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记》 第一章 初遇 天圣五年,科尔沁草原那达慕大会上,他携了府中文人墨客,来到这充满野性与力量的大会上,想以此为题与府客作对,颂一颂这草原的明月,见识见识传说中豪放的英雄。 酒过三巡,他在这草原摇摇晃晃的,竟不知天地为何物,心中想着的,满是科考落榜的失落,一不小心,与大部队走散了,眼看着前面好像有个热热闹闹的集市,徐远稍缓了缓心神,向前走去。 洁白的哈达连成了一片海洋,男男女女带上了蒙古神的面具,徐远走向面具摊,撞倒了一个小姑娘,徐远抬起头找是谁推我, 那小姑娘一看这个傻大个子喝醉了酒还捉弄她,小脸涨的通红,一头将徐远撞进了面具摊,高高的面具塔轰然倒塌,徐远被埋在了里面,小姑娘得意的笑了笑,正打算逃跑,徐远一手拎住了她的衣领,一手扒开身上的面具站了起来, “你先不要动” 随后摸出一个金锭子递给摊主,“真是对不起,打扰了您的生意,请您务必收下”摊主一见徐远穿着富贵,又出手富贵,正在犹豫接还是不接,徐远已经跟小姑娘相互打量起来了。 小丫头看他高出自己一头,力量差距悬殊,就“哇”的哭了出来,人群中冲出几个家丁打扮的蒙古人,将他扛起,进了王爷府,关了起来。 由下午等到半夜,父亲才派人把徐远从王爷府中接回。 当天父亲还亲自去王爷府上赔罪,两国战事平息不久,正是需要边境安稳,此时不能在乎什么个人脸面,徐将军亲自到王爷府中向敌国王爷赔罪,只见王爷笑脸盈盈,嘴上却不留一点情面 “本王听说贵公子风度翩翩,身量不凡,却喜欢穷酸诗人的歌赋,大周将军之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平民,相必都像是待宰的羔羊,整日就知道喝酒作对,真不知贵国养这样的人是为了当宠物把玩吗?想来徐将军对儿子也是管教无方,这样的弱不禁风,就不要让他出来了嘛,免得四处冲撞,醉酒闹事,被我蒙古壮士收拾了,反倒让将军难堪了。” 徐将军陪着笑脸,说的却是杀意十足 “两国战事方平,此时正是需要修养生息的时候,王爷嘴上不饶人,但今年那达慕大会上蒙古壮士却比起几年前要少了五中有三; 两国贸易往来,是靠礼仪,正是穷酸诗人坚持停战,蒙古才得以苟存且生息;正是穷酸诗人体念民众劳苦,榷场才得以开立; 而今战事随平,但我大周壮士仍枕戈待旦,等待出征的命令,等待建功封爵的到来,等着为国家抛洒热血。 今日便是我徐某教子无方,带回去之后定严加管教,不劳王爷费心,今日之事,是我犬子之过错,改日定令他来王爷府上赔罪 而某此来,是为向王爷赔罪,请王爷放了小儿,定当重谢!” 他一摆手,身旁甲士走向府外,片刻,出来了几个马车,车上事物用灰布包裹,看不清楚 徐将军对王爷说:“这是我带来的十车丝绸,还望王爷念在两国关系初破冰,放小儿一马,徐树拜谢!”说着向王爷拱手作作辑状,王爷见状,瞥了他一眼“本王知道了,让你底下人领人去吧,徐树,本王警告你,不得再冲撞本王的女儿,否则,就算再打,我蒙古也绝不怕你” 带徐远回府,爷俩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回到府中,徐远正想逃跑,父亲却拎着他到了祠堂,拿起藤鞭把他吊起来抽 “谁让你去的?那达慕大会?你去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你娘纵容你,功名功名考不上,练武练武不用心,这次可好,丢人丢到了外国!徐远!你想气死我吗?” 徐远一声不发,闻讯赶来的母亲却已哭成了泪人,却又不敢上前劝慰,徐远一声不吭,他不知道会闯这么大的祸,藤鞭一下下伴着母亲的求情声落下,徐远的意识模糊了起来…… 当他醒来,已在自己的房间,看到的是母亲担忧的脸“来,喝水”徐远接过,大口喝起来,又想到了什么,忙咽下水对母亲说“娘,孩儿不痛,只不过是小伤,您看,您哭什么呀” 徐母眼泪滂沱“远儿,下次不可再这样,娘心疼你的伤,更气你莽撞,那个什么会都是蛮子,你一个周朝将军的儿子,不好去的,娘听说御史在御前参了你爹私通敌国,这个罪过真要是压下来,全家人的性命都就不保了呀” 徐远听着,心却飘到了草原的姑娘那里,她是那么活泼灵动,比起玉门关的酒楼姑娘不知强多少倍,哪里还记得母亲说了什么 “娘,孩儿记住了,下次做什么定当先过脑子,好了娘,儿子没事,儿子想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你怎的一点记性不长?刚闯了祸不说在家里静思己过反倒想着出去,你就不怕你父亲动怒?”徐母有些生气 “父亲事情那么多,怎么会在意儿子做了什么?” “你是嫡长子,日后整个家都是你的,你父亲从小到大对你寄予了多少期望,可你实在不争气……”徐母又要泪垂,见状,徐远连忙说 “儿子只是不想做官,做个寻常百姓又有何不可,儿子定会孝敬爹娘的” “罢了,你先休息,这几日不可外出,三日后你父亲会带你去那王爷那里赔罪,此事关系国家体面,你娘虽在深闺但也清楚,你的礼仪,切不可有所怠慢。” 深夜,徐远躺在床上,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推开窗户,只见月亮旁有一小星微微闪耀,美丽而不刺眼夺目,真像他的蒙古姑娘,徐远转身,点燃了蜡烛,在书架上读了一夜的书,终于在晨晓出现时找到了一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只有这句才配得上他的蒙古姑娘。他伸了伸懒腰,嗯,累了,该休息了,真期待与她的再见面。 第二章 竹马青梅 王府外,徐远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跟着自己父亲走进了王府,只见院中美丽异常,满院的木芙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其中穿梭,今日她穿一身粉嫩嫩的汉装,像满院的木芙蓉一样美好,看到徐远就吐了吐舌头,落了个鬼脸给他看。 大人见面,先是假模假样寒暄,然后借着品茶支走了孩子们谈事情。 女孩子拽了拽他的衣角“琪琪格知道你。” “知道我什么?”“你额祈葛是徐将军,他在我们这里很有名的!” 徐远低头看着她“琪琪格,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我想让你常来带我跑出去玩,哥哥和额吉总说外面很乱,额祈葛平日又很忙……” 徐远一阵无语,男女大防,堂堂王爷府的千金,怎得如此不知轻重,算了算了,她还是个孩子… 琪琪格看到徐远的表情,小脸上浮起一阵绯红“徐远,你什么意思?琪琪格不是什么小兔子,琪琪格是草原的狼,喜欢什么就直接夺去好了,你看你如此瘦弱,难道你们中原人都是这样吗?” 徐远挑眉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挑衅,他沉默了一下“那我带你骑马去” 父亲带他回府,面容依旧是平日里的波澜不惊,却在夜晚带他去书房,分析朝中形式,只说日后总会用得到。徐远心里有些惊愕,但是对上父亲的眼睛,是啊,他老了,以后的事,就交给我抗吧。 军营中历练,很多人因为他是将军之子对他礼遇有加,或许是因为他以前不务正业的名声太响了,导致现在那些军士故意给他训练的时候找一些轻松的交给他。但徐远不以为然,他每每找最苦的练,眼前还时不时浮起她的身影和那句“你们中原人都这样吗?”徐远的成长,令很多原本看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也令那些忌惮父亲的人的言论甚嚣尘上,然而对于这一切徐远却并不知情,他只是想再见到她。 一日,王爷带着家丁公子出去打猎,徐远悄悄的爬上王府的墙头,埋伏在了那一片木芙蓉花丛里 伊人的身影出现了,却有些落寞,没有人跟着她,她一个人在这个大院子里转悠,走到木芙蓉花丛前,正想抚摸那开得正盛的花朵,突然脚腕上传来一股拉力,把她拉进了花丛中,琪琪格正想大叫有刺客,却突然看到徐远带着坏笑的脸 “徐远,你好大的胆子!你松开我!”琪琪格脸涨得通红,嘴上却放着狠话“我要让大哥把你拖去喂狗!” “本少爷是带你出去玩的,你的大哥二哥再疼你,出去玩也不带你,还是要看你徐远哥哥。”徐远一脸得意 琪琪格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只见她蹲在徐远身边,眼睛一眯下巴一扬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咪“真的呀,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快快快,带我出去玩吧。” 徐远看了看四下无人,就站了起来,带琪琪格来到一堵墙面前,他蹲下“来,踩着这个扶着墙,先这样再那样就出去了。” 琪琪格一看,也不客气踩了上去,等到徐远站好纵身一跃,踢得徐远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徐远脸上五官因为疼皱到了一起,她哈哈大笑,又怕有人,就赶紧跳下去,不想小看了墙的高度,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才停下来,虽然不是很疼,但是身上已经脏的像个小黄狗,徐远趴在墙头上冷哼一声,像是生气又像是嘲笑她的狼狈。纵身下跳,激起一阵黄土,让琪琪格吃了好几口土,看她如此狼狈,这才满意地说“跟我来。” 走出巷子,一旁的仆人已经把准备好的两匹马和弓箭交到两个人手里,徐远纵马先行,他可不想让小姑娘把自己比下去,可是不到一会儿,倩影就出现在他身旁“徐远,草原是草原人的,有本事追上我啊”说着驾马跑远,徐远咬牙去追,却总是追不到,终于在落日出现的时候在一块大石头旁找到了她,她在马背上看落日,他在看着她。 不禁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琪琪格歪着头看他,他赶忙把头转向落日“这是说太阳的吗?”“是啊.“徐远一脸笃定,心里却一阵阵发虚。“你真是,酸死了你就说个好看不得了。天黑了,本姑娘要回去了,你还找我来吗?” 这话一出,徐远脸上的坏笑又出现了,他看着别处,装作漫不经心“找你干啥呀,你看看你,有事就远哥哥,没事就徐远徐远的,没大没小。”“那我以后就叫你远哥哥,不叫你徐远了,你就带我出去吧,求求你了。”徐远挑眉,装作勉为其难,“好吧,那就三天以后吧,还是今天的那时候,我就过去找你。” 三天之后,徐远准时到来时,却看到墙头上一颗脑袋,徐远一惊心想难道事已败露,正想逃跑,墙头上那颗小脑袋却叫了起来“徐远!你去哪里,快过来,我卡住了,还不来救我。” 徐远苦笑不得爬上墙头把小姑娘拎上来又送下去。“姑奶奶,你再大声点,把你爹叫过来,小爷今天就交代这里了。”说到这里,琪琪格却一把抓住徐远的耳朵,“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居然敢骗我!昨日汉文夫子让我们写诗,我就写了你那天吟诵的那首,夫子说是情诗,根本不是说太阳的,徐远啊徐远,你害的本姑娘抄了《女则》三遍!手都抄酸了!” 徐远陪着笑脸“这是中原人家歌颂男女之情写的,我当时就是逗逗你,你看你,你没文化还要怪我,啧啧啧,真不讲理。” 琪琪格不理他了,转身向外走去,徐远连忙去追,俩人都不说话了。马背上,看着远处大漠孤烟,琪琪格忽然问“你有心上人了?”“怎么会,本少爷还没逍遥够,等本少爷有了功名或者战功,你信不信,我哗的一下就能变出来好多好多老婆?” “那我们算不算青梅竹马?”“你可别瞎说哦,分明是本少爷勉为其难。”话语正逗乐小姑娘,她却脸一红,一催马到他身边,一脚把他差点踹下马,“可恶,本姑娘要把你踹下去!”“哈哈哈哈,有本事你来啊,本公子随时奉陪。” 徐远朝着琪琪格做了个鬼脸“虚张声势的小丫头。”说完放马便跑,马蹄踏过青草,踩过裸岩,后来在一个昏倒的人身旁停了下来,“徐远!你跑不了了,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你看,这个人还活着,他还有气。”“估计是戴罪之身,被流放到这大漠。”徐远下马把他放在马背上,“我要试试,万一救活了呢。” 他匆匆与琪琪格道别“我今日且不送你,先走了。”“死徐远,就把我一个人扔这里,你完了,本姑娘生气了!”琪琪格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第三章 善缘和尚 徐府,徐远派人请来医师给此人瞧病,徐树将军竟也跟着来了,他端详着此人,绕着床走了一圈,便开始沉默不语。医师道:“徐公子,这个人只是饿晕了,身体并无大碍,不多时就可以醒了,在下为此人开几副药,多调理调理便好。”徐远连忙令人送走了医师。 徐树问道:“此人是你在哪里遇到的?当时都是谁跟你在一起?”徐远回答“父亲大人容禀,此人是儿子在关外纵马的时候遇到的,当时…并无旁人。”“你看此人,能否看出些什么。”徐树说着,就在正屋坐下,对一旁的小厮“去把我今日要处理的要务送过来。”说完就低头处理事情不再理他。 徐远看此人,也学着父亲绕床走了一圈,却发现此人头上有戒疤,是个和尚,掀开袖子,胳膊上肌肉强健,虎口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应该是一个武僧,随身衣物却带着《鬼谷子》,真是个奇怪的和尚。他还在端详和尚脸上的沟壑猜他春秋几何时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与徐远对视,徐远竟是吓得一哆嗦,忙对父亲说他醒了。而徐父看了老和尚一眼就让家丁抬去书房说话。 竖日,父母齐坐高堂之上,徐远常规问安。母亲问“远儿,可有意中人了?”徐远支支吾吾还未说出个所以然父亲就接话了“我看不用那么早成亲,先去军营历练三年磨一下性子。”又郑重的看了一眼徐远,“我为你寻了个师傅,教你兵法计谋,明日你便拜师吧。”徐远心中疑惑中,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又想起和琪琪格的约定,马上应允“儿子记下了。” 找了个借口出来玩,又想起历练三年不可出去,真不知道琪琪格知道了会不会哭鼻子,徐远一边走一边想,我还没见过她哭呢。到了约定的地方,却迟迟不见琪琪格,徐远有些着急,爬上墙头想一看究竟,刚翻上去就看到一张黢黑的大铁脸冲着自己笑,来人是琪琪格的大哥乌塞。“我看看,还以为是谁家的登徒子,没想到,居然是徐公子你。”他把黝黑的大脸凑近徐远,“我警告你,休要在我家门口再做窥视之举,也休想带我妹妹出去,最后警告你一句,再让我看到你跟琪琪格在一起,我就杀了你。”“琪琪格呢,琪琪格去哪了。”面对乌塞的威胁,徐远根本没放在眼里。“琪琪格去大汗那里做客了,我可以保证,你们不会再见面了。”说完就狠狠的一推,徐远从墙头掉了下去。“多谢教诲!今日墙头之辱,来日徐远定当加倍奉还。” 第二天接过他拜师茶水的人竟是善缘和尚,他笑眯眯的对徐远说:“好徒儿,为师等了你二十年,你才现世。”徐远有些无语,这个老和尚,净说些神神叨叨的,什么天选之人,他才不信,师徒一场,便也是缘分,等过几年,送走老和尚,尽了师徒一场的孝道也就算了。徐远扬扬眉,朝着老和尚一拱手“徒儿定不负师父教导。”说完就起身告辞。 再去给父亲回话,父亲问他:“徐远,为父给你的时间,是如此规划,你在军营中历练,辰时到申时便可,剩余时间你可以自由支配,师傅可随意进出你房间,对此,你可有什么异议?”徐远心中一喜,原来这么简单,这在军中只要这几个时辰,别的时候随便玩,这也太轻松了,忙对父亲说:“儿子明白,儿子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博得军功。”徐父看着徐远走远,转身走进了善缘和尚的屋子,似乎跟他商量着什么,窃窃私语声传出…… 徐远在城中转悠,想着这是入军营最后一天,去哪里逍遥比较好呢?他拎了拎钱袋子,走进了酒肆。 上京,蒙古皇宫 高位上的中年人看着下面的小姑娘,这是常王之女,年方十岁,就被常王送入宫中。他跟小姑娘说:“丫头,抬起头来,莫要惊慌,按照辈分,我还是你的伯父。”她抬起了头,身旁站着她的父亲,常王。“好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回大汗,我叫琪琪格,今年十岁。”“不愧是我草原上的花儿,琪琪格,我问你,我膝下无女,你可愿到我身边做我的女儿?”琪琪格咬了咬嘴唇,这样的问话是她没有料到的此时她的额祈葛却单膝跪下向大汗行礼。“我王容禀,琪琪格自幼生在臣弟府中,十载有余,感谢我王圣恩,今日琪琪格便就是我王的女儿,臣弟相信我王一定能好好对她,臣弟也定会守好与中原的边界,不再生出事端。” 出来之后,琪琪格送别她的额祈葛,常王看着自己的女儿,眼泪却止不住:“我的琪琪格,额祈葛舍不得你,可是额祈葛不能不顾全家人的性命,你可知道,我若是不答应,那昏君便质疑我与那中原守将勾结图他的王位,琪琪格,我的女儿…他是要拿你和亲,嫁给中原的太子啊,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你做一个金丝雀啊。” 琪琪格看着自己的额祈葛,眼泪也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女儿怎么会不懂呢,额祈葛不要哭,你不是跟我说过草原的汉子从来不掉眼泪吗,你怎么能骗我,你永远是我的额祈葛,不管别人把我从您身边夺走多少次,我们分离多远,多久,我都会向长生天祈求让他保佑您和额吉身体健康的。” 常王也没想到,自己为国征战多年,征服了多少部落,把蒙古的王旗插在了草原的各个角落,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万一中原那个小子欺负她呢?相距这么远,他都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女儿不受委屈,还要在别人膝下长大,他不忍再看,转身就往回走。 琪琪格忽然叫住了他,她飞奔过来抱住了自己的额祈葛,常王闭上眼睛,心想琪琪格如果要跟他回去,他今日忤逆了王命又如何,没想到琪琪格只是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额祈葛不要再难为徐远,女儿求求您了…”就被婆子拉走,常王深吸一口气,走出了王宫。 周国,玉门关 徐远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叫他,醒来一看,竟是善缘和尚,和尚看他醒来,慈眉善目的提醒他:“我的好徒儿,为师来给你上课了。” 第四章 和尚的面目 寅时,徐远朦胧着睡眼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的穿衣服,老和尚也不急,笑嘻嘻的等着,徐远走出屋外,天气凉的他一哆嗦,一抬头,圆圆的明月还在天上稳稳的挂着,他转身就往屋子里跑,却被老和尚推出来“我的好徒弟,出来上课怎么能往回跑呢,虽然你穿的着实单薄,但是一会出了汗也就暖和了。” 徐远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他,“现在过了子时了吗,大半夜干嘛去,鬼鬼祟祟,莫不是要去挖人家祖坟?”和尚也不恼,笑嘻嘻地说:“罪过罪过,我的好徒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为师子时就到了,这还是看你睡得香让你睡到寅时,走吧,为师今日教你第一课:破局!” 老和尚带着他朝南边走去,徐远起初还能跟上,后来老和尚越走越快,徐远干脆小跑才能跟上,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他们俩走到了一个山崖前,徐远看着自己的宝贝师父,一脸假笑:“行,走到头了,咱回去吧,赶回去还能睡一觉,徒弟先告辞了。”说完拔腿就跑,老和尚一把把他拽回来“这不是到了地方吗,好徒弟,来,跳下去。” “不跳不跳,这么高,下去肯定活不成了。”徐远慢慢往后退,“小人想起再过一百天我母亲三十三大寿我得赶紧回去准备,告辞了。”老和尚伸手拎着他的衣领到了悬崖边“是嘛,那佛爷我一定要尝尝徐夫人的酒席…”徐远被扔了下去… 徐远醒过来,眼前是老和尚沟壑纵横的脸“我的傻徒弟,佛爷的意思是,让你扒着崖边歪脖子树下来,你倒是实诚,脸朝下的蹦,还吓晕了,要不是佛爷我看着事情不对也跟着下来了,你这小命今天就交代了,你娘的酒席能不能吃到不知道,你的酒席为师可是差一点吃到,啧啧啧,看来佛爷该劝劝你爹趁着年轻再生一个,省得被你气死…” 徐远环顾四周,看到这是一个山洞,看来老和尚的目的就在于此,他连连后退,挣脱了老和尚的怀抱“你要是不把我扔下去什么事都没有,你看看你,还说什么让我爹重新生一个这样的混账话,真是胡闹!”“徐远!”老和尚叫住转身离开的徐远,徐远不理他,坚持往外走,一看外面倒吸了口凉气,这是什么鬼地方,周围没有一条路,只有一棵歪脖子树。他连忙转身,连滚带爬到老和尚身边“师父,您叫我何事?”“你看看佛爷的脸,能看出什么不能?”徐远仔细的看了看“师父,您此行出门仓促,没有洗脸。” 老和尚表情僵了僵,一挥手,“也罢也罢,佛爷跟你个兔崽子计较什么,随我来。”徐远跟着他走到洞穴纵深处,发现有个大池子,里面的水竟然清澈见底,不由得惊讶。“脱衣服,进去!”“好嘞师傅。”徐远麻利的脱光了衣服,先用脚丫试了试水温“嘶~这么凉,我不进去了。”老和尚在他身后一脚踹他屁股上,徐远一头栽进了水里。“好凉!冻死小爷了,你你你,快来救我,小爷不会水!有人吗!救命啊!”善缘看着徐远,嘴角抽了抽,碰见这么个主,神仙都没办法。“你不能扒住岸边的石头?佛爷在这儿还能让你淹死?喝几口洗澡水而已。” 徐远手脚并用,扒住了岸边的石头,松了一口气,再回头看时,善源老和尚已经赤条条在池里了。“佛爷第一眼看你面相就知道,你小子颧骨高,命硬,克妻,且命里有一死劫,你已经在局中了。”“你才颧骨高,你才命硬,你才克妻,你不和尚吗,怎么跟个算命的江湖骗子一样。”徐远懒洋洋的趴着,池水虽然冰凉,但是泡的久了也就适应了,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舒适。“佛爷虽然剃了度,那是让人忽悠着去的,佛爷一生只信道教,今天带你来,是为了置你与死地而后生,或许局破之时,你还有一丝生机。” 老和尚低头一钻进了池水中,徐远只感到脚腕处一阵拉力就滑入了深处,他还在那里挣扎,善缘已经穿好了衣服,笑呵呵的看着挣扎的徐远“敢说佛爷江湖骗子,很好,佛爷欣赏你的勇气,多喝几口洗澡水再出来吧。”徐远从池里缓缓爬出,眼里已经不像刚刚的放浪不羁,而是透露着一股凶狠,他果然没料错,这老和尚果真不是一般人,而是道教中人,虽然披着慈悲的外皮,但遮不住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凶狠。他到自己身边,究竟有着什么目的。 善缘一手托住徐远,脚下一点,就飞到了石崖边上。“快到辰时了,贻误了训练,可是要挨军棍的。”善缘善意的提醒完,脚下步伐加快,甩下徐远就走了,徐远也只能跑起来回到大营报道,却发现脚下步伐比自己以前快了很多,也终于在快到辰时时赶到军营。训练时,徐远发现房檐上有个身影,正是善缘老和尚,半倚在房檐上,睡得正香。这老和尚,徐远心想,晚上折腾我,白天睡大觉,过分。他悄悄拿了一块小石头打算惊扰善缘的好梦,石头却不偏不倚鬼使神差的落到了百夫长的头上,百夫长发现是徐远这家伙,赏了他20军棍,令人把他抬到一边午饭都不用吃了,未时接着训练。 徐远正垂头丧气时,眼前出现了善缘和尚的笑脸“军营里都敢惹是生非,以下犯上,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徒弟。”徐远瞬间困意全无“我的师父啊,都是我的错,您老歇会儿去吧,不用折腾我了,您放心,徐远此后肯定唯您马首是瞻,绝对听您的话。”“真的?”老和尚把玩着手里的石头,对徐远说:“今夜还是寅时你从府中出发,寅时二刻到今日石崖旁,如若不能,只怕你明天的苦头还要接着吃,” 看完了徐远,老和尚转身就从一脸坏笑变成慈眉善目的禅师,摸了摸刚剃光的脑袋,走出了军营,来到今天徐远泡澡的山洞里,看着山洞最深处散落一地的蓍草,眉头皱了起来。 第五章 出征突泉 五个月后,圣旨传来,太子领皇命亲征蒙古,兵部令辽东各部抓紧部署。相传大军三十万皆是精锐,此时过来,乃从京畿至葫芦岛再到海洲,休整完毕后,便出征库伦旗,徐远发现父亲整日与校尉们在一起谈论军机大事,每每谈论,必定整夜烛火通明,海洲城中各部,皆严阵以待,枕戈待旦,严守城池,接应军队,唯有徐远所在三大营,因熟悉地形大多是本地人,故任务是探查地形,先锋冲杀。 海洲城内,徐府 五个月以来,善缘每天带着徐远半夜出关打猎,学习在黑夜行军过程中通过观星象,水脉走势,岩石磨损,来判断方向;走各种小路,锻炼对地形以及作战方法的应用。徐远对老和尚也是愈发好奇了起来,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如此本领,又怎会轻易被我捡到?圣旨传来那天晚上,徐远从军营回家,正想去找善缘请教,却找不到他了,问过门房才知道,圣旨是上午传过来的,人是下午走的,走得匆忙,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徐远内心狐疑,却也找不到老和尚去往何处的蛛丝马迹,深夜再去石崖旁,绳子拴在腰上,一头绑在大树上,纵身一跃,到那歪脖树上,恐高的徐远根本不敢往下看,只能手脚并用哆哆嗦嗦爬进了山洞,洞内并无什么变化,与他第一次来时一样,他大着胆子往里走了走,发现地上散落着一些草茎,徐远不知是何物,拿起一根回了家,又在洞里转了转,什么都没有,只好回家了。 竖日,校尉突然叫他出列,告诉他他的任务不是骑兵斥候了,而是分到了步兵阵中,与从京师来的步兵一同训练,待到粮草火炮都准备好后,大军便要出征了。步兵阵营中与他相对的那个汉子生的黑壮,见到他瘦小倒也不欺负他,放饭时,大家总是围成一圈吃饭,从前在骑兵营中,大家都知道徐远是个关系户,没有人愿意和他挨着,步兵营中混杂着禁军,地方兵,倒也对身份什么的没什么在意了,这让徐远对这个地方多了几分喜欢。 那黑汉子看他瘦小,就坐到他旁边,“在下孟甲,不知兄弟叫什么名字?”“徐远。”徐远还在看着他,他却一筷子抢走了徐远碗中唯一的一块肉“军营中看似和平,实则当真凶险,今日吃了你的肉,我就勉为其难,做了你大哥,你放心,有什么事情,我来替你扛着。”徐远无语的看着他,心里想算了算了就一块肉,不跟他计较了。孟甲又道:“我家在直隶邯郸,家中尚有一弟名叫孟彤,与你一般瘦弱,我来时他被官府征走徭役,运气好的话,还能活命。”徐远低头吃饭,并不理他,他也不恼,吃完了饭就去别处认“弟弟”去了。 排兵布阵,步兵便是矛盾并用,后一排垒上弓箭手,最后则是炮营,步兵对上骑兵,听说是那位太子殿下的主意,能有几分胜算呢?徐远心中直嘀咕,突然,分兵器的士兵给了他一顶大盾,他正在愁眉苦脸带着这个行动不方便时,孟甲接过了他的大盾“哥哥的肉也不是白吃的,来,拿着矛,可要悍勇杀敌建军功啊。” 一日后,深夜出城,骑兵在前而步兵在后,目标至库伦旗,有一日的路程,大军夜里出发,城楼上却灯火通明,徐树目送着大军出城,沉默不语,他明白太子殿下并未带什么能战之将出征,此战又要对上常王,恐怕凶多吉少。 “传我命令,海洲城内戒严,炮营留守,其余两大营集结训练,随时准备支援!” 午时,库伦旗,王军帐中 一青年男子站在帐前,看光秃秃的草原只有一座孤城矗立,无限苍凉“传我命令,步兵攻城梯部,炮营部与午时三刻开始进攻,骑兵分散在方圆十里,如有敌情,即刻来报,若无敌情,前军加入攻城,天黑之前,务必攻下!”“是!”他回过身,看帐内地图,手中握紧宝剑,建功立业,威服大臣,就在此刻了。 午时三刻,战斗打响,炮营万炮齐鸣,随后城楼上一片火光,鼓声响起,步兵在大盾的掩护下向城墙缓慢逼近,这时,城中突然出现了一股骑兵,挥舞着弯刀冲了过来,步兵躲闪不及,队形被冲散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慌乱之间,孟甲一把拉住徐远护在自己身后,拿着大盾吼道:“杀!”后面弓箭部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削掉了脑袋,步兵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围住这一股骑兵,用刀砍下马腿,用长矛将蒙古人高高挑起摔下来,在一起上扎死。 正当这个时候,城楼上的弓箭已经悄悄瞄准了他们,为首的乌塞问:“刚是何人聒噪?”手下军士遥遥一指,还在掩护的孟甲,“给我对准了射,听我响箭为号!”“呜---”一只响箭划破云霄,城楼上瞬间万箭齐发“攻城梯何在?全体冲锋,退后一步,斩立决!”督战的校尉吼道,二更鼓下,步兵发起了冲锋,孟甲和徐远顶住箭雨艰难的往上爬着,是不是还有滚石往下扔,孟甲都拨开了,一侧的乌塞看到此人,“弓来,箭来。”搭弓射箭一箭正中孟甲手肘之下射进了心脏,孟甲掉了下去,一句哀嚎都没有,只是把盾递给了徐远,就掉了下去。 王军帐中, “报--我军以攻上城楼正与守军酣战。”“报--我军已攻下南门。”青年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这都在他意料之中,“任一秋,你就带着右军前去支援,天黑之前攻下库伦旗,拿下守城王子乌塞。”“是!” 亥时,部队伤亡三万,最终得以进城,库伦旗城破,守将乌塞逃跑。太子令全军休息一晚,明日接着作战。此战俘虏两千,送回国内充奴。 “报---我军城中粮草被征用徭役的刁民所烧。”“报---常王骑兵据此还有二十里,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到。” 主位上太子脸色阴沉:“关城门,死守库伦旗。”“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我军粮草短缺,坚持不了多久的。”“启禀太子殿下,我军昨日疲敝,不可再战。”“传令,令葫芦岛,海洲守将关林,徐树,速来支援,我军坚守到底,粮草短缺么,他抬起头来,看着站着的各个将领,屠城,所得粮食充军,人头作敌军,两千名俘虏,杀,把头颅挂在城外。” “拒不迎战,休整两日,第三天援军到来之际,在一同杀出城去!” 第六章 失控了 周王畿,崇政殿,早朝 “圣上,臣有本奏。”一个紫衣老头提着笏板,颤颤巍巍走出队列,龙座之上的中年人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爱卿请讲。” “臣以为贸然向蒙古出兵并不妥当,且太子殿下出征既已得捷报,就应班师回朝,不应轻敌冒进,且太子为国之未来,不可在荒蛮北境久待,受蛮夷之浊气侵染,喜好杀戮,岂不是为我国朝做出了坏的榜样,且太子朝令而夕改之,杀了投降的俘虏,杀降乃战场上最忌讳的事情,必定引起蒙古震怒,必举一国之力而报复,导致我边境不安,民心动荡啊。”“臣附议。”“臣附议。” 皇帝懒懒的扫了他们一眼“朕以为国之储君,需有吞吐天地之志向,平乱安民之手段,这才让太子前去北境,况且这才哪儿到哪儿?刚攻下库伦旗,还不到突泉,就算朕真的想让太子一扫北境,以我国朝之男儿,国朝之兵刃,难道不成了吗?” “陛下,太子所率之军队乃我王朝之精锐,但出征随行人员中,却并无能征善战经验丰富之士。兵者,诡道也。库伦旗乃一小城,人丁十万,守军三万之众,太子殿下攻下且需要半天多的时间,不用计谋,一味强攻,乃至我国朝将士死伤者十中有一,自海洲前往库伦旗山路险峻,山贼阻断道路,粮草兵马不易支援啊陛下!臣死谏,求陛下令太子班师,与蒙古议和!” “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大臣,皇帝微微坐直了身子“欧阳爱卿,蒙古细作在我大军出发后曾去你家送礼,可有此事没有?秦爱卿,你似乎一直与太傅不和,此次出征,你在粮草方面,趁机捞了不少吧?”两位大臣身躯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很多事情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朕不知道。传朕旨意,海洲总兵徐树守边多年,忠勇无比,着封为咸阳伯,率守军接应太子,务必打退蒙古,震我国威,锦州,葫芦岛总兵,即刻发兵驰援,不得耽误。张北,凉城,大同总兵,即刻出兵,攻打丰镇,礼部尚书即刻约谈蒙古,令其自削帝号,向我称臣,即可既往不咎。退朝!” 海洲,城楼 徐树与手下校尉望着粮草车队出发的方向,略一迟疑,道:“你看这山脉,此去库伦旗,路途险峻,这是老天爷为我们所设保险,如若蒙古来犯,进可攻,退可守,而今太子深入敌境,粮草押运,怕是不妙。率两大营骑兵,清点装备,我们亲自来押送粮草!” 库伦旗,军帐 “报----敌军小股骑兵前来试探,是否迎敌?”太子道:“不要出城,此乃敌军之诱敌深入之计,贸然中计,恐城池有所闪失,不必理会,抓紧时间休憩城池,等待援军。”“报---东门遭遇炮击,死伤三千。”“报---南门有敌骑兵来袭。”“兵力多少?”“有敌三万。”“任一秋,你领骑兵五万,敢死士一百,出城迎敌,不可恋战,山势险峻难料,不可轻敌。”“是!” 徐远走在库伦旗城内,此处人丁十万,城外草场肥沃,每每有无数牛羊在此长大,城内民风淳朴,且长期与中原相邻,自是有很多地方都和中原一样。走进王爷府,满院的木芙蓉花被人放火一把烧了,常王府沦陷而常王的身影却没有出现,这就有些诡异了。里面空无一人,财宝也被抢夺一光,因粮草被烧,城内乱兵趁机抢劫,民不聊生,此时人人面有饥色,蓬头垢面,敌军围城已有三天,断水三天了,主帅却不下令出战,军士只能抢夺孤儿寡母的粮食,一时间城内军民关系紧张,常常刀枪相对。战争的残酷就在于,你的兄弟可能会死在你的前面,你是为了保卫弱小而参军,最后却只能靠欺凌弱小而活着。 任一秋领命带敢死队一百,骑兵五万出城迎敌,这是城内仅存的骑兵,他们若是战死,靠步兵在草原上与骑兵抗衡毫无可能,别说什么阵法,除非他们能在天上飞。出城,任一秋不等击鼓,就率军冲了出去,军士傻眼了,指挥官以命相搏,看来真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刻了。他们四处冲杀,从早上战到傍晚,军士疲敝,正想鸣金收兵清点战况时,突然从四周冲杀出两万骑兵,秋力战,不支,请求入城。 给他督战的是一个文官,他搞清楚任一秋的意思了之后就对他大喊:“任将军!你不能回来啊,你回来了,城就完啦,你放心,卑职定会力所能及帮你的!”任一秋当场差点气笑,你就这么帮老子?没办法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回去接着拼命。就在军士越战越少之际,突然听到远处暴喝一声:“吾乃海洲徐树,冲杀敌军,加官进爵,军功在此一战!”杀声四起,徐树带人来支援了,前后夹击,蒙古果然溃败,四散而逃。 徐树押运粮草而来,给城里的守军带来了希望,接下来行动计划,太子与徐树却起了争执。 “此刻我军前后夹击,大败敌军,趁我军士气大旺,应当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敌军。”太子道。“太子自领皇命从京畿出发,大军三十万,而今死伤过半,不应冒进,而是应当留守防止敌军来袭。科尔沁草原草场广饶,蒙古不可能轻言放弃,而今攻下库伦旗,就是在他们头上悬了一把刀,微臣以为,应当休养生息,不再进攻,库伦旗乃常王王城,王城被攻下,常王必定恼怒,屡屡带兵来犯,而今我军军心低落,不宜再挥师北上,用强攻之办法与敌铁骑硬碰硬,微臣以为不妥,请殿下三思!” “徐树!帐前抗命,你可知何罪!”“兵行诡道,不可以常理论之,殿下,倘若常王派兵来犯,海洲,库伦旗兵力空虚,该当如何,城内暴民起乱,又当如何?”太子不语,徐树连忙下跪“殿下主位东宫,乃国之未来,与平常之百姓自是不同,不可以千金之躯坐在危檐之下啊!殿下!您若有闪失,天下当如何,陛下,又当如何!” 太子脸色阴沉,“好一个徐树,本宫记下你了,你可真是个忠臣良将!来人,上奏陛下,步兵留守,本宫要率一万精骑兵回京!” 海洲城外,常王带着二十万骑兵,发起了进攻。 丰宁城外,蒙古大汗亲率三十万骑兵,发起了进攻。 第七章 与子同袍 亥时,周王畿,勤政殿内,灯火通明 “报----常王大军进攻海洲,海洲城内军力空虚,城破!”“报----蒙古汗大军进攻丰宁,丰宁守军不敌,城破!”“报----丰镇已被攻下。”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图,一言不发,也并未去看军情奏折,他抬起头来,环顾满屋子大臣。“徐树何在?”“徐树在库伦旗驰援太子殿下,冲破敌军封锁,与太子殿下一同班师回朝。”“英国公何在?”“陛下,英国公已经在门外了。”“宣。” 四个内侍抬着一个行军床进殿,床上是一个鬓发斑白,垂垂病危的老人,皇帝自龙椅上站起来,走到老人面前,握住了他颤抖的手“叔公,太子轻敌冒进,守军驰援不及,该当如何挽救局势,叔公教我。”老人抬眼看了看他,“图来。”有内侍拿来地图,老人仔细看了看,猛地握紧了皇帝的手。 “陛下,蒙古人丁缺少,此时竟举五十万来犯,老臣想必是全国之力,且各个部落之间各有矛盾,并不和谐,争夺资源,安于享乐的贵族还是有的,请陛下令人四处奔走,瓦解其联盟之势,张家口总兵秦启忠勇之将,陛下尽可信他…”英国公越说越激动,昏了过去,皇帝大吼:“御医令何在?朕的叔公昏过去了,快过来救治!”御医令连忙赶过来施针,把其脉博,探其鼻息,跪伏在地“陛下,英国公大限已到再无回天之力!陛下恕罪啊,陛下。”“叔公还能醒吗?”“微臣并无十分把握。”“大可一试。” 寅时,英国公醒了,他似乎很精神,皇帝一直守在他身边“叔公教我。”英国公眼神微微闪烁,皇帝立刻屏蔽了左右“陛下,此战蒙古定倾全国之力来犯。老臣以为,应当令京畿附近张家口承德总兵积极应敌,不放他们入关,东线沈阳长春出兵拿下科尔沁,可解太子之围,西线军乘胜追击攻打商都,化德,直指上都,仓促出兵之间,蛮人坚持不了多久。”皇帝连连点头,英国公又道“此战可胜,但我大周不可再打,应立即议和,休养生息,我东有日本,南有大理,印度,西有吐蕃,都并非善茬,均对我虎视眈眈,不可因为一时意气弃国于不顾啊!” “叔公,大举北上,粮草弹药供应不及当如何,北部寒冷,将士并无到发放越冬衣物之时,无法昼夜奔袭啊。”英国公看着他缓缓的站了起来,“陛下,老臣有幸随先帝东征西战,平四夷,广施教化,国朝既战,断无怕输之理,更无国之储君亲征之先例,既如此,只能死战到底,卫我国朝尊严。”烛火摇曳,墙上老臣的影子竟有些踉跄。“岂曰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英国公,两朝老臣,毙 库伦旗城外,蒙古大军压境 徐树与太子站在城楼之上,太子道:“看来,我们出不去了,锦州,葫芦岛援军也该到了啊。”“殿下,而今看来,海洲已然失守,我等只有守着孤城抗争到底了。”太子眼神中出现一丝慌乱“你的意思是,我们出不去了。若执意突围,胜算有几分?”“而今我们已死守一个月,粮草还有两月之数,敌军倾巢出动,我军以步兵为主,强行突围,只怕只有一分胜算,且尸横遍野,国朝也将元气大伤,百年内战无可战。” “那当如何,在这里坐以待毙吗?”“殿下,死守四个月,蒙古必然退兵。”“粮草不足,如何守四个月?”“需上下一心,同减衣食,殿下亲入军营劳军,振奋士气,安抚军心。”“好吧。”徐树回了营帐,问亲兵“徐远何在?三大营全军覆没,他可在其中?”“将军,少将军在开战前就被编入了步兵阵中,目前还活着。”“带他来见我。” 徐远还在东门站哨,看远处蒙古旗帜迎风猎猎飞扬。他在想,乌塞有没有在里面,我一定要手刃了他,为孟甲报仇。还在想着就被人换了下来,靠在换防的小隔间里,满眼满脑子都是孟甲死的时候的样子。徐远正烦躁间,看到了父亲的亲兵,父亲竟也来了库伦旗,他站了起来,朝亲兵走去。 将帐内,徐树看着儿子毫发无损,内心说不出的激动,嘴上却没有表露分毫“海洲已经被蒙古攻陷,目前库伦旗已是一座孤城,你就留在我帐内,发送军令,随时调遣。”“父亲,那母亲如何了?”徐远有些着急,蒙古人攻下一城便要屠杀一城,如今母亲还在海洲城中音讯全无…“你母亲那边暂时还没有传出来消息,你也不要太担心,这么多年你母亲随我出生入死,对敌经验可比你丰富得多。”徐树看着自己儿子“你倒是黑了,也壮了,看着倒比上次见你高了一点…你作为我的儿子,我在阵前把你调入帐中,并非徇私枉法顾惜你的性命,只是国倘若不国,个人匹夫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叫你来,是为了你能与我一同上阵杀敌,事事冲在最前线,为将士做一个好榜样,这场仗打的稀里糊涂,很多人也死的稀里糊涂,但军心不容有失,你可愿意与为父一同冲锋陷阵,冲杀于最危险的地方?”“末将徐远领命。” 徐树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看起了地图,不再言语,一心只等和蒙古的决战。 赤峰,蒙古大营,军帐中 处处都是往来的蒙古士兵,守备森严,“大汗,臣弟以为应当与周朝议和,此两战后,我蒙古虽有攻城略地,但也是惨胜,更何况我们缺少粮草,再战下去,蒙古支撑不住啊!”“大汗,臣以为科尔沁草原不可有失,且海洲等地既不富庶,又处于内陆不好管理,应当舍弃,与周朝议和,目前我大军召集仓促,又正是羊群正在上膘的时候,将士都无意久战,请大汗明察。” 大汗环视四周臣子道“此战乃周朝不宣而战,夺我城池,杀我子民,摧毁我要塞,黄金家族的后裔岂能如此坐以待毙,任人家欺负打压?一月前,周国尚书约见我国使臣,竟要求我蒙古削掉帝号,俯首称臣,你们怎么看,现在你们惦记的是你们的羊群,可你们知不知道,库伦旗的军民都已经回了长生天,汉人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楼之上,这死伤的将士,不是我蒙古的汉子吗,不是你们的子民吗,今天他们能这样欺负常王,明天就能这样欺负你们!我看你们是被他们的丝绸穿软了皮肤,也磨掉了傲气,任人欺凌。自今日起,不必再谈和议,不可和议!” 别的王爷贝子都转身离开,怀王却慢了他们一步,等到他们都走了之后,他才道:“大汗,臣弟有一计,可退周朝之兵,我王也不必舍了牧场牛羊。” 第八章 黄金家族的荣光 王位上大汗一脸冷笑“怀王,世人谁不知你狡诈,今日献策,不会是为了抢科尔沁那一片草原的吧。”怀王听闻此言,连忙下跪“王兄,常王他既守不住,交给臣弟又如何,我们黄金家族的命运,从来不是单独的,只有我们团结在一起,才能让他们不看轻我们的弯刀。”“你的意思是,诸王意见都是退兵,是这背后有人指使。”“臣弟听闻,周国使臣细作近来往来于诸王府之中,黄金珠宝美女的送,道理成天的讲,就是为了动摇诸王决战,必战之决心。”“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杀了这些周国的使臣,惩罚这些皇亲贵族?”“不,臣的意思是,议和。” “凭什么议和,他杀了我们的子民,屠戮了我们的要塞,百姓民心惶惶,又不宣而战,这不是小看,轻看我们蒙古吗?”“大汗,周国往来之间挑拨了我们部落关系,又用重金贿赂,这对于大汗来说,已经十分危险了,倘若部落离心,那么我们将无法抵御女真族的攻打,黄金家族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梦。” 弯刀抽出,转眼之间就抵到了怀王的脖子之上“阵前挑拨军心,我随时可以杀你。”怀王却不畏惧,看着大汗的眼睛道“臣弟之所以敢言,是因为有必胜之决心,能让我蒙古和周国在谈判桌上变得平等。”“难道我当真会怕他?”“大汗,此时已经不是赌气的时候了,东线沈阳长春守军西线三城也已经虎视眈眈,攻城略地,剑指上都,此乃帝国存亡之秋也!大汗!莫要再犹豫了。” “你说,我当如何。”“大汗,臣弟听闻库伦旗失守,攻城者乃是周国的太子,而今常王攻下海洲,库伦旗已是一座孤城,如今张家口山海关守将秦启悍勇,我军不可莽撞。”“而今之计,唯有围库伦旗。”弯刀从怀王脖颈处移开,大汗转身向地图走去,怀王冷冷一笑“大汗,臣弟可率大军杀破库伦旗,献上那太子的头颅,与王盛酒。”“不,活着的太子比死了的太子有用,派人即刻知会我国使臣,即刻议和,愿意以友邦相处之,要丝绸十万匹,金二十车,他若是同意,我送太子归国,把我国琪琪格公主嫁给他,以结两国之欢好,他若是不同意,我蒙古上下必死战到底流尽最后一滴血!” “是!”怀王出去传完了旨意又折返“大汗,为何还要将公主嫁给这个太子?他现在已然是我们的阶下囚了啊。”“你看他的作为,带着步兵征伐我草原骑兵,又一意孤行,这样的草包当了皇帝,才能让我蒙古无忧。传令下去,拔营,出征库伦旗。” 周朝,崇政殿 “陛下,蒙古已派人议和。”“朕的皇儿呢,他平安回来了吗?”群臣相互看看,都不说话,皇帝猛拍桌子,“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太子在何处,是否安全,兵部尚书!刘辉祖!你在哪儿呢!”“臣在。”“太子呢。”“蒙古大军围了库伦旗,而太子殿下…在库伦旗城中。”“什么?派人突围啊!你们这是弃太子,国之储君,于不顾了?”“陛下,臣不敢,只是太子殿下目前安全无虞,蒙古只围不攻,是为了让陛下满足他们的条件…”皇帝感到一阵晕厥,群臣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皇帝寝宫外,“陛下醒了!召礼部尚书觐见!”礼部尚书一夜没有出来,第二天,朝廷传出消息接受和谈,三个月后,和谈结果为:周国对蒙古的要求全盘接受,大军全部回撤,库伦旗,丰镇另派人镇守。 太子回京,迎娶蒙古公主,商量礼仪位分,嫁妆准备,一转眼就过去了两年。徐树得到消息,老皇帝身体自得知太子被围在城中之后便每况愈下,而今更是令太子监国。善源老和尚还是没有消息,如若真到了局破的一天,徐远当如何呢? 徐远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如今已经做到百夫长,有军功在身,又没有及冠,媒婆都已经快踏破徐家的门槛,可是徐远仍然没有什么表示,也不说娶妻,他的父母在这件事上也选择迁就他。十一月,圣旨令库伦旗守将任一秋迎蒙古公主入宫,一应守将不得怠慢。任一秋和徐树关系甚好,常在一起喝酒,徐树便道:“既是迎公主,让徐远带着他的百十军士与你同去,这孩子自小长在边境,没见过世面。” 寒冬凌冽,塞外北风卷地,嫁妆陪嫁众多,行军十分缓慢,公主刁钻,不肯住驿站,徐远只好重新找了一间客栈,请公主移驾。众婢女忙侍奉公主下车。“徐将军,请引路。”婢女冷静地说。公主被众女围在中间严严实实,一丝容貌都不曾被军营中的粗汉子看到,大家互相看看,没趣的走了,徐远环顾众人,又回神看看众女,忙为公主引至上房。回身安排好了班防,到了后院,瞧见月色正好,去房里要了壶酒,一个人孤独的斟酌,琪琪格,你在哪里呢?想今年,你也该及笄,等我回去寻你为妻。 上房,窗户微微开出了一个缝,公主琪琪格看着月下独酌的徐远,傻子,你还没看出是我吗,你再不找,就找不到我了。 徐远喝完了酒,回下房中与军士们闲聊,就听一个瘦弱的士兵深深叨叨的说“那个蒙古公主,听说自小就是蒙古王培养来跟咱们皇室和亲的,温柔知进退,还懂得诗书歌赋,要不是规矩太多,咱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俏佳人!”一阵哄笑声响起,徐远冷着脸到那个军士身边“你,站起来。”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那个士兵站了起来“百…百夫长。”“你叫什么名字?”“孟甲。”徐远一听大怒,把他拉出来到无人处道“孟甲在攻库伦旗一役惨死在我身边,你不是孟甲,说,你是谁?”“在下孟彤,孟甲是我的兄长,自从孟甲惨死后,在下就是孟甲,任一秋将军也默许了我可以在库伦旗接着当兵,手刃了仇人,为我哥报仇!” “你可知杀了孟甲的是什么人,你就敢口出狂言。”“我不管那人以前什么身份,自从他杀了我哥,他就只是我的仇人,我不管其他。”“孟彤,我是你哥的同袍兄弟,我知道是谁杀了你哥,从今日起,你便听令在我帐下,为你哥报仇,需要准备的有很多,而我,我可以帮你。”徐远说完,转身朝房间走去。“下次再以下犯上,将军听到了,一定会亲手看下你的脑袋!” 第九章 送嫁 婚期将近,徐远只好请示任一秋,加快行军速度,以免误了太子婚期的罪过,一日游又一日地过去了,迎亲队伍走到了兴隆,在此调整一日,明日护送至京城外,太子命人铺了十里红妆,等待他的新娘到来。徐远在城中百无聊赖的闲逛,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京城附近,这里只是一个县城,却比海洲好玩多了,护送公主的任务告一段落,明日就要回拔回到海洲。走进酒楼听着戏子新编的太子娶妻的曲子喝着酒,怀着心事,一杯一杯竟是醉倒在了酒楼中。 月色微凉,徐远在马车里醒来。身上有一股乏意。驾车的姑娘身影是如此熟悉,他试探性地轻轻唤了一声:“琪琪格?”女子轻轻勒马,并未回头,“阿远,你带我走吧,中原蒙古容不下我们,我们可以去安南,日本,我会老老实实做你的娘子,绝对不欺负你,也不会像对小猫小狗一样一开始喜欢你后来就不喜欢你,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我们一起造一个小院子,我们种地,做天下最普通的农夫农妇,我们种一院木芙蓉,有什么快乐,比得上我们在一起呢?” 徐远看看外面,一片田野,哪里有白天繁荣的样子“琪琪格,真的是你,你…你长大了,为什么一定要我带你走呢,我可以去常王那里求他把你嫁给我,我已经有军功了,你不要急,你一定会是我的新娘。”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明日,我就要嫁给素未谋面的太子,一路上,我都在盼望你,你能发现是我,不是让我在希望与绝望之中一日日煎熬””你就是那要和亲的公主?“徐远一惊,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他想带琪琪格走,他太想了,可是想到父亲、母亲,又会为他的叛逆付出怎样的代价呢?“琪琪格,我们若是走了,你的额祈葛额吉,我的父亲母亲,他们能承受后果吗?我们带的走他们吗?” 她回过头,脸颊上已然布满了晶莹的泪水,“你忍心,把我送到别的男人手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太子!”“京城繁华,比塞外苦寒之地,必定快乐万分,你跟我走了,余生只剩下吃不完的苦。”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拥她入怀,一度哽咽,“我多希望,现在就是个梦,等我醒了,你还会在科尔沁等我。”“披上凤袍,戴上霞冠,我自此便与你毫无关系,江山虽大,再无此心容身之所;锦衣虽美,到底难书寂寞。”她从他怀里滑落,趴在马车上。“你不要伤心,若你需要我,我定为你卫戍江山,,你若崩在我之前,我便做你的守墓人一生来守着你,我不肯骗你,可惜这个世上时间不能倒流,否则我定要娶你,身已置此境地,已经由不得我们了。”徐远轻轻将她抱进了车厢,牵住了缰绳。 “你若是当真狠心,就送我回去,我自不会挡着你的荣华富贵,娶妻生子。”徐远无言,默默驾车回到驻地,只说是自己在城里喝酒时看到有贼人掳走了一个姑娘,一路追赶,打走了两个贼人,那个女子又说自己是公主,这才带她回来。 这谎自以为撒得天衣无缝,可天子脚下,京城附近,怎得遇到贼人掳走女子竟是一个人证物证没有。有心人瞧着,一封密奏呈上了京城。 送至京城,十里红妆铺至城外,百姓们都在看着欢呼,公主仪态万千,太子年少英俊,看着好像一对壁人。徐远在围观的人群里,静静地看着,礼乐齐鸣,她今天真美。只不过是别人的妻,全城人都欢欣雀跃,伤心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徐远。太子派人来传旨,任一秋带军士千里迎娶公主并未出差错,赐宴东宫。宴罢,有人找到徐远,只说贵人要见他。徐远到了殿中,只见端坐在主位的男子,身着喜服,想必是今天的新郎。 “末将徐远参见太子殿下。”“徐将军真是少年英雄,年方几何?是否成家?”“年方十七,尚未成家。”太子点点头,“本宫听说昨夜你与公主独处至半夜,无人知道你们去了哪里…”“臣鲁莽,不想为公主与殿下惹来是非,请殿下责罚。”烛光下,太子有些漫不经心,“看你年纪轻轻,官至百夫长,从军几年了?”“殿下,末将从军已有三载。”“库伦旗一战,你可在?”“末将当时在步兵阵中。”“那你看,最后库伦旗蒙古兵临城下,是本宫的错,还是徐树的错?” 徐远跪在那里,不肯说话,太子等了一会儿,“既然你还没想好,那就跪在这儿,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去。”转身往外走,又转身说“本宫今天洞房花烛,来人,赐茶,赐喜饼,让他沾沾喜气。” 太子掀开了她的盖头,“你就是父皇为我寻的太子妃?”“你就是父汗给我择的夫婿?”太子笑了,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如此可爱,眼神闪烁里带着点好奇。“就是我,你的夫君。”“你是被迫娶我的吧,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蒙古。”“也不算。”太子翘着二郎腿躺在塌上,“我对蒙古也不太熟悉,也算不上什么仇恨。出征只不过为了让那些老臣服我,一个又军功的太子,地位可以更加稳固,更何况,我现在又有了你。”他凑近她,“你现在是我妻子,现在,我们来做点夫妻该做的事。” 竖日,早晨,太子对他的太子妃说:“你可真是个妖精,本宫可以保证,本宫不再对其他女子动情,便只爱你一个。”偏殿徐远还在倔强的跪着,太子看到之后皱皱眉,对一旁的侍卫说:“这个人怎么还在这里?”侍卫心领神会,待到太子走后,就带了几个人把徐远扔到了街上。 徐远呆呆的走在街上,找到客栈,大队已经回去了,他找到自己的马,一天一夜,不知从马上摔下来多少次,他才鼻青脸肿的到了家。母亲替他上着药,心疼的流泪。父亲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就转身回房了。等到回了房,善缘老和尚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此行可有收获?”徐远不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其实,你和琪琪格的事情为师早就知道了。”“知道了又怎么了,她嫁人了。”“所以。”徐远站了起来,拽着善缘的衣领“你们就让我入军营,让我见不到她。”“琪琪格这一生,都是被人安排好的,这是命数,你怎么改变。” “命数就是大人物的一举一动随时掌握着小人物的生死,去你的吧。那你为何不去找个王公为徒,我一介蝼蚁,当不起先生的大才!”“时机得当,蝼蚁亦可撼树,你何必自怨自艾,我也没说你们不能再见。”善缘站了起来,“跟我来吧。”“我不去,你自己去改你相信的狗屁命数吧,你们道貌岸然,口口声声为我好,让我把我的爱人亲手去送给别人。” “这三年,你去了何处,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在库伦旗拿命去拼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说你是我师父吗?”“朝中动态关乎民生,我们势小,故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生死就在大人物一念之间。不如草原敞亮,包怀万物。你觉得难舍难分,那是你经历的少,佛爷又不图你金银,你看看你,跟个催命鬼一样。” “你图什么,来这草原吹风。”“我图你。”善缘缓缓靠近他,看着他的眼睛,“我在等着你势长起来,捅破了天,你不是问我干嘛去了吗,我告诉你,我为你安排好了一段救你性命的缘分。” 第十章 安南 一年后,皇帝崩,太子即位,他牵着她的手,登上了全国最高的位置,皇帝不怒自威,皇后冷若冰霜,。他要拉着她的手,却被她轻轻拂开,“别闹,这个典礼有多重要你也清楚。”他低声说着,手上加重了力度,她只好任他牵着,登上宝座,受万民朝拜。 此时正是百废俱兴之时,而我们的皇帝陛下却选择了:出征安南!理由是他登基了,安南使臣没有来朝拜,他认为那是安南对国朝不敬,于是不顾大批老臣劝阻,执意出征安南。她独自一人回寝殿,雨后夜晚,路上湿滑,她走着走着,竟失神滑倒,磕到了脑袋,昏了过去,幸亏被值班的宫人看到,才逃过了一劫。 “陛下,出征安南,我国朝境内有大批可用之师,不必非要从北境调兵。”丞相牟帅苦口婆心地劝阻,“北境尚有蒙古不得不防,虽此时已和亲但国与国之间向来只追求利益,没有道义之说,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报---有人在殿外偷听陛下议朝廷大事。”“带进来。”“陛下。”宫人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你是哪国的细作,竟敢偷听。”“奴不敢,只不过是皇后娘娘回宫时绊了一跤,摔晕了过去。奴过来禀报,又见陛下在议事,只能等待。”“太医过去瞧了吗?”“去了。”“你退下吧。” 皇帝站起来扫视众臣,“朝令夕改,朕岂不是失信于天下?何况朕与蒙古已经签订互不干涉盟约。兵部尚书刘辉祖忠良勇猛,甚合朕心,挂帅于阵前,库伦旗总兵任一秋副帅领兵二十万,讨伐安南!此时已成定局,不必再议!” 库伦旗,任一秋家中。“圣旨到。”任一秋连忙跪拜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南不忠于朕,三次召唤而不朝贺,为昭显我国朝威严,特令库伦旗总兵任一秋为副帅,辅佐主帅刘辉祖讨伐安南,彰显天威!受诏起,即刻动身京城面圣,不得迟疑!”任一秋接旨。转身看自己的夫人。“蔓草,这次看来不能陪你生产了,你可一定要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啊!”任夫人啐了他一口“走吧,奔你的前程去吧,还给你生儿子,生个皮球算了!”任一秋无奈“圣命不可违,你且等我回来,如果生了个儿子,就叫立秋,如果是女儿,就叫秋香。夫人,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海洲,徐远接到军令前往京师集结,此时他已官至校尉,家中父亲老迈,二姨娘又生了个妹妹。正是忙碌的时候,他跟母亲简单道了个别,正打算出发,就听见一声苍老的呼唤:“你不打算带上你师傅了?”徐远回头,善缘背着包袱对着他呲着牙,“佛爷筋骨正壮,有没有给我备马,我也要跟你去。”徐远看了看他“算了吧师父,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在家里等我回来吧。”老和尚好像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接过仆从递来的马疆,跨上马看着他“佛爷一定要去,你不就看佛爷老吗?再老也是你师父,师父说的话,你就得听。” “皇后如何?”“陛下,娘娘这一摔是因为心神疲劳,且因有了龙胎,营养不良,滑倒时摔了脑袋,才会昏迷,并无大碍,微臣会开药细心调理,服了就好了。”皇帝回头,“真的?朕要做父亲了!这一定是个皇儿才会这么调皮。你给朕记住,皇后这一胎千万不可有失。退下吧。”他守在皇后身边,捧起了她的手放在手边吻了一下。“小丫头,你要给朕生个大胖小子。朕要做父皇了,你可真是朕的福星!”皇后似乎还在昏睡,他伴在皇后身边睡了一夜,她醒来,只是侧了侧身子,背对着他,她只是不想见他。 行军路上,善缘骑马走在徐远身边,为了方便他伪装成了徐远的亲兵,挂了胡子的老和尚没有那么慈眉善目,得道高僧的模样了,还多了几分滑稽。“远儿啊,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你要逃亡,你知道去哪里吗?”“我为什么要逃亡?”老和尚一脸戏谑“你觊觎皇帝女人的时候没想着这一天,这话说出来,谁信呢?”“孟甲!你过来,替这个人在我旁边警戒。”孟甲纵马过来,“将军,咱们那次护送的那个公主就是杀了我哥的那个人的妹妹?”徐远点点头,“早知道,我就在路上杀了她,也算为我哥报仇了。”孟甲咬牙切齿,“你杀过人吗?”徐远问。“不曾,但是我哥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为了他,做什么我都愿意。” 京师,南征大军营中,徐远及其麾下分到了任一秋将军帐下,他看到将军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就有谱了。两个月后,大军集结完毕,粮草也准备妥当,出征安南。军士多是北地人,长期在苦寒之地,哪里见过大城市的繁华,随着大军南下,竟出现了军士强兼掳掠的事情发生,这时,如何处置犯事的军士令两个元帅争论了起来。 刘辉祖认为“大军行至此处,竟发生如此肮脏之事,应将他们枭首之众,威慑住那些有非分之想的军士,才能使军队上下军纪严明,法令如山。”而任一秋却不这么想“数月行军,夙兴夜寐,未曾休息,军士们又水土不服,这几个月生病的军士就有一千多人,如此下去,必定军心涣散,而刘将军却想一味使用强硬手段非但不能使军士信服,还会军心大失,引起兵变。” 刘辉祖把脸凑近任一秋,“那你说怎么办,就让他们在国境内犯法?”任一秋对上他的目光,“主帅想要惩治犯错之人并无过错,只不过是否应该顾及到现在军中的情况。末将认为,应当惩治带头闹事之人,以及犯错之人的直接上司,士卒犯错则罚十夫长;十夫长犯错则罚百夫长;百夫长犯错则罚校尉;校尉犯错则惩罚将军,军中同袍之情,战友替其受罚会让他们心生愧疚,从而遵守军规。”刘辉祖笑笑,“很好,你的主意很好,但是我也想教给你,什么是服从命令。” 他命人将那几个犯错的军士带到帐前,枭首示众。军士中出现一阵骚动,哗然,但很快安静下来,营帐内死一样的安静,所有人都在静静看着刘辉祖,这个人没有上过战场却在拿自己的浴血兄弟立威。刘辉祖误认为这是臣服,他还想这不就跟官场上一样嘛。他清了清嗓子,“凡是行军,必定军纪严明,犯上作乱者,知法犯法者,斩立决!” 有几个军士拔出了刀“还老子兄弟,他替老子挡过一刀,还没有还给他,今日就拿你的头颅祭奠我的兄弟。”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一拥而上,杀了刘辉祖的亲兵,围在任一秋帐前让他把刘辉祖交出来。 南征大军,哗变了。 第十一章 秦启 南征大军哗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皇帝召唤大臣商量此时应当怎么办。大臣们面面相觑,有人建议大军召回,皇帝说此时哗变的军队是不会听从命令的;有人建议调取其他地方的军队攻打南征军,皇帝认为你在逼他们造反;就在大家最后都没人再发表意见的时候,丞相牟帅上奏“陛下,老臣有一人选,或能平定此次兵变。”皇帝来了兴趣“爱卿所说何许人也?”“张家口总兵,秦启。” 秦启此人,皇帝是有所耳闻的。“秦启素来镇守山海关,也算是塞北军中老将,只是…”看到他略有些迟疑,牟帅连忙跪倒在地,“此人定能平定此次兵变,带领军士顺利返回北境,不至于让其落草为寇,成为朝廷的一患,且多年镇守边关,能征善战,忠君爱国,且安南自我朝发下战书后便派来使者求和,此战绝可以避免,如今我朝朝纲更替,正是需要陛下任用贤臣,整治朝纲之时,望陛下三思。”“传朕旨意,召秦启入京。” 秦启自奉召起,纵马出发,片刻不敢耽搁,入京面圣。皇帝问他:“秦爱卿,你认为,此次南征军叛变,应当怎样平定?”“请陛下立即下诏罢免刘辉祖元帅一职赋闲回家,他或能活着离开南征军大营。”“你也认为是刘辉祖错了?”皇帝问道。“陛下,刘辉祖将军对军营条例条令或能应对如流,兵书谋略也不输他人几分,他的罪,便是遇事变通不够,导致不能完成陛下所托,大军南下,各种问题都要考虑到。” 皇帝点了点头“爱卿看,任一秋此次表现如何?”秦启眼珠转转,任一秋虽是副帅,但经验丰富暂时安稳住了哗变的军士,不过他是副帅公然顶撞了皇帝的表哥,朝廷亲命的元帅…“陛下,任一秋虽然及时稳住了哗变的军士,但是未及时把将士心中所想报告给元帅,此是他失职的地方啊!”皇帝这才满意了,“朕命你为南征大元帅,你以为,南征还能继续吗?”“臣以为,北军将士并不适合气候温暖的南方作战,且此时军心动荡,应当把他们带回北境,化整为零,重新整编。”“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你今日便去罢,记住,不得伤害刘辉祖性命。”“陛下,臣斗胆,为南征军讨一点封赏。”皇帝把眼睛瞪了起来,“朕不问罪,已是法外开恩,还求封赏?没有!” 秦启带着一千军士纵马在官道上驰骋,心里都是焦急,等到了南征军大营,此处已经一片鸡飞狗跳,他命人将这些军士叫来开会,于是山坡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大家都仰着头等着自己心中敬佩的将军给自己一个公道。秦启当场宣读了圣旨,并捆了刘辉祖进京面圣,宣布班师回朝,军士们都欢呼了起来。秦启命人找了医师为水土不服的军士医治,找到了犯事的军士长官,十夫长杖十,百夫长杖二十,校尉杖三十。当徐远挨完打呲牙咧嘴的回来时,善缘已经在营帐里等他了。 “看吧,我又没犯事,给我打的疼死了。”善缘老和尚也不理他的惆怅,“还好来的是秦启,要是还是什么书生将军,你们都要死在这里。”徐远喝着茶水的杯子停在了嘴边,他抬起头来,“你说的不错。”“那我们当如何?”“如何?你以为,这次你还能跑得了吗?” 班师回朝,论功行赏,秦启封洛阳伯,刘辉祖贬为庶人,任一秋,则去尧山当了县令。其余部队,各回各原来部队。徐远回到海洲城时,妹妹已经能趴着了。,逗了一会儿妹妹,善缘进屋“徐远,我带你去一趟太行山。”“去那干嘛?”徐远一边逗着妹妹,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那里可是佛爷我的大本营,你不是一直好奇佛爷怎么来的吗?我带你去看看。” “老头,你是不是背着你的佛祖娶了媳妇儿,生了几个娃娃,这才躲在山里不敢见佛祖的吧。”老和尚叼着草根,“佛爷六根清净,怎么会有后人呢?你这个小子可别瞎说毁我清白”徐远好奇的看着他强壮的胳膊“你这要练好久吧,你收我为徒,是不是因为看中了我是一个练武奇才。”老和尚斜着眼睛看着他,“能不能别这般狂妄,你的骨骼也就是个一般人,一看就知道打小声色犬马,掏空了底子,现在练也没用,我看上你,还真不是因为你什么骨骼清奇,而是因为你身世凄惨,我要改你的命。” 徐远眼角抽了抽,他疑惑地对老和尚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吗?”老和尚摇摇头“非也,你原本的命数上是死于三日后。”“那现在呢?”徐远连忙问。“你问谁呢?佛爷怎么知道,这不是带你去看看吗,为何你要带上这个小兄弟?”老和尚指着孟甲问徐远,“他是替兄从军,我怕他在军中被人认出来,所以到哪里都带着他。”“五行山凶险异常,还是让这位小兄弟在山下等我们吧!”孟甲听到他说的话,转头看着徐远,徐远一点头“好吧,不过你要保证不会把我从山崖上扔下去。”“那当然了,你可是我的宝贝徒弟,我怎么会舍得把你扔下去呢?”善缘和尚皮笑肉不笑的说。徐远看着他的样子打了个寒战。 太行山山脉连绵不断,徐远把孟甲安置在山下客栈里,进了山,善缘在前面走,徐远在后面一溜小跑才跟的上,一路上,从有路到没有路,从偶尔有一两片农田到人烟全无,老和尚带他到了一片树林前,摆弄了几块石头,回头朝徐远招招手“小子!别愣着了,跟上啊,可别走丢了!”徐远跟在老和尚身后心不在焉走着,忽然有一步踏错了,忽然好像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向他扑来,在这千钧一发瞬间,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了他,把他从那令人窒息的力量中抽离出来。“能不能听一听为师的话,你要真那么厉害,佛爷拜你为师好了。” 徐远不敢说话了,乖乖地跟着老和尚往前走,,只见树林尽头,是一片冰天雪地,雪地中间有一座宅子上面写着“入道” 第十二章 覆灭 徐远站在宅子前感叹:“这么大的宅子,需要多少人从山下搬运材料,多久才能建成啊!”善缘两手抱胸“这是祖师爷留下的,我哪知道啥时候建的,你要是真心想知道,不如下去问问祖师爷?”徐远问道:“看来祖师爷也是有大本事的,为何你从来不教我?”善缘轻轻摇了摇头,“祖师爷留下的东西很多,但大都是奇门遁甲一类,不适合你,我教给你的,是吞吐天下的谋略。你可知道,为师对你有着多大的期望。”徐远道:“如今太平盛世,就你说的这句话,怎么会有人信呢?” “别人或许不信,徐远,你心里就没有一点这种渴望吗?”徐远看着老和尚“我上有老父亲年迈,下有幼妹需要照顾,哪里像你说的那样,尽管我可能是对朝廷有怨言,但也只能压在心里,做好一个臣子的本分。”善缘笑了“看来你还在为这些所累,我想,他们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吧!”徐远耸了耸肩,“他们愿不愿意反正我愿意,我觉得你应该先让我进去看看师门,边走边说如何?” 走进了那道门,一股清新冰凉的气息扑来,徐远瞬间觉得烦心事好像刹那消失不见了。四处去看,宅子内空无一人却干干净净,像是有人常来打扫,就要走进最后一个院子时,老和尚伸手阻止了他“这里住的是我收养的一个小姑娘,不曾入世,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要做人生最后一件事时,就来把她带走,替为师好生照顾她,你可明白?”善缘说这话时表情尤为凝重,徐远只好答应他“放心吧师父,徒儿一定好好照顾小师妹。” 善缘看着徐远“好,你说的话,佛爷会一直记得,你可不要欺负她。”说完就带着徐远来到一间密室中,密室里有一个小筐,筐里是一些草茎,徐远低声惊呼“这东西我见过!”“在你家附近的山上的山洞里,佛爷没说错吧?”“确实是那个山洞,但是绝对不是附近的山里,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呢!”善缘道:“这个可不是一般的草,它是具有占卜作用的蓍草。”徐远走过去,摆弄了几下草根,摇了摇头“真有这等传说中的奇物,师父为何不教我?” 善缘又斜了徐远一眼“占卜讲究奇门经理,你的算术,放羊都能让你放丢,更别说占卜,天机你参不破半分!”徐远泄了一口气“那你到底带我来做什么?”善缘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说:“根据师祖留下来的话,此地是不被天道管辖之地,你在此且待上两天,两日之后便下山,宅子里处处是机关,莫要再似入门时一般不听教诲。” 深夜,徐远只能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月亮,百无聊赖,突然,窗外弹出一个小脑袋朝着他笑,徐远吓得哇哇大叫,一跃起身回到床上,抱起被子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才回过头问小姑娘:“你是谁啊。”小姑娘抬起头朝他一笑,甜甜的笑容里缺着两颗乳牙,甚是可爱:“我也想告诉你我是谁,可是佛爷不让我说,佛爷说等你来带走我,我才能告诉你。”徐远威胁她:“我要是不带你走,你怎么办?”小姑娘拽拽他:“不会的哥哥,佛爷说了,我是你的吉祥物,如果你带上我,你就不用孤独终老了。”小姑娘眼睛眨巴眨巴,“哥哥不带我走,我就要一辈子在这里活着了。哥哥,你也会打一辈子光棍哦。” 徐远带着假笑扒开她攥着窗框的手:“你该休息了,哥困了,先睡一步,告辞。”说完徐远转身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徐远英明神武,打鸡斗狗从无败绩将近二十年,今天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威胁了,善缘,我还真想听你说说天道到底如何掌控我,能让我孤独终老…呸呸呸,谁孤独终老,他才孤独终老呢! 深夜,京畿,勤政殿 皇帝召来了刘辉祖,“尔慧,若让你做海洲总兵,你可做得?”刘辉祖伏在地上“臣定不辜负陛下所托,为陛下排忧解难,想陛下之所想。”“等徐远回来,事情做的干净一点,你放心,你只管去做,朕来定徐树的罪。”“是!” 第二日清晨,徐远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善缘喊他起床。“吃饭!”徐远起身,发现桌子上只有一盆清水,他拿过去正想洗脸被老和尚拉住了,“这是我们吃的水,你想干啥?!”徐远一脸心虚“是吗,那我应该去哪里洗脸呢?”老和尚往外一指“回你床上做梦去吧,还洗脸,没水!”徐远撇撇嘴,“那我们的饭呢?我饿了。”“不知你要来,没饭,喝水吧!”徐远一脸惊诧:“你把我忽悠上了山,不让出门,不让带人,居然还不让我吃饭?” “哪有饭啊,从天上给你变粮食去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后院那小姑娘也是喝水度日。”“当然不是,小丫头的菜都是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吃一顿,她就要吃半个多月的咸菜,你一走了之,这小丫头怎么办?”徐远无语,愤愤不平的喝起了水,喝了一通,他站起来一抹嘴“我饱了,您老人家继续,千万别客气!” 就这样徐远生不如死的过了两日,善缘才来叫他下山,此时徐远已经浑身没有了力气,善缘却依旧健步如飞。善缘回头问他:“怎么样,还想成仙当仙人吗?”徐远有气无力的回了声:“不想了,就做一个俗人蛮好的。”来到山下,他找到孟甲,正当徐远狼吞虎咽的时候孟甲忧心忡忡地说:“将军,海洲可能出事了。”徐远猛地抬头,结了帐就纵马往海洲跑,路上因为营养不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看到了父亲的那张脸。“你这孩子,急什么,不过是贬了官,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徐远道:“父亲的官职军功是这些年和蒙古人在草原上面对面砍杀拼来的,父亲已然不惑,怎能再上战场亲自砍杀呢?”父亲欣慰地笑笑,“远儿,爹这一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将你教导了出来,你已经大了,为父也放心将整个徐家交给你,等你及冠,就来操持家里的大小事务。”徐远却笑笑:“爹,您是知道的,孩儿这辈子没什么大的志向,只希望能够在父母膝下尽孝。”“你竟是糊涂了,为人臣者,要将忠君报国放在第一位。”父亲皱着眉教导“是,孩儿记住了。”善缘从屋外走了进来,“徐老爷,在下要教给徐远最后一课,请移步说话。” 他们聊了好久,善缘才走进了屋子,“走吧,山崖边,看你能不能赶上我,记住,我只给你半个时辰。”说罢就转身离开。徐远艰难地站了起来,却不着急追他,先去厨房拿了两个馒头,牵了一匹马,正要出门,徐树叫住了他“远儿,你答应为父,徐家世代忠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忠君报国!”徐远点点头,他看到父亲的眼里有着深深的忧虑。“放心吧父亲,孩儿定不负父亲嘱托。”纵马飞驰出去。到了崖边,善缘在看着他,并无他作弊的愠怒,有的是一种欣喜。“为师没有告诉你怎样去,两年了,你终于找到了作弊的方法。“ 徐远不以为然,像往常一般,他们两个在寒潭旁泡澡,回家时,他竟看到了善缘眼里的忧虑,徐远心中闪过一丝狐疑。待二人走到城里,远远只望见火光一片,百姓们奔走相告“徐将军被刘辉祖害死了,全家自焚啦,太惨了。”徐远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瘫倒在地,善缘一把接住了他,带他连夜逃出了海洲。 第十三章 逃亡 一路逃亡,善缘带他来到了五行山里那个宅子里,令徐远没有想到的是,孟甲这次也跟了上来“将军,老将军是无辜的,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徐远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我如今是千夫所指的反贼,无法帮你替兄长报仇了。”孟甲这次直接跪了下来,“将军,天道无情,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认命啊!”徐远叹了一口气,“你走吧,给我一些时间。”孟甲和善缘对了一个眼神,孟甲道:“卑职在山下原来的客栈等将军,若是将军又可指点江山,卑职定当誓死追随!”说完便转身下山了。 善缘只是看着眼神如同死水一般的徐远,不再言语,也下山了。半晌,善缘带着农具和种子走了进来,“不想饿死就过来帮帮忙吧,老头子可干不了多少。”徐远红着眼睛看着善缘“你说我有死劫,你说你替我化解了,琪琪格就离开了我;你又说我有死劫,这次好了,我全家都离开我了,天道还有什么能从我身边拿走的吗?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善缘安慰他道:“徒儿乖,只要你活到及冠,为师就能让天地的势转过来,让你报仇。”徐远听多了这种敷衍,他猛地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大吼道:“难道你救我的代价是用别人的运势补偿吗?他们何其无辜。事已至此,我为何还要苟活于世,不如自崖上一跃而下,了却一身烦恼!” 善缘脸色大变,扯着徐远的衣服喊道:“你与琪琪格接触多时,她一个蒙古公主会汉文懂汉文化你就不奇怪吗?她自启蒙开始就学习汉文化,就是为了和亲,即使你现在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也无法让她这辈子都在草原纵马驰骋;你以为没有你与皇后这点事皇帝就不会对徐家动手吗?你的眼睛真是长到狗肚子里了,库伦旗一战,你父亲临战抗命,虽然挽救了剩下十五万人性命,但当时的主帅太子殿下当今皇帝岂能容他?现在大仇未报,你却想着寻死觅活,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以为你这么死了就结束了吗?徐家会怎样,你不知道是吗,好,那我带你去看!“ 徐远跟善缘换上一身务农事的衣裳,来到了山下,看到一夜之间满城贴着的,都是讨伐海洲原总兵徐树的十大罪:任人唯亲,勾结朋党,不敬君上,出言不讳,意图谋反,残害忠良…很多罪名都是莫须有的,徐远流着眼泪看完了所有的罪过,包括判决:满门抄斩,罪臣畏罪在家自焚身亡,今缉捕逃犯徐远…徐远看到,低下了头,不再管老和尚,回到了山上。 善缘问道:“你可知总兵是多大的官?”“正二品,怎么了?”“一个正二品的官,还是个武官,算不上门生满天下,也没有几个徒弟,为何他死了不到三天竟连这里都贴上了这些告示?”徐远想了想“他是想让我自己受不了如此屈辱从而撕毁告示自投罗网。”“也有这么个道理,我问你,如果你看不到呢,那你知道会怎么样嘛?”徐远摇头“我不知道。”“学堂的夫子会看到,会变成歌谣交给孩子们识善恶辨忠奸;朝廷的史官会看到,史书上记载徐树便是乱臣贼子;写话本的书生会看到,徐树将成为十恶不赦的恶人永不翻身;编戏文的乐师会看见,徐树将在众人传唱中遗臭万年。”他越说越激动,回头一指,“你!你徐远,你是徐树的儿子,只要你还活着,就要为你父亲推翻这个案子,你不要妄想上位者在庙堂之高的怜悯,你要靠你自己,你才能还徐家清白。” 徐远忙拜:“徒儿记住了,定向师父好好请教谋略,吞吐天下之策。”善缘摆摆手,转身回屋:“佛爷累了,你去把院子里的大水缸都挑上水,明天咱们就种地,要不咱们爷俩非要饿死不可。” 竖日,天蒙蒙亮,善缘就起身,看到每一个水缸都是满的,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叫醒了徐远,徐远出门,睡眼惺忪的问道:“这里到处都是冰雪,一片寒冷,怎么种地啊。”善缘带着他走了出来向着门外遥遥一指:“出去种!” 京畿,皇宫。 奏折堆积如山,皇帝有点烦躁,屏退左右“你们都退下吧,不必在此侍奉了,朕想自己呆一会儿。”左右退下,他拿起了徐辉祖报告的奏折看了起来,眉头拧了起来。深夜,皇后来到勤政殿,看见勤政殿内灯火通明,便走了进去,皇帝正在为山东大旱烦恼,看到皇后来了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起身:“皇后来了,怎么下面人也不通报一下,夜深寒露重的,你不在殿内好好养胎来做什么,仔细冻到了朕的皇儿。”皇后嫣然一笑:“陛下,他今日老是在臣妾的肚子里踢臣妾,臣妾就私想他可能是想父皇了,又想着陛下您公务缠身不便打扰,竟就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您这里,打扰了陛下公事,还请陛下赎罪。”说着就缓缓做了一个礼,皇帝忙把她扶起来,“皇后说的什么话,朕的皇儿就是朕最重要的国事,来人,快来给皇后赐座。” 她袅袅坐下,风情万种的看着皇帝:“臣妾看您日夜忧心国事,竟是瘦了许多,竟让臣妾好生心疼。”皇帝点点头,“嗯,确实是有些疲惫,天色也晚了,朕要就寝了,皇后,路上滑,就别回去了,今晚留下陪朕。”两个时辰后,她看着熟睡的皇帝,屏蔽了左右,走到了外殿,在那一大片的奏折中找到了刘辉祖的奏折,她看着,眼眶突然湿润了,这几日,宫中流言四起,有人说他投靠了蒙古,有人说他投了河,还有人说他股神匹马逃出生天,徐远还活着,那就好,他只要活着就好,这辈子,终是她对不起他。 坐在床上,她竟有些伤感,她知道入了王侯的门此生便回不了头,又想着那人为自己饱受流亡之苦,又想着那人总是死里逃生。她一半欢喜一半悲伤,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塌上的皇帝似乎醒了“皇后,你怎么哭了。”“臣妾只不过是离家太久,思念臣妾父亲,并无大事,还请陛下不必为臣妾烦忧。”“皇后想念,朕把他们接到京中相见就是。”“皇上不要为臣妾大费周章,臣妾自服侍皇家起,便是陛下的人,时辰到了,还请陛下快去上朝吧。”她起身为他更衣,“不打紧,今日无事,陪着皇后又如何。”“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看着她一脸坚定,皇帝又只好作罢。 五行山上,徐远还在种地,他只会担水,用善缘的话说:也就比一头牛吃的少点。这一个冬天,徐远蓄起了胡子,打猎,钓鱼,种地,和善缘讨论天下大势。这一个冬天,皇帝即位后第一个儿子出生了,他为孩子起名:天骄,意味着天之骄子,嫡子出生皇帝喜不自胜,下令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年后四月,徐远正式行了冠礼,善缘为他起字君瑞。此后三年,天下灾害不断,皇帝又起任刘辉祖入朝为兵部尚书,舅公刘睿为丞相,他们在朝中排挤异己,勾结朋党,封锁了一切对于他们不利的消息,灾害,民变,流寇,似乎越来越少,皇帝被笼在一张巨大的谎言织的网里,他相信天下歌舞升平,相信国泰民安,相信百姓仍旧敬仰他。 第十四章 大势所趋 一日,徐远正要前去打猎,善缘叫住了他:“你回来吧,和尚老了,吃不了多少肉了,来,你坐下,和尚给你讲讲这周天下的由来。”徐远老老实实的坐下,和尚眯起了眼睛:“那一年,师祖十岁,天下诸民虽是群居,但从无纷争,大家也没有说要什么东西来证明富有,就在这一年,从天而降的洪水冲垮了村庄,冲没了家畜和庄稼,大家惊慌的把家里剩余的存粮搬到高处,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在饥饿的驱使下,有人开始抢夺,有人开始杀人以获取肉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谁也没见过的青年出现了,他穿着一身华美的衣服,自称是天神派下来拯救世人的,他要人们对他顶礼膜拜,他带着人们走向了山的最高处,在那里,竟有所有人都没有找到过的果树,上面结满了果子。正当所有人都犹豫不定的时候,有人突然死了,青年说,那是因为人们对他的心不诚,才会死。可是师祖明明看见,是因为那个苹果和其他的苹果不同,它很亮。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一个十岁孩子的话,青年又说,只要臣服于他,他就可以保众人一条性命,此言一出,人们纷纷对其顶礼膜拜,奉之于神。三个月后,洪水退了,青年人带他们来到了一条大河的边缘,要他们从此在此休养生息。 大河凶险异常,常常会泛滥,青年此时已经是中年,他带领他的子民越过了,来到了南方,他带着男人种地,建房,带着女人们养桑,做饭,养出来的蚕抽丝拨茧,成了美丽的丝绸,这一切都很和谐,直到他们发现了黄金。又是一年,他们绑了邻居村落的女人和孩子,要求他们用最好的来换,当那些人送来黄金之时,整个村落都在为它的美丽而感到震撼,女人们争相把它戴在手上,脖颈上,显示自己有多么的光彩照人,男人们把它镶嵌在衣服上,显得自己多么的英明神武,可是唯有他们最敬重的人,他当时只能说是村长,没有要那些东西,他冷眼旁观着男男女女被那黄色金属迷惑,只收下了那些人送来的粮食,把它们藏了起来。后来天降冰雹,砸坏了庄稼,人们又无粮可吃,这次他们开始四处游荡,有人去吃树叶,有人去吃野草,啥也没有了就吃土。 他们神仙派来的村长出现了,他指责了人们的贪婪,并且表示黄金是罪恶的金属,只要他们愿意交给他,他就可以让他们一家有饭吃。前提是,他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要干什么。人们迫于生计答应了他,第二天,全村少壮带着粮食进了家,带着菜刀,锄头,棍子出了门,来到邻村,本想抢了他们的地盘,牲畜,带回了村里,谁曾想邻村也是早就饿死了人,没有牲畜粮食了,村长告诉他们,只要还想活着,就加入他们,他会指给大家一个活着的方向,师祖也在这个队伍中,他们征服了拥有铁矿的村落,村长发明出一种叫做长刀的东西,自此,事情开始变得不可收拾。 村民们渐渐有了纪律,年老体弱者也被排出了队伍之外,村长对他们的管理很严格,他们来自各个村落,现在村落之间会互相通信,会互相帮助,村长带着他们闯过的地方越多,他们就越不想会到一个地方苟且残生,有的人受人景仰,有的人就英年早逝,草草下葬。村长为他们抢来了马,最勇猛的几个人将有机会骑着马出征,其余的人如果想要活下来或者争取到马匹,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他们这些人,形成了最早的军队,每次征服村子,村长都会把战利品和大家论功行赏,如果想要女人或者田地的话,就去用手里的战利品和他们的村长,不,现在应该叫他将军兑换,就这样,人们变得富足,但是野心也越来越大。 有人想要挑战将军的权威从而取而代之,将军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并且告诉那些跃跃欲试和冷眼旁观的人,如果谁胆敢背叛,那么他会失去的更多。所有人都震撼了,大家都对他顶礼膜拜,此时,将军已经是个老人了,他四处征战,平定了南方,自立为王,为上天认可的王。他把王位传给了他的儿子,一个同样有野心的王,他对那些有封地的老人很是头疼,他们总是仗着自己的功劳对他指手画脚,于是他把他们的家眷亲属封到其他地方,拉拢他的手下,最后让他孤立无援自己告老还乡。 平定了南方之后,王把目标放到了北方,此时师祖已经是一个年近知天命的老人了,他向王请辞,王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但是却默许了师祖的请辞。师祖后来说王之所以要征服北方,是因为天下初定,民心不稳,他想要以战养战,才出此下策,然后他们来到了北方,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漠,遇到了蒙古人和蒙古弯刀,双方死斗数十年未得果。最终,在王薨的那年,他叫来太子对他说,北蛮凶悍,应筑以堡垒修筑,以重兵把守,可定北境,而后定民生。 自此,有了周朝的基础,此后代代君王都在不断向下传递来自上天的旨意,最终称王称帝,十几个君主之间从未有过变故,风调雨顺,我的师祖也画下来了始皇帝的画像,从此隐居五行山中,代代钻研机关算数,终于逃过了天道的演练。造就了这入道宅子,我现在带你去看祖龙的画像。”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讲了这么久的故事,善缘却丝毫没有疲惫,他带着徐远走进了他的卧室,拧开了密室“墙上挂着的那个,就是我们的祖龙。” 徐远抬头,却看不到东西,“师父,徒儿资历愚笨,看不到东西。”善缘笑了笑,从墙上取下来了画,问他,“现在能看到了吧?”徐远点点头,随即眼睛猛地睁大。“你看,是不是一摸一样?” 第十五章 婷姐 徐远点点头:“此人,和我生的竟一摸一样!”善缘看着他,脸上写满兴奋,“我知道!原本当今陛下五岁能文,十岁成赋,极有天分,但是你出生之后一切都突然间变了,太子喜欢上了舞刀弄枪,开始谄媚于君上,开始在意权力地位。师父注意到了这一切,派我出世云游,务必要找到你,我出走十年,一无所获,从未听说有人生下来时天降异象。” 善缘说到此处,脸上竟有了一丝惆怅,“师父大限将至,将我召回,用最后一丝生机为我占卜,卦象显示北。师父大喜过望,抓紧我的手要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我也只能答应他。于是师父亡故之后,我一路向北出发。不吃东西,一路上只喝水,最后晕倒在了大漠中。醒来之后,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虽然你那时还是个孩子,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刻在我们心中的那个模样。” 徐远犹豫了一下:“师父,如果说我一直不出现,那么在此之前,师门都在做什么呢?”善缘想了想,才猛一拍脑袋“在漫长等待的岁月中,我们为你准备了一支军队队。”徐远一听,一支军队?兴趣来了。“在哪里呢?”“你先不要急,我知道你想要报仇,我问你,什么样的条件下,可以打仗呢?” “粮草要充足,士气要旺盛。阵法要训练好,最好是除了胜利别无他路可以走。”善缘不置可否,后又问道:“怎样让他们听你的话。”徐远想了想:“以高价财宝诱之;以高官厚禄聘之;已父母妻小威胁之。”善缘手指地图上一地点:“如果是他,宁死不从呢?”徐远看去,此处是山海关,守将秦启。徐远沉吟:“秦启是大才,天下不可无他,不可杀;军士敬仰所在,不可辱;那么,可以用反间计,断他后路,辅以天下道理讲之,此人只可敬,不可不在意。” “与其作战呢?”“用兵如神,应当防守,久攻不下,君主自当疑心,会免去他的兵权。”善缘这才满意的点头,“南方各地,当如何应对?”“北方地势高,可用骑兵冲击,令其军心涣散,不攻自破。”“京畿之地,经济繁华,城市大,守兵多,若强攻,必定久攻不下,当如何?”善缘进一步逼问道。 徐远犯了难,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又仔细看了看地图,又出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思忖良久还是不解“还望师父教我。”“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了你也是纸上谈兵,孟甲现在在山下做什么呢?”“回师父,孟甲在山下客栈做杂役。”“你去投奔他吧,就说是他的表哥,密切打听京畿里的动静,如果有祥瑞出现,那就回来找我,我会把你需要的交给你。”徐远只能告别师父,转身下了山。 到了山下,徐远只说自己是孟甲的表哥董志,家乡受了灾,过来投奔孟甲,就只希望给口饭吃。老板娘婷姐看他长得老实,手脚也伶俐,便收了下他,只是让他做些杂役。徐远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身边的一切。老板娘自称丧夫,但却从不在店里任何一个地方立有先父的排位,听镇里的人说,老板娘从不与他人打情骂俏,也并无子嗣,前几年来到此地时,还是孤身一人靠讨饭为生,后来就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已经是一个穿金带银的女人了。 盘下店铺装修打造,却不在乎店里生意如何,灾荒之年,灾民无数,有的店铺害怕损失早早的关门避难,她却将门大开,收留那些灾民,官府税赋纷杂沉重,她却从来应对入流,以她的小店,不应该有如此财力,这个女人,背后有秘密。徐远却有些犹豫要不要去跟着她,也许跟着她是能够知道些什么的,但是自己岂不是陷孟甲于不义?正在他纠结的时候,老板娘过来对他一笑:“大志,快过来,你看看,阿姐做好了拿手菜,快去给王员外送过去!” 徐远端过了菜,就往王员外那里走,听见王员外低声对那个跟他一起喝酒的人说:“怎么?你看不起我?我的姐夫是县令任一秋,看不起我?哪里轮得到你?”只见那人嗤嗤一笑:“你还当他是将军呢?陛下捧他,他也只能盛一城之军士,做个守城之主,现在呢,陛下松手啦,他也就是一堆玻璃渣子,这不,贬到尧山来做个小县令。行啦,此一时彼一时,你在家里安安稳稳做个员外挺好的,何必掺进朝廷的浑水当中呢?” 此时徐远推门进去,将婷姐做好的菜肴放好,正低着头打算出来时,听到王员外笑呵呵的问:“小二,今日店中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掌柜的亲自下厨做了这满殿红?”徐远问道:“不知客官,小人刚到本店没多久,对老板娘习性并不了解,敢问员外为小人解惑。”王员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低头不语了,摆摆手让徐远退下。“不知道就去问你们老板娘,下去吧,老爷还有正事要谈。” 徐远缓缓退下关上了门,回到后厨问孟甲时,孟甲挠了挠头:“我就只知道这个菜是老板娘开心的时候才会做,上次做这个菜听说是客栈开门的时候,我也没见过。”徐远点了点头,他问孟甲:“你看我的胡须,像不像美髯公?”孟甲歪着头看了看:“不像。”两人打闹了一阵,徐远偷偷告诉了孟甲一个计划… 深夜,万籁无声之时,徐远蒙着面走进了婷姐的房间,正看到她想向外面放一只信鸽,徐远心中大喊不好,手中连忙抓过桌子上的茶杯向鸽子砸去,鸽子翅膀受了伤吃力向下栽去,孟甲在窗外等待着,只见他一跃而起,抓住了鸽子,当场就把脑袋拧了下来,转身上楼来到了婷姐房间,婷姐冷眼看着他们拆开了鸽子脚上绑着的信封,上面写着“远至” 徐远看着她,她的眼神中透露着骄傲。“你跟王员外是一伙儿的吧,如果我怀疑了你的身份,你的消息送不出去,他就会来找你。对不对?” 第十六章 宗室子 王员外挣扎着从门外进来时,婷姐面如死灰,她狠狠的瞪着徐远:“你是徐远,我只恨自己太过谨慎,早知如此,宁可多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你!”徐远关好了门窗,问她:“谁派你来的?是不是任一秋?”王员外挣扎着摇了摇头:“不是的,这个事情跟我姐夫没有一点关系,是我自作主张,替他联系京中旧部,搭上了刘辉祖,他告诉我这个女人的店里有你的旧部,如若是你回来,定会来投奔他。只要把你献给刘辉祖,我姐夫就能官复原职,他就不用再被人嘲笑郁郁不得志了。” “你的意思是,任一秋不知道这件事?”徐远想了想,看向婷姐,这个女人此时一脸不屑:“无人指使我,便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便杀,休得聒噪!”徐远看着她一心求死,也犯了难,现在知道他们的上头是刘辉祖,那么能否知道他们之间联系的方式呢?现在看来这个王员外心思倒是没有那么复杂,但是这个婷姐身上,却明显藏着秘密。如何撬开她的嘴呢? 徐远拉过孟甲:“要不你先带着这个王员外出去,我跟这个婷姐单独聊聊?”孟甲的眼神变得不可置信:“你要对她动私刑?”徐远连忙摆手:“怎么会呢,我堂堂七尺男儿,对一个柔弱女子动用私刑,怎能对得起我徐家上下列祖列宗呢?”孟甲想了想,对徐远道:“婷姐平日里待我不薄,希望你不要伤了我追随你的心。”徐远点点头,孟甲才带着王员外向外走去。 徐远看着婷姐,又在房间里走了起来,“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婷姐冷哼一声:“徐树谋反,天下皆知,我诛杀反贼之后,有何不可?”徐远并不生气,他早就料到是这样,“我徐家并未谋反,此事实乃莫须有,未曾定罪,便有杀手来我家结果我父亲性命,这是什么朝廷审案程序吗?并非如此,而是有人置法度于不顾,一味只知道寻私仇,动私刑,你说,我现在和你在一个房间,我要是想对你动私刑,是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婷姐冷冷一笑:“你看,你满口仁义道德,做起事情来却与禽兽无异,杀了我?我不会怕的,你大可杀了我,可是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信你的一面之词。” 徐远叹了一口气,拿着一个玉佩到她的面前:“我看这个玉佩上有皇室的图案,莫非你是宗室中人?”婷姐看着那个玉佩,脸色难看了起来:“我不是,你只管信口雌黄,我不是,你怎么不说我是皇室中人呢?”徐远轻微耸了耸肩,翻身坐到了桌子上:“你说你是皇室中人,却如何能沦落至此?或许旁支别系,才会如此颓丧,我又看你房间内摆饰,你猜我找到了什么?”他扬了扬手中的香囊,“这应该是个小孩子的吧,你看看,这上面绣的莲藕可真传神。” 他凑近婷姐,眼神中闪出一丝戏谑。“你甘心死在这里?我可不怪你误解我,只要你不伤害我,我可以答应你,找到那孩子。”婷姐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你说你能找到他,此言可否当真?如若是你真能找到他,那么我,我做什么都可以!“徐远此时倒是不敢置信了:“你我相处时间并不长,你如何能信我?”婷姐笑了,笑容中带着万种风情。“我确实不能尽然信你,但你的话总算是说的不错,如若我死了,那孩子就再没有人肯关心他了。我不能死,既落到你的手上,不如好好跟你讲条件,我不求你能放过我,我只求能让那孩子重获属于他的一切。那么我就算是死,也并不委屈难过。” 徐远有些沉重,他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如今我自身都难保,如何照顾得了他?”婷姐看着他。“你到这里来,真的只是想投奔孟甲安生过日子吗?我试探你,你的仇恨并未放下,如果有了他,也许你就能保住徐家的名节。”徐远低头想了想,“你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我原是京畿中慎亲王王妃的陪嫁丫鬟,慎亲王是先皇的幼弟,从来安分守己,不曾惹是生非,在先皇时候倒也过得安稳,自从新帝登基之后,就开始打压宗室子,屠杀亲近王室,削减宗室封地。我们王爷就被刘辉祖派人围了王府,杀了王爷,只是当时小爵爷还小,只有十岁,王妃命我带他逃出生天,无奈半路上遭到刘辉祖带着亲信追了上来,他秘密把小爵爷藏在京郊一处宅子里,派我来此处盯着任一秋,他说任一秋和徐树私交甚好,如若你无处可走,必来找任一秋。” “所以你就跟王员外故意走得很近就是为了方便打探任一秋的动向?”“不错。只不过他被贬谪之后老实了很多,并没有什么预约规矩的动作,刘辉祖只是让我接着盯着,他说你总会出现,还让我注意孟甲的行踪,我问他捉到了你当如何,他却只字不提放了我家爵爷,与其让他这样囚禁着爵爷,还不如与你同谋,救出我家爵爷。” 徐远听着她说的话,心里也想着如果说把这个爵爷弄到手了不错,毕竟是个宗室子,还能算是个砝码,不过人远在京畿,想要找到他是有些难,他问道:“你家爵爷是个怎样的人?”“爵爷自小老成持重,喜怒从不形于色,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曾恶语相向,自我与他告别之时,他只是送给我这块玉佩要我好好珍重自身,他与王妃的恩情,我又怎么能忘记呢?” 话说到此处,徐远算是明白了,此人为宗室子,却自小严格要求自身,喜怒不形于色,让下人对其抱有感激爱戴之情,他可不简单啊,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境。“如若我愿意去救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位置?” 第十七章 蔓草 徐远收拾完东西正打算离开,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公输婷!谁让你勾引我弟弟,还敢让他在你这里过夜!王令鑫!你别当缩头乌龟,你自己回家看你媳妇儿都要哭死了!你还不出来,王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是不是我不回来你还打算翻了天,丢死人了,羞先人啊你!”徐远这才意识到,王员外一夜未归,这算是把真正的煞星引来了。 徐远连忙拽上孟甲出门,只见一个貌美的妇人在那里跳着脚正在大喊,她手里还牵着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低着头,用手挡着脸,好像很怕有人把他认出来一样,徐远连忙跑上前去,“夫人,您在此处喧哗恐有不妥,还请您进一步堂里说话。”那妇人眉宇间写满恼怒“丢人既已经丢到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好顾及到的,你们老板娘呢?为什么不出来,是不是觉得我王蔓草不在这个镇子里就没人管的住她啦?羞先人呐!偷汉子偷到我们王家。” 她四周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大怒道:“都在这里站着干什么?闲的没事干谁的热闹都敢看?再在这里乱嚼舌根子你看我不把他舌头薅下来下酒吃!说你呢刘三!你媳妇儿偷汉子的事儿这么快就了啦?哪来的闲心看别人笑话!”围观人群四散奔逃,一时间人群中只剩下任家的侍从和王家的家丁。徐远跟孟甲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一道倩影从客栈里缓缓而出。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蔓草姐姐回来了,真是怪我,昨晚多吃了两口酒竟睡到现在,没有来迎接姐姐,还请姐姐恕罪。也是小的不懂礼数,怠慢了蔓草姐姐,让您站在这里,没有请您进去喝口茶。”王蔓草并不领情,噔噔两步就逼到了婷姐面前,“我弟弟呢?” 婷姐掩唇轻笑,“原来您是为这个而来呀,王员外昨晚喝多啦,我给他收拾了一间上房住下了,也是我的差池,竟忘了通知王府,姐姐别生气,快进来喝盏茶,员外爷已经醒了,我这就去叫他------你们俩站这里干嘛呢?还不赶紧去烧茶,怠慢了我的姐姐,你们担待得起吗?” 徐远和孟甲连忙就往后厨跑,孟甲问:“糊弄的了吗?”徐远咬牙回“我怎么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这个时候,那个女人拉着的孩子突然出现在了面前,“我要出恭,去哪里才好?”徐远带着他去出恭,孟甲去厨房烧水了。徐远问:“你是谁家孩子,那个蔓草姐姐是你娘吗?”孩子正在一层一层的撩着衣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是爹跟娘的孩子,我叫任立秋,外面的那个特别吵的女人就是我娘,她吵起来谁也说不过她,唉!早知道是这种事我还不如跟爹爹在尧山城里逍遥。”徐远正在想着,孩子已经系好了腰带,“你爹爹是任一秋将军吗?”“正是,请带我出去找娘亲。”徐远一边带着他出门,一边说道:“你倒是不像你母亲,像你父亲,颇有儒将风范。” 来到客栈楼里,只见王员外正一脸委屈的跟王蔓草诉说着,只见王蔓草屏蔽了左右,脸色愈发阴沉。待到王员外讲完,任夫人一杯茶水泼到了他的脸上:“糊涂!你可知道你姐夫当初在哗变的军营里日夜提心吊胆生怕得罪了这位国舅爷,他是怎么做的?谄媚圣听,害得你姐夫被贬谪,徐家一家被害,你现在竟还抱有希望能与他合作,此等小人?你这是在与虎谋皮,你太糊涂了,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说完拎着王员外的耳朵冷冷的对婷姐说:“我要带走我弟弟,公输店长没意见吧?”还不等婷姐反应,她就已经带着王员外走出门去了。 婷姐坐到塌上,叹了一口气,:“看到了吧,在这里除了官爷,这个大小姐也万万惹不得,行了,别愣着了,咱们出发吧。”徐远看着任家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缓缓而行的马车,想到了什么。“你平日里如何与刘辉祖联系,需不需要定时发什么暗号过去?”婷姐一拍脑袋,“我竟是忘了,你等我一下。”她说完下楼,不一会拿着一只鸽子回来,捆上信件之后便放了信鸽。“好了,我们出发吧。” 京畿,勤政殿 “子慧,上次你说的宗室削减封地一项,办得怎么样了?”皇帝一边看着折子,一边问道。“陛下,”刘辉祖扑通一声跪下,“宗室中人并不肯遵守您的法令,总是将圣祖时期的法令挂在嘴边,有些人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依然是旁支旁系还是霸占着县郡作威作福。请陛下省心明判。”皇帝揉了揉眉头,“这些问题朕早就想到了,你也不必自责,告诉朕,你打算如何应对宗室的要求?”“臣斗胆请陛下一道恩旨!”“但说无妨。”“臣请陛下恕臣无罪。”这时,批着折子的手停了下来,手的主人想了想,“你说吧,朕恕你无罪。”“臣以为,矫枉需得过正,宗室中若有拒不抗旨的应当严惩严办,以震慑那些居心不良之小人。” 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出去吧,在刘辉祖出门的时候,随侍太监跟了过来,告诉他:“陛下口谕,宗室乃朕一脉之源,卿不可痛下杀手,寒了天下之心。”刘辉祖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几经跪拜:“陛下仁厚,必定能使宗室心悦诚服!”出了皇宫,刘辉祖擦了擦脸上的汗,皇帝虽然信任自己,但是若是知道此处作为,加上有人蛊惑,不一定会再信任自己。他想到这里,转身对侍从说:“那个刘公公,跟了陛下不少年吧?”侍从回:“正是,刘公公自从陛下东宫之时便陪侍身边。”刘辉祖回过头,看着他。“今天我去面圣,看见陛下嘴角都起皮了,明显是他伺候不周,说好是为陛下解忧,他为什么还活着?”侍从会意,当夜便解决了刘公公。 竖日,皇帝在上朝时发现十几年随侍身边的刘公公不见了,问身边太监,只道是刘公公染了风寒,不能面圣。皇帝一挑眉,看着那个太监,“既是如此,那便让他在家里多歇息几天,中宫有孕,不能见疾。”太监连忙称是,皇帝上下扫了他几眼,“以前是刘国舅府上的吧,你怎么来到朕身边的?”眼神稍一示意,身边两个侍卫已经拿下了他。“扔刘国舅家附近的井里,记住,喝水的井里。” 第十八章 初次交锋 竖日,上朝的时候,刘辉祖上言道:“当今陛下后宫贫瘠,皇后多年仅育有一子,臣请陛下举办大选,好为皇家开枝散叶。”众臣纷纷应和,甚至还有人道:“百姓家庭富足且要三妻四妾,而今陛下登基五年,膝下却只有一子,岂非中宫失德?请陛下听臣肺腑之言,以正圣听。”皇帝的脸色一阵难看,“诸位爱卿,此朕家事。”礼部尚书直接站了出来,“陛下!天子之家哪有家事,事事都是国事!”皇帝道:“诸卿心系国事,朕心甚慰,丞相,你怎么看?”皇帝只见舅父一直未说话,便出言问道。“陛下,臣以为天下之百姓,皆是陛下臣民,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广纳嫔御,才能使皇子争相奋进,皇室一片欣欣向荣。” 龙座之上的男人不说话了,朝臣也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回应,皇帝却道:“即是如此,朕以为事关重大,不能轻而易举簇就此事,随后再议。朕听闻,黄河决堤,山西淹死了不少人,田地也受了灾,今年颗粒无收。丞相,你入朝多年,深得朕的信任,今日朕便封你为山西赈灾总巡抚,午后散朝便去上任吧,灾情紧急,不可耽误,赈灾粮朕会让人随后送去,太子太保牟帅为三朝老臣,兢兢业业,从无差错,今日朕欲复牟帅丞相一职,总领朝中各事,散朝!” 这边徐远日夜赶路,已经到了京畿,几年耕种蓄须使他看上去格外老成持重,就算是徐家老人,怕是一眼也认不出来,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很谨慎,躲避着刘辉祖的耳目,到了京畿,偷偷看了囚禁小爵爷的宅子,里面空空荡荡几乎并无一人,但门口总是有人看着,不好下手,徐远夜里去探,发现表面上看上去宅子人少,但是外面不易观察到的角落几乎布满了暗哨,他继续向里探查,发现有一间院子里人格外的多,他看去,发现有一间屋子里都是衣着光鲜,屋中却恶臭阵阵,这便应当是刘辉祖囚禁宗室中人的地方,他仔细看了看,其中有一个少年面有饥色却不曾有慌张之像,这应当就是婷姐说的小爵爷。 只见徐远在宅子中左右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他们的粮仓,一把火下去,瞬间烧成一片,宅子中瞬间乱成一片,徐远趁乱放出了所有的宗室,由侍从看到了,也不管粮仓了,径直去追,怎奈宗室中人四散而逃,一片混乱中,徐远拉住了小爵爷,从看好的墙头中翻了出来,本打算连夜逃出京畿,实在无法,奈何大门不开,城楼上又守备重重,只能在城里逗留一夜。 徐远看这位小爵爷,他虽然呼吸也是急促不已,但是眼睛却冷静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等到他确认安全之后,才转向徐远:“你是阿婷派来救我的吗?”徐远挑挑眉:“是这样的,不过我们现在出不去这个京畿,如果不能想到一个好办法,那么明天天一亮那些人来搜的时候,我们就跑不了了。”那孩子并不惊慌,只是问他:“你竟是独身来到这京畿城中吗?”徐远看着他:“正是。”少年看了看四周环境,静得可怕,还能听到被抓住的宗室的呼救声,四周的民居却紧紧的关着大门无人出来营救甚至来看一眼,听着那些追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的身子恐惧的缩成了一团。徐远把他塞进路边的一个大水缸里,“你可藏好,不要出动静。” 看着少年的身形消失在眼前,徐远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跃而起趴在了墙头上,只见有两三个人从巷口那边追过来,他们四处看了看,只见没有,便转身离开了。徐远连忙松了一口气,又听见他们说着:“这边还有一个缸没看。”说着便逼近了过来。徐远屏气凝神,等到他们过来时,轻轻跃下,先是一记立掌拍在最后那人后脑之上,那人闷哼了一声就晕了过去。前面两人转头看到徐远,瞬间变得凶神恶煞,抽出了腰刀,就向他砍来。 徐远先是一弯腰躲过了砍过来的刀,反身一个绊腿就将左边那人绊倒在地,又后退一步飞起一脚正中右边那人脸颊,那人直接晕了过去,再看左边这个人,他刚回过神来想要叫人,就被徐远一个跃步蹿出六尺两手呈爪状双手抓住了他的喉管向后一转,他就开始趴在地上开始抽搐,而眼睛却是望着天空,好一轮弯月。 徐远俯身向缸中探去,就见一记老拳向他面部,徐远没有准备,正中右眼。只觉得一阵晕眩,就看到少年湿漉漉的身体缩成一团,眼神中带着恐惧与防备,一看到是徐远,他连忙纵身一跃跳出了水缸。“你的眼睛,我不是故意的…”徐远看着他,到底是个孩子,心中终有些不忍,“没事,快来搭把手,等到出去了我再跟你算账。”他们俩一起把那三个人脱得赤条条的放到水缸里,晕了的两个人头放到水里,死了的那个摞在最上面。徐远怕他们跑出来,还在上面压了一个石质的桌椅。换上了他们的衣服,又拿了出门的腰牌,眼见着天色即将蒙蒙亮,徐远招呼着少年躲在一个离城门较近的巷子里,只待城门一开,便逃出城去。 少年摸了摸肚子,扯了扯徐远的衣袖:“我饿了,咱们能买点吃的再出去吗?”徐远回头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我没带钱,再说了,现在就算是出了城,也是一路的凶险,绝不可暴露在外人面前。”少年眼神暗淡了下来,“是的,我都清楚,我们先要逃出去才能谋其他的大事。”徐远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心里却不敢再小看他,等到出门之时,守城官兵问他眼睛怎么弄的,徐远只是笑着往那兵士手中塞了一袋子碎银子,“这是我家刘国舅要我捉拿偷了家里财物的贼人时弄伤的,刘国舅看小人破了相,竟不肯再用我了,这我才来出城,就是盼着寻个好的出处,哪怕是回去给人家种个田,干咱们老本行,大哥,您就通融通融。” 兵士一听刘国舅府上的旧人,竟是如何都不肯收下钱,只是说刘国舅乃是贵人,府上的人是不能够阻拦的,况且徐远有腰牌,便放了他二人出城,待出了城,少年在身后小声的嘀咕:“一个刘国舅的名字,竟比那通关文书和金银都要管用!他一个外戚…”徐远看着他,知道他心中定是愤愤不平,便告诉他:“皇室关系也分远近,刘辉祖从小与皇帝一同长大,就算他是个草包,也照样遭到重用,你虽是皇室中人,却是宗亲,论起来也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他们怎么能容你们。” 少年低下了头,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我知道宗室如今已然成了过街老鼠,也明白一件别的事情。”“什么事情?”徐远有些好奇,从还没出城时,少年就一直把大事大事的挂在嘴边,徐远本着忌讳就没搭理他,没想到他出了城居然还在说,那他就想问个究竟了。“你来救我,不只是阿婷求你,就凭我给她的玉佩,她根本请不到你这样身手的人,你是想利用我皇室的身份帮你谋大逆不道之事!” 第十九章 兆谦 徐远看他在城郊竟如此大放厥词,不禁有些恼怒,都说他自小聪慧自持,没想到如此不知轻重,他回头,用乌青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天下宗室多的是,你的性命却只有一条,我能救你便能杀你,你若是懂些好歹,就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阙词!”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眼神中不再有慌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定,一种皇室自带的矜贵:“带我去见阿婷吧。” 走到会合的地方,只见孟甲与婷姐在就等在了那里,四人会合后,婷姐望着少年,竟是泣不成声:“小爵爷,您,您受苦了。”少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远处有马蹄声,徐远和孟甲对视一眼便明白了:追兵赶过来了。孟甲忙转头对二人说:“此时追兵赶来了,四个人目标太大,我们须要分开突围,分为两组…”婷姐打断了他“孟兄弟,我们主仆多谢您的厚意,只不过这一路上太麻烦你们了,剩下的就让我们来分担吧。” 徐远冷哼一声:“一个妇人,一个孩子,要我们两个弃你们于不顾?再说了。”他凑近婷姐,用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你不会以为,你们还能浪迹江湖吧?如今你们便是朝廷的敌人,只要你们还活着,想要你们命的人就会不惜代价的找到你们,别幼稚了,你以为你能跑多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说这里,天子脚下,你真的能跑掉吗?”少年也看着她,“阿婷,他说得不错,我们单独走很难逃掉。”他看着徐远,“我们一起走,这位大哥和阿婷一起,这样不易发现,我身子弱,目前唯独有你能护着我了。” 徐远看着他们三个,“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分开走吧,孟甲,你还记得五行山上的树林吗?我们就在那里会合,千万小心,一路上低调行事。”孟甲向他一拱手:“将军放心,孟甲誓不辱命。”说完,四个人就向着两个方向出发了。少年走了一会儿就没有力气瘫坐在了地上,徐远无奈,他这娇生惯养的体格怕是从没有吃过这段日子以来所吃的苦,但是后面追兵随时有可能追上他俩杀了他们,毕竟两个朝廷钦犯,徐远四下望了望,放弃了官道决定走小树林。徐远看着少年毫无力气脸色蜡黄的样子,看来是生病了,先把他带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去吧。 到了小树林中一块岩石下面,徐远拿脚触了触小爵爷,“你这娇生惯养的体格看上去可吃不了这个苦啊!”少年一脸苦涩,看着徐远无力的笑了笑:“壮士,能给块干粮吗?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徐远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好笑,忙摘下了干粮袋子扔给他,还从周围找了些水给他喝了,少年吃饱喝足后,休息了一会儿。徐远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的颤抖着,倒是个生的有几分姿色,心里就想捉弄一下他,从路边折了一根狗尾草,在嘴里叼了一会儿看了看四周没有人追来,趁他睡着,徐远就开始在四周拔起了狗尾草… 少年实在太过疲惫,又是几日休息不好也吃不到东西,梦里尽是那些侍从仗势欺人的摸样,他们把他拖出房间挂在房梁上凌辱他,还说什么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眼看着他们向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徐远正在旁边靠着假寐,他晃了晃徐远,徐远醒了,看着他:“干嘛?”“我醒了,我们继续出发吧。”少年又开始端着君子的架子了。“你叫什么名字,这都快一天了,怎么,不肯跟我说你的姓名,是因为你父亲为你起了一个女儿家的名字吗?”少年反应过来,忙对徐远作辑:“小弟柴兆谦,多谢壮士救命之恩,还请问壮士姓名。” 他一弯腰,一个狗尾草做的草环就从头上掉了下来,兆谦愣了愣,但是还是不肯起来,徐远只好亲自把他扶起来,“说起来我们还差不多,都是原来高官显贵,只不过一家老小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了。”兆谦连忙问,“那么仁兄是何人?”徐远道:“北镇抚司海洲总兵徐树之子,徐远!”兆谦连忙道:“原来是徐兄,失敬失敬,我父王从前便最佩服令尊,后来徐家一家蒙冤,我父也向朝廷上书申辩过,只不过你也知道,宗室人微言轻,朝堂又被外戚把持…”兆谦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徐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何必自怨自艾,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为你们一家正名,忠良到了哪里都不会被埋没。好了,现在我们出发吧,你这一觉睡得可是有些误事啊。” 他们俩昼伏夜出,足足走了四天,兆谦的脚从第二天开始就布满了血泡,虽然他总是一声不吭不愿意让徐远看轻他,奈何一瘸一拐实在走的太慢了,徐远只好弯下了腰:“我背着你吧,可以走的快一点。”兆谦摆摆手,“徐兄,不必,我不是你想的那么没用。”说完就继续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徐远直接快步走到他面前:“你的体格不好以后可以补回来,让人发现了把脑袋砍了拿什么给你补回来?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重小节了。”说着就一把把他背了起来,兆谦连忙道谢,说出的话竟有些结巴“多…多谢徐兄,来…来日定当回报!” 徐远掂量了他一下:“你看看,你轻的还不如我师父那一把老骨头重,你这样在这个险恶的世上还不知能活到几时,你既叫我一声大哥,我肯定不会中途将你丢下。如此多的宗室,只有你逃了出来,想必刘辉祖不会善罢甘休,你自己在这里如何应对?”兆谦趴在他的背上,有气无力,“徐兄说的极是,此处穷山恶水,小弟在此,只怕是无处可退,那五行山地界,上古时期便是燕赵之地…”徐远看着前方,脚下加快了步伐“燕赵大地?你可知道当今京畿便是上古燕国的都城,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他们怎会出卖你。” “那徐兄以为,何处当起事最佳之地点?何人当是最佳之人选?”兆谦追问了一句,徐远看了看天上,月明星稀,一边回答着,一边在小道上快步地走,“你才刚出来,就想着再杀回去?造反?性命竟是不想要了吗?”兆谦道:“一家只剩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怕的呢?当今皇帝残害手足,天道也自不会助他。” “此事当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后从长计议,你看如何?已然虚弱成如此境地,就不要再逞强过多言语了。”兆谦无法,只能趴在他的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起了一阵风,天阴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徐远晃了晃兆谦,他竟然没有一点征兆的睡着了,徐远叹了口气,飞奔起来,在下雨前赶到了一处废弃的民居中,把兆谦放到了地上,点着了火,又把衣服给他盖上。徐远靠着墙,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十章 会合 赶到五行山下时,兆谦被眼前巍峨大山气势震撼了,“这便是五行山脉吗?如此磅礴的气势,怕是天下难有出其右。”徐远背着他,抬头看了那山一眼。“你一个困在京畿长大的公子哥,自是没见过这山林中的景象,天下之山,便一山比一山高,我听闻山东有个泰山,无人能出其气势之右。”只见徐远轻车熟路的在陡峭的山路中行走,兆谦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害怕,“徐兄,你走慢一点,这么快万一滑一下摔到就不好了,这么陡峭的山势,万一我们俩都交代这里,那就算是白活啦。” 徐远感觉到背上的兆谦一阵发抖,他放慢了脚步,“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你要是害怕,就闭紧眼睛好了。”兆谦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但是身子还是忍不住的颤抖,徐远叹了口气,向前走去…到了会合的地点,发现孟甲和婷姐还没有到,徐远看了看兆谦问道:“婷姐没有到,你担不担心?”兆谦左右踱了几步,才缓缓答道:“阿婷是绝对不会出卖我们的,孟甲和朝廷也并无直接利害关系,没有人会针对他们,如果他们现在还没到的话,我认为应当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行程。” 徐远点点头,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山上历练,脚力自然要比孟甲和婷姐要好。他们两个坐下来,生了一堆火,徐远道:“你看,这么好的山河,如若能有酒对饮,岂不妙哉?”兆谦似有惆怅:“想我父王当年,风流倜傥,从不为外事所累,最爱对月吟诗作赋,而今却遭到了君王的猜疑,佞臣的陷害,英年便早逝,可惜啊,如此好的景象,如此好的山河大地,竟无你我立锥之地。” 徐远问道:“殿下,如若山中明月被一浮云遮敝,当如何?”兆谦道:“守得云开见月明。”徐远笑了,兆谦想了想,也笑了,他们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徐远得知兆谦并非莽撞之辈,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兆谦得知徐远并非贪生之辈,灭门之仇未曾忘记。徐远拜道:“这世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若是时机已到,我愿随殿下开创太平盛世,荡天下,服四夷,万邦来朝。”兆谦扶起了他,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卿这些年来所受之苦,吾定会为卿加倍讨回来,如若当真有功成一天,卿欲得之,无所不可提。” 二人说着说着,竟是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兆谦问道:“我们需不需要找个地方躲一躲?万一有人过来认出了我们,那岂不是麻烦了?”徐远摇摇头:“没有那个必要,你看,四周方圆十里之内并无民居,且山势陡峻难行,土地又贫瘠,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兆谦松了一口气,二人吃了干粮,又继续等待着。晌午,孟甲和婷姐的身影才出现在最近的一处山头上,等二人过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只见二人气喘吁吁,等到平静下来之后,婷姐连忙向兆谦跪下。“奴婢救驾来迟,请小爵爷赎罪!”兆谦淡淡笑着扶起她来,这个笑容,任谁看了都是如沐春风,丝毫看不出这是那个眼神锐利,一心想要夺得天下的少年。 “怎么会怪你呢,要不是你带人来救我,我如今不是沦为阶下囚,就是成了刘辉祖刀下的亡魂,如今我虽逃出生天,但是毕竟关押了这好些时候有些事情不太清楚,以后还是需要我们互相扶持的,还是需要你给我讲一讲,希望你不要推辞。”婷姐连忙又想跪下,被兆谦一把拉起。“为殿下您分忧是奴婢的荣幸,奴婢何德何能,能与殿下同用一个们字。”只见她说着,眼中竟泛起了泪花,徐远连忙提醒道:“你先别急着哭,现在外面到底什么状况我们两个也不清楚,还是先告诉我们。” 婷姐这才擦干了眼泪开始说来,自那日宅子大火之后,宗室虽然有人被抓了回去,但是还是有人逃了出来,找到了当今丞相牟帅主持公道,牟帅一封折子上书,皇帝大为震惊,撤销了刘辉祖兵部尚书一职,贬知昆明。昆明此地,山高路远,刘辉祖又在朝野中树敌太多,他是跑不远的。徐远追问:“那宗室的事?”婷姐看了兆谦一眼,才道:“皇帝下了罪己诏,又安抚了宗室,赏赐了钱财,丝毫没有说恢复封地一事。” 兆谦叹了一口气:“我这位皇兄根本就没觉得有问题,意思是他的意思,丑事都是刘辉祖来担当,怪不得他们君臣如此和睦。”徐远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他问兆谦道:“你说,这个封地对于宗室来说,有什么作用呢?”兆谦很快的回答道:“制定法律,收理租税,任命官员。”徐远点了点头,他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三个圈。 “你们看,这三个圈,分别代表了制定法律,收理租税,任命官员三项,这三项权力自古以来宗室王侯都有,怎么如今的皇帝反倒是要削减了呢?那么他到底是想要哪一部分呢?”徐远问道。孟甲想了想,他说:“宗室手中拥有私兵,这些对于他的王位来说,是一种威胁。”兆谦回答道:“亲王中私兵不得超过两千,郡王中不得超过一千,这些兵士战斗力根据每个王爷的要求都不同,现在太平盛世,哪个王爷会私自养那么多的私兵呢?”孟甲又道:“那定是任命官员,有的宗室想把国家变成他的国中国。”兆谦还是摇摇头,他对孟甲道:“孟卿,你还是不懂当今的皇权有多么的统一,地方上官员确实有的是宗室任命的,可那都是小官,真正的有实权的都是陛下亲自任命,二把手三把手也是吏部派下来的,监视地方宗室举动,一旦发现图谋不轨,便可先斩后奏,国中国实际上也是不可行的。” 兆谦的声音稚嫩,但话语说出来却有一种不可挑战的威严,婷姐看着他,内心也是异常激动,脱口而出道:“若是宗室在地方胡作非为,随意制定法律,导致民不聊生,有人弹劾导致皇帝不喜呢?”兆谦摇摇头,叹了口气:“确实有乱制定法律的事情,但是地方法律制定之后都要与太守等人商议,宗室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再说了,当今陛下连手足都能残害,哪里会管什么民生?”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徐远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国库亏空,需要钱财,皇帝把手直接向宗室要不好看,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的是能给你就能要回来。故,才有了今日一幕。” 第二十一章 庶民之路 兆谦想了想,他脸上布满疑惑,“是什么样子的亏空,能让皇帝不顾人伦强行索要呢?”徐远不慌不忙的问道:“殿下,自我们从京畿开始逃亡,总共用了三日当到此地,临行前我将放置银两的袋子给了您,这一路过来,您看看还剩多少?”兆谦解开钱袋,对着月光往里照了照,数了数,又拎了拎分量道:“这其中有钱三十文,金半两,银一两。”徐远道:“我们出发之时,我带了金五两,殿下,金银兑换之比例您可知道?”兆谦摇了摇头“惭愧,谦幼时只知经纶,却不识得金银兑换。” “这一两黄金,可换十两白银,这便是五十两白银,去往京畿,一去一回,总共十一日,中间日夜兼程,不敢有丝毫停歇,却花了四十多两白银,足见如今之物价粮价,均已高到不可想象。”兆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徐卿所言不错,我们日夜兼程只吃干粮过来况且花费如此,何况宫中和官吏,只怕会巧立名目收取的更多。可见百姓之苦楚。” 徐远借着收拾柴火进了树林向善缘禀报了这一路以来发生的事情,善缘点了点头:“天下苦周日久,对你就越有利,记住,不要做什么出头鸟,这位小爵爷倒是聪明,只不过少了些定力。这样吧,你们下山吧,找个地方住下来,等到祥瑞出现了,你再来找我,对了,带上孟甲。”徐远问道:“师父,如今天下灾难频频,怎么还会有祥瑞现世呢?”善缘冷冷一笑:“祥瑞?只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的说法,仅此而已,永远不要相信上天会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上天永远是想着怎么牺牲你让大局安定。”徐远从宅子中退出来,却发现整个入道宅子似乎不如从前那般冰冷,再细细看,地面上似乎有小花长出来,晶晶莹莹的,真是好看。可惜徐远此刻有心事在身没有细看,不然他会发现花蕊的中央好像有一双好奇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出了树林,徐远看到三人都在那里坐着等他,心里也是叹了口气,赶到三人身边:“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孟甲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追随将军,如今蒙古与周国和了亲,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如果此时再去投军,等到报仇就不知是何时了!”徐远点点头,婷姐道:“我家爵爷如今还不到弱冠,我自是要遵呈王妃遗诏,好好照顾爵爷。”徐远点点头,看向兆谦,他想了一会儿道:“如今天下皆知皇帝苛待宗室,我断断没有可能再去投奔皇兄,而今之计,我想要举事夺权。” 徐远这次并未再度要他噤声,而是问他:“殿下想要举事夺权,屏障为何?”兆谦头上青筋暴起:“他们杀我父母,苛待宗室,又广招灾害,民不聊生,为何不能举事?”徐远又问:“何人会为殿下助?”兆谦道:“天下盼望有识之士久矣,若一呼,必有百应,何愁无人助力?”徐远答道:“天下自是有灾害,但是官吏严酷,他们不一定有胆量帮助您。官吏眼中只有短利,断断不会放弃眼前的安逸去寻找一个可能会杀头的勾当,如此一来,殿下欲起事的消息会传到陛下耳中,殿下,还能活命吗?” 兆谦皱眉,“我都已经这个地步了,还会怕史官笔伐,后人唾骂吗?”徐远道:“殿下还不明白吗?如今我们万事俱备,便只缺少一个东风。”“如何东风?”“那便是从天而降,欲要蛊惑人心的祥瑞。”兆谦站起身来:“徐卿,我便信你一次,起事暂缓,那我们如今当如何?”徐远看了看:“如今我们怕是要找个地方暂居起来。” 下山路上,他们一路上看到的灾民便数不胜数,兆谦问道:“他们这么多人没有饭吃,朝廷竟是不管吗?”婷姐道:“爵爷有所不知,如今大小官吏一见天灾人祸便要发一发难民财,将这百姓的救命钱中饱了私囊,各个吃的肥头大耳,苦了这些吃草根食树皮的百姓。”兆谦大惊:“官吏们不是有监察吗?怎么敢如此大胆?”婷姐又道:“如若监察人员也被收买了呢?”兆谦便沉默着不说话了,徐远拍拍他:“殿下,你所见的只不过是苍生一角而已,天下灾害频频,易子而食早已不是什么寻常事情,那些贪官不曾把百姓死活放在眼里,你又何必在那里看着徒增伤心呢?” 兆谦把手里的干粮分给面前的灾民小孩,“我还有点吃的,你先吃吧,我个子比你大,我不怕饿的。”小孩子见了干粮便一口扑上去,三下两下吃完之后还要,兆谦摊摊手表示没有了,那孩子一把抱住了兆谦的大腿,向着灾民喊道:“快来人啊,他这里有吃的。”瞬间十几个灾民将兆谦团团围住,要他把吃的交出来,徐远看不下去了,钻进人群中拽住了兆谦的手腕把他带了出来。 兆谦被救出来之后,明显惊魂未定,婷姐连忙过来安慰他“那帮人不识好歹,爵爷何必与他们一般计较。”徐远没有好气的说:“你以为你的一点点善心能救多少人?天下多少灾民?”兆谦看着他,眼神异常坚定:“就算是只能救一个人,我也要救。”徐远问他:“一个人的生死殿下挂在嘴边,打仗便是千万人生死,就在一念之间,您不会以为造反是您带着几个人去皇宫跟您皇兄说几句话就能让他拱手让位吧?慎亲王府的惨剧你终究是没记住!” 兆谦道:“他们不同!他们是我的仇人,灾民是我的子民,怎么能相同呢?”徐远道:“灾民早已没有了身份,才会流离失所。您赏赐了他这一顿饭,他的下一顿去哪里找?这是一点点的怜悯之心能解决的问题吗?”兆谦无语,转过头继续往山下走,只见原先的小镇上店铺大多已关门,婷姐停了买卖,租了辆牛车,他们四个往一处村里走去。 婷姐买下了两处地势高的田地,打算种点庄稼,徐远和孟甲见状,正要告辞,兆谦问道:“种庄稼这么累的活,难道要一个女子去做吗?”徐远看着他“殿下也可以去帮忙,如果不想饿死的话,还是一起种的好。”说完拉着孟甲就走了出去。孟甲问道:“此时天下大乱,将军何以丢下他们二人肚子去寻清净?”徐远道:“小爵爷身上圣贤味太重,需要干点累的磨一磨,否则迟早惹人怀疑。我们两个就在邻村种地,按照今年这个天,估计也收不了多少东西,我们就等着祥瑞就可以。”孟甲点了点头,他们就去旁边的村子买下了三亩地种。 京畿,皇宫,勤政殿 内侍总管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此时皇帝正在为浙江地震一事头疼,便训斥他:“慌慌忙忙的跑什么?”总管叩头不止:“万岁!桂林知州刘辉祖为您上贡了一只纯白色的麋鹿!祥瑞啊!陛下!”皇帝站起身来,用手指向那内侍:“在那里?快…快带朕去看!”出了门,只见一只巨大的笼子里关着雪白的麋鹿,它看到了皇帝,忽然仰天大吼。皇帝大喜:“这便是了!这便是了!天佑我大周,来人!朕要大赦天下,让天下人与朕同乐!” 第二十二章 祥瑞现 京畿中皇帝大喜,下了大赦天下的诏书,天下官员谁也不敢耽误,纷纷把这些诏书贴至全国各地的城墙上,与民同乐。而刘辉祖也因为此事被官复原职,重新做回了他的兵部尚书。这貌似是个大家都满意的结局,但唯独却有一些人很不满意,这些人就是百姓。大家原本就苦,连年受灾,收成没有多少,我都这么惨了,你还弄出祥瑞忽悠我?还把监狱里抓着的小偷小摸都放了,那么这下好了,我的生活没有改善,还得天天忍受那些人的骚扰。于是乎百姓怨声载道,一时间民怨大涨,但是庙堂之高的统治者们,却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一年,徐远带着孟甲上山去寻找善缘,入道的宅子门前,善缘收孟甲为关门弟子,孟甲去内室等待善缘的时候,他把徐远带进了宅子下的地窖里,扳动机关,一个地道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善缘道:“这便是师祖这些年来所寻天下惊奇机括为你所制的大军,你下去看看吧。”徐远一听马上激动了,他向下走着,没走几步就觉得头晕无比一脑袋栽了下去…… 善缘把晕着的徐远扛了回来,放在了房间里,孟甲看到徐远晕倒连忙问:“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善缘老和尚耸耸肩膀:“好长时间没下去人,估计里面没有气。”放好了徐远之后,善缘将孟甲带入内室中,传授起了他毕生所学,并且告诉孟甲:“你师兄若攻下京畿,我便放你下山,若未曾攻下京畿,那你便在我山中修身养性。”孟甲连忙问道:“师父,你的计谋定能助我大仇得报吗?”善缘点点头:“只要你还记得死去的兄长的仇恨,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拦你。”孟甲点点头,看起了眼前堆积如山的书简。 京畿,皇宫, “母后,父皇说祥瑞到了,我们的国就有救了,真的假的啊?”小皇子扬起了头,问皇后。“天骄,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你要跟母后一样的相信他,最近父皇考你背书,你可背过了?”天骄一看皇后要问这个,连忙撒起了娇:“哎呀母后,书是背不完的,但是在您身边陪伴您的时间却是有限的,你看那些夫子整日就知道之乎者也,一点意思都没有,母后竟也要问我这个,是因为有了妹妹之后母后便对儿臣不及以前那般爱护了吗?” 小皇子理直气壮地说着,皇后宠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天骄,你是父皇的嫡子,要有担当,不要总是贪玩,要有些担当,母后和妹妹以后就靠你保护了,你可知道?”天骄在母亲怀中蹭来蹭去:“母后,父皇那么年轻,哪能轮得到儿臣来为母后分忧。”皇后拉住他问他:“你看子慧,你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小皇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子慧是个很好的忠臣,他能为父皇解忧还能为大周带来祥瑞!”皇后问道:“这些话可是夫子教给你的?”天骄想了想,仰起头对母亲说:“也是也不是,母后,儿臣在休息的时候常常听夫子谈起这位大臣,说他刚直不阿,一心为国。” 皇后听了他的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担忧。但很快消散不见,她拉着天骄的手在园子里陪他玩了一会儿之后就让他回去温习功课去了。天骄前脚刚走,皇后脸上的担忧就再度浮现出来。傍晚,皇帝来到皇后寝宫用晚膳,皇后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却只道是道听途说,并无什么人撺掇,皇帝看着她:“皇后似乎对此事有诸多疑虑。”皇后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臣妾只是觉得皇儿年纪尚小,心思纯洁,容易被人误导,做一些沽名钓誉的事情。”皇帝想了想,握住了皇后的手,温和的看着她:“天骄只不过是贪玩了些,朕也不喜欢只会死读书的孩子,再说了,刘辉祖这次也确实是有点张扬,朕知道有谁会误导朕的皇儿,你放心,朕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竖日,早朝,皇帝以不恭君上的罪名贬谪了两位夫子,并让群臣来议何人为皇子师傅为好,众臣纷纷上言,其中以丞相牟帅推荐的范宝,兵部尚书刘辉祖推荐的潘美为最热门人选。皇帝问道:“两位爱卿,为何举荐这二人为皇子师?”牟帅答道:“陛下,范宝乃先皇启龙十三年进士,先官至翰林院学士,此人学识渊博,为人清廉,从不拉帮结派。且对待弟子能因材施教,如若他能为大皇子伴读,那必定能助大皇子学习人伦纲常,四书五经。“皇帝点点头,看向刘辉祖:“你来说说,为何举荐潘美?”刘辉祖瞪了牟帅一眼,回答道:“陛下,臣以为大皇子年龄尚小,且天资聪慧,应有同样聪慧的人教导,臣听闻潘美自小能诗善文,且骑射也是极好的,若是令他去为大皇子伴读,大皇子定能文武双全!” 皇帝点了点头,他看向牟帅:“朕听闻,潘美是卿的女婿,为何卿不肯举荐他呢?”牟帅点了点头:“陛下,潘美确实臣的女婿,然臣未能举荐他并非是臣爱护自己的私誉,而是潘美此人,只知道卖弄自己的名声,并不精于学习,也不曾有过教书的经历,不能担当如此大任啊!”皇帝点了点头,“既然两位卿家推荐了两个才子,那么就这样吧,朕心中已有决断。” 散朝后,潘美怒气冲冲地找到丞相府,质问老丞相:“今日早朝,你为何那般说我,如今整个京畿都在说我不学无术,都是拜你所赐,怪不得你这个老东西没有儿子,有也要让你方死!这辈子跟你当了亲家真是我倒了血霉了,若是我能做皇子伴读,那对你有什么害处!你为什么总是向着别人!”牟帅看着怒气冲冲的女婿,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你小子不学无术整个京畿谁人不知!若是让你真的去陪大皇子读书,怕是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都要栽在你手上!”女婿瞬间怒发冲冠:“你这个无情无爱的老匹夫,你的女儿在我府上谁人不尊不敬她!而今你竟是如此说你女儿的结发夫,好!您的女儿,我高攀不起!”说着留下了一纸休书扬长而去。老丞相再也经不住打击,晕倒在了家仆们的怀里。 第二十三章 奇怪的军队 徐远醒来,竟是在善缘的房间内,他缓缓爬起来,感觉头脑还是昏涨,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才清醒了点。他坐起来在床边愣了一会儿,才摇摇晃晃的出门寻找善缘,在田中找到了正在锄草的善缘,老和尚看着他醒了,笑了笑:“你过来吧,送佛爷一程,佛爷也送你一程。”徐远正莫名其妙之间,善缘抓住了他的手腕,带他来到了内室,面前有一个蒲团,还有个小桌子,桌子上有个刮刀。善缘笑笑:“你看,佛爷的头发都长了,来,帮佛爷刮刮头发,老啦,白头发一茬一茬的,佛爷不想见。” 几年时光,老和尚在山上与徐远相依为命,每日都是乐乐呵呵,都是倚老卖老,但从来不觉得自己老,也未怎么打整过自己的仪容,见他如今这么反常,徐远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种苍凉感,他拿起了剃刀,帮老和尚把披散在肩膀两侧的头发剃掉。头发发梢还是黑的,到了根部竟变成白的了,白发一缕一缕下落,他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眼睛里也好像进了沙子一样睁不开。头发剃光之后,善缘抬头一看。瞅着他:“你看,佛爷今天精不精神?”徐远点点头。“师父今天精神奕奕,尤其俊朗。” 善缘点点头,他站起身来,竟有些力不支。徐远忙去扶他,却被他挥手拂开:“佛爷还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两人再次走到地窖的走廊旁,徐远正想问上次是怎么回事,善缘手里出现了两根蜡烛,对他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进去之后,若是叫你你再进来,如若没有叫你,你就下山,不要再回来。”徐远连忙道:“师父,让我陪您进去吧。”善缘脸上少有的严肃神情出现了:“胡闹!此等大事,岂容你儿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徐远!你听不听师父的话?” 徐远只好让他独自走了进去,善缘转身点着了蜡烛,进了走廊,徐远在走廊外艰难的踱步,等待着善缘的声音,终于,他听到了善缘颤抖的声音,“进来吧,看看这个军队。”徐远走了进去,远远的看到了蜡烛的光,正当他想走近时,蜡烛忽然熄灭了。徐远的眼睛像是被人刺了一下,他忽然看不到东西了,正当他打算大叫时,善缘捂住了他的嘴:“憋住气!”他们两人再次从走廊中退了出去。徐远有些丧气,他看着善缘:“师父,为什么你能进去,我却进不去?” 善缘点点走廊里面,“有东西泄露了,这里面的毒气会伤人七窍,你暂时进不得。”徐远看了看善缘:“师父,您没事吧?”善缘摆摆手,“一把老骨头了,能有什么事呢?我已经看到了是什么泄露了,三日之后,我便带你再探走廊。”说完就径自的走了。徐远看着善缘远去的背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也跟了上去。随后几日,善缘就是窝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说自己在干什么,徐远百无聊赖,开始尝试在宅子里乱钻,他这才发现,宅子里原来是有阵法的。 有的房间空无一物,但是只要把房门关上门插住,满屋子的书就会慢慢显现出来,徐远走进去看时总是因为走错了脚步被阵法从屋子里扔出来;有的房间放满了小机械做的事物,格外精巧,徐远拿了一个机械小蛇放在了袖子里,打算见到孟甲就去吓吓他,谁知道刚放进袖子里那小蛇就动起来在他身上游走,吓得他连忙跑了出来;有的房间里面挂满了兵器,长枪大刀弓箭数不胜数,徐远想取下一个用的时候总是被那些东西压得喘不过来气,他赌气的把它摔回墙上,谁知用力过猛竟一墙的兵器都砸了下来,让他动弹不得,甚至有的锋利的还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口子。 徐远就开始叫人,他这一叫不要紧,满屋子的兵器竟开始出现利刃破风的声音,盖住了徐远的呼救声,一日后善缘赶来救他的时候,徐远已经被压断了一根肋骨了。善缘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你能不能不要如此任性,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在宅子里乱闯的?”徐远虚弱的看着他:“师父,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先救我再教训我比较好。”善缘一件件地将手中的兵器重新挂在墙上,一边教训徐远道:“这一个房间,里面是各个门主的兵器,有的兵器杀人无数,煞气极重,你觉得莽撞当勇敢很好玩是吗?它们随时能要了你的性命。” 徐远一脸痛苦,“师父,我这里好疼啊。”善缘伸出大手一摸:“骨折了!这下好了,你至少要卧床十日。”徐远这才老实了点,他又问:“师父,您的兵器是什么呀。”善缘走到一把剑面前,抚摸着漆黑的剑身,“这便是我当年行走江湖所仗之剑。”徐远看着那把剑,及其朴素的剑身,上面一点花纹没有,剑鞘看上去也平平无奇。才撅起了嘴:“明明是吹牛,这把剑还没有后院庖厨的菜刀…”话音未落,只见善缘持剑砍向院内一棵大树,剑锋微点树皮,整个树身便少了一半的躯干,皆化作飞沫在空中。 孟甲正好路过,善缘问他:“令权,你可知道这剑的来历?”孟甲走上前去,细细观察着剑身的轮廓,半晌才道:“徒儿并不知。”善缘才对二人说:“此剑名为嗜,极其凶险,剑长三尺三,剑身乃由师祖亲制,这把剑,杀尽天下流寇,看不得一点不义,剑下亡魂,一千三百二十,一个。”徐远此时才从惊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问道:“这里面有没有我的兵器?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用的。”孟甲答道:“师兄,这些兵器都是历代先人用过的,它们心高气傲,轻易不肯认主的。” 善缘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徐远一脸苦相:“小爷行走江湖,竟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真是令人烦闷!”善缘道:“十日后,你去找房中一杆长枪,枪缨为黄色,枪身呈淡红色。”徐远一听,赶紧答应,生怕老和尚返回,一到第十日便赶紧冲回去找,在一堆箭矢中找到了那杆长枪,只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所有的箭矢,箭头都朝着枪的方向。善缘看他发呆,便出了声:“这便是开国皇帝统一乱世所用的枪,名曰子成,因为后来的门主有人曾对他发表的政事谈论过看法,没想到身后兵器竟也会针锋相对。取下来吧,看看它肯不肯认你。” 徐远拿下了那柄长枪,轻轻挥动,它竟是异常的合手,挥舞之间,天地竟然变色,善缘道:“来吧,我们再探走廊。” 第二十四章 走廊迷象 二人再次来到走廊前时,善缘拿出两个小布包,其中一个分给了徐远:“你戴上,也许能冲破迷雾,其中的事物有些许佛爷也未曾见过,你跟在我身后,屏气凝神,切不可行差踏错。”徐远却拉住了他:“师父,这整个宅子上至屋瓦房粱,下至每一块地砖,您老都能说个七七八八,怎么到这里您却告诉我不认得?这不是门中的事物吗?”善缘看了看走廊里面,才对徐远说:“哪个门派没有点自己的秘密?这,就是咱们的秘密,行啦啊,别问了,跟我进去就是了。” 徐远却不依了:“师父,你让我心里没底就进去,那我不进去,您老自己进去看吧,看完出来告诉我那帮人头头怎么说就行。”善缘看他一心犟在了这里,无奈了,“这就是门派禁地,多年来没人来过这里,我也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徐远道:“师父,您说的那可是一支军队!那么多人,他们不吃不喝吗?他们也一点动静都没有,您不会耍我吧,多年不曾进去过,里面还能是活人吗?”善缘道:“这是开国的皇帝柴逸夫留下的,他说等他回来了,他自然会开启,还设置了禁制,这后人也进不去啊。” 徐远这就更郁闷了:“怎么会呢,你这里更那个柴逸夫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先祖是个大头兵后来做了土财主才有钱吗?你这老头儿怎么满嘴谎话呢?”善缘脸涨得通红,他手指着徐远道:“竖子!怎么说你师父呢!就算开宗之人是柴逸夫怎么了,就是他!你小子想把你师父怎么样!佛爷脖子给你伸过来,你砍了你师傅算了!”徐远这下不敢说话了,他乖乖的把布包系好,看着善缘。善缘哼了一声点燃了蜡烛就转身进了走廊,徐远赶紧小跑跟上他。 只见走廊中有很多暗红色的气体,徐远不敢松懈,屏住了呼吸,随着善缘的脚步,走近了那个军队驻扎的地方,善缘忽然跳了起来。一步两步三步,然后双腿分开往前跳一步,再次两腿并拢向前蹦了一步,再次两腿分开向前,才到了洞口。善缘朝徐远挥挥手:“快过来,不要跳错。”徐远一边跳心里一边默默的想这不是小孩子玩的跳房子吗,太无聊了。到了仓库口,善缘低声轻呼起来:“你快来看,这便是统一时的气势!”徐远凑近一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善缘一脸无语的看着徐远,又点着了一根蜡烛,徐远只看到了一些铁皮疙瘩。他问道:“师父,怎么就看到这些东西了,有没有人能操控这些东西啊?”善缘一脸严肃在铁疙瘩面前瞅了好一会儿,才对徐远说:“有人早就出来了,别喊了,来,把这些东西抬出去。”徐远只好一趟趟把这些东西搬了出去。这些东西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善缘递给他一块布片“要用干的擦,擦干净,不要沾水。”说完就在旁边坐着打算看着徐远擦。徐远咬着牙把这些东西擦了个干干净净。 徐远擦完了,问道:“师父现在能告诉我此等机关是作何用处的吧?”善缘点点头问道:“你看,此车可在地上走?”徐远摇摇头:“此车无轮,不可。”善缘又问:“你看此车可在江海里游?”徐远绕着这个铁疙瘩又走了一圈:“此车无桨无帆,若要载人,又太过渺小,不可。”善缘道:“那便得了,此车便是在空中翱翔之用。”徐远这次真的无话可说了,他摸了摸耳朵,道:“师父,这谁也没上过天,您还真想让我去找神仙?”善缘摇头:“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不过就是你我这般的人在以天下为棋盘罢了。” 看这个铁疙瘩长相极其怪异,当世未曾见过,徐远皱眉问道:“师父,它真要能飞,您让它飞一个我看看,您不是号称会机关奇术吗?”善缘搬过了铁疙瘩,上下看了看,又掰开了它的后盖。摇了摇头。“此车异常精巧,可上九天,但需要契机。”徐远又绕着它走了几圈。“什么样子的契机,可实现?”善缘道:“需得雷电交加没有雨,放飞一纸鸢于九天,另一头系上为师做的石匣即可。”徐远有些着急:“即是如此,那何时才能下雨?我又何时能下山?这一日一日等待,时不我待啊师父。” “万事俱备方能不被其所累,徐远,你饱读兵书竟不懂其中道理?今年祥瑞必使官吏更加作威作福,你现在下山,所做的也不过是蛰伏,跟我在这里等着吧,时间不会很久,我一个老头子,能耽误你多久呢?”徐远道:“那师父你等着就可以了,我在这里能给你帮什么忙呢?”善缘一听这话就露出了他神秘的微笑:“你以为就这一个机关吗?洞里还有,都搬出来,白日晒着,夜晚搬到宅子的无人房间里。”一说到无人房间,徐远又想起来上次被几把剑压得动弹不得的事情了。他有些好奇:“师父,你说这铁疙瘩放到那个房间里,会不会被拆了?”善缘皱眉:“宅中并无老鼠,你说的是什么?”“就是那个,那个特别凶的房间。”善缘笑了,“那你晚上去门外听听。” 夜晚,徐远到了房间外听着,却一夜并无动静,第二日他去看时,兵器与铁疙瘩相安无事,那些指着长枪的箭矢也老老实实的在墙上挂着,甚至调转了方向变得乱七八糟的。徐远心中疑惑,就去问善缘,老和尚只是说让他去多读读史书。徐远郁闷的走到书房门口,推门一看,孟甲在里面读书,案前书简堆积的像书一样,看到徐远进来,他抬起头朝着徐远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师兄,来书房是为了寻找什么书?”徐远两手抱胸,煞有介事的皱着眉头:“本师兄随便看看,顺便找找开国史。” 他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又不想让孟甲看到自己窘迫,就在书柜前转圈。孟甲出声道:“师兄,你是找开国史,那个柜子是算术的书。”徐远打了个哈哈,挥了挥手:“我就是顺便看看,没准我还能学学算术呢。”孟甲道:“开国史共七卷,我这里只有第一卷和第三卷,师兄你要是看的话就来拿吧。”徐远清了清喉咙拿过书简:“我看书呢,向来有始有终,我说看不到第一卷呢,原来在你这里。” 二人就这样看起了书,孟甲正襟危坐,徐远一头靠着墙歪着身子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忽然,他看到书中的字眼有些熟悉,他坐直了瞪大了眼睛道:“现在的史书怎么跟志怪小说一样,什么都写。”孟甲有些奇怪:“师兄何出此言,史书都是由史官写的,怎会有假的。”徐远拿过书简,指着其中几个字问道:“那你说,这可是真的?”孟甲接过了书简,上面写着:“天起大风,有神灵自天而降,降陨石,敌不战而自溃,此乃人心所向矣。”孟甲道:“这可能是偶然风沙大,有一些石子裹胁其中而已。”徐远激动的抱住他:“不是假的!是真的!是真的!” 说完就跑了出去,只留下了一脸莫名其妙的孟甲。徐远跑到了正在研究铁疙瘩的善缘身边:“师父,我找到了,那铁疙瘩果真就能蛊惑人心!”善缘道:“咋咋呼呼的,别总是铁疙瘩铁疙瘩的叫,你看,这里有名字。”徐远凑近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无人机’ 第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 五日后的清晨,直隶天空中出现了一朵黑色的云彩,覆盖在了大地上,三日都不曾消散,百姓议论纷纷,都认为这是上天又要下降大雨,朝野之间常有议论,言官上的折子堆满了皇帝的案几。皇帝不胜其扰,召来了刘辉祖牟帅等老臣议事,此时牟帅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孱弱的身体不能久站,皇帝连忙让内侍给他搬了椅子。他先说了话,打破了寂静:“朕听闻,最近直隶有一片妖云,三日而不散,时而雷声阵阵,百姓惶恐,众卿家看此事当如何是好呢?” 刘辉祖道:“当今之计,为显陛下关爱黎民社稷,还请陛下登坛祭祀,保社稷平安。”牟帅也随之附和:“老臣附议,近几年天下灾害四起,百姓心中不安,还请陛下屈尊祭祀神灵,保佑天下顺和。”众臣一片附和之声。皇帝皱起了眉头:“黄河之水泛滥,那是上游官员监管不严,朕已经拨了款项赈灾;山东地震,是朕私德不济,朕已经下了罪己诏,也拨了款项赈灾;现在又说有片乌云,还没下雨就要朕哭求上天,让他饶了朕的百姓。神灵,神灵不过是糊弄百姓的,众卿饱读圣贤书,竟然不知道此等道理?” 一看龙颜盛怒,众臣纷纷跪下请罪,牟帅道:“陛下,此乃权宜之计,只为陛下社稷安稳啊。”皇帝捂着脑袋,叹了口气“即使如此,那便只好这样了。”祭祀台下,皇帝整身的衮服有些沉重,他的心情也同样沉重。走上祭祀台,点好的香刚插进香炉中,就对半截断,顿时间,一片喧哗…… 五行山上,徐远还在放着纸鸢,他问善缘:“师父,我都放这么高,行了吗?”善缘在远处冲着他吼:“不行!才哪到哪。”徐远只好继续往边跑边往上挥舞,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循着绳子向他袭来,徐远两腿一蹬,昏倒在地,远处善缘开心的蹦了起来“徐远!好啦!你小子怎么躺地上了。”善缘跑了过来,手上还带着一个羊皮手套。“哎呀,你看我这事儿,我忘了给你也备一双手套了。” 竖日,徐远从床上醒来时,想起来昨天的事,坐起来就要去找善缘算账,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手脚麻痹,又连忙躺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好了点,他慢慢坐了起来,找到了鞋履,站了起来去找善缘。老和尚看到一脸狰狞的向着他走来的徐远赶紧放下手中的石匣子迎着他走过去:“哎呦这么快就醒了,我说呢你身子骨底子好,一定没事。”徐远大怒:“你怎么净那些要命的事情折腾你徒弟,我可是你亲徒弟,我死了谁给你送终?”老和尚一脸心虚:“这不还有孟甲吗?”徐远指着他:“原来你就是拿我当一个盾牌,替死鬼,太吓人了,您自己待着吧,小爷下山了。”说着就要往山下走,善缘连忙拉住他:“你这是什么话,无人机能起飞了,那你还看不看啦。我还要教你呢。” 徐远一个转身脸上又堆满了笑脸:“师父,您这是什么话,我哪能不看呢,没有您哪有我的今天,您快教我吧。”善缘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上面有几个小杆子。善缘道:“你看,这个叫手柄,你去把那些无人机摆好了,快去。”徐远跑着去把几百个无人机摆好,还没弄到三十个,就不动了,他道:“太多了,你看这跟个小山一样实在弄不来,您先招呼两个让我好赖看看。”善缘一挑眉:“现在又是你的好师傅了?”只见他轻轻拨弄小杆,一架无人机的桨开始旋转,升空,徐远惊呆了。 “世间竟还有如此神器,还真能上九天!”“小子,你看好了,还有更厉害的呢!”他扒拉着小杆,无人机飞快地向天空中盘旋飞去。“看见了吧,能飞到云端呢!”说话间,无人机已经飞的几乎看不到了,正在这时,云端忽然闪过一丝雷电,正正劈在了无人机上,那铁疙瘩摇摇晃晃径直向下坠落。徐远叫道:“师父!快来,它掉下来了!”善缘急了:“小子别叫了,我也急着呢,你没看见让雷给劈了吗?这它不听我使唤了我也没辙。” 只见那无人机愣愣的栽了下来,摔到了前边的一个山头上,徐远和善缘对视一眼,拔脚就往那里跑,到那儿一看,无人机已经摔得七零八落,徐远看向善缘,老和尚一脸心虚:“你这是什么眼神?咱不是还有几百个吗?”徐远气的直接甩手就往山下走,善缘跟在旁边说道:“其实吧,佛爷也觉得你该下山准备去吧,老在我这山上蹭吃蹭喝,又不给钱,耽误你大事不是,等到你需要的时候,孟甲会去找你的,不用你再来找我了,还有一件事,无人机只能用一次,你要摧毁他们的斗志,就只能用在最重要的战事里面。” 徐远回了一句:“知道了!”善缘看着他走远,定住了脚步,看了看手里的无人机残骸,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宅子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真是老了,强留的人留不住,我竟都给忘了。” 京畿,皇宫,勤政殿 “陛下,查出来了,是那上香的小内侍偷了御前的香卖了出宫换了银子,已经捆起来等待陛下您的发落了。”皇帝大怒:“李文昌!这就是你手底下的人,祭祀的东西也敢偷!凌迟于菜市口,严加管束宫里人,李文昌,你是总管,管束不严,自己去领三十大杖。”总管颤颤巍巍的下去领罚了。皇帝还是余怒未消,但是此事又事关重大,只能压着火气来找来礼部尚书商议:“吴爱卿,你看这事如今肯定要封锁消息,为今之计,当如何是好?”礼部尚书道:“陛下,事情恐怕是压不住,只能求您下一道罪己诏,把这个事情罪过怪在自己身上,那么恐怕可行。” 第二十六章 雪灾 皇帝心中有些烦闷:“朕又要下罪己诏,这如今都查实了却是人为,与朕何干?”文昌道:“陛下,为人君者,必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如今宫中人人知道,而百姓不知,陛下若下了这罪己诏,再让消息传出去,百姓只会知道您仁厚。”皇帝挥挥手:“就这么办,你去翰林院找个人写了,完了拿来朕看看,就这样吧,朕还有事,你先退下吧。”文昌退下,皇帝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内侍正想跟上,他猛地回头“跟着朕干嘛,回去!朕不需要!” 正是秋末,满长街的落叶,宫人们正在来回清扫,皇帝叹了一口气,走向御花园,秋景如画,他却提不起精神来赏。一道如同枫叶红的身影闯进了他的眼睛。是皇后,她在远处湖心的亭子中坐着,她的背影那么纤瘦,端庄,他看着,心里的烦恼也减轻了好多,就像被秋风吹走了一般。他走到她的身后,示意下人不要惊动她,她在望着湖水出神,他一把抱住了她。皇后一个激灵赶紧回头,看到了皇帝带着笑的眉眼。她娇嗔了句:“皇上竟从臣妾背后出现,竟是要吓臣妾一跳。” 皇帝看了看四周的下人,示意他们下去,他找了个凳子坐下,一脑袋栽进了皇后的怀里:“你知道吗,朕这一年已经下了三次罪己诏了,你说朕登基这么多年,一直灾害不断,天怨人怒,你说朕是不是不适合做皇帝引得上天惩罚,百姓受苦。”皇后抱着他的头:“陛下登基这几年夙兴夜寐,经常被政事耽误的吃饭也吃不好,睡觉也睡不好,还要受大臣言官的责难,遇到天灾,您总是第一时间找自己的原因,下罪己诏,臣妾总瞧着您的神色憔悴了。” “你看看,朕有没有白发了。”他说道,她手在他的鬓间轻轻的搜寻“陛下,您春秋正盛,怎么会有白发了呢?”皇帝握住了她的手。“你总是哄我,我都要变成老头子了,你看你还是年少模样。”“您总是说臣妾,这女子谁不为自己容颜呢?臣妾可是知道,色衰而爱驰。”她轻轻戳着他的脸,“臣妾的儿子都开始读书了,一转眼时间他就长大了,到时候臣妾就成了老太婆了。”皇帝点点头:“说到这里,朕就想起来,总是有人教朕的儿子什么忠臣奸臣,这种事情,朕绝对不允许,朕这就去查他的功课,新来的夫子范宝倒像是个会学问的,但是就是太过死板,还是去看看为好。” 村庄里,房子中,清瘦的少年背对着徐远:“到时候了?”徐远问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少年回头,眼神如同一阵利剑。“东风何在?”徐远道:“殿下可知冬猎?冬日时分,兔熊等畜生正是皮毛茂盛之时,那时会有猎户上山冬猎,冬猎完成之时,会有官兵在山下等着强行低价收他们的好皮毛,再高价卖出去,这事情猎户们早有怨言,有敢怒不敢言,若是我们敢出这个头,他们定能成为我们所用。”兆谦有些不解问道:“我听闻,信都尧山县令任一秋与徐卿父亲有旧,为何我们不去找他?” “任一秋虽然素来与我父亲交好,但是他胆小怕事,并无英雄气概,如若要他为我们所用,那么必然要用道理说服他,用大义感化他,用家人逼迫他,我们手中就必须要有底牌,而今就你我二人,他不一定肯帮助我们,所以这帮猎户,就是我们的春风,这些人说白了,也是被官府逼着拿命去换那些皮毛养活一家子生计不受欺辱,他们手中有武器,行事方便些。”徐远道。 “那我们还需等多久?”兆谦有些头疼。“一月。”“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小爵爷可有趁手的兵器?我看小爵爷身形瘦削,适合用弩,我去为您寻一把弩来,再做几只箭矢,我们既然要做猎户,就做的像一点。”兆谦点点头,站起身来,在屋中踱了几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若是能上阵杀敌,我也想饮血沙场。”徐远却摇了摇头:“殿下千金之体,您要做的,是稳定军心,爱兵如子,抚恤百姓,争取出来一个好名声,以安天下民心,若是您不嫌弃,徐远原为您荡平天下!” “君瑞,我得你,犹如鱼得了水啊!”徐远上山,却见入道宅内空无一人,徐远心中奇怪,但是又想到善缘平日里神出鬼没,便也不再在意,拿了东西正要出门的时候,孟甲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将那把暗红色的长枪扔给徐远:“师兄!接着。”徐远一把接过长枪,“今日为何不见师父,他老人家去了何处?”孟甲笑了笑,有些勉强:“师父他云游去了,临走的时候嘱咐我,你要是再回来,一定要让你把这个带上,出门在外没个趁手的兵器可不行。” 长枪挥动,破空声便出来了,徐远点点头:“放心吧,师父的话我记住了。”下山之后,便是每日清晨带着兆谦上山找合适的树木砍回家做箭矢,下午便是苦练箭术,终于到了冬猎的时候,他们踏上了去往山上的道路,每个人带了五天的干粮,婷姐还偷偷给兆谦多塞了一天的干粮:“爵爷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在吃方面亏待了自己,这里有点盐巴,您带着,若是吃的嘴里没有味道,您就就着吃,千万保重身体…”兆谦点了点头,收下了那些东西,这年头盐巴可一点都不便宜,婷姐给自己的这些个东西,怕是这个陋室仅剩的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二人上山打猎,徐远专挑体积小的打,只见他长枪背在身上,搭弓上弦,‘咻’的一声,兔子应声钉在了一块石头上,徐远正要过去拿来改善一下伙食时,却看到了一双铜钱大的黄眼睛,距他只有两丈之地,徐远轻轻向后退去,他并不想贸然和豹子拼个你死我活。这时候他转身就要跑,一支冷箭直朝着他面门而来。 第二十七章 善缘殁 低头躲过那冷箭,徐远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吼声,他一看不远处兆谦还在傻站着大吼一声:“跑啊!”就一口气蹿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回头看时,那豹正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一只箭不偏不倚的插在了它的眼窝中,徐远从背后摘下了长枪,拿在手中,悄悄的朝着那豹子过去,只见豹子看到徐远过来,一边嘶吼着向后退去,徐远长枪一挑,那豹便向后翻着飞了出去,又在空中扭了个身,并未摔到要害,又转身要走,徐远一跃而起,一枪扎在了豹子的腰上,钉在了石头上,豹子嘶吼连连,奈何它腰椎已断,动弹不得。 徐远叫来兆谦,正打算让他射死这个豹子好扒皮吃肉,忽然见一个青年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他二人面前一丈的地方,只见他身穿一身麻衣,脚上踩着北方冬日里家人做的靴子,虽然衣着并不华丽但是却气宇轩昂,不像是灾民,样貌也是清秀竟有几分书生气,只见他从地上拿了块石头,当时走了过去就把石头重重砸在了豹子头上,趁豹子还在晕头转向之际,拿出了匕首便割了豹子喉咙。徐远连忙道:“这位兄台,这豹子是我与阿弟猎得,还请兄台高抬贵手…” 青年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眼不耐烦的看着他:“我没想着抢你们豹子,但是刚才若不是我那一箭,你现在便已经丧身豹子口中了。”徐远点了点头,拱手道:“救命之恩,远没齿难忘,这样吧,这身豹子皮给我小弟留着做身衣服,我请兄台山下镇子畅饮如何?”青年问道:“你有什么命穿豹子皮?不怕被官兵打死?哪个村儿的就敢这么说话。”徐远看了看兆谦,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兄台麻衣下穿的是狐裘,才会在这冰天雪地中不至于寒冷而死。”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才没有,我那是习惯了寒冷。”看青年有些着急,兆谦道:“兄台不必过于生气,我的兄长并无恶意,只是我们兄弟今年地里收成不好,难以为继,这才上山打猎用命搏一搏富贵,并无意冒犯兄台,我二人也是真心相交你这个朋友,还望兄台不要推辞。”这话一出,那人也不再客气了,对着徐远说道:“你家兄弟倒是能说会道,只不过就是身体太过孱弱了一点,看你们的样子,倒也不像是猎户,这个冬猎,你拿命搏回来的,不一定是富贵,现在山下的路口都有官兵,咱们辛辛苦苦弄得皮毛他们低价就买走了,成色好点的送给达官贵人,成色差的才轮得到咱们卖,根本就换不来富贵。我跟你们说啊,把皮毛藏衣服底下,他们发现不了,我还知道山下有家酒馆那肘子做的特别好…” 酒足饭饱后,青年告诉他们,他叫魏明,是山下一个村里的猎户,家里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刚过门的妻子,他抬起来了一只脚:“看见了吗?我出门的时候,我媳妇儿怕我在外面冷,给我新做的,说新的暖和。”兆谦看了看徐远,徐远心领神会,停下了手中的杯盏:“既都是苦命人,那我们便一起冬猎吧,我们兄弟二人今年只是在此熟悉一下,还要多靠你指路提携。”魏明点点头“好说。” 入道宅中,内室,一个青年服侍着一名老者吃了药,老者身体孱弱,躺在青年怀里,一下一下的咳嗽着,每一下咳嗽似乎都带着全身的力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扯出来似的,青年抱着他,心疼道:“师父,您休息会儿,不要再劳神了。”善缘咳嗽着,努力的把身子支了起来:“令权,你可记得,我答应过你,一定帮你把仇报了。”孟甲道:“师父,您说的话我一直相信。您,您多休息一会儿,不会有事的。”善缘两手撑着身体,靠在了墙上:“这几年,我窥看天机,早就该油尽灯枯了,你听我说,等到…” 孟甲听完,点了点头:“放心吧,师父,我一定记住了您老人家的教诲。”善缘道:“我这一身本事,都尽数教给了你,你要答应我,无论何时,不要伤你师兄性命。”孟甲此时已经泣不成声道:“师父,您放心,我师兄对我有救命之恩,大仇若能得报,孟彤即便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意思了,我绝对不会伤他。”善缘抖着手拉住了孟甲的手,浑浊的老眼中带着祈求,却也再说不出一句话,他手抖着,眼睛却慢慢闭上了,身上的生机却慢慢没了。孟甲想要收手,却发现那手还在紧紧的拉着他,那是个老人的祈求,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抽出手。 出门去看,雪花像鹅毛一样飘散下来,孟甲坐在走廊的地上,看着院里飘着的白雪,从今以后,入道宅中就他一人,守着这些不会说话的物件等一个时机了。 魏明看着从天上飘下的大雪,道:“这雪一时半刻怎么会停,这样吧,我们去找个山洞拾点柴火,熬上一夜,明天我带你们猎熊。”三人就开始找了个小山洞,几块石头堆起来的一个洞口,刚好够三个男人一堆火。徐远看着外面,问道:“这么大的雪,什么时候能停,我看这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魏明摆了摆手:“老哥你这话,山里的雪你就只能等着停,要不然呢,雪天路滑,我就只能等着给你们收尸了。”此话一出,徐远和兆谦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继续等着。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三个人就这样弹尽粮绝,将近走投无路之时,雪停了,魏明望着一人高的雪,跪在了地上:“这是雪灾啊!雪灾一出,今年必定颗粒无收,我们家房必定要塌,我媳妇儿还在家呢!我得回去!”徐远连忙安慰:“山上下的大,山下不一定有山上这么大,你放心吧,家里不会有事的,我们陪你回去看看。” 第二十八章 下山 三人一路下山,山路多无人踪迹,有些险要的地方被大雪盖上了,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三人贴着崖壁,一步一步的挪着,兆谦突然脚打滑就要掉下去,魏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拎了上来,吓得兆谦和徐远结结实实的出了一身冷汗。兆谦低声问道:“你以前不是在山上长大的吗?怎么走山路这么不在行。”徐远小心翼翼地一边走一边道:“我确实在山上住过几年,可是,谁下大雪出门啊。”兆谦只能苦笑着更加小心谨慎地踩着魏明脚印往前走。 到了临近下山的地方,远远的就看到有十几个人人堵在下山关卡那里,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加速了步伐走了过去,到了山下,只见关卡处官兵阻拦着,正在与猎户们理论:“谁让你们私自下山的?打到东西了吗?没东西就赶下来,你们几个找打吧!”那几个猎户互相看了看,就说道:“差爷,这也不是一般的雪呀,大雪封了山,轻易的也上不去也下不来,还有一百来号人在上面困着呢,这样,您让我回村报个信,找来精壮汉子来救人,要不然我们村的壮丁就得死一半啊,差爷您行行好,就放我下去吧。” 当差的冷冷一笑:“当时咱们上山的时候可说好了,没有打到好皮毛不能下山,如今上山还没两三天,你们就都要吵着下来,这不是胡闹吗,你们下来了,我们的命就没了,拿什么跟上面交代,回去,不能下山!”兆谦拽了拽魏明和徐远的衣角,二人回头看时,兆谦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不帮他们一把,上山冬猎的,也都是穷苦人家。”徐远瞬间明白了兆谦的意思,但是魏明还是有些疑惑:“我们刚上山,哪有什么好的皮毛帮他们?”兆谦道:“你看,我衣衬内里豹子皮,可算是好皮毛?” 衣服掀开看那豹子皮,色泽光滑发亮,不失为一张好皮子,不过魏明却有些犯难:“我们上山四五天,仅仅打到一张皮子,就要拱手送给别人,再说你身体如此孱弱像个书生,怎么能没有皮毛傍身呢?”兆谦看着他,摇了摇头,笑容明媚看的人如沐春风:“魏明兄何出此言,我们既已结成兄弟,那便不分你我,再说嫂子一个人在家,您真的放心吗?皮毛还可以再有,人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山里还有一百多人,他们的性命都托付在这几个人身上,我们既然下山,顺路捎上他们也就捎上了,没准还能救人。” 这话说完,魏明就跪了下来:“魏明没有见识,让兄弟见笑了,此大恩,魏明必定没齿难忘!”兆谦连忙将他扶起。三人便一起往山下走去,到了关卡那里,官差还是像轰苍蝇一样轰他们:“回去回去,没有好皮毛不能下山。”徐远摘了兆谦衣衬的豹子皮,把自己的外衣给了他披着,便走到官差面前:“差爷,您看我这皮毛,能过关不,我们都是一个村的,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大爷困在上面,总得想办法出去救人,爷,您行行好,让我们出去吧,我保证,一定带人回来。”说着,往官差手里塞了点银两 官差看着徐远,笑了:“还是你小子懂事,再说了,也能看上你这三瓜俩枣吗,就是上面催得紧,既然人命关天,那你们就下去吧,记得回来,山上好些个大熊呢。”徐远点点头:“一定一定。”他过去对着那几个在不远处坐着下不了山的人用乡音问候道:“乡党,跟我们下去吗?救人要紧啊,走吧。”那几个人连忙站起来,叫上仅存的人下山,到了山下,他们一打听,明白了,那个村子,一共就那么多壮丁,今年收成不好,大家都想在冬猎的时候挣点钱补贴家用。 现在大雪封山,村里只剩些老弱妇孺,又该怎么办呢?徐远看了看他们:“乡党们,你们先去找人,一日后我们在山下见,如果大家没有找到人,我徐某帮大家去想办法,只要大家信得过我!”那些村民纷纷跪下高呼恩人。二人就随魏明回家,只见因积雪太厚,一路上有好多房屋都被压倒了,许多孩子没有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路上冻死的猫猫狗狗,还有老人,都无人掩埋,到了魏明家,只看见了压塌的房子,魏明哀嚎一声冲进了房子的废墟,不到一会儿便放声大哭。 一个带着微笑的女尸被魏明从废墟中抱出来,“家里不缺柴火,这傻女人也不知道烧,家里房子塌了也不知道跑,我回来了,香儿啊!我回来了,我回来晚了。”魏明哭着,徐远和兆谦都沉默着,雪灾之下,有多少人家如此,有多少人还没来得及跑就死在了寒冷与塌了的房梁之下。等到魏明的嗓子都哭哑了,徐远才出声提醒:“魏兄弟,为今之计是要赶紧把弟妹入殓啊,这是天灾,弟妹…她也是为了等你回来。”魏明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十几个铜钱,“麻烦两位,帮我买一副薄皮棺材,若是钱不够…那便买两副草席,我的香儿,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不要再遇到我了。” 小镇上,所有的铺子都半掩着门,只有棺材铺子大开着门,徐远和兆谦相互看了一眼,走了进去,老板一看:“客官,来啦,买什么棺材呀?”兆谦道:“我们来买一副薄皮棺材。”“三十文,死人生意,不还价。”二人拿出了魏明给的十几文钱,这明显不够,徐远看着兆谦,兆谦也从怀里掏出了十几文钱,加在一起二十八文,却也不够,徐远道:“掌柜的,您行行好,我们哥俩身家性命就这些,家里还等着下葬呢。”掌柜的冷哼一声:“没钱学别人买什么棺材,不如去买两副草席,真是,二十八文,我收下了,拿上棺材赶紧滚。” 第二十九章 救人 薄皮棺材也不重,是木材废料做的,掌柜的指着一副道:“赶紧搬走,一会儿我反悔了。”徐远和兆谦只能动起来,他们两个用一根麻绳把棺材系好,一人一头的抬着,棺材铺的伙计也帮忙捆好,送他们出了门。兆谦在后边一边走一边问道问道:“这个梓宫为何如此轻?我看先皇出殡时的梓宫都要十六个人一起才搬得动。”徐远哼了一声,“百姓哪里有钱买梓宫?这是棺材,跟那个可不一样,这个是木材废料做的,现在虽然路上处处都有冻死骨,你看,又有几个老百姓买得起棺材?” 二人出了小镇,兆谦道:“我看刚才那个镇子只有棺材铺的生意还算红火啊,别的商铺哪里开着门呢?”徐远点点头,“现在雪灾这么严重,路上处处有冻死骨无人掩埋,酒肉笙歌之地我们也看不到,老百姓哪还有钱玩乐。”到了村子,埋葬了魏明的妻子,乱世,人命比狗还要轻贱。没有纸钱,他就捡了点树叶来祭奠亡妻。风萧萧,哀声动天地。安葬了亡妻,徐远问他有什么打算。魏明道:“二位恩人,魏明知道身上的钱财根本买不来棺材,二位恩人的恩情,魏明永世难以报答,愿服侍在侧,不求其他!” 此时此刻,本该答应的徐远却有些犹豫,魏明只是一个庄稼汉,没有必要卷进这场看不到胜利的斗争中去。兆谦却已经扶起了他:“既然兄弟你看得起我二人,我们也不会让兄弟白白受这样的委屈,如今弟妹枉死,这是天道不公,这个公道我们一定要讨回来。”魏明愣住了:“即使如此,那是上天的安排,我三人平民百姓,如何能讨回公道?”兆谦听到这里,叹了口气,看了看徐远道:“我本是慎亲王府的小爵爷,后被我那个皇兄囚禁在了京畿,要不是君瑞救我出来,可能这辈子就要交代了。” “上天于我不公,那么失去的,我是要亲手夺回来的,你看始皇帝当时也不曾是上古哪个皇室后裔,却也能荡平天下,我既是祖龙后人,定不能虚耗青春,既然雪灾死了无辜的人,那就一定不能白死!”魏明本来听着云里雾里的,但是兆谦说的义正言辞,他只是觉得十分有道理,尤其是最后一句,他站了起来:“不错!不能白死,这个公道我要替香儿讨回来!”徐远看着他们俩在那里说着,转了个身不搭腔,心里却想着:这是造反,那么和我们接触的任何人都是大逆不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那些虚的呢,真要是能封王拜相,也许还能有个好的前程,好过在这里等死。 就在那片废墟的缝隙中,三人挤着过了一夜。第二日天一亮,三个人掏出了所剩无几的干粮,分着吃了,便踏上了昨日走过的道路,寻找那些绝望的人们。到了昨日分别的地方,那十几个老少爷们还在那里站着,个个低着头,臊眉耷拉眼的,徐远和兆谦对视一眼,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这十几个人看到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为首的中年人道:“乡党,我们回家之后凑了钱,您只要肯帮我们找人,钱不是问题,砸锅卖铁我们也要去凑啊!全村少壮大部分都被困进去了,村里不能没人啊!” 中年人递出一麻袋的铜钱,徐远接过拎了拎,大概有一百多文,这便是他们全部的身家了吧。徐远问道:“你们村不能没有这几个人,对吗?”他们点点头,还有人当时就反驳道:“乡党,俺那一百多人嘞。”徐远叫来那为首的中年人,拉他和兆谦到了角落问他:“需要多少人才能把他们救出来?”中年人想了想,皱着眉道:“没有个三百人怕是难。”徐远这下子急了,这人肯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没说,他怒道:“你可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一百多个人到底是怎么困在山上的,分散的还是集中的?雪这么大他们的地方还能坚持多少天,我们最快多久能到那个地方,这些你都不说清让我们过去送命吗?” 中年人脚尖碰着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肯说:“我们一村老少,原本是打算上山打猎来着,然后路上遇到了一个书生,他说这上面有上古时期的宝贝,让我们跟着他去,我们原本是没在一起,后来这不是天上下大雪啦吗,这么多人在一起也能暖和暖和,我们就一起走的,这书生说带我们找宝贝,原来是刨别人祖坟去,这个事情我们不能干啊,然后我们就分开了,就碰到了熊瞎子,现在人应该都跑散了,我也不知道能活着多少,但是他们大部分人是活着的,乡党,他们带的干粮最多维持三天,明天就撑不住了啊,山路这么难走,一般人也不好上啊!”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遇到了盗墓贼,不和他们一起,被熊冲散了。徐远点点头,他看向兆谦,对了一个眼神,就对那中年人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今天夜里亥时整,带上你们的猎刀,我带你们找人。”中年人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一看你就是有大能耐的,我们肯定准时到。”待他走后,兆谦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呢?这些猎户明明分散在山中,根本就难以找到,凭借我们三个的力量完全是杯水车薪。”徐远点点头,“正是,我打算借用他们的力量,来帮助我们获得第一批人马。” 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会合后,所有人都用黑布蒙住了口鼻认不出身份,手持着猎刀,徐远带着他们从后墙溜进了县太爷的府邸当中,县太爷此时正搂着他的小妾暗暗使劲,就被一帮蒙面大汉从窗户中跳进来猎刀抵住了喉咙。徐远道:“写一封去军营的急信,就说是山上有了匪患,县衙捕快短缺,要校尉出三百人给你剿匪。不要用官话,就用你们平时通信的语言。”县太爷苦着脸写下了那封书信,徐远看了看,又加上了两万两银子的银票,绑了县令到地窖里,这才肯走。 校尉一看书信,又摸到了银票,喜笑颜开,直接就把三百人清点完毕给了徐远,别的一句话没说,一看他交代完了,徐远拔出了匕首在军帐当中结果了他,接手了这两千人的县城驻军。他下令道:“我是县太爷派来剿匪的,现在要征调三百人上山,你们三个百夫长跟我一起去。”那三个人当时就开始嚷嚷了:“将军在哪里?我们要见将军,你有兵符吗就想动军队。”徐远亮出了兵符和县太爷的亲笔信,那三个人不说话了,连夜调动了手下的人马出发上山。 第三十章 尧山 说是剿匪,队伍天一亮就从山下往上走,一路上却只遇到了一些饥寒交迫的猎户,这趟行动实在让人觅不到头脑。为首的那个持暗红色长枪的男人只是说这些人要活着带回去。军士们一头雾水,但还是服从了命令。到了营地,所有人都被召集了起来,只见高台上今日所站,并非是那个只会喝酒吃肉的校尉,而是一个瘦弱的男子。兆谦大声吼道:“我乃慎亲王之子,如今遭奸人陷害全家都死于佞臣之手,皇亲贵胄尚如此,何况各位军士,想必早就被人置生死于度外了。军营校尉,只知喝酒玩乐,不知为国建功立业,我心甚寒,陛下在我出京之时,早有密旨,要本王锄奸佞,而今,请诸位将士,随本王征讨奸佞,不让奸人霸占朝堂,建功立业!” 一听此人说有皇帝密旨在身,又杀了校尉,军士们左右看看,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徐远长枪一顿,猛地戳在地上,单膝跪下:“愿誓死效忠我王,效忠陛下,奉陛下密旨,讨伐奸佞!”众人纷纷跪下:“愿誓死效忠我王,效忠陛下,讨伐奸佞!”当晚,小小的内丘城就换了防,处处戒严,第二日还封了城,对外只说城中爆发了瘟疫。徐远还让那个县令向巡抚衙门递了折子求援,接过不出意料地石沉大海。现在直隶处处雪灾严重,来年收成很难保证,还砸倒了不少的房屋,冻死了很多的百姓。衙门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向朝廷发的奏折一点回音没有,哪里有空搭理一个小小县城呢? 二人分工明确,徐远负责练兵,兆谦负责安定民心,征兵。短短两个月,开仓放粮,招募士兵。内丘城中兵士扩充到五千,这五千人有个很大的问题:没饭吃!尽管把前任县令的小金库都充了公,但是对于水涨船高的粮价和日渐多的兵丁,这些并不能维持多久。“众卿看,当如何解决粮草短缺这件事?”门客相互看看,有人说当今之计是赶紧攻城掠地,保证粮草兵源;有人说应当对城中商户乡绅征税,反正他们家中还有余粮;又有人建议向朝廷求援。兆谦不置可否,看向徐远,似乎在问他的意见。徐远向兆谦行了一个礼:“启禀我王,此时兵丁训练度还不以攻城略地之用,且征税只能解一时之急,朝廷此刻焦头烂额定无暇顾及我们。” 兆谦皱起了眉头,“徐卿,你的意思是都不可行?”徐远摇头:“并非如此,军饷吃紧,三方面都有责任,三个办法也都可行,虽然兵丁不能做攻城略地之用,但是可做诱惑敌军之用。”兆谦点了点头,挥挥手让门客们都下去了,“你仔细跟我说说。”“为今之计,暂时向乡绅们征税,同时向朝廷求援,只说求拨军饷。”兆谦问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五千军士,你打算怎么用?”“请王爷看这里。”徐远一指地图,“您看尧山,距此处不足40里,十分方便,且尧山县令是任一秋,此人若是能用大义打动他,再用父母妻儿性命相威胁。必可让他为我所用。” 次日,有乡绅过来只说城中风向不对,前来拜见县令。二人将他们客客气气请进县衙内,下了他们的奴仆,打算拿这几个大户开开荒。于是乎几百个兵丁将富户宅子团团围住,抄了家。对于这从天而降的噩耗,众多富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做了阶下囚。家中金银,粮食,皮毛,玉器,丝绸等物都拿来充了军饷。一时间内丘城门大闭,徐远只顾埋头练兵,这些兵士训练度远远不够。说是城中出了瘟疫,找出几个死刑犯斩杀后将身上刺出痘状伤痕扔在城外。向朝廷请求的援助,消息被层层扣住渲染,等到了皇帝案几上时,又是几个月后,此时他正在为大臣党争头疼不已,有什么事都能让这帮人弄出来两种论调。 恰逢直隶雪灾又闹了瘟疫,有人主张从各地搜罗游方医生治病,有人就主张封闭内丘,防止疫情四处散逸。但是事实却是,主张封闭的不一定是奸臣,主张治病的也不一定是什么治世名臣。连年闹灾,早就是空空如也的国库哪还有钱赈灾?又出了瘟疫,皇帝头疼的看着下面刘辉祖和牟帅争论不休,大臣们也纷纷站队,这些人只想着自己的清誉,没想过国家的大局。皇帝问道:“子慧,牟相,你们两个如何看呢?”刘辉祖道:“陛下,瘟疫猛如虎啊,为今之计,应当封闭县城,死几千人和几万人,几十万人,陛下应当是有考量的,应当以大局为重。” 牟帅向前一步:“陛下,臣以为不可,瘟疫猛如虎,不是单纯封城能够解决问题,如若封的太松,解决不好问题,如若封的太严,恐怕适得其反,使得更多人从城中不计代价的逃出。”皇帝头疼了一会儿,道:“朕以为,二位爱卿说的都有理,这样吧,从朕的私库中拿出三万两白银,内丘军饷告急,国库空虚,这钱给他们拿去买药充军,疫情万万不得扩散。”众臣相互对视,纷纷下跪:“陛下英明。” 三万两白银,自皇帝私库中发出,经过层层盘剥,到了徐远手中竟只剩了两千两。徐远和兆谦望着两千两白银哭笑不得,这够干什么的,还传过来消息说给了三万两,吏治腐败至此,连皇帝的私房钱都敢私吞。兆谦问道:“徐卿看,隆平有一个大粮仓,若是先攻下隆平,对我们接下来北上南下都有帮助。”徐远摇了摇头:“殿下,您看隆平之所以是粮仓,并非是本地产粮有很多,而是因为交通便利,来往者众多,再看尧山,虽然偏僻,但是地势较高,易守难攻,且占据高地,隆平则在掌握之中。” 兆谦点了点头:“有理,若是攻克尧山,要多久?”徐远行了一礼,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三千兵士,三日时间。” 第三十一章 任一秋的抉择 这几天,逃难的百姓格外多,听说隔壁的内丘城中爆发了瘟疫。任一秋站在城楼上,看着衣衫褴褛的百姓进城,有部下提醒他:“老爷,您看这些人要不就别让他们进来了,万一带着病呢?再说了,咱们城里人一多,就管不过来…”声音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他也不在意,目光只是跟着这些百姓,这其中有农夫,挑粪工,商人,读书人,卖货郎。蓬头垢面,看起来是连夜逃出来的。任一秋对下属说道:“这城外并无其他谋生之地,这些百姓来此也不是为了作恶,就是为了生计,既是如此,也不必太过难为他们。” “老爷,有人来府上递了拜帖,说是您旧时好友,邀您酒馆一聚。”家丁匆匆跑来,递上了拜帖,任一秋不知是计,接过看了几眼没发现署名,心中虽然疑惑但也并未多想,带上家丁就前往酒馆。到了包间,只见有两个人在那里坐着,酒菜丝毫未动,想必是在等他。任一秋走进,发现这两个人他并不认识,便出声道:“任某应邀而来,不知二位是何人?”徐远抬起了头,微微一笑:“故人。”任一秋看着他的脸,仔细地看着,看了许久,对着家丁摆了摆手:“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便不许进来。” 回头再看二人,他也不再客气,径直坐下,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酒,“徐远,你果真是少年英雄啊,就带着一个人就敢来我的地盘,你信不信,你刚踏上这座城池,就有人去给刘辉祖送信要他捉你归案?”徐远倒是摇了摇头:“就连将军也难以认出远,更何况那其他不相干的人呢?”任一秋站起身来,朝窗外望去“我与你父亲在北地时便有故交,听闻徐家生变,我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忠臣良将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乱臣贼子,可惜我人微言轻,不然一定是要为他申辩的…罢了,不说这些,想必你多年逃亡,定是十分辛苦,倘若你想要定居在此,我可以帮你。” 看他这个样子,倒也算是真诚,不过就算如此,徐远也还想进一步试探。“我本武将世家,家风极正,上下忠君。哪怕在最后一刻,我父已然知道皇帝动了杀心,却还是嘱咐我忠君爱国。这背后难道不是有奸人佞臣挑唆所致?是他们把我逼到这一步,还请将军帮我!”任一秋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子,他不是来投奔自己求个安稳前程的,他是来找自己翻案的! 他端起身前的酒杯又放下,心事重重的坐了一会儿后。“你这案在朝廷中已然了结,任某人微言轻,是你高看在下了。翻案一事,事关重大,任某上有古稀老人,下有总角小儿。恕某不能帮助你,若是没有其他事,任某就先告辞了,尧山城中最近有瘟疫,你还是不要久留了,早日离开,寻求他人帮助吧。” 说完就转身要走,徐远见状一把拉住了他“徐某并无此意,只是见这雪灾瘟疫横行世间,饿死病死的百姓处处都是。这是老天爷为皇帝无德而愤怒,还请将军助我,若是功成,将军便可施展一生的抱负。守一城与守一国将军心中早有定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若是没了,将军如何守得住这孤城?。国之将亡,大道亦存,还请将军体察民之疾苦。远在军中便知道将军爱兵如子,满腹兵书,必定不是胸无大志之辈,却在这里做一个守城之主,将军的志向难道不是安一邦之黎民,强华夏之国家。而今万邦都不再来朝,国家灾难四起,您却在这里安居一隅静好。您,真的甘心吗?” 窗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任一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倒是无牵无挂,怎知任某处境艰难。不如你一张嘴便可指点天下,任某还有事,告辞了,今日之事,我就当你没有来过,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提。”徐远挥了挥手:“任某此行想着多有叨扰,就先去了家中拜访,接了夫人与小少爷来城外一聚,若是将军真为这身外之事所累,那我们便一起成为无牵无挂之人,如何?”任一秋当时就冷下了神色,大声呼喊门外的奴仆,却哪里还有回应,他的心沉了下来。 “徐远,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妻儿下如此毒手,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凭什么?凭你看上了我尧山城中区区两千士卒?你莫要天真,尧山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若是你能就此回头,任某必定既往不咎,你休要再执迷不悟!”徐远并不急,他坐下把玩着酒杯,满上一杯一饮而尽“你不觉得最近来投奔尧山的难民有些多吗?实不相瞒,城中有我五百精兵,化作寻常百姓,只待一声令下。城外还有两万骑兵,枕戈达旦。将军,我敬你真心为国着想,你真忍心看这尧山因为你的愚忠而尸横遍野?” 任一秋颓然:“事已至此,兵符你便拿去吧,但只一句,莫要伤我家小,他们没有做错什么,百姓也是如此,任某无意谋反,年纪大了,也对改朝换代没有兴趣了,还请您放过我。”一直冷眼旁观的兆谦出声了:“谁说要改朝换代的?将军,您说的兆谦可不敢苟同。”任一秋这才看到这个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出声的少年。 “你又是何人?为何也来指手画脚?”任一秋冷声道。“我乃慎亲王嫡子,朝廷奸佞横行,身为臣子的任将军不思劝谏,却一心想着明哲保身,若是谁都像你这样,那么我大周怎么会有活路,这是上天要亡周吗?这是周人自己亡周啊!”“若不是藩王自己作奸犯科,罔顾国法,又怎么会被查处呢?您既然是慎亲王的儿子,那您又怎么会逃出来呢?慎亲王早就因为罔顾国法畏罪自杀了,怎么会有孩子冒出来呢,请您不要拿宗室身份作为自己的依仗。” 兆谦向前一步,道:“我父王不是畏罪自杀,他是被人处了私刑而死。敢问将军,王公犯法,为何不昭告天下?为何还要草草下葬掩人耳目?这实际上并非我父王一人惨死,京畿那座宅子里,数十名宗室都沦为了阶下囚,死在了那里,为何这些消息国人从来不知?您怀疑我的身份,可去查一查,有没有柴兆谦此人。我九死一生逃出来,绝不是为了苟活于世,我是要为枉死的宗室报仇,诛杀奸佞!天理昭昭。如若柴兆谦今日有一字谎言,就让我万劫不复。” 第三十二章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三个人都有自己的思量:徐远想的是迅速解决掉这里的事端好开始下一步的计划;兆谦想的是任一秋看上去和徐远倒是熟得很,还是想办法让他跟自己更好一些;任一秋则还在惦记着他的老婆孩子,又在想着自己从此之后就受人挟制心中有些不甘。他转身就要往外走:“两位的意思任某明白了,只不过还要回家同老婆孩子交代一声,先行告辞了。” 兆谦站了起来:“既是任卿坚持要回府看看,那我和徐卿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三人出门来到尧山城内,骑着马慢慢的走在城内,路过一粮铺,兆谦问道:“任将军,你可知现在粮价?”任一秋点点头:“知道,现在一斛粮食已经到了二十文了。”“二十年前粮价多少?”“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我还没有来到此地,还在军中,不清楚,但是十年前我初来此地做县令时,粮价是每斛十文。”“粮价高了,百姓有没有更有钱?”“并没有,粮价高了,是因为田里收成少了,百姓吃不饱…” “为何不开仓放粮,救济黎民?”“如若开仓放粮,救得了几时?若是人们都不思进取,一心只知道靠朝廷的救济,那又能接济多少人,接济到几时?”“将军的意思是,之所以不救济百姓,是因为怕百姓不思进取?”兆谦有些难以置信。“并非如此,连年天灾,哪里还有余粮,南方的粮食运过来又太久,此地无粮,只能靠百姓吃树根,熬到春来,其实现在灾情已经缓了很多,王爷看城外已经有野草了,只要有东西吃,百姓就不会饿死。” 到了任府,任一秋下马,小跑着就往宅子里跑去,刚进门,就听见远远的叫骂声:“你们把老娘关在这里干什么?真当我们任府的人好欺负吗?谁派你们来的?放我出去!我们老爷去哪里了?我告诉你们,就算是抄家也断断没有这般道理,我们老爷就是个县官,难道到了这个份儿上,刘辉祖还不肯放过我们吗?”任一秋赶紧往宅子里跑,徐远和兆谦对视一眼,兆谦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何女子?竟然如此烈的性子?”徐远苦笑一下:“她可是个煞星。” 到了内宅,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搂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在叫骂。徐远派来的军士也不管,只是围着他们不让他们出去而已。任一秋的身影一出现,那妇人立马变了脸:“任一秋!你还知道回来,家里遭了贼了,你还不管管,难不成还真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肯?”任一秋连忙对二人说道:“还请两位放了我家眷,任一秋必定鞍前马后,绝无二心。”兆谦笑了笑,看向了徐远。徐远道:“将军这是什么话,王爷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众臣良将的家眷啊。” “我认得你,你不就是那个小客栈的小二吗?怎么,你改行当土匪了?任一秋!你怎么都不知道救我!”任夫人大怒道。任一秋只好上前把她带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这位是慎亲王,这位是徐树将军之子,徐远。”蔓草眼睛睁大了:“你便是徐远?”徐远点了点头,“原来那日你在客栈中,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冒犯了你,你今日便要来带着你手下的贼人来杀了我?”“不敢不敢,夫人是深明大义的,远怎么敢伤害夫人一丝一毫呢?” 任一秋看这两个人好像以前认识,夫人居然都没告诉自己,心里暗自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没表现出来,只道:“此地实在不是说话之地,还是请客人去里面说话吧。”兆谦道:“既是这样,还是请任将军遣人将兵符,掌印,人口登记簿送来,柴某在这里等着。”任一秋却没有表示,徐远只好说:“这些东西事关重大,还是我亲自拿一趟吧,王爷,您在这里等着我,远去去便回。”兆谦点了点头,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那就辛苦你了,任将军,里面请。” 半晌,等到徐远把文件从县衙搬回来时,三人已经相谈甚欢了,任夫人甚至把儿子叫出来要他认兆谦做干爹,正当徐远摸不到头脑时,任夫人又向徐远招了招手,“快来。”徐远走了过去,任夫人握着他的手:“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来,立秋,过来,叫哥哥,这个便是你徐远哥哥。”徐远心中有些无语,为什么认兆谦做干爹叫他哥哥?这辈分岂不是拉低了?只见那个男孩子眼神清澈,过来便行了一礼:“远哥哥。”徐远点了点头,回头对兆谦道:“王爷,臣先去看看马匹准备好了没有,先告辞了。”兆谦点了点头,蔓草却道:“好不容易来了,你们要去哪里啊,不留你们在这里吃顿饭,那岂不是显得我们礼数不周?” 立秋赶紧拉着徐远的袖子,“远哥哥就留下吧,我想跟远哥哥一起出去骑马。”回头看蔓草,“娘亲,可以吗?”蔓草点点头:“去吧,早些回来。”徐远耸耸肩,看来今日就要看孩子了。他带着立秋上马,纵马向城外驰驱,立秋道:“远哥哥,你知道为何我要跟你出来吗?”徐远看了他一眼,冰雕般的小人,格外剔透:“我怎么知道,莫不是不想念书了?”立秋道:“这其实也算是一个理由,如若今日留你们在家里吃饭,我就能吃上肉了,若是你还坚持要走,那我今天也只能吃青菜了。” 城外也是一片萧条,徐远听了他的话也是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你们家很少能吃到肉?”立秋点了点头:“爹爹说朝廷连年受灾,家里也要做出表率,家里就不让吃肉,但是我舅舅家,他们家顿顿能吃到肉。”徐远想到那个肥头大耳的王员外,点点头:“我知道你舅舅一顿也少不得肉,那你为什么不去舅舅家蹭饭呢?”立秋一说到这里,小嘴就撅起来了:“他说我爹爹是个小县官,我娘亲生气了,然后我们就没有再去过舅舅家。” 第三十三章 蔓草的心思 听着立秋的话,看着日子尚且勉强自给自足的尧山城,徐远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对任一秋的敬佩,在这个人人都在腐败的时代,他却用自己的努力让尧山百姓不至于流落为灾民,而今的大周国,积贫积弱,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啊!他低头对小小的立秋道:“你父亲是一位英雄,当年兵变,若不是你父亲及时稳定军心,恐怕大周早就亡了,当年我在军营中,有幸见到了你父亲的英勇,只不过被奸臣构陷,他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立秋晃了晃脑袋,他满眼是城外的春色,“我想象不出我爹做大将军的样子,我一出生我爹就贬官了,我舅舅说是我克我爹。” 那个肥头大耳的王员外说的话怎么能信?徐远戳了戳他的脑袋:“你舅舅的话也能信?你还不知道他是一个看不到长久的人吗?不要听他的,你爹呀,都是亏了你这小福星,才能全身而退,你是福星。”小立秋这才甜甜的笑起来:“远哥哥,我就喜欢跟你说话,不像我爹,老是问我书卷。”徐远眉毛一扬:“这么喜欢我,要不你也认我当干爹。”小孩儿只是摇了摇头就继续看风景了,徐远只好暗暗的吃了辈分的这个暗亏。 转到天色将暗,冷风阵阵,立秋穿的单薄,在徐远怀里小幅度的打着哆嗦,徐远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就解下了外衣给他披上,到了府上,只见兆谦与任一秋已经落座,宾主尽欢,一片喜气洋洋。席间,兆谦再次提起想要任一秋陪他造反,任一秋还是笑着推辞了,只说喝酒,绝口不谈和他一起造反。此时蔓草看不下去了,她掐了一把任一秋,掐的他脸色一阵难看,“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不造反还会有活路吗?”任一秋惊讶的看着他的夫人“你知道什么,我年近不惑,早就不是能阵前打杀的年纪了,我是为了个人的生死犹豫的人吗?” 席间瞬时变得有些尴尬,徐远也不知道此时该夸任夫人果断还是该说她鲁莽,这事情摆到了明面,其实大家都有些下不了台,再看兆谦,他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笑眯眯的看着任一秋,似乎在等着他说什么,但他又没说“其实任兄也是担心家中妻子,他哪里会让嫂嫂您和他一起搏命呢?”蔓草歪头去看任一秋,他只是别过了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王蔓草嫁给你十余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你的累赘,既然你觉得有我在你无法专心事业,那我今日便携了立秋先去找阎王报道,等你功成名就,再下来找我们!” 这话说罢,便拔刀要自刎,任一秋吓坏了连忙夺过那刀:“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夫妻十几年,我从没想过抛下你,如今你竟想着弃我而去…你放下,放下匕首,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蔓草眼中含着泪:“我知道你自贬官来到这县城中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我那没用的弟弟也来找你寻官职你拒绝他后你们的关系就僵硬了,我知道!在这里不高兴,那你就应该去找你的战场,何必在这里浪费自己的抱负,你已经陪了我十年,我不要你这一辈子都这样。”任一秋箭步上前夺过刀,夫妻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二人流干了这么多年苦涩的泪水,任一秋站了起来:“王爷,臣愿鞍前马后,为王爷出征,涤荡天下,还您一个清平盛世。”兆谦起身:“我一直在等将军的这句话。”说罢,三人便一同来到书房当中,兆谦问二人:“两位将军,如今内丘,尧山已成为我城池,接下来,我们要攻哪里?”任一秋问道:“我们有多少兵马?”徐远答道:“加上尧山城中两千,我们只有七千人马,其中有两千步兵,一千炮营,四千骑兵。”任一秋摇了摇头,把手从地图上挪了开:“这点兵马,恐怕是攻下了城池,也并无力守。” 烛影闪烁,映着消瘦少年的影子也被拉长:“将军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宜扩张。”任一秋点点头:“既然如今王爷的心是要吞并天下,那便不能急功近利,天下虽多灾难,但是气数到底未尽,能征善战之人并不是没有,既然要打,那就一场都不能输。”兆谦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给我一晚上时间,我要看看你县里的账本还有人口簿,你们两个先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卯时,来房里找我,我们继续说接下来怎么做。” 清晨,天色刚亮,徐远从被窝里爬出来,就见立秋已经在练武了,便过去看他。只见这小子一招一式之间都见凌厉,倒像是一个练武的好材料,他便出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练功了?”立秋回头看是他,小嘴就撅起来了:“爹说了,用功只在少年时,我每日寅时便要起来练功,不像远哥哥,睡到这个时候。”徐远一看这尖牙利嘴的还敢说他懒,便咬牙切齿的威胁他:“你信不信我送你爹爹几本兵书,我跟你打赌,他肯定让你背书!”立秋一听蔫了,愤愤的转头继续练功。 到了屋中,只见兆谦趴在案上睡觉还没醒,任一秋已经到了,徐远胳膊肘戳了戳他:“立秋倒是很刻苦,看得出来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任一秋的眼睛停在院中的立秋身上:“他小时候体弱多病,好几次生病差点没熬过来,后来教他练武。我看得出来,他是下了大功夫的,我也希望他能有所作为,不要在个小城里,庸庸碌碌一生。”说话间,案上的兆谦动了动,醒了。他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二人:“你们都来了,那我就直接说了。” 面前的账本翻动,兆谦也在说着:“我看这几年虽然天灾,但是尧山城中并未因此饿死过人,县内灾害程度比较小,所以库内还有余粮,县内壮丁五千,可征两千新兵,内丘境内也可以征两千兵士,这就一万一千人了,将军,你说,多少人能拿下隆平?”任一秋道:“隆平此地,交通便利,是直隶的一大粮仓,若要拿下此地,至少也需要两万人马。”兆谦皱了眉:“去哪里能找两万人呢?” 第三十四章 倒霉的王员外 三人都不说话了,很有默契的转身干别的事了。第二天,尧山县城全面征兵,一时间,吃不饱饭的灾民纷纷前来报名,仅仅一日时间,就招了三千兵士。尧山城的动向引起了保定府的主意,三日后直隶巡抚直接下了公函给任一秋要他前去述职。任一秋拿着公函焦头烂额的去找兆谦商量,正好徐远也在。他苦着一张脸说道:“你们看到了吧,保定那边觉得咱们不对劲,让我进保定述职这可怎么办啊。”徐远眉毛一挑:“那当然不能去了,去了左右都落不到好,没准你还会有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应付过去呢,二人面对着面皱着眉毛,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兆谦从案卷堆里探出头来,对着二人一笑:“这本不是什么问题,任将军,我问你,这尧山城离哪里最近呢?”任一秋道:“隆平,内丘都很近啊。”兆谦笑而不语,徐远一拍脑门:“内丘不是有瘟疫吗,你就告诉他你也在发热暂时不能出门了,这几天也不要出门,避开城内的眼线,这不就行了。”任一秋听完他说的话,就坐在地上开始沉思。徐远也跟着坐在地上,他觉得他的说法是万无一失的。 “徐将军,若是新卒上阵杀敌,还要多久?”徐远这下也犯了难,现在军营猛地扩充,大部分还都是流民,目前为止别说让他们打仗了,只要了吃饱了别半夜跑了就好。“至少还要三个月。”任一秋一拍大腿:“等上三个月就到了麦收之时,怕是保定府不会让我称病到那个时候,三日以来,你可知道现在两城之中多少兵丁?”徐远道:“两万一千人,但是他们不像是平日里的那些兵丁,流民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茬子,要收拾他们就要些时间……”任一秋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其实我都知道,在当年还未远征蒙古之时,我就是禁军营中主管新兵训练的,我也无意难为你,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亲自去一趟保定府,拖延上一些时日。” 既是欺上瞒下,不仅仅是任一秋自己就能把谎圆过去的。徐远也转了转眼珠子:“你看我把新兵带出去一些人回内丘打铁训练,锻造兵器,你看到时候你跟上面也好交代,只说是钱财你自己贪墨了,并没有招上来多少兵丁,按照官场现在的这个风气,只要你塞点钱,他们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话是没错,可是任一秋仍然愁眉不展:“我哪里有钱给他们使,朝廷的俸禄也拖欠了好几个月了,我上哪里去找钱。”徐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清廉无比,自是不用为这些小事烦心,你放心,我肯定在你明日动身之前把银两给你运上。”任一秋明白他是打了那些商户们的主意了,本来这种事情他是从来不屑去做的,可是燃眉之急也顾不得什么了,但是还是嘱咐了一句:“那些平日里不曾仗着钱财欺人的商户,这次就先放过他们,不要伤了人性命。” “将军且放心,我徐远也不是没轻没重的人,如若是罪大恶极的人,却让他逍遥法外了,恐怕上天都不会善罢甘休。”徐远说完了,就行礼出了房间,到了清点兵将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有个肥头大耳的形象冒了出来。“有没有王家庄的?带上佩刀跟我走。”带上了几个王家庄的兵士,又带了十几个生的十分彪悍的军士,趁着天没黑,徐远就出了城,路上,那几个兵士告诉徐远,找那王员外未必是要在家里歇着,村里有个胡寡妇跟王员外素来交好,平日里的吃穿也都是王员外供着她,要不是家里老人反对,他早就把胡寡妇娶进家里当小妾了。 这王家庄也并不是有多大的村子,但是王家的宅子却是在村外遥遥一望就能够看到。徐远心里默默想着,都知道你富贵,你好不知道收着点,灾祸就要来啦。问那兵士:“这位王员外,平日里在你们村里怎么样?”兵士道:“将军有所不知,整个村子的天字号地基本上都是王员外家的,大半个村子都是他的佃户,他平日里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也没人敢怎么样,村里的人早就对他恨得牙痒痒了。”徐远点了点头:“天下之势,有兴就有衰。我们今夜黑了再进村,在胡寡妇门前等到子时若是王员外还没来,我们就去他家里。” 夜里,月色正明,一行人从背对月光的墙边阴影里一路溜到了胡寡妇家附近,只见胡寡妇家门口亮着两盏红色的灯笼,跟过年一样,却紧闭着房门。徐远在暗处静静的等待着,戌时,有一个醉醺醺的身影自远处出现,只见他一步三晃的来到了寡妇的门口,用力敲打着门环:“雪儿!你在吗?我来啦,快给我开门!”叫了一会儿却没人搭理他,胖子有些恼怒,“别让我看到你房里有别的男人!我弄死他!”踹了一会儿门,一个女人出来开了门“嚷嚷什么?生怕邻居们都不知道你在我这里过夜了?” 胖子迫不及待地钻进了院子,里面传来几声淫笑。“你还说你屋子里没人,你都湿了!”徐远看向兵士们,所有人听着里面的调笑不为所动,两只眼睛只看着徐远。“去吧,从那个墙头翻过去,动静小一点,先把男的捉住了。”兵士们齐齐翻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就有人来给徐远开了门,徐远进去,只见一男一女赤裸的被捆着扔在了地上。“王小二,你也敢来我这里撒野,你全家饿死的就剩下你跟你奶奶了吧?怎么,你连她的死活都不顾了?还想着跟我作对,你有几条命够死的。”王员外对着王家庄的兵丁破口大骂,甚是嚣张,徐远拨开人群来到了他面前。“王员外真是记性不太好,我们分别还没多久,你就忘了我了吗?” 第三十五章 深夜欺孤男 他的眼眸放大了,怎么会不认识他呢,当时徐远把他绑在凳子上还扔在地窖里半个晚上。他那个姐姐还胳膊肘往外拐,那个窝囊姐夫也不说帮他拆了那个黑客栈。但是今天在姘头家里看到这群人,他再迟钝也知道来势汹汹。“我当然认得你,你就是那个客栈的小伙计。你干什么,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吧。爷当初是在镇上饶了你一命,你还敢不依不饶了!你信不信我让我姐夫弄死你!”徐远摆摆手,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大爷,你这样,现在世道不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您些金银傍身,您看行不,我这条命能值多少钱呢?” 胖子说的情真意切,徐远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大爷觉得,你说的可行,那你的命值多少钱呢?”“十万两!”胖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道。徐远心中暗暗惊讶,这个员外看上去憨的可以,原来身家竟然这么值钱。“三十万,不二价。”徐远冷冷的看着他,“三十万就三十万,您看怎么把钱给您?”王员外满脸堆笑的问道。徐远觉得事情不对劲,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他一个村里的财主,哪来的这么多钱?“你小子不会是哄骗爷爷到时候不给钱吧?”“怎么会呢,我现在小命都捏在了您老手里,怎么敢骗你呢?”“那你跟你爷说一说,你一个王家庄,难不成下面有金矿?” “王家庄下面也没有金矿,这是我们家祖产,早年间我不住这里,我跟着我姐我姐夫一起,我姐夫主抓新兵,就有人从我这里使钱让我跟我姐姐姐夫说说加官进爵,或者是去一个好站岗的地方。我姐夫虽然不搭理我,但是您别忘了,我姐姐就我一个弟弟,我说的话她是肯定听的,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也算是小有积蓄,再说了,我都是帮我姐夫,要不是我帮他收着钱,那些官场上的人怎么能看得起他这个不收钱的另类呢。”徐远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这个王员外这么多年来仗着他姐夫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害得一方百姓苦不堪言,他居然还振振有词,真是个人才。 “行,你的命,你三十万两买了,这个女人呢?”徐远把眼睛看向胡寡妇。只见她年轻貌美,不像是常年劳作的人,看来也被王员外保护的很好。“雪儿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我身边,是我的亲人,希望您不要伤害她。”徐远点了点头,又看向胡寡妇,这个女人生的真是撩人,尤其是在赤裸着被人捆了下来之后,任谁看了都是我见犹怜。他蹲下身抚摸着女人的脸,感受到她害怕的直打哆嗦,徐远心中好像有一只猛兽被放出来了,他的手慢慢划过女人的脖颈,感受那种细腻停在指尖的触感。“你的命,你用三十万换了,我是在问你,她的命,你开价多少?” 王员外一脸惊恐,他知道徐远的意思了,但是他真的没有更多的钱了,只能哀求:“不要,我真的没有钱了,求求你,不要伤害她。”徐远动了一些恻隐之心,只见那王家庄的兵士冲出来啐了他一口。“现在要我们放过这个女人?你强占别人家姑娘当姨太太的时候想过放过人家吗,现在不过是我们身份对换了,我们不再受你欺负了,你才想着求我们放了你,怎么那些百姓求你的时候,你却变本加厉了呢?”说完便转身看向徐远:“属下求您不要放过这个女人,好歹也给这个胖子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佃户的血肉不是那么好吃的。” 这下可把徐远难住了,他把手从女人身上拿开,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他为非作歹还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刚刚他们说的你可听清楚了?今日假若你还是执迷不悟,那你便留在这里陪他。但是如若你是有难言之隐,那么我们也许可以帮你。”胡寡妇一脸嘲笑:“你以为你们是谁?你们不过是贼而已,我还真能指望你们什么嘛?我就是做了他的情人,这辈子都见不得光又怎么样,我还能把自己饿死吗?左右一个弱女子在这个世道都是出卖自己,卖给一个人总好过卖给一群人吧?我看你们就是戏文看多了,还真以为自己能当大英雄吗?还为我出头,简直笑死人了,你们出现之前,我好的不能再好了!现在你们空口白牙就说要为我主持公道,我没有什么公道让你们主持,我好得很。” 看这个女人的嘴是如此的硬,徐远也不想管她了,先把银子拿到手才是正经事。他把王员外从地上拎起来,押着他就要他给自己带路拿银票。王员外一脸苦涩道:“诸位好汉不能让我赤条条的在村子里走吧,我好歹也是个乡绅,你们给我几件衣服,让我穿上。”徐远点了点头,有兵士递给他衣服,还给胖子松了绑,只见王员外眼珠一转拔腿就往门外跑去,衣服都不穿了,门外的军士看他出来一把摁住他,像扛猪肉一样把他扛回来了。 “我看,你吵吵着要衣服,原来是想找到这个。”徐远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匕首,“啧,你看看你,一点都不老实,要不先剁你一只手指头试试,看看你还会不会那么硬气。”王员外直接跪下道:“大爷,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带您去拿银票。”到了王宅府外,徐远知道此事必须快速了结,他拦住了正想敲门的王员外。“别慌,咱们不从正门进,多招人注意,从侧门进,管好你的嘴,只要你敢发出一点点声音,我就撕烂了你的嘴。” 王员外点了点头,捂住了嘴,眼里写满恐惧。徐远实在想不出来,任夫人那么彪悍的一个人怎么有一个这么好拿捏的弟弟,不过好在王员外家的仆人主要都是佃户,晚上宅子里没什么人,拿到银票还算顺利,可是该拿这个大胖子怎么办呢,总不能任由他去把他姐姐请过来吧,徐远想了想,看着几个块头最大的兵士:“你们几个过来,我有事情交代你们。” 第三十六章 男人的嘴 清晨,王家庄的人们起床后惊奇的发现,一向跋扈的王员外被人扒光了捆在了村口的大树上,大家连忙把他放下来,也不知道是遭了贼人还是怎得,他居然对昨夜的事情闭口不提,王老员外也因为这件事气的直接昏倒在了地上,等到老爷子醒过来,不顾儿子的哀求,将胡寡妇赶出了村子,不许再进村。那伙儿贼人根据王员外说有王小二,但是王小二一家饿死的只剩下他和他的奶奶,奶奶年纪也不小了,恐怕贸然难为她会引起村里人非议。王老员外沉吟了一会儿,踹了踹王员外:“去,派人给你姐传话,说家里出事了,要她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这边徐远带着众人连夜赶回了尧山城,此时城门已经下钥,按律例是不能开门的,但是徐远又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和任一秋说。他在城下急得团团转。城楼上有人探头问道:“城下可是徐将军?”徐远答道:“正是,我有急事求见任将军,军机大事,耽误不得,还请赶快开门让我进城。”城门缓缓开了,徐远一催马,疾驰进了城。 到了府中,任一秋还在等着他的消息,听说徐远来了,连忙请他到了书房中。“将军,这便是您所需要的银票。”任一秋点了点头,仔细的将那三十万两银票收了起来,徐远又道:“远有个不情之请。”任一秋忙道:“快讲,我有什么一定帮你。”“还请您此去保定府,带上夫人同去。”这倒是让这个汉子有些为难了:“夫人她…我出门是述职,又不是游山玩水,她跟着我做什么啊。”徐远神秘兮兮的道:“如若您不叫上任夫人,恐怕等您回来了,整个尧山城便要颠覆了。”任一秋眼角抽了抽,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去试试。” 蔓草房中,烛影闪烁,她还在想着明日夫君便要前去保定府了,此去异常凶险,要她自己在尧山城中等着不能与他同去,正在恍惚之间。任一秋从外面进来,握住了她的手,“蔓草,此去保定府,你可愿同我一起?”任夫人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叫上我干嘛,明天就走了今天晚上才知道叫我,你这不是敷衍我吗,别叫我,我也不去,你呀,死外面得了。”任一秋躺在床上,两手撑着脖颈,“是啊,你说我要是死了,娘子跟了别人,娃娃还要跟别人姓,真亏本啊…” 听他这样说,任夫人凭空多了些恼怒,推了他一把:“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走吧,现在就走,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带着你儿子改嫁,你看我敢不敢!”任一秋坐起来搂住了她:“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想了想,如今我最惦记的不就是你吗,这不是不带着你我就不舒服吗,好啦,你就跟我去吧,我们这么多年还没有出去玩过呢,这次把事情都推给他们,我们出去看看,多好啊。” 这话算是说到了女人的心坎上了,她站起身来:“那我还没收拾东西呢,你说说你,怎么回事,这我哪有时间带东西啊,你看这件我带不带啊,到哪里那些夫人穿金带银的,会不会觉得我土啊,你看看,哎呀,任一秋!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第二天,清晨,任一秋前脚刚走,后脚王家的人就过来求见了,兆谦不动声色的把他请了进来,然后关了起来,不许消息泄露。 久久等不到消息的王家庄众人都有些着急,王员外道:“爹!要不你让我去吧!没准那老五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王老员外拄着拐杖在堂屋里着急的走来走去。“不应该啊,你姐什么时候不把咱们家的事情放心上,一定是老五那家伙不记得我交代他的事情,又跑去赌钱了,今儿天也晚了,这么着吧就先,要是明天早上你姐还没来,你就去城里找她,这个公道让她替你主持了,这个事儿呢,反正是你受了委屈,咱们王家丢了脸,既然这样,那你就自己把事情平了。” 老爷子颤颤巍巍的回了房,王员外则气呼呼地回了房中,对着自己的妻子就是一顿打骂:“你这么多年嫁我们王家,出了妒嫉就知道哭,一个孩子都没生下来,我看啊,没准那匪徒是你的姘头,臭娘们儿,你还敢哭,给我闭嘴!”只见他冲出了房门,朝着那两房姨太太的方向过去了,“等老子有了儿子,一定要休了这个臭娘们儿,让她仗着自己娘家在那妨碍我,要不是她,我早就把雪儿娶回来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你躲什么,我是你男人,我来你房里,你敢不高兴?”姨太太房中传出了男人的低喘声,没过一会儿又传出了他的叫骂,“跟个死人一样,有什么意思,一点动静没有,也不会动弹,滚滚滚,出去吧没你事了,今晚你去丫鬟屋子里睡。” 尧山城外,一个女人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这座城池外,正是胡寡妇。守城把关的官兵拦住了她:“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进城?”胡寡妇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是难民,我家里没有田地了,我是来讨个生活的。”两位兵士看她可怜,就放了胡寡妇进城,她一个女子,举目无亲能去何处呢?她在馒头铺前面站了许久,又因为自己没有钱,买不到馒头吃,老板嫌她在这里挡着自己的生意,就伸手像赶走苍蝇一样的驱赶她:“没钱别在这里挡我财路,不买别耽误别人买啊。” 一种无以名状的窘迫占据了她的内心,她羞愧的让出了一条路,此时,一汪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站在小水坑前面,仔细地欣赏着自己的脸,还算是有几分姿色,一个女人,怎么在这乱世中无依无靠的活下去呢?要她自己说就是依附着男人,可是让她自己委身去给别人当丫鬟吧,她又觉得自己不是那伺候人的命,从前傍着王员外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可怎么办呢? 第三十七章 保定府 今天的风月楼中,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她衣衫褴褛,自称是来卖身的,妈妈怕是对家派来的,就赶紧叫人赶出去,只见这位女子并不被那些保镖的棍棒吓到,她看着妈妈道:“我来你这里,就是为了做你的头牌,你且收下我,日后有的是你开心的时候。”妈妈将她叫到屋中。让她用清水洗了洗脸,看她容貌还算是秀丽,身形也好看。便问道:“孩子,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流连至此呢?”女子一听这个,顿时委屈上了心头,擦了擦眼泪道:“我的妈妈,您听我说,我原本是扈家庄的,后来经人说媒嫁到了王家庄,这年年的灾害,我家地里一颗粮食都没有,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叫胡雪儿,是那王老员外把我从村子里打了出去。我一个女人家,没有本事,才会有此下策啊。”风月楼的妈妈感念她坦诚,要龟奴赶紧收拾出一间房子,今晚就要她挂牌揽客。由于胡雪儿又年轻,身段又好,很快就火遍了尧山城,没有跟她睡过觉的文人都不好意思出去喝酒。 皇宫,勤政殿。 “朕欲修梅园一处,供冬日里赏梅,皇子公主学习之处,诸位爱卿以为如何?”皇帝微微闭着眼说道,眼珠子转了转,他现在一点都不想面对这帮子大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要跳出来反对。“陛下,国库空虚,暂无钱财可用于修建梅园。”“朕知道,朕有自己的私库。”“私库难道不是民脂民膏?现在百姓的生活还没有好转,陛下就想着享乐,实在不是明君的作为啊!”“朕的钱?朕祖祖辈辈为朕攒下的基业,十几世帝王的传承!到朕这里已经是辛苦维继,私库,朕的私库专用后宫开销,你们倒好,它的主意也敢打,你们有多少脑袋够砍的?” “臣以为,私库本就不该存在,身为君主,不应当有自己的私心私欲引来天下效仿,此为乱象。”皇帝被逼的节节败退,只剩下吹胡子瞪眼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臣以为,私库,乃是天子之库,臣子无权过问,后宫,是天子的家,那么家中就应当有钱来用于建设,此为天子家事,何必多加阻拦?”刘辉祖一发话,附庸他的大臣纷纷点头称善。牟帅道:“天子是天下人的父亲,那么天子家中,便没有家事,桩桩件件,都是公事。” 皇帝点了点头,睁开了眼睛:“那诸位爱卿以为呢?”大臣们纷纷下跪,有赞成修的,有不赞成修的,当然不赞成的是大多数,皇帝看到结果并非是他想要的,便站起身来:“既是如此,那诸位卿家想必在这里议事了一天也累了吧,这样吧,今天就先说到这里,朕累了,你们退下吧。”此后几天,皇帝一直没有上朝,很多朝堂大事也不批示,大臣们没有办法,只能同意了他修建梅园的打算。 保定府,巡抚衙门外 任一秋整了整自己的官服,正要进衙门,只见衙门的看门小厮拦住了他:“干嘛的,几品的小官,进衙门见大人竟敢不通报!”任一秋正要发火,想起徐远嘱咐他的不可与人起冲突才忍了下来。陪着笑脸塞了一千两银票给了那看门的,“在下尧山县令,麻烦您,给通报一声。”那看门的拿了他的银票,上下扫了他一眼:“劳烦您在此等候,小人去去便来,愣着做什么,这是县太爷,快上座沏茶!”马上就有人过来拎着一个垫子拎着一壶茶水过来了,任一秋想了想自己在衙门门口坐着喝茶实在不雅观,于是便拒绝了回车里等候。“怎么回事,怎么回来了?”蔓草在车厢里一边嗑瓜子一边问道,任一秋把事情告诉她之后,只见她把瓜子一扔,“真是给他们脸面过了头,连你这个朝廷命官都敢拒门外,不行,我要出去说他们。” 他一把把自己的爱妻按住,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这些事情都要我来吗,在这里等着。”赶紧钻出了车厢,生怕她冲出来,从此自己在官场上这个脸算是丢出去了。等到出来,那个小厮已经等着了:“任老爷,您里面请。”等到进了巡抚衙门,巡抚已经坐着等他了。“一秋,我听说你最近在募兵?”任一秋笑了笑。“大人,我没有募到多少,只有两百人,平时巡巡逻,扫扫地,不敢招的太多,给朝廷造成负担。” 巡抚笑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动静倒是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招了两万人啊!”他这么一说,任一秋瞬间觉得有冷汗从背后冒了出来:“您说小,只不过是最近尧山城中匪患猖獗,属下只是招了几个人以备不时之需。”巡抚划划茶水,吹了吹,又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是武将出身,没什么文化,遇事只知道动武,可是现在朝廷压力很大啊,各地都在裁撤冗官冗员,你却在这里招人,你让我怎么跟上面说得过去嘛。” 话说着,手也没闲着,俩手一摊,说他真没办法,任一秋见状便上前握住了他的右手,巡抚大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有银票放在他的手心了,他点点头,很是为难的说道:“那好吧,你我二人同朝为官,就应该相互帮衬,你放心,这个事情我帮你压下来,没有人会知道的,既然你到了保定,那就在此好好玩几天,不要着急回去,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议。”说完便满脸笑容的走了,任一秋见状,耸了耸肩,真是满官场糊涂人啊,这样的人都能做到巡抚,天底下是没人了吗? 出了门,找了间驿站住下,蔓草就吵着要去野三坡游玩,任一秋正在给兆谦写信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看她一直吵吵心里烦,就丢了块砚台摔在地上:“你吵什么,没看到我在写信吗?”蔓草看他敢扔东西,一瞪眼睛正要发作,外面来人道:“任老爷,我们大人邀您过去一聚,听说夫人也来了,还烦请您带上。” 第三十八章 忽悠 “请小哥稍等,待拙荆收拾一下我们便去。”任一秋答道,回头看任夫人时,她已经兴致勃勃地在挑选衣服了。任一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场宴会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还是把这里的事情赶紧告诉尧山那里,如果有什么变故,好生防范。 宴会设在巡抚大人的私邸中,宴请的人基本上非富即贵,天子脚下的直隶,繁华无比,自然不是尧山和北境能比的,任一秋看着这里的奢华,想想自己几十年的兢兢业业,不由得嘲笑自己不知道为谁奋斗,再看看那些官员的夫人,一个个雍容华贵,自己和夫人在这里竟然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假如人人都如此,大周又怎么会强盛呢? 到了敬酒的阶段,巡抚大人看到正在一个人喝闷酒的任一秋,便端着酒樽来找他,那些跟在他身边的低级官员也跟着走了过来。“这位便是任一秋将军,早年间镇守北境,屡有战功,后来又征战安南,现在做守尧山城主。”一位官员扑哧一笑:“属下知道他,仗着有军功在军营里排挤当今的尚书大人,引起了兵变,皇上爱惜人才,没有杀他,只是把他贬为了城主,做官做到这个份上,我要是他,就一脑袋磕死啦!” 众人一片哄笑,任一秋端着酒樽脸色一阵阵的难看,巡抚大人拍拍他的肩膀:“同僚之间互相玩笑,还请任大人不要生气,他们都是有口无心,这不是,本官最是喜欢你的风格,你的县城虽然小,但是从来没有出过事情,过几年吏部评选的时候,我会好好的替你美言几句,谁让,你给的钱多呢。”巡抚一身酒气,此时已经口不择言了,任一秋不甘受辱,只是说了句:“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便去后宅寻了夫人出了府。 一路上,任夫人只知道他是受了气,这种事情早在他刚一贬谪的时候就出现了很多,那些官员认为他得罪了刘辉祖,一时间以上书弹劾他为荣。好在皇帝念在他为国征战多年,也晓得他这次是为了刘辉祖背的锅,也没有再次追究,饶了他一命,但是吏部那群人,却再也不肯给他考核绩效,这么多年,他就像是官场的透明人一样,无人问津,谁都可以骂上几句。 竖日,巡抚再派人请,已经是人去楼空,任一秋与蔓草在清晨城门一开便离开了保定府。等到了尧山,兆谦问道:“你这三十万,能买来多久平安?”任一秋道:“可换来半年平安,半年之后,若还不起兵,只怕保定会再起疑心。”徐远道:“够了够了,半年就够了,对了,将军,你去看看你舅子吧,他可还在天牢里眼巴巴的等着你回来呢。” 自己的舅子投了天牢,任一秋赶忙看向兆谦。兆谦道:“他说他被抢了三十万两白银,我让他拿出凭证,他倒开始骂街,大庭广众的,鉴于这是你的家事,我就等你回来再处理了,不过呢,你不用担心,他吃得好睡得好,骂人骂的也响亮,快去看看吧。”任一秋瞪着徐远:“你居然抢了那泼皮三十万两?你这让我怎么解释啊。”徐远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我肯定不能出面,实不相瞒,我还打了他一顿,钱是你花的,人是你小舅,你不管难道要王爷去请夫人?” 到了天牢,只见那王员外坐在地上,正指着外面叫骂:“从前我姐夫是城主,你们怎敢如此对我,如今落了毛的凤凰,反倒是不如鸡了,连着你们这些小人,都敢爬到爷爷头上叫嚣,等你爷爷出去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任一秋去看他,王员外一见来人是自己姐夫,他就赶紧跳了起来:“姐夫,您快把我放出去,我姐呢,她怎么没来,她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吗?”任一秋摇摇头:“我们都是刚回来,这不,就过来看你了。” 等到把他接回了任府,刚一见到蔓草他就开始号啕:“我的姐姐啊,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日弟弟我都受了怎样的委屈,他们不是人啊。”任夫人疑惑的看着任一秋,又看看自己的弟弟:“你说吧,怎么回事。”王员外哭着说:“有一帮匪徒闯进了我家,抢走了我三十万两白银,还打了我一顿,我来城里找你,你不在,我就去衙门,谁知道那帮人都不认我了,还把我打了出来,我就骂了那帮小人几句,就把我关进了天牢,姐姐啊,你帮我讨回这个公道。” 哭的梨花带雨的王员外一张胖脸上爬满泪水,任一秋道:“他们抢了你多少钱?”王员外看着他姐夫:“抢了我三十万两白银啊姐夫!三十万两,我王家祖祖辈辈的积蓄啊。”蔓草也生气的道:“哪里的毛贼,竟然抢钱抢到了我家里。”任一秋连忙接过话茬:“三十万?你知道三十万什么概念吗?我这个城,一年税收不过五万,三十万,你王家上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把你祖先梓宫都卖了都不值这么多,你哪来的钱?” 这时候二人都开始岔开话茬。王员外道:“什么钱呀,其实就三千两,根本没有那么多,姐夫你知道我的,我又不会经商就靠着家里那点地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刚才一定是我说错了。但是我却是结结实实挨了顿打,我爹可心疼了说我姐一定能给我讨回公道。”任一秋点了点头:“正好我这里有三千两银子,你先拿着回去给我岳丈报个信,就说钱追回来了,先让老人放心,随后我会慢慢查的。” 王员外傻眼了,三十万两打了水漂,他给我三千两就想打发我?他又为难地说:“可是我在衙门受了委屈,你不能不管我啊。”任一秋点头:“行,我知道了,我会罚他们的,就先这样吧,你出门这么久,岳丈一定在家担心你,我这里还没收拾好,就不留你吃饭了,早点回去吧。” 第三十九章 风云忽变 皇宫勤政殿 皇帝坐在龙椅上,出声问道:“韩瑞韩卿何在?”一个官员站了出来,“臣在。”“朕看奏折,卿反对朕建造梅园,言辞甚是激烈,甚至说朕若是建了梅园便是昏庸无比,乃是百姓之苦,可有此事?”那大臣道:“正是如此。”皇帝拿起他的奏章,细细的看了起来。群臣鸦雀无声,不知皇帝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他看完了那折子,披头盖脸的向那大臣砸去:“你怎么敢这么跟朕说?你自己在家里置地千亩,出门的轿子都要八个人抬,韩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只见那韩大人跪伏在地,身体抖如康筛,一句话不敢说。 “朕暴敛无度?朕苛待百姓?以你的俸禄,你给朕干上两辈子都买不来千亩良田!你在家里的院子,有多奢华,不用说了吧。你一个文臣,你上哪里来的如此多的银钱!刘辉祖!”刘辉祖赶忙站了出来,“臣在。”“给朕抄了他的家,一文钱都不要放过,朕倒是想知道,一个吏部小小四品主事,能有多少家底!”“臣领命。”他再向下看时,那些官员都低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皇帝感到一阵悲凉,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文臣武将上言劝谏是因为他们赤胆忠心,如今这封匿名讨伐这个小文官的奏折才让他知道,原来做皇帝竟是要被人蒙在鼓里,那些满嘴仁义的书生竟会换了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欺压百姓,吏治,太过腐败。 刘辉祖在这件事情上行动倒是迅速,他用了两天时间在这个小官家里抄出了金十万两,银五十万两,宅子十三座,良田一千三百五十五亩,店铺二十家,歌姬二十三名,其中不包含韩瑞的十二房姨太太。这个结果放在皇帝桌上时,他让主管内侍在早朝时当场宣读,观察着下面各个大小官员的脸色,有人惴惴不安,有人大惊失色,有人面有怒容,等到宣读完毕,有人出来上奏道:“陛下,韩大人因言获罪,或不该有如此大的惩罚,恐天下士人寒心。” 皇帝点点头,嗯,寒心。“你可知道他不仅仅是因言获罪吗?他是因为欺压百姓抢占良田获罪,朕问你,难道天下世子寒窗苦读竟都是为了作威作福吗?假设,朕,现在就要抄你们诸位的家,你们是否有不正当的银两被朕查到呢?很多事情,朕,并非不清楚,但是你们不要做得太过放肆,韩瑞今日午门,斩立决,其门下学生,一律流放,永不录用,家中歌姬女子充军,男子不论老幼,一概流放到北境!” 下面群臣噤若寒蝉,皇帝继续说道:“梅园修建,所需银两十万,就从抄他家的银子里拨!剩下的,充国库,退朝!”到了后宫,他还没坐下,内侍总管就气喘吁吁的跑来,“慌什么?出什么事情了?”“陛下,蒙古来使求见。”蒙古来使是皇后的叔父怀王,只见他上前向皇帝行了一礼:“蒙古怀王参见中原皇帝。”皇帝道:“使臣请起,不知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怀王道:“我王想与贵国签订兄弟之盟,以固两国边境。”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皇帝没有理由拒绝,他点了点头,“可以,朕会派遣礼部大臣与贵国臣子商议。”怀王递上一封国书:“这是我国提出的条件,希望贵国接受。”内侍接过帛书,递给皇帝,他细细一读,眉头就皱了起来:“每年给蒙古贡银三十万两,开放榷场,互称兄弟,丝绸五十万匹,瓷器十万件,你确定这是蒙古的条件?”怀王点头:“正是,实不相瞒,我蒙古境内最近灾害频频,我大汗念及两国翁婿之谊,才决定与贵国签订条约。”这话说的有些无耻了,皇帝强压怒火说道:“我大周建国近千年,从未签订过辱国之条约,再说翁婿之谊有些过了,朕太子之时迎娶当今皇后,两国向来是兄弟相称,哪来的翁婿!这个条约,朕不可能答应。” 怀王眼珠子转了转,他低下了头:“既然中原皇帝态度如此强硬,我会将您的态度告知我王,相必您日理万机,外臣就先告退了。” 三个月后,北境蒙古大兵压境,边境吃紧。 此时徐远的军队已经能上阵杀敌了,此时北境吃紧,国内兵力正是空虚之时,虽然现在还都是僵持着,但是徐远和兆谦心里都清楚,这样僵持大周坚持不了多久,要么签订条约,要么守住蒙古大兵来犯。现在他们手中有两万人马,内丘,尧山二城,如果能拿下隆平,则三城南北相互呼应,就能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系统,进可攻,退可守。 十月十三日,夜,有数百枚火炮悄悄地出现在了隆平城外,徐远一声令下,百炮齐发,隆平县令在酒楼醉醺醺的看着城楼方向:“唉,这么多烟火,得值多少银两啊。”城破,徐远下令宰了城中几个富户犒赏三军,县令第二日在热热闹闹中醒来时,城已经不归他管了。这一切都很顺利,但是下一步的军事计划,任一秋与徐远起了争执。 任一秋认为应当乘胜追击,只取保定,加上收编的隆平守军,现在有将近五万之众,如若拿下保定府,那么京畿就在眼前。徐远认为现在以区区五万之众,不能很好的守住三个城,应当南下拿下邯郸,则南部防线就成了,可防南部军队北上,也拦得住北部军队南下。再图北上不迟。二人各持各的道理,竟争得面红耳赤,兆谦也不着急给他们两个劝架,让他们两个先争着,他还在看隆平的物资和人员配给。 作为一个运输大县,隆平县内有大炮一千架,战马三千匹,朴刀甲胄三万余,最关键的是,有粮草。兆谦抬起头,看着二人争论不休,开口问道:“君瑞,我问你,现如今对于我们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第四十章 搅乱 “不是尽快攻城略地,攻陷京畿吗?”徐远有些不解的回答道。随后兆谦摇了摇头:“非也,如今奉天除奸佞,名正言顺则是第一点,我们首先要切断南北,形成威胁,然后才能使朝廷重视,在这个乱世中分一杯羹。”徐远明白了,他是想搅乱时局,令外忧内患前后之间朝廷不能兼顾。 “殿下的意思是,邯郸,保定,同时取得?”任一秋试探性地问道。兆谦点头。“既然是想要吞并天下,那自然不能按照世俗常理出牌,现在北境吃紧,各地屯兵都少,也都还在招兵,战斗力自然不如咱们,任一秋,你和徐远一人领兵两万,三日时间,拿下邯郸保定两城!”两人从衙门兆谦房间出来,对视一眼,又折了回去。兆谦看到两个人回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二位将军同时回来了。” 谁先说呢,俩人你拉拉我,我拉拉你,谁都不肯先开口,兆谦有些疑惑,“徐远,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徐远苦着脸,看着兆谦:“殿下,自保定府到咱们这里,最快都要走一个白天,更别提我们还有辎重,三日走个来回都是费劲,还要把城攻下,这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啊!”兆谦没有带过兵,这个问题很显然难住了他,他问道:“二位将军看,怎样才能使军事上我们更加有利呢?” “现在我们的地方距离北境太近了,如果等大军在北境集结完毕,秦启腾出手对付我们还是难度不大的,所以现在就要让局势乱起来。”任一秋道。他的眼睛里丝丝的闪着光。“那你的意思呢?我们应当先对哪里用兵呢?”“邯郸。”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兆谦点了点头,起身向着他们俩行了一礼,二人一看他这个阵势,赶忙还礼,兆谦道:“今日与二位一谈,才知道自己才识多么浅陋,希望日后二位在军事上多多帮我。” 既然要稳固南部防线,那么自然是要打邯郸,徐远等人集合兵力出了尧山城,百姓看着这大军集结,都在门边窗前露着头看着,胡雪儿看着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是那天在她家自称是匪徒的那个为首的男人。她抚摸着肚子,这几日格外贪吃,变胖了不少,不过她无所谓,一个人在这个世间,无亲无故,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今日过来的是一个郎中,他腆着大大的肚子坐在她的床边,雪儿收回视线,关上窗户,袅袅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季大夫,您最近可是常来看我,我看翡翠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爷,为了您,我可是受了委屈了呢!”季大夫的胖脸在她胸口碰了碰:“我的雪儿啊,最近怪我,我没来是因为打仗呢,拉我过去做了军医,这不一回来就来找你。”他低头正要为她宽衣解带,却皱了眉头:“你这肚子是怎么回事?” “我最近贪嘴吃,您看,我都胖了。”她站起身来在他眼前转了一圈。季大夫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对,你过来,把手腕伸过来。”雪儿把手腕递到了他的面前,郎中把了把脉,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你怀孕四月有余,你可清楚?”雪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今日看你这个身体,怕是不能了,想想法子出了此地吧,你还能让娃娃在这种地方长大吗?长大了做奴婢做龟奴?我这便去找翡翠了,你好自为之。” 胡雪儿去找那妈妈,她握着胡雪儿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你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你与我风月楼这么几个月并未与你签卖身契,你替我挣钱,我也管过你饭,既然这个冤孽来了,你想留着,我也不拦着你,今日傍晚你便收拾收拾,离开风月楼吧,悄悄地,不要让那些挂着牌子的看见。” 傍晚,胡雪儿收拾完东西,风月楼的东西她一件没带,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她,现在她要带着自己的孩子,去过另一种生活。出城的路上,她与王员外的马车擦肩而过,王员外听说她在尧山城中,便催了马车前来找她,王员外这次,从家中带了一千两白银,他是铁了心要带雪儿离开,却没有想到与她擦肩而过,到了风月楼,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出了城,四面八方都没有雪儿的影子,听妈妈说她是怀了孩子,那一定是他的,他有这个信心。现在他膝下多年无子,如果雪儿为他生下了儿子,那么他一定能把她娶回家。 可是找了三天,王员外都没有找到雪儿的身影,当绝望的他被王老员外强行召回家时,徐远已经开始攻城了。邯郸此地,上古之时燕国的都城,现在虽然不再那么受重视,但是大城气魄还是很足。望着这座上古时期传承下来的城市,徐远一招手:“炮营,放!”鼓声响起,数千门大炮同时轰击着邯郸城的城门,只见城楼上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守军瞬间反应过来,这帮兵士显然不是来支援北境路过的!这次反应很快,一边派人前往保定府求援,一边派人去取来弓箭还击,城门上锁。但是城楼被轰炸的太过厉害,很快就被爬着上楼的兵士占领了,且战且退,守城的士兵被打懵了,战意全无,扔下兵器就逃窜了,徐远派兵接管邯郸,收编残兵和难民,军队扩增到了十万人,军报送到兵部,刘辉祖竟然认为这只是普通的兵士摩擦被放大了,便放到一边没有管,现在粮饷的问题就够他焦头烂额了。 虽然说刘辉祖糊涂,但是大周国并不是谁都像他一般。直隶巡抚衙门,巡抚大人看着那前来报信的兵士,问道:“邯郸城中粮草是否充足?”兵士连连点头:“充足,充足。”大人笑了笑,看着兵士,又问道:“你可知道前来打你们邯郸城所部是何人?”兵士道:“他们的旗帜上写着”慎”字,属下并不知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军队。”“那邯郸城能坚持到几时?”“邯郸猝然被攻,并无守住之可能,还请衙门快快出兵救援!” 话谈到这里,双方都已经交了底,巡抚大人闭上了眼睛:“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第四十一章 保定的困局 其实到这里,这场谈话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巡抚面前的局面已然明朗:邯郸必然失守,那么下一站,要攻打的,必然是保定府。这个事情非常紧急,他一面向朝廷上了急奏,一面开始清点保定府的战略物资。这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吓一跳。这保定府的物资库中,竟然空空如也。巡抚大人哭笑不得:“这里面的兵器呢?还有那个库房,粮草呢?”管仓库的老头子瑟瑟发抖,跪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一句话也没说。巡抚气的快要跳起来:“来人!给我把他关进大牢,吐不出来真东西就别让他死了!” 一番严刑拷打,那老头子扛不住,松了口。原来这些个管仓库的小吏合起伙来,见这几年天下太平,无人在意库中兵器,便合起伙来,将兵器卖给了戏班子,猎户,炮弹里的火药都卖给了烟花厂,上到管仓库的主事,下到看大门的老头,每个人都收受其中好处,将这些国之重器蚕食一光。 万万没想到,生死存亡的大事居然败在了看门老头的手上,巡抚大人连连叹气,朝廷的援兵又迟迟不到,这仗,还打不打?保定府能撑到几时?他看向自己的幕僚:“去把那位前来报信的兵士找来。” 皇宫,御花园 皇后在新建成的梅园找到了一整天不吃不喝的皇帝,他颓废的坐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言不发。深秋天凉,她为他披上了衣服:“陛下。”他抬起头来,跟她对视着,“皇后啊,你来了。”她点了点头,“臣妾看陛下为国事烦忧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吓得宫人们都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在外面跪了一天。”皇帝朝她苦笑一下:“你看,宫人们犯了错,跪上一天,大不了以命抵罪,朕呢,朕现在内忧外患,祖宗的江山,毁在了朕的手里,史官口诛笔伐,朕能遗臭万年。”“遗臭万年,妾身也奉陪到底。”“嗯~”皇帝拥她入怀,“这话中听。” 回到寝宫,皇后修书一封,给了自己远在草原的额祈葛,希望他能够劝大汗止刀兵,也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太操劳,注意自己的身体。当书信到达常王手里时,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动作已经引起了大汗的注意。老常王收到了女儿的书信,心中感慨万千,他戎马一生,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自是万般宠爱,生怕她收到一点委屈,看到她写信来,心中知道她是受了委屈,心里又急又气,起了兵谏的念头。 尽管他为了蒙古国在马上奔波半生,尽管他对草原忠心耿耿,但是这里毕竟是大汗的国,常王的小动作没能逃过他的法眼,这位枭雄一眼就看出了常王的想法,他老了,要为太子荡平前往汗王座位上的阻碍,这些陪他打天下的兄弟们,怀王心思太多,如今,就连常王,都背着他有了小动作,老伙计啊,大汗抚摸着自己的弯刀,我走到这一步,是你逼我的。 当常王带着他的亲兵冲进大汗的帅帐之时,却发现帅帐中空空如也,刚刚吹灭蜡烛要休息的大汗也不见了踪影。常王大呼中计连忙跑出帅帐,只见帐外一片火光却一片寂静,大汗正在火光中注视着他:“常王,我知道你一直反对对中原用兵,可是你,竟心急到要杀了我以绝后患的地步了吗?”常王猛地摇头,“不是的,大汗,我的忠心长生天是能够看到的!我绝无伤害您的意思。”大汗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是不是嫁到中原的那个丫头给你写的信,你才决定要杀我,你才决定背叛几十年来对我的忠诚!” 话已至此,彼此撕破了脸,就不必再多言了,大汗挥了挥手,几百支箭矢从天而降,常王当场毙命,后大汗痛下杀手,常王上下一百多口皆被连坐,消息传到京畿中来时,皇后听到噩耗,当场倒地不起。自此,大周国与草原彻底交恶。 阜平城外,军帐中,正在攻城之时,兆谦收到了巡抚送来的礼物,里面是一颗人头,根据来送信的人说,正是此人自邯郸送信往保定府,不过巡抚大人以为,天下之事,皆要顺从大义,故愿意与慎亲王共图讨奸大计。这件事情真假难测,兆谦难以决断,于是召来了徐远和任一秋两员大将共同商议。 此时正是攻城紧要关头,二人被召回来,都有些不情不愿,兆谦看着满身血污的二人,指了指桌上的人头,将那来龙去脉一道与他俩说了,此时二人表情才有了些变化。任一秋道:“巡抚此人一直贪财,上任三年也并无真才实学,但此人是丞相牟帅的学生,怕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徐远也点头道:“这一路太过顺遂,我怕是有诈,希望殿下细细思量,切莫冲动行事。”兆谦却道:“这一路上以来,我们虽然一路攻城掠地,却太过疲敝,我认为,应当去会一会他。” 这倒也不是他有多自大,不过连连攻城掠地虽然顺利,但是打仗便会有伤亡,士气疲敝也是很正常的现象,保定府距离京畿不过三四个时辰的路程,若是能拿下保定稍作歇息再图京畿,那么胜算便能大几分。 阜平不过一小城,城中两千守城士卒,硬生生扛了两个时辰,到城中士兵死绝,到城中再无一发弓箭。任一秋和徐远敬佩他们的战意与忠诚,但是战争中,只有胜与败,城门被破,徐远默许士兵们在城中烧杀抢掠,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犒劳。城中哭喊声震天的响,徐远不忍心听下去,便在城外等着。任一秋倒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早年间我在北境守城的时候,那库伦旗就是一座孤城,蒙古常常来骚扰,或有附属小村落,也常常遭到他们抢掠,苦不堪言,他们常常因为仇恨汉人,就将整个村子屠戮殆尽,连孩童都不放过,我见过一次这样的惨象,自那以后,每每抓到蒙古细作,我都不再手下留情,并非是我心狠手辣,而是我明白,战争,本就如此。” 第四十二章 诈降 既然是战争,那么就要遵守其中的规则,不要因为自己的一时之仁让自己手底下的兄弟百姓跟着受苦,不要困于一时之不忍,一时之情不自禁,那就够了。”任一秋看着徐远,道。此时城内一片烧杀抢掠,火光冲天,保定巡抚衙门中,巡抚大人已经披上了甲胄,看着阜平的战报:“两千余士,兵临城下,竟能拿出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来,吴某佩服啊,这才是国之重器。”幕僚看着他望着那战报出神,忍不住提醒了一声:“今日阜平失守,怕是明日叛军就要来城下了,大人当真要降吗?” “上古之时,伯夷,叔齐誓死不食周粟,当为我辈之楷模,既然在大周为臣,那么一生就不能再变节。如今局势于我不利,库中并无可用之器械,为今之计,只有诈降,以我一己之身,杀了那个自立为王的反贼,那么叛军自然土崩瓦解。故此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我以身殉国,还请钱先生护我家小,不要被叛军屠戮。”钱先生看着巡抚,眼中含满热泪:“一直以来,某都以为大人是叛国之人,以利可诱导之辈,故表面侍奉您,心中却一直有着别的打算,而今我来找您,是想要您一个态度,若是您下定决心降了叛军,那么今日,我也没想着能和您一起活着出去,却万万没想到,大人竟是这般忠贞之士!大人放心,如若您遭遇不测,钱某定能护大人家小平安。” “不知钱先生有何高策?”“当朝宰相牟帅,乃是大人恩师,他老人家三朝元老,德高望重,门生众多,想必定是能护大人一家平安。”巡抚大人这才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么从今以后,就多亏先生了。” 阜平城外,军帐中 “将军说要带走五万兵马回守邯郸?”徐远有些不可置信,“然。”任一秋道,“如今北方局势已定,但是南方的军队也快要到了,只要消息传到了京畿,皇帝必然要下勤王令,天下军队前来勤王,那么南境若无兵力驻守,则如入无人之境,难以抵挡,两面夹击,则我军必败。”兆谦却直接点了点头说可以,还要任一秋自己选择兵种数量。徐远心中疑惑,他虽然知道兆谦不谙军事,但是疑心还是很重的,轻易答应了任一秋的建议,显得格外反常。伴君如伴虎,他当场并未发作,却在任一秋走后,在他的亲兵中看到了一个矮矮小小的身影,这不像是兆谦的风格,徐远走近一看,这瘦弱的兵士正是任立秋! 所以兆谦才会那么信任的让任一秋领重兵去远处,原来是因为他把立秋扣在了军营中,有了这个唯一的儿子在手,任一秋自然会听他的号令。徐远拍着立秋的肩膀,“你怎么留在了这里,没有随父亲出征呢?”“我年纪尚轻,随着父亲上战场也是累赘,兄长放心,并非是殿下要我留下,是我自己想要留在殿下身边侍奉,父亲刀山血海中以命相搏,作为儿子,我应该为父亲分忧。”徐远点点头:“真是惭愧,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只知道每日玩乐,同样的将门,你看你就比我强,注意安全,你现在还是事事低调,不可为你父亲惹是生非。” 第二日,兆谦在城外列好军阵,等待着保定巡抚的投降,这天天气很好,慎亲王骑在马上,沉重的盔甲压得这个瘦弱的少年有些抬不起头,但他还是端端正正的骑在马上,事关皇家尊严,丝毫不能有差错,他骑在马上,城门大开,巡抚也是一身戎装骑马带着一队人出了城,徐远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对兆谦道:“殿下,请让我同您一起进城,如果…”兆谦摆了摆手:“你留在城外接应。” 巡抚恭恭敬敬陪着兆谦进城,等他走到城门之下时,忽然听到有人叫道:“殿下!”兆谦猛地勒了一下马头,只见城门之上忽然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正好砸在了他的马头上,巡抚大人惊呆了,就连兆谦本人都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亲兵队中冲出了一个矮小的士兵,将兆谦接上了马,转身就往回走,巡抚大人也回过神来,大叫道:“快追上去!别让他跑了!”这时候阵前的徐远发现不对,赶紧率着大军冲了进来,当场击杀巡抚及其卫队,救下了兆谦,趁着城门还没关严,一举夺下了保定城。 战毕,徐远前往兆谦军帐中,毫无疑问,这次的遭遇使兆谦并不纯洁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他可能不会再轻易相信这帮投降的人。徐远问道:“殿下,此次战役中共有降卒五万,该当如何处置?”兆谦咬了咬牙,他很想把这些骗过他的人一起杀了,但是现在扩张力量才是最主要的,“这五万人训练度怎么样?”徐远点了点头:“都是有过一定时间训练经历的,并非是临时凑数才充军的。根据他们自己讲,朝廷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发粮饷了。”兆谦点了点头:“你去办吧。” 保定沦陷的战报很快八百里加急传到京畿,朝野震惊,本来徐远攻陷邯郸的时候,因为巡抚自己的私心导致上传到兵部的军报是不痛不痒的,只说是兵士之间的摩擦,刘辉祖认为最多不过是一两百人的群架,没有太过在意,一心只扑在北境的军事调动上;现在他又自作主张,居然不思御敌大开城门迎敌,导致保定府基本上没怎么抵抗就被攻陷了,这简直令人不可置信!刘辉祖跪在勤政殿门口,已经一个时辰了,皇帝还是没有召见他的意思。 “为何这一个巡抚便有如此胆量,敢欺上瞒下,明明是造反,他居然说是兵士之间的冲突,此人居心何在?现在好了,有军情不与兵部上报,他又不是离着京畿多远,几个时辰都等不得?朕简直难以置信,这样的学生,牟相也教的出来?现在好了,京畿暴露在了人家刀底下,牟相!朕要是你,朕现在就撞死在地上!” 第四十三章 禁军 禁军在军营中集结完毕,刘辉祖看着眼前的将士们,“点兵!”点兵点将,此次前往保定平叛,刘辉祖心中滋味复杂,任一秋与徐远都曾是他麾下战将,对他用兵极其熟悉,尤其是任一秋,曾跟着他南征,还替他背了锅。这件事情虽然一度让他心中过意不去,但也很快释然了:天下本就是谁有本事谁说了算,谁让他没有一个当皇帝的表弟呢?这次他率禁军二十万去迎战十万叛军,倍于敌军,论装备精良徐远万万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战,不会再输。 领军出城,百姓在道路两边站着送禁军出城,刘辉祖骑在高头大马上,声势浩荡的出了城,到了城外,负责后勤的副将过来小声提醒道:“将军,您看咱们出城了,可不可以先把斥候撒出去,探听消息。”刘辉祖看着这位副将:“小题大做了吧你,这保定府到京畿才几个时辰?这么近一点就在我眼皮底下翻出什么浪花来能?不必,传我军令,全军全速前进,不要给反贼喘息的机会。” 城楼之上,皇帝带着大皇子来看刘辉祖出城,天骄问道:“既然父皇想要送他们,为何又不与刘将军相见呢?”皇帝冷哼一声:“你看他,表面上忠臣良将,私底下就知道跟丞相斗来斗去,朕要是真去相送,他还不仗着自己的军功在那里多磨蹭一会儿就不是他刘子慧了。”天骄问道:“此次出征,声势浩大,刘辉祖并无很大的胜仗,为何父皇还是用他为主帅而不是秦启大将军呢?”皇帝看着远处的军队离开的背影,道:“秦启曾与任一秋同在北境为将,朕不能放心他们的同僚之谊。你看刘辉祖,虽说草包了一点,但是任一秋曾是他的部下,想必他是很清楚任一秋作战手段的。” 行军最忌讳的,就是暴露行踪,刘辉祖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城,早就引起了徐远的注意,他拿来图纸,发现京畿城北面环山,东面则是平原,这么平坦的地界,很适合骑兵冲击,刘辉祖出城之后,前后十里居然没有布置斥候戒备,徐远大喜,这个人果真自大,“来人,点兵,给我一万骑兵,我要亲率出营,何人叫阵都不要开城门。”说完便拿起他暗红色的长枪,轻轻抚摸,长枪发出了一阵嗡鸣声。“还有,让炮营做好准备,叫的烦了,就轰他们。” 一万骑兵,随着徐远出了城,他们带了七日的干粮,去切刘辉祖的后军。为什么刘辉祖不管怎么草包皇帝都愿意用他打仗呢?因为他和皇帝一样,喜欢用相对稳妥机动性能差一点的步兵作战。当年皇帝还是皇太子时,曾在蒙古草原用步兵被射成了筛子。帝王家,知错改错不认错,但是对于步兵这个事情,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觉得骑兵比步兵强,这一点,也是希望这次出征刘辉祖能够替他证明。 其实不管是二十万大军还是十万军队,里面有战斗能力的人远远没有这个数,说的二十万,是加上劳君的军妓,伙夫,还有从百姓中征召的出大力当牲口拉大炮的徭役伙夫等人,真正能打的最多也就十七八万,对于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徐远是难以痛下杀手的,但是这些人又是搬运粮草的主力军,大灾之年,牲口们早早的就饿死了或是卖了杀了,征集不到牲口,那么人就是牲口。 徐远在城外转悠了一整天,天黑才进了城,到了城中,就让人把大炮拉了出来。,到了一个高坡上,他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禁军营地:“看到了吗?照着那里轰。”炮兵一听,纷纷瞄准,徐远召来副将:“你在这里看着,一定要打乱他们的阵脚。我要趁乱率三万骑兵冲击中军,直击刘辉祖营帐!”营帐中,刘辉祖还在看兵书,忽然营阵中传来一阵喧闹声。刘辉祖出门:“出什么事了,何人在喧闹?”亲兵回禀:“禀报元帅,敌军炮轰我营帐,粮草被烧了。”刘辉祖猛地拍了他脑袋一下:“那你还愣着干嘛,集结人手赶紧救火啊!” 亲兵懵懵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去救火了,刘辉祖心急如焚,赶忙召集了各个营帐的将领商议此事,还没等到人齐,亲兵就又来了:“报!我中军遭到骑兵袭击,他们直逼您的帅帐来了!”刘辉祖马上站了起来:“撤兵,你们都别楞着了,现在敌暗我明,局势不清,应当先撤退,再商大计。”禁军的各个将领连忙站了起来:“属下领命!” 禁军连连败退,二十万人被徐远三万人撵着跑回了京畿,竟然很大一部分伤亡不是因为敌军伤害,而是因为战士们争先抢后逃跑的踩踏伤亡。禁军其实并无多少实战经历,直接被带出城作战,又声势浩大,暴露了行踪,直接被人送回了京畿,就这一仗,打了三个时辰,徐远撵着刘辉祖直到能看到京畿城。刘辉祖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还好他的主力尚存,回去也不至于丢了脑袋。 第二日清晨,城门刚开,刘辉祖便进了大内面圣,皇帝将他骂的狗血淋头:“朕调禁军给你平乱,你可好,越平越乱,天子脚下,直隶重地,却容乱臣贼子谋反误国。天灾不说为国想办法,层层哭穷!尔等个个肥的流油!所拨之银两,也层层盘剥,落入灾民手中不到千之二三。诸卿,尔等自称有救世济世之能,却无一人可为朕平乱,而今如何?民暴四起,尔等却在指责朕不体查天下之苦!尔等何人可再领兵?何人还敢再战?” 群臣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一大臣上奏:“陛下,我国国母乃出自蒙古,而今两国交恶,皇后娘娘当出面说和两国关系,若是两国能重修于好,那么我国之危难可解。臣,愿领旌出使蒙古,修好关系,以求援助。” 第四十四章 罗伊 “你知道蒙古开的条件吗?三月之前,他们要朕承认翁婿之好,要朕,承认大周低蒙古一头,他们怎么敢呢?因为朕的国内灾害频频,百姓民不聊生,因为朕的官员贪腐之极,蠹(du)虫遍地都是,因为朕的将领凋零殆尽,他们觉得有机可乘,尔等现在看着,草原上那头狼貌似在休眠,可是朕告诉你,一旦朕撤了北方的军队,他们入关之后,便会屠戮朕的子民,抢夺朕的财务,朕告诉你,他们连渣都不会剩下。皇后确实出身于蒙古,但多年来一心一意为我大周事务着想,兢兢业业,不曾有过半分埋怨,蒙古大军压境,她曾写信给生父常王,常王念及父女情谊,发起兵谏,但是被大汗发觉,兵谏失败,常王全族被杀,皇后从此无依无靠,这难道不是皇后为国的贡献吗?自此之后,皇后出自异族的话,不要再说了。” 中年官员赶紧跪下:“陛下,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一丝一毫的小节,臣以为,此时当以退为进,稳住蒙古蛮人,先进行谈判,结局与否先不论,暂且缓住了北方局势,我们才能平定内乱,安稳住河山,臣愿意舍命前往,就算是殉国,也在所不惜。”皇帝道:“丞相何在?”牟帅出来:“老臣在。”“朕,念在牟相三朝老臣,功劳深远,但晚节不保,深信庸人,导致朕与京畿城身陷险境,即刻起,罢免牟帅丞相一职,即刻出京,不得有丝毫马虎。”他又看向了此时跪在塘下的官员:“你叫什么名字?” “臣,礼部侍郎,罗伊。”皇帝点了点头。“罗伊,好名字,出使蒙古一事就先定下,随行人员朕随你挑选,但是只有一点,罗伊定要记住,大国气派不能失。”散朝之后,皇帝单独将罗伊召到勤政殿。“罗爱卿,朕看了你入仕以来的资料,发现你多年来虽然并无大功,但是也没有小错,礼部很多事宜都是你来主持,对吗?”“回陛下,正是。”“那为何论功行赏时,另外两名侍郎却从不提及你?”“许是臣资历不够,难以被同僚们信服。”皇帝看他答得滴水不漏,道:“依着朕的意思,不是你资历不够,是那帮老家伙总是怕你上位之后不愿意和他们结党,才多加排挤你的吧。” 罗伊低头:“臣,不敢妄言。”“朕,一向喜欢直言不讳的臣子,你说便是。”“陛下即位以来,夙兴夜寐,朝政却迟迟得不到改善,非陛下之差错,实乃臣子们礼数之上有着怠慢。”“哦?仔细说来听听。”“陛下心系社稷,而臣子却为自己一时之得失争执不休,或是为了小利,或是为了沽名钓誉,或是为了谋求高位,从来不择手段,无人真心为陛下着想。”“放肆!”皇帝低吼道,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们退下。“你可知皇宫中并非没有他们的眼线,你这句话,只要是传出去,你便必死无疑,就算是朕,也查不出来是谁在害你。” “陛下,他们不会杀我,只是因为我暂时还不肯加入他们的党争。故而两派都在张望,兹要是臣同任何一派有着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亲密,则根据臣现在圣眷正浓,则另一派是短短不肯放过臣的。”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罗伊,“若是让你选,你想要加入哪一派呢?”罗伊则对上了皇帝的眼神。“微臣不才,哪一派,都不入为臣的眼。”“那照你的意思,是这两派都不够强?”“正是,陛下看牟帅牟大人,三朝元老,劳苦功高,但败在了自视甚高,又对自己的学生有教无类,把他们纷纷推向高位却不想着是否适合,最终败在了自己的学生手中;刘辉祖刘大人嘛。”他撇了皇帝一眼,“刘大人自幼同陛下一起长大,可谓是忠心耿耿,但此人目光短浅,今日为此所限,明日,也许会为此而自取灭亡。” 谈话戛然而止,皇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罗伊,此人看上去老实巴交与人无争,说起话,论起时政来却头头是道,若是用他当真去北境与蒙古周旋,也许未尝不可。“依你看,若是非让你加入党争,你选何人?”“臣,自然选择陛下!”“朕?朕哪里用得到党争?”“陛下看,如今党争激烈,陛下可否从中得益?并没有,陛下反倒因此消息闭塞,而臣,愿意做陛下一只眼睛,一只耳朵,但是臣,没有嘴。” 这话说的令皇帝很是心动,倘若他说的都能够做到,那么皇帝也不再是孤家寡人了。“那你看,朕现在还应当依靠刘辉祖作战杀敌吗?”“两党之争,有一弱,那么另一党必然会趁机做大,陛下,不应当太过倚重旁人。”“那爱卿的意思呢?”“发勤王令,号召天下部队勤王,臣与蒙古周旋,陛下应密诏秦启大人进京,为陛下主持大事。”“勤王?此时可行吗?”“陛下,您应当坚信,您的安危便是社稷安危,社稷安危便关乎到了官员的升官发财,生死清誉,无论是哪一派的官员,都应当为陛下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出使蒙古,条件极其险恶,自侍郎以下官员,罗伊是可以随意调遣的,但是当他去衙门准备事宜时,发现同僚们总是躲着他,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怕他——怕他把自己带去蒙古,罗伊耸了耸肩,这种情况是他一早就料到了的,贪生怕死的鼠辈,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他来到了翰林院,这里的官员那是出了名的书呆子,只认死理,不懂得变通,若还有别的选择,罗伊是万万不会来这里的,只见来来往往的大小官员都在低头查着典籍,没有人抬头看他,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似乎罗伊只是一个仆役,似乎他又是空气。 四处看看,站了半天的罗伊大喊一声:“有人想要跟我出使蒙古的吗?” 第四十五章 翰林院奇人 所有人停下了手边的活,定定的看着罗伊,一时间一点动静没有。这让一向圆滑的罗伊觉得有些尴尬,他打了个哈哈正要离开,背后忽然有人大吼道:“慢着!不许跑!”罗伊一听,拔腿就跑,袖子忽然被一个年轻的翰林抓住。“他还没跑出衙门,快把门关上!”守门的小厮来了精神,赶紧关住了门,罗伊看着向自己一步步紧逼的翰林们,吓得坐到了地上:“你们想干嘛?你们别过来啊…” 保定府巡抚衙门内,兆谦身着一身亲王服制,正式称王,他看着底下为他俯首称臣的文武官员,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几年前,他还是刘辉祖的阶下囚。而现在,他拥具保定邯郸两城,现在徐远也从沧州城下军帐中赶来参加他的即位礼。从现在开始,他不再出师无名,不再是无名小卒,就算没有皇兄的册封礼,他也是慎亲王唯一的儿子,王位毫无争议的继承人。 勤王令发布,这下蒙古的探子也偷偷将消息传回了大汗的王帐内,此时是攻是和,大臣们分为了两个阵营,怀王主张应当趁大周国内一举出击,打败北境军,越过长城,去中原烧杀抢掠个痛快。但是王太子认为秦启镇守北境,且长城天险,不应该轻易去冒险,还是应当养精蓄锐,议和占点便宜就行。大汗就让他们在堂下吵着,并没有什么表示,在他看来,这两种办法并不是不可行,都可行,就看他们谁能说服谁。 忽然,怀王吵了一句:“你才多大就在这里吵吵,你有资格吗?长生天在上,我跟大汗打天下的时候你还在你额吉怀里吃奶呢。”场景安静了下来,大汗心中有些恼怒,太子是他钦定的继承人,现在他还没有死,怀王就敢在他面前公然质疑王太子的资历,那如果他魂归长生天之后呢?岂不是他辛辛苦苦统一的王庭就要分崩离析了?想到这里,老汗王就格外恼怒,他一拍案几,朝着怀王吼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不过是我的家臣,什么时候轮到你质疑草原未来的王了?来人,给我把他撵出去!” 这一大棒子把怀王打的有些懵,他的心中一直以为老汗王对于权力是不肯放手的,现在发现他错了,虽然老汉王还是死守着自己的家族荣光不肯让他人分走一丝一毫,当初常王战败,他许诺的科尔沁草原归他的牧民,可还是让别的王子和他一同分享了,这在他看来,就是欺骗。现在又要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在毛头小子脚下,怀王拳头攥了攥,转身又往大汗的帅帐中走去。 “大汗,是臣思虑不周,朝堂之上才会言语冲撞王太子殿下,只要我王一声令下,臣愿意将自己的手指割给太子殿下赔礼。”“不必了,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本王敲打你,也不过是想让你记住这一点,你曾随我征服蒙古各个部落,我也不是没有给你回报,你的族人现在已经不再是奴隶了,我还给他们牧民和马匹,我老了,现在我想把这些都交给太子,我的王座,我的牧民。”大汗看着怀王,止住了话头。“大汗放心,臣,不过是您手中的鹰犬,长生天在上,我会效忠您的家族,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我的子孙也会世世代代效忠。”老大汗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退下吧,你的话我会记得的。” 沧州城楼上,旗帜已经悄无声息的换成了慎亲王的王旗,班师回朝,徐远跟兆谦在接下来的战略中,起了分歧。兆谦道:“徐将军一路奔波,来回兵马劳顿,为何不趁机隔断北境的粮草辎重,据为己用呢?”徐远道:“殿下,目前虽然我军粮草不多,但是北境军的矛头并非是我们,他们是我们对抗蒙古最后一道防线。”兆谦点头:“好吧,告诉我,你接下来的军事谋略。” “臣以为,现在应该集结兵马进攻京畿,勤王令已然公布于天下,各地勤王军都在召集,依属下看,还是攻打京畿,抢占先机,否则若大兵压境,我们的将举步维艰。”兆谦有些激动,他站了起来,“果真,果真到了我们翻动天地的时候了吗?”徐远看着他的眼睛道:“殿下,自我们出山,便一直在翻动天地。”“那你有胜算吗?”“没有。”徐远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那你为何坚持要打?”兆谦急了。“现在如若不打,则永远无法攻下京畿,形式多变,如若蒙古与大周议和呢?北境军回过头就能收拾了我们,现在,就是时机,有没有胜算都要打。” 翰林院内,罗伊被翰林们团团围住。他吞了一口吐沫,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各位老兄,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有话我们慢慢说啊。”那位抓住他袖子的年轻翰林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翰林院中喧哗?”“我乃礼部侍郎罗伊,我来此乃是奉皇命前来选人和我一同前往蒙古出使。”翰林们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草原哎,听说一路上要经过不少名山大川。”“公费旅游,我早就想去北境走走了。”“为国出使,这以后写我碑文上得多少人敬仰啊。” 罗伊冷冷一笑:“我没说要你们啊。”他又接着问道:“你们翰林院日常都是什么工作?”一位翰林答道:“我们修书,草拟圣旨,为皇子读书。”罗伊点点头,他站了起来,对着这帮人,伸出一只手,指指点点:“你们啊,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嘿你别瞪眼,就说你呢老头。你们整日在书里读那些‘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你见过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你见过吗?顶多也就是在京畿郊外出去钓钓鱼,爬爬小山,你们修的书,跟圣贤修的书,缺那么一点见识。”他看那些人的眼睛都直了,就大着胆子接着忽悠了下去:“要是谁都能出使,那还要圣贤干嘛,所以呀,我知道你们都闷得久了,才过来给你们这个机会。我要会我大周国法律的,国法每一条都要清清楚楚的,来礼部衙门找我,看清楚了吗?我,别找错了。” 第四十六章 暗度陈仓 当时在翰林院那么多人那么热情的想要公费旅游,可是真要到了让他们来礼部衙门登记,却又没了人影,罗伊托着腮等了一天,两天,使团都快要出发了,可是随行的官员却几乎没有!罗伊有些烦躁,他想再去翰林那里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这群人改了主意,刚刚站起身来还没出礼部衙门,就跟翰林们撞了个满怀。 只见他们穿着朝服,完全不像当初在翰林衙门看时的邋遢与随意,只见他们齐齐向着罗伊行礼:“罗考官,我等已经背熟了国法的全部内容,还请罗考官检验。”罗伊还是有些赌气,他问道:“你们为什么前几天不来,偏是我使团将要出发了,你们才想着过来。”他们互相看看,年轻翰林道:“大人,并非是我们不来,我们翰林衙门在知道您的要求之后,就都在默国法,我们主事还举行了三场考试,只有我们这些通过的,才能来找您考核,这是为国出使的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这话说的简直让罗伊感动,满朝文武,无人敢问出使蒙古一事,大家明明都知道这可能是有去无回的旅途,可翰林院还是一如既往的认死理,这般的文人风骨,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大周立法的基本是什么?”“大人,我大周吸收上古战国纷争的教训,是重典治国。”“若是对于蒙古人在我地界内犯罪,该当如何?”“按我国律例处置,并要求蒙古交出人员。” 这也太死脑筋了,罗伊捂着头,问道:“若是蒙古不肯交人呢?”这话问住了翰林们,他们互相看看,竟一时间语塞。罗伊挥挥手:“就先到这里,请各位明日收拾好行装,到礼部衙门报到,不要带妻儿老小,最好奴仆也少带,请回吧。”送走了翰林们,罗伊吸了一口气,整了整冠冕,前去宫中向皇帝话别。 看到他,皇帝有些诧异:“朕听闻,你可是使团的人都没有凑齐,怎么出使呢?”罗伊一笑:“陛下,使团已然人选足够,两党两派都不想掺和的事情,臣只好找一些不愿意掺和他们党争的人来与臣一同出使。”这个关子卖的令皇帝十分好奇,他问道:“是何人?不愿意参与党争还不太要命?”“翰林院。”这就不稀奇了,皇帝撇了撇嘴,翰林院那帮人他是知道的,没什么见识,就是一帮子死读书的人,他们行吗?“陛下,您是对翰林院有所怀疑吗?”“并非如此,读书人,是有风骨的,但是常年在官场中的读书人,难免沾了点烟火气。”“好吧,那你便去吧,朕之一句,让蒙古停在关外,不得入关,钱财可以商量,但是割地,称臣,不可能。” 陈兵二十万京畿城下,军帐中,兆谦问道:“他们当真去蒙古议和了?”徐远点了点头:“使团已与前日出发,如若他们议了和,那么我们,则必死无疑。”已经到了城下,别无选择,攻城吧。秦启也奉圣旨到了京畿城中,皇帝亲自召见了他:“秦将军,朕知你自先帝朝中便镇守山海关,蒙古轻易不敢犯,朕,此次也是国中有大事发生,才来召你回京,你可知道?”秦启点头:“臣在北境听闻了,此次是慎亲王叛乱,臣,愿领兵,前往平叛。”皇帝问道:“子慧,京畿中还有多少兵马?”刘辉祖道:“城中现还有二十万兵马。”皇帝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秦将军,你看朕御驾亲征可是不可?” 这句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试探,秦启赶快跪下道:“陛下若是想要亲征,未尝不可,臣愿为陛下鞍前马后,但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万万不可草率行事啊。”很明显,这并非是皇帝想要的答案,他皱了皱眉头:“难道秦将军以为朕无法打胜仗吗?朕当年在草原之时…”秦启打断了他的话,他叩头如捣蒜:“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陛下乃是千金之躯,大皇子年幼,陛下不可啊!” 待秦启走后,皇帝问刘辉祖:“你看,秦启是否可用?”刘辉祖道:“如今京畿重地,被叛军团团围住,我们只有这二十万兵马,若是尽数交付与他,若是徐远派人来围,城则危矣。”皇帝有些想不通:“朕就不能不都给他?朕给他十万?五万?”刘辉祖又道:“臣听闻,在北境,将领们常常一同作战,互通有无,都是同袍兄弟,那么想来,任一秋与徐树与秦启有着很深厚的友谊,那么他们是否心甘情愿为陛下与兄弟刀兵相向呢?” 第二天圣旨下秦启的伯爵府中,秦启带着一家老小接旨,只听皇帝肯定了秦启在北境的功绩,来回的辛苦,最终决定让他带着使团去找慎亲王议和。秦启傻眼了,本来是领兵平乱,现在成了领使团招安,兵马没有,还让他去找使团?他哪是搞招安的人啊。就这样,一头雾水的大将军带着一头雾水的使团来到了慎亲王的军帐之前。 本来一听到朝廷前来议和,兆谦直接拒绝了,“兵临城下才想起来招安我们?早干嘛去了,什么使团,都是骗人的,轰出去!”徐远进帐来,看到兆谦难得的发怒,便询问传令兵:“怎么回事,为什么殿下如此生气?”传令兵道:“朝廷派了使团前来想要招安我们。”“使团是由何人带领?”“属下不知。”“那就去问。”他进入军帐,看到兆谦已不复刚才那般失态了,但还是有些冷淡,“徐将军前来,有何事要报?”徐远问道:“为何殿下拒绝让招安的使团与您相见呢?” “我当初起兵于内丘城,半年以来,攻克城池大大小小也有数十座,如今兵强马壮,兵临京畿城下,眼看着皇位就是我的了,我凭什么招安?”徐远点点头,“殿下说的不错,但使团中的官员一般都是何人呢?” 第四十七章 招安 兆谦无语,只是低头批阅军务,颇有些赌气的味道。徐远道:“凡是出使使团中,必有礼部官员带头,只是这内乱中,使团必有军功卓著之人,殿下不妨见见。”“你是如何得知会有这样的人在使团当中呢?”“十二年前,南征军哗变,并非是刘辉祖凭借一己之力平定的,而是陛下密诏秦启南下,秦启多年镇守北境,在军士中颇有威严,故能将军队安全带回,此次北境和谈使团已然在路上,一时半会儿不会动刀枪,所以,此次和谈,也定是秦启。”兆谦挑眉,问道:“是他如何,不是他又如何?” “殿下可是动了杀机?”“非也,我就想听你的说法。”“若是秦将军,恐怕不能轻易杀他,最大程度上,请殿下将他收为己用,若是真要杀了他,恐怕北境日后会成为我们难以收复之地。”“若不是他呢?”“若不是他,便是朝廷仍旧小看我们,这使团杀也好留也罢,便还不是我们攻京畿的时机。”“为何你知道是秦启带回了南征军?此事当年并多少人知晓。”“当年南征,臣,亦是其中一员,目睹当年南征军中血流成河,将士们染病痛不欲生。”自小生长在京畿中的兆谦难以想象其中惨状,他点点头:“既然你跟秦启曾并肩作战,那么今晚为他接风,你也一起来吧。” 皇宫,梅园 内侍总管匆匆赶来,看到皇帝已经喝的半醉了,连忙道:“陛下,兵部尚书刘辉祖大人请您过去主持城防布置。”皇帝挥了挥手:“让他那个废物自己看着办吧。”总管也不敢多说什么,但是他却背过身去低声招呼自己的小徒弟:“看什么呢,还不快去请皇后娘娘,没眼力的东西!”小徒弟连忙点头,转头赶紧跑去了皇后寝宫。到了寝宫中,皇后娘娘在哄着小公主睡觉,看到他过去,轻轻摇了摇头暗示他保持安静,小内侍赶紧闭嘴,她把小公主交给奶娘,点了点内殿,让她带着小公主进去。 “公公怎么不在陛下身边服侍,来本宫宫里,是来传旨的吗?”皇后坐在堂中,看着这位小公公。“娘娘,并非是有陛下的旨意要来宣,而是陛下今日意志消沉,在梅园酗酒,奴婢怕陛下龙体有恙,故来请娘娘前去看看。”皇后点了点头:“好,我这便随你去。”到了梅园,远远的就看到了皇帝的仪仗在梅园的亭中,皇后加快步伐走进,皇帝看到了她,“皇后,你来看朕了,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奴婢去报的信?皇后,你要不要,陪朕喝一杯?”她为他倒满了酒,他一言不发,只顾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很快就烂醉,他拉着她的手,“朕的大周地大物博,特产成千上万,朕每日收的奏章,不是问安就是谄媚,全都报喜不报忧。而今,而今乱臣贼子攻打朕的直隶,他们把事情瞒下来,现在他们的剑,已然指向京畿。可是,可是朕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难道他们都是哑巴吗?天子脚下,朕却被蒙蔽,朕竟不知道天下现在还是不是朕的,或者,马上就要易主。” 他伏在案上,她抚摸着他的鬓角,忽地,她看到有眼泪流出来。“朕今日在宫中闲逛,才知道,原来有人已经收拾好东西投奔敌营了,你看,朕是天下的,天下却不是朕的。是朕误国误民,是朕不配为君,竟都成了朕的错。”“陛下,您是天子,天子之家,知错改错不认错。陛下,您也不必太过伤心。”看他眼睛微闭,皇后朝着内侍总管做了个手势,总管心领神会,带着众人退到了梅园之外。皇帝趴在皇后腿上,哭出了声:“朕都不知道朕竟然当皇帝当的如此差劲,若是能有善终,那朕倒是愿意同你一起退隐山村,做个平凡农民,少去这许多烦恼。” 原来他也是有委屈的,皇后抱紧了他。皇帝问道:“你的闺名唤作什么?”“琪琪格。”他坐起身来,拥她入怀,颤抖着手抚着她的后背:“若有一日城破,你便不必再困在这里,你便不必再做这笼中金丝鸟,披着这身华服,也挺累的吧。”“陛下,自臣妾入宫的那一日起,便不再知道琪琪格是何许人也,臣妾只知道大周的皇后要与他的夫君。”她握住了他的手,“同生死,共进退。” 皇帝握着她的手,沉沉睡去,她望着天上的圆月,当年进京的前一夜。若是回到少年岁月,徐远不会家破人亡。可如今,命运的手将他们推到了对立面,她甚至能看到,他披着一身盔甲,沉默起来像极了他的父亲徐树,一脸肃杀。从此,天涯相望,再无话。 深夜,徐远站在京畿城外,一令鼓下,万炮齐发,在一阵炮声的掩护下,对京畿发起了总攻。京畿是大城,守军十几万,且城池坚硬,不易摧毁,强攻之下,难以为继。诱敌而不出,城楼上火光一片,就在一片混乱之际,徐远阵中却并无喊杀之声。守城的将士正瞪着血红的眼睛寻找敌人的踪迹,却并未发现任何踪迹。有人大喊:“快看!天上是什么!”士兵们抬头一看。千万只带着火光的箭矢从天而降,射进了他们的眼睛里,穿透了他们的盔甲,禁军死伤惨重。 帐中,招待使团的宴会刚刚开始,秦启行大礼拜见兆谦:“臣,山海关守将秦启,拜见慎亲王殿下。”兆谦连忙将他扶起:“将军忠勇无双,快快请起。”二人双双扶着坐下了。秦启问道:“不知帐外如此忙乱,所为何事?”兆谦挑挑眉:“将军说这个啊,今日夜晚趁夜我令徐远总攻京畿城,你难道不知道吗?”秦启面色没有改变,问道:“攻了,结果呢?”兆谦斟了一杯酒:“才刚刚开始,各位还请饮酒,莫要伤了和气。” 第四十八章 僵持 大着肚子的女人走在村与村之间的路上,天马上就要黑了,她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处空房子,最好还能有点柴火烧。这个村庄很小,没有一间没有人的房屋来给她住下可是天就要黑了,天黑之后,再赶路的话,就会有野兽从田里扑出来吃了她。胡雪儿一家一户的哀求:“能给我间房屋住吗?”可是人人都怕惹祸上身,单身汉的家里她也不敢去,终于,一个女人出现了:“你去我家里住一晚上吧。”村里的人都叫她婷姐,胡雪儿连忙跟她去了她家里,只见房屋中有很多的柴火,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姐,你男人挺能干啊,你看这满院子的柴火。”婷姐望着那院子中的柴火,摇了摇头:“那都是我一个人劈的,哪里有什么男人。” “姐,你一直一个人住吗?”公输婷点点头:“原本我在镇上开了一家客栈,后来我的伙计,弟弟都去从军了,我一个人,在这里闲的也没事,就劈劈那些以前的桌椅做柴烧。”她瞥了一眼雪儿的肚子:“大着个肚子,这乱世之中,你是要去哪里投奔人吗?”雪儿摇了摇头:“无人可投奔,只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和孩子安置下来。”婷姐一扬眉毛:“那你是想住在我这里?”雪儿看她似乎有些生气,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敢有如此妄想,您不要赶我走,明日一早,我便不再叨扰。”婷姐转身回了房间,丢下一句:“留下可以,但是你要干活儿。”雪儿到了房间缓缓躺下,刚想着这一天终于结束了她也不用再到处流浪了,闭上眼睛便开始睡觉。可是肚子里的娃娃却不依了,她感觉到肚子好疼,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于是她开始大叫:“婷姐!救命啊!救命啊!”没过一会儿婷姐就带着她独特的不耐烦出现了:“你嚷嚷什么,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了?”推开她的房门,婷姐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腥气,看见流到地上的那一摊液体,她瞬间明白了过来:“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接生婆,你就在这里千万别动啊。” 接生婆随着婷姐匆匆赶来,她只是看了看,便对婷姐说:“快去找点热水,剪刀。”在女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中,一个男婴呱呱坠地。婷姐听到孩子哭,赶忙进屋去看,只见女人还正在床上躺着,奄奄一息,接生婆把孩子放到她的面前,又把婷姐拉了出去。“这个女的生完了孩子,大出血了,怕是活不了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吧,”说完就走了,钱也没敢要。婷姐回头为难的看着胡雪儿,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婷姐,请您进来。”她虚弱的对婷姐说道,“我一生如同浮萍一般,终究是要上了岸,至此之后,这个孩子还是要交给您照顾,您要是觉得他累赘,扔了也成,我们母子俩感念您的恩情。” 婷姐看着这个孩子,他皱皱巴巴的,和他们家王爷刚出生时一样。“既然如此,你便放心去吧,这个孩子有我照顾,定不会让他流离失所。”胡雪儿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孩子,沉沉睡去,这一睡,再也醒不过来,抱着孩子的婷姐也没想到,她的承诺,最终也没能实现,“你看你,生于这么冷的天,就叫你冰吧,你母亲姓胡,我又不知道你父亲是谁,那你就叫胡冰。” 军帐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仍然没有缓解,兵士报:“王爷,徐远帐外求见。”兆谦点头:“让他进来。”徐远灰头土脸的进来了,先给兆谦行了礼,随后在秦启的对面,缓缓坐下,兆谦道:“你来的正好,刚刚秦将军还在问战况如何。”徐远道:“四座城楼,毁于火海,若是趁乱攻城,则城必破。”秦启问道:“那为何不攻?”徐远道:“殿下若是攻占了京畿,则置陛下与何地?置将军于何地呢?”秦启道:“殿下起兵,难道不是为了夺取皇位吗?”兆谦摇头,笑而不语。秦启道:“那殿下所为何事呢?”“为我父王正名。”“哦?”“当年刘辉祖以我父王谋反之名,未加审讯便抄家杀人,还有众多宗室子弟,他们被刘辉祖活生生折磨致死,都是祖龙子孙,我们不应当被人随随便便的杀了。故,我来兵谏,就是为了给父王正名。”“假设陛下肯为宗室做主,处置了刘辉祖,那殿下当如何再自处呢?” 正是双方无语之时,“将军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会忍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吗?”秦启道:“徐树将军之死确实可疑,但与陛下实在没有关系;夺妻之恨就更加荒谬了,将军并无婚约,哪来的夺妻之恨呢?”“将军有所不知,早在当今皇后总角之年,便与我许下此生不离弃的誓言,而今因陛下十年前的一念之间,十五万军士葬身草原,我要亲自送我的未婚妻嫁人,徐家上下五十多口化为灰烬,我幼妹死时还不到一岁!如此深仇大恨岂是能轻易化解的?家父生前见我最后一面,便是要我宣誓此生忠君爱国。可是国君并不贤良,恰恰相反的是,他迫害忠良,任人唯亲,既然这样,大周为何不换一个皇帝呢?四年来,国家天灾不断,积贫积弱,这难道不是上天的警示吗?皇帝却只顾安享宫室之乐。沉浸在太平天下的美梦中,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臣子日日敬仰,百姓供养的皇帝,竟是如此昏庸,朝廷当给天下人交代!” 秦启气的浑身直抖,在来之前,他摸清楚了兆谦的底细,认定了他的起兵难以名正言顺,现在被徐远这么一挑,完全被打乱了思路。他站起身来吼道:“君王之错,罪在臣工,是我没有尽到劝诫的义务,现在秦某以死谢罪,还请王爷不要再为了莫须有的事情难为陛下!” 第四十九章 要战(1) “将军说的什么话,我与徐将军情同手足,他的苦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能算是莫须有呢?也请将军莫要冲动,秦将军是国家的栋梁之材,是我皇兄不识人才,才会使将军辗转这么久也没能受到重用,不如将军转投我帐下,兆谦定不会辜负将军平生报国的志向!”秦启站起身来:“王爷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启受恩于帝王,宁死不改其志,既然王爷执意欺上罔下,不顾君臣伦理父子纲常,那么秦启就此告辞,既然战,那么一定奉陪到底!”看他站起身来,那些随行的礼官也纷纷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兆谦道:“塞外苦寒,将军镇守那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我看你被自身所困,不如将军在我这里做一段时间的客,等到我尽了宾主的情谊,你再回去。” 秦启大惊失色,他正欲拔剑却被兵士拿下:“天下自祖龙统一后便从无人敢犯上谋逆,你这是大逆不道,无人能插手天下大运势的兴替,你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徐远道:“天下苦周久矣,酷吏滥用私刑,命官只贪不务实事,此事的根源在陛下身上,陛下任人唯亲,朝堂朋党林立,当今权臣刘辉祖心胸狭窄容不得人,秦将军,王爷敬您是大将之才,多年来,陛下却防范着您,将您的兵权分给别人,将您的家人软禁在京城,但每逢危难之际,他却能想起来您,他不是不知道您的才能啊!只是朝廷的重要官职都被外戚把持,等有一天新君登基,还要仰仗您来守护大周的江山!”他朝着秦启一拜,两边的军士立即拖着秦启走向外面。秦启挣扎着大喊道:“徐远!事不可逆天而为,你都有命数,怎可因为自己一人一时的得失利害搅乱天下大局,你会毁了大周啊!徐远!” 环顾四周的礼官,徐远一字一句的道:“天下人不敢的我敢,天下人不做的我做,我徐远,不怕身后的恶名。”一名礼官站了出来:“不知慎亲王,徐将军,怎样才肯退兵呢?”兆谦看了一眼徐远,做了个眼色,让他说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条件,徐远心领神会,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郑重地说道:“自我…我与皇后分别之后,日日夜夜…甚…甚是思念,还请各位回到周王畿之后与陛下言明,我…我打算让皇后娘娘出城来与我相见,到时候徐远一定摆好棋局,等着皇后娘娘,三日内,娘娘若是不来,我便踏平京畿,各位请回吧。” 礼官们面面相觑,这哪里是大不敬,这种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这陛下怎么可能答应,于是他们纷纷把乞求的目光放到兆谦身上,希望他能说出一些别的正常的话。兆谦注意到了投向他的目光,只见他好像特别难为情的点了点头:“既然徐将军受了委屈,那我肯定是要帮将军讨回这个公道的,那就这么办,你们回去复命吧,我会派兵士一路护送你们到城下。” 等到那些礼官走了以后,兆谦绷不住了,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皇后来陪你下棋,也就你能想出来,这下这帮礼官回去了,皇兄看到秦启没了,还被乱臣贼子要挟的这般那般,一定气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徐远耸耸肩膀,正要离开,后面传来一声追问:“你不会当真与皇后娘娘是故交吧?”“当真,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徐远走出帐外,看着天上的星辰,心里却是一阵阵痛楚:她要是知道了,可能会恨死我吧。 这个要求一提出来,满朝震惊,臣子们纷纷上书要求皇帝以不贤不贞之名废后,平日里一直主张对蒙古用兵的几位文官甚至上了血书,皇帝很是头疼:“你们说皇后不贞不贤,哪里不贞?何来不贤?”“皇后婚前与徐远有染,这便是不贞,哪家姑娘未成婚之前便与其他男子纠扯不清的?”“臣附议,中宫善妒,陛下登基十余年,后宫中竟无一嫔御,陛下子嗣不兴旺,皇后占主要原因。”剩余的大臣纷纷七嘴八舌的嚷嚷,这个与他们素未平生的深宫妇人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与他们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实际上皇帝清楚,他们只不过是靠这种在朝堂上大声嚷嚷的行为,来表达对慎亲王的恐惧而已。 他冷冷的看着底下的大臣们,等到他们稍稍平静了一下之后问道:“裴卿,你说皇后与徐远在与朕大婚前有染,可有确实证据?皇后可曾亲口承认?一个乱臣贼子的话,你也肯信?不过是他为了混淆视听的障眼法而已。许卿,你说皇后善妒,可有确实证据?皇后从来没有下过谕旨说不让选秀的秀女进宫,只是各位大臣为朕选的秀女太丑朕看不上罢了,你们日日有事就上折子,没事也上折子,朕日日批改这些个问安折子都要半夜,哪里还有时间去宠幸嫔御?朕子嗣凋零?诸位爱卿摸着良心说,你们这话当真是为了关心社稷而不是为了气死朕的?” 这一番嘴炮下来,众臣都不敢吭声了,刘辉祖揣着袖子,冷眼旁观完这一场闹剧,等他们都消停下来了才站出来:“陛下,兹事体大,既是国事,也是陛下家事,我等臣子,决无半分置喙之意,但凭陛下做主。”下朝后,走在皇宫之中,他心事重重,眼看着慎亲王兵临城下,若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也许可以解京畿之围,但是自己与皇后十几年夫妻,恩爱异常,还育有一子一女,若是真让皇后去了,皇家颜面扫地,就连天骄,他都再难在宗学中抬起头来;皇家颜面不容有失,皇后绝对不能出城去见一个乱臣贼子,一个早就被自己定了谋反罪,通敌罪还逃了十二年的人,还要陪他下棋?笑话。 他在宫中走着,不知不觉的到了仓库,他抚摸着那套他年轻时亲征的盔甲,若是要战,那便战吧。 第五十章 要战(2) 三日后,京畿中传来消息:皇后乃是国母,怎可随意出城与乱臣贼子相见下棋,你若是想要战,那便战吧。 邯郸,任一秋还在艰难的防卫着勤王军的进攻,城中战况惨烈,有几次甚至城楼都被攻占下来。兆谦看着邯郸的战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你看,邯郸战况如此惨烈,我们还是赶快攻打京畿,免得夜长梦多。”徐远点点头,转身出帐,他凝视着远处的京畿城,十二年前,他还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在京畿的街道中迷失了自己,心中千万条思绪,不知什么滋味,他摇了摇头,想把它们从脑子中甩出去。城楼之上,皇帝穿着当年远征蒙古的盔甲亲自上城楼督军,他凝视着慎亲王军帐的方向,“叫刘辉祖来。” 深夜,徐远走进军帐,他向慎亲王行了军礼:“殿下,明日,我们就要对京畿发起总攻了,一切均准备就绪。”青年没有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停留在案几上的茶杯上:“明日才攻?有点晚啊,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耽误一刻,邯郸就会死数十人。”徐远点点头:“不错,不过兵者,凶也。既然殿下吩咐,那便今晚子时发起总攻,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却逃不过一个快字。”慎亲王站了起来,沉重的盔甲让他有些踉跄,但他还是努力的保持平稳走到徐远面前,扶起他,送到离他最近的椅子上。“我很想知道,你要用什么样的计策?”徐远拿来一张地图,指了指城楼,“灯下黑。” 当天夜里,皇帝在城楼中布置军务,正想回宫歇息一下明早再来,忽然听到有人大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皇帝抬头,只见夜空中有成百上千枚流星划过天际,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眸。“护驾!敌袭!”那是成千上万包着火油的箭矢。所到之处,连成一片火海。皇帝恼怒:“刘辉祖呢?让他给朕出兵。”刘辉祖接到军令,仓促带着两万骑兵出城,刚一出城就觉得不对劲,他四下望去,却找不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可能是战场夜里格外荒凉,才会这么冷吧,他想着,纵马继续向前走着,两万人刚出了城,马蹄下那些‘死人’却都跳了起来,惊了马,也惊了兵士,人马慌忙逃窜,溃不成军,这些‘死人’手持弯刀,专门砍马腿,一时间混战一片,皇帝在城楼上焦急的看着:“怎么样了,怎么会在城楼之下打起来了,刘辉祖呢?他在哪里呀?”校尉,内侍都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的说着。“陛下,您看那个,那个人的长剑像是刘尚书。”“陛下,那个身形更像是刘尚书。”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划破了皇帝的脸颊,扎进了在他耳旁喋喋不休的内侍眼睛中。内侍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皇帝一惊,竟怕的说不出话来,身边人高呼着“护驾!” 他的手不受自己控制的在抖,他的眼神,似乎黏在了那位惨叫的内侍身上,身旁的校尉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厉声向兵士说道:“等着干嘛呢?还不把这个恶心的狗东西拖下去!”随后对皇帝道:“陛下,今日是臣护驾不力,您受惊了,夜深了,战场刀剑无眼,还请陛下回宫。”皇帝点点头,他坐在轿辇中,心中满是余惊,那冷箭从他脸上擦了过去,若是那冷箭稍微偏了一毫米,那会怎么样呢?他打了个冷战。 城外,刘辉祖大军遇伏兵,两万将士死伤近半,剩下的人也如惊弓之鸟,无再战的力量。皇帝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点点头:“你去吧,朕,自有决断。”出了勤政殿,他踌躇许久,走进了皇后的寝殿。“皇后,你可知道徐远向朕提了什么条件吗?”“臣妾,略有耳闻。”“满朝文武皆疑你与他有私,你可知道?”“臣妾,知道。”她跪了下去。“告诉朕,你能否为了京畿城中的子民,为了天骄,为了朕,出城走这一遭。”“陛下抬爱,封臣妾主位中宫。臣妾便是大周国母,受百姓供养,自是应当为百姓而战。”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皇后!你本可以不去!你可以不见他,朕也不想让你见他!”“陛下,不可为了一个女子,背负上史书的千古骂名,若是要祸国殃民,这个罪责,还是臣妾去承担吧。”他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站起身来,对着门外,不肯看她,声音却还是充满了克制:“而今兵临城下,朕何处可逃?这骂名朕便是背下了,何人的史书能够放过朕呢?可朕的皇儿那么小,慎亲王就在城外,刘辉祖当日以朕的名义杀了他全家,你觉得他会把罪责算到谁的头上?朕该当如何保全这一双儿女的性命!” 皇后握住了他的手,“陛下,一定会有办法的。”皇帝点点头,召来内侍,拿起一壶酒,放在桌上:“朕听闻,皇后与那徐远乃是故人。”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皇后,“故人相见,怎么能没有美酒助兴呢?”他推了推那壶酒。“这壶酒,请皇后务必要徐远饮下。”皇后顿了顿,“臣妾,定不辱命。”“自大周以来,国运兴隆,从未有过的谋逆之事,皇后,皇家颜面不容有失,你要知道朕的难处。”她微微一笑,掩盖住了刚刚的失态:“妾与陛下夫妻十余年,怎么会不明白陛下的苦处呢。” 他亲手扶起她,“天骄是朕的嫡子,今年虽然才九岁,但是天资聪慧,又肯下功夫,朕欲立他为太子,好继承朕的身后之事。”“陛下。”皇后轻轻用两根手指触了触他的嘴唇,脸上尽是温柔之色,“莫要再做丧气之言,陛下龙体康健,定能春秋万年。”皇帝笑笑:“何人又能活万年呢?都是骗人的,好了,你休息吧,事情我会吩咐下去的。”说罢便出了寝殿,皇后目送他走远,支出了宫人们,找到了一盆清水,开始用力的洗起了刚刚碰他的两根手指,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她无比恶心。 第五十一章 要战(3) 皇后娘娘要出城去见徐远,整个京畿城都炸了锅,大家在猜想二人是怎样的关系,各种说书先生写的话本子在城里都卖疯了,有人说啊,这徐远是娘娘从蒙古逃回来的娘家人;有人说他们二人自当年送嫁就珠胎暗结,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有人说徐远是神仙,坐镇慎亲王军营,才能保他们每战每胜。太子殿下在东宫听着属下的幕僚说着坊间的流言,脸色一阵阵的难看,“这徐远欺人太甚,竟然造谣本宫母后与他,还敢造谣本宫的身世!”身旁的幕僚连连点头:“是说呢,太子殿下乃是陛下即位三年时出生的,哪里跟那贼子有什么关系。”天骄站起了身:“本宫定要去面见父皇,定不能让那些乱臣贼子侮辱我的母后!”他扫了几个幕僚一眼:“你们也要上折子替母后申辩。” “殿下,此时不该贸然上书,应当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紧的啊。”“先生说的什么话,那是本宫的母亲,怎能亲眼看着她去敌兵军营呢?”“殿下,皇后娘娘若是去了,所为何呢?”“当然是那反贼…哼!想起来我就生气。”“殿下莫要动怒,娘娘是为了您才肯去的。”“先生这是什么话?本宫不明白。”“殿下,您身为陛下嫡长子,此次主位东宫,不仅是因为您的地位,还是因为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啊!”“正是,殿下,您虽然是陛下独子,但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娘娘出身蒙古,迟迟不肯立您为太子,就是怕蒙古会介入我国朝政,现在娘娘为了您,为了陛下,做出如此贡献,怕是您自此之后,便是坐稳东宫了。” 此时,皇帝皱着眉看着眼前堆满奏折的案几,问身旁的内侍总管:“天骄不曾上书?”总管道:“不曾。”“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自己的母亲受到了侮辱,居然问都不问!真不知道怎么生出这个孽障!”“陛下息怒,现在坊间流言甚至都怀疑到了太子殿下的身份,怕是殿下为了避嫌…”“他一个九岁的孩子,就知道避嫌了?他那些老师教的好啊!把那些没用的大道理教的他是无情无义。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城外,一对君臣面色沉重,兆谦问道:“你不是说她绝对不肯出城吗?”徐远点点头:“但凡皇帝有一点骨气,都不会送自己的皇后到敌军营中。”兆谦道:“他有没有骨气不要紧了,要紧的是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还真让那皇后到我营中?那天下人还不笑我欺辱妇人?”“殿下的思虑是有道理的,那既然如此,我们绝对不能轻看她。”“要以大礼对待。”兆谦一脸严肃。“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的诚意。”徐远点点头:“臣去安排。”兆谦摇头,“我亲自去,你还是先看着军中士气,时时刻刻准备攻城。” 慎亲王大礼相待皇后娘娘,亲自布置迎接的消息在京畿城中传开,大家都在好奇这场荒诞的闹剧究竟什么时候结束的时候,皇后的仪仗已经准备好了,时刻可以出发,礼官去问皇帝,却被晾在勤政殿外站了半个时辰皇帝才让他进去。“时刻可以出发?那就明天一早去呗。”礼官答道:“依照祖例,应当钦天监推演出吉时之后,方可出发。”皇帝挑了眉毛:“史书中可有皇后出宫见外人的先例?”“不曾。”“那不完了,朕只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请陛下下旨,不可荒废礼仪。”皇帝看他,依旧跪在原地,“那好吧,你先去吧,朕会派人吩咐下去,定下了时间再去召你。”此时这个礼官才叩头出门。“这个小官挺有意思,入仕几年了?”“陛下,他入仕三年了。”皇帝点点头,“此次出城,让他也跟着去吧。” 竖日丑时,皇宫外,仪仗准时出发声势浩大,事事合乎皇家礼仪,百姓纷纷从窗户中探出头来仰望国母的仪容。仪仗中,皇后用一帘轻纱遮住与外面的沟通,端坐在仪仗中,百姓只能看到那个端庄的背影一步步随着轿辇向城外走去,有关于她的传说,却会随着一代代的说书人口中,流传千年万年。 一道华丽的仪仗自城内出来,徐远下马,朝着那一道美丽的仪仗望去,他居然有些紧张,低低头看自己今日有没有衣冠不整,又看了看自己的佩剑是否好好的别在身上,他的小动作惊动到了副将,他小声的提醒道:“将军,得体。”徐远点点头,又装腔作势的站好,眼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徐远想着:我是该俯首称臣,还是直接上前将她带走? 仪仗中,皇后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那个军阵,阵前那个修长的身影,是徐远吗?我又能看到他了。我该如何面对它呢,是该拿出皇后的架子,还是做回那个蒙古小女孩儿?就这样,二人怀着复杂的心情阵前相见,此时,礼仪官已经到了徐远的面前:“徐将军,皇后娘娘凤驾已经到了,您当迎驾。”“迎驾?”徐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我与皇后是故人。故人相见,有什么尊卑之分呢?”“更是君臣,无论什么时候,君臣要在父子,故友之前。”“当今陛下被奸臣挟持,尔等不思劝诫,却想着我是否该下跪,我此番起兵,便是为了杀光奸佞,还朝野清平,如今我面见凤驾,你又为何阻拦于我?” “上言劝诫,那是言官的职责,坚持礼仪,那是礼官的职责,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将军身处江湖,却与慎亲王欲要谋取天下,那岂不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岂不是狂妄之极?”徐远一挑眉毛:“是吗?我如今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谁打得赢便是赢家,你又何必去强逞一时之快?这样吧,我问问好吧,皇后娘娘!徐远请您出来一会!需要我大礼相迎吗?” 第五十二章 故人虽重逢 仪仗中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徐卿是国家忠良之士,又怎么会和一个深宫妇人一般见识呢?既是徐将军相请,那本宫便是客,客随主便,不行礼,便不行礼了,不过徐卿何必与一个读书人较死理呢?他只是一个礼官,又不懂得变通,还请徐卿留他一条性命。” “徐某一介乡野村夫,耳背眼花,见识浅薄,还请娘娘出帐一叙。”“出来吧!出来吧!”一旁的军士起了哄,喊声传递着,到整个前军都在一同大喊:“出来吧!出来吧!”皇后帐中却无一丝丝动静,就连仪仗旁的内侍宫女,也都是一脸冷漠的看着,没有丝毫的表示。 城楼之上,皇帝看着远处的仪仗,听到那群叛军对自己妻子的调笑,面沉如水。此时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拍了拍城墙,“拿剑来。”内侍总管递上了他的剑,他持了剑就要下楼出城,军士们连忙将他拦下。“陛下不可,社稷为重。”“若是陛下定要出城,请先斩了我等。”他冷哼了一声,把剑扔给内侍总管:“天骄在何处?” “算着时辰,太子殿下应该在读书,可是…”“直讲。”“殿下自听说了皇后娘娘的事情,便每日下了课业不眠不休的去您殿前跪着,您都说不许管他…”“朕知道,那他现在在读书吧?”“太子殿下昨日跪完回去路上淋了雨,今日感了风寒便没有读书…”“把他叫来,告诉他朕在这里等着他。”“是。” 太子殿下身着一身素衣匆忙赶到城楼上时,皇后凤驾还在和徐远僵持着,天骄见状,连忙跑到皇帝身旁:“父皇,母后在这仪仗中吗?”皇帝点点头,“你听。”“出来吧!出来吧!”他听着这群叛军公然调笑自己母亲的声音,咬紧了牙关,“父皇,儿臣愿意领兵出战,儿臣定能击破敌军,儿臣…实在不忍心母后受今日的羞辱啊!” 一双大手握住了他的双肩,天骄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父亲阴沉的双眼。大手加大了力度,他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父皇捏碎了。“你现在有几分本事,就敢说兵家之事。你是大周国的太子,未来也就是皇帝,成王的路上什么都不能成为你的阻碍,哪怕是你的母亲!朕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今日叫你前来,便是为了告诉你,绝对不能忘今日之耻。你的母亲,朕的皇后,可以为了周国牺牲,朕也可以,但是你不行,你要时时刻刻记得你的身份,是大周的王储,你是未来的国君,就算是天都塌下来了,你也要以大局为重。” 他点了点头:“儿臣不会辜负父皇所望,必定事事以国为先,将儿女私情置之脑后,不忘母后今日为了儿臣所受城下之辱。”皇帝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真是一个失败的皇帝。他松开了握着天骄肩膀的手,转头向着城外的方向:“继续看吧。” 纱帘缓缓掀开,皇后从中慢慢走了出来,只见她一身华服,凤仪万千,下了仪仗向徐远走来,“十二载未见,徐卿竟是清瘦了许多。”徐远笑道:“独自一人漂泊在异乡,自是疲惫劳累,不如娘娘安生养在皇宫大内,尊贵异常。”“徐卿此次邀本宫前来,本宫来了,不知徐卿可否满意此番故人相见?”徐远点点头,“甚是满意。”他挥了挥手,身边的喊声戛然而止,周围一片寂静,渐渐的,喊声平息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娘娘亲屈凤体前来军营这粗糙之地,实在是徐远考虑不周,还请娘娘恕罪,慎亲王殿下已经在帐中等候您多时,还请娘娘入帐一叙。”“带路便是。” 帐前,兆谦已然全幅披挂,率领众将领等待迎接,皇后一到,他便带头行大礼,“臣弟恭迎皇后娘娘,有失远迎,请娘娘赎罪。”皇后微微点头“皇弟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快快起来,让阿嫂看看,你有没有长高。”兆谦连忙站起身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叔嫂此时却像是一家人一样亲昵,相互扶植着向帐中走去,到了帐中,竟互相推辞起主位来了。 “长幼有序,还请嫂嫂上座。”兆谦恭恭敬敬的把她往上请,她柔柔弱弱地说道:“叔叔你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坐拥数十万兵马,我一介深宫妇人,没有见过世面,怎么能忝居上位,还是叔叔上去。”二人推诿一番,最终还是兆谦坐上了主位。他身子探向皇后问道:“许久未见,不知我皇兄身体进来可好?”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要说这宗室之间,虽说是尊卑有别,但说到底也就是一家人,也就是慎亲王跟陛下最亲近,也就是你最温和知礼。这些年来奸臣蛊惑君上,让你一家老小蒙冤受屈,这些陛下都已经平反,皇弟为何还要围困京畿呢?你只要是想要,分封到苏杭,金陵,做一个快乐王爷不必为这天下烦忧,才是快活啊。” “当年我父王还未总角,睿宗陛下便崩了,先皇待我父王如同亲生,可惜我父王刚加冠不久,先皇便崩逝了,分封之事只能就此搁下,当年父王受尽了白眼,才仅仅分到了一个小县城,我们全家还未来得及收拾出京畿,大难便从天而至,刘辉祖杀上了家门,无一人幸免。”兆谦猛地灌了一大口酒,生生喝了个脸红脖子粗,帐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他红着眼睛继续说道:“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皇兄还能真的蠢到没有自己的眼线吗?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宗室的遭遇吗?皇后娘娘,他怎会不知,如果没有他的默许,刘辉祖敢这么胆大妄为吗?”“我知道,是让你们受了委屈…”“您不知道!您怎么会知道呢?您不过是皇兄为了自己皇位稳固弃的一枚棋子罢了,皇后娘娘。” 第五十三章 棋逢红颜醉 皇后听着,只是愣了愣,看着兆谦发了红的双眼,道:“你皇兄是个皇弟,但他也是个人,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就算是一只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你皇兄知道让你们受了委屈,他心里也难受啊,大家同气连枝,他也不忍心看你们受委屈,后来逃出来的宗亲,不是也好好的重新分封了吗?犯错的官员也受到了惩罚,国家连年灾难,宗亲是最该做出典范的,国家的事,我一个妇人不懂,但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妇人家家事还是知道的,家里面有急事,家里人不应该都出出力吗。” 这女人水米不进,兆谦也没了再跟她说下去的兴趣,不谈什么国仇家恨昏庸无道了,眼里只剩下冷冷的恨意,只道:“君瑞阵前摆好了棋阵,还请娘娘凤驾了,军中事务繁忙,臣弟不送了,还请娘娘移驾!请吧!”皇后娘娘见他不肯搭理自己了,心中也早有预料,也不再过多啰嗦,起身便向外走去。“本宫身上冠饰有些重,现在去换一身衣服,告辞了。” 城楼上,父子二人还在冷眼瞧着他们的妻子,母亲,一介女流之辈为他们闯鬼门关,天骄问道:“父皇,母后独身闯叛军军营,那传扬出去,恐怕是皇家颜面不保。”皇帝问他:“天骄啊,你母后平日里是怎样对你的?”大皇子道:“母后处处体贴关爱儿臣,事无巨细,慈爱异常,儿臣,儿臣也还是想膝前尽孝的。”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大营,望眼欲穿的只等皇后身影出现。“那你是怎么想到用你生身母亲性命去保全你自己那不值钱的颜面的办法?是你那些死读书的先生教的?”“父皇,儿臣,儿臣只是想为您分忧…”啪——太子殿下脸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大手印。 “你说的好一段混账话,你母后为了你和你妹妹,甘愿亲身涉险去狼穴虎口为你们争得一隅平安,就为了不让乱军入城,不让你受辱,可是你呢,却为了你的颜面要对你母亲动了杀机,但凡,但凡皇家还有一丝丝颜面,都不会让叛军兵临城下,你还要这面子,一文不值的面子做什么呢?”他的手用力抓着城墙,眼睛看着太子殿下。“朕,已经下了勤王令,各地大军已经集结,朕只要你母后能退兵一时,你母后一定能够做到。朕与你母后结发十多年,朕知道,她能够坐到,你是朕的儿子,你要跟朕一起等,城外一旦有变,我会立即派兵杀出城去,绝不会让你母亲受到伤害。” 城外,徐远脱下了铠甲,换上了一身读书人的常服,闭目养神盘坐着等待她来。皇后脱下了朝服,换上了一身蒙古少女的的衣服,长发散了下来,屏蔽了左右的奴仆。缓缓向徐远走来。十几年过去了啊,时光好像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丝痕迹。她慢慢坐下,“远哥哥,我不太擅长下棋,你说,这个残局,怎么破呢?”“残局不知道怎么破,你就敢来局里掺和?”“我是不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我也不是故意要入局的嘛,是命运选择了我,我就只能过来会一会。”徐远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哼了一声道:“怎么,舍得放下你皇后的架子了?”她眼眸流转尽是疲惫,“皇后做的久了,偶尔也会想念我草原的日子。”她端详着徐远,他的眉毛,眼睛,肩膀,是她梦里的那个人。“你看看你,你的胡子留的可真丑,看上去好像一个老头子,我一点都不喜欢。还有呀,你简直黑的不成样子,我都没好意思说你,你好歹把自己收拾收拾呀。” 徐远微微扬起了嘴角,看向身旁的军士:“那剃刀来。”过了一会儿,他接过剃刀,徐远眯着眼睛,把下巴刮得干干净净,道:“你看,我当初蓄须是为了躲避追杀,而今,我不必再瞒着谁我的身份。我觉得你说得对,这胡子是该刮刮,也该让天下人看清楚,我到底是谁。”“故人相见,怎么能没有酒助兴呢?我这个棋,下的不开心,我也不喜欢,说句心里话,我不喜欢你们汉人的东西,我来这里十几年,每一天都在想念草原,你说,我没有选择的权力,才让自己变得这么可怜。我听说你们这里有转世一说,要是能转世呢,我可不要再遇到你们这帮人了。”她挥手,宫人拿来了一壶酒,酒壶精美,她抚摸着酒壶的壶壁,像是抚摸久别重逢情人的脸庞。“做草原上的鹰,日夜与长生天相伴,自由自在。” “你看这壶酒,是我夫君为你准备的毒酒,我替你喝。”一杯杯毒酒直接下肚,徐远直接看傻了,他连忙去夺下了那杯毒酒,“你干嘛,快吐出来,军医,军医何处?快来!”他连忙倒了哪壶毒酒,咬着牙对她说道:“就算是那狗皇帝把你视作弃子,你也要护着他,一路到底嘛?”“他把我视作弃子,你又何尝不是呢?当初我苦苦求你带我走,你是怎么做的?你抛弃了我,不是吗?他现在弃了我,不是你徐远提的吗?不是你苦苦相逼吗?” 徐远愣住了,他手微微有些颤抖:“你别再说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知道你会恨我,我都知道,可是我这次不见你,可能这辈子都难以再见到你,你知道吗?我,这么多年,我好想你。”“徐远,你爱我吗?”“爱你,爱你,不要再说话了,我会把你救活的,到时候我们不管别的了,我带你远走高飞好吗?”“我求求你,如若城破,留我孩子一条性命,可以吗?”徐远点头:“好,什么都好,你不会有事的,你只是喝醉了,你不会死的。”“远哥哥,我要去上长生天了,我死了,求求你不要把我像汉人一样埋在土里,我害怕,如果,他们定要我的尸体,那你就烧了我吧。” 第五十四章 一夜愁白头 这是一个阴云密布的中午,阵前军士们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随时等待一声令下就可以进攻,棋阵旁,徐远疯了一般地摇头,“你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有鲜血从她的口鼻,曾经如同星辰一般美丽的眼眸中缓缓流出,她的眼睛不错眼神的看着徐远,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来想要摸到他的脸,却没能够到,就这样垂了下去,转眼便无一丝丝生机。徐远抱着她,想着她刚刚说话的时候一定很疼吧,吻了吻她的额角,打横抱起了他曾经视作珍宝的小姑娘,就要向军帐中走去。 远处的礼仪官看到了,登时就急了,就要跑过去阻拦,谁知被兵士直接拦下了。副将走近他:“你想干嘛?”“我想干什么?你们放开我,皇后娘娘为国捐躯,你们想对她做什么?”“什么叫你们皇后娘娘?她刚说啥你没听清吧?不想回你们京畿了,还不快滚!”“这是她说了算还是你这个粗人说了算的?皇后娘娘乃是国母,去留都应该是陛下抉择,何况她是蒙古和亲过来的公主,现在两国关系吃紧,于情于理,都应该将娘娘尸首留下,还请徐将军以大局为重!”礼官大声的喊着,一张白嫩的文人脸涨得通红。 远处,徐远脚步定了定,他看向怀里的女子,继续向军帐中走去了。看着徐远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礼官慢慢变得绝望,他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仰天大吼:“如今礼崩乐坏,其责在民,是民未曾劝诫与君!今日民自裁于此地,随我国母而去!”正要自杀,有一高他一头的军士一把夺下他的匕首:“殿下有令,若是仪仗中有人自裁以谢君主厚待者,则放他们回京畿,若是这一众人等上下不分,主仆颠倒,麻木不仁,则就地斩杀。来人!将他们赶回城中!” 军营大帐中,慎亲王召来了各营将领,道:“皇嫂性情温厚,不忍心受皇兄此辱,饮了陛下御赐的毒酒,自杀于我军阵之前,前军将士人人得见。皇嫂大义,全了我征讨奸邪之心。传我军令,全体将士为皇嫂服丧,换旗,所有人右臂之上戴上白布条,以示哀思。”散了会,他来到了徐远帐前,看着帐门,站了一会儿,又离去了,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跟徐远开口,又也许是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 皇宫,勤政殿外,太子殿下焦急的问:“太医,父皇的身体如何?”太医道:“殿下,陛下这几天一直忙于军务,很少休息,又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一时气急攻心,所致晕倒,臣已经开了药方,相信陛下很快就能够醒过来。”太子点了点头,又问道:“刘辉祖何在?”“刘尚书还在城楼上布置军务。”“叫他过来,就说本宫有事找他。”“是。” 刘辉祖匆忙赶到皇宫,看到太子殿下,连忙行礼:“殿下,您找我。”天骄一把拉起他,道:“叔父,您与我之间,还这么生分吗?”刘辉祖吓得赶紧又跪下:“殿下,臣不敢。臣,担当不起殿下的这一句叔叔。”“你与我父皇自小一起长大,又军功赫赫,忠君爱国,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您呢?这一句叔父,您是担得起的,如今国难当头,还请叔父教我。”“殿下,娘娘已然薨逝,现在当务之急,是将娘娘梓宫布置好,与蒙古的和谈才刚刚开始,如果现在娘娘梓宫不能好生安葬,那么对我们和谈是特别不利的。” 想起自己母亲惨死敌军阵前,天骄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他没有让它掉出来,他用力的抿了一下嘴唇。“那就照你说的办,另外给勤王大军发信,让他们赶紧行军,不顾一切驰援京畿!”信使送到兆谦帐前,他看着书信很是为难,因为这次不是他那个皇兄居高临下的圣旨,而是皇太子声泪俱下的恳求。其实一个女人,还是个死的,他是不在乎的,可是徐远又把她看的像个宝贝一样,守在账里不吃不喝,这实在不是个事啊。经过一刻钟的思考,他同意了使者的请求。 和上次一样,兆谦在徐远军帐前踌躇了许久,才走了进去,一看到徐远,他连忙惊呼一声:“君瑞!你,你怎么了!”徐远抬头一脸奇怪的看着他,只见兆谦飞快地跑出了军帐,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带着一面镜子。“你快来看!你看看你现在样子!”徐远疑惑的拿起了镜子,只见镜子中他容颜依旧,只是有些颓废,可是头发竟然变得一片雪白!“你看看你,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没有。”徐远放下了镜子,看向兆谦。“现在我的样子,我已经不在意了,殿下前来找我,是为了琪琪格吧。”兆谦点点头:“不错,确实是为了她,但更多的是为了你。”徐远冷笑一声:“殿下多年来卧薪尝胆,只为了复仇,如今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怎么会轻易就愿意放弃呢?”“君瑞,你还是把她,放回去吧。”“殿下这是什么话,您可知道她不想回去?” “可是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你我啊!”兆谦看着徐远,看着他一头的银发,心中多了无数的苍凉。“你知道她的身份,往小了说,一具尸体在军营里怎么存放呢,往大了说,现在蒙古与中原正是和谈的时候,如果现在她有什么意外,对我们是极其不利的。君瑞,你出身军功世家,你知道北方的蒙古人不是省油的灯,你可要以大局为重,若是北境再打起来,那可要死不少人。” “殿下的意思是什么呢?是要我放弃她,您知道那毒酒若不是她饮了,会害死多少人呢?您?您可以死吗?我?我可以死吗?我们不能,我们的夙愿没有了,我们还没有为自己的家人翻案。我们不能死,于是,这个弱女子就替我们去了鬼门关。” 第五十五章 千军万马退 “这是战争!不是她,也会有别人死。今日她死了,那只是早了一点而已。你起兵造反没想过她的下场吗?她的夫婿她的儿女死在她面前,她就能原谅你吗?就能擦擦眼泪开开心心跟你去浪迹江湖吗?徐远,你太幼稚了吧?”兆谦死死的盯着徐远,“你当年,为了你父母可以舍下她,现在,你也可以为了天下舍下她。你本来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所以你才有了事业,现在天下之争激烈,你呢,却把自己陷进了忠义的境地。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情有义了?你要是真的有情有义,又怎么会来掌兵呢?” “求殿下,让我与她多待一个晚上,明日一早,就将她…送走。”徐远握着她的手,轻轻的说道,好像是怕吵醒了她,好像她只是睡着了。兆谦点点头,转身出了军帐,他没有经历过男女之爱,也不感兴趣,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大业被一个女人妨碍。军帐里,一个白发男人道:“你看,那杆枪,是我师父送给我的,我用它杀了很多人。你还没见过我杀人吧,他说的对,自古以来,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他将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你说你不想回到京畿,可是我必须要送你回去,对不起,琪琪格,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做到。我听说,人有下辈子,要是真的,你就别再遇到我了,是我辜负了你。” 独坐半宿,他又出了军帐,正打算去找兆谦复命,只见一个军士飞奔而来:“加急军报!都闪开!”军报送到兆谦帐里,徐远跺着步子走进了兆谦的军帐,烛火下兆谦眉头紧皱,他看到徐远进来,手上那份军报递了过去。“你看看。”徐远接了过去,邯郸告急,勤王大军已经距离邯郸五十里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兆谦:“这六十万人,是大周的半条命啊。”兆谦点点头:“不错,以我们现在的二十万人很难取胜,今晚就发兵攻京畿,不顾一切,也要攻下来。”徐远却摇摇头:“殿下不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说不可?不可就要等着人家刀放在你我脖子上面了!” “为何他们会发兵来勤王?”“当然是皇帝发的勤王令了。”“如若殿下攻下了京畿,勤王大军会主动向我们低头吗?他们实力比我们强劲,如果一味强攻,那么很有可能他们自立为王,到时候就乱成一锅粥了。”“天下哪里还有柴姓宗亲?他们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殿下,您自小聪明异常,可是您忘了一件事。”“什么事?”“天下,上古之时,可不是姓柴啊。”“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百姓定会起来反抗他们的。”“谁统治他们,徭役,税收都不会少,百姓为什么拥立您呢?” “就凭我应乱世而出,有真龙之象,可保天下太平。”“敢问天下哪一位皇帝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呢?殿下出世太短,百姓不了解,是不会轻易跟随您的。”“那我现在就去京畿城中把自己的头颅献给皇兄?让他杀了我平愤?”“殿下可还记得当日同我一起一同救您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吗?”“记得。”“他是我的师弟,他有办法能让殿下成为天下民心所向。”“他在何处?我该怎么样才能请到他?” “他应当快来了,臣以为应当以及驰援邯郸。”现在已经说开了,可兆谦仍然有些不死心:“若是分兵,我留一半攻打京畿,你带着骑兵去驰援邯郸呢?”“那会被人分批击破,到那时我们只剩下兵败这一条路了。”“你如何确定,京畿中的禁军不会趁我们撤退,狠狠的打我们一个落花流水呢?”“殿下,我们现在有两张底牌,一张是秦启秦将军,现在禁军不知道秦将军是否已经投靠了我们,他们不敢轻易动兵;第二张底牌就是,是,皇后娘娘。”“不错,但秦启虽然有本事,但只是一个将领,皇帝不会为了他改变自己的意志,皇后虽然现在在我们手里,但是很难说他们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将她看作弃子。所以,我们要快。” 第二日清晨,兆谦亲自扶皇后梓宫出了军营,一路护送到距离京畿城十五里处。刘辉祖骑着高头大马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了。“怎么,反贼,你以为你有资格碰娘娘的梓宫吗?”“我乃是慎亲王…”“你有陛下封你的诏书吗?自封为王,脸皮不薄呀!”身旁的亲兵看不下去了,拔刀正要砍过去,兆谦一把拦住了他,“你官位再尊贵,也不过一个外戚,能把持多久的朝政呢?皇后娘娘梓宫在此,你却如此怠慢,传扬到朝中,我看你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一个毛头小子,你有什么见识,不过是跟着一帮乱民胡闹而已,我奉劝你,早日悬崖勒马,我还能放你一具全尸。”“那这种恩典我也会为你留着,直到我攻克京畿的那一天。”兆谦看着刘辉祖,眼睛里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恨意。刘辉祖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就凭你?跟你手下的仨瓜俩枣?下辈子吧。”话音未落就调转马头走了回去,倨傲至极。兆谦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他回头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巳时了。”“掐着点,应该已经拔了寨子了,我们赶快回去,赶上他们。”徐远带着先头五万骑兵驰援邯郸,兆谦则带着后头部队慢慢赶上,期间还要防备着刘辉祖醒过神来偷袭。 这边刘辉祖羞辱了一番兆谦志得意满的回了京畿,到了府中便对自己的父亲刘老国舅道:“我说呀,这个慎亲王不过如此,垂着个头,丧着个气,好像打了败仗一样。”老国舅看了他一眼,“我今天约了一个谋士,一会儿你陪着我见见。”“得了吧父亲,围城这么久了,什么自称有本事的人我没有见过,这种人都是谎称自己有本事,就是想混点虚名。” 第五十六章 茶楼神秘人 “现在别说是国难当头了,陛下身体有恙,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王朝倾覆则我们一族大难临头呀!”“陛下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吗?”“那毕竟就疏远了一些了呀,你听我的,就去见一见,如果那谋士真的能出几个有用的主意,也不枉我们跑这一趟,要是真的浪得虚名。那咱们再看看别人,反正爹还能让你吃亏吗?”刘辉祖勉强的点点头:“爹,儿子在朝廷里做事也很难的,每天也累,咱们谋士就见一次就够了,以后我也不跟您去了,希望您也不要听这些人的谗言。” 极其不情愿的刘辉祖跟着自己的父亲来到一间破旧的小茶楼中,他皱着眉看着面前脏旧的桌椅,赌气不肯坐下。刘国舅要了一壶茶,自己在一旁斟酌着饮了起来,好像那茶是什么绝世佳酿,刘辉祖气呼呼地看着他:“您要约他约在馆子里,实在不行让他去咱们府上也行呀,您何必来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茶楼。”“辉祖,坐下,陪老夫喝杯茶。”刘辉祖很勉强地坐下,看了看茶杯,做工粗糙,不像是他平日里用的官窑一样精美,他用开水将那茶杯好好的清洗了两遍,才倒了一杯茶。“您要等什么人呢?”“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但是他平日里就是在这里喝茶的。” 原来父亲根本就没有跟什么人有约,刘辉祖想想自己子时忙到现在还没休息好不容易回家还被自己爹溜着到处走,他就有些恼火但是还是强忍着对父亲道:“爹,您想见何人,跟手下人吩咐一声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自己亲自在这里等着呢?这里深处布衣聚集的地方,到处都是厨子戏子什么的,您这样的身份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他压低了嗓子:“前进之子不坐垂堂,这个道理还是您教给我的,现在城里没准就有叛军的细作刺客,您让我来这里,我万一回不去了呢?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撤?” 刘国舅似乎压根没听到他说话,他的眼睛还在远远的看着门口,还在等着那个谋士出现,忽然,他的手攥住了刘辉祖的袖子,“辉祖!你看!就是他!”刘辉祖眯着眼睛一看,此人身着一身麻衣,布带束头,看上去年岁在四十左右,刘辉祖朝他努努嘴:“就他?看着也就是一个卖茶点的。” “尚书大人说笑了,草民不卖茶点,日常也就唱唱戏。”刘辉祖听到身后有声音,赶忙转身,却看到那人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虽说心里有些骇然,但是嘴上还是不肯饶人:“你说你是唱戏的,天下哪个戏子是留着胡须的?”“草民唱的是木偶戏。”刘辉祖点点头:“那你去吃茶吧,我请你。”那戏子挑了挑眉毛,“好啊。” 趁他去找小二的时候,刘辉祖转向了自己的老爹:“这就是您说的谋士?大白天跟鬼一样,太吓人啦吧。”刘国舅道:“他一看见你,就知道你的官职,这还不是神人?你说要请他吃茶,咱们钱也花了看看他有什么本事不行吗?”刘辉祖勉勉强强又坐了下来。那人走近,刘辉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何人?”那戏子道:“刘尚书英明无双,举世闻名,下次如果不想让人猜到是您就让下人将您的马车放的远些,不要停在茶楼门口。”尴尬的刘辉祖只能清清嗓子:“我其实就是故意要考验你的,其实我…” 这就被刘国舅抢了白:“其实我们父子二人是在这里想要向先生请教,坊间传闻先生才高八斗,天上地下之事无一不知,特来此等候。”那戏子点点头:“原来二位是为此来找我,坊间流传只不过是乡里乡亲开开玩笑罢了,还请两位不要当真。今日刘尚书请我吃了这一顿茶,我也不白吃你的,还请刘尚书入皇宫为皇后娘娘守灵。” 一个女人,还死在了敌军军营里,不清不白的。刘辉祖冷冷的哼了一声:“我身体不舒服,不适合去,现在军务繁忙…”“您必须去。”刘辉祖凑近了那人“凭什么我要去?”“就凭,她是太子殿下生母,而太子殿下的师父们,都是消息灵通的人。”刘辉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知道先生姓名,可否过府一叙?刘某好为先生设宴接风洗尘。”“我叫楚为民,既然大人诚心相邀,那我只好答应,不过设宴就不必了,太过惹人注目,我只要几盘好菜几壶好酒。” 皇宫,太子殿下正在皇帝的床前侍奉,这位皇帝陛下已经醒了,但是仍然虚弱无比。他看到太子在床前侍奉,连忙问道:“你母亲呢?”“母后的梓宫已经停在宫中了。”“那你为什么在朕这里,为什么不在你母后前尽孝!”“父皇莫急,儿臣这便去。”太子殿下出了殿门,看到自己的先生正在向自己走来,他赶紧迎了上去:“先生,您怎么来了。”“殿下,您为何没在皇后娘娘灵前呢?”“我这不是担心父皇的身体。”“殿下,还请您为陛下分忧,现在陛下正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才忧心过度,一定想看到您在娘娘灵前尽孝,而不是左右为难呀。” 太子点点头:“还是先生教我让我茅塞顿开,您放心,我必定不会再让父皇生气了。”太傅点点头,又不放心的看着天骄:“近来变故颇多,还请殿下保重身体,切莫意气用事。”天骄看着他:“而今之计,我也只能相信先生。”“刘辉祖近来动作频频,恐有不臣之心,还望殿下多加防范。”“先生,我一直以为刘尚书是忠臣能将。”“殿下,众臣能将也分为为谁,陛下与刘尚书自小一起长大,故刘尚书一直忠心耿耿。现在陛下身体抱恙,刘尚书能够忠于陛下,却不一定忠于殿下。” 第五十七章 君臣互试探 “先生如何得知呢?刘将军多年来为国也算是鞠躬尽瘁,先生这样说,我认为不妥。”“太子殿下莫急,您可知道,今日刘尚书出城迎接娘娘梓宫?”“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就是我让他去办的。”“慎亲王亲自送棺,他却出言不逊,迎接娘娘梓宫,却连下马都没有,这个人,已经目中没有君臣了。”“若是先生此话当真,那么他这个人当真要从长计议,不过现在正是危难之际,正是用人之际,这种话先生还是少说。等到局势安定下来,我自会请奏父皇,处置了他。” 二人说着,不知不觉到了皇后殿前,太傅道:“后宫禁地,外臣不便进去,太子殿下请吧,老臣告退。”天骄来到殿内,却发现刘辉祖正在跪在灵前。“叔父,您这是做什么?”“罪臣来向娘娘请罪。”“何罪之有?”“罪臣没能为娘娘报仇,亲手手刃了慎亲王那黄口小儿。”“叔父此话,那慎亲王是来送我母后的,是不该在此时动刀兵的,这件事情不能失了礼数,你做的周全。”“多谢太子殿下,不过罪臣还是心中难过,皇后娘娘是国母,天下人的母亲,臣未能替自己母亲报仇,是臣的遗憾啊!”“好了,叔父,战场论兵,总有机会交手的,那时也不迟。”“既然殿下说了,臣就立下军令状,誓死杀了慎亲王为娘娘报仇。后宫重地,臣不能久留,就此告退了。” 刘辉祖回了府,吩咐下人道:“我今日带回来的那个戏子呢?让他来见我。”下人匆匆跑出去,不到一会儿就匆匆跑了回来:“老爷,他,他说他没空见您,要您拨冗去见他。”刘辉祖从椅子上猛然站起身来:“反了!他在哪里?”“在后院。”“带我去见他!”到了后院,只见那楚为民正在一块一块的劈叉。“为民,你这是在做什么?”“管家说了,我一个戏子,要是想有口饭吃,就要自己干点活,别让主家白养我。”刘辉祖有些尴尬:“先生,府上的管家不懂礼数,明明知道您是我请来的贵客,偏要如此怠慢,传令下去,把这个管家打一顿,逐出刘家,永不再用。对了,别的家也不许用。” 下人心领神会,退了下去。刘辉祖拉着楚为民进了前院他的房间:“先生,我今日按照您的说法,前去后宫给皇后娘娘守灵,可是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啊。”“您难道不是和太子殿下一起前去寝殿的吗?”“不是啊,那时候太子正和太傅说话,我就自己去了。”“大人!您怎么忘了!外臣不能轻易进入后宫的呀,您如此轻易的进入后宫,太子殿下必然疑心后宫的侍卫是您的亲信,到时候再想让他相信您,只怕不能了。” “先生,你并非是后宫中人,怎么对规矩时如此清楚呢?”楚为民一笑:“我不清楚,可是他知道啊。”“谁?”楚为民拿出一个木偶人,只见那木偶一尺左右,身上刻着金缕玉衣,黄金丝冠,脚上还蹬着一双黢黑的靴子,上面刻画着龙凤飞舞。“先生这东西是。”“他是我的师弟,叫做路通。”“师弟?”“正是,这些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太子殿下已经忌惮与您,希望您能够早做打算。”“做什么打算?我还能自立为王不成?” “大人,您没有必要自立为王呀,只要陛下在位一天,您的荣华富贵就享之不尽,用之不竭啊。”“陛下现在虽然卧病在床,但也不是全然不知外面的事情,太子羽翼未丰,难成大事。”“大人,太子,毕竟是储君,羽翼未丰,可是总有羽翼丰满的一天,大人难道,都不为自己考虑吗?”“你的话我明白了,我会考虑的。你这个木偶戏,就这一个木偶吗?”“当然不止是他一个,大人请看。”他从柜中搬出一个大木箱子,打开箱子,转向刘辉祖这边:“大人请看。” 只见木箱中整整齐齐排列着几十个木偶,和路通一样,但是神采衣着各异。刘辉祖惊异无比:“先生,这便是你的木偶吗?”楚为民点点头:“正是,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名字。您看,这个高大一点的就是上古时期的项王,他旁边的这个就是他的妃子;这位是上古老秦国的庄襄王,这位是上古新秦国的始王。”刘辉祖连连点头,“我可以看看先生的木偶戏吗?” 木偶戏,说是戏,实际上就是一个人摆弄着这些个木偶,在台上唱唱戏文。刘辉祖从来不把这些身份低微的人放在眼里,但是今天的所见实际上令他十分惊奇。他决心看一看这些平时只能在街头卖艺上不了台面的戏。“请大人给我一些时间准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此时,我定为大人奉上一次满意的表演。” 勤政殿外,刘辉祖笑眯眯的给内侍总管递上了一打银票:“先生,陛下的龙体如何呀。”“陛下的龙体并无大碍,只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意志低落,时时没有精力处理政务。”“还请先生帮我向陛下通禀一声,就说我有紧急军情来报。”内侍总管匆匆进去不到一会儿就出来了。“陛下请您进去。” 殿内,一个中年人颓丧的躺在龙床上,看他进来,点了点头:“子慧,这一大清早,你就来了,说吧,有什么事情。”“陛下,臣在城外的探子来报,叛军已经撤走,京畿高枕无忧。”“朕知道了,你看,朕最近身体欠佳,有什么事情,你就跟太子说。”正想躺下,刘辉祖就跪在了地上:“陛下,太子殿下不过是一个孩子,军中的事情,变化莫测,他未必能拿的了大的主意,还是要依仗陛下啊!”“你看勤王军,能不能成功灭了叛军?”“陛下,勤王军号称六十万大军,定能够剿灭叛军。”他叹了口气:“此次叛乱,大周怕是十几年都养不回元气了。” 第五十八章 初看木偶戏 “陛下正值春秋壮年,为何要做这么丧气的话呢?不管这场浩劫要多久才能缓过来,大周都需要您,太子殿下需要您啊。”“子慧啊,朕,以前这么以为的。朕觉得朕是天下的统治者,天下都是朕的,朕的子民需要朕,朕可以去开疆拓土,朕可以安顿万民。你知道吗朕现在觉得以前都是错的,不是大周需要朕,而是朕需要大周。这个国家传承了几千年,眼看着就要毁在朕的手里,朕才明白它的意义。柴家自祖皇帝起,破除了上古以来贵族才能统治天下的惯例。鼓励生产,惩治奸佞,千年以来每位皇帝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朕不能让他毁在朕的手里啊。” 现在他已经不像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了,倒像是一个普通的种地的庄稼汉,面对一年颗粒无收和家里的生计。“现在正是危难的时候,陛下自小便勤勉克己,不曾有过一丝丝怠慢。臣自小便伴读陛下左右,知晓陛下的志向,是不可能在最困难的时候放弃的。”“你知道朕?朕却觉得从未知道过自己。朕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将领拱手让人,就算再流传千百年,朕也只是一个笑话。”“倘若这次我们守住了国家了呢?天下的福祸都是相互依存的,有福就会有祸,现在我们大祸临头,但也说明福快要来了。史官的笔在他手里,他的命不是在我们手里吗?在臣的心里,陛下并无过错。” “朕听奴婢说,你有紧急军情来报。你说吧,朕听着。”“陛下,勤王大军已经到了邯郸城外,只要击破了邯郸的防御,那么叛军就会一击而散。”“挂帅着何人?”“淮北巡抚林幼。”“为什么统兵的是个文官?”“据说这位林将军驭下极严,军纪异常严明,又熟读兵法…”“他为什么能够当上元帅?”“臣刚说了,是因为他…”“说实话。”“他愿意出兵饷。”“现在有没有将领辅佐于他?”“淮北有个总兵叫王彬辅佐于他。”“王彬怎么样?”“王彬自小生在军营,早年间还在北境历练过。”“好吧,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子慧,扶朕起来。” 只见皇宫之中,处处萧瑟景象。宫人们都无心干活,只想着到时候如果叛军攻过来要从哪里逃跑能近一点。皇帝没有惊动他们的算盘,反倒是刘辉祖已经生气的止不住的大骂了:“这些个奴婢,平日里差事不知道上心,现在倒是想着逃跑了。陛下,只要您一声令下,臣这就杀了他们,给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们瞧瞧。”皇帝摆摆手:“朕大病初愈,看不得这些个动刀动枪的。再说了这里是皇宫,你在这里杀人,也不合礼法,这次就先这么算了,若失人心,那么再杀一儆百都没有用。朕不想看这些残破的景色了,带朕去看看皇后吧。” 皇后薨逝,按说也是国丧,可是皇后寝殿门口宫人来来往往,没有丝毫悲戚之色,虽然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胡闹,可是居然连平日里诵经祈福的术士今日也不见了踪影,皇帝有些恼怒:“何人操办的葬礼?如此不合礼仪?让这些不相干的人滚得越远越好,没心肝的东西!主子死了还在这里窜来窜去耍什么猴戏!那些术士去哪里了?平时吃的俸禄都吃狗肚子里了?让他们过来为皇后诵经!”“陛下。”内侍总管小声提醒道:“太子殿下说这些术士妖言惑众不可取,派人将他们赶走了。” “胡闹!这是他母亲的灵堂!他想气死朕吗?传朕旨意,太子天骄,骄纵无度,殿前失仪,禁足东宫安心读书,无朕旨意不得随意出宫!”虽然气呼呼的传旨,但是大病初愈的皇帝很显然经不起这个打击,就要向后倒去,刘辉祖赶紧接住了他,向着内侍总管使了个眼色。总管会意,忙去传旨。不到两个时辰,整个京畿城都知道了太子殿下因为苛待皇后娘娘葬礼而触怒皇上,禁足东宫。 一时间为太子殿下求情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案几,可是他却更生气了:“这是做什么,太子今年才九岁,哪里有什么党派,只不过是有人想利用他控制朝政而已。”于是将这些奏折全部放到一边置之不理。太子太傅太子太师也因为此受到了斥责。这一仗,刘辉祖赢得了暂时性地胜利,他知道,皇帝很生气,但也只是暂时的,只要他只有这一个儿子,那么他的天下迟早是太子的。 用过晚饭,刘辉祖正打算收拾收拾睡觉。还在想去哪个姨太太房间里去的时候,下人突然进来道:“老爷,那位您请来的客人现在在后院等您过去,让小人通报一声。”刘辉祖才想起来那位奇怪的木偶戏客人。来到了后院,他正想看看是什么名堂,只见帷幕之间似乎有声音,院中烛火闪闪烁烁,他看见一块黑色的幕布间有一个木偶迈着大方步子走了出来,刘辉祖定睛一看,只见那木偶走路与正常人并无两样,只见他走到场中间,一声戏腔飞上了屋檐,“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王~”只见有一个翠丽的身影从另一侧中走了出来,她轻轻举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成败兴亡,不过刹那。妾随大王,生死无悔。”“咣当”霸王的刀从手中脱落,他紧紧抱住虞姬。刘辉祖看呆了,他都没想过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事物,那两个木偶好像里面就住着霸王和虞姬的灵魂一样,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出来表演生死离合。 一场戏唱罢,他的脸上冰凉凉的,伸手一摸,竟是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留下来的吧。刘辉祖笑自己也算是有见识,竟是被这场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戏勾走了魂魄。 第五十九章 困兽入笼中 “先生,您这戏,像是有了魂魄。”“什么魂魄呢?只不过是一些小把戏而已,大人您是有过真见识的,这点小技巧,怎么能骗过你呢?”“确实,一般的技俩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为什么你的戏这么神却名气这么小呢?”“之所以能够让您听着舒服,只不过里面灌输了情,我也是多年四处云游,不屑给那些贵人表演,故一直不曾为人所知。”“先生说不喜欢为了达官贵人表演,又为何来到我的府上,是因为我是你的贵人吗?” 那楚为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勉强让自己保持镇静,看了一眼自我陶醉非常的刘辉祖,只是扯了扯嘴角,也没说别的伤他的骄傲。回到房中,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路通师弟:“你说这个人能让我们两个收到徒弟,可是真的?师弟啊,这个人看起来既没有慧根又有些盲目自大,他可不是那种可传承可托付的人,再说他看上去也不太像童子…”那路通依旧是那一副木偶模样,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波澜不惊。楚为民叹了一口气,讲那木偶收了起来,吹灭了蜡烛,进入睡眠。 “子慧,有人告诉朕,你在国丧期间,家里吹吹打打,在唱戏?”“臣听闻,在民间有唱戏送亡人的习俗,故昨晚请了戏班,不过因为是国丧期间,并未让他们吹吹打打。”“朕知道了,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这种事情并不合礼仪,也容易引起非议,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是,臣遵旨。”出了勤政殿,太子太傅皮笑肉不笑的跟来:“尚书大人原来还喜欢戏子优伶这些个东西,真是好雅兴。”“我只是替娘娘祈福罢了,不像太傅大人,教未来的国君不忠不孝之事。”“你…”太傅被他气的直瞪眼,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他在皇帝面前很难扳倒他。 “父皇,为何您能容刘辉祖做这等不忠不义之事却不肯严惩他?”“朕需要刘辉祖为朕做事。”皇帝眼睛都没抬,天骄只感觉到父亲对他的敷衍。“父皇,他能做什么别人办不到的呢?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文韬武略不比他逊色几分。”“朕要让他做的,是遗臭万年的事情,交给你,你能做吗?你不行,你是储君,不能做这样自毁前程的事情,你也逃不过文官们的口诛笔伐,交给那些文武大臣,他们行吗?他们一个个比谁都爱惜自己的羽毛生怕落下一点点不好的名声。所以天骄,你不要老是一个劲的背书,他们说什么你信什么,你要看清楚他们满嘴仁义道德的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嘴脸。行了,朕也不想再对你说教什么了,你下去好好读书,学习学习那些治国的策论,朕不是让你做一个君子,而是要你做一个君王,你下去吧!” 邯郸城外,徐远远远一看,只见城楼残破不堪,死尸遍地都是,四处都是燃烧后的剩余灰烬,徐远小心翼翼地到了城楼之下,抬头一看,只见有几百发燃烧着的弓箭对准了他:“城下何人?报上名来。”“我乃是定西将军徐远,还不快快禀明任将军,放我入城相见。”只见那军士离开了徐远的视线范围,好一会儿才回来,他向下喊道:“徐将军!您且捎带等候!我等已经禀报给了将军,只等将军过来与您相见,到时再放您进城。”徐远只好下令全军警戒,等待任一秋出现。 当任一秋出现在城楼之上时,他瞬间激动了起来:原本听到军士来报说是有援军前来,他还有些将信将疑,毕竟兵不厌诈,万一就是假的呢,可是看到活生生的徐远站在自己面前,他马上下令:“开城门,放援军进城!”徐远纵马入城,只见这不仅城楼之上破败,就连城中民居也多有残破。任一秋下城楼,纵马来到徐远身边:“京畿城破了?殿下为何没来,立秋怎么样了?”徐远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京畿,没有打下来。”任一秋瞬间瘫坐在马上,似乎没有一点点力气了:“那兵败了?你这,殿下呢?立秋呢?我儿子才十几岁啊。”徐远道:“殿下只是久围京畿不克,又听闻勤王大军接近邯郸,心中担心你,于是派我前来支援。”“你糊涂啊,为何支援于我?一鼓作气攻克了京畿岂不是平定了这些事情?”“京畿并非是小城,城中守军意志坚定,并非是一时半会儿能攻克的。” 骑马在城中,只见妻哭夫,母哭子,子哭父,一片悲戚惨惨。徐远道:“你不要觉得是殿下什么想法之类的,现在我们缺少人马,若是邯郸当真失守,将军,我们就真的要兵败了。”“那么徐将军是以为,我任一秋守不好邯郸城吗?”“勤王军号称六十万,你这邯郸城中只有五万守军,动动脑子就知道这并非是一场好打的战役,若是要天命所归,那我们就输不得,也输不起。”“难道你们回来就能打赢吗?六十万对五万,必输无疑,那么对二十万就能赢吗?”“如若五万打,我们就必然会输,若是二十万,则赢面会大一点。现在我带了五万骑兵前来支援,殿下带着剩余的人马也在日夜兼程的赶来,将军,现在不是咱们互相怀疑的时候,我们还是交接一下城防,我看城外,这几天敌军的进攻可不能说不猛烈啊。” “这几日来,勤王军总共发起了五波攻势,我军伤亡在一万左右,城楼损失惨重,需要抢修,城中粮草困乏,兵士士气低迷。”“那我们现在就去城楼上安排维修城楼慰问军士吧,士气这种东西挺奇妙的,告诉他们援军已到,没准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呢。”二人一边说着,一边下马向伤兵营中走去。只见伤兵各式各样:有被砍伤了脑袋的,又被射瞎了眼睛的,有被砍伤了胳膊大腿奄奄一息的。“将军,城外有个人说要见您。”一位兵士急匆匆地跑来,徐远和任一秋对视一眼:“找谁?” 第六十章 神秘刺客现 那军士挠了挠头皮,“他只是说要找将军,并未说是哪一位将军啊。”“这么奇怪的人,什么来头,他一个人吗?”“并非是一个人,他,好像一个天神。”徐远看看任一秋:“天神都来我们邯郸了,将军还是屈尊一见吧。”任一秋点点头,“既是如此,怕是要见一见。”二人随着兵士的接引往前走着,忽然那兵士掏出一把短剑,在闹市之中就要结果了二人性命。任一秋见状不好,就要连连后撤,徐远一脚踢在了他的手腕之上。只见那人吃痛松开了短剑,徐远接着一记飞踢在他的脸颊上,那个兵士直接晕了过去。看到那人晕了过去,任一秋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来人,严惩此人,务必要在他死之前问出背后主使!” 转身却看徐远,也是一脸的惊魂未定,看那兵士被架走,才注意到了任一秋的眼光。他有些尴尬地笑笑,“趁手地兵器不在,让将军见笑了。”任一秋拍拍他的肩膀:“这些天邯郸也不太平,看来你的长枪是不能离身喽。”二人不管这个闹剧,接着巡视了城楼之上各个位置,布置工匠维修。等到最后回去的时候,任一秋非要拉着徐远去他的巡抚府中坐坐,徐远拗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府中是可以看出原本的雕梁画栋,奢华之极的。但不知为何,那些装饰用的金玉之器,挂起来的丝绸门帘之类的事物全都不见了,光秃秃的基本上就剩下了一个宅子。徐远指着这些东西,倒是有些惊讶,他连忙问道:“将军,这府上的东西呢?”“充了军了。”“那嫂夫人为何今日不在家中?”“将士们的衣物多有破损,夫人带着几位民家的女子妇人去给他们缝衣服了,要晚上才能回来。”徐远敬佩无比,他看着这些光秃秃的房屋,像是被扒去了衣物的女子,这些遮掩之下的,可不是什么曼妙的身躯,而是吏治赤裸裸腐败的现况。 “其实这几日城中屡屡有不太平的事情发生,就夫人的马车,就有好几次被人弄坏了车轴,所幸发现的及时,没有酿出什么大祸。”“就算是这么危险,嫂子还是要去军营吗?缓几天也可以啊。”“她放心不下立秋,她说啊,每每看着这些个个子小小的嘴上还没长毛的就想起来立秋了,所以呀,总是难以放心的下。”“将军为了家国大业竟有如此牺牲,徐某敬佩。”“行了吧,赶紧起来吧。这几天城里还没找出来兴风作浪之人,只能委屈你在我这里住几天,好在你还没成家,这也方便。” 夜晚,两位将领在府中饮酒,有兵士前来禀报:“二位将军,那叛徒招了。”任一秋站起身来,“所招何人?”“是,是巡抚府中一名当差的主事,我们现在已经将那主事抓起来了。”“就一名小主事,给他通天的胆子他都不敢做这种事情,接着查。”“是,将军,那名主事呢?”“好歹也是刺杀我们的人,要不去见他一面?”徐远试探性的问道,任一秋点点头:“也好,我也想看看这位是哪一路的神仙。” 兵士牵来马匹想要二人骑上,任一秋摆摆手:“算啦,城中并无多少粮草吃,给人吃,还要给他们吃。我们两个走着去就行了,天牢也没有多远,也就当是消食啦。”徐远点点头,二人漫步在城中,任一秋就这邯郸城的地形开始给他讲述勤王军这几次进攻所用的战略,以及对城楼,民居损伤情况。就这座城市,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若是他不来,恐怕勤王军下次冲锋的时候邯郸城就要破了。 天牢门外,徐远走进一看,别说狱卒了,就连犯人都几乎看不到了。诺大的监狱里就关着那个倒霉的刺客。“将军,为何牢中并无犯人?”任一秋不好意思的笑笑:“你说这个啊,原本是有犯人的,后来勤王军大兵来犯,城中伤亡惨重,我就把那些犯人全部充了军。”走到那个刺客面前,此时此人已经奄奄一息,但是看到二人前来看他,却不屑的撇了撇嘴角。“你为何要刺杀我二人?”“我说了,这些都是曹主事让我这么干的。”“曹主事一直在府中,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不是他,我怎么能知道你夫人的车是哪一个?我怎么能混进家丁里?任将军,你不会真的以为你高洁无比,所有人就都该敬佩你吧?你挡了别人的路,你就该死。”他一脸狞笑的看着任一秋,满眼都是狠毒。“你以为就我一个人恨你?你问问城中那些死了父亲的孩子,死了儿子的母亲,你问问他们,他们恨不恨你!你们这些手握着权力的人,将百姓的生死置之度外,无论死了多少人在你们嘴里好像是值得夸耀的荣誉一样,你们心里真的不会痛吗?” 任一秋冷冷的看着他:“你今年多大了?”“十九岁。”“去年年初,直隶闹雪灾,你应该记得吧,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压死的老弱妇孺何止几十万。可是那些朝廷命官拿着百姓的救命钱修建府邸,招揽美姬。你知道吗?战乱确实害百姓,可是太平之后,才能还百姓公道。这不是权力者的游戏,这是百姓为了改变命运必须做的事情。”“你说太平之后,可是哪一朝哪一代没有贪官?你能保证吗?你拿什么保证,你真的以为你能保证吗?” 刺客大笑着,一旁的军士看不下去给了他一耳光,他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神情,反倒是眼睛里的嘲讽更加浓郁了。“笑话!你就是一个笑话!你以为你能改变贪婪吗?你以为你能终结百姓的苦难吗?任一秋,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行吧?”徐远看不下去了,挥挥手让兵士将他拖下去,走廊里只留下一阵狂笑声,再无其他。 第六十一章 乌侯隐铁骑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但是自从造反的那一刻起,任一秋就知道他只有两条路要走:要么功成名就,要么遗臭万年,受万人唾骂。回去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徐远用胳膊肘戳了戳任一秋:“那个刺客,他能有什么见识呢?将军何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一个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却被人植入了如此的念头。我只是觉得这只是一个开始,背后操控之人应当不会这么简单。”“那个主事呢?他在哪里?”“禀将军,那个主事平日里和那刺客并无瓜葛,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跟刺杀有关。” “看来是随意攀咬的,将军,这件事情看来还是跟府内的主事们脱不了关系啊。”任一秋点点头,“这样吧,把府内所有的主事都抓起来审问一下。时间要快。”兵士领命去抓人了,任一秋苦笑着看着徐远:“走吧,这一天的闹剧让你看了不少笑话吧。”徐远跟上了他的脚步,回到府里,躺在了他的房中,拿出了自己的长枪。徐远抚摸着枪,只是没有想到打个仗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还有刺客来刺杀的,幸亏这么多年苦功夫,总算是没有白练。 房中,王夫人已经换了衣服沏了茶水等着任一秋回来了。“今天你去忙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今日遇刺,我刚去提审刺客了。”“遇刺了?那你怎么样啊?”她关心的去摸摸他的胳膊,却被他轻轻放了下来,“我没事,今日徐远也来了,他一到城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行了,累得不行,我睡了。”王夫人还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茶水,喃喃自语道:“那我的孩子,他怎么没有跟着回来啊。” 竖日天刚蒙蒙亮,徐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揉揉眼睛刚想去城楼上看看。出门就看到王夫人坐在他不远处的亭子里,徐远挠挠头,只好过去行礼。“君瑞啊,为什么这次就你自己回来了呢?王爷呢?立秋,立秋他怎么样了啊?”“立秋跟王爷押送辎重物资,要过几天才能到。”“立秋跟着你们这么久,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您不必担心,立秋是将门世家,怎么会害怕战场上的刀剑呢,再说了他在王爷的亲卫队里,很少亲自上战场拼杀的。”“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就放心了,原本我问任一秋,那个老家伙居然不告诉我。真是让人生气,我呀,就出来等着你给我个准信了。”“您这是一夜没睡?”“睡不着,我操心我的儿啊,没心肝的爹让那么小的孩子去战场。你看什么看我说你呢!立秋是你的干儿子吗你这么对他!”任一秋一时语塞,于是他重重地摔了一下房门,去城楼上巡视了。 “夫人,您看将军走了,我也得赶紧走,您放心,立秋并无伤损。”徐远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去。人家都说这两口子吵架还是不要管,越管越乱。他转身跟上任一秋的步伐,手里还不忘从兵士手中接过那把长枪。“将军,我们现在去哪一座城楼上先巡视呢?”任一秋站在府邸门口叉着腰来回看了看。“东南门。” 一边走着,任一秋也不言语,还是一旁的军士告诉徐远:这东南门是距离敌军大营最近的一个门,也是这几天以来敌军骚扰最多,受到破坏程度最大的一个门,有好几次敌军都已经破门而入了,是将军带着我们将他们杀出去了。徐远一边点着头,一边在心里计算着方位,他昨日进城应当是东北门,那么看来东南门的战况应该会更加惨烈。这一路上那些民居越来越少,后来干脆路上就只剩下一片片的灰烬。 “这里的战况,不像是城里,倒像是城外。”徐远道。任一秋接过话茬:“勤王军一切只求速战速决,所以一到城外,不是着急攻城,而是想着杀光附近的村落居民,断了我们的粮草。所以你在城外看到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些并未卷进战争的百姓。”城楼上的台阶也多有损坏,徐远几个大小步的迈上城楼,只见城楼上有他带来的兵士正在抢修城楼,看他过来赶忙站起身来,徐远点点头,示意他不要管自己。 转身问那个军士:“你可知道勤王军主力在何方?”“将军,勤王军的主力就在那座山头后面。”徐远看向那座矮山,“此山名为何山?”“此山名为乌侯山。”“乌侯山?好名字。距此地多远?”“大约有一日的路程。”城楼之上往下望去,只见尸骨堆积成山,徐远皱了皱眉。“为何这些尸体在这里堆着?”“这里面有敌军也有我军将士,我等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寒冬腊月上了冻他们就会比石头还坚硬,等到敌军爬着他们的尸体上来,那时你才问如何是好?”“属下明白,这便去找东西烧了这些。” 换了身便装,徐远便在城中带了自己的副将巡视城中有无细作,却看到有一个老妇人坐在巡抚衙门门口号哭:“我的儿子才十七岁,他就死你们军营里啦。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他就这么没了,你说我指着谁养老呢?你们当官的每天作威作福,谁想着我这样的糟老太太啊!”这位老太的话,引起了其他死了儿子的老妇的悲伤,于是一群老妇人在衙门门口哭成一团。徐远皱了眉头:“昨日刚有人行刺,今日便前来哭闹,这也太巧合了吧?”副将点点头:“将军,要不,我们前去探一探虚实?” “还是不要了,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我们的身份。”“为何?”“你看这城中,十七岁的孩子都被拉着充了军,我们两个,年轻力壮的,却在城中游荡。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将军,我还好,可是您…”“我怎么了?”副将指了指他的头,徐远摘下了帽子,果然,他一头白发,若是装饰装饰,扮成个老翁不是那么困难。“好吧,那我去,你记得接应我。” 第六十二章 乔装探阴谋 说干就干,徐远从后门跑进了巡抚衙门,一把抓住了那个看门的老头。老头惶恐万分:“军爷,您这是做什么呀。”徐远嘿嘿一笑:“爷要借你的胡子和衣服一用。”说完就把老头拉进了屋子里。不一会儿,副将拿了一壶浆糊来到了房前:“将军,我为您找到了浆糊!”徐远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让我看看你拿了什么货色?”推开门,只见那老头儿只穿着内衬衣躺在床上,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一个时辰前,我还是一个快乐的看门老头儿,现在好了,我变成了一个光着的老头。胡子也被整齐的摆放在了桌子上,副将帮着徐远一点点贴好,等到出了门,就是一个老翁和一个少壮的副将了。 衙门口外,徐远一只腿走着,另一只腿慢慢的蹭着,来到了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头儿们的队伍中,揣着手眯着眼开始打盹,果然,就有老头儿过来说话。“老哥哥,你是哪里人,怎么我从没有见过你?”“我呀,我是从信都那边逃过来的,这年头儿日子不好过,哪哪都闹兵。这不,我刚投奔了女儿过来吃口饱饭,腿疼啊,一个多月下不了地。”“可说呢,年纪大了,什么事情都能让我们遇到。你说说,这腿疼啊,真是能要了命。”徐远睁开了眼睛,还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那个在那儿哭的娘们儿,是啥人啊。为啥能带动那么多人,她是咱们这一块的街坊吗?”“不是,这个娘们儿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觉得啊,八成跟你一样,是来投奔亲戚的。”徐远点点头,这个老妇人的来历果然有问题。“兄弟呀,你怎么不去那衙门口哭一哭,没准还能给钱呢。”“得了吧,哪里还能做这妇人的姿态,再说了,这官府虽说改换了门庭,也还是官府,乱世时节,哪儿有不死人的呀…”墙根旁蹲着晒太阳的老翁们纷纷点头:“早就听那说书先生讲过,这乱世用兵,也是不管你是谁的孩子。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没有办法。” 虽是哭号,可是到了饭点,老太太们大部分都回家做饭去了,虽说家里人去了,可是日子该过还是过。有些老妇人不肯回家,她们的丈夫就会出来把她们揪回家。徐远蹲在墙根底下,心里想着这还是第一天,若是多折腾几天,人越来越多,难保不会民变。他冷眼瞧着那个出头的老妇,只见她缓缓站起来,也离开了。徐远看准时机,一只腿走着一只腿蹭着跟上了。按说一个老太太,刚死了家人,应当是身体尤其虚弱的,可是她却越走越快,徐远一咬牙也不装瘸了,靠着墙根一点点的跟着她。 只见那老妇人到了一户人家面前,抬脚迈了进去,关上了门。徐远赶紧趴到墙根,却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声音传出来:“哎呀,这一上午累死我了。”有年轻女人的声音传出:“郎君,快快吃了这茶水,我已经给你做好了饭,我这就去拿。”徐远皱皱眉,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赶紧跑了回去。到了巡抚衙门,他刚坐下正想喝杯茶水,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喊着:“哪里来的糟老头子,你怎么敢来衙门撒野?”徐远心中烦躁,不想理他。副将走了过来,挥挥手示意那军士先去忙他的事。 “将军,这一上午有什么收获?”“那老妇人并不是本地人,倒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剩下的我还不是很确定,下午还是我去,你小子也别中间偷懒,要是我被他们围住记得过来救我。”副将嘿嘿一笑,带着几分戏谑的道:“将军,您那两下子我还是见过的,怎么也不能说让人围住吧?”“我要是什么都能做,还要你小子干嘛?今天你要是敢不上心,我就把你发配去抗大炮。”徐远站起身来去厨房,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只见他清了清喉咙:“你去,给我找点吃的。” 副将撇撇嘴给他拿了点饭菜送到了他的房间。徐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道:“乌侯山那边可是有什么动静?”“并无动静。”徐远点点头,看来这件事情跟勤王军是脱不了关系了。吃了饭,他翻出了随身携带的兵书。“等到他们有动静了再叫我。”副将点头。约莫一个时辰以后,副将匆匆前来:“将军,他们又开始哭了。”徐远点点头:“你抄上家伙,带两个人,一路跟着我,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动手。” 中午的那座民居之外,有一个瘸腿老汉,哒哒敲起了门。“来了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的老人有些惊讶:“老人家,您找谁?”老汗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啊女子,我住在城北边,今儿过来找我的老哥哥玩,却没有找到他。年纪大了走路不方便,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能借口水喝吗?”小姑娘点点头:“这是应该的,您里面请。”老汉颤颤巍巍的进了院子,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看到女子盘起来的发髻,出声问道:“你这女子,竟是已经嫁了人?”“是啊,老人家,我家郎君对我可好了。”“那你可是好福气呀,不过这年景这么差,又闹兵,只怕夜里不太平,你一个人住,可千万注意安全呐孩子。” 女子有些奇怪:“我怎么是一个人住呢?我与我郎君一起,您放心吧老先生。这样,我还有点事,我得出去一趟,就不留您了啊。”说着就要把老人家往外带,老头儿也笑眯眯的任由他带着往外走。一到门外,就有几个壮汉冲出来,一把摁住那名女子。徐远使了个眼色,副将直接捂住了那女子的嘴,带走了她。徐远转身将房门好好关住,颤颤巍巍的向着巡抚衙门走去,是时候会会这个‘老妇人’了。 第六十三章 恶有恶人磨 经过一上午的宣泄,这些老妇人也不再使劲的哭哭啼啼了,毕竟官府不管又不能硬碰硬,自己家的老头儿还不知道体贴。女人家聚在一起,难免不叽叽喳喳,乱成一片。徐远趁着嘈杂之际,慢慢摸进了人群之中,抓住了那位带头的老妇人的手腕,“翠环呀!我可算是找到你啦!”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徐远感觉到有十几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忙哭道:“十年前咱们走散了,我找了你十年呐翠环,终于找到你了。”那老妇人连忙摆手:“不是我,我可不是翠环。”徐远接着哭:“怎么会不是你呢?夫妻吵架总有和好的一天,你可不能再嫁给别人啊。”百姓纷纷围了过来,有的老太太就劝道:“我说大妹子呀,夫妻总有吵吵闹闹的,你可不能就一时意气用事啊。”身边的老妇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子一边扯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走,一边继续哭道:“当年孩子丢了,你执意要去找,这一去就是十年,可是咱们孩子根本就没有丢啊。翠环呀,我老了,年纪也大了,我不能没有你啊!”那些老妇人也在劝着,那位女主人公却急了起来:“我真的不认识他!不晓得哪里的登徒子!来这里开我这个老棺材板子的玩笑!”周围又一次安静下来了,大家都看着他们,毕竟这两个人都是新面孔,大家也都不了解。徐远脸色涨得通红,他知道,再不想办法这个人可能会倒打一耙。 “我知道!你说你不是翠环,可是翠环的大腿根那里有一个巴掌大小的胎记,她怀疑我的身份,还请各位嫂嫂帮我验明正身。”徐远眼里含着一汪清澈的眼泪,诚恳的对周围看热闹的老妇人们说。“这多大的事,你是个男人不方便,我们女人跟女人,有啥不能看的!大妹子,你跟我去我家!我们老几个给你看看,是不是有这个胎记!”老妇大惊失色,连忙摆手:“不用了,大姐,我真的不认识他!”好几个老妇人纷纷用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有我们几个在,你慌什么,走走走,验明正身就是了。” 几人拉着老妇就要往民居中走,不管那老妇人如何挣扎,都坚定的拉着她:“大妹子,你说说你相公这么大老远的找过来了,就冲着他这份心你也该去看一看,万一你有这个胎记只是你忘了呢?怎么还咬人呢你,大芬,翠华,拉住了啊!”进了民居,不到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尖叫声,几个老妇腿脚竟然十分利索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要了命了要了命了,这是个男的!”这话一传出来,靠在墙根旁似睡非睡的老头儿们爬了起来,有的随手拿起一块大石头,有的赤手空拳就走向了那间院子。随后传出了男人的惨叫:“别打了,别打了。”“打死他都是轻的,把他发落了去衙门,让官老爷发配了他!”“真恶心,还学女人哭哭啼啼的,害得我中午都没吃好饭!”徐远趁着乱,赶紧跑了。 到了府中,换好衣服出房门,副将已经守在了门口:“将军,百姓已经将那妖人送到了衙门,您看咱们怎么办?”徐远问道:“那个女人呢?”副将愣了愣,“哪个?”到了大牢,提审官带着那个民居中的女人来到了徐远面前。她镇定地看着徐远:“将军找我有什么事?”徐远淡定的喝了一口茶水:“你叫什么名字?”“贱命恐污了将军尊耳。”“你说便是。”“我叫于辛。”“房间里的男人,跟你什么关系?”“什么男人,将军,您的话我听不懂。”“今日我们在巡抚衙门门口百姓自发押送来一个穿着女装的犯人。根据他的交代,是你,一直指使他穿着女装化成老太太的样子去衙门口哭号博取同情,你可认罪?” 女人显然没有想到他的说辞,她一下子结巴下来了。“怎么会,不是,我没有。”“没有什么?是没有跟他一起图谋,还是你只是帮助他完成上级交给你们的任务?”“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任务!我要找我的郎君,他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样了?”“你可知道?你的那个郎君对着十几个老太太耍无赖,把人家吓得都不敢出门,现在谁提到你那个郎君不是大名鼎鼎?”“你瞎说,我的郎君文质彬彬才不是这样的人。” 副将看她一直顾左右而言其他,忙道:“文质彬彬?你可知道你那文质彬彬的郎君,是如何说你的?他说你呀,蛊惑他穿着女人的衣服,就为了挣几个脏钱。他还说呀,是你密谋着害我们将军,诋毁我们衙门的声誉。于辛,你可认罪?”于辛摇着头,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我不想听你说话,我要见他,我要他亲口跟我说。” 砰的一声,徐远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天牢,你真的以为如果我们手里没证据会去找你吗?去,把那人的口供给她看看!”兵士拿过一张写满字有一个手印的纸放到了她面前。“你说你年纪不大,竟干这种事情。不识得国家大义,你是个女子,我不怪你,可是现在战乱时期到处都在死人,你在干什么?你在玩弄一些你以为很高级的手段混淆视听,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女子身体瘫软在地上,她看看四周,满是站的笔直的军士,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她害怕的身体都在战栗:“不是我,军爷,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再问你,你可知道那男子的名字?”“他叫宋鑫。”“你们是哪里人?”徐远给了副将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点点头开始写。“我们是,淮北人。”“为什么来这里?”“我不知道军爷,我真的不知道,是他说这里好讨生活的!我才跟他来的…”“那我问你,你们来之前,是做什么的?”“我们是…是一个马戏团里的,他是扮着丑脸给人笑话的,我跟他成亲两年了,他一直说想要考一个功名。然后马戏团兵乱走散了,我们就四处投奔生活。” 第六十四章 光明初显露 “马戏团?什么是马戏团?”徐远一脸茫然,像他这种从小就在北境长大的人,根本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副将在旁边小声的提醒道:“将军,马戏团是演杂耍的。”徐远点点头,“你们怎么会突然想到来邯郸?现在可是战时。”“他告诉我,是为了赶考。可是到了邯郸,他又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干起了老本行。我也没办法,只好日日夜夜陪着他。”徐远问道:“那你们到了邯郸之后,他有没有奇怪的举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徐远点点头,给了提审官一个眼神,他瞬间明白了,拉着女人下去了。 男人带到徐远面前时,他的表情和那个刺客简直一模一样,徐远心中了然,他们定是一批人。“宋鑫?你还读过几本书?”宋鑫抬起头:“你算是什么人?一个丘八而已,大字不认识几个,也配提我圣人门生?”在座的几位军士都被他气笑了,这么狂妄的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副将跃跃欲试:“将军,这小子出言羞辱顶撞与您,让我打他一顿。给您出出气。”徐远摇了摇头,带他去了旁边低声问他:“这一般的卖艺的不都是八面玲珑吗?怎么这个骨头这么硬?” 副将开动他并不发达的脑筋想了想,“将军,他可能是不想活了。”徐远气结,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不再理他。“你说,你是圣人门生,读的是圣贤书,你可知道,像你这样的戏子出身,是不能考取功名的。”“你胡说!才不是!哪条法律上写着的!”“我胡说?你去问问考官们,有谁,愿意收一个戏子当徒弟?这个戏子还曾经当众穿着女人的衣服?我告诉你,没有人,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你在离开了马戏团之后愿意隐姓埋名,没准没人注意你,现在好了,谁收你当徒弟都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宋鑫的眼中流露出了悲伤,但很快就被疯狂掩盖住了:“不能考取功名又怎样,只要我杀了你,搞臭了你们的名声。我,我就是名留青史了,就算是不能位列将相又如何?”这算是他的最终目的了吧,徐远有些头疼的摸了摸额头。“你是不打算自己活了,那你为什么要带上于辛?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想要了?”“你把她怎么样了?于辛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怀着你的孩子,你的罪过,是要诛九族的,你可知道?”“不,求求你,放过她,她从来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你的孩子呀,啧,可惜了。”徐远转身就要往外走,宋鑫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喊着:“你别走,我告诉你!你能保证我的妻儿活着吗?”徐远点点头,“看你说的有没有用了。” “我是一个叫做光明派的江湖流派中的人,光明派,据说是跟朝廷有勾结,但是没有具体证据,这次他们撒得网据说有十几个人,都在这个邯郸城里,就是为了想办法干扰民心,刺杀你们的将军。”“你们平时怎么联络?”“我们都是直接去瑞永当铺旁边的饭馆,饭馆老板是我们在邯郸城里的头目,他叫林如霜。”徐远点点头,“我保证,你的妻子一定会活着离开邯郸。” 饭馆中,老板本来在柜台点着账目,忽然有两个老头儿走了进来。“真是年纪大了,什么都能看见。”“就是就是,大男人居然穿着女人的衣服,还让我家娘们儿去给他脱衣服,真是,世风日下。”老板抬起了头,看着这两个老头儿似乎在想着什么。只见他去后厨拿了一盘花生米,放在了老头儿的桌上,陪着笑脸道:“两位哥哥,给我讲讲,什么女人男人的。”“就是今天有个女的在衙门门口哭哭啼啼的,可是一看原来是个老爷们,真是,丧尽天良,世风日下呀。”“那个男的呢?”“送官了,这种人,就应该乱棒打死。” 掌柜的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他想了想,这几天接连的折了两个人,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此地不宜久留。深夜,就在他收拾好东西打算连夜跑出邯郸城的时候,一帮兵士闯进了他的家。领头的那个军士凶神恶煞,一把抓住他:“你就是林如霜?”他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林如霜刚刚出门了。”那军士狰狞一笑,问道:“读过书吗?”他被这句话问懵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读过几本。”“兄弟们,这帮人骂咱们丘八,来两个人,给我卸他两根肋骨!” 真是天降横祸,他看着那帮拎着刀子的兵士朝自己越走越近,不由得瘫坐在地,又想着向后边跑去,副将一脚把他踩在下面,“算了算了,还是等审问完了再卸他的肋骨吧,拉他回去,这里面的酒给你们解解馋,喝多了谁敢闹事我就砍了你们的头!”“是!”林如霜就这样抖如康筛的被他们拖死狗一样拖了回去。到了天牢的时候,已经晕死过去了。徐远皱着眉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所谓武林高手,不过如此,什么豪杰,真是。关起来,记住,他们几个离得远一点。” 回到府中,差不多已经是子时了。房门前的小亭子里有一盏灯笼,任一秋还在等着他。徐远慢慢走近:“将军,这么晚了还没睡吗?”“嗯,君瑞呀,你这几天可是一直没歇着,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要我说呀,你干大理寺肯定比在军营里呆着强。”徐远耸了耸肩膀:“将军是要撵我走吗?我可哪里都不去啊。哪里都没有大营里待着舒坦。”“王爷明天就要到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差错。”“我明白,将军,您听说过光明派吗?” “光明派听说一直与淮北的官府多有勾结,怎么,你对他们有兴趣?”“我们常年在北境驻扎,淮北的事情将军也还是了如指掌?” 第六十五章 光明曾经事 “当年,我还在京畿做官,淮北派有一个巡抚进京面圣,在酒楼跟一个给事中吵了起来。他是地方大员,三品官,这个给事中是个小官,只有七品,但是尽管这样,那个小官也没有丝毫想要退让的意思。”任一秋说着,停了下来:“不请我喝杯茶,就这么干说啊?”徐远这才回过神来:“将军这么一说,倒是我礼数不周到了,将军里面请。”到了房间里,徐远给任一秋斟了一杯茶,任一秋把茶杯放到手心里,“给事中是言官,主抓监察所以不管是什么官员都要巴结着他们一点。但是这个巡抚,却不肯让步。这件事情让光明派知道了,他们就暗中刺杀了这个给事中,当时京畿城中这件事情轰动很大,先皇震怒,责令大理寺去查这个案子,虽然抓到了凶犯,没有证据表示跟这个巡抚有关系,只好不了了之,这么多年,光明派大本营一直也没有找到。这件事情当年在京畿几乎人尽皆知,茶余饭后大家都在谈论。” 徐远点点头,“真是一个好故事,那这么说,光明派一直在给淮北的人当刀,是吗?”“现在我们抓住了这个人,城外这些人只怕是破坏不了我们,很快就会强攻。明日殿下到了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今日你也劳累了一天,我也不再多加叨扰,早点休息。”任一秋出了门之后,徐远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想着不仅仅是官府与商人勾结,现在看来与那些门派也有联系。对于那些草莽,徐远还是比较陌生的,他们有着一把力气,却不肯为国家效力,整日想着该怎么提高自己的地位与名声,从本质上看,跟那些沽名钓誉的文人没有什么区别。 次日清晨,徐远跟任一秋早早的就守在城外等着兆谦出现,等到午时左右,远处兆谦的旗帜出现了,整整一天,他的辎重部队才全部进了城中。到了城中开会,兆谦听了任一秋的介绍之后,叹了一口气,“现在情况对于我们很是严峻,敌军多于我们,此战必是决战。”徐远他们纷纷点头,兆谦又道:“光明派的那个头头在那里?我要见他。”到了大牢之中,兆谦先见了那个一开始的刺客,他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兆谦开门见山直接道:“你知道林如霜已经把你出卖了吗?”那刺客眼眸中猛地一紧,他摇摇头:“我不认识什么林如霜?”“是吗?那你可能不知道他把给你的钱自己私吞了。”“什么钱?我不知道?”“不知道算了,你跟他明日一起上刑场,有什么话到了阴间再说吧。” 兆谦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了那个刺客稚嫩的声音,“你是什么人?”“慎亲王。”“为什么来见我?因为我是光明派的人?”“不,因为你本可以不做别人摆布的。”“是他们骗了我!他们说会给我钱,他们都是疯子!”“没人骗得了你,没人害得了你,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你看勤王军势大,就生了背叛的心思,你真的觉得就算是我们这边败了,勤王军会要一个叛徒吗?”“你说得对,他们不会再要我了。”“现在他们该给你的没有给你,你又因为自己的愚蠢,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阶下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真的觉得你会赢吗?”“当然,我会。”“凭什么呢?”他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就是个跳梁小丑,有谁会在乎你吗?六十万铁骑!你死无葬身之地。”兆谦怒了,他白皙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就算是六十万怎么样,那些轻看了我的人,每一个我都让他们付出了代价,现在的邯郸,你以为我逃不掉?你错了,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每一位战士都会为了忠诚流尽最后一滴血。我死在了战场上,我就没有输。”他的头低了下来,站在那个刺客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起兵这么久,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背叛。你在我的军营中,就是同袍兄弟,但是今天你为了利益背叛了我,你就是我的仇人。你原本拿起刀剑是为了保卫你的父母,你的爱人,现在你把它对准了你的长官,你的兄弟,你,就是罪人。” “殿下,你现在这么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事已至此,我绝对没有一句辩解。”兆谦握住了自己的剑,转身走了出去。守在门口的徐远问道:“为何殿下先要见的,是他呢?”“他是我们军营里的士兵,却对自己的将军兴起了刀兵,这件事情在军营里必定引起军心动荡,我们必定要稳住军心。”他又看着徐远,叹了一口气:“这边光明派的人,你务必要斩草除根,不能留着这些人。” 乌侯山后,勤王军帐中,一帮文武官员吵成了一团:“为什么要放任慎亲王入城而不中途拦截,这绝对是延误战机,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你没有读过兵书吗?我们的军队倍于敌军,之所以放他们入城是为了瓮中捉鳖。”“为什么本来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非要等到他们合兵一处才要做呢?”“还不是为了斩草除根,流兵残将不好收拾。”“流兵残将是我们考虑的事情吗?你就是圣贤书读坏了脑子!”“臭丘八你说谁脑子坏了?”武官们齐齐站了起来。“你说谁丘八?” 眼看着自己阵营中就要起内讧,元帅赶紧清了清嗓子:“你们先不要吵,我明白各位的顾虑,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我现在已经派人在城里进行了破坏,今日他们还给我回信,说一切顺利,各位大可放心。”主帅都这么说了,那些文武官员也都悻悻的闭上了自己的嘴。有一位武将问道:“将军,既是如此,那我们何日发起总攻?老是这么小打小闹,只怕陛下会…”“我已然决定了,决战之时,就在本月的十五月圆之夜,请各位在各个营中好生安排。” 第六十六章 孟甲的等待 “你有没有听说呀,有邪教来咱们邯郸城里兴风作浪。”瘦的那个人打了个寒战,瞪了那个瞎说话的胖子一眼。 “你可别瞎说,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慎亲王前几天在街上差点就被那刺客刺杀了。”茶楼的百姓一听,似乎是有大消息,纷纷围了过来。 “我听说了,不过这跟慎亲王有什么关系,刺杀不是咱们任将军吗?” “什么任将军呀,任一秋顶多就是个打工的,要说这个天生慧眼,能识善断的,还是咱们殿下。我可听说了,殿下一听勤王军来了,赶紧从京畿赶回来,就是怕勤王军屠杀咱们百姓,你是不知道,城外的那些个村子都让他们杀光了,他们拿着咱们老百姓的人头当是殿下军队的人头,去陛下面前邀功求赏。” “真不是个东西。”瘦子的眼里闪现出一丝恼怒,真是没想到短短一年不到,邯郸城内的民心已经不在陛下这一边了。 “就今天,午时,菜市口就把那几个刺客杀了呀,你去不去看呀。” “这我就不去了吧,我胆子小,看不得打打杀杀的。”菜市口杀人,任一秋监斩。 徐远跟兆谦在城楼上远远的看着那些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的百姓。 “殿下,你说,他们会派人来救这几个人吗?” “当然不会,他们成功失败与否,都是弃卒。” “那为何殿下还要来这里看呢?难道不是看热闹吗?”兆谦瞥了他一眼。 “我有什么热闹可看?看你们有多么废物吗?你看下面的百姓。”徐远探出头去,只见乌泱泱一片,人员极多,还要兵士维持秩序。 “百姓怎么了?有什么不寻常吗?” “这里面的百姓大都是老人跟孩子,青壮年不到十之一二啊。”徐远这才细细一看,正是如此,几乎没有什么青壮年在,他讪讪的笑笑:“也许是青壮年有事情要干,没办法看热闹吧。” “真的吗?是他们没有空看,还是城中几乎没有了青壮年?徐卿,你比我清楚。” “城中,强壮年确实基本上都入了军营,可是这确实是无奈之举。” “这么光明派的人一杀,城外必定有所触动,只怕举兵来犯的日子不远了。” “臣愿立下军令状,本月十五月圆之夜,臣必定带着炮营将勤王军的老巢轰为灰烬。” “你有多少炮火,他们有多少呢?你这样贸然出去,只不过是以卵击石。以逸待劳,休整工事,时刻准备厮杀。”乌侯山军帐中,林幼看着城中探子来的密报,脸色极为难看,他的旁边站着两个穿着长袍的人挑了挑眉毛,一脸的不满。 “去叫王彬来。” “是。”军士走了出去,那两个长袍人才开始说话:“林大人,如何了?” “光明派入邯郸城中十三人,今日午时都在菜市口被问了斩。” “什么?”那长袍人尖声说道,林幼将手中的密报递给了他,他细细的看了起来:“一十三人,全部被枭首了。林大人,兹事体大,我们需要跟我们掌门汇报一下。”林幼挥了挥手:“二位慢走。”看着两个白袍人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他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王彬看到了他的表情,连忙问道:“元帅,发生了什么事?” “光明派的事情在邯郸败露了,十三个人全死了,现在这帮废物是用不上了。”王彬点点头:“元帅,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许您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我们完全可以碾平邯郸。”林幼站起身来,拍了拍王彬的肩膀:“我这么多年,你是知道我的,论带兵,我是不如你的,我也要向你学习。十五之夜,我们定要一战成名。”太行山脉的某一个山头上,入道宅中,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托着腮看着天上。 马上就天黑了,如果今天再不出现异象的话,他咬牙切齿的想着,那就我就明天再来。 终于,他看到有一块黑色的云彩,遮天蔽日的盖住了即将落下的太阳,他猛地站了起来,等到了! 收拾收拾,今晚就下山。可是让他站在那个大仓库门前时,还是被那个无人机的数量惊呆了,那些铁疙瘩放在一起,能有一座小山高,光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可怎么弄出去呢? 孟甲想了想,当天夜里就背着包袱下了山。他的脚力是不如师兄师父他们,到了山下,就已经是深夜了,兆谦徘徊了许久,还是敲起了婷姐的门。 门开了,许久不见她似乎有些憔悴,兆谦清了清嗓子,想把这里的尴尬清空。 “你来了,这次…” “我稍歇歇就走,师兄那里大战将近。” “嗯,好。”她为他收拾出了一间房子,孟甲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好像什么都是他走时候的样子。 忽然,一个扶着桌子墙边小心翼翼地走着的小孩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孩子粉雕玉琢,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十分惹人喜爱。 他呆呆地看着,她嫁了?婷姐收拾好了,看到他正在盯着那个孩子发呆,问道:“你在发什么呆?”他指了指那个孩子:“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胡冰。” “跟你挺像啊。”婷姐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看来这个人根本没有看出来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她有些赌气,干脆问他:“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早点睡吧。”孟甲抿了抿嘴唇,想问点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第二日清晨,孟甲似乎一夜没睡,顶着深深的黑眼圈离开了婷姐的家。 婷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别过了头,这一见,就是一辈子。邯郸城下,有军士来报:“将军,有人前来投奔?” “何人?” “他说要找徐将军。”徐远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说了一句:“又找我?都不知道换一个人吗?” “属下这就将他赶走。” “慢慢慢,我问你,此人长什么样子?” “长得,挺黑的,胡子拉碴的,他说他是你的师弟。”徐远猛地站了起来:“快带我去。” 第六十七章 大眼瞪小眼 城楼下,孟甲一脸无奈的看着对准他的一片片箭:“我真的是你们将军的师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有人来着危如累卵的邯郸城吗?”城楼上的年轻士兵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当然有,那就是,刺客。”孟甲点点头:“你说得对,你说不过你,但是还是麻烦你去请一下你们将军。”“已经有人去请将军了,将军每天日理万机,哪还有空见你这种闲人,还请阁下好自为之!”孟甲只好坐了下来,托着腮等着下文,不到一会儿,就有一个人前去城楼,不知道说了什么,城楼上那几个刚刚喊话的士兵不见了,士兵们的箭也收了起来。 有一匹马从城中缓缓出来,牵着马的正是刚刚和孟甲对喊的那个兵士。“先生,属下不知道先生是将军请来的贵客,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请先生原谅,若是先生肯原谅我,就请让我为您牵马入城,若是您不肯原谅我,那就让我自裁谢罪在此。”孟甲赶紧扶住他:“我看小兄弟你聪明,将来定是能够做将军的人。如今孟某城下之事,不怪你,正是你这样尽忠职守的勇士,邯郸城才能固若金汤啊。”他转身上马,“还请您牵我入城。”那位兵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多谢先生不嫌弃,我必定为将军与先生出生入死。” 入城,徐远已经在城中等候了,看到孟甲进城,他的眼前一亮,亲自扶着孟甲下马。“师弟,已经是时机了嘛?”“确实是了。”他赶紧迎着孟甲入了府:“怎么样,令权,你有没有把无人机带来?”孟甲脸色一阵为难:“没有。”“师父呢?他为什么没有来啊。”“师父,自你那次下山,就已病逝。”“师…师父去了?怎么没有人跟我说呢?”“师父说,等你功成的那一日,才准你去看他。”徐远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摊了摊手,心情有些崩溃:“师父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救我,我却不能在他病重的时候床前尽孝,我怎么配做人呢?这不是陷我于…”说完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乌侯山中,林幼问着城外的探子:“今天谁去叫城门了?”“就,一个胡子拉碴的穿的破破烂烂的一个道士好像。”“那徐远怎么见他了?”“其实也不确定徐远是不是见了他,从头到尾徐远都没有露面。但是他们开了城门放他们进去了。”“他说的啥?”“他说他是徐远的师弟。”林幼点点头让他下去了,转头对王彬说道:“嗯,你看,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说是师弟,那咱们明日再试试,反正他也不一定就一个刺猬,咱们埋伏精兵在城外,让人去前去叫阵。等到城门一开,咱们就杀入城去。”王彬问道:“元帅,且不说这个办法可不可行,就说这个头阵,没准就掉脑袋的事情,谁愿意去做呢?”“让光明派去,这个任务我交给你了,今天你就去找那两个长老,让他派人来。”王彬脸色一阵为难,但是在军营里,元帅就是说一不二的人,他只能点点头。 徐远这一昏迷,便是一天一夜,城外还是有人偶尔来叫阵,兆谦全都置之不理,只是想着等着徐远醒了再处理他师门里的破事。等到他醒了,孟甲就在他的床前照顾他:“师兄,你醒了。”徐远虚弱的笑笑,问道:“师门里,我学的是兵法谋略,你学的是什么?”“我学的是机关算术。”“账房先生嘛?”“师兄说笑了,咱们师门里什么时候出现过帐房先生?”“我其实也不太懂,你能跟我说说嘛?”“就是阵法神兵之类的。”“你的阵法,能对付几十万的大部队嘛?”“功能一般,而且需要的材料也不够啊。”徐远叹了一口气:“那怎么办,敌军屯兵六十万,我们能怎么办呢?”“师兄,能不能拨给我一些人马,我想回山将无人机运下来。”“可是照着师父的谋略,应当是在攻打京畿时才用的。”“可是师兄,若是这一战赢不了,又谈什么攻打京畿呢?”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吧。 十三夜里,孟甲带着二百骑兵,连夜出了城。徐远去军帐中拜见兆谦,他背着手,“徐将军,你的师弟最近可不少,一天一个,都不带重样的。”徐远苦笑:“我只有一个师弟,师父都已经驾鹤好几年了。怎么还会有师弟呢?”兆谦若有所思:“是吗?你的师弟,跟你一样学的武功谋略嘛?”“并非如此,师弟所学与臣不同。他主学的是机关算数,主要建一些神兵。”“什么神兵,在哪里?”“在臣的宗府中。”兆谦点点头,他拍了拍徐远:“你要知道你的师父是为了成全你,才没有公开他的去世,你要做出一番事业。”徐远点点头,这些话,对于他这几日来说,已经听了无数遍了。“殿下大可放心,远必定不负师父的遗愿。” 十四日,又有人前来叫阵,“我是你们徐远将军的师弟,亲师弟,还不快放我进城,我要面见我师兄!”守城的兵士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叫来徐远,只见徐远夺过一旁兵士的弓箭,搭弓上箭,一箭射穿了那人的头颅。“自今日起,再有人阵前胡言乱语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乌侯山中,长袍人怒气冲冲的到了帅帐之前,就开始哭诉自己光明派有多么多么不容易,扶植他当这个巡抚有多么多么的费力气,他却这样对待自己的教徒,当人肉沙包。一向对光明派柔声细语的林幼也难得的冷了脸。“长老这次行动你都不提前打听打听嘛?徐远是因为师父死了才不出门的,你还去叫阵说是师父让去的,怎么,托的梦嘛?”“掌门口谕,朝廷中事,江湖中人不宜掺和太多,今日起,光明派退出战争,请林帅好自为之。” 第六十八章 战邯郸城下 说着,也不管林幼难看至极的脸色,径直往帐外走了出去。王彬看到了林幼的表情,也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径直说道:“那光明派的也太过猖狂,不过都是些草莽而已,不入流的小人物,怎么敢威胁元帅您呢?”林幼摇了摇头:“你在淮北时间短,你不知道。这光明派表面是江湖草包,看上去就容易被人当着枪使,可是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在淮北找到他们的门派所在。太神秘了,给我一种没办法掌控的感觉。”“元帅,趁着我们现在势大,不如…”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林幼摇摇头:“至今为止,我都没有见过光明派的掌门,斩草必须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十五日夜晚,月亮格外的明亮,徐远手持长枪在城楼上带着一队军士巡逻,忽然之间,有火光出现。徐远大叫一声:“敌袭!”随后拿起守城士兵的鼓槌开始敲鼓。鼓声传到了下个鼓的据点,守城士兵也开始敲。一时间城中鼓声大作,所有的军士都拿起了武器。火光之中,是无数的燃烧着的箭矢,它们从天而降,照亮了黑暗,也穿透了士兵的皮甲。随着一声声惨叫声的传出来,城外传出了不一样的鼓声,勤王军发起了总攻!喊杀声震天而来,六十万军士挥舞着短刀,长矛,攻城梯。冲向了邯郸,徐远下令道:“火炮在何处?”炮声轰鸣,城下瞬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草木,人肉,衣物皮草的烧焦味道弥漫在了整个战场之中。徐远再令:“弓箭手在何处?”一轮弓箭射出,站着的勤王军兵士已经所剩无几。但是这一波死了,下一波还会继续前仆后继的冲上来,这样下去,弓箭火药总会支持不住的。徐远看向副官:“派人去取增援来,带五千骑兵跟我出城!”副将摇摇头:“将军,五千太少了,城外少说也有五万人马。”“少废话!”徐远梗着脖子吼道。长枪别在手中,转身下了城楼。正当他打算打开城门冲出去时,兆谦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拦住了他:“徐将军可是上赶着要去送死?”“殿下,敌军攻势猛烈,用不了多久就会到城楼下,我们拖不得啊!”“到了城楼下,我们还有滚石,有刀剑。你怕什么?现在天还没亮,胜负未定,你就这样慌张的出城嘛?虽然我不太懂得兵法,但你这样做确实不太妥贴。” “城外的绊马索还没有用到,我实在是担心你徐将军出门还没走两步,被自己的绊马索弄个跟头,太不雅观了。再说,让你的兵看到了,会笑话你的。”兆谦温和的劝着他,似乎还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臣,谨遵殿下命。”“现在呢,不仅仅是你一个门受到了进攻,很多城门都有,只不过现在暂时没有你的这个攻的猛烈而已。”“臣定会守住此门,战斗到最后一个兵士。”“好了好了,不一定有你说的这么惨烈,没准老天爷是在咱们这边呢?”他转过头去,对着自己的副将道:“传我命令,凡是战前后退一步者,立斩,士兵后退十夫长斩;十夫长后退百夫长斩;百夫长后退校尉斩;校尉后退将军斩;将军若是后退,那就我亲自来斩!”这个瘦弱的少年手紧紧地握着长剑,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凡是阵前不听命者,立斩;阵前妖言惑众者,立斩;阵前逃跑,倒戈者,诛九族!”他看向徐远,脸上还带着他特色的温润如玉:“徐将军可明白了?”“臣明白。”“去吧,勤王军虽然势大,但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我们守住了轻易不出城,他们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是!” 城外,军帐中。“元帅,您下令攻城,可是没说哪个门是主攻,现在我们已经列好了队,只等元帅一声令下。”“六十万打二十万要什么主攻?都给我上!狠狠的揍他!”领兵的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这条决策有没有实际的意义,他们纷纷看向王彬,王彬站在林幼身后点了点头。“臣等领命。”那些武将一溜烟爬了起来就往外走,此时,天色刚刚露出拂晓,城下的士兵的攻城梯已经到了城楼之下,“将军,砸嘛?”“再等一下。”等到第一个人的脑袋已经快要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徐远大吼一声:“砸!”滚石砸了下去,传来了几声惨叫,那几个勤王军士被砸下了护城河,同时攻城锤也在慢慢的靠近着。徐远拿起一把弓箭,搭弓射箭,正中第一个抬着攻城锤的兵士的眼睛,那兵士瞬间撒了手,惨叫着捂住了眼睛。因为他放了手,旁边的几个兵士没有准备,手中的攻城锤突然变重,砸向了他们的脚,一时间,攻城锤掉在了地上,难以为继。 这边徐远还在看着底下前来攻城的军士中有没有大官的时候,督军的王彬发现了这个一头白发站在城楼之上的男人,“此人是任一秋,快给我弓箭,让我射杀此人!”军士抬来一把大弓,王彬一手接过了大弓,上满了弦如同弯月,射向了徐远。箭矢破风而来,副将看到,连忙推开了徐远,自己生生地接下了这一箭。徐远看到脑门上插着箭的副将直挺挺的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已经了无生息。又想到平时与他一同训练,一同办案,不由得悲从中来,又因为紧急时刻不敢发作,只能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兄弟,好走。 孟甲此时刚带着那两百骑兵上山,平时在平原上撒野惯了的骑兵也只能把马放到山下徒步上山,这兵士很多没有爬过山,走的异常的慢。孟甲心中焦急,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样言明,只能飞速的走到前面等着他们,走了两天两夜丝毫没有歇息,他们才到了入道宅前。 第六十九章 内乱起坤试 军士们看着眼前的大宅子,富丽堂皇,气派非常,却建在了这个荒山人烟罕至的地方。再看看那个道人,胡子拉碴,一脸的穷酸样子。孟甲招呼着他们:“快来,来这里!”大家凑近一看,原来是一个黑洞洞的大门口,孟甲进去抱出了一个无人机:“就是这个,大家伙轻拿轻放,别弄坏了,你们将军有大用。”兵士们凑在一起看着那个机器大家伙,十分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叽叽喳喳的讨论开了:“你看着像个啥?”“像个蜻蜓。”“长得真怪啊。”孟甲看着他们说的热闹非常,心里也有些焦急:“各位,还是先搬东西到邯郸,这些都是神兵,空前绝世的东西,小心一点,不要弄坏了。”兵士们点点头,便开始搬运无人机,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包了起来,便要下山。孟甲看着天上的夜色,月亮骤然变成了红色,正当他想要看个仔细地时候,忽然一切又变得正常起来。他耸耸肩膀,也许是最近太累了,还是应该休息休息。 邯郸城中,已经不间断的打了一天一夜了。敌军轮番着攻城,兵士们轮番着休息,只有将军们,一刻都不懈怠地在城楼上督战。在伤兵营中,慎亲王不顾脏污亲自给伤兵们包扎伤口,一身雪白的战袍沾满了不知道什么颜色的污渍。兵士们感动的一塌糊涂,纷纷在作战中以一敌三,英勇无比,这邯郸城,竟一天一夜都没有攻上城楼。林幼心情很是复杂,一军统帅,还肩负着勤王重任的他,现在与叛军主力作战,兵力数量倍于他们,但是攻城一天一夜以来,大范围作战,目前为止还没有占到便宜。勤王军看似是声势浩大,实际上内部也是派系林立,并不团结,大家都是为了升官发财,谁都没想着拿命换,故而士气不高。林幼问道:“这一天以来,我军伤亡多少?”“回禀元帅,我军这一天以来,伤亡大概在一万人左右。敌军伤亡在两千左右。”“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攻上城楼?”“这…”王彬有些犹豫,但是还是说了:“各个将军都很爱惜自己的羽翼,不愿意拼命的打,故而伤亡不多,但是战果也不大。”林幼皱了皱眉:“现在刚刚打响,如果都让他们这么偷奸耍滑,那么我们何时才能进京面圣啊!你现在去,去备用先锋里面找一个能打的,自己敢冲的,带到我面前来。” 人很快带了过来,是一个少年,嘴上的毛还没长出来呢。面色黝黑,很是强壮。林幼看着他,站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常坤。”“今年多大了,我看你年纪还小。”“我今年十九岁,淮北人。”“十九岁,你很年轻啊,我让你做先锋,你敢不敢?”“有什么不敢的,若是您信任我,我一定将那乱臣贼子的头颅切下来,送与您做报答。”“我在等着的,就是你这句话,今夜你便留下,带着咱们淮北的兵士冲杀个片甲不留!”先锋一发布,别说是别的地方的将军,就连是淮北的将军,都颇有怨言。“这小子谁啊,是不是谁的亲戚?”“脸生啊,他会不会打仗啊。” 一位肥头大耳的将军来到了林幼面前,只见他及其敷衍的行了一个礼:“元帅,这个小子是什么人?”林幼道:他是先锋营里的,叫常坤。”“我看他年纪不大,敢问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打仗的时候敢冲锋,这还不算吗?”“就因为他自己不想活了,我们就要把手下的兵士交给他?让他带着送死?”常坤直接向着林幼行了一礼:“元帅容禀,末将以为先锋,就是要为后来的兵士开拓出一条道路,而不是缩首缩尾,畏战不前。”“什么畏战不前?你知道什么?两大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轻敌冒进,你要让多少人去送死?” “李将军这么多年来沉迷于酒肉之间,只怕早就忘了什么是先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不能打了吗?”“常某不才,愿请将军赐教。”“赐教不敢,来人!将我的大锤拿来!”众将士议论纷纷,而林幼也在看着事态的发展。一言不发。常坤拿着他的大刀,就对上了那个胖将军,二人砍杀起来。只见那一对大锤被他挥舞着游刃有余,常坤节节败退,并不敌他。忽然之间,胖将军一锤头砸在了他的胸口,常坤倒着飞了出去。人群中传出了一阵阵喝彩声,大家都在笑话那常坤的狼狈,胖将军也放下了双锤开心的跟将军们欢呼。林幼脸色极其难看,但也无可奈何,没办法,这个小子不争气。 就在所有人欢呼之际,常坤慢慢的爬了起来,他捂着胸口,仇恨的看着那群欢呼的人们,林幼看了看他的样子:“把他带下去吧。”眼看着兵士们走向自己事情就要没有回转的余地之时。常坤支撑着爬起来,一把拿过旁边军士的弓箭,搭弓射箭向着胖将军的方向。弓箭破风而去,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脏,胖将军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挣扎了两下,躺在了地上。人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胖将军挣扎着,又逐渐不动了。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他杀了李将军!”人群这才再次沸腾起来,甚至平日里跟胖将军交好的将军已经拔出了他的剑。林幼赶紧派人将常坤弄走,常坤的脸色逐渐狰狞,狂笑着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元帅,此人妖言惑众,又不听从您的指挥,在众人面前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乃是大忌,还请元帅将他军法处置!”将军们纷纷附和:“以下犯上,这种风气纵容不得!”“输了就是输了,怎么还偷袭人家呢?”“太过卑鄙,此人必须严惩!”林幼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审他的,这几天各位将军也都辛苦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元帅,你可不带这么袒护他的,今日我们哪里都不去!” 第七十章 自信的常坤 守城的人忙活了一天一夜,可是攻城的军士们,何止是一天一夜呢?各种准备工作高强度的战斗早就让他们疲惫不已,现在又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被人偷袭致死,怒火,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燃烧。从一开始,他们从南方各地而来,车马劳顿,就是为了进京畿勤王,现在好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冲在前面,可是现在还是被人埋怨,甚至屈辱的死在自己的军帐中。“元帅,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带着兵马勤王,您这就把我们晾起来夺权了?您到底是想勤王,还是拥兵自重呢?让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人来这里脏了军营?”林幼最头疼的就是这个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最怕地方军内部分裂,到时候个个拥兵自重,难以协调。 “元帅说得对,现在大家只是太累了,回去歇一歇,有什么事情,等到大家休息好了,我亲自给李将军抬棺!”王彬站了出来,及时的安抚住了大家的情绪。“我知道,这几天以来大家很辛苦,所以这件事情确实是有差错,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还请大家相信我王彬一次!”不得不说,相比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幼来说,王彬还是有点威信的。将军们互相看了看,达成王彬是惹不起的共识,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王彬看向林幼,看他还是捂着额头也不吭声便问道:“元帅,那小子怎么处置?”“杀了算了。”林幼站了起来,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回了自己的帐篷。 王彬冷着眼看着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的常坤,那小子还是一脸倔强的看着王彬,一声不吭。“你可知道你错在了哪里?”“将军,我不知道。”“继续打,看着点,别打死了,留着他一口气,明天接着打。”常坤冷冷地一笑,躺在了地上,任由他们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走。王彬不解气,跟上去又踩了两脚,回到自己的军帐中,越想越气,就派人去搜查先锋营校尉的军帐。这一查不要紧,居然查出了一个带着一只眼睛的信封,王彬见识短,以为这是邯郸城中的信物,急吼吼的拿去给林幼看:“元帅,您看。我说怎么那家伙怎么推荐常坤那么个生面孔,原来用意在这里!您看这个信封,定是那厮与邯郸私相授受的证据!还有那个常坤,也定是敌军的细作。将军,常坤在审讯的时候,一声不吭,可见这贼子猖狂至极。” 林幼还是沉默着,他屏退了左右,低声对王彬说道:“这个标志是光明派的,我也没想到他们渗透到了军中,现在你我的处境极其危险。我们不知道身边的人谁是谁不是,你明白吗?就像这次常坤一样,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可以被他们变成任何样子。”“元帅,我不明白,为何他们势力这么大,他们的背后是谁呢?”“你劝劝那些将军,我现在想到一个主意,能够两边不得罪。”王彬附耳过去,听着林幼说的计策,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但是元帅,光明派的问题绝对不能姑息,他们没有本事对付敌人,却把手伸进咱们内部,这简直不可理喻!”“你在淮北的时间短,可是你也已经看到了,他们就是淮北的最实际的统治者,不是官府,不是乡绅,甚至不是土匪,而是一些我们没有见过的人。他们在背后操控着我们,这难道不是最可怕的吗?” 竖日,暂停攻城十个时辰后,林幼暂时的又将各位将军聚在了一起:“诸位将军,咱们共事到此,发兵勤王。只不过是各位抬爱,我才坐上了这个元帅的位置,是我一时受了他的蒙蔽,错信了这个奸贼,现在经过我的审讯,这小子供认不讳,只是因为跟李将军的私仇,才会如此作为。现在是打仗,正是用人之际,我打算把这小子放到前锋军中,生死不论,做一个大头兵,各位将军以为如何?”这是一个折中的想法,各位将军回去之后对自己的兵士也有了交代。但是这看似完美的背后却有人不满意,很不满意,那就是光明派的常坤。他咬牙切齿的低声对自己的内应说道:“什么冲锋营?我可没想着玩命啊。”“你自己夸下了海口,还能中间退缩吗?”“还不是你们让我扰乱军心给他一点颜色吗?”“掌门说了,他会尽力护你周全,你不要怕,光明派不会放弃自己的兄弟。” 发兵攻城,场面自然不能像平时训练一样井井有条,军士们都拿着能够遮蔽身形的东西隐隐前行。常坤也在其中充满怨气的走着,时不时左顾右盼地看着谁是接应他的人。只见有两个军士慢慢的向他靠近着,等到三个人到了一起之后,他们两个问道:“跟我们走吧。”“去哪里?”“当然是带你离开这里了。”常坤大喜,自以为是找到了组织,连忙跟着他们走了。三人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到了另一个城门的防区,在那里,正有一个人手持长剑静静等着他,常坤一看他,眼神瞬间收缩了。这个人,正是与那个李将军一起交好的将军。“临阵脱逃者,斩立决!”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那位将军狞笑着尝了尝刀尖上的血液。“不错,回去之后我会重重的赏赐你们。” 这次小小的风波给了邯郸城中兵士喘息的机会。勤王军六十万人分为三班倒,守城军二十万人分为两班倒。兵士们也都是疲惫不堪,这一天的时间让大家的神经都稍稍放松了一些,徐远趴在城楼上看着城下,想着师弟什么时候回来。虽然说现在压力小了一点,可是勤王军迟早会卷土重来,这几天的紧张已经让他十分疲惫了,城里现在唯一精神奕奕的也就是伤兵营里的兆谦了。可是每天晚上兆谦回到府上之后总是一声不吭猛灌好几壶清水,丝毫没有了世家公子的风范。 第七十一章 背后的阴谋 今天夜里,下了一点小雨,很是清凉。徐远坐在兆谦门前的小亭里,静静的等着他回来。月上枝头,兆谦再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府中,看到在等待着他的徐远,心领神会。坐到了他的身边,“这么晚在我房间门口,还点着这么昏的蜡烛。你可是真会替我省钱呐。”徐远问道:“殿下,我们这几日以来,伤亡情况如何?”“其实情况也还好,比我预料的要好。这几天以来,每一天我都让各营的校尉上报。死了两千三百二十一个人,伤了有一千来号。我们这边士气正旺,我认为反击没有问题。”徐远托着腮看着他,虽然他疲惫不已,可是谈到防住了六十万军队的时候,眼睛就在兴奋的发着光。 “殿下每日在伤兵营中,有什么感触吗?”“能有什么感触,你是知道我的,其实我对打仗是不太精通的,现在让我在伤兵营里面当甩手掌柜,我其实也乐得自在。”兆谦笑笑,“磨磨嘴皮子而已,多的忙我也帮不上。现在我还在想着你师弟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咱们一起拿下京畿。”徐远也笑笑,“殿下还是很有信心的,没有被伤兵营里的那些吓到。”“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只是最近勤王军中动静不明,异常慵懒,还请殿下告知我一二。”“没什么,就是林幼元帅和光明派出了一点小摩擦而已。”“那如果我们…”“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兆谦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我们现在贸然出击,怎么知道不是敌军的圈套呢?本来他们窝里斗,我们一参与都朝着我们来了。我累了,睡了先,没事不要找我。” 徐远呆坐在原地,心里慢慢思忖着兆谦的话,虽然一天没有人攻城,但是别说是二十万人,就算是二十万个白菜,也要砍上几天。这场仗在一般情况之下,都要打最少一年半载。可是现在邯郸就是一座孤城,哪里来的支援呢?那二百个无人机,徐远摇摇头,作用太小了,实在难以发挥作用。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呢?带着这样的愁丝,徐远慢慢入睡。他在这里发愁,孟甲那里是日夜兼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带着那两块黑乎乎的大铁疙瘩,兵士们一人背着一个无人机,为了不损伤无人机走的官道,下山就走了一天一夜,虽然说大家嘴上都没说,可是孟甲也知道人不是铁疙瘩,也要休息的。于是下令原地休息。 无人机有些笨重粗大,有一个兵士背着实在疲惫,就重重地把它放在地上:“先生,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您也不肯告诉我们,我们闷着头走了一天了,它太重了!请您告诉我们,这是什么样子的神兵呢?”孟甲不爱说话,早年在军营中就不是领导的那种类型,他被这么一质问,红着脸憋了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看着这个道人脸红脖子粗,兵士们也感觉没有意思,纷纷劝道:“你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奉上边的命令做事,你没必要难为这位先生的呀。”那军士有些颓丧的坐在地上:“他们都能够上战场杀敌,可是我只能像一头骡子一样背着东西漫山遍野的跑。将军是觉得我不能杀敌吗?”众位军士都围到他的身边,有人拍拍的他肩膀,有人递上自己的水壶,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这个刚入兵营不久的新兵。 而那个胡子拉碴的道士,则慢慢的低下了头,在检查着无人机是否损坏。就在众人还在围着小新兵说话的时候,外围休息的军士的军士惊呼了起来:“你们看!他飞起来了。”大家纷纷看向孟甲。只见孟甲用两个布带束住了自己的两个胳膊,剩下的缠在了腰间,捆在了无人机上,手指轻轻触碰无人机的操控杆,就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下,无人机的螺旋桨缓缓转动,飞到了空中,带着孟甲一起。 “这是神仙!你看!他会飞!”“快跪下,可不能得罪了神仙,会有报应的!”大家纷纷跪下,就连刚刚那个小兵士也惊呆了。“神仙呐!您是有大神通的人,不要跟我们这些凡人计较啊。”孟甲缓缓降到了地面上,说道:“我并非是什么神仙,也担当不起这两个字。我只是想让各位看一看,这些神兵并非是什么废铁。还请各位好生看护,切莫损坏。山路难行,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距离下山也就是一步之遥,还请各位不要烦躁。”周围安静了下来,众位兵士默默的拿起了自己的包袱。站了起来:“先生,我们休息好了,前方战事吃紧,这样的神兵也许能起到奇效。”孟甲点点头:“那我们抓紧时间下山,天黑再休息。” 突击一天一夜之后,一行人来到了乌侯山后,这里已经有勤王军的斥候了。孟甲带着军士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斥候,根据无人机的画面信息找到了勤王军的粮仓所在,于是众多无人机带着火把飞向空中,军士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就看着有火在天上飞,纷纷大喊:“见鬼了!你们看!大白天有鬼出来了!”达到指定目的之后,无人机放下火把,飞回了营地。粮草被烧,林幼很是恼火,他找来几个当时在巡逻的兵士们质问,兵士们都已经像是吓傻了一样,就只说是有鬼,别的什么也不多说。这事儿林幼觉得还是光明派装神弄鬼。“军营之中,最忌讳妖言惑众!来人,拖下去当众斩首!” 看着那个军士被渐渐的拖走,林幼心中也越是烦躁。他找到光明派的长老,厉声询问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扰乱军心,挑拨离间,现在居然放火烧粮草?怎么想的?粮草是不要钱吗?光明派就算是家底多厚,也不能这样浪费吧?你们掌门不是想在京畿培养自己的势力吗?就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勤王成功?” 第七十二章 逆风战局改 “元帅怕是奉承话听多了,早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吧?”长老反唇而击,看着林幼焦急的神色,讥笑出了声,“元帅五年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这么多年来为何升迁如此之快?莫非元帅还当真以为自己有不世出的大才?”林幼眼中冷了冷,冷哼出声:“我有没有大才,这几年淮北地界上都很安定。倒是贵帮贵派,只有一些办不成事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废物而已。”“说我们是废物,那么废物倒是真想知道,大元帅过来有何贵干?怎么没带王彬呢?我劝你啊,没事就把王彬别在裤腰带上,你可是不知道,那些将军们有多想杀了你。这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原本以为是传说,现在可算是知道了。” “是你自己没有看护好常坤,怨不得别人。自己没看好人,就过来烧我的粮草撒气?你可知道现在军心动荡,容不得现在这些特别妖邪的事情。”“粮草?你的粮草哪一粒米不是光明派的?你还真以为你的淮北五谷丰登?我们真想收拾你,粮草收走就好,为什么要烧了它们呢?”“如果不是光明派,莫非是敌袭?”长老笑笑,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拍了拍林幼的肩膀:“林大帅,你可真是废物啊,不仅废物,还不是一般的废物。”林幼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自己的军营,他看到王彬已经安安静静的等在那里了。 “元帅,应该是敌军小股部队火油箭袭击了。请将军稍安勿躁,粮草虽然被烧了一些,损失并不大,应该是可以挽回的。”林幼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就进了自己的帐篷。王彬看着他的样子欲言又止,可是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闷闷不乐的回到营帐,身边的小兵士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被林幼冷落了。愤愤不平道:“将军,您才能不在林幼之下,各位将军又是真心的钦佩你,为何你还要在林幼之下呢?”王彬扬扬眉毛:“是谁让你来的?是光明派吗?”兵士摇摇头:“将军,并非如此。淮北军有钱,可是并不是人最多的,他们的领袖不得人心,也许早就该换一个了。”王彬有些动心,他看着小兵士,觉得这个人只是一个传话的,又或者他的级别不够,还可能是林幼和光明派来试探自己的。“你说的不算,如果真有诚意,告诉你的头头,让他来见我。还有,我没有见过你,以后不要偷偷来我的军帐里。” 这件事情过去了几天,都没有人前来找过王彬,王彬每天除了督战管理后勤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林幼也不肯让他上战场杀敌,一举一动都要跟他拴在一起,这就让王彬有点崩溃,他武将出身,最受不了那些弯弯绕绕,可是偏偏身在官场又不得不忍受这些。林幼现在又像个惊弓之鸟一样,恨不得让王彬睡在他的隔壁。“元帅,为何拉着我?”王彬看着自己的袖子角,咬着牙问林幼道。“没什么,我只是看那边战势有些凶狠,刀剑无眼,将军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林幼还是拉着他的袖角,故作淡定的说道。王彬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轻轻的掰开了他的手:“还请元帅放心,王某不会有事,也不会让元帅有事。”林幼果然点点头,松开了手,不再纠缠。王彬看着他在战场之上抖如康筛的样子,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这个元帅是我。会怎么办呢? 当晚,果真是有人前来王彬的帐篷,等他揭下面罩,竟是那位与死去的李将军交好的那位将军。他看到王彬,左右观察帐中并无其他人,便开口说道:“不错,就是我想杀了林幼。”王彬有些不解,问道:“元帅素日里待你不薄,为何你会起了这种心思?”“你可知道常坤是何人?”“我哪里知道,不过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而已。”“我在几日前,亲手手刃了他,在众人攻城之中,这小子唯独敢往后跑。我觉得不寻常,便查了他的底细,他是淮北光明派一个长老的儿子。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光明派的眼线无处不在难保他不会找到我。与其这样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呢?”“凭我淮南军的拥戴,将军想要夺权,也许是轻而易举地。我想要的,不过是仅次于将军之下的权力而已。”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具诱惑力,王彬几乎没有怎么反驳的答应了。随后的几天,王彬几乎拒绝了林幼的所有邀约,坚持去前线上督战,有时还会亲自拼杀。这让林幼感觉到十分没有安全感,但是又不好明说什么,想着下次见他一定要好好跟他说明白,自己这个主帅还是需要副帅们紧紧团结在身边的。王彬则不能看他,总觉得他会看穿自己的想法,跟他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度日如年,恨不得下一秒钟就赶紧跑开。 那一天没有让他等太久。七月十五日,夜。那一天是一个沉默的黄沙天,漫天飞舞的沙尘让气氛格外沉闷,一个月以来不眠不休的轮班让勤王军将士们都有些疲惫。邯郸守军似乎只会固守不出,外围放哨的兵士们都有些懈怠,有几个军士还在站岗的时候偷偷打瞌睡,他们的放松没有白费。等到风停了,空气异常安静,有的军士还在营中忙碌,等着也许可以在睡前蹭一波晚上站岗的伙食。他们听到了呼呼的风声,随着黄沙而来的,是会移动的熊熊大火。抬头看天上,有似乎陨石一样的东西随着风沙坠入敌营。“天怒了!慎亲王请来了天神!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嗓子,其余的兵士纷纷互相看看,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兵器就要逃跑。 徐远带着骑兵好像从天而降,当勤王军将士看到他们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磨得闪闪发亮的马刀,憋了一个多月,挨了一个多月的打,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后世称这战役一战将徐远封神,一点也不为过。十五万军士步兵骑兵全都出城,将声势浩大的勤王军一举击溃,简直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大部分乱兵流寇留在了直隶,成为很长一段时间难以治理的一难之一。当然,这是后话。 第七十三章 大厦将倾覆 其实封神的不仅仅是徐远,兆谦也在全国各地直接打下了名望。有些茶楼,甚至昨天还在说着勤王军是如何神勇无比,一路北上过关斩将,如何将那慎亲王打得落花流水。又说那慎亲王生的奇丑无比,一身粗大的腱子肉,是浓眉大眼吓得邯郸百姓根本不敢出门;再说徐远跟任一秋,那就是乱臣贼子,那徐远贼眉鼠眼,骨瘦如柴,生的一双死人眼;那任一秋啊,就是垂垂老矣的老头子,根本就上不了战场。 邯郸之战的消息传到各地,所有的话本先生连夜写了新话本。兆谦一夜之间就是那英明的君王,承天命而生的救世主;而那徐远也变成了神秘天兵天将,用兵如神,十几万就能打退了六十万人。虽然有很多人死在了邯郸,虽然战争让邯郸的河流染成了血红色,虽然死尸腐烂的臭味让邯郸老百姓难以忍受。但是看客们不会在乎,他们只想着场面盛不盛大;慎亲王也不在乎,他只会想着下一步如何攻克京畿;王彬就比较可怜了,他在乎,因为他还要逃命。那个说要带着淮南军跟他一起建功立业的人,跟着他的淮南军死在了邯郸城外。 一路向北,南边有光明派的人,他是不敢轻易过去的,这种江湖帮派在暗处,就像是一只时时刻刻盯着你的狼。一路向北,狼狈的越过了邯郸的地界,他好歹收拢了残兵败将一万多人,就要往京畿而去。一路上他抢劫了不少豪门大户,凑够了钱财,兵马又凑够了五万多人。这一路上鸡飞狗跳的就奔着京畿而来。再次高举了勤王的旗帜,带着手下溃不成军毫无战意的五万人马,写了一封加急军情就上报给了刘辉祖。 本来冷眼旁观的刘辉祖这一下也是哭笑不得,带着五万不知道是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兵就要过来,六十万人马都让他们造的干干净净。陛下因为这件事情直接昏了过去,两天才醒过来,现在你还敢过来…可是又不能明着训斥他要了他的性命,国难之中,正是用人之际啊。这件事情又太过重大,他一个人总是不好拿主意的。到了兵部办事大堂,他稍微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各位主事还有侍郎们的工作:“现在呢,我这里有一封加急军情,需要面禀圣上,你们谁跟我一起去?”同僚们瞬间苦着一张脸道:“尚书大人呀,我这里还有个报告没写完,恐怕没办法跟您一起去。”“尚书大人您别生气,您是知道我的,我一见圣驾就腿直打哆嗦,我是真的不适合去呀。”看着他们丝毫不成器的样子,刘辉祖十分无语,但是事情紧急他也来不及生气,只能猛跺一下脚自己去了。 现在的兵部,刘辉祖越走越气,风气越来越差。自打京畿之围后,同僚们对于兵部的日常工作反倒是没了平常的热情。整日互相推脱,甚至有些刚刚分配到兵部的年轻人,都在想着办法托关系转部门。就是因为一旦战争打起来,兵部就是主要的负责人,协调粮草,辎重运输这些麻烦事情就落到了他们身上,他们当官是为了找富贵,可不是干这种累死累活还掉脑袋的工作。进了宫,例行搜身,刘辉祖注意到宫内的宫人似乎清减了很多,走在宫里明显看到人少了。 面圣,照例要先进行通禀。为刘辉祖通禀的内侍还没有进门,内侍总管就迈着急促的小步子出了门:“刘尚书,是您吧?陛下听说您进宫了,知道您必是有要事禀报,特意让奴才来请您进去。”刘辉祖点点头,也没有多客套,直接进了宫殿。只见龙椅之上的男人似乎比上次见还要清减了许多,他看着刘辉祖来到,浅浅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子慧啊,你这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禀报吗?”“陛下,王彬带着五万军士,突出重围,要来进城,算着时候,明日清晨也该到了,臣想来请示陛下,这该如何处置?”“让他进来吧,不要太难为他。”“就算他打了败仗,已经是败军之将了吗?”“勤王之战,他并非是主帅,难以控制战情走向。”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撕心裂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涨的血红,好一会儿才好。“兵败如山倒,他没有因为敌军势大而灰心。相反收拢残兵,没有忘记出征时候的初衷,还在勤王的路上,你想想,这样的将领,且不说能力如何,至少是忠诚的呀。朕应该嘉奖他。” 这个结果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刘辉祖点了点头:“臣遵旨。”皇帝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刘辉祖转身要走,又回头看着他:“陛下的身体可还安康?”“如你所见,并不安康。”“陛下可一定要撑下去,太子殿下,还年幼。”他好像昏昏欲睡的眼睛忽然锋芒四射,他看着刘辉祖:“如果,天骄不是太子殿下,当如何呢?”这句话可吓坏了刘辉祖,更改国本这可是大事,怎么能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呢?“陛下不可!国本乃是一国根基,怎么能…再说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陛下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啊。” “朕想了想,你说得对,他只是一个孩子,也许并不适合陪着这座陈旧的宫殿一起沉睡。”“陛下,事情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那是到了什么地步了呢?子慧,你难道不明白朕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朕的儿子他还那么小,朕不想让他死在这里,所以子慧,你要带他走,离开这里。” “陛下,臣愿追随陛下。”“何必说这些呢?你活着不是也很好吗?何必非要陪着我去死呢?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能活到什么时候呢?你何必陪着我去死呢?你活下来,活得比他们都久,这才能为朕报仇啊。”刘辉祖的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他摇着头。皇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下去吧,朕累了。” 第七十四章 终身大事累 任一秋好忙啊,接收俘虏人数高达二十万,要对这些人进行整编,将领分配,粮草运输。他整日里忙的晕头转向,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兆谦和徐远两位大爷在那里煮着茶水聊着天。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累,现在这里每日的书简都能把他压死,任一秋今天终于忍不住了:“殿下,我们何日启程前往京畿?”兆谦愣了愣,才抬头看着他,扯出一个淡淡微笑:“你是在问我吗?那不是要看你什么时候改编完吗?”任一秋一脸崩溃:“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就我一个人好累啊。”兆谦朝徐远努努嘴,任一秋一看,他正在呲着大牙:“将军,我闲着呢,您找我呀。”“你怎么了?”“我可以给你帮忙呀。”任一秋摇摇头:“你去了,那帮人就都不干活了,他们就又开始围着你东问西问。我们的大英雄?” 茶杯端在手里,兆谦看着任一秋:“这个不要,那可没有别人了。现在正是重要的时候,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我其实也不放心呀。”任一秋看看四下并无其他人,赶紧靠在柱子上歇一歇。徐远指指凳子,他摇摇头:“坐了一天了,赶紧让我难得站一会儿。”徐远打趣道:“咱们殿下二十来岁,现在整日里悠闲得很,喝茶忙事业。我记得任将军在二十岁的时候都结婚了吧。”任一秋点点头。“可不是嘛,我三十二岁才有了立秋。”徐远捅捅兆谦:“殿下可是想要什么样子的姑娘?您只管吩咐,我肯定给你抢过来。” “好歹你也是世家将军的公子出身,怎么这话说的跟个土匪一样。”兆谦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现在心里确实暂时没有想过这个事情,让一个姑娘跟我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太好吧。”“谁说女子在这个乱世中就毫无用处只能做附属品?”众人回头,任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亭子之下。只见她白了一眼任一秋:“站在这里跟根木头一样,就知道杵着!”又转身向着兆谦缓缓地行了一礼:“殿下,女子并非不能为打仗做什么贡献。别的不敢说,就各位军士身上穿着的衣服,战场上难免又擦擦碰碰,十位将士中就有一位我给他缝过衣服。要是一个姑娘真心想要嫁给您,又怎么在乎环境是怎么样的呢?您身处乱世又是一个英雄,相信一定有不少女子内心倾慕于您。如果您不介意我身份低微,就由我来为您做这个媒人,总好过一言不合就要去强抢民女的大老粗吧?”“夫人这话可不太好,殿下是千金之体,怎么能在民间草草找一个姑娘成婚呢?自古以来,哪一位君主的皇后娘娘不是名门贵胄出身呢?皇后的娘家对于江山的稳固,是有很大作用的。” “那是自古以来啊,只不过我们的情况可不太一样。”兆谦坐直了身板:“自古以来哪一位皇帝陛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我哪里来的父母呢?哪里来的名门愿意把女儿嫁给反贼呢?这不是有污他们的名声吗?就算是有,也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把持朝政。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找个温柔贤淑端庄贤惠的好妻子。”任一秋和徐远双双无语,纷纷转过了身,告辞回屋,兆谦还在那里想着他的美娇娘长什么样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夜深露重,只剩下他一个人对着月亮发呆。 之后的几天,任一秋照样忙着改编徐远也还是要带训练,两个人整天都忙的不见身影,兆谦就只能忙一忙后勤的事情,他们动作很快,二十万大军整编完成,合兵四十万。向着京畿出发!大军浩浩荡荡,就要往京畿而去,此时皇城中已经是人心惶惶了,百姓们也不如上一次大军来围的时候支持禁军了。毕竟,大家都知道勤王军六十万也不能打败他们,这是有天神在帮助他们,上天已经站在了慎亲王这一边。他们还知道慎亲王悬赏了好几万两黄金要刘辉祖这个乱臣贼子蛊惑圣听的头颅,实际上慎亲王本人并不知道,有那个钱还不如多造点大炮实在。 京畿城外,安营扎寨,三人这才重新碰上了头。任一秋见兆谦有些憔悴,连忙问道:“殿下,您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啊。”兆谦瞪了他一眼:“别提了,尊夫人给我说的那几个姑娘真是让人难以消受,还是算了吧。”徐远来了兴趣,他嘿嘿笑着挤进了俩人说话的氛围。“什么姑娘啊,长什么样子啊?”兆谦俩手怼到了他的眼前:“看见了吗?那手比我的手粗两圈!这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啊,简直是开玩笑。我不喜欢!”徐远嬉皮笑脸的说道:“看吧,我就说了,还是得男人知道男人。女人总是太片面,你放心,殿下,您想要什么女孩子我知道啊,我给您找。”兆谦脸色难看,“我还忙,你少来烦我,有事没事别找我,你就跟死了一样就行。”徐远看他闷声走远,又去缠着任一秋:“你夫人给他说了个啥?把他吓成这样了。”任一秋拿起来长剑就走:“别人的事情你少管,自己还单身一个还给别人说什么媳妇儿真是笑掉大牙!你自己三十了吧!看好自己就行。” 徐远这边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灰心。他背着手拿着长枪像模像样的训斥着看热闹的军士们:“看什么看,将军们心情不好,再来什么都看信不信我让你们去挖厕所!你还看,你!”军士们纷纷散去,徐远在营里面转了一圈,还是想不起来谁最合适。最后,一脸茫然的孟甲就跟着他出去打猎了。“令权啊,你说男人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男人不一样,喜欢的女人也不一样啊。”“对对对,不该这么问,我这么说,你知道哪里有温柔贤淑善良体贴长得还好看的女人吗?” 第七十五章 孟甲找姑娘 同样是单身汉,孟甲就对这个问题没有一点点准备:“师兄,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单身男人,讨论女人,不是很正常吗?”孟甲一张黑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回应:“我从来没想过什么女人,师兄认错了人。”“怎么?你真的没想过吗?我记得前几年你带我去客栈的时候还是老跟人家老板娘眉来眼去的呢。”“谁眉来眼去的了,师兄不要拿我打趣,一点都不好笑。”马儿还在向前走着,可是两个人的心思已经都不在打猎上面了。年纪小的时候,孟甲就是兄长一手养大,那时候他还叫孟彤。徐远呢,父亲管的严,从来没有真正的跟女人有过什么接触。说起这个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快乐总是相似的,他们攻下一城,每一位将士都在欢呼;可是悲伤总是不相通的,每个人都有被生命坚强考验的经历。在孟甲这里,他看过公输婷,她的生活似乎不再需要自己了,她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应该很幸福吧。剩下的岁月里,为自己的兄长报仇,就是他唯一的执念。 “师兄,你一定知道那个杀了我兄长的人,他的消息吧?”“乌塞嘛,死了。他的全族,都被蒙古大汗杀了,好像是谋反什么的。”“没有一个人活着?”“应该没有,斩草谁还不除根呢?要说这个乌塞的父亲,就是蒙古的常王,这个常王。”他叹了一口气。“是皇后的父亲。”“皇后?还活着吗?”“死了。”孟甲点点头。“师兄以为,我不能为自己的兄长报仇了吗?”徐远勒住了缰绳:“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一直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不然那一天,我也不会留下你。”“即使那个人有权有势,富可敌国嘛?”“对,即使他富可敌国,哪怕他有权有势,我都相信你。” “我看话本子里,戏园子里,哪一个不是英雄救美呢?只怕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这样的美梦和美人,这样的好事情,能做是能做。不过,何必如此呢?慎亲王现在还没有加冠,军队里的事情大都还是你和任将军做主。”“正是因为他还没有亲政,现在要打京畿了,才最好抓紧让他赶紧亲政。现在不还给他大权,等他自己拿到权力,我们很难保全自己了。”“哪里有女子呢?”两个人说起理论来那是一套一套的,真的到了让他们去办的时候,反倒是有些傻眼:上哪里去找女人呢? 要说呢,这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要靠缘分的。同样是为兆谦张罗,王蔓草就吓得兆谦魂不守舍,坚决反对;徐远跟着孟甲呢?连个女人都找不到。前面似乎有女孩子的欢笑声,徐远指了指前面:“你看,女人来了,你有没有办法让她乖乖的跟你回去呢?”孟甲摇头:“我本来就不善言辞,哪里比得上师兄你呢?”徐远点点头,趁他不注意,把他一脚踹下了马:“等你的好消息,师弟。”草丛那边传来一点点响声,孟甲一看,有两双好奇的眼睛在那里看着他再看徐远的方向,哪里还有人呢?早一溜烟的跑了。孟甲气的跺了两下脚,换了满脸笑容对着两位姑娘:“不知两位姑娘是什么人?” 两位姑娘,一个身量高挑,却冷若冰霜,一个矮矮的可爱非常。那个个子矮矮的姑娘抢着说道:“我们就是路过这里,我们没有看到你被别人踹下马。”他有些尴尬,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面对着两个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还让人家看到了他那么狼狈的一面:“不瞒二位,我是来为慎亲王找一位贤妻的。”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咯咯笑了起来。孟甲不解,“不知道两位姑娘笑什么呢?”“谁娶妻不是明媒正娶,而是这样轻薄的说话。先生您当真不识礼数吗?”孟甲更尴尬了:“失礼失礼,实在是我单身这几十年,并不知道这娶妻的礼数。” “我说这位先生,您也太唐突了,您怎么知道我们两个就是那位慎亲王的贤妻呢?”“其实我也并不知道,不瞒二位,我与那慎亲王也不熟只有一面之缘,听说慎亲王最近想要从民间找一位贤妻,这才来此处寻觅。”姑娘又笑了,那高个子姑娘说话了:“慎亲王是何等的人物?怎么会想要从民间选妃子呢?先生又错了。”那矮矮的姑娘戳了戳她:“我可听说了,那慎亲王生的是凶神恶煞,满脸横肉。要不咱们回去吧,挺吓人的。”高个子女孩子摇了摇头:“你看,不管他什么样子,也是皇亲贵胄尊贵无比。却愿意自降身份从民间选妃,也许他才是我们应该想要的英雄啊。”“就算他是英雄,那又怎么样,他那么粗鲁,难道也是如意郎君吗?我们年纪也不小了,应该知道嫁人过去相夫教子,最好有一个文邹邹的相公。别管是什么身份,就你眼前的这位先生,就算你心中仰慕慎亲王是一位英雄,这位先生能将你带到他身边吗?别是什么骗子。” 原来是担心孟甲的身份,他涨红了脸,“不知两位姑娘名讳呢还,其实你们不用担心我是坏人,刚刚你们看到那个踹我下马的那个人吗?他就是慎亲王手下的大将军徐远,只要有他的引荐,二位姑娘一定能见到慎亲王。”高个姑娘把手搭在了矮个姑娘的肩膀上,轻松的问道:“是吗?你找找,你的大将军在哪里?”这可是愁死了个老实人,他朝着徐远走的方向使劲张望,也看不到他的人影。这个师兄,总是在你出其不意的时候坑你一把。他在那里无奈的正在张望着,忽然听到一声大喊:“殿下!我就说吧!这小子出来打着您的名义欺负无知小姑娘!您快去看看姑娘有没有事,我来收拾他!” 第七十六章 这两位姑娘 原来啊,徐远一回去,就去找兆谦说他在百姓的心里形象是多么的伟大百姓是多么的爱戴他,听的兆谦那叫一个舒服。话锋一转,又说民间的姑娘都听说了他要在民间选妃都挤破了头颅想要见他一面。兆谦有些疑惑:“不是说那些姑娘都想着要见我吗?怎么我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呀。”徐远两手一拍,表情极为夸张:“是啊殿下,正是因为女子们爱戴您想要见您一面,就被那些心怀不轨之辈钻了空子。现在民间有不少人打着为您选妃的旗号强抢、诱骗民女,事情十分恶劣,还请殿下为这些姑娘们做主啊!”兆谦细细听完觉得逻辑没有问题,他当时就发火了:“我还没有见过这些姑娘皆被这些人截胡了?太过分了,欺负人欺负到了我头上,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正好过来远远的就看见孟甲正对着那两位姑娘腆着一张脸不知道说什么呢,徐远心里想着这都是你出的主意啊兄弟,你可别怪我。策马走进,赶紧把他弄走,剩下兆谦和那两个姑娘,徐远轻声问道:“哎,哪个是仰慕殿下的小姑娘。”孟甲咬着牙道:“你这么缺德的办法都想得到,怪不得师父不让我跟你下山。”“没办法,谁让我副将不在了呢,委屈你了,你放心,师兄在这里,不会让你挨揍的。”“可不是嘛,这可是杀头的罪过。”徐远笑嘻嘻的搂过孟甲:“我怎么会让你死呢?我的好师弟。”“那两个姑娘的底细咱们都不知道,这么安排不是有点唐突了呢?”“我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巧就俩刺客在这里转悠就偏偏让我们两个碰到了,你放心吧,不会有事情的。” 兆谦看两个姑娘看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就知道徐远没有说错,“两位姑娘不知道是否受到了什么惊吓。我是慎亲王,今日听闻两位姑娘在此处被登徒子叨扰,特来解救。不知,不知二位姑娘名讳。”“我叫蓝仪。”那高挑的姑娘抢先说道。另一个姑娘也赶紧说:“我叫苏婉。”兆谦点点头:“两位姑娘受惊吓了,我在军中设宴为两位姑娘压惊可好?”二人赶紧摆手:“不必了王爷,我们两个人还有事情,要赶紧走了。”“哪里能找到你们呢?”她二人走的头也不回,也不说话了。兆谦痴痴的看着两位姑娘的背影,一时间竟被吸引的不能想起其他事。 回到营中后,整日魂不守舍,徐远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惦记上人家姑娘了,于是出言问道:“不知道殿下,是对哪一位姑娘念念不忘呢?”兆谦托着腮:“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殿下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两位姑娘,一个名字叫做蓝仪,另一位叫做苏婉。两位姑娘也是另有春秋,不知道殿下是说哪一位呢?”“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名字呢?”“殿下,您是如此想念两位姑娘,这微臣都看在了眼里,就私下里稍微的打听了一下。”兆谦点点头:“你说说看。”“那位蓝仪蓝姑娘,是阜平县丞家的姑娘,虽然说是书香世家,但是老来得女,两口子对这个姑娘格外宠爱,基本上她想做什么都不加以阻拦;至于苏婉苏姑娘嘛,她是阜平一个员外家里的千金,平日里也是受尽了宠爱。这两家平日里是世交,两个姑娘关系也比较好。”兆谦点点头:“我比较喜欢这位蓝仪姑娘,她的仪态万千,真像是从书里面走出来的仙子。”徐远点点头:“可不是嘛,毕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是个美女。”兆谦觉得他说话不中听,偏过了头不再理他。徐远又腆着张脸凑了过去:“殿下,我并没有说您的这位姑娘怎么样的意思,恰恰相反,这位姑娘呀,您知道她的美丽,别人也必定知道。这不是,人家订了亲,今天就要纳征了。” 好家伙,纳征一过,人家就要定婚期了。急得兆谦赶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要结婚了?是什么人家?”“是,县令家的三公子,年岁与蓝姑娘相仿。”“堂堂县令!七品小官!也敢跟我抢人?”“殿下,人家可是明媒正娶,您这样公然上门抢人,只怕是于理不合啊。”“那怎么办?人家都马上就要结婚了,我现在哪里顾得上这许多?”“殿下三思,未来的国母,可以来自于民间,但是身世必须清白,必须赶在他们之前,绝对不能抢,否则子孙后代就会开了这个坏头啊。” 今天的蓝县丞家,来了两个特殊的客人,一个是身材高挑的年轻人,但是看上去有些杀气沉沉,另一位是本县有名的媒婆。“县丞大人,我们是奉慎亲王之命前来提亲,这是我们的聘礼。”徐远指了指外面的马车。“听闻大人家里有女名作蓝仪,慎亲王一见倾心,想要迎娶回府做王妃,还请大人应允。”县丞这就有点郁闷了,那慎亲王是皇亲贵胄,手下数十万兵马,为什么会来自己家里提亲呢?“先生说笑了,小女已经许下了人家,况且慎亲王门楣太高,我这等普通人家是在高攀不起,还请先生不要开玩笑。”“开玩笑?”徐远站起身来,带着县丞走到了马车之前,一把掀起上面盖着的布,‘慎亲王府’这几个大字赫然印在了上面。徐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人,你该知道得罪慎亲王的代价吧?” 县丞一双手直发抖,他说道:“小女已经许了人家,两情相悦,大人,我求求您,您身份尊贵,我求求您劝一劝慎亲王,强扭的瓜不甜呐!”徐远冷冷的甩开他,“一会儿你就会收到那位三公子的退聘书,现在是不是名正言顺了呢?”那蓝仪在后院,听说了前院因为自己起了纷争,赶紧出来看,就看到一个男人正在与自己的父亲拉扯,赶忙过去,一把岔开他们两个:“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家?” 第七十七章 柴兆谦下聘 正主来了,徐远想着不能给兆谦丢人,于是赶紧行礼道:“在下定西将军徐远,奉慎亲王之命,前来向您提亲。”蓝仪看向自己的父亲。蓝县丞现在正是一脸为难,道:“徐将军,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只是小女已经有了婚约,实在不适合再另许给别人,还请将军放过我们。”徐远看向蓝仪:“你也是这么想的吗?认为我们是在强抢民女?”蓝仪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咬了咬嘴唇:“慎亲王面向民间选妃的事情我们是知道的,只不过先前没有这样的例子,从没有平民之女嫁给王侯做正妻的先例,所以我父亲才会担心我。” “所以,蓝姑娘,这些都是你父亲的想法,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是否相信慎亲王会娶你为妻?”蓝仪低着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我…我不知道。”就在此时,县令带着媒人上门来了:“蓝先生,您在啊。是这样的,我们家老三啊,他有了别的心上人了。您看咱们这婚事,要不就算了吧。”蓝老先生尴尬不已,问道:“我记得那孩子不曾说过有别的心上人啊。”“哎呀你就别问了。反正你们家闺女儿啊,我们是不娶了,聘礼我们也不要了,您就别问了。”县令匆匆忙忙放下一句话就走了,好像多留下一秒钟都让他无比窒息。 “徐将军啊,您这么一出,在这阜平城,我家小女是没有亲事可说了。”“那可以嫁给我们王爷啊。”“我虽然小门小户,但也算是书香世家,家世清白,就这样平白地把姑娘家送给别人做妾,我不甘心。”“并非是妾,而是明媒正娶的妻。您看,现在媒人我们也有,婚约现在也不能束缚住您,您就单说按照皇家礼仪还是民间礼仪,这姑娘我们都求得。”蓝老先生迫于压力答应了他,也收下了那十几马车的聘礼。 一时间慎亲王要娶民间妻子的消息在整个阜平城都引起了轰动,大家纷纷都去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蓝老先生家里平时门可罗雀的院子现在都站满了来认亲戚的人。大家都在一个城里讨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蓝老先生应付了他们整整一天才走。夜里他在自己女儿房前徘徊许久,敲开了门:“仪儿,能出来跟爹聊聊吗?爹想跟你说说话。”蓝仪开了门,看到自己的父亲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父亲,您有什么事情嘛?”“仪儿,我是怕委屈了你啊。”“如今事情已经定了,满城老少都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如果现在我们反悔,以后父亲在城中如何自处呢?”“我们可以逃出去,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里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我听说那慎亲王生的丑陋无比,我是担心你寻不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啊。”“女儿与他,曾有一面之缘。”“在哪里?”“在城外。”老先生眼中的担心稍微少了一点:“本来你们儿女的事情,我是不该掺和的,我和你娘是年纪大了才有的你,我们两个老了,不想让你离开我们,你知道吗?你要是真的去了,慎亲王要是真的能够入主京畿,那也就算了,可是真有个万一。我的女儿啊,你还这么小,怎么能跟着他一起葬送性命?”“我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是他哪里是一般人呢?他的风度我早就领略过难以忘记了,这辈子,就算是父亲想让我嫁给别人,只怕女儿都不一定愿意了。”蓝老先生点点头,颤颤巍巍的拿起拐杖,“你歇着吧,既然你心中的想法是这样的,我想也没什么别的要说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第二天,蓝先生打开大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人,和一脸堆着笑的媒婆:“我说老蓝头啊,你怎么才开门啊,让咱们殿下等这么久。”那年轻人脸通红的说道:“无妨,我今日就是来纳采的。”蓝先生点点头:“进来吧。”年轻人进门,手里还拿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蓝先生看这个年轻人虽然说身居高位,但是却没有半点架子,心里也是有些欢喜。“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仪儿。”蓝仪听说今日兆谦前来纳采,紧张的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在父母的再三催促之下,才肯出来见他。 姑娘身穿着一身齐胸襦裙,脸上还有一片可爱至极的苹果红,兆谦看到了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在下柴兆谦,前来纳采。”“蓝仪儿。”两个年轻人只顾着看着对方,媒人清清嗓子:“让他们先自己待一会儿。”支开了在场的人们,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兆谦紧张的搓了搓手:“你,今天很漂亮。”蓝仪儿低下了头,耳朵根也变得通红。“谢谢。”“我,我看你家中布置古色古香,想必是书香世家吧?” 蓝仪儿道:“也不算是什么世家,只不过是略读过几本书,晓得几分道理而已。”“可是我听说,就是我上次派徐远来,似乎有些冒昧,让你爹爹不开心了。”“没有,只是我当时还有婚约在身,不知道怎样回应。”“那你愿意嫁给我吗?”兆谦一听她居然还惦记着这个婚约,赶紧出言问道。“殿下怎么突然这么问我,难道我不愿意嫁给殿下,还有别的选择吗?”蓝仪儿抬起了头:“殿下这一出聘礼送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蓝仪儿,还有别的选择嘛?” “其实我是一早在城外遇到你的时候,就一见倾心,之后回到营中就一直想着你。现在我即将攻打京畿,你放心,你肯定是我的皇后,也不会再有别人。哪怕别人硬塞给我,我都是不要的,今日我来,带了一双鸿雁。就是希望我们两人能像鸿雁一样长长久久,忠贞不移。”还要说什么,蓝仪儿赶紧用手指触了他的嘴唇。“好了好了,殿下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会如约嫁给殿下。”“不是殿下,蓝仪儿,向你下聘书,一心要娶你的人,不是慎亲王殿下,而是柴兆谦。” 第七十八章 京畿龙隐没 在我们传统的观念里,成了家的男人总是给人一种踏实可信的感觉。兆谦也不例外,他订了亲之后,就在渐渐真正的开始进行对京畿军事行动的战略部署。现在的京畿,已经不是以前繁盛的样子了。大军久久地围在了京畿城下,能逃跑的听到消息就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和与皇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商户。人心惶惶不过如此,徐远任一秋亲自披挂上阵,兆谦阵前督军,全面攻城。 皇宫里,皇帝陛下的病情随着一次次的攻城号角传来在不断的加重,御医看了只是不住的颤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而太子殿下也只能日日夜夜陪侍在父皇的身边,只希望父亲的病情能够好转一些。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他这一年以来的变故,实在是太多太多。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的目光中走进了敌军军营里就是为了给自己和父皇争取一点点时间;他亲眼看着曾经那么英明神武的父皇一夜之间病倒;他亲眼看着曾经那么努力亲近自己的宫人一夜之间变得疏离,甚至拿打量的目光看着自己。 兵部尚书刘辉祖每天都要来例行向皇帝陛下报告紧急军务,二人都用着怜悯的眼光看着彼此。出了门,刘辉祖换上了坚毅的神色。“刘尚书。”他听到有人在叫着自己,停下自己的脚步回头一看,是天骄。“太子殿下。”刘辉祖赶忙行礼。“刘尚书不必多礼,我是看到刘尚书在此忙碌,就想着来问一问,不知道前方战势如何?”“前方战事一切都好,战士们以一当十,还请殿下放心。”“刘尚书,你说的跟我知道的,可不太一样啊。”天骄看着他的眼睛。“殿下放心,一切安好。”刘辉祖的脸上冷了下来,行礼告退。 回到自己的寝宫,天骄问自己的伴读夫子道:“先生,为何刘辉祖要说一切都好呢?可是,并不是这样的呢。”夫子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殿下,明明战事吃紧,为何还要对您说一切都好呢?”“只不过是觉得我年纪小好糊弄而已,对着我父皇,他敢如此隐瞒吗?这可是京畿!”“或许是陛下另有了安排,不想让殿下过早的掺和到朝政里面,您年纪尚轻,容易被人蛊惑,等到您到了年纪,陛下自然会让您知道这些朝政上的事情的。”“先生的意思只是因为我年纪太小,父皇对我不放心?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比起来大人之间,有什么差距。”“殿下,您说出来这句话,才恰好证明了您需要历练啊。”“为什么?我不明白。”“您不必为此赌气什么,只是因为您书读的还不够,见到的还不够长远,所以才会疑惑啊。”天骄赌气拿起来了手中的书籍,又晃了晃脑袋,皱着眉毛强迫自己看下去。 其实虽然说禁军有些伤亡,可是大军攻起城来,也并没有占了多少便宜。兆谦督军站在那里,像是一个雕像,很久都不动,徐远跟任一秋带着铁骑攻破了三次城楼,每一次都被打了回来。这一次战争看似进入了僵持状态,兆谦也并不着急,毕竟现在他不缺粮食也不缺失水源,怎么想都是在城中的皇兄更加着急一点。他站在督军的马车前,久久地凝望着京畿的城楼。这是多么雄伟的一座城市,它的城楼应当是整个大周最为坚硬的城楼吧。那么如此坚硬,应当如何攻破呢? 徐远跟任一秋都很有信心,毕竟大军要军心有军心,要粮食有粮食,久攻之下,总会打下来的。但是兆谦对这个想法表示坚决的反对,毕竟天下还是他家的,现在把京畿打坏了,元气大伤那么百年都难以恢复。“这个城市非常坚固,我们曾经率十几万大军前来,他们轻视我们,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我们没有攻打下来,也没有真正把主力放在了攻城,因为当时要保存实力。现在我们陈兵四十万,现在要攻城,可以攻下来,但是禁军必然跟我们决一死战,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京畿被拆了,那我柴兆谦,也照样无家可归。”徐远跟任一秋低着头,一声不吭,沉默着。“徐将军,你看上去表面上挺服从的。背地里还是偷偷反抗啊。”徐远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连连摇头:“殿下,您说的那肯定就是我们听的呀。军令哪里有不服从的呢?”“是啊,军令你都敢不听了,你最近是越来越狂妄了。” 其实跟徐远关系也并不是很大,现在徐远也并没有违抗什么军令,只是兆谦知道军中将士主战激进派最近一直议论纷纷,徐远心知肚明,他只是借自己来杀一杀那些将领们的威风,也就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算是默默的认了这种罪名。拿着徐远杀完威,再看那些激进的将领,全都低着头不说话,蔫了。“其实也不是不能打,我也没有说咱们死去的弟兄就白去了,打当然要打,只不过分主攻跟佯攻而已。城门你们接着拆,对吧。能拆下来,功劳也都是你们的,可以了吧?” 将领们中间传出来了一阵阵的欢呼,会议解散后,徐远被留了下来。“殿下,您有什么事吗?”“你知道我其实不是针对你。”兆谦眼中带着一些歉意。“这个我是明白的,只是殿下特意留下我,一定是有事要交代。”兆谦点点头:“我翻阅了很多的古籍,书上记载着上古时候,那些战争,那些最坚固的堡垒,一般都不是从正面攻破的,这样的话伤亡太大,不划算。”徐远道:“可是我们在城中并没有内应。”“人心耗着耗着就会没有,内应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我的皇兄陛下身体可是撑不了多久了,他一走,城内就会崩溃。那个小孩子还真的能撑起来什么事吗?” 第七十九章 太行深夜行 虽然天骄确实是有为父皇分忧的心,但是在久经宦海的刘辉祖眼里,他还是太过稚嫩了。他现在的年纪,极其容易被人所蛊惑,阅历不够,又太过心浮气躁,这样的性格很难在乱世之中为自己争一片天地,更何况是现在这么危险的局面。皇帝陛下也是担心他成为众矢之的,才要强行将他保护起来,不能参与政事。有一句话,父母为子女,则计之深远。看来这是最后一步,他也明白自己命不久矣。 十一月十五日,清晨。陛下咳血不止,御医均束手无策。中午,帝薨,慎亲王大军全面攻城,禁军意志低落,被一举而击溃。不知道是谁,在皇宫中点了一把火,烧没了皇帝的尸体,也烧没了皇太子的踪迹。京畿城外,兆谦率领铁骑正在缓缓地向着城内走去,皇位与滔天的富贵就在眼前,此时他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向着皇宫出发。如果不出现差错的话,这一把火也就烧没了皇帝陛下的尸身了吧,正好,我也懒得收拾。兆谦眼中浮现出一丝杀意,当年慎亲王夫妇惨死府中暴尸无人问津,那一年他才多大?这么多年的阶下囚生活,他每日和那些宗室在一起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谁为他想过?现在他柴兆谦君临京畿,天下臣服,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应当付出代价。 正在街上走着,有一个邋邋遢遢穿着礼官服的人从路边冲了出来,不顾一切拉住了兆谦的马头。侍卫们赶忙拉住了他的衣服,他的衣服被扯成了一道一道的,他的眼睛通红,像个流浪汉一样透露着疯狂。兆谦的手握在了剑柄上:“你是什么人?”“殿下要去何处?”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划在了兆谦的身上,让他很不舒服。“皇宫。”“殿下错了!此时应当调转马头去祭祖,您的方向错了!”兆谦恍然大悟,赶忙下马向着此人行礼:“是我失礼了,还请问先生姓名。”“罗伊,奉先皇之命,前往蒙古洽谈和谈事宜。最近有些重大的事情令臣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回京畿,就是为了在殿下登基之前见殿下一面。”“为何见我?难道先生认为我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臣是礼官,只负责礼仪上的周全,不在意是谁指掌了江山,能为百姓做好事,就是好的君主。”兆谦看着他:“那你回来做什么?”“殿下应当先祭祖,告诉列祖列宗,您才是皇位的不二人选。”“我知道了,还有呢?”“不要轻易杀读书人。”兆谦耸了耸肩:“那是自然,再怎么说,我朝也不曾因言获罪。”罗伊挣脱了侍卫的束缚,大礼参拜:“臣恭送殿下。”兆谦点点头,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还是掉转马头去了祭祖台。 皇帝驾崩,宫人们跪成一团,刘辉祖眼疾手快,趁着大军还没攻入城中,拉着天骄出了皇宫。天骄拼命的挣扎着道:“你放开我,我是一国的储君,你怎敢这么对我!”刘辉祖心中着急,他一把抓住了天骄的衣领:“你怎么还把自己看成一国储君呢?简直可笑!”他带着天骄就要往城外走,胡同内,一个手中捧着一个木偶背上还有一个大箱子的男人堵住了两个人的退路。“两位是要去哪里?”天骄挣脱开了刘辉祖。“你放开我,我才不会出事情,我有禁军十几万,谁敢怎么样?”“想必这位就是太子殿下吧?您真的以为您能够掌控的了禁军吗?他们还会为你冲锋陷阵吗?你父皇死了,你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楚先生!您这么夹在我们面前可不太好,我们还要赶路呢。”刘辉祖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手却已经伸进了袖子中去摸索匕首。 “我的大人,您怎么不清楚呢?我楚为民早就告诉过您,我会保您性命无忧,还请这边走,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待了。”刘辉祖赶忙拉着天骄跟了上去,可是天骄却察觉到了楚为民瞥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丝贪婪,情况太过复杂,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信谁才好只能紧紧的跟着刘辉祖。转过几条小巷,此处空无一人,天骄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看到了一个穿着官服的身影:“那里有人!”他们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官服脏污整个人邋邋遢遢的男人目光锐利,看到他们走进首先站了起来向太子和刘辉祖行礼:“臣罗伊参见太子殿下,尚书大人。”“你怎么回来了?”刘辉祖充满疑惑。“礼崩乐坏,山河倾覆,应该有人站出来。”罗伊不慌不忙,“臣已经有了法子能暂时拖延慎亲王片刻,让他暂时想不起来您,还请您换上布衣一路向西而去。”“你莫非派人接应我们?”“没有,此时此刻,再无人可用,只能相信自己,微臣告退,太子殿下珍重。” 慎亲王走后,刘辉祖带着天骄一路装扮成逃难的平民出了城,楚为民带着他们一路向西,一直走了一天一夜,才离开了京畿的掌控范围。“楚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刘辉祖问道。“去太行山中隐居几年,等到天下不再对二位喊打喊杀,我们就出来。”“我们为何不能找有志之士卷土重来?”天骄忍不住问道。“现在天下都认为你们气数已尽,而且就现在以你的身份,早就是生死不辨,何必卖大力气替你卖命呢?”“你胡说!你不过是一个江湖卖艺的,你从何而知?”“路通师弟告诉我的。”他看向天骄,眼里带着笑,“我不仅知道你大势已尽,我还知道慎亲王决计不会放过你,你说,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要不要跟我走?” 这人实在是有些邪乎,天骄也不想白白的浪费了自己父皇为自己精心安排的活下来。他为难的点点头,爬上了刘辉祖的背,再次走上了逃亡的旅途。太行山巍峨高耸,山脉连绵起伏,山顶之间好像有着仙气环绕。天骄被这眼前的景象竟是惊呆了,山路崎岖难行,但是好在山中人烟稀少,三人可以暂时歇一歇。夜里,楚为民一反常态要求赶快上山说是有东西要找,刘辉祖和天骄拗不过他只能摸着黑继续向上走。一个悬崖边上,楚为民一把拉住天骄抬起一只脚踹向了刘辉祖,刘辉祖反应不及竟是摔下了山崖。惨叫声在山间回荡,天骄哆嗦着看向楚为民,月光格外明亮,他的脸上确实阴森森的:“我的好徒弟,你终于出现了。” 第八十章 天下属于谁? “来,过来,我的好徒弟,你别怕呀。”天骄颤抖着不愿意动,声音都带着恐惧:“你别碰我。”“走吧,我的好徒弟,没有了累赘,为师带你下山。”“你不是我师父,也求求你放过我,我父皇母后用性命换来的我,我不能死。”眼泪晶莹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着。“你的父皇跟你的母后他们死了,不能再庇护你了。刘辉祖受你父皇所托,他也死了,也不能再帮你了,现在只有我,才能帮你。”“都是你害的,不是吗?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被乱军砍成了肉酱。” 天骄咽了一口吐沫,扶着山上的岩石让自己勉强的站起来:“我要拜你为师,你有什么条件?”“你可不是拜我一个人为师啊,还有它们。”他的嗓子沙哑起来,他从怀中拿出路通,原本一脸庄严的木偶人此时却是满脸笑意,甚是诡异。他又放下了木箱子,打开了上面的门,只见那里面密密麻麻的站着木偶人,月光如水,它们都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天骄,很显然,天骄不是很能应付现在的场面,他疲劳过度,又受到了惊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像话本子里写的那么阴森恐怖吗?不对,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时间去听话本子。刘辉祖捂着脑袋醒来,就只看到了一间屋子,还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大蜈蚣。他从小就对虫子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猛地看到这么一只大蜈蚣,一个没控制住,就尿了裤子。一个美丽的姑娘从门外走了进来,她长长的头发有如瀑布一般,身材纤细,面容姣好有如兰花一般。她看到了刘辉祖此时此刻异常窘迫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呀,为什么在山崖底下躺着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刘辉祖打量着她,看她不像是坏人,可是自己身上的秘密又绝对不能泄露,可是对着这么漂亮的姑娘,万一他说漏了嘴呢?“阿巴阿巴。”他做了几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原来是个小哑巴,那你有名字吗?”他摇了摇头:“阿巴阿巴。”“我救了你,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就叫兰草。”这个名字其实还挺好听的,只不过也就是一听就是布衣的名字。刘辉祖赶忙点了点头。“阿巴阿巴。” “本姑娘之所以给你起名叫兰花草呢,是因为你主要的就是去割兰花草喂我的宝贝们,对不对啊,小宝贝?”大蜈蚣点了点头,趴到了她的脚边。“北方天气寒冷,我的宝贝们可是千万个里面才能出一个的,兰花草,你要是怠慢了他们,他们不开心了,可是要吃你的。”小姑娘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了,没事不要出去,我叫越涵。真没劲,好不容易捡了一个人,还不会说话!” 祭祖有一项十分繁琐的流程,兆谦一项项的做着,没有一丝丝的厌烦,甚至还有点享受,似乎经历了这一系列的过程,他就是整个大周国当之无愧的皇帝了。天子衮服祭祖,气派非常,左右还有披甲军士护卫。他十分放松的再次走在了京畿的大街上时,左右看着四周膜拜,臣服着自己的老百姓,有老人,女子,成年男子,还有孩子。这个孩子可真可爱呀,肉嘟嘟的,透露着一丝丝憨厚。 等等,我的皇帝皇兄家里,似乎也有一个这样的孩子。他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他在哪里?兆谦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勒紧缰绳,疾驰着到了皇宫,迎接他的,只是一片片的废墟。没有那个孩子,他逃了出去。兆谦忽然召集来了所有的将领,只有一个指令:掘地三尺,把这个皇太子找出来,解决掉。所有的军士都行动了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民居,不放过任何一个城门口。 “找到了,人找到了!”兆谦站在皇宫门口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赶忙上马去看,到了那里,就看见两个人在那里站着,一高一低,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兆谦夺过军士的弓箭,把弓拉满,一箭射了出去。大人应声倒地,更多的弓箭从他的身后射出来,带着贪婪,欲望。那两个身影变成了两个插满了箭的靶子,兆谦走进,一把掀开那人脸上的斗篷。一个木偶。一个带着嘲讽笑容的木偶,不错眼珠的看着柴兆谦,笑着他的贪婪,他的狠毒,他的不近人情。慎亲王一把把斗篷扔在了地上,转身上马进了皇宫。 勤政殿,他站在殿门口静静的望着高位上的金黄色龙椅。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庄严,神圣,有使命感,他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王者,这一刻没什么能够取代。他要登基,要坐在这天下最高的位置俯视那些跪倒在地臣服着的芸芸众生,他要报复,要那些看着他一家老小惨遭屠戮而袖手旁观的人,那些带给他不堪回首回忆的人,永远消失。也许旧的那些勋爵制度已经不太好用了,吏治是如此的腐败,他向着皇位走近了一步。天下呼唤着一个真正有能力的君主来统治他们,只有我才能够做到,只有我,能让天下的灾难停止,他慢慢的,又走近了一步。蒙古虎视眈眈,吐蕃,日本也都伺机而动,也许我能让这一切回到正轨,我能让那些跳梁小丑看清自己的位置,他走着,走到了那座龙椅面前。 它呼唤着他,他也渴望着它,渴望着走近它,渴望着成为从此不用在被别人欺负。慎亲王坐了下去,抚摸着带着龙头的扶把,抚摸着还带着一些奏折的案几,属于他的时代,开始了。任一秋匆忙的走进勤政殿,他正要禀报自己对禁军的收获:“殿下。”那人抬起了头,一道冰冷的目光自皇位上射了下来,他打了个寒战。“陛下。” 第八十一章 闹事的老臣 众臣朝贺,新君登基。那些还活着的宗亲们也得到了皇帝的亲切接见,这位年轻的皇帝告诉他们,虽然说他也是宗亲过来了,并且通过了一点点的特殊手段(造反)。很遗憾的是,这位皇帝大人也不觉得宗室的地位应该提高一点,但是被人闯进王府杀人全家再扬长而去这种事情总归还是太嚣张了,于是基于对他们人身安全的考虑,兆谦决定给他们亲王级别加派一百亲兵,郡王级别加配七十亲兵。以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当然,亲兵的钱从他们的俸禄里面扣。宗亲们感激涕零,纷纷当场表示皇位是他柴兆谦本人不可分割的财产,他们愿意保卫他的财产安全。 罗伊奉命入宫觐见,还没进宫门就看到了脸色极其难看的宗亲们。按照官场上的一般规矩,大臣们是不能跟宗亲们私下接触的,礼部却与其他部门不同,负责着祭祀时候的主要事项,因此也是有一两个能说得上话的郡王的。“清河郡王,您的脸色似乎很是难看。”“罗侍郎,今天陛下召我们入宫议事,这不,刚出来。”“那我们改日书信联系,这大街上,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书信做什么?我快要离开京畿了,到时候你可要来喝我的践行酒啊。”“既然殿下发了话,那臣一定去。” 一番交谈下来,罗伊知道等着自己的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就随着引路内侍走着一年前相同的石板路上,他感觉自己的步伐和一年前一样沉重,却是面对着两个皇帝。“臣,礼部侍郎罗伊,参见陛下。”“坤岳,你来了。赐座!”内侍搬来一个椅子,罗伊刚沾上了椅子就听到皇帝说道:“是这样的,朕呢,在民间有一未婚妻,是阜平县丞之女,你看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朕娶她为后?”罗伊低着头沉默着,皇帝见他没反应,摇头笑笑,开始批改奏折,两个人这样僵持着。 “陛下,臣曾翻阅古籍,并没有君王迎娶民间女子为后的先例,这臣也没有办法拟定流程。”“朕想听听你的意思。”“可以赋予蓝县丞一个虚爵,并不给予实权,也算是全了皇家颜面。”他心虚的抬起头,皇帝挑着眉看着他:“不知你以为,什么是皇家颜面呢?娶一个民间女子,竟会令朕颜面扫地?”他继续看着奏折,低着头说道:“这几天呢,礼部也给朕上过几封奏折,上面的女子都是什么宗亲之后,什么公爵之后。都是一些大富大贵之家的儿女,对吗?”罗伊背上陡然冒出了冷汗,他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在地上:“皇后是一国之母,乃是极其重要的位置,推举身份尊贵的勋爵之后,也仅仅是出于他们对于朝堂礼数所知较多,并没有什么私下的勾连。” “爱卿在礼部数十年,历任两位皇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罗伊的心就从嗓子眼里下来了,兆谦接着说了下去。“朕即位之初,朝堂局势太过复杂,党争激烈派系林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朕要娶平民女子,就是要顺应民意,打破这些年这些贵族们自以为身上有比百姓金贵的地方的错觉。你可明白?朕的话,就是圣旨,朕要娶蓝仪,朕的心意已经决了,你是礼部侍郎,现在还没有礼部尚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罗伊叩首:“臣,谨遵圣意!”出了勤政殿,罗伊赶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虽然这位皇帝老板说话总是和风细雨的不爱发脾气,可是对于上一位皇帝来说,那可是有心计多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换上了那一副油滑油滑的模样,跟着领路内侍出了宫。 上朝,天刚拂晓。“陛下,臣以为陛下已然登基,中宫之位不可空置。”礼部侍郎罗伊出来上奏,群臣纷纷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想听听他接下来怎么说。“臣听闻陛下在民间早就依照着民间的规矩下了聘礼,有了未婚妻,应当早点完婚,以正朝纲。”朝臣们一边议论纷纷,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瞅着皇帝。“陛下登基之初,国本不稳,还请陛下不要一意孤行。”站出来的是一位三朝老臣已经退居二线的通政司参议刘钊。“还请陛下为黎民百姓考虑,我们不能再战乱了。”兆谦还是端坐在上面一言不发,任一秋道:“陛下与那女子早在保定府就已经订了亲,现在陛下已经是君临天下,怎么,你要陛下在天下人面前不守诺言吗?”“国本稳不稳,别人说了可不算。”徐远环视众臣,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先帝那时候剩下了的人,背弃旧主,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又拿出吓唬小孩子的本事来吓唬他们,太过可笑。 “既然陛下一意孤行,还拿出些没见过世面的武夫吓唬老臣,老臣也无话可说,还请陛下请臣致仕。臣,已经不能在待在这乌烟瘴气的朝堂了。”他跪了下去,深深叩首,那些老臣也都赶紧站出来哭诉他们贡献有多么多么大离了他们国家根本就进行不下去,现在因为奸臣的逼迫他们是多么必须离开朝堂。兆谦冷眼看着,心中烦躁不已,他本来以为这帮人会老实一点,至少夹着尾巴自己老实一段时间,看来这帮老流氓是决心给他这个新皇帝一个下马威了。众臣还在那里跪着,兆谦数着人数,这里面可不乏那些有肥差的官员啊。 “好吧,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朕也不好阻拦。那就这样吧,吏部尚书龚老您也不干了是吗?那好吧,那就辛苦辛苦徐远,把这些人都记下来。任一秋,你去京曹里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不贪污的人,有的话给朕上折子,朕看一看。好了,就这样吧,下朝吧。”徐远派着军士将这群人护送出京畿,当晚就要走,那些细软就当是职业收入,徐远看着好看的自己要了,剩下的充公。文臣们在哪个朝都是香饽饽,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有几个气性高的非要撞柱子自杀,徐远赶忙派着兵士拦了下来,告诉他们护城河里面水很好,死在那里也挺好,只要出了京畿,爱死哪死哪。看着这帮兵痞子哪里有一点认真官场斗争的样子?他们就是单纯的想把他们赶出去,还有老臣坚决不走,就说他祖上几代都在这里,这是他家。徐远大手一挥直接帮他们迁了坟,当然,应该不会帮他们看风水。事已至此,那些老臣们只能哭丧着脸离开京畿。 第八十二章 人才流失记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徐远这几天总是忙的披星戴月,还要上早朝,看那帮老臣的眼色,真是人生艰难呀。他在心里感叹,但凡是当时少说两句话,现在都不会累成这个样子。任一秋这边也是一筹莫展,他在京曹这里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不乏有毛遂自荐的,但是他都不太满意,毕竟自己也是不清楚谁到底比较适合什么职位。漫无目的的转悠了两天,他遇到了前来要人的罗伊。 说起来是二把手,实际上一把手没有,下面也没有什么干活的人,皇帝大婚的诸多事宜让他头疼不已,现在又不给他人,虽然忌惮任一秋是开国武将,但还是硬着头皮来了。“任将军!”任一秋回头看着他,这个两朝的油滑家伙他虽然不喜欢,可是出使蒙古也是让人及其佩服的事情。“罗侍郎,不知有何见教啊?”“任将军,是这样的,您要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可以带着吏部的人过来一起选。”这任一秋倒是忘了,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了吗?”“要是任将军现在有空,下官愿带着任将军去一处地方看一看,此处必定有将军想要见的人。” “翰林院。”任一秋站在翰林衙门门口,抬头念着上面的字,看着一脸神秘笑容的罗伊。不等他继续卖关子,就走了进去,里面的人都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着,任一秋见没有人搭理自己,也心生好奇,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默默坐下观察着他们。这个地方很神奇,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偷懒,所有人都在沉默着做着自己的差事。偶尔有人抬起头,看到了罗伊:“罗侍郎!您还敢来啊!”大家纷纷抬起头,看到了陪着笑脸的罗伊,个个咬牙切齿:“您不是说带我们去大漠见识风景吗?怎么到了那里是跟蒙古人谈判,我小命都差点丢在那里。”“这么有辱斯文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够做呢?你不是说我们就写写公文就行了嘛?可是那帮蛮子就跟养猪狗一样把我们圈养起来,连更衣都有人看着,怎么能看大漠的风景?”“整日里缺衣少食,朝廷根本就没给我们准备多少钱财,我连干粮都要自己带,本来俸禄就没多少,京畿粮米又贵,我这一趟可吃了我全家半年的收入,给钱!” 罗伊陪着笑脸:“各位仁兄的难处我都知道,我的难处也请各位海涵呀。刘大人,您说为什么蒙古人非要杀您呢?还不是您写诗说人家粗鲁被人家看出来了,我还救了您一命呢;李大人,您说为什么人家把咱们圈起来呢?还不是您喝多了酒烧了人家的军帐咱们差点把命丢那里不是?军队上是有军队上的规矩的,您可不能当是在花柳巷啊;张大人,咱们的路费原本是够的,您不是看到了灾民就要散播钱财害的咱们差点饿死在大漠里吗?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呢?”任一秋托着腮冷眼看着罗伊对着四面八方的质疑谈笑风生,看来他说的也真不是假话,这帮人虽然说木楞了一点,书生气有些严重,但也不能说不是一个好官。 说起文章来,学士们一个个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跟这个老油条比起来,就有些吃亏。他们一个二个脸红脖子粗,指着罗伊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这样,耍嘴皮子的罗伊大摇大摆地带着任一秋从翰林衙门出来了。“怎么样,任将军?这帮人不错吧?”“翰林院这么苦寒,为什么这帮官员不想着出去呢?”“你以为他们不想?任将军,翰林院的官员,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您知道穷苦人家,怎么才能当上官吗?”“考试呀。国家是有大考的,过了大考,不就是圣人门生了嘛?”“圣人门生,天子脚下。这些经过国考的年轻人,大部分是官员之后,穷苦人家,谁真的能让孩子读书呢?就算是读上了书,考上了进士,面临的也不过是两个前途:一,入赘权贵之家,成为新的权贵,由他们扶植着,在官场上行走;二,不愿意入赘的,就只能来这个翰林院修书,一辈子清清苦苦的,没有熬出头的时候。” 任一秋点点头,他的家境也不好,不过也就是考进士没有考上,才选择了去当大头兵。他的运气好,老丈人家有钱,愿意用钱给他砸一个小官当一当,后来刘辉祖看他年轻,想收为心腹,才破格提拔的。当年在京畿混新兵,其实也没什么前途,大部分来当兵的都是什么流放犯和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往上爬的机会,官场上打滚的这些年,他对这些不平等箭直感同身受。“你说的这些倒是我忽略了,这些我都会给陛下上折子的。” 勤政殿,皇帝看着任一秋上的折子,频频咂嘴。旁边的内侍总管会错了意思,一连捧了三盏茶水灌得兆谦直瞪眼:“你想撑死朕?朕不要茶水。去,把任一秋给朕找过来。”任一秋到了勤政殿,总是觉得哪里不自在:“陛下。”“你的奏折朕看过了,可行。”然后就挥挥手让他出去了,这让他摸不到头脑。这是什么意思呢? 新帝登基,按照规矩,不管是哪个岗位上了新官,都是要烧一烧三把火的。柴兆谦也不例外,朝堂上试探各个老臣只不过是一个小前戏,这次立后的闹剧让他深刻的意识到,并不是说当了皇帝之后权力有多么多么大,而是总有人挡在他的前面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阻拦他的人生。这第一把火,看来就要烧到了这些大权贵的头上了,这些人多年来一直就是笼罩在朝堂上的阴影,用手里的门生,亲戚,操控着每一件朝堂大事。兆谦本来是想找任一秋商量这种事情,可是事关重大,这么草率的说,恐怕消息早就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第八十三章 迷雾中的人 早朝,今天天气有点闷,阴沉的雨云盘踞在天上像一只黑色的蛟龙,是一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日子,可惜上朝的众人都还没有意识到。“朕觉得翰林院的史玉柱,文茂才等三十余人入仕几十年来,并无作奸犯科之事,反倒是清清白白,从不拉帮结派,祸害朝政清白,打算把他们调到六部各司衙门,来做一些主管监察、主管核对的差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朝堂上昏昏欲睡的那些旧臣们,猛地睁开了眼睛,“陛下不可!”“翰林院里面的人,这么多年与世隔绝从来不参与朝中事务,他们并不适合这些机要官职。”“这些人里面性格孤僻古怪,并不能与人为善,很好的协调差事,还请陛下三思。” “朕看了他们修好的《与蒙古书》,修的十分的好,很多辞典用的有理有据,铿锵有力。朕以为,这样的文书才配得上大国风范,怎么?竟是入不了各位爱卿的眼吗?”“修订书刊,是这些翰林们的职责,职责所在,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职责所在,能够做好,就是朕对你们的要求,难道各位真的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吗?”“陛下,敢问您那翰林院里面没人了,修书的事情谁来做呢?”“朕最近收到好几封老臣的书信,都说自己年纪大了,离开了京畿不能适应,朕也考虑到他们多年来为国鞠躬尽瘁,辛苦至极,还是召他们回来,想必官至一品,学问肯定也很深,就去修书吧。”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启用翰林院的学士翰林来做六部的官员,那些勋爵的亲朋则被发配着去修了书。其实爵位的继承人大多数也都是被皇帝所忌惮的,权力过大,总是会被人怀疑。兆谦登基后,并没有按照惯例对勋爵们进行封赏,一般条件下,新帝登基,都要拉拢这种在京畿扎根了几百年甚至千年的家族。他们的祖先在多年前有了功劳,或深或浅,都为家族留下了世袭的爵位,这些勋爵们互相串通,勾结。嫡子继承爵位接受封赏做官,庶子们只能另寻出路,或是外出经商,或是留家里做管家,再或是看着自己的兄长,甚至侄子的眼色过日子。 他们的好日子,完全是取决于勋爵们相互之间的袒护,府门繁华,没有钱财是很难维持下去的,爵爷们通过自己的一些手段,和京畿中的一些商行勾结做靠山,令整个京畿派系林立,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次柴兆谦虽然是折断了他们的羽翼,对于根系深厚的勋爵来说,倒也算不上是伤筋动骨,但是对于朝堂大事的掌控能力来说,也是打了折扣。 一起共事多年,徐远很是清楚兆谦此举的意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绝对不是单纯的为了反对他的大臣们,要知道这些大臣们不会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就上来得罪新皇帝,一定是他们背后有着某种势力在操控着这一切。会是什么势力呢?徐远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的京畿总是环绕着一层迷雾,迷雾中间的人们,笑容里带着阴险狡诈,比在战场上凶险万分。他站在孟甲的房间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正在稳稳地坐着品茶的孟甲:“我说师弟啊,你怎么还这么坐的住,就没想过在朝廷里寻个一官半职?”“师兄,急是没有用的,你看,虽然说现在朝堂上看着一切都在正轨上,可是总还是有人没有着落吧?”“谁?”“你啊。你看你,虽说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可是也并没有安排什么具体的官职,你还是定西将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心里面苦闷的问题,我怕是不能给你答案,要是你自己真的想知道,不妨去找一根老油条问一问?”“你是说罗伊?”“应该没有别的人选了吧?” 罗伊笑着看着徐远,手中反复的捻着一个玉佩:“徐将军可是稀客啊,怎么会想到来我的小草窝呢?”“来到您这里,自然是想要向大人您讨教一些事情。”“将军请讲,罗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官员都站出来反对陛下迎娶民间女子呢?按照一般的道理来说,陛下登基不久,且又是身后有着军权,一般的前朝老臣不会贸然的在此时露头反对陛下的决策,应该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呀。” “所以呢?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烧坏了脑子,反正这种事情我也不会去做,我也不清楚徐将军您的话是什么意思。”“罗侍郎,您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知道什么呢?”“您急匆匆从蒙古赶回来,第一时间可不是去见了陛下。”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两个人冷静的对峙着,罗伊的手紧张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当然,我跟您开玩笑的,当时还是陛下还没有登基只能称为殿下。你看你,紧张了不是?我呢,没有恶意的,我就是对现在的局势有些看不明白,所以才想请教您。”攥着衣服的手缓缓地松开了,罗伊的脸色也有所缓和:“当然,徐将军的话,罗某一定如实回答。”“那就只怕,这里还不是说话的地方。” 几天以来,神秘的男人都只是带着天骄在直隶的各个村落中讨生活,他总说要收天骄为徒,可是每天也只是教天骄一些打杂的事情,唱戏的技艺,他从来都是只字不提。辛辛苦苦的走在这片大地上,也从来不愿意在一个地方久留,渐渐的,他的脚上的水泡破了长,长了破,鞋子早就磨穿了,他赤着脚,灰头土脸,活生生一个小乞丐。他的师父对自己的木偶都很是看重,平时不表演的时候就把它们放到一个大木箱里。天下初平定,到处都是邯郸之战跑出来的流兵寇匪,他们打家劫道,无恶不作。每次楚为民都会准确的错过流兵,他们两个都是瘦瘦弱弱不禁风寒,当然要绕着他们一些。 “师父,您是怎么知道哪里会有流兵的呢?”深林里,只有一堆火围绕着天骄,给他温暖,这个孩子实在想不出来,楚为民是怎么绕过的那些贼人。“是你路通师叔告诉我的。”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木偶,温柔地说。“路通师叔是谁,师父,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第八十四章 路通的故事 “你路通师叔呀。”楚为民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我跟他是从小就一起在师父身边学艺了,他特别聪明,不管是什么都一点就会,虽说同时学艺,可是我呀,就是不如他学得快。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聪明。”“那师叔为什么最后成了这个样子呢?”“那年呀,我们去北境给老百姓唱戏,反正在哪里都是唱戏。就在那一年,先帝说服了他的父皇,对蒙古不宣而战,就在一夜之间,整个北境戒严,我和路通,也暂时被扣在了那里。”他抚摸着木偶,“战争呀,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都可能被卷进去。我们在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县城,蒙古人当天晚上就攻破了城楼,路通塞给我一个木偶,自己引开了蒙古的追兵。我,我藏了起来,我以为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有事情他给我扛着,替我挨师父的毒打,他还会跑回来的。就这样,我缩在了一个墙缝里躲了一夜,我听到了很多惨叫声,老人的,女人的,甚至孩子的。我都没有出去看,我甚至还想着路通怎么还不回来。第二天我走出藏身的地方,整个城,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他眯了眯红了的眼睛,看着天骄道:“可笑吗?你的父皇,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地位,他的军功,就要把这些人都葬送掉。我在尸山血海里找到路通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是血,被砍了整整三十刀。我背着他,从城里出来的时候,一路上,街道旁边熊熊大火燃烧着的店铺,民居,所剩无几,路边,树上,哪里都是血。你不就是想知道哪里是地狱吗?那儿就是地狱。”天骄咽了一口吐沫,脚下微微挪动着离他远了一些:“你撒谎!我父皇爱民如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是当地的守军防卫不当也是我父皇的错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周!他是最好的皇帝!” “是啊,最好的皇帝,让别人攻破了城池,他再晚死一步就成了阶下囚了。最好的皇帝,呵。”他拿出来酒葫芦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不是他蠢笨如猪,滥用小人,怎么会有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慎亲王振臂一呼而天下相应的局面?不是他贪图军功,狂妄自大,那座城里上千百姓原本是不必死的。你看看,他把你教成了什么样子?你可真是跟他一摸一样啊,狂妄自大,自视甚高。你不会以为你还能回京畿去做你的皇太子殿下吧?柴天骄。”天骄被他的话句句刺伤,他缩在了角落里,喃喃自语道:“不要这么说我父皇,不要,求求你,不要这么说他。”楚为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径自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趁着还不是特别冷,赶紧睡一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当年的养尊处优,到现在的惊弓之鸟。天骄已经知道了兆谦登基的消息,这个乱臣贼子,他想起来就恨得直咬牙。“路通师叔不是有通天的本事吗?我问您,有什么办法能够报复柴兆谦,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吗?”“死无葬身之地就是报复吗?那未免也太轻松了些。”楚为民摇着头。 “还请师父指点我一二,若是可以,天骄必定当牛做马的侍奉师父。”“办法是有的,只要你好好的活着,你活着一天,柴兆谦就会一天睡不安稳觉。”他凑近了男孩儿,“你以为只有你想杀了他,他不想杀了你吗?”天骄听着他飘渺着的声线,一阵阵的发抖。“就算是他再怎么强大,他都不是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的,你,永远是最合适的继承人。只要你活着,他就会一天一天的担惊受怕。你看看你。” 他的手指滑过了天骄的脸庞,阴柔的脸上带着一丝冰冷:“你现在真是吓坏了吧,你觉得是我害了你,我让刘辉祖跟你分开了,你现在没有人能够依靠了,对吗?”天骄盯着他,点了点头。“我的好徒弟呀,你注定是要成就比我更大的事业,也是有着更多的使命。刘辉祖就是个废物,他接触过的当官的人太多,他们都记恨着他,都想着欺辱他。这样的人,留在你的身边,才是危险。” “他确实废物,不过,他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个故人。”“你看看,才十岁,你就说上了故人这个词。”他哼着唱腔,咿咿呀呀的,换了声音,是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故人在你身边,你就永远要记住以前的苦难。总有一天,你会厌弃他,不想看到他。”天骄咽了一口吐沫,看着怪异无比的楚为民,点了点头。 可怜的刘辉祖已经当了半个月的剪草小工了,每天的任务就是喂养那些恶心蠕动的幼虫,它们的食量很大,每天都要吃很多兰草,越涵每一天都会跟他一起去割草。她总是活泼的到处跳着,说来说去,说她的宝贝们每天有多么多么能吃,胃口有多么多么的好,刘辉祖默默的听着,在这个地方,他不能说话,他只是她的兰草,但是如果她发现他骗了自己,恐怕他就被当作兰草喂了那些虫子了。 今天是十五,距离他意外坠崖,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这一天,越涵过来告诉他:“兰草,今天你不要去割草了,就去打一些水来,院子里的水缸都要满着。今天我来做饭,你,今晚也不要出门。”刘辉祖看着面无表情的她,心中想着她今晚可能是有什么动作,点了点头,也容不得他做什么动作,她急吼吼地就出了门,刘辉祖摇摇头,今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夜晚如约而至,刘辉祖偷偷的,在窗户上开了个小缝,偷偷的看着外面。只见月色如水,温柔无比,平时养虫的缸里面却在沙沙的发着响声,越涵带着她的大蜈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小缸里异动声音越来越大,刘辉祖不错眼珠的看着,忽然,有虫子的嘶吼声音从缸里传了出来,它们在互相厮杀。 第八十五章 金黄色蛊虫 小缸的晃动频率越来越大,时不时还有虫子的残尸从缝隙里被甩出来,刘辉祖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户缝,希望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这里诡异无比,山势凶险怪石林立,他尝试过无数次逃跑却走不出去,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那一人一巨虫在缸前站着,纹丝不动,那些虫子相互啃噬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是在他耳边一样。他轻轻翻身下地,找了一根大棒槌拿在手里,想着要是有东西冒出来他就把它们敲成粘液。再次趴在窗边,他的眼睛却再次被那姑娘深深吸引住。 谁家正常的姑娘闲的没事玩虫子呀,她那么善良,却是传说中的巫蛊女,可惜了。刘辉祖摇摇头,这里的玄机她必然知道,要是能够绑住她,必然能够逃出去。她背对着自己,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刘辉祖咽了一口吐沫,紧张的搓了搓手,也在观察着外面,握紧了那根棒槌。 渐渐的,渐渐的,那声音变得小了起来,缸也不再晃动。越涵睁大了眼睛,刘辉祖也睁大了眼睛,他们都想知道那寂静的背后,藏着怎样恐怖的小兽。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一个身影钻了出来。小小的一只蛊虫,像一只小蚕,浑身呈现金黄色,好看极了。刘辉祖凝视着它,想着这个小东西,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越涵惊喜的蹲下身子,抱起了那只小虫,而那大蜈蚣,就像是吃醋了一般,扭头就钻进了地下的洞里。这是个机会,刘辉祖握紧了手中的棒槌。 越涵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只,她自言自语道:“给你起什么名字好呢?就叫雪儿吧?”她温柔地摸着这只小虫,刘辉祖拿着棒槌站在她的背后,就快要下手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来往日里,她对自己的好,摇摇头,下手轻了些,越涵颤了一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那小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她的袖口。 清晨醒来,越涵发现她在兰草的背上,四周是茂密的树木,是入道宅子前面的阵法,她紧紧的和他绑在了一起。“兰草,你干什么呀,我头好疼呀,你要带我去哪里呀?”刘辉祖正想说话,又想起来自己其实是一个哑巴,就指了指外面,做了手势表示自己想要出去。 她垂头丧气的趴在了他的背上:“兰草,是不是因为外面有人在等着你出去团聚?”刘辉祖点点头,天骄现在生死未卜,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可是根本没有人想着我,兰草,你知道吗?我自己住在这里,好孤独啊,以前有师兄在这里陪着我,自从他下山以后,我就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跟我说话,也没有人陪我玩。” 他感觉到背上湿了一块,他没有动弹,默默的站在那里。等她哭完,抹了抹眼泪:“既然他们谁都想不起来我,那我又何必等着他们来找我呢?兰草,我跟你出去。”刘辉祖大喜过望,越涵指点着他,两个人走了出去,下了山。 “徐将军明鉴,罗某并非是不肯告诉将军,只是当时有外人在场,有些话罗某不好说的太过清楚。”“大人说笑了,那些人都是你府上的奴仆,连他们都是不可信的吗?”“是啊,连他们都不可信,将军可知道现在的严峻了吧?” “有什么严峻的呢?我还是不相信。”罗伊为难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徐远这个人,他出生在武将世家,从小就顺风顺水,这可从哪里说起呢?“是这样的,将军,这帮文官之所以不怕触怒天威,是因为他们跟朝中的勋爵们有所勾结,这才如此有恃无恐。” “朝中的勋爵?是什么人?那些爵爷们不是各个的富贵闲人吗?怎么会管这种闲事?”徐远转了转眼珠,他是见过几位伯爵公爵的,他们个个拿着个鸟笼子逗着鸟,平时也就是喝喝酒听听戏,根本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干。 “他们的爵位,是靠着祖上的功劳得来的,但是看他们自己,将军您就知道并没有什么本事,于是依附皇家,就是他们维持荣华富贵的唯一方式。”“是啊,按照你说的,他们本人并没有什么本事,那他们怎么继承的爵位呢?又怎么把持朝政呢?” “他们本人并没有什么滔天的本事,只是根据自己的爵位高低,在朝中广交朋党,借此在陛下面前多说好话。可是自己的人脉广了,他们就不再满足于把持一两个人,他们打压异己,制造冤案,笼罩在了朝政的上方,令人难以喘得过气。” “这么多皇帝,没有一个人想过除掉这些人吗?”“其实先帝朝中,他就对这种势力很是头疼,他们在京畿经营了千年之久,哪里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够除掉的。”“于是他就想到了扶植外戚刘辉祖?” “正是,刘辉祖的势力膨胀的太快了,他又深得皇帝的信任,这让勋爵们忌惮不已,于是新帝夺权,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勋爵在一旁冷眼旁观。”“于是他们想到了让自己成为外戚,做大势力,继续把持朝政?” “没错,可是我们当今陛下,也并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这才让他们,轻敌冒进,折了羽翼。”“那罗大人看,他们会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呢?”“其实这个很难说,虽说这次朝堂上的争辩陛下暂时胜了一筹,可是接下来,就不一定这么简单了。” “我还是不明白,您说那些爵爷,是怎么样继承的爵位呢?”“当然是嫡子,才有资格。”“那那些庶子呢?”“只能作奴仆或者经商,现在京畿里很多的大商行都有勋爵的背景。”“照你的意思,他们有钱,有权,还想自己当当土皇帝?” “这可不能乱说呀,将军,这话可是僭越,大不敬!”徐远挠了挠头,“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的意思我其实明白了,今天天色不早了,我也先行告退。”“将军不必纠结自己做什么好,您只要关注京畿内最近的火药,就一定能查出来蛛丝马迹。” 第八十六章 正是年关岁尾,鞭炮正在源源不断地运往京畿。徐远在府中呆呆地坐着,脑中就在回想着罗伊最后说的话,要他查查火药。这可是大事,火药万一在京畿中大量囤积,后果不堪设想。他赶忙召来管家说道:“快去备马,我要去一趟宫里。” 他把这次见面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对兆谦说了一遍,这位年轻的君王点点头,把他的问题抛向了徐远:“他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我问你,你觉得这个罗伊,他是向着哪一方呢?”“臣以为,定是向着陛下这边。”“怎么说?”“臣,前去找他的时候,若是他早就已经跟勋爵们串通一气,大可对臣虚与委蛇。但是罗大人,并没有。” “朕却有些担心,若是此事是圈套呢?”“陛下,此事若是圈套,远只当是为国捐躯了。”“朕还有别的事情交给你去办呢,此事若是你这么说,那你便不要去了。”“陛下这是何意?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助您开创万世太平的盛世。” “朕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现在百废待兴,不想你有事情。”“陛下放心,臣自当尽心竭力,绝对不会有事。”保证的话说的太多,但是徐远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要查的要办的,京畿势力盘根错节,不能够太过轻易的打草惊蛇。 “我说李公,现在陛下并没有对咱们有什么明显的反感。我觉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有太大的动作引火烧身。”“你看不出来吗?刘伯?这个新帝,在京中并无势力。他既然弱势,那我们又何必跟他客气什么呢?大不了重新扶植一个皇帝嘛。”沙哑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那声音的主人背对着这个伯爵,异常淡定。 徐远表面上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每天就是训练新兵,加紧城防建设。背地里派孟甲已经在暗中查探此事,不可太过声张。很快有了结果:根据孟甲的调查,今年从外地购买鞭炮来京畿的商行特别多,大概有三千多担,但是就往年的销售量和人口来说,是没有必要买这么多鞭炮的,根本就不会有人买。 “虽说鞭炮是官坊制作的,但是也是火药制品,不可能大面积卖给一个人。于是他们就各个分店的去购买这些个东西。尤其是,师兄您看,这个瑞星棉麻行跟这个华星典当行,他们买两千抽鞭炮干嘛用呢?他们根本就涉及不到这种生意。”徐远点点头,这个背后的行当他大概清楚了,就是这帮人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触手去购买火药。 “这样买的话分明是有些贵了,而且,太明目张胆了一些吧?我觉得这帮人不至于蠢成这个样子,但是这些购买了鞭炮的商行,镖局什么的店家,我都要知道。”孟甲点了点头,走了出去,留下沉思的徐远。 买入大量鞭炮,这在城关这里,居然没有反应,还要靠他自己来发现,这很反常,他们不应该没察觉,可见现在城防系统已经不再那么可信了。既然这样的话,那么直接有关系的就是…徐远猛地睁开眼睛,叫上府中的亲兵就纵马冲了出去。 到了城防府军用仓库前,徐远问道:“这里面是装的什么东西?”“禀将军,这里面是先帝的时候留下来的火炮,铁剑。”徐远挑眉:“火炮和铁剑放在一起?”“正是,因为二者平日里都怕潮…”“多久没打开了?”“自从王军入城,还没有打开过。”“打开它。”“将军,不合适。”那管仓库的小吏推脱着。 “为何不合适?”“因为里面年久失修,恐怕有爆炸的危险。”徐远抬手,一马鞭抽他脸上,那人捂着脸倒在地上,脸上瞬间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你既然不想打开锁,那就直接撬开好了,反正锁,也能换。” 仓库打开,里面的东西迎面而来,是一些炮弹和引线,里面并没有铁剑。徐远令人搬出一些炮弹出来,拆开外壳,是一些崭新的火药,不像是放了月余寒冬腊月冻得僵硬的旧炮弹。徐远抓起一把火药,开玩笑似的问道:“你可别说你怕它们冻住还特意生火烤了烤。” “去,叫咱们城外的军营弟兄来,把这些仓库里面的东西,别管是什么,统统搬走。你留在这里,清点上报,这个人,我要带走。”那小吏早已经瘫软在地,只顾着捂着脸大叫疼痛,两位军士将他架了起来,到了刑部衙门。 说来也奇怪,这徐将军自打将那人关进了刑部衙门,就让他单独自己一个牢房,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兵士把守,吃喝都有人送,他也不提审,好像是忘了有这个人存在一样。不过他现在确实顾不上他,他有更棘手的事情头疼。 这次搬空的五十个仓库,有两仓库是城防军过冬的被子和冬装,徐远直接给人家搬走了,气的城防军将军跳起来骂娘,只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又不敢去找徐远本人说事,就参了他一本到御前,打算让兆谦帮忙治一治他的嚣张气焰。 没想到皇帝陛下还是有名的护短,也没追究徐远,只是给了那将军三千床被子和冬装慰问,那将军见也确实兆谦给了好处没追究徐远,只好自己把这口窝囊气咽了下去。兆谦拿着他参徐远的奏折,召徐远今宫,让内侍总管一字一句的念给他听。 “朕记得刚给过你补贴,怎么,不够了不知道要,去抢城防军的?”兆谦带着几分戏谑。“并非如此。”徐远挠了挠后脑勺,“只是那些仓库暗中自有乾坤。我们此次突查了五十个仓库,只有两仓库的被褥和冬装,共计一千床和三百件。这个是这位陈将军告诉陛下的,还有三十个仓库里面,都是火药,而且是新火药,根据仓库的出入库记载,这些仓库可是有一年没打开了呀。”“剩下的十个仓库呢?”“是鞭炮。” 第八十七章 小鬼最难缠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是哪些人利用鞭炮跟城防军的仓库储存这些谋反所用东西。你去查,触动谁的利益朕不管,维护京城安稳才是第一位的。”“城中商行,车马行,镖局,织造厂官员甚至都涉及其中,恐怕…” “现在朕刚刚登基,就有人以为朕是好欺负的想要取而代之,天真至极。有些勋爵,明明人在封地,还能跟在京畿的这些人相互勾连,真是胆大包天,罪无可恕。”“臣以为现在不能太过操之过急,要摸清这帮人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藏在暗处。” “抓紧时间,把城防军换成我们的人,还有,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就要赶紧把这些东西的来源查清楚,是通过什么方式运到京畿的。是漕运,镖局,还有走私,都要了解清楚。你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朕给你找了个帮手。” 少年从殿外走了进来,浑身披甲,对兆谦缓缓行礼:“臣,骁骑营校尉任立秋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你自京畿一战开始,就是朕的亲卫,数次救朕于水火之中,朕对你的能力是清楚的。这次要你协助镇西将军徐远查清京畿中无名火药走私来源,你可否做到?”“臣必定辅佐徐将军为陛下解忧。”兆谦点点头:“此事非同小可,你们二人多加保重,凡是有涉及到什么人的,直接向朕禀报,朕会为你们开方便之门。” 二人出了门,一同走向出宫之路。立秋说道:“远哥,现在查到哪里了?”徐远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还有一个小吏在刑部大牢里面,还没有人去审问,要不你去提审吧。”立秋点点头,一句话没有说,闷闷的就快步出了宫。 他以前的话徐远也是有过几面之缘,一个爱笑爱闹的娃娃,从前是兆谦亲卫队中一个最小的身影,现在也变得挺拔而沉默。徐远深深的注视着他走远的背影,刑部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祝你好运。 初出江湖,立秋一直想要立一些大功,好继续平步青云。这次的事情,也是他主动上书请求跟徐远一起查案,他能够看出来这些摩擦并不是简单的搬错了仓库,而是有皇帝陛下的某些意志在里面的。否则就这么护短,言官们早就炸了锅。 刑部衙门外,任立秋带着两个军士就要进去,却正好被看门大爷拦了下来:“等等,你们是什么人?”“是这样的,我们是骁骑营的,奉陛下的旨意前来刑部大牢提审犯人。”大爷点点头:“那你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要去禀报我们司堂大人。”立秋点点头:“可以。” 这老头儿一去,竟是等到了晌午才出来,他一脸为难地说道:“几位军爷,是这样,咱们现在里面放饭了,太乱了,我们大人请几位军爷到堂里吃了饭再提审。”立秋摇摇头:“不必了,我们几个在外面吃饭就可以了,等一会儿我们吃了饭再来。” 这边还在那里拖着时间,大牢里就有主司说要提审那小吏。看管的军士不知是计,就把犯人交给了他们,一番严刑拷打,小吏很快扛不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那主司拿到了口供,就将那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的小吏重新扔回了大牢里。口供也是一番删改又重新签字画押,改成了各方都满意的样子才呈给陛下看。 下午任立秋吃完饭再来刑部就没什么阻力了,他很顺利的进了刑部大牢,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吏,他脸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发炎了。“怎么搞的,为什么这个人被打成了这样?”他质问着看守的兵士。 那兵士也不认识这个人,只看出来服制是校尉的服制,只能低着头憋下这口气:“我们今日收到军令说有人前来提审此人,今天上午已经有人来提审过了。”“谁来提审的?”“刑部主司。”立秋咬咬牙,“你带我去。” “这位就是抚东将军的大公子啊,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啊。”“我奉皇命前来审问犯人,为何被刑部主司横插一脚?”“有这种事情吗?”那侍郎一脸震惊,“请您随我来。”他来到了主司办公的衙门,高声问道:“你们今日何人前去提审了徐将军的犯人?” 众人议论纷纷,“大人,徐将军的犯人是何人?”“就是那个脸上带着疤的。”“是我。”一个主司站了出来,“为何你要去提审别的犯人?不做你职责之中的事情?”“大人,属下并不知道那是徐将军的犯人,只是因为那人跟最新抓到的江湖大盗有些相像,故而审问错了人。” “那你为何将他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大人容禀,按照咱们刑部的规矩,上来都是要先杀威的,属下照着规矩杀威完了之后,那贼人就招供了,不存在什么严刑逼供,属下的审讯记录已经交了上去了。” 立秋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指着那主司:“你怎敢如此胆大妄为?”那主司看着他,不卑不亢的答道:“职责所在,不过是审错了人,还请将军见谅。陈某知道自己错了,如要惩罚陈某,也别无二话。” 那小吏半死不活的,也决计不可能在说什么有用的话了,立秋知道自己在这里是碰上软钉子了,这帮官吏大大小小串通一气,这里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他冷哼一声,离开了这里,刑部诸人也不吭声,客客气气的送走了他们,对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柴兆谦的桌子上放着两篇奏折,一篇是任立秋说自己到刑部被这帮人阳奉阴违,强行提审;一篇是刑部侍郎说他气势汹汹,没有上下级之分,仗着自己的父亲作威作福。双方持续扯皮,送上来的口供也是哪边都不得罪,气的兆谦两顿没吃得下饭。 “朕就说让他给你打下手,你居然让他去提审犯人?他怎么会呢?你看,上去就被人摆了一道。”“那个小吏,本身就是一个小角色,刑部的人仗着自己是地头蛇,谁的帐也不认,别说是臣,谁去都一样。”“那你查的怎么样了?”“略有成效。” 第八十八章 至大理寺卿 “为什么要把犯人放在刑部,而不是大理寺呢?”“陛下,大理寺卿,战乱中死了,您暂时没有任命新的大理寺卿,而且一应官员也委派去翰林院修书了,现在的大理寺,没有人。”“朕算是听出来了,你是一肚子牢骚啊。既然这样,这个大理寺卿,就是你了,大理寺的诸多事宜,你全权负责,直接向朕汇报,别人管不着。” 还没到大理寺,徐远就看到那衙门口站着一个气势汹汹的任立秋。“远哥,你这就不太地道了啊。”“我哪里不地道?”“你明明知道刑部大牢有问题,还让我去?”“没有问题的话,我让一个小长吏去就可以了,怎么还会请你出马呢?” 立秋低着头自己想了一会儿:“好吧,是我思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一起查案,不必说什么麻烦不麻烦。”“那我接下来做什么?还希望您不要嫌弃我笨拙,不愿意分最难的部分给我。”徐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确定?”“自我入伍以来,人人都说我是仗着父亲的威势,我是很想证明给大家看我不是一个草包的。” “你不必着急证明什么。”徐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还有父亲在身边,你要相信,尽管别人都这么说你,你仍旧是他的骄傲。”立秋低着头看着脚尖,并不回话。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在家里跟自己的父亲正是不能理解的时候。 “我听别人说,你从你家中搬出去了?”徐远问道,他浑身抖了一下,而后抬头说道:“这是我的家事,还请徐将军吩咐查案子的事情。”“这不是案子嘛?你先去大理寺探探虚实,这里面也都是新从翰林院上来的人,没有什么经验,我去抓人,咱们一个时辰以后见。” 衙门里面一片冷清,立秋一脸不高兴的走了进去,旁边的属下还在那里没有眼力见的说道:“明明就是他自己想要抢功劳,还让您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气,真过分!将军,咱们去陛下那里参他一本。” 虽说从事大理寺,俸禄高了不少,但是没人带着他们工作,这些年过四十的学士们很难得的展现出了职场新人羞涩的一面。“这位就是任小将军吧?请坐请坐,有何见教啊?”立秋被这些闪闪发光的小眼神看的心里直发虚:“我奉陛下命令来看看你们把大理寺维护的怎么样了。”“奉陛下恩泽,我们得以从翰林院中出来到大理寺做事,自然是尽心尽力,您这边请。” 徐远直接按照原先所查的仓库线索,找到了藏匿了许久的仓库主管。看门小吏能知道多少呢?就当是虚晃一招,自从将那小吏收监之后,他就在暗中调查主管的下落,果然,查出来此人隐姓埋名,在京畿周围的村中藏着。 “军爷?为什么抓我呀,我是犯什么法了嘛?”那主管眨巴着眼睛问道。“梁斯,你怎么把你的仓库忘了?朝廷让你做主管,可不是让你如此这般躲起来的,你怕什么?”“军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祖孙三代务农,不知道什么仓库。实在是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徐远挥挥手,两个军士将他一把摁住。“是不是我带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你说你家务农,那我要不要带你的家人回去问问?”“军爷,别,别伤害我的家人。我跟你们回去,我什么都说。”“只要你好好交代。”他凑近看着那总管,“我可以上书保你家人平安。” 大理寺,徐远押着犯人回衙门,立秋已经等在门口了。“徐将军,我带您去牢房。”徐远翻身下马,“怎么,刚来就跟这里如鱼得水了?”“将军,您这次算是找对地方了,这里的同僚们都很热情。”“怎么,他们不热情,你小子难道就不想干活了吗?” “仓库里,以前都是军队里面的火药,被子,军衣。后来慢慢的没有人来查,上面的就跟我们商量,把这些东西变成民用的卖了出去。仓库租给那些商行做生意,至于他们在那里面放了些什么,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那你总知道那些仓库租给什么人了吧?”徐远略微停顿,那人点点头。“一一四号仓库,租给了什么人?”“汇通商行。”“这个商行你了解多少?”“这个商行背后的势力挺大的,在官场上挺吃得消,在全国各地都挺有实力。” “一一五号。”“这个租给了英汇蚕丝行。”徐远对旁边的掌司点点头,他连忙开始记录。“还有剩下的几个仓库,都给了谁,还有,是什么人让你把仓库都租出去的。我都要知道。”“军爷,那些大人物我怎么跟您说呢?这不是给我们自己添麻烦吗?” “什么大人物?你见过多少大人物?梁斯,别给自己找麻烦。”旁边记录的掌司也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主管:“有什么官比我们镇西将军还要大嘛?你就别瞎说了,都交代了吧,我们将军是奉皇命来的,别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事关重大,连镇西将军都来了,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也希望您能够记住答应过我的事情。”徐远点点头,他就开始说了:“我在当主管的时候,吏部的刘大人就曾经找我,说让我把东西腾出来。”“为什么是吏部,按照规制来说,你应该受兵部管辖。”“虽然如此,可是当时兵部正忙得人仰马翻,没有人顾得上我们,吏部又是得罪不起的,我们只能照办。”“刘大人是哪个刘大人?”“我不知道,您是知道我的级别的,一个小主管,谁都能宰了我。” 既然已经有了口供,那么就差证据了吧。趁宵禁时期,任立秋带兵围了十几家商家,搜查了他们的仓库,果然还有违禁品。不过大范围围捕经商人士也一时间风声鹤唳,百姓人心惶惶。 第八十九章 兰草的温柔 世间多了两个相依为命的人,至少越涵是这么想的。她多年被人以关爱的名义,关在深山里,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你知道吗兰草,现在这些一切对我,都很新奇。”二人并肩走在小镇上,她紧紧贴着他,低声说着。 兰草点着头,他也在渐渐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新名字,适应自己身边有一个姑娘需要自己随身照顾着。“你是不是很难过,你不能说话?”她抬头看着这个大个子,他羞涩的笑着,点点头。“你不要担心,我既然下定决心跟你出来看一看,我就会当你的嘴巴。你想说的,还有你想吃的,我都会替你尝尝。”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听着越涵说着,她在一个包子铺前面停下了脚步。“兰草,我想吃这个,怎么才能吃到?”他低着头摸索着,没有钱。兰草举起手,大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中间搓了搓。越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随即点点头:“我想我明白了。” 她走到包子摊老板面前,兰草活动了一下脖子,站在了老板身后。“老板您好,我想要两个包子。”老板殷勤地为她装好,“姑娘,钱。”小姑娘伸出手向老板晃晃:“这样可以吗?”这,老板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有硬硬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腰上,是兰草用小刀不轻不重的抵在他的腰上:“这些就够了吧?我还要你跟我们走一下。”“这位姑娘,您说的对,这些就够了。是这样,两位。”他满脸堆着笑,“这就算是我送你们了,您放心,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求求您不要妨碍我做生意,这才刚开张,我一家老小还要养活。” 一头雾水的小姑娘正刚想问个究竟,就听到了不远处一声惊喜的:“阿巴阿巴。”“不好意思老板,其实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您等我一会儿回来再找您。”转头寻找,人群熙熙攘攘中,有一个哑巴惊喜的叫出了声,他看着那书生挥笔墨写书法,笔锋刚劲有力,十分美观。 “兰草,你喜欢吗?”兰草眼中闪烁着光,好像是要点头,可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将她带了出来。二人找了一间废弃的房屋,遮风挡雨,都有些勉强。兰草挠着头皮,有些尴尬,第一次带她出来,就住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房子看着随时都要塌。 “兰草,你不要这样不开心,我喜欢这里,这里晚上还可以看星星。”兰草指了指越涵,指了指地上,表示他要出去一趟,让她别动。小姑娘乖巧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我会等你回来接我。” 兰草身无分文,但是他不像越涵一样单纯,多年混迹官场,他深知这个世界的法则。没有钱,在这里寸步难行。他找了一块破布蒙住了面,拿上平日里割草的小刀,就去打家劫舍。作为一名新手劫匪,兰草不是称职的,但是他对于直隶这里转一圈,就知道哪家有钱,哪家没有钱。 多年贪官生涯,曾经的刘尚书也是万贯家财,皇恩浩荡于一身,现在也只能蹲在小财主家门外面等着翻墙进去偷东西。武将出身,他的身手还是比那些庄稼汉出身的护卫强一些,只见他轻而易举地就越过了那道围墙,在月色的掩护之下,躲过了护卫的巡逻。 账房里,他揣了满怀的银票和铜钱,临走的时候,又看见砚台和方墨,纠结了许久,拿上了它。寒冬腊月,很明显兰草先生忘了必需品是什么了,当他抱着一大堆他以为重要的东西回到他的露天星辰房时,越涵缩成一团,已经睡着了。 天气很冷,她明显没有睡熟,还在轻轻的发着抖。兰草轻轻唤醒了她。用手势问她为什么不出去找一点棉被和柴火,小姑娘眼泪汪汪的说道:“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你那么傻,爬个山都能掉下去,我不放心。” 轻轻拿出了怀里的东西,越涵疑惑的问道:“这些是什么?是你找来的可以烧的东西嘛?”兰草摇摇头,他又出去买了两床棉被,和一些炭火,用其中一床棉被将小姑娘暖在了墙角。不知不觉,姿势竟是抱住了她,越涵也乖巧的蜷缩在了他的怀里。 嘴角轻轻上扬,兰草松开了怀中的女孩子,他点点头,“阿巴阿巴。”“哎呀,你不用说,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毕竟我就是你的嘴巴嘛。”钻进被窝里,天上的星空很美,兰草在心里感叹着,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天空,我这么多年才发现呢? 竖日清晨,越涵醒来就看到兰草在写字,她凑近一看,写的是“去哪”越涵皱起小眉毛想了想:“我们在这里不好吗?”兰草摇摇头,下笔干脆利落,笔锋如同山脊一般清瘦“此地不宜久留。”“那就去北境吧,我想去远的地方看看。” 北境偏远,光凭脚力十分难行,要有坐骑。天下初平定,有马也是军马,怎么可能说谁想骑就能有的呢?兰草带着越涵走在牲口市场上,不住的挠头。“兰草兰草,我想要那个!”少女遥遥一指,兰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头驴。 “你看它那么小,好可怜呀。”可不是嘛,小小的一头驴,一看就知道什么都带不了,买了它,只怕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兰草斜着眼睛眯了一会儿,对着越涵摇了摇头。“你不要看它现在还小,它会长大的,如果长大了,就能够带着很多很多东西了。” 本来想要拒绝,可是看着她含着泪的眼睛,应该是想到自己的身世了吧,这个多愁善感的丫头。他点了点头,小姑娘擦擦眼泪瞬间笑了出来:“你真好。”卖牲口的小贩见状也是一个劲的说着:“这位相公,既然你娘子都这么说了,那你就买了吧。我这牲口,牙口好着呢。” 第九十章 村夜诡事谈 北上,不像是越涵想的那么轻松。年幼时候记忆中的那段长途跋涉的旅途,已经格外模糊,她只记得那老人慈祥的脸。“兰草,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吧,你看你的脚,都走出来血了。”兰草低头一看,脚上已经血肉模糊了,他点点头,带着越涵走到一处阴凉下。“天这么冷,你的脚不能露在外面,会冻坏的。” 荒山野岭的,连个人家都没有,别说商铺了。兰草有些尴尬地四处看了看,羞涩的笑笑。她想要伸手去碰,却被他躲开了。“我也是学过医术的,你别这么怕,没事的。”那双脚上面布满了冻疮和裂口,触目惊心。 “很疼吧?为什么不告诉我?”兰草摇摇头,抿抿嘴唇想笑又不敢。“可是我现在也没有草药,你这样不能再继续走了。你这样,你去让它带着你,我的鞋还没有坏,我们休息一下去找一个村庄或者小镇休息一下好不好?哎呀你点点头。” 一个大男人,居然要让一个女人让步。坐在驴背上兰草一阵阵的脸红,越涵涉世不深,却对他如此信任,还愿意把驴子让给自己。两人就这样走着,到了日暮时分,找到了一个小村子,村里明显与外界接触不多,房屋格外简陋。 村里人口不多,一间废弃的房屋都没有,转了一圈,也没有能够住的旅店。两个人在村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发现村民们特别奇怪,他们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不跟其他人有任何的交流。就连村口缝东西的几个老太太也是如此,但是有人跟他们说话,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回过神了,跟正常人没有两样。 越涵看向兰草,他下驴,在地上用手写下“借宿”挨家挨户的找人借宿,越涵挠挠头皮,勉强去了。这一家的男主人长得高高大大,十分英俊,女主人娇小美丽。这两人宛如天上的神仙,女主人率先出声了:“两位远道而来,是想要住宿嘛?”越涵点点头。 “请进。”男主人说道,他的声音沉稳儒雅,声线厚重,格外的好听。两人在偏房住下,女主人过来,略带着些抱歉的说道:“两位客人,我们这里是没有吃晚饭的习惯的,但是柴火都在东屋,如果两位想吃什么,尽管自己做。” 到了屋子里,越涵问道:“兰草呀,为什么他们都不吃晚饭呀,我看他们都好瘦脸色好难看。”兰草蹲在地上,写下了“缺米”“那我们的粮食可以给他们做饭呀。”兰草摇摇头,“两位主人告诉我们不吃晚饭就是为了不发生事端,莫要生事。” 脚上的伤口在烤火的时候隐隐发痒,兰草使劲攥着床单不让自己挠。越涵看他的样子实在难受,就从怀里拿出了那只金黄色的虫子,它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她轻轻的晃动它,它伸了伸身体,好像刚刚睡醒。 她把小虫放在了他的脚上,吓得兰草差点原地飞起来。“你不要怕,它不会伤害你,它很善良的。”兰草怯生生地看着小虫,又看了一眼越涵,勉强的点了点头。小虫在他的脚上,左右扭了一扭,就开始啃食他的冻疮。 小虫啃得他又疼又痒,正想在床上打个滚,越涵一把摁住了他。他只好闭上眼睛忍耐着,这种钻心的痛苦持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在哪个时辰昏了过去,醒过来时,脚上的烂肉都已经被啃食殆尽了。 “我把宝宝收起来了,你现在肯定是不能下地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几天,可以吗?”兰草点点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两个人互相看看,都有点不好意思,最后是兰草睡东边,越涵睡西边,中间放着那只金黄色的小虫。 深夜,月色正好,一个男人问道:“你真的那么恨他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恨他,但是他把我害的这么惨,怎么可以活的这么快乐?”“我是在问你,你想让他死吗?”少年低头沉思不语,男人的声音更加充满诱惑:“真的是他害得你吗?如果是的话,他就该死。”“不,不是他,放了他吧,我只是不再想见到他,现在他已经变成了哑巴,就这样吧。” 一夜之间,村里变得空无一人荒凉无比,两人一觉醒来,恍若隔世。“兰草,为什么我们的房间忽然漏了个窟窿?”兰草抬头一看,可不是嘛,别说大窟窿了,就连房间哪里也都是土,这是睡了多久啊? 活动活动脖子,看自己的脚腕,上面血淋淋的窟窿还在上面,昨晚不是一场梦。越涵也有些懵,这简直让人有点不可置信。他正打算翻身下床,越涵一把拦住了他:“让我去吧,你还受着伤呢。” 村子处处落着灰尘,仿佛居民们已经消失很久了,昨天还在闷声做着自己事情的人们,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像是打劫了,自己的小驴子还在。拿出一些干粮,到厨房准备做饭,柴火怎么都点不着,越涵拿出来一看,已经发霉了。 昨天那对夫妇,她闭上眼睛使劲的想,却怎么都想不起两个人的样子。到了门外拔了点野草,烧着了以后再放柴火,热了点饭,端给兰草,他却是一脸疲惫,血色全无,看来昨天的拔冻疮伤了他一些元气。 “兰草,你知道吗,一夜之间村子里没有人了,房屋也破破烂烂的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兰草笑着摇摇头:“阿巴阿巴。”“我给你做了饭,你好歹吃一点,这里不宜久留可能有贼人,但是我们的驴子却没有被人牵走,这真是极好。” 过了两天,兰草的伤口基本上愈合了,越涵用一些棉花和布料给他缝制了一个丑的不行的鞋子。两个人出村的时候,才发现在村子的北头有几百具骸骨。“这些人是谁杀的呀。”越涵有些害怕,她拽住了兰草的衣袖。 兰草蹲下身,写下了两个字“蒙古” 第九十一章 闹市纵马祸 既然是要对付勋爵,就要找到,他们最为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让他们的利益受到最大程度的损失。徐远在户部调来了开国勋爵们的家谱。“刘尚书,为何这些人的族谱上没有小妾呢?据我的了解,应该没有几位爵爷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将军,您家中父母恩爱异常,自然不知:这媵妾自古是有的,但是他们身份低微,上不了族谱的。”“那他们所出的子女呢?”“将军说笑了,子女当然也是身份低微只能为仆为婢,怎么能与嫡出的公子小姐们相提并论呢?”“我要一份现在各大勋爵家族的庶出嫡出人员名单,记住,嫡出庶出分开来写,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请大人费心。” “将军哪里话,早在老朽做翰林院院长的时候,这种活就已经做了多年,自然是驾轻就熟,还请将军回府中稍作等候,老朽整理完就为您送到大理寺衙门。”徐远点点头,满怀心事的带着他的师弟回了大理寺。 “师兄,为什么要这些人的名单呢?”“你看,这些族谱上。”徐远把族谱推向了他:“你看,在这些族谱上,爵爷最多也就是死了一个妻子再续弦,得到朝廷承认的孩子也最多五六个。可是小妾这种存在,就算是一般的爵爷为了应付别人也会最少娶两三个,那她们生的孩子,是不是比嫡出的多呢?” “没错,可是这些人一般都地位不高,帮不到什么忙啊。”“如果让他们地位高起来呢?”孟甲静静的看着徐远:“师兄,你这招,够狠,也够绝。”“现在就看户部的统计够不够了,如果他们真的人数占比比较多的话,那么是可以利用的。” 他停下思考,看向孟甲:“为何陛下授予你官职的时候,你要推脱呢?”“我只是志不在此,师兄不必多劝。”“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想去亡兄战死的地方看一看,这么多年,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我想去看看他待过的地方,他流血的地方。” 送走了孟甲,这里就只剩下徐远一个人。他又想起师父善缘说的话:“当你找到你人生的最后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就去太行山上找你的师妹。”什么是人生的最后一件事呢?人生这么长,哪里有终点呢? 户部的效率很快,第二天就有一份长达五千人的名单送来,徐远揣着这份名单直接前去面圣。纵马飞驰在长安大街上,徐远心中只想着赶紧面圣把这件事情盖棺定论的时候,从路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卖水果的小车,不顾侍从的呵斥阻拦,一心要往路中间横冲直撞。 这辆车出现的突然,徐远没来得及躲闪,直接就撞了上去人仰马翻,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场面一片混乱,侍从们只顾着去扶起来徐远却没人注意到那推着水果的小贩已经消失不见了,地面上只剩下散落一地的水果…… 事情虽然是发生突然,但是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徐远在城中纵马确实不对,可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水果贩子实在是太反常了。兆谦默默的思忖着,他问六部尚书道:“现在的京畿,水果怎么卖呀?” 几个老头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什么意思。“陛下,水果采买一般都是下人干的,我们年纪大了,一般不在街上溜达,也不会当街纵马。”兆谦听出来他是在暗暗的跟徐远较劲,只是他并不想要这样的一个答案。 “朕的意思是,现在是冬令时节,年关将至,瓜果鲜蔬正是贵的时候,怎么会有人当中扔了一大车水果跑了呢?”“他看到撞的是显贵人家还有侍从,当然就害怕了,然后逃跑很正常。”“你看,你身为刑部尚书,居然连这点体察都没有。” 刑部尚书一瞪眼:“陛下,老臣不知道陛下此言何意。”“陛下您的意思,臣明白了。”户部尚书上前一步,“既然水果价格昂贵,推着车的人又怎么会不顾水果的安全执意推车到街中间呢?这明显是有人刻意而为,是对徐将军的刺杀,只不过他身边侍从太多,刺杀没成功而已。” 看他这一副好像很聪明的样子在这里显摆,刑部尚书有些不高兴:“柳尚书这么有洞察力,老臣从前倒是没有发现。”柳尚书也是一脸的冷漠:“只怕不是您没有发现,是您不愿意发现吧?”两个人剑拔弩张,气氛格外紧张。 “朕让你们来,就是因为朕觉得这件事情上存在疑点,朕想不通。而且徐远又身处高位,他的安危与各位的安危,难道相差很远吗?”各个老头也都不争辩了,低着头耷拉着长眉毛。兆谦接着说道:“今日是他,明日便可能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位,你们都是国之栋梁,这件事情无可否认,朕也不希望大周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倒下了,朕的话就说到这里,几位辛苦了,请回吧。” “大理寺卿是皇帝陛下的宠臣,圣眷正浓。前几天他当街纵马,撞翻了一架水果摊子,自己也从马上滚了下来。他还是命大,就摔伤了胳膊。各位猜皇上怎么着?皇上不仅没有问责,还赏了他一架马车让他小心一点。” “您猜这什么马车?相传呀,这马车又四个门,每扇门都用最新的苏绣当门帘,那排场,一般人家可比不得。还有那坐垫,那是鹅毛的,要多软和有多软和…”一个胳膊脑袋上裹着布条的人缓缓站起来,低声对侍从说道。 “咱们走吧,他这里吹的太狠了,哪有这么好?”“那是百姓羡慕您呢!”徐远撇撇嘴,不置可否。“那天撞我的人还没有查出来,那我岂不是吃了哑巴亏?”“怎么会呢将军。”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面走。“最近京畿里面不安定,我就说让您休息休息再出来,您非不听。”“走,去大理寺。”徐远钻进了一个马车,那马车看上去和平常的地主家的马车相比,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九十二章 李公庶子轩 这次遇刺,甚是凶险,敌暗我明,且并不清楚来意,但绝对不是想把徐远请到府上去喝茶的。大理寺卿这次又满京城扬名了,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军队上来的大理寺卿嚣张跋扈,目无法纪,敢在京畿纵马而驰。徐远心中暗暗叫苦,这件事情可再也不像他预想的那样了。 先前所抓到的那些私藏火药的商会人士名单,和户部所送来的庶出儿女的名单一送来。徐远就开始比较,果然,其中有重合的人。“你是李佳轩吧?”“正是李某。”眼前的老板书生气十足,虽然说被徐远晾在了牢里,看上去也没受什么苦。 “你的运来镖局为什么囤积那么多火药?”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大人,我那可不是火药啊,是我运来的鞭炮。”“京畿每年过年入城三千斤,而当日我们查抄时,只一个仓库就有三千斤,着你作何解释?” “我只是屯着货,又没有抬高市价,也没有压低市价,大人,您说我说的对吧?”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那你承认仓库里的是你租用的了?”“没错。”“你从何时开始租用?”“从先帝正德九年。” “你可知道我们在里面查出了新制的火炮?李佳轩,你一个商人,做火炮做什么?难道你有不臣之心?”李佳轩愣了愣,但是商海沉浮多年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火炮,也从来没有有过不臣之心。” “这事关重大,难道我还会用这么重要的事情诈你不成?说到底,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是他人利用你行事,还是你自己。这都看你的选择,让我看,谁都不愿意把命交给别人来判断生死吧?”徐远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出言试探道。 只见那李佳轩用力的握了握手上的铁镣,又松了手,轻轻一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仓库确实就是我所租,并未有其他人染指。我只是想囤鞭炮卖,也没有什么不臣之心,更别说什么火药炮弹了,我这样的商人,只有天下太平,我才能赚钱。” 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被拉出来的替罪羊,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徐远烦躁的离开了审讯室。李氏家族,是什么来历呢?能让这个在家族中历来不是很重要的庶子愿意为他们顶罪呢? 每当这个时候,徐远都会感叹翰林院的强大,学士们个个通古博今,在大理寺随便找一个主司,都能讲的头头是道:“大人,李氏家族乃是建国之初,跟随始皇帝的一个定西将军所封的公爵爵位,可世袭。世世代代皇帝都对勋爵有所削弱,只有这个李氏因为低调不生事,家族中代代都有人在朝廷中做官,才保留到现在。” “你的意思是,他们家族已经传承了千年,在京畿有着很深厚的根基。而且,藏得很深,对吗?”主司点点头,“大人,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你查一下,要把他们的底细摸清,你明白吗?”“不是很明白。”主司十分耿直的答道。“也就是说,他们家曾经在哪里做过官,官至什么职位,做到哪一年。在哪一家商行有入股,参与分红,我都要知道。” 送走了他,徐远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又仔细地看了那些文件,连夜提审了李佳轩。“大人,已经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他挥挥手,大理寺的小吏们都下去了,只剩下一个笔录的小吏不肯走,徐远命侍从代为笔录,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大人,莫不是要对我严刑逼供?”“在狱里这几天,你过得很滋润啊。”“李某有点小钱,上下打点一番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谁都不想受皮肉之苦。”“打点大理寺上下?你可真是天真啊,大理寺可不是你有钱就能过的舒服的地方,除非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 “大人说笑了,我一介布衣,怎么会跟大人们有交集呢?”“为什么没有呢?你的哥哥可是李公啊,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李佳轩哑然失笑,“大人说笑了,我没有哥哥,又怎么会和李公那样的显贵搭上边呢?” “你不要怕,我能查出来你跟李公的关系,我就知道你们关系其实不那么融洽,如果当真手足情深,又怎么会让你从商,又怎么会把你当替罪羊呢?”李佳轩的头低了下去,半天才抬了起来。 “既然大人知道了,又何必故意来取笑我。我只是一个庶子,无足轻重的家伙,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同样是老公爵的儿子,为什么他能够继承爵位,你只能从商呢?我看你的气质,倒是像一个读书人。” “因为我是一个庶子啊。我不是嫡子,于是我从小就像个奴婢一样听他们使唤,任他们打骂,那个老头儿,他可从来没把我当儿子。我不想做一个读书人吗?我不想考功名吗?我不想堂堂正正地入族谱吗?” “身份不是你选的,但是你可以改变。”徐远笑笑,李佳轩看向他:“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人不嫌弃我身份低微?”“怎么会呢?我曾经也不过是一个逃犯而已,身份从来不是我们能够选的,但是只要你敢,我们就能够改变。” “大人头上跟胳膊上还缠着绷带,竟忘了疼痛了吗?在京畿,他们随时可以无声无息的杀了我们,不留一点点痕迹。”“你难道还以为你能够安然无恙地出去了吗?在他们看来你不过是弃子,只要他们心情不好,你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我猜,你是有把柄在他们手里吧?是什么呢?家人?” “我母亲,至今还是奴籍,还在李家。”“怪不得,怪不得你一个少爷公子,却要甘愿寄人篱下,你想不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大人,您不明白,在京畿,很多东西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包括身份。您不是我,不能理解我的难处。” 第九十三章 初次交手夜 “你的母亲人在他手上你有难言之隐我知道,大理寺里面有他的人我也清楚,所以我才让你单独跟我说话。李佳轩,你难道真不知道我代表的是谁的意思吗?我说能让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你不信我,你还能信谁?你人头落地你的妻儿老小不是还要给别人做奴婢吗?” “李公,他手下不只是有我一个商行,他家财万贯,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千年的李家,维持到现在,每一天都有巨大的花销。光靠朝廷的俸禄是远远不够的,李家的财务支出主要都是商行在维持,我也只不过是很多商行的其中一个。” “官商勾结,相互赚钱。这件事情在很多方面都有涉及。你们去查就是了,还有,你知道他的官职是怎么来的吗?”徐远翻了翻面前的材料。“他只不过是一个詹事府洗马,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 “他从小只知道欺负人,怎么会用心读书?此人心狠手辣阴暗至极,没有半点经世才学,就连他的官职,都是我考的。”李佳轩极其平静,但是徐远不淡定了:“你?怎么会?且不说国考监考要求多么严格,他一个闲散爵爷,也不可能接触到皇帝器重的文学大儒考官啊!” “有钱的人,手眼通天,徐大人早就该见怪不怪。何况他有钱又有地位,谁不想攀附李家这个高枝结识更加多的人来提高自己的地位呢?”徐远点头:“这件事情我会去查,只不过是先帝朝的事情了,现在拿出来翻。” “他还喜欢小孩子,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最好是男孩子,要那种细皮嫩肉的。这还不够吗?大人还是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在他手下遭受摧残。”徐远摆摆手,“停,你说的我明白了,事关重大,我会向陛下禀明。在这期间,我会好好保重,你也要好好保重。” 审讯室出来,徐远总感觉背后有一道冷飕飕的目光,回头一看,是那个书记小吏在盯着自己。“你在那里干什么?”侍从出声问道,那人不说话,一转身离开了。徐远低声嘱咐道:“你给我盯紧那个人,看清楚他去哪里,不要让他靠进牢房。”侍从点点头,跟了上去。 黑暗中,那小吏快步前行,侍从紧紧的跟在后面,小吏似乎向后看了看,侍从赶紧靠住了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像看到那瘦瘦弱弱的小吏笑了一下。这不应该呀,他可不是自己的对手,侍从有些紧张。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棍子打晕了他,他白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徐远在护城河里找到了这位侍从的尸体,仵作经过验尸,得到的结论是他饮酒过度,然后自己滑落了护城河。这怎么可能呢?任谁对他了解一些都知道他平日里尽忠职守滴酒不沾,昨天只不过就是一个跟梢的任务,怎么会就死了呢? “去把那个书记小吏找来。”一个瘦瘦弱弱战战兢兢的年轻人走到徐远面前,他皱起眉头问道:“昨晚你去哪里了?”“大人,小人昨晚一直在家中,并未外出。”“昨晚登记的,可是你来审讯室做笔录啊?”“大人,小人昨日妻子患疾病,宵禁之后再无外出,请大人明察。” “你可还记得李公的长相?”“当然。”“昨晚那个人,是他吗?”李佳轩笑而不语,徐远的心凉了半截。“既然是他,你怎么不提醒我?”“我以为你知道啊,这种事情,你自己都不搞清楚,这个大理寺卿你是买的官吧?” 徐远气的跳脚:“你可知道,我昨晚出来后发现他一直在外面站着,派侍从跟着他,今天那个侍从就死在了护城河里面!”“我告诉过你,他心狠手辣,你自己疏于防范这么大的大理寺他们说混进来就能混进来,出入如入无人之境,徐大人,你还有什么可自豪的?” 确实,这是徐远的疏忽,也是为什么李佳轩不是很愿意配合他的原因。他梗了一会儿:“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你放心他在外面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你还是安全的。”“当然,最好是这样,徐大人,您放心。我现在,也别无选择。” 黑衣年轻人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水,斜着眼看着转来转去焦急无比的伯爵。“你不要急,他们查不到我们,也没有证据,以你我的身份,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是得罪不起的。”“李公啊,您这样太过着急了,怎么能轻易的就杀了他呢?”“你放心,我用的是假身份,不会有人怀疑。” “不知道李公这一趟有什么收获?”“李佳轩那小子嘴还挺硬,徐远昨晚应该是对他动了刑,今天到现在没有动静说明他还是靠谱的。”那中年人陪着笑脸说道,“毕竟是李公府上的人,就是不一样。”年轻人啐了一口。“不过是个家奴而已,犯不上我对他用心。” 皇宫里,徐远还在等着陛下的召见。兆谦这几天忙着大婚的事情,格外忙碌,礼部户部吏部,年终岁尾将至,全都在门口长长的排了一大溜等着见皇帝。别管是谁,来了都得排队。徐远排到了见皇帝的时候,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辰。 “等了一下午吧?赐座。”“陛下,臣带来了口供。”“行,让他念,你我听着就可以了。”他靠在椅背上,很是疲倦。内侍总管开始念徐远连夜突击出来的口供,徐远在注意着兆谦的动作,只见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把手。 听到这位年轻的公爵买通考官徇私舞弊的时候,他的手停了一下,但是眼睛还是闭着的。又接着听,说到他喜爱小孩子,有很多小孩子在他的府上沦为玩物的时候。柴兆谦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童年时候在那个宅子里的遭遇…他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徐远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就连他自己也是。“朕看,此人为大周蛀虫久矣,不能不除。你去找证据,就口供不够,朕要证据,要不能翻案的那种。” 第九十四章 徐远的难处 每到上早朝的时候,徐远都要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眼神。有的人认为他仗着圣上的宠爱横行霸道不将人放在眼里,故而不愿意与他交往;有的人就觉得他不遵守秩序,这样的人迟早要完,也不愿意跟他说话。 虽然他位列三卿,可是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风光:礼部尚书罗伊是前朝老臣,表面上受到皇上重用可那是皇上做给别人看的,笼络前朝老臣的心,并不是真的愿意相信他,罗伊心中也清楚这件事,因此事事谨言慎行,独善其身。 户部尚书虽然是徐远提拔上去的翰林院老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加上他是徐远推举的人难免要稍微避避嫌免得人家说他们结党,对他的现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次上朝,徐远都要被那帮老流氓参一本。 不是仪容不整就是年少轻狂还有说他脚臭不适合在殿上站着!兆谦都是一笑而过并不理会,这可是苦了徐远天天让这帮老流氓骚扰着,下了朝还要小心翼翼别让人再暗算了。不过这几日也不算是没有任何的进展,勋爵们没有对付他只是因为要忙着转移财产到洛阳。 最近的京畿大小镖行生意都不错,老是有一些客人过来转运一些价值不菲的货物,目的地都是洛阳,那可是大周的陪都,虽说也挺繁华,可是这么多商铺为什么同时搬走了?徐远挠挠头,赶紧入宫面圣。兆谦挑挑眉毛:“传朕旨意,封城。而后把这些商铺的都封起来,查抄,一旦有证据指向勋爵们,立即抓起来。” 当天下午,京畿就封锁起来了,那些出城的镖局也被追了回来。“大人,所有的店铺清点完毕,请您一览。”徐远拿过,那本账册,挠挠头皮。“什么时辰了?”“大人,子时了。”“我要提审李佳轩。” “我说大人,您这么频繁的见我,可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好处,别说您现在还是一筹莫展。”“我这里有几本账本,你看看。”他把那账本递过去,李佳轩接过账本,仔细地看了起来,徐远让他自己在那里看着,靠着椅子背打起了盹。 审讯室没有窗户,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李佳轩已经看完了。“怎么样?有什么结论吗?”“大人想让小人有什么结论?”“你就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寻常吗?”“看出来了。”他把账本拿起来,又扔在桌上。 “就拿这个李氏丝绸行说,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底,总收入是十万两雪花银。这是总的利润,但是发给伙计之后就只剩下了两万银两。什么伙计能分这么多钱?按照一般年景来说,这一万两银子也就够一季度的消耗,也就是说,这个帐面上的钱,对不上,只够一个季度用。” “你的意思是,这些账面上都有这个问题?”“没错,您只要审这些人就可以得到您想要的东西了。”从审讯室里出来,就已经晌午了,徐远打着哈欠看着面前送来的午饭,送饭的是一个瘦弱的年轻小吏。 今天的伙食可是真不错呀,肘子,红烧鱼,红烧肉,看着就色香味俱全。“这些饭太油腻了,我看着不想吃,你把它们拿下去吧。”小吏点点头,拿着饭菜就要离开。徐远瞥见他的手格外白皙不像是打杂人的手。 又看他离开时候步伐稳健,走的不是下人们常用的小碎步。“你站住!回来!”徐远喊道,那小吏放下饭菜就跑。徐远和侍从追了上去,只见那人出了大理寺就左右钻巷子,慢慢的追他的人走散了,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徐远追上了他。 “别跑!”他一把摁住了小吏,顿时间他动弹不得,徐远慢慢的坂过他的身子,想要看看这位一直藏在暗处的小公爵,到底长什么样子。那小子低着头转过来电光火石间抬起膝盖顶向了徐远裆部,疼的他当时就脸涨得通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子跑了。 “爵爷,您这样太冒险了。”年轻人颌首,“这次是有点危险,我小看了徐远的身手。不过他也没有抓到我,就先这样吧,在大理寺里面的我们的人,一个也不要留,全部杀了。现在我已经感觉到了风雨欲来,抓紧时间安排,不管谁来都说我不在我去了洛阳。”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徐远好歹是军旅生涯十几年,不管是打架还是打劫基本上都没有输过,今天居然败在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手上。看来李佳轩说的没错,那小子下手确实黑。徐远贴着墙,小步小步的走着。 “老爷,大理寺徐大人给您递了拜帖。”“就说我病了,不见。”奴仆下去了之后,罗伊看了看手中将要递上去的奏折,叹了口气,扔到火盆里烧了。踱步到走廊,抬头看雾蒙蒙的天空。“今天是不是要下雪了?”管家道:“老爷,瑞雪兆丰年。”“是不是丰年我不知道,反正好好的挺过这一场雪,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他转身回了屋。 大雪一直在下,京畿城也在封着,徐远现在已经有了这些店铺跟李公勾结相互包庇交保护费的证据,可是该怎么用呢?他有些迷茫,给罗伊府上递了拜帖没有回复,任一秋又远在外地暂时回不来,他看到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累的要死的任立秋,有了主意。 “立秋啊,你从小在军营长大,功夫怎么样?”“哥,啊不是,大人,不是我跟您吹,您听我说,我的功夫,那可是飞檐走壁,跟江湖中传说中的高手,那是一样的。”很好,正中徐远下怀。“来来来,我有一个重大的任务交给你。” 深夜,公爵府上,有一个身影从墙头上闪过,在看家护卫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立秋已经趴在房檐上了。真是没有想到我本来想做将军,最后却成了飞檐走壁的毛贼。他爬着在房檐上穿梭着,来到了宅子的主人,李公爵的房间上面。 第九十五章 李公的秘密 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的立秋其实没有见过什么真正豪华的地方,他觉得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应该就是皇宫了吧。可是今日惊鸿一瞥,还是颠覆了他的认知:房间大的像宫殿一样,到处雕刻着麒麟,金玉器物在烛光的照耀下发着异常耀眼的光芒。 京畿的本地将官总是笑话那些小地方上来的将官说他们没见识,从前立秋只觉得那些人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现在看来,还真是别有洞天。再仔细找找,在房间的深处,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男人。 他手指纤细好看,握着一只画笔,眉眼间波光流转。画下的皆是一个白发男人,他在堂前坐着,他手持长剑练武,他拿起筷子就要吃饭…画作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徐远本人站在那里让他画的一样。立秋也惊呆了,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这莫非徐大人和这小公爵早就私相授受了? 不对不对,少年摇摇头,这徐大人明明跟先皇后娘娘情深意切,这哪里跟哪里,一看就是这厮一厢情愿。再仔细看去,哪里还有那青年人的身影?立秋有些紧张,莫非是他在房顶偷窥被发现了? 听到房门打开,他连忙趴到了瓦片上,腿上蓄力准备跑路。“刘叔,您再晚来一步,我可就要睡了。”年轻人的声音慵懒至极,带着一丝不满。“老爷,都是小老儿的错,不过今日我可是为您找来了好货色。” 这是有情况,立秋赶忙趴在掀开的瓦片旁边,听着动静。只见随着房门关上,有几个脚步声随着进入了房间,是几个孩子。他们怯生生地看着这位公爵。“去,坐那个椅子上。”年轻人开门见山的要求道。 “我在动笔之前,你们几个随便动,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但是谁要是在我画画的时候动弹,别怪我不客气。”几个孩子乖乖的坐好,谁都不动,但是不到一会儿,就有孩子实在抵挡不住困意,闭上了眼睛,也开始不住的点头。 刘管家见状,赶忙上去狠狠的在男孩儿背上擂了一拳。男孩儿陡然吃痛,哇哇大哭,男子把笔一扔。“吵死了,你让他闭嘴,闭嘴!”管家连忙晃晃那孩子,孩子又痛又怕,哭的更凶了。男子面目狰狞着看着哭泣的孩子,渐渐的,他的面容缓和了下来,他看着管家,挥了挥手。 管家了然,带着剩下的几个孩子出了房间,只剩下那个大哭的孩童和披头散发的男人。男人拽拽孩子,孩子紧紧的抓着桌子腿不放手,他猛地拔出匕首。“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哭的孩子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嗯?” 孩子已经忘了哭泣,就呆愣愣的看着他,就像是吓傻了一样。没有人能够救他,他的父母不能,因为还以为到了公爵府就是荣华富贵;那个管家不能,因为他不会为别人得罪自己的老爷;趴在屋檐上的人,握紧了拳头,却又不得不为大局考虑。 房间里面传来了孩子嘶声力竭更大的哭叫和男人野兽般的嘶吼,立秋不想再看,咬住了自己的拳头,努力的压抑着自己不下去揍他。天要亮了,在这里再呆下去会很危险,他转身飞檐走壁回了大理寺。 “看来这个李公,相当的不是人啊。”户部尚书摇摇头:“大人,依老朽所见,这算不上是什么大的把柄。”“已经如此天理不容畜生都干不出来的事情,您还认为不能算什么失德?”“大人,这就算是失德也是人家在家中所为,我们取证并不合法,而且没有人证物证表明就是他干的。京畿中有很多达官贵人都好这一口,实在是难以定罪。” 白发男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是我太过心急了,还好有您指点迷津。”“大人只不过是破案心切,好在没有出什么大问题。”“那接下来呢?大人,那小子家里面可是富丽堂皇,就我说,表面上看着不怎么样里面可比皇宫气派多了。” 徐远瞪了他一眼:“你光说气派有什么用呢?陛下现在大婚,大周处处都要钱,他是气派了,那咱们也不能说直接到人家家里面抢吧?”“要说他贪墨,可以吗?”“这势力盘根错节,你就算是真的能认定他贪墨,那些勋爵们也会想办法给他找漏洞。” “那直接上书呢?徐哥,啊不是,大人,您看,我们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彻查此事,如何?就说那个李佳轩举报他贪墨,官商勾结,违规制使用器械。”“我觉得可以,但是还是要跟他正面对一对,我得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呢。”徐远慢慢的放下茶杯,站起了身。 “老爷,大理寺的徐大人求见。”“让他进来吧。”徐远进了待客厅,只见古色古香的待客厅端庄大气,不输大家风范。那端坐主位的年轻人,瘦弱俊美,有一种儒雅的气质,但是黑眼圈很重,看上去不像是当街打架斗殴的人。 “李公,我们从前见过吗?”“徐大人说笑了,我身体不好,近年来缠绵病榻,一般都不出门,怎么会有机会见呢?只不过我这里有年前的友人给我寄过来您的风采画。”他展开画作,上面是一个拿着长剑白衣飘飘的白发男人。 “您说笑了,三年前我就已经不用剑了,半年前才白的头,看来您这是赝品啊。”年轻人尴尬的笑着收起了画作:“好友之间相互打趣,大人见笑了。”两人坐着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小公爵先开口了:“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只是初来京畿,仰慕公爷才华,特来拜会。”旁边的刘管家当即就撇了撇嘴,只不过碍着自家老爷在这里,没有发作,这一切都被徐远看在眼里。“只不过是写过几篇二流文章,大人谬赞了,我还有事,大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只能送送大人了。”徐远出来的路上就仔细观察,没有发现丝毫有违规制的地方,看来还是要从刘管家下手了。 第九十六章 保定杨氏案 通过任立秋五天以来的跟踪,再加上刘管家本身并非是什么大人物,很快就明了了起来。“大人,这位刘管家本名叫李向阳,是李氏的一个庶子,他每天都借着李府招书童的名义在京畿附近购买男童,或是通过商号影响在全国各地购买男童,挑选其中貌美的孩子送给李学凯,也就是李公玩乐。” “既然他是李公的触手,那这个人有没有点底子呢?”“他就是一个庶子,舅舅家没有权势,又怎么能说底子呢?”“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什么国法天理不容的恶事呢?”立秋点点头,“坊间流传,此人极其爱美女,尤其是有人家的美女,有一种说法是在保定就有一个杨氏美女,因为不从他,被他活活烧死了,还不许其夫婿报官。” “你仔细核对一下,务必要找出来这个人家,还有这个案子的详细记录,光是有传说还不够。秦管事,麻烦您准备一下,我等这几天就要出去查案,所有物品,你来准备。”徐远紧张的搓了搓手:“还有,此事切莫声张。” “这个杨氏,是哪里人?”“大人,杨氏是保定府人,家里张罗着一个豆腐摊,听说这个杨氏跟豆腐一样水灵。”“你呀,真是该给你赶紧找个老婆了,净想着人家水不水灵,怎么查案子呢?”立秋低头笑笑:“大人,我还是觉得男子汉应该先立业,再成家。” 出发去保定,路途虽然并不遥远,可是也并没有皇帝的旨意。一般情况下,走法律程序,非京畿的案子是要地方官来查,或者地方官跟大理寺一起来查。但是第二种情况,是要皇帝亲自下旨京官才能出京,但是这样的话就必定会惊动李学凯。 皇宫中,皇帝陛下看了看徐远的调查结果,问道:“这个管家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但是李学凯可以把自己从事情中脱离出去,很难怪罪到他身上。”“陛下,此人涉嫌为李学凯在坊间搜罗童子来供他玩乐,若是能拿下此人,定能牵扯到他。” 皇帝密旨一下,徐远便装出城,快马加鞭,下午便到了保定。早就等候在这里的任立秋就将他带到了审讯室,杨氏丈夫张建祥已经在里面了。“大人,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啊。” “张建祥,你的亡妻杨氏,是怎么回事?”张建祥一脸惊恐:“你们是什么人?我不曾报过官,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会得罪大老爷的。”“我们是京畿大理寺的,这是我们的徐大人,我们奉皇帝密诏,前来调查杨氏自杀一案。” “杨氏,我老婆,她不是自杀。大老爷,她不是自杀。”张建祥的眼泪慢慢掉了下来,常年做豆腐,他的手都有些发白,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让他们看到。“那个京畿的大老爷,姓刘,他在保定有几家商行,几个月前说要在保定找几个小书童。” “我们家并非是大富大贵人家,但是也不想让孩子去做伺候人的活儿。孩子跟我老婆在街上卖豆腐,他看上了我们家孩子,就过来谈价钱。我不肯,他竟然要硬抢。我老婆也被他看上了,那天他们找了十几个人半夜闯进我家,带走了我老婆和我孩子。” “第二天被找到的时候,我老婆已经被烧死了,她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我的孩子,我才六岁的娃娃,到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张建祥,我问你,是哪一日你的孩子老婆被抢走的?”“十月十七。那天我们还说我家娃娃过几天过生辰。” “你家娃娃叫什么名字?”“张宝。”“你老婆死了你为什么不报官?”“我不敢,他们说他们在京畿里面有人,只要我敢报官就杀了我。”“那你就什么都不做吗?”立秋看着他,有些嫌恶。“老爷呀,我真的想做呀,要是当时有人跟我说我能够做什么,我死了也想干啊,可是我母亲就我一个儿子,她不能没有人管啊。” “我现在要让你跟我进京畿一趟,带上你的母亲,为你的妻子沉冤得雪,你肯不肯?”张建祥明显有些犹豫,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去的早了,你的娃娃可能还活着,但是要是你有犹豫了,他就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立秋补充道。 “我去,大老爷,你们个个手眼通天,我没个见识,这辈子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您能容我回家跟老母说一声嘛?”徐远站起了身:“你的老母,我自有人安排前去迎接,现在你就别去了,跟我们去指认一下现场,还有,你老婆要重新让仵作验尸,你同意吗?” 说罢也不等他回复就要走,那保定府的巡抚已经在等着了。“徐大人,小人久慕徐大人大名,今日终能一见,真是不胜荣幸啊!”徐远点点头就要走,留下自己尴尬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巡抚。他一把拉住立秋:“这位大人,你们这是要去何处啊?” “保定杨氏的案子,惊动了圣上,陛下下旨让我们彻查此事。”“可是我们并未收到圣旨啊?”“陛下密旨,您当真要看吗?”“密旨的话,我就不看了,这几日您就当我身体不舒服不能出门,保定一应人等全部由您调遣。” 一所破旧的小仓库,里面的墙壁都被烧的灰黑,张建祥踉踉跄跄的走到一个角落:“我老婆就是在这里找到的,她当时被烧的就剩一口气了,我背着她去了很多大夫那里,没有人敢救治她,我亲眼看着她在我怀里没有了生息。” 徐远点点头,在那个角落里到处都是黄乎乎的痕迹,仵作道:“大人,这是杨氏的油脂,她死之前挣扎的很剧烈。”徐远问道:“那她为啥不跑呢?”仵作摇摇头:“或许是她被打昏了,也或许是被束缚着,这都要等开棺之后才知道。”徐远点点头:“那我们去开棺吧。” 第九十七章 开棺见高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再度开棺,刚挖出来棺材就迎面扑来一股难以描述的潮湿气味,在场的都捂住了口鼻。再有几个青壮劳力开棺,他们还正拆着,徐远问道:“为何你的妻子杨氏自己孤零零的埋在这里?你家祖坟呢?” 张建祥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明鉴,我婆娘是横死的,按照惯例,横死的人是不能葬入祖坟的,家宅会不安。”“这些道理都是谁教给你的?你一个卖豆腐的,还有时间去研究这些道理?”张建祥笑笑,憨厚中带着狡黠:“大人,我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久久难以忘怀,就请了一些先生来看,先生说是家宅不宁。” 嘴上说着惦记她,徐远心里想着,有什么事情就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了山坡,这还真是虚伪啊。棺材打开,里面的女尸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一股浓郁的尸臭漂浮在空气中,底下的几个军士已经吐了。 上面的好奇宝宝们也伸头一看,好家伙,原本的尸体部分都已经跟棺材黏在了一起,五官身体也变得难以辨识,黑乎乎的烂肉上面还爬着各种昆虫…大家都想吐了。徐远把仵作拉到一边,拍拍他的肩膀问道:“这个,你还能看吗?” 仵作摸了摸嘴上的小胡子,有些为难的说道:“大人,这时间过去太久,很多证据其实都是难以分辨的,要不您先把尸体带回衙门,我看看才能知道。”徐远皱眉了,还要带回去?太考验人了。“你就不能在这里验尸吗?” 小胡子仵作两手一摊,十分无奈地说:“大人,这验尸是一个精细活,不是说跟写字一样一会儿就能好。它要摸骨,看皮肉,这慢工才能出细活…”徐远点点头,“那就依着你的办,那棺材你要不要呢?” “起出来吧,起出来扔了,空棺材埋土里也不是什么好兆头。”仵作转身要走,徐远笑着拉住他:“先生看来是这方面的行家呀,有您坐镇,徐某就高枕无忧了,不过,既然都粘连在一起了,就别取下来了,我给您一起带衙门里去。” 拉出棺材,徐远发现棺材的四角都包着铁皮,有一年冬天徐远买过一份薄皮棺材给魏明安葬亡妻,他是认得的,一般的棺材上都不包着铁皮。他问道:“你看这个棺材,怎么那里都包着铁皮,这是干什么用的?” “啊,这个高人说是为了防止我婆娘的阴气外泄,然后尸变的。”徐远有些恼火:“为什么铁皮就能防止尸变?这也有点不靠谱了吧。怎么什么都是高人说的,你说的高人是一个人吗?”“是啊,大人,他说我婆娘是被人活生生捆绑着点着的火,怨气深重,就得这样。”“他是谁?”“他是棺材铺老板钱向强。”徐远点点头,他说道:“你家的法事也是此人做的,棺材也是在他们家买的?”张建祥点点头,徐远思忖着,对立秋说:“也许我们该拜访一下这位高人了。” 说是高人,但是却生的一副猥琐像。徐远带着了立秋走进棺材铺,那老板就赶紧过来张罗,热情的让人有点不适应。“两位,买棺材呀,哎呀你这小伙子真精神。你爹也不错,看着年轻。”立秋想笑不敢,他偷瞄瞄徐远,只见他的脸色不太对,赶紧止住了笑容。 “我们来此地定居了几年了,这几天家中老是有事情,听说您会看风水,这不是过来请教吗?”钱向强看看他俩,着装都不同于常人,想必是有钱人家,这次能够宰一笔了。于是他装模做样的为难道:“可是我这几天休息,难以做法呀。” “先生,只要您肯给我孩子做法,什么代价我都可以。”徐远诚恳的说道,老板向他捻了捻手指头:“那要看你是不是诚心,有多么诚心呢?”徐远会意,递上了银票,此时他看上去真的像极了一个操心孩子的老父亲。 老板带着一大包奇奇怪怪的东西,跟着二人出了门,一看有马车在外面等着,连忙吹了起来:“我看呀,徐员外,您这孩子就是被脏东西缠住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平时睡眠总是不好呢?”立秋只能敷衍的点点头笑笑,心想这可真是一个老骗子。 好声好气的哄着他到了地方,钱向强一下马车就发现是衙门,他连忙问道:“员外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看风水吗?”徐远努努嘴,“就在里面呢,有特别好看的风景等着你。”他一推,那钱向强就顺着马车滚了下去,那兵士一把搀住他,一左一右的就向衙门里面走去。 那钱向强吓得就跟烂泥一般,丝毫动弹不得,任由兵士搀扶着。徐远看向立秋:“晾着他,先不要理他,等着仵作那边出来了再说。”立秋点点头,押着钱向强去了牢房,徐远转身向着仵作验尸的地方走去。 “大人,您来了。”仵作来回的忙碌着,徐远看他这里都是各种刀具,也没有他坐的地方,尴尬的笑笑问道:“你这个什么时候能出来?”催催催,就知道催。仵作有些生气,他带着方言低沉地说道:“不知道!你别在这里了,真碍事,你知道你带那个破棺材我多费多少力气吗?连个帮忙的都不给,就知道催,现在的大官,真是越来越抠搜!” 徐远碰了一鼻子灰出来,看到刚把犯人安置好的立秋。“怎么样大人,仵作怎么说?”“你自己去看吧,他脾气特别好,人特别和蔼,你过去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肯定热情的欢迎你。”立秋将信将疑的走进了验尸房,不到一会儿就听到了他夺门而出的呕吐声。 经过了两天两夜的验尸,终于出了结果,徐远拍拍立秋的肩膀:“咱们此次来保定,人员不够,你受苦了。”立秋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领导事后的安慰,真虚伪啊。“准备准备,咱们提审钱向强。” 第九十八章 钱向强这几天的牢饭吃的可是真难受啊,对方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二话不说就把他弄到监牢里面,又潮湿又脏又臭,还没有人理他。这就让人摸不到头脑了,一个棺材铺的小老板,是不会有机会得罪大人物的,估计是抓错了。 “大人,您估计是搞错了,我可从来没有犯过错。您这样,我有点小积蓄,您看我就当孝敬您了。”他陪着笑脸,那前来开门的衙役却并不理会,径自将他揪了出去:“休得胡说,你只管过去,大人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 臊眉耷拉眼的他慢慢的坐下,等了半天才等到有人来,那为首的男人满头白发,眼神却锐利无比,正是那天扬言要买棺材的男人。紧随其后的是那个长得精神无比虎虎生风的年轻人。二人当且坐下,白发人坐中间,年轻人坐在一旁。 他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心想着这个中间的应该就是大官,但是怎么跟他说呢?看着他样子也不像是他这个块儿八毛能够买通的。他满脸堆笑问道:“大人,官爷,您这是找我干什么呢?我可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人呀。” 白头发徐远面无表情:“你还记得城东的杨氏吗?她丈夫张建祥请你做过一场法事吧?”他点点头:“好像是这样。”“你当时跟他说什么?”钱向强笑笑:“这么久了,我这咋记得,大人您真是难为我了。” 坐在旁边的年轻人说道:“你见过杨氏吧?她当时的样子,没有一年半载你能轻易的忘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钱向强尴尬的笑笑:“您这是说什么,原来是这家,我记得我记得。”“你都这样,真有这么忙吗?你的街坊都说过了,一年半载的都没有人找你驱邪,你的名气也不大,怎么杨氏家的事情你也敢掺和?” “真不是我跟您吹,就是我的功力,那可是一般的先生没办法比的。”看他口若悬河又要滔滔无比,徐远赶紧打断他:“你是怎么跟他说的?是他找的你还是你找的他?”钱向强两手一拍,“那是他找的我,我可没有上门揽活的习惯。他是说想给自己媳妇儿挪坟,我才跟他这说上一两句,平日里我们也不熟啊!” “平日里不熟都能算出来她死的时候阴气重?”“大人,她阴气重可不单单是我自己知道啊,满城的人都知道,这怎么能说就我给他算的呢?”“所以你就想出来了高价卖给他棺材?”钱向强好像松了一口气:“我高价卖给他,那我在上面做了法,要不他媳妇儿还不一直缠着他?” “那你怎么知道杨氏是被人活活烧死的呢?还是被捆住的?衙门的仵作验了两天才知道,你一个棺材铺的老板,你做什么知道?”徐远问道,他紧紧的盯着钱向强,此人嘴唇开始哆嗦,目光也闪烁不定,定是有事情隐瞒。 “这个事情现在圣上很重视,你可别说是什么她给你托的梦,我不信这一套。”“真的大人,就是她托梦给我,这个婆娘说她死得惨,冤枉,所以怨气深重。”“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总要验证一下,杨氏现在就在验尸间里面停着,我带你去看看吧,你们俩对对供。” 棺材铺老板使劲的摇着头:“不不不,不是的,不是她托的梦,是我…”立秋猛地一拍桌子:“钱向强!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这是京畿大理寺大理寺卿徐大人!你有几条命在这里胡诌?” 猛咽一口吐沫,钱向强看着眼前的这个白发男人,原来他是一个这么大的官。“大人,我真不知道,我那就是胡诌的。”“那天你在哪里?”“我在家睡觉。”他下意识地很快的回答道。“我都没有问你是哪天,你就自己说的这么快?” “我觉得您应该是问杨氏死的那天,我就这么回答了。”他有些结巴,徐远没有耐心跟他耗下去了。转身离开了审讯室。“大人,怎么办?”立秋跟在后面问道。“上刑吧,别打死人就行。”徐远冷声说道,“还有你去问问他老婆,他那天去哪里了。” 目送着立秋远走,徐远想着为什么保定的水这么深呢?“你跟我出去走走吧。”侍从点头,二人走在保定城中,到了棺材铺附近饭店,徐远点了几个菜,抬头一看侍从站在那里比小二还拘谨:“坐吧,带你出来查案子就不要那么拘束了。” 侍从小心翼翼地坐下,徐远道:“你看这个小二,穿着打扮如何?”“此人身着麻布棉衣,走路带风,年纪不大,但是挺干净,应该是老板的娃娃。”徐远点点头,“去跟他谈谈,请他到咱们这里吃酒,现在店里人不多,他会同意的。” 小二满脸堆着笑过来,问道:“二位大爷,是饭菜不合口味吗?”徐远摇头,“不是,我二人客居此地已久,看你的样子像极了我们在故乡时候的一位友人,这才想请你过来坐一坐,一起吃点酒,这不是店里现在也不忙,希望您不要扫了我们的兴。” 推辞一番,小二勉强坐下,“两位爷,您说吧,咱们今儿聊什么,我就是本地人,保证有啥说啥,绝对不瞎白话。”徐远努努嘴:“你们这条街上位置挺好的,怎么有个棺材铺子,真晦气。”“可不是嘛,这个棺材铺子在这里一开张,好多人都不想在这儿吃饭了,我们这条街都没有人来了。” “这棺材铺子,开了大概有两三年了,两位爷您是不知道,据说呀咱们这街上的人往外轰过他们,但是就是弄不走,据说这个老板是有京畿的关系,才能屹立不倒。”他一脸神神叨叨的讲着故事。“而且呀,他还卖给别人高价的棺材,谁不知道他压根就不会看风水?非要跟人家卖豆腐的说他会,这不是,搞得人家家破人亡了。” 第九十九章 臭味相投事 “他啥时候看的风水呀?”小二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大概就是他们家出事的前几天吧,那可是个新鲜事情,我们都知道那个老板啥都不会,偏偏这个张建祥像捧了个宝一样,中了邪了吧。让人害的家破人亡啊。” 回到衙门,立秋看到徐远自己捂着一张脸在那里坐着,便过去汇报工作:“大人,根据钱向强的妻子交代,他平日里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生意干。他的棺材铺生意也不太好,平时两人感情也不行,分床睡,她不知道哪天他是否在家。” 埋在双手里的头缓缓抬起来,徐远有些疲惫:“我一直有事情想不明白,你说半夜那些人进去抢人,为什么就没有惊动官府呢?当时是宵禁,夜里那么多人过去,就算是官府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是他们周围的邻居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立秋坐下,仔细回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这样的话那张建祥就难以从中脱身。“我在棺材铺附近,听邻居说出事之前张建祥就去找过钱向强让他看风水。可是两个人都一口咬定看风水是在杨氏死了之后,这就前后矛盾了。” 对钱向强的用刑已经接近了尾声,立秋带着张建祥过来看,血肉模糊的钱向强趴在了一条用刑的凳子上,旁边站着几个大汉。“你看到了吧,他有事情瞒着我们,你要是也敢有事情瞒着我们,你就跟他一样,知道吗?” 看见张建祥两腿哆哆嗦嗦的直发抖,立秋一把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说他在京畿里面有靠山,你说这天下难道还有比陛下更大的靠山吗?”张建祥连连点头,猛咽了几口吐沫,一句话不敢说。“我问你,他有靠山,且帮不了他。你的靠山,是谁呢?” 男人怯生生地说道:“大人,我没有靠山。”立秋直接笑了:“你还挺实诚,我还以为你说你没有事情瞒着我呢。那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让自己受点苦吗?”张建祥说道:“无论大人听到了什么,都请放过我,小人只是受人蛊惑。” 有的时候人性的自私与残忍总是让人觉得大跌眼镜,一个愚昧的男人总会用他愚蠢的价值观来评判身边的一切。张建祥曾经以为青梅竹马的李氏是他的一生所爱,没想到李氏嫁给了县太爷做妾,他娶了笨手笨脚的杨氏。 做豆腐,一定要心灵手巧,可是杨氏呢,却笨手笨脚,空有一副好看的脸蛋。张建祥心里其实一直都很嫌弃她,他固执地认为杨氏每天打扮的好看就是为了取悦别人,甚至怀疑她与邻居有染,把她撵到街上去卖豆腐,去抛头露面。 可怜的杨氏以为是自己的能力不够,没办法帮着丈夫持家他才嫌弃自己,于是她非常努力的卖豆腐。一个女人家,生的好看,又要在街上卖豆腐,这让很多男人都动了她的歪心思,那些男人在她卖豆腐的时候动手动脚,杨氏也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忍受。 作为她的丈夫,张建祥不认为自己有保护妻子的义务,他甚至偷偷跟自己的朋友说,这个女人就是骚,每天去大街上勾引男人。后来有了孩子,这个男孩儿在四岁之前都很乖巧,张建祥也很喜欢他,给他起名叫张宝,可是四岁之后,就不一样了。 男人动了送自己的孩子去读书的念头,先生教了他几天之后就摇着脑袋把他送回来了:“这个孩子不太聪明,不是读书的料,还是另寻他路吧。”第一次,张建祥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他太安静了,在那里坐下从来不玩东西,给就玩不给就不玩。 他跟妻子在孩子的事情上争执了起来,杨氏认为孩子只是生病了,应该找一个大夫看一看,而张建祥固执的想着以前还不是这样,肯定是有什么脏东西上了身想要驱一驱邪。杨氏不依,整日以泪洗面,张建祥见状,只好同意了去看大夫。 游方医生几副药下来,张宝的病情好了一些,知道认字了,走路也顺顺畅畅的,张建祥的钱袋子也空了。夫妻二人没有钱给孩子治病,常常在夜里月光下对着脸相互叹息。为了给孩子治病,一家人一年多没买新衣服,张建祥的老娘也染上了哮喘。 贫贱夫妻百事哀,张建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向人打听打听有没有人懂风水的,能给帮忙看看,就这样,他找到了钱向强。此人名声在保定城里也其实不算是好,但是他一看就知道张宝有点毛病,而且他能治。 这件事情,一看就知道是张建祥上了当受了骗,这个傻孩子天天跟着卖豆腐的杨氏在大街上,平日来占杨氏便宜的都知道他家里有个傻孩子,就张建祥还以为自己遇到了高人。正巧这个时候刘管家来到了保定府为李学凯搜集男童,就看上了这家卖豆腐的娃娃。 要说这个张宝啊,也是倒霉,虽说脑袋不太好使,可是生的那叫一个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大胖小子,刘管家一眼就相中了他,就想着把这个孩子骗过来。张建祥又委婉的表示没有钱给他做看风水的钱。可是他的老婆生的好看啊!李向阳跟钱向强在保定府转悠的时候眼睛老是往杨氏身上撇,这些早就被钱向强看在了眼睛里。 “只要你让你老婆陪我一晚上,我保证带着你娃娃去京畿治病,治好了跟你带回来。要我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癔症。”钱向强在张建祥家中转了一圈,看着家徒四壁,有点不忍心骗他。“你的孩子我听说了,让那游方医生看了看,没好利索,可是也不赖了,你让你婆娘陪我一晚上,我就当你孩子干爹,好歹给他治好。” 张建祥一听也没什么损失就答应了,反正他老婆勾引谁不是勾引呢?得到准话的钱向强也高高兴兴的去回了他的主子。“刘爷,那卖豆腐的说了,仰慕您,想陪您睡一晚上。”刘管家笑了:“天下还有这么贱的女人?那我可要好好满足她。” 第一百章 结杨氏惨案 当天晚上,张建祥带着一帮莫名其妙穿金带银的男人来到了自己家,他热情地向自己的老婆介绍道:“这位就是要认咱们儿子当干儿子的钱老板,他说了,过几天就带咱们儿子去京畿大城市里看病。”杨氏也是大喜过望,对着这帮豺狼虎豹千恩万谢,忙着张罗着饭菜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贪婪的目光。 饭桌上,张建祥拉着杨氏挨个的给老板们敬酒,杨氏很快不胜酒力的晕倒在了李向阳怀里,他冷冷一笑,将女人扔给他的侍从们:“走吧。”张建祥连忙上前阻止:“老爷们要去哪里呀?”钱向强安慰的拍了拍他:“你放心吧,我肯定给你把人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这帮人志得意满的骗来了孩子跟女人,只剩下一个张建祥自己在那里做着白日梦。马车太过颠簸,醉酒的女人头疼醒了过来,她面前的不是乖巧的儿子,破旧但踏实的家,而是一帮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男人。 “带她去哪儿呢?”刘管家问道,钱向强谄媚的笑道:“小人知道城东有一户人家常年不在家,就去那里吧。”于是一伙人将女子的手捆绑起来,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强行破门而入将她带进了民居。 杨氏身材苗条,但是常年做体力活还是有把子力气,她一把推开刘管家,就要往门外面跑。刘管家任由她跑了出去,然后又被自己的手下拎了回来。两个男人摁住了她,他兽性大发,一把一把将她的衣衫撕得粉碎。 女人哭喊着,但是拗不过他们,春光乍泄无疑。刘管家眼睛亮了起来,他尽情的在她身上发泄着兽欲,而后又恼火杨氏反抗他,看着已经瘫倒在塌上默默流泪的杨氏,他狞笑一声。出了门就看到了自己的手下还守在门外,已然过了半夜。 “这娘们儿还行,虽然说生过孩子,但是还是挺给劲儿,这样,你们也去试试。”此话一出,那几个手下纷纷站了起来,眼睛里面闪烁着兽性的光芒。一个胖子站了起来,他一边走一边解下了裤腰带:“我去试试。” 刘管家开着门,所有人都能看到杨氏瘦弱的身躯在胖子的一层层赘肉地下挣扎,叫喊,求饶。没有人会想着放过她,甚至还有人脱了裤腰带打算接下来往里冲,但是在这帮疯狂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害怕了,就是钱向强。 他是一个泼皮无赖,但是也仅限于泼皮无赖,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不敢干,他现在躲在墙角,看着这帮人疯狂的欺负杨氏,他害怕了。李向阳环顾着发疯的人群,他需要疯狂,这种疯狂来的快去得也快,他需要所有人都疯狂。 一个清醒的人在疯子之中隐藏不了多久,很快,李向阳就发现了这个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男人。“你在干什么?”他冷眼看着钱向强,他尴尬的笑笑:“没什么,只不过我不近女色,要不就算了。”“算了?”李向阳问道。 “我们刘管家还没说话,你算是哪根葱,你说算了就算了?”人群中传来了阵阵的附和声,钱向强满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自处。“你说说,这个女人,怎么处置?”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个棺材铺老板。 有人看热闹,反正火引不到自己身上;有人带着试探,他不知道是否这个人可信;有人带着祈求希望他能够为她求情,放她一命。“要不,把她放回去吧。”李向阳笑着向他走来,接着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今天,你跟她必须死一个。你说让我放了她,我问你,我放了她,谁放了你呢?”钱向强两腿直发抖:“我没有杀过人。”“你看,你怕了,可是这个女人,今天必须要死,有时候杀人不一定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拍了拍呆若木鸡的钱向强,径自离开了民居。过了一会儿,有人带来了一桶火油:“老板让我给你的,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带着嘲笑的眼神看着钱向强,有些挑衅般的当着他的面解下了裤腰带,走进了那座房子。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钱向强抱着柴火已经准备好了,他用绳子将陷入了昏迷的杨氏捆绑起来,扔到了角落,浇上了热油的柴火燃烧的格外的旺盛,一个家庭也就此毁灭。张建祥不是没有找过钱向强,他只是说京畿的那帮人不好惹,加上自己的唯一宝贝儿子在他们手里,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事事听他调遣。 这件事情,说是钱向强放的火,可是张建祥的愚蠢,又何尝不是他放火时手中的柴火呢?徐远看着面前的两份口供,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说是结案吧,这案子到这里也就结了,虽说沉冤昭雪可是这杨氏也确实是死了,张宝也确实是下落不明了。 这一切的谜底,或许要找到李向阳,才能解答一切。案犯交接完毕,徐远就准备返回京畿了,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白发老太拄着拐杖走在前面,徐远问道:“此人是谁?”“大人,这是张建祥的老母亲,张建祥虽说为人尖酸刻薄,可是对自己的母亲格外孝顺,这不是听说他被抓了起来,这老太太也不顾身体了,要去京畿告御状。” 父母之爱子啊,徐远在心里感叹。“你们照顾着一些,一个老人家要是单独走的话,可能这段路就要走一辈子了。”徐远吩咐道。“大人,这个人是去告您的御状,为什么还要照顾她?”“他儿子干的缺德事,做父母的还能冒着危险去京畿告御状,看来这个张建祥也是个孝子,这个老太太虽然不对,但是也能理解。” 此次出去查案子,消息封锁的极其隐秘,刘管家还在花天酒地的时候,就忽然被大理寺的人抓回了监牢。只不过现在徐远还没空理他,要进宫面圣了。再过几日就是皇帝大婚,很明显他并不想现在对勋爵下手。 第一百零一章 赴皇家婚礼 此时此刻,对徐远来说最让他难受的,不是现在不能将那些案犯一网打尽,而是皇帝的冷处理。作为大周王朝说一不二的皇帝,既然给徐远承诺了会抓真凶现在却斟酌不定让他实在是有些恼火。大婚将近,他现在需要的是稳定,但是显然易见的是徐远不太明白这个道理。 三天两头的上折子,看的兆谦实在是有些头疼,有些话他又不能明说,这个愣头青又不懂。户部尚书拄着拐杖,缓慢的走进了大理寺。翰林院的主事们看到自己的老院长来了纷纷过去嘘寒问暖,将他围在中间。 徐远在衙门里面坐着喝闷酒,自从保定之行回来以后,他的折子从来没有回应,进宫面圣也没有人理他。现在他已经不是群臣人人羡慕的宠臣了,半醉之间,抬头一看,是户部尚书。他笑起了一脸的褶子:“徐大人好生雅兴,美酒配着良辰美景啊。” “大人说笑了,大理寺如今如此荒凉,有什么良辰美景可说呢?”“徐大人现在正值青春,可不就是良辰吗,现在大理寺人才济济上下一心,可不就是美景吗?”徐远扑哧一笑,摇了摇头:“非也嘛,人才济济,可是在我这里施展不出才干,岂不是浪费了人才?” “大人,并非您不是明主,而是现在时局所限制,您必须做出隐忍。”徐远不置可否,接着喝了一杯。“陛下现在已经不理我了,那些折子递过去都石沉了大海。”“现在陛下大婚将近,此时不能有事端。” “你知道那个杨氏死得有多惨吗?不惩真凶,如何正国法呢?”徐远喝的有些多,头疼,趴在案上喃喃自语。“不管杨氏死得多惨,国法总会找到真凶的,你现在不是一个捕快单纯的去查邻居打架的琐事,你是大理寺卿,大周正三品的大官。你面对的也不是普通的市井流氓啊。” “您不必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我定不会在陛下大婚的时候横生是非。”老头儿笑了,他认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天冷,大人不要独自在这里喝闷酒,多放个火炉。”徐远目送着他走远。 立秋对这次要立功简直是志在必得,但是现在嘉奖的圣旨迟迟没有下来,案犯也不知道怎么说,这要是陛下大婚来个大赦天下,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他的心情不比徐远轻松多少。“大人,这样的话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二人相望无言,默默叹息。徐远觉得大理寺太过烦闷,就带着立秋出来吃酒。寒冬腊月,两个人走在街上,一时间竟不知道去哪里才好。一路溜达着,到了一个混沌摊,徐远问道:“冷不冷?”立秋耷拉着脑袋:“马上就开春了,开春就暖和了。” “陛下明日大婚,文武百官都在排练,为啥我们两个跑出来呢?”徐远想想这个就觉得无比的轻松,以前他只是觉得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现在倒是觉得偷懒也是让人舒服的事情。“我想我爹了,大人,我爹他回来吗?” “任大人应当是回不来,北境那边也并不算是很轻松。”立秋还是耷拉着脑袋,徐远问道:“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问呢?”“从小到大,我爹在哪里,我娘就在哪里,他们走到哪里都是家,可是我自己留在京畿,就没有家。” 可不是嘛,徐远点点头:“你父母情深无比,令人羡慕,不过你也别太难过,大人受陛下器重,多年才能施展抱负,你也不能一味的就觉得他们不在意你。”立秋看到混沌铺,“大人,冬天寒冷,吃口热乎乎的混沌吧。” 两人坐定,徐远问道:“你可有中意的姑娘?”立秋笑笑:“您这话怎么说,我可是事事以您为榜样,您都没有娶妻,我怎么会着急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娃娃,徐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是不会再娶妻了,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也挺好。” “前皇后娘娘仪态万千,我有幸见过。”徐远呆愣愣的看着桌面,又在脑海里浮现出了她死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样子。“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她的样子。”“您会忘了吗?”“会吧,以前觉得只要她在身边一切都会好的,可是她后来不在我也好好的。” “那照您这么说,我还为什么要娶亲呢?像我爹爹那样被我娘欺负一辈子?像您这样天涯海角的阴阳两隔?怎么想都不划算。”立秋很严肃地说道。“你不能什么事情都想着划算,那要是这样的话什么都不划算,做官不如经商划算呢,可是你看商人连科举都不能参加。” “说到做官,徐大人,咱们两个是不是还身居高位来着?”立秋埋头,呼噜呼噜就将一盆混沌吃的干干净净,摸着肚子打着饱嗝说道:“大人,该去排练了,您看您,这不是后知后觉了?”他一把拽起来还在呼噜混沌徐远:“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走吧,徐大人。” 店家追出来:“两位官爷,没给钱呢!”立秋回过头给他扔了点银子:“先记账上,过两天我还来!”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朝着皇宫而去。皇帝大婚,举国同庆,兆谦下了很多恩赐,独独没有大赦天下。百官不解,六部纷纷上书请求他多出来几个恩赐。 兆谦不置可否,从来不回复。婚礼场面浩大,皇帝十里红妆接她回家,蓝仪也坐在皇后的轿辇上,在很多女孩子羡慕的目光中,走进了皇宫。皇家婚礼礼仪繁琐,尽管是经过了礼部侍郎罗伊几十遍的演练,还是有人中途掉链子,比如说皇帝赏赐勋爵的时候,就有一个爵爷敢缺席。 经过几遍的确认,罗伊才找到了这个缺席皇帝婚礼的公爵——李学凯。这个消息当时没有递给皇帝,在祭祖之后,婚礼正式开始,兆谦也没有时间去理会谁来了谁没来。但是徐远就不同了。 第一百零二章 淮北李公乱 李学凯没来,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不在,不怕皇帝迁怒嘛?这些个问题在徐远的脑海中回旋,他渴望得到一个答案。大婚当晚,志得意满的皇帝陛下刚到自己的寝宫打算换身常服去见皇后的时候,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李学凯造反了。 皇帝大人震怒,赶忙连夜召回了秦启和徐远。“李学凯,一个异姓公爵,朕待他不薄,为何他要如此对朕?朕心中不解!”“此人包藏祸心,造反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趁着陛下大婚无暇顾及到他,趁机逃到了淮北,与当地的教派光明派勾结在一起,行大逆不道之事。”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兆谦有些难以置信。“臣早在北上之时,就关注着这个光明派,它早晚要有一天成为陛下的心腹大患,也上了折子给陛下,只是没有回应。”皇帝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周刚刚重建,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他实在是没有精力跟这个小教派扯皮。 轻轻叹了一口气,皇帝问道:“徐远,你那边有什么发现?”“陛下,李家的一些商铺虽说让我们查封了,可是还是有大部分转移到了洛阳,淮北部分地方。”“你为什么不拦着些呢?”兆谦有些恼怒。“李家乃是功勋大家族,没有陛下的圣旨,谁敢拿他们怎么样呢?” 皇帝沉默良久,他的心情反复着,但是也清楚这件事情在他优柔寡断上才能让李学凯逃跑,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以一个明君的标准要求着自己。作为一个明君,他绝对不能把事情怪在自己忠心耿耿的大臣身上。 “将宗室勋爵召集到一起,朕有话要说。”消息总是传得很快,李公出走的消息很快各个勋爵宗室之间传遍。有人幸灾乐祸,觉得李家的好日子到头了;有人忧心忡忡,觉得以往和李公一起做的事情要暴露了;有人高枕无忧,自认为平日里没有交集就没关系。 平时大臣们上朝的朝堂,现在密密麻麻的占满了位极人臣,显赫一时的权贵。他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皇帝的到来。不管是在哪个朝代,皇帝都最痛恨被背叛,现在的情况来看,李家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希望自己的地位能在他的一念之间保全。 年轻的皇帝驾到,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他,明黄色的龙袍至高无上的龙椅,这个年轻人如此的孤独。“李学凯叛逃了,你们知道吗?”他的声音不愠不怒,底下所有人都站好了低着头弓着背,一言不发。 “他在淮北勾结反贼建立一个国中国,国号为明,这是最新的军报,刚刚送到了朕的手上。”他扬了扬手中的奏折。“朕听说李家在大周苦心经营千年之久,布局一定不止这一个,他跟你们其中很多位都结过亲家,沾亲带故的,他的布局,少不了各位的帮忙吧?” 各位勋爵赶忙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陛下,臣等不敢!”皇帝抚摸着手里的奏折:“各位应该知道,朕昨日才刚刚大婚,现在正是新婚蜜月之时,按说正是春风得意。你们说,他来这么一下,是来恶心谁?” “再说,李家世代从没有在朝中做过什么大官,可是直隶各地却都有他的爪牙,现在各位个个都是朝廷栋梁,高爵厚禄,朕觉得对得起你们,怎么各位要如此回报我呢?”勋爵们还是个个有理由,百般推脱着说自己不敢。 “你们说你们自己不敢,朕不敢信了。朕曾经是先皇的弟弟,李学凯曾是大周的公爵。这样的地位,况且不满足想要得到的更多,朕真的不敢相信各位了。”有一个亲王抬起头恳求道:“陛下,臣这一把身子骨,真的不能造反了,臣一辈子有太多的变故了,臣现在只想回封地安度晚年。” “皇叔,您是朕的亲叔叔,作为皇亲表率,您应当做出来模范而不是率先退缩。”兆谦有些失望,这帮人鱼肉百姓的时候忘乎所以,现在知道向自己装柔弱了。“各位勋爵都是祖上立下汗马功劳收到的荫封,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伤各位性命。我在京畿为各位准备了宅子,还请各位在京畿好好养老,保一家老小平安。” 随后他飘然离去,留下满脸震惊的勋爵宗亲们。这是被软禁了,可是在眼下的局面里,还是可以接受的保全一家老小的最好方式。在皇帝大婚的节骨眼上李学凯造反,简直是给了皇帝一个收拾他们的最好理由。 其实李学凯也是不想造反的,他家大业大如果缓称王还能让皇帝对他下手稍微晚一点,可是光明派的人找到他的藏身之处的时候,他就明白这真是痴心妄想。说他是天子,可是一个国中之国简直就是可笑无比。 他也不傻,知道自己只是光明派的挡箭牌而已,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是自己的心腹。甚至有时候他们在朝堂上议事压根不用自己同意。一个傀儡皇帝,他的权力被掏空,人身安全也不能完全被保证,甚至那些人时时刻刻不在监视着自己。 从小就养尊处优的李大公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他无时不刻的想要找机会逃离这个虚假的皇宫和那帮疯子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春秋大梦。好在吃喝不愁,那些长老们还愿意顺着他给他找男童来供他玩乐,没过几天,李学凯就把往外逃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既然敢在大周造反,兆谦就要让他知道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况且还是乌合之众。于是秦启是征北元帅,徐远挂定西将军,二人点精兵十万,浩浩荡荡的想着淮北出发。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淮北,这个小朝廷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上次勤王失败,是因为没有听话的将领,这次换了将领,一定可以;一派认为现在不应该匆忙打仗,应该休养生息。 两派人争执不休,最终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龙椅上的李学凯。 第一百零三章 勤王军惨状 李学凯翘着二郎腿端着一杯茶,还正在看他们吵架,忽然被这么多的目光聚焦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聊你们的,朕看着就行。”“陛下,您认为,我们应当迎战,还是防守为主呢?”李学凯想了想,徐远打仗是挺厉害的,加上秦启。淮北完全没有胜算。“防守吧,休养生息,朕觉得百姓也艰难啊。” 群臣就像商量好了似的都不说话了,这寂静搞得李学凯自己也尴尬的直咳嗽:“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到这里,散朝吧。”到了让他在圣旨上盖章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圣旨上的旨意,居然是全线迎战! 传旨的太监看到他脸色不对,也催促着:“陛下,您只要盖个章就可以了,不必看这么仔细。”李学凯又仔细的看了一遍,防守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提。他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传旨的太监:“朕今日不想盖这个章,你给朕滚出去!” 瞧着那传旨太监连滚带爬地走了出去,他对着自己的贴身伺候太监问道:“从前那帮跟着我的侍从们呢,现在他们都在何处?”太监滴水不漏的回答道:“他们乃是外男,轻易不能进入皇宫大内,都在宫外为官,并无不妥。” “若是朕要见他们呢?”“只怕,并不合规矩。”李学凯凑近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朕,难道不是规矩吗?”那太监便不再说话,不论他再问什么。他说不肯盖章,就没有人再来理他,这里就剩下他一个。 从前跟他一起厮混的人,现在全部都下落不明。他查过吏部的官员名单,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这可真是一个架空的王朝,好一个傀儡皇帝。其实他在不在这里没有所谓,光明派要的不是个皇帝,而是个大周逼反的勋爵。 在这里,他唯一自由的事情就是看书。李学凯在御书房中找到了光明派的日志,在里面看到了他被软禁在这里的原因:勤王之时,这群人就想要利用勤王军杀入京畿,在京畿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而后勤王失败,大将王彬战死。 “明明就是自己太心急,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输的那么惨。”李学凯喃喃自语道。旁边服侍的太监却在倒茶的时候走了神,烫伤了自己的手,茶碗也摔碎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他止不住的磕头谢罪,可李学凯却想到,原本来说,七十万大军,不应该死的这么快啊,就算是切七十万西瓜都不能这么快全部被杀。 “抬起头来。”那太监抬起头,他仔细地端详着,发现原本他是长了喉结的。“大胆奴婢,你可知道,假冒内侍是杀头的罪过。”“圣上明鉴,奴婢并非是假冒内侍。”“那你怎么有喉结?”“奴婢原本是勤王军中岭南军中一卒,后来兵败,便想逃回家乡,不想半路被抓来丢了东西,当了奴婢。” “这么说你不是自愿来当奴婢的,朕也不是自愿来当皇帝的。你应当向着朕才是,为何对朕如此?”“陛下,现在宫中虽然看上去一片祥和,但远远不是你我能与之抗衡的。我们出不去,也没有权力。您看,如果有的选,谁当奴婢呢?” 他说的确实也是心里话,作为一个小太监,并不掌管宫中大权,如果贸然的帮助一个傀儡皇帝,只怕事情办不成,惹恼了光明派,两个人都没有好下场。“那你知道那些从前跟着朕的人,现如今在哪里吗?”“奴婢并未听说。”李学凯点点头,意料之中。 “李公富可敌国,又清闲自在,不应该想要更多啊。”“朕原本只是想逃到洛阳去保命的,手下犯了太多的国法,已经触怒了龙颜,陛下大婚只怕是个圈套,朕实在是不敢去啊。”“你们大人物不都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吗?” “高高在上自然有更高的压着你一头,其实大人物跟小人物一样,一呼一吸之间都要格外小心谨慎,不然就是万丈深渊。你看你失去的是宝贝,可换回来的,起码是衣食无忧。朕看上去高高在上,实际上处处受人牵制。” 两人同样的漂泊异乡受尽了委屈,如今御书房谈心又更是感慨万千。“你帮我朕宫中打探着些那些人的去向,如果朕能夺回权力,那朕就助你回乡。”一言为定,两人出了御书房,便又是面上不和的主仆。 对于光明派,史料记载的实在是太少太少,很难根据他们的特点进行合理的排兵布阵。秦启跟徐远在行军途中,也一直在商量这个事情,兵部没有给出一个合适的方案,他们只能自己到时候临场发挥。 临到淮北边境,正在安营扎寨,就看到远处的城楼上战旗飘动,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解。难道淮北的人还想正面对决吗?“传令下去,所有人停止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今夜子时之前攻下这座城池,我请大家吃肉!” 徐远此话一出,将士们纷纷拿起了手中的兵器欢呼,这一战势如破竹当真在子时之前拔下了这座城池,徐远也兑现了承诺,给他们吃了五头猪。接下来的几天,王军势如破竹,捷报连连,兆谦大喜,连忙嘉奖秦启晋升二等公,徐远封滁州伯。 有了功勋封了爵,徐远却开心不起来,现在这个年景,有爵位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命送京畿了。这个爵位本来就是徐远他们一路送兆谦登基时候,他就在许诺过的,只不过后来他的面目实在是吓到了将士们,也就没人敢跟他提这件事情。 现在淮北的战局,徐远他们深入敌军腹地,距离明国的国都洛阳只剩下三天路程,此刻他是一点招安的念头都没有,坚决要杀了李学凯和李向阳,以告慰那些被他们残害的百姓的在天之灵。秦启虽然跟他目的不太一样,他对杀单个的人没有兴趣,他想的是剿灭光明派的有生力量,让他们再难翻身。 第一百零四章 谎言背后的 此时的长安,已经不复往日那般繁荣茂盛,人潮熙熙攘攘。因为打着李学凯的名号干了太多的坏事,现在这位新皇帝的民心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仅招不上来兵,还没有人愿意纳税,那些矿区甚至因为官员压迫太重,聚众哗变。 这些都是要算到李学凯头上的,史书会记载他暴戾成性,会记载他指派官员搜刮民脂民膏,会记载他逆天而行不得善终。但是光明派会躲在暗处安然的享受着一切由坊间搜刮上来的珍宝资源,反正后果不用他们承担,这正是没有成本的买卖,不干白不干啊。 在淮北坊间,光明派是一个很神圣的去处,他们要求严格,还会免费教孩子读书写字。所有将孩子送到那里去的布衣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娃娃能够以后出人头地考取功名,但是事实总是不那么令人满意。 孩子们确实在那里有人帮助着学习,但却不是圣贤知识,而是干活,所有的孩子都要被管家带着去干农活,父母将他们带到光明派的时候,就签了十年生死不论的协议,这些孩子基本上没有人能活着回家。 干活就干最脏最累的,反正他们没有人庇佑也不会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只能抱团取暖,夏天最热的时候,他们也只能用井水泼向自己取暖,晚上自己抓苍蝇玩。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年之久,他们才会真正的学到东西,也会有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从此以后,便与布衣家庭没有半点关系,他们的心中只会记得给他们饭吃的人,把他们从苦海里救出来的人,是护法大人,是光明派。不会有人知道,这几年来他们的血汗,都一点点被这位眼前的护法大人吃干剥净。 就在新帝登基之后,他在宫中的光明派爪牙们为了讨他欢心,让他安分一点,就四处搜刮好看的童男童女供他享乐。不用费多大的工夫,两伙人就会有利益的冲突。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谁都不愿意让着谁,就这样争到了掌门那里。 掌门老头倒是也不赶时间,就静静的听着他们说着,各说各的。一个说长远发展眼光看,光明派需要在坊间立牌坊加人手,老头点头说是,另一个寸步不让说现在立国才是光明派眼中的大事,不能被拐卖小孩儿这种小利蒙混了头脑。 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老头儿看着眼烦就蹲在一边摆弄他的花花草草。两人吵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也就不说话了,乖乖的站到了一边,低着脑袋弯着腰。“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我看来也不过是小事情嘛,都是小利益,不要把得失看得那么重要嘛。” “先说你吧,你那些卖孩子的勾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钱没到我腰包里面反正老头儿不想管你。这些年你是越来越猖狂,养得孩子也是目中无人,只知大护法,不知光明派。我问你,有是没有?怎么老头儿还没走呢你就寻思上事情了?” 大护法没想到这些事情都没有瞒过老头儿的眼睛,索性就低着头装老实人。“是属下失察,险些酿成大祸,还请掌门责罚!”“再说说你,你也是迂腐,那个李学凯明显的不安分,你何必强行摁着他?他不是要找他的废物属下吗?你去大护法那里找个脸生的,去宫里博取他的信任,给他找点事情做不就好了?” 于两百人之中,长老挑中了长相最清秀的张华。在大护法的殷殷嘱托之下,张华带着忠诚忍受了那一刀,带着忠诚改变了身份,一步步的引诱着李学凯去找他那一帮混账朋友。不要再把精力放到前线失利的战报上,万一替罪羊清醒过来,那倒霉的可不一定是谁了。 “你是说,李向阳他们都在监狱里面关着,实际上并没有委任任何官职?”李学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在吏部的名单里面没有,看来这帮废物嘴还挺硬,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朕见到他们?” 张华想想,应该是可以见的。“奴婢在宫内找到一条小路,可直通宫外,但是陛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如此冒险了?”“你看朕是千金之躯嘛?好了好了,给朕一套衣服,朕今日就要出发。”李向阳他们的处境还算是好的,毕竟没人想真的要了他们这些废物的性命。 例外的就是以往李家的关系在淮北做生意的商户了,商人嘛,本能的就是趋利避害之徒,所以在风向不对的时候,他们麻溜的投奔了光明派,成为了光明派的钱袋子,毕竟给谁送钱不是送嘛,没什么差别的。 李学凯从监狱中出来,就在思索着营救这些手下的利弊。现在,他自己都很危险,怎么能用自己的性命来试探他们的安危呢?再怎么说自己都是家主,为自己而死就是他们这些家仆的使命。当初跟着自己的时候风光一时,就应该想到今天,何况现在有了更好用的人。 “陛下,您要不要下圣旨赦免他们呢?”张华问道。李学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到时候,风险太大,若是强行救他们,只怕适得其反。朕看他们过得还可以,没必要去救了。”张华听了心里直咬牙,这个人还真是头脑简单听风就是雨。 多年以来,李学凯都是富贵闲人,他的智商只用来保全自己和欺负下人,从小那些庶子就要在他每日下学之后排成一排供他殴打。同样是人,他就是比他们天生高一头,同样是姓李,他却富甲天下祖荫在身,他们却寄人篱下,凄惨度日。 “将军,长安近在眼前。”“有多远的路程?”“还有三城,一日的路程。”徐远沉吟着,走进了帅帐,“元帅,我们马上就要挺入长安了。”“徐将军,请你在栾城附近绞杀光明派余孽,一个都不能放过。”“可是我想去长安…”“这是军令!” 第一百零五章 行军打仗,最怕意气用事一意孤行。出征之前秦启就了解到徐远与李学凯素有积怨加上这次李学凯叛乱的起因是徐远查到了他的某些地下交易。不过这些跟秦启并无关系,他也不想调解什么,只是本能的不想要让这件事情搞乱了对长安的战争。 淮北不算是周国的一个人口大省,但是一路王军过来,就发现他们的城池兵士比一般城池规定的驻防人数较多,而且战斗力还不是很高。和平年代谁愿意去当一辈子拼不到头的大头兵呢?这里面有猫腻。 久经沙场,要判断的地方太多了,但是长安肯定不是光明派的大本营,因为这里太扎眼了。他们也曾经想要尝试跟当地人去打听这个光明派,但是乐乐呵呵的大爷们一听到他是王军派来的,不打听暴君打听光明派,都不是很想理他们。 仔细一问,才知道在当地,光明派口碑极好。他们经营商铺,还会免费办学,给孩子们找一个不至于饿死的工作,还有的孩子会跟着他们去行走江湖,当大侠。秦启被最后一句当大侠吸引到了,他问前去打探消息的军士:“你可知道为何他们都去当了大侠?有没有回来的人?” 军士领令,前去打探,秦启心事重重,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呢?为什么跟光明派有关系的人最后都背井离乡了呢?不一会儿那军士就回来复命了:“元帅,那些出去的人,基本上没有人会回来,只会留下江湖再见四个字。确实亲手所写。” 这就很奇怪了,光明派行善积德,却收的徒弟一个个的游手好闲,成为游民,这并不符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秦启心中想着,到底是为什么呢?除非,他们早就忘了自己的家嘛?秦启道:“我们还有俘虏吗?你给我带一个年纪小的。” 军士出了大帐,不到一会儿就带回来了一个身材瘦小的俘虏。“元帅,此人说他叫黄林,今年才十四岁。”秦启看着这个脸色蜡黄双眼呆滞的孩子:“你跟光明派有什么关系?”黄林双眼一紧缩。“没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什么光明派。” 此地无银三百两。淮北人人都知道的光明派就你不知道?太假了。秦启问道:“你知道你现在是俘虏嘛?”黄林点点头:“我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跟我说实话呢?你现在在骗我,我不喜欢留着骗我的人。” “元帅饶命,我不敢欺瞒您呀。”“那我问你,你可知道光明派?你说的可是不知道啊,诺大的淮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人,确实是有欺瞒,不过是因为光明派大护法对小人有恩,小人不敢供出恩人啊。” “他对你有什么恩?把你安插在军队里替他卖命?”“大护法将小人从那苦寒之地赎出来,给小人一碗饭吃,他就是小人的恩人,不管他让小人干什么。我都万死不辞。”“尽管是他让你在那里受那么久的罪的?”秦启怀疑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无怨无故的去苦寒之地呢?是他派人把你们送到那里做苦活,然后骗你的父母说去云游江湖。你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人世险恶,如何云游江湖?你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他嘛?”“元帅要杀便杀,如此折杀我的恩人,黄林不答应!” “你回去,为什么不去看你的父母呢?”“他们将我卖到那么苦寒的地方,丝毫没有想过我,心里只想着那点卖孩子的钱吧?这样的人,怎么配让我回去找呢?”“可是就我们所知,是光明派打着给孩子免费读书的名号,才会有人陆陆续续的把孩子交给他们,谁的孩子不是手中的宝贝呢?何况你年纪还这么小。” “大护法从来没有说过收什么人,他从来没有。”“你以为这种脏活累活他会自己去嘛?他是什么身份?他只要每天坐在那里就会有无数的孩子的血汗钱从天而降掉进他的口袋。”“您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您身份尊贵,何必屈尊跟我这个小人物说什么呢?”黄林挑衅的看着秦启,欣赏着他哑口无言时候的表情。 秦启久经沙场,自然不会和一个毛头小子瞎计较,他看着黄林挑衅的眼神,也不想跟他说什么,就挥了挥手让军士带走他。这样的榆木脑袋,说什么都没有用。“全军攻城,按照战术前进,不得有失。督军要先军士就位。” 一说到兵家的事情,秦启就格外地沉稳冷静,他一句废话都没有,攻城之计,就已经胸有成竹。“徐远走了吗?”“元帅,徐将军午时的时候就已经动身,他见您在审问俘虏,就没有进来,只是让属下告知您。” 这次出门,不像是秦启说的就是大海摸鱼一样困难,有了上次查抄李学凯的经验,这一次徐远没有那么羞涩:“每到一城,都要找商标也好,匾额也罢,上面有有太阳的小眼睛那样的标志,来,我画一下,你们看看。” 众校尉凑到一起,紧张的看着徐远。只见他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来了一个十分抽象的眼睛,他严肃的说道:“看到了吗?就是这个,看到这个标识的店铺,统统封掉,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要放跑。”这图太过抽象,那几个校尉来回的看着,使劲挠挠头皮都看不明白。 军令不可违背,校尉们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果然找到了那只阴险的独眼。一城又一城,光明派的钱财被徐远尽数收走,除了房子地基没动,其余的都被拆了个干净。秦启在前面拼着命,徐远在后面大发光明之财。 他是想通了,既然秦启想做这个忠臣,就让他去做,现在这个光明派的商铺,就够收拾得了。甚至还有一个个的小作坊里面都是几岁的孩子。个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徐远看着都于心不忍。“将他们每人给一身衣服,留在军中,待我写信前往京畿后,再做定夺。” 第一百零六章 学凯的觉醒 强抢儿童,垄断商行,染指军队…这些罪名看的兆谦皱起了眉头:“徐远可曾随着奏折送上来一些什么?”“启禀陛下,徐将军送来了两车账本,十二车黄金。”“前方战事还没结束,他现在把黄金送过来是怎么个意思?”兆谦的眉头拧了起来。 “陛下,这是随车过来的信。”皇帝接过,上面写着本次清剿光明派的收入:金,一百一十二车,粮一千车,店铺商行几百家,儿童数千人。他笑骂道:“这个徐远,真是抠门,就分朕这么一点,看朕怎么收拾他。” 很快扫荡完了已经攻下的城池的徐远,又打起了那些还没攻下来的城池的主意,淮北山多水美,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却一贫如洗,可见光明派在这里已经做了多年的剥皮鬼。他清点了一下,这里有十个校尉,每个校尉手下三百人,统共是三千人,这些对于那些小的城池来说,就够了吧? 还没走到城下,徐远就接到了秦启的信,这些城池里面居然还有这种被洗了脑的人?简直不可思议。长安已经打了三天三夜了,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难道李学凯还真想一路走到黑嘛?他见过这个人,聪明透顶,不像是蠢货啊。 李氏王朝短命倒也算不上,毕竟它真正的控制权不在李学凯手里。现在秦启已经在长安城下排好了兵阵,现在李学凯就想着逃跑就可以了。他虽然文字不通,可是喜欢收集各种服装,打架下黑手,就连徐远都遭过他的毒手。 虽然小太监确实对他言听计从让他少了很多的监视,可是出门嘛,多一个人就多一点麻烦。夜里,守夜的太监睡着了之后,皇帝就变成了小太监,在宫里拿着个便桶到处走。很快找出了一条出宫最快的道路。 战事激烈起来,光明派很有可能把自己推到前面当替罪羊替他们死。若是出宫,没有钱财是不行的。但是一个空头皇帝,哪里有钱呢?于是他想到了向户部伸手要钱。就在次日朝堂上没有人看他大家都在认真吵架的时候,这位傀儡皇帝开口了。 “你们停一下,户部尚书。朕问你,朕在当皇帝以前的家产呢?”户部尚书老脸一红,但是也大言不惭的说道:“启禀陛下,国家建立之初,实在是百废待兴,处处都要花钱,现在又遇到战事。故暂时将那些商铺充了公。” “尚书大人好手笔,朕的私库也能让你玩弄于股掌之中?”李学凯很生气,他紧紧的攥着龙椅的把手。“陛下,现在危难之际,不能分里的外的,什么都是陛下的,什么都是大明的。”好一句什么都是大明的。 他快步下殿,怒气冲冲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你再说一遍。”那户部尚书有些心虚:“陛下,现在国难当头,还请您体谅。”他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膝盖往上一顶。户部尚书就扭曲着脸捂着蹲了下去。 “你们说要朕登基,登基之后就处处限制朕。朕的钱都让你们吞了,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跟朕一起,那就让你们掌门当皇帝啊。”众人纷纷阻拦,将二人拉开,还顺路捂住了他那张没有遮拦的破嘴。“陛下,陛下身体不适,退朝!退朝!” 到了寝宫,丞相连忙问:“陛下,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会想到用这笔钱呢?”李学凯翘着二郎腿,装模做样的说道:“今天给我做饭的人,菜里没有放鸡蛋。朕一天不吃鸡蛋就不舒服。朕问他,他说朕的私库没有钱了。” 丞相良苦用心的说道:“陛下,现在战事确实吃紧,国家需要钱,不过户部尚书他挪用您的私库是绝对不对的。您看这样,从国库中给您拨一些款项,您看怎么样?”李学凯撇着眼睛问道:“多少钱?”“一个月,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你们打发叫花子呢是吧?我告诉你,一千两连发宫人的俸禄都不够,你是想让朕去街头卖艺吧?”“陛下说笑了,那陛下的意思呢?”“一万两,一两银子不能少,少一两银子朕明日就退位!”“好好好,没有问题,过几天我就给陛下送到私库的指掌内监那里。” “朕的钱,你要送出去?”“并非如此陛下,内务府大大小小的事情,您也不能事事都兼顾到。”“托您的福,朕闲的很!整日里什么事情都没有,数数钱都不行嘛?”“当然可以,为陛下分忧,臣应该做的。” 假笑着从殿里出来,丞相内心恼火万分,一个毛头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他讲条件?不过还是要给钱,毕竟离清点完李氏家产的时间不远了,等到将他的家产全部收入囊中的时候,就留他自己在这里做青天美日大白梦吧。 一万两银子刚刚送过去,就有人前来禀报:“长老,掌门有请。”他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小跑着上了马车,奔向掌门的府邸。一进门,就看到大护法在那里站着,他心里想着莫不是这小子告什么黑状了吧?一边快速走着,赶到了掌门面前。 “掌门,您找我。”“既然你们都来了,我也不废话,光明派在淮北各地的商行店铺都被查抄了,我们的人也被抓走了,现在大护法骗孩子的事情朝廷也知道了,处处围剿我们,我叫你们来,就是来商量一下,想想办法。”两人连忙点头。 “你那边,那个李学凯还算老实吧?什么机要你记得都不能让他接触到。”“属下明白,他现在还想着做皇帝的美梦呢,此人跋扈之极,今日竟当着众臣的面打人,属下不明白为什么他让掌门如此看重。” “他越跋扈,对我们就越有利,忍受着他一些,我们现在的是想办法解决现在的两面夹击的事情。”“掌门,属下以为,没有钱做不到的事情。”掌门点点头,“不错,你来说说。” 第一百零七章 牛乳亡秦启 秦启征战多年,有咳疾在身。这种事情很少有外人知道,是军中很高的机密,而他的副将,又是其中为数不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许是老天要收他,副将的妻子得了重病急需要钱财来医治。这件事情他首先理所应当的告诉了他的上司秦启大人。 大人与他一起为官多年,副官行事谨慎,从来没有差错。这次他的家中遭遇大的变故,也是想有些钱才能够周转,毕竟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呢。秦启十分同情他的遭遇,给他放了长假,还拿出来自己这么多年的俸禄私房钱给他。 在一起共事多年,副官十分感佩秦启的仁义,但是他给的钱实在是不够用,自己还是家徒四壁,窘迫异常。没有办法,他只能四处借钱,就这样,这个倒霉的汉子被光明派盯上了。他先后失去了自己的家人之后,纠结了一个晚上。还是去光明派的指定店铺中了。 一到那里,他就看到自己的家人受到了很好的对待,有人为他们医治,还给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不知道各位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情。”“久闻将军在秦启身边多年,忠心耿耿,怎么现在你家人有事,他却不愿意管你呢?” “并非是将军不肯管我,而是我不愿意麻烦他。如果先生非要伤害我的家人,那么我的长剑,今日便一定饮血。”“爹爹,爹爹我害怕。”他转头,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用刀顶在脖子上。“多么可爱的孩子啊,你说就这样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太残酷了一些吧?” 副将嘴唇颤抖着,握着长剑的手也松开了。“你们想让我干嘛?”“不要紧张,我们不想让你为我们赴汤蹈火,只要你,杀了秦启。”“我为什么杀他?”“因为你的孩子,他应该有一个活路可以走。”这个七尺的汉子手中一松,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孩子,瘫坐在地。 “我没有办法帮你们杀他,他对我有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常年有咳疾。不能喝牛乳。”“你不帮我们杀人,那谁帮我们呢?”“谁都好,这个手我没办法下。我是军人,不是你们想要的杀手。”他站起身来,低头拿起长剑,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离开了那座店铺。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背叛了自己的元帅,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回去再面对他了。副将抬头,满天乌云不见月色,他自刎于树下,眼睛还望着军营的方向。当巡防的斥候发现他的时候,暴雨刚停,有一朵花轻轻的绽放在了他的脚边。 作为上司,秦启厚葬了他。但是同时他也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人就突然死在了军营不远处呢?派人去查,果真他一家老小不见了踪影。秦启很自责,这是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兄弟,让他一家人被威胁着逼死了他。 也在同一天,营里来了一个厨子,就在元帅大人的咳疾药里,有人下了牛乳。秦启就在那厨子的注视下,喝下了牛乳。他还砸吧砸吧嘴道:“今日的药,还有些甜。你且下去吧。”军士出帐,将碗筷递给厨子:“看什么看,别看了,贵人也是你看得的?” 厨子连连低头,离开了大帐门口。当天夜里,营里少了个厨子,军中少了位将星。皇帝震怒,要求徐远彻查此事,徐远得知消息,也是披星戴月地赶到军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秦启素有咳疾,而他的死因,正是有人在药中放了牛乳。 “你说元帅之前的副将死了?还在离军营不远处?”“正是。”“此人可曾知道元帅的咳疾?”“他与元帅出生入死几十年,自然是知道的。”“那便是了。现在全军戒严,一个一个的查,查谁不在,重点就是能够接触到元帅饮食的这些人,把姓名给我报上来。” “将军,能够接触到元帅饮食的人中,只有这个叫杨元的人消失了。当天杨元给元帅送的药汤。”“查这个杨元,为什么现在还在往外面招厨子呢?”那主管有些无奈:“将军,这几天厨子总是自己就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基本上就没有干的久的。” 徐远点点头:“这几天切断厨子们跟外界的联系,把他们分开审问,一定要问出来是谁从外面带来得牛乳。这个杨元就一个人不可能带来那么多,一定是有他的同伙。”主管领命,很快查出了同伙五个,他们把牛乳放在了饮用水的葫芦里带进来。 斩首示众,这些人是敌军的细作,害死了德高望重的秦启元帅。将士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誓要将长安城踏平。现在秦启元帅的灵柩还停在军营里,怎么说攻打长安的计划都要往后推一推。光明派的人都以为能有了喘息的机会的时候又出了一个大麻烦:李学凯跑了。 趁着暗夜,就连月亮都不在天上,李学凯熟练的推起他的粪车,换上一身内侍的衣服,通过了层层的检查,顺利的离开了这个让他喘不过来气的宫殿。天上下了大雨,他躲在小胡同里面喘着粗气,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就在全城都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巡城的军士,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城楼上巡逻。“都停一停,所有人听好了,现在在全城搜捕画像上这个人,上边有命令,可以打断他的腿!要活得就行!”说着就开始分发这个人的肖像。 接到自己的画像,李学凯皱了皱眉头,画的这么丑,他都认不出自己来。一行人匆匆下楼,就在城中搜捕了起来,抓了三个杀猪的,猛的一看还挺像,就交了差。现在是战时,城门紧闭不开,李学凯只能在这里安安心心的吃几天的皇粮,再为自己想想其它的办法。 其实他工笔画还不错,以前自己也画过,只不过都是徐远和小孩子,看见他们画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他真想提笔给自己画一副通缉画。 第一百零八章 长安化烬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长安城上上下下都知道秦启暴死在了大营里。光明派的极力渲染下,百姓们欢呼雀跃,一致认为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上天的事情惹来了天怒。李学凯看着,为他们悲哀,也为他自己悲哀。就算是秦启死了,也还有徐远,高兴的未免也太早了。 “你为什么不开心?”旁边的军士问道。“在城门楼子上站岗,敌军过来说死就死了,有什么开心的。”“你看看你,丧气话了不是?这主帅都死了,他们肯定就吓破了胆子,这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咱们长安啊,可是大城池,可不像他们想的好欺负。” 两人还在说着,看着远处的雾蒙蒙里面若隐若现的山。“圣旨到!”军士拉过晃神的李学凯跪下。“你疯了!”众人跪下,那传旨的官员环顾一圈,翻了个白眼。“乡巴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月余,有违天意,德行有缺,不敢再忝居高位,故将皇位禅让给泰山伯李隆清。望江山永固。钦此!” 宣完旨意,那官员就急匆匆地离开去了下一个宣旨的地方。李学凯皱了皱眉:“你知道泰山伯是谁吗?”军士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你还替他卖命?”“原本的皇帝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不也照样替他卖命了?省省吧,这就是咱们小人物。” 李学凯尴尬的笑笑,这几个月的皇帝当得就像是一场梦境一样,清醒又荒唐。那些军士并不认识自己,就愿意为自己卖命,真像是笑话。城外的军队不可能永远没有动静,真到了那个时候,就自求多福吧。 哀兵必胜,秦启元帅在军中素来德高望重,军中有很多人都是他的老部下,现在突然间他被毒死,全军都在摩拳擦掌,打算将这伙叛军一网打尽。徐远也擦拭着他的长枪,枪上暗红色的,是血迹。想当年,始皇帝也是如此这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吧? “将军!将军!”帐外有人叫嚣,被亲卫拦了下来。徐远走出帐中,面前的是一位熟人:魏明。这位老兄自从老婆被徐远跟兆谦埋了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们在军中效力,只不过才学不够武功又不高,到现在也只是一个百夫长。 “将军,让我跟您这次一起去吧。元帅对我有恩,这么久了我一直想要报答,那么就这一次请让我以性命报答元帅的恩情吧。”徐远让亲卫不要阻拦他,拉着他走进了帐里。“魏明,并非我不愿意让你去,只不过上战场是掉脑袋的事情。” “将军与魏明相识这么久了,您升官发财,魏明从来没有眼红过,这一次,还请将军成全。”“万一掉了脑袋呢?”“那也是魏明一心求死,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看他如此固执,徐远也只好点头同意:“好,那你千万注意安全。去吧。” “将军难道真像让他当这个前锋?”亲卫问道,徐远点了点头:“嗯,有什么问题吗?”“军中有很多人都想去,为何将军偏偏将这么立功的机会给他呢?”“你也听到了,他最一开始就跟着陛下出生入死,可是论功行赏却没有他的份。他心里愤愤不平。罢了,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由他去吧。” 大战开始,前锋将军魏明挥动着擦好了的板斧,向着长安城的方向,发起了冲锋。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以前在后勤的魏明今天第一次看到身旁的人接连死在自己面前,看到冷箭从脸颊边上划过,看到自己孤军陷入重围。 他开始怕了,也许他多加磨练也会成为一个好兵,也许等待已经让他急不可耐的想要证明自己,眼前的这一切跟他的预期不太一样。他开始怕了,他勒转马头正准备逃命,看到了敌军将士那贪婪的眼睛。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像一个大官,但是实际上,他也是。一个前锋将军,就是要一往无前的勇气以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魏明后悔了,如果他能够不那么冲动去抢这个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也许现在的他还能在营里面跟几个要好的兄弟喝喝酒。 可惜命运不能给他重来一次选择喝酒的权利,就在叛军拿起他的头颅庆功的时候,徐远亲自率着中军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兵一般,全力绞杀敌军。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么魏明会看到什么呢?看到那些死去的将士们静静的看着自己,也许在哭泣,也许在愤怒。 看到徐远也在跟他一样,被人团团围住,或是有人拼命去救他,或是他上下翻着长枪一挑就是一条人命。不是他们围住了他,而是他围住了他们。大将亲自披甲上阵厮杀,很能鼓舞士气吧?秦启和魏明做梦都没想到,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长安城八门破了一门,徐远亲自带着兵杀了进去,叛军很顽强,他们在巷子里厮杀,他们在民居里射箭,他们在每一个能够想到的地方都在抵抗。徐远恼火他们的不肯配合,下令火攻。沾着火油的箭射向茅草的房屋,火炮射向高楼大厦,百姓四散着逃窜,他们抱着家里值钱的物件,抱着家里的老小。瑟瑟发抖的看着城楼上那个身影。 王军的怒火,在长安城里熊熊的燃烧着,他们杀死每一个在街道里的人,不管他是不是军士,每一个想要逃出长安城的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李学凯看透了这里的危险,他藏在了地窖里,带着他视之如命的一万两银票。 大火烧了五天,就在李学凯快要饿死在地窖里的时候,火停了,他没有被饿死,也没有憋死,这是个奇迹。走出城去,扒开那一堆堆的废墟,已经没有活人了,长安城,全都死光了,王军也退去了。 收收破旧的衣衫,自此之后,公爵李学凯,皇帝李学凯,都已经死了,现在留在世间的,是游侠李学凯! 第一百零九章 指婚任立秋 秦启生前爵位至二等公,可是他死后,却没有人可以继承他的爵位。秦将军一生只有一个女儿,礼部上书的继承人名单里面,都是什么远房侄子外甥什么的,唯一离得最近的,就是一个任县丞的侄子了。兆谦听着大臣的汇报,双眼紧闭着养身,什么都不说。 “陛下,确实这个侄子按照血亲来说是应该他来继承秦将军的爵位。”“看来他不是很好的人选啊,如果是的话,怎么还会有下面的这些人呢?罗爱卿。”“臣听闻,在秦将军生前,就不喜他弟弟一家人仗着他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兄弟俩分了家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来往了。” “朕来看,这个侄子的操守也不是很好吧?”“秦将军以前确实是想提拔他,不过此人顽固不化,在地方上名声也不太好。”“就没有别的选项了?他的女婿呢?”“陛下,秦将军的女儿还未出阁,也不曾有过婚约。” 另一位礼部侍郎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遵循礼法,按照我大周的惯例,这位侄子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有跟秦将军有来往,毕竟是一张家谱上面的人,同族血亲,应当是爵位第一继承人。” “你说,这个侄子什么都没干,秦将军用性命拼来的军功,这么容易就给了他,他一定高兴坏了吧?”这…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徐远意会,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此人在家中放出狂言,若是成功继承爵位,便为秦将军扶棺回乡。” “你看,他还想威胁朕,难道作为他的长辈,膝下无子没有爵位他还能任由长辈暴尸荒野嘛?这就是你们说的一张族谱上的人?真要是朕把爵位给了他,难保他不是下一个李学凯。”“那陛下的意思是。” “既然是忠臣后代,秦将军又为国家浴血奋战,立下了汗马功劳。朕不忍伤了忠烈之士的心,这个爵位,朕属意他的女儿。既然她并无婚约,那就给这姑娘指个婚。”他的手在朝堂众人身上停留了一圈,最后到了徐远身上。 “徐爱卿,朕听闻…”徐远正想着怎么拒绝的时候。“朕听闻,大理寺少卿任立秋年少有为,还没有婚约,可有此事?”徐远懵了,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立秋,他正在皱着眉毛瞪着自己。“回禀陛下,正是,立秋年轻有为,还未及冠,便官至大理寺少卿,上下管理甚是妥当,臣以为可。” “那朕便让你入赘秦家,立秋,你是愿意还是不愿?”立秋一脸为难:“陛下,臣家中三代单传。”“你爹还年轻,再生一个又怎么样?秦家可是一点骨血都不剩下了,你是觉得朕的忠良之后辱没了你的名声了是吗?”立秋不敢说话了,赶忙领旨谢恩。 散了朝,徐远就感觉背后总有一道幽怨地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转头一看,果真是立秋。“大人为何要在殿上说我没有婚约呢?”“欺君可是大罪,我哪里有本事犯下那样的过错呢?”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就有内侍拦住了路:“徐大人,皇上宣您去勤政殿。” 徐远一脸无奈的看着立秋:“得,这次衣服都不用换了。”到了勤政殿,一进门内侍们就悄悄退下,留下皇帝跟徐远两个人。兆谦把腿跷到桌子上拿起一杯茶水一边喝一边斜着眼睛打量着徐远:“听说徐大人这次可是又升了官又发了财啊。” “陛下哪里话,臣听不太明白。”“出息了,知道跟朕打马虎眼了。朕问你,光明派的商行,不会就那几千两金子吧?你也太扣扣嗖嗖了。”徐远严肃的说道:“陛下,自从臣去搜刮光明派了之后,您可是一文钱军费没给过啊。” “朕不给,那是你有钱,天下的钱,让你小子充公你就充公,你怎么还净往腰包里装呢?”“陛下,可能是有钱,但是抄查长安的行宫的时候,行宫失火了,那些东西一件也没有救出来。”“真的是失火嘛?不是你放的火?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让你烧没了。徐远,你得赔朕。” “好多人一起烧来着…”“朕,只问主犯,胁从不问。”徐远摆出来一个标准的假笑:“那陛下觉得赔多少合适呢?”“十万两黄金。”兆谦张口就来。“没有,陛下还是把臣推出去斩了吧。”“两万两黄金。”“好嘞,臣这就回去准备。”徐远领旨谢恩出门一气呵成,留下兆谦在殿里拍着巴掌说道:“哎呀!要少了!”“陛下,把人追回来吗?”“追什么追,你看你那点出息。”他拍了那小太监脑袋一下。 “哎呦。”小内侍没有准备,惊叫出声,却是一个女孩子。兆谦吓了一跳,一把打落他的帽子,映入眼帘的,是蓝仪皇后。“皇后,怎么是你?这也太胡闹了。”兆谦惊讶道。“陛下,这么久了,您专注于政事,都好久没去后宫了,臣妾肚子里的娃娃想爹爹了。” “真的假的,你,你有孩子了?”“还能有假不成?臣妾已经一月有余了。陛下,今日您便抽出一天时间来陪伴臣妾吧。”兆谦笑道:“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来,我带你去皇宫花园各处走走。” 打包好了黄金送往皇宫,徐远就上书想要去全国各处游历一下,兆谦欣然批准。他只带着一名亲卫,就离开了京畿城。亲卫问道:“大人,我们要去哪里呢?”“去皇后坟看看吧。”二人来到了琪琪格长眠的地方,她暴毙在城外,横死的人不能葬入祖坟,皇家也不例外。 “你去山下,买几坛酒来。”亲卫不解,皇陵附近是禁止喝酒嬉戏的,但还是没有违抗命令下山了。一个光秃秃的小山坡,看不出来葬着这么一个美人。对她的墓志铭,兆谦也只是冷淡的写下了谥号,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愿意写。 第一百一十章 徐远帮她把墓前的荒草拔了拔,坐在这个大大的墓碑前说道:“我以前想要跟你永远在一起,我没能做到,我说我会做你的守墓人,也请你一定要等我。”擦擦眼泪刚想离开,就看到亲卫拎着两瓶酒急匆匆地跑上来:“大人,陛下急召您过去。” 原来是皇帝召大学士撰写爵位赏赐继承的诏书,竟然是把二等公给秦启的女儿秦舒!大学士当场扔了笔打死也不写了。兆谦大怒,但是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又找了几个学士,都是这样的结果,于是紧急召集三司六部。 歪歪扭扭的徐远到达皇宫门外的时候,内侍总管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哎呦我的徐大人,您这幅尊容如何面圣呢?还请您赶紧去整理下衣服,您这个帽子都歪了。”等徐远穿好衣服后,赶到勤政殿其他几个尚书已经跟皇帝吵起来了。 “自古便没有把爵位给女儿家的事情,女人懂什么呢?陛下已经把秦舒许给了任立秋大人,为什么不能把爵位给他呢?”“朕还是那一句,无功不受禄。朕要是真给他了,他敢要吗?给你,李尚书,你敢要吗?你敢要别人的军功嘛?” “若是君王的命令,不管是李某,还是任立秋大人,都应该领旨谢恩。”“你想得美!你得有五十五了吧?你比秦启还大,贪图上人家女儿了。这么大年纪了要不要脸。”徐远听出来前面兆谦已经被气的哑口无声了,赶出声顶撞。 吏部尚书回头一看,是徐远,连忙骂道:“竖子!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我什么时候贪图人家小姑娘了?”“您既然没有贪图小姑娘,那就是贪恋秦将军的爵位了?”“李某不曾贪恋过秦将军的爵位,李某也很敬佩将军在战场的所为。” “那大人为何不愿意陛下的这一道旨意呢?”“女人家本就见识浅薄,只会针线女红,怎么能承袭爵位?再说了,女人迟早都要嫁人的。”“陛下已经指婚让任立秋大人入赘,怎么还要嫁人?您还是惦记人家女儿嘛?您刚刚说敬佩秦将军,大人,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女子没有继承爵位和家产的权力,庶子也没有。朕要改变这个制度。朕要让那些为奴为婢的庶子重新拥有继承权。人都到全了吧?徐远,朕来说,你来写。”“凡是庶子,拥有家产十之一的继承权,女儿有十之一的继承权。庶女,没有。” 他在群臣的静默中,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但凡家中有爵位者王位者,嫡子都可以继承爵位,只不过从公爵降到侯爵,侯爵降到伯爵,伯爵降到子爵,子爵降到县男。县男则降为平民。以此世袭。” “但凡是朕的法令颁布之处,皆要按照这个执行,没有分家的朕不管,但凡是分了家的,或者将要分家的,都要按照朕的法令重新分。若是有人敢不听从朕的指令阳奉阴违,一律处死,其余人不问。”他看向徐远:“写完了吗?”徐远点头。 他拿起徐远写的那圣旨,皱了皱眉:“你写字怎么那么丑?算了就这样吧。”他拿起圣旨:“你们谁去宣?怎么?都不说话了?这件事情极其重要,每一次勋爵分家,地方官都要把他们的家产每一笔都要写清楚。朕会看。” 户部尚书伸出了颤颤巍巍的手,接过了那圣旨。跪了下去,慢慢叩首:“老臣,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剩下的几个尚书大官也纷纷跪下表忠心。等到他们走了以后,徐远还在那里站着静静看着他。 兆谦一下子瘫倒在龙椅上:“跟这帮人斗心眼太累了。”徐远点点头:“您叫我,我可是裤子都没穿好就过来帮忙了。”“你去哪里了?”“陛下,臣想去给她守坟。”“什么时候?”“随时。”“你是朝中重臣,这样恐怕。不太好。” “臣,愿意放弃朝中的所有荣光,所有官职,所有爵位。臣,欠她太多了。”“所以你觉得在她死了以后,你就能做点什么让她原谅你吗?”“她不会原谅我,那我也想陪着她。陛下,您一定会成全臣吧。”“朕听说你想去四处游历一下,想去哪里?”“北境。” 塞北风沙大,两个人一头瘦的不行的小毛驴,走到哪里都吃亏。“兰草,你不说有蒙古人嘛?我怎么没看见呀,这里除了荒凉,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们为什么还要来呢?你怕什么呀。”兰草白了她一眼。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塞北这个地方,蒙古人都是骑着马像鬼魅一般,哪里像她说的这么简单跟个村落一样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去。两人走了两个月,抬头一看“海洲”越涵拉了拉他的衣袖:“这里怎么叫海洲呢?明明就没有那么多水呀。” “姑娘,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这里呀,曾经是一片大泽,后来有了这海洲,所以是海洲城。”“谢谢您。”越涵说道。“既然到这里了,兰草,我们进去看看吧。”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是十几年过去了,兰草在心里感叹着。 上次来这里,还是奉密旨来除掉徐树一家,没想到漏网之鱼,毁了一切。两人走进海洲,那城中有一座武神庙,过去一看,上面供奉的,赫然是徐树。兰草脸色有些难看,越涵不知道什么意思。“兰草,你知道徐树是什么人嘛?”兰草摇头,“哈哈,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问问。” “徐树将军啊,镇守我们这一方安宁。他原先是海洲总兵,在他镇守的时候,我们海洲从来没有被蒙古人攻破过城,后来他被奸臣陷害,一家老小活活烧死了,我们没人敢救他们,就就在奸人走后,在城里塑了将军的泥身,继续保佑我们。” 兰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在说谁奸人呢?他正打算给这老头一点教训得时候,一个黑瘦青年出现在了眼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梦一场空 “越涵?你怎么在这里?”黑瘦青年出声问道,越涵一张脸涨得通红,小声的说道:“师兄,我想出来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最容易被别人骗了,快过来。”越涵迈着小步子颠到孟甲身边,一声也不吭。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师妹身边?看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做拐卖少女这等事?”孟甲厉声问道,兰草指着自己又指了指越涵。“阿巴阿巴,阿巴阿巴。”“师兄,不是这样的,兰草他没有拐卖我,是我自己在山上待着没有意思了才想要出来的。” “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的底细吗就跟他出来。”“越涵不知道,但是兰草从来没有害过我,他的命,都是我在山底下救回来的。”小姑娘理直气壮甚至还带了一点点的骄傲。“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走。” 三人来到了一家酒馆,孟甲先安置好了兰草,给他点好菜让他先吃着,就拉着越涵在酒馆外说话。“这里这么危险,为什么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下山了,还跑了这么远?”“师兄,我又不是犯人,我在山上呆着实在是无聊,就想下来看看。”越涵撅起小嘴开始卖萌。 “这个兰草,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还会跟你一起走这么远?”越涵看师兄实在是担心,就耐着性子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跟兰草的相识说了一遍。“师兄,可以了吗?我要饿死了。”“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快去吧,要不菜该凉了。” 进了酒馆,饭菜摆在那里,一点没动,兰草乖乖地坐在那里,两只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越涵。“哎呀,你不要怕,我师兄不是坏人,我们也不会把你扔了的。”孟甲讪讪的笑笑,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兰草,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兰草被他看的不自然,手都有点哆嗦。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固,越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兰草的筷子在手的哆嗦下终于坚持不住掉在了地上。他在低头捡东西的时候,越涵用手肘撞了撞孟甲,让他别再那么咄咄逼人,孟甲也低头开始吃饭。 夜晚,孟甲安置好了兰草,就来找越涵。“你说他是个文邹邹的读书人?你可见过他读书?”“师兄,你要我说多少遍啊,我们过来一路都特别苦,哪里有书让我们看啊。”“今日吃饭的时候,我就看他的神色不太正常,他的手掌上有茧子,应该不只是一个读书人这么简单。” “师兄,我初出茅庐,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兰草,他一路上很照顾我,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么猜测他。”她愤愤的把他推出房间,用力的关上了门。孟甲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一切都被兰草在窗户缝里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师兄,为什么会在越涵房间里面待了这么久?出来的时候越涵好像很生气啊,一定是一个登徒子,不正经的家伙。他这么想着,又想到了今日吃饭的时候孟甲对自己敌意的眼神,越想越气,不行,我要给这登徒子一点教训,让他知道辉祖爷爷不是好惹的。 可是万一这个小子也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虫子呢?兰草有些害怕,他决定先去找越涵问问。敲开了门,越涵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兰草?你有什么事情吗?”兰草面色凝重的走了进去,提笔写下:“你师兄好像不太喜欢我。” “不是这样的,我师兄只是看上去不太热情,其实他特别特别善良。”“他是不是因为我用过你的蛊虫,所以生气了,那么好看的蛊虫,不应该用到我这样的人身上。”“哎呀,兰草。”她抓住了他的袖子。“你不要这么难过,我师兄太坏了,他根本不知道体谅别人的心情。他也不懂蛊虫,不是因为这个,他也没有不喜欢你。” 看着越涵好像真的很为自己着急的样子,兰草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来这小子也没什么本事,就这还想跟我装傻充愣。“你笑什么呀?”越涵奇怪的问道。兰草摆摆手,离开了房间。他准备了一些狗血,打算吓唬吓唬这个小子,让他离越涵远一点,最好明天就离开。 夜晚,各个房间都熄灭了烛火,兰草悄声的溜到了孟甲的门外,听到里面鼾声大作,不由得暗暗得意。让你小子还给我在这里厉害的不行,他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关上了门。这个时候才发现,房间的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虽然说有些紧张,但是兰草毕竟是习武出身,也不会害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有一点动静的走了进去,里面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兰草画好了狗血,心里不放心,掀开门帘一看,里面居然是天骄的父皇! 他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身上还穿着龙袍。一股寒意从兰草心中涌起,他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朕不是说让你看好朕的儿子,朕的儿子呢?真那么信任你,刘子慧,你就这样对朕吗?”刘辉祖咬着手指头摇着头不出声。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朕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这一个兄弟,子慧啊。”他一声声的呼唤着他,眼睛睁开,里面是烧完的灰烬,灰烬散去,只剩下两个大窟窿。“朕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朕,为什么呢?子慧。” 他站起身来,慢慢的向着他走去。兰草挣扎着,想要离开这里,门,却怎么都打不开了。他用力的掰着,打着,在他手触碰到自己的前一刻,砸开了门,跑了出去。看到的,确是黑书生:“你不是一个哑巴,你会说话。” 孟甲看他深夜闯进自己的房间,还闯进了幻梦阵法,在里面大喊大叫,就想要诈一诈他,此人心术不正,绝不能留在师妹身边。“是的,我会说话。”兰草沙哑地说道,孟甲一惊,但也没太惊讶。“谢谢你在我师妹身边这么久照顾她,你欠了别人东西,我不在乎你是谁,但我我希望你尽快离开,不要把这件事情波及到她。” 第一百一十二章 消失的兰草 客栈里,孟甲托着腮看着哇哇大哭的越涵。“你的兰草去哪里了真的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啊。”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他…给我留了信。”越说越伤心,小姑娘一脑袋栽进了床上的枕头里,一阵阵的哭声传来。 孟甲叹了一口气,拿起书桌上的信。啧,没想到这小子写的还挺肉麻。他放下书信,看了一眼还在哭泣的越涵,离开了房间。在楼下的他还在喝茶,越涵就红着眼睛下来问他:“师兄,他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下不管我了,我是一个累赘吗?” 放下茶盏,孟甲连忙安慰她:“不是的,他信上也说了,是因为有事情需要他去做,他欠了人家的,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这才着急要走。”“那我们不能两个人去还吗?他为什么不愿意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呢?” “他就是不愿意你跟他一起分担,才执意要走。你认识他那么久了,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可见他这个人神秘之极,恐怕有人命背在身上。你呀,也别太羡慕那些所谓的游侠,只不过是一些有武功的游民罢了,这件事情就此翻篇。以后可不要再提了。”孟甲倒好茶水,推到越涵面前。 “不提就不提,这人真是,不辞而别,太过分了。”越涵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他既然如此绝情,我以后便不再见他。师兄,你来这里干什么?”“师妹啊,这里可是北境,北境,处处都是战场,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十几年前也是一片战场。” “那这里死过人吗?”“我的兄长,孟甲,他就死在这里。他死后,我把名字改成了孟甲,我会替他好好的活下去。这些年,我漂泊的有些疲惫,就想来看看兄长长眠的地方。”“师兄,我在山上待的实在是烦了,你就带我四处看看吧。” 小姑娘可怜巴巴,孟甲莞尔一笑:“好吧。”两人出门,孟甲想要给她换上马,越涵拒绝道:“小驴子跟了我好久了,它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它。”孟甲一把把她拉过来,给驴子又栓了回去。“事实证明,谁都能没有谁,好了,骑马走吧。” 越涵赌气走在前面,不肯搭理孟甲,孟甲也不理会小姑娘的想法,一边走着一边四处看。又是一年的那达慕大会,只不过今年的科尔沁草原上因为连年的征战而荒凉,就算是大城库伦旗,也没有多少人前来参加。 卖面具的,变戏法的,卖小吃的。好多好多小摊贩,越涵开开心心的在里面窜来窜去,卖面具的摊贩笑眯眯的看着她:“好多年前,也有一个小姑娘,在那达慕大会上横冲直撞,只不过那次,她撞翻了我的面具摊。” 她爱听讲故事,什么故事都是要坐下来听一听的。“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呀,那小姑娘就被人拎起来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小子说是徐树的儿子。”“那他是不是特别英明神武。”越涵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孟甲嫌她丢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哎呀我不走,您接着讲。”“可不是嘛,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呀,特别的般配,大家都以为他们会成亲。后来啊,我们才知道那小姑娘是常王的女儿,是我们科尔沁的格格。后来她就去中原做了皇后,我也再没见过那年轻人。”“啊…那太可惜了,年轻人好可怜,心爱的人不能走到一起。”老者慈祥一笑,拿出一个面具。 “姑娘啊,自古以来有情人并非都能成眷属,那两个年轻人在消失之前常常来买我的面具,你看这一款,就是那小姑娘常常戴的,十五文钱一个,童叟无欺”越涵抬起头,指着孟甲对老者说道:“我要了,我师兄给钱。”说完便跑着走了。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也想向您打听一件事情。十几年前战场上死了的那些人,他们埋到了哪里?”“先生说笑了,战争嘛,成千上万的人死,怎么会有人惦记着给他们找墓茔呢?一般都是就地就埋葬了。”孟甲点头,付钱离开了面具摊,心里像刀绞一样。 那一边小师妹已经戴上了面具,青面獠牙的。“师兄你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开心。”“十几年过去了,我才能来看我的兄长,可是我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祭奠他。所有的人都在一起,尸骨根本没有办法辨识。” “师兄,你看,打仗就是这样的事情。好多好多凶险掺和在里面,不能说就简简单单的找到一个人。这些人死了,蒙古人和汉人都葬在了一起,活着的时候他们不共戴天,可是死了之后不是也要相互枕着长眠吗?”越涵拉起孟甲,就要走。“既然这样,我们不如都祭奠了,那么多无主的尸骨,这些年来也一定很寂寞吧。” 两人烧了一些金烛纸钱,孟甲也低着头没有精神。“师妹,你说的很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来看过兄长,相比他一定很寂寞吧。”“怎么会呢?有好多人跟他在一起,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让你兄长看到了一定会为你担心。” 晚上吃饭的时候,越涵把面具放到一边,一边吃着饭一边眼睛偷偷的看向门口的方向,孟甲打趣道:“怎么,你还想着你的兰草会不会突然间出现呢?”越涵低下了头:“我没有,兰草如果会回来那他一定会跟我说的,可是他没有。” “好啦,既然他不回来,那我们还不等他了呢。你这样,我们这边再待几天我带你去京畿找大师兄让他带你玩好不好?”“我跟大师兄也不熟,他干嘛带我玩?师兄你怎么老说这种不切实际的呢?”孟甲摸摸小姑娘的头,温柔的说道:“谁说你跟他不熟?你这一路,听了多少徐远的传说?” “徐远?我没听过他的名字啊?”越涵疑惑道。“不,你这一路,听的都是他的故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武神庙下的 “徐树的儿子是他,定西将军是他,那个买面具的小男孩儿。还是他。”“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大师兄的传说呢?”“这里是大师兄从小长大的地方,对于这里而言,世世代代的男孩子都习武,可是又有哪一个能够从当上将军呢?大师兄生下来,就是一个传说。” “是是呗,我跟他又不熟,我不愿意跟他呆在一起,我还是喜欢师兄你。”孟甲满脸通红,连忙道:“女孩子家长大了就要矜持一点,不要动不动的把喜欢挂在嘴边。”“那师兄以后不会给我洗澡了吗?”“当然不会,你这丫头我真拿你没办法。” 突然之间被一个小丫头调戏了,孟甲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赶忙走了出去。这个丫头片子,真是越长大越没样子了。越涵年少单纯,少不经事只觉得师兄跟自己疏远了而不知道有男女有别的事情,否则她也不会那么痛快的收留兰草. 二人相依为命的过了多少年,越涵的蛊虫是逆天而为,她怕打雷,每次下雨,都是师兄帮自己搬得蛊虫缸.虽说本无亲缘关系但是越涵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看待.猛地被他这么一冷落心里其实还有些落差,她赌气般的拿起面具,戴上走进了黑暗里. 已经快要到了宵禁的时候,天色已晚,其实越涵也不知道去哪里,但是她不想跟嫌弃自己的师兄呆在一起,看着就生气.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想去的地方,如果被宵禁的官兵抓到,没有武功傍体的她还是不能够充当大侠的. 晃晃荡荡,来到了武神庙.这里也没有人来跟一个老头儿作伴,越涵心想着,要不我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点上了蜡烛,越涵还恭恭敬敬地给老头上了五柱香.”不好意思呀,我跟师兄吵架了,不得已占用您的地方,还请不要生我们的气.” 她拿出了自己的宝贝小虫,让它伸展腰肢透一透气,放在供奉的香台上,就在为自己找能够容身的地方.终于在神像后面找到了那一方能够供人躺下的地方.回头再去找自己的小虫,却不见了身影.越涵有些急了,她翻找了每一个贡品的下面,都没有. “小宝,小宝?”她喊道,但是平时活泼异常的小虫今日而没有回复.仔细寻找,她在香炉旁边发现了一条小小的裂缝,越涵用力的掰开香炉,找不到它,却发现神像后面的石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打开.越涵心里害怕此处就她一个人,也顾不上小虫了赶忙去找孟甲. 孟甲虽说生师妹的气觉得她取笑自己,可是这么久了她也没有一点消息到底还是担心她,便出去寻她.快到宵禁的时候了越涵居然自己跑出去了!孟甲四处望望,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只能焦急的坐在客栈的大堂里等待着. 越涵跑回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那里脸色铁青的孟甲,心里想着的就是完了完了,师兄非得打我一顿不可.孟甲看见她终于回来了,连忙问道:”你去哪里了?””师兄,我的解毒蛊丢了,你陪我去找找吧?”孟甲点点头,蛊虫什么的他不懂,人没事就行. 两人出门,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巡夜的官兵,北境情况复杂,夜里总是有军士巡逻,防止敌军来犯.越涵常年处内地,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她有些害怕,但是孟甲十分淡定的拉着她躲到了一个民居门口的巷子里,捂住她的嘴,两个人都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官兵走过,孟甲连忙松开越涵,略带着些嫌弃的用衣服擦了擦手:”你这丫头片子,每次都能把你师兄吓死.””哎呀,你别说我了,快走吧.”两个人轻手轻脚的走到武神庙外,孟甲疑惑道:”你来这里干嘛?破庙里面还能淘金?” “你快来,我的解毒蛊掉进去了,我自己不敢进去.””不敢进去就别去了,咱们再炼一个.”孟甲安慰道,其实他胆子也不是说有多大,这个场面黑黢黢的下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他也害怕.”师兄,那只蛊虫我炼了一百种蛊虫,很珍贵的!我一定要找到!” 小姑娘转身就走,孟甲也只好追了上去,进了那个黑黢黢的洞口,进到底下,是一个不小的空间,孟甲举着蜡烛,仔细的看着.这里面,大大小小,放着三具棺材,阴森森的,格外吓人.越涵紧紧的跟在孟甲的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两个人在机关香炉正对着的缝隙底下找到了那只摔得半死不活的小蛊虫. 不敢多作耽搁,生怕节外生枝,两人连忙离开了那里.到了客栈,还是惊魂未定,孟甲道:”你先去休息吧,看看你的小虫子,可千万别死了.”越涵白了他一眼:”才不会死呢.”上楼去自己的房间了.留下孟甲一边走一边想着:会是什么人在那下面呢? 想了一整夜,没有睡好,醒了之后外面就是小雨淅淅,路面都湿透了.孟甲和越涵又是几天没有出门,天气太差了,道路泥泞,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清明将至,孟甲总想着再等几天去探望再祭奠一下自己的兄长. 越涵没有去处也整天耷拉着脑袋.”师兄,你的哥哥死在了这里,是谁杀了他呀.””一个叫乌塞的人.””那我们去杀了他,给你哥哥报仇好吗?””没办法杀了,乌塞一家谋反,早就死了.””师兄,”越涵拍着他的肩膀,小脸绷得严肃无比.”有仇当场就要报,不要等好多好多年.” “小孩子家家,好像你真的很明白一样.””当年我姆妈死在仇人手里,是师父亲自给我报的仇,我才会跟着他走过万水千山,来到这个从前从来不知道的山脉.””开玩笑吧,师父那么大年纪了,哪有那么凶?””真的真的,师父手起刀落,把几个坏人就死了,然后他把我抱起来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去,那一刻他脸上的慈祥让我觉得杀人的是别的人,不是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徐远悄回乡 孟甲笑笑:“我还不知道原来师父还有这么一面呢。”“那当然啦,师父可厉害啦,他还说等我长大了,就不管我了。让我想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不像师兄你,什么事情都管的那么宽。”“师父真这么说的?”孟甲有些怀疑。 “师兄啊,千真万确。师妹我,怎么会拿这个唬你呢?”越涵拍着胸脯说道,可是孟甲还是看出来她略微有些心虚。“师父抱你回来的时候,你还没有我腿高呢,别说什么话了,自己房间在哪里都记不住。还说什么画你都能记住,真要是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人家忽悠到北境来?” “谁说我是被忽悠的?”小姑娘急了。“那是我想要出来看看,所以才来这边走走,天下之大,总要领略嘛。”孟甲笑道:“你自从开始练蛊之后,每到冬天就要死好多蛊虫,北境的严寒,你就算不知道。你的蛊虫,也不应该没有反应。” 越涵托着腮不理他,心中想想确实是自从来了北境之后解毒蛊便整日里沉睡,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山上的雪有时候能下到我腰这里,那样的条件,蛊虫死了我也没办法嘛。再说现在也不是冬日,我的蛊虫才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欺负。” 天气有些返寒,客栈里面都点上了炭火,孟甲买了一坛酒刚倒上一碗就被越涵接了过去。“你干嘛?小姑娘不要喝酒。”孟甲伸手去拿,她却仰头一口饮下。“谁说不能?我偏要试试,就是什么滋味,会不会绕人愁肠百转千回。” 一口喝下,太过辛辣,越涵抿着嘴皱着眉头强行让自己坐下。“你喝酒这么喝?以前喝过吗?”“没有啊,我在大山里去哪里找酒啊。”孟甲笑了,看来小丫头要出点洋相了。“以前没喝过酒都敢这么喝,你是不是真的想那个小子了。” “想他做什么?师兄莫要笑我。”越涵有些头晕,嘴里面也有些含糊不清。“他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地方,只怕他心里开心的紧吧。”“喝酒什么感觉呢?”“好辣呀,一点都没有那么快活,这么难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爱喝?” “因为他们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顺心如意吧。”孟甲倒满一杯酒,慢慢的喝着。“那师兄你呢,你是不是称心如意,你没有喜欢的姑娘吗?”正中心事,孟甲一口饮下。“有啊,上次我回去看她,孩子都会走路了。” “那她为什么没有等你啊。”“几年时间,没有必要人家就一定要等的,小姑娘的青春不像男人,磨不起的。”“师兄,这几年这里特别乱,我们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几股子流匪。你说你不在她身边,你说你也没看到她男人,万一有什么事情。” 孟甲酒醒了,他陡然间想到上次并没有什么男人。“你个小丫头真灵啊,你怎么知道没有男人。如果要是她男人死了。那我就可以回到她身边。”“师兄!”越涵特别大力气的拍着孟甲的肩膀。“杀人犯法的事情,咱们不能干!” 声音太大,引得四周食客纷纷侧目。孟甲只好尴尬的解释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师妹喝多了。各位继续,继续。”好不容易把死沉死沉的越涵放回了房间,孟甲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师父那么多本事,凭什么只教给我这么一点呢? “大人,我们去何处呢?一路向北,可就到了蒙古了。”亲卫有些担心的道。“你有所不知,我家乡是北境那里的,如今清明将至,我只不过想回家看看了。离乡这么多年,在哪里都是游子啊。”他叹了一口气,披着蓑衣,冒着小雨,勒紧了马。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驿站住下,海洲太守便前来拜访了。“久闻大人威名,今日一见,当真是气宇轩昂。”徐远也不跟他多叙什么旧,直接出言问道:“你来这里当官多久了?”太守一想,莫不是想将我调回京都? “回大人,下官海清已经在海洲镇守了三年了。任期内,并无蒙古骑兵前来骚扰。”太守一字一句的答道。“三年,那你知不知道,我徐家祖坟在哪里?”徐远疑惑道。太守更疑惑了,难道他不是过来视察工作嘛? “下官并不知道,只不过城中多年前有一个武神庙,供奉的正是令堂徐树将军,倘若是大人想要祭奠,那么不妨去那里瞻仰一下徐将军的神像。”太守一边说着,一边观望着徐远的表情。他有些不解,问道:“为何要用我父亲,塑成武神庙呢?他武功并非是特别拔尖的呀。” “这个中原因,下官觉得是百姓思念仰慕徐将军的威名仁政,想要供奉他来为海洲城带来平安吧。”太守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阿谀奉承,徐远点点头,父亲任上确实守住了海洲,没有被蒙古践踏。“是何人所修建?”“徐将军死后那任总兵修建的,百姓众筹的钱。” 徐远点点头,对太守说道:“这么久了你在这个海洲镇守大周的北境,辛苦了。”太守欣喜若狂,连忙说道:“还望大人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海某感激不尽!”徐远颌首,随后送走了太守之后,他才对亲卫说:“我们去武神庙走一圈吧。” 一座小庙,坐在城中,香火很旺。徐远走过去,小庙里面种了一棵树,树上面写满了愿望,用红丝条绑着,随着风轻轻摇摆着。推开门,里面没有僧人,没有道人,却很干净,没有落叶。一座泥塑的神像站在那里,目光深邃望着北方,手上紧紧的握着长剑。 徐远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当初离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忠于大周。现在他做到了,他老了这么多,可是父亲,还是神采奕奕犹如当年模样。只不过,他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他了,再也说不了一句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见如惊鸿 “大人,您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肯声势浩大一点,让乡亲们都知道呢?”“我当时走的时候,就是背井离乡,现在回来,又有什么脸面向父老乡亲炫耀呢?”徐远感慨道,亲卫没有再说什么,去铺床了。只剩下徐远看着这阴雨蒙蒙的天气。 半醉之间,越涵悄然从床上爬起来,四周看看师兄已经不在了,她开心的蹦了起来,摸出来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好了,从窗户里面蹦了下去。没有想象中帅气,她摔了一个狗吃屎,酒劲没过,她也不觉得疼,拍拍身上的泥巴,得意的看向上面,哼了一声。 徐远去自己曾经的祖坟地看了看,那里的人说,自从他们家里出了大变故之后,就有人过来说这是他们家的地,就给刨平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他们肆无忌惮的占有着曾经属于你的一切。这对徐远来说,确实是有些残酷。不过祖先的坟茔还可以看出踪迹,父母却结结实实地没在这里。 垂头丧脑的回了城里,曾经的徐府的废墟上,也已经建了新的建筑,有了新的主人,他与其说是回家的游子,不如说是游荡在故乡的一个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没有地方可以去,想一下,自己还是最想要去父亲的神像旁边坐一坐。 他买了一坛酒,推开了庙门,有一张青面獠牙的嘴脸出现在了面前。徐远吓得直接跳了起来,仔细一看,那是琪琪格初见的时候戴的那个。他愣住了,这是人是鬼?天色有些暗了,看不清是谁,他追了上去。想要看清楚,是不是她。 越涵看到一个男人,满头银发,脸色杀气十足,进了小庙就冲着自己奔了过来,她是喝多了不是傻了,情况不对当然第一时间想着跑。她往里面跑但是只有一间小屋子,这个时候越涵是又气又怕,气自己没有跟师兄学几招防身的武功,怕的是打不过眼前这个白头发的。 她关上了门还可以抵挡一阵,拧开烛台,不顾那个男人在外面敲门,径自钻进了那间密室。上次来没有跟师兄一样仔细观察,她这次莽莽撞撞的跑了进去,慌不择路地撞倒了小棺材。原本是好好放着的棺材突然被撞到,发出了轰然巨响。 徐远一听,瞳孔骤然收缩了,什么声音?发生了什么?他顾不上什么礼仪,一脚踹开了庙门,神像还在,小姑娘却不见了,仔细寻找,那神像后面有一个大窟窿,沿着那窟窿走下去,有一间密室,密室里面,三具棺材,两大一小,小棺材被撞倒,里面的骸骨散了一地。 顾不上眼前令人惊骇的场面,徐远连忙寻找那女孩儿,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缩成一团抖如康筛的越涵。他像抱小猫一样将她抱了出来,不知道应该将她送去哪里,只能抱着她一路去了驿站。令人烧好了热水,给她洗澡,又叫了几个女奴去服侍,只不过都被赶了出来。 越涵洗好了澡,穿好衣服出来,有些尴尬。徐远倒了一大碗热水:“吓坏了吧?小姑娘不要喝那么多的酒,来,喝点热水醒醒酒。”越涵点点头,接过来猛喝了一口,就抱着腿坐在凳子上。“是你把我吓坏的,你还说我。” 徐远笑笑:“是我的错,不应该吓你。是我一时之间顾不上礼仪,还请姑娘原谅。”越涵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我也不该喝那么多酒,胡乱闯撞。原本我是想着躲我师兄一阵子,没想到遇上了你。”心里默默想着:真倒霉。 灰蒙蒙的天,就要亮了,折腾了一夜,大家也都累了。徐远一挑眉:“你还有个师兄啊,那正好,小姑娘一个人出门不安全,这里离着蒙古近,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让他来接你。”越涵皱眉:“不是吧,这点小事也要让我师兄知道吗,那他肯定要说我的。” “这样吧,你悄悄的放我走,我悄悄地回去,他也不知道,多好呀。”“你怎么知道你师兄不知道你丢了呢?他恐怕早就发现你不在了吧?你说你就这样回去,他怎么知道你去哪里?就让他去找你师兄过来。”徐远低着头喝起了茶水。 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说话就一点商量都没有。越涵极其不情愿的拉过了亲卫,告诉他客栈的名字师兄的名字,还细心地嘱咐道:“要是你看到师兄脸色不好看,就什么都别告诉他,谢谢大哥!”亲卫有些哭笑不得,赶紧走了。 孟甲晚上吃完饭就给她送醒酒汤,打开门才发现师妹丢了。窗户大开着,孟甲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就忘了她爱出去跑的这个德行呢?这一夜,他跑了海洲所有越涵能去的,去过的地方,找了每一个巷子。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客栈,刚躺下就听到有人敲门找他,一问才知道越涵是被当官的捡走了。难道当官的就能有什么好人吗?他都能想到大腹便便的当官的欺负自家师妹的样子了。顾不上许多,他连忙拿上长剑就跟着亲卫走了,一路上还想着要不要杀了他让大师兄擦屁股。 到了驿站,转了好多个弯,到了后院的亭子里,孟甲才看到了抱着腿坐在凳子上的越涵,挑着眉毛的白发男人看见他,便问女孩儿道:“他可是你的师兄?”越涵点点头,徐远接着说道:“你怎么回事?大晚上的让小姑娘自己跑出来?” “你是谁呀?你干嘛说我师兄?难道不是你跑到武神庙才吓到我的吗?管我师兄什么事,不许你说他!”越涵炸了毛,孟甲道:“师兄,这件事情是我没有看好师妹,才让她醉酒跑了出去。错在我,还请师兄不要责罚师妹。” “师兄?你便是我们大师兄徐远吗?”白发男人头疼的捂住额头:“小丫头,好久不见呀,我上次看到你,还没有我腰高呢。”越涵惊呆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大师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武神庙尸骨 “既然来了,那就在此地住下吧。此前你一直嚷嚷着要找师兄,现在师兄我给你找过来了。客栈坏境太差,我会派人把你们东西收拾过来。这一晚上累坏了吧?小越涵?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徐远说道,小姑娘折腾了一晚上,确实是有些疲惫,她站起身来,走了。 孟甲也陪着笑脸:“师兄啊,那啥,其实我也折腾了一晚上,我睡了。”徐远看着他,似笑非笑:“我说令权啊,谁不是折腾了一晚上?你坐下,我有话问你。”孟甲立马坐下:“有话您吩咐。”“为什么越涵晚上会去武神庙?她的面具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她为啥会去,小孩子喝多了嘛。前几天库伦旗那达慕大会,我带她去那里转悠了转悠,就买了点东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什么的。”徐远点点头,又饮了一杯茶,道:“现在叛乱是剿灭了,可是李学凯跑了。” “这个李学凯,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破落户,也值得师兄如此挂心?”“他一个人并不值得我多为他担心,只不过此人有些极其危险的嗜好。”他凑到孟甲身边耳语几句。“我希望你知道,现在李学凯就在外面逃亡,咱们这里有孩子,你应当把她照顾好。” 孟甲还在震惊里面没有缓过来神。徐远拍拍他,他才猛地回应过来,道:“师兄,越涵今年也十九岁了,她不再是一个孩子了,李学凯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来北境流浪,他是最惜命的。自从邯郸之战以后,直隶就流寇作乱甚为严重,李学凯混迹他们之中,才能掩人耳目。” “这确实是一个想的方向,不过你怎么这么紧张?”“婷姐!”他失声喊道,竟一时急得有些沙哑,“婷姐一个女人,怎么能打得过这么残暴的李学凯呢?”“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婷姐没有孩子,李学凯不会盯上她。”徐远不是不知道孟甲对她的感情,出言轻声安慰道。 “不是的,师兄,在我们邯郸之战的时候,她的孩子就已经在学走路了。我见过那孩子,生的十分好看,你这一说,我倒是十分担心。师兄,越涵交给你了,我要去看看她。”徐远点点头,随后就继续喝茶,孟甲随身衣物都没拿便翻身上马。 “师兄,不管我此去什么结果,我都是要将她带回来的,您且等着看吧!”徐远挥挥手,直接让他赶紧走。坐了一天了当真疲惫,还是要去休息一下。他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腰板,对亲卫说道:“武神庙,你去找点人把那里先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既然这边的事情都能暂时缓一缓,那他也应该去休息一下,好好的睡一觉。徐远站起身来,就往房间走去,睡了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小姑娘说话声:“我师兄呢?他去哪里了?你们不要碰我,我师兄不在,我不会出门的!” 随后门就被用力的碰上。徐远无可奈何地从床上爬起来,走了出去,那些驿站的小卒们都很惊慌,正在七嘴八舌的说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姑奶奶。徐远敲敲门:“越涵,是我,我可以进来吗?”“进来吧。”一进门,就看到小姑娘抱着腿坐在床上,对他一脸防备。 “你来干什么?我要找的是孟师兄。”“令权在今天早上城门刚开的时候就走了,他要去找自己的爱人。”徐远解释道。越涵懊恼道:“为什么师兄也要抛下我?难道是我最近闯的祸太多了,师兄不愿意管我了吗?” “不是的,你的师兄没有抛下你。”“他都一个人离开了。”越涵的声音带着哭腔,“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海洲,这还不算是抛弃嘛?”“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抛弃你,我也不会。”徐远接着说道。越涵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是怎么说出来这么违心的话的?” 徐远有些尴尬:“怎么就是违心了?你是我师妹,现在师父去了,我就是掌门,难道不应该照顾自己的小师妹嘛?”“师兄,您十年没出现了,猛得这么一出现就让我跟您走,我怎么相信您啊!” “你这样,你先吃点东西,可以吗?吃完了东西我再跟你商量下一步怎么办。”越涵点点头:“我要吃荷叶鸡!”徐远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还不忘嘱咐一句:“如果你吃完了,就来找我。”钻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继续睡觉。 一觉醒来,眼前只有越涵的一张脸近距离地看着自己。“你干什么?”徐远连忙离她远一点,手不自觉地拉了拉被子。“我早吃完饭了,这一路上过来,什么事都跟你有关系,你说,你是有三头六臂嘛?” 一个女孩子用这种戏谑地口气跟他说话,徐远心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这里是我的家乡,我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谁回家了会住在驿站呢?”面对越涵的步步紧逼,徐远只能一退再退。“家里人都没了。” 他说到这里,想到武神庙下的尸骨。一掀被子就穿鞋想要出去,越涵连忙跟了上去。“你去哪里?”“武神庙。”他回过头:“你昨晚,在那里碰倒了一具棺材,你可知道是什么人?”越涵摇摇头,徐远连忙出门上马,奔着武神庙而去。 亲卫封住了庙门,一天中果然没有人进去。徐远找来了抬棺人,将那三具棺材抬了出来。天色放晴,他仔细地看着。一共是两大一小,其中小的那个被撞倒了尸骨散落了一地。找来了仵作,据他所说,这是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小孩儿。 徐远思忖着,一个小孩儿?他仔细地看着棺材上的花纹,在尸骨的左脚下,发现了将军徐树四个字。徐远的手都在哆嗦,他又看另一个棺材,同样的地方,写着夫人李氏,小棺材上,也有徐清两字。当真是他的家人。 第117章 隐匿的真相 一直以来,徐远都以为徐家大火过后,也许事情就可以结束了。人既然死了,也没有必要去追究别的什么。但是眼前真相的残酷性让他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赶尽杀绝,挫骨扬灰。自己的祖坟被人夷为平地,家人被藏在了武神庙下…… 他们本来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徐远后退了几步,拍了拍正在验尸的仵作:“不必验尸了,这里面的,是我的父母。”仵作摇摇头:“大人,无意打扰,只不过是过了许多年,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动过手脚呢?” 本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而后他放弃了,拍了拍仵作的肩膀,靠在墙上,他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师兄,你怎么了?”越涵本来就不喜欢死人的事情,看到徐远脸色不太好,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就赶快过来看看。 “你知道,你装翻的那个小棺材嘛?”“知道。”越涵点点头。“那里面装着的,是我妹妹的尸骨。我妹妹死的时候,还特别小。”“对…对不起师兄,我不知道那是你们家存放尸骨的地方,是我不懂事了我乱闯。师兄,您罚我吧,我都认。” 徐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眼神依旧空洞。“这哪里是我们家存放尸骨的地方,我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昨日我刚回来的时候,我们家祖坟都让人平了,爹娘的尸骨无影无踪,我还以为永远都找不到了。” “师兄,其实我常年在山上,我不懂很多,就是你的父母尸骨找到了,你不应该开心吗?”徐远语塞,确实,在这种方面,越涵很难跟他达到共情。“我当时离开海洲的时候,师父告诉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练武,可是回到海洲的时候,徐府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小姑娘听的十分的认真。“为什么师兄不去救人呢?”“我也想啊。”徐远抬起头来,目光无神地看着天。“我没有办法,我要想办法为家人正名,我的父亲徐树,不是一个谋反的大奸大恶之徒。他不应该被人间抛弃。” “是啊,那么小的小女孩儿,她本来不应该这么早就失去自己的一辈子。但是师兄,你这么做没有错。”越涵看着徐远,他问道:“怎么没有错?如果我那天没有出门,或许我还能救下我妹妹一命。” “你救了她,可是世界上就只剩下她自己。师兄,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女孩子要是想给自己的家里人平冤,有多难吗?你们撒手一个个的都离开,把这一切都交给一个女孩儿?师兄,幸亏你愿意承担这一切。” “一个活着的人,有的时候比死人痛苦很多倍.越涵,你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会明白呢?”徐远站起身来,想要离开,越涵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师兄,这个世界上不是你一个人经历过痛苦,也请你不要因为我的年纪就觉得我无病呻吟.” 徐远默默无语,只是走远.被师父收留的人,有几个幸福无比?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缩到大山里面整日里与飞禽走兽为伴?看着那两具白骨,徐远心中无尽悲凉.若不是自己执意去招惹琪琪格,也许父亲只不过是被打压,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可惜他当时不是站在大周朝最顶尖的人,否则也不至于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爱人,家人.现在全部都阴阳两隔,这里也全都物是人非.”大人,这里确实是一男一女两人,根据棺材上的字显示,他们也很有可能就是徐将军和徐夫人.” 他点点头,仵作继续说道:”徐夫人跟徐将军的脖颈上的骨头都有损伤,其他地方则没有,应当是自刎而死.””你可知道,这武神庙是何人所修建?””应当是那一年的总兵赵瑞赵大人.””为何你知道的那么清楚?”就连当地的地方志都没有记载,可这人却记得如此清楚. 仵作不慌不忙的应对着徐远的质疑:”回禀大人,当时总兵赵大人是在民间筹措的银两,当时小人捐了一年的俸禄,总共是十五两银子,故而记忆犹新.”徐远点点头:”这武神庙修建在城中,为何城中百姓没有异议?””难道蒙古与徐树将军作战多年,看到他的庙在城外,不会趁机欺辱嘛?百姓受徐将军庇护多年,怎么会忍心呢?” “若是百姓们,当真念着我父亲待他们的好,怎么会霸占了我家的祖坟呢?还将我先人坟茔推平,将我父母尸骨藏在小庙中,只怕恨不得他们挫骨扬灰吧?”徐远步步紧逼,仵作满脸为难:”大人此话又是作何说法呢?您是知道的....” 努力的让自己调整一下心情,徐远对亲卫道:”找一些好的棺椁,我要将父母下葬.”亲卫点点头,就去办了.可是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死了,祖坟被人挖了,却还有人在城中大肆地建造庙宇呢?刘辉祖不知道吗? 众多的疑问绕在徐远的心头,挥之不去.众人一口一个说法,眼神里面的是恐惧,是谄媚,是冷漠,但是归根结底,都是谎言.没人告诉他,父母到底是不是自刎而死,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晚究竟是不是有人来杀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他们的尸身在这座庙下,藏在了城中的熙熙攘攘之中呢? 如果是刘辉祖,那他的性格,确实可能为了给皇帝平愤平了徐远的祖坟,但是绝对不可能为徐树开庙立碑.如果是那个赵大人,他要是想在庙下挖一个能够放下棺材的地方,在这城之中便不可能完全的掩人耳目,百姓也不一定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当年建庙的工匠,你能找来吗?徐远问道,太守想了想.”应该可以,还请大人容许下官一些时间.”送他走远,徐远在脑海中用力的回想着,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也思索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