口谕,梁靖明明升六品经历,该穿绯色官服才对,他总不能一夜之间再升一级。 且刚才他派人去喊赵元翰的态度,更像是上位者对待下属。 梁靖今日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和往日在梁国公府全然不同。 赵元翰匆匆从外面赶来,视线落在是石正溪和梁怀之身上,思及梁靖的身份还需保密,因此并未行礼,只是问:“你找我?” 石正溪的笑声突兀且带着讽刺:“赵佥都,是我找您!” 赵元翰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梁靖平淡地解释道:“石公子想要见我的上司,现在赵佥都已经到了,你有任何与案情有关的消息,都可以说了。” 石正溪讨人厌的声音响起:“我要检举揭发梁靖污蔑!” 赵元翰:“污蔑?” 石正溪:“梁靖在顺天就与我有龃龉,又嫉妒梁怀之受梁国公夫妇宠爱,因此借松江职务之便,栽赃陷害于我,我是冤枉的!” 赵元翰没想到石正溪这么厚颜无耻,居然敢当着他的面颠倒黑白! 赵元翰:“你胡说,松江那些与顺天往来的账本,都是我亲自搜集到了,梁靖如何冤枉你?” 石正溪满不在乎道:“哦?还搜到账本了?那些账本应该也是梁靖伪造的。” 简直胡搅蛮缠! 赵元翰看出石正溪根本没有认罪的意思,甚至还有恃无恐! 赵元翰提起边上烧红的烙铁,他倒是要看看,一顿痛刑下来,石正溪还敢不敢满嘴胡言乱语。 石正溪面上丝毫不惧,叫嚣道:“来啊,屈打成招的供词,呈到圣人面前,能有几分用处?” 梁靖抬手制止了这场闹剧,示意赵元翰暂退一边。 赵元翰负气将烙铁一扔,恶狠狠瞪了石正溪一眼,到底还是照办了。 梁怀之心里又是一沉。 又一次明显的从属关系! 他从小跟在梁国公身边,最擅长察言观色! 他绝不会看错,梁靖即使面对***之子赵元翰,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也占据主导地位! 为什么? 梁靖自主审位置上,一步步走下台阶,目光始终压在石正溪身上。 对方好笑地嘀咕着:“装腔作势!” 终于梁靖站在石正溪的面前,一字一句道:“一年半以前,松江富商贾生旺携二十万两银票、奇珍一箱,珍珠六斛,深夜敲开了石家大门。” “自那日十天后,一船登记为松江大米的货物被送到石家城南仓库。” “自此这以后,每隔两个月,顺天市面上就会流通一批南洋奇珍。” “石正溪,你以为石家的生意做得密不透风,你猜猜码头上、仓库里、甚至是石家,又多少都察院的暗探,更别说锦衣卫那些。” 石正溪眼中的自信,一点点在溃散。 他也是后来从知晓家里的生意,甚至还没有梁靖知道得清楚。 石正溪:“既然如此,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我又何必再说!” 梁靖背手而立,道:“我刚才说了,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石正溪:“就凭你?” 梁靖不接话:“孙家、石家、梁家三家在顺天联手做生意多年。 这次松江的案子,石家是保不住了! 但是梁国公要保梁怀之,这里是梁家送来的五十万两。 你石正溪的命不值钱,值钱的是你身边这位,梁国公未来的继承人,梁怀之!” 梁怀之看着梁靖掏出的信封,盯着他问道:“你是谁? 或者应该这么问,梁靖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101章 梁靖到点下班 梁靖:“你比我想的还要敏锐,我的弟弟!自刚才开始你就一言不发,说说看吧,你都发现了什么?” 梁怀之:“你吩咐人去喊赵佥都的语气,太过于熟稔了,那是对待下属的态度。 赵佥都一入内,就表现出了驯服的姿态。 这一切表现都太奇怪了。 你明明只是个六品经历。 除非,你有另一个身份!” 石正溪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梁怀之:“喂,我看你被关傻了吧?你说梁靖还有别的身份?怎么可能,他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猎户!” 梁怀之抿紧嘴不说话,他比石正溪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赵元翰拼命给梁靖使眼色:是梁怀之自己发现的,不能怪我! 梁靖显然不吃这一套:“事后自己去领罚,十军棍!” 此话一出,即代表梁靖默认了梁怀之刚才的话。 第一个受不了的是石正溪。 石正溪大吼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赵佥都的上峰,都察院比左佥都更高一级的,只有都察院左、右都御史。 淮阳王暂代左都御史一职,还有一个右都御史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梁靖怎么可能——” 这么离谱的事情,该不会是真的吧! 赵元翰轻咳一声,“重新向二位介绍一下,面前的就是都察院最高掌权人,都察院右都御史,梁大人!” 淮阳王那个虚职自动被赵元翰排除了。 梁怀之咽了咽口水,声音发涩道:“我想请问兄长,我——还能不能活着离开都察院?” 石正溪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随即明白梁怀之话中的意思。 梁靖自入顺天以来,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他是为公还是为私,但他今日在都察院大牢,他的地盘上袒露自己身份。 有没有一种可能。 梁靖笃定二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根本再没有机会踏出都察院大牢。 梁靖没有直面回答他,“那就要看你们二人,是不是肯配合了!” 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将石正溪刚才的猖狂劲一扫而光。 面对身为都察院经历的梁靖,石正溪可以不屑一顾。 但若面对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石正溪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活路了。 他像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 石正溪:“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碾碎了石正溪身上的桀骜,接下来的审问就顺利得多,虽然都察院找到了不少物证,但有了石正溪的这份口供,后面收尾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梁怀之后面一直沉默着,他明白现在自己就是梁靖砧板上的鱼肉,待收拾完石正溪后,才能轮到他。 果然,石正溪口供一录完,赵元翰借口押解他回牢房退出了审讯室。 室内空荡荡仅剩下他们这对半路兄弟。 梁怀之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梁靖宣判他的死刑! 毕竟易地而处,他身处梁靖的位置,绝不会给对方一丝翻身的机会。 忽然安静的空间内,传来梁靖的意思轻笑。 梁怀之听到梁靖这样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喜欢演戏!” 梁怀之做出一副引颈待戮的姿态,企图激起梁靖心底的一丝不忍。 手刃自己庶出兄弟的事情,没几个人干得出来。 梁靖:“你在赌我下不去手?我告诉你,我手上杀人无数。 人性幽暗,我从九岁就懂了。 你那点小伎俩,根本不起作用!” 梁怀之被戳穿之后,索性睁开眼,直视梁靖道:“那你说,怎样才肯放过我? 让我承受胯下之辱? 还是给了我一点生的希望后,忽然反悔,看我在绝望痛苦中死去? 说啊!你到底要我如何?” 梁靖摇头干脆解释道:“你死不了。” 梁怀之错愕。 梁靖:“你有个好爹爹,用五十万两买你性命,你应该能捡回一条命。” 梁怀之不解:“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弄死我?” 梁靖没有解释,只是说:“出去之后,关于我的身份,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其实梁靖清楚他不会的。 不是因为忌惮他右都御史的身份,而是梁怀之心知肚明,若梁国公知道了他的身份。 一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长子,和一个身陷囹圄在陛下那边失了圣心的庶子,谁更适合继承国公府? 即便是父母的疼爱,也从不是没缘由的。 梁怀之不会敢赌! 梁靖走出审讯室,敲了敲隔壁第一间牢房的栅栏,墙角的阴影处,挤着赵元翰和淮阳王二人,显然一直在偷听。 赵元翰:“那么快就说完了?” 淮阳王:“你!你!你!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用来狠狠打他的脸? 你让他求你啊! 让他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说可怜可怜我吧! 然后抓住他的衣领,再狠狠打他几个巴掌! 让你鸠占鹊巢,让你装模作样,今后还敢不敢了? 多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赵元翰反驳道:“粗俗!你这就落了下乘了。 梁靖是要让他活在战战兢兢的恐惧中,这样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梁靖不置一词,事实上梁怀之本就不会有事。 陛下已经定下对他的惩罚,松江一案明日会在朝廷上引发雷霆之怒,但只会是雷声大雨点小。 杀富商乡绅、地方豪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石正溪的那份口供才是关键,明日他会带着名单挨家挨户去拿人。 梁国公携五十万两重金,在淮阳王臻园赎子的消息也会跟着传开。花钱消灾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 户部那几个家伙,为了顺天码头的花费已经急红了眼! 梁靖是最明白陛下心意的人,所以他才会第一个拿梁怀之开刀。 梁靖不管外人怎么看他,他没有忘记自己回国公府的初衷。 大厦将倾,他会在危难中帮扶一把。 但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舅舅提出改姓一事倒是意外,梁靖却十分欣喜。 往后,他终于可以安心,和明歌关起门来过日子了。 梁靖:“三日之后,把梁怀之放了。” 叮嘱完最后一件事,梁靖头也不回地走了。 淮阳王:“你去哪儿?后面还有那么多事情呢!” 梁靖:“出了这门,我是都察院梁经历。这个点,该散衙回家了。” 第102章 松江收获 梁靖一路走在回家的路上。 葳蕤轩的变化很大。 明歌略施小计立起来的新墙,白墙黑瓦分外鲜亮。 墙角稀疏一看就是新栽种的一丛竹子,门洞两边栽种的带花的石榴树。 梁靖几乎可以想象到妻子布置时的场景,这一切也让他生出一种名为归家的情绪。 走进院子,屋内隐隐传来算盘的声响,梁靖故意放轻脚步。 龚嬷嬷率先发现了梁靖,想去通报却被梁靖用手势制止了。 梁靖准备逗弄一下妻子,谁知宁明歌停下手中的算盘,忽然抬起头看他。 宁明歌粲然一笑:“我说院子里怎么忽然那么安静,原来是你回来了!” 玩笑没开成,梁靖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抱起宁明歌。 宁明哥惊呼:“快放我下来!” 梁靖将头埋在宁明歌的脖颈间,亲昵地低语道:“想我没有?” 宁明歌羞涩道:“嗯!” 忽然院子里传来徐慧的叫嚣声:“靖儿回来了?你们几个不长眼的下人,赶紧给我让开! 龚嬷嬷,还不进去给我通报!” 那声音又尖又刺耳,令梁靖忍不住皱眉。 梁靖只能放开宁明歌,嘴里抱怨着:“你没在院子的门上加把锁?” 宁明歌白了梁靖一眼。 婆婆都亲自来葳蕤轩了,就是加十把锁也没用,还能真把她拒之门外? 徐慧一进门,直奔主题道:“靖儿,你有没有见到怀之?他在都察院可还好?” 梁靖言简意赅道:“还好,没用刑。没吃苦。” 徐慧心中大定,随即抱怨道:“都进了牢房,怎么可能不吃苦。 牢里的饭菜一定很差,他瘦了没有? 怀之那孩子从小就认床,只怕在里面根本就睡不好。” 梁靖沉默地听着。 梁怀之满打满算就关进去一天,却被徐慧弄得像关进去有一个月了。 徐慧扒着梁靖的衣袖,轻声哀求道:“靖儿,你好歹身处都察院,不知道在牢房那边有没有熟悉的人,能否帮我带点东西给怀之?” 梁靖低头盯着徐氏的脸良久,点头答应道:“可以。” 徐慧见目的达成,开始满脑子盘算要给梁怀之带些什么:“干净的被褥、打点的银两、饭菜能带进去吗?怀之最喜欢我做的红烧鱼……” 徐慧持续嘀咕着,到后面不再留恋,风一样离开院子,应该是去准备送进牢里的东西了。 宁明歌在一旁注意到梁靖眼中的期待,像烛台一样一点点燃尽,最后只剩烟灰虚无地飘散凋零。 每次近距离细看婆婆和梁靖之间的相处,宁明歌都替丈夫感到心寒。 明明梁靖也才从松江回来,徐氏在关心小儿子的时候,就不能连带着问上一句,你在松江一切可好? 待徐慧走后,宁明歌顺势去牵梁靖的手。 他那么强壮的人,被宁明歌轻易带着坐下。 宁明歌正视他的双眼,问道:“和我说说松江的事情吧! 你们一路南下,是坐船还是走的陆路? 我好奇的这些,按照都察院的规矩,需要保密吗?” 梁靖意识到妻子察觉自己情绪不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他感受着宁明歌手心传来的温度,开始逐一回答妻子的问题。 譬如开始走的陆路,到彭城后改为水路。 松江那边水系发达,他们甚至还遇到了水贼。 梁靖明显感觉到宁明歌的手在提到“水贼”后握紧,他随后安慰道:“但是亮出都察院的身份后,那些水贼根本不敢靠近。” 松江跌宕起伏的经历,经过梁靖描绘出来,变得平淡许多,宁明歌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梁靖的情绪也在妻子的带动下,一点点恢复到原来。 他刻意在话里留下钩子:“松江那些豪强乡绅们实在是富的流油,后面赵佥都带着我们去抄家的时候,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堆满整个院子。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宁明歌好奇追问:“如果我在会怎么样?” 梁靖笑道:“那我们就不用连夜去找账房了,毕竟你那么会打算盘!” 说罢梁靖将宁明歌摆在桌上的算盘拨乱,气得宁明歌跳脚道:“梁靖!这是我对了半天的账!” 说着宁明歌就要上手去打他,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拳头后,梁靖求饶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梁靖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手掌大小的包袱。 梁靖努努嘴,示意宁明歌打开来看看。 宁明歌好奇地摇了摇包袱,里面发出珠玉碰撞的声响,“又是珍珠?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珍珠的,你每次给我带那么多珍珠,就算磨成粉当饭吃,都用不了这么多的。” 宁明歌不忍拂他好意,拆开手中的包袱,发现里面红红绿绿一团。 全都是各色的宝石。 最大的有鸽子蛋大小,最小的也有拇指大! 这一个包袱,至少价值几万两! 宁明歌:“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梁靖询问:“喜欢吗?这里面最大的一颗红宝石,配一对小一点的宝石,我问过当地的珠宝商,可以打一套你喜欢的头面。” 宁明歌:“我问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该不会梁靖真的贪了吧? 梁靖解释道:“松江那么多商户,几乎家家户户都参与走私,总不能全杀光吧? 外人又不知道上面的意思,哪些人可以抓,哪些人可以放,所以送来这些。” 宁明歌狐疑道:“若被人知道,你该不会丢了饭碗吧?” 梁靖:“我那上峰拿得比这多多了,我这里都是他挑剩下的!” 听说后宫娘娘们已经开始打头面了! 梁靖这才后悔,应该从松江带些工匠回来的! 宁明歌以为梁靖说的是赵元翰,“怪不得赵佥都那么尊贵的人,都想进都察院,不知道下次见到***,能不能见到她的新头面。” 宁明歌一颗颗细数着面前的珍宝,梁靖替她拿着铜镜帮忙比画,夫妻二人又有了新婚那日数钱的快乐。 宁明歌感慨:“怪不得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要是顺天来这么一下,不知道能挤出多少世家的财富出来!” 梁靖忍不住挑眉,明歌居然和陛下想到一块去了。 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梁靖敏锐地向外看去,宁明歌见状则迅速收拢面前的东西。 门外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大少爷,大少奶奶,奴婢来上茶!” 第103章 梁靖替宁明歌立威 梁靖眉头紧锁盯着门外朦胧的人影。 宁明歌压低声音解释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婆母和菡萏院塞了不少人进来。” 宁明歌将刚才的宝石收好,对外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令宁明歌意外的是,进来的是王春妮。 宁明歌身边端茶递水的一直是她带来的陪嫁丫鬟,王春妮自进了葳蕤轩以来,都是在外面干一些洒扫的杂活。 今日怎么是她进来奉茶? 还有她的打扮。 宁明歌一眼望去,几乎要认不出眼前人。 与往日里朴素敦厚的形象全然不同的是,王春妮此刻面若春杏,身形窈窕,穿着虽然还是丫鬟打扮,却是费了心思的。 宁明歌先前怀疑过王春妮的来历,此刻也得到了印证。 梁怀之入狱,王春妮恐怕是坐不住了。只是她用的似乎是美人计。 宁明歌瞥了一眼丈夫。 梁靖会吃她这一套吗? 王春妮得了宁明歌准许,捧着茶水上前来,倒茶的时候紧挨着梁靖。 杯中的茶水倒满,在捧茶的时候王春妮的手故意一歪。 按照她的计划,她应该“不小心”坐在梁靖的怀中,然后狼狈地退开,梁靖的视线刚好可以落在丰满的胸脯上。 美人计虽浅薄,但也往往最管用! 可惜,梁靖的身手十分敏捷。 一手顺利接住茶碗,保住了宁明歌陪嫁带来的上好汝瓷茶具。 梁靖起身:“夫人请用茶。” 王春妮则歪着身子撞在空空如也的凳子上,摔了个结实的屁股蹲。 壶嘴正巧对着她,浇了个满身。 王春妮的反应很快,她迅速跪下告罪,“奴婢粗手粗脚的,还请大少爷恕罪!” 她身上的面料轻薄,茶水浇在身上后,皮肤的颜色若隐若现,更显三分风情。 可惜,她根本就是专抛媚眼给瞎子看,梁靖从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宁明歌:“连杯茶水都倒不好,下去换丹桂来!” 梁靖忽然出声:“慢着!” 王春妮原本低着头跪在那里,听到梁靖开了口,忍不住挺起胸膛,展现出自己的优势。 她就说嘛! 哪有猫儿不偷腥! 刚才大少爷表现得那么正经,只怕也没忘记偷看她! 她有信心,无论大少爷接下来表现得多么冠冕堂皇,不出三日必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梁靖转身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王春妮低眉顺眼道:“奴婢名叫王春妮!” 梁靖:“你可认识周秀秀?” 王春妮没想到梁靖留她下来,问的是这个,她斟酌着回答道:“奴婢和她住在一个屋,平日里各忙各的,说话不多。” 梁靖:“不知道,那就怪了,她在牢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春妮惊讶地抬头,迎上梁靖探究的视线,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她迅速低头,装作害怕道:“她怎么下狱了,可是犯了什么罪?” 梁靖:“这你就要自己去问她了,来人,把王春妮押下去!” 王春妮清楚知道那日周秀秀在院中暴露的场景,她这个时候决不能反抗。 大少爷这个时候多半是在试探她! 王春妮哭诉道:“大少爷饶命啊,奴婢真的和周秀秀不熟悉,您就是害怕大少奶奶嫉妒,避嫌想找借口发落我,也不能如此冤枉奴婢!” 梁靖眼神冰冷地盯着她。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个时候还不忘挑拨离间! 后宅内院是明歌管辖的地方,本来梁靖不准备过多的参与。 宁明歌需要快速建立主母的威信,留几个丫鬟给她试试手。 但面前的王春妮和那日的周秀秀不同,她们是梁怀之派来的暗卫。 内宅那一套手段放在这两人身上是行不通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喜儿这个时候已经进来了,在梁靖眼神示意下,快速捆绑住王春妮。 王春妮本以为内宅丫鬟的那些捆绑,根本困不住她。 喜儿一上手,她便觉得不对。 她捆人的手法为何如此熟练,王春妮试着挣脱,发现两手被分开捆着,根本凑不到一起。 王春妮慌了,她试着向宁明歌求助:“大少奶奶,您就替我求求情吧,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您就是把我打回原处,也要给我个理由才好交代呀!” 喜儿见状,直接塞了块帕子在她口中,又熟练地用麻绳再捆住她的嘴巴。 王春妮再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梁靖:“喜儿,去喊葳蕤轩的所有下人到场,前日发现有奸细混入葳蕤轩,今日证实是王春妮。让他们相互指正,是否还有疏漏!” 宁明歌本意不想这么大动干戈,梁靖却不准备放过。 石正溪的名单一出来,这几日他又要开始在外面奔波,葳蕤轩必须要清扫干净,他才能放心。 很快下人们尽数到场,一进院子就看见中间被五花大绑的王春妮。 龚嬷嬷打量到王春妮的打扮,就大概猜测出刚才院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般这个时候发火的都是女主人,为何现在站出来的却是大少爷? 梁靖宣布道:“经过查证,王春妮与周秀秀为混入葳蕤轩的细作。你们众人好好回忆一下,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这二人的异常!” 细作? 就凭王春妮和周秀秀那样子,真的会是细作? 龚嬷嬷不知内情,她更相信是大少爷在向大少奶奶表忠心的同时,替大少奶奶立威。 龚嬷嬷知道现在院子里需要一个站出来接话的人。 龚嬷嬷:“老奴要告发,王春妮和周秀秀前段时间行事鬼祟,总是在工作时间离开葳蕤轩。” 梁靖点头:“既然人证也有了,那就仗棍五十,再关入狱中!” 梁靖的视线慢慢压向院子里的众人,葳蕤轩气氛沉重,仅能听见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声。 本来还有异心的几个,看见王春妮的下场,都缩着脑袋,不敢再想。 晚上,王春妮挨了杖责的消息传回主母院中。 魏嬷嬷添油加醋道:“大少爷虽然以王春妮是细作的缘由杖责了她,但是据葳蕤轩下人传来的消息,当时那王春妮身上穿着单薄,人也是打扮过的。 没人知道当时大少爷房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大少奶奶脸色不好看。” 徐慧本来因为梁怀之的事情正心烦意乱,听了魏嬷嬷的话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 徐慧:“哼,还能因为什么。只怕是宁明歌那个毒妇,见不得靖儿房里有人,想要独宠罢了! 靖儿一回来,就给院子里的人立杀威棒! 那王春妮是嘉善选过去的人?” 魏嬷嬷补充道:“王春妮先前是在咱们院子干活的。” 徐慧:“什么?那就是冲我来的?” 徐慧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只怕宁明歌现在正躲在梁靖怀里,不知道怎么控诉自己欺负了她呢! 这个贱人,等忙完怀之的事情,再来收拾她! 第104章 徐慧变脸 用过晚膳,徐慧直奔菡萏院。 下人们还未来得及传信,徐慧已经自顾自迈入院中。 宁嘉善本来还在用饭,只能先放下手中的碗筷去迎她。 徐慧吩咐道:“嘉善,快别忙着吃饭了,明日我们要去都察院的牢房探望怀之,你快去把他的换洗衣服和被褥拾掇起来,再带上些他惯用的东西。” 宁嘉善听了脸色惨白,听婆婆这意思,怀之哥哥是要在牢里面长住了? 宁嘉善问:“国公爷不是已经出去打点了吗?怀之哥哥还不能出来?” 徐慧解释道:“哪有那么容易,就是找对了人,也要捡个陛下舒心的日子才好开口求情。” 宁嘉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不知找的是哪路关系,国公爷在都察院也有认识的人?” 提到这个徐慧满脸骄傲:“靖儿现在在都察院任职,他既答应帮怀之奔走,帮忙打点一下狱中,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宁嘉善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梁靖能有这么好心?” 徐慧面色不喜地盯着小儿媳妇。 宁嘉善这话她不爱听。 徐慧要的是两个儿子承欢膝下,儿媳妇们为了讨她欢心换着法子哄她,而不是兄弟阋墙,斗得你死我活! 况且就算她偏心小儿子,但是在儿媳妇和亲生儿子面前,她当然更护着梁靖! 徐慧敲打道:“嘉善,你现在难道不应该更关心在狱中的怀之吗?你对靖儿的关注,未免有些太过了。” 宣旨那日徐慧就注意到,宁嘉善的目光始终落在靖儿身上。 大有见靖儿的事业红火,宁嘉善反悔的意思,后续徐慧被梁怀之的事情打断了思路,不然她早就该敲打宁嘉善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 国公府的两个公子是她院子里可以挑挑拣拣的大白菜? 宁嘉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低头道:“婆母,是我一时嘴快,说错话了。” 她留意到徐慧想要洞穿她的视线,不得不回避着。 好在菡萏院外传来骚动。 宁嘉善顺势找了个借口,向外张望道:“朝露,外面何事这么嘈杂?” 梁靖在一众婆子下人无力阻拦下,闯入菡萏院。 他身后的两个下人,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梁靖招呼小人把人丢下,宁嘉善这才看清地上的人,正是那日她带去宁嘉善院子里的人。 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对方眼角有颗桃花痣。 徐慧尖叫着上前,隔空拦在大儿子和小媳妇之间,道:“靖儿,你这是做什么!” 梁靖背手而立,却有着一种横刀立马的气势,他警告道:“庶弟院子里的人,我们葳蕤轩用不惯,今日的事情算是个警告,弟妹的手今后还是不要伸那么长了。” 梁靖有如实质的目光射过来,宁嘉善却呆愣愣望着他。 梁靖不知为何,变得和前世完全不同了。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冽的气势,与前世宁嘉善讨厌的畏畏缩缩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一世的梁靖一步步向上,而梁怀之的运气却越来越差。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好运气似乎永远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梁靖被宁嘉善复杂的眼神恶心坏了,他和自己这位弟媳可不熟悉。 他警告道:“再有下次,身后之人的下场就是警告!” 说完,梁靖丢下浑身是血的王春妮离开。 菡萏院再次陷入一片混乱,朝露带着人将王春妮抬走,不能继续惊扰到院内的主人们。 徐慧的视线在梁靖离开的方向和宁嘉善之间徘徊,最终她改口道:“既然你触怒了靖儿,明日还是我一个人去都察院吧,带着你别无端生出是非来!” 宁嘉善:“可是,怀之哥哥一定也很想见我——” 徐慧狠厉的眼神打断了宁嘉善的话。 宁嘉善没想到徐慧的心变得这么快,梁靖不过是到菡萏院发了一顿疯,徐慧全然推翻了先前的安排。 这老太婆,真是太势利了。 梁靖这才刚得势,就巴结成这个样子! 欺人太甚! 待梁怀之从都察院里出来,她一定要把这几人的嘴脸统统告诉他。 宁嘉善知道此刻对她形势不利,只能暂时压下胸中情绪,乖顺道:“是,儿媳知道了。” 次日一早,宁嘉善还是依照往日惯例去往徐慧院中晨昏定省。 徐慧厌弃道:“不是吩咐你别来了吗?因你这段时间的自作主张,靖儿若是生气反悔了,吃苦的还是怀之!” 宁嘉善攥紧袖中的帕子,用平稳的声音答道:“怀之一日不回家,我总是坐立难安。 婆婆您说得对,既然大哥不喜欢我,那我这几日是要避开他些。 可怀之的事情总是牵挂在心,我想请婆婆允许我,去城外的浮光寺替怀之祈福。” 徐慧放下手中的调羹,诧异道:“祈福?” 她审视着小儿媳妇。 宁嘉善脸上的情绪不似作假,想到宁嘉善与怀之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少年情深。 宁嘉善牵挂丈夫,好像也说得过去。 徐慧:“浮光寺路上有一家烧饼很不错,你回来的时候替我带一包回来。” 宁嘉善:“烧饼?我记得浮光寺路上并没有烧饼摊。” 随即她反应过来,自己这几日在徐慧这里不得眼,她说有就有吧! 宁嘉善从善如流道:“是,一路上我会多多留意的。” 徐慧此刻才算相信宁嘉善的去向。 浮光寺路上并无烧饼摊,宁嘉善若去的不是那里,只会在一开始就敷衍了事。 宁嘉善得了出门的准许,坐上马车向着城外出发。 到了浮光寺的大雄宝殿前,宁嘉善请了一炷香,又给寺里面添了一点香油钱。 随后由寺院的小沙弥领着,到了一旁的厢房内。 那里有一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宁嘉善带着哭腔,飞扑进那人怀里。 宁嘉善:“娘,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母亲,记忆再次与前世开始重叠。 前世她被困国公府,好不容易借着机会与娘亲见面,也是在浮光寺的这个厢房。 为何! 为何她重生一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呢? 第105章 宁嘉善的上上签 宁嘉善一见到周萍,就委屈地落泪。 宁嘉善:“娘,你帮帮我,怀之被带走了,国公府上下的那帮子势利眼,立马就开始踩高捧低,就连婆婆都对我横眉冷对的,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周萍轻轻拍打女儿的后背,安抚道:“我的乖女儿,你别哭了。你快和我说说,国公府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外面都在传梁怀之被带走了,这是真的?” 宁嘉善擦干眼泪,点点头,“嗯,据说是因为牵扯进了松江的案子,和石正溪一起被带走了。” 周萍重复呢喃着:“松江的案子……” 宁嘉善:“娘,不说这些了。你知道梁靖他成了都察院的经历,现在国公府上下都上赶着巴结宁明歌——” 周萍自然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人。 她问:“你可是后悔了?” 宁嘉善脑子里闪过前世的凄凉画面。 不,她一点也不后悔!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梁靖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坚持做一个一无是处的猎户。 宁嘉善:“娘,梁靖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为何在那么短时间内大变样了。” 周萍联想到女儿先前提到的,荒唐的要死的前世梦。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周萍拉着女儿坐下,语气平稳道:“嘉善,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你在牢里的丈夫。” 提到此事,宁嘉善更加愤愤不平道:”“徐慧那老媪婆!她居然不肯让我去都察院见怀之哥哥,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见宁嘉善的情绪已经平缓,周萍也收起一开始的温和神色。 她语气严厉道:“嘉善,从你刚才进屋到现在,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你一说不清楚丈夫的情形。 他犯了何事,国公府是什么态度。国公爷与国公夫人是如何搭救的,你一概说不清楚。 其二,你只会抱怨国公府里行事不公,你是如何应对的。 低头服小、还是杀鸡儆猴? 你若继续只会陷入情绪中,那索性也不用挣扎了,等着宁明歌一辈子骑在你头上吧!” 宁嘉善没想到会迎来周萍劈头盖脸的责问,她拿出惯用的套路,拉着周萍的衣袖撒娇:“娘,你可以好好和我说的,我知道错了。 我不是来找你求助了吗? 在家里宁明歌可是被你收服的服服帖帖的。” 周萍看着自己的傻女儿,心中长叹一口气。 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把手伸进国公府去。 她知道宁嘉善的脾气,只能哄着:“那你还不快说说详情,我好帮你参详参详!” 宁嘉善把嫁入国公府这些天的经历一一复述给自己的母亲。 眼看周萍的眉头一点点紧锁,宁嘉善的声音逐渐没了底气。 周萍从女儿的话中意识到,成婚不过短短几十日,女儿前期攒下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梁怀之入狱,即便能顺利从都察院出来,名声有损,梁国公和梁氏一族会不会中途改变了主意。 现在唯有从梁靖改姓一事入手。 国公府的舅爷孙旭,听老爷说家资亿万。 若梁靖真的改姓,对怀之和女儿来说有好有坏。 失了孙家这个外亲,若能确保梁怀之的国公府世子之位,还是值得的。 周萍安慰女儿道:“你也不是全无办法。 嘉善,你必须在宁明歌之前,先生下国公府的血脉。” 宁嘉善没想到母亲口中的好办法竟是这! 宁嘉善:“怀之哥哥现在还在狱中,岂不是又被宁明歌占尽先机?” 周萍看出女儿因为先前的一次次失利,导致心神不定。 她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杀手锏:“这个你不用着急,你和怀之的孩子,一定会比宁明歌更早出生。” 宁嘉善错愕得瞪大眼睛,母亲这话什么意思? 周萍给了宁嘉善一颗定心丸,“宁明歌不能生育,这是娘给你创造的机会。” 宁嘉善被周萍贸然抖出的秘密吓坏了,呆呆地捂住嘴看着母亲。 许久后,宁嘉善再次不确定问道:“母亲你说真的?” 周萍:“在你成婚之前,娘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国公府的唯一继承人,将会从你肚子里生出来!” 宁嘉善的眼中已经没有迷茫,反倒是一脸的兴奋。 周萍也没有把话说死了:“宁明歌的身子,若是调养得好,三五年之后,大概也能怀有身孕,你若那时候再——” 宁嘉善娇羞道:“母亲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和怀之都那么年轻,抓紧一点都能三年抱两个了。” 周萍好笑地看着女儿。 怎么,一句话就活过来了? 周萍继续道:“从你刚才的话来看,梁靖现在对宁明歌宝贝得紧,最好的办法就是离间他们。你说梁靖要是知道宁明歌不能生育,还会不会继续捧着她?” 宁嘉善眼睛亮亮的:“母亲,我该如何做?” 周萍:“你那婆婆是个耳根子软的,你先回去把她哄好了,然后拿着一根求子的上上签回去……” —— 宁嘉善提着一包烧饼,回到公国府。 她乖巧地向徐慧解释道:“婆母,我沿着浮光寺一路找过去,都没有见到烧饼铺子,最后还是跑到顺天南市去买了那里有名的烧饼,您看——” 烧饼本就是徐慧的试探,现在看宁嘉善这么乖巧懂事,也就借坡下驴道:“我说的本就是小摊子,没找到就算了。你也是有心了。” 宁嘉善命身边的丫鬟去把烧饼装盘,一边熟稔地坐在徐慧边上,讨好道:“今日我去替怀之求签了。” 徐慧果然接着问:“签文如何?” 宁嘉善掏出手心的红头签,半喜半忧道:“是一支上上签,只是签文解出来是一支关于子嗣方面的上上签。” 徐慧见宁嘉善满脸羞得通红,有拽紧签不肯放的样子,没有哪个女人能不喜欢子嗣方面的上上签。 可惜了,怀之还在狱中。 不然宁嘉善今日去浮光寺,倒真是讨了个好彩头。 徐慧随即反应过来,她又不止一个儿子! 若是靖儿那边有了怀孕的好消息,说不定能冲走国公府暂时的晦气! 第106章 宁明歌诸事顺利 卯时六刻,宁明歌几乎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间点醒来。 摸了摸另外半边冰冷的被窝,若不是上面有些褶皱,宁明歌都要怀疑昨日梁靖有没有回来。 这几天梁靖都是早出晚归,两人几乎没怎么碰面,松江一案牵扯重大,听闻这几天都察院在顺天有大动作。 梁靖回家的唯一好处,就是宁明歌的禁足解了,有了梁靖的力挺,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府走动了。 关于顺天码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筹备,今日宁明歌出门的行程很紧。 第一站就是要去东市车马行,看看有没有卖驴的。 顺天码头地处偏远,很多物料都需要提前准备。 马车运输物品太贵,且马匹受朝廷管制,一般人家无法私自蓄养大量马匹。 驴或者是骡子,都是极佳的替代品。 王大军推荐来的一位马夫,名叫刘烁,早已在马车边上恭候多时。 他恭敬的身影从车外传来:“大少奶奶,您若是一次性需要购买大量的马车,东市的价格会稍微贵一点,顺天城南门外有个小型的集市,我在那里认识两个货主,可能会便宜一点。” 宁明歌:“可以,就去南门。” 刘烁驾车的手艺极好,几乎与喜儿不相上下,但是据王大军的介绍,刘烁在伺候马匹、挑选牲畜方面具有独到的眼光。 来到南门,刘烁一路领着宁明歌找到一位姓邓的驴贩子。 邓货主:“夫人,可是要买马?” 邓货主小心打量着面前这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一般这样的妇人都喜欢漂亮的马匹。 性格乖顺的小马驹送给家里的孩子,漂亮的马匹则买来拉车,装点门面。 就像面前这位夫人现在自用的那匹拉车的马,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这才先入为主以为面前的妇人是来买马的。 宁明歌:“不,我是来挑选驴和骡子的。” 一听对方要的是驴和骡子,邓货主大失所望。 一匹骏马能卖到六十两,若面前的妇人不懂,被他忽悠住,卖个八十两也不成问题。 驴和骡子相比之下不值钱,一匹骡子能卖二十两。驴则更便宜,只有十五两。 宁明歌看出邓货主态度的转变,强调:“今日我要买的驴、骡子不少,你这里有多少?” 有多少? 这话一出,邓货主就知道宁明歌不是个懂行的。 南门市场可以串货,就是说邓货主手上的驴数量不够,他可以去别家暂时驳几匹过来,卖出以后再付给同行一些成本价。 这南门市场上的驴和骡子,加起来有几百上千头,面前的妇人能买下几头? 生意还是要做的,邓货主笑脸相迎道:“这位夫人真是找对人了,我可是南门这里最大的牲畜贩子,要不我先牵几头驴您瞧瞧?” 邓货主领着宁明歌一行人向着后面拴驴的空地走去。 铺面而来的牲畜臭味让宁明歌忍不住皱眉。 她注意到邓货主在一旁打量她,宁明歌深知若是这个时候漏了怯,等着她的就是驴贩子的漫天要价。 宁明歌示意刘烁上前,他跟着邓货主检查后面的驴。 刘烁掰开驴的牙齿,眼睛、蹄子,随后回到宁明歌身边。 宁明歌问:“货怎么样?” 刘烁直言:“不好,都是些可以直接拉到药房做阿胶的老驴,派不上用处。” 宁明歌知道邓货主从一开始就想糊弄他,这人做生意不诚心,宁明歌这次要采购的驴不是简单几匹、几十匹。 宁明歌没有和邓货主继续扯皮的意思,转身即走。 南门这边价格虽然压得低,但是没有东市上面明码标价。 别人瞧她这一身行头,多半价格都开得虚高,还是只能去东市! 邓货主撇了撇嘴,低估道:“还以为来了个大生意,没想到是个抠门!” 刘烁去套车的功夫,顺天南门城墙上下来一人,在邓货主耳边嘀咕几句。 邓货主脸色巨变,一路小跑追上宁明歌的马车,“夫人,您请留步。我有一个朋友,正巧想要出手一批驴和骡子,刚才的那些您没看上,不妨再去看看我朋友的?” 宁明歌怀疑所谓朋友只是邓货主挽留客人的手段,婉拒道:“不必了,我要买的驴不是几匹、几十匹这些,你朋友那些零散的驴只怕数量不够。” 邓货主想到刚才上面的交代,咬着牙道:“他那一批驴有三百左右,您若是要得多,我再去凑一凑,五百还是能凑出来的。” 宁明歌的马车停下,她掀开帘子问:“质量如何?该不会又是熬阿胶用的老驴吧!” 邓货主:“绝没有!都是壮年的驴子,还有几十匹骡子,都是上等货色!” 宁明歌:“刘烁,跟去他看看货!” 刘烁是个办事务实的,宁明歌在马车上等了很久,他才回来禀报:“回大少奶奶话,驴检查了大半,邓货主没有夸大,都是青壮的驴子,还有三十头不错的骡子。” 宁明歌没想到居然运气这么好,第一站就买到了自己满意的数量。 宁明歌:“喜儿,点银子。刘烁你等下去签文书,再多给些路费,让货主把这些骡子送到水云轩那边去!” 邓货主诧异地抬头看了宁明歌一眼,随后露出做成一笔大生意的欣喜。 待交易结束,他才回到城楼下面。 邓货主之所以能成为南门最大的货主,是因为他身后的主人是顺天府尹。 来人是府尹家的管家,他问:“事期办成了?对方买了多少驴和骡子?送到哪里可打听清楚了?” 邓货主答:“买了五百匹驴,三十头骡子。送到水云轩附近。” 管家:“水云轩,果然梁靖手里还有水云轩的土地!” 刚才管家经过南门,见到梁国公家的马车,稍一打听就知道上面坐的是宁明歌。 梁国公家的儿媳妇不算什么,但是宁明歌的丈夫,是顺天现在炙手可热的人物。 梁靖不能保证谁能平步青云,但是他可以保证谁今朝下狱! 听说他从不知道哪里弄来一份牵扯到松江大案的名单,这几日正在顺天到处抓人呢! 最多的时候,一天带走了八家世家公子哥! 府尹管家也是有眼力见的,他当然希望能在这关卡上卖个人情给宁明歌。 谁知道梁靖手握的名单里,有没有老爷家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 回去的路上,宁明歌遇见翠香楼,想到这里的招牌翠香烧鸡不错,忽然生出一个主意。 宁明歌:“喜儿,我还没去梁靖工作的地方瞧过,要不今日去给他送顿饭?” 她在宁家的时候,隔三岔五家里做了时鲜,周萍都喜欢往爹爹点卯的地方送。 她是不是也该学着做个贤妻? 喜儿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假笑道:“都察院那么神秘,我们去合适吗?” 宁明歌:“他一个经历,干的都是文书的活,我又不去翻他公文,大不了饭菜送到地点就走。” 随即宁明歌又道:“现在还早,翠香楼还没有正式营业,我准备一次性购买三十只烧鸡,你去帮我问问,需要等多久!” 喜儿领命踏入翠香楼,很快出来解释:“三十只烧鸡要分两炉烤,至少要等一个时辰。” 宁明歌算算时间,应该能赶上都察院吃午饭,随即下了马车,准备进去再多点几个菜。 喜儿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已经在尽力拖延了,希望主子那边得了消息,千万别露馅! 第107章 宁明歌突袭都察院 都察院审讯室。 梁靖面前跪着一排世家子弟,他们都是因松江一案进来的。 只是他们此刻昂首看着梁靖,想法和当初的石正溪一样。 听说这个梁靖不过是都察院小小经历,一个六品官而已。 若来的人是赵佥都,他们恐怕还要装作害怕一下。 双方的对峙并未持续太久,门外递来都察院蜡丸,上面的消息让梁靖色变。 梁靖:“快,所有人跟我去院内准备!” 随着梁靖的离开,审讯室一下子空旷起来。 几个纨绔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好奇,“难道都察院要来什么大人物,看这架势所有人都要出去迎接。会不会是来救我们出去的?” —— 都察院现在的经历姓许,梁靖破门而入的时候,他正提笔在记录文书,被吓得笔下生出一个乌黑的墨团。 许经历:“属下见过右都御史!” 梁靖强调:“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右都御史,你也不再是许经历。” 许经历有些不明白上峰的意思。 梁靖:“等下别记错了,我是梁经历,你是我的副手,许都事。” 经历为正六品官职,都事为正七品官职。 许经历冤枉啊,他什么都没干,怎么就降职了! 梁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我夫人马上要来给我送饭,我对外的职务,暂时是都察院经历,你等下不要说漏嘴了,还有你快和我说说,经历司日常都要做些什么!” 刘经历、不,现在是刘都事总算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平复好心态,将梁靖的提问,当做一场上峰职场上的考验,“经历司主要负责都察院的往来文移……” 梁靖是暗探出身,相比于正规的文书,他更喜欢用都察院的情报暗网。 许多他和陛下的消息往来,也不是适合呈现在朝堂文书中。 梁靖这才知道,平日里他口述的话语,会先经过经历司的起草,改写成正式的公文才会发出。 他和刘都事蜷缩在经历司的案桌前,装模作样地看着要起草的文书,宁明歌到都察院的消息也是这个时候到的。 梁靖一个弹跳起身,快步向外面走去。 刘都事摇了摇头,只希望上峰的妻子不要太聪明。 不然迟早是要露馅的! 宁明歌的马车停在门外,只派人进去递了消息,在翠香楼坐了那么久,宁明歌其实从开始的兴起,到后面有些忐忑。 不知道自己贸然前来,会不会影响梁靖办公。 梁靖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十分显眼,宁明歌见他身穿官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梁靖:“明歌,你怎么来了?” 他顺手接过宁明歌递来的食盒,就听她说:“今日出门办事,路过翠香楼,才想起来你在外面东奔西走那么多天,我还没有来你工作的地方瞧瞧。” 梁靖的心被欣喜的情绪塞满,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宁明歌事无巨细的关心。 梁靖:“要不要跟我进去看看?” 宁明歌是有这个想法,只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 梁靖玩笑道:“你若空着手来,说不定是打扰,但是听说你包了今日翠香楼所有的烧鸡?” 宁明歌面露意外:“这你也能猜到?” 梁靖得意道:“你忘了都察院是做什么的?” 喜儿跟在二人后面,简直没眼看! 她在前面递消息,主子在后面拆台,今后这卧底的活,谁爱干谁干! 在都察院内,梁靖的身份不是秘密,宁明歌进门一路上遇到好几波都察院的人,虽然提前得了消息,却还是下意识要给梁靖行礼。 好在喜儿在后面拼命做手势,这才勉强没有露馅。 前面宁明歌一路都在听梁靖介绍都察院的格局,几人就这么被领往经历司。 许都事起身相迎:“梁经历,想必这位就是尊夫人吧!” 宁明歌颔首,梁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僚,许都事。” 许都事不忘补充道:“下官是梁经历的副手。” 宁明歌看着许都事案桌上摞得高高的公文,歉意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二位了?” 梁靖打岔道:“现在已经到了饭点,许都事也是一时忘了时间。” 他知道明歌素来机敏,害怕她与许都事多聊两句露了馅。 梁靖生硬地拉着宁明歌出门,迎来妻子困惑的目光,“我既带着饭菜而来,怎么不和你的同僚一起分享?” 梁靖脑子一转,撒谎道:“那许都事与我不对付。他在经历司苦熬多年,眼看就要坐上经历的位置,陛下一道圣旨让他的计划落了空,加上我又是猎户出身,那些公文、往来的信函,一概不通。他有些瞧不上我!” 在梁靖的钩织下,宁明歌几乎已经可以想象每日梁靖坐在经历司里苦熬的场面。 宁明歌:“我刚才见里面只有一张案桌,你们每日岂不是只能并排而坐?” 梁靖没想到宁明歌才进去看了一眼,就能看得那么细,庆幸她没有和许经历多接触。 梁靖:“桌椅都是公家的东西,也不好贸然添置。” 宁明歌帮着出主意:“你好歹也是国公府出身,该借势的时候就要借势,添置一把桌椅,和许都事分开对你们两个都好。 我深知你的能力,并不会止步于经历的位置,你可以找个机会与许都事说开。 我不是带了不少烧鸡过来吗?等下给许都事包两只,只是中午加餐,另一只他好带回去和家人分享。 若他见你有缓和之意,还像先前一样难说话,我们也不惧他!” 梁靖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两句,明歌已经替他想到这么多。 梁靖:“好,都听你的。我们先坐下来吃饭,难得夫人给我送一次饭,我可不能浪费了夫人的心意!” 赵元翰这边,焦急地像院外探头探脑,嘴里还嘀咕着:“淮阳王那老家伙怎么还不来?” 自宁明歌一脚踩进都察院,赵元翰就递消息去了臻园。 上面唯有一句话:看好戏,速来! 外面传来重重脚步声,淮阳王喘着粗气从外面奔来。 淮阳王:“什么好戏?谁的好戏?快带我去!” 第108章 夫君,你权利很大吗? 宁明歌手上替梁靖布菜,忽然冒出一句让梁靖心惊肉跳的话,“夫君,都察院经历手中的权柄很大吗?还是你另外领了别的差事?” 梁靖握着手中的筷子,僵在原地。 随后他尽量保持语速不变地问:“夫人何出此言?” 宁明歌笑着解释:“其实我不是故意要打探夫君的工作,毕竟都察院代天子督查百官,手上权柄深重。 只是今日出门,遇到一连串的怪事,应该与夫君近日的工作有关。” 梁靖用手上的筷子,轻易卸下一只鸡腿,放在宁明歌碗中,示意宁明歌继续说。 宁明歌:“我一早出门去了南大门,想要买些运送货物的毛驴、骡子这些牲畜。 但是南门的驴贩子实在可恶,一开始介绍的都是些只能熬阿胶的老驴,若不是我带了个经验丰富的马夫,恐怕就要被骗了。” 梁靖配合道:“我的夫人多聪明!那驴贩子只怕是看走眼了,还以为来了个好糊弄的。” 宁明歌见梁靖还在给自己碗里添菜,一边制止他,一边说道:“那商人一看就不实诚,我本想折返回东市,就算那里的驴价格贵一些,总好过被人骗。 谁知我前脚刚要走,后脚那驴贩子就追了上来。 一下子凑出五百头上好的毛驴,加上三十头强壮的骡子,说要卖给我!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结果你猜怎么着?” 梁靖:“那批驴质量上乘,你全买下来了。” 梁靖用的肯定语气。 南门市场的背后是顺天府尹,宁明歌只怕刚从马车上下来,那边的管事就认出她来。 为了讨好自己,宁明歌买的货物自然是物美价廉。 宁明歌喜不自胜地看着梁靖:“对!那批驴子质量上乘,都是沾了夫君的光!” 梁靖轻笑道:“被你说的,我好像是那搜刮民脂民膏的奸佞一样!” 宁明歌:“那我狐假虎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宁明歌捧着手里的碗,哈哈大笑! 梁靖无奈地看着妻子,他没想到宁明歌如此机敏。 她刚才那一番话,看似玩笑,实则在告诉自己,南门市场有人在背后送他一个人情。 顺天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就像一张复杂的蛛网,往往牵一发动全身。 若这个时候梁靖跳出来喝止宁明歌,她就会立刻找理由退回那一批驴子。 而梁靖用一个玩笑回复宁明歌,也是默认了这驴子收下也无伤大雅。 梁靖忍不住摸了摸宁明歌脑袋,“下次和我说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你我夫妻一体,你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和梁靖肆意张狂,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行事作风不同,宁明歌做事更加深思熟虑。 梁靖早就看出来,宁明歌被名声、孝道、礼法捆绑太深,做事太过小心翼翼。 每个丈夫都想要宁明歌这样的妻子,但是身为爱人,梁靖只想她过得肆意松快一些! 宁明歌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从南门回来,我就发现似乎夫君你在都察院的权柄不小,居然有人都送礼送到了我这里,因此——” 知道宁明歌是在故意卖关子,梁靖也愿意配合:“因此什么?” 宁明歌努努嘴,示意眼前的烧鸡,“我转道去了翠香楼,包下他们今日所有的烧鸡。本来店家不肯,但是一听这些烧鸡要送到都察院,店家又换了一张脸。” 宁明歌学着店家的样子,阴阳怪气道:“夫人您是要送到都察院?那凉了可不行,要不我再派两个帮厨,把烤鸡的缸一起搬过去,保证吃到都察院的老爷们嘴里,烧鸡都是热乎的!” 梁靖被她生动的样子彻底逗笑了。 一个烦人的声音突兀响起:“哟,我说梁靖今日怎么笑这么开心?原来是经历夫人来了!” 淮阳王摇着扇子,做作的嗅了嗅鼻子,感慨道:“闻这香味,应该是翠香楼的烧鸡吧? 今日一踏进都察院,满院子都是这香味,他们说是经历的新婚妻子来探望,我来得不算晚吧?” 宁明歌没想到居然会遇见淮阳王,他身后跟着赵佥都,二人都是梁靖的上峰。 自己今日冒昧来访,不会让他们对梁靖的印象不好吧? 宁明歌起身向二位行礼,没看见身后的梁靖甩了一个眼刀子给二人。 淮阳王朝着梁靖挤眉弄眼,自从和这臭小子搭班协作管理都察院,明明自己是正、梁靖是副,偏偏这臭小子从不吃人情世故这一套。 表面功夫都不知道做一做。 淮阳王从来没有成功地摆出上峰的谱,今日趁着宁明歌在场,他终于也要看这臭小子吃瘪了! 淮阳王:“梁夫人很用心啊,这里都是翠香楼的招牌菜,不知道方不方便添两副碗筷,我们正好坐下来,边吃边商议一些公事。” 宁明歌自无不可,第一时间要离席回避,被淮阳王制止了,“梁夫人不用回避,本王还有不少问题需要向您讨教,是关于几日后的臻园拍卖!” 宁明歌犹豫地看向梁靖,看淮阳王与他们说话这熟稔的态度,丈夫什么时候与都察院两位最高权利人关系这么好了? 梁靖无奈只好点头。 赵元翰适时开口解释道:“梁经历在松江与我也算是生死之交,又是在都察院内部,梁夫人不必太过拘谨。” 宁明歌想到梁靖的官职是通过淮阳王买的,成婚那日赵佥都又亲自送来贺礼,后面在松江丈夫又跟着他出生入死。 自己若表现得太过畏首畏尾,或许会适得其反。 宁明歌起身解释道:“二位请坐,我去叫下人添两副碗筷。” 若是眼神可以做刀子,淮阳王即使满身的肥肉,也经不住梁靖这么剐! 梁靖现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是他心里已经拉响警报。 明歌的聪慧有目共睹,淮阳王肚子里有几斤几两,别一顿饭的功夫全被明歌套出来。 梁靖用眼神示意赵元翰,若马上形势不对,淮阳王应该会有“紧急公务”,立马把他拖走! 赵元翰心虚地把头瞥向一边,说实话,梁靖整日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业内绰号铁面,都察院私下外号死人脸! 今天终于是露出点活人味了! 第109章 夫君你受委屈了 淮阳王的忽然到访,虽然打乱了宁明歌计划,好在她今日准备了不少菜肴。就算四个人吃也足够了。 碗筷备齐,淮阳王当即不客气地开始动筷,同时褒奖道:“今日也算是沾了梁夫人的光,能边吃边聊。梁靖,昨日抓的那一批人如何了,毕竟臻园拍卖会在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宁明歌意外地看向梁靖,经历应该是都察院的文职工作,他怎么和抓人、审问牵扯上关系了? 莫非,这正是今日那批驴子送上门的原因? 梁靖的沉默让淮阳王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小老弟,你连这都没对妻子说? 淮阳王立马转移话题:“梁夫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臻园,不知你还记得先前你和我说的有关筹份额的事情。” 宁明歌点头,赵元翰则诧异地看向宁明歌,难道说他们都察院联合户部分析了数月之久的筹份额的计划,是宁明歌先提出来的? 淮阳王:“这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宁明歌回复:“王爷您请说。” 淮阳王尴尬得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组织一下语言后,道:“当初说的筹份额,你臻园请帖为诱饵,让顺天诸方势力争相竞价。 可惜才过了一个多月,那些世家们已经出现了联合的势头。 许多家有用臻园请帖的世家已经暗地达成协议,准备联合竞价。 第一轮甲家出价,第二轮换乙家出价,这样即使整场拍卖下来,顺天码头的未来经营权,也绝不会像我们开始计划的那样,拍出一个天价!” 淮阳王其实很后悔,当初向陛下献计太早,又有户部在里面掺和一脚。 户部知道,就等于上下朝野都知道了。 世家联手,轻易就破坏了当初竞价的初衷。 宁明歌瞬间明白了淮阳王的顾虑,但是这其实并不难解决,“淮阳王听说过二桃杀三士吗?” 在场的另外三人不解。 宁明歌用眼前的鸡腿做解释:“桌上有两只烧鸡,四条腿,四个食客。 依照常理,我们四人一人能分到一只鸡腿。 但是您是淮阳王,您说这翠香楼的鸡腿很不错,您要带回去给宫里的太后尝尝味道,拿走一只鸡腿。 剩下三只,四人该怎么平分?” 梁靖率先明白过来宁明歌的意思,他一筷子伸向盘中的鸡腿,“这是我妻子专门为了探望我带来的烧鸡,理应有我一只鸡腿。” 赵元翰也懂了,“我是***之子,又是赵佥都,梁靖的上峰,这鸡腿应该有我一只。” 淮阳王盯着盘中仅剩的鸡腿,虽然明白了宁明歌的意思,“太后年岁大了,不宜多吃荤腥,这鸡腿我替她吃了。 但是梁夫人你的意思我懂了。 顺天码头的经营权就是这鸡腿。 世家算计得再好,只要我突然宣布缩减份额,他们之间就会因为利益划分不均,同盟不攻自破。” 宁明歌点头,宽慰道:“其实淮阳王不必过于焦虑,顺天码头就是个待挖掘的金矿,处处是机遇。” 淮阳王忍不住追问道:“梁夫人还有何高见?” 宁明歌不过是随手点拨几下,就能瞬间解决淮阳王的困扰。 当然宁明歌未必比户部那些老狐狸们更有经商的头脑。 但是宁明歌有一点好处,因为梁靖的关系,她全然倒向淮阳王甚至是陛下这边,而不像户部那些墙头草,披着官身屁股底下却坐着世家的位置。 都是些歪屁股的! 梁靖沉默地吃着鸡腿,以他对明歌的了解,她这是打上了淮阳王的主意了。 宁明歌解释道:“顺天码头,也就是水云轩那块土地,地处偏远,路窄且泥泞,前期平整土地,运输物料就要耗费不少金钱、人力。 当初提出筹份额的方法,也是想要将朝廷的成本,分摊到各个想要分一杯羹的世家头上。 而我们,可以先在这些世家头上挣一笔!” 淮阳王一听能在那些世家头上赚钱,双目放光,“你快说说看,该怎么做!” 宁明歌:“从南门出发,去往顺天码头有几十里路程,顺天码头前期需要输送大量的木材、石料,还有挖掘出的淤泥也需要运力来清理。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臻园拍卖会在风风雨雨中结束,陛下出面收拾您的烂摊子。 可到底从你手中拿走了水云轩的土地。 陛下是为明主,岂会做让臣弟血本无归的事情。” 淮阳王不要脸地点点头,“是啊,我劳心劳力,最后什么都没捞到,真是吃了大亏了。” 宁明歌:“那您去向陛下求情,允许您拿下顺天南门出城到水云轩那几十里地的货运权。” 又是一个新词,货运权? 宁明歌:“就是模仿驿站!沿路每二到三里设一个驿站一样的点,放几十匹骡子、驴子。 凡是这条路上运的东西,都只能用淮阳王您家的驴子。” 淮阳王惊讶地微微张嘴。 那岂不是今后,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不就是在抢钱! 梁靖用扒饭的动作演示他的失笑,宁明歌口中的“驴子”一出来,他就懂了明歌的想法。 等着吧,明日顺天又要一驴难求了。 这顿饭的最后结果,就是宁明歌用手中的五百头驴、三十头骡子,换了两成的货运权。 淮阳王兴奋地离开,听说已经吩咐手下去市面上收驴子了。 宁明歌收拾好碗碟,屋内又剩他们夫妻二人。 梁靖注意到,宁明歌情绪不佳,一点没有往日挣钱时那种雀跃。 梁靖:“怎么了,不舍得和我分别?” 宁明歌:“夫君,我竟不知你在都察院受这委屈!” 梁靖:“啊?” 一顿饭的功夫,宁明歌想通了许多关键。为何经历司仅有一张案桌,梁靖从自己进了都察院后就一直神态不自然。 淮阳王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梁靖审讯方面的事情,外面的官员们又上赶着送驴讨好她。 梁靖在都察院,明面上是经历,暗地里他们瞧不上他的出身,只怕行的是酷吏之职。 宁明歌双眸含泪:“相公,待运河开凿后挣了钱,我们再买一个更大的官,以后就不做酷吏的活了。” 梁靖不知道宁明歌的脑子是怎么转的,竟闹出这样的乌龙。 算了,酷吏就酷吏吧! 毕竟臻园拍卖结束后,他“酷吏”的身份就要结束了。 第110章 ***发来请帖 国公府,主母院。 徐慧焦急地看向院外,按说这个时间点,国公爷应该要回来了。 大概是几十年的夫妻默契,这边徐慧刚给自己倒上茶水,院外传来国公爷的脚步声。 徐慧:“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梁国公在城外军营接到家中消息,风尘仆仆赶回来,问:“家里发生了何事,着急唤我回来?” 徐慧拿起桌上一叠请帖,解释道:“这些都是今早送到府上的请帖,除了***和冯阁老家的请帖外,还有很多都是平常从不走动的人家。 外面可是发生了大事? 我一个深居宅院的妇人,哪里能知道你们爷们外面的事情。 况且怀之还在牢里,按理说这些个人家避着我们家都来不及,怎么还会送来请帖?” 徐慧身为国公府主母,平日里迎来送往的事情没少做,宴会、游园这样的活动也组织过不少。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这些请帖,让徐慧有些摸不着头脑。 梁国公将面前的请帖一一摊开,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请帖主人的名字,心中有了个大概。 梁国公冷哼一声,“你忘记咱们家有两个儿子。 一个被关在狱中,还有一个现在在顺天可是风光无限。 听说梁靖那臭小子这两天在顺天追着世家纨绔后面拿人,现在都察院的牢房都要关不下了!” 徐慧的第一反应是惊恐,“靖儿这样,会不会把顺天的世家们都得罪光了?” 梁国公摇了摇头,向妻子解释道:“不用担心。梁靖是替都察院办事,都察院又是替陛下办事。 那些世家们也清楚,梁靖不过是一个六品官,拿人的名单都是从陛下手里出来的。” 徐慧这才心定了大半,随即又开始雀跃道:“原来如此。没想到靖儿在都察院也有些实权,不然这些帖子怎么会递到自己手里?” 徐慧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桌上的这些帖子上,“老爷不快帮我看看,这两家的请帖,明日我该应哪家的?” 顺天城内的宴会,一般筹备到发帖要提前半个月左右,鲜少有像今日这样的帖子,经过梁国公先前那么一解释,徐慧知道这多半属于带着功利目的的宴会。 她手上的两张请帖,一张来自***府的夏日赏荷宴,一张来自冯阁老家的立夏节气宴。 上次顺天近郊马场的宴会,徐慧被***下了脸子,她私心不想参加***的赏荷宴。 徐慧特意将冯阁老的帖子拿得更近一些,让梁国公选。 谁知梁国公爷道:“赴***家的宴。” 徐慧:“***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冯阁老在朝堂上话语权极重,不去不好吧?” 梁国公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发现她脑子怎么不开窍。 梁国公:“这些帖子既然是奔着靖儿来的,那就是与这几日的都察院风波有关。 ***的儿子在都察院任佥都一职,又是靖儿的上司。 若是席间有人发难,至少上面还有一个***顶着!” 徐慧脑海中划过自己在冯阁老府上被众妇人围攻的画面,顿时萌生了退意。 徐慧:“那就听老爷的,我这就命人去回复***。” 梁国公看着事事以他为尊的发妻。 这是徐慧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梁国公知道自己妻子有几斤几两,这样的大场面,能保持住礼节性的微笑就不错了。 两个儿媳妇倒是可以培养起来了。 梁国公补充道:“明日你带着两个新媳妇一起赴宴,带她们见见世面。” 徐慧第一时间反对,“我担心嘉善那孩子,因为怀之的事情,在宴会上遭人冷落,这次宴会就算了吧!” 梁国公怒视妻子,呵斥道:“国公府的荣誉,那都是父亲和我真刀真枪从战场上拼出来的,现在不过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身为我们家的儿媳妇,嘉善这就承受不住了? 还有你!真以为参加宴会,就是穿得光鲜亮丽去吃酒、赏花? 国公府的继承人被都察院带走了,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传的? 他们又是怎么看待怀之那孩子的? 记住! 只有你带着嘉善大方得体的出现在宴会上,才能减轻外人对于怀之的恶意打量。” 经过梁国公这样一点拨,徐慧才知道明日的宴席,竟有这么多的门道。 又听梁国公继续道:“梁靖那臭小子,这次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 现在顺天一半的富贵公子都牵扯在内,怀之倒是显得没那么乍眼了。” 徐慧:“是啊,靖儿在都察院,也不是全无作用的。” 至少那日她就进了都察院,当面见到了怀之。 本来她还担心怀之入狱之后,对他的风评会有影响,谁知峰回路转。 现在都察院里都是顺天的纨绔子弟,再过十天半个月,谁还能记得怀之进去的这茬事! —— 宁明歌回到葳蕤轩没多久,朱管家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院子外。 朱管家态度谦逊地向龚嬷嬷解释:“今日不少与国公府往来的人家,送来了大量的土产,我身后的这些是点名要送给大少奶奶的。” 龚嬷嬷望着院外长龙一样的队伍,山上的鲜菇、木耳,水里的金钩、鱼鲞一应俱全。 哪里只是些土产,这是送来了一整个南北货商行吧? 朱管家从宽袖中掏出一沓子请帖,表示:“这些都是近日送到国公府的请帖,主母那边已经决定,明日赴***的夏日赏荷宴,还请大少奶奶一同赴宴。” 龚嬷嬷是从主母身边出来的,自然知道赴宴的规矩。 贵妇人间的宴请帖子,一般就只会发往一家主母那边。 怎么大少奶奶还单独有一份请帖? 再看这帖子上绣着的珍珠,龚嬷嬷与朱管家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朱管家补充道:“大概是外面知道了大少奶奶珍珠娘子的名号,这送请帖的人家,都是投其所好吧!” 宁明歌看着龚嬷嬷递上来的一叠缀满珍珠的请帖,明白这应该又是一份送上门的礼。 相公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酷吏? 竟逼得顺天的权贵人家,这样想着法子送礼? —— 朱管家离开葳蕤轩,又绕道菡萏院。 宁嘉善看着朱管家声势浩大地向着葳蕤轩而去,没想到他还会来菡萏院。 招呼朝露去迎接,良久后朝露两手空空带回来一句话,“二少奶奶,夫人明日要赴***的夏日赏荷宴,还请您一同前去。” 宁嘉善颔首问:“朱管家送了什么东西来?” 朝露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宁嘉善,“朱管家就……就递了一句话来,没……没送东西!” 宁嘉善气急败坏地将身边的茶具扫到地上! 屋内茶水、瓷片飞溅。 宁嘉善:“都是些踩高捧低的狗东西,待怀之哥哥出来,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第111章 淮阳王空手套驴 梁国公府今日赴宴,只准备了一辆马车。 这也是徐慧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安排。 外人并不知道梁靖要改姓的事情,况且徐慧在外面面前,到底是两个媳妇的婆婆,国公府内宅以她为主。 只是—— 等此刻宁明歌上了马车,徐慧就后悔了。 看着她呆若木鸡,说三句才会回一句的懒散样子,徐慧气不打一处来。 车内空间狭小,宁明歌上来坐在了徐慧的右手边,她故意将脸别到左边。 徐慧就听见宁明歌死气沉沉来了一句,“婆母,早安。” 随后车内陷入良久的沉默。 就在徐慧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宁嘉善上了马车。 听说昨日她又在菡萏院发脾气了,徐慧瞧她双目微肿,一看就是昨夜哭过了。 虽然施了粉,却有着雨后海棠般的憔悴模样。 想到昨日老爷的交代,徐慧看着宁嘉善的眼神都开始变得不善,“你就带着一样一副面孔去赴宴?让人瞧见了,别人会怎么想怀之?” 宁嘉善没想到自己才上马车,就迎来徐慧的无端发难。 她忍不住看向宁明歌,偏偏还是在庶姐面前! 宁嘉善只能暂时忍气吞声道:“是,我会注意的!” 徐慧一肚子邪火正没地方发,“注意?你倒是我和说说,你怎么注意? 你这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国公府欺负你了。” 宁嘉善心道:难道你现在就不是欺负? 宁明歌忽然从座位下的箱子里翻出一只铜勺,递给宁嘉善道:“弟妹昨日应该是忧思丈夫过度,拿这勺子暂时敷一下眼睛吧!” 宁明歌口中宁嘉善的丈夫,正是徐慧的宝贝小儿子。 徐慧恶狠狠瞪了宁明歌一眼,发现她正注视着宁嘉善,丝毫没有察觉婆婆递来的眼色。 徐慧算是给瞎子抛媚眼,白瞎了! 宁嘉善盯着面前的铜勺,一把从庶姐手里夺了过来。 要你在这里装好人! 宁明歌掌心传来烧灼感,刚才宁嘉善尖锐的指甲划过她的手掌,应该是故意的。 宁明歌也不恼。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毕竟徐慧的声音又尖又吵,此刻马车内终于清净了。 徐慧婆媳三人来到***府的别院。 今日邀约众人赏荷花,因此宴会办在别院西南的水榭中。 徐慧一到场,就迎来万众追捧。 “国公夫人来了,快到这边上座!” “自那日国公府双喜临门,徐氏你好久没有出来走动了。今日带了一双儿媳妇出门,是诚心来给我们炫耀的吧?” 除了徐慧主办的宴会,平日里她很少受到这样的追捧,席间妇人们不过三两句话,就哄得她笑逐颜开。 宁明歌跟在徐慧身后,清晰地看见妇人们对她和宁嘉善的打量。 终于话题绕到她们二人身上,“当初成婚的时候,就听说国公府的一对金玉兄弟,迎娶的是宁家的并蒂姐妹。 这姐妹两个长得倒是十分相似,国公夫人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哪个是大儿媳妇,哪个是小儿媳妇?” 徐慧若没有经过昨日老爷的提点,只怕还以为在场的妇人是在单纯地奉承。 看来老爷猜得不错,眼前的这一众妇人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们纯粹是奔着靖儿的媳妇来的。 宁明歌这讨人厌的,净跟着靖儿沾光! 她若是现在开口了,等下嘉善势必要受到冷落。 况且众星捧月的感觉,徐慧还没享受够呢! 她是靖儿的娘,这些人想要替儿子求情,巴结宁明歌有什么用,她才是国公府的女主人。 徐慧还在犹豫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打断话题,***的出现替她解了围。 ***身边的女使报:“***到!” 水榭中的一众妇人们起身相迎。 很快诸位妇人落座,徐慧被安排到了***的右手边,是今日的主宾位置。 徐慧随即反应过来,靖儿在松江陪着***之子赵佥都出生入死,***一定是看着靖儿的面子上,才格外看重她。 徐慧的位置后面,退后半个身位,有两张案桌,恰好对应她的两个儿媳妇。 徐慧还未开口,就听***亲昵地向宁明歌招手,“明歌,坐到我身边来。” 在场诸位妇人的视线立马聚焦在宁明歌身上! 听闻***在梁靖夫妇成婚之前就对二人青睐有加,看来这应该就是梁靖的媳妇了。 宁明歌露出明媚笑容回应:“是。” ***身为这场赏花宴的主人,从她入场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她举杯,众人送言辞祝福! 她赏花,众人作诗词助兴! 酒过三巡,场上终于有妇人忍不住开口了。 说话的是礼部司乐的钱夫人,“我见***今日心情大好,可是与赵佥都在松江立了功有关?” 场上的气氛一顿,众人都恨死钱夫人了。 不会说话就躲在一旁听着,哪有求人办事这么直白地开场的? 赵佥都在松江是怎么立的功,还不是用在场诸位妇人们的孩子换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钱夫人还是那么心直口快,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你是不是想问,你家的儿郎,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钱夫人憨笑道:“是是是,还请***明示!” ***道:“我也问过元翰,他一回来就闹得顺天满城风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他回答我说——” 在场妇人们都竖起耳朵。 “圣心难测,都察院办事,都是依照皇兄的意思在办,诸位的儿郎只能说在都察院里面吃喝不愁,但是什么时候能出来,还不好说。” 水榭四处传来唏嘘、耳语声。 在场的诸位妇人对***模棱两可的答案大失所望。 这么说,***、赵佥都这条路子是行不通了? 谁知峰回路转,***忽然转向宁明歌这边道:“若说这里面有谁能办这事,唯有我的弟弟,淮阳王。 不过听说他近日正为别的事情焦头烂额,明歌你昨日不是正巧在场,有没有听他们提起此事?” 众人的焦点转移到宁明歌身上。 宁明歌这个时候才明白,今日***搭台子唱的是哪出戏! 昨日她和淮阳王共提起两件事,臻园拍卖会以及陆运权的事。 臻园拍卖干系重大,淮阳王必不敢在这里面弄花样。 那么剩下的,唯有陆运权一事。 昨日宁明歌刚与他交换了五百头驴。 淮阳王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他是一头驴也不想自己出啊! 第112章 这驴我昨日不是卖出去了吗 宁明歌盯着宴席上众人的目光,装作惶恐道:“男人事业上的事情,我一个内宅女子,恐怕不好插手吧?” 诸位夫人们都要急死了,***都开口了,这宁明歌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 钦天监监付家的刘夫人,那日在郊外马场曾赠与宁明歌一份见面礼,和她算是有过点头之交,出言相劝:“没事,其实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在场的夫人们,哪个不曾私下里和丈夫议论过朝事。 今日既然是***的私宴,在场的都是熟人。哪个多嘴的敢把话传出去,今后别想在这个圈子里做人了。 明歌你尽管说,昨日你都在都察院听到了些什么?” 诸位妇人们都在附和刘氏。 宁嘉善呛声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在场那么多夫人都等着呢,毕竟被关在牢里的不是你相公!” 对于宁嘉善的突然发难,在场夫人们态度不一。 有看戏的,想着宁家姐妹掐尖要强,说不定宁明歌一气之下就全说了。 刘氏则是第一时间责怪地看向宁嘉善。 上次在近郊马场她就看出宁家姐妹不对付,即便有***套话在前,宁明歌这个时候开口也是要冒风险的。 若是宁明歌这个时候缩了回去,顺势找个借口敷衍一下,她们之前铺垫了这么久不久全部泡汤了吗? 刘氏:“哼,听说梁怀之是第一个被捉进去的。但是宁家二儿媳妇,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啊。 我家儿子毕竟是命苦,没有一个都察院的哥哥护着,还不知道在里面要吃多少苦呢!” 被刘氏这么一提点,诸位夫人们想到自己在牢里的儿子,纷纷对宁嘉善怒目而视。 徐慧见宁嘉善犯了众怒,呵斥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说罢侧身对宁明歌和颜悦色道:“明歌,在场的都是熟悉的世交,你昨日在都察院可有听到些风声,捡些能说的,说给大家听听吧!” 宁明歌点头道:“是。 淮阳王最近领了关于顺天码头的差事,这个想必大家都听说了。” 夫人们点头,示意宁明歌继续。 宁明歌:“昨日我去都察院的时候,淮阳王、赵佥都还有夫君都在,他们都在为同一件事发愁。 顺天码头那块土地先前都是泥塘,开凿码头的物料根本送不进去。 马车进去容易陷进泥里,唯有用驴子背着,一点点把前期修路的碎石运进去。 为了弟弟的事情,夫君主动向淮阳王献了五百头驴子。 母亲您别担心,弟弟的事情应该会有转机的。” 宁明歌嘴上说得好听,既在徐慧和诸位夫人面前替梁靖做了人情,又借这件事给在场诸位夫人们打个样! 徐慧当即双手合十,嘴上嘟囔着:“谢天谢地!” 在场的夫人们,能够主动在外面替小辈奔走的,哪个不是人精。 她们心领神会的同时,顺着宁明歌的话往下说:“徐氏,这下你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面上说的是梁怀之的事情,实则也是在庆幸自己儿子有救了。 刘氏的反应是最快的。 她看着席间的夫人们,在内心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今日的宴席至少有二十家赴宴,按宁明歌刚才所说,为了替梁怀之疏通关系,一次敬献了五百头驴子。 按照席面上的人数,加起来岂不是要一万头左右的驴子? 就是把顺天城连着周围的县都翻一遍,都不可能找出一万头驴子! 因此宁明歌刚才口中的那么法子,只要赶在前头的几个人才作数! 万一买不到驴子、万一淮阳王需要的驴子够数了,这里面的变数可太大了。 刘氏站出来抱歉道:“本来我还在替徐氏高兴,但是想到我那个逆子,情绪起起伏伏之下,眩晕症的老毛病又犯了,***还请容许我先行离开。” 刘氏的眩晕症是老毛病了。 睡不好、见了风、受气都会发作,与她交好的夫人们都清楚。 ***应允道:“刘氏你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无独有偶,又有一个夫人红着脸以来了月事为借口退席。 刘氏离开水榭,健步如飞,身后那位来了月事的夫人同样速度不慢。 两人相视一笑,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一个去了东市,一个去了南门。 —— 南门市场,若是宁明歌在这里,就能认出躲在阴凉下乘凉的驴贩子,正是昨日交易过的那位邓货主。 他身后的围栏里,挤得满满当当都是驴。 邓货主也十分奇怪,驴子的行情不像马,光是去乡下收驴就要耗费不少时日。 这次主人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一批驴子,数字与昨日卖出的差不多,有五百多头! 奇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一点,这批驴子头上都被染了红色。 他身后乌泱泱全是红色的驴脑袋,晃得邓货主眼花。 没生意的时候,他习惯性躲在南门外的一棵柳树下面,抽根嫩枝条叼在嘴里。 把玩一会,就便宜身后随便哪个最近的驴子。 他才起身去折身后的柳枝,驴群中就冒出一头驴,“啊~啊~”地跑过来。 邓货主翘着这驴有些眼神,很像昨日被卖出去的那批驴子里,最贪吃的那一头。 邓货主不确定道:“胖头?” 驴:“啊~啊~” 邓货主从怀里掏出用粗盐拌过的豆料,快速上下左右逗着面前的驴子,对方嘴巴追着豆料,“啊~啊~”叫得欢腾! 邓货主:“真见鬼了,胖头你昨天不是卖出去了吗?” 等等,昨天卖出五百头驴,今日主人又派人送来五百多头驴子。 顺天城里面的牲畜都有个大概数。 该不会自己身后这批染着红毛的驴,真就是昨天卖出去的那一批吧? 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从南门口驶出,马车上下来一个带着斗笠的妇人。 邓货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该不会在做梦吧? 这场景昨日不是才发生过? 妇人问:“你这驴子怎么卖?” 邓货主按照主人定好的价格,报:“二十两一头驴。” 妇人:“给我来五百头!管家,付钱!” 邓货主神情恍惚。 五百头,二十两高价的驴子,这就卖出去了? 第113章 你家的驴也在路上了 刘氏快刀斩乱麻地付了一万两,邓货主吩咐身边干杂活的马夫,“老吴,这位夫人刚买了五百头驴子,你跟着去认认门,回头把货交过去。” 五百头驴子数量太多,白天一股脑全领进顺天城里不现实。 邓货主买卖牲口的生意,背后站着顺天府尹。 因此他卖出的货物,总能在晚上宵禁之前,掐着点送到城里。 马夫老吴需要提前去买主家或者收货地,协商这些驴的安置问题。 老吴是个沉默的闷葫芦,从来都是货主指向哪,他就带着驴子去哪里。 但是今日不同。 老吴坐在夫人的马车边,听着夫人与车夫商量去处,“去都察院!” 老吴诧异地抬头,随即又安分地看向地面。 他这人不喜欢多嘴。 但是去都察院走前面丰年大街更顺利,因为那边游街卖艺的人少,马车更易通行。 老吴为什么那么清楚,因为昨日他便堵在这条路上。 刘氏的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在她无数次的催促中,终于赶到了都察院门口。 刘氏从马车上下来,见到同样早早离席的谢氏。 刘氏心跳得很快! 也不知道淮阳王这边缺多少头驴子,万一偏偏就是那么巧,谢氏带去的驴子,刚好就满足了淮阳王的急需。 那她怎么办? 若换了往日,刘氏就算上前撕吧,也要把谢氏弄到她后面去,但是这里是都察院,刘氏不敢造次。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等了不知道有多久,谢氏哭丧着脑袋出来,见到刘氏就问:“刘夫人,你买的驴子,可是红头驴?淮阳王非红头的驴子不要!” 啊?什么红头驴? 刘氏向边上的老吴看去,老吴答:“夫人买的就是红头驴!” 刘氏喜出望外:“真的?” 谢氏赶紧追问:“你的驴子哪里买的?” 想到自己误打误撞买到淮阳王要的驴子,刘氏得了头筹,瞬间也有了底气:“你要去南门市场买呀,就是不知道我买了五百头以后,那里还有没有红头驴了。” 刘氏说完喜滋滋进了都察院,接待她的是梁靖,这一结果让刘氏更加惊喜。 刘氏:“你是梁国公府家的大公子梁靖吧?那日在马场我们见过面,说来也巧,我刚从***那边的宴会上过来,还是明歌给我们透露的路子,若今日这事真能办成了,改天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们夫妻。” 梁靖轻咳一声,刘氏当即识趣的收敛。 他拿出面前的一张名册,问道:“夫人家的公子,叫什么名字?” 刘氏指着名单上的温仲麟道,“就是这小子。” 梁靖又问:“所以这位名叫温仲麟的公子,感念陛下为济万民之心,开凿顺天运河不易,自愿捐赠驴——” 刘氏开始被梁靖口中的“陛下”“万民”绕晕了,直到最后提到驴才反应过来。 刘氏答:“五百头!自愿捐赠五百头红头驴!” 梁靖点点头。 他用手中的墨笔在名册上重重一划,温仲麟三个字化作一个浓黑的墨团子,在白底的名册上十分显眼。 刘氏随后得到一张民愿书。 梁靖解释道:“还请夫人在这上面签名,待顺天运河十里界碑出来,夫人你的名字会刻在界碑上,顺天的百姓会世世代代感激你的。” 刘氏错愕地看着梁靖,“这用驴赎人,还能刻在碑上?” 梁靖重复道:“是自愿捐赠!” 刘氏提笔又顿住了,“写我的名字不太好吧,还是写夫家的名字——” 梁靖制止了她手上的动作,“夫人,不可行事太过招摇。” 说来也可笑。 这几日到陛下面前求情的人无数,这是一场陛下与世家的君臣对弈。 朝廷上的老臣们,妄想通过舆论施压,利用陛下赋予他们的权利,来倒逼君主放人。 陛下正恼火着,淮阳王递去一个台阶,才有了今日网开一面的场景。 陛下知道这帮老臣们沽名钓誉惯了,错过了能立碑流芳百世的机会,估计回去大腿都要拍青了。 这张民愿书上,只会留下替儿子奔走的母亲的名字! 刘氏是来求人办事的,自然梁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在民愿书上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刘素馨。 很快刘素馨被带入都察院的牢房。 梁靖在前面提着灯笼,刘素馨借着光打量里面的环境。 虽然牢里黑漆漆一片,但是与想象中充斥着异味、老鼠满地的场面不同。 除了暗一些,一个牢里面乌泱泱关着不少人外,并没有太过血腥的画面。 看来儿子没有受刑! 刘素馨忍不住低声唤儿子的名字:“仲麟,仲麟?” 温仲麟从人堆里挤出来,抓住栏杆喊:“娘,是你吗?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温仲麟率先看到前面提灯笼的梁靖,叫嚣着:“梁靖你给我等着,待我出去了——” 话还没说完,吃了刘素馨一个巴掌,“你在这里面和谁没大没小呢! 梁公子,这几日还要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家这不懂事的。” 温仲麟苦着脸,“娘,你都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些什么!” 刘素馨打断他,“你手脚俱全,五官也都在脸上,还有力气叫嚣,我看你是在牢里面饭吃太饱了。 梁公子,这两日给我狠狠招呼着小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作奸犯科!” 梁靖知道刘素馨是做给自己看的,“刘夫人,令郎被关几日,你们母子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这灯笼你提着,我在外面等你。” 梁靖这个杀神一走,牢房里原本躲在后面的公子哥们都围了上来,“刘姨,您还是除了国公夫人外,第一个进来的人呢! 我娘什么时候来看我?” “刘姨,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刘姨——” 刘素馨面前至少有几十张嘴巴在说话,温仲麟气急败坏道:“你们给我走开,这是我娘,你们有事找自己的娘去!” 刘素馨这个时候可不敢乱说话,她宽慰儿子,“儿子,再等等吧。” 温仲麟泄气道:“还要等多久,娘你不知道这里面的饭菜有多难吃,我想吃香酥鸭!” 刘素馨气不打一处来,这只知道吃的憨货,“我看你像香酥鸭!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捞你,填进去五百头驴!” 牢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听到了吗?温仲麟的娘为了救他,买了五百头驴,以后干脆叫他温五百得了。” 刘素馨瞪了里面的人一眼,发现是温仲麟的发小,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儿子,汪旭。 “喊什么喊,你娘的五百头驴,也在路上了!汪五百!” 第114章 梁靖一路错过 刘素馨在牢里面又关照了儿子几句,手中灯笼的灯芯快灭了,才恋恋不舍地折返。 从牢内一出来,刘素馨就见梁靖站在门前,应该是在等她。 刘素馨:“多谢梁经历的灯笼。” 自那日近郊马场一别不过月余,刘素馨也没想到梁靖已经爬到了都察院经历的位置。 刘素馨忍不住称赞道:“梁经历当真是年少有为,我家仲麟就拜托你了。” 梁靖微微颔首,脸上并未太多表情,只是不知为何刘素馨总觉得他有些窘迫。 还未等刘素馨主动告辞,梁靖红着脖子开口道:“不知这个时间,***别院赏花宴有没有结束。” 他想要去接宁明歌! 刘素馨脸上露出了然笑容。 听闻梁靖成婚没几日,就跟着赵佥都去了松江。 这才刚回来,小两口小别胜新婚,正腻歪着呢! 刘素馨解释道:“我是中途离的席,算算时间,你若要去接你母亲和妻子,完全来得及。 婶子再教你一招,都察院去***别院的路上,有一家点心铺的开口酥极为不错,你顺路带给明歌,她一定喜欢。” 梁靖转身快步离开,刘素馨正想笑他耳朵都红了,忽然他又折返回来。 梁靖:“请问刘夫人,那家点心铺叫什么名字!” 待梁靖走远,刘素馨“噗嗤”笑出声来,“这个梁国公家的小子,现在才有点少年样子!” 梁靖提着两包开口笑,赶到***别院的时候,恰逢宴会散场。 妇人们三三两两聚在门口,趁着临别前说两句私房话。 梁靖的目光快速在人群中搜寻,并未发现宁明歌的身影。 倒是他魁梧奇伟的身影,加上风姿绰约的面庞,格外引人注目。 对面有眼尖的妇人注意到了梁靖,指着他道:“徐氏,那不是你家大儿子吗?” 徐慧回头,果然看见梁靖正站在对面张望,她对儿子招手道:“靖儿,快来娘这里。” 梁靖大步流星走来,诸位妇人都在议论着他。 她们的儿子,可就在梁靖身处的都察院,宁明歌作为他的媳妇,都能随便打听到淮阳王的消息,要是能让梁靖从中帮忙递个话…… 在场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一个妇人。 于是她们开始抬轿子,一个夸张的声音从徐慧身边响起:“徐氏你可真是好福气,出来赏花还有儿子来接!” 哪个母亲不喜欢听到自己儿子被夸孝顺,“靖儿你不去忙你的工作,怎么还到这边跑一趟。” 谁知梁靖一开口,就往徐慧心上浇了一盆凉水,“母亲,明歌去哪里了?” 徐慧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地,还好身边有人帮腔道:“你这孩子真不会说话,可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 梁靖带着威慑的目光向那人看去,他并不认识开口这位。 说话的是钱夫人,诸位妇人流露出懊恼神色。 怎叫这里面嘴最笨的人先开了口。 徐慧替儿子解围道:“我们婆媳顺利一起来的,我儿子多嘴问一句也是应该的。 明歌被我打发去鸿运楼排队买香酥鹅颈去了。 靖儿,今日在都察院可还辛苦?” 都察院三个字,一下子掐住了钱夫人的脖子。 梁靖看着在场虎视眈眈的妇人们,直到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她们定不会放自己离开。 梁靖:“今日院内没什么大事,只是遇到了那日在近郊马场遇到的刘素馨刘夫人。” 钱夫人诧异道:“怎么可能,刚才宴席上素馨还和我们一起吃酒呢,半路身子不舒服退了席。” 有许多夫人脑子已经转过弯来,问道:“她去都察院做什么?” 梁靖一五一十道:“去看汪家公子。” 几张嘴同时问道:“她见到人了?” 梁靖点头:“自然。刘夫人自愿捐赠了五百头驴,解决了淮阳王近日的心腹大患。” 众人异口同声道:“什么!” 这狡猾的刘素馨,竟撒谎偷跑! 顺天的驴子,该不会都被她一人买去了吧? 随即骚动从身边传来,一众妇人们作鸟散状,快速蹬上马车,消失在别院门口。 徐慧拉着儿子道:“既然来了,和娘坐一辆马车回去吧?” 梁靖敷衍地往徐慧手里塞了一包开口酥道:“娘,这开口酥不错,你拿去尝尝!” 说完提着另一包开口酥溜之大吉。 鸿运楼,应该在阳春巷。 梁靖本来迫不及待想要骑马先行,但随即想到回来时要与明歌同乘一辆马车。 梁靖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加快速度,去鸿运楼接少奶奶。” 一路上,梁靖竟不知道顺天又那么大。 路上游街串巷的商贩、行人、车马,都在和他作对! 不过是三条街的距离,梁靖的马车居然行了有三炷香的时间! 待梁靖来到鸿运楼,发现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人手一个号牌。 只是梁靖还是没有在里面发现明歌的身影,他再次确认面前的地址,是鸿运楼没错。 路人:“哎,你这人怎么插队,想要买香酥鹅颈,去后面排队。” 梁靖问:“上一锅鹅颈什么时候卖完的?” 路人答:“大概半炷香之前吧,再等一炷香的时候,这鹅颈炸起来很快的。” 半炷香! 鹅颈刚出锅的时候最酥脆,明歌若是买到,一定会加速往梁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这里离府上很近,就半条街的距离,明歌一定会选择步行。 梁靖准备抽身去追,忽然身后传来明歌的呼唤:“夫君,你怎么还不上车?” 梁靖抬头,就见宁明歌扶着马车帘子,正好奇地看着她。 梁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他高大的身影一步就蹬上了马车,马车因为猛然多了个人开始向前倾斜,宁明歌一个踉跄,顺势被迎面而来的梁靖一把捞在怀里。 梁靖:“夫人真是叫我好找啊!” 宁明歌不明所以,梁靖扬了扬手中的开口酥,解释道:“本想着还夫人那日烧鸡的贺礼,没想到我一路提着这包开口酥,从都察院赶到***府,扑了个空。 母亲说你来鸿运楼买香酥鹅颈,我又追了过来,你却又不在队伍中。 我害怕又晚来一步!” 宁明歌笑着安慰道:“没事,没错过就好。” 第115章 偶遇陛下 梁靖看着怀中笑语晏晏的妻子,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他低声呢喃重复着妻子的话,“是啊,没有错过就好。” 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当初自己和明歌错过了,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宁明歌这个时候,还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梁靖的怀里。 她羞涩地推搡了一下身边人,“你坐过去一点,马车那么大,偏要和我挤在一起。” 梁靖这个时候心情正好,跟着玩笑道:“那不行,我若不把你看牢了,等下你要不跟我走了。” 宁明歌只当梁靖是在开玩笑,直到他向外面的车夫吩咐道:“不必回国公府了,直接去水云轩。” 水云轩? 那里离顺天好几十里的路程,现在天色已晚,他们还能赶回国公府吗? 话到嘴边,宁明歌却忽然改口道:“可是这香酥鹅颈怎么办?” 梁靖直言道:“夫人那么辛苦排队买回来的香酥鹅颈,还是由我们二人带到水云轩独享吧。 宁小姐,今日恐怕要委屈你跟我私奔了。” 宁明歌知道梁靖偶尔有些戏瘾,掐尖嗓子配合道:“可是我还没有收拾细软,今后我们该怎么生活呢?” 梁靖挑眉,装着吐出一声叹息,“哎,那今后只能委屈宁小姐,陪我以打猎为生了。” 宁明歌:“我可以算账补贴家用!” 说完两个人对视,马车里瞬间挤满了哈哈大笑。 玩笑过后,梁靖正色道:“这两天因为你的献计,顺天牢房里关着的公子哥们有了出去的可能,据说明日朝堂上会有一阵风波,淮阳王叫我带着你暂时出去避避风头。” 经过梁靖这么一解释,宁明歌当即想到今日***的赏荷宴。 若顺天的那些纨绔子弟,真的因为她的一句话被放了出来,宁明歌可不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有多么大的能量。 反而应当警惕起来。 毕竟在她这边走了一次捷径,有人就会想走第二次。 宁明歌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陛下真的有那么缺钱吗?” 她能明显察觉到,这次淮阳王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和她前阵子用珍珠获利如出一辙。 当时顺天码头开凿在即,宁明歌和梁靖手中拥有的本钱有限,她才会选择全力一搏。 淮阳王作为陛下的钱袋子,怎的也如此缺钱? 梁靖解释道:“这次去了松江,我也算熟悉了一些当地的民情。 陛下这次大动干戈,有三个原因。 一是松江鱼米之乡,却被当地豪强联合抢占土地,改稻为桑。朝廷收不上税粮。虽有银两代替,但是这几年粮价飞涨,江南道作为整个朝廷的粮仓不稳定。 二是运河开凿在即。钱、物料、人工全部紧缺。朝廷就算以工代赈,粮库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余粮。户部虽未出现赤字,但是待运河一动工,明年是什么光景,就不好说了。 三是陛下发现,朝廷上下真正穷的只有他一个人。 乡绅豪强开海做生意,利润的大头还是被朝廷这帮重臣拿走了。陛下派都察院南下才知道,乡绅、豪强、朝臣,个个都比他有钱。” 梁靖说的这些,宁明歌若没有前世那么多年的经验,恐怕只会听得云里雾里。 宁明歌点点头,附和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赵佥都和你在松江到底抄出多少银两,让陛下都眼红?” 梁靖听着她兜了一大圈,原来就是在好奇这个。 宁明歌依偎在梁靖身边,明媚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睫毛像羽扇一样,扇得梁靖有些口干舌燥。 他盯着宁明歌的唇,声音低哑道:“刺探都察院的情报,特别是陛下的情报,可是要杀头的!” 宁明歌轻轻拽着梁靖的衣袖,撒娇道:“马车里就我们两个人,咱们夫妻二人私下说说。 今日在***的宴席上,那些官家夫人们自己都承认了,朝堂上一板一眼的大臣们,在家都会和夫人说些私房话。 你就告诉我嘛~” 宁明歌鲜少流露出这样小女儿的娇憨样子。 梁靖在忠君和爱妻之间。 选择带着爱妻一起忠君! 梁靖:“你这次替淮阳王献计有功,也算入伙了。这次我们从松江,查抄出一千六百万两!” 几乎是整个朝廷一年税赋的三分之一。 宁明歌惊呼:“有那么多钱,淮阳王还贪那三瓜两枣的买驴钱?” 梁靖:“都察院牢里现在满得都装不下,几十万两到你口中就成三瓜两枣了?” 宁明歌想到那些纨绔子弟,多半都是梁靖带头去抓的。 她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淮阳王说得没错,我们夫妻是该避避风头了。 若是真的计较起来,你捉了人家的儿子,我掏空了他们的钱袋子。 我们这对夫妻,真是狼狈为奸!” 狼狈夫妻的马车终于到了水云轩附近,梁靖扶着宁明歌下了马车。 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宁明歌记得水云轩附近不都是荒地吗? 眼前壮阔华丽的庄园,又是哪里? 梁靖解释道:“你两次替淮阳王出主意,想我成婚没两日就替陛下去松江出生入死。 这庄子是淮阳王避暑的地方,暂时借给我们几天。” 淮阳王就算是个闲散王爷,那也是皇亲国戚。 庄园的规模与一般的世家不可同日而语。 宁明歌好奇打量着面前长龙一样的灯笼,问道:“应该提前知道我们要来,整个庄园都点着灯呢!” 梁靖的眼力极佳,顺着绵延的灯笼一路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肥胖声音,是淮阳王无疑。 他的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 是当今陛下! —— 周穆尧身穿便衣,站在水榭镜头的平台上。 夜幕已经拉下,借着灯笼的光亮,可以看清面前的一小片荷花池。 周遭全是蛙鸣虫叫,他丝毫不觉得吵闹。 因为别院荷花池与水云轩共用一片池塘。 他半生的愿望,运河开凿的起点,就在前方。 淮阳王向身后看去,提醒皇帝道:“皇兄,好像是梁靖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来了。” 皇帝惊喜道:“哦?就是那个很会挣钱的梁靖的妻子?” 淮阳王提醒道:“对,皇兄你别忘记了,梁靖现在的身份,是都察院的六品经历,这小子在他娘子面前,惯会演戏呢!” 皇帝:“梁靖那臭小子的热闹,终于也是被我赶上了。 正好今日我也是便装。 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是你兄弟了。 我是你奶娘家的孩子,是你的奶兄弟!” 淮阳王:“啊?” 凭什么就我出场就是真身份? 第116章 陛下向宁明歌请教 梁靖夫妇很快接到淮阳王的传唤。 宁明歌意外地看了丈夫一眼,“你和淮阳王约在庄园见面?” 梁靖摇头否认,但是他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想见他们的恐怕另有其人。 庄园内的侍从在前面提着灯,一路指引宁明歌二人来到荷花池边。 宁明歌这才看清,淮阳王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身边还有一个年纪比他大一些的男子。 淮阳王主动笑着开口,“梁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庄园即已借出给你们夫妇,本王不该打扰,只是顺天码头开凿在即,本王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在荷花池边多观望了一会,忘记时间了。” 宁明歌没想到淮阳王如此客气,她悄悄捣了捣身边的丈夫,就听梁靖寒暄道:“这本就是王爷您的庄子,我们才是客人。不知有没有打扰到您和您身边这位——” 皇兄既然已经开口,不准备暴露身份,淮阳王立马接过话茬,“这位是我的奶兄弟,他的生母是我奶娘。” 奶兄弟? 梁靖面露古怪地看着陛下。 他这是在玩乔装出行的戏码? 但是思及自己在明歌面前的官职,也只是一个都察院的六品经历,根本没有面见圣上的机会。 梁靖没法提示妻子,好在明歌聪慧,应当不会犯什么忌讳。 皇帝主动搭话宁明歌道:“原来这位就是梁靖的夫人,久仰大名。我和王爷刚才还提及到你。 听闻夫人对经商一道颇为擅长,我正想向夫人领教?” 宁明歌不明所以地看向淮阳王,后者主动解释道:“咳,我这位兄弟,一直在帮我打理生意。” 皇帝解释道:“王爷有心提携,奈何我的天赋不够,做生意不及那几个大管家。” 梁靖随即回味过来,陛下口中的那几个大管家,莫不是户部的几位大人。 听说这次淮阳王主持顺天码头一事,户部的反对声音最大。 淮阳王借助宁明歌的出谋划策,几次出手赚得盆满钵满。 户部的几个大臣眼红不已,叫嚣着要让淮阳王交出此次的收益,用以补贴运河开凿。 宁明歌看出淮阳王这位奶兄弟眼中的急迫。 猜想淮阳王想要任用心腹,奈何面前这位能力不够,被淮阳王手底下的大掌柜排挤得够呛! 淮阳王意识到皇兄表现得太过于急迫了,“不如我们去边上的凉亭,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四人落坐凉亭,率先开口的还是皇帝,“梁夫人可曾听说,近日顺天物价飞涨?” 宁明歌点头,“运河要开凿的动静闹这么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码头一动工,就是养了一只吞金兽。商人重利,这个时候一定会囤积居奇。” 这些话宁明歌不是瞎猜的。 自那日木材暴涨之后,柴火、米面、粮油、布匹等一一涨价。 虽然现在才六月,价格已经涨得与过年那几日差不多了。 皇帝再问:“若让梁夫人来主持运河开凿一事,夫人可有妙计平定物价?” 此话一出,宁明歌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全错了。 面前的人多半不是什么淮阳王的奶兄弟,而是今日淮阳王特意找来的发言人。 真正想要开口询问的人,是面前的淮阳王。 宁明歌推脱道:“就凭我?淮阳王还是别和我开玩笑了。” 淮阳王瞪了皇兄一眼。 看吧,上来就问这么吓人的问题,别把人吓跑了。 他笑着出来解释:“梁夫人,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今日我就是在为这问题烦恼。 本以为最近挣了一点钱,能替朝廷买更多的物资,没想现在合计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涨价,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照这样子涨上去,我一个王爷尚且如此苦恼,待到顺天码头开凿,整个顺天的百姓能吃得上饭吗?” 宁明歌一直身处深闺内宅中,嫁的又是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倒是没想到百姓民生那么远。 她站了起来,对淮阳王恭敬行礼,称赞道:“原来是为了百姓,淮阳王大义!” 皇帝在边上白了一眼。 什么淮阳王大义,那是朕,是朕心怀天下! 这次宁明歌不再推诿,而是认真考虑,她一些惋惜道:“可惜之前木材价格飞涨,礼部调用陵寝木材平定价格,这一招已经用过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估计朝廷就算再发任何告示,商人们都不会轻易作罢。” 淮阳王叹了一口气,凉亭迎来众人的沉默。 宁明歌随即道:“既然这样,不如索性放开手脚。让大鱼去吃小鱼。” 淮阳王、皇帝一同追问:“什么意思?” 宁明歌解释:“顺天城很大。这里面挤了很多人。百姓被商户吃,商户被官员吃。 若没有人干预,最终官员会利用手中的权利,吃掉所有商人的利润。最终顺天码头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会出自背后有权势的商户手里。” 淮阳王冷笑道:“想要凭官员的良心,说不定他们还不如那些重利的商贾呢!” 若非如此,他臻园的生意,最初是因为什么起来的? 宁明歌没想到淮阳王对朝廷官员这么不信任,她问:“谁说官员就不能被吃?” 三人的目光皆看向宁明歌。 就听她说:“还有陛下!运河能够开凿,是因为陛下有成为万世雄主的野心。身为臣子,当替陛下分忧。若是做不到,那就换人来做!若是反逆天子意而为之,那就杀! 一家杀不完,那就杀十家! 待天下人都能看清陛下的决心,能当上大臣的都是本朝最聪明的人,他们自会找到那个平衡的。” 宁明歌的想法与皇帝不谋而合! 只是他没办法像宁明歌分析得那么果断、清晰。 但是宁明歌有一句话说到皇帝的心坎上。 大鱼吃小鱼,乃物竞天择。 而他作为天下之主,自然有权利吃掉任何一个不忠的臣子! 淮阳王又一次没大没小地瞪了皇兄一眼。 好什么好,你现在的身份是个掌柜! 一直以来没有说话的梁靖忽然开口打断:“夜色已深,我们夫妇从顺天城赶路过来有些累了,还请淮阳王准许我们先行离开。” 宁明歌意识到自己在淮阳王面前一时嘴快,犯了忌讳。 她吐了吐舌头,像做错事的小孩,缩在梁靖身后。 直到他们夫妇走远,皇帝意味深长道:“梁靖这臭小子,跑这么快。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难道还会吃了他夫人不成? 当初听闻梁国公脑子糊涂,用宁家的庶女糊弄他。 我本来想给他赐婚的,梁靖这小子忽然递消息来。 说同意了这门婚事。 我以为是他自暴自弃,没成想是从一开始就看上人家了。” 第117章 相公,你不行也没关系 梁靖快步走在前面,他人高步子大,两步换宁明歌要走三步。 宁明歌:“夫君,你别走这么快!” 梁靖充耳不闻,甚至走得更快了。 宁明歌看着逐渐远去的梁靖,猜测应该是自己刚才在淮阳王面前出言无状,梁靖有些生气了。 宁明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凭她的短腿应该是追不上梁靖了。 那就只有用苦肉计了,就是不知道若是她假装摔倒,梁靖会不会回头? 宁明歌还在考虑,该用怎么一个姿势跌倒在地,忽然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梁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厉,“好好看路!” 宁明歌顺势抓住梁靖的衣袖,露出可怜状,“相公,你可是生气了?” 梁靖当然生气了。 但是他在生自己的气! 除了生气以外,他更多的是惶恐。 明歌又不是第一天那么聪明,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敢在臻园直面淮阳王,为他讨价还价,倾尽手上的资源,替他搏一个前程! 她果断、勇敢、聪慧,集万千美好于一身。 但是刚才,梁靖忽然意识到,他把明歌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 所谓伴君如伴虎,梁靖替陛下效命多年,也不敢说全然了解陛下的脾气。 明歌刚才那番话,恰好是迎合了陛下内心的想法。 不然……梁靖根本不敢往下想。 即便到了此刻,梁靖的心还在怦怦直跳,没有一点平息的意思。 他一把将明歌搂在怀中,细嗅她身上独属的香气,感受她身体的温度,心绪一点点放缓。 宁明歌乖巧地不动,柔声说道:“相公,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梁靖揉了揉宁明歌的脑袋,长叹了一口气。 他真是一个糟糕的丈夫,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让妻子主动道歉。 他身上背负的太多,梁国公家复杂的身世,都察院的双重身份。 唯有妻子,一颗真心捧在他的面前。 梁靖:“刚才没吓到你吧?” 宁明歌问了问自己的心,哭丧着脸道:“有一点点委屈。” 梁靖闻言,用下巴抵了抵怀中人的脑袋,“你当然该委屈的。” 若不是为了自己,明歌不必在淮阳王面前崭露头角。 她若一心躲在内宅,谁能知道操纵了顺天木材一日涨三倍的经商奇才,只是一个闺中妇人。 梁靖的情话,说得实在好听,轻而易举地打散了宁明歌心中最后一点委屈。 宁明歌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梁靖试图解释道:“淮阳王到底有着皇家身份,你下次说话还是要避讳一点。” 宁明歌抢白道:“没有下次了!” 双方都想着低头,架自然是吵不起来的。 梁靖想到带宁明歌来庄园的最初目的,“淮阳王的这个庄子上有一个温泉,你可想去试试?” 宁明歌点头。 宁明歌站在完全前面,身边跟着六个服侍的侍女,再一次认识到淮阳王的奢华。 金玉堆砌而成的池子,铺满了花瓣。宁明歌整个人缩在温泉池子中。 这个时候她终于意识到,她和梁靖将要在庄子上独处了。 因为成婚后的种种巧合,他们两个鲜少像这样有独处的机会。 若真论起丈夫的体贴,梁靖在顺天一定能排上号。 他对待自己态度温和。 爱屋及乌对自己家人也不错,姨娘在宁家也有了体面。 事业上抓住了臻园、松江两次大的机会,可以说是一飞冲天。 相公有千千万万的好,可惜就是那方面有些不行! 宁明歌摇了摇头,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赶走。 若梁靖能像现在这样待她一辈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宁明歌觉得再过两三年,他们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 宁明歌不知不觉胡思乱想了许多,身边的侍女们提醒道,“夫人,梁公子见你许久未出来,在外面等你了。” 宁明歌收拢思绪,从温泉里出来。 一出院子,就看见夜色中梁靖提着灯笼在等她。 宁明歌身上还冒着温泉的水气,双颊飞霞,耳边的碎发滴着水,眼看就要落在宁明歌的脖颈间。 梁靖的手鬼使神差地伸了过去,接住那滴水珠,宁明歌下意识缩了脖子,梁靖粗糙的手自她的耳垂擦过。 宁明歌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 她小声羞涩道:“你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在梁靖眼中,就像一颗熟透的桃子。 梁靖盯着宁明歌的唇,做了一直以来自己就想做的事情。 他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 宁明歌惊慌地瞪大眼睛,梁靖炽热的鼻息落在她脸上。 好在梁靖很快就羞涩地缩了回去。 宁明歌注意到丈夫表面平静是,实则耳朵都红透了。 她想到刚才自己在泡温泉时的那些念头,认真向梁靖保证:“相公,其实就算你一辈子不行,我也绝不会离你而去的。” 梁靖被她认真的脸逗笑,随后在反应过来宁明歌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歌居然一直以来都认为他!不!行! 梁靖自认为是给妻子时间,心甘情愿地接纳他,而不是受家族、权势的裹挟。 没想到明歌居然误以为自己是—— 不行! 他现在必须做点什么证明自己。 他可以,他真的可以! 一时间梁靖抓耳挠腮,随后注意力再次回到宁明歌的唇上。 这次他不像前面吻的那样温柔,那样浅。 他用舌头撬开宁明歌的唇,一点点探入。 两人的气息缠绕的一起,缠缠绵绵。 直到宁明歌有些喘不上气,用拳头羞涩地敲打他的胸膛,梁靖依旧不肯松口,反倒惩罚性地握住宁明歌的拳头。 这一吻太过漫长,宁明歌到最后眼神迷离,觉得自己脑子都昏昏的。 梁靖这才肯放过她! 梁靖:“待到一切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要让你知道、知道……” 梁靖的狠话放到最后也没说完,自己先落荒而逃了。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 宁明歌看着丈夫逃跑的样子,笑出声来。 随后用食指轻摸自己的双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梁靖的温度。 他们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步。 第118章 梁靖的惊喜计划 梁靖回到厢房,才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 他回味起明歌柔软的唇。 想到明歌的胡乱猜测,她居然以为自己不行! 是该给她点惩罚! 梁靖安慰自己,刚才的吻算作收取的利息。 梁靖敏锐的听觉告诉他,明歌回来了。 梁靖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于是他转头盯上桌上的茶杯。 宁明歌入了厢房,就看到梁靖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温泉外的一幕。 宁明歌脸上的热气与羞涩还未消散,她不知道该如何与梁靖解释。 其实她不介意的。 只是,不知为何房内的气氛如此古怪。 宁明歌下意识想要和梁靖亲近一些,慢慢坐到梁靖的身边,示意他给自己也倒一杯茶。 梁靖自宁明歌进了房内,注意力就一直在她身上。 宁明歌一靠近,他的目光下意识向她的唇上收拢。 宁明歌有个习惯,很多夫妻之间的小暗示,她喜欢努嘴示意。 梁靖的记忆又被拉回刚才的一幕,同时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手上的那一杯茶递了过去。 随即反应过来,又手忙脚乱地将杯子撤回,情急之下茶水撒了出来。 宁明歌看他毛手毛脚的样子,终于知道梁靖现在的心情,恐怕也和自己差不多。 宁明歌想,她应该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梁靖的注意力。 宁明歌:“相公,你有没有觉得,今日淮阳王的那位奶兄弟,表现得有些奇怪?” 梁靖果然瞬间冷静下来,支支吾吾道:“淮阳王的兄弟,能有什么问题。” 他就知道以明歌的机敏,陛下那些漏洞百出的戏码,不一定能瞒过去。 宁明歌:“淮阳王未免对这位奶兄弟太好了一些。以淮阳王目前的产业,做什么都会挣钱的。偏偏要扶持这样一个没本事的奶兄弟。如此说来,淮阳王倒是个重情义之人。” 宁明歌喜欢和重情义的人打交道。 淮阳王这个上官有情,将来若是梁靖在官场上行差就错,遭人攻讦,她也能找机会斡旋。 梁靖盯着明歌,从她双目放空的样式来看,她又开始替自己盘算起来了。 梁靖忍不住发出一直以来的疑问,“明歌,你成为我的妻子,会不会很累?” 宁明歌先是感到错愕,梁靖为何忽然说到这个? 她避而不答,反倒学着梁靖发问:“那你去松江拿性命搏前程的时候,可会觉得累?” 宁明歌坐在梳妆台前,开始一件件拆掉头上的首饰,只是其中一支复杂的金簪勾住了她的头发。 梁靖想到平日里明歌身边都有丫鬟伺候,今天自己贸然带她来到温泉庄园,还是有些考虑欠佳。 梁靖走上前去,替妻子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发丝。 宁明歌透过镜子,看到梁靖笨拙小心的模样,追问道:“会觉得累吗?” 梁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宁明歌有些不懂梁靖这是什么意思。 梁靖:“从前身边没人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说不累是假的。但是想到你还在顺天等我回来,又觉得有无穷动力。” 镜中的宁明歌露出娇笑,“油嘴滑舌!” 说罢起身坐到床边。 梁靖嫌自己嘴笨,“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珍珠娘子的称号? 在松江的时候,那些乡绅富豪们为了投其所好,一遍遍递来不同成色的珍珠。 我每次看到它们,就想到下聘那日,你送来的珍珠。” 宁明歌跟着感慨道:“是啊,那个时候可真是太难了。” 那时候他们还未见过面,双方又都是腹背受敌的状态,谁能想到现在的他们是如此的契合! 梁靖跟着宁明歌坐在床边,一把将宁明歌搂在怀里,“明歌,待臻园的事情了解,我跟着舅舅改姓,我们就不用再受国公府的桎梏了。” 他是男子。 离开国公府自有一番天地。 他不能把明歌困在国公府的内宅里,任由母亲、亲眷欺凌她。 分府是唯一的选择。 梁怀之这两日应该就能获得自由了。 梁靖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他所谓的家人。 梁怀之野心勃勃不说,梁国公重视继承人多过嫡庶之分,母亲只重感情不辨是非。 这样的家人,根本不值得他留恋。 唯一令他意外的收获,就是明歌。 想到这梁靖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 宁明歌声音有些闷闷的,“相公,我们就寝吧?” 梁靖声音发涩:“嗯。” 两人相对躺在传说,宁明歌缩在梁靖怀里,“相公,你说待我们分了府,新买的宅子买在哪里?” 未来他们的小家,自然要在顺天最繁华的地方,“你看朱雀大街如何?” 宁明歌被他的野望逗笑了,“看不出来你倒是很有野心,朱雀大街那里住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朝中重臣,你一个六品芝麻官,能住到哪里去?” 梁靖随即追问:“难道我就不能有一天成为二品要员——” 宁明歌:“哈哈哈,那还不如让我成为顺天首富,通过淮阳王向陛下献个一千万两,让陛下开恩特许我们住在朱雀大街。” 宁明歌知道梁靖憋着一口气,想要向国公府的众人证明自己,这才铆足了劲向上爬。 宁明歌握住梁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昏暗的床帏中,宁明歌依旧能看到梁靖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宁明歌:“不论你是猎户,还是现在的都察院官员,你都很好。是国公府的那帮人有眼无珠。” 梁靖笑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优秀?” 宁明歌:“那当然了,你是我宁明歌认定的丈夫,自然是哪里都好。” 梁靖觉得宁明歌现在完全就是在哄小孩。 这个小骗子,满嘴都是他喜欢听的话。 梁靖:“明歌,其实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宁明歌传来轻轻的呢喃:“嗯?” 梁靖听到身边传来绵长的呼吸,看着妻子香甜的睡颜。 决定分府之后,先把朱雀大街的大宅院买下。 给明歌一个惊喜! 到时候再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或许还可以向陛下讨一个诰命。 自此以后明歌就是住在朱雀街的命妇了。 这主意不错。 梁靖轻声回:“没事,睡吧!” 第119章 宁明歌一鱼三吃 宁明歌醒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枕边人的踪迹。院外传来熟悉的梁靖练拳的声音。 喜儿正蹑手蹑脚捧着洗漱的面盆进来。 宁明歌:“喜儿,你怎么来了。” 喜儿惊喜道:“大少奶奶,您醒了。奴婢一早坐车来的。” 宁明歌想到梁靖一般会比她早起一个时辰,应当是他早早命人带话回葳蕤轩。 宁明歌:“昨日我们没回府中,国公府可有事情发生?” 宁明歌想到自己临走被点名要买的香酥鹅颈,立马浮现婆母的脸色。 她的这位婆婆,心眼可比针尖还小。 喜儿作为梁靖放在国公府的暗卫,比一般的丫鬟要大胆许多。 至少在看徐慧乐子这一点上,是这样。 喜儿:“国公夫人大发雷霆,听说在晚上用膳的时候非要吃香酥鹅颈,最后特意命二少奶奶出门去买,也不知道最后买没买到。” 宁明歌听了只想笑,她骨子里对徐慧并无多少尊重。 就是因为看穿了她的自私。 别看徐慧平日里对宁嘉善不错,那是因为有她这个不顺眼的大儿媳顶着。 徐慧本身就是个鸡蛋里挑骨头的,宁嘉善为了国公府的继承权,选择依附婆母,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梁怀之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宁明歌倒是真想回去看一出好戏。 徐慧心疼小儿子在牢里受苦,应该会对他加倍关心。 宁嘉善离开丈夫这么久,一定也有许多情愫要宣泄。 婆婆与儿媳争儿子的戏码,上至深宫宅院,下至贩夫走卒,到哪里都不会少。 可惜了! 看戏没有挣钱重要,宁明歌安慰自己。 宁明歌:“喜儿,今日我们穿轻便一点的衣服出门,今日要去田间地头。” 宁明歌像是挣脱牢笼的囚鸟,迫不及待奔向水云轩的土地。 王大军之流的工匠,已经提前得了消息在那里等候。 梁靖看着急冲冲出门的明歌,追问道:“这么着急去哪里?用过早饭没有?” 脱离了内宅的宁明歌像是换了一个人,扬了扬手上的豆沙包,“当然是赶着挣钱,路上吃!” 她浑身散发着那种神采飞扬的劲,让梁靖都看呆了。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宁明歌早已出了厢房院子。 宁明歌直奔水云轩边上的那六百亩土地。 早在半个月前,宁明歌就已经把上面能采收的农作物全部收割了。 如今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是厚重的淤泥。 在宁明歌眼中,这些可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王大军作为这些匠人的头领,早已恭候在一旁。 宁明歌注意到前方有不少木质架子。 看上去像是水车。 王大军顺着宁明歌的视线望去,解释道:“这是我们几个工匠联合起来设计的轻便水车。 水云轩的土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池塘,因为地势低洼,很难被排出去,面前的这些轻便水车,可以用人踩踏的方式,将水一点点舀干。” 宁明歌在前世见过类似的设计,这也是她当初找上王大军的原因。 宁明歌:“这东西建造可方便,需要用多少木料,耗费几名工匠、多少工时可制成一个?” 王大军意外地看向宁明歌,她这话一开口,便知道是懂行的。 一般主人家只会关心水车用的木材在多少,成本在多少钱。 签了死契的工匠耗费多少时间、用工成本是多少,他们根本不在乎。 王大军:“参与设计水车的工匠一共五名,若加上学徒二十名,每三日可造一台水车。 待这些学徒出师了,速度提上来,可以提升到每两日一台水车。” 宁明歌点点头,吩咐道:“那就安排工匠,全力制作水车。” 这东西挣不到多少钱,但是占一个巧字! 宁明歌习惯走在众人前面。 待臻园拍卖会结束,顺天权贵人家瓜分完码头的土地,他们会需要这些马车的。 到时候宁明歌用作人情也好,待价而沽也好,选择权在她。 晨曦的阳光不算刺眼,宁明歌索性站在水车边上,一点点看着工人们将泥塘中的水一点点掏干。 池塘底部露出一些鱼虾,立马有工人带着筐子入内,将这些鱼获收拢起来。 宁明歌安排的驴车就在边上,这些鱼获会在第一时间送到顺天。 顺天周边的河流并不丰富,鲜活的鱼虾能卖上一个好价格。回程的时候,采买会用这些收益,购置猪肉、时蔬,用作工人的伙食。 这些天操作下来,宁明歌除了一人一天二十文的用工成本外,并没有再往里面搭什么钱。 待鱼虾捉干净,边上十几个工人同时跳下池子,用准备好的簸箕将河塘里肥沃的黑色淤泥铲出,等下这些会运往顺天周边联系好的农庄。 这些淤泥都是上好的肥料,宁明歌以二十车淤泥的价格换一车秋收的粮食。 她猜测待顺天运河开凿,城里的粮价会至少上涨两成,现在签订的契约以物换物,好过到时候高价买粮食。 肥沃的淤泥被清理干净,露出下面略显贫瘠的泥土。 这些宁明歌也不准备放过。 宁明歌向王大军道:“带我去窑厂看看。” 是的,宁明歌在周边建了一座窑厂。 水云轩源源不断被挖出的泥土,被全部送往这个窑厂。 王大军颇为自豪道:“这应该是除了官窑之外,顺天最大的窑厂。烧一窑砖需要三天,每一窑可产二十万块砖!” 宁明歌准备以一文钱两块砖的低价卖出,二十万砖可卖一百两。 三天一窑,一个月就是一千两。 宁明歌可以肯定,若是朝廷不插手,这砖窑的生意她是独一档,因为宁明歌手里有着最低的柴火价格。 无他,周边出入水云轩的陆运权在淮阳王手中,不管是她卖出的砖还是运进来的柴火,价格都是最低的。 别的人家若是想要效仿,反正宁明歌在陆运权上还有干股,她不介意再挣一笔! 宁明歌这边的动静,包括王大军的对话,很快就传到了淮阳王的庄园里。 淮阳王身后跟着几个管事加六个账房先生,手里的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地响。 淮阳王嘴巴里嘀嘀咕咕道:“鱼虾挣一笔,淤泥挣一笔,还有砖头。” 他根本不用算,就知道宁明歌不会少挣,他对着梁靖感慨道:“你媳妇厉害呀!这是要一鱼三吃!” 梁靖:“哪止?她那么大个砖窑立在那里,哪个不眼红。若是有人想要效仿,光是运材料的成本,就能先扒人一层皮!” 淮阳王指着身后的掌柜、账房道:“你们给我好好学着点!” 他决定了! 今后就跟在梁靖媳妇后面,光是喝汤就够饱了! 财神今日到我家,他要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