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修仙，人定胜天》 第1章 打工人深夜被困为哪般? 深夜十点四十三分，李望舒推开出租车门下来，手上还捏着刚才司机师傅给他的发票。一股阴冷的风打着旋儿把一张新铺开张的宣传单吹到了他的脚边。 李望舒并不在意。他只是胡乱把发票折起来往裤子口袋里一塞，才迎着风长出了一口气，暗道这一天总算是结束了。然后又不自觉捋起第二天的工作事项，边捋边提醒自己记得明天去财务那里领一张报销单。 老板虽然抠门儿，但这种集体加班的日子，他还是会为了顾全自己慈善企业家的形象给大家报销回家的打的钱。 近来他们公司有个大项目，尽管李望舒只是一个毕业才两年的小菜鸟，也不得不跟着团队加了快两个礼拜的班。 每天都是过着早上七点睁眼就去赶地铁上班，下班回家基本已经深更半夜、只能倒头就睡，第二天又是一睁眼就赶去上班的痛苦日子。 他现在精疲力竭，眼皮都恨不得拿根牙签儿撑着才不会自动合上，除了赶快回家洗洗睡觉，他不关心任何事。 直到李望舒又拖着脚步走了十来分钟，却还没走出这条小区前方的小商业街，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他走的其实是条回家的近路。 脚下这条商业街禁止车辆进入，但好在并不很长，有时加班晚了还能顺便在24小时便利店里买点打折的盒饭带回家。按照平时的速度，步行五六分钟足以让他穿过街道回到自家小区。 而此时这种情况，很显然出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 “总不能是一直在原地打转吧……？”小声嘟囔着调侃了一句。他右手在左手臂上用力压了压，隔着袖子想压下胳膊上炸起来的鸡皮疙瘩，也借此来安抚自己的情绪。 早已经下班休眠的脑子重新飞速运转起来，李望舒谨慎地四处望了望，入目所及是一片黑暗的死寂。 明明已经是快到初夏的天气，可现在吹到身上的风却带着穿透性的阴冷，那风好像有意识一般，一碰着皮肤就强硬地往人身体里钻，连骨头缝都感觉到一阵阵寒意。 李望舒又快步走了几步。 越走，他心跳的频率就越快。 眼前的黑暗似有实质，愈加粘稠，看起来就像是山药里的那种滑腻的粘液一样。 面对着这般场景，李望舒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他忍不住想，如果伸手握一握，那浓雾里的不明液体搞不好就会被他轻而易举的拧出来。 虽然皮肤上其实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感觉，但或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阴冷的风还呼呼地往他身上刮，甚至依稀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可是，李望舒眯起眼睛又一次看了看路边的树—— 就连树梢都是静止的。 他暗叹一声晦气。不知道又撞见了什么。 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鬼，或者妖怪。不一而足。 二十几年来，托这种体质的福，他被迫经历了很多别人想象不到、事实上他本人也完全不想经历的事情。 小时候的他也会被吓得哇哇大哭。然而现在，他早已经可以压抑着心跳，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脸，装作视若无睹地路过那些最好不要看见的东西。 只是，李望舒冷静地想，现在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妙。 裹了裹外套，李望舒绷着脸又往前走了很久。 他不知道现在是又过去了十几分钟，还是半个小时，或者更久？ 早在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就惯性地摸出手机、想着起码先打开手电筒照个亮，结果手机不知道是没电还是干脆坏了，无论怎么操作都无法点亮屏幕。 孤立无援。 没有灯。 没有时间。 也没有人。 李望舒抿了抿唇，心里的弦绷得愈发的紧。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此次事件与以往遇见的那些有很大不同。 他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然后安慰自己，没关系，别紧张，现在慌了才是真的完蛋了。 原地站定。李望舒控制着体态，让自己尽量用一种看起来很放松的姿势重新打量了一遍四下的环境。 这次他看得很仔细。笼罩着一切的黑暗的确是被那种仿佛饱含着某种粘液的浓雾所造成的。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整个街道都被浸泡在这样的黑暗里，可视度变得很低，但努力分辨的话还是能依稀看见原本正常时候的景致。 街边林立的店铺，道路中心的景观花坛和长椅，都依然好好地在原本的位置上。只是那些花儿，似乎已经无精打采地近乎萎谢。 而这个时节，园林的工作人员分明每天都会来为这些景观植物浇水！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既然街景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的变化，李望舒决定还是按照原本的路线继续往前走。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走出去。但做点什么总好过在原地被动等待。 主意一定，他抓起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挡在身前——“如果真的遇到那种东西、理论上说大概没什么用，但先下手为强，先砸上去再说。万一有用呢。”—— 李望舒这样自嘲地想着，迈出前进的脚步。 他全副警戒地走了起码有五分钟，四周还是一片黑暗，还是没有丝毫人影，也还是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走出去的迹象。 李望舒终于开始有点烦躁起来，他说不好此时自己是希望出现点什么还是不希望出现什么。 但情况没有任何改变，或许意味着，他得一直被困在这里。 “这叫什么事儿啊？！”李望舒在心里呐喊。“作为一个有阴阳眼的长期加班打工人还不够悲惨吗？这是要干什么？老天啊，放过我让我回家睡觉好吗！” 没有丝毫转圜的态势，但李望舒吐槽过后却在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过后奇异地慢慢放松了下来。大约是某种很难解释的触底反弹。虽然仍保持着警戒，但反而不似刚才那样紧张了。 就在此时，前方大约五百米的地方，幽幽地、出现了一缕泛着青色的白光。 第2章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李望舒在眼角瞥到那缕白光的一瞬间就屏住呼吸停下脚步。 “来了！”他心说。 那荧荧幽光仿佛也注意到了来人，一时之间光芒更甚。李望舒站定原地不敢贸然行动。 他紧紧盯住那光所在之地，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光—— 分明是一个青白的人影。 说是“人影”，但他知道，那东西，绝无可能是一个“人”。 那东西与李望舒素日常见的七窍流血或者缺胳膊少腿的形象都不同。 它一袭白缟齐齐整整的站在街角，十分安静，安静到甚至好似浑然无害的模样。若非它干净的脸上泛着不寻常的青气，几乎都要让人错以为它也是一个普通人。 李望舒快速地往地上扫了一眼，只见那东西双脚离地，悬空了少说一尺的距离，漂浮在半空中，地上也没有任何本应属于人间的影子。 “真是毫无新意。”李望舒冷静地在心里吐槽。看来这东西不是鬼，就是个游魂。 现在怎么办？李望舒有点犯了难。 眼下的情况多半与这东西有关。按以往自己的经验，假装看不到然后走开是最优解。 但是现如今自己被困在这里无法逃脱，虽然这东西看起来倒是十分和善，但如果自己贸然上去给它求情，让它高抬贵手放自己离开…… 唔，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主意。 正左右为难之际，那东西盯着李望舒，缓缓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一瞬间，李望舒警铃大作、拔腿就跑。 得益于自己经验丰富，此时他的身体反应远远快于意识反应。直跑出好几步远他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看走了眼，这玩意儿绝不是什么好相于的货色。 可还没等他再跑几步，李望舒就感觉身后有一股很强的力道夹着阴冷的寒意破空袭来。 他脚下不停，人却猛地往左一偏。那股力道似有实体一般，沿着耳垂擦着脸颊射了过去。 疼。 很疼。 伤口肯定流血了。像是被利刃割破一般。而且那伤处不仅仅是平时那种不小心被刀割伤时的疼痛，他感到还有一种比冰更甚的阴寒之意顺着伤口迅速渗进了自己的身体。 李望舒被那寒气冻得牙关打颤，不由得狠狠咬了咬牙。却根本不敢停下来检查检查伤口，只是片刻都不敢停歇地往平日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跑去。 即使现在这里杳无人烟，但哪怕能借助各式商铺的复杂地势暂时甩掉身后那个难缠的东西也是好的。 “呵。” 背后传来了一声很轻，同时也很轻佻的笑。 “跑啊，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李望舒心下大骇。那东西明明应该在自己身后，而它的声音却仿佛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钻进了自己的耳朵。 那话音才刚落地，一阵劲风从自己身边掠过。李望舒刹住脚步，就看到前方不远处，方才那身着白缟的东西稳稳地站在那里，面对自己得意地笑了起来，眼里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他已经跑到了平日里这条街人流量最密集的地方，他甚至已经隐约认出了不到百步的地方就是他平时加班回家常去光顾的那家便利店。 而现在，他的计划落空，地势之便并不奏效。 他似乎，逃不掉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既然逃不了，李望舒收住脚步，反而从心底升起一股豪气。 “你想干什么？” 至少要死个明白，他想。 那东西却置若罔闻，抬起手往自己这边随意的比划了一下。李望舒立时感到脸颊上的伤口猛地一痛，接着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就看到对面那东西把沾着血的手指送到嘴边，然后伸出青紫的舌头把那点血卷进了嘴里。 那一瞬间，它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闪出了一抹精光。 全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炸开，李望舒看着这景象就感到大事不妙，自己这条小命，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他迅速梭巡一圈四周，街道还是被浓稠的黑暗笼罩，没有丝毫改变，空气反而因为那玩意儿的现身变得更加寒冷。 “无论如何，起码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或许还有机会等到什么转机。”李望舒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李望舒从不认命！”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望舒根本不管脸上的伤，大声喝道。 俗话说反派死于话多，尽量引诱它多说几句话，说不定还能等到什么转机。 对面那东西果然被勾起了兴趣似的又看了李望舒一眼，“你看不出来吗？” 它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来。但不知为何此时它脸上的肌肉却透出了一点僵硬，使得那抹笑平添出许多阴森来，“我原以为这次是天要亡我，却没想到费尽心力最后布下了这个阵，竟能网到你这种等级的宝贝。果然还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李望舒闻言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人’？” 那东西听了这话却并不着恼，只是再次抬起手来，“我的确不是‘人’，但不要紧。”它眼里逐渐显出疯狂，“等我吃了你，莫说是‘人’，恐怕连‘仙’也要忌我三分。” 话音未落，那东西突然暴起，身量一下涨出三尺有余，一双瞳仁弥散开来、铺满了整个眼睛。它抬起手，手上的指甲不知何时也长出了好长一截，锋利的指甲尖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李望舒想跑，但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只一刹那他就冒出了满脑门的汗。 他拼命想让自己的腿动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被定住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东西伸手朝自己的心脏抓来。 “吾命休矣！”李望舒睁大眼睛瞪着对方，只剩下这句话在脑子里回荡。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那东西的爪子堪堪就已经到了自己眼前。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唰的劈开黑暗。 已经习惯了黑暗浓雾的眼睛被那金光刺激得猛然一痛，他条件反射的闭上双眼。 与此同时，一股强劲的气流破空而来。 只听那白缟闷哼一声。李望舒胸口一痛，晕了过去。 第3章 原来是张真人啊 李望舒猜自己晕过去的时间并不长。 甫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道长正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与那不知是不是鬼的东西对峙着。 不，等他再一细看，发现似乎也不算是“对峙”。 那白缟身影正被一把小小的桃木剑纠缠的应接不暇。只见它终于不胜其烦，暴喝一声，从自己的身体里爆出一阵巨大的气波。声浪之大让人不禁有些骇然。 那桃木剑似乎也受到影响，不仅行动迟滞不少，更是传来一丝轻微的木材破裂之声。 李望舒心道不好。急忙望向前方的道长，却见那道长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去。”道长袖口一抖，三把一样的桃木剑应声朝那东西飞去。待到了那东西跟前，一共四把的桃木剑自动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那东西牢牢锁在其中。 从李望舒的角度来看，那四把小桃木剑虽然不知是什么原理能这样仿佛有意识一般行动，但剑毕竟太小，而那东西身量相较之下着实太大，他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样四把小剑把那东西团团围住能有什么作用。 没有恶意，但想想先前那东西凶狠的模样，他确实很担心只用那四把桃木剑来对上那东西只是一种蚍蜉撼树。 “这道长路见不平好心帮我，万一也折在这里，那就太对不起人家了。”李望舒暗暗决定，如果实在不行，就自己殿后争取时间，无论如何也要让道长平安离开。 只是，出乎意料的，他紧紧盯着那白缟身影，它却仿佛真的被什么天罗地网困住一般，明明在奋力挣扎，却分毫也动弹不得。 “收。” 那道长又是一声令下，摊开的手掌做出了一个攥拳的动作。 只见那四把剑陡然向内逼近，剑尖“噗”的一声，似乎已经刺进了困在中心的那东西的身体里。 暴怒的呼号夹杂着痛苦的哀鸣炸落在李望舒的耳畔。 他屏住呼吸，看到那白色身影先是不堪忍受痛苦一般剧烈的扭动，好一阵子之后动作才逐渐微弱下来。 此时，那位道长从怀里掏出一张用朱砂画满了纹样的黄色符纸。接着手腕一翻，将那符纸送了出去。符纸向前飞去，轻盈却迅速地一下就贴在了那东西身上。 那东西轻微僵直了一瞬，终于不再动弹。 李望舒终于长舒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笃定，但他知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李望舒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之前桎梏着他的感觉已经消失。 他立刻迎上前来到道长跟前，“道长，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多亏了你我才能平安无事！” 对方闻言转头看过来，李望舒这才能清楚地看到道长的样貌。 那道长目测至多四十上下，面如冠玉，看起来十分儒雅。头上挽了个简单的髻，插着一只紫檀木的簪子。一身青色的斜襟小褂常服，一派的随心自在。 他看着李望舒微微一笑，正要开口。 此时却变故陡生！ 一阵青烟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等李望舒意识到的时候，这青烟早已经覆盖住他们身处的这一片街区。 还没等李望舒反应过来，一个猝不及防地，他就见到有个人影默不作声的立在不远处的街角，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李望舒有点傻了。 什么情况？今天是不是真的应该看看黄历再出门？怎么还一波刚刚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呢？ （1） 他悄悄往道长身边挪了挪，低声道：“道长，要不然咱们跑吧？” 道长闻言好像忍了忍笑意，才答道，“放心，不妨事。” 话音才落地，那人影已经来到近前。 来人身形略有些矮小。头上戴着很类似皂吏巾的黑色高帽，上书“天下太平”四字。周身一袭黑衣，短衣襟小打扮，看上去孔武有力，应该是个练家子。皮肤也颇黑，宽口阔鼻，脸上神情十分严肃，。倒与这身打扮相得益彰。 他朝道长拱了拱手，“有劳张真人出手相助。” 道长笑眯眯的回礼，“范公，别来无恙啊。” “还好。”那人迟疑了一下，“就是近来人手紧张，公务确实十分繁忙。今日来迟，确实是我们的疏失。” 言罢，他转向李望舒，“今日让你受惊了，我向你道歉。” 李望舒赶紧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也没事嘛。” 他看出来了，这个人……或者别的什么吧，总之，不是坏人。刚才那妖物生事也不是别人能提前预料的，这人却还向自己道歉，实在是不敢领受。而且，道长跟他，似乎还是旧识？ 李望舒满心好奇，只是不好在此时发问，只能将满肚子的疑问暂且独自按捺下来。 却见那人寒暄完毕，手上一甩，不知从何处抖落出一条锁链。紧接着就把那锁链往先前被道长定住的白缟身影甩去。 只一下，那锁链似有神识一样，把那白影紧紧捆住。 与此同时，原本刺进那东西身体里的四把小剑同时往外飞出，悄无声息地落回张道长手上。 而贴在它身上的那张符纸也在瞬间燃烧起来，化为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李望舒看得目瞪口呆。 今晚他属实是看到了太多不科学的事情。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而且这个黑衣人…… 李望舒飞快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这身形，这帽子，这锁链……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位吧？ 李望舒说不好此时自己的心情。但他猜他现在的表情大约很是有些扭曲。因为捆了人的那黑衣人正迎面往回走，却在见到他的表情之后便客气的停了下来。 “阁下想的没错。在下范无咎。” 好家伙。 还真是黑无常啊。 李望舒木着一张脸，开始怀疑人生。 （注1：梗源自歌曲《伤心太平洋》，“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第4章 拒绝拜师 一张符纸啪的贴上自己的伤口，李望舒胸口一痛，猛然回神。才发现刚才自己在为看见传说中的“黑无常”震惊的时候，张道长已经默默贴了一张符在自己身上！ 还来不及发问，李望舒就感到从四肢百骸开始泛起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疼痛缓缓从骨骼血脉里刮过去，逐渐往心脏的方向收拢。 李望舒能清晰地感觉到疼痛的走向。他痛得控制不住表情，又想难道自己看错了人，这老道其实不是什么好人？这是要干什么，我好好的他贴什么符？ 太剧烈的疼痛让李望舒几乎站立不住，差点就要疼得跪倒在地。 那老道此时却伸手稳稳扶住自己。 李望舒脱力地垂下头来，就看到在自己心脏疼痛最甚之时，贴住方才伤口位置的那张符纸迅速变黑，然后脱离自己的身体，也燃烧起来。 那火光与刚才不同，是荧荧的绿光，烧了一分钟左右才完全消散。 符纸脱离的时候，李望舒身体里的疼痛也随之停止。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等李望舒发问，那道长就自发解释起来，“刚才贫道来晚一步，那妖物还是伤到了你。这符纸是清除掉你身体里它留下的阴寒之毒。虽然疼了一点，但效果好呀。你再缓一缓就没事了。” 李望舒深呼吸了几次，感觉自己好像缓过劲来，这才抬头向那道长一抱拳，“多谢道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李望舒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进度。就在张道长给自己清毒的时候，那黑无常已经悄无声息地押解着犯人消失在街角，这边的动静并不能引起他多余的关心。只是在即将离开之前，他还是略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朝这边又看了一眼。 “道长，刚才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李望舒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它原本应该是个普通的游魂，只是后来机缘巧合修了鬼道。我想，它可能是应了什么劫要消散了，今晚应该是它消散之前的孤注一掷吧。”道长又看了李望舒一眼，叹了一口气，“也算是你不巧撞了进来。” 正说着，张道长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又盯着李望舒看了一阵。然后伸出手往李望舒胸口虚虚探了一探，之后甚至干脆伸出左手掐算了起来。 掐算片刻，他睁开双眼，深深看了李望舒一眼。 “贫道张清霄。小友，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人才。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让我教你些本事？”那道长换回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孔。 李望舒哽了一下。张道长此时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虽然他知道，这位道长绝对是有真本事的。只是…… 这个表情实在让人有些无法信服。就是说谁家好人收徒弟会摆一个骗小孩儿的糖的脸出来啊？！ 李望舒忍住心里吐槽的欲望，清了清嗓子，看着张道长的脸，真诚地回答道，“张道长，说来你可能不信，但其实我是唯物主义战士，只相信科学。” 话音一落，万籁寂静。 有一阵风卷着一张宣传单滚到了两人脚边，纸张撞击到地面，发出“咔”的一声响。此时的风混着初夏夜晚温热的气息，送来了不远处烧烤店里沾满孜然辣椒的烧烤香气。李望舒垂眼扫了一眼，脚边的传单是前面密室逃脱的打折广告。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1） 张真人看着李望舒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一眼先前自己困住那白缟游魂的地方，又看了看刚才黑无常消失的街角。看了一圈后才又看回了李望舒脸上。 而李望舒一脸真诚，应该、大概、确实讲的是真话。 他顿了片刻，又突然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一样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了摇头。 “确实，我们应该相信科学。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小友了。”他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这张符很干净，似乎还没往上画任何图纹。然后随手折了几下，折成一个很潦草的，有点类似纸鹤的形状。然后把它塞到了李望舒手里。 “相逢便是有缘。这个送给小友。虽然相信科学，但小友务必要把它贴身收好。”说着，搭着李望舒的手还特意用力压了压，似乎是在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说这话的时候张道长表情很严肃，但说完又换回笑脸接了句，“图个吉利嘛。” 李望舒直觉这东西应该挺重要，绝不是他最后那句“图个吉利”而已。所以谨慎地把符纸收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再次朝道长抱了抱拳，“多谢张道长！” 漫长的一夜，终于要结束了。 李望舒松了口气，走在好不容易才重新出现的回家路上。脑子里却反复琢磨着刚才与道长分别之时的情景。 那时两人道完别，自己正准备离开，张道长却拉住了自己，最后交代道：“小友，如果你之后改变心意，愿意拜我为师。可以拿出那符纸，心中默念我的道号，自有方法可以引你来见我。切记切记。” 李望舒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骨骼清奇”，如果说自己有什么与常人不同，最多也就是这双眼睛。可是就算能看见点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又怎么样呢？哦，或者还有一点，大约就是比别人稍微倒霉那么一点点吧。 但人各有命。 这话当然不是自己信命的意思。 只是李望舒觉得每个人都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处。自己遇到了其他人没经历过的难，同样的，其他人肯定也有自己没体会过的艰辛。所以这没什么可抱怨的。 他总是想着，再乐观一点，再努力一点，生活一定可以变得更好。 就像现在，他有份姑且算是稳定的工作，虽然常常加班累成狗，但他终于能好好地养活自己，每月节省一点甚至还能存一点小钱。比起从前真可谓好上太多。 他已经当了二十几年的普通人。好吧…… 稍微有一点点不普通的普通人。眼看着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已经越来越好了，他实在不想此时节外生枝，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可能”，去抛下眼前这一切，过一种完全未知的生活。 如果真的那么做了，那过去十几年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还有为之而付出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就算那道长说的是真的，自己真有些他原先不知道的“天赋”好了…… 李望舒暗暗下定决心，他还是想当一个普通人，过一个他一直求而不得的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人，是不能什么都要的。 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注1：取自徐志摩《再别康桥》。） 第5章 身世 虽然拒绝那位张道长确实有自己更深层的考量，但李望舒当初说的他是唯物主义战士，只相信科学，却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这听起来十分离谱，他自己也知道。 可是，李望舒想，“相信科学”是真的拯救过自己的。 李望舒从小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同。 他能看到很多爸爸妈妈和其他小朋友都看不到的东西。 具体从何时发现的已不可追，这种能力或许是他先天就拥有的。好处没见到，麻烦却带来了不少。 最初，还是个小孩子的李望舒始终很疑惑，为什么时不时会有些他不认识的小朋友会站在他和他的小伙伴们附近，他们总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却从不过来和大家一起玩。 小望舒有心想邀请他们一起玩，但又有些胆怯。因为那些小朋友看起来总是有些可怕—— 他们总是头破血流或者脸色青紫的。有的很干净，但常常是飘在空中或者坐在很高很高的树梢上。 时间长了，他终于忍不住把这些事告诉了妈妈。 他记得那时候妈妈听完他的话愣住了。很久之后，她才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告诉自己，是自己看错了。让他把这些忘掉就好了。 孩子总是无条件信任妈妈的。所以他曾一度真的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直到那天—— 那时他已经是上学前班的大孩子了。他应了妈妈的喊话，把毛衣外套的扣子扣上，准备出门去小区空地那边和其他小伙伴一起踢球。 走出没多远他就看到了一个很小的小姑娘，干干净净的，穿着碎花的连衣裙。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的样子，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老槐树的下面看着自己。那是一个很陌生的小姑娘，小望舒确信自己从未在小区里见过她，也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他走上前去跟那小姑娘搭话，那个小姑娘却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看得见我？”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他。 小望舒觉得很奇怪，这是什么话？便想也不想的答道，“当然啦！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呀？” 小姑娘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我也不知道，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可能是迷路了，小望舒想。 记得妈妈曾经教过，走丢之后就站在原地等她们来找自己。小望舒又想着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应该好好照顾比自己小的小朋友，便开口安慰道：“没事的，你爸爸妈妈现在肯定在找你呢。我陪你在这里等她们。你不要怕。”还跟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等到原本约好一起踢球的小伙伴找来的时候，李望舒已经坐在树下跟那个小姑娘聊了好久的天。 小伙伴看到李望舒一个人坐在树下自言自语，纷纷生气的质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不去空地与大家汇合？ 小望舒指了指身旁的小姑娘认真地解释，“她迷路了，我陪她一起等她爸爸妈妈来。” 其他小伙伴一看他指了指身边的空气，都不约而同愣了一下，然后更生气的朝他喊起来，“你迟到就迟到，为什么说谎？” “你明明一个人坐在这里，你说谁迷路了？” “李望舒你怎么这样？说谎的是坏孩子！” 小望舒懵了。他又指了指身边的小姑娘，不可思议的问其他人，“你们看不见吗？她就在这里啊！” 那个小姑娘却很难过地看了看眼前这几个大孩子，又低下了头。她伸出手扯了扯小望舒的袖子，“哥哥，他们可能真的看不见我，我站在这里很久了，只有你看见我了。” 小望舒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他张了张口，半天才说，“可是，可是你就在这里啊！” 其他人只听到了李望舒的这句话，于是更加气愤，与小望舒争执起来。 他的解释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 他说出的细节越多，其他孩子看他的眼神就越不满。他们都认为，这是李望舒为了自己迟到找借口而撒的谎。 喜欢说谎的都是坏孩子。 自此，小望舒被冠上了“说谎精”的外号。越来越少的小伙伴愿意跟他一起玩。 小望舒很不甘心。 他没有说谎。 那个小姑娘虽然很小，但确确实实就在那里，为什么大家就是看不到呢？ 他忘不了小姑娘难过的眼神。也不服气自己明明没有说谎却要被骂作“说谎精”。 而且，而且…… 如果大家看不到那个小姑娘，那么其他的那些呢？那些看起来有些可怕的孩子，那些他听了妈妈的话努力忘记的画面，是不是其实都是真的？ 那大家能跟他一样，看见那些吗？ 他开始不再缄口不言。 每当他再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他总会不死心的问身边的人—— 他的朋友或者恰好在他身边的大人—— “你看到它了吗？” 流言四起。 随着小望舒越来越多的疑问而愈演愈烈。 一开始还只是在小孩子的范围里传播，渐渐地，连同个小区的大人们都或多或少的听说了。看着他的眼神或轻蔑或畏惧。 小孩子总是很敏锐的。那时的李望舒当然也感觉到了身边的氛围开始变得不同。可是妈妈说，行得正坐得端，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就没什么可怕的。 小望舒挺直了自己小小的脊梁。他没有说谎。他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他不害怕。 他耳朵里的流言在他九岁那年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大家突然变得宽容友善起来，而是他搬离了从出生起就住着的那个小区。 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里双双丧生。年幼的他不得不搬去跟着叔叔一家生活。 小望舒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坐进叔叔借来的车里的时候，还能听到街坊邻里的窃窃私语，他们说他晦气，是个扫把星。说他肯定是身上不干净才克死自己的父母。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院子。看了看小区中心的小广场，以前他的爸爸妈妈曾陪着他一起玩那里的滑滑梯和跷跷板。还有那条两侧种满了观赏桃花的小道，晚饭后他们一家常常在那里散步。 而他刚刚过完九岁生日没几天。他的父母就在去接他放学回家的路上永远离开了他。 小望舒想起前几天他对着蛋糕许愿，希望自己不要再遇上那些可怕的事了。 他的爸爸妈妈温柔地告诉他不要怕。 他看得到那些东西很正常，别人看不到也很正常。 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你觉得那些东西很可怕，其实是因为未知。 如果你遇到了大家都解释不了的事情，那只是我们现在的科学认知还不够水平去解释而已。你看看天上的月亮，几千年来，大家都认为它遥不可及，对它有很多很多浪漫的想象，可现在大家不是都知道月亮到底是什么模样了吗。 等你长大啦，一定也可以找到现在你害怕的那些事的答案。这样一想，这一切就不那么可怕了，是不是？ 小望舒还记得，他的爸爸妈妈最后笑着摸摸他的头对他说， “当然啦，如果你还是很害怕也没关系。爸爸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呀。” “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第6章 变故(上) 作为一个成年人，即使前一天晚上被奇怪的事情困住、到家已经半夜三点多，第二天也不得不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雷打不动的上班。 即使困得想死。 就如同太阳必然从东方升起一样，加班不一定有加班费，但迟到肯定扣工资同样是吸烟刻肺的真理。 开完早会，他按惯例先晃去茶水间泡一杯茶，准备回工位之后就开始勤勤恳恳地继续做方案。端着水杯一转身的工夫里，他眼角余光就扫到落地玻璃窗外出现了一团很淡的灰色烟雾。 李望舒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今天从起床到公司的这一路上，已经遇见了三四个那种东西。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以往，它们在初见到他时总表现的颇有些蠢蠢欲动，却在稍稍靠近之后唯恐不及的退避开来。 一开始他有些不解，后来料想应该是昨晚张道长给自己贴身携带的那张符纸起了作用。心下不免有些感激。 此时李望舒多少有些底气，他隔着口袋摸了摸那张符纸。凝神往窗外望去。 雾色很淡，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飘散着。乍一看十分平常。李望舒却总觉得有哪里让人分外的不舒服，再细细一看，他发现那团烟雾之中很深的位置，影影绰绰藏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虽然看不见，但李望舒直觉那个身影毫无疑问正紧紧盯着自己。 他面上不显，神色淡然的收回目光。攥着茶杯的手指却已经用力到有些发白。 他们公司在三十二楼。 那个肆无忌惮的视线让李望舒知道，来者不善。 回到工位上，李望舒搁下茶杯，心烦意乱地打开做了一半的ppt。他一半脑子用来工作，剩下的一半则飞速运转着思考当下的情况。 按早上的情况来看，万一那东西近了他的身，说不定也会跟其他的那些一样躲避开来。 可是，李望舒转念一想，不一样。它们不一样。诚然，他没有什么依据。只是那一照面里，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气势之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它会跟其他常见的那些东西一样与人无害。 那自己该怎么办呢？不知道那张符纸的作用能到什么程度，能不能保住自己周全？ 再一闪念，李望舒想到，那种东西是不是多少还是会对人群聚集的场所存在一些畏惧？从它并没有堂而皇之的直接出现在他眼前，而是远远的盯着他这一点看来，似乎这种猜测多少有点道理。 这样一想，李望舒当场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加班。他得趁着白天，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与人群混在一起回家去。昨晚的事情，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打定了主意，李望舒心里总算是安定一些。他加快了工作的节奏，既然决定不加班，那他势必要更努力一些才能不拖累同事的进度。直到中午休息，他都忙得不可开交，那杯早上就放在桌上的茶水，更是直到完全凉透，都没有少上一口。 午休的时候，李望舒来到组长的办公桌旁，开口向组长请晚上的假。 他的组长姓顾，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三十出头，看起来非常的年轻有活力，笑起来的模样很温柔，但做事风格却雷厉风行，很有领导能力。 她听完李望舒的话，抬眼看了看他，很大气的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你晚上到点就赶紧走吧。看你这黑眼圈，再不休息休息可以直接放进动物园收门票啦。” 说完，两个人又都笑了起来。 等到李望舒下午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他还听到老板的办公室里，他的组长忍不住在拍桌子的声音。 跟她的外表很不同，组长其实是个火爆脾气。这不是她第一次跟老板拍桌子，缘由通常都是为了给他们这群苦哈哈的员工要加班费或者原本应该给他们的福利。 老板每次都会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碍于她工作能力实在是足够强，又是公司组建开始就跟着一起创业的老员工，才一直无可奈何的妥协下来。 “看来这个月的加班费是保住了，组长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李望舒走出大门的时候这样想着。然后又笑了一下，其实这样想来，老板虽然抠门儿了一点，但全靠同行衬托，心到底也不算是特别黑的。 在楼梯间等电梯的时候，李望舒发现两部电梯的控制面板都熄着。他尝试按了按，果然毫无反应。 行吧，这次居然两部一起坏。李望舒无奈的叹了口气。转了一圈，遥遥看到另一边偏僻楼道里的货梯似乎还在照常运行。 李望舒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等着货梯上来的工夫，李望舒后知后觉的想着，明明是下班的时间，怎么这里都没什么人呢？转念一想，大概大家不是走楼梯下去了，就是已经坐了先前一班的货梯下去了吧。 货梯安排在楼道最里面的转角，环境也不是太好。如果放在平时，除非即将迟到，不然大家是鲜少会来乘坐的。 李望舒从货梯里出来的时候，没走两步，原先停了的客梯门就缓缓打开了。他的组长正急匆匆往外走，一抬头就看到了李望舒的身影。 “哎，李望舒等一下！” 李望舒闻声回头。 一瞬间陡然瞳孔紧缩！ 他看到早上那团烟雾里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眼神阴鸷的盯着自己，若有似无地勾起了嘴角。 随即手上掐起一个咒，啪的朝自己打了过来。 李望舒还来不及躲闪，就看到他组长的身体软绵绵倒在地上。 第7章 变故(下) 李望舒眼睁睁看着组长在自己面前倒下，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她从电梯里朝自己追过来的时机太过不巧，正好挡在了自己和那身影之间，也正好挡住了原本是朝自己袭来的那道攻击。 他的组长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她虽然在工作上要求很严格、甚至到一丝不苟的程度，但对待下属却一直很友善。在平时加班的日子里，还常常自掏腰包给大家买些宵夜零食。她也会为了下属的利益去跟老板据理力争，好多次的加班费和被压低了的提成都是她给大家争取回来的。 李望舒还记得去年自己作为一个刚入职没多久的新人跟着大家一起去团建，中途她突然捧出了一个生日蛋糕，小组的同事一起笑着祝自己生日快乐。后来才听说这是她们小组的传统，组长会给所有组员都过生日。 那是一个挺常见的水果蛋糕，草莓和芒果铺满了厚厚一层。李望舒很难讲清楚那时他心里的复杂感受。但他确实是非常感动的。 九岁之后，他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现在他的组长毫无生气的倒在地上，身边是散落了一地的文件。她的手机也在她身边跌落，屏幕已经被磕开了一道很长的裂痕。 李望舒迟滞的目光终于从地上移到对面那个凭空出现的妖怪身上。 那个妖怪在看到地上的女人之后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似乎是嫌她的出现碍了自己的事一样。它又抬起那只刚才掐了咒的手，很轻蔑地轻轻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才好整以暇的重新看向了李望舒。 一股剧烈的愤怒从心底烧了上来，直烧得自己眼眶发红。 李望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恨过。 不，或许他有。只是那一点一滴的不甘、怨怼、愤怒、痛苦，都被他若无其事的压抑住了。他总是让自己不要在意。但怎么可能不在意？！ 为什么只有他能看见那些妖魔鬼怪？！ 为什么这些事没完没了的一直纠缠着自己？！ 为什么他一直与人为善却还是一直要忍受着各种或嫌弃或鄙夷的眼神？！ 为什么只要是对他好的人却似乎总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说他的父母是被他害死的？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错？ 李望舒的心绪剧烈波动起来。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胸腔里猛烈撞击，似乎想要冲破层层阻碍逃脱出来一般。 楼道里的电灯此时突然发出“滋——”的一声，又倔强地闪了几下，突然就完全熄灭了。 猛然降临的黑暗并没有完全剥夺李望舒的视线。虽然不像刚才那样连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大概的轮廓丝毫不受影响，还是忠实地展现在自己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全身都戒备起来。 与此同时，那妖怪也猝不及防的发起了攻击。它身形轻盈，如鬼如魅，行动颇为迅猛，转眼之间就来到李望舒眼前。 李望舒右脚后撤一步，扭腰蓄力。在那妖怪堪堪攻到自己眼前之际，压上全身力气猛地朝他挥出拳头。 空气中骤然炸开一道金色的光芒。紧接着响起拳头击中对方的闷响。 李望舒咬紧牙关，压下喉头的腥甜。他知道他刚才打中了对方，他的右拳上还残留着对方身上那种又冷又有些滑腻的触感。那触感实在糟糕，他甚至感到有种阴湿寒凉的气息顺着自己的手指往手臂上蔓延。 但眼下的情形让他顾不得更多，只咬着牙死死盯着对方一击之后便迅速蛰伏进黑暗里的身影。 此时，一缕很淡的灼烧味道钻进了他的鼻腔。 不消看他就知道，那味道源自于自己的胸口。准确的说，可能源自于那枚符纸。 其实，刚才在自己的拳头打中那妖怪的同时，那妖怪的手指也已经击中自己。没有任何光源，他无法确定伤势。虽然很怪异，但他能感觉到，那时候那妖怪的手指恐怕起码有一个指节已经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但很奇怪的是，自己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这很不合常理。 但眼下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 对峙还在继续。空气紧绷到或许一个火星子就能烧起一场漫天大火。 李望舒感到那妖怪愈发烦躁。 按理说自己只是一个肉身凡胎的普通人，就算被自己全力打中一拳，想来对对方的杀伤力也应该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而那妖怪却迟迟不再进攻…… 难道是那枚符纸对它造成了很大伤害？ 怪不得张道长特意嘱咐自己贴身携带，原来那符纸竟然这般厉害！ 一念至此，李望舒心下不由得更多了些底气。 他学着那妖怪的动作，也不动声色地往黑暗更深处隐去。 然后更进一步压低了自己的气息，凝神盯死了对方的藏身所在。 李望舒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有轻微的近视，现下却依然能清晰地看清楚四周的情况。或许是自己肾上腺素爆发，终于幸运了一次吧。 黑暗依然笼罩着这方天地。 李望舒却明确地认知到自己身处的空间之大，绝对已经远远超过他本来应该呆着的那个小小楼道。 “管他在哪里，”李望舒咬牙想着，“这次老子就豁出去跟它拼了！” 此时，空气中传来很轻微的波动。李望舒就听到那妖怪不耐烦地哼了两声。 “张老儿真是多管闲事。”那妖物并无顾忌的开口道，“你居然也比我预想的麻烦了一点，是我小瞧了你。” 李望舒并不答话。 他不知道那妖怪在黑暗里是否也能跟自己一样看得清楚。但假如其实它看不清楚，那方才那两句话就很难说是它自顾自的闲聊，还是为了引自己出声好确定自己方位的诱饵。 “哼，你倒是有几分聪明。”那妖怪没有听到任何应答，也不再更多试探。 李望舒依稀辨认出它在黑暗里顺了一口气，又捂住了刚才进攻自己的那只手。看来那枚符纸确实对它造成了伤害。 “小子，今日就暂且放过你。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一落，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灯光骤然亮起。 李望舒眯了眯眼睛，他已经回到了写字楼的那个小小的楼道里。 第8章 决定拜师 李望舒沉默地守在组长的病床旁边。 房门外，他的老板此时正陪在闻讯赶来的组长父母身边。一边向他们解释情况，一边安慰两位老人家不要着急、公司一定会为她负责云云。 组长已经做过一遍检查，生命体征很平稳，尚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陷入昏迷。现在医院已经给她紧急排期，稍后会给她做一个脑部mri查看情况。 李望舒感觉自己的心里空空的、无着无落，似乎只有一根很细的丝线把心脏悬在半空中，随着监护仪上的心脏跳动而摇晃。 其他人不知道组长昏迷的缘由。可他知道。 是他害了组长，李望舒想。 他万分内疚，只能寄希望于医院真的可以挽救她的生命。 病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位妇人轻声走了进来，然后安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小李呀，谢谢你。”她突然开口。 李望舒闻言有些慌乱，也有些不解的看向那老妇人。 只见对方勉强的笑了一下，“我听你们老板说啦，多亏当时你在场，才能及时把筠筠送到医院来。” 李望舒沉默了一会儿，“其实，阿姨，我……”他又停顿了很久，才摇摇头，“阿姨，您不要这么客气。” 他于心有愧。本想说出真相，可又一思量便觉得不妥，那番说辞不会有人相信，反而可能徒增许多麻烦。只好沉默下来。 那妇人温柔的拍了拍李望舒的肩，“总之，真的很感谢你。你也忙这大半天了，这里我们看着就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李望舒看了看病床上像是睡着一样安静躺着的顾筠，又看了看顾筠妈妈那张温柔又憔悴的脸，才起身告辞。 路过安全通道的时候，李望舒透过半扇没掩上的门远远看到了顾筠的父亲。 他站在两层楼梯的转角位置，微微驼着背靠在打开的窗户边上，低着的头露出了一点花白的头发。他在很大口的抽烟。在他身边的窗台上放着一张纸巾，纸巾上堆着四五个已经熄灭的烟头。 李望舒停下脚步的时候，对方似有所感正好抬起头来。两个人隔空对上视线。那个男人即刻敛起面上的一点颓色，转而温和的向他点头致意。 李望舒轻轻鞠了个躬。只觉得离开的脚步愈加沉重。 这是一个那样好的家庭，却因为自己的缘故遭此飞来横祸。 深夜。 李望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子里一会儿想着第二天还是要去医院再看看组长的情况，一会儿想着不知道那种乱离怪神造成的昏迷现代医学到底能不能救治？ 万一治不好，自己可真的欠组长太多了。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顾筠父母痛苦的双眼。而且，就算自己代替组长堂前尽孝，也终究不能弥补人家父母失去爱女的悲伤。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直到天都快亮了，李望舒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了大约两三个小时，李望舒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的梦中重新回放了前一天他与那妖怪交手的场景。 区别是梦中的他更像是旁观者的视角，他看到了更多细节。 比如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妖怪如何飞身向前直取他心脏，而他又是如何奋起反抗孤注一掷的挥出了拳头。 更重要的是，他看见了那妖怪的手指在插进自己胸口之时绽开的金光，以及那金光过后，那妖怪的手指凭空灼烧起来，甚至烧出了一股青烟。 它猛地吃痛，急忙往后撤手。那种灼烧没有火光，但它的手指却迅速被烧成了黑色。如果不是它撤出及时，恐怕那无形之火甚至会窜上它的手臂。 李望舒一下就坐起身来。 他一把抓过放在身旁的衣服，从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摸出那枚符纸仔细端详。 此时天已经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没有拉上的窗帘直射进来。 那枚符纸乍一看是黄色的，但细细一看却与常见的那种黄色符纸很不一样。它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类似金色的光泽。符纸似乎很干净，上面没有任何用朱砂勾勒过的痕迹。 但由于这符纸是被张道长折起来给自己的，李望舒也不敢贸然拆开，所以不知道它上面是否真的没有任何纹样。 那天晚上张道长与自己道别的场景忽然清晰的跃入脑海。 李望舒捏着符纸，感到自己的血液开始沸腾。 “我找到救人的方法了！”他想。 迅速的梳洗过后，李望舒慎重地从衣柜里挑了一套相对来说比较正式的衣服。没办法，他的工作不要求那种严肃的着装，所以他平时穿的衣服还是以舒服为主。这一套已经是他能凑出来的最好的了。 换好衣服，李望舒先是打电话到公司请好了假，才来到客厅的餐桌边坐下。 然后又一次摸出了那枚贴身携带的符纸。 他摩挲了一下那个潦草的、被折成类似纸鹤形状的符纸，感觉早上沸腾的血液开始沉淀。他飘飘荡荡的心终于开始缓慢而有力的落下。 既然他的人生注定要与那些东西无休无止的纠缠，那他就绝不愿再发生因为自己而牵连身边人安危的事情。 他要变强！ 他要变得有能力去保护自己，保护那些他在乎的人！ 李望舒又一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领子和套着休闲西装外套的袖口。这样的衣着不管是拜师还是寻求帮助，想来也不至于太过失礼了。 他闭上了眼睛，“爸爸、妈妈，你们说得对，我或许确实有机会去找到那些我曾害怕的事情的答案了。虽然是我从未想过的方式。” 再睁开眼，李望舒坦然地望着手里的符纸，凝起全副心神，反复默念， “请带我去见张清霄道长！” 默念刚足三遍，李望舒就感到手里的符纸忽然变得温热。 那潦草的纸鹤突然轻微的震颤起来，一会儿工夫竟已经舒展开翅膀。紧接着就带着一抹柔和的浅浅金光从李望舒手中飞起，仿佛有灵性一般在半空中盘旋。 李望舒一时有些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纸鹤已经在他指尖轻微地点了一下，又再次飞了起来。 李望舒明白过来，那纸鹤在示意他跟上。 第9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纸鹤飞得很稳。 它身姿舒展、轻盈而灵巧的跟李望舒保持着三米之内的距离，忠实地为他指路。偶尔遇到李望舒被人群或车流阻碍的时候，纸鹤会一动不动的停在半空中，安静地等待他重新跟上去。 一开始李望舒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有点尴尬。 他想，自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跟着一只纸鹤四处走动，其他路人会不会觉得他脑子不太清楚？而且，按照这纸鹤的飞法，他也实在很难跟人解释它飞起来的动力是什么，为什么能飞得如此不科学。 好在他没尴尬多久，就发现似乎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看不见那只纸鹤的。 有时候那纸鹤甚至避都不避的迎着别人的脸飞过去，而那些人甚至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可见自己的担心着实有些多余。 直到一口气跟着纸鹤走了半个小时，却眼见着那纸鹤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望舒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不知那位张道长到底住在哪里，这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他租的房子在二环以内。 一室一厅，自带厨房卫浴，坪数也还可以。 出门步行十分钟就能走到地铁站，去哪里都算得上方便。当然，李望舒最看重的，其实是住在这里每天上下班通勤的时间能够短一点。 按理说这种条件的房子，以他现有的工资水平是万万负担不起的。只是他们那片小区不太干净，当时房东急冲冲地想要搬走，才正好被他捡了个漏。 嗯，那种意义上的，不太干净。 李望舒也算是见多识广，当然并不在意。于是喜滋滋地住了下来。 然而虽然他家就在二环内，但是架不住扬滨城着实太大。如果那位张道长其实住的离自己很远，那恐怕走断腿都够呛能走到地方。 想着想着，李望舒就停下脚步。他一停，那纸鹤也在前方不远轻巧地停住。 他看了看纸鹤，有点拿不准如果自己跟对方商量，那玩意儿到底能不能听得懂。 “那场面感觉好像有点傻啊…… ”李望舒如此这般暗自想象了一下。 但考虑片刻，他还是尝试着开了口，“请问，张道长住的远吗？我们需不需要打个车什么的？” 纸鹤停了一会儿，竟然又朝自己飞了回来，轻轻在自己指尖点了一下之后又再次盘旋起来。李望舒明白了它的意思，只好叹了一口气再次跟上。 身为一个天天都早出晚归、家又在本地的打工人，李望舒平时其实很少出来玩，难得休息的日子他总是十分珍惜的躺在家里。 今日阳光正好，纸鹤带着他一路穿街过巷。他沿路看着各色风景，倒是觉得十分新奇。有很多地方他从小到大好像几乎都没怎么来过。 比如这里，他抬头看了看眼前高耸的门楣，不由得大感意外。 这是一座相当有气势的城隍庙。 正门两侧分别由一只威风凛凛的石狮镇守。朱色大门上均匀排布着澄黄的门钉。梁上悬挂着蓝底鎏金的牌匾，行草的“城隍庙”三个大字透着一股狷狂霸气。 离得太近，视线不够完整，李望舒又往外走了几步再仰起头观瞧。只见那孔雀蓝琉璃的重檐歇山顶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晶晶亮的光芒。 他竟然从未来过这里。 他甚至不知道原来他所在的城市还有这样一座恢弘的庙宇。 不知是否碍于此地的威严，明明香火鼎沸，但这里却十分清静，并无任何喧哗嘈杂。 李望舒有点移不开目光，他眷恋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确信他对这里的陌生。 但是为什么呢？他由衷感到有一种很温暖的亲切感，顺着血液从四肢百骸一路流进自己心口。 纸鹤没有催他。 它始终安静的盘旋在半空中默默等待着自己。 直到李望舒终于从那种几乎令人眼眶发热的的纷杂情绪里抽身出来，才带着他绕过那座城隍庙，来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上。 此时的李望舒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 刚拐到这条小路上的时候还能看见零星几个人影。但随着自己的深入，整条街现在除了自己之外已经空无一人。 脚下踩着的，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由常见的沥青路变成了规规矩矩铺着青石板的小道。 再行不多时，李望舒远远见着了一座院落的外墙。 那青砖墙上嵌着荷首莲趺的泰山石敢当，雕刻得相当细致。他顺着砖墙一路走到院落的大门口，这才得以见到这座宅院的大致面貌。 眼前这座宅院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青砖黛瓦，显得相当的古朴静谧。院子从外观上看起来应该并不很大，但细节处看得出很精细，而且维护得相当之好。 纸鹤带着他来到这里，停在院子的大门口。复又朝他盘旋了两圈，金光一闪，就消失了踪影。 李望舒知道，终于到了！ 抬起左腕看了看手表，此时距离他出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钟。 他捋了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正了一下衣领，才上前一步准备叫门。 李望舒刚伸出手就注意到了大门上那对做工十分古朴的黄铜铺首。 椒图的形象被铸造得正气凛然，相当威严，就连它嘴里衔着的响器都很是精致。风吹日晒虽然多少给这对铺首留下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它不仅丝毫没有被风蚀破败，反而被磨砺出了一份温润的光泽。 “院子虽然不大，但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个普通的道士能有的啊，看来我搞不好是真的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李望舒心下暗忖。 还不等他叩响门环，那朱色大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李望舒很是有些惊讶，愣在当场，伸出的右手还尴尬地举在半空。 一日未见的张道长已经笑眯眯的站在门后看着自己。 . . . （注：本章标题取自晏殊《浣溪沙》） 第10章 拜师 张道长与先前所见有些不同。 他头戴道冠，身着青色的宽袍广袖道服，身姿挺拔，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较之那晚看起来更加仙风道骨，很是有些威仪。 李望舒彼时还不太懂得道门的规矩，自然看不懂张道长这身打扮的用意。但他却莫名能感觉得到，张道长待他确实是十分真挚的。 他赶紧行了礼，才开口向张道长寒暄。张道长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亲切的领着他绕过雕刻着几株遒劲翠竹的影壁墙，往前院而去。 直到在厅内坐定，张道长给李望舒倒了一杯茶水，才复又开口道，“小友此来，是改变主意想拜我为师了？” 李望舒没料到这个话题居然被张道长这样开门见山地提了出来。他原本还在反复修改腹稿，想着怎样说才能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毕竟那天，是他自己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人家的提议。 他一时有些语塞，但立即鼓起勇气答道，“是的。道长，那天真的对不起。但我改变主意了，还请您能收我为徒！” “我能不能问一下小友为什么改变了想法呢？”张道长不急不缓道。 李望舒心下迟疑，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把他漫长的心路历程向张道长一一讲明，但如果长话短说忽略那些晦涩的过往，只告诉道长昨天发生的事，他又怕张道长会认为他想拜师只是一时冲动下的权宜之计，并不当真。 他反复权衡，这才慎重地开口，“道长，实不相瞒，我从小就有阴阳眼。曾经因为阴阳眼的缘故遇到过很多……不太愉快的事情。小时候我想鼓励自己不要害怕，长大之后我不想向命运屈服，所以我一直不想相信那些乱离怪神，只坚信我所遇到的事只是现代科学暂时无法解释而已。” “我，从小就很向往一个平常的人生，也一直在为之努力。所以那时候我确实是不想打破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活。只是…… ” 李望舒声音低落下来，握紧茶杯狠狠灌了一大口茶，“只是我不想再因为我的缘故连累其他人了！我想变强，强到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如果上天给我的命运就是如此，那我就拼尽全力战胜它！” “所以，请您相信我！请您收我为徒！拜托您了！” 李望舒一口气说完，恳切地望向张道长。 听完这一番话，张道长沉默良久。很深很深的，看了李望舒一眼。 那一眼里的感情很复杂。似乎有些不忍，有些欣慰，还有很多的担忧。 “好，我收你为徒。” 是张道长干脆利落的回答。那声音里蕴含着十足的郑重其事。任谁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李望舒双眼一下亮了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我要先纠正你一点，你那不是阴阳眼。是天眼。”张道长很淡然却很笃定的接着说道。 李望舒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修行的人，所以不明白从小就自己开了天眼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也因为你从未修行过，所以你的天眼纯属只是一种天赋而已。并没有真正发挥到应有的水平，往后你还须勤加练习才是。常言道勤能补拙，更何况在为师看来，你也不拙。” 说到这里，表情一直很严肃的张清霄道长才换回了一抹温和的神色，“你遇到的那些不好的事情，我大致也能想象的到。我明白那确实很难，但你还是要学着接受，学着放下，学着释然。让自己轻装向前，这本身也是一种修行。” “记住了吗？” 张清霄话虽然说的不多，但其中谆谆教诲之意已经显而易见。 李望舒从未想过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是一种苦难的东西，原来竟真是他的一种天赋。他的人生中，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那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自从他的父母去世之后，他再没有向任何人剖白过自己关于这一切的情绪，自然也没有任何人能走近他，给他一点安慰。 二十几年的人生，他看过了太多白眼和诋毁，如今这位刚刚拜的师傅眼睛里那份无言的安慰，让李望舒一时之间感慨万千，几乎忍不住有些想要哽咽起来。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恭敬地答道，“是，我记住了。” 张清霄道长满意的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茶壶说；“你来给我倒杯茶。” 李望舒闻言上前，执住茶壶之前先摸了摸温度。 那是一把只消一眼就知道质地肯定非常好的薄胎青花瓷壶，虽然他不太懂得原理，但总之壶壁明明很薄的样子，但保温显然很好。 这壶茶大概是他来前刚刚泡好的，他们说话说到现在，那壶茶摸起来温度却还是十分合适。 他倒好茶水，双手给张清霄道长端了过来。 张道长接过来，抿了一口。很高兴的样子，连笑容都更大了一些。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徒弟啦！你上面还有一个师兄，姓齐、名光。现在还在外面游历，虽然个性有些顽劣，但心地十分善良。而且同你一样，天资很高。他入门比你早得多，等他回来之后，你可以向他多多讨教。” 李望舒呆住了。 这就拜完师了？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师父，我们不需要举行个拜师礼什么的吗？” 张清霄道长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经奉茶了吗？” “拜师礼这么随便的吗？奉盏茶就完了？！”李望舒十分凌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张道长看着有趣，笑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道法自然。你认可我是你师父，那我就是你师父；我认可你是我徒弟，那你就是我徒弟。不必拘泥于什么仪式。只要有心向道即可。” 听闻此言，李望舒好像突然了悟到什么，收起了疑惑的神情，重新变得认真起来。 第11章 魍魉 既然已经拜了师，李望舒也就不再过多迂回，况且这事情确实是真的等不得了。他不禁又想起昨日病床上顾筠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和顾筠父母仿佛一夕之间就苍老许多的神情，不由得更焦心了几分。 “师父，其实徒儿还有一事，想请师父帮忙！”李望舒有些急切地开口道。 张清霄有些疑惑，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一点不确定的神色，“难不成你，昨天受伤了？” 李望舒闻言愣了一下，心念电转，想到莫非是师父已经知道了什么？但这不是现下的重点，他不想平白耽误救人的时间。于是把这念头按下不表，只答道，“不是我，是我同事。” 然后才如此这般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十分详尽的告诉了张清霄。 张清霄听完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你再详细描述一下那个妖怪长什么样子。” “……其实我也并没有看得很清楚。”李望舒有些尴尬。 想了想又继续说到，“它周身始终都笼罩着一团灰色的烟雾。后来我们交手，也基本都是在很浓很浓的黑暗里。我只记得它是个人形，看不清楚脸具体长什么样，身材似乎很精瘦，但是肌肉密度应该很大，行动起来也特别迅速。”李望舒努力回想着记忆里那个妖物的外貌，连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啊还有，它的眼神，特别阴鸷！我打到它的时候感觉它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粘液，反正触感很滑腻，又阴又冷。”李望舒仔细回忆过后，又赶紧补充道。 张清霄听完也不吭声，只伸出手来虚虚往李望舒的右手和之前身上那处伤口的位置一探，好像是想利用他身上残留的那一点妖物的气息来确定什么似地。 过了一会儿工夫，张清霄叹了口气，才开口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的运气。你遇上的，恐怕是魍魉。” 李望舒噎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魍魉？！” 看了这个刚进门的小徒弟一眼，张清霄耐心的解释，“不是你以为的《山海经》里颛顼的儿子魍魉。真遇上那种东西发起疯来，你这条小命昨天可能就交代在那里了。我说的是江里化出的精怪，可以归类为一种魍魉。扬滨城依江而建，化出这种东西倒不奇怪。只是严格来讲它并不常来陆地走动，而且它确实有些实力，并不是那么好对付。” 李望舒心道，“您客气了，其实我也没读过《山海经》，也不知道什么是颛顼的儿子。只是听说过‘魑魅魍魉’是几种很古老的妖怪而已……” 只是当下这些废话都不重要，李望舒果断的继续追问道，“那师父，我同事还有救吗？她是无辜被我牵连的，我无论如何都要救她才行！” “现在还不好说，须得去看看她的情况才好判断。”张清霄如此答道，眉宇之间却并不轻松。 李望舒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手脚发凉。他师父是有真本事的，如今对他的问题却回答的这样保守。他难以抑制的想到，是不是顾筠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已经无力回天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该如何自处？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么好的一个人，如今却因他而死。还有顾筠的父母，老来丧女，情何以堪？ 李望舒感到一股酸涩猛地从喉头泛起，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其咽下。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师父也没说真的无法挽救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决不放弃！ 闲言少叙，他们师徒二人一刻也不耽误，马上就赶到了顾筠所在的医院。 顾筠的情况比起前日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还是沉静地躺在病床上，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她的父母此时也都守在她的身边，两个人都很沉默，看到李望舒来了才起身打了招呼。 张清霄隐在门外，并不现身，只是放出一缕神识跟着李望舒进入病房，细细探看。他不需要非得亲身看到顾筠才行。更何况自己一身道袍贸然现身，恐怕反而会给李望舒平白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加急mri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脑部很健康，并没有任何损伤。医院目前还没有查出任何导致顾筠昏迷的线索，她的生命体征也一直都很正常，暂时只能推测可能是积劳成疾才导致现在的情况。 虽说如此，各种更精密的检查却还是在持续进行。她的父母也始终无法安心。 叙完话，李望舒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顾筠的父母很感动的又一次向他道谢。谢他不仅及时救了他们的女儿，更是这样挂心还又来医院看望。随后还很客气的一直坚持把他送到门口才停下脚步。 李望舒转身别过。心里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救回顾筠！ 他的良心和做人的准则，都决不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顾筠就此丧命，看着那个原本温馨的家庭就这样土崩瓦解。 等他再找到他师父的身影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师父正在把几枚铜钱收进袖口。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这种行为很神奇，仿佛能收纳万物的袖子也很神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脸上多少流露出了所思所想，张清霄看了他一眼，添了一抹很浅的笑意，开口道，“也不是很神奇，我只是带着一个乾坤袋而已。” 李望舒被猜中心事，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才问道，“师父，顾筠还有救吗？” 听了这话，张清霄略微蹙了蹙眉，“有救。” 但不等李望舒的开心冒出头，他就继续说了后半句，“但很难。” 他直直的看进了李望舒眼睛里，沉着而笃定。只是那双乌亮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点掩藏不住的担忧。 “我知道你救人的决心。但这对现在的你而言真的很难。而且一旦去做，福祸难料，说不定真的会把命都搭上。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望舒感觉自己整个人一点一点镇定下来，而血液却反其道的一层一层缓慢燃烧沸腾。 “是的，师父。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必须救她！” 不料张清霄听了这话，反而十分欣慰似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就赶紧回去。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她的时间不多了。” 第12章 搜魂 待师徒二人重新回到张清霄那处僻静的四合院，早已到了午饭的时间。 张清霄引着李望舒穿过垂花门进到后院，随手指着各个房间向他介绍道，“北面那间是正房，左右两侧分别是东耳房和西耳房。右手边是东厢房，你师兄住在那里。左手边是西厢房，以后就给你住，等你把事情了结，找个有空的时候就搬过来吧。” 李望舒呆呆望着那间清新雅致的西厢房，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早已有心理准备，既然已经决定拜师，那肯定是要舍弃红尘俗世的。至于自己的工作，正好现在在忙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他准备尽快完成自己的收尾工作之后就提出辞职。 他当然也隐约忧虑过辞职之后失去收入来源，那生活何以为继的问题。不过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做事情要分得清轻重缓急。 后来李望舒又粗略盘算过一番，靠着存款，他应该还能坚持一阵。至于往后，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万万没想到，拜完师，似乎竟然把吃住问题也都一并解决了？ 张清霄眯起眼看看小徒弟呆愣的样子，故意玩笑道，“怎么，嫌弃西厢房不好吗？还是你不想搬过来？哎呀晚啦，你师都已经拜完啦！” 李望舒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是的，师父。我就是没想到还能住在这里。”他又想了想，说：“等我工作收尾了，我就搬过来。应该这几天就行。” 说完，他又很郑重地看着张清霄道，“谢谢师父！” 张清霄也不跟他继续客气，领着他继续往跟垂花门挨着的一间房走去，“行啦，那就赶紧的吧。我们快点一起把饭做出来，吃完还有事儿呢！” 等两人吃罢午饭，重新在厅里坐下。张清霄敛起了轻松的神态，思索片刻，开始向李望舒解释现在的情况。 “上午我去看过，小姑娘情况并不乐观。她身上并没有受伤，所以医院不可能查出什么缘由，也就无法救治。 其实她是被那魍魉用聚起的妖力直接攻击到了魂魄。打中她的妖力太强，直接就把她自身的魂魄都打得离了体。 我已经用神识探过，她体内现在仅余一魂一魄。如果我们不尽快把她其余的二魂六魄找到并送回她体内，只怕她就算暂时死不了，也只能这样无知无觉的继续躺下去了。” 李望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先说些什么。 魍魉那一下攻击原本是冲着他来的。它想把自己打得魂魄离体。但是为什么呢？任何人做事都有理由，就算它不是人，但它这样做肯定也有它的目的。那么，那个目的是什么？总不能单纯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想要自己的小命吧。 还有顾筠。他知道顾筠的情况肯定很严重，但没想到竟会严重到这样的程度。原来人真的有所谓的“三魂七魄”。可如今，又要到哪里去找顾筠那被打得离了体的二魂六魄呢？ 李望舒整理了一下思绪，“那师父，我们能找到她剩下的那二魂六魄吗？” 张清霄并不答话，只是抽出一张符纸，喃喃念了几句。那符纸陡然燃烧起来，发出微微泛着橙红的火光。 不多时，火光熄灭，符纸的灰烬轻飘飘落在地上。 而张清霄仍双眼紧闭，手上还掐着不知是什么的诀。 随着时间过去，他额上开始微微冒出了一点汗来，嘴唇也抿得越来越紧，连手背上的青筋也炸了起来，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吃力。 李望舒见师父这副情形，心里十分担忧。但即便外行如他，也知道显然不能在此刻打扰师父。于是只能焦急地陪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直过了一炷香还多的工夫，张清霄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张开了双眼。 李望舒赶紧上前，“师父…… ” 他想问他师父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找顾筠的魂魄？也想问到底结果如何，找到了没有？但看他师父此时的模样，又十分担心他师父会不会为此消耗过大影响身体。 想说的太多，一下子倒有些哽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只见张清霄随意摆了摆手，“不妨事。” 他又端起桌上的茶来喝了一口，才继续道：“其实在医院我探出她缺魂少魄，就已经用神识小范围扫过一遍。按理说她的魂魄不该离她太远才对。但我扫完却一无所获。是以我又起了一卦，想定一下方位。只是医院人多眼杂，不便动静太大，起卦就起得比较简单。指向也很模糊。所以刚才我又燃了一张搜魂符仔细寻找。” 李望舒听到这里，想起了离开医院时，看到师父收进乾坤袋里的那几枚铜钱。 原来是这样。 “那师父，您找到了吗？” “唉。”张清霄长叹一声，“姑且算是找到了吧。” 他又有些担忧的看向李望舒，“望舒啊，你可知道‘十殿阎罗’？” 李望舒一头雾水，他不知道。 二十几年信仰科学的唯物主义战士不是当假的，他此前对于这些志怪之事确实兴趣寥寥，敬谢不敏。因此，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东西之外，他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可以称得上一句十分贫乏。 张清霄看他不答，便换了一种说法，“那你总知道‘阴曹地府’吧？” 好的，现在他知道了。 第13章 救人的方法(上) 李望舒不明白师父此刻提起“阴曹地府”是什么用意。而且此前他们刚刚聊到他师父找到了顾筠被打飞了的二魂六魄在哪里，此时提起，莫不是说顾筠的魂魄已经下了地府？ 李望舒心里一沉。 他确实不太懂这些，但身为中国人，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有的。一个人的魂魄都已经下了地府，那即使自己再想救她，恐怕也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所以师父刚才搜魂时才很吃力的模样吗，难不成师父甚至搜到地府去了？这个搜索范围之大难度之高，确实超乎了李望舒的想象。 一想到这里，李望舒赶紧仔细端详起张清霄来。 那种地方哪里是凡人随便去得的？哪怕他师父真的很有些本事，想来也不能轻轻松松来去自如吧。他很担心他师父会为了帮他而遭逢什么不测。 张清霄此时早已缓了过来。面色红润，声音清朗，坐着的时候脊背也还是挺得很直，看不出有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大概是他关切的眼神太过明显，张清霄见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乖徒弟，真的不妨事。刚刚搜魂确实略有些消耗，但休息一下就能缓过来。你不要担心！” 说完还忍不住嘟囔着，“还是小徒弟贴心啊！要换了你师兄，他只会开我的玩笑说‘师父，年纪大了要服老。你行不行，要不还是我来吧！’” 李望舒听了，忍不住跟着师父一起笑了起来。他看得出师父和师兄感情肯定很好，师兄那种话，虽然有些故意玩笑的成分，但其中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师父肯定也知道，只是这两个人都是个好玩的性子，在互相吐槽罢了。 他又看了看师父的样貌，四十上下，丰神俊朗。虽然不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那样朝气蓬勃，但怎么也不到会被吐槽年纪的时候啊。心下不由得更是好笑。于是开口凑起了热闹，“师父你正当壮年，还远不到服老的时候呢！” “正当壮年？”张清霄听完，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哈哈哈，正当壮年，可以可以，挺好的。” 李望舒被他笑得一头雾水，正待接话，张清霄却摆了摆手，“行啦，先说正事。” “你不知道‘十殿阎罗’，我解释给你听。” 李望舒一听这话，立刻正襟危坐，摆了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出来。 “‘十殿阎罗’，其实是以阎罗王为首的，冥界对往生之人进行审判断罪的地府十王的统称。他们分别居于地府十殿之上，因此被称为‘十殿阎罗’，或者‘十殿阎王’。” “这十位真君分别是：一殿，神居玄冥宫的秦广王。二殿，神居普明宫的初江王。三殿，神居纣绝宫的宋帝王。四殿，神居太和宫的五官王。五殿，神居纠伦宫的阎罗王。六殿，神居明晨宫的变成王。七殿，神居神华宫的太山王。八殿，神居碧真宫的平等王。九殿，神居七非宫的都市王。十殿，神居肃英宫的转轮王。” “人死后，灵魂离体直至投胎转世之间的这段时间，我们称其为‘中阴期’。中阴期的亡魂会在头七，二七至七七，还有百日，一年，三年忌日时在地府接受十王对其生前种种进行审判。审判完结之后各自按自己的因果报应，或转世为人，或偿还因果。” 李望舒听到这里，不由得大为震撼。他竟不知道原来在道家信仰里，人在死后居然还有这样复杂曲折的经历。 不，或许不能只是称其为说“道家的信仰”。毕竟那天晚上，他是亲眼见到了本来以为只在志怪传说里才会出现的“黑无常”本人。 那么，师父现在对他述说的这些事情，或许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李望舒业已成型二十四年的世界观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他原本一直认为，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烟消云散，一了百了。现在看来，竟然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吗？ 但他又转念一想，觉得如果真有这样一套体系，那人间之事或许会公平许多。再细细琢磨一番，发现虽然这种事听起来很不科学，但这样经过反复查证审判的体系其实竟然已经相当公平科学了。如果真的有这样十位断罪的阎罗，那善恶是非或许真的是终有其报的。 而顾筠，他又想起了那个善良爽朗，待人接物都极好的他的组长，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是那样，就算顾筠的二魂六魄现在到了那里，想来只要解释清楚，应该不至于就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吧。 或许是瞧他的神色有了轻微地松动，张清霄接着就开口道，“你不要放心的太早。理论上说，那个小姑娘的二魂六魄被打出体外，但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会离开她自己的身体太远的。而且这件事事发偶然，她又还没有断气，这属于生魂离体，那二魂六魄更是不该就这样去了地府报道。既不合常理，又不合地府的规矩。情况混乱不明，所以事情反而有些棘手。” 李望舒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那师父，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清霄沉吟片刻，“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亲自去地府找到她的魂魄，然后想办法带回来才行。而且动作要快！生魂离体太久，到时候她的魂魄又受阴气侵蚀，再想救回来恐怕就难了。” 李望舒倒吸一口冷气！ 亲自去地府找顾筠的魂魄？！怎么去？谁去？就算去得了那结束还能回得来吗？在李望舒朴素的普通人认知里，人一旦下了地府，就断然没有回头路的可能了。 种种问题一时间塞满了李望舒的脑海。他又想了想还躺在医院里的顾筠，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然后才一字一句开口道， “师父，我去。” 既然师父提出这样的方法，那想必是有可行性的。而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即便亲自去找顾筠的魂魄这件事有可行性，但不用说也知道肯定还是有相当的风险。既然如此，他绝不可能坐视他的师父为他涉险。 他得自己扛起他的责任。为自己负责，也为他人负责。 张清霄很赞赏的看了一眼这个小徒弟。他们这次相识不算太久。但看得出他还是一个品性善良，堂堂正正的好人。即便他遭受了很多痛苦的过往，但他身上闪光的品质也没有被磋磨分毫。 老实说，他真的很欣慰，也很感慨。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并没有多说什么煽情的话。张清霄只是用很平常的语气对他说道， “当然是你去。” 第14章 救人的方法(下) “当然是你去。” 李望舒听了这话，一下就被噎住了。诚然，他确实是从未想过要让师父代他去冒险，但怎么也没想到师父会这么平淡的接了这句话。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却被师父抬起手打断了。 “你不要误会。主要是小姑娘这件事是你的因果，由你出面解决才能真正将其了结。去了那里，你的立场也会比为师的立场更容易处理这件事。” 张清霄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说实话，其实我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以身涉险的。但是…… 奈何为师早年与十王有过一点纠葛，早已立下约誓，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他们的势力范围，也不能更多干涉他们的工作。所以，这一趟，为师只能在外面给你支援，不能陪你同去。你，务必要多加小心。” 原来如此。 李望舒恍然大悟。他就说虽然交往不久，但他明明感觉得到师父对他的拳拳之心，刚才才会惊讶于师父那句看似有些冷漠的答复。 现下知道了缘由，李望舒自然不再疑虑。只应了师父的交代，让他宽心，自己不会有事。 到底会不会有事，李望舒当然不知道。讲真的，他自己心里其实是完全没谱的。毕竟他刚刚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地府这种机构，转眼他就快要亲自下去一趟，还要再带个人一起回来。这搁谁身上，谁都不敢说自己有把握。 但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要做的。多思无益。有时间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把行动计划做得更完善、更有把握一些。 因此，李望舒把这些忧虑全都暂且抛诸脑后，专心与师父继续讨论起救人的事项来。 此时，张清霄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张纸，这一会儿工夫纸上已经草草勾出了一张地图。李望舒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那竟是一张地府的地图！ 地图虽然粗糙，但却详细的标注了从进入地府开始，沿着十王宫殿如何行进的具体道路。 李望舒看了看地图，再看了看师父，又看回了地图。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师父有本事，但这样看来，本事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再一想师父刚才说的，他与十王有点纠葛…… 好的，现在他甚至有点不敢想那个“有点”，到底是多大的“点”才行。 他这副窘样，想来师父应该全都看见了才对。但张清霄却并不理他，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很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后又一本正经的继续对他说：“此次你下去，正常来讲应该能在第一殿，也就是秦广王殿外找到顾筠的魂魄。” 一听讲到了正题，李望舒也顾不得再去感叹什么，忙凝神细听起来。 “所有进入中阴期的亡魂首先都会聚集到秦广王这里。他会在此一一核验亡者的姓名身份，身份核对正确的，会发送奈河；如遇有抓错了的，也好及时遣回阳间。这个时间，通常是亡者头七的这几天。顾筠的生魂才离体两天，现下应该还在一殿等候核验才对。” 李望舒眉间猛跳。“还能抓错的？！” “嗐，自从设置了第一殿，由秦广王专门负责核验亡者身份之后，这种现象已经少很多了。你想想古时候是不是还有停尸七天不下葬的习俗，这都是有原因的。不然被抓错的人回来了，结果殡都出完了，这多尴尬。” 好家伙！竟然无言以对！ 李望舒吸了口气，压下心里喷薄而出的种种吐槽，无力地问道。“那如果没能及时发现抓错了人呢？” “如果过了奈何桥才发现抓错了，那确实会比较麻烦一点。但如果阳间亡者尸身还在，也还是有机会能回去的。”说完这一句，张清霄想了一下，继续说，“如果你没在第一殿找到顾筠那个小姑娘的魂魄，接下来最有可能的地方，大概就在第六殿辖域内的枉死城了。” “枉死城”，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得怨气冲天的样子。李望舒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担忧。 “最好的结果就是顾筠在第一殿，如果她原本阳寿未尽，那只要秦广王核验一番，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她也自然能被送回来，你只要跟着一起回来就行。但万一她到了枉死城，恐怕你就不得不与十王有些正面周旋了。起码，你此去需要做好要正面面对第一殿秦广王，第六殿变成王，和第五殿的阎罗大王的心理准备。” 张清霄一口气说完，端起桌上的茶碗来喝了一口，才继续道，“不过好在，虽然对普通人来说，地府什么的听起来很恐怖。但你只是去找人，只要态度良好，把事情讲清楚，有什么条件能答应的就尽量答应，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想来他们也不至于太过为难你。” 李望舒自嘲地一笑，“师父，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眼睁睁看着张清霄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柄长剑。 直到那柄剑稳稳地递到了自己鼻子底下，李望舒顿了两三秒，才一脸麻木的接了过来。 剑不是很重。看材质应该是桃木的。剑柄侧面刻着龙纹和符纹的图样。长剑剑身也篆刻着他看不懂的符咒。这柄剑不仅做工精致，想来主人肯定也十分爱惜，淡淡的棕红色剑身上甚少留下痕迹，却有经年累月下才能养出来的温润的木头光泽。 “师父，这是？”李望舒还是有些疑问。 “让你最好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但是我们可不能要动手时没家伙动手，你明白吧？”张清霄绷着张脸，一脸严肃。 李望舒迟疑了一下，“桃木的？” 木头剑能有什么杀伤力吗请问？真要对砍，还不一下就被砍崩了？而且自己这身手，跟阴曹地府的那个要叫什么—— 那算是鬼还是神仙？—— 总之，跟那些动手？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张清霄继续严肃地说，“别看它是木头的，你下去之后用它可比一般武器好用多了！” 李望舒有些不信，但想来师父肯定不至于拿他的命开玩笑，也就将信将疑的不再多问。 张清霄说完之后，也不多言语，手一伸盖上了李望舒的百会穴。 片刻工夫，李望舒突然就感到脑子里被一股很温和的力道塞进了不少他闻所未闻的东西来。他大惊之下细细查看，发现是一套剑法，几种符咒的使用方法，和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剑法和符咒的用法你这几天好好熟悉一下，下去了用得着。你到时候找到顾筠，恐怕她也会有些神智混沌，到时候你给她念念清心咒，就能使她恢复神智。 还有那个铃铛声，你务必要记牢了，如果在下面的时候听到了我摇响这种铃声，无论如何你都要顺着我指引的路先回来。性命攸关，不可大意！” 第15章 初生牛犊，勇闯地府 接下来的三天，李望舒在张清霄的悉心指导下，刻苦练习那套由太极剑衍化而来的剑法和几种效用不同的符咒。 不知道是不是他确实有些天赋，明明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他却已经将剑法练得十分娴熟，甚至能和师父有来有回的拆上十几招。而那符咒用法，他更是每一种都能一次就成功，几天下来，几种符咒也早已被他用得得心应手。 李望舒嘴上不说，但心里难免有些高兴。自己先前破釜沉舟地选择转换人生跑道，决定来拜师学艺，不可谓不是一腔孤勇。但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个才能。修道这种事，终归不是只靠努力就可以的。但现在看来，或许，他能多相信自己一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李望舒发现，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环境，喜欢上了修行的生活。不知为何，他对这一切总有种既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李望舒想了想，大概他，确实有些道缘吧。 在此期间，张清霄也多次出其不意地在他专心练习的时候突然摇响三清铃，让他尽可能养成即便在全神贯注的时刻也保持警惕随时能听到铃响的习惯，并陪他反复排演撤退的方法和路径。 原因无他。 就是即便地府十王不过多为难李望舒，那地方李望舒一介凡人也根本不能久呆。他下去的每一分钟，都是在消耗自己的阳气。 在张清霄的保驾护航之下，只要李望舒能在安全时限内退回人间，即便消耗掉部分阳气，回来之后好生将养一番也就能够恢复了。但万一他时间把握不好，一旦滞留太久消耗太过，别说再想安全退回，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到了第四天傍晚，张清霄才领着李望舒来到了一处非常僻静的背阴街角。 说是僻静，确实也有些静地过头了。明明是白天，街上却杳无人烟。 说来也怪，他这几天为了练习，已经暂时住在了师父的四合院里，但他却从未在小院的范围内见过其他街坊邻里，更不要提过路人了。 他也曾暗暗咋舌，师父这房子地段也太好了吧，真可谓把“闹中取静”这一点做到了极致！让他都忍不住怀疑，道士真的能赚这么多吗？那等自己学会了本事，想来下半辈子也不至于饿死了。 “就是这里了。这里是离我们最近的一处能打开连接阴阳两界的结界所在。”在街角站定，张清霄一脸严肃，“你下去之后，每过了时限的三分之一，我便会摇响一次三清铃。最后一次提醒会连续摇动，你听到那一次铃声响起，不论你有没有达到目的，务必要先回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下次再试。你一定要记在心上！” 李望舒不敢大意，一一点头应下。 张清霄这才微微颔首，又从怀里取出了三支香。将香一起点燃之后，插在了刚才就地拢起的一小捧土上。 青烟缭绕之中，李望舒眼见着平平无奇的青石板砖的街角处，幽幽出现了一个黑色虚空的姑且有些类似大门形状的洞。 初夏的天气，那洞里却隐隐透出了丝丝寒凉。 师徒俩对视一眼，“望舒啊，一路小心！”张清霄拍拍李望舒的肩膀，最后一次叮嘱道。 李望舒看着师父笑了一下，“师父不要担心，您教的我都牢牢记住了！我去去就回！” 言罢，一抱拳，也不再多看身后一眼，就一脚踏入了那虚空之中。 踏进来的一刹那，李望舒感到周身浸入一股凉意。他打了个哆嗦，适应了一下，便发觉那凉意虽然确实有些冷，但倒也不至于无法承受。一定要说的话，就好像初冬时节，穿着有些单薄的衣服，行走在刮着风的空旷路上的感觉。 原地跳了跳，李望舒自言自语道，问题不大，多活动活动就不冷了！ 周围光线很暗，不能看得很清楚。 李望舒举目四下眺望一番，发现远处人影幢幢，似乎聚集着许多…… 他话到嘴边卡了半晌，才木着一张脸接着想道，嗯，那些聚集着的，大约就是排队等待核验的亡魂吧。 再远一些的位置，他遥遥望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靠着记忆里那张简易地图，李望舒对比过后确认，那应该就是地府十王的第一殿，秦广王殿。 如果祖师爷保佑，或许他能在此处就顺利找到顾筠的二魂六魄，再平平安安的将她带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往那处宫殿走去。 走了一阵儿，李望舒不由得感叹道，“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古人诚不我欺！”刚来之时看那宫殿大约不过几百米的样子，走起来就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 李望舒又抬头看了看那宫殿所在，与他先前所观察的几乎没有区别。如果不是他一路走来，身边陆陆续续多了许多各色鬼影，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原地踏步了。 “嘶——”李望舒右肩猛地一冰。 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冰！就仿佛是把在冰箱里冻了几个月的冰砖直接拍碎在了他肩膀里一样！冻得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李望舒条件反射地往右边看去。原来是他刚才赶路分了神，一时不察，肩膀穿着一个亡魂的左半边身体就过去了！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死相还算干净。李望舒穿过去的时候，那亡魂大约也有所感，正抬眼瞧了过来。 它脸色惨白，嘴唇也只剩青紫之色。一对浑浊的眼珠子用非常迟滞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移动到李望舒的身上。直看得李望舒汗毛倒竖。 李望舒强压下喉咙里差点条件反射发出的声音，努力地屏住了呼吸。也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那亡魂才有些疑惑似的偏了一下头，不再理会他，径自往前去了。 “还好身上带着师父给的隐匿活人生气的符咒！”李望舒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万一连秦广王的宫殿门都没摸到就打草惊蛇惹出什么大动静就麻烦了！好险好险！ 不敢再掉以轻心。李望舒收敛心神，专心致志地，一边努力分辨路上亡魂的面貌，一边马不停蹄往秦广王殿赶去！ 第16章 又见老熟人 话说李望舒匿气凝神，混在鬼影幢幢之中，一心一意赶路找人。 这里没有寻常的时间概念，李望舒也不知道自己已经下来多久。但直到目前为止，他仍体力充沛，暂时还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虽然有些寒冷，但完全在忍受的范围之内。这属实是正常现象。 为了找到顾筠，李望舒一路走来丝毫不敢大意。身边鬼影来来往往，他生怕会不小心错过顾筠的身影，只好努力一一辨别，着实比他预计的花了更多时间。但师父的三清铃还一次都没响过，李望舒暂且安下心来，应该问题不大。 不多时，李望舒发觉原本四处充斥的亡魂都逐渐变得规矩起来。它们不仅安静许多，更是不再毫无秩序的四下胡乱飘散。 找人找得头疼的李望舒顿时感到轻松了一大截。 他停下脚步，抬头观瞧。 一座巍峨的宫殿映入眼帘，原来是他终于进入了秦广王殿的管辖范围！ 远远望见那秦广王殿时，只觉高耸入云，很是气派。近处细看，才发现这宫殿真可谓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李望舒学的是室内设计，对古建筑只略懂皮毛。眼前这建筑风格，看着像是明代以前，很有可能是唐宋时期的形制了。 “竟然这么严谨的吗？！” 他略略回忆了一下之前用手机查到的，现代社会对于中国民俗故事里关于地狱的说明的百科词条，想了想其中对于地狱信仰形成的时间，忍不住有些疑惑，难道所谓的民俗传说，竟然真的有所依据，并非全部都是虚构的？ 李望舒沉默下来，如果真是这样，看来他需要重新认知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不禁反省道，是不是原先的自己太过傲慢了呢？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认定只有一种看待世界的方法，然后把其他那些不符合自己认知体系的东西统统列入虚构，认为是不“科学”的。但会不会，其实这种片面地看待世界的方法才是不科学的。 收敛心神，他告诫自己，以后对于未知，还是要多些敬畏，绝不能再那样骄傲盲目了。 李望舒在决定亲下地府救人之前，对于十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观察了一会儿眼前的情形之后，他想，起码秦广王治下应该相当严明。 殿内仆从衙役们各司其职，不时进进出出，但整个大殿运转地条理分明，甚至没有一丝喧哗之音。 或许是秦广王威名远播，也或许是被大殿内的氛围所震慑，亡魂们较之先前都安分许多。它们老实的在殿外排出一条长龙。这条队伍会依次先被一位黑冠黑衣打扮的差役引进一处偏厅，它们会在那里再次排队等候秦广王的核验。 这条队伍真是帮了李望舒的大忙！ 绝大多数的亡者都排在这条队伍中，队伍两侧只散落着三三两两少量的亡魂。李望舒混在那些散落着的魂魄里，既不显眼，又可以挨个查看它们的容貌。 顾筠可能就在其中！ 这样想着，李望舒不禁抖擞精神，再次细心查看起来。然而，直到李望舒已经查看到接近偏厅的位置，他依然没有找到顾筠的行踪。 他不禁有些失望，紧接着，一股忧虑浮上心头。 如果顾筠已经不在第一殿了，按照师父的说法，恐怕救她的难度就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况且，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各色身影，不知道顾筠现在情形如何。他确实很是有些担心她现在的魂魄状况。那些完整的魂魄都尚且如此浑浑噩噩，更何况顾筠她只剩一副残魂呢？ 仍不死心，李望舒大着胆子，又往靠近偏厅的地方走了一点儿。他更小心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用很小的动作探查前面那一小片的亡魂。 正看着，他忽然打了个激灵，总觉得刚才有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信息印进了眼睛里，而他并没有及时发觉。 李望舒顺着直觉轻轻抬了抬头往前方一点的位置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发现大事不妙！他看到了老熟人！ 话说那些亡魂排队的偏厅，其实离秦广王正殿的位置并不十分远。此时，正殿的侧门处，有两人正结伴从正殿往外走出来。 那两人一白一黑，一高一矮。高的那个通体白衣，身形消瘦，头戴三尺高帽，上书“一见生财”四字。他神色很是轻松，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手上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摇着，正与身边那人聊得兴起。 而他身边那人，一袭黑衣，头戴写有“天下太平”四字的黑冠。脸上表情乍看之下是一贯的严肃。他正专心听着那白衣服的讲话，不时也应答几句。细细观察不难发现，他的神情其实也是很放松的。 白衣服的那位李望舒没见过。但黑衣服这位可不就是前段时间才刚刚打过照面的“黑无常”范无咎吗！既然如此，那白衣服的那位身份也很明显了，肯定就是“白无常”谢必安！ 这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李望舒暗叫不好！动作极快地把把自己隐进了身旁的魂堆里。幸亏这些亡魂此时的神智都或多或少有些混沌，因此反应较为迟缓。李望舒这样匆匆挤进来，它们只是轻微的推搡了一阵，也就由他去了。 李望舒缩着肩膀，头都恨不得埋到了自己胸口的位置，企图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骚动很快平息下来，那黑白无常二人也似乎并没有很在意这边的动静，只是轻飘飘地往队伍瞟了一眼就不再理会。径自往外走了。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李望舒松了口气。他不想这么快就正面与地府那些人打上照面。 按理说顾筠不是亡魂，只是生魂被打得离体，她本不应该来这里的。师父与自己商量下来，认为最好的结果就是在第一殿的殿外找到顾筠的魂魄，然后悄无声息地把她带回来。 否则，他一个大活人，私闯地府，更是想要擅自带走一个已经来了地府的魂魄返回人间。即便自己有理，但这样做不仅扰乱了地府的秩序，也有些驳了地府的面子。只怕会不能善了。因此，师父也再三交代过，能避免正面冲突就尽量避免，切不可太过张扬。 “运气不错！”李望舒暗自庆幸了一下，悄悄地从队伍里挪出来。现在还剩偏厅和正殿里没有查看，但他也不能贸然混进去。 李望舒谨慎地四下观望一番。他想要找找有没有什么没有关上的门窗之类的，好让他既不深入，也能远远的看清里面的情况。 第17章 通行玉佩 一番查看之下，李望舒决定先悄悄绕到大殿侧面的位置去。那里似乎有几扇窗户是开着的，大约是为了通风？ 走了好一会儿，李望舒才终于绕到了大殿的侧面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东西的实际大小似乎都比原本它看起来的要大得多。 好在先前自己没有看错，这里的窗户果然都是开着的。李望舒摸到一处窗沿下方，悄悄探出头来，准备往里细看。 突然，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搭上了李望舒的肩膀！ 那只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一下子就把李望舒正往上探的身子直接按了下去！他被压得一个踉跄，险些就摔了个跟斗！李望舒迅速稳住身体，待他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吓得汗毛倒立，心脏突然就“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不待那只手有更多动作，李望舒闪电般的伸出右手往肩上那只手的手腕抓去，紧接着就反关节用力往外一掰！身体也顺势回身站起，作势要把身后那人往后推倒！ 李望舒的动作已经很快了！ 而身后那人却更快！ 他一只手巧妙地格挡住李望舒的攻击，同时另一只被擒住的手只灵活的一转便脱离了李望舒的控制。手腕翻出来的瞬间，他反手一抓，直接捏住了李望舒的手腕骨。然后那人迅速地把李望舒两条胳膊交叠制住，重重往墙上一推，再欺身上前将李望舒牢牢压制住！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李望舒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自然的。他从未正经学过什么武术。这次的动作全靠自己的身体反应和这几天练功的条件反射，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实属不易了。 那人力气极大，李望舒只觉得胸口被撞得生疼。脸颊也擦到了大殿的外墙上，似乎已经被粗糙的墙面蹭破了皮，不知道有没有渗出血来。他分神想到，也不知在这种地方，见了血要不要紧？而且现在看来，即便是神仙住的地方，石头该粗糙也还是粗糙，也并不比人间的精细多少，蹭上去该破皮还是得破皮。 “太大意了！”李望舒悔恨不已。自己应该更注意四周环境的！经此一役也得记住，往后走万一要再动手也要尽量避免近战。自己身手不行，靠着师父教的剑法符咒，不近身或许还能一搏，一旦近身动手，绝对只有被拿捏的份儿。 摸不准现在的情况，李望舒不敢吭声。只听得身后那人此时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别动。” 李望舒听了也不回答，只安分的不再挣扎。那人大约是不想把动静闹大，不然不会这样低声警告自己，早就可以呼喊一声，引来许多鬼差了。但情况不明，李望舒决定先静观其变，如果情况不妙，该动肯定还得动！ 见他安分下来，身后那人手上松了些力气，将李望舒转过身来。 “又见面了。” “你！……”李望舒瞪大一双圆眼！眼前这人，分明是刚才已经离开的黑无常！ “嘘—— ”一边一直旁观着的白无常此时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朝李望舒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安静，“跟我们来。” 两位鬼差大人领着李望舒一路绕到院里一处僻静背人的角落，才停下脚步。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黑无常开口道。 李望舒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场谈话居然是从这里开始。“我，我叫李望舒。” 黑无常听了点点头，“那么，李望舒，你来这里干什么？” 眼前这位，是个活人。而且据他所知，李望舒这人阳寿也还长得很，怎么也不该此时就出现在地府里。更何况还这样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令人起疑。 李望舒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以告。一来，他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二来，虽然只有匆匆一次见面，但李望舒觉得黑无常此人还是相当正直的，应该可以信任。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应当也不会例外。 于是，他删繁就简，将顾筠的事情向二人说了一遍。那两位听完，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好一会儿，黑无常突然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枚通体乌黑的玉佩，朝李望舒递过来。 李望舒不解其意，还是伸手接过。只见那枚玉佩虽然是乌黑的颜色，但成色很好，色泽温润。玉佩两面都雕刻着繁复的纹样，底下还缀着乌黑的穗子。那穗子也是材质上乘，入手触感柔韧光滑，一见不俗。 做工精细，用料上乘，贴身携带。不用多说，李望舒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随便的物件。只是，他不明白黑无常这举动是什么用意。 “我俩刚从秦广王殿忙完出来，这里没有你说的那个人。她此时应该已经去了其他地方，前五殿都有可能，不过最大可能是她直接去了枉死城。你师父应该也跟你讲过了，我就不多说什么。这块玉佩你拿好，有了它，你往后走会顺利得多。不然恐怕你连奈何桥都很难过得去。” 黑无常还是一张严肃到甚至有些吓人的脸，但是交代给李望舒的话却十分温暖仗义。李望舒心里一时间只觉得十分感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可是这样，万一我被发现了，会不会牵连你？”他马上就想到这个问题，不免有些担忧。 黑无常摇摇头，“这个问题不需要你费心。总之，你拿上它，赶快去吧！这里你不能久留。早点找到顾筠，早点离开。” 李望舒握紧玉佩，感激地点点头，“多谢！”正欲走，他又转回身来，“玉佩到时候怎么还你？” “先放你那里，我稍后会去找你。” 事情说完，李望舒正要辞别两位。突然，一直旁观、没有吭声的白无常，此时却突然出声问了一句，“我可否看一下阁下的手掌？” 李望舒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来。对方探手接过，低头细细一看，神情却不自觉有一瞬间的严肃。只是那抹严肃转瞬即逝，快得李望舒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片刻，白无常抬起头来，又是一派和善的神情。他手在空中轻轻一挥，修复了李望舒脸颊上那处轻微渗血的伤痕，才笑着对他说，“路上小心。” 李望舒再次谢过，转身告辞。他不敢再耽搁，马不停蹄地往奈河赶去。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黑白无常两位在他走后对视的眼神。 第18章 三生石边奈何桥 却说那李望舒拜别了黑白无常二位，马不停蹄地就赶到了奈河边。 真见到了传说中的奈河，李望舒不禁大失所望。那奈河看着并不很宽，他粗粗估量了一下，大概至多也不过几米的样子。还未到近前，也看不太清河水的颜色，只见着水波微微荡漾，看起来十分平静。 眼前这幅景象，不管是跟恐怖故事里的奈河形象，还是自古有之的爱情话本里的奈河形象，都相去甚远。 李望舒好笑的叹了口气，想着传说这东西，果然也不是那么可信。 突然，昏暗之中，一抹盈盈微光“咻——”地亮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来是李望舒已经来到了桥头旁边，在他路过的那一瞬间，桥头边立着的一块大石头，就那么突兀的亮了起来。 李望舒忍不住靠近仔细观瞧。那石头没有人工雕刻的痕迹，仍保留着天然的棱角。但它似乎已经在这里矗立了万千岁月，早已被时间打磨出了温润如玉的质感。石身整个正面，仿佛一面铜镜一样，非常细腻平滑。那光，此刻正从中幽幽散发而来。 “真是稀奇！”李望舒认真回忆起了脑海里关于奈何桥边石头的印象，却一无所获。他对于这些东西，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他莫名被那发着幽光的石头所吸引，不知不觉，已经整个身子都站到了石头正面。哪知他刚刚站定，那石头上突然密密麻麻浮现出了一大篇文字。 李望舒大吃一惊！直觉那些文字肯定相当重要，不由得靠得更近了一些，想要仔细看清楚。一看之下，才发现那些文字竟都是由一种类似篆字的文字写成的。美则美矣，但他根本看不懂几个字。 这可如何是好？李望舒挠了挠头，突然想到，干脆就把这些字的形状大致记下来，等自己回去之后，找找篆字和现代汉字对照的东西读一读，不就能知道这些文字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了吗？他不由得高兴的握了握拳。随即，就认真地将那些文字反复看过，开始默背起它们的形状。 从小，李望舒的记忆力就很好。这些文字虽然陌生，但找到规律之后，记起来倒也不难。不消多时，他就已经轻轻松松地将那些字全部背了下来。 既已背完，李望舒也就不再多耽搁。转身就继续往桥头走去。他一转身，那石头上的光亮旋即就无声无息的熄灭了。看来，应该确实是自己无意中启动了什么东西，那石头上的字的的确确就是专门亮给自己看的。 正这样想着，李望舒已经一脚踏上了奈何桥。 谁料就在这一瞬间，平地起妖风！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剧烈的大风就那么凭空刮起，猎猎作响就朝着李望舒卷了过来！他一时反应不及，那风已经兜头盖脸、劈面而来！ 李望舒在风卷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桥上的栏杆，来借此帮助自己稳住身形。那风来者不善，不抓紧了怕是连站都站不住！ 但他一伸手，暗叫一声不好！他站在桥的中央，伸手出去，竟然无法够到两侧的栏杆！ 风吹得他不敢睁开眼睛，只是心下觉得不对，那桥自己先前看过，明明不宽，按理说自己侧身伸手，怎么都能抓到才对啊！ 忽然心念电转，想到此前看着不远的距离其实都很远，看起来没那么大的宫殿其实非常大。那会不会，这条奈河，这座奈何桥，实际上也与自己先前看起来的大小并不一致？！ 事发突然，李望舒别无他法，只能暗骂一声，然后迅速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眼睛口鼻，再微微矮下身子，下肢用力站稳，准备依靠自身的体重来扛过这一波妖风再说！ 风刮得呼呼作响，李望舒的衣领都被吹得上下翻飞。他做好准备在风里等了一两秒。突然，意识到不对！ 风确实很大，但是力道那么大的风，却似乎丝毫没有吹动自己的意思。李望舒试探着放下挡风的胳膊，重新站直。发现那风确实对自己毫无影响。 他甚至不需要发力去抵抗大风。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他看得到那猛烈的大风，也感受得到风吹到自己身上。只是，那风也仅仅是看着猛烈，对自己却没有分毫的力道。即便在看起来这样猛烈的风里，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闲庭信步一样继续行走。 李望舒突然想起之前黑无常给自己的玉佩。不确定是不是身上这块玉佩帮了自己。如果真是这样，下次再见，他可要好好感谢感谢黑无常！毕竟那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能对付的！ 不再需要忧虑那妖风，李望舒心下轻松许多。正欲继续赶路，耳畔忽然飘来一阵遥远的，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吟唱。声音太过飘渺，也听不清全部细节，只一句反复唱着的词儿能分辨出来， “痛当奈何，痛当奈何。”（注1） 那歌声凄凄楚楚，似遗憾，有叹息。听得久了，让人心里不免有些发酸。 李望舒循声望去，迷迷糊糊从桥中央一路走到了奈何桥的侧边。他一双手搭到桥栏杆之上，无意识的往开处望去，河面上的风依然刮着，吹得他的衣角都在风中鼓涨起来。 而往河面看的那一眼，却吓出了李望舒一身冷汗！ 只见原先看着挺窄的奈河突然变得十分宽广。河面波涛汹涌，水流湍急。不仅如此，那河水不是常见的青绿或者浑黄，而是在浑黄里混着一股血色，看着十分骇人！ 抓着栏杆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收紧。李望舒细看之下发现，那血色的河里虫蛇密布，腥风扑鼻，很是恶心。更重要的是，河里甚至还有不少人影，有的被蒙住眼睛，有的身上甚至还扛着枷锁。它们在那河水里翻滚挣扎，却无一人呼救。 风还在刮。 直到这时李望舒才察觉，原来随着风向吹动，自己身处的这座奈何桥上，居然总不时有些过桥的身影会被那风直接吹落进了河里，就如同刚才自己看到的那样。 而河的下游对岸，有一些牛头鬼差，和擎着巨叉的鬼差分散在各处。它们正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些河里翻滚的影子，不时叉上来一两个，押解往不知什么地方。 . （注：引用自《敦煌文学与唐五代敦煌之地狱观念_钱光胜》 第19章 第一次三清铃响 奈河里的情形太过震撼，李望舒久久无法言语，只好闷头赶路。其实此时他也已经有些想明白了，那些在河水里挣扎的影子，想来应该是在偿还它们上一世的罪孽吧。俗话说，“善恶终有报”，果然所言不虚。 一念至此，李望舒也就压下了自己心里对那些场景的不适感，不再过多在意。 此时，他已经来到了桥的尾段。打眼望去，前方又是一片昏暗幽冥。李望舒用力晃了晃头，强打起精神，思索起下一步要去哪里。 按理说他最好是一殿一殿，挨个找过去不要遗漏。可是他粗略一估量就知道，自己已经在第一殿和奈何桥这里花费了太多时间，这样找下去恐怕还没找到顾筠，就已经把时间都消耗完了。而顾筠，只怕也等不到自己休养好再下来一次了。 李望舒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头昏昏沉沉的，还有些隐隐作痛。眼下的情况又着实让人有些心烦。 不然，干脆略过其他几殿，直接去枉死城。师父和黑无常他们都说过，如果顾筠不在第一殿，那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枉死城了。李望舒对师父的话十分信任，加之还有黑无常这个地府公职人员也这样推测，想来这个结论更是可靠。 他有些心动，可免不了又有些忧虑。 毕竟这也只是一种可能。万一顾筠不在枉死城，而在自己略过了的其他几殿里。那结果就还是自己没能在时限里找到顾筠。 而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李望舒脚步不停，心里却陷入两难。眼下的情况，自己可能不得不赌一把，但顾筠却输不起了。他握紧拳头，咬了咬牙。现在他的肩上，扛了一条命的重量。让他如何敢轻易下决定？ “叮—— ” 突然，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在李望舒脑子里炸开。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这是师父的三清铃。按照约定，这一声响，表示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李望舒抬起眼来。还剩最后一步，他就要走下奈何桥了。 而此刻，他眼神清明，一直缠绕不休的头痛也消散无踪。原本不知何时就开始昏昏沉沉的脑子，也重新变得清醒起来。 看来是师父摇响三清铃的功效。那铃声余韵悠长，此时还在自己脑海里悠悠回响。 想来，自己毕竟肉体凡胎，下了地府的每一秒都是在消耗自身的阳气以做支撑。身体大概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虚弱不少，再加之被此地阴气所侵蚀。那身体不适也好，神智或多或少变得有些混沌也好，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这种情况师父应该是早有预料。三清铃不仅是提醒自己时间流逝，现在看来应该也有祛除邪气、清心凝神的效果。 李望舒抖擞精神。思路变得清晰，也就不再反复犹疑瞻前顾后。 他决定采取方案二，略过其他几殿，直接赶去枉死城！ 顾筠是生魂离体，不可能走一般亡魂的地府流程，此时也就不太可能在其他几殿等候发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被带到这里，但如果她不在最初的秦广王殿外等候，那最大的可能，的确只剩下了枉死城！ 没有时间了！他只能赌这一把！ 一路无话，李望舒小心翼翼地绕过初江王殿、宋帝王殿、五官王殿和阎罗王殿，径直摸到了地府十王的第六殿，变成王殿。 他身上揣着师父给的隐匿生气的符纸，又接了黑无常的黑色玉佩，脑子里还有地府的简略地图，这一路走的可谓十分顺利。 况且，他赌顾筠在枉死城，一路上刻意从偏僻的位置前行，尽可能绕过亡魂众多需要鬼差把守的地方，虽然路径上长了一些，但时间上反而消耗更少。 是以，待他赶到变成王殿管辖范围之时，第二次的三清铃音都还未响起。 李望舒不由得高兴起来。这样一来，自己用来找到顾筠，并带走她的时间会宽裕得多。 变成王殿管辖区域，跟其他地方似乎有一点不同。具体是什么，李望舒一时之间也有些说不上来。只好先沿着王殿外围走着，仔细搜索枉死城的位置。 他神经绷得很紧，摸索着前行。走着走着，李望舒突然意识到，原来这里处处弥漫着一股很强烈的肃杀之气！这种气息是前面几殿都没有的。 他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讲过，在一般情况下，好人转世轮回走完前五殿就差不多了。到了第六殿再往后，通常都是一些作恶多端之人需要经受审判，偿还业报之后，才能重新发落轮回的地方。 想来，这里浓浓的肃杀之气，应该就是与这些王殿的职责所在有些关系吧。 想通这一节的时候，李望舒刚从一座陡峭险峻的山上翻下来。那座山的山脚下立着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幽冥背阴山”五个大字。应该就是这座山的名字。 那山通体黑石，凹凸崎岖，爬起来十分艰难。不仅如此，山上黑雾弥漫，阴风阵阵，视线极其不清晰，李望舒时刻注意着脚下，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一脚踩空跌入万丈深渊里去。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算什么。最奇怪的是，这山上真可谓寸草不生，连苔藓都看不见。山里也有溪涧的形状，但那溪涧里别说游鱼，更是连一滴水都没有。 这样一座毫无生气怪石嶙峋的奇山，爬得李望舒是疲惫不堪，同时心里也一阵阵的发毛。但想要继续深入变成王殿的范围，除了正面硬刚之外，只有这一条路。不想走也得走。 “莫不是故意给人下马威吧！”李望舒喘匀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恨恨地揣测道。 好在枉死城没有让他耗费更多工夫。从山上翻下来走了没几步，李望舒就远远望到前方有一处破败荒凉的围城。 再走得近些，方见到那围城由青石垒成，只是看起来已经很有些老旧。但石料上佳，垒得也是坚固非常。倒是自己刚才看走了眼。 城墙里不时飘来一阵阵哭泣叫骂，各色喧哗之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盘踞在城楼之上盯着外面翘首以盼，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这里真的跟前面很不一样。”李望舒心里暗暗吃惊。 他没想到第六殿范围内竟会是这般情形。 终于来到城墙脚下，他抬头看去，城楼上悬挂着边角已经有些脱了漆的牌匾， “枉死城”！ 第20章 顾筠 这枉死城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于地府的安保工作太过放心的缘故，城墙大门就那样大敞着，像是丝毫不担心有人混进去或者混出来的样子。 “这样倒是蛮好的，省得我还得想办法往里混。到时候再带个人，混出来的时候更麻烦。”李望舒一边想着，一边就迈步往城里走。 “叮—— ”刚刚走到门洞里，还没完全进城呢，脑子里第二声三清铃猝不及防就响了起来。 “糟糕！”李望舒一听，心里就喊了一声糟！他才刚进城，还没有找到顾筠，三清铃就已经响了两次！他只剩下最后三分之一的时间了！这枉死城看着就不小，按他先前的经验，这里的实际面积绝对比自己所见到的还要大上许多！这下可好，不仅顾筠，就连他的时间不剩多少了！ 李望舒心里着急，脚下的步子也更加急迫。他一边匆匆往城里赶，一边在心里飞速盘算起来。他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顾筠。这城里这样大，到处瞎找就无异于大海捞针，得想个办法。 突然，他脚步一停，将身形往街角隐去。 这里离城门不远，四下观望，似乎也再没有别的侧门。也就是说，不管往来进出，所有人都必须经过这里才对。 他想等一等，如果能等到有新来的亡魂被押解进来，或许可以偷偷跟着它们找到一般新魂的收容之处。顾筠下来没有几天，如果她在这里，那么，那种收容新来亡魂的地方就是现在最大概率她所在的地方！ 时间确实很急，但比起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瞎转，这个方法看起来可行性高得多。李望舒主意一定，就专心蹲守在街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城门处，生怕自己错过下一支运送队伍。 好在上天眷顾，李望舒心下惶惶，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不知道要等多久之时，就看到两位牛头马面押送着两个亡魂进了城来。 看到它们的身影，李望舒眼里光芒乍现。他悄悄站了起来，远远吊在它们后面，一路跟到了那牛头马面同驻守枉死城的鬼差交接的地方。 交接完成，又有一个黑冠黑衣，手持长棍的鬼差领着那两个亡魂往枉死城西南方向走去。一直来到一处看起来十分简朴的群居宅院，才交代好两人注意事项，将那两人放下离开。 “找到了！”李望舒大喜过望，没想到真的这么顺利！他高兴地握了握拳。悄无声息地摸到院子背街的侧面，猛地一跳，双手就攀到了院墙上。同时腿上发力，借势往墙上一蹬，一闪身就翻了进去！ 惭愧惭愧！即便是好学生如他，小时候在学校被同学的闲言碎语闹得不胜其烦的时候，他也是翻过几次墙，偷偷溜出去散过心的。虽然大概也有这院墙本身不高的原因，但总之，今天这一遭，也算是证明了童子功没有白费。 落地之后，李望舒才终于打量起这个地方。这里果然是一处很简陋的院落，院子里也根本谈不上什么景致，只是简单种了些树木花草。没办法，他只能闪身先躲到一棵桂花树后面，以免过早暴露自己。 这院子结构十分简单，除了公用的园子，好像只配有一个装修很素净的厅堂，此外就是排列得很规律的一间间单独的房间。李望舒看着新来的那两个亡魂分别进了两间空着的房间。 “看来就是这里了！”李望舒心说。然后矮下身子，贴着墙摸了过去。 一间间看过去才发现，这里确实有点大。好在各个房间都安排的紧凑规律，逐个搜索起来倒也不是很费劲。一会儿工夫，李望舒几乎已经从头摸到了尾上。 只是，每间房间里，都没有顾筠。 其实他来的时间很好，每个房间里几乎都是有“人”在的，仅仅只有四五间房空着。李望舒很轻松的排除掉了大部分房间，心里却开始有些焦虑。 没有顾筠。 那么，是自己找错了方向，还是顾筠就那么恰巧的刚好现在不在？ 李望舒有些不死心，又潜到厅里去找了找，谁知还真让他见到了厅里坐着两三个“人”正在叙话。那几个“人”个个都一脸怨怼，其中一个更是说到一半就嚎啕起来。他看了一眼，悄悄退了出来。 还是没有顾筠。 “难怪‘鬼哭’会和‘狼嚎’放在一起组词！这可真是太难听了！”李望舒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本来在地府呆的久了自己头就有些疼，靠着师父的三清铃才勉强撑到现在。这下可好，听了那些冤鬼的哭泣声，自己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李望舒按原路翻出了院子，藏在街角思考下一步的打算。不管一开始顾筠来没来这里，反正她现在不在。自己能呆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还得再想个办法，尽早找到她才行！ 她会去哪里呢？一思考这个问题，李望舒脑子里就一片茫然。事实上，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顾筠可能在这枉死城的任何一个地方，哪怕自己找对了位置，但如果两个人时间没对上，也可能就那么错过了。这可真是太难办了！李望舒深深叹了口气。 思来想去，好像也别无他法了。李望舒决定还是先在枉死城里兜一圈看一看，或许运气好一点，能被他撞见顾筠也未可知。 说干就干，李望舒站起来就开始顺着大街走出去！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样做希望很渺茫。但还是那句话，先去做，总比在原地等待要好。 又回到街上，李望舒忍不住感谢起了古人常用的街道布局习惯！他发现枉死城的布局跟人界的古城大体是一致的，也是类似棋盘划分。城市中央有十字大街，从正中心通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十分简洁明了！这样一来，哪怕自己初来乍到，也不用太担心会迷路的问题，找起人来应该也能少兜点圈子。 李望舒高兴起来，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刚才那处院落在枉死城的西南角，他从那里出发，进入西大街，再顺着西大街一路往城中心搜索。 一路无话。不多时，他已经重新回到了城中心的位置。还是一无所获。李望舒又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抬头望了望城门方向。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视线！ 那背影高挑匀称，差不多长到肩膀的头发正被风吹的飘散起来。 不是顾筠又是谁！ 第21章 出逃(上) 李望舒精神一振！找到了！他不由得喜上眉梢，脚下几乎就要跑动起来！ 幸好，在他就要跑起来的那一刹那，李望舒及时想起现下自己身在何处，不敢张扬，只能强行压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快步往顾筠的方向走去。 “组长！”来到顾筠身后，李望舒轻轻喊了一声。 那身影却动也不动，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丝毫没有转身回头的迹象。李望舒心里纳罕，这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自己认错人了吧？ 紧跟着又向前两步，拍了下那人的肩膀，“组长？” 手里触感有些凉，但跟一路走来自己遇到的那些亡魂的冰冷截然不同。虽然温度确实低得相当不正常，但怎么说，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到那凉里隐隐约约透出的一点点温来。 那身影被拍了一下，终于有些迟缓的转过了身，露出一张长得非常明媚的脸来。只是那张脸上现在泛着不寻常的苍白，那双曾经十分灵动的眼睛，此时也只是有些呆滞的看着自己。 “是顾筠！”李望舒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终于找到她了！ 他看着顾筠的脸，马上就想起师父曾经交代过，说是找到顾筠的时候，她生魂离体太久，又在地府游荡被阴气所侵蚀，可能已经有些神智混沌了。这样一看，果然如此。于是不再耽搁，伸手拉住顾筠的手腕，带着她转到了小道上背人的街角。然后开始对她念起了清心咒。 清心咒念到第三遍，顾筠的眼睛里终于开始恢复了神采。她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况先不急着做声，一直等李望舒把正念着的东西念完，才有些着急地开口，“你怎么也在这里？” 李望舒听了这话，知道顾筠确实是恢复神智了，才放下心来，“我是来找你的！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回去！” 说完，李望舒探头看了看前方的街道。街上还是十分平静，除了那些他已经开始有些习惯的城里亡魂的喧哗哭闹之外。正待往外走，顾筠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小声地摇摇头，“出不去。” 李望舒愣了一下，“怎么说？”脑子飞速转了一圈，“你怎么知道，你试过？” 顾筠点点头，答道，“对，我试过，还不止一次。” “到底怎么回事？”听了顾筠的话，李望舒不禁有些愕然，急急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记忆好像不是很完整，只记得那天你下班的时候，我本来想追上你让你把文件带走，明天可以直接去见客户，不用先来公司。结果转头忽然就晕倒了。等我再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她说到这里，抬眼四下看了一圈。“我不清楚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所以刚来的时候，我在这里四处转过。后来…… ”顾筠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后来，我大概猜出来了。但我觉得这太奇怪了！我也不相信我就那么死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想过跑。” 顾筠这时抬起头，直视着李望舒的眼睛，“事实上，我也试了好几次。但这里很奇怪，我一出城门，就会迷失方向，意识也会逐渐变得迷糊，最终还是会莫名其妙回到城里。次数多了，我逐渐开始变得混混沌沌，神志不清。如果不是你刚才救我，我现在恐怕已经没办法这样清晰地告诉你这些事了。” “所以，如果你没有把握找到回去的路，一定不要贸贸然就随便尝试！”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筠非常认真。李望舒看着她那个神情，觉得比起他们在公司忙最大的项目的时候都还要严肃许多。 “毕竟，我可不会念你刚才念的那东西，到时候真没办法救你。”说完，顾筠忽然笑了一下，左边脸颊上的梨涡很快的出现又很快的消失不见了。 李望舒沉默许久。这是他和他师父此前都不知道的情况。出了城，意识就会变得混沌，然后又会莫名其妙转回城里。真是这样的话，怪不得能城门大敞，连个把守的鬼差都没有。 他们根本不担心会有亡魂逃走，因为根本逃不走！ 真是棘手啊！李望舒也犯了难。要想回到人间，起码必须先离开这枉死城。师父与自己最先套好的路线里，其实最有把握的一条就是出了枉死城，一路直接赶到转轮王殿后，那里有一处出口，师父也会提前在那里接应。 此前，从最开始到找到顾筠所花费的这段时间里，最大的消耗其实是用在了找人和绕路上。如果此行顺利，自己能带着顾筠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悄悄抄近道赶路，应该是能赶上最后时限的。 但现在这个未知的情况，简直是凭空降下了拦路虎，让人十分为难。 李望舒想了想，一狠心还是做了决定。顾筠受到枉死城的影响，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眼下毕竟只是个魂魄，甚至还是只有二魂六魄的残缺之躯。而自己不同，自己是个活人，或许并不一定也会受影响。 而且，他刚才念的清心咒对顾筠也起了作用。那么，如果自出城起，自己就一直不停的念起清心咒，说不定也可保顾筠和自己的神智清明。 他又想起怀里黑无常给自己的墨色玉佩。对了！还有这枚玉佩！黑无常说过，有了它，自己此行会顺利很多。从自己能安然无恙的过奈何桥就看得出来，这枚玉佩应该确实有大作用！ “事到如今，只能搏一把了！”李望舒暗暗给自己打气道！ 事不宜迟，李望舒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给了顾筠听。顾筠听完，也只是点点头，便不再多言。两人既然有了决定，就不再耽搁，即刻往城外赶去！ 即将出城门之际，顾筠忽然停下脚步，“李望舒，你说你是来找我的，那你现在确实是活着的对吧。”她声音很轻，用聊天一般很轻松的语气问了一句。 李望舒没多想，就应了一声，“是啊。” 顾筠听了，朝他很温柔的笑了一下，“李望舒，谢谢你！”说完，她沉默了一两秒，“如果我回不去了，麻烦你帮我跟我父母说一句‘对不起’，告诉她们，我真的很爱她们。” “你在说什么啊？！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李望舒乍然一听很是错愕，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心下不禁一沉。顾筠一直以来都很成熟稳重，平时考虑事情也非常周全，此时她说这些话，显然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李望舒，你要记着，如果我们出去之后真的遇到什么事，你不要管我，自己先走！我已经是这样了，不值得再搭上一条命，你明白吗！” 顾筠神情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李望舒愣在当场。他看到顾筠说完那句话之后缓和了神色，十分温柔又郑重地跟他说， “生命，原来真的好珍贵啊！” 第22章 出逃(下) “生命，原来真的好珍贵啊！” 听完顾筠的话，李望舒霎时心绪难平。顾筠说得有道理，他当然明白。但他此时只觉得感动却愧疚，感动于哪怕现在这样的时刻，顾筠竟还在为他考虑；愧疚于，如果不是被自己牵连，顾筠本不该遭逢这样的巨变。 生命当然珍贵！他的命珍贵，顾筠的命难道不也同样珍贵吗？顾筠肯定也非常不甘心，所以她之前才几次三番的尝试逃走。万一出城之后遇到什么事，自己就真的丢下她一个人不管，那自己还能算是个人吗！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认真对顾筠开口说道，“就因为生命珍贵，我才绝不能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们一定要一起回去！” 他伸手握住顾筠的肩膀，极其郑重地再一次重复道，“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我还欠你一句道歉！李望舒心里接着说道。但那些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此刻不能再耽误时间，于是他只好把这些话都放在心里，不再多说。 顾筠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好！那我们就拼一把！” 李望舒见他终于打消了顾筠原本准备牺牲自己的想法，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那块黑色玉佩要递给顾筠，“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顾筠却没有伸手接过去，而是先问了一句。 李望舒闻言，简短的把先前与黑无常的的来往讲了一遍。顾筠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把玉佩又推回给了他，“这个玉佩还是你拿着更好。” 李望舒还想争辩，顾筠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你跟我不同，你是个活人。我觉得，听那个黑无常的意思，这块玉佩对你这个‘活人’应该更有作用。它会让你在地府里行走更加方便安全。而我…… 我现在本来就只是一个鬼魂而已，肯定比你更加能适应这里，我现在只要能保持意识清醒就足够了。这玉佩给我也是浪费。” 这番话很有道理，李望舒也明白，只好不再多争辩，只是按顾筠的意思把玉佩重新收好。 手上收着玉佩，李望舒忽然想起了顾筠刚才的话，赶紧说对她说道，“你不是鬼魂！你还没有死，只是生魂离体。只要我们能及时回去，你就还有救！” 顾筠听了这话一下怔在当场。然后眼睛里慢慢的，一点一点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亮得惊人！她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真、真的吗？” 李望舒认真的看着她点点头，“真的！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带你回家！” “……好！”顾筠顿了两三秒才开口回答，声音里透出了一点没藏住的哽咽。 话都说开，两人也不再耽误，埋头继续赶路。走了一会儿，顾筠脚下不停，却突然小声对他发问，“你刚才念的那个东西，如果我跟着你念或者我自己念，有没有用？” 李望舒闻言思索了一下，才答道，“我不确定。不过应该是有用的。只要持心以纯，意志坚定，念了肯定比不念好。” 顾筠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好！” 待出了枉死城，李望舒不敢马虎，一刻不停的念起了清心咒。一旁的顾筠一开始只是安静的默默跟着背诵，几遍之后基本已经能跟上节奏。不知道是清心咒起了作用，还是因为黑无常的那块玉佩的庇护，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总之，两人一直出城走了好几百米，都未见有意识混沌的迹象。 虽然仍不敢大意，但二人对视一眼，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眉眼间的兴奋！ 既然不再有离开枉死城就会意识混沌的担忧，两人不觉更加振奋。顾筠跟着李望舒一路疾行，抄近路往转轮王殿赶去。 近路虽近，但显然也有它的风险。因为所谓近路，其实就是尽可能的沿着靠近各个宝殿的范围内走，而不是像之前李望舒从奈何桥一路从外沿摸到枉死城那样的绕路走法。 绕路虽然安全得多，但是他们目前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了。 李望舒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他刚进入枉死城时三清铃就已经响了两次，此后他为了找人又在城内耗费了不少时间。这样算下来，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幸好，后四殿几乎都在一条直线上，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较之前六殿之间近了许多。再快一点，应该还能赶得上！ 心里着急，但他面上却表现的相当冷静。他不想再增加顾筠的心理负担了。 而顾筠虽然不明真相，但她根据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判断下来，心里也有相当程度的觉悟。她明白此地不宜久留，绷着一口气也不管自己身上其实有很多不舒服的地方，只一味的闷头赶路。脚步竟也完全没有被李望舒落下。 两人一鼓作气绕过了平等王殿，正待稍作休整继续出发。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喧哗由远及近，似乎有一群人正往这个方向赶来！ 李望舒心里一惊，往回眺望。远处影影绰绰一群人影，黑冠黑服，有擎叉的、有持棍的，不是鬼差又是何人！仔细一听，还有几句骂骂咧咧的话夹杂在抱怨里顺着风飘过来。 “糟了！肯定是来抓我们的！”李望舒心道。 他抬头四下张望，周围一片幽冥，昏昏暗暗，空空荡荡。 此处早已经绕过了平等王殿，却还有好一段距离才能到都市王殿，两边都不挨着，自然没有任何宫阁可以让他们暂时躲避。 “怎么办？都到这里了结果还是得正面硬刚吗？”李望舒心里愈发焦急。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玄色山丘上。眼神不由得一亮！ 他一把抓住顾筠的手腕，轻声道，“走！” 第23章 狭路相逢 李望舒带着顾筠小跑绕到了前方的山丘背面，屏住呼吸藏了起来。 这不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这座山丘比起李望舒在枉死城外翻过的那一座来真的小了太多。但是山丘上的状况却跟那座幽冥背阴山一模一样，也是通体黑色，怪石嶙峋，寸草不生。更是不时有阵阵阴风凭空旋起，刮得人遍体生寒。但眼下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好寄希望于这座山能帮助他们掩藏起踪迹。 果然，他们刚藏好不多时，那群鬼差已经到了这近前。听着鬼差们近在咫尺的动静，顾筠和李望舒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更加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尽可能的藏得更严实一些。 “这都是什么鬼日子！最近是犯了什么太岁吗，怎么这么忙？”只听得一个鬼差语带烦躁的抱怨道。 “嗐，谁知道呢。咱们也甭管那些，只把事情做好就得了。其他事情咱也管不来。”另一个鬼差搭话道。 还是刚才第一个开口的鬼差，他听了那话又接口，“头儿，这都是第几趟了啊！咱能不能歇一歇啊？” 安静了片刻，一个没听过的声音答道，“行吧。原地休整一下。” 这话一出，只听得一片松气的声音伴随着各种或蹲或坐下的动静响了起来。 背面山角落里的李望舒和顾筠却把眉头皱得死紧。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群鬼差看样子不是发现了顾筠失踪追来抓他们的。坏消息是，他们就在这山那边的空地上休整，离他们至多不过几十米。他们此时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那群鬼差赶快休整结束，赶快离开这里，千万不要发现他们！ 李望舒回过头看了看顾筠，只见顾筠的神色很是凝重，看起来十分忧虑的样子。他有意识地放松了自己的神情，对着顾筠默默笑了一下，做了个口型，“别担心。” 顾筠看懂了。很轻很轻的吐了口气，缓下神色，笑着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皮都绷紧一点！让你们休息，不是让你们把家伙事儿都给我放地上了！那些亡魂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出了事可没人替你们担待！”那个被叫做“头儿”的鬼差的声音突然炸了开来，紧接着就听到一片悉悉索索的收拾什么的声音。 又有几个鬼差嬉皮笑脸的接话道，“知道了知道了！头儿你也就是话说的凶，哪次真有事不是你护着哥几个啊！我们心里有数，仔细着呢！” “就是就是，头儿，消消气儿！” “哼！你们真有数就好！”顿了一会儿，“你去哪儿？” 有个没听过的声音答道，“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 本来李望舒和顾筠二人听那些鬼差闲聊正听得有些失笑，刚刚有一点点要放松下来，却忽然听到最后那鬼差的话，不由得对视一眼，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那空地上根本没有背人的地方可以方便。那鬼差朝着他们所在的背阴山就过来了！ 两人霎时出了一身冷汗！悄无声息地又往那鬼差过来的反方向山脚移动了一段距离。这一动，才发现那里正好有一处非常非常小的凹面。李望舒推着顾筠挤了进去，自己缩在靠外侧一点的位置，再次蜷起身体，尽量减少存在感。 好在那鬼差倒也没有深入，只是走到背人处就开始放水。 李望舒和顾筠同时松了口气。 “什么人？！” 李望舒只觉得自己头皮一乍，满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和顾筠二人不敢擅动，也不敢做声，仍是屏住呼吸蜷缩在角落里。他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按理说那鬼差虽然离得近，但是只要他不再继续深入，应该是看不见他们才对啊！怎么忽然这样喝了一声？ 然而情况却没有变好。他们耳听得那鬼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虽然十分谨慎，但确实是冲着他们来了！ 已经无路可退了。李望舒心一横，拉着顾筠就站了起来。如果最后实在是避无可避，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他们没有往外走。顾筠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她本身就已经很虚弱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又蜷缩着蹲了这么久，一时竟然无法稳住身形。 李望舒伸手一拦，整个人挡在了顾筠前面。甫一站定，就回头轻声问顾筠，“没事吧？” 顾筠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些，但还是绷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没事，放心。” 现在也实在是没办法多说什么。李望舒见顾筠还能撑住，便转回头来不再多言。他利落的从腰间抽出师父给的那柄桃木的七星剑横在胸前，死死盯着前方，等待那鬼差到来。 那鬼差方便完原是准备走的，结果寸就寸在他收拾衣服的时候抬眼随意的四下扫了扫。这一扫不打紧，一下就看到左前方的山坳拐角处隐隐约约露出了一小片衣角。他神色一凛，大喝了一声，才往那边寻过去。 背阴山上不该有亡魂的。尤其这里已经是第八殿和第九殿之间的位置。但他先前看见的那衣角，绝不是他们鬼差穿的样式。总不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吧。那鬼差心里甚至这样调侃了一句。 那念头还没转完，一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心里一惊，急忙往后缩。谁知那柄剑也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往前移动，根本没有离开他的脖子分毫。 “别动！也别出声！”一个声音森然响起。甚至比他这个鬼差听起来更加可怕！ 鬼差顺着剑身偷眼望去，只见一个十分俊朗的青年正持着那把剑牢牢地盯住自己。一双挺大的圆眼睛原本应该显得人更柔和才对，此时却只透着一股锋利的肃杀之气，让人不敢轻视。 那是一个“人”。 一个满身肃杀犹如即将出鞘的利剑的“人”。 他心里十分震惊，却听话的不敢再动。他只是个小小的鬼差，但依然能察觉到那柄法剑里被调动起来的万钧之力，情况不明之下，他确实不敢轻易挑衅。 “什么情况？怎么了？”一群嘈杂之音朝这边袭来。 终于还是，避无可避。 第24章 小鬼难缠 按之前听到那队鬼差聊天的情况来算，他们起码有六个人，甚至很有可能不止六个。而自己，仅仅只是在来地府之前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天本事而已，就算自己真的天资聪颖，恐怕也很难一下子应付这么多人！没想到一路躲了这么久，最后竟然上来就是这么一场硬仗！ 李望舒全神贯注的听着前方的动静，心里还是不免分神叹了一口气。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是干脆趁那队鬼差不备，主动出击治住他们；还是先怀柔一番，把手底下那个鬼差给放了示个好，争取好好沟通一下，或许还能有机会不动手呢？ 但真的有和平解决的可能吗？说到底，毕竟是自己私闯地府，甚至还企图带走他们一个已经进了枉死城的魂魄重返阳间…… 但如果真的上来就直接动手，就是彻底断了其他可能，恐怕真的无法善了。 “这可真是左右为难啊！”李望舒心里一叹，面上却不显。只是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那被七星剑挟持住的鬼差看了他的表情，却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又到底想干些什么。但很明确的是，一旦那个人心一狠，那自己首当其冲就会变成他法剑下的亡魂。 说来这里离枉死城倒也不远，死了之后他甚至能自己去枉死城报道。咦，不对！他都已经是个鬼差了，一旦死在他法剑之下，那恐怕是魂飞魄散绝无回天之力了，哪还有什么去枉死城的机会！ 思及此，那鬼差心里的恐惧不禁又多了几分。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小声求饶道，“这位……兄台，你千万要冷静啊！” 不等他多说什么，李望舒轻轻地扫了他一眼，用很平静的声音对他说，“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出声吗。” 这一眼，扫得那鬼差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下子就噤了声，不敢再多言语。 其实李望舒此时心里正在飞速考量如何处理眼下这个情况，并没有注意到他自己的表情。所以他不知道，他扫过那鬼差的眼神冰冷，毫无温度，而说出口的声音也是平板冷静到仿佛在对一个死人说话，威慑感极强。那小鬼差心里骇然，根本承受不住那份威压，连腿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话不多说，那队鬼差此时已经来到李望舒和顾筠藏身的那处背阴山凹面的附近。李望舒咬咬牙，心里有了计较。手上动作不改，稳稳地驾着那鬼差从凹面处绕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猛一照面，那队鬼差里有人忍不住惊声喝道。 “我叫李望舒。不管你们信不信，总之，这是一个误会。”说着，手上一松，腕子一翻，把先前制住的那鬼差推了回去。 不管后面兵不兵，但是，他先礼一下总不会错的。如果自己冲动之下直接把场面搞得无法挽回，那才真是下下策。师父也说过，如无必要，尽量不要起太大的冲突。因此，他才放了那个鬼差作为示好。而且坦白说，如果后面还是不得不打起来，那现在多他一个少他一个终归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哼，误会？误会就是你拿着剑挟持我们的人吗？”对面有鬼差不服气的哼道。 “等等，你是个‘人’？”对面终于反应了过来，惊讶的问道。神情却一下子戒备起来。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 还是来了！ 李望舒吸了口气，沉声道，“我确实是个‘人’，刚才也不是故意要冒犯各位鬼差大人。实在是抱歉。还请各位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既然你是人，那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一句，听声音，应该是之前被叫做“头儿”的那个鬼差。 “我…… ”李望舒犹豫了一瞬，不知该怎么回答更好，想了想还是接着开口道，“我是来救我的一个朋友。她还没有死，只是生魂离体。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了这里。我想救她回去。” 话其实说得很诚恳。但对面一听，忽然就骚动起来！ “什么？！你想偷偷带走地府的鬼魂！” “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是谁！居然这么无法无天，敢来地府撒野！” “小子，你不要太嚣张！” “安静！”那队鬼差的头儿皱起眉头喊了一声，那些七嘴八舌的嘈杂一下子就平息下来。 待那些鬼差不再吭声，只听他们的头儿继续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绝不会让你随便带走地府的亡魂。我劝你尽早离开，否则，等我们来拿你可就不好看了。” 这时，又有一个鬼差上前对他们的头儿低声道，“头儿，跟那小子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把他抓了不就行了。” “鬼扯！他是个人。你说抓就抓？滚一边去！”那个头儿皱着眉低声呵斥了一句。 李望舒不动声色地把手按在了剑柄上，继续开口说道，“这位大人，我讲的真的都是实话。我的朋友真的没死，她确实不该现在就到你们地府来。还请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李望舒感激不尽！” “笑话，你是说我们出了纰漏，才把你朋友活着就勾了下来吗？少在这里大放厥词！”对面有鬼差不满的嘲讽起来。 “看那里！他后面山凹里有人！”一声惊呼传来！ 李望舒提剑就横在胸前，他们发现顾筠了！刚才自己架着那鬼差从后面绕了出来，把顾筠留在了那凹面里。如果可能，不让他们见到顾筠就解决这件事是最好不过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随着那一声，对面立时警惕起来！ “好小子，你居然已经把那鬼魂带出来了！你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刚才那些挑衅自己的鬼差里的其中一个此时烦躁的骂了一声，直冲着顾筠就扑了过来！ 李望舒早有准备，脚下一动就移到了凹面转弯的地方，挡在了顾筠的前面。手上剑花一挽，剑尖顺势上挑，由下到上，一下就斜着把那鬼差挑飞了出去。 第25章 动手 李望舒动作太快！ 众鬼差眼前一花，手上就已经接到了被李望舒挑飞回来的那个鬼差！那鬼差还没有回过神来，被众人扶着站稳，就看到上衣上赫然多了一个一尺多长的破口。 正是方才李望舒那一剑的功劳。 这一剑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李望舒心里清楚，真要打持久战，自己肯定不是对手。且不说自己学艺不精，就说体力上，自己也力有不逮。在地府停留的太久了，每分每秒都是在消耗他自身的阳气，光是支撑自己走到最后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情了，更何况还要跟这一大群人动手！ 李望舒眉头拧紧，他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他希望刚才那一招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让对面能心里有所顾忌，不敢再轻易攻上来。而对手心里的顾忌又必然会让他们束手束脚，自己或许有可乘之机也未可知。 然而众鬼差看到刚才被一剑挑得飞回来的那个鬼差身上的衣服裂口，却群情激奋起来，他们纷纷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还是来自一个普通凡人的挑衅！这如何能忍？ “呔！小子，你不要太嚣张，让我来会会你！”话音未落，一个黑冠黑衣，武人打扮的鬼差已经蹿到阵前！ 他也不等李望舒做出什么反应，一根狼牙棒就已经当头抡了下来！那根狼牙棒比寻常所见的更加粗些，这一下看起来就带着雷霆之力，万一被砸到身上，只怕会血溅三尺，不得善终。 李望舒一看不好！长剑碰上狼牙棒这样的重兵器本身就有些吃亏，更何况自己这柄剑还是桃木做的。即便自己用的不是普通的功夫，而是师父教的道门以法力驱使的剑法，他还是不敢拿着桃木剑去硬碰那根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狼牙棒！ 说时迟那时快，李望舒脚步一撤，腰上顺势一拧，手里的剑顺着手臂的方向就向对方刺了过去！ 狼牙棒本身就是重兵器，使起来也讲究一个大开大合。那鬼差不知是有些轻敌还是本身功夫确实不够到位，一个收势不及，李望舒手上的那柄剑就已经缠上了他抡着狼牙棒的手臂！没有丝毫停顿，紧接着李望舒手腕一松，七星剑剑锋就已经沿着对方手臂划出了一条蜿蜒的伤口！ 那伤口不深。李望舒时刻记着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因此即便已经动起手来，手上也依然留着分寸。那道伤口只需之后稍作休养，不消多少时日应该就能痊愈。只是现下，他如果再想接着动手，可能就免不了会吃点苦头。 那鬼差受了这一剑，低头一看，眼睛里霎时迸出更加愤怒的火光。然而常用手受伤，身后的同僚又在担忧的喊他先退回来，他无奈之下只能暂且往后退去。 李望舒绷着一张脸，提了一口气，硬生生咽下快要溢出来的喘息！果然还是消耗太大，他感觉自己四肢都开始明显有些乏力，心跳得也非常快。而且他的脑子里此刻嗡嗡作响，从太阳穴延伸到脑后，整片都疼得厉害。 快要来不及了！李望舒心里调整了一下方案。他看了看眼前的这队鬼差，又遥遥望了望幽冥里那条通往前方的道路。暗暗下了决心。必须要速战速决！ 却说那边的鬼差见到李望舒一介凡人，却在眨眼间已经连挑了自己这边两个鬼差，其中一个甚至还是平日里手上功夫相当不错、抓鬼无数的大力王，都不由得纷纷心惊！ 或许，是他们小看了那个凡人。他是个“人”没错，但绝不是什么普通人！且不说他的身形剑法有多精妙，只说那柄七星剑在他驱使之下被调动出了这样的万钧之力，甚至能以凡人之身伤到他们鬼差，就知道此人绝不简单！ 一众鬼差不敢大意，纷纷对视一眼，心下便有了计较。他们全身戒备，各自散开，呈合围之势把李望舒和顾筠团团堵在其中。 李望舒提着剑与他们对峙，片刻也不敢放松。 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 此时，一声清脆的断喝猛地响起！ “住手！” 顾筠闪身挡在了李望舒与那队鬼差之间！她拧着眉头，又朗声重复了一遍，“住手！” 这个变故在场的谁都没想到，就连那些鬼差都愣了片刻，停下了包抄的脚步。 “我回去！回枉死城或者跟你们去领罚都可以。但这件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一片好心想来救我。请你们高抬贵手放他离开！” “顾筠！“李望舒听了这话，忍不住着急地大声喊了她一声。 顾筠却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再牵连无辜的人。你已经尽力了，我很感激。但是到这里就足够了，你快回去吧！” “不行！”李望舒断然喝道。说完，急急的接着劝道，“顾筠，你还没有死！不要就这样放弃了！我说过会带你回去的！你相信我！” 顾筠垂下眼睛，伸手搭住了李望舒的手，然后用力握住。在这股力道的帮助之下，李望舒那只手才勉强的停止了颤抖。 她很轻微的笑了一下，“我相信你。但真的，足够了。你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李望舒心里一凉。顾筠发现了！其实他现在确实已经在勉力支撑，这一路消耗太大，他的手都已经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顾筠这个人，平时就心思细腻，考虑事情十分周全。应该正是发现了自己的手在抖，又根据自身的经验推测出了地府对他肯定有很大影响。眼下这种局面，再打下去实在不知道李望舒会被透支成什么样，所以为了他的安全起见，顾筠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想到这里，李望舒手腕一翻，反手握住了顾筠的手，“不行！我们一定要一起回去！这是我欠你的！你绝不能死在这里！” 顾筠闻言一愣，“你在说什…… ”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对面有人“啧”了一声，“有完没完！今天你们两个谁都走不了！大家伙儿，上！” 第26章 破釜沉舟 “上！” 话音一落，一众鬼差已经默契地合围包抄，同时向李望舒袭来！ 李望舒一见这局面，立刻伸手一把把顾筠拽到自己身后，整个人挡在了顾筠前面。对方来势汹汹，看来“礼”是肯定行不通了，那就只能豁出去见真章了！ “来吧！”李望舒大喝一声！言毕，猛吸了一口气，两步就迎着正前方的鬼差冲了上去！他明白此时绝不能被合围！对面人多势众，一旦被围，以他现在的状态大概很难再重新撕开包围圈的口子，更何况他还要带着顾筠，恐怕到时候只能让人家瓮中捉鳖了！ 所以只能趁现在！对面合围之势还未完全，而且自己先前那两次交手给他们留下的威慑力尚且留存，如果想要突围，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 不求把对面全打趴下，只要能撕开一条口子让他们两人逃跑就足够了！李望舒冲着离转轮王殿最近的那个方向攻去！ “顾筠！跟紧了！”他手上边打，边不回头冲着身后喊了一声！ 一柄七星剑此时被李望舒使得是金光大绽，灵气逼人！以他的剑芒所到为范围，所有硬碰上来的鬼差都被灼伤到嘶声惨叫，不得不被那法剑逼的退开几步。 顾筠紧紧跟在李望舒身后，丝毫不敢分神！她不知道李望舒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李望舒此时是豁出命在救她，那她拼尽一切也绝不能拖李望舒的后腿！ 即便李望舒现在看起来很是神勇，但顾筠知道，从刚才开始，李望舒就已经很接近透支的状态了。 她看得清楚，虽然很轻微，但李望舒的双手早就已经抖得控制不住。万一这种以命相搏的时候还得让他回头照顾自己，那他们两个人可能都得死在这里！这是顾筠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李望舒剑芒的范围其实不是很大，只有方圆一米左右的距离。那队鬼差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看出李望舒在奋力突围，都纷纷调转攻势围了过来。李望舒一边奋力往前突破，一边四下格挡。时间一长，还是免不了露出了一点狼狈。 鬼差们见到李望舒那点子疲态，士气霎时间更加振奋！攻势也更加猛烈起来！ 此时，一根勾魂索从角落“啪”地一声朝顾筠甩了过去！那动作极快，李望舒听到破风的声音心道不好，立刻转回身来。却见那带着刺的飞爪已经堪堪到了顾筠近前！李望舒大喝一声挥剑挡去，另一只手猛地拉住顾筠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扯！ “啊—— ”顾筠发出了痛苦的呼声！ 原来终究是李望舒反应不及，虽然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勉强把顾筠从勾魂索下扯了开来，但那飞爪上尖利的刺还是已经深深刺进了顾筠的身体。再加上方才强行脱离飞爪的动作，顾筠身上的伤口直接又被豁开了几分。 顾筠本身已经是强弩之末，能坚持到现在全靠她咬牙强撑。现在吃了那勾魂索一爪，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喘息不已。 李望舒一下扑了过去，“顾筠！顾筠，你没事吧？！” 他焦急地连声追问，却在看到顾筠身上的伤口之时红了眼睛。 顾筠现如今只是一缕魂魄，哪里经得起鬼差的勾魂索一抓呢！现下她身上那伤口洞开，以那伤口为中心，她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原本她脸色还只是不正常的苍白，现在也已经变得死气沉沉，泛出令人胆寒的青白之色。 她萎顿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头来。看到李望舒急切的目光，她很轻的弯了弯嘴角，“你一定要活、着回去！咳咳…… 记得，帮，帮我…… 咳…… 帮我跟，我父母道别。” 一两句话，顾筠说得勉勉强强，断断续续。好不容易交代完，她眼睛里的光都隐约开始散去。 “顾筠！！” 李望舒见到顾筠这副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的模样，整个人都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笼罩了！他心头一震，险些吐出一口血来！自己时时刻刻谨记着手上要留分寸，就算要强行突破一队鬼差的合围也不曾真的下过死手伤人！可结果呢？顾筠竟然还是被伤到这种地步！那自己的手下留情又有什么意义？！顾筠，顾筠如果就这么死了…… 想着想着，李望舒悲愤交加，忍不住双眼通红。 罢！罢！罢！ 李望舒狠狠一咬牙，把喉头泛起的腥甜一口咽下！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金黄的符纸，那符纸上用朱砂绘满了繁复的纹样，是来之前就准备好用来以防万一的。 他一边用二指夹住符纸，另一只手挽了个华丽的剑花将剑格在身前。同时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双目一睁，眼里精光乍现，大喝一声， “去！” 同时，李望舒手上的符纸应声燃烧起来，不消片刻已经烧成灰烬飘散在空气里。一时间，他手上那柄七星剑光华流转，金光大盛！那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一众鬼差都眯起眼睛不敢直视！ 不仅如此，那七星剑顺着剑身喷出一条火龙，带着势不可挡的气魄，随着李望舒手上的动作向四面八方迅猛地扑将过去！ 霎时，幽冥地狱里燃起了熊熊烈火，所到之处哀嚎之声不绝于耳。不仅是在近前的一众鬼差，就连这里的山石、道路，都一同被烧得滚烫，发出“咔吧咔吧”的炸裂声响。 李望舒这才收了势。他转身扶起顾筠，再扭头冷眼看着面前的滔天烈焰，内心毫无波澜。 这欻火不是寻常鬼差可以抵挡的，他们眼下不仅要顾着自己的小命安全，还得想办法赶快先灭掉那大火，免得火势越烧越烈、酿成大祸。因此，他们一时半刻绝对无法再来阻拦自己。 此时还不走，又更待何时？ 顾筠的魂魄现在已经十分轻盈，较之刚才又更加透明了一些。李望舒见状抿了抿嘴，他们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师父并没有教过他现在这样应该如何救治。 没有别的办法，李望舒只希望他还来得及把顾筠带回去，或许，师父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27章 阎王有请 “小友留步—— 小友留步—— ” 李望舒扶着顾筠还没走出几步，忽听得一声呼喊由远及近而来。他心下一凛，戒备地看向来人。 却见那人头戴软乌纱，身着绿罗袍，腰上还围着一圈镶着金边的犀角腰带。这人长得倒是也颇为文雅，一把须髯迎着风轻微的飘动。待他来到自己近前，擎着牙笏的手冲着自己一抱拳，微微笑了笑。虽然还未开口，一种正气却由内而外散发了出来。 “敢问小友高姓大名啊？”来人开口问道，语气显得十分亲切。 李望舒看着眼前的人，对于地府依然保留至今的传统做派和衣着打扮已经习以为常。他很平淡的开口答道，“我叫李望舒。” 更多的却一句也没有了。 他摸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谁，喊住自己又是想干什么。现在他们已经把局面闹得这样难堪，李望舒再天真也不会认为此时还能善了。 然而眼前这人看打扮就不是普通鬼差，对自己的态度又仿佛十分友善，令人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只好按兵不动，先观望观望再说。 对面那人却好像摸透了李望舒的心思。他们身边的欻火还在熊熊燃烧，原先那队鬼差见了来人也不敢多言，只是狼狈的四处扑火。那人却像是没看见似地，只是继续望着李望舒说话。 “敝姓崔。是阎罗王身边的判官。望舒小友可曾听过？” 李望舒听了这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木了。虽然他已经见识了黑白无常，一众鬼差，也路过了好几座地府十王的宝殿。但眼前这个判官的出现简直是又一次刷新了李望舒对于世界的认知。原来的自己真的是太狭隘了，他想。 “当然听说过。”李望舒冷静地答道，然后在心里接了一句，毕竟我也是看过西游记的。然后也不多做寒暄，开门见山的问道，“请问崔大人有什么事吗？” 有话就直说吧，李望舒心里有些焦躁，他现在是真的没有耐性再多做迂回。顾筠已经没有时间了。 崔判官微微一笑，伸手按在了顾筠额头上。李望舒大惊之下立刻出手格挡。崔珏另一只手轻轻一抬，做出了“停止”的动作，“望舒小友别急。我这是暂时帮这个姑娘稳住她的身体情况，不是要伤害她。” 李望舒将信将疑的停下手，又看了一眼顾筠。果然见此时她脸上的青白之色开始退去，人也逐渐显得有了些生气。 他沉默了片刻，道，“多谢崔大人！” 崔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望舒小友，阎王大人想见见你。你可否移步随我来？” 李望舒闻言有些迟疑，他不知道如果跟那判官去了会不会面对更难处理的险境。可是如果不去…… 眼前这个可是判官，是个正儿八经的神仙，不是刚才那些鬼差。若是还要动手，自己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况且，他刚才还帮顾筠稳住了身体情况，如果阎罗王真想抓人，倒是也没必要搞得这样委婉。 想到这里，李望舒点点头，“好，我们跟你去。” 崔珏露出满意的神色，侧身抬手，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李望舒和顾筠跟上。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似地略略一停脚步，挽手掐了个诀，再一挥袖子，四周还尚未被鬼差们扑灭的欻火就尽数熄灭了。 空气中残留着被烈焰焚烧过的滚烫的味道。鬼差们并没有对此流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显出些忙于灭火而留下的疲惫神色。 李望舒心道果然。即便之前心里已经有所准备，此时看到崔珏似乎毫不费力的就灭了他放出的欻火，还是免不了有些心惊。 他就知道眼前这位判官大人绝对不会像那些鬼差一样好应付。事实上，以他现在的能力，刚才应付那些鬼差就已经精疲力竭了。还好这崔大人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不然别说是带走顾筠，自己恐怕也真的会直接交代在这里。 一路无话，李望舒扶着顾筠，不多时就跟着崔珏来到了地府第五殿，阎罗王殿。 阎罗王不愧是十王之首。来到这座宝殿近前，饶是李望舒先前已经从外围见识过秦广王殿了，却仍是被这座高耸入云的碧瓦楼台所震撼！他仰头望去，只见那宝殿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就连蹲在屋脊上的神兽都雕刻得细致入微，威风凛凛。 跟着崔判官一路来到殿前，李望舒二人远远就见到殿门上嵌着的赤金门钉不知在哪里来的光线下折射出熠熠光泽。等到他们跨过白玉门槛的时候，李望舒心里忍不住想，虽然是神仙府邸，但这种奢华程度也是超乎想象，让人大开眼界了。 又往里走了一段，几人这才进到了内殿。殿里的青铜兽鼎香炉里正幽幽升起了袅袅香云。李望舒透过那香烟缭绕，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阎罗王大人。 原来是阎罗王听到了来人声音，正好抬起头看了过来。 李望舒一眼看过去，心里吃了一惊！这阎王倒是跟人间的影视作品或自己想象里的可怖形象大不一样。 他相貌端正，仪表堂堂。头戴五色玉石冕旒，一身用金线绣满祥纹的玄色宽袖长袍冕服，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威严。他面前摆着一张金丝楠木的矮案，案上左手边的位置搁着一柄色泽温润的牙笏，想来应该就是阎王本人的。 崔判官此时躬身快步向阎王的位置走了几步。正待开口之时，阎王已经站了起来。他绕过矮案，朝他随意的摆了摆手。崔判官也就不再多话，默默地在阎王身后站定。 “望舒小友身手了得，智勇双全，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顾筠此时还没有完全缓过来，身体仍然十分虚弱。李望舒才刚扶着她站稳，还没来得及向阎王行礼，就听到一个十分沉稳的声音朝自己这样开口说道。 他循声抬头。就见到阎王说完话，正站在台阶上看着自己。他神情虽然有些严肃，但眉宇间还是隐约透出了一抹温和。 第28章 会阎罗(上) 李望舒听了阎王大人这番夸赞，不禁有些赧然。他抬起手想抱拳行个礼，突然发现自己手上此时仍是紧紧握着那把七星剑，霎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方才那崔判官待自己一直十分友善，但自己刚经历一场险境，大概是太过紧张，甚至连剑都忘了收起来，竟是一直持着剑在与对方周旋。 发现这件事，李望舒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剑重新收回腰间。想来崔判官和阎王大人应该是体谅了自己的一番经历，所以没有在意。但自己既然已经发现了，也断然不能继续这样失礼。收好了剑，他这才重新抬手抱拳，“大人谬赞了！” 想了想，又跟着补充了一句，“望舒失礼了。” 而那阎王大人的目光却落在了李望舒腰间的七星剑上。他观察了一会儿，才抬头问道，“请问小友，张清霄跟你是什么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阎王大人眉宇间的那抹温和也不自觉地消散了。而且，尽管非常不明显，但李望舒仍是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很微妙的烦躁之色。仿佛张清霄这个名字，引起了阎罗王大人的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似地。 李望舒怔了一瞬。心道，不是吧，师父跟地府的过节竟然这么大吗？先前师父说他跟地府十王有过约定，有生之年不会再踏足地府…… 该不会，他以前还真的大闹过地府，闹到连阎王爷都烦他的程度了？ 那现在这就很尴尬了…… 毕竟自己这也算是在地府闹了一番，不仅打伤了好几个鬼差，甚至还在这里放了把火…… 这要是说出去，别人会不会以为他们师门有什么必须要闹一次地府的师门传承啊？而且，万一自己一说二人的师徒关系，这阎王爷当场翻脸怎么办？ 李望舒心里有些打鼓，他偷眼看了一眼面前一脸严肃等着自己回答的阎罗王大人，又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崔判官。 只见那崔判官在听到阎王的问话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又忙看了一眼自己的七星剑，看完之后落到自己身上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但那微妙与阎王的又不完全一样，好像还带着一丝想看自己热闹的神情。 这是什么情况？！李望舒觉得自己有些冒汗。心说师父，你以前到底是做了什么啊？能让这两位老神仙提个你的名字都是这副表情？我和顾筠还真的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吗？ 不过再仔细一想，看他们二位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李望舒一咬牙，硬着头皮答道：“实不相瞒，我前阵子刚刚拜入他的门下。张清霄是我师父。” 话一说完，李望舒就闭上嘴巴，等待那二人的反应。谁知那阎罗王和崔判官却根本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意思，只是露出一种“果然”的表情，很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我就是看小友的法剑十分眼熟，因此才多问了一句。原来真的是故人的徒弟。哈哈，小友不必在意。”阎王大人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李望舒的担忧，用非常随和的语气安慰了一句。 李望舒听了这话，心说，说是故人，恐怕也算不上什么很友好的那种故人。但既然阎王大人并不为此翻脸，那自己也乐得装个糊涂算了。因此只是笑了笑，点头应下。 “望舒小友此来的目的，我已经知晓。你稍等片刻。”语毕，阎王大人向跟在一旁的崔判官看了一眼。 崔判官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去了司房，取出生死簿迅速查找起来。一查之下，发现果不其然，那顾筠的阳寿确实未尽。只是不知什么缘故，被鬼差一并勾了下来。想来是之前一段时间地府的工作确实太过繁忙，才会一不小心出了这样的差错。 这样的差错对于他们这样的仙家来说可能只是个谈不上很大的失误，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却已经是天大的噩耗了。崔珏心下也不免汗颜。如果不是李望舒和张清霄全力挽救，顾筠这样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断送在这个差错里了。 他捧着生死簿快步回到先前所在的内殿，将手里的簿子呈到阎王面前。阎王大人看过之后心里也很快明白过来。 他面上显出了一抹愧色。转头向李望舒和顾筠说道，“我们已经查过了，顾筠你的阳寿确实未尽，本不该来地府这一遭。是我们的工作出了差错，我向你道歉！随后我会差人送你和望舒小友一起返回人间。你不必担心。” 这番话说完，李望舒和顾筠都沉默了。他们都没想到事情竟会有这样好的转折。原来顾筠是真的遭遇了她本不该这么早就遭遇的事情。 原本李望舒和张清霄只是在猜测，顾筠是遭逢意外生魂离体，或许还有救。他们看不到生死簿，只是凭着一点希望在拼命搏一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救了顾筠一条命！真的是好险！万一他们没有这样破釜沉舟的决心，顾筠可能就得在那枉死城磋磨掉她原本应有的余生了！ 一口气松下来，顾筠忽然有些支撑不住，身体猛然晃了一下。李望舒一直关注着顾筠的情况，见状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扶住了顾筠。 “你没事吧？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回去了！”李望舒急切的说道。 顾筠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将其吐了出来。才对在场众人笑了一下，“我没事。也多谢阎王大人和判官大人。” 顾筠心里其实也是百味杂陈。她有多庆幸，就有多愤怒。但她明白，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只是有时候，这犯错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更重要的是，眼下也不是多生事端的时候。不论是她，还是平白以身涉险来救自己的李望舒，都不能再在此地更多耽误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去！ “望…… ”阎王大人好像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刹住了话头。 他无意中瞥到了角落里一扇椭圆形的像是贴着金箔的镜子中显现的内容，立时愣在当场。 第29章 会阎罗(下) 名字虽然没喊完，但李望舒很清楚阎王大人原本应该是还有话交代自己，结果半路却突然停住。他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只好顺着对方的眼神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扇大半个穿衣镜大小的镜子。椭圆形。不好说是由青铜，或是什么别的材质制成的。镜面非常非常平整光滑，好像还贴着一层金箔一样，散发着很漂亮的光泽。 李望舒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得这至多算是个好看又值钱的镜子而已。而且它本来就立在那里，又不是突然出现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引起阎王大人那么大的反应。 他又疑惑的看了那镜子一眼，这次倒是被他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按理说那样光滑的镜面，就算不是玻璃的，照出个清晰的人影总该是没问题的。但是现在李望舒看过去，见到那镜面里却只是照出了一点自己模模糊糊的身影，连脸似乎都看得不甚清楚。这倒是奇了！ 其实自己原本所站的位置并不对着这面镜子，应该是刚才他冲过来扶住顾筠的时候才正好站到了正对着那面镜子的位置。 而阎王大人也正是看到了刚才自己在镜子里的身影才出现了这样的变化。李望舒心里推测，放在这种地方的镜子，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镜子。从阎王大人的反应来看，他从镜子里看到的也应该跟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大不相同。而且，很有可能，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是什么呢？阎王看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李望舒心里疑惑不已。 事情来得突然。一时间整个内殿里都安静下来，几乎是落针可闻的程度。崔判官看起来也有些不解，他来到阎王大人近前，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看之下，不由得也吃了一惊！他看了看阎罗王，又看向了李望舒。 此时，阎罗王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他几步就跨下了台阶，赤色的冕服下裳都随着他的动作翻飞起来。他疾步走到李望舒近前，又细细地打量起他的模样来。 李望舒不明所以，被他这动作搞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僵立在那里。 半晌，阎王大人眼睛里隐约闪出了一点晶莹的光。他嘴角一点一点勾起，终于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唉……” 他叹了口气，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一旁的崔判官也抿紧了嘴唇，默默垂了眼，并不多说什么。 “阎王大人，你们… 这是…… ？”李望舒忍不住出声问道。眼前的情形很显然与自己有关，但是他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一个小小的凡人，能与阎王老爷和判官大人有什么纠葛？ 谁知阎王大人却摆了摆手，“没事。只是想起了些旧事，是我失态了。望舒你不要介意。” 李望舒敏锐地发现，阎王对他的态度好像与先前有所不同。仿佛更加亲近，也更平等了些。他说不好是什么感觉。毕竟之前那二位对自己的态度也十分友善。但那友善更像是一个老神仙对凡人的平易近人。而此时阎王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一丝亲近，却有几分…… 仿佛是对着旧日故友才会有的态度一般。 “怎么可能！自己也是太敢想了吧！”李望舒立刻打消了那个念头，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还旧友呢，拜托怎么可能！自己直到前几天为止，都还是一个唯物主义，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地府这种东西的普通人呢。 “别是世界观短时间内被刷新了太多次，自己受了什么刺激吧哈哈哈。”李望舒转念又在心里吐槽自己道。不免有些好笑。 他摇了摇头，答道，“阎王大人客气了。我当然不会介意。” “那就好。”阎王大人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望舒啊，虽然我答应送你们返回人间，但我们还是得一码归一码。你刚才打伤了我们的几位鬼差，还放出欻火烧了我背阴山一带，这些事我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你需得了结此事才行。” 李望舒闻言，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其实我也不是故意那么做的，只是当时形势所迫，还望大人海涵。” 阎王大人微微一笑，说道，“这我们也能体谅，但是该有的赔偿你还是得付了才行。” 李望舒这下才是真的尴尬了！他此行是来救人的，身上除了符纸就只剩那柄七星剑了。现在阎王大人要他赔偿，他是真的掏遍全身也找不出一分钱来。毕竟…… 谁能想到来地府一趟还得花钱啊！ 他想了又想，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恐怕只有黑无常给自己的那块黑色的玉佩。但那也不是自己的东西，而且他也万万不想把黑白无常暴露出来，因此那玉佩是绝对不能拿出来的。 他活到二十几岁，也不是没过过穷日子。但为了钱窘迫到这样的程度，还真是前所未有。李望舒涨红了一张俊脸，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道，“那什么，我这次来身上也没带钱…… ” 说到一半，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要怎么说？自己先回去一趟，拿了钱再给他们送下来？就算他们愿意，自己回去之后拿的钱，他们地府能认吗？而且说到地府大概能用的钱…… 那自己回去之后给他们烧一点？这话好说也不好听啊！ “大人，不知道你们地府应该怎么赔偿？不如我们回去之后再按你们要求的来治办，您看行不行？”顾筠不愧是久经商场，她见李望舒尴尬的样子，立刻站出来接了话。 “可以。其实我只是跟望舒说一下有这件事而已。具体需要多少赔偿我会直接通知他的师父张真人。张真人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自有方法处理。小友不必担心。”阎王大人很是和善地看了看顾筠，回答道。 李望舒听了松了口气。心道，对不起了师父！徒弟欠的债还得麻烦您老人家来还。总之，等我回去，一定会折算成人民币还给您的！ 阎王大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朗声唤来一个太尉，又转身对着李望舒和顾筠说道：“望舒啊，你们二人不便在此久留。我这就差人送你们回去。此去之后，万务珍重。” 李望舒心有所感，认真地点头应下。 第30章 重返人间 离开阎罗王殿，那位打着引魂幡的太尉也不多话，只带着李望舒和顾筠两人一路赶往转轮王殿后的地府出口而去。 路过第八殿平等王殿的时候，顾筠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低声向李望舒问道，“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了，你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往后走呢？其实我们原路返回不是更熟悉些吗？” 李望舒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他也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当初师父教他返回路线的时候，首选的也是现在走的这条从转轮王殿后的出口回去的路。只是在最后顺带提了一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尽量不要顺原路返回。但是并没有说明理由。李望舒自己对这些事情更是知之甚少，因此现在面对顾筠的疑问，他根本就无法回答。 还是前面引路的太尉听到了这话，好心的回过头来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地府里就是这样的规矩，有去路，无来路。所以我们不能走原路返回。转轮王殿就是第十殿，我们很快就到了。” “哦，原来是这……”话还没说完，李望舒脑子里忽然响起“叮—— 叮—— 叮—— ”的循环往复的铃声。 他脸色一变，才猛地想起这件事！怪只怪之前情势太过曲折，他疲于应对，竟险些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是师父的三清铃音，它被第三次摇响，就是在提醒自己时间不多，迅速返回！ 李望舒想到这里，呼吸猛然一窒。他抬眼向前方望去，现在他们才刚刚接近第九殿的位置，都市王殿的巍峨身影此时才刚刚影影绰绰的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还好，剩下的距离不远了！”李望舒暗暗宽慰自己。 也是直到此时，李望舒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的体力已经被透支得相当厉害。他的双手双脚都已经在微微打颤，即便自己着意控制也根本无法控制的住。他的头也疼得像是要裂开一般，甚至好像连眼眶都连带着疼了起来。 只是刚才自己太过专注应付各种预料不到的局势，因而才忽略了自己身体发出的那些警告的讯号。 师父的三清铃这次响的时间比较久，不像第一次和第二次那样只是响了一声就停止。好在有这铃音的安抚，自己的疼痛似乎都暂时缓解了一些。 李望舒咬紧牙关，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忽略那些身体上的难受。没剩多少路了，他可以忍耐！ 只是没意识到时倒也还好，如今意识到了，他身上那些难受和疼痛却犹如跗骨之疽一样，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顾筠看出李望舒脸色不对，不由得担心的凑上来，“你没事吧？” 话是这样说，但谁都看得出李望舒绝不是没事的样子。她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伸出手搀住李望舒，两个人互相依靠着，跌跌撞撞往前赶路。 前方引路的太尉见了这情形，心里也大概明白了李望舒的情况。只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李望舒消耗太过，如今只能尽快返回人间好生将养才行。 他只能开口宽慰道：“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你在这里流连太久，消耗太过，但只要你及时回去，将养一番，应当是无事的。” 顾筠听了，一张俏脸都不自觉冷了下来。“应当无事”，那是不是也很有可能会有事？这句话并没有宽慰到她，反而让她更加忧心。她是绝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牵连上其他人的。不管李望舒之前那句欠她的是什么意思，也断无让他用命来还的道理。 “李望舒，你别忘了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回去的！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啊！等我们回去了，我请你吃大餐！” 李望舒闻言，只是勉力笑了笑，“好！组长你这，一顿肯定跑不了了，放，放心吧。” 自己的情况很不好，李望舒自己心里面清楚得很。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坚持住，因为事情尚未结束，他们还没有回到人间，躺在医院的顾筠还没有真的醒过来。现在，还远远不是他能倒下的时候！ 等他们终于咬着牙坚持走到一处柔和的金色混沌通道时，那打着引魂幡的太尉略略一躬身，“这里就是了。两位只需要穿过这处通道，即可重返人间。请恕在下不能远送了。” 李望舒和顾筠闻言，眉眼之间终于浮上一抹喜色。“多谢太尉大人！麻烦你了！” 两人说完话，提着一股劲，彼此搀扶着走进那团金色里。 不多时，两人终于一脚踏上了规规矩矩铺着青石板砖的小路。此时已是深夜，一阵夜风轻轻柔柔的吹拂过来。虽然已经是初夏的天气，但毕竟太晚了，那夜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气。 李望舒和顾筠精神一震！ 他们终于回来了！那凉风带着真实的人间气息，让久别的两人甚至有几分热泪盈眶的冲动！ 还不等他们多走几步，一个焦急的身影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二人的面前。顾筠吓了一跳，李望舒却在看清来人之后，终于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师父！”这声音里的喜悦已经溢于言表。 张清霄赶到近前，先是快速的看了一眼顾筠，轻轻点点头。眼神便立刻转向了李望舒。李望舒此时已经非常狼狈，他见了也不多废话，只立时拔掉手上一直攥着的药葫芦的塞子，倒出了一粒丹药。 “快！吃下去！”他把丹药喂给李望舒，紧接着又递上了一瓶矿泉水。 李望舒也不问是什么，他知道师父肯定是为他好的。丹药不算很大，他喝了一口水就把药咽了下去。一口不喝的时候还好，这一喝水，顿觉饥渴难耐，忍不住又猛灌了半瓶水下去，喝完才觉得缓过来不少。 一旁站着的两个人也不催他。直到他喝完了水，脸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大概是那丹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李望舒觉得整个人确实也开始精神了许多。 张清霄这才舒了口气，他开口对李望舒道，“望舒，顾筠的情况不能再拖，我现在就要带她去回魂，你还能坚持一下吗？” 李望舒神情瞬间认真起来，“当然可以，师父！” 第31章 活过来了! 深夜的住院部，理论上说除了医护人员和陪床家属之外，其他人都是进不去的。 当然，那只是理论上。 张清霄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他只是随手摸了一张符纸出来，安静地燃了。然后就带着顾筠和李望舒一路从侧门进到了顾筠的病房外。 顾筠虽然也是见识过世人所谓的“阴曹地府”的人了，但见到这种景象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位道长，你这是用的什么法术？这么厉害的吗？” 张清霄微微一哂，“嗐，不过是一种障眼法而已。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组长你不知道，我师父可厉害啦！这次下去救你，其实全靠我师父教我才行。不然我哪来的那个本事。”李望舒此时心情大好，忍不住对着顾筠吹起自己的师父来。 或者倒也不算是吹，毕竟他确实就是那么想的。自己的师父真的是个了不起的高人！不仅几次救过自己，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他速成教成了现在这样。这么普普通通的自己，居然都能下一趟地府，还带着顾筠平安的返回人间了！ 张清霄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这个徒弟实在是没办法。也就不再接话，只对着顾筠说道，“你生魂离体太久，靠你自己可能很难回去。所以现在我就要施法引导你的魂魄回到你的身体。你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到时候只要顺着指引跟着走就行了。等回到你的身体，你很快就会醒来。但那时你的身体情况还十分虚弱，还是需要再多住几天院调养一下。不要急着出院，记住了吗？” 顾筠听了这番交代，认真点了点头，“谢谢道长！我记住了！” “好，那就不多话了。我开始了。” 说完，张清霄取出三支短短的香点燃。又朝李望舒手一伸，“望舒，七星剑给我。” 李望舒听了，赶紧从腰间抽出那柄法剑，双手递到了张清霄面前。张清霄接了过来，打量一番，一抹诧异浮上眼睛。但他很快的眨了一下眼睛，那抹异色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又掏出了一张符纸，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此时，那张符纸突然在空中无火自燃起来。张清霄顺着那一团火光，翻手挽了一下剑花，轻巧的指向了病房里顾筠的身体位置。 他的动作极其优美流畅，大约已经做过成千上万次。李望舒心里不由得又羡慕又更加佩服起自己的师父来。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修行，总有一天，他也要像师父那样厉害！ 随着张清霄手上那柄七星剑的指向，一旁的顾筠忽然感到自己身体一轻，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一股非常柔和的力道牵引着她，让她整个人都飘飘荡荡地往病房里飞了过去。 直到顾筠的魂魄完全归位，张清霄才收了势。李望舒见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道，“师父，结束了吗？” 张清霄点点头，“嗯，她已经回去了，很快就会醒来。” 话音刚落不久，病床上的顾筠那双紧闭着的眼睛忽然快速地来回滚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张开了一丝缝隙。 她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挣扎着完全醒来。一睁眼，顾筠就感到自己的右手被握在一双温热的手里。她顺着感觉看过去，只见她的母亲正俯身趴在她的床边睡着。自己的手正被她的母亲牢牢握在手里。 那瞬间，顾筠很难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她真是百感交集，眼眶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一股说不清的东西哽在了自己胸口。 她轻轻地摇了摇自己的手，“妈。” 只是这一个动作，本来已经睡着了的顾筠妈妈霎时就惊醒了。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整个人都呆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筠筠……？”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不敢相信的疑惑。 “妈，我没事了。”顾筠本想用更健康，更有元气一点的声音回答。但一来她此时确实很虚弱，实在有心无力；二来，她哽在喉咙里的那点呜咽也让她不敢再多说，如果自己哭了，那她的妈妈会不会更加难过？ “筠筠！筠筠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顾筠妈妈终于反应了过来，整个人几乎要喜极而泣！她马上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然后立刻对顾筠说，“你爸爸也守了你几天了，今天让他回去睡觉了。我们轮班来着。你等等啊，妈妈这就给他打电话！” 听到呼叫的值班医生很快就赶到了病房，一瞬间原本安安静静的病房就热闹起来。医生护士看到已经昏迷了好几天的顾筠醒过来，也都非常高兴。一边给顾筠做检查，一边笑容满面的询问顾筠的情况。 他们之前已经给顾筠做完了能做的所有检查，却依然查不出病因，而顾筠也一直都昏迷不醒。医者仁心，这种事总是他们所不乐见的。 一时间，深夜里的病房喜气洋洋。顾筠妈妈正急着给她的丈夫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医院，他们的女儿终于醒过来了！ 检查完毕的医生开始对顾筠的妈妈说明情况，顾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还很虚弱，最好再多住几天院检查一下。过几天休养好了就能出院了。不过这次昏迷的原因还不清楚，以后也要记得不要太操劳，定期体检云云。 顾筠妈妈都一一应下，千恩万谢的送医生出去。 待这一阵兵荒马乱终于落下，顾筠努力侧过头，望向病房门外，但她现在已经看不到李望舒和他师父的影子。她不确定是因为刚才那位道长所施法术的原因让她现在已经看不到他们了，还是他们见事情了结已经悄悄走了。 她还是很想见见他们，用现在这个真正醒过来的身体，对他们说一声“谢谢”。 “嘟嘟”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顾筠吸了口气，伸出手去摸那个手机。虽然她现在的手还是略微有一点颤抖，但总算是顺利地把手机拿到手里了。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新款手机。她想起自己原来的那一个大概已经在当时自己晕倒在地上的时候摔坏了。 没有密码。她随手划开屏幕，看到一条新信息静静地躺在手机里。 “组长，你好好休养。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第32章 坐而论道 说是改天再去看顾筠，事实上，从那天晚上李望舒跟着师父张清霄回了四合院起，直到顾筠痊愈出院，李望舒都没能再去医院看望她。 原因很简单，因为李望舒自己的身体情况都很有些够呛。如果还强撑着再往医院跑，恐怕是还要在顾筠旁边加上一张床位才行。 这几天李望舒休养的那叫一个彻底。师父不仅每天都定时定点的拿出几粒丹药给他吃，还十分严格的控制了他的饮食，主打一个清淡有营养。嗯，就是太清淡了。清淡到李望舒每天看着眼前的饭菜已经生无可恋。 自己只是消耗太大，倒也不至于吃这种程度的病号餐吧？李望舒端着稀饭碗开始怀疑人生。说归说，吃还是要吃的。他端着碗呼呼啦啦的喝了一大口粥，下一秒眉头就拧成一个死结，嘴里的粥只差一点点就全吐了出来。 “师父，这粥也太苦了吧？”李望舒大为震撼。 张清霄不为所动，“只是加了一点参进去煮，给你补气的。你觉得这么苦，是因为你嘴巴里太苦。” 嘴巴苦不苦他是不知道，但是看着这碗必须要喝完的粥，李望舒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很苦。 张清霄瞥了眼垂头丧气的李望舒，几不可察的笑了一下。他指了指饭桌，说道，“快吃，吃完了为师还要给你讲讲正式入门之后的每日功课呢。” 一听还有正经事，李望舒也就不再折腾。他迅速坐直了身体，风卷残云的把自己那份病号餐迅速的消灭干净，又自觉的收拾好了碗筷，一并拿去厨房清洗干净。 做饭的时候他没沾手，但吃完饭要洗碗的自觉他还是有的。 李望舒虽然是在将养身体，但其实起的并不是很晚，或许是长期的上班作息已经让他养成了早起的生物钟。总之，待二人吃完早饭，又把琐事料理完，也不过才将将到了上午九点左右。 师徒二人转入内室，张清霄泡上一壶茶，开始给李望舒详细的讲解道教的起源与传承，以及现如今各个道派的活动情况。 李望舒听得入迷。此前他根本不知道原来修道还有这样多的学问。 说来惭愧，他以前一直觉得这不过只是一种宗教信仰。而所谓“宗教信仰”这种东西，某种程度上，或多或少都显得有些愚昧。 说是为了缓解自己对未知的恐惧也好，为了自己父母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也好，他一直是坚定的走在相信科学的道路上，对各种所谓的“宗教信仰”都嗤之以鼻。 哪怕他明明从小到大都能看到很多不合常理的东西。 那种坚持会不会其实也很“愚昧”呢？他已经见识到了很多原本他以为不存在的东西，其实都是真实存在着的。这个世界原来不是只有一套大众所熟知的秩序，现在越来越多的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原来的世界被彻底推翻，而崭新的世界还需要他重新去构建、去认知。 忙着去救人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但现在有了时间，有了契机，他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个问题。坦率说，这个重新构建的过程，确实让人很迷惑，甚至会怀疑过去的自己，怀疑一切自己原以为已经了解的事情。 李望舒握着茶杯，整个人都陷入沉思。 “其实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不是彼此割裂的。一件事存在，并不代表另一件事是不存在的。有了一套秩序，也可以同时存在另一套、甚至另几套秩序。没有谁对谁错。人也好，物也好，我们彼此独立，又彼此依存。我们自成体系，又互相影响。望舒啊，你可明白？” 张清霄看着陷入了自己思考而不自觉露出许多困惑的李望舒，心下了然。他这个徒弟其实天资聪颖，冰雪聪明。只是朝夕之间，面对的变化太过剧烈，一时才无法转过弯来。年纪大了，他不忍看李望舒被自己的思维困住，还是忍不住出言提点。 张清霄一番话说完，李望舒就怔在了那里。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很透亮的眼睛里原本正弥漫着浓浓的困惑，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听完了张清霄的话，他又思考了好半晌，终于有一点光，在那双眼睛里重新一点一点的透了出来。 孺子可教！张清霄看着那点光，心里十分欣慰。 “只是师父，我原本的世界观是相信科学。如今却突然有这么多与我原本的观念相悖的东西出现，我…… 我只是有些不适应。嗯，确实也有些困惑。但师父你刚才说得对，我也会好好消化的。”李望舒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其实也并不相悖啊。”张清霄很和蔼的继续说道。 李望舒闻言有些不解。 张清霄笑了笑，“比如道医治病救人，是不是用的千百年来始终传承发展的医术，是不是一种科学？又比如我们每天练功，就算是蹲个马步，是不是要注意开胯，还要注意膝盖的方向。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的身体不受到运动伤害。练功这种事，说起来不也是好像也挺玄学的，但细究起来，其实是不是也很讲究科学？” 李望舒被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像确实很有道理。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至于你看到的那些所谓‘与你原本观念相悖’的部分，其实你也不能说它们不科学。只是现在你所谓的‘科学’还暂时没有办法完全解释清楚而已。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我们彼此独立，又彼此依存。或许未来有一天，你也可以用量子力学来解释地府的存在也说不定呢。” 李望舒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吐槽居然能从师父这种道士嘴巴里听到量子力学这玩意儿；还是附和一句不愧是师父，你说的好有道理！ 或许自己确实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去消化现下这一切。但不管怎么说，师父这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他已经很明确的接收到了！ 李望舒心里久违的感到了一种温热，那温热暖得他连眼眶都发热起来。这样的爱护他多少年没感受过了？大概，从他九岁那年起吧。 他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嗯，师父，你说的对！” 第33章 傻徒弟 “所以，现如今传承下来更常见的，就是正一派和全真派了。正一和全真虽然都是我们道家的大门派，彼此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 比如，正一派现存在我国南方地区更多，修行方式重心在符箓斋醮，攘灾祈福等等；而全真则不同，全真派传人在我国北方地区更多一点，而且注重内修，像是修炼内丹，提升自身的心性修为等等。 而且正一派可以在家修行，也不必遵守清规戒律，其实日常与普通人的区别也不是特别大。但全真派基本都是要出家清修，住在道观里，并且遵守各种戒律的。” 张清霄还在有条有理的向李望舒详细讲解现存的大门派的风格与不同。李望舒听到这里，心里却忽然一动。师父刚才讲过，正一派的开山祖师就是张道陵，张天师。而师父姓张，那是不是说明，师父是正一派的传人？ 思及此，李望舒心里免不了有些小小的雀跃。 如果师父真的是正一派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虽然他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好生修行了没错，但如果现在告诉自己，其实他不必出家，也不需要严格的遵守清规戒律…… 那换谁都会高兴的吧！毕竟这万丈红尘，对普通人而言，一时之间确实还是很难全部割舍的。别的还能不提，但就说要是让他从此吃饭沾不得一点荤腥…… 讲真的，他已经在心里流泪了。 罪过罪过。李望舒心里难免有些惭愧。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贪图口腹之欲，心志不坚，修为不够啊！ 虽然如此，但该问的还得问…… 李望舒清了清嗓子，向张清霄问道，“师父，你姓张，那是不是说你是正一派的啊？” 张清霄听了这话，看着李望舒也不说话，只神秘莫测的笑了一下。 李望舒立时有些窘迫。他暗忖，该不会是师父已经看透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吧？那可真是太丢人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巧了不是，其实为师曾师承全真。当年也是住观修行过几年的。”张清霄慢悠悠的开口道。 李望舒一下就有些垂头丧气起来。搞了半天，看来这个家他还是出定了。罢了罢了。正好全真派是要修炼心性的，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心性确实还需要好生修炼修炼才行！ 张清霄眼看着李望舒的表情生动的变化，真是一波三折，差点笑出了声。眼前这个人，这辈子也算经受了许多苦难，却还能保有几分这样小孩子的天然模样，倒是真的十分难得。 “不过你说得对，为师确实是正一传人。” “啊？”李望舒闻言张大了嘴。什么情况？不是刚刚才说他曾师承全真吗？李望舒满头都是问号。 “怎么，不是刚刚才教过你，这个世界不是非此即彼的？正一有正一的优势，全真也有全真的长处，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其实这样不同派别的弟子，在自己修行的路上再互相拜师学艺的事情是很常见的。”张清霄好心的解释道。 “……师父，你…刚才是在故意逗我呢吧！” “嗐呀，看破不说破嘛！”张清霄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李望舒被噎的无话可说。他师父确实是个高人没错，就是怎么有时候总有点老顽童那架势呢？看他年纪轻轻，仪表堂堂，也不到人家说老小孩、老小孩的年纪呀！ 张清霄笑够了，就收敛了神色，接着很严肃地继续跟李望舒说下去，“你拜入我门下，前段时间情况特殊，因此还没有正式开始修行，所以很多事情并不清楚。今天我先告诉你一遍，等过几天你将养好了，就需得按我定下的规矩来了。明白吗？” 李望舒也跟着正经起来，听完师父的话，他认真的点点头，“明白。” “很好。”张清霄很满意的眯起眼睛，“日后你开始修行，我们的作息是这样的。 早上七点开始我们做早课，八点早课结束。八点半吃早饭。吃完早饭，你就要开始学习诵经、符咒、丹药等知识。 中午十二点吃饭。 下午两点开始练功，你筋骨不错，就是开蒙太晚，所以肯定要多吃点苦头才能练出点样子来。 晚上七点我们吃晚饭。吃完之后是休息时间，也可以搞点卫生什么的，看你自己安排。九点我们做晚课，十点结束。结束之后就没别的安排了，你要是想玩就去玩。总之，只要不耽误第二天的日程，我其实都无所谓。 此外，日常的卫生也好，做饭也好，我们都是轮流来做的，轮到你的时候日程上会有轻微调整，到时候做两次你应该就能很快适应。平时如果有事需要外出，需要提前跟我说清楚。记住了吗？” 李望舒其实已经有点呆住了。说实话，他之前有预料到修行的日子肯定不会轻松，自己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但这个日程安排仿佛一秒回到他还是高中生的时期，眼前的师父也突然变得好像他高中的班主任一样。他此前完全没想到原来修行的日子竟然是这样的，一时之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张了张嘴，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张清霄见状问道。 犹豫。 这要怎么说。 说他这个麻木的打工人现在直接一秒梦回高中，所以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肯定不太合适吧…… 李望舒轻轻咳了一声，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没想到…… 就，好像，网上那些小说不是这么写的…… ” 他话没说完，表达的也有点不清楚，自己刚说完就觉得这番话实在是蠢得很离谱。 果不其然，张清霄笑眯眯地用一种很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但李望舒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表情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然后他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说道，“傻徒弟，小说都是骗人的。” 真实。且扎心。 李望舒心里泪流满面，忍不住再一次痛斥自己的愚蠢。 第34章 朋友 又见到顾筠，已经是她出院的一周之后。 说来惭愧，这次见面也并不是李望舒主动履约去看望她，而是顾筠先发来信息约他的。她说自己现在身体已经基本恢复的差不多了，如果李望舒有空的话，想请他吃顿饭。 李望舒看着信息感到几分不好意思。去救顾筠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事，哪里还值得人家特意来感谢自己。但有些话还是需要跟顾筠解释清楚的。当时情势太紧急，没办法花时间在解释这些前因后果上，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他还欠顾筠一个解释。 考虑了一会儿，李望舒跟顾筠约好了见面的时间。然而顾筠请吃饭的决心实在坚定，李望舒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讨价还价半天，最终才拍板了一家重庆老火锅。 到了约定那天，李望舒提前了五分钟就到了火锅店。他一边拿着手机往店里走，一边给顾筠发消息。 “组长，我到了。” “你往里走，左手靠窗的那一条，倒数第二桌就是。” 李望舒看到信息脚步一顿，他一下子有点懵。什么意思，顾筠难道已经到了？他目光一抬，再次确认了一下手机顶端显示的时间。现在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差四分钟。 虽然自己没有迟到，但顾筠竟然比他还早到，也不知道等了他多久。这就有点尴尬了。他赶紧顺着顾筠微信上指的路迅速找过去。 火锅店其实也不是很大，他又走了十几步，目光往窗边的那几张桌子梭巡。一下子，他就看到顾筠笑着朝他招手。 她在面朝大门那边坐着，正好能看到进店的各色人群。快到中午了，太阳灿烂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顾筠乌黑的头发上，晕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泽。 她看起来气色很好！李望舒很轻的舒了口气。他跟顾筠一直断断续续在联系，自然知道她身体基本已经康复。可现如今真的亲眼看到，他的一颗心好像才真的能安稳的落回肚子里。 “说好要请你吃大餐的，结果你非要跑来吃火锅，真是不会把握机会！”李望舒一落座，顾筠就笑着调侃他。她眉眼都飞扬着笑意，非常爽朗。 “嗐，火锅这么好吃，不比什么大餐强啊。”李望舒也笑了起来。 “你身体好点了吗？” “你身体怎么样？”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问出了差不多的话。 顾筠先一步反应过来，“如你所见，我已经恢复好啦！你呢？那时候你状况差成那样，我后来一直很担心。” 李望舒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这几天也一直在好好调养。师父也一日三餐的给我补，再补下去我都快流鼻血了。”说完，他又笑了一下，“就是吃的太清淡了，受不了受不了，难得今天能出来吃火锅，我可要趁机吃个够本！” 顾筠听了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说，“好，那就放开吃。我请客。” 说完，也不等李望舒动手，就把几盘牛肉推进锅里。 火锅早就已经煮开了，此时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顾筠把牛肉推下去，热气一下被压住不少，锅子这才安静了下来。 “其实组长，你真的不用特意谢我……”李望舒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要及早把话说清楚才行。 那么，从哪里开始呢？他有一点为难。想了想，如果要让顾筠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还是得从头说起更好吧。 于是，李望舒简单的叙述起了他的童年，他遇到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把那些事情大概讲完，他才详细地对顾筠讲起了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的经历，以及第二天他在公司遇到的那个魍魉。一直到说完顾筠机缘巧合挡下了那个魍魉对自己的攻击，才会导致她生魂离体，遭遇了那些她原本不应该遇到的事情。 李望舒讲述那一切的声音不大，但讲到最后，他的声线已经干涩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其实他是有点恐惧的，他不知道顾筠听完这一切会怎么看待他。过去自己曾经忍耐过的那些鄙夷或者白眼，此时都生动的浮现在了脑海里，历历在目。 他漫长的讲述终于落下帷幕。李望舒感到自己的嘴唇在非常非常轻微的颤抖。他始终低垂着的眼睛此时也重若千钧，根本没办法抬起来去看一看顾筠的反应。 曾经他没有给别人带去任何麻烦的时候，别人尚且那样厌恶他。而顾筠，甚至真的差点被他害死，她的魂魄可能会被困在枉死城里，日日消磨，直到几十年后她的阳寿耗尽。这样可怕的际遇，顾筠真的会原谅自己吗？李望舒根本不敢再想。 饭桌上一时之间静得只能听见火锅汤底被煮沸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在他讲述的过程中，顾筠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很安静很专注的听着。 李望舒听着锅子里滚开的咕嘟咕嘟的声音，只觉得此刻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住了。全世界只有那只锅子还在无忧无虑的唱着歌。而自己，好像已经快要窒息。 突然，一筷子牛肉被夹到了自己碗里。 “快吃！牛肉都要老了。”是顾筠的声音，用很平常的语气这样说道。 李望舒猛地抬头看过去，只见到顾筠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他早就说过，顾筠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人。那双眼睛里此刻却没有他预想的愤怒和仇恨，只是很平常的看着自己，用一如既往的态度让自己赶快捞牛肉吃。 顾筠把公筷搁在锅子的边缘，很无奈的笑了一下，“都过去了不是吗。而且说到底，也有我自己赶的太不巧了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你都豁出命来救我了，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空气陡然重新流动起来！ “组长…… ”李望舒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顾筠的态度是他此前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的。 “好啦好啦，那就算我们扯平好了！”顾筠大喇喇地笑起来，“而且我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了。上次还听你说你准备辞职啦，那我也不是你的组长了。现在我们怎么着也算朋友了吧。朋友之间，就不要再说那些客气的话了。” “朋友……”李望舒咀嚼着这个久违的词汇，终于笑了起来。压在他心头许久的重负此时也终于得以消散。 “嗯，朋友！” 第35章 被跟踪了! 吃完饭出来，时间不过才刚到下午两点左右。两个人说好下次有空再约，顾筠就朝他挥挥手先离开了。 李望舒脑子里还延迟的想着刚才吃饭时，顾筠好奇的问了他许多关于他那些“神奇的法术”。其实李望舒自己现在连半桶水都算不上，根本也解答不了什么疑问，无奈之下只好把他知道的部分磕磕巴巴的讲了。 顾筠却惊讶地连眼睛都睁大了，连声夸他厉害。后来还笑着说，没想到她还能认识一个真·大师，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她可不会跟李望舒客气的。 李望舒不由得苦笑。自己算什么大师啊！ 他一边想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潦草的纸鹤。按照原先的方法把纸鹤放飞，让它在前面带路。区别是，那天他准备登门拜师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目的地，那只纸鹤才飞起来。而现在，他只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只纸鹤便已经稳稳地盘旋在了半空中。 李望舒惊讶地挑了挑眉。一时拿不准这到底是师父给的纸鹤有区别呢，还是自己练了几天功、本事真的变大了那么一点？他笑着摇了摇头，肯定还是纸鹤的区别吧。哪能真的随便练几天就进步这么大，难道自己还真的是什么根骨奇佳的修道奇才不成？！ 算了吧！他这辈子，还从来没体验过主角光环呢。 不过话说回来，李望舒看了看眼前轻飘飘飞着引路的纸鹤，还是不免有些莫名其妙起来。这只纸鹤是他临出门的时候师父特意追出来塞到自己口袋里的。他当时很迷惑，按理说自己也搬过来好几天了，虽说前几次出门往返都是跟师父同行的，但也不至于不记路到这个程度吧？ 李望舒记得他当时很迷惑的对师父说，“师父，没关系的。我记得路怎么走。” 而张清霄只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神秘地对他一笑，说道：“你带着吧。待会儿要回来的时候把它放出来引路。” 李望舒歪了歪头，流露出一点不解。 “赶紧的，你再不走就迟到了！”张清霄很嫌弃似的摆摆手赶了赶他。 好吧，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他也就不再发问，只闷头出了门。别的不说，但他如果再耽误下去，确实是会迟到。一想到吃饭还要让人家女孩子等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了不了，还是走快一点吧！ 虽然后来，他确实没迟到。但众所周知，顾筠也确实早就在等他了。 李望舒收回思绪，师父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实在好奇，待会儿回去再问问他不就行了。这么一想，李望舒顿觉烦恼一扫而空。连午后的艳阳都变得分外可爱起来。 他随口哼了几句连他自己都想不起名字来的流行歌曲，是在哪里听到的来着？他漫不经心的琢磨了一下，大概是抖音吧？然后察觉到自己哼来哼去都是重复的那几句，无论如何都接不出剩下的部分，不由得吐槽起抖音的洗脑神曲真是害人不浅！ 突然，毫无预兆的，李望舒猛打了个激灵，连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 此时他刚刚转过一个弯，绕到了青石板砖的小道上。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他停下脚步，忍着汗毛倒竖的不适感谨慎地回头查看。 没有人。 不仅没有任何人类的踪迹，连个有活气儿的生物都看不见。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感觉太过强烈，或许连李望舒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他自己弄错了。刚才一定有人在跟着他！甚至或许离他并不太远！他绝对没有搞错！ 是谁呢？谁在跟着他？ 李望舒仔细思考起来。有一口气渐渐地沉到了丹田里，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得越来越快。但自己的脑子，却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他凝起神，全神贯注的重新用目光仔细搜索起来。 不会是“人”。 一般人类不会给人那样强烈的被威胁感。 结合自己近来的遭遇，李望舒一下子就想到，会不会，是那个魍魉？！ 上次在公司里它一击不成，未必死心。后来，自己为了顾筠的事情，几乎都是跟师父一起进出。从地府回来之后，他因为要调养身体，更是一直呆在师父的四合院里，几乎没有出门的时候。 其实上次交手就看得出来，那个妖怪有些忌惮师父。有师父在，那妖怪可能不敢轻易现身。而今天难得自己在外面落了单，被它找上的可能性自然就大了许多。 这可真是棘手！李望舒皱了皱眉头。他脸上不显，心里却暗骂了一声晦气！这些东西怎么就这么没完没了，纠缠不休！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那些玩意儿随便哪个都比自己强大太多了，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能被那些东西一直惦记的呢？ 这也就算了，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他这趟出门不过是见个朋友，压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现在自己身上除了手机、钥匙、餐巾纸，真可谓两手空空，要啥啥没有！ 李望舒暗暗发誓，下次再出门，就算不找师傅借他的七星剑，再怎么样也得带它个十张八张符纸！那种赤手空拳硬刚妖怪的事情他是绝对不想再干了！ 敌不动我不动。李望舒气场全开，全神戒备的站在原地，一双眸子鹰一般的四处梭巡。 不管是不是上次那个魍魉，总之，那东西现在应该还没有走。只是，不知道它距离自己有多远，也不知道它是出于什么原因，竟迟迟没有进攻。 其实李望舒现在进退维谷。他此刻什么法器都没有，甚至找不到那妖怪藏身的地方，自然无法主动进攻占得先机；但他也不能转身逃跑，一旦露了怯，难保不会被对方乘胜追击。他现在功夫有限，如果背后空门大开，一旦遇袭，那可真是神仙难救！ “望舒，回家了。” 张清霄温和的声音突然在李望舒背后响起。 这一句话声音原也不大。只是他出现的太过突然，让人毫无防备。 在这条连空气都紧绷着的青砖小道上，这一声陡然出现，对于沉默对峙着的李望舒和那个妖怪而言，都不啻于凭空炸下的一道惊雷！ 第36章 原来我真的是天才?! 那种被盯上的感觉骤然消失！李望舒感觉自己身上猛地一轻，不由得松了口气。 “师父！”李望舒转回身叫了一声。 张清霄一如往常一般笑眯眯地应下，接着说道，“走吧望舒，我们回家了。” 只是他转身的时候，目光遥遥往一个方向射了过去，裹挟着万千威压，令人不敢直视。 距他们五百米开外，有一团裹着灰色雾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街角。 李望舒脚步一停。好像消失了，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魍魉的气息。 “唉。”张清霄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已经走了，你不必担心。”说着，他推开了四合院的大门。 “师父，是上次那个魍魉吗？”李望舒也不多废话，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是。” 张清霄答完，用一种不知是欣慰还是忧虑，或者兼而有之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小徒弟。 “它应该已经蹲守你很久了，难得你今天落了单。它难免就有些蠢蠢欲动。” 果然跟自己之前所猜测的一样。李望舒也有些无奈，“那它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纠缠不休啊？我能有什么值得那种大妖怪惦记的？真是服了。” 这几句其实无非也就是李望舒随口的抱怨。他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想到真的能问出个什么缘由来。毕竟，他从小开始就一直遇见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了，早已经见怪不怪，或许自己的体质就是容易招惹那些东西的吧。他叹了口气。 话音一落，却又想起了师父刚才的话，不由奇怪道，“咦？那它刚才为什么一直没有袭击我？我身上什么都没带，真打起来，肯定干不过他。” 张清霄闻言，目光霎时变得深沉。他幽幽开口道，“望舒，你知道刚才那个魍魉离你有多远吗？” 李望舒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不太远。或者说，应该挺近的。它盯上我的时候，我的感觉特别强烈。那种，危险的感觉……” 说着，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臂。刚才回忆起被那魍魉窥视的感觉时，自己的手臂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感觉着实很糟糕。危险，寒冷，黏腻，让人恶心。 张清霄却笑了笑，然后用一种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说道：“它离你最起码有五百米。” 李望舒惊讶地张大了嘴。 “五百米？！那么远？那我怎么感觉那东西就在附近呢？我有这么厉害？！”李望舒心里一瞬间弹出了满屏的弹幕。 张清霄满意的点点头，“你确实很厉害！这样的神识范围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甚至连你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看来这段时间的修炼，你确实用功，进步很大！” “哈？”李望舒听了这话，惊得更厉害了。 张清霄拍了拍李望舒的肩膀。又接着说道，“你隔了那么远就发现了那魍魉的踪迹，它心里大概很是有些疑虑，所以才不敢贸然动手。魍魉的性格确实就是这样，十分的小心谨慎，心思也非常深沉，还偏执得很。就算放在妖界里，也是很烦人的那种！” 说完，忍不住流露出一点嫌弃的神色。 “就是说，就算努力修炼，但这也没多长时间，就可以这么厉害的吗…… ？”李望舒有点反应不过来。 张清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最开始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天资聪颖，骨骼清奇，而且你悟性也很高！如今你入了门，又认真修炼，比起常人，自然一日千里。” 李望舒麻木的闭上嘴。一直张着嘴的样子实在是太蠢了，再怎么说，他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 可转念又一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师父，我竟然是真的很有天赋吗？” 张清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李望舒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其实我一直以为这是师父爱徒心切，说的客套话…… 毕竟，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也没觉得有哪里特别特殊……” 话音还没落，就看到张清霄奇怪的眼神，忙不迭补充道，“除了有天眼之外。” “唉。”张清霄又叹了口气。他都没想到自己今天能叹这么多气。 “当初你第一次登门，是那纸鹤一路飞着引你来的对吧？”张清霄循循善诱道。 “是啊。”李望舒疑惑不解。 “当初我给你的纸鹤，除了能保你平安之外，更有一重测试作用。你若想来找我，必然需要催动纸鹤。从这里，就能分辨出你的天资能力。一般的人，就算多次默念我的道号，可能也只能做到让那符纸摊开，显现出上面一个朱色的地址来。那个地址只能走到你途经的城隍庙附近，并不能直接来到这里。” 张清霄顿了一下，“而你，在全无基础的前提下，能直接催动纸鹤飞起，一路引着你走过我先后布下的奇门遁甲和围在院子附近的结界，直接来到我的门前。这么多年了，除了你之外，也只有当年你的师兄做到过。” 李望舒已经完全愣住了。他完全没想过，那只潦草的纸鹤里竟还有这么大的学问，而且原来在自己还未登门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师父的考验。 原来他真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倒霉蛋。 原来他真的很有天赋。 原来是他自己真的一直把自己看得太轻。 李望舒的嘴角一点一点勾起来。他眼睛里的光芒，也一点一点，愈加明亮。 张清霄见状，很高兴的点点头。忽然，他猝不及防地发问：“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敢让你一个人去地府救人？” 被这样猛的一问，李望舒瞠目结舌。他讷讷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师父，你之前，不是说因为这是我的因果…… 而且你跟人结了梁子…… 去不了嘛……” 张清霄一听，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他瞪着眼睛骂道：“废话！说是那么说没错，但如果不是我认为你有这个本事，我肯定不会随便让你下去啊！你以为为师是那么草菅人命的人吗？！” 李望舒被吼得一耸肩，立刻换上一副赔笑的嘴脸，“哎呀师父，我当然不会那么想啦。我知道师父肯定是相信我才那么决定的！” “哼！”张清霄哼哼两声，决定还是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再跟小辈计较。 第37章 四合院的秘密 一直到师徒二人回到厅里，张清霄喝完了两盏茶，他才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殷勤陪着的李望舒，满意的哼了一声。 其实张清霄并没有真的生气。 一开始他得知原来李望舒压根不明白他自己的天赋和能力，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因为听了自己的话就敢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单枪匹马下地府去冒险，他确实很惊讶，也确实有些来气。但随之而来的，其实是更多的担心。 这孩子心思也太单纯了！ 他们二人其实相识也不算很久，但是他就可以凭着自己的道义和对师父的信任，敢只身去冒这么大的险。这份赤诚确实很有故人之姿。诚然也让人欣慰。可是，这样赤诚的心在这样的世道上，并不是一定能得到同样的回报。 不仅如此，这份善良和赤诚，难保不会被利用，被伤害。他的一片真心，一旦用错了对象，说不定只会换来刺向他心口的利刃。这教人如何不担忧呢！ 张清霄看着身边这个怕自己生气而一直陪着笑的小孩子，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修道之人，求的是问心无愧。只要俯仰无愧于天地，本来就不该去忧虑什么回报。自己修行了这么多年，如今却还陷入这样的困扰，着实不该！ 况且，命数天定。他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 “好了。不逗你了，为师真的没有生气。”张清霄很温和的对李望舒笑了笑。 李望舒松了口气。他是真心信任师父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有点本事，但他总是相信，他的师父绝不会害他。他绝对没有认为师父是那种草菅人命的脾气！如果师父这样几次三番的救自己，还教自己怎么救顾筠，到头来却被误会自己是那样想他的，那他该多失望啊！李望舒这一生，没几个对他很好的人，如今难得又多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对方失望！ 师徒俩各怀心事，却在此刻各自和解，暂且放下。 “对了，师父，你刚才说什么奇门遁甲，什么结界？”李望舒没忘记刚才自己听到的内容。他只是个年轻人，还是个从小就很喜欢看武侠小说，向往那些大英雄风云际会的年轻人。现在听到这种熟悉又陌生的词汇，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张清霄很轻的笑了一下，带出了一点点得意。“你每次从外面回来，没发现绕过城隍庙之后，拐进来的街道环境跟平时你常见的市区很不一样吗？” 李望舒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答道：“是有点不一样。这附近都是青石板砖的小道，看着特别古色古香的。明明是市中心，但是又特别安……静…… ？” 说着说着，李望舒仿佛意识到什么，话音逐渐消失。 “没错！那是因为我们这个院子其实并不是真实存在在这里的。唔，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并不是完全真实存在在这里的。你可以简单粗暴的理解为，在原本就有的房子上设立了一个结界，从结界里可以进入这个院子，不然是看不到的。” 李望舒觉得自己脑子一下有点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心说：“什么情况？这种仿佛是小说情节的设定是怎么回事？！也太不科学了吧！这居然是能真实存在的吗！但是也太厉害了吧！” 张清霄也不等他给出什么反应，接着讲道，“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在房子外面设置了一点比较简单的奇门遁甲。一般人就没办法来到我们房子的附近，避免了一些误入的情况发生。这样一来，不仅安静，更加安全。你看那个魍魉就进不来，只能远远蹲在外面盯着你吧。” 这种隐隐约约的炫耀是怎么回事？！连魍魉那种等级的妖怪都进不来还能叫“比较简单”的奇门遁甲和结界吗？而且，被一只魍魉盯上这种事为什么能讲得这么轻松啊师父！你不把那种东西放在眼里，但是我可没那个本事啊！ 李望舒觉得自己心好累，他默默扶额。 想问的事情还有许多，李望舒张了张嘴，脑子里飞速捋了一遍，决定还是一件一件问。 “师父，你说到那个魍魉，我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好？”李望舒虚心求教。 这件事还是要尽快解决比较稳妥。不然就跟在身边放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炸弹似的，让人连睡觉都不安稳。 张清霄沉默了一下，才斟酌着开口，“你现在去打，可能未必打得过。我看过了，那魍魉有些道行，跟你在地府里交手的那几个小鬼差可不在一个等级。按理说，还是那句老话，这是你自己的因果，如果你能自己收了它，肯定是最好的。这是积功德的好事情。对了，你以后也要多做善事，多积功德。这对你很重要！” 说完，他又停顿了一下。“但是你也不要担心，如果真的危及你生命安全，为师一定会救你的！” 张清霄又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还没有说完。但不知什么原因，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什么。 李望舒不知道师父后来到底想说什么，但既然师父选择现在不说，那肯定有他的理由。也就不再追问，只继续问道，“那师父，我以后进进出出怎么办？一直放纸鹤吗？” 张清霄听了这话，像是忽然才想起来似地，他一拍脑门儿，“忘记了忘记了。来来来，我这就教你！” 说完，就把如何走过奇门遁甲，如何打开结界的窍门一一说给了李望舒。其实这一套方法非常复杂，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记忆力真的就是特别好，师父才说完一遍，李望舒就已经清清楚楚的全部记住了。 不仅如此，他的脑子里现在对这座四合院以及周围的地形地势都清晰地仿佛能看到一张立体图纸一样，了解的非常透彻。 张清霄十分满意的样子，不禁说道，“真是孺子可教！既然如此，为师明天就开始传授你奇门遁甲的知识吧。这可是一门艰深的学问，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38章 秘密 听到师父要教自己奇门遁甲，就算他老人家不特别说明，自小看过许多武侠小说的李望舒也明白，这可不是一般人就能随便学会的东西。当即点头，十分认真的应了下来。 “还好从小我学习能力就不错，记忆力也好，明天学起来，应该不会太丢脸吧！”李望舒暗暗盘算道。 突然，他脑子里电光火石想起了前阵子在地府时，自己仗着记忆力好，曾强行将奈何桥畔三生石上的篆刻背了下来。但是自己回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时间隔了太久，还是因为毕竟不是认识的文字，他事后再回想，竟只能模模糊糊的想起一点形状，更仔细的就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他总觉得那些文字应该与自己有关。再想起在地府里最后与阎王大人道别时，他那略显奇怪的态度。李望舒皱了皱眉头，直觉这件事还是要弄清楚比较好。 不知道如果问问师父，他会不会多少知道一点？想到这里，李望舒开始把自己在地府时的经历，还有自己看到的那些文字，直到最后与阎王大人的会面，都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的说与张清霄听了。 末了，他试探着问道，“师父，你知不知道三生石上那些字到底是什么内容啊？而且阎王大人最后的态度真的蛮奇怪的，倒也不是什么不好的感觉，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就好像是…… 他曾经认识我？” 李望舒说到最后，声音充满了疑惑。显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张清霄沉默了很久，他没有看李望舒，也没有回答。 “啊差点忘了！师父，我刚想起来，阎王大人说要我们赔偿的那个事，他找你了吗？”说完，李望舒差点咬了自己舌头，这话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当时他说他会单独跟你商量来着。”李望舒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 张清霄摇了摇头，“还没呢。估计他们现在也忙。我心里大概也有数，你就不用操那些心了。” 李望舒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 张清霄看了一眼时间，突然朝他勾了勾手指，打断他道：“现在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李望舒果然上钩，“什么？” 他兴致勃勃的凑上来，想听听看是什么好消息。 张清霄很神秘地笑了一下，才慢悠悠的说：“时候不早啦，今天轮到你做饭！” “哈？！”李望舒无语了，“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这对师父我来说，可不就是好消息嘛！”张清霄理直气壮地扬了扬头，“快点快点！肚子不饿啦？” 李望舒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 他没有看到，他的师父看着他的背影，立时就没了笑容，只剩下眼里深深地忧虑，怎么都无法散去。 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忧。老祖宗的话真的非常有道理。 李望舒此时还不知道师父心里那些关于他的深切的担忧。他只是开开心心地在这座被结界护卫着的四合院里日复一日的修行。好在他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爱凑热闹的性格，因此也完全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什么枯燥乏味之处。 张清霄很满意于小徒弟年纪轻轻，却很能沉得下心来的性子。于是在教导他的时候就更加尽心尽力，毫不藏私。师徒两个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没有分毫俗世挂碍的神仙日子。 转眼月余。 这天，张清霄在用过早饭之后，喊住了正要去收拾碗筷的李望舒。他也没多言语，只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用红绳串着的羊脂白玉的玉佩，将它递给了李望舒。 李望舒有些不解，但还是伸出双手将玉佩接了过来。 那枚玉佩通体都是一种带着油润光泽的白，仔细观瞧能看出来那白色里隐隐约约泛着一点很轻微的暖黄。 玉佩拿到手里，只感觉触手温润光滑，非常非常细腻。这还不止，那玉佩是双面雕花的。那雕工之精妙，即便是纯外行，看了都会赞一句巧夺天工。 只是李望舒看不出这雕的到底是什么？不是平时常见的各位菩萨或者生肖属相，也不是什么梅兰竹菊、荷花锦鲤。硬要说的话，倒更像是自己正在学习的那些画在符纸上的纹样。 是什么符咒呢？李望舒暗暗汗颜自己的才疏学浅。他现在两眼一抹黑，根本认不出来。脑子里一边思索着，手上也不停，一边将那玉佩又来回翻了个面。 咦？李望舒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那玉佩两面雕刻的甚至还是不同的符纹！李望舒心里不由得啧啧称奇！ 他拿着玉佩疑惑的问张清霄，道，“师父，这是干什么？” 他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对玉石也完全谈不上懂行。但这块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有些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嗯…… 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种平安符吧，保平安的。你贴身佩戴，不要取下来。”张清霄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在紧要关头，你也可以调动它来借力，万一遇上难关，它对你会有所助益。唔，其实严格来说，你要当它是一种法器也未尝不可。” “这…… ”李望舒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这实在是太贵重了！不管是从这玉佩本身的价值，还是师父的心意，都太贵重了！ 等等！他忽然想到这玉佩上雕刻的纹样，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师父刚才的话，不由地惊道，“师父，这玉佩该不会是你亲手雕刻的吧？” 张清霄点点头，“敕练出这枚玉佩不是很容易的事，要入炁存神，还有一些…你现在没来得及学的秘法。因此花了这许多时日。你需记得我的话，戴上了就不要随便摘取。” 能被师父这样两次三番强调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李望舒心头发热。但此时如果他还跟师父客气推辞，反而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心意。因此也不再多废话，只重重的点头应下。 张清霄很高兴的点点头，总算是又做完了一件很挂心的事情似的。招呼好李望舒继续收拾，就先一步练功去了。 李望舒看到师父连背影都透露出一股开心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他两只手拉开红绳，把那玉佩拎了起来，准备戴到脖子上。 清早暖金色的阳光温柔地穿透了油白的玉佩，那双面雕刻的繁复纹样里，隐隐约约泛出了一丝十分浅淡的血红。 第39章 叔叔一家 这是本地一家很有名的连锁蛋糕店。有别于一般蛋糕店惯用的粉嫩配色，这家店的主色调是一种很沉稳的蓝色。而店名的logo则是用的一种很简洁的白色艺术字。沉稳的蓝，和纯洁的白，融合出了一种很典雅的味道。 李望舒在门口看了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他右手上还拎着一大袋水果和一箱牛奶，因为已经提了挺长的时间，现在他已经开始感觉到一点点乏力。买的东西很多，因此袋子也非常的重，现在那塑料袋子和牛奶箱狭窄而粗糙的提手都勒得他手指生疼。 今天是他婶婶的生日。他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彻底从叔叔家里搬出来了，只是有些节假日，或者重要的日子，他还是会定期回去看望叔叔一家。 其实他不过生日很多年了。只是这两年在公司里认识了新的朋友，他才发现，原来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真的是一件会让人特别开心的事。还有生日蛋糕，它的意义也不在于蛋糕本身，而在于那份珍惜彼此的心意。 李望舒九岁就去了叔叔家生活。小小的孩子骤然之间父母双亡，那时候的他又恐惧又孤独。他父亲以前其实跟这个弟弟也并不是很亲近的关系。对那时候的李望舒来说，突然就要跟着这位叔叔一家一起生活，其实就像让他跟一群陌生人生活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但婶婶待他一直很好，并没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孩子另眼相看。哪怕其实他们家里条件很一般，但李望舒觉得，起码在日常生活上，婶婶对他和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并没有很大区别。反而比起自己的亲叔叔对自己的态度，都要好上一些。 李望舒在柜台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最终还是挑了一个水果蛋糕。蛋糕上插着巧克力做的“祝！生日快乐！”的小牌子。这个蛋糕做得规规矩矩的很好看，铺得满满的水果看起来性价比又高又可口，应该会是婶婶喜欢的类型。那些翻糖的也好、ins风的也好，好看固然好看，但婶婶看到肯定会心疼不值那个价钱。 他脑子里浮现出婶婶心疼的嘟囔着浪费钱的模样，心里一软，不由得笑了出来。 等李望舒终于站到久违的叔叔家门口时，他把手上的东西腾了腾，把袋子往后挂到自己的小臂上，然后换手小心地拎过蛋糕盒，才抬起空闲的手敲了三下大门。 钥匙他当初搬走的时候就已经还回去了。不过现在他拿着这么多东西，就算还有钥匙也没办法自己开门不是，李望舒心里想得很开。 “来啦来啦！”拖鞋声“啪嗒啪嗒”地由远及近。 “望舒！你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唉你回来就回来，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啊！”婶婶一开门看到是李望舒，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连忙招呼着李望舒进门。 “婶，这不是你过生日嘛！平时也忙，难得回来一趟，也没买什么东西。”李望舒跟着婶婶的脚步，在客厅里放好东西，又抬起头，“婶，生日快乐！” “哎，都是小生日，难为你还记得！”婶婶看起来很感动的模样，说话间，连眼角的纹路里都溢满了笑意。 “你叔叔在房里玩手机呢，我去喊他啊，你先坐。”她招呼李望舒坐下，一转身就利索地推开了房间门，“望舒回来啦！你快出来啊！” 房间里传出来一阵短视频嘈杂的音乐声和主播声嘶力竭的“剩五套了！家人们，只剩五套了！”，然后声音忽然就停住了，大概是听到了婶婶的话，把软件关掉了。 随后，叔叔那张跟上次见面时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板着脸看了自己一眼，点了下头，“回来啦。” 李望舒立刻站起来，应了一声，“嗯，今天婶婶生日，我回来看看你们。” “坐吧。你弟弟今天有课，还不知道回不回，就算要回，可能也要到晚上去了。” 李望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客厅里一时间沉寂下来。两个人一个并没有太多搭理人的意思，另一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也许是确实有点尴尬，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李望舒的叔叔突然朝桌上努努嘴，“去，给我泡杯茶。” 李望舒一看，一只挺大的茶杯正端端正正的摆在小茶几上。他沉默的站起来，拿过那只茶杯，又走到客厅角落的柜子上找出叔叔的茶叶—— 家里的东西一直没换过位置，即使他离开这么久了，也还是能轻松找到放茶叶的地方—— 然后走到厨房里去准备烧水。 “望舒，你怎么进来啦，快出去休息休息！”婶婶说完，一眼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不免有些生气，她低声嘟囔着“这人怎么这样，你一回来就指使你做事。” 她上前就要接过李望舒手上的茶杯和茶叶罐，李望舒笑着让了让，没让她拿过去。“婶，我又不累。泡个茶而已，没事的。” “唉……”女人垂着眉眼叹了口气，“行，那正好你也可以跟婶婶一起说会儿话。” 一整个上午，李望舒除了偶尔帮他的叔叔泡个茶或者拿点什么东西，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厨房帮婶婶打打下手，顺便听婶婶聊聊近况。 例如什么最近小区楼道都重新装修啦，电梯里终于覆盖上信号啦；楼下前段时间又种了很多月季，开花的时候很漂亮，每次去买菜都想特意从花坛那边绕一绕路；你叔叔还是老样子，成天板着个脸话也不多说，每天不是在单位就是自己跑出去瞎转，根本见不到人，如果不是这几天莫名其妙有点不舒服，你今天根本见不到他；还有你那个弟弟也是的，一上大学心就飞了，平时连个电话都想不起来往家里打的，也不知道到底今天回不回来，云云。 婶婶是个很温柔的传统女性。平日里操持家务非常辛劳，但存在感却不高。叔叔和这个弟弟也未见得有多体谅她。家里除了李望舒，竟也没有其他人愿意认真地陪她好好说会儿话。因此李望舒每次回来，她都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难得的开朗许多。 李望舒心里叹了口气，对着这家里久违却熟悉的压抑氛围，感到了一些无可奈何。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眼前这个辛劳的女人。 第40章 迟来的晚餐 吃完午饭没多久，婶婶还是照例给她的儿子李泽源打了电话，询问他当晚是否会回家。电话那头大概是答应了会回来，李望舒眼看着婶婶的神情明显就高兴起来。 她挂了电话，开开心心的又一头钻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上的大餐，家里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聚得这么齐了，说什么都得一起吃顿好的。 李望舒看了看坐得四平八稳的叔叔，站起身来跟到厨房。“婶，要不我们晚上出去吃吧。我现在收入还可以，我们一起去吃顿好的。我请客。” 婶婶嗔怪的看了一眼李望舒，“你才工作多久，能有几个钱啊！心意婶婶领了，工资好好存着，别乱花钱。” 说完，她又想了想，接着道：“而且你叔叔最近几天胃口也不好，出去吃口味那么重，他的胃可能也受不了。” 这是今天李望舒第二次听见婶婶说叔叔近来不舒服的事情了。刚才在聊天的时候，婶婶只是带过几句，很快就换了别的话题。李望舒并没有太在意，现在又一次听到，难免有些担心，“叔叔怎么了？去医院检查了吗？” 婶婶手上的动作不停，把洗好的菜拿到水龙头下最后冲一次水。他们家水压一贯开的很大，水龙头哗哗的放水声略显得有些吵闹。 婶婶于是把声音提高了一点，答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整天人都没什么精神，没什么胃口，晚上也总是睡得不好。问他吧，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不舒服。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的。所以这两天请了假在家休息休息。等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李望舒听了这话，稍稍放下了一点心。但谨慎起见，还是继续交代了几句，“还是别太大意，你们现在年纪渐渐大了，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还是及早去医院看看。小毛病直接看好了多好，免得拖成大问题。” 婶婶笑着应了。让他不要操心，出门在外，他一个人还是要多照顾照顾自己。 李望舒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婶婶他近来生活的改变。 叔叔婶婶一家，就像那万千平凡的人家一样，一辈子都过着简简单单、也很符合大众认知的那种生活。即使他们从接回自己那天起就听说过关于自己的传闻，但他们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那实在是超出他们认知的事情。 而那时的李望舒小小年纪遭逢巨变，又听了那些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因此对于自己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的事情重新变得沉默。他没有再轻易地对别人提起过自己的不同，他只是尽量学着当一个普通的孩子，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有一天自己能不再这样与众不同。 所以，现在的李望舒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对婶婶说明白近来他生活的改变。好在，他与他们一家终究也不算太过亲密。只要婶婶知道他工作顺利，生活得很好，那就足够了。 心里终于做好决定，李望舒坦然许多。他笑着应下婶婶的话，告诉她，自己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用担心。 李泽源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李望舒一直陪着叔叔婶婶耐心等着，桌上的菜早就已经凉透了。 他却仿佛没事人一样进门，把随身的包往沙发上一甩，就开始喊饿。 叔叔见状，深深地拧起了眉头，很不高兴的骂道，“你还知道回来！电话也不接，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一家人饿着肚子等你吃饭，你呢！又跑到哪里去了？” 李泽源却很无所谓的站起身来，也不吭声，就往洗手间走。路过李望舒的时候，他轻微地点了下头，“哥。” 李望舒不好多说什么，只笑了一下，“嗯。” 叔叔于是更加火大，跟在他身后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没听到大人跟你说话吗！做错事你还有理了？” 李泽源听了，当即转过身来。眉宇之间毫不掩饰的带着一股不耐烦，语气也跟着冲了起来，“不就是回来晚了一点吗！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最近太累了没睡好，下午一下子不小心睡过头了。再说了，谁让你们等我了，你们先吃不就行了吗！” “源源！”婶婶终于看不下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李泽源听见他妈妈叫他的这一声，也不回头看她，只是眉眼间的烦躁更甚，“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会记得接电话！整天烦都烦死了！”说完，头也不回的钻进洗手间里洗手去了。 场面很尴尬。 但老实说李望舒其实已经很熟悉这种尴尬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他还在这个家里生活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太多次。只是以前李泽源虽然有时候也不耐烦，但今天确实是比以往还要更加冲些。也不知道是叛逆期还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望舒心里有些无奈。让这场面继续冷下去也不是个事，只好勉强站出来缓和气氛。 “我们把菜赶紧热一下吃饭吧。源源也不是故意的，叔叔你也别生气了。”李望舒好声好气的劝道。 等几人终于重新把饭菜热好，团团围坐下来，席间的气氛还是遗留着一点没完全消散的冷硬。婶婶端起杯子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客厅的灯管突然闪了两下，紧接着就听到很轻微的“刺啦——”声。 光线随着灯管的闪烁在忽明忽暗间剧烈的切换。直到又闪了好几下，才终于渐渐恢复了稳定。 几人不约而同的抬头往天花板望过去，led的灯管此时已经运作如常，丝毫看不出刚才似乎要坏掉的样子。 “先吃。等之后坏了再换根灯管就行了。”叔叔一锤定音。 大概是因为被这个小插曲打了岔，席间的氛围终于不再僵硬。李泽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埋头猛吃起来。他大概真的饿极了，狼吞虎咽的模样让其余三人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源源，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婶婶虽然这样劝着，手上还是夹了只鸡腿放进了他的碗里。 李望舒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却愈加强烈。 刚才灯管闪烁，他无意中瞥了一眼李泽源，那一眼扫得太快，他总觉得他好像看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但等灯管恢复正常，他把目光转回去定睛细看，却又似乎什么也找不到了。 第41章 不欢而散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李望舒摇摇头，决定还是不再多想。 好歹自己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从中午吃完饭就再也没吃过什么东西，一直饿到了晚上八九点，实在是有些扛不住。李望舒也闷头吃起饭来。他想起婶婶做的辣子鸡可谓一绝，每次有这道菜，他都可以多吃一碗饭的程度。于是高高兴兴地想再夹两筷。 筷子刚一伸，他就顿住了。 那盘辣子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只剩了一点边角料还留在盘底。不仅如此，桌上另一盘卤鸭也已经只剩下了一小半。李望舒忍不住有点疑惑，什么情况，吃这么快？ 他一抬头，正看到李泽源正端起了盘子，想把一盘红烧肉直接拨到自己碗里。 一旁的叔叔像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似的，狠狠咳了两声。而李泽源置若罔闻，仍将那盘红烧肉拨了大半到自己碗中。 婶婶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尴尬地笑着对李望舒说，“望舒啊，你们先吃。我再去加两个菜。” 李望舒连忙拦住她的动作，“别别别，这么多菜，够吃了。而且我们待会儿还要切蛋糕呢。没事儿。” 听了这话，婶婶才勉强坐了下来，只是仍然非常尴尬的样子。 李望舒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又垂下眼睛若无其事的往饭桌上扫了一眼。桌上靠近李泽源的位置，还摆着一盘蒜蓉虾仁。他记得这道菜自己的堂弟从小到大都非常喜欢，今天他吃饭吃得可谓风卷残云，而那盘虾仁，他却连动都没动过。 不对劲！他不动声色地抬眼仔细打量起李泽源。灯光很亮，李望舒连自己堂弟的头发丝都看得很清楚。似乎真的没有哪里不对。 但是，李望舒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今天这位堂弟的种种言行，总有种正常里透着一些不正常的味道。肯定是哪里被自己忽略了！ “呜……”李望舒正想着，就看到自己堂弟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像是刚才差点吐出来又强行忍住的样子。他不等众人反应，一下子站起来往洗手间冲去，紧接着一阵剧烈呕吐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桌上几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都有些愣住了。还是婶婶最先回神，她立刻跟着进到洗手间里，轻轻拍着李泽源的后背给他顺气。 “源源，你怎么样了源源？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吃得太快了？” 李泽源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几乎缓了过来。但这阵突发的呕吐大概还是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他伸手推开身边的人。直起身来顺了会儿气，才没事儿人一样去漱口刷牙。 几个人见他好像没事了，才从逼仄的洗手间里退出来，到客厅等他。 这饭看来是没法吃了。三人望着桌上还没吃完的饭菜，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泽源从洗手间出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屁股在桌边坐下，又端起了自己的饭碗。 “你……”叔叔看了他这个样子，倒吸一口冷气，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似的，一下子噎住了。 婶婶则很担忧地看着李泽源，忍不住说道，“源源，要不休息一下，等会儿饿了再吃吧。你刚吐完，又这样吃，对身体不好。” 李泽源却像没听到一样，抄起筷子就要继续吃饭。 李望舒抿了抿唇，谨慎地开了口，“泽源，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泽源并没有理会，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一声不吭的继续手上的动作。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的动作，并没有先前流畅，总有一种迟钝的机械感。 李望舒心中默念起清心咒，将咒力混进自己的声音里，很平静地再次开口，“泽源，听到我说话了吗？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泽源终于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眼睛里也随之恢复了神采。他疑惑的看了看手里的碗，慢慢的把碗放下了。同时，又像是很难受的样子，伸手捂住了自己胃的位置。 “我吃了这么多吗？好撑啊！”一边说着，一边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回答李望舒道，“最近…… 最近好像是总觉得不舒服。总是很累，没什么精力。晚上睡又睡不好，还老做噩梦。唔，有时候好像还容易忘事。其他好像…… 也没什么了吧。” “你是不是又通宵打游戏了？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沉迷游戏！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浑浑噩噩，以后怎么得了！别的不说，你马上不是要考试了，你要是挂科了，下学期生活费就自己想办法！”一旁的叔叔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就开口骂道。 李泽源一点就着，突然就暴躁起来，“怎么就通宵打游戏了！你想象力别太丰富好吗！我小组作业忙得要死，就算通宵也不是因为打游戏！不知道就别自己想当然！” “源源这个症状，是不是跟你这两天有点像？”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说你，是为了你好，别人家的孩子想听我还懒得说呢！你要是平时不喜欢打游戏，我会这样想你？！” 婶婶和叔叔同时开了口，但叔叔正在气头上，声音一下子就把婶婶求证的问句压了下去。 他本人和李泽源都没有听清楚婶婶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瞪着彼此。 “啪！”李泽源一把摔了手里的筷子，噌的站起了身，“我吃完了，回学校了！” 这一架憋了太久，吵得太快，李望舒在一旁根本没来得及插话，也完全拉不住。见李泽源已经抓了背包就走，立马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边安抚二人道，“你们别着急，我去跟泽源说两句。他年纪小，最近又不舒服，可能脾气冲了点，没事的。你们也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婶婶跟着送他到门口。李望舒追到电梯口的时候发现已经看不到堂弟的身影了，身后还传来叔叔生气的叫骂，“让他走！有本事别回来！” 李望舒心里着急，猛地连按了好几次电梯按钮，等了一会儿，电梯才姗姗来迟。 进了电梯，李望舒摸出手机想给李泽源打电话让他等自己一会儿，却发现手机收不到任何信号。电梯里的灯泡忽忽闪闪，有些昏暗。 他得赶快追上李泽源！ 李望舒已经确定，他的堂弟不是什么通宵不舒服，他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第42章 兄弟 电梯门不紧不慢的打开，李望舒从里面冲出来，一口气就往小区门口追了过去。 今天晚上的情景，他始终觉得有一种很微妙地不对劲。但他在察觉到这点不对劲的时候，立即就查看了一遍，当时并没有看出任何不妥之处，他原本几乎就要放下心来。但是，李泽源忽然呕吐起来，就在他起身往洗手间狂奔的那一瞬间，李望舒忽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黑气。 他当下立刻起身跟上，这一次，他绝对没有看错！ 那点黑气极不显眼。如果不是当时李泽源气息翻涌、神智不稳，才将那点子痕迹泄露出来，可能自己就真的会错漏了。李望舒不敢大意，调动体内灵力运转，凝气神来再次仔细查看。 这一看之下不得了！ 原来那点黑气竟是从李泽源身体深处透出来的，它丝丝缕缕，像是蜘蛛吐丝一样将李泽源的身体细细缠住。李泽源的肩膀和手臂处被缠绕的尤其密集。旁的人看不到，但落在李望舒眼里，就好像自己的堂弟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摆布着坐下，被摆布着机械进食。而且，李泽源就仿佛是被迷了神智一样浑浑噩噩，根本没剩下几分清明。 李望舒当即有些头皮发麻，这是什么情况？正待他准备详细检查看看那黑气到底从何而来的时候，叔叔和他就已经又吵了起来，李泽源一气之下直接就跑了出去。自己紧赶慢赶，竟还是没有追上。 放任他就这样回学校肯定不行。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善类，李泽源这段时间的不适肯定就是它造成的。万一不及时处理，说不定就会酿成什么无可挽回的大错！ 想到这里，李望舒急得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寻找堂弟的身影。按理说他也就比自己早出来一小会儿，不至于动作这么快吧！ 还好，李望舒绕过两个花圃，就看到了李泽源的背影。他吊儿郎当，摇摇晃晃的走着，眼看着就快要走出小区大门了！ “泽源！李泽源！”李望舒连忙高声呼喊。 前方的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是李望舒，就干脆插着口袋站在原地等他。 李望舒松了口气，看来刚才的清心咒还有效果。他赶紧追上前去，一把揽住了李泽源的肩膀，“走这么快干什么，你现在回学校也赶不上宿舍门禁了吧。” 李泽源抿抿嘴，其实他今天原本是打算就睡在家里，明天再回学校的。他连假都跟辅导员请好了。正好第二天上午也没课，明天上午从家里出发，也不耽误上课。 “没事，我可以去兄弟那里睡一晚。或者学校外面很多网吧。”他想了一下，又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李望舒皱了皱眉。倒不是他老古板觉得不能在网吧通宵—— 嗐，谁读书的时候还没去网吧通宵过呢。即便是自己这样不怎么习惯与人亲近的，也是跟着舍友一起去过一两次的 —— 他只是趁机再次查看了一下李泽源的情况。 李泽源印堂发黑，眼下的青色也已经很重了。看他晚上这样不自觉的暴食，由此推测他这段时间吃的应该也不会少，但是…… 自己刚才借着揽他肩膀的动作试探了一下，现在的李泽源甚至比两三个月前那次见到他时还要瘦上许多。即使不用力，自己掌下也能很轻松的感觉到他的瘦骨嶙峋。 他的体内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渗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黑气。那黑气愈来愈多，李望舒总觉得，也许再过不久，那团黑气就会把自己的堂弟整个吞噬掉！ 幸亏自己今天回来了！不然…… 他想了想，开口对堂弟说道：“天也很晚了，不如你今晚就到我那里去睡吧。正好我还有事，要去一个朋友家，今天也不在家里。” 李望舒原来租的房子还有两个多月才到期，虽然他现在已经搬到了师父那里，但他一想租期本来也没剩多久了，也就没有提前解除合同。也正因此，他还拖延着没把东西全部搬走，那间房子现在住个人也完全没问题。正好现在可以收留他堂弟。 只是不方便把他直接带回师父家。 一来没有跟师父打过招呼，不便突然往回带人。想来师父会把自己的家那样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肯定有一些必须这样做的原因，贸然暴露给其他人，肯定是不合适的；二来，现在的李望舒也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搬去跟一个道士同住，甚至还拜了师父。一想到要说明白，就不得不把前因后果都讲一遍，李望舒就有些头大。 还是算了吧。 李泽源听了堂哥的建议，明显犹豫了一瞬。其实他虽然从小就跟这个哥哥一起长大，但事实上他们并不很亲近。 这个哥哥从小就很沉默，也不喜欢与人多来往。自己小时候对他其实也一直有种隐隐的敌意。他责怪这个凭空出现的哥哥分走了原本他可以独享的东西，不管是零食玩具、还是父母的关心和精力。 更何况他这个哥哥，还真的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他学习成绩很好，从不需要自己的爸爸妈妈费心管教。一旦自己的成绩差了一点，就算李望舒从不在他眼前耀武扬威，但他总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似的，憋着一口气发泄不出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敌意，李望舒之后就表现的更加沉默，他尽量不多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从不与自己争任何东西。如果两个人吵架—— 基本是他单方面的对着李望舒输出 —— 李望舒就会待在角落里，很安静的听他说完，绝不会跟他对骂。 他的父母从来没有管过他们俩之间的这些琐事。或许在大人眼里，这一切都不过是小孩子间微不足道的打打闹闹吧。他们没有那个精力管，也懒得去管。 两个人之间这样针锋相对的局面—— 他单方面的针锋相对 —— 在他们都渐渐长大之后淡化了许多。毕竟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多多少少还是培养出了一些感情。而且，他也成熟了许多，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这个哥哥的存在耿耿于怀。 其实李望舒是个挺好的人，他自己也知道。 李泽源犹豫了一会儿，去他哥那里住，肯定是比睡网吧要强得多的。更何况他甚至不在家，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他点点头，答道：“好。” 第43章 黑影 李望舒打开房门的时候，暗自庆幸了一下还好他前阵子犯了懒还没一次性把家里搬空。他把李泽源让进来，一一给他指了卧房和洗手间的方向。又翻箱倒柜的给他找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出来。 这间公寓此前没有其他人来过，李泽源就更加没来过，所以他根本看不出来房子里其实已经少了许多东西。至于边边角角上落的那些没有及时清扫的浮灰也无关紧要，毕竟李望舒是一个年轻的单身男人，家里不那么整洁也不是什么怪事。 甚至于，李望舒多少带着些惯性的重新扫视了一遍。他的这个家里，比起一般的独居男青年绝对已经整洁太多了。他是没去同龄朋友家做过客，但他住过男生宿舍。 嗯，不会露馅儿。李望舒放下心来。 他把热水器打开，让李泽源先去洗漱。他家里这台热水器烧水原本就很快，现在天气热，烧起来就更快了，等李泽源刷完牙洗完脸，大约刚好足够他接着洗澡。 倒不是李望舒想操这种老妈子的心，只是他确实需要一段支开李泽源的时间。他需要在家里布置一下。 看着李泽源钻进了洗手间，李望舒麻溜儿的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符纸，都是他这些日子画的。他不清楚其他弟子从初学画符到画出来的符纸能真的使用需要多长时间。但他从学习制符的初始，成功率就相当高，几乎不会有什么失败废弃的符纸。 每次他画完符纸，就会先拿给师父看过，师父看完会再一一指点。哪里笔锋不够；哪里需要更加注意入炁存神；哪里的“符、咒、诀、罡”配合的还不够融洽等等等等。 李望舒悟性确实不错，加上张清霄的悉心指点，虽然他才修行短短一月有余，但现在只要不是太艰深的符咒，李望舒都可以信手拈来，制得又快又好。 李望舒在几张符纸里翻了翻，他记得这里面还有一张镇宅用的符。果然，又翻了两下，就找到了那张明黄的符纸。他轻轻抽出那张符纸，先把其他的收回乾坤袋，才捏着那张符纸灵巧的折叠起来。 不一会儿，李望舒已经把镇宅符折成了小小的一块。他起身来到大门口，把那符纸塞进了过年时自己亲手贴上的“福”字背后。那“福”字贴的很紧，李望舒不太放心，还是握着大门又来回摇了两下，确认符纸不会掉下来才放心。 这张符纸已经布下，虽然威力肯定不能跟师父画的相提并论，但想来寻常的妖怪应该是不敢再接近的了。 但是堂弟身上那股黑气又要怎么处理呢？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能查看的机会不多，因此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找出它原型的原因，到底是受限于时间，还是因为那妖怪的妖力比自己的修为要强。 李望舒有点为难，又站在客厅里思考了一会儿。 洗手间果然已经响起了热水器使用时哗啦啦的水声。不能再耽搁！管它是什么，想来那种符纸多少还是有用！ 李望舒不再犹豫，又迅速从乾坤袋里取出新的符纸和朱砂，毛笔。他深吸了口气，静下心来。提笔蘸饱了朱砂墨，手稳稳的落下，起笔画出了莲花符头。 洗手间水声停止的时候，李望舒也正好停下了笔。符纸上笔墨尚且湿润。李望舒小心地执起符纸，轻轻地吹了吹。不一会儿，那点朱砂墨就散了水汽，彻底干了。 其实这符画的还是有些仓促。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谁让自己身上没有带着已经画好备用的符纸呢。自从师父送给他那块甚至可以当做法器使用的羊脂玉佩，他就一直贴身佩戴，是以根本没有必要再携带自己画的那些辟邪保平安的符。因此他乾坤袋里备用的各种符纸里，根本没有这个类型的。 多少还是有点大意了，李望舒反思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开始折手上已经晾干了的符纸。 李泽源一身水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李望舒已经没事儿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甚至还在茶几边摆着的小角柜里随便抽了一本书在看。 李泽源愣了一下。他哥不是说今天还有事，不会在家里留宿吗。怎么现在他都洗完澡了，李望舒还在家里没走？ “你，还有事？”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 李望舒应声抬头，看他出来了就把书随手放下。 其实他根本没在看书，只是赶在李泽源出来之前抽出来做个样子的，不然李泽源洗完澡出来一看，自己还傻站在客厅里没事干，也是怪尴尬的。 他冲李泽源招了招手，示意他先坐下。“你不是说最近不太舒服吗，我还是想问问情况。” 李泽源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摊，听了这话轻微的皱了下眉毛，“其实也没什么，也不痛不痒的。可能是最近作业太多，有点累了。” “学习忙也要注意身体，有时间还是多休息休息。”顺着聊了一句，李望舒话锋一转，“那你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李泽源奇怪地看了李望舒一眼，“奇怪的事？没有啊。最近每天忙到头秃，我们小组里有个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偷懒，屁事不干，说了也不听。现在又快到死线了，又换不了组员，我们其他几个人只能把他的活儿平摊了一下。草，更累了。” 大概死线重压之下，任谁都难免怨气横生，李泽源一提这件事就火大的骂骂咧咧起来。 李望舒头疼的按了按额角。他想问的可不是这些无聊的小事。但眼见着也不像是能跟李泽源问出什么的样子，只好换个方法。 他伸手把刚刚折好的符纸递给李泽源。 李泽源当场就愣了一下，然后再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微妙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搞封建迷信了？” 李望舒学着师父的样子，笑眯眯地敷衍道，“嗐，给你保平安的。就当图个吉利嘛。” 这种话对于中国人大概百试百灵。李泽源一听，也不再推辞，伸手就接了过来，“也好。” 李望舒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突然一凛。 就在李泽源接过那道辟邪符纸的瞬间，李望舒看到他身体里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快速的扭曲了一下，然后往他心脏深处钻了进去。 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第44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望舒脸色很轻微地变了一下。他立马盯着李泽源仔细看了看他的状态，发现自己堂弟好像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李望舒斟酌着开了口，“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泽源并不领情，只觉得这个哥哥怎么几个月不见变得啰嗦了起来。才二十几岁就这么啰嗦可还行？！他很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什么不舒服的，你要是忙就赶紧走吧，我没事。” 看着这个在沙发上摊成了一片，还丝毫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的弟弟，李望舒不禁有些头疼。如果把情况直接跟他说明白吧，先不说别的，自己现在连那东西是什么都没看清，他要是不信那还好点，最多只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可他如果信了，却没有解决方法，那万一再给他吓出个好歹来就麻烦了。 李望舒拧着眉不做声，尝试放出一缕神识往李泽源身体里搜索。须臾，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逐渐接近一股他不熟悉的妖气。李望舒精神一振，立马就顺着妖气追了过去。 追了片刻，李望舒察觉不对，连忙停了下来。他发现，他追得越近，那妖气就藏得越深。现在那股妖气竟似乎真的已经深入到李泽源的心脏深处去了！ 李望舒额头冒出了一点细密的汗来。心道糟了，会不会追得太紧，反而坏了事！他的神识在原地徘徊停留了一阵，不敢再贸然跟进，只好暂且退了出来。 不知道是他打草惊蛇，还是那妖怪真的有些忌惮自己，李望舒把神识往回收的时候还是迅速地将李泽源的身体检查了一番，暂时看不出什么异样，连先前那妖物露出的一点马脚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李望舒又看了一眼自己堂弟，见他确实没有任何不对的表现。只好嘱咐他道，“那我先走了。如果你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立刻打电话给我！” 李泽源的手机里正响着一阵游戏的音效声，他头也不抬得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李望舒一伸手挡住了他的手机屏幕，“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话，你听清楚了吗？” 他此时的神情非常严肃，说话的声音明明很平静，但却透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甚至带着几分李泽源从小到大都从未在自家哥哥身上见过的压迫感。 李泽源有些僵硬的咽了咽口水。这个哥哥，从来都是安静、温和，很好说话的。可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有点陌生。他看着那张明明应该很熟悉的脸，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其实会不会，是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呢？ 李泽源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连被强行打断游戏都没顾得上生气—— 如果放平时他的舍友敢做这种事，他可能已经免费赠送对方三字经了—— 而他现在却只是愣愣的，很听话的回答道，“听到了，我不舒服就给你打电话。” 见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总算是认真把话听进去了，李望舒才点点头，说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他话音落下，身上那股气势也随之消散。快得仿佛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发生过什么。 李泽源大概是脑子还没回过神，他甚至站起了身，跟在李望舒身后把他送出了门。李望舒不明白这个弟弟又是抽了什么风，不过难得他这样有礼貌，总是好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就离开了自己这套租房。 此时天已经有些晚了。李望舒甫一出门，就着急忙慌地往师父的四合院赶去。倒不是他身为徒弟还有什么晚归的门禁，只是李泽源身上那东西始终让人无法放心，他想赶快回去跟师父商量一下。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现在对降妖除魔的事情知道的还很局限，现在这情况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需要找师父请教。否则依他的性格，是绝无可能就那样放着李泽源一个人在自己家里的。 回到家，师父果然还没有睡下。说起来明明是得道的高人了，但是他的作息跟现在网上喜欢反复教导大家的早睡早起，不熬夜一点都不挨着。早起是早起的，但确实早睡不了一点。每天自己晚课结束，稍稍玩一会儿手机就准备洗洗睡了的时候，师父都还在自己房里不知道忙些什么。甚至偶尔有一两次自己都睡了半觉，爬起来起个夜，都还能看到师父房里亮着的灯。 还记得自己甚至劝过师父，让他还是早点休息。毕竟每天睡这么晚，起得又这么早，时间长了身体要熬不住的，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这样肆无忌惮。 那时候师父只是很神秘地笑一笑，“老人家年纪大了，没那么多觉。而且，没多少时间啦。” 李望舒很无语的“切”了一声，“师父，你才四十几吧？起码再等个三十年，你再来说自己老人家好吗。” “嘿嘿，你现在也学会你师兄了是吗，已经敢随随便便嘲笑为师了。哎呀，这么快就不乖了，为师好伤心呀！”张清霄捂着心口，做西子捧心状。 李望舒无奈了，他笑着扯开师父的胳膊，“哪有，我跟师兄都最听你的话了！好啦好啦，师父别伤心了。” 李望舒进了院子，看见师父房里照例亮着的灯，不由得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可真是个老顽童！唔…… 中（年）顽童。 他几步走到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师父，望舒有很要紧的事情想请教！” 屋门很快就打开了。这个院子虽然古老，但维护的十分妥善，两扇木门开合之间甚至不会发出丝毫的声响。 “怎么了？进来说。”师父很温和的开口，一边说一边侧过身把自己往屋子里让。 张清霄看着与平时无异，但李望舒却敏锐地发觉师父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缕很淡的疲惫。 “师父，你是不是累了？”李望舒开门见山的问出了口。 张清霄闻言眨了眨眼睛，“嗐，可能是最近一直在整理资料。书看多了，人有点疲劳吧。不碍事。” 第45章 一家人 书接上回。 李望舒听了师父的话，想到最近他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在书房里，似乎是在整理什么东西。再细细看了看师父的脸色，觉得那一点疲态也不是很重的样子，也就不再担心，只是忍不住还是劝了一句，“师父，整理书房左右也不是很要紧的事，还是要保重身体。我们慢慢来呗，反正也不着急。实在不行，等我下了课跟你一起弄，两个人也轻松点。” 张清霄也不多言语，只是点点头，问道，“望舒，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事？” 李望舒一听，眉宇间不自觉重又浮现出一抹焦虑之色。他跟着张清霄一起在八仙桌边坐下，将晚上的事情一一向张清霄讲了。直讲到他用神识探到那妖气时，他有些迷惑的自言自语道，“那妖气躲的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探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妖怪。而且我越追，它就往泽源的体内钻得越深。我担心弄巧成拙，只好先退了出来。” 张清霄沉吟片刻，接着问道，“你不是在吃饭的时候隐约见到了那个妖怪的黑影吗？你还能不能想起来更多一点的细节？” 李望舒闻言，默默闭上双眼仔细回忆。半晌，他复又开口答道：“那黑影很小。应该是一种个头儿不大的动物…… 它尾巴好像很长，四肢看不清楚，应该比较细小。头好像也很小。动作很敏捷。也不知道是胆子小还是很狡猾，总之，逃起来动作很快。” 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只能看到这么多。它几乎没有显露出什么痕迹来，跑得又太快。我没反应过来。” 张清霄听完，心下有了几种猜测，只是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支撑，不便妄下定论。 于是他对李望舒说道，“听你的描述，为师心里确实有几种推测，但还是需要再查证清楚才行。但是按你说的，你堂弟的情况，应该暂时不会有事。而且你也已经做了应急处理，今晚你可以放心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先去见见他再说。” 李望舒听师父这样说，也就放了一点心，点点头道，“好，那师父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李望舒刚下了早课，就急忙给李泽源打了电话。他不知道李泽源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担心等会儿他们过去会扑了空。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李泽源含含糊糊，有气无力的应了句，“喂？” 李望舒哽了一下。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现在也不早了吧。于是毫无愧疚的开口问他，“我是你哥。你准备几点回学校？” “大清早就为了问这个？！干嘛啊，你还准备来送送我啊。”李泽源脑子还不太清醒，想都没想的回了嘴。 李望舒毫不在意，心平气和的答道，“不是来送你。是有事要跟你谈一谈。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中午吃饭后回学校就行。上午没课。”一来一回的，李泽源都快被聊清醒了。他烦躁的扒了扒头发，在床上滚了一圈。 “那你先在家等等我吧。我们等会儿就回去。”李望舒交代完，挂了电话。 李泽源心想终于可以继续睡了。手机往旁边一扔，立刻又陷入了沉沉梦乡。 不久之后，李望舒领着张清霄一起回了他租的这套房子。来到门口，他伸手按了按门铃。门板也没那么厚，隔着防盗门，他们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屋里门铃的响动。 没人回应。 李望舒又伸手按了两次，耐心的等着。他当然有自己家的钥匙，只是现在李泽源住在里面，他总觉得自己随便直接用钥匙开门好像有点不太好似的，因此才选择先按门铃，等李泽源来给自己开门。 门铃循环响了好几声，屋内还是死一般寂静。 李望舒登时有点心慌！他和张清霄对视一眼，手上忙不迭的就开始掏钥匙。房门打开，他鞋都没换就往房里冲，“李泽源！你在吗李泽源？！” “……唔，”床上鼓着的一坨被子忽然动了一下，一只胳膊伸了出来，摸摸索索的找到手机看了一眼，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稍稍撑起一点身子，露出了半个乱糟糟的脑袋来，“哥，你怎么来了？” 李望舒脸色变了几变，才硬邦邦开口说，“早上不是跟你打电话了吗。” 李泽源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哦，对！那什么，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李望舒看着这个弟弟，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客厅。 “师父，你先坐。他一会儿就好。”说完，掏出手机点开外卖app下单了三个午饭套餐。说完话都不知道几点了，总不能让李泽源饿着肚子回学校吧。 果然，不一会儿，李泽源就已经从洗手间冲了出来，头发上还带着几滴将落未落的水珠。他一进到客厅，一眼就看到沙发上还端坐着一个气度非凡的道士，不由得愣住了。 他很迟疑的走到李望舒身边坐下，“……这是？” 李望舒张了张嘴，顿了一下，才开口介绍道，“前因你就先别管了。总之，这是我师父。张清霄，张真人。我们今天来是有事问你。其实我昨天也已经问过你了，你再好好想想，你最近到底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李泽源的目光从李望舒脸上转到张清霄脸上，又重新移回李望舒脸上。他有些懵了。怎么一觉醒来，李望舒突然就出家了？毕竟也是自家的哥哥，自己要不要劝劝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年纪轻轻就走上了这条路。话说，这是正经出家吗？别是被神棍给洗脑骗了吧！下载国家反诈app，刻不容缓啊！ 他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好几秒钟之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哥，不然，我给你下个反诈app吧？” 李望舒脸色一黑。脑门儿上都冒出了几个井号。 一旁看戏的张清霄听了这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兄弟俩立时都看了过来，张清霄好容易止了笑，拍了拍李望舒的肩膀，“果然是一家人！是吧，相信科学的小徒弟。” 第46章 姜还是老的辣 小小的客厅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李望舒捏着鼻子想了想，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得先跟李泽源解释清楚，不然后面正经事根本没办法聊。 但现在也不是闲聊的好时机，于是删繁就简，只大概讲了一遍自己原来遇到了危险，后来幸得张真人仗义相救的故事。又说是自己有些机缘，也对修道很有兴趣，因此才拜入了张真人门下，做了他的关门弟子。 李泽源听完有些将信将疑。虽然他跟李望舒并不十分亲近，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李望舒的性情他很了解，绝对不是信口雌黄的人。因此，李望舒说的那些话，肯定都是实话。或者，他以为都是真的。但是，这一切对于自己这个从小长在红旗下的青年来说，还是有点太颠覆认知了，让他轻轻松松地就接受这套说辞，实在也不是容易的事。 “……嗯，那也，行吧。”李泽源艰难地应了一句，又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那你问我有什么奇怪的事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那老道忽悠了他哥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借此来骗钱吧！越想越有可能，李望舒那种好说话的性格，就算被江湖术士骗得一愣一愣的似乎也很合理！想到这里，李泽源眼神不善的又看了张清霄一眼，怀疑的态度几乎毫不掩饰。 “李泽源！你……”李望舒一看李泽源望向师父的眼神，就直觉他肯定是脑子里又跑偏到不知哪里去了。但一想李泽源的脾气，担心万一一下话没说好，他又生起气来跑了就麻烦了。 为免多生事端，李望舒吸了口气，重新换了温和的口气说道，“你昨天不是说你最近很不舒服吗。其实，我昨天就看出来你不舒服的原因了，但是我暂时处理不了，才请了师父过来看看你。你再仔细回忆一下。” “我不就是因为最近赶小组作业太累了吗？”李泽源有些奇道。 李望舒抿了抿嘴，想着直接说会不会吓到他，要不还是委婉一点吧，“不是，你是被什么妖怪缠上了。不过个头儿不大，应该不难对付。你别担心。” 李泽源瞪大眼睛，“哈？？？” “什么东西？被妖怪缠上了？这是在演什么，聊斋吗？”李泽源内心里一时间迸发了满屏的吐槽。但消化了一阵，李泽源又突然有些害怕，从小电视剧和小说里演的被妖怪缠上的人都很难有什么好结果。他虽然不是很相信，但又确实有点担心，万一要是真的怎么办？自己会死吗？ “……真的吗？”李泽源看着李望舒，迟疑地问道。 李望舒点点头，斩钉截铁，“真的。我亲眼所见。” 李泽源倒吸一口冷气。“你…… 是怎么看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望舒犹豫了片刻，答道，“其实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 东西。师父说这叫天眼。不过我也不确定你身上那个到底是什么，因为我只看到了一个黑影，它逃得太快了，我看不真切。所以才要问你有没有遇过什么。” “……这个世界突然这么玄幻的吗？”李泽源眼神都呆滞了。他哥在说什么？怎么他每个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理解呢。 说是这样说，但李泽源还是努力地回忆起了近来发生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好像也都是些很普通很日常的小事，如果自己真的遇到妖怪，那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所以，李望舒看到的那个东西，真的不是他自己眼花了吗？ “可是我怎么想，都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啊。哥，会不会是你搞错了？”明明这个可能性才更高吧。 李望舒一听就有些着急，他连声音都提高了一些。“绝对不是我搞错了！我真的亲眼见到了那个黑影，而且它现在还躲在你的身体里。如果不及早除掉它，你也会有危险的！你再想想！” “可是……” 李泽源话还没说完，一旁坐着一直没说话的张清霄突然伸出手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张清霄起身走到大门口，在门上贴着的“福”字背后摸索片刻，摸出了一枚折好的镇宅符。正是昨晚李望舒放进去的那一张。张清霄看了一眼那张符纸，微微弯了弯眼睛，把它暂时收进了袖口。 他又回到客厅里坐下。闭上眼，停了一两秒。才重新睁开眼睛，往屋子里环视了一圈。然后满意的点点头。紧接着，手一伸，摸出了一小节青色的东西，看着有点像是已经融化了一点儿的蜡烛。 张清霄将那像是蜡烛的东西往李泽源眼前一伸，指尖在蜡烛尖上轻轻一弹。那蜡烛“噗——”地一声，燃烧起来。荧荧青光映照在李泽源脸上，照得李泽源脸色铁青。 眼前的蜡烛没有用任何火柴或是打火机的东西打火，凭空就燃烧起来。李泽源僵着一张脸开口，“这是什么魔……” “术”字还没说出口。张清霄突然在自己嘴上竖了一根手指，示意李泽源安静。然后他指了指屋子的天花板和客厅阳台的玻璃窗。 李泽源不自觉跟着照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天花板上倒吊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一头黑色的长发也倒垂在空中，开着透气的窗户里正吹过来一阵清风。那东西的身子和头发随着清风一起在半空中晃荡了起来。 李泽源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因为太突然，也太恐惧，他喉咙里竟然下意识的压住了一声尖叫。那口气哽在气管里，哽得他喉咙都剧痛起来。 此时，那倒吊的身影转了个身，正面冲着李泽源，露出了一个满口尖牙的微笑来。 李泽源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喉咙里强行压住的那口气总算是通了。他猛地扭头往一边撤开目光。只是不巧，他移开的方向正好是先前张清霄指着的窗户外。 窗外正漂浮着几个半透明的人影。哦，其中一个倒也不是半透明的，是实心的。它感知到屋子里的目光，正好奇地往玻璃窗上贴，想往里面看得更清楚一些。 李泽源猛地一把攥住身边李望舒的胳膊，整个人往沙发背上一缩！ 大概因为被吓得厉害，本来好容易才叫出声，此时又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又把声音全憋进了喉咙里！ 第47章 因果(上) 被疯狂拽着胳膊的李望舒无奈地摇了摇头，“师父……” 张清霄无辜地眨眨眼，说，“你看这不是既方便，又有说服力嘛。” 见目的已经达到，张清霄轻轻一吹蜡烛，那一小节青色的蜡烛又发出“噗——”的一声，熄灭了。李望舒的整套房子，立刻又恢复了平静，什么倒吊的鬼影或者窗外的不知名生物，都不再能被人看到。 “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啊！”李望舒抽出自己的胳膊，轻轻的拍了拍李泽源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李泽源才勉强缓过神来。他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刚才，刚才那些，都是什么？” 他缩了缩身子，低声问道，“还，还有吗？” 诚然，现在他是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他也不傻，刚才他亲眼看见张真人吹灭了蜡烛，然后那些东西才消失不见的。所以，到底是真的消失了，还是只是自己看不见了而已。他不敢想。 “呃……”看李泽源这个样子，如果告诉他那些东西还在，只是他看不见了而已。恐怕又会把他吓得够呛。李望舒避开话题，只是继续拍着他安慰道，“没事。没关系的，我们都在这里呢。你不用怕。” 张清霄又站起了身，按原路把之前李望舒制的那张符又重新塞回了门里。他重新坐回来，才开口安慰了一句，“现在没有了。” 李泽源很怀疑的看了看他们俩，还是抱着腿缩在沙发的角落，丝毫不敢妄动。 张清霄见状，思考了一下。复又掏出了那支蜡烛，在李泽源惊恐地想要阻止他的表情里，唰地把蜡烛重新点了起来。李泽源猛地抱起头不敢再看。 “别怕，你再看看。真没有了。你哥哥做的符纸质量很好的！”张清霄柔声安抚道。 李泽源不敢直接抬头，先是伸出手往左边划拉了一下，碰到李望舒的胳膊就立刻重新紧紧拽住。然后才一点一点，很小幅度的抬眼观察起这个屋子来。 果然，屋子里跟没点蜡烛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再有那些可怕的东西。他壮着胆子又往玻璃窗外飞速扫了一眼。窗外远处似乎还有点模模糊糊的痕迹，但不像刚才那样，被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贴着一层玻璃就往里看了。 李泽源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叮咚—— 叮咚——”门铃突然欢快的响了起来。原本刚放松下来的李泽源立刻又被吓了一跳。 李望舒想了一下，拍了拍李泽源的肩膀，说道，“应该是给你点的外卖。” 说完，他就往门口去了。大门被打开，玄关处传来了一点响动，果然是外卖到了。这时才刚刚十一点左右，还没有正式到午饭的时间，因此外卖来得很快。 李望舒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回了客厅。他把袋子放在客厅一侧的餐桌上。向沙发那边的两个人招呼起来，“先过来吃饭吧。边吃边说。” 舒缓情绪总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更何况，李泽源确实猛然一下子，就被迫接二连三的接收了太多对他来说很爆炸性的信息。李望舒和张清霄都不急着推进话题进度，只是安静地坐下开始吃饭。 直到李泽源扒掉了小半碗米饭，他才重新开口，“你一直，都能看见那些东西吗？” 他没有抬头，但在座的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李望舒很平静地答道，“是的。从小就一直能看到。” 李泽源又沉默下来。他已经大二了，刚才猛然间一见到，都吓成那个样子。李望舒却说他从小就能看到了。那他这二十几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自己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李泽源仔细想了想，恐怕是不知道的。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 ”话开了个头，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李泽源现在心情很复杂。他想安慰安慰李望舒，但又觉得有些尴尬。况且，迟来了十几年的安慰，真的还有意义吗？他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看李望舒不爽，总是对他处处针对，更加觉得惭愧。有过那样的童年，现在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安慰李望舒呢？李望舒这么多年，大概真的很不容易。 想着想着，李泽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望舒看在眼里，虽然不完全清楚李泽源在想什么。但猜个大概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从小李泽源就比较骄纵，但随着他逐渐长大，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日渐缓和。虽然他们并不亲密，但基于家人的角度来说，对彼此秉性的了解还是有的。 他停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李泽源。 “都过去了。”声音不大，但很温柔。对家人的那种珍视的温柔。 李泽源听了，喉咙滚了滚。才勉强笑了一下。“嗯。”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张清霄问道，“道长，你刚才那是什么蜡烛啊？为什么我突然就能看到……那些东西了？”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可是我也没看到什么黑影啊。” 张清霄咽下正嚼着的饭菜，才开口解释道，“那是犀角蜡烛。燃之，则可见鬼。或者相似的那些东西。你没有天眼，只能用这个方法让你亲眼看一看。至于那个黑影，别说烧犀角蜡烛了，就连一般的修道之人也是看不见的。” 这下别说李泽源，连李望舒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张清霄点点头，继续说，“因为那黑影并不是那妖怪的本体。而是它下在你身上的妖气凝结出的形态。一般修道之人，就算苦心修行，但天资不够，也是未必能打得开天眼的。而望舒天赋极强，从小就自己开了天眼，这阵子又跟着我修行，灵力大增。因此才能见得到那妖物。否则，按他修行前已有的天眼程度，应该也是看不见的。” 李泽源听完这一番话，看向李望舒的眼神里登时多了许多崇拜。 李望舒被自己弟弟的眼神一看，忽然就有些害羞。他快速地蹭了一下鼻尖，轻轻咳了一声。 第48章 因果(下) 知道李望舒厉害是一回事，忽然想起自己体内还有个一般道行的人甚至连看都看不到的妖怪是另一回事。 李泽源突然苦下脸来，“那我，我这应该怎么办？你们能救救我吗？” 李望舒又仔细想了想，开口对李泽源说道：“那个妖怪特别谨慎，露出的马脚其实很少。昨天我试过几次，它都逃得飞快。我一追…… ” 李望舒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觉得还是不要告诉李泽源，自己一追，那妖怪就往他心脏深处逃跑比较好。他这个弟弟今天也算是被吓得够呛了。 于是改了口，继续说道，“我看的不太清楚。只有个大概的形状。你记不记得最近有没有在哪里见过一个个头儿很小，尾巴很长，四肢也比较细小的动物之类的？” 他把自己看到的那个黑影的模样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希望能帮助李泽源回忆起什么东西。也许他曾经见过的，但并没有太当回事，所以刚才才没有想起来也说不定。 听了李望舒这个描述，李泽源夹菜的手突然就顿住了！他整个人都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一点怀疑又后怕的神色来。 “你见过？是什么，在哪里见的？发生了什么事还记得吗？”李望舒一见他这个样子，立马意识到李泽源肯定是想起了什么，一迭声追问起来。 “可是…… 可是那个东西一点都不厉害，而且已经死了啊！”李泽源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什么？！”李望舒一惊，完全没料到李泽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他脑子里飞速回想，那东西身上绝对没有死气，只有一股纯粹的妖气而已。如果是以前，自己或许还未必能这么肯定。但现在，自己才刚从地府十王那里走了一遭，绝对不可能会判断错误！ 就连张清霄，听了李泽源这话，也轻轻地挑了挑眉毛。 李泽源往二人脸上看了一圈，才有些欲哭无泪地说道，“是真的。它真的死了。” 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咬牙补了一句，“是我亲手打死的。” 他这话说完，也不敢再看李望舒他们。只是垂着头，好像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一样，不敢再多言语。 李望舒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很不理解。李泽源说他亲手打死了那个妖怪，可是且不说那个妖怪明显没死，绝对还是活物；就说他弟弟，也不是能有这个本事的人啊。如果他真有这种本事，怎么可能还毫无知觉的就被缠上了呢。 会不会…… 是他理解错了？他以为的那个东西，跟自己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李望舒心头不禁浮现出这样的疑惑。 “咳，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张清霄清了清嗓子，唤回其余二人各异的心思。然后很冷静地开口，让李泽源不要慌张，先把事情说清楚。 都已经到这份儿上了，李泽源没办法，只好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他回忆了片刻，才叙述起来。原来前一两个礼拜，有一次他周末放假回了家。那几天他的心情很差，回家也不多说话，只是闷头就进了自己房间，睡了个昏天暗地。 那时候他正在竞选学生会主席，同期还有几个候选人，其中一个是个表面看起来很斯文的男生。但那个人只是看着斯文，背地里的手段却下作得厉害。他暗地里给李泽源使了好几次绊子。焦头烂额的李泽源终于搞清楚怎么回事，直接就冲过去找他本人正面质问起来。 只是，李泽源脾气一直很直来直去，心里憋了火，表现得就更加火爆。而那个人平时里伪装的却一直很和气，总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两人吵起来吸引了办公室里其他一些干事的围观，那人不仅把锅甩的干干净净，还一副在李泽源这里受了大委屈的模样。围观的人虽然劝架，只是言语之间都是觉得李泽源小题大做，冤枉了好人。李泽源有理说不清，只好憋着一肚子火回了家。 “你也知道我爸那个样子，没事都能啰嗦半天…… 所以那天我们又吵了一架。大晚上的，我气得要死，想说出去玩一下再回去。”李泽源说到这里，声音里都因为回忆染上了一点气愤。他又看了一眼李望舒，才接着说道，“结果，我刚到楼下，突然就看到一个很小的黑影从我面前歘的一下窜过去，跑到花坛那边不见了，吓了我一跳。”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老鼠，可是一想那玩意儿比老鼠还是大一点的。肯定不是。所以以为是流浪猫之类的，就没放在心上。结果第二天，我出门去买早点，正好听见小区里那几个爷爷奶奶聊天来着，他们都说最近小区的花啊什么的被破坏了好多，一楼那个奶奶散养的几只鸡还死了一只，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死弄走了。” 李泽源说到这里，李望舒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揉了揉额角，问道，“所以你…… ” 李泽源点点头，“嗯，我当时一听就莫名其妙想起来前一天晚上见到的那玩意儿了。后来一聊，好像还有人也见过。我想着这可不行啊，别的不说，一楼奶奶人那么好，每次见我还老给个橘子苹果什么的，我得给她养的鸡报仇。所以…… 我，当天晚上就在楼下蹲了半天，还真被我蹲到了！不过那东西真的很小，就是跑得很快。我本来想先逮住再说，结果一直抓不住。后来好不容易抓住了，我怕它又挣扎出去了，一不小心下手就有点重…… 它就死了。” 李望舒重重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然后呢？”他有些无力地问道。 李泽源脸上流露出一点不忍心的样子，“其实它真挺小的，我真的也不是故意的。后来我看他那么小一只，长得还…挺可爱…… 我怪不忍心的。就在小区院子里挖了个坑，把它埋了。” 李望舒眉头猛跳，他看了师父一眼，转回头来问李泽源，“埋哪儿了？带我们去看看。” 第49章 不翼而飞 待三人一起返回叔叔婶婶住的那个小区，李泽源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铁锹，领着他们来到小区一个角落的位置，就二话不说开始刨坑的时候，李望舒不禁在心里庆幸起来—— 还好这个小区是真的很小，住的也多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不然他们这样不跟物业报备就随随便便、鬼鬼祟祟的在小区里刨坑，那场面可真是不敢想象。 挖了快十分钟，李泽源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但很快，他又继续挖了起来。李望舒眼看着那个坑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不禁有些奇怪。 “你居然埋得这么深吗？”李望舒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泽源一听，也停下了动作。他脸上流露出很浓重的疑惑，“我记得没这么深啊。它就那么小一点儿，我挖那么大也没什么意义啊。” 说罢，二人又重新看了看地上那个大坑。李望舒忍了忍，还是委婉地说了一句，“会不会是天太黑，你记错地方了？” 李泽源瞪大眼睛，气呼呼地反驳道，“怎么可能！而且我们小区才多大，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都能记错还得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李望舒也很奇怪。但地上那坑里确实干干净净，别说小动物的尸体，就连根动物毛都看不见。总不能…是那尸体又活了过来，自己把自己刨出来之后逃走了吧……？ 李望舒还没完全习惯这种事，被自己的想象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摇摇头，把那些夜黑风高，小动物起尸还魂的画面从脑子里晃出去。 “师父，你怎么看？”李望舒还是扭头询问起张清霄的意见。 张清霄凝神看了那土坑一会儿，抬头对李望舒说道，“望舒，你把灵力运转起来，凝神再细细感受一下呢？” 李望舒一愣，赶紧按师父说的调动起体内的灵力。半晌，他睁开眼睛有些不确定的说，“确实，似乎还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丁点儿很微弱的动物死气的残留。而且，除了那点儿死气之外，好像还有一股很浅淡的妖气的残留…… ” 他反复感受了一下，忽然睁大了眼睛，“师父，那残留的妖气跟泽源身上的好像！” 张清霄闻言，很欣慰的点头笑了一下。“对，为师也察觉到了。望舒，你修行的时间还太短，总还是习惯像之前那样用普通人的方式生活。你要时刻记得，你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就要像个真正的修道之人那样，调息运转，调动灵力，把这些基本的内修融进你日常的点点滴滴，时时刻刻。变成跟你呼吸一样自然而然的习惯。明白吗？” 这番话说得自然，但谆谆教导之心溢于言表，李望舒听了很恭敬的应下，“是的，师父。我记住了。” 张清霄又转头问李泽源道，“你打死的那个动物，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了几个字，就把页面展示给李泽源看。 李泽源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居然是黄鼠狼吗？！”他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东西，连声音都高了几分。 李望舒也愣了一下，“这种东西…… 城市里也会有？” 他很不确定的问张清霄。 显然，李泽源也有同样的疑惑。他听了李望舒的问话，也一脸赞同的一起看向了张清霄。 张清霄失笑一声，“当然有。它们其实算是适应能力很强的一种动物了。不仅可以在自然环境里生活，例如山区，平原，丘陵等等；甚至也可以在人类活动的范围里生存，农村，乡镇，甚至大城市，都可以。它们是杂食性动物，一般喜欢捕食老鼠啊，兔子啊，松鼠啊，甚至鱼类。但它们其实是比较少去伤害家禽的，那只鸡可能也是它们实在捕不到其他小动物，才会去咬死偷走的。” 这样一说，好像也挺迫不得已的？李泽源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好像很后悔的样子。 “而且，其实它们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这次你身上这个情况，恐怕是那只死去的黄皮子的同类在为它报仇。”张清霄看着李泽源，把最后这句话说完。 李泽源脸色一白。他结结巴巴开口解释道，“可是，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我也没想弄死它，只是想先捉住看看再说来着！真的！” 李望舒叹了口气。他知道李泽源说的都是实话。这个弟弟心眼儿不坏，就是有时候确实有些莽撞。这下好心却惹了大祸，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他拍了拍李泽源的肩膀，“我们知道。你别着急，我会帮你想……” 李望舒手上的力道很轻，但李泽源的身体却猛地晃了一下。他脸色苍白，一只手捂住自己心口的位置，另一只手抬了起来，似乎是想要抓住李望舒的胳膊，“哥，我，好像有点不舒…… 服……”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了。李泽源刚勉强把话说完，忽然白眼一翻，整个身体都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泽源！” 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还听到李望舒的声音，像是隔着什么东西似的，远远地传了过来。 等李泽源再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房间熟悉的天花板。暖黄的吊灯正散发出柔和的光亮。他一下子就闭上了眼睛，抬起手捂在眼皮上，发出一声喑哑的声音。 “唔……” 停了一会儿，让自己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亮度，他才重新睁开眼，打量了一下环境。房间里没有人，自己的小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橙色的保温杯。这个保温杯他很熟悉，是他妈妈买的，自己已经用了几个冬天，杯底的边缘上还留着不小心被自己磕到的小小凹痕。 李泽源撑着身体坐起来，觉得喉咙干得厉害，伸手拧开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才发现入口的水温正好，暖暖的喝下去，人都舒服了一截。 他房间的门关着，模模糊糊的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一点说话声，声音被压得很低，听不清具体内容。 李泽源感受了一下，好像下午那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翻身下床，想去客厅看看情况。还没走两步，自己的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了，带起了一阵温柔的风。 第50章 改变 “你醒啦？” 开门的是李望舒。大概是听到了自己起身的动静，立刻就推门进来查看情况。见到自己正没事人一样准备出去的样子，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点高兴的情绪。 李泽源点点头，“我刚才怎么了？” “……你刚才突然晕过去了。师父已经帮你处理过了，暂时不会有事。”李望舒听了李泽源的问话，那点高兴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一股担忧又泛了上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他伸手虚虚扶了一下李泽源，两个人边说着话边回到客厅。 李泽源在沙发上坐下，心很大的摆了摆手，“我没事了。现在也没什么感觉。” 话说完，他才注意到，客厅里的氛围很奇怪。既凝滞又沉默。 李家叔叔正坐在李泽源正对面的侧边沙发上。李泽源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抽手上那根烟。他的母亲则满面愁容的陪坐在一边。 张清霄被让到沙发正位上坐下，看到李泽源出来，就朝他微微笑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端着的茶杯。 客厅里没有人说话。李泽源被这氛围感染的有点怯，他侧过身低声问李望舒，“哥，怎么回事？” 李望舒微微低了点头，“我把所有事都跟叔叔婶婶说了。” 李泽源一听，吃了一惊。“没关系吗？”他又停顿了一下，“你的事…… 也说了？” 李望舒平稳地点点头，“说了。” 不把前因后果都讲清楚，就没办法把李泽源的事情解释清楚。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必须保密的事情，虽然自己一开始确实并没有打算对他们讲那些听起来就很超乎常理的东西。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一定要三缄其口的必要。 那边陪坐着的婶婶此时终于不再沉默了，她有些急切地看着张清霄问道，“张真人，刚才望舒说的情况我们已经明白了。请您，请您务必要救救泽源啊！” “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更何况，他还是望舒的弟弟，更加没有不管的道理。你别着急。” 听了这话，李望舒的叔叔婶婶脸上，都露出了一点混合着感激和放心的表情。 “张真人，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那，你们准备怎么救李泽源呢？需不需要我们准备什么东西？”李家叔叔跟着开口提问道。 李望舒正听着他们说话，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角被用力拽了一下。他刚才扶着李泽源坐在了自己原本坐着的单人沙发上。李泽源坐下之后，他就顺势坐到了那单人沙发的一侧扶手上。现在会拽自己衣角的，除了李泽源，不做其他考量。 他头一低，看向李泽源，甩了个眼神问他，怎么了？ 李泽源斜歪着身子凑到自己耳边，很小声的问道：“你们怎么说的，他们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李望舒有点迷糊，“就正常说的啊。跟告诉你的内容都一样。” 李泽源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光。他转了一下眼珠，轻轻往张清霄那边示意了一下，“张真人，也给我爸他们看…… 那些东西了？” “当然没有！别闹了。他们年纪大了，给他们一看再吓出个好歹来。” 李泽源一听，没再言语，只是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点儿失望的模样来。 李望舒看了，心里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你还挺失望的。” 李泽源撇了撇嘴，“他们也太容易就信了吧…… 我本来还想看看我爸见到那些东西是什么反应呢。” 李望舒一巴掌就糊到了李泽源头上，“你清醒一点，别瞎闹了啊。” 这一下用的力气不大，李泽源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在自己移开手掌之后，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的表情，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李望舒却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这样的动作，其实是很亲近的关系才可能会做出来的。起码在以前，李望舒绝不可能会去拍李泽源的头，而李泽源也绝不可能在被他拍头之后这样理所当然毫无反应。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知不觉间…… 变得更亲近了一点？变得，开始有一点像真正的兄弟了。 李望舒和李泽源兄弟俩在这边偷偷摸摸讲小话，那边张清霄已经一本正经地把后续的打算大概向李家的夫妻二人解释清楚了。 要想彻底解开李泽源身上所中的妖气攻击，最重要的还是得找到那个下咒的黄皮子的本体才行。就算想办法先除了他身上带着的那个妖气凝结体，也是治标不治本。 而黄皮子就算能在人潮密集的城市活动，但那也只是能维持一般的生存所需。真要修炼，在这种吵吵嚷嚷的小区里肯定是不方便的。由此推断，那个对李泽源下咒的黄皮子的老巢肯定不在这个小区里。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先找到那个黄皮子真正的据点才行。 一番话有理有据，听得李家夫妇二人是频频点头。 张清霄说到这里，话锋却猛然一转，“刚才向两位讲过的，泽源身上的那些不适的症状，李先生，你有没有类似的感觉？” 此话一出，其余众人皆是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你是说，叔叔他也……？”李望舒一脸着急，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脸上忽然闪过一瞬间的懊恼，像是在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张清霄一看，便明白了自己的小徒弟也已经察觉到了。于是只是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扬。同时，伸出左手掐了个诀，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口中默诵了一句什么，然后，右手的剑指往那正飘落着的符纸一指。 符纸应声而燃，一股罡风“呼”地朝李家叔叔扑面而去。 “张真人？！这……”被那罡风扑了一身的李叔叔目瞪口呆，想要发问，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张清霄微微一笑，“没事了。你身上同样中了那黄皮子下的咒。只是程度远不及泽源身上的深。所以你的症状也轻上许多。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直都被忽略了。我刚才已经用破邪咒帮你暂时驱散了身上的妖气。等我们解决了那黄皮子，会再帮你们彻底清扫干净残余的部分。” 第51章 和解 李家夫妇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一阵后怕，赶紧向张清霄道谢。旁观的李泽源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一声，“牛x！” 婶婶听到李泽源的话，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源源！” 李泽源稍稍有些心虚，他躲开视线，胡乱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婶婶看着他那个样子，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但也不再多说什么。 张清霄倒是并不介意的样子，只是转头对着李望舒交代道，“望舒啊，你来收个尾。弄好了，我们再去会会那个黄皮子。” 李望舒点头称是。他先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之后直接走到了厅里摆着的饭桌那边。在桌边坐下之后，李望舒从乾坤袋里依次取出了三张明黄的符纸，一支毛笔，一碟朱砂墨。然后端坐着开始绘符。 这是他第一次在叔叔一家面前展露出这一面。其实在他刚坐下往外拿东西的时候，心里还是颇有几分忐忑的。他没有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有些害怕看到叔叔一家的反应。 此时，他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九岁的时候，叔叔接他离开他自己家里时的场景。那时候那些邻居的反应，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仍旧历历在目。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叔叔听到了多少。他也不知道，此刻，看着他制符的叔叔一家会不会想到那些闲言碎语，如果想到了，不知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是那些纷纷扰扰的情绪，在李望舒拿起笔的一刹那，全都沉寂下来。制符的时候需要身心清净。他此前已经日复一日的练习过太多次了。早就已经不再需要刻意去让自己静下心来。反而是只要拿起笔，哪怕心里有再多事，也都能暂时忘却。 张清霄静静地看着李望舒专注的绘符，眼睛里流露出十分欣慰的神色。他又看了看一旁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是耐心等着的李家三口，不免很轻的舒了一口气。 到底是一家人，总归没有让人失望。 不多时，李望舒拿着刚才制好的三张符纸走了过来。那三张符纸已经被细心的折好。他稍稍有些忐忑的走到叔叔婶婶近前，吸了口气，像是让自己做好了充分准备似的，坦然地抬起头。 还好，他没有看到一直以来在他生命里纠缠不休的那些厌恶或惊惧的眼神。他的叔叔婶婶眼睛里，只是有一点好奇，有一点尴尬，甚至还有一点感激。 李望舒说不好心里那一瞬间的感受，但是他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在这一瞬间，终于轻轻地，消失不见了。 诚然，他已经学会试着跟自己和解，他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如今他在这世上仅剩的家人，即使是不那么亲近的家人，能给他这一点善意和理解，还是让李望舒心里明亮了许多。 他把其中两枚符纸分别塞到叔叔和婶婶手上，交代道，“这是平安符，辟邪保平安的。你们随身携带。泽源的我已经给他了，不用担心。” 他接着挥了挥手上还捏着的那一枚折好的符纸，“这个是镇宅符，待会儿我会把它安置在大门口。你们注意点，别丢了就行。” 李望舒此时的语气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叔叔婶婶听了他的话，都把平安符仔细地接了过来。婶婶还念叨着，等她过两天有空了再缝几个小荷包，到时候把这平安符放进去，戴起来更方便。 事不宜迟，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李望舒跟张清霄就站起来告辞了。他们还要先下楼去搜寻一下那黄皮子的踪迹。 李家三口起身送他们到门口。李望舒安置好那枚镇宅符，刚准备离开。忽然被婶婶一把攥住了胳膊。 他一回头，就见到婶婶突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疑惑的问道，“婶，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她婶婶听了，又犹豫了片刻，还是心一横问出了口，“望舒啊，你现在、是不是，就算那什么…… 出家了？” 最后几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在场的几个人还是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见李泽源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继而想到了什么，看向自己的表情里都带上了一点微弱的怜悯。 李望舒看李泽源那个表情，就知道这小子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脑门儿上青筋都跳了起来。他冷淡地扫了一眼李泽源。才转过来用很温和的声音开口对婶婶解释道，“不是的。我是正一弟子。严格来讲，不是那种你们以为的出家。日常生活不影响的。” 叔叔婶婶脸上这才露出一点放心的表情。婶婶忍不住念叨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要是就这样出家了，那多可惜啊是吧…… 哎哟小孩子，连恋爱都没怎么谈过呢！” 李泽源听着他妈又开始了熟悉的唠叨，忍笑忍得人都快抖了起来。李望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握了握婶婶的手，让她别担心，他自己心里有数。 那双手已经很粗糙了，布满了常年辛劳的痕迹。李望舒确实有数，他现在一心扑到修行上，其实对那些俗事毫无兴趣，也不想在那上面浪费时间。但是婶婶总归是关心他。一直以来，关心自己的人都很少，因此每一份关心，李望舒都倍感珍惜。 李家三人站在家门口送他们离开。原本婶婶还准备送他们下楼，但是被张清霄劝回去了。他们马上要有正事要做，况且都是自家人，也确实没必要这样客气。 “望舒你一切小心啊！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叔叔婶婶在自己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交代了几句。 李望舒朝他们挥挥手，“我们会小心的，你们别担心。回去吧。” 跟张清霄一起往楼下走的时候，李望舒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虽然李泽源这件事实属是他飞来横祸。但是，好像以此为契机，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第52章 追踪 李望舒和张清霄顺原路返回，来到之前李泽源埋黄皮子的那个土坑之时，远远就看到了有个大爷拿着把铁锹骂骂咧咧，正准备把坑给填回去。 李望舒眉毛一跳，连忙往前疾走了几步。赶到近前一看，发现原来是物业的赵大爷。他连忙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赵伯伯，您干嘛呢？” 赵大爷抬头一看，“哟，是望舒回来啦。”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很亲切的笑容来，“这不是正准备把这个坑填上嘛。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好好地在这里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也不知道是不是准备种什么东西，没给物业报备就随便挖了。” 李望舒尴尬的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嘴角都有点僵硬。他有心想拦住赵伯伯，但又没办法开口解释。眼下这个坑还有用，要是让他就这么填回去，自己之后还是得再偷偷摸摸地挖开。这不是白耽误工夫嘛。李望舒心里着急，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赵伯伯，不然我来填吧。您这么大年纪了，当心累着。”说着，就要上手去接赵大爷手里的铁锹。 谁知那赵大爷老当益壮，他伸手一挡，朗声笑道，“不用不用，你赶紧回家吧。这一点小事，我一会儿就干完了。” 李望舒还想着争取一下，刚想张嘴，赵大爷又朝他挥了挥手，“没事儿，去玩儿去吧。” 实在没有办法，李望舒闭上嘴巴，心想着那就只能等没人的时候自己再来挖一遍了。谁知他刚准备先躲开等一阵。那赵大爷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老年人的手机声音都开得特别大，猛地一响，还吓了他一跳。 “喂，我是老赵。你谁呀？”赵大爷嗓门儿特别洪亮，中气十足的开口问道。 紧接着听那边说了几句什么，手机虽然有点漏音，但离了几步的距离，李望舒也听不清楚。只见赵大爷听完眉头一拧，“行，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看看。你别着急。” 李望舒一见有门儿，赶紧上前打听，“赵伯伯，怎么了？” “嗐，就是五单元那边，好像二楼三楼中间漏水了。刚给我打电话呢。我得找老王一起赶紧去看看。”他三两句话把情况说完。正想赶紧走，但看了一眼手里的铁锹，一下子有些犯难。 老王是他们小区专门管这方面的维修工人。谁家的水管啊下水道啊之类的出了问题，找老王来看一眼，基本都能顺利解决。就是一点，从他们现在站着的这个位置，先绕回物业小仓库那边放铁锹，再绕去找到老王，会兜一个很大的圈子，并不顺路。 李望舒心上一喜，赶紧上前一步，开口劝道：“赵伯伯，那您把铁锹给我吧。我来填这个土坑，您赶紧去。没关系的。” 赵大爷一听，觉得也可行。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爽快的把铁锹往李望舒手里一塞，“行，那就辛苦你啦。仓库门不用锁，你待会儿弄完直接把铁锹放回去，把门带上就行。” “好嘞！”李望舒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等赵大爷走得看不到人影了，张清霄才不知道从哪里闪出身来。师徒俩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一下。 张清霄走到土坑近前，开口对李望舒说道，“望舒啊，还记得为师教给你的追踪咒法吗？” 李望舒点点头，“记得。” 说完，也不需要师父再交代什么。伸手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三支短短的香，一起点上，插在了曾埋着黄皮子的土坑里。在青烟缭绕里，李望舒右手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掐起个诀，左手出掌，往右手上一托。然后口中默诵一句咒法，右手中指往香的方向轻轻一弹。 那香不知是因为材质特殊，还是因为李望舒所念咒法的原因，竟烧得飞快！不多时，三支香已经燃尽，只剩下了一点点香灰散落在土坑中央。 李望舒看着那仍带着余温的香灰，掏出一张明黄的符纸，随手折了几下，再将那符纸安置到了香灰中间。紧接着，他右手手腕一翻，“起！” 那被折好的符纸仿佛忽然有了生命一样，应声飞起！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潦草的纸鹤形状！ 它在香灰上方盘旋了几圈，忽然振翅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张清霄一直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此时看到那纸鹤已经开始引路，脸上的满意神情终于隐藏不住。他伸手拍了拍李望舒的肩膀，“不错！” 李望舒一双大眼睛里闪过了一点得意，还有一点被师父夸奖的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头发，带着几分腼腆的笑了笑，“谢谢师父！” 纸鹤还安静地停在不远处，等待二人跟上。李望舒看了它一眼，还是先拿起放在一旁的铁锹把那土坑填了回去。然后对师父说了一声，“师父等我一下，我先把东西还回去。” 张清霄点点头，“去吧。” 李望舒动作很快，他跑着来回，一趟往返下来也不过五分钟左右。 那个下咒的黄皮子应该在这个小区里活动过不短的时间。李望舒放完东西回来，那纸鹤追着黄皮子的气息先是带着他们师徒二人在小区里绕了一大圈。但二人都知道，这里绝对不会是终点。果然，在小区绕完了一圈，那纸鹤开始振翅往外飞去。 现在的李望舒跟着纸鹤在大街上走，已经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觉得尴尬了。其他人都看不见那纸鹤，他心知肚明。别说纸鹤，现在的他，只要施个障眼法，让普通人看不见他本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纸鹤带的路越来越偏。李望舒毕竟是这扬滨城土生土长的人，只跟着走了一会儿就发现，那纸鹤引路的方向是往靠近城市边缘的地方去的。 “看来人烟太密集，果然不适合精怪修炼。那黄皮子的老巢竟然离得这样远！”李望舒自言自语道。 张清霄听了，只微微一笑，“那也不是。有些精怪，在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修炼出些道行呢！就比如……” 话说到一半，他神色一凛，猛地停下脚步。 第53章 入侵 李望舒听师父突然不说话了，觉得奇怪。结果扭头一看，发现师父神情十分严肃的站在那里，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李望舒心下一紧，立刻也催动周身灵力感受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能力有限，他把神识往外放了一圈，直放到他能做到的极限，仍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 他压低声音，开口问道，“师父，怎么了？” 张清霄睁开双眼，平淡的眼神下似乎藏过了一阵波光涌动。他声音很平稳，但开口说的话却把李望舒吓了一跳，“有人入侵了我设下的结界。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我们家门口。” “什么？！”李望舒大惊失色。 他们那座四合院的守备，他是知道的。别说是里层的结界，就连布置在外层的那一路奇门遁甲，也绝不是寻常人能轻易走得进去的。现在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吧，竟然已经侵入到了结界里层，径直到了家门口……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来者何人？是敌是友？有什么目的？李望舒的脑子里瞬间炸开纷杂的思绪，他飞快地梳理起来。 首先，师父布置得这样严密的守备必然不会是闲得无聊，所以随手弄一下。那他原本是准备防备谁呢？会不会是那些原本准备防备的对象搞得突然袭击？ 其次，自从自己住进四合院，其实也从来没见过师父有任何敌人的样子。而且师父为人正直，性格和善。老实说，他也很难想象师父会有什么需要他这样戒备的敌人。倒是自己，不知是什么倒霉的体质，老是招惹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李望舒又想到了那个在暗处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魍魉。会不会是它？但是它真的有那个本事突破师父的双层防御吗？如果真的有，那么，那天为什么还只是远远跟踪自己，不敢动手呢？ 或者都不是？而是什么别的敌人，突然找上门来？像师父这样修为极高的道士，对那些妖魔鬼怪来说，未尝不是一个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更有甚者，搞不好会希望借吞噬掉师父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以前作为普通人的自己不懂，但现在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已有一段时日，这些弱肉强食，他多多少少也已经有所了解。 李望舒一下子理不出头绪。他眉眼里都染上一些担忧神色，“师父，要不我们先回去看看？” 张清霄摇摇头，答道，“不用。我感觉得到，虽然结界被入侵，但并没有被破坏。离得太远，只能感觉到来人不是泛泛之辈，具体探查不到是谁。不过他既然按兵不动，大概也未必怀有恶意。” 他说到这里，沉吟一会儿，才继续交代道，“我先回去看看。望舒，你还是继续去追踪那个黄皮子。以你现在的能力，即便对上了，它应该也不是你的对手。你自己多小心就是。” “可是师父，万一来的那个不怀好意，我跟你一起，还能给您帮个忙啊！”李望舒听了这话，实在无法放心，只能焦急地劝张清霄改变主意。 谁知张清霄微微一笑，“不要担心，为师不会有事。现在能伤到为师的东西，也不多了。如果连我都无法自保，那你跟我同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可是…… ”李望舒还想再劝。虽然师父说得确实有道理，但他李望舒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如果张清霄真的有危险，那他也绝没有为了自己苟活，看着他师父去死而自己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张清霄一伸手，示意李望舒不必再说。“你的心意我明白。但真的不会有什么大事，为师自己回去处理就足够了。你且先去料理了那黄皮子，为师在家等你回来。” 李望舒见张清霄心意已决，不是自己能够动摇，只好点头答应。 “望舒，你此去切不可大意分心。不必担心为师，保护好你自己才是紧要的。别忘了，你家里人还在等你。”张清霄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 李望舒眼眶发热，用力点了点头。 话不多说，二人就此别过。分别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李望舒辞别张清霄，跟着纸鹤一路走了将近半个钟头。此时暮色四合，街边的路灯已经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纸鹤终于停下，落回了李望舒的指尖。 这里虽然仍在市内，但已经远离二环。如果从这里再往外走，要不了太远，甚至就能去到城中村的范围。偏远，因此必然建设得不完善。李望舒看了看眼前这栋不知废弃了多久的烂尾楼，又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片已经没剩多少居民了。几百米外还零零星星亮着几户人家。看脚下这块地的规划，李望舒猜测这里原本应该是准备要改建成新的商业区之类的，不知道是城建规划变了，还是地产商周转不动，因此才荒废下来。 深灰色的水泥大楼沉默地矗立在空地上，连玻璃都没来得及装上，一层层空空洞洞的窗口里透着天空的层层墨色，显得破败又荒凉。 这已经是这块空地上最高的一幢楼了。它安静地蛰伏在这里，仿佛一个会把一切生机都吞噬干净的巨大怪物，正等着猎物自己撞上门来。 四周与这怪物相伴的，只有正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婆娑树影。 “这黄皮子别的不说，倒是还挺会选地方。”李望舒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抬抬手指，又将那停在指尖上的纸鹤放了出去。 “去，找找它到底在哪里。”李望舒轻声对纸鹤下了指令。 纸鹤应声起飞，深入了那幢深灰色的水泥大楼。 李望舒右手臂一垂，一把雕刻着繁复咒法纹样的桃木小刀顺势滑到自己手掌。这柄刀是前不久师父刚刚教自己炼制出的法器，炼制时七天为一个周期，一共耗时三个周期，才得以炼成。虽然小巧便携，但威力可不容小觑。 他反手握住刀柄，屏气凝神，轻轻迈步走进了这幢废弃的大楼。 第54章 穿越了? 一踏进这幢烂尾楼，李望舒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四周温度的改变。 现在已经是初夏时节，天气早就开始有些燥热，在外面只要稍微动一动就会出一层薄汗。而此时他只是刚刚进入大楼内部，就明显感觉到四周的温度就仿佛一下子就降低了十几度一样，连皮肤上都被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室内外温度的骤变让人猛地一下有些不适应，李望舒搓搓了手臂，让自己赶快习惯起来。 这烂尾楼所处的地理位置比较空旷，加上现在天色已晚，温度确实自然而然的降了下来。所以进来之后能感觉到一定的温度变化是合理的。但是，温差大到这种地步就不合理了。看来自己确实找对了地方没错。而且，那黄皮子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他放出去的纸鹤在进了大楼之后，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兜了几圈，现在好像已经锁定的方向，正停在大楼深处，等待自己跟上。李望舒眯起眼睛朝那边看了看，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处更深沉的黑色，像是一扇门的形状。 烂尾楼里当然不会有灯光。这种地方连基本的水电都不会有。眼下，只有一点皎洁的月光从一个个空洞的窗口里透了进来，在地上洒出了一块一块轮廓柔和的几何形状的光斑。 只凭着这点月光，当然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李望舒掏出手机，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上下左右的扫视了一圈。果然，除了基本的框架结构，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李望舒左手握着手机，又往纸鹤的方向仔细观察了一下。它停留的位置在这一层最深处的拐角。李望舒向前走了两步，脚下轻微地一转，就看到前方果然是一扇小门。只是门扉还没来得及装上，那里只有一处光秃秃的水泥框架。他站在门口一打量，就发现，这里是通往地下一层的通道。 “好像很合理！”李望舒心里想。虽然他也不清楚黄皮子的生活习惯，但如果要在这种烂尾楼里建个老巢，好像确实也没有比地下室更合适的地方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就准备往下走。一只脚刚刚迈出去，忽然有一丝很微妙的感觉飞速从他心里闪了一下。那丝感觉闪的太快，也太微弱，李望舒想抓，却没能及时抓住。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顺着感觉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 这一层原本应该是作为大厅使用的，挑高留的很高。除了灰扑扑的水泥天花板和裸露在外的横梁，李望舒什么都没有看到。 握紧了自己那柄桃木刀，李望舒做了个深呼吸，继续往下走去。 狭窄封闭的楼道里没有开窗，连那点月光都映不进来。所有光源，只剩下了李望舒手里拿着的手机射出的一小片光亮。这里肯定荒废很久了，他穿的运动鞋踩在地上，都能明显感觉到鞋底和各种沙粒灰尘、甚至残留的一些建筑废料所摩擦出的沙沙声响。 而且，李望舒有些受不了的皱了皱鼻子，这里的味儿也太重了吧！那种类似废弃工地的味道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一股说不清楚的臭味。该不会是……什么东西的排泄物吧？李望舒想到这里，恶心得脸色发白。 “是什么小动物的就算了…… 可千万别是……”李望舒心里想到这里，就狠不下心接着往下想了。只好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是那玩意儿，不然可真的太恶心了！ 通往地下的楼梯比他预计的要长，他转了好几次弯，才终于下到了底。李望舒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举起手机抬头一看，立刻大吃一惊，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可不是普通的地下一层！李望舒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间地下室，或者是一处空旷的类似停车场的地方。但是，眼前这……是什么？！ 借着手机灯光，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对一丈多高的石门。石门左右两侧，各有一只辟邪神兽石雕。那神兽威风凛凛，只是细看之下，长得既有几分像麒麟，又有几分像貔貅。李望舒看了一会儿，也拿不准到底是哪一种。 目光回到那对石门上，只见那门上雕龙刻凤，华丽异常。李望舒细细观察，发现那门上的石刻是以阴线刻为主，阳线刻为辅。雕刻手法遒劲有力，风格大气古朴，无论怎么看…… 都不像是现代工匠能有的手艺。 李望舒越看越心惊！ 为了看得更仔细一点，他整个人都几乎快要贴到那巨石的大门上去了。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以他浅薄的认知来看，这种雕刻手法，怎么竟然，像是出自汉代工匠之手？！ “我穿越了？！这不就是个烂尾楼吗！这是什么情况？”李望舒觉得自己后背冒出了一点汗。他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两只神兽，心里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这好像是…… 古代人，用来镇墓的东西？ 或许，阳宅也会有人用这种东西吗？可转念一想，这xx的也不会有阳宅建在烂尾楼的地底下啊！ “难道不是穿越…… 而是这幢大楼其实就是个盗墓贼的障眼法，其实这底下就是个大型古代墓葬？”李望舒想到他看过的盗墓小说里的桥段，又立刻摇摇头否定了自己，“不会，哪有什么古墓是下个楼梯就能走到地方的！”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李望舒百思不得其解。但来都来了，他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花样！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李望舒可是孤身勇闯过地府的人了，这区区石室还休想能吓到他！ 主意一定，李望舒在大门四周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他想找出开门的机关。 但是没有。 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扇大门好像从建立之初就没预备让人打开一样，根本找不到任何机括存在的痕迹。 李望舒不服气，又一点一点在石门上摸索起来。那石料很凉。靠得近了更是感觉好像有丝丝凉气从石料深处冒出来，一个劲儿往他毛孔里钻似的。 黑暗无声无息地一点点侵蚀过来，李望舒一门心思地继续检查那扇石门，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手机的灯光，正逐渐变得越来越微弱。 第55章 遇险 “奇怪，怎么没有开门的地方呢？那立大门的意义是什么啊！”李望舒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 他已经仔细地找过了一遍，从石门、到两旁的辟邪神兽，却始终一无所获。只是抱怨归抱怨，他还是不死心。肯定是自己没注意到遗漏了哪里。李望舒定了定神，开始重新检查第二遍。这一次，比刚才还要更加仔细，甚至不放过每一根线条。 “咦？”李望舒摸着摸着，突然发现，在两扇石门靠近中间门缝的位置上，各有一对用阳线刻雕出的类似铺首的形状。 这铺首，刚才就有吗？李望舒忽然有点疑惑。按理说，阳线刻其实应该很显眼才对，但是直到刚才李望舒一点一点摸到这里，才勉强发现了这对铺首。 然而，一想到这门上镌刻着的那样密集又华丽的花纹，李望舒又有些释然了。这对铺首非常小，看起来甚至跟这两扇气派的大门极不合衬。门上的花纹又这样复杂。自己一时没有注意到，倒也说得过去。 李望舒想到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往那门环上一按。 “轰隆隆隆——” 一阵沉重的巨大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滚落炸开。那一丈多高的石门，在李望舒眼前，缓缓打开了！ 等那滚着轰隆回声的石门终于完全打开，一条由巨大的青色条石铺就而成的路展现在了李望舒面前。那石道没有一丝光线，极其昏暗，一直往前延伸着，看不到尽头。 “就像是通往幽冥地府一样。”李望舒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转而又失笑起来。 什么幽冥地府，自己不是才刚刚回来吗。到那里去，走的可不是这样的路。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踏进门去。 刚一进门，身后的巨门“砰——”的一声立刻就关上了。李望舒一惊，立刻回头查看！而那门已经关的严丝合缝，再看不到一点能打开的痕迹。 “好家伙！合着就是等我自投罗网是吧！”见了这情形，李望舒反而被激起了一点胜负心。既然没有退路，那就让我来好好会会你！ 李望舒转回身来，反手握刀，谨慎的往前走去，每一步都全神戒备。原因无他，不管这里到底是那黄皮子的洞府，还是什么不知名的古墓，很显然，都绝不是能让人轻松来去的地方。如果不多加小心，自己这种刚入门不久的小菜鸟，恐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若真是那样，百年之后在地府重遇师父，自己都不好意思跟他相认。 才走出两步，李望舒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来的太突然，李望舒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不自觉急促的吸了口气，又眨了两下眼睛。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是手机的灯熄灭了。 他赶紧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屏幕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手势指令唤醒。李望舒心往下一沉，又去按手机的电源键，但无论是短按，还是长按，手机都依然毫无反应。 没电了？李望舒暗叫一声糟！这是什么雪上加霜的剧情！他把手机装回了裤子口袋里，闭上眼睛去试着适应黑暗。几秒之后，他重新睁开眼，发现能隐隐约约看得见脚下的一小片位置，再往远一点的地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石道里安静地落针可闻。现在又被一片浓黑笼罩。李望舒虽然不怎么害怕，但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得难免快了不少。他又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下过快跳动的心脏，继续尝试往前摸索。 “还好，多少还能看见一点。幸亏我没有夜盲。”李望舒在心里安慰自己。又想到，也不知道这石道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之类的。万一这黑黢黢的，再来个什么机关，那可真是麻烦了。 “咔”，非常、非常、非常细微的一点点声音。 如果不是这里太过安静，恐怕是绝无可能被人听到的。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李望舒踩在青条石上的左脚就僵在了那里不敢再动。这一脚，他还没有完全踩实。但他已经百分百确定，他绝对已经踩到了什么机关上！也不用想什么来什么吧！李望舒心里有些欲哭无泪。现在把脚撤回来还有救吗？ 好的，没有。 一阵密集的箭弩破空之声顷刻之间已经炸了开来。李望舒急忙闪身后退，直退到背靠大门与一侧青石道的墙壁所夹成的角落里。现在起码能保证两个方向不会被箭弩射到。李望舒一面奋力挥动手上的桃木刀，将仍能射到他面前的箭弩挡掉，一面焦急的用眼神四下梭巡，想找到其他能够躲避的道路或者关闭机关的方法。 忽然，他记起师父曾教过他一个运用自身灵力，外设出一个类似防护罩的结界，可以用来抵挡伤害的方法。 可是，那时师父虽然详细给自己讲解过如何使用，但自己的功力远不到能熟练运用防护结界的程度，因此并没有急于去练习这项功夫。 此时李望舒心里不禁懊悔不迭，早知今日，当时应该多练练才对。总道来日方长，可人生这东西，谁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如果他今天出得去，他以后一定有多少学多少，再也不想着什么“慢慢来”了！ “好在，我后退得及时，那箭弩的机关似乎主要集中在前面一段，射到这里来的不多，现在还能应付！”李望舒心下稍微有些安慰。 正这么想着，原本已经渐渐减弱的箭雨忽然又势头大盛，似是又爆发出了新的一轮！ 竟然还有？！李望舒目瞪口呆，手上更是疲于应对。原来那箭雨不仅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更是好像要弥补刚才覆盖范围的漏洞似的，连李望舒藏身的夹角，竟也受到了猛烈的攻击！ 这青石板道看起来一马平川，连个拐弯都没有，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暂避箭雨！李望舒心里哀嚎一声天要亡我！手上一把刀耍得更是虎虎生风，生怕露出一点破绽，被那箭弩射到自己身上。 “铛！” 一声脆响，李望舒看到自己的桃木刀终究不敌又一只箭弩的攻击，被打破了一个豁口。 第56章 险象环生(上) “糟糕！”李望舒心道不好，法器受损，威力必定会大大减弱！ 这柄刀原本就是桃木做的，能跟金属的箭弩相抗衡到现在，已经纯属是因为它身上被炼成的灵力加持。如果是与妖魔鬼怪打斗，那必定不会轻易受损。但现在毕竟是与普通的箭弩对抗，灵力再强，也不能强行违背它本身的材质属性。 只是现在，必须得赶快想个办法才行！ 李望舒看着那漫天箭雨，一狠心，掐起剑指，口中念起了师父教过的竖起防护罩的口诀。 他一分心，手上刀势就稍稍迟滞了一瞬。一支箭弩瞬间就趁着那空隙擦过了李望舒的手臂，带下了浅浅一层皮肉。 也不知道箭头上有没有毒。殷红的血迅速从伤口里渗出来。李望舒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他调动起周身灵力，双眼圆睁，大喝一声，“起！” 一阵强烈的金光自他体内迅速膨胀而出，形成了一个半径将近一米的圆形防护罩！那金光罩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他收了刀，鲜血顺着伤口蜿蜒而下，滴落在青色条石上。 耳边是金属箭弩不停地打上金光罩发出的“铛铛”声。李望舒低头看了一眼从自己伤口处滴落的血液，放下心来。 鲜红色的，没有毒。 他盘腿坐下，闭上眼在体内运转起小周天。金光罩需要他灵力加持，在箭雨停止之前，他需要调整内息，平稳地运转体内灵力，以保证金光罩能持续发挥作用。 此前，李望舒从未尝试过竖起灵力防护罩，这也是他方才走投无路，实在没办法下的狠心尝试。居然就真的成功了！但他现下也没工夫多为自己高兴一秒钟。小命尚未保全，小道长仍需努力！ 李望舒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只要他练功的时候，不管是内修还是练武，他都能迅速投入，全心全意，不会被纷乱的思维困扰，也不会被外物分神。此时他席地而坐，不到一米的地方仍在“铛铛”作响，但他却能充耳不闻，专心调息运转。这样静的心思，恐怕换个人都无法轻易做到。 或许毕竟机关里储备的箭弩有限，他小周天运转了没多久，耳边的金属撞击声就渐渐弱了下来。又过了没多久，石道里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 李望舒睁开眼，借着还未收起的金光罩的亮度检查了一番。四周墙壁非常平滑，看不出一点机关的痕迹。如果不是满地箭矢仍散落在四周，刚才那连绵的夺命攻势，就仿佛是他的一场幻觉一样。 松了口气。李望舒运转灵力，收起了防护罩。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重新往前走去。即便是能重复启动的机关，也绝没有刚停止就能立马重新再启动一次的道理吧。而且，他也不信这个机关真的能重新启动。毕竟，看看那地上几乎被铺满的箭矢吧，用完了这么大的量，如果还能有存货，那这个地下空间得多大才行。 但这一关过了，也不等于就一定保证安全了。还是小心为上。李望舒重新握起桃木刀，继续摸索着往前走。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李望舒扫了一眼，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没办法处理，好在那支箭只是贴着手臂擦了过去，伤口很浅。就算暂时放着不管，应该也没多大关系。 李望舒撇撇嘴，“不好意思啦兄弟，你再坚持一下。等我出去了就马上给你处理。”他自言自语地对着手臂说道。 绝对的安静，和绝对的黑暗，或许真的会影响人对时间和距离的判断。李望舒估摸着自己起码又往前走了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没有遇到机关，但是也没有走到尽头。 怎么回事？刚才自己站在门口往里看的时候，这条路有这么长吗？李望舒停下脚步，回忆起来。 那时候光线也很差，自己只有手机的那一点微弱的灯光，其实也看不清楚。但是，总觉得，这里应该只是一条普通走廊的长度，不应该走了这么远还没有走到头啊！ 果然还是自己太紧张了？以至于觉得自己走了很远，但其实可能根本没走出多远吗？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 李望舒浅浅吸了口气，又缓慢地从肺里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出来。 他闭上双眼—— 反正睁着也看不见多少东西—— 然后按自己习惯的步伐迈出了一个步子。走了几步，心下确定现在确实就是自己平时走路的节奏。于是又往前迈出一只脚，然后停了下来，两只脚试着交换了几次身体重心。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为了更加保险，他缓缓蹲下身，睁开眼尝试着看清两只脚之间的距离。 果然不出所料！李望舒个子高，腿也比较长，因此步伐其实算是比较大的。按他走一步的距离来粗略估算，刚才他走了起码有三百米。而这条石道绝不该有这么长！ 他张开双手，往左右探去，却发现指尖根本碰不到墙壁。 按照刚才的经历来说，这条石道没有那么宽，但如果他站在正中间，确实也有可能碰不到石壁。李望舒果断往左边走了几步，手臂一直是伸直的状态，然而还是一片虚空，什么都碰不到。左侧已经尝试过了，他转向，又往右边走了二十几步。仍是虚空。没有墙壁。 实验结束。 虽然情绪上有些无可避免的轻微焦躁，但这个结果，李望舒其实并不意外。 从他刚才走了那么久都还是无法走到石道尽头，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因此现在他也并不十分慌张。 他应该是遇到什么东西了。 是障眼法？ 还是鬼打墙？ 原以为只是一条普通的设置了机关的石道，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惊喜”。李望舒此时分外的冷静，他感到自己的血液渐渐地燃烧起来。 或许是我们小看了你。但是，想用这种东西困住我，你这黄皮子，又何尝不是太天真呢！ 李望舒左手一打响指，一簇小小的欻火“腾”地出现在自己掌心。 那火的焰心似绿非蓝，安静地跳跃着，发出幽幽的光热来。 第57章 险象环生(中) 燃烧跳跃着的这簇欻火照亮了原本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石道。 李望舒撇撇嘴，心道了一声浪费。早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也跟师父一样装一根犀角蜡烛在乾坤袋里了。不管是障眼法也好，还是鬼打墙也好，用犀角蜡烛一照便知，根本不需要再多费什么功夫。如今还得他召出欻火来找路，多少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多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也毫无意义，不如着眼当下。 李望舒轻轻抬起左手，借着火光打量了一番。果然，此时的石道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这条石道的确很宽敞，但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只有无着无落的虚空，而是能一眼就看到两侧的墙壁了。 他上前几步，伸手摸了一下。石料表面被打磨的很平整，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分细腻了，完全没有任何石头材质会有的粗糙质感。手碰上去，一股寒凉就立刻顺着手指爬了上来。也不知这里到底用的哪种石料，竟能有这样奇怪的温度和质感。 李望舒见已经能正常摸到墙壁，也就放下心来。看来欻火一烧，管它是什么障眼法，果然都统统失去了效果。 青色条石的道路还在往前延伸，那簇欻火太小，并不能照到那么远的地方。但李望舒借着这火光，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道路的尽头，似乎又出现了一扇大门。 他一鼓作气往前走去。心里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的地方。习惯性的边走边借着火光继续打量四周，终于想到，这墙不对！ 它太简陋了！简陋的与打磨它的工艺完全不符。如果建造这里的工匠能花费了那样大的气力把石料打磨成那样细腻的样子，没有道理只是把石料打磨平整之后，又不做任何雕刻装饰！而且，想想之前那扇大门雕龙刻凤的华丽风格，石道里怎么都应该会有很多壁画或者石刻才对。那样才是合理的配套风格！ 怎么回事？难道是做到一半却没钱了，于是就把这里荒废了下来？合着这里不仅是烂尾楼，地底下还有个烂尾古墓？怎么这个地方风水这么差，只能搞出烂尾工程是吗。 所以说，该花的钱还是要花！你说说，如果你们搞工程之前找人给你们看个风水，你们也就不至于选在这么个地方搞投资了。这种大工程一烂尾，搞不好当初承建的公司都得被拖到破产。 思维一发散出去，李望舒都被自己逗得笑了一下。但他马上又收起笑容，严肃起来。还没有脱离险境，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李望舒这样提醒自己。 有了欻火的帮助，李望舒一路顺顺利利就来到了第二扇石门前。说是石门…… 李望舒仰头看了看，倒不如说是一整块完整的巨石来的更加合适。 这块巨石应该跟先前的石壁是同一种石料。它与常见的那些石头的颜色略有不同，深灰的岩石色调里还泛出了一种浅淡的青灰色。平心而论，还挺好看的。只是李望舒总觉得，那冰凉的青灰色石料透出了一种阴寒诡异的气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它沉默的矗立在这里，不知已经过去了多少岁月。 “死路？”李望舒第一反应是这个。但马上又想，不至于吧，这才只有一扇石门和一条石道而已，就算真是修到一半就废弃的工程，那这也废弃的太快了吧！如果修建这里的原主人只有这点财力，又怎么会在一开始就自不量力的搞出那么大的排场呢。 那这巨石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机关吗？李望舒思考起来。他贴近了巨石，举着左手想要仔细查看查看。忽然，他感觉头猛然一晕，眼前花了一瞬。来不及反应，右手已经条件反射的撑到那巨石上稳住了身体。 “糟糕！”李望舒立刻收回手，生怕不小心按到了什么机关。他安静的等了一两秒，发现无事发生，这才放下心来。那阵晕眩也已经过去，他眼前重新清晰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望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还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着了什么道。再冷静一想，才发现应该是自己身体本来就堪堪才将养起来，这两天连日操劳不说，刚才自己还强撑着打开了灵力防护罩，还召出欻火消耗了这么久，自己的身体一下子难免有些吃不消。 没办法，李望舒收了欻火，重新闭上眼开始适应黑暗。好在他已经脱离刚才的处境，来到了这块巨石跟前。只要稍作休息，再来找到巨石的机关就好。 因为刚才一直是有光亮的，再适应难免需要多一点时间，李望舒闭上眼，又将手掌覆盖到眼睛上，心里数到十，才重新睁开眼。果然，虽然四周仍是一片黢黑，但他已经能勉强看到一点轮廓。 看不清楚，就只能靠摸。李望舒伸出手，轻轻地在巨石上摸索起来。他不敢用力，怕巨石上有什么机关，万一毫无准备就按到了，那可真是阴沟里翻船。 可他摸了半晌，那巨石好像就真的连条缝都没有似的，什么都摸不到。 真是奇怪，难道这里真的就只有这一条石道而已？可刚才自己一路走来，根本看不到一丁点那黄皮子生活过的痕迹。自己肯定不会找错地方。所以，既然刚才石道里没有痕迹，那它肯定是生活在更里面的位置，这里必然还有空间才对！ “不在前方，难道在上面或者下面？”李望舒一边思索，手上不停，继续在巨石上摸索。他忽然想起了看小说时，这种场景下总会有人不小心碰到什么机关，然后整个人掉到突然洞开的地下陷阱里去。 李望舒心道，“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刚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右手小指好像碰到了一个细小的凸起。他的手惯性的划了过去。明明为了保险起见，他手上都是没有用力的，但那细小的凸起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顷刻间就倒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瞬间，李望舒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不好！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脚下踩着的条石陡然一空。李望舒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掉了下去！ 第58章 险象环生(下) 李望舒飞速往下坠落，他甚至错觉自己听到了快速下落时耳畔刮过的风声。不，或许不是错觉，而是真实的，他急速下坠而带起的空气摩擦声。 他连发出惊讶的叫声都来不及，只是在自己开始下坠的一瞬间，就手脚并用的希望能抓到什么东西能让他在中途缓冲一下，不要直接摔到地底下去。但是或许是这地道太大，也可能是修建这里的人存心不让落网的猎物有可乘之机。总之，李望舒什么都没有抓到。 李望舒不知道这地道有多深，现下别无他法，只能拼尽全力当空将身子一扭，尽量用偏左侧身体那边朝下。他找不到任何能阻止他摔下去的方法，只能未雨绸缪。自己是右撇子，如果就这么摔下去，就算下面没有别的要人命的东西，恐怕也会把他的右手摔出个好歹来。万一右手伤得太重，那到时候那只黄皮子可真就是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了！ 他抓紧时间护住自己的脖子，尽量让整个人蜷缩起来。但不得不说，这样简单的动作，在悬空中只能靠自己肌肉发力来做的时候，也确实难度太高，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突然，李望舒看到底下有什么东西银光一闪！非常微弱，但他及时抓到了那点微光！ 危机之中总能爆发出意想不到的能量，李望舒眨眼就看清了这个地道下面铺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往上安置的利箭！只要掉下去，他马上就会被戳个对穿，直接来个透心凉！ 李望舒瞳孔骤然紧缩！想也不想就掐起剑指，开始念灵力防护罩的口诀。但他掉得太快，口诀还差半句没有念完，他最先着地的左肩猛地一痛，已经有一只箭插进了他的肩膀里，紧接着就是左手臂和大腿外侧也开始感受到一丝利刃刺进来的痛苦！ “起！”金光爆出，防护罩及时撑起，硬生生又把李望舒从已经刺进他身体里的箭板上拔了出来！ “呃啊！”太痛了！李望舒咬紧牙关还是无法忍住那阵剧痛，痛苦地喊出了声！ 但好在，刚才他临危不乱，硬是强撑住念完了调动防护罩的口诀，这才能及时救了自己一命！李望舒勉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左肩上的伤口最为严重，正在汩汩往外涌出鲜血。他痛得喘息，胸口也跟着剧烈起伏。 就算有防护罩阻隔，他也不能坐在这里。李望舒喘着气往四处看了一眼，发现这里地上安置的箭板并没有铺满整个地面，贴着墙根留有一圈正常的平地。李望舒用力按住最大的伤口，咬牙站起来往墙边移过去。 直到他在平地上重新坐下，李望舒才敢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这里似乎是安全的，李望舒观望了一圈，这才收起了防护罩。 他感受了一下，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毕竟身上多了不少血窟窿，本来消耗就不小，刚才又勉强撑了一次防护罩，实在是雪上加霜。如非必要，他不能再过多虚耗灵力了。 李望舒往墙上一靠，运转内息，调养起来。不知道是太过疼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李望舒总觉得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奇怪的情绪。 他平时不在修炼时分神，不代表他没能力在修炼时一心二用。李望舒一边调息，一边揪着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反复思量。 这个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是，他好像一直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是什么地方不对？ 地道！地道的机关！巨石他已经检查了那么久，明明平整异常，怎么就突然有了一个凸起？不是不能有机关，而是怎么感觉那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机关！ 什么时候出现的？ 什么时候…… 在他想前方行不通，会不会是上面或者地下的时候！在他想起那些小说的主人公会掉到地下的陷阱的时候！ 李望舒感觉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却顾不得那些，只紧紧追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想。 还有哪里不对？ 石道不对！石道太简陋了，这点他刚才就注意到了。还有，石道的箭雨机关！要有多大的地下空间才能有那么大的储存量？甚至第二次箭雨还能覆盖住第一次的死角？ 是自己，是自己当时暗自庆幸有这个夹角！第二次的箭雨忽然就能覆盖过来了！这么智能的吗？！ 而且，箭雨射完，墙上竟然能恢复成没有一丝机关痕迹的样子，就像它本来就只是一块完整的石头一样！箭雨的机关…… 还有后面的障眼法也好，鬼打墙也好…… 如果这里只是一个废弃的工程，那这种程度的机关真的合理吗？ 不对，还是不对！ 是了，几次遇险之前，本来都无事发生。可是，自己心里想到了万一会有机关，要小心戒备的时候，他就真的遇到了之前他潜意识里想象过的那种机关陷阱！ 什么情况？这里的陷阱机关会按照人的潜意识来出现吗？ 不，不可能！这种事情根本不合常理！那是怎么回事？还有，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对，大门！那扇大门！ 第一次检查大门的时候，根本没有那对石刻铺首。自己当时觉得这里没有开门的地方实在是奇怪，结果马上就看到了那对石头铺首，只是它太小，又故意藏在各种纹样里，所以自己当时就被说服了。并没有在意！ 纹样？ 纹样！ 纹样也不对！汉代工匠的手艺里，怎么可能会出现明代左右的龙凤形象？！工艺和纹样是不匹配的！是错的！ 自己怎么会现在才发现这么多的漏洞？！李望舒浑身冷汗连连。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玄幻的机关陷阱，要人命就算了，重点是还能随着人的潜意识变幻！这实在是太不科学了！绝对不可能！ 这一切，更像是…… 一种幻觉？！ 幻觉？ 李望舒也顾不得消耗灵力，抬手又打了一个响指，一簇欻火应声出现在自己掌心。他抬起手往四周看过去。还是跟刚才一模一样场景。眼前还是那片渗人的箭板，四周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9章 真相 李望舒冷静下来，借着掌心欻火发出的微光，仔细审视着眼前的景象。虽然出现在视网膜里的场景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但李望舒知道，这里一定不是他看到的这个样子，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关窍！ 四周寂静无声。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丝很轻微的风。透过欻火的火光，李望舒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空间，仿佛被吹起了一丝褶皱。 空间扭曲了？！ 李望舒此时头脑极度冷静，血液却开始沸腾！他闭上双眼，继续复盘。他反推出这里的机关陷阱与其说是真实存在的，倒更像是一种幻觉。但点燃欻火，自己再看眼前的场景，却依然能看到机关的样子，身上的伤口也依然在流血。 为什么？ 有没有可能…… 是因为自己只是在思考那些机关是否存在，而对自己所处的这个环境深信不疑呢？ 李望舒打了个激灵！如果，这里全都是假的呢？ 如果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从一开始自己就进入了一场幻觉呢？ 那就合理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得到解释！ 可是为什么会中了幻觉？怎么中的幻觉？什么时候中的幻觉？ 为什么…… 黄皮子！是那只黄皮子？！ 是了，这里是它的老巢，只有可能是那黄皮子搞的鬼！ 李望舒从头回想自己可能从哪里开始中招。这幢烂尾楼肯定是真的，他是从小区跟着纸鹤一路追踪过来的。 那是踏进烂尾楼的时候？ 不，应该不是。刚进入烂尾楼的时候，自己还观察过四周的情况，那时候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那扇门？ 那扇通往地下一层的门！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毫无觉察就中了招？ ……臭味！那一股臭味！ 李望舒猛然醒悟过来！他忽然记起了当时师父把百科页面给李泽源确认的时候，自己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介绍了黄鼠狼的各种基本属性。资料里提过，黄鼠狼肛门腺发达，如果遇到危险，会从肛门腺里释放出一种恶臭的气体，迷惑敌人，以达到脱身的目的！ 现在看来不只是脱身！这只黄皮子，肯定有不少道行，它不仅能下咒害人，还能利用那种臭气使人类产生幻觉陷入险境！如果不是自己还有几分本事，说不定真的就会在它制造出的幻觉里无声无息的死去！ 李望舒出了一身冷汗！再睁开眼，目光如炬！眼前的一切霎时开始在他的视线里土崩瓦解，整个世界破碎成一片一片。 李望舒冷眼看着，那碎片霎时间又碎成沙粒大小，悄无声息，默默地消散了。 世界终于恢复正常。 李望舒抬眼一看，自己正站在一间地下室门口。这地下室跟地面上的楼层一样，根本没有装修，门洞空空荡荡毫无遮挡。他一眼就看能看到房间的尽头。 地下室不大，室内深处有一个用枯枝、灌木、杂草垒成的窝。窝的边沿，还夹杂着几朵已经开始枯萎了的月季枝条。那些月季开的饱满，花瓣层层叠叠，一朵一朵，红的粉的橙的，煞是好看。虽然现在这个季节，扬滨城里的观赏月季开得到处都是，但这几朵，怎么看都跟婶婶提过的小区花坛里种的那些一模一样。 李望舒走近一些，看到那窝里还铺着一层微微泛着光泽的鸡毛。他想，这大概就是一楼奶奶被偷走的那只鸡了。 找对了地方。但那只黄皮子呢？ 它肯定还在这幢楼里，不然刚才就很难对他发动幻觉的攻击。 李望舒取出刚才收起来的那只纸鹤，指尖一点，“去！” 纸鹤应声盘旋而起。在这间地下室里转了好几圈，忽然，振翅往外飞去！ 李望舒立刻跟上，谁知那纸鹤并没有飞出大楼，而是开始直直的往顶楼飞。李望舒一看，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 纸鹤不用爬楼梯，但李望舒需要。 这幢烂尾楼没有电梯，李望舒一口气爬了十几层，呼吸都乱得够呛。虽然他已经脱离了幻境，但身上的伤口并没有随着幻境消失，那些血窟窿随着李望舒的奔波，又开始往外渗血。 李望舒看了看伤口，虽然毫不意外—— 毕竟，如果幻境里的伤害不能真的伤到敌人，那给敌人制造那些幻境不就毫无意义了不是吗—— 但还是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还好自己醒悟的及时，不然阴沟里翻了船，真是无颜面对师父。 纸鹤很体贴的停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李望舒喘匀了气，又开始继续往上爬。爬了这么多层，李望舒已经心中有数。这幢烂尾楼应该一共是二十层。那只黄皮子，不出意外，现在应该是在天台上。 莹白的月光透过预留的窗户洞倾洒进来，地面上被建筑的框架割出了一块一块的影子。 今晚的月色真好！ 如此的月之精华，实在是再适合这些精怪修炼不过了！ 李望舒叹了口气，这个时间，自己选的真是不太好。如果按照打游戏来说，要是白天来，自己面对的就是用正常模式去通关。可偏偏自己挑了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在沐浴着月之精华的天台上跟道行高深的精怪动起手来…… 只能说，希望困难模式不要真的太过困难吧…… “难道我是什么天选之子吗？”李望舒此时也不禁有些疑惑。否则为什么，自从自己入行以来，接二连三都是遇到些旁的修道之人三年五载都未必会遇到的危险情况啊？ “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我吗？所以要苦我心志，劳我筋骨？”李望舒终于爬到了顶楼，只要推开眼前这扇门，就能进入天台。他喘了一口气，忍不住自我吐槽了一句。（1） “唔，其他的就算了，但请不要空乏我身！拜托了！”李望舒自言自语的说完这句话，笑了一下。此时，他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因为连着爬了二十层楼梯而砰砰快速跳动的心脏，也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频率。（1） 他伸手推开天台的铁门。 “咔，吱吱————”铁门已经锈蚀得很厉害了，被推开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李望舒进入天台。 皎洁的月光沐浴着大地。 一只通体深褐色的黄皮子，正站在天台中心，怨毒地盯着自己。 第60章 黄皮子 能有那种本事的黄皮子，少说也得百八十年道行了吧，李望舒心里猜测。但眼前这只黄皮子体型仍然很小，身上都是纯色的深褐色皮毛，只有面部有一小块黑色面斑，鼻子和下颌那个区域还长着一小撮白色的毛发。 此时，它直立着身子，站在那里。身后的尾巴也警惕的竖着，尾巴很长，几乎有它身体的一半那么长了。明明只是一个畜生的形态，但它那双黑豆子似的眼睛里，却有着绝不属于小动物的算计和怨恨。 李望舒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呃，直接开打吗？可是…… 虽然明知道这东西不好惹，但看着它那小小的身形，一时之间自己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动手。总感觉…… 好像在欺负小动物……？ 谁知道他还没动，忽然就闻到一阵臭气袭来！李望舒立刻屏住呼吸，内心有些无语，“好家伙，我都上过一次当了，难道还会再上第二次吗！” 只是这一次，他失算了！ 一瞬间，黑云蔽月，整个天台忽然被笼罩进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里！李望舒心道不好，瞬间压下自己的呼吸心跳，敛起周身气息。那黄皮子先发制人，它早已看准了自己的位置，自己若再露出行迹，只会让它偷袭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李望舒的反应很快！几乎在四周黑下来的一瞬间就已经隐匿起自己的行迹。他不敢出声，只用极其细微的动作往背后退去。一来，他不能继续站在刚才的位置上，如果再站在那里，无异于一个活靶子。二来，如果背后能靠住墙面，可以一定程度避免被那黄皮子从背后偷袭。 整个天台都静得要命！连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见了！李望舒心里明白，看样子他们现在应该是那黄皮子刚才布下的结界里。天台还是那个天台，却也已经不是刚才的天台了！ 有点奇怪！ 那黄皮子制造幻境的能力他刚才是见识过的。如今它先发制人，明明可以再制造一次要命的幻境，就算无法困死自己，起码也会让自己再被迫消耗掉不少灵力。到那时它再偷袭起来不是更加方便，为什么这次只是把他们两个都罩到了这个黑暗的结界里呢？总不至于就真的这么恨他吧，恨到一定要亲自动手杀掉自己？ 李望舒心里疑惑，但仍不放松警惕，继续全神戒备着小心地移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黄皮子绝对会趁机动手，自己绝不可大意。 就在这时，李望舒左耳忽然听到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沉默，但迅速！动作之狠，甚至带起了一阵细微的风！ 左肩的方向！来了！ 李望舒右臂一垂，桃木刀就势滑到掌中。他反手握刀，腰上用力一扭，整个人转过身的同时挥出了持刀的右手！这一刀刀势极重，不仅有挥臂的力量，更是借由扭腰的动作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李望舒有备而来，动作迅猛，桃木刀眨眼间就在那黄皮子身上割开了深深的伤口！黑暗中只听见桃木刀割开皮肉的钝响，一瞬间，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大约是被伤得很重，那黄皮子中刀之后立刻发出了一连串咔咔声，声音不大，像是人在打喷嚏一样。那串叫声里，间或还夹杂着类似抽泣的尖锐鸣泣。 李望舒还是第一次听到黄皮子的叫声。此前别说听它的叫声，就连见都是没见过的。那叫声在黑暗里显得十分凄厉又渗人。李望舒心里都有点发毛。他几乎就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对方毕竟只是个个头小小的小动物而已。 不过，他马上就把这念头压了下去。就算他想给那黄皮子留有余地，但那黄皮子可是招招都往要他命的地方招呼。刚才如果不是他闪避及时，他左肩上的伤口现在必然已经血肉模糊，万一再往上一点，伤及他的大动脉，那可真是神仙难救！ 它很清楚自己身上的伤处。并且上来就是冲着自己的伤处在进行攻击。这小东西还真是精明！ 李望舒脑子里盘算再多，也不影响自己手上的动作。没有必要拖拖拉拉，事已至此，打就完了！李望舒飞身上前，朝着根据声音判断出的黄皮子所在的位置，挥刀砍去！ 那黄皮子果然不是俗物，即便被伤得厉害，也不改敏捷的动作。李望舒一刀劈下去的瞬间，它一闪身，及时躲过刀锋。然后丝毫没有停顿的就朝自己正面扑了过来。 黄皮子是哺乳纲的食肉动物，字面意思的“牙尖爪利”，万一被它一爪子抓到脸上，以后就真的没有“面目”见人了。李望舒身子一拧，重心往后猛地撤去。手上刀花一挽，尖头朝里，跟着那黄皮子的身形就往里刺了过来！ “咔！”地一声，那黄皮子猛地一歪身子，往外窜出去！李望舒刀势一缓，身形顺势跟着一扭，拔腿就追了上去！ 结界里虽然很黑，但李望舒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黑暗，现在他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东西的身形和轮廓了。李望舒一抬眼，就看到那黄皮子四条腿跑出了残影，正拼了命的往外侧逃去！ 李望舒右手一倒刀柄，直接朝着那黄皮子的身影，用力把刀掷了过去！左手也不闲着，迅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色符纸，剑指一掐，朝着同一个方向，把那符纸也拍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桃木刀一下子就把正逃命的黄皮子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如果不是李望舒飞刀之前倒了刀柄，那黄皮子此时恐怕已经死在刀刃之下。它摔倒之后仍不死心，挣扎着刚想爬起来，一道符纸啪的就贴到它身上！立刻，它就再也动弹不得！ 李望舒伸手按住肩膀上的又开始汩汩涌血的伤口，很嫌弃地皱了皱眉毛。他动作也不是很大，没完没了的流血是干嘛啊！ 此时，天台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月光重新温柔的倾洒下来，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李望舒走到那黄皮子跟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地上被自己一道符纸困得无法动弹的黄皮子，轻轻叹了口气。 第61章 积德才生玉树苗(上) 被符纸定住的黄皮子萎顿在地上，一脸不甘。它张着嘴哈气，喘得厉害，身上的伤口皮开肉绽，边缘还带着一点被灵力灼烧的焦黑。它流了不少血，那些血甚至已经把它的毛发洇成了一绺一绺的样子。 此刻，黄皮子那双黑豆子一样的眼睛里汹涌着复杂的情绪，狠狠地盯着正走过来的李望舒。 天台上空旷而安静。距离地面实在有点远，因此连楼下被风吹得摇晃的树叶沙沙声都听不见。只有一点若有似无的电视机的声响，从远处那几户尚未搬迁的人家家里遥遥飘散了过来。 李望舒低下头，面色沉寂的看了那黄皮子一会儿。而黄皮子也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只是渐渐地，它眼睛里开始沾染上了一点十分微弱的晶莹的光。 对于可以预见的死亡，即便是修炼百年的精怪，也还是免不了会有恐惧和绝望的吧。李望舒心里叹道。 他在那黄皮子身边半蹲下来，将重心压在右脚上。这是一个保持着警惕的动作，即便突然遭到攻击，也可以保证身体能及时反应。 “你能不能听懂人话？”李望舒朝着那黄皮子轻声问了一句。此时的他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刚才重伤那黄皮子时被溅上去的。乍然一看，仿佛一尊森然的修罗，令人胆寒。但是他问话的声音却非常平和，与他现下的形象极其不符。 那黄皮子只是警惕的盯着他，不答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李望舒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想，你这么通晓人性，又修炼了这么多年，应该不至于听不懂人说话吧。李泽源是我的堂弟，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已经知道了。其实，那天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死那只黄皮子的。但是错了毕竟就是错了，你找他报仇我也可以理解。只是，可不可以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黄皮子眼里生出些疑惑，警惕的神色反而愈加深了。 “你看，你已经对我堂弟本人和我叔叔两个人都下了咒，他们两个也已经吃了不少苦。我这一路上来，也几乎差点死在你制造的幻境里。我们算扯平，这场恩怨就在此了结，行不行？”李望舒并不气馁，继续跟那黄皮子商量道。 黄皮子还是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修行不够不能说人话，还是根本不想回应他。 李望舒也不恼，只是耐着性子好言劝道，“你再好好想想吧。修行这么多年肯定很不容易，如果真的沾上人命，你就再也没有得道的机会了。不觉得可惜吗。” 黄皮子听了这话，眼睛里那点晶莹更甚。但还是一语不发，眼睛里甚至浮现出李望舒看不懂的复杂笑意。那笑意不知为何，显得既疯狂，又绝望。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放了你。这场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李望舒也不理会黄皮子的奇怪反应，只是把他想说的话说完。 他把选项都讲明白了，接下来就看那黄皮子自己的选择了。事已至此，他也算是仁至义尽。 那黄皮子听完李望舒的话，忽然就愣住了。它原本的那点笑都凝固在眼睛里，好一会儿，才缓慢的眨了眨眼，奇怪的沉默下来。 李望舒也不催它，只安静地蹲在一边，给那黄皮子一点时间去思考。 这笔账其实很难算得明白。站在人类的角度，或许认为他们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多了。但对于那黄皮子来讲，那毕竟是它同伴的一条性命。李望舒实在不想再这样冤冤相报下去，这原本就是件不小心失手才导致的事故，何必非要再平添更多憾事呢。 又等了好一会儿，李望舒才对那黄皮子说道，“你如果同意，就眨眨眼睛，我就放开你。” 说完，他就盯着黄皮子的反应。那黄皮子睁大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李望舒见状，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笑起来的模样很温柔，任谁都会觉得亲切。他一伸手，唰的就把黄皮子身上的符纸揭了下来。然后在地上轻微的撑了一下，站起身子。 “行啦，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说完，真的转过身去，准备下楼离开。 那黄皮子盯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似的眨了眨眼。一时之间，它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动作。突然，已经走了几步的李望舒又回过头来。黄皮子一见之下，立刻浑身紧绷，戒备起来。 李望舒笑了笑，“你不要紧张。我是想说，你自己能不能养好身上的伤？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先带你回去，把你的伤养好再说。” 这黄皮子身上是被自己的法器桃木刀所伤，不是一般的伤口。万一它不能靠自己治好，就算自己现在放了它，到头来它还是会因此而丧命。这不是李望舒希望见到的。因此，他才特意转回来跟那黄皮子确认一下。 听了李望舒的话，那黄皮子愣了一下，它沉默着，一只爪子抓了抓伤口附近的毛发。又仰起头来，对着月亮吐纳了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了类似于人话的几个短音。 “为，什，么？” 声音不大，短促且尖锐。如果不是李望舒见它动作奇怪所以注意力非常集中，恐怕猛然之间都未必能听得明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放过它，还是为什么愿意给它治伤？ 李望舒歪了歪头，笑了一下。“冤冤相报何时了啊。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黄皮子沉默了一下，又发出了轻微的“咔咔”的叫声。可它叫了好几声，却再也没能说出人话来。见状，它也不再发出叫声，只是身影猛地往前一窜，越过李望舒，消失在了楼道里。 李望舒被吓了一跳。但在那黄皮子冲过来的瞬间，他就察觉到黄皮子的动作并没有攻击性，因此没有反击，只是条件反射地把身子往后一撤，闪了开来。 他的视线一直追着那黄皮子消失在黑暗里才收了回来。李望舒无奈的笑了笑，就算不愿意跟他回去治伤，也不用跑这么快吧！ 第62章 积德才生玉树苗(下) 说起治伤，自己才真的得赶快回家去治治伤了。本来如果自己受伤之后安静不动，或许现在也已经勉强止了血。可惜自己不仅没有安静不动，反而还一直剧烈的搏斗，刚才被利箭戳出来的伤口怕是都被自己毫不收敛的动作扯得裂开了。只能说还好没伤在要害，伤口也不是很大，不然这样不停的流血，就算没被箭板戳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了。 李望舒皱着眉，认真回忆师父以前在给自己讲解人体经络的时候，曾提过的一些有止血功效的穴位。虽然知道以自己现在这个受伤情况来说，那些穴位估计也没什么大用，但还是调动内息把所有记得的穴位都点了一遍。 然后又伸手按住伤口，希望能通过适当的压迫暂时缓解流血的情况。虽然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之，中医也好西医也罢，现在条件有限，先把能做的都做了，希望自己能顺利坚持到回家吧。 等他终于从天台挪下来，已经累得嘴唇发白。好歹是终于下完了楼梯，他吸了口气，正准备再接再厉往外走，就看到消失不见的那黄皮子挡在了烂尾楼的大门口。 月光被建筑割裂开来，将那黄皮子的身影映得斑斑驳驳。李望舒不自觉停下脚步，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什么意思？李望舒有点摸不准黄皮子去而复返的意图。该不会，是后悔了？还是想跟自己决一死战？别了吧…… 而那黄皮子也不多僵持，看李望舒终于出现在大厅里，就直直的冲着他走了过来。确实是“走”，两条腿着地的那种。 直到它走到近前，伸出一只短短的前爪，将一个小瓶子递到自己跟前，李望舒才反应过来。 “这是，给我的？”李望舒有些迟疑。 黄皮子“咔”的叫了一声。李望舒虽然听不懂黄皮子的话，但这个场景，他很顺利就明白了那黄皮子的意思。于是伸手将那个小瓶子接了过来。 嚯，还是青花的！李望舒低头一看吃了一惊。手上的小瓷瓶非常小巧，小到一只手就足以把玩。但它小归小，分量却很重，而且做工十分精细。这只瓷瓶瓶体线条圆润优美，瓶身上面用青灰色的色调绘满了凤鸟与百花的图案，笔触大气恢弘，非常灵动。 李望舒不自觉晃了晃那只小瓷瓶，只听到瓶子里隐约传来了一点什么东西撞击到瓶壁的声响，声音轻微且沉闷，听得出这只瓷瓶的瓶壁确实很厚。 “总觉得…… 这个小瓷瓶…… 不便宜……”李望舒盯着手里的瓷瓶，忍不住这样思考。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又有点不太敢信。 而那黄皮子却等得不耐烦了，它盯着李望舒又“咔咔咔”叫了几声。李望舒回过神来，疑惑的看过去，“怎么了？” 黄皮子听了这话，有点无语似的，伸出两只前爪，做出了一个把瓶塞拔掉，从里面倒出东西来吃的样子。 李望舒看懂了，这是让他跟着做的意思。刚才他确实也听到了这小瓷瓶里好像还装着什么东西，于是干脆上手把红布包着的小小瓶塞拔掉，伸手往外一倒，一颗小小的深棕色的药丸立刻滚到了自己的掌心里。 “这是什么东西？看那黄皮子的意思，是让自己吃掉？这……”李望舒心里还是有些迟疑，身为一个现代人，他确实没有随随便便就吃下一个来源不明的药丸的勇气。 但是从小学校就教导大家，入乡随俗，尊重不同信仰什么的…… 也许这是它们黄皮子的族群习惯呢？要不还是尊重一下？总归，他们都已经讲和了，这黄皮子也不至于还特意回头来给自己下毒吧……？ 李望舒托着那粒小药丸，又看了看黄皮子。只见那黄皮子眼睛里闪着光，又叫了几声，好像是在催促自己赶快吃的样子…… 看起来，也，挺诚恳的？李望舒心一横，吃就吃吧，就这么一小颗药丸，应该也死不了。 一下决心，他抬手把药丸送到嘴里，一仰头就把它吞了下去。还好药丸够小，不然连一口水都没有，硬吞得把人噎死。 李望舒吃了药，又等了一会儿，但好像什么特别的感觉都没有。他低头看向那黄皮子，黄皮子正好也在看他的情况。一时之间，一人一黄皮子，大眼对小眼，尬在原地。 “这药丸，是干嘛的？”李望舒挠了挠头，还是问了一句。问完他就有些后悔，吃都吃了，现在才问，自己早干嘛去了。刚才脑子真的是秀逗了！ 听了李望舒的问话，那黄皮子好像愣了一瞬。一双黑豆子一样的眼睛盯着李望舒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跑到能照到月光的地方开始调息吐纳。 “哦，看样子是有话想说。”李望舒看着这熟悉的架势，心里了然。也不知道那黄皮子平时没受伤的时候想说话是不是也这么麻烦。这吸了半天月之精华才能蹦几个字出来，到底是因为它这段时间消耗太大一时之间有些亏损；还是它本身修为不够，就是还不能自如说话啊。 李望舒正胡思乱想着，那黄皮子已经收了势回到他跟前，呼吸几次之后，开口往外蹦了两个字，“治，伤。” 这可真是着实没有想到！李望舒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黄皮子。没想到，这黄皮子竟然是这种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性格。自己刚才一时心软，对它手下留情真的是做对了！不然，真把这么讲义气的一只好妖怪给打死了，才真是后悔莫及。 李望舒蹲下来，伸手把小瓷瓶递回去，很温柔的笑着对那黄皮子说，“谢谢你啦。” 莹白的月光从他侧边的窗户洞里洒进来，正好把那温柔的清辉映进李望舒眼睛里。他的眼睛很大，即使笑起来，还是圆圆的形状。 那只黄皮子看了好半晌李望舒眼睛里的月色，露出一个很嫌弃的表情，伸出前爪把李望舒递着小瓷瓶的手往回一推，“给，你，的。” 李望舒看着被推回来的小瓷瓶，觉得稍微有点烫手。 以前依稀看到过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元青花这种东西，要不就是真品，要不就是现代仿元的。 就算是修炼了百八十年的黄皮子，应该，也不会，这么财大气粗吧…… 第63章 讨债上门(上) 那黄皮子不愧也是个修炼多年颇有道行的妖怪！它给自己的那颗药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吃下去之后，伤口竟然真的渐渐止住了血。不仅如此，李望舒试着运转灵力，竟发现他原本因为消耗太过而导致的身体虚弱都被大大的缓解了。 托了那颗药丸的福，李望舒没费多少力就自行回到了四合院附近。否则，他还真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一点一点挪回去。毕竟他这一身血迹，肯定没办法去打车，且不说哪个司机胆肥敢接这种客人，真碰上了不直接给他送到派出所都算他运气好。 穿过奇门遁甲，李望舒一路潜行来到四合院的院墙之外。他没有贸然直接开大门走进去，毕竟，他还不知道之前入侵这里的那个人被解决了没有。 李望舒放出一缕神识，往院子里探去。他现在还没有师父的本事，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探出什么情况。只能尽力一试。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打斗的声响。神识扫过前院，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或者其他活物的动静。于是又往更深处探去。还好，院子的范围不是很大，就算要全部扫视一遍，对现在的李望舒来说，也不是难事。 突然，屏气凝神的李望舒身上肌肉猛地绷紧！ 有人！ 两个人！在前院的正堂里！ “莫非侵入这里的人还在这里？”李望舒心里一紧，脑子里飞快的盘算起来，“是还在交手吗？可是听起来没有交手的动静。那是有一方已经被制服了？……哪一方？是师父制服了对方，现在还在审问？或是更糟糕的，师父被对方制服了，现在对方正等着自己送上门去？” 李望舒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得进去看看再说！如果是师父已经制服了对方那还好，万一师父失手被擒，他也必须得想个办法把师父救出来！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合院的院墙，虽然家里四周被严密的布防，但院墙倒不是很高。想来也是，如果有人能突破前两关的奇门遁甲和结界打上门来，那这院墙再高，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 但墙不高，对此时的李望舒来说，倒真是方便了许多。 他提起一口气，纵身一跃，跳到半空中时，脚尖极轻的在墙面上点了一下，就借力飞上了墙头。跳上墙头之后，李望舒也不急着往下翻。他矮下身子，悄悄往院里打量。院子里四下无人，只远远见到正堂里亮着灯，似乎有人影闪动，但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李望舒轻轻翻身从墙头跳下来，落地的时候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段时间他功夫确实练得不错，哪怕换一只猫来做他刚才这番动作，也不会比他的动静更轻了。但此时的李望舒实在没有心思去为自己的功夫进益而高兴，只是收敛气息，小心谨慎地，往正堂里摸过去。 之前就说过，这座四合院十分古朴。或者说，李望舒心里甚至觉得，这里似乎的确就是一座几百年前就已经存在的院子。这意味着，这种建筑的隔音和防窥能力相对来讲都远不如现代建筑。 李望舒暗自计划着，只要自己能悄悄摸到正堂外面，就能从外面先探听一下里面的情况，这样一来，多少也能掌握一点主动。 只可惜，他刚摸到窗户底下，屋子里就传来一声呼唤。李望舒原本正全身警戒着，猛听得这一声唤，差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望舒啊，回来了就赶快进来吧。” 是师父的声音！听起来也平安无事的样子！李望舒心里松了口气，才起身绕到门口，推门进去。 门一开，坐在正堂里正喝着茶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也不怪他们，毕竟李望舒这副模样看起来确实有些渗人。他浑身是血，衣服也被幻境里的机关弄的破破烂烂，身上的血窟窿虽然已经止住了血，但是毕竟伤口曾一再撕裂，看起来几乎是血肉模糊的程度。相比之下，他身上那些在烂尾楼里沾染上的灰尘，都不算什么了。 “望舒，你……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张清霄一见李望舒狼狈的情况，噌的一下就站起身几步赶到李望舒跟前，焦急的查看他的情况。 甚至连坐在一边的老熟人都忍不住跟了过来，也是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 确实是老熟人。 来人正是此前已经见过两次的，黑无常、范无咎，是也。 李望舒被这两人的关心搞得有些尴尬，也从看到老熟人的怔愣里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的摆摆手，笑着对师父说，“没事的师父，这不全是我的血。我是受了一点伤，但是已经止住血了。” 张清霄此时也已经查看完毕，发现确实如他所说，也就松了口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那个黄皮子竟有这么厉害？”问完，也不等李望舒回答，又摆摆手，“算了算了，为师先给你看看伤，看完你先去洗个澡，我们再细说。” 一旁看着的范无咎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李望舒一番。伸手拦住了张清霄，“张真人，我来吧。” 语毕，手一伸，掌心聚集起一股纯正的灵气，往李望舒的伤处一一覆盖而过。不多时，李望舒就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再一看，身上的伤口竟然都已经愈合如初，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了！ “真不愧是神仙啊！这一手是真的厉害！”李望舒心里啧啧称奇，赶忙抱拳向黑无常道谢。 黑无常还是很严肃的模样，只是摆摆手，示意只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见李望舒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即便黑无常已经说过不用谢，但张清霄还是笑眯眯地向他认真道了谢，又打发准备继续说话的李望舒先去洗澡换衣服。等收拾好了再来说话不迟。 李望舒一想也是，也就朝黑无常抱了抱拳，转身往浴室去了。他一路走，一路复盘，怪不得师父精心布下的奇门遁甲和防护结界能轻而易举被人入侵，说到底，黑无常可是正经有编制的地只啊。他要想去哪里，一般的东西，确实是拦不住他。 但这位鬼差大人找上门来，又是所为何事呢？ 第64章 讨债上门(下) 待李望舒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转回正堂之时，竟发现黑无常竟然还没有离开，仍旧留在堂内与师父喝茶叙话。李望舒心里疑惑，也不便打断二人，只安静地在侧边椅子上陪坐下来。 张清霄见李望舒脸色虽然仍有少许苍白，但气息平稳，精神也不错，这才放下心来。他倒了一杯茶，给李望舒递过去。然后才开口解释道，“前段时间地府公务繁忙，一直没空处理你上次在地府打伤鬼差和放火烧山造成的损失。今日范公终于得闲，所以上门一趟，当面与我详谈。” 李望舒一听，整个人顿时尴尬得坐立难安。最近他也一直忙得连轴转，差一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此时猛然被提起，李望舒还是觉得十分惭愧。自己闹完了事，最后还得师父给他兜底，想来真是十分对不住自家师父。他低下头来，对张清霄道歉，“师父，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张清霄看着他摇了摇头，“这件事是为师跟你两个人一起决定去做的，并不是你给我添麻烦。你不要在意。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们应该怎么赔偿地府啊？”李望舒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只好虚心求教。 “地府已经将各项损失核算清楚，改天师父按规格做场法事，把一应损失都赔偿了就行了。”张清霄耐心解答。 李望舒一听，立刻明白过来，这件事果然还是用赔钱来解决，只是赔钱的手法比较特殊罢了。如果可以用钱来解决的话，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只是这钱怎么也没有让师父掏的道理。他心里一宽，马上就想要跟师父说明白他可以自己来承担这个费用。 谁知张清霄像是有读心术似的，根本不等李望舒张口，直接就抬起手打断了他想说话的意头。“这只是小事，小孩子就不要操心了。” “小孩子？谁？我吗？”李望舒一头雾水，满心不服。忍不住嘟嘟囔囔的回嘴道，“师父，我都二十几了，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你最多也就大我二十几岁吧，别老是以老年人自居啊喂！” 其实李望舒和张清霄真正一起生活的时间不算很长，但师徒之间却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熟悉和信任。这段学艺的日子，两个人朝夕相处，彼此之间的师徒情谊也愈加深厚。有时候，李望舒都会暗自感叹这真是人与人之间神奇的缘分，他偶尔甚至会有种他们熟悉得好像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一样的错觉。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以李望舒一直以来的性格，方才那样的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随便的吐槽也好，近似撒娇的抱怨也好，都是只有对真正亲近的人，才能毫无负担的说出口的。而他身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的人了。 “唔，那可不止哦。”张清霄说完，很神秘地笑了一下。 又来了！师父每次在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都喜欢搞神秘…… 等等，难道…… 莫非他保养得当，鹤发童颜，但其实真的已经六十几岁了吗？！ 李望舒想到这里，表情都忍不住有些扭曲，他又仔仔细细地把张清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好的，根本不可能。这个皮肤状态，这个身板，把他放进中年人阵容里都属于年轻过头的那一类了！ 果然是在故意逗自己吧！师父这个恶趣味到底是从哪里培养出来的啊？忽然，李望舒想到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师兄，据说他跟着师父已经很久了，李望舒突然了悟了什么，忍不住在心里为师兄鞠一把辛酸泪。 张清霄笑眯眯地欣赏着李望舒变幻莫测的表情，一言不发。 一旁坐着的范无咎看了这场面，多少有些无语，又实在有些好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掺和这对师徒之间猜谜的乐趣。 天色已经很晚了，范无咎事情已经办完，站起身来告辞。张清霄笑着招呼自己徒弟，“望舒啊，你送送范公吧。” 李望舒听了，恭敬地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大人请。” 范无咎点点头，朝张清霄一抱拳，才跟着李望舒往外去了。 直到李望舒将范无咎送到前院，他才停下脚步，温声道，“大人请留步。” 范无咎早有准备似的停下脚步，面朝着李望舒站定。 李望舒这才从怀里掏出他一直贴身收藏着的那块墨色玉佩。当初他孤身深入地府，多得了黑白无常两位鬼差大人的帮助，范大人甚至还把自己的随身玉佩暂时借给他，使他在地府行走都方便了许多。 之前他对师父讲述自己在地府经历的时候，师父沉思了许久，后来还特意跟自己解释过，他一个大活人下到地府，其实有许多地方会走的很艰难。如果不是黑无常那块玉佩，恐怕他这趟地府之行不会这样顺利。光是那奈何桥，对活人来说，就是一道非常难以克服的天险了。当初他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放手一搏。没想到自己能有这样的造化，得到贵人相助。 这份恩情，李望舒分毫不敢忘记。 李望舒双手将玉佩递过去，非常郑重地向黑无常开口说道：“多谢范大人和谢大人当初出手相助，尤其是范大人还把自己的玉佩都借给了我。这份恩情，李望舒没齿难忘。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但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两位大人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以赴！” 黑无常伸手将玉佩接过来，重新揣回怀里。摆了摆手，对李望舒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又迟疑了片刻，才接着说，“虽然我与小友只见过几次，但总觉得小友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切，想来也是一种缘分。以后小友如遇到什么麻烦，尽可以放心与我们商量，能帮上的，我们一定不会推辞。” 这个“我们”，想必就是指的他与谢必安，谢大人了。 李望舒听了这话，十分感动。但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疑惑萦绕在心头。他想起了当初在阎罗王殿里，最后与阎王大人告别时的情形。 这世上真的会有毫无由来的善意和亲近吗？ 第65章 一见如故? 范无咎这番话说得很诚恳。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了。李望舒也已经摸到了几分这位范大人的脾气。严肃确实是很严肃的，但是为人正直，也非常仗义。只是如果对他不太了解，可能会被他那个严肃的外表吓唬到。 他说的那些话，李望舒相信。只是李望舒对于“一见如故”这一类的说辞，确实免不了有几分怀疑。真的只是“一见如故”吗？还是……确实就是故旧呢？ 倒也不是李望舒脸大，虽然觉得神仙们跟自己是旧识似乎确实有点太自以为是了。但是，黑白无常也好，崔判官也好，甚至阎罗王大人也好，他们对自己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点故人之感，确实让人很难不起疑。 李望舒反复斟酌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敢问范大人，你是不是…… 以前就认识我？” 话是问了出来，但说完，李望舒自己都觉得太过荒谬了。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跟这些人物相关的任何记忆。如果不是自己一再被牵扯进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可能自己一辈子甚至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些人物这件事都不会相信。 听说人从三四岁才会开始记事，再之前的记忆几乎是没有的。那么，难道自己三岁之前认识过他们？但是就算三岁就跟这些神仙认识了，但他们真的会怀念一个三岁的孩子吗？李望舒觉得，不会。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望舒内心纠结了半天。谁知范无咎听到他的问题之后，连一秒钟都没有思考。他还是那张严肃的脸，平板着声音回答道，“没有，我们之前不认识。” 李望舒愣了一下。好半晌，才讪笑着说，“说的也是哈。是我想多了。” 大概吧。 送别了黑无常，李望舒转身回了内室。他眉心不展，想着，其实这样才是合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隐隐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说，不，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 张清霄见李望舒这个样子，心知这个徒弟心里必定有所疑虑。但他也不搭茬，只是嘱咐李望舒早些休息，明天上完早课，还得出一趟门。等忙完回来，如果有空就一起把空调洗出来。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提前把清洁做好，要用的时候会方便得多。 李望舒被这些话一下子就带偏了心思。他抬头四下张望一下，果然见到正堂的角落里摆着一台柜式空调。仔细回忆一番，发现他们的每间屋子里都确实还装着窗机。李望舒一下子就乐了起来，忍不住笑着跟张清霄说，“师父，没想到咱们这里也这么跟得上现代生活啊！” 张清霄古怪地看了李望舒一眼，“你现在才发现？那你这些天用的电视机，热水器，wifi什么的，难道都是古代发明的吗？” ……好像确实！现代人太习惯这些东西的存在，用起来根本不会对它们的存在觉得奇怪。但自己潜意识里总觉得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是跟普通人的那个世界割裂开来的，又已经习惯了这个古朴的老院子和类似黑无常那样像个古代人一样的环境，猛地一听洗空调，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李望舒摸了摸鬓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也对，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哈哈哈” 张清霄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李望舒只好没话找话，“唉，师父，最近真的好热哈。这么热怎么一直不下雨，天天这么大太阳，把人都烤焦了。” 谁料张清霄听了这句话，微微皱了眉头，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点忧虑。他点点头，非常同意的模样，“是啊，一直不下雨，真愁人啊！” 说完，也不等李望舒附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李望舒说道，“对了，你今晚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李望舒这才想起来，他回来之后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跟师父禀报今晚的事情。思及此，他赶紧坐下来，一五一十将晚上去找那黄皮子的事情详细讲了。 张清霄听完，用一种非常满意的神色看了看李望舒。“望舒，为师对你今晚的表现非常欣慰，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李望舒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在他看来，今晚他的表现其实只能说一句一般般。他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也缺少足够的警惕。因此才会着了那黄皮子制造出的幻境的道。唯一好的就是他清醒得及时，才没有真的在幻境里丢掉小命。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着了道，如果他一开始就能找到那个黄皮子，两个人正常交手，或许他都不会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但师父却说他很欣慰。李望舒确实想不出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说：“我想不出来。师父，其实我今晚还是太大意了。不然，或许不至于这样狼狈的。” 张清霄却很不赞同的样子，“你才入门多久，本来也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一时不察，着了道实属平常。但你这样懂得反思，这一点很好。” 说完，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这壶茶泡得早，现在已经有点冷了。李望舒见了，想起身烧水，重新泡一壶新的。 张清霄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他放下茶碗，继续说道，“你天资聪颖，精进极快。才修行了多久，就已经能独立料理了那个有些道行的黄皮子。回来之后也不骄傲，反而会思考自己的不足。这些都很好。但为师最欣慰的地方在于，你有一颗仁厚的心。你懂得尊重生命、怜悯弱小，也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都是非常非常珍贵的品质。不管是做人也好，修道也罢，最简单也最艰难的，就是永远心存善念。” 张清霄说到这里，眼睛里带上了一抹悠远的神色。 他看了看窗外皎洁的月色，又把目光移回到李望舒脸上，“望舒，这是你最珍贵的地方。这些原也不必特意交代你，只是说到了这里，就当是师父年纪大了的一点啰嗦吧。希望你永远都保有初心，做一个善良又快乐的好人！” 第66章 久远的过往 第二天上完早课，师徒二人匆匆吃了早饭，就又往李望舒的叔叔婶婶家里赶去。前晚已经解决了黄皮子的事情，如今他们只要再去好好善个后，这桩事情就可以了结了。 等二人到了地方，又仔细检查了李泽源和李家叔叔的身体情况。发现那黄皮子果然信守承诺，他们二人身上被下的咒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少量妖气仍残留在他们体内。黄皮子虽然愿意及时收手，不坚持非要把人逼上死路。但到底也没那么多善心，不想帮他们清除自己留下的那一点妖气。 那点妖气如果长时间不管，多少还是会对人的身体健康有些不好的影响。不过这点倒也不需要担心，张清霄只简单施了法，就将那点残留的妖气清扫的一干二净了。 其实这件事情，如果非要绕过那黄皮子，全靠他们自己解决，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李泽源二人免不了会多吃些苦头，如今这样解决，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事情既然已经圆满解决，李望舒和张清霄也就起身告辞。一旁一直陪着的婶婶却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就这样走了，一定要他们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才行。她拉着李望舒的手，努力的劝说，“望舒啊，你快跟你师父说说呀，你看都快到中午了，哪有连个饭都不吃就让客人这样走了的道理。” 李望舒有些为难，他看了看叔叔，原本想让叔叔拦着点婶婶。谁知叔叔看了他一眼，就接话道，“你婶婶说得对，你们就留下来吃个午饭，吃完再走也不迟。” 说完，他又转向张清霄道，“张真人，这次多亏了您和望舒帮忙，请一定留下来吃个饭。都是些粗茶淡饭，您一定不要这么客气！” 张清霄见了这个场面，也就不再推辞，点头应下了。 一旁的李望舒心里有点意外，其实他的叔叔多年来对他始终都不热络，李望舒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这次黄皮子这个事，在李望舒心里，其实真的也不算多大的事情。他根本没有想过他要因为这件事得到怎样的感谢和回报。说到底，就算是个陌生人遇上了这种事，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更何况，他们还是自己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哪怕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不算多么亲近。 看着婶婶高高兴兴去准备午饭的身影，又看了看叔叔对自己似乎亲切了不少的态度，李望舒心里迟钝地开始一点点高兴起来。虽然他没有预设过回报，但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得到这样的改善，也确实是一件令人开心的好事。 说是粗茶淡饭，等真上了桌才发现，这顿饭准备的十分丰盛。饭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看着跟过年一样热闹。李望舒在家里吃饭一向都很安静，这次也不例外。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叔叔婶婶他们和师父边吃边聊，只安静地捧着碗吃自己的饭。 李叔叔的话原本也不多，酒过三巡，他忽然沉默了下来。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偏偏这个档口，所有人都正好停下话头。一时间，席上忽然就那么静了下来。静得连李望舒都有些尴尬。 他张了张嘴，正想着要说点什么挽回一下气氛。谁知李叔叔突然看着他开口了。他轻轻喊了一声，“望舒啊…… ”然后又长久的停了下来。 李望舒骤然被喊了这么一声，抬头看了过去，但久久没有等到下文，只好试探地问了一句，“叔叔，怎么了？” 谁知这一问不打紧，李叔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含混哽咽的开口，“望舒啊，张真人都告诉我们了。你，你受伤了，你这么难…… 都是我的错！是叔叔对不起你！” 李望舒被这席话说得有点发懵，再仔细一看，只见到他叔叔脸色泛红，身上也带着明显的酒气。不由得有些失笑，他喝醉了。虽然他叔叔以前喝醉了也甚少这样，但偶尔喝多了说点胡话倒也正常。 他轻轻笑了，安抚道，“没事儿，我伤都已经好了。而且这件事跟您没关系啊，您别瞎想了。” 李叔叔见他这毫不在意的样子，猛地摇起头来，“我没有喝醉！” 这话一出，李望舒是真的笑了出来，喝醉的人都这么说。但他还是很耐心的顺着叔叔的话头，“是是是，您没喝醉。我知道了。” “望舒，你不知道！是我，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我跟你爸爸感情不好。凭什么啊，他只是收养的孩子，但却处处比我好，处处压我一头，连爸妈都更喜欢他！我不服气，我不甘心。凭什么啊？！所以我越来越不想理他，长大之后也根本不想跟他来往。后来，后来，只要他回家，我就绝不回去。你爸爸一开始还找了我好多次，想跟我谈谈。但我都堵着一口气，没理会他。谁知道…… 谁知道，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家叔叔说到这里，声音里的哽咽愈加明显。他深吸了几口气，又接着说下去，“我放不下这些，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是个好孩子…… 真的是个好孩子，跟你爸爸小时候一个样。我就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很冷落你。我对你不好，我知道。你却还愿意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救泽源和我，但我们却连你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都不知道！是叔叔对不起你啊！”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却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似的，抬起双手盖在了脸上。只是那双手后面，还是传出了一些压抑的哭声。 席间愈发沉默下来。所有人都意外于这场剖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李望舒也很惊讶，捏着筷子的手已经不自觉用力到骨节发白。 他从小就知道他父亲跟叔叔之间的感情似乎不是很好，其实在他跟着叔叔一家生活之前，他们两家甚至几乎都没有什么往来。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而叔叔对他的态度始终都十分冷淡，他也不敢去问。后来他渐渐长大了，也就没了再追问的心思。 万万没想到，原来背后的故事，竟然会是这样的…… 第67章 家人 李望舒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要说点什么。但刚一张嘴，就发现自己嗓子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块蘸饱了水的棉花似的，堵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复又张开嘴，但脑子里还是懵的，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 回首过去，那些晦暗的，孤独的，恐惧的，迷茫的，没有人可以依靠，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就像是一块一块破碎而锋利的回忆碎片一样，从脑海里飞速滑过，再一次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细小的伤痕。 李望舒不自觉地沉默了下来。 但随即，他又很快将心里那些纷杂的情绪收拾干净。因为，那些终究已经过去了。不管过去他是如何一路走来的，总之，他已经走到了现在。 他已经长大了。 往事不可追。也没有再去追寻的意义。人活着，还是要往前看的。一直揪着过往不放，怎么能走得轻盈呢。 “不是的，你们没有对不起我。其实你们把我养这么大，我一直都很感激。真的。”李望舒看着叔叔婶婶，努力展现出一个笑容来。他说的都是他的心里话，他也不希望叔叔他们心里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过得不开心。 他们对自己明明没有责任，却还是尽心尽力的把一个跟自己无关的孩子养大，从来也没有苛待过他。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做人是不能贪心的。 李望舒从小就知道。 “望舒……”婶婶看着自己，眼睛里也泛起了一点泪光。 “咳，都是一家人，把话说开就好啦。以后，以后我们家都好好在一起，那不就行了嘛！”一直没吭声的李泽源及时地插了话，说着还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边沿，催促道，“吃饭吃饭！” 说完，他又特意转过头来，笑着对李望舒说了一句，“哥，快吃饭！” 李望舒看着李泽源的笑脸，听他喊自己这声“哥”喊得真心实意，心里涌起一股热流。他忽的轻松下来，点点头，“嗯，吃饭吃饭。” 婶婶瞪了李泽源一眼，“敲什么敲，没规矩！” 说完，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席间终于恢复了热热闹闹的氛围。 张清霄一直很沉默。说到底，这是他小徒弟的家事，他作为外人，是不方便参与进去的。但眼看着这家人终于解开心结，把话说开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替自己的小徒弟开心。他知道李望舒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现在一家人终于能没有隔阂好好相处，他一定非常高兴。 吃完午饭，李望舒和张清霄还有事情没办完，确实要走了。叔叔婶婶一家人把它们一路送到门口。李泽源因为要返校，也跟他们一起离开，直到小区门口才要分开。 分别之际，李望舒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对着李泽源叮嘱道，“你以后做事还是不要再那么莽撞，这次的事情是运气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记住了吗？” 李泽源假装不耐烦的点头，“知道啦知道啦，哥，你年纪轻轻的，可别现在就变得跟老妈一样啰嗦啊！”说完，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啦，我先走啦。下次记得回家吃饭啊！” 李望舒笑着捶了李泽源一拳，“走吧走吧，路上小心啊！” 李泽源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向公交站走了过去。没走几步，他看着从身边飞驰而过的公交车，突然开始狂奔起来，看来正是他准备坐的那一班。 李望舒看着李泽源撒腿狂奔的慌乱模样笑出了声。这一刻，他觉得很幸福。他曾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踽踽独行了很多年。今天，他失去了他以为仅剩的亲人。但同样是今天，他终于重新拥有了真正的家人。 他很知足，也很幸福。 回程的路上，张清霄一路断断续续的帮李望舒复盘前一晚他跟那黄皮子的斗法，告诉他哪里应该更警觉，哪里可以用更省力的打法。并且对于李望舒在没有任何练习经验的前提下，直接就能两次撑出灵力防护罩这件事大为赞赏。原来这确实不是能随便做到的事情。师父原先虽然详细的教过他使用方法，但其实并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能成功使用，纯属只是因为提到了就顺便先讲一讲而已。 听到这里，李望舒也不禁有点后怕。他没想过这项功夫竟然这样难，如果他前一晚没能成功，岂不是真的就要死在那黄皮子的幻境里了？！李望舒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冷汗。 “唔，我回去之后会调整一下你的功课进度。因为你进步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快，所以我们可以再加快一点节奏。”张清霄走着走着，一脸平常的这样通知了李望舒一声。 其实李望舒现在的功课已经非常重了，但是听到师父的肯定，李望舒虽然觉得未来一段时间恐怕会比他高三的时候更加辛苦，但还是无法克制的期待起来，他想变得更强！他在变得更强！ 不过，他转瞬又有些犹疑，“可是师父，也不好说昨晚我撑出防护罩是不是因为当时情况太危急了。我其实并不确定现在的我是不是能稳定发挥出那样的水平来。” 张清霄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不，我不是仅仅只看这个来判定你的水平。一来你每日修炼，我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二来，除了灵力防护罩，还有另一个因素，” 他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身边求知若渴的李望舒，才接着说道，“你的天眼。如果是一般的水平，能看到黄皮子妖怪的实体就不错了，而你却连它下咒而凝结出的形态都看得清，昨晚在那黄皮子制造的黑暗结界里，你也能看得见它的身形动作。这都不是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能做到的。” 李望舒呆了一下，才接口道，“我还以为…… 是我视力变好了…… ”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师父眼神里又出现了那种隐隐约约的像是看傻子的眼神。 这时，他脑子里忽然电光火石闪现出一个画面。那时候他就觉得哪里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 现在，他终于抓住了那丝怪异之处！ 第68章 第三人? 顶着张清霄微妙的眼神，李望舒赶紧打岔…… 不是，是赶紧认真地问道，“对了师父，我上次跟那个魍魉交手的时候，也是在结界里，虽然里面非常非常黑，我也能看得到东西，虽然不是特别清晰，但看个大概还是可以的…… 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修行呢？” 张清霄闻言，沉吟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李望舒用越来越疑惑的声音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可是…… 那个魍魉却好像完全看不见的样子？” 张清霄脚步一顿，扭头看过来，“你确定？” “……好像，确定？因为那个魍魉最后还跟我说话来着，有点像是想让我出点声音好确认我的位置一样。所以当时我没敢出声。那时候它好像已经受伤了，又似乎是没办法确认我的位置似的，后来才自己离开了的。”李望舒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和自己那时候的感觉。 张清霄皱着眉毛思考了一阵儿，又盯着李望舒看了很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或许是因为，那次的结界，并不是那个魍魉制造出来的。” 这倒是奇了！莫非在场还有第三人？不，不可能！如果一定说在场的还有其他人，那就只剩下了当时已经昏迷倒地的顾筠。除她之外，就绝对不可能再有另外的人了。诚然，李望舒当时确实没有任何修为，也不像现在这样，已经可以自由的放出神识探知四周的情形，但自己身边有没有其他人这件事，应该还是不会感知错误的。 可是，师父说那个结界不是那个魍魉制造的，那就应该确实不是。师父见多识广，本领高强，肯定不至于会弄错这种事情。而且，仔细一想，确实这样的推测才更加合理。 毕竟，如果真是那魍魉自己制造出的结界，它就绝无可能在自己的结界里失去视物能力。否则，辛辛苦苦制造出结界的后果岂不是害死它自己？！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就连傻子都不会去做的。 所以，难道当时在场的，真的还有他自己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到的第三人？李望舒后知后觉，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谁？它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又始终都没有现身呢？ 李望舒拧着眉头，一脸沉重。他以为一个纠缠不休的魍魉已经足够让人心烦了，没想到此时竟然发现，在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的阴暗角落里，竟还有什么东西，在伺机窥视着自己。 图什么呢？李望舒真的大惑不解。 张清霄看着李望舒一脸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小徒弟的思维肯定已经跑偏很远了。 这段时间下来，他对这个徒弟的性格也算得上十分了解了，别看他平时看着乖乖巧巧的样子，其实思维活泛的很…… 嗯，就是有时候实在是太活泛了，而且总是活泛到奇怪的方向上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在李望舒眼前轻轻挥了挥，“回神！” 李望舒一懵，“怎么了师父？” “你在想什么？”虽然是问句，但似乎对答案已经胸有成竹的样子。 李望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在想当时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或者其他东西在场，而我没有察觉到。”他讪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目的，还怪渗人的。” 张清霄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很无语的开口反问道：“你就没想过不是因为其他人呢？” “不是其他人？”李望舒有点愕然，他确实没想过。如果在场的确实只有那个魍魉和自己，那结界又不是魍魉做的，那总不能是自己做的吧。 想到这里，李望舒没忍住笑了一声，“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是什么神奇的自然现象吗？” 这一句当然是开玩笑的。但如果确实没有其他原因，这个最不可能的选项，大概真的就是最后的真相了。 张清霄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也”，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李望舒的额头，“你就没想过是你自己吗？” “我？”李望舒瞪大了眼睛，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且不说你从小就开了天眼，这才修行多久，你都能在别人布下的结界里看到对方的身形了。你还对自己没有正确的认识吗？！不过确实，那次应该属于情况太紧急，然后你当时可能受的刺激比较大，才被动激发了这样的能力。如果放到现在，无事发生，太太平平，让你再做一次，你大概就未必能做得到了。” 李望舒一时之间接收了太多他完全没想过的信息，不得不花点时间消化消化。 张清霄斜睨了他一眼，“而且你上次不是说过，在那个魍魉抓向你心脏的同时，你还打中了它一拳吗。其实上次我就想告诉你了，但是当时重点是别的事，一打岔我就忘了说，你以为魍魉这种东西可以随随便便被一个普通人打中吗？绝对不会。那次的情况激发了你潜在的被封存的能力，才能让你在那么危急的时刻保护了你自己和顾筠。当时，如果只靠我那一张符纸，是做不到这一切的。” 他拍了拍李望舒的肩膀，“你要多相信自己一点。不要妄自菲薄。” 李望舒看了看师父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喉头滚了滚，又紧紧抿了抿嘴，才开口道：“好，我记住了。” 张清霄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恢复了笑眯眯的神情。然后，他很高兴的对李望舒说道：“很好，这样才对！那我们在回家之前，先去把快递都取回来吧！” “哈？”话题转换的太快，李望舒根本反应不过来。 张清霄伸手一指，原来他们已经走回到了城隍庙附近，再往城隍庙后面走一段，就会来到他们熟悉的奇门遁甲阵的所在。 奇门遁甲。取快递。这样的词汇在李望舒脑海里彼此冲撞，让他此时的表情看起来略有些呆愣。 张清霄又拍了他一下，“不是那边。你往这边看。” 李望舒顺着师父手指的方向再仔细一看，原来在城隍庙另一边的小道里，开着一家小小的私人超市。 超市门上还挂着一个他很熟悉的招牌，素净的白色底板上四个蓝色的大字， “菜鸟驿站”。 第69章 老神仙也要生活 就算是神仙，也是需要生活的。不得不说修行的日子也是一种对传说中的“修道”祛魅的过程。李望舒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手指和胳膊的位置，以便能更稳当的搬动一层摞着一层的快递纸箱。他看了一眼明明同样搬着好几个纸箱，却走得轻轻松松毫不费劲的师父的背影，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最近好像是又有一个大促活动来着，他依稀记得这段时间自己确实收到了不少手机推送。除了各大网站发个不停的站内信息，以前买过的店家甚至还会群发短信再通知客户一遍，我们做活到啦，特别优惠，千万别忘记哟！ 李望舒其实是个物欲很淡的人，因此什么大不大促的，对他而言也并没有多少吸引力。哦，他倒是也买了一点小零食，因为那个零食不仅确实价格优惠，甚至还跟他偶尔玩的一个游戏做了联名活动，买零食送皮肤，嗯…… 不得不说，确实有点吸引力。 但是他没想到，像师父这样的老神仙…… 不是，得道高人，居然也会被“大促”这样的营销手段冲昏头脑，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多少是有点离谱了！ 他看着师父健步如飞的样子，真是自叹不如。偷偷倒了好几口气，才匀出一点多余的力气问张清霄，“师父，你这买的都是什么啊？这么重！” 张清霄头都不回，直接答道：“唔，米面粮油，日用百货，什么都有一点吧。都是平时要用的东西，趁着活动便宜直接多买点，也省的平时没事就得出去采购一趟了。” 原来如此…… 错怪师父您老人家了，真是对不起！李望舒心里暗暗忏悔了一秒钟。 张清霄虽然没有回头，但明显听到身后李望舒的气息已经急促许多，好在这小子还懂得自己调整呼吸，每次气息一乱，他马上就能偷偷调整回正常水平。 “乖徒弟，你看你喘成这样，是不是平时锻炼得不够，怎么连为师这把老骨头都比不过啊！不如以后每天再多加一个小时的运动量吧？”张清霄弯着嘴角，故意调侃起李望舒来。 李望舒闻言，呼吸猛地一滞！他脑海里飞速拉出了每天的功课表…… 如果每天还要再加一个小时…… 他眼前一黑，迟迟不敢答话。真的不是他想偷懒，只是他现在的日程已经非常斯巴达了，比他当年读高三都辛苦紧凑得多！现在这个程度他都已经应付得非常勉强了，要是再加…… 他确实是真的扛不住呀！ 后面一直没吱声儿，张清霄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笑了好一阵儿，才开口安抚道，“开玩笑的。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李望舒立刻松了口气。好险好险！ 但是他这一松气，手上的力气差点就散了，吓得李望舒赶紧重新抱好箱子，小跑了两步，追上了张清霄的脚步。 很快，两个人就转到了张清霄布下的奇门遁甲里。一回到熟悉的青石板砖小道，张清霄立刻原地站定，把手上的快递纸箱们齐齐整整的摞在了地上。 李望舒很奇怪。怎么，师父其实也很累吗？需要在这里休息一下？ 还没等他决定好是先开口问一下，还是直接跟着师父先休息休息。张清霄回过身看了他一眼，说：“你也把箱子都放到这里吧。” 李望舒不明所以，只是按张清霄说的做了。他把箱子一个一个仔细地码在张清霄的那一堆箱子旁边。放好之后，直起身来，“师父，是要休……” 话还没说完，只见张清霄已经掏出了一张符纸，随手折成了一个…… 看不出具体什么形状，的形状。一定要说的话，隐隐约约，勉勉强强，有点像是个…… 人的轮廓？然后他将那符纸往前一送，那符纸立刻像是活过来一样，直接飞到那一堆快递箱下面，轻轻松松一抬，就直接顶着快递箱，稳稳飞了起来，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师、师父……？”李望舒大惊失色。这是什么场面？！ 张清霄却对自己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很无语似的，“没什么，只是个小戏法，它会把快递都搬回家里去的。” 李望舒在脑海里努力搜索了片刻，忽然脱口而出：“难道是…… 五鬼搬运？！” 张清霄没吭声，只看了自己一眼。眼睛里明明白白的说了一句话—— 你可真是个傻徒弟啊！ 李望舒闭上嘴。好的，他明白了。 “当然不是五鬼搬运！我怎么可能用那种程度的法术来搬快递啊！”张清霄还是很耐心的解释了一句，“这只是我发明的一个小戏法而已，远不到五鬼搬运的程度。你要想学，等会儿可以教你。” 竟然还真的有五鬼搬运这种法术！师父还竟然真的会！真不愧是师父啊！李望舒心里感叹三连。 张清霄失笑的摇了摇头。虽然李望舒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但这孩子心思单纯，心里想的什么其实非常好懂。只要看看他的脸就行了。 青石板砖的小道上十分静谧，除了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之外再没有其他声响。虽然这里先后布下的奇门遁甲和防护结界拦住了其他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进入，但其实并没有挡住这附近的景色。就好像是，将一个空间，隐秘的，悄悄重叠在了另一个空间之上一样。 张清霄错身走过城隍庙外围的最后一点墙根，忍不住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里的神色很复杂，似乎有很深的怀念，还有很深很深的遗憾。 李望舒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也不敢上前打扰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的张清霄。只是默默地陪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着。 孔雀蓝的琉璃重檐歇山顶还是一如李望舒初次见到的时候那样庄严美丽。 就在李望舒已经放飞思绪，开始无意识的数起，到底有几只神兽蹲在屋脊上的时候，张清霄那藏着很深的怀念的声音幽幽响起。 他说，“望舒，你知道这座城隍庙的故事吗？” 第70章 扬滨城的另一面(上) 城隍庙？李望舒摇了摇头，别说这座城隍庙的故事了，他甚至是前不久才知道原来扬滨城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座恢弘的庙宇。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答道，“不知道。其实，虽然我是本地人，但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我们这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座城隍庙。我是来拜师那天路过这里，才第一次发现这座城隍庙的。” 张清霄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他只是沉默的点点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李望舒亦步亦趋的跟着，见到师父情绪似乎不高的样子，琢磨着还是要不要打个岔调节一下气氛。 “话说这扬滨城啊确实还是太大了，我从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竟然从来都没有路过过这里诶！而且这城隍庙香火还这么旺，不知道是不是很灵验！” 李望舒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试探着跟师父聊天。如果直接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似乎有点太过生硬，那贴着原先的主题聊点轻松的东西应该可行吧？ 他们此时已经穿过了垂花门，进入了后院。张清霄听到李望舒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答话道，“香火旺，除了灵验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李望舒一愣，总觉得这句话里满含深意。他条件反射般追问了一句，“什么原因？” 张清霄没吭声，一路走到了正堂坐下，不慌不忙的伸手按下了烧水的开关。很快，开水壶发出了烧水的呼啸声。他招招手示意李望舒坐下再说。 不一会儿，热水已经烧好。李望舒也不等师父动作，自觉起身开始泡茶。以前他没怎么正经喝过茶，都是喝饮料居多。但是这段时间，他跟着师父生活，基本的泡茶技术已经掌握的非常熟练了。李望舒算好时间，把茶汤倒出来，端到师父手边放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也搁在了手边放好。 此时的茶汤还太烫，不好入口。正好是个适合听故事的好时机。 “以前，这座城隍庙，确实是很灵验的。”果不其然，张清霄开口了。他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碗吹了吹。今年采摘的新鲜春茶的香气扑面而来，清新悠扬，令人心旷神怡。 他轻轻抿了一小口，接着说道，“后来关于城隍大人宅心仁厚，护佑一方的传闻越传越广，本地的信众也越来越多。时间长了，甚至出现了只要你去拜拜城隍大人，所有所求皆能如愿的说法。来上香的人也就更加多了。” 李望舒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如果这世上的事只用求神拜佛就能所愿皆所得，那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贪嗔痴，爱怨憎，求不得呢？他总是相信，求人不如求己，哪怕那个“人”是各路神仙。终归，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如果只是一时软弱寻个心安也就罢了，但真的把人生寄托在迷信上，是万万不行的。 想到这里，他又反思了一下，自己现在怎么说也是个修道之人。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哪里……多少……有点奇怪？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即使他踏上了修道之路，但还是……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张清霄看了他一眼，就把李望舒心里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他弯了弯嘴角，端着茶又喝了一口，“你不信？” 李望舒点点头，“我觉得，怎么说呢，适当的拜拜可以。但太当真，真的把人生的所有希望就寄托在所谓的神仙身上就大可不必了。人还是靠自己更靠得住。” 这番话说出来，其实李望舒自己心里都犹豫过一秒钟，不知道是否合适。谁知张清霄听了，竟很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是这个道理。” 李望舒也没想到师父竟然认同的这样痛快，愣了一下，才笑着接话道，“那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啦。曾经这城隍确实保得一方的平安，那些灵验的传闻代代流传下来，因此这里始终都没少过香火供奉。” 李望舒敏感的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曾经？那现在呢？” 张清霄看了他一眼，又是那种饱含深意的眼神，他说：“现在…… 望舒啊，刚才师父问过你，你来猜猜看，除了许愿很灵验之外，还会有什么原因，也会让一座庙宇香火鼎盛呢？” 李望舒迟疑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呃，营销？” 这个答案，张清霄完全没有预料到。他听到李望舒这么说完，一下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李望舒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是自己猜错了。不过现在各种营销确实厉害，如果在某音、某书上花点钱宣传一下，想做到这一点应该也不算难事。故而自己才会有此一猜。 张清霄笑够了，才重新接上话头，“你这脑子可真是！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他冲着李望舒点了点手，很无奈的样子。然后又正经起来，说道，“望舒，你从小就能看到那么多妖魔鬼怪，不觉得奇怪吗？” 李望舒点点头，“觉得啊。后来我就发现是我的问题，我有天眼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的。”张清霄摇摇头，“三界之间正常情况下都是秩序井然的。大家各有边界，各有各的活动范围。否则，岂不是一团乱麻，平添了许多麻烦？” 他抬起眼，很认真的盯着李望舒，继续说道，“奇怪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这个扬滨城。” “什么？”李望舒大吃一惊。 “因为扬滨城失去了秩序，才会变成这样边界混乱，鬼怪横行的的样子。城隍庙里的香火鼎沸，其中就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百姓深受其扰，生活不宁，才不得不去求神拜佛，祈求安稳的生活啊！” 可是，可是这样鼎盛的香火也并没有带来安宁啊？！他猛地记起那座宏伟庄严的城隍庙，那个应该要保佑一方安宁的城隍大人又在干什么呢？ 李望舒心里好像突然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狠狠打了一拳似的，陡然痛得他浑身都打了个颤。 第71章 扬滨城的另一面(下) “望舒，望舒，你怎么样？” 李望舒回过神来，就看到师父一脸焦急的唤着自己。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心口猛地一痛，然后好像有一阵恍惚…… 接下来就是眼前张清霄这般着急的模样了。 李望舒摆摆手，回答道：“没事没事，我好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张清霄却还是很不放心，紧紧皱着眉连声追问。 李望舒默默感受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就只是刚才突然心口痛了一下，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张清霄这才直起身，慢慢踱回他原先坐着的位置。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凝重，并没有放松多少。 “师父，真的没事了。可能是最近有点累，还没有完全调养好。你别担心。”李望舒见师父脸色不好，连忙出声安慰。 张清霄只是很勉强的“嗯”了一声，就沉默了下来。 李望舒想起刚才自己正思考着的事情，清了清嗓子，接着问张清霄，“师父，那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城隍大人不管，他不是应该保佑我们这一方安宁的神仙吗？” 哪有受了那么多香火供奉，却对这鬼怪横行，惊扰人间的事情置之不理的道理？李望舒心里这样想，却没有直接把这句话说出口。一来，他现在毕竟是修道之人，基本的尊敬还是要有的；二来，他并不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能先入为主的就下判断。 更何况，李望舒脑海里浮现出他踏上这条路之后遇到的各位神仙，都是勤勤勉勉，还没有哪个是在其位却不谋其政的。因此，李望舒想着，或许，城隍大人有他的苦衷也不一定。 谁知张清霄听了他的提问，敛下眉眼，很深很深的叹了一口气，“扬滨城，已经没有城隍很多年了。” 什么？！李望舒瞪大了眼睛。什么叫“没有城隍很多年了”？那城隍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没有城隍呢？李望舒脑子里一下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这些问题争先恐后的涌出来，一下子堵在了李望舒的嗓子眼里，让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才好。 “……为什么？”最终，李望舒从嗓子里挤出了这个看似最简单的问句。 张清霄又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摇了摇头。却不知是他也不知道的意思，还是他知道、只是不能说出来。 李望舒嗓子干涩，连声音都变得有点喑哑，“那，多久了？” “……快两百年了吧。”张清霄的眼神暗了暗。 两百年…… 这个漫长的数字远远超乎李望舒的预计。他被震撼得发不出声音，只好沉默下来。扬滨城，就是在这样的处境里，度过了将近两百年的漫长岁月吗？为什么呢？难道…… 这里，是被上天放弃的所在吗？ 李望舒心里酸涩。此刻，他忽然与这座他从小到大成长的城市强烈共情。他为这座城市心酸，也为这两百年来，在这座城市里饱受秩序混沌困扰的百姓而心酸。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为这座城市和这些百姓做些什么！ 他不知此时自己心中的激荡从何而来，只是下意识的燃起了一股豪情，如果上天遗弃了这里，那就由他来守护这扬滨城！他会拼命修行，去斩妖除魔，去修复秩序！他不要扬滨城再这样混沌下去！他想还这里的百姓一个清明的世间！ 张清霄看着李望舒一脸的决心，既欣慰又担忧。他温声开口道，“望舒，这很难。” 李望舒猛地一惊，啪的扭头看向张清霄。师父总是能看出自己心中所想，但他同样也能看得出师父的态度。 他不是在阻拦自己。 果然，只听师父接着说道：“你需要更加艰苦的修行。你还有非常非常漫长的路要走。但只要你始终坚守你心中的信念，为师相信你一定办得到！” 李望舒点点头，“是，我记住了，师父。” 张清霄温柔的笑了一下，“不过你可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师父我，还有你的师兄。日后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还有师兄可以互相扶持，明白吗？” “师父你瞎说什么呢！年纪轻轻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李望舒赶紧“呸”掉那些不好的话，拧着眉头教育起张清霄来。 张清霄失笑道，“你怎么回事，说好的唯物主义战士，只相信科学呢！这是在搞什么迷信呢！” 李望舒理直气壮，大声答道，“唯物主义战士也不准随便乱说话！师父，‘慎独’懂不懂！” “‘慎独’是你这个意思吗！别瞎扯了，改明儿把老夫子都气活过来了！”张清霄好笑地回怼道。 李望舒摆出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不再搭茬。转身就往外面走。走了两步想想不对，又转了回来。 张清霄看他转来转去，头都晕了，忍不住问道，“你干嘛呢？你又不是属陀螺的，不要老是转来转去的。” 李望舒嘿嘿一笑，“师父，今天轮到你做饭了！” 张清霄闻言一愣，仔细一想还真是，没办法只好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喊李望舒来给自己打下手。 “乖徒弟，快来帮忙！这都几点了，再不搞快点，天黑了都吃不上饭！” 李望舒叹了口气，一想确实，于是立马站起身来跟了上去。反正平时他们轮流做饭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常会在一边打下手。很正常很正常，他不吃亏。 到底是二进的四合院，小厨房虽然称呼上有个“小”字，其实一点也不小。李望舒和张清霄两个人同时在厨房里忙碌也丝毫不显得拥挤。 此时张清霄正在淘米煮饭，李望舒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靠门的地方，迎着还没有下山的太阳摘菜。院子里有风时不时地吹过来，即便没有开电扇，他坐在这里干活也完全不会觉得燥热。 正摘着菜，李望舒的手机忽然叮叮咚咚的响了一阵。他扭头从墙上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顾筠给他发的微信。 “大师，给你介绍个活儿，报酬丰厚。干不干？” 第72章 接活儿 一直到李望舒在约好的咖啡店坐下，他脑子里还是有点懵，人也多少带着点儿挥之不去的紧张。好在顾筠贴心，今天见面的只有他们两个，等他们把事情商量好了，顾筠才会再替他约主顾见面。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李望舒收到了顾筠的微信，说想给他介绍个活儿，问他接不接。他当时还有些莫名其妙，寻思自己在这个行业满打满算也才跟着顾筠干过两年而已，怎么也不是能独立出来接活儿的资历吧。 但是他再一看开头的“大师”二字，脑子里忽然想起来上次吃饭，顾筠开玩笑管自己叫“大师”的样子…… 他悟了！ “不是吧？！”李望舒当下心里就有些没底，顾筠她不了解这个世界，总觉得自己能下阴曹地府把她救回来，绝对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但其实李望舒自己心里清楚，他才刚刚开始学艺，远不到什么“大师”的水平，要真有什么难事，他也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的。就怕顾筠已经替自己把牛吹出去了，那就让人有些为难。 但转念一想，顾筠做事一直很礼貌周全，以前只是上司下属的关系的时候都尚且不会难为人，更何况现在两人也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肯定会更加为自己考虑。 李望舒一时有些拿不准，只好把信息拿给师父看过，再跟他商量商量。谁知张清霄看完，很不以为意似的让自己不妨先去看看情况，如果问题不大，接个活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望舒一听愣住了。嗯…… 他从没想过还真的能靠这种本事挣钱。那，有什么规矩没有？真要收钱，又是怎么个收法呢？ 张清霄很平常的说，“不然呢？人都是要生活的嘛，你平时吃饭喝茶不都是要花钱的。凭自己的双手挣钱，不寒碜。劳动最光荣，听说过没有。” 虽然但是，劳动最光荣也不是用在这方面的吧。李望舒觉得师父这话听起来似乎哪里不对，但又似乎有点道理。只好把吐槽默默的咽下来。 “至于钱嘛，你到时候看看情况吧。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定数。比如你说有的穷人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哪怕没有一分钱，我们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嘛。但是有些有钱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适当收一点也很应该吧。主要还是看成本，也看你自己的具体情况。” 李望舒默默点头记下。 “行吧，那就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别怕，有师父在呢。”张清霄最后拍板道。 于是李望舒跟顾筠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现在坐在了这里。 顾筠没有让李望舒久等，她卡着约好的时间出现在了店门口。一进门，李望舒就看到她剪了一头短发，穿着一条设计很简约的连衣裙，显得很有活力又很干练的样子。顾筠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马上就在靠窗的位置见到了李望舒，她一下就笑了起来，冲他挥了挥手。 等她一落座，就看到桌上放着一杯热摩卡。是之前李望舒在微信上问她要喝什么，一起提前点好了的。她又笑了起来。眼睛里映着窗外的午后阳光，一点一点，细细碎碎的发着光。 “大师，谢谢你啦。下次我请。”顾筠很爽朗的说道。 李望舒被叫的有点不好意思，他摆摆手，“别别别，真不是大师！别这么叫啦。” 顾筠大概觉得李望舒害羞的样子挺有趣，笑个不停。她抽出一张纸巾，展开仔细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抱怨了一句，“这天也太热了！什么时候下下雨就好了。”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对李望舒说，“虽然你请了我咖啡，不过这一票你要是干了，那你赚的可不是这点咖啡钱。你不亏，知道吧！” 说完，又忍不住弯了嘴角。 李望舒也笑了起来，“行啊，要是我真能接这个活儿，赚了钱分你一份！” 顾筠听了连忙摇头，“不不不，钱还是你的。我就是顺便给你搭个话的事儿，哪能收钱呢！” 李望舒还想再说，顾筠却大气的一挥手，“行了，你要真挣钱了，到时候请我吃饭，行了吧。” 李望舒无奈，只好笑了笑答应下来。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其实水平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李望舒还是说回了正经事。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跟顾筠说明白，免得她对自己有一些盲目的期待，到时候希望落空，难免会失望。 顾筠喝了一口咖啡。那杯咖啡在空调房里已经放了一小会儿，虽然还是热的，但已经不烫了，入口的温度非常合适。咖啡味道大概不错，她喝得连眼睛都弯了起来。直到李望舒说完话，她放下杯子，又思考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原来是顾筠有一个老客户，近来他又投资了几套新房子，委托给了顾筠做设计。其实设计的过程非常顺利，因为两边已经非常熟悉，沟通起来也很顺畅，顾筠很快出了方案，整个施工过程也没有遇到任何奇怪的事情。直到那个客户住进了其中一套房子…… 那房子里开始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都是些什么事？”李望舒听到这里，心里大致有了估计。 顾筠轻轻皱了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我想，大概是闹鬼。比如半夜听到可怕的哭声啊，家里的电灯好好地忽然开始忽明忽暗啊，很多东西被破坏啊什么的。其实他们说的也不是很明白，大概是被吓坏了。” 李望舒点点头，这样的情况就不出他所料了。估计就是那套新房子里不太干净，之前施工的时候没动静，大概一来毕竟是施工现场，乱七八糟的不容易发现异常；二来新房里晚上也没有人，真有什么动静也没人知道。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也不难处理。 李望舒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我们还是先约着见个面。我还是需要去现场看看再说。” 顾筠一听，非常高兴的样子，跟李望舒打包票道，“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你放心，谈价有我在呢！” 第73章 人靠衣装 跟顾筠那个老客户碰面的时间约在第二天上午。没办法，那家人实在是太害怕了，一天都不愿意多等。左右李望舒除了明天练功，也没有别的事情，因此把情况都跟张清霄说清楚之后，就应了下来。 李望舒当时问张清霄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张清霄想了想，答道：“这件事大概确实就跟你预计的差不多。但是毕竟我没有到现场看过，所以不好说得那么笃定。不过有些地方不太干净，闹出些这样事情倒也常见。你之前家里不也是那样嘛。听起来问题应该不大，你自己多小心些也就是了。” 听师父也这样说，李望舒心里多了些底气。但还是把可能用上的东西都塞进乾坤袋里装好。俗话说不打无准备之仗，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不会错的。 谁知第二天，李望舒却准备出门时犯了点难。他看着自己衣柜里一种休闲服装，觉得如果穿得这么随便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但他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衣裳，最正式的就只有当初登门拜师时穿的那套衣服，可现在这个季节，显然是穿不了的。而且，一个降妖除魔的道士穿个休闲西装…… 怎么看怎么奇怪吧？ 或者，去找师父借一套道服？唔，身材也不一样，根本穿不了。算了算了，李望舒劝自己，自己是凭本事吃饭。就算穿出个花来，鬼也不会被衣服吓死。衣服这种东西，穿个整洁大方也就足够了。 李望舒主意一定，挑了件带着一点简约印花的白色短袖t恤套上，又搭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清清爽爽的出了门。 他的习惯很好。跟人约定了时间，就绝对不会迟到。等他到他跟顾筠约好见面的小区门口时，正好看到顾筠在低头发信息。他刚准备喊顾筠一声时，就听到自己手机响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显示有未读信息，“我到了，在小区门口等你。” 顾筠也一直是个习惯非常好的人。这样的场面，她一般都会早到，以便接应其他人。 “顾筠！”李望舒往她那边走去，一边喊了她一声。 顾筠闻声抬头，看到李望舒来了，立刻笑着打了招呼，“这么准时啊哈哈哈” “你还不是！比我还早到！”李望舒也笑着回话。 顾筠转身带着李望舒往里走，“嗐，我这不是得带着你进去嘛，早到一点比较方便。” 顾筠今天穿的比昨天跟自己见面的时候更加正式一点。她上身是一件很有设计感的米色衬衫，李望舒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但看着那个柔软还微微泛着光泽的面料，他就知道，肯定不便宜。下面搭配的是一条看起来跟衬衣很协调的浅色西装裤，脚上踩着一双平底的小羊皮皮鞋。肩膀上还背着一个皮质的单肩包。怎么说呢，一看就是那种事业有成的职场女性。 “不愧是顾筠！真有气场啊！”李望舒看着顾筠还是神色轻松的往小区里面走，但似乎已经调整好了见客户的工作状态，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相比之下，李望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这什么初入社会的菜鸟打扮？！他心里隐隐开始觉得有点紧张，完了，不会给顾筠丢脸吧？！ “顾筠……”李望舒犹犹豫豫的叫了顾筠一声。他开始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应该问问师父有没有他能穿的道袍什么的，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尴尬。 顾筠听到李望舒喊自己，回头一看，发现李望舒一脸难色，十分犹豫的样子。她工作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历练出来了，马上就明白过来李望舒在担心什么。 她往回走了两步，在李望舒身前站定，伸出手拍了拍李望舒的肩膀，“你可是大师诶！靠真本事吃饭的，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不像我们这种普通打工人，见客户的时候已经习惯搞成这样了，明白吗。放心，没事的。” 李望舒听顾筠这样一说，也松了口气。她说得也有道理。不同的职业本来就有不同的职业需求，驱鬼的时候你整一套西装也不合适啊。于是终于放下心来，跟着顾筠一起往客户家里走去。 这个小区不是那套闹鬼的房子，是客户搬家之前的老房子，谁知道他们搬了没几天就发现了那边不干净，全家都吓得要死，没办法只好又赶紧搬了回来。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很硬朗的老年男人。他头发几乎全白了，但脸上的皱纹倒不是很多，脊背也挺得很直。他打开门，先是见到顾筠，一下就露出了见到熟人的表情。再往后看到李望舒的时候，则是明显吃了一惊，他上下打量了李望舒一番，脸色看不出明显的异常，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好像突然带上了一点不悦似的，侧过身把他们两个让进了屋子。 那个男人并没有怎么掩饰自己的那点不悦，李望舒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而久经沙场的顾筠，自然也立刻就察觉了。她眨眨眼，眨掉了自己心里的一点意外。然后轻轻拍了拍李望舒，对他摇摇头，示意别在意，有她在。 三个人在客厅里坐定，有人端了茶过来。李望舒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房子很大，全都是典型的中式装潢，客厅里摆着的也是一整套的红木家具。心里得出结论，嗯，有钱人。 “顾筠啊，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道长，就是这个年轻人吗？”那个男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问了一句。 这就不太礼貌了。没有先自我介绍，没有什么寒暄，甚至李望舒明明在场，但他话却不是对着李望舒本人说的。李望舒替人尴尬的毛病有点犯了，只好坐在一边不吭声。 顾筠面上不显，声音却变得更加冷静。她弯着嘴角说道，“李道长，这位是王总，做进出口贸易的。” 然后又转了头，才对王总说道，“王总，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李望舒，李道长。之前我遇到麻烦，多亏了李道长才幸免于难。” 第74章 以貌取人 “她在不高兴。”李望舒看了顾筠一眼，心说。 顾筠是个很爽朗的女孩子。而现在，她嘴角的笑意只是一种出于自身修养的肌肉运动，甚至没有达到眼睛。应该还是为了自己，大概她也没想到这个王总对自己会是这样轻慢的态度。如果这态度是针对她来的，她可能都不会这样生气。但偏偏是针对自己而来。 顾筠这个人，一向都很护短。更何况，现在这个王总针对的还是自己这个她很珍惜的朋友呢。 李望舒安抚的对顾筠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主动跟那个王总打了招呼，“王总，你好。” 那个王总只是掀了一下眼皮子，又慢悠悠的吹了一下杯子里漂浮着的茶叶，然后才很冷淡的应了一声：“没想到李先生这样年轻，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师从何处啊？” 话音落到了地上，屋子里一时间谁都没有接话。 顾筠没想到这个合作过几次都算得上愉快的客户竟然这样没有礼貌，又觉得自己平白拖累了李望舒来受这份气，一时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只是她是个沉得住气的，因此面上不显，只是心思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场也瞬间凌厉起来。 李望舒虽然觉得有些冒犯，但无理的事情他见识的多了，其实倒也没有十分在意。只是他也察觉到了顾筠态度的变化，心里因着朋友对自己的回护而平添了几分暖意。 “我是正一弟子。”李望舒还是开口接了话。对方不客气，那他也没有太多自谦的必要。因此也就省略了谦辞，大略回答了一句。 在场的都是人精，气氛的改变任谁都察觉得到。但那王总也不知是不是居于上位太久了，根本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才是引起这微妙气氛的祸首，仍是有些倨傲的询问道，“想必你也听顾筠说过了具体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呢？” 李望舒略一沉吟，“现在只有些大致估计，具体判断还得我亲自去看过才行。” 那王总眼皮微妙的抖了一下，他咳了一声，说：“好吧，那我把钥匙给你。你先去看过我们再谈。” “不。”李望舒看着他笑了一下，“您恐怕得跟我一起去。” 李望舒笑得很诚恳。但王总听完他这句话，表情则僵硬起来。顾筠不明白李望舒的用意，他昨天其实并没有说当事人也必须跟他一起去看现场，但她肯定是无条件选择配合李望舒的，因此也只是陪在一边，完全不开口发表意见。 场面僵持起来。王总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点试探的问道，“为什么？你只是去看一看，也不一定非要我去吧。” 说完，有些不自然的在扭了扭身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李望舒心里暗笑了一下，原来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其实这次勘场，确实只用自己一个人去看一下就行，他只是需要知道那套房子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刚才这个王总态度始终不怎么样，李望舒有心整一下他，因此才临时说，需要他一起去。不过，李望舒又看了看这个明显已经开始害怕的老人家，又想还是算了吧，免得到时候真把人吓出个好歹来，反倒成了罪过。 “嗯…… 你如果实在不想去，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我多费些力气罢了。”李望舒故作犹豫，沉默了两三秒，才开口给对方递了台阶。 那王总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他伸手快速的在额头上擦了一下，忙不迭接话道，“那就麻烦李先生了！你先去看看情况，如果可以解决，那报酬方面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 李望舒露出一点腼腆的笑容来，“其实我……” 一旁的顾筠不动声色的转身看了他一眼，李望舒立刻闭上嘴巴。顾筠回过头来，笑着说，“王总您客气了，像您这样宽厚大气的人，那肯定不会让我们李道长白白辛苦的，我们心里有数。” 事情谈妥，顾筠和李望舒二人起身告辞。两人一直到出了楼道，顾筠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安排，是现在马上就去现场吗？” 李望舒点点头，说道：“就现在去吧，我东西都带上了。先去看看情况。” 顾筠也不再多话，只是带着他往停车的位置走，一边走一边说，“行，那我开车带你一起去。那边的钥匙王总已经提前给我了。” “啊，不用这么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坐个地铁过去就行了。你去忙你的，没关系。”李望舒看顾筠准备送自己，连忙推辞起来。 顾筠跟自己不一样，他已经辞职了，但顾筠还有工作。而且她一直都挺忙的，为了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忙前忙后跑了这么久，实在没必要再特意送自己一程。 况且，一想到目的地搞不好又会有那种东西，他就不是很想让顾筠又牵扯进来。虽然应该不是什么棘手的情况，但毕竟不能说完全没有危险。顾筠好不容易才能回来，只要好好去过她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谁知顾筠却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望舒一眼。 “果然自由工作者就是好啊！你还记得今天是星期六吗？” “啊？”李望舒真的不记得了。他现在的生活，其实星期几根本没有差别，因此他确实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抱歉，真的忘记了哈哈哈。但你还是别去了，我怕会有危险。” 朋友之间说话没必要那么迂回。李望舒就直接向顾筠坦白了自己心里的考量。 “不是还有你呢嘛，不会有事的。”顾筠满不在乎的说道，“而且我也想见识一下，捉鬼到底是什么场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非常期待。李望舒叹了口气，这顾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怎么都下过一趟地府了，竟然也完全没有被吓住吗。 “哎呀，你别叹气了。不要紧的，当时王总一家甚至都在那边住了好几天了，人不也没事嘛。我就是跟你一起去看看，要是你说危险，我就赶紧跑还不行吗。” 顾筠推着李望舒走了几步，然后又冲到前面停着的一辆jeep边上去了。 她拉开车门，回头向李望舒笑着招了招手，“快点快点！别磨蹭了，我们赶紧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寻衅滋事！” 第75章 勘场(上) 王总的那处房产地段有些偏僻，几乎已经在接近郊区的位置。李望舒从顾筠车上下来，就已经开始进入状态，谨慎地四下打量起来。 这里是一处新开发的楼盘，不是一般常见的高层公寓，而是那种独栋的类似小别墅的建筑。每一栋之间都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离得太远，显出太过荒凉的样子，让客户心生不安；也不会距离太近，让人觉得失去了隐私。 房子与房子之间，种着一些绿化树木和花草作为点缀间隔。这些绿植的品种也好，布局也好，都看得出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坐落其中的独栋建筑们都被掩映出了一种清净雅致的氛围。 李望舒跟着顾筠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楼盘深处走。 这里可真是一看就知道必定价格不菲，又是新开盘，所以现在这个小区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家搬进来。他们一路走过来，可以说是人烟稀薄。顾筠边走边给李望舒介绍道，“其实这里的房子卖得不错，很多人家已经在装修了，只是还没有做完。别看现在好像有点荒凉的样子，你如果过段时间再来看，那人肯定不会少。” 说完，她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回头笑着对李望舒说：“每次到这种地方，就忍不住想，有钱人可真是多啊！然后就跟自己说，我也要更努力才行！就算不能变成这么有钱的样子，能过得更好一点总是好的，哈哈哈。” 李望舒听了，笑着点点头。顾筠确实是个很工作起来很拼命的人，能力又很强，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加油！你一定可以变成富婆的！”李望舒握着拳头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顾筠笑起来，显出了脸颊上的那颗小小的梨涡。“你也是，好好修行！说不定哪天就真的能飞升了呢！到时候，我也是有真·神仙朋友的人了！哈哈” “飞什么升啊哈哈哈，少看那些小说。”李望舒失笑道。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看小说了？”顾筠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才接着说道，“不过确实，我回来之后就看了不少小说来着，以前其实不看的。说实话，我直到现在都觉得…… 那段经历太神奇了，让人不敢相信。有时候看着小说就想，或许其中有些，真的是会真实发生的故事呢！” 她说着说着，仿佛有些陷入自己的思考里，声音里的笑意都减少了，整个人都正经许多。 李望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那种一个你从来未曾相信过的新世界真实的展现在你的面前的冲击感，他自己也是经历过的。甚至，他也是花了许多时间去反复思考，才能像如今这样坦然的接受那一切的。 他轻轻拍了拍顾筠的肩膀，“但是修仙小说不可信，哪有那么轻松！我每天过得比高三学生还累呢！” 李望舒刻意开了个玩笑，顾筠听了，果然重新笑了起来。 “那你可要努力，争取考个好一点的神仙985！”她也笑着，顺着李望舒的玩笑当了一回捧哏。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已经来到了一座坐落在小区中心地带的独栋别墅面前。顾筠伸手一指，“看，这里就是王总的那套房子。” 李望舒顺着顾筠手指一看，“嗯？”他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妥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顾筠继续带着他往院子里走，走了几步，扭头笑着跟李望舒说，“我们一路走来，可以说是曲径通幽了。现在更是好，小桥流水也能勉强凑上了。” 她说的是正对着别墅大门的位置，有一处池塘。池塘面积不算很大，应该是人工挖的。可能是还小区物业还来不及开始做常规的维护工作，这个小池塘的水不算清澈。李望舒看了一眼，那水面上浮着一层绿藻，不知道是刻意养的，还是纯粹因为水太脏。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发觉这池塘虽然面积不大，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它被挖得很深。只是个景观而已，这样的深度，总让人觉得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一个死水池塘。 李望舒抬起头，沿着直线往前望了一眼，发觉这里正对着王总那套别墅的正门。 王总这栋小别墅，就算在这个楼盘里，大概都是最贵的那个档次的。不仅因为这里位处小区中心，更因为这里连房子外围预留出的空间，都比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些要大上许多。 这一块区域的空地上种满了树，一看那些树就很有些年头了，连树皮都呈现出一种很深的暗灰色。离得有点远，树冠看上去是类似椭圆形的形状，上面开满了泛着一点浅浅的黄绿色调的小白花。 大块大块的深色调的树木，把包裹在其中的那栋小别墅衬得更加醒目。别墅外墙以乳白色为主体，就像一大片墨色里的一点白，一眼就能看清楚，绝对不会错过。 李望舒站在池塘边，抬头远望着这一片风景，只觉得这里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到甚至让人感觉到肃杀的气息。这里也太寂寥了，寂寥到，只是看着，都感到一阵压抑。 他一直很安静。顾筠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李望舒的状态。她很清楚她们此行的目的，于是立刻调整脚步，站到了李望舒身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李望舒看完。 李望舒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对身边的顾筠说，“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顾筠谨慎地问道：“有哪里不对吗？” 李望舒摇了摇头，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似的，“你觉不觉得，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压抑？” 顾筠听了这话，认真地重新把这片空间重新打量了一番，有些迟疑的开口，“好像……还好？就是觉得没什么人，太安静了。” 这样的回答，李望舒倒也并不意外。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说，“还是先进去看过再说。” “好。”顾筠性格十分爽快，一听就立刻答应下来。二话不说，从包里掏出钥匙，就往门口走过去。 李望舒跟在顾筠身后，刚刚迈步上了大门口的台阶。一阵风吹过来，裹挟着不远处树冠上的小花落在了他的脚下。 他低头一看，那是一朵非常细小的，槐花。 第76章 勘场(下) 小别墅里果然已经装修停当，相当华丽的欧式风格，跟刚才去过的王总旧宅很不一样。这样的选择，大约是为了配合这栋小别墅的建筑风格吧。李望舒心里想。 一进门，就是一段略有些长的玄关。顾筠熟门熟路的找到侧边的鞋柜，在角落的位置找出了两双一次性鞋套。她递给李望舒一双，叹了一句，“还好他们后期搞软装的时候留下的一次性鞋套还在，不然我们两个就只好穿着自己的鞋子进去了。到时候不给人拖个地就走，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李望舒接过来套上。笑着接了一句，“可不是吗。还是你想得周到。” 说笑着，两个人就往客厅里走去。客厅面积很大，装修得可谓是富丽堂皇，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在阳关的照耀下闪着璀璨的光芒。李望舒下意识地打量了一圈，发现虽然装修风格看起来很奢华，但整体来说非常有格调，细节处的设计更是拔高了整个房子的品味。 这也算是职业病暂时改不过来吧。明明是来捉鬼的，却一打眼先看起了装修。李望舒无奈地笑了一下。 “在笑什么？”顾筠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出声问道。 李望舒干脆又把装修仔细地扫了一遍，回过头对顾筠答道，“在看你的设计。看得出来真是用了不少心思。” 在满足客户暴发户取向的同时，还能兼顾住高雅的品味和格调，顾筠当初肯定是绞尽脑汁，累得够呛。 他这样一说，顾筠立马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也忍俊不禁道：“可不是吗！真是累得不轻。不过成果不错，而且这一单提得也不错，也算是值了。” 笑完，她还是对李望舒说道，“行啦，别只顾着老本行啊！赶紧的，看看这到底什么情况。我费了那么多心思做出来的设计，到时候不敢住人算什么回事儿啊，太浪费了！” 然而，不是李望舒不看，而是他暂时确实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现在的李望舒已经不需要刻意去运转灵力了。他牢记着师父的教导，已经习惯于每时每刻都自然而然的调整内息，运转灵力。而他本来就自带天眼，随着他修为的日益深厚，很多东西，不需要他特意去看，也能一目了然。 但是，自从他进入这栋房子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这里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点鬼气都感觉不到。 他又往第一层的其他地方转过去。厨房的垃圾桶里还扔着几只破碎的盘子和碗筷，再一细看，还有几只已经碎成一块一块的透明高脚杯。 “不是他们自己摔碎的。是有一天他们一起床，就发现了这些碎片散落在厨房的地上。其实他们前一天晚上就听到了一些声音，只是因为之前已经出现过的灵异现象，他们实在不敢在半夜起床查看。” 落后一步到厨房的顾筠，看到李望舒盯着垃圾桶里的东西在看，就直接出声解释起来。 李望舒拧着眉头，点了点头。 主人家没必要说这些谎话，那肯定是确实出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情况。但为什么，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的气息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望舒很快把小别墅的一层全部看过一遍，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好耐心跟着顾筠上了二楼。二楼则主要是主卧和几间客房，还有一间很大的书房。 李望舒先去了书房。 门一打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就映入眼帘。原来书房的一面墙都被打掉了，重新装了强化玻璃作为替代。按理说，这样的设计，采光应该很好才对，但书房里却并没有预期中的那样亮堂。 书房一侧是一整排的落地书架，上面堆满了各色书籍。李望舒草草扫了一眼，工具书和小说名着等等，都应有尽有。只是有些书甚至没有拆封。不知道是单纯没来得及看完；还是根本只是为了追求一个文化人的设定，买来作为装饰用的。 书房另一侧，摆着一张很大的木质书桌。木头颜色很正，如果他没有看错，应该是黄花梨木的。 “真有钱啊！”李望舒暗暗咋舌。 书桌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很大的字。从右往左的“厚德载物”四个大字，显得气势十足。只是这个字，怎么看怎么像是学的米芾的字体。用米芾的字体写这类成语，怎么说呢，微妙地感觉有点不伦不类。李望舒忍不住笑了一下。 顾筠顺着李望舒的目光一看，立刻明白过来。她伸手猛地一拍李望舒的后背，“别笑了别笑了，是生意场上的朋友送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知道吧。”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李望舒被拍了一下，连忙收起了笑意。这间房间也没有问题，他转身往外走，准备去各个卧室里看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身，又往那落地窗看了一眼。 窗外全是郁郁葱葱的老槐树。老树长势很好，连阳光都遮蔽起来。即便坐在窗边，也很难会被太阳直射到身上。 他眼睛里泛起一丝疑虑。还是没有做声，只是转去了隔壁的房间。 直到李望舒和顾筠来到了主卧的门外，一丝非常浅淡的鬼气突然出现在了李望舒的神识范围里！ “嗯？！”李望舒谨慎地停住了脚步。 顾筠见状，立刻把已经压在门把手上的手缩了回来。她轻轻地后退两步，贴到李望舒身侧，用非常小的音量问道，“发现什么了？” 李望舒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又闭上双眼，放出一缕神识往屋子里探去。 屋子里没有东西。 鬼，或者妖怪。不管什么，都没有。 但是，确实有一抹非常非常浅淡的，若有似无的鬼气残留。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可能会被忽略掉。 李望舒睁开眼睛，冲顾筠点了下头。顾筠会意，上前压开了门把手。 卧室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第77章 鬼气 这是一间很平常的卧室。沿袭了小别墅的欧式装修风格，主色调以靛蓝为主，辅以一点白色作为提亮。整个房间也正是因此，得以在营造出了一种十分沉稳的气质的同时，也不至于太过老气沉闷。 李望舒保持警惕走进房间，细细观察起来。经过之前与黄皮子的那一次交锋，让李望舒学会了在面对未知情况的时候，时刻保持警醒，注意一切细节，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神识在李望舒观察房间的同时，也已经在房里游走了一圈。片刻之后，李望舒心里有了判断，这里曾经来过一只鬼，不知道它在这里做过些什么，但总之，也因此留下了一丝十分轻微的鬼气。但是现在早已经鬼去楼空。如果不是自己对这些东西极其敏感，换个其他人来，甚至有可能会错过那一点痕迹也说不定。 李望舒有些迷惑。按今天他查看下来的结果来判断，那只鬼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甚至大概也并没有刻意害人的意思。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王总一家吓成那个样子，很大可能是因为胆子太小，也对所谓的灵异现象过于恐惧的原因。 理论上说，他只要回去一五一十的把他的判断给人讲清楚，至多给他们画一张镇宅符，应该就能轻松解决这件事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望舒心里总有一丝放心不下的感觉。他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好是哪里不对。因此心里始终梗着一块，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但这一切感觉来的无根无据，李望舒紧紧抿着嘴，苦恼着眼下到底应该怎样处理才更好。 顾筠从刚才就一直安静地陪在一旁。此时，她见到李望舒应该是已经检查完了，但不知为何却一脸纠结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很麻烦？” 李望舒抬头看了顾筠一眼，摇摇头。他对顾筠说道：“先下去再说吧。”然后转身率先离开了这间主卧。 两个人回到客厅，暂且坐了下来。李望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才开口对顾筠解释道：“这栋别墅我已经全部查看过了，之前那些灵异现象，应该确实就是闹鬼没错。” 这个结论顾筠丝毫都不意外，因此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点点头，接着问道：“然后呢？” 李望舒于是接着说道，“这只鬼的道行应该不高，或者，它也并没有存着刻意害人的心思。王总一家被吓得厉害，可能还是胆子太小的缘故。而且，现在那只鬼已经离开这里了。刚才在卧室里，我也只是搜索出了一点它残留下来的鬼气而已。” “已经走了？！”这一点顾筠倒是完全没想到。不过既然李望舒都这样说了，应该就不会有错。这份信任不仅仅源于李望舒曾经只身闯入地府救过她，而且也源自于她们曾经一起共事过的那两年。 李望舒这个人，跟一般年轻的男孩子很不一样，他从不自以为是吹嘘自己，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他也从来不会随便做出笃定的结论。因此，顾筠对他说话的分量心中有数，也就从来不会对他的话有所质疑。 本以为会有一场惊险刺激的捉鬼大戏，没想到现在这出戏还没开演就已经落了幕。顾筠稍稍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不打起来也好，这样一来李望舒也不用去面对那样危险的场面。赚钱诚可贵，小命价更高嘛。 “那事情不就解决了！这样也挺好的，那还需要什么善后处理吗？”顾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笑着问李望舒。 “虽然它现在已经走了，但也不确定还不会再出现。到时候我给他们画一张镇宅符，把符纸安置在大门口，应该就可保他们平安了。” 顾筠一听，深以为然。她点点头，“行，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到时候我去帮你跟王总谈一谈请符的价钱。你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完，她就准备起身。李望舒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面上隐隐有一丝犹豫之色。顾筠一看，意识到谈话并没有结束，立刻又重新在沙发上坐定。 “虽然那只鬼已经离开了。但我总觉得，这里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我暂时又找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而且…… ”话明显没有说完，但李望舒却突兀的停了下来。 “而且什么？”顾筠是个急性子，忍不住追问道。 李望舒抬眼，深深看了顾筠一眼。“……你真的不觉得，这里感觉特别压抑吗？” “压抑？”顾筠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三米的室内挑高，又环顾了一圈屋子里的装修陈设。 这里都是她断断续续花了将近两个礼拜的时间才做完的设计，实际装修的时候也是对着图纸精益求精的在施工，做完的成果几乎跟她的设计没有什么落差。她自己的设计她当然很清楚，绝对不会让人感觉到压抑才对啊！ 但是她马上意识到，李望舒说的，肯定不会是装修设计上的事情。应该是更加灵异，更加玄幻的方面。顾筠尝试集中精力感受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她摇了摇头，有些抱歉的看着李望舒说，“没有。可能我这种普通人确实没有你们修道之人那么敏感，我真的没有觉得哪里特别压抑。” 李望舒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说了一句，“……其实也不是。我也说不好，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点点感觉而已。或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 顾筠却很坚定地的摇头，“不，你既然有这种感觉，那可能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存在过。只是现在不在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让它特别特别不明显，所以你一时找不到而已。没关系，反正王总房子多，也不是非要马上就搬回来住。你慢慢想，不着急。” 李望舒听了这话，心里一暖。原来在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时候，有一个朋友这样坚定地相信自己，宽慰自己，是一件这么令人感动的事情。 “走吧，今天我们先回去。把情况先大致给王总说一下，到时候把事情谈妥再开始干活儿，不是正好嘛！” 李望舒笑着点头起身，跟着顾筠一起离开。 回程的路上，顾筠开着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大概确实太忙了，感觉整个人都好累啊！” 第78章 好人 回到市区，顾筠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伸向了导航，“你家住哪儿？” “我们不用先回去见王总吗？”李望舒有些惊讶。 顾筠毫不在意的答道，“我之前已经跟王总商量好了。今天来回跑已经很晚了，反正事情也不是很急，明天再去见他。” “什么时候商量的？”李望舒愕然，他完全没注意到顾筠是什么时候跟王总谈这些事的。话问出口的同时，突然回想起了，顾筠一路上确实偶尔会拿着手机，像是回复什么信息的样子。她不是那种没事就喜欢玩手机的性格，尤其是在办正事的时候，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在陆陆续续回复王总的信息。 “好吧。”想到这一茬，李望舒也就不等顾筠回答，直接应了下来。 顾筠轻轻笑了一下，“你真是个好人。” 没头没尾的，李望舒猛然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筠趁着红灯停车，扭头看了他一眼，“那个王总，今天对你那种态度，你给他干活儿还是这么尽心尽力，怎么不是个好人呢。” 李望舒一晒，“嗐，我不信你给他干活儿的时候没看过他那个脸，你不也是该费的心思一点没留力气嘛。” “我拿钱了嘛。”顾筠很理所当然的答了一句。 “那我不是也要收钱的嘛。”李望舒点点头，附和了一句。 “哈哈哈行吧，我们两个都是好人！”顾筠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小的车厢里，一时充满了愉快的笑声。 李望舒给顾筠指路到城隍庙的位置。毕竟，就算他想让顾筠再多往里开一段，顾筠也进不去。停在城隍庙的附近，大家都方便一些。 车子停稳，顾筠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天啊，这座城隍庙可真漂亮啊！我以前从来都没来过这里，都不知道原来这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建筑！” 李望舒笑了起来，看来孤陋寡闻的本地人不止他一个，“其实我搬过来之前也不知道。” “那这里灵吗？”顾筠扭过头来问李望舒。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顾筠眼睛里流露出的好奇神色却被街灯映衬得散发着细碎的光亮。 这个问题一下子无可避免的让李望舒想起来之前与师父之间的谈话。他沉吟了片刻，还是笑着答道，“听说曾经很灵验。但我也不确定。” 作为一个普通人，顾筠只是在见到一座庙宇的时候产生了一点人之常情的好奇，没有必要跟她讲述那些沉重的过去，她只要继续快快乐乐的当一个有点好奇心的游客就足够了。 “唔，好吧。改天有空再去参观一下。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也先回去啦。”顾筠并不纠结，很洒脱的跟李望舒告别。 “等一下！”李望舒喊住顾筠，连忙在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从袋子里抽出一张明黄的符纸。他利落的把那符纸三下两下折成了一个简单的三角形，然后一伸手，递给了等在一边的顾筠。 顾筠伸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平安符。尽量贴身带着。”李望舒微笑答道。 顾筠一听，二话不说就在身上寻摸起来，想找一个贴身的口袋。但是看了一圈，今天的衣服实在不巧，别说贴身的内袋，连个外层的荷包都没有。她无奈的笑了一下，问道，“先放钱包里行不行？” 李望舒点点头，“可以的。” “好嘞！”顾筠拿出钱包，把平安符仔细的放好。才朝李望舒挥了挥手，开车回家去了。 李望舒心里惦记着事情，也不多耽误，直往四合院里赶去。即便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温度还是热力十足。李望舒刚才从开着空调的车上一下来，就被热浪猛地扑了一身。现在才仅仅是穿过了奇门遁甲阵，他就又出了一身的汗。 “天可真是太热了，什么时候下场暴雨就好了！”李望舒心想。 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早上看的天气预报，很好，接下来起码七天都是万里无云，天气晴朗。李望舒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得靠空调救他狗命。 李望舒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师父果然还在书房里。近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师父成天成天的泡在书房里，问就是在整理资料，李望舒有空的时候也常进去帮着整理，到处都是成摞成摞的各种书籍，文白参半，看得他是头晕眼花。如今一看师父又在书房，不禁觉得头大。 他上前去规规矩矩敲了三下门，就听到师父的应门声传了出来，“进来。” 李望舒往书房里走，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堆着的那些尚未整理完成的书垛子。张清霄抬头看了他一眼，“吃饭了吗？” 李望舒一哽，才想起来他因为心里装着事，竟然把吃饭都给忘记了。 张清霄看他脸色一僵，就知道这个徒弟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因此只是叹了一口气，把手上的书放下，“正好，我也没吃。我们先去吃饭吧。” 直到两个人简单做好晚餐，在饭桌边坐下，才终于有了闲情聊这一天的情况。他们家里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因此吃饭时间他们也常常会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句，整体氛围很是轻松。 李望舒把这一天的情况详细说给张清霄听了，然后再把自己的判断，和有所疑虑的地方也都一一讲个清楚。然后才停了下来，问张清霄的意见。 张清霄听了沉默不语，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按你所说的情况，我认为你的判断没有什么问题。你到时候给他们画个镇宅符，应该也就不会再有事了。至于你说的感觉那个地方很压抑，但是顾筠却没有丝毫感觉……” 他说到这里，又沉默了片刻。“或许，是因为那个地方的炁场不太好。这种东西对于普通人而言影响比较轻微，一般人也确实很难感觉到。而越是道行高深的修道之人，对这种事情就越是敏锐。所以很有可能，你感觉到的不舒服，是因为这个原因。普通情况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望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但是也有可能，是那里的风水出了问题。”张清霄看着李望舒的眼睛，补上了最后一句。 第79章 风水 “风水？”李望舒没料到师父会突然提到这个方面，愣了一下。但很快的，他心下就已经了然。或许是他读的专业总是难免会遇到相关问题的原因，其实以往上学的时候和之前工作的时候，风水这个词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频率就已经比平常人高上不少了。 李望舒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师父，你是说那个房子的风水不太好？”他再一思考，继续道，“那是房子本身的位置的问题，还是内部陈设的问题？” 张清霄回忆着李望舒刚才跟自己详细叙述的内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才答道，“我想，应该不会是内部陈设的问题，你也说过，房子内部是顾筠做设计的，那就应该不会有问题。顾筠根本不懂这些，就算无意中犯了什么忌讳，那你今天去应该能一眼看出来才对。因为那样的错误导致的戾气会是非常明显的，不至于让你完全无法察觉。所以，如果真的是风水的问题，那应该就是那栋房子本身的问题。但是……” 他说到这里，略有几分犹豫，话头就停了下来。 “但是什么？”李望舒有些着急的追问道。 “但是，如果真的是风水问题，甚至都已经到闹鬼的程度了，则可以推测出这栋房子本身，或者它所处位置，一定有凶兆。那一般这种情况下，那里孕育出的应该是无意识的厉鬼才对。但你却说，那丝鬼气十分浅淡，并没有什么刻意害人的意图，现在甚至已经主动离开那栋房子了。这就不太合常理。” 明白了，李望舒点点头。从目前的结果反推，那就是说，那栋房子应该没有风水问题才对。那种搞不清楚源头的压抑感觉，大概就还是师父之前所说的炁场问题吧。 张清霄却隐隐有些忧虑，他看了看李望舒已经稍稍放松下来的神情，还是忍不住交代道，“望舒，既然你在那里能明显感到不舒服，那就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李望舒粲然一笑，“知道了，师父。我会多加小心的。” 张清霄满意的点点头，朝他招了招手，“望舒，你过来。” 李望舒不明所以，还是上前几步，来到师父面前。又按照张清霄的示意低下了头。张清霄抬起手来，将手掌盖在他百会穴上，不消多时，一股温和的热流从他手中注入了李望舒的脑子里。 这个经验并不陌生。当初李望舒为了去地府救顾筠，临时抱佛脚突击学习七星剑法和几种咒法的时候，师父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一应修炼方法和注意事项直接灌到他脑子里的。 但那时候是事态紧急，现在这是……？ 李望舒安静地等张清霄把灵力灌完，然后才抬起头来。一时间，各种关于风水术数的知识在他脑子里纷至沓来，一瞬间就铺满了他的整个脑海。这些知识的数量太过庞大，他就算勤加修炼，要想全部掌握，恐怕起码也得再过个几十年。 “师父，这是干什么？”李望舒暂时停下整理脑海里那些知识储备的工程，忍不住向张清霄发问道。 张清霄眯了眯眼睛，很轻很轻的换了几口气，才若无其事的答道，“这些知识你以后都用得着，一点一点教给你的话实在是太慢了，所以干脆先全部灌给你。你没事就可以自己慢慢看，不必一定要跟着平时师父给你上课的进度来。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以后你师兄回来了，你还可以去向他请教。你师兄在风水术数方面天资奇高，犹在我之上。在这一点上，他超过我只是时间问题。” “师兄竟然这么厉害？！”李望舒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他心里，他的师父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类了！没想到，师父竟然说师兄在风水术数上比他还有天赋。李望舒简直无法想象，那到底得是怎样可怕的天才才行？！一想到自己的师父和师兄都是这样厉害的天才，李望舒简直觉得与有荣焉！ 张清霄微微一笑，“对，他确实很厉害。不过你同样也有你的天赋，并不比他逊色。所以你一定要刻苦修行，不要浪费了自己的机会。” 李望舒一愣，他其实不太敢相信自己师父这句他并不比师兄逊色的这句话。但是，师父既然对自己有着这样殷切的期望，那他拼尽一切，也绝不会辜负师父的一片真心！ “是，师父！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努力的！” 张清霄却轻轻叹了口气。“唉，其实…… 为师也不知道这样对你严格要求到底是不是对的。正所谓道法自然，其实我并不想把你培养出什么执念。但我…… 但我，又的确希望你能得回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张清霄说得非常非常轻，近乎一种呢喃。声音被含在喉咙里，李望舒听不真切，他一头雾水，追着问了一句，“师父，你最后说的什么？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没什么。望舒，你记着，凡事尽力就好。但不管是修行，还是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产生执念。你要时刻记得，道法自然，不可强求。” 李望舒听了这话，还是有些懵懵懂懂。他仿佛有点明白师父这番话的意思，但又不是特别明白。 说起所谓“执念”，李望舒回望自己过去的这二十几年，其实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执念。或许是他一直以来的经历造就了他的性格，他大约并不是一个会有执念的人。甚至，他一直觉得这样的性格也很好，会让他的人生少上许多不甘心和不必要的贪心，他也能过得更加自在坦然一些。 但是师父这番话肯定有他的深意，如果自己现在参不透，那就慢慢去参。毕竟“道法自然”这四个字，原本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透彻明白的东西。 李望舒认真地点点头，应道，“是，弟子记住了。” “不过师父，其实也没那么急嘛，你慢慢教，我慢慢学。何必这样一次灌进来，浪费了你好多灵力，多可惜啊！”李望舒深知修行不易，难免有些心疼。 张清霄听了这话，笑了笑，露出了一点慈悲来，“傻孩子，师父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啊。” 第80章 永年 第二天，顾筠和李望舒再去王总家里，将前一天查实的情况一一讲明了，又讲了目前可以做的应对方法。那王总听了大喜过望，立刻就要请李望舒帮他设坛请符。 李望舒迟疑了一下，又看了顾筠一眼。顾筠是何等的冰雪聪明，这一眼，她就明白李望舒在犹豫些什么，于是只是微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李望舒见顾筠也同意自己的想法，也就不再纠结，开口继续对王总说道，“王总，镇宅符的事情可以不急。我稍后会帮你做的。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昨天我去您的别墅那里，察觉到了一种十分压抑的气息。但是这种情况，顾筠却感觉不到，我想请问一下，您家里当时搬过去的那几天，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感觉？” “压抑的感觉？”王总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沉默着想了想，摇了摇头。但或许是出于生意人刻入骨血的谨慎，他又特意喊来他的妻子，询问她的感受。原来那位夫人就是上一次他们上门来时，给他们端来茶水的老妇人。 那位夫人听了丈夫的询问，仔细思考了一阵，才摇摇头答道：“没有，从来没觉得哪里压抑了。而且那栋房子内空挑高很高，装修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不要显得太沉闷，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闹鬼，我真的还挺喜欢那边的环境呢。” “原来如此。”李望舒神情不变。其实他也只是出于周全，才询问这一番。毕竟之前只有自己能感觉到那种似有实质的压抑，而顾筠却毫无感觉，李望舒心里对这样的结果其实早有预料。 他既然已经得到答案，也就不以为意，继续接着说下去，“那看来二位的感觉跟顾筠是一样的。那么，针对这样的情况，现在我有两种推测，一种是那栋别墅存在一种炁场，这种炁场会让人产生轻微的不适。但一般情况下，只有修道之人会比较敏感，普通人是感觉不到的。这种炁场对普通人的影响也不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另一种是，那里的风水不太好，可能需要适当调整。或者找到根源，来做出应对措施。只是目前，我们只有匆匆一次勘场，而且您那栋房子现在事实上已经相当干净，所以没办法做出明确的判断。因此，现在到底如何安排，还需要您慎重考虑。” “风水有问题？”那王总听完李望舒这么说，反问了一句。只是眼神中浓浓的怀疑神色已经很清楚的表达出了他的不信任。 “现在还不确定。不知道是炁场问题还是风水问题。只是把可能性给您说清楚。”李望舒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王总十分笃定的否认，他身上原本已经收敛一些的傲慢，此刻又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李望舒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话才好。 一旁的顾筠此时却用一种很平和又轻松的态度接了话，“看王总这么肯定，那想来应该是有您不相信的理由的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王总听了这话，身上尖锐的气息才稍微收敛了一点。他用一种很倨傲的语气答道，“你们知道那个楼盘是哪个公司的吗？” 李望舒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轻轻摇了摇头。 顾筠很快应了一句，“是永年的产业。” 说完，她立刻就反应过来。提起“永年”，那她现在已经明白了王总的意思，但相较之下，她还是更相信李望舒的判断。只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王总，只能沉默下来。 那王总却很得意的开始给李望舒上课，“你不可能不知道”永年“吧，它可是整个扬滨城里最大的房地产企业了。不管什么新楼盘，只要一开盘，就会立刻被疯抢一空！但是看你的样子，你大概不知道，永年的房子之所以卖得这么好，除了硬件条件过硬之外，还有另一个重点。” 他也不等李望舒给出反应，只是微微俯了一点身子，往李望舒那边凑了凑，神秘兮兮的压低了一点声音继续说道，“永年特别在乎楼盘的风水问题。他们家的房子一向是以保证业主能顺风顺水作为卖点的。如果是写字楼，那里面所有的公司不说日进斗金，也能确保维持盈利。如果是住宅，那业主们则更是富贵延年。这可都是有口皆碑的，你明白了吗！” 这确实是他此前闻所未闻的事情。李望舒听完王总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倒也不是说这种事情完全不可能，可是这样的说辞，怎么看…… 怎么就是一套营销出来的噱头吧！他看了王总一眼，怎么好好的一个人，比自己这个道士还要迷信呢？李望舒有些无语。 虽然李望舒心知那个王总说得这样信誓旦旦，不管真假，这样的说法肯定是真的存在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有点怀疑，于是悄悄往顾筠那边瞧了一眼。顾筠接收到他的眼神，一下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再一次确认，没错，的确是有这样的传闻。 李望舒心里有些失笑。这样明显的噱头，竟然也可以营销的这样深入人心。未免也太过荒谬了！这世上哪能遍地都是那种程度的风水宝地呢！永年那样的大公司，整个扬滨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楼盘，总不能整个扬滨城都是一整块风水宝地吧。 如果想利用玄学手段，来大改风水以达到那个营销噱头的效果…… 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行，但那样不仅需要高人指点，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财力。即便如此，也未必能保证每一处都能被改造成功。说实话，实在是得不偿失，大可不必。如果真有这样的实力，干什么房地产啊，干点更玄学的不好吗！ 但看着王总这个深信不疑的样子，李望舒也实在是不想多费口舌。只是胡乱的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只是他到底还是善良，仍是耐心的劝道，“您说的我已经明白了，但我说的话还是建议您慎重考虑一下。或者是让我再花点时间多查探清楚也好。您还是不要轻易做决定比较好。” 那王总见李望舒油盐不进的样子，明显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只是随意的一摆手，“不劳道长费心了。” 第81章 谈判局 “不劳道长费心了。” 这样的话一说，李望舒和顾筠都已经明白了，这个王总根本就不把他们的警告放在心上，也不会再多听他们的意见。他们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现在这样的结果，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好不再多劝。 到底是顾筠久经商场，她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开口跟王总商量道，“那王总，您那套房子，你现在是想怎么处理呢？” “刚才李先生说可以给我们设坛请符，那就先请一张镇宅符吧。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我们到时候就搬过去了。”王总果然不以为意的这样答道。 顾筠看了李望舒一眼，李望舒只能无奈地点点头。于是顾筠才开口应道，“那好，那就先请道长制符吧。如果以后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的话，可以再联系。” “这个数你们看够不够？”王总说着，比了一个手势。 李望舒看着那个数字，心里一惊，心说这单位不会是万吧？不愧是大老板啊，这么有钱！ 一旁的顾筠却气定神闲的笑了一下，“王总，您可真会开玩笑。像您这样为人宽厚的大老板，那必然是能体谅这大热天的李道长为您四处奔波劳心劳力的。而且您生意做得又这么好，肯定也明白便宜没好货的道理，您说是吧！” 说完，脸上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正经，“起码得这个数。如果您觉得不合适，也可以再考虑考虑，不着急。” 顾筠伸手比了一个数字。李望舒心里一跳，虽然现在他的水平确实已经可以接点这一类的活儿来维持生计了，但其实他对这一行的收费标准根本不了解，顾筠报的这个价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他一时有些怯，怕报价太高，反而会惹得对方不高兴。 那王总听了顾筠这番话，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压抑下来，重新考虑了一会儿，才又比了一个数字。比他第一次的报价高一点儿，但还是比顾筠报的价格低了不少。 顾筠见了，神色不变，只是很平静地摇了摇头。 “王总，我们都这么熟了。我的做事风格您是知道的，虽然贵，但贵有我贵的道理。而且我也不会随便报虚价来制造一个虚假的讨价还价的空间，这纯属是浪费时间，您应该很明白这一点，也肯定是很满意于我的工作成果，才会特意几次都来找我合作，对吧。这一次这件事，也是同样的道理。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您是我的老客户了，这样麻烦的事情，我也是懒得管的。” 王总听了顾筠这话，脸色反而缓和了不少。他又考虑了一会儿，才又出了一个数。还跟顾筠商量起来，“哎呀，就是因为知道你做事靠谱，我才这么信任你呀。好吧，顾筠你看这个数行不行？如果以后还有需要，我还可以再找你们嘛，这次就当交个朋友了。” 顾筠听了王总的话，有些为难的样子，侧过头来看了看李望舒。不了解他们的人见了，可能会以为是顾筠在征求李望舒的意见。但李望舒明白顾筠那个眼神的意思——“这个价可以了。”——于是他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 顾筠这才转回身来，笑着应下来。“李道长真是宅心仁厚！说实话，如果不是我跟李道长有点交情，这个价格一般人可是请不到李道长的。” 李望舒不知道那个王总到底信不信顾筠这话，但看他此时脸色确实还好，想来就算不信，这个价格对他而言应该也在心里接受范围之内。这样就好，李望舒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不希望顾筠为了帮他争取好价钱，反而把自己的老客户得罪了。那样的话他宁可自己少收一点。本来也是，如果没有后续问题，只是单纯制一张镇宅符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两个人在顾筠的帮忙下，扫好了支付宝付款码。李望舒看着自己的账户里一下子就多出来的几万块钱，不禁在心里想到，真是祖师爷保佑，省着点花的话，他和师父这一年的饭钱这就回来了！看来当个有真本事的道士，真的不用担心会饿死。当初的自己，属实是白操心了。 收了人家的钱，自然要尽心尽力给人办事。李望舒在王总家里找了个窗明几净的安静角落，洗干净手，掏出了符纸、朱砂墨、毛笔，静下心来开始画符。画完莲花符头，李望舒思考了一下，虽然那只鬼已经离开了别墅，但到底还是有些鬼气残留，于是加了几笔，给这张镇宅符增加了一点属性。到时候在别墅里把这张符纸安置好之后，除了起到一般镇宅符的功效之外，还可以直接清扫干净屋里残留的鬼气，免得主人家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一点鬼气的侵害。 将符纸处理好，李望舒又详细的把使用方法和如何安置都一一向王总一家说明清楚。然后才客气的拒绝了人家一起吃饭的挽留，跟顾筠一起，先行离开了王总的家里。 但此时已经到了饭点，饭肯定还是要吃的。于是两个人找了一家中餐馆，点了几个菜就开始干起饭来。 席间，李望舒还是有点心有余悸，忍不住对顾筠问道，“顾筠，你说我们这个价格没问题吧？会不会太高了？” 顾筠一听，开玩笑的斜眼看了李望舒一眼。“一看你就不知道你这一行的收费标准吧！你说你现在都得靠这个吃饭了，怎么也不做点功课呢！” 李望舒憨憨一笑，摸了摸头，“这不是第一遭嘛！之前完全没想到还能这样赚钱来着。” 顾筠咽了一口菜，不以为意的挥了一下手，“我就知道。所以我提前帮你打听好了价格的。一开始他给的价也太低了，连那些招摇撞骗的也不是这个价啊！就是看你年轻想占便宜压你的价呢！你放心，我都打听好了的，报的价格只是稍稍比行业价高一点点。而且你值啊，你干的那些事，他之前瞎找的那些人干得了吗！咱有这个本事收这个钱，不慌！再说了，他一直有事没事对你阴阳怪气的甩脸子，没收他一笔精神损失费已经很厚道了。” 李望舒看着顾筠忿忿不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能有一个这样维护自己的朋友，真好啊！ 第82章 突变 吃饭的钱是李望舒付的。本来跟女孩子一起吃饭就没有让对方付钱的道理，更何况，顾筠坚持不要李望舒想分给她的那一部分酬劳。 李望舒一再坚持，因为他认为，这个活儿是因为有顾筠在才能接到的，而且她一直陪着跑前跑后劳心劳力，这份酬劳本来就应该有她一份。 但顾筠却认为，自己不过是给他顺手牵了条线，而且朋友之间互相帮衬，本来就是应该的，所以说什么都不肯收。 无奈之下，李望舒只好抢着付了吃饭的账单。 顾筠看着李望舒很苦恼的样子，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退了一步，“好吧好吧，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活儿，我抽你一点成，行了吧。” 李望舒听了这话，脸色才终于好了起来。 “你本来就应该拿抽成的！”他很认真的对顾筠说道。 顾筠抿嘴笑了一下，“知道啦，下次一定。” 王总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李望舒回到四合院，继续过上了刻苦修行的日子，师父只在最开始得知他的收入的时候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行，饿不死，为师就放心了。” 李望舒那时听了这话，忍不住失笑道，“师父，你到底都在操些什么心啊？” 直到一个多月之后的一个早晨，李望舒的早课刚刚结束，正要去休息一下吃个早饭，就接到了顾筠的电话。 “李望舒，王总那里出事了，得麻烦你过来看看。”顾筠的声音很严肃，李望舒一听，心里忽然就紧张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王总的小别墅那里又发生了很多……灵异现象。不过人暂时没事。但是他们都吓坏了，现在已经跑回之前的家里了。我一早上接到他们打过来求救的电话，现在正要去他们家里。你直接过来吧，我们还在他们小区门口那里碰头。” “好，我这就出发。你如果先到了就等我一下。” “好。” 挂了电话，李望舒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当初他就觉得那里的情况不对，原本这一个多月都无事发生，他还以为是他当初多虑了，没想到，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他叹了一口气，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匆匆跟张清霄说了一声，就急忙往王总家里赶。 等他跟顾筠终于跟顾筠汇合，连忙就追问顾筠具体的情况。顾筠却说，她也是刚刚接到电话，具体的情况她也并不清楚，只知道人应该没事，好像多亏了有李望舒的那张镇宅符，房子里面问题也不大。但王总和夫人还是被吓坏了。昨天才刚刚从那边跑回来。 李望舒叹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有些疑惑。有了他制成的镇宅符，王总家里应该不会在闹鬼才对。那种莫名压抑的感觉也应该不至于会把人吓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好加紧脚步，往王总家里赶。 谁知他刚刚一登门，那王总一见到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的连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大师救命！大师救救我们啊！”王总紧紧攥着李望舒的手，情绪激动，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李望舒赶紧反手扶住对方，把对方往沙发上让。“您先别这么激动，没事的没事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先给我详细说说。” “我，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搬过去还好好的，您给我们的镇宅符我们也按照您说的好好安置好了。原先的那些灵异现象也都没出现过了，可谁知道，后来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突然开始慢慢枯萎，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自己没种好，就重新买了新的种上。结果却枯死得越来越快！不仅如此，我们刚刚收养的流浪猫也突然就死了，毫无预兆！也不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就是毫无理由的暴毙！那时候我们就有点害怕，可是又一想，又觉得说不定只是巧合，结果…… 结果我们半夜就开始陆陆续续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王总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叙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什么声音？在哪里，房子里吗？”李望舒连忙追问道。 “不，不是房子里。”王总眼神有些空洞，“是房子外面，声音也不是很大，但我们就是能听得很清楚…… 是…… 是一个女人在哭…… 特别凄厉的哭……” 李望舒愣了一下。一个女人在哭？难道，是之前离开了的那个鬼？她又回来了？ 王总看了李望舒一眼，眼睛里的惊惧挥之不去，他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们还在犹豫，因为听起来像是离得远，左右她也进不来…… 而且，而且说不定使我们弄错了呢！那可是永年今年的核心项目啊！我花了那么多钱，用了那么多人脉才能抢到的别墅！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可是…… ”说到这里，王总终于支撑不住了似的，伸手捂住了脸，“昨天我们起床，出门的时候发现…… 房子的外墙和玻璃窗的外层上…… 全是指甲的抓痕！而且抓的特别特别深！你知道那房子是钢筋混凝土建筑吗，你知道我家用的都是最贵的强化玻璃吗！但上面却能被抓出那样的痕迹！我，我们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王总突然猛地一下抬起头，一把抓住李望舒的双臂，“大师，求求你救救我们！” 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恐惧和恳求，李望舒看着眼前这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心里十分不忍。连忙安慰道，“您别害怕，没事的。让我先看看再说。对了，您夫人呢，怎么没见到她，她怎么样？”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老夫人，每次他们来，她的话都很少，但该露脸的时候还是会出现，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一直没看到她。李望舒不免有些担心。 王总抹了一把脸，“她被吓得够呛，现在还躺着休息呢。这段时间她也不容易。” 李望舒听了，点点头，“没事就好。您别担心，情况我知道了，我先去看看具体情况再说。您也先休息一下吧。” 王总抓住了李望舒的手，“大师，价钱都好说。只是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李望舒安抚的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第83章 孤岛 李望舒从王总家里出来，神色颇有几分凝重。顾筠有些担忧，轻声问他，“很严重吗？是不是很难处理？” 李望舒沉吟了片刻，才答道，“严不严重也不好说，但是依上次去查探到的情况来说，当时那只捣乱的鬼应该没有这样深的怨气才对。不知道王总说的那个会在夜半哭泣的女鬼到底是不是之前那只捣乱的鬼。如果不是，也就罢了。万一是…… 那可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生出了这样多的怨气和力量，这就让人有些不放心了。” 顾筠一听，也有些忧虑，她轻轻皱了皱眉，“那你有什么打算？” “肯定是要去看看的。遇都遇到了，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更何况之前还收过人家钱呢。”李望舒没有丝毫的犹豫，答得十分肯定。 顾筠点点头，“那好，你是准备现在去吗？我跟你一起。” 李望舒一听，立刻就拉住了顾筠的胳膊拦住了她，“不行，这一次你真的不能去！现在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碰到个厉害角色，一个不小心再把你搭进去了怎么办！” 李望舒神情非常严肃，明明白白的表达出了“不接受反驳”的态度。 顾筠一看，知道这次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叹了口气。她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哪怕再担心，但是如果真的跟着一起去，恐怕不拖人家的后腿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只是，让他就这样让李望舒一个人去涉险，她也是不愿意的。 “这样吧，”顾筠思考了一下，“我送你过去，然后在外面等着你。我不进去。这样一来，你也不用到处打车，而且万一出事了也好有个照应，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帮你给你师父打电话叫救命呢！” 李望舒闻言笑了一下，“叫救命应该也不至于…… 那好吧，但是你真的要听我的，不能跟我一起进去。” “知道啦，李大师！走吧走吧。”顾筠得了允许，终于高兴起来。朝李望舒摆摆手，示意他赶快跟上。 这次再去小别墅，两个人心里都装着事，一路上都无心闲话，只是沉默的开车赶路。到了别墅区，顾筠停好车，刚要跟着李望舒往里走。李望舒一伸手，就把她拦住了。 “上次给你的平安符，你带了吗？” “带了带了！”顾筠听了，从衣服里轻轻一勾，就勾出了一个很精致的丝质小荷包。“上次你说要贴身携带，我就把它放到这个小荷包里戴在脖子上了。” 李望舒点点头，“嗯，那就好。你好好戴着，先回车上等我。我去看看就回来。” “不是说好的，我在外面等你吗！这才刚到小区门口呢！”顾筠着急起来，连忙争取能跟着再往里走一段。 “不，你就在外面等我。我总觉得不安心，你还是不要跟着深入了。而且王总不是也说过吗，他们是院子里出现的那些诡异的情况。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女鬼到底藏身何处，你靠得太近，难保不会有危险。” 李望舒态度很坚决，顾筠也不好再说。只能点头应下。 “那你有什么事就跟我打电话，千万要小心啊！”顾筠又交代了一句，才不甘心的回到车上。 李望舒见顾筠锁好了车门，才放心往前走。 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个小区里真的已经陆陆续续搬进来了一些人家。一路走过来，倒确实是比上次来时要有人气的多。李望舒沿着上次的那条鹅卵石小道走着，绕过了几户独栋的小别墅。得益于设计上刻意保留的空间感，有的房子里明明远远能看到居民在活动，但是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么，那些夜半女鬼的哭声，和王总一家被吓到惊叫的声音，附近的人家能听到吗？或者反过来，如果其他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周围的邻居也未必能听得到呢？李望舒心里反不住盘算起来。 他抬眼看了看零星坐落在绿植掩映里的小别墅们，忽然感到一阵恐惧。这里是很安静很有隐私感没错。但是如果一旦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人能听到你的呼救。这里，就像是被人为隔离出的一个个小小的孤岛…… 一旦落入什么可怕的境地，就只能无助的安静的，被一个一个的，吞噬掉…… 李望舒停下脚步，忍不住再环视了一圈这个别墅区，眸子里忍不住闪过了一点忧虑。但他转念又想到，这里毕竟是永年的产业，想来，那样有口皆碑的大企业，而且是敢拿风水好作为卖点的大企业，那样的事情，总不至于真的会发生吧。 正想着，他突然被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李望舒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低头一看，发现原来是个很小的小男孩儿。 那个小男孩儿被反作用力撞的跌倒在地上。李望舒连忙蹲下来把小男孩扶起来，一边还伸手帮他拍了拍身上的沾上的灰尘。 “小朋友，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 小男孩满不在乎的站起来，跟李望舒一起拍了拍自己裤腿上的灰，才奶声奶气的答道，“没事，不疼！男子汉不怕疼！” 李望舒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疼就好，下次别跑这么快啦！” 小男孩儿有点不乐意似的，但还是点点头，“知道啦。刚才没有看到哥哥，才不小心撞到你的。” 李望舒刚想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跑动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像也是些小孩子正往这边跑过来。那个小男孩儿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小声对李望舒“嘘”了一下，“我快要被找到啦，哥哥你待会儿别跟他们说我在哪儿啊！”交代完，立刻一溜烟儿的跑不见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其他几个孩子跑了过来。李望舒听他们一起认真的讨论，说是就差一个人就全部找齐了，哎呀时间都快到了，如果还找不到那他们就输了呀云云。 李望舒了然一笑，原来是这里的孩子们在玩捉迷藏之类的游戏。他看着眼前这样一派童趣满满的场景，心想，果然王总一家遇到的那种事情，应该确实还是个例而已吧。 刚才是他想得太多了。 第84章 守株待兔 李望舒来到王总家那一栋小别墅附近的时候，下意识地压低了呼吸，体内的灵力运转一下子也加快了许多。不需要刻意调整，他已经可以瞬间切换好了随手可以动手的警戒模式。 别墅外围的老槐树们还是跟上次见到时一样枝繁叶茂。然而，李望舒却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些槐树，怎么好像比一个月前更加欣欣向荣了一些。理论上说，这样树龄的树木，一个月的时间只是它们漫长一生里的沧海一粟，不应该有这样明显的变化才对。但是李望舒毕竟也不是植物专家，他也不敢就这样断言。况且，甚至也可能只是他自己记错了也说不定。 踏进被老槐树包围起来的范围，就正式进入了王总的别墅院落。 这里的院落与院落之间，并不是由围墙隔挡的。之前已经说过，这里的别墅之间都距离很远，并且种植了各式树木绿植作为天然的屏障。这样设计，既保证了每家每户之间的安全感和隐私感，又让业主们仿佛住在真实的自然环境里一样，能享受到空旷舒心的感受。 李望舒一脚踏进王总院子的高档草皮上，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安静。 太安静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里似乎连一路走来很常听到的鸟叫声都听不到了。 李望舒闭上眼睛，默默地把自己的感官敏锐度提升了一些，才继续深入进去。 院子里靠着一面别墅外墙的地方被整理出了几块花圃，其中一块花圃里种满了一些很像月季的娇艳花朵…… 如果那些花还活着的话，应该是很娇艳的。 李望舒走近一些仔细检查，发现那些花应该是正值盛开期的，花瓣层层叠叠，原本应该非常漂亮。但却好像被瞬间吸走了所有生气一样，整朵都同时灰败了。 李望舒又往旁边的花圃看过去，里面种的却不是花，只是一些绿色的植物。他辨认了半天，发现应该是一些小葱和薄荷之类的东西。“看来，即便是住着别墅的有钱人，闲着没事也喜欢种点菜来玩玩。”李望舒心里忍不住吐槽道。 只是，那些小葱也好，薄荷也好，都如同旁边的花朵一样，形体还在，只是整个都被抽掉了生气，只留下了发黑的枯败样子。 李望舒不懂种花种菜，但很显然，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是植物自然枯死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奇葩的东西，连植物的生气也要吸走？！李望舒很纳闷儿，也没听说过什么鬼是连这种东西都吃的啊！ 看完了花圃，李望舒往正门绕过去。一路上他仔细的查看路过的别墅外墙和玻璃窗。果然，他看到不管是墙上，还是窗户上，都毫无规律的留有一些非常非常深的划痕。确实很像是手指甲划出来的那种痕迹，只是…… 太深了…… 李望舒伸手在那些划痕上摸了一下，哪怕是那些痕迹较浅的地方，两三毫米的深度肯定也是有的。 李望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好吧，那只鬼可真的是钢铁指甲。如果真的交上手，一定要注意别被她的爪子抓到了。不然少说也得被抓掉几块肉。 想着想着又有些郁闷，心说怎么回事？地府那些公务员怎么会放任这么可怕的东西在外面游荡！赶紧的给勾下去啊！这样的都不勾，当初却连顾筠都给勾走了，这个活儿干得不行啊应该扣他们工资！ 这样一想，李望舒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一下就轻松了许多。不是他不认真对待敌人，只是适当的放松心情也是有必要的嘛！ 笑得差不多了，他收了笑意，放出一缕神识，往院子里延伸出去。自己则转身进了别墅里面，虽然王总说那女鬼被镇宅符挡住，没有进来。但他出于谨慎，还是要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李望舒在房子里转了一整圈，有了一点收获。倒不是说那个女鬼其实真的进来过，而是他发现，原来别墅二楼也有很多那种指甲划痕。书房的那面落地窗上看得非常明显。而且，李望舒发现，二楼的主卧外面，是整个别墅留下了最多划痕的地方！主卧其实也采用了大面积的强化玻璃的窗户设计，只是不到书房那样，整面墙都是玻璃的程度。 李望舒贴近了主卧的玻璃窗仔细观察，发现这里的玻璃外面，不仅仅只有指甲的划痕，有些地方，甚至还明显留有被什么东西撞击过的痕迹。他猜，很有可能是那个女鬼凝聚起了自己的鬼气，向这面玻璃窗发起过攻击。只是这栋别墅安置有自己画的镇宅符，那攻击被符纸挡了下来，只在玻璃上留下了极其轻微的裂痕。 她想进来？ 为什么非要选这间主卧呢？ 上次也是这里残留着最多的鬼气，到底是为什么呢？这间卧室有什么特殊吗？ 李望舒沉思起来，他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按理说，如果那个女鬼真的想突破镇宅符，进到房子里来，在哪里作为突破口都可以，为什么非要是这里？她一再集中攻击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呢？ 这时，之前放出去的那缕神识已经搜索完了房子外围，咻的回到了李望舒体内。李望舒一怔，眼珠子转了转，心下了然。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空荡荡的卧室，起身往外走去。 返程的路上已经不需要再多观察，因此他回去的很快，没多久就已经回到了顾筠停车的位置。顾筠按李望舒交代的，一直坐在车里焦虑地等他返回。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李望舒平安回来的身影，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 “还好。顾筠，我出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先回去吧。这里的情况我已经心中有数了，我还得暂时留在这里等一等。” 顾筠没想到李望舒一回来就这样说，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才呐呐地问了一句，“等什么？” 李望舒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等着晚上去会会那个女鬼呀。” 第85章 布阵 李望舒原本确实是想让顾筠先离开的。但顾筠非常坚持，她认为，这桩事情是她给李望舒牵的线，那无论如何，也没有看到真有危险了，她这个牵线人先跑的道理。李望舒实在拗不过她，只好答应顾筠让她留下来，但条件是，顾筠晚上不可以靠近王总的别墅，只能像现在一样，等在外围。 两个人商量定了，先开车出去吃了顿饭，才又把车开回了别墅区。顾筠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问李望舒道，“现在还早，你要不在车上睡一会儿？反正不是说要等到晚上嘛。” 李望舒摇摇头，“不，我还要做点准备。” 顾筠一听，好奇起来，“什么准备？” 李望舒微微一笑，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五张符纸，一支紫毫笔，一碟朱砂墨。然后静心绘起了符。 顾筠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只觉得几张符纸上的符文乍一看几乎是一模一样，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每一张都有一点微妙的不同之处。她不懂这些符文的精妙所在，只是看着李望舒在专心致志的制符时，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点沉稳又超然的样子，不禁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与她曾共事过的那个年轻小朋友大不一样了。 不多时，五张符纸已经全部绘制完毕。李望舒轻轻舒了一口气，安静地等着符纸上的朱砂墨晾干。顾筠见他终于停了下来，才递过去一瓶水，“喝口水，休息一下。” 李望舒接过来，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发出了舒服的叹息，“你要是不提醒，我都忘了我好半天都没喝水了，还挺渴的，哈哈哈。” 顾筠没好气的摇摇头，“你一直就这样，只要干起活儿来，什么都想不起来。好歹当了你两年的组长，我还不了解你嘛。” “哈哈哈那就谢谢组长关心啦！”李望舒笑起来，把矿泉水瓶塞进小抽屉里。然后收拾好刚才画的那几张符纸，就要推门下车。 “干嘛去？”顾筠看他动作，连忙追问了一声。 “去提前布个阵。”李望舒歪着头想了想，“你要来看看吗？” 顾筠眼睛一亮，“当然要！” 李望舒看顾筠这个好奇心旺盛的模样，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平时工作的时候明明很稳重一个人，结果私下里竟然这么孩子气。 “那你跟着我走，别到处乱跑。”虽然知道顾筠做事有分寸，却还是忍不住交代了一句。 两个人一路回到王总的别墅院子，李望舒把顾筠留在靠近步行道的外围，自己径直走到了院子的中央站定。然后反手一扬，将那五张明黄的符纸抛在半空中。紧接着右手掐起剑指，左手为托，口中念念有词，在那符纸纷纷扬扬开始落下之际，双目圆睁，轻喝一声，“去！” 以李望舒站定的位置为中心，五张符纸应声“咻”地分别往五个不同的方位飞去！一直飞到了别墅院落的边缘，才齐齐的停住势头，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中。 这还没完，李望舒剑指一转，就势绕出一个新的法诀，断喝一声：“布！” 这一声令下，五张正在等待号令的符纸同时发出“噗——”地一声，自发燃烧起来！顷刻间就烧成了一撮灰烬。但那轻飘飘的一点灰烬却不仅没有被风吹散，而是似有千斤重一样，直挺挺的砸入地面，瞬间就消失了痕迹！ 站在外围一直观察着李望舒动作的顾筠惊讶的合不拢嘴！她自问也算见识过不少普通人终其一生也见识不到的场面了，却还是被李望舒这一番动作震撼得不轻！等终于看到一切尘埃落定，她还是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敢擅动，毕竟，她也不知道如果她随便动作，会不会影响李望舒刚才布置的那些东西。 李望舒此时的神态却十分轻松，他看到阵法完成，也不多流连，只是往顾筠身边走过去。一直走到近前，才发现了顾筠的窘状。 “你，怎么了？”李望舒有些疑惑，这个阵法对普通人没有影响啊，顾筠这个有点僵硬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顾筠眨眨眼睛，一脸无辜的问道，“我可以随便动吗？我怕影响你刚才那个，呃，法术？” 李望舒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动啊！这个对你没有影响的。” “那刚才这个…… 到底是干什么的？”顾筠十分的虚心求教。 李望舒很神秘的压低了声音，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巴上压了一下，“嘘——” 顾筠一看，也跟着紧张起来，连忙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能问……” 李望舒抿着嘴笑了起来，顾筠此时紧张又懊恼的模样跟工作时那种雷厉风行的强悍样子十分不同，显出了一点天真的可爱。见她是真的很担心的样子，李望舒也就不再逗她，“没关系的。刚才我只是提前布下了一个锁魂阵，为了晚上做点准备，以防万一而已。” 顾筠这才反应过来，知道李望舒刚才只是故意在逗自己，露出了十分无语的表情。忍不住吐槽道，“李望舒，你以前不这样啊！好好的孩子，怎么说学坏就学坏了呢！”说完，甚至十分做作的叹了口气。 这下轮到李望舒无语了，他笑了起来，“喂喂！快把你那个长辈的语气收一收啊！伦理哏打咩啊我跟你说！”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闹了一阵，顾筠才率先收敛起玩闹的心思，她看着天边的云彩泛起了橙红的色调，眉眼间忽然就掠上了一点深沉。 “时间快到了。”她的声音冷静下来，虽然不明显，但李望舒还是听出了她隐藏起来的担心和忧虑。 李望舒也看了看远方的天色，用很温和，但却很有力的声音答道，“嗯，你先回去车上。锁好车门，戴好平安符，安心等着我。” 顾筠看了看李望舒，没说话。她看李望舒的态度就知道他应当很有把握，但毕竟是这样的场面，身为朋友，要说一点都不担心，肯定是不可能的。 李望舒看着顾筠的神色，安抚的笑了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话已至此，顾筠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嘱咐了一句“一定要小心”，就先独自回到车上去了。 李望舒见顾筠走远了，才背着手慢慢走到别墅跟前，气定神闲的靠着墙等待起来。 第86章 女鬼现身 月上枝头，更深露重，这片树林掩映着的院子里渐渐缭绕起一层层淡灰色的的雾气，尤其以池塘上空为重。 李望舒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十二点半。 空气中的水雾愈来愈重，大有要凝结出水滴的架势。身上的衣服也被沾染上了湿气，泛出了隐隐的潮意。但李望舒却并不在意，只是抬头看了看天，月亮也仿佛被那水雾遮蔽住了一般，雾蒙蒙的挂在天边，看得并不真切。 “没选到好时机啊！”李望舒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好像自从自己走上了修道之路，遇到的每一个关卡都偏偏是困难模式呢？这毛月亮，看得人真是高兴不起来呀。 这种人气不仅得不到滋养，反倒会被压抑的月夜，最适合百鬼夜行了。 李望舒直起身子，手上凝聚出一股蓄势待发的灵力，往池塘边走去。 夜里的水色只能呈现出沉不见底的墨黑。或许是因为池塘水质实在谈不上干净的原因，现在水面上浮着的那一片绿藻，竟比一个月之前铺得更加满。整片水面，竟连一点光亮都映不出来。 突然，一潭死水一样的水面忽然冒起了咕嘟咕嘟的泡泡。那泡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好像整个池塘都已经被煮沸了一样。一片墨色的云终于缓缓飘了过来，将那散发着暧昧光亮的月亮彻底挡住了。 与此同时，池塘里的水面突然被切成两半，左右分开！那断面整整齐齐，就像是用刀切开的果冻截面一样，如果凡人看到这样的画面，肯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但李望舒却丝毫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从那水截面里飘出的一股红色雾气，默不作声的等待着。 红雾深处逐渐凝结出了一个实质的身影。但那身影打眼一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特征，只有全身都裹满了的红色，分外令人瞩目！ 直到大概一两分钟之后，那身影似乎逐渐抬起了头，开始活动起四肢来。原来它穿了一件长袖的红色连衣裙，裙摆又大又长，直盖到脚踝位置。那双青白到没有一丁点血色的脚上还穿着一双同样颜色的高跟鞋。那个身形窈窕纤细，配上这一身打扮，显得格外妖异动人！ 此时她还没有完全抬起头，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身上，遮住了她的脸。确实是长发，太长了，如果不是她整个人都漂浮在半空中的原因，那乌黑柔亮的发尾，肯定已经拖在了污秽的泥土上。 不知从哪里起了风。那风打着旋从那个红色的身影上刮过，竟吹开了她脸上的头发，露出了一张非常素净的脸。 看着那张纯真到甚至带着点稚气的脸，李望舒心里有些难过。她死的时候，大概甚至不会超过二十岁。这样年轻，这样鲜活的生命，就葬送在了这样的地方。她本人死前肯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即便连有心理准备的李望舒，其实都没有想到竟会看到这样一个年轻的容颜。 “我等你很久了。”李望舒收起心底那一点惋惜，很平静的开口对那女鬼说道。 那女鬼根本没有反应的样子，她一脸的懵懂，呆愣的看着院子里新出现的这个陌生的活人。好一会儿，脸上才终于显出了一点表情来。只是她的神情太过僵硬，李望舒看了半天，也不能完全确定那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走。”好半晌，那女鬼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又嘶哑，只是勉强把这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却染不上任何情绪。让人拿不准她的意图。 “你，已经失了志了？”这是李望舒没有想到的。毕竟按他之前勘场看下来的情况，他曾有过两点预判。一是，这只鬼应该不是厉鬼，没有害人的意图；二是，这只鬼应该保有自己的神智，它做的这一系列事情，肯定有它的理由。只是猜不透它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自己在这个地方守到了后半夜，原因无他。因为李望舒料定那只鬼修为应该不太高，时间太早，它出不来。而且李望舒根据先前查探到的情况，想要给这只鬼留一点余地，他想等到那只鬼现身，看看它到底有什么遗愿未了，如果合情合理，他也愿意顺手帮它完成心愿，再好生的超度它离开。 做人留一线，总是好的。 谁知道他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把鬼等到了，却已经来晚一步，这鬼已经失了志！那原先想问问它心愿的计划，大概也只能落个空。 唉，来都来了。总要试试才甘心！ 李望舒垂着的手一晃，就散了原先凝结的灵力。然后手腕一翻，掐起剑指念起了清心诀。不知道这女鬼到底死了多久，又具体是何时就已经失了神智。目前也只能姑且试它一试了。如果念完清心诀还不能让她回神，那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直接送她走了。 浓重又湿润的黑暗里，突然金光一闪！原来是李望舒掐起清心诀时运转的灵力爆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这是怎么回事？！李望舒心里吃了一惊。虽然想要帮那女鬼洗清神智是需要运转灵力没错，但正常来说，是不会出现这样肉眼可见的灵力光球的啊！ 他这边正奇怪，那边那个女鬼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整个人突然鬼气四溢，她的头发和裙摆一瞬间原地猎猎飞起，竟是被她自己体内的鬼气震出来的波动！ “不！走！走！”她怒目圆睁，一手的长指甲猛然就朝李望舒抓过来！ 李望舒不慌不忙，步伐随着心念一动。轻飘飘闪身躲开了那一爪。嘴里颂的咒法却不停，在跟那女鬼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眼睛一瞪，右手一翻，“啪”的一掌拍到了那女鬼身上！ 虽然动作略显粗暴，但这带着全部清心诀法力的一掌直接拍到了那女鬼身上，想来，只要她不是神智丧失的太过严重，应该多少会起到一点作用！ 李望舒看着那女鬼被震退出去十几米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点心情。 第87章 出乎意料 那女鬼被李望舒一掌拍在身上，一下子就被震飞出去十几米远！她似乎受到什么重创一样，萎顿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大红色的裙摆散落一地，但两只高跟鞋仍死死地穿在脚上，没有移动分毫。 李望舒等了一会儿，却还是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忽然有点心慌…… 应该，不至于直接把鬼给打死了吧？！清心诀而已，就算是被我拍了一掌，也不至于…… 正想着，谁知一阵邪风忽然扑面而来，李望舒神色一凛，脚尖点地飞快地往后猛退了几步。等他停下来，才看到刚才站着的地方，脚下的草皮已经全部灰败枯死，虽然月亮被遮住了看不清颜色，但那刹那间就失去了生命力的样子却再明显不过的昭示了这一结论。 李望舒大骇！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只是反应迟缓，也看不出太多戾气的模样，转眼间竟然就变得这样凶悍？！如果是被攻击到之后的应激反应也就罢了，可是自己打出去的明明是清心诀，就算不起作用，也绝不该是这样的反效果才对！ 李望舒连忙抬头往那女鬼原先摔倒的地方瞧。只见那女鬼此刻已经站起了身子，她低垂着头，浑身疯狂的往外冒着鬼气，手上的指甲也已经比刚才又长了一大截。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望舒的目光，她缓缓抬起头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李望舒心里一凉，那女鬼此刻眼中已经开始泛起红光。 她不仅没被清心诀唤醒多少神智，反而被激出了不少戾气。如果不赶快阻止，恐怕马上就会化作厉鬼，再也无力回天！ 不是厉鬼，那李望舒还能超度她，让她早入轮回，她还可以有崭新的下辈子。这个姑娘这辈子死的这样早，自己原本希望，起码下辈子，她能托生一个幸福的人生。 可是，一旦她化成厉鬼，就再也不能被超度了！唯一的结果，不是她杀心渐重连李望舒都一起杀掉；就是反过来，李望舒直接把她打到灰飞烟灭，彻底从这世界上消散！ 李望舒心里焦急，他既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也不想这女鬼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来不及多思多想，李望舒脚步不停，手上立刻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几张符纸准备用来应付过现下的局面。 那女鬼身形较之之前凌厉许多，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滞涩和呆愣。她抬起一只手，猛地就朝李望舒正面扑了过来！李望舒侧身一闪，脚步同时就往那女鬼的侧后方一动，同时伸手往对方肩膀一拍，一张明黄的符纸眼看就要贴上了那女鬼的后肩处！ 谁知道那女鬼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她知道肯定躲闪不及，干脆往前猛地一窜，直接窜出去几米远。那明黄的符纸一下就落了空，差点就要脱手跌落到地上！李望舒赶紧往下一抓，把符纸接到手里，闪身追了上去！ 那女鬼长得温婉，动起手来竟是个剽悍的风格。她窜出几米之后，甚至不待自己刹稳身形，就一个回身，又朝李望舒扑将过去！乌云蔽月，她那双已经泛红的眸子却流转出奇异的光彩，有一种对李望舒志在必得的笃定神情。 李望舒没料到那女鬼竟然会猛然回身正面相搏，连忙错身躲开攻势。他还有心想帮帮这女鬼，是以手上总是留有余地，而那女鬼却招招致命，全都是冲着要害处攻击，李望舒左躲右闪，终于露出了一点狼狈。 女鬼乘胜追击，一下就把李望舒逼到了池塘附近。李望舒心知不可再退，只好心一狠，两根手指夹着符纸，就往女鬼面门袭去！那女鬼嘴角扯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一侧身就躲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那女鬼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低头往自己腹部看过去。原来刚才李望舒虚晃一招，让那女鬼误以为他是取她面门而来，却疏忽了身上的防备。毕竟刚才李望舒几乎可以算是只守不攻，竟让这个已经神志混沌的女鬼都大意轻心了！ 李望舒左手上还残留着一点刚才轰出的一记灵力攻击所爆发出的金光。然后根本不给那女鬼反应时间，右手“啪”一声将那张已经捏了半晌的符纸贴到了女鬼肩膀后面的位置！ 镇魂！ 那女鬼被一张镇魂符贴得踉跄了一下，刚要动作，李望舒又是“啪！”“啪！”两下，一连在她身上三处大穴都拍上了镇魂符纸！ “啊—— 啊—— ”那女鬼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身体都蜷缩着倒在地上，还不时的抽搐几下，仿佛十分痛苦！ 李望舒听得不忍，但还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她这一阵痛苦过去。清心诀他已经试过了，不仅没有起到作用，甚至反而还激发了她的戾气。如今只能先用镇魂符把她镇住，这几张镇魂符能一定程度上克制她身上那些不管是怨还是戾的东西。如果她连这样都无法得回片刻清明，那李望舒也已经仁至义尽，只好尽快送她上路了。 终究，人鬼殊途，不可久留。 果然，不多时，那女鬼的哭嚎之声渐渐停了，只偶尔还有一两声轻微的抽噎低低的传过来。李望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走到她跟前蹲下。 “你怎么样，醒了吗？”李望舒轻声问道。 那女鬼也不理他，只是继续低着头抽抽噎噎，即便她身姿曼妙，但到底是鬼魂的哭泣。李望舒虽然不忍，但也被那哭声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哭了，你到底醒没醒啊？”即便如此，李望舒还是耐心的又问了一次。 抽噎之声顿了一下，终于渐渐的停下来。那女鬼肩膀微微颤抖了几下，发出了一点既喑哑又模糊的声音。 是了，就算是个鬼，哭了这么久，大概嗓子也确实哑了没错。李望舒叹了口气，又往那女鬼身边凑了一点。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那女鬼很恐惧似的缩了缩肩膀，李望舒看了有些心软，又道，“别害怕，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妨说给我听听。” 听了这话，那女鬼缓缓抬起头来。 那片遮蔽月亮的乌云此时恰好飘走了，即便仍是雾蒙蒙的，但月亮到底放出了属于它的光芒。 毛月亮下的那女鬼眼神妖异，嘴角绽开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第88章 交手 不好！ 李望舒一看那女鬼的表情心里就猛地一紧！太大意了！他没有料到，一个原以为已经失去了神智的女鬼竟然还会玩这一套！李望舒连忙后撤，还好他蹲下的时候仍习惯于保持警惕，用的是一个单脚点地，随时可以方便动作的姿势。 李望舒这边猛地把重心往后一撤，明明还弓着背人却已经撤出去四五步的距离。那女鬼右手一记掏心爪不成，左手直接就往前轰出了一波鬼气凝结而成的气波！ “砰——”的一声闷响，李望舒只感觉自己腹部像是被时速一百一十米的足球直接打中了一样！一瞬间那种剧痛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直到几秒钟过去，他的喉咙里才勉强闷哼了一声。 这一记暴击太重了！李望舒此前从未吃过这种苦头。想来确实，虽然他一路走来可以说是倒霉事不断，但每件事解决起来倒也没有太过麻烦，唯一受伤较重的一次就是在那黄皮子制造的幻境里。但那种被锐器戳一下的痛苦跟此时这样被鬼气正面暴击的痛苦根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李望舒痛得直不起腰来，整个人佝偻起身子喘气。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耽误，飞快的开始调息运转起来。 刚才那记鬼气暴击，不仅是物理伤害，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自己内息不稳，灵力也开始没有规律的暴走起来。而以腹部受创的那地方为中心，有一种阴寒怨毒的气息开始往体内延伸游走。明明只是一种气息而已，李望舒却觉得，他仿佛能看到随着那气息游走，一路在自己体内结出的碎冰渣！ 那女鬼此时正饶有兴致的站在不远的地方欣赏李望舒的狼狈模样。李望舒喘着气，咬牙撑起身子，死死盯着那女鬼的动作。对方看起来十分得意的样子，大概觉得自己不过如此，因此并没有急着发动下一次攻击。 太好了！李望舒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庆幸！自己调整内息的速度肯定比那女鬼预计的要快，此时他体内暴走的灵力几乎已经快要被自己完全压制住了。只是李望舒仍是做出吃力的模样，甚至多咳了两声。 隐藏实力，可不是只有你这个女鬼会玩的手段！ 随着自己灵力运转，他体内那股阴毒的鬼气也渐渐被压制住，甚至一点点被逼退回最初腹部被重伤的那个地方。李望舒不动声色的调动起体内火的能量，一把火把那鬼气烧了个干净！区区鬼气而已，哪里敌得过欻火的力量，片刻就被烧得连一丁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说来也巧，当初为了下地府以防万一，五行的各种咒法运用里，师父最先教给他的就是火的能力。所以，火的运用，可以说是李望舒运用最多最久，也最为熟练的了。如果换别的咒法，可能这时候他调节起来还未必能有这样快！ 多练功！一定要多练功！练功就是最有用的！李望舒此时心里开始疯狂感激自己曾经付出的辛勤努力。 努力就会有收获！真是质朴的真理！ 他这样运功调理，说起来好像过了很久，其实大约也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那女鬼欣赏够了李望舒的狼狈姿态，终于失去耐心，一步一步往他逼近过来。 李望舒抿着唇，捂着自己的腹部，一步一步倒退。间或发出了忍痛的闷哼。每一次他皱一下眉，或者痛苦出声，那女鬼的神情都更得意一分，她嫣红的嘴唇拉出的僵硬弧度也就更大一点。 李望舒暗骂自己一声蠢！枉费自己当初还好心的处处手下留情，看看人家，动起手来，不仅一心想要自己的命，甚至自己的痛苦都能变成她愉快的养料，真是离了大谱！ 哒，哒，哒。 高跟鞋踩到了院子里的沥青小道上，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那女鬼的身影却略一停顿，接下来仿佛被激怒了一样，整个人都狂躁起来！她四肢先是扭曲着挣扎了一番，那姿态，仿佛是被很多双手强行按住了，而她在拼命挣扎一样。 好在沥青小道很窄，她不知不觉就已经又回到了院子的泥土地上。 高跟鞋终于不再发出声响了。 那女鬼的表情却仍是十分痛苦的模样。她眼睛里的红又深了一层，神色变得更加怨毒。一抬手，掌心里便聚齐起一团黑气。 又是一团气波！ 李望舒谨慎的又退了几步。此前他争取到的时间已经足够了，现在他其实几乎已经调理好了自己体内紊乱的内息和灵力，转而全神戒备起来。有的亏，吃过一次，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原本预计那女鬼会又像刚才一样，直接把气波朝自己轰过来。但他又一次估计错误，那女鬼竟还是步步紧逼，脸上的仇恨之色愈深，竟像是想要把那气波直接拍到他身上才能解气一样。 这…… 李望舒心里大呼无语。他们此前素昧平生，怎么就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了？至于吗小妹妹！还好对方还以为自己此时身受重伤无法反击，才会这样大意。行，那就让哥哥教教你做人的道理，没有这样无理取闹咄咄逼人的我跟你说！ 即便一贯宽厚待人，此时的李望舒也难免生出了一点火气。甚至有些忿恨的想，干脆一掌直接把它打得灰飞烟灭算了，反正都要变成厉鬼了，早晚都是要送走的。 此时，他已经退了好几步。心思转了一圈，干脆装作已经退无可退，体力不支的样子，停了下来。这是他故意卖给那女鬼的破绽，任何一个两方对峙的场面，对手都不会轻易放过的破绽！ 果然，那女鬼眼里流光一转，身影猛地一窜，手上的鬼气就猛地朝李望舒的天灵盖拍了过去！ 好家伙！李望舒直呼好家伙！这可真是一点活路都没准备给自己留啊！要真是被那鬼气波一把拍到天灵盖上还得了？！明年今日，他坟头的草可能都得一米高了！ 李望舒怒目圆睁，身形唰的一错，动作快得只留下了残影！他右掌翻起，一波灵力带着万钧之力，直接“砰”的一声拍在了那女鬼背心上！ 第89章 阴沟里终于翻了船 李望舒冷眼看着被自己拍飞出去的女鬼身影，仍旧聚着气没有放松警惕。果然，那女鬼才刚刚砸到地上，甚至还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一声巨响，但她转眼就跟感觉不到痛一样爬了起来！ 她双目血红，脸上开始浮现出一股青黑之色，回过身来死死盯住李望舒，嘴巴里发出咯咯咯的磨牙声。突然，一股黑色从她体内爆开，一瞬间，那女鬼身量暴涨出三尺有余，指甲也变得又长又尖锐，毛月亮的朦胧亮光洒在她身上，照得她指甲尖端都反射出了一丝令人胆寒的银光。 卧槽…… 李望舒心里暗骂一声，好眼熟的造型！这不是当初在步行街见到的那个修鬼道的厉鬼后来发疯时候的样子吗！随后又立刻镇定下来，厉鬼可能都长得差不多，但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逃命的李望舒了！ 他手腕一翻，一把刻满符文的桃木刀就已经反握在手中。这把刀就是当初去打那黄皮子时被箭矢打出一个豁口的刀。后来自己在师父的教导下，重新修复炼制，此时的刀甚至比当初法力更强，寻常鬼怪根本不可能在这刀下安然无恙。 虽然李望舒看那女鬼尚未完全化为厉鬼，但这样以命相搏的时候，也已经片刻大意不得。他不能再手下留情了。这柄刀，不得不拔！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李望舒根本不等那女鬼反应，直接飞身点掠上前，直扑那女鬼要害！那女鬼却浑然不顾似的，伸出利爪，也正面迎了上来！ 这么刚？！李望舒心里倒仍有一丝讶异。转念一想，可能她现在也没什么神智来分辨这样的打法到底值不值了。虽然已经下定决心除掉这只鬼，但此时，李望舒心里仍是轻微的闪过了一丝不舒服。如果可以，他其实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 闪着寒光的指尖转眼已经来到了李望舒胸口的位置，竟是直往心脏抓来！李望舒闪身一躲，一刀直接捅进了那女鬼肋骨下方。“嗞啦——”一声，桃木刀立刻在那女鬼身上造成了剧烈的伤害，刀口的位置已经被烧成了黑色，此时正往外冒出了袅袅黑气！ 李望舒犹豫了一瞬，还是停下了扭转刀柄的手，直接把刀拔了出来。他借用了一点身体的惯性，继续往那女鬼身后一闪，又是一张锁魂符就被直接拍到了那女鬼身上！ 被锁魂符直接拍到身上，那鬼便会直接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无法再继续发动攻击。万一遇上道行格外高一些的，只要有条件，多拍几张也就足够了。 李望舒做事风格向来求稳，当下就要再接再厉接着往女鬼身上拍锁魂符。但那女鬼竟像是突然爆种了一样，周身由内而外爆出了一阵剧烈的鬼气，她的长发和衣服都被震的猎猎飞扬。那张李望舒拍上去的符纸，竟被她生生靠自己剧烈波动的鬼气震了下来！ 李望舒大惊失色！这样的情况真是闻所未闻！哪怕有道行高的鬼被拍上一张符纸之后仍能行动，但这样粗暴的做法，即便是鬼，都不会轻易尝试！原因无他，这样太过损耗自身，很多鬼或者仍想修鬼道，或者起码求个保命。而这样爆鬼气的打法，是真的不要命了！ 碰到硬茬了！李望舒急忙往后退，万一被那爆种的鬼气打进身体里，就算要不了命，对一个肉体凡胎来说，也绝不好受！可惜这一波爆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李望舒当时又离的太近，即便已经立刻后退了，但仍是退避不及，被一股鬼气正面打进了身体里！ 那鬼气太霸道，李望舒甚至觉得这波攻击带起的风都割得他皮肤生疼！被击中的一瞬间，李望舒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在鬼气穿身而过的瞬间，他根本压抑不住，“噗——”地喷出了一大口血！ “咳咳咳，咳咳，咳咳”李望舒喷完了血，胸口的剧痛才泛了上来，他控制不住，勾起身子狂咳起来！ 是他大意了！他原本想着，以他如今的本事，只是收个温良的小鬼，应该不费什么力气。没想到竟会急转直下，遇到这样强硬的对手！现在那女鬼甚至还没有完全变成厉鬼，就已经厉害成这样，如果自己不能及时阻止，一旦她变作厉鬼，那自己原先布下的锁魂阵恐怕也拦她不住，到时候这附近的居民都难以幸存！ 李望舒狠狠咬牙，他绝对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阻止这个女鬼害人！他猛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反手握刀狠狠冲了上去！ 刚刚喷出的鲜血沾染到了他自己的手上，此时又沾染到了手中握着的桃木刀上，那一点血渍忽的一闪，没入了刀身，消失不见。 “滚！都滚开！” 空气凝滞，风却凭空打起了旋儿来。吹得那女鬼长发和裙摆都扑散在空中，发出了布料翻滚的声音。 她双目赤红，五官尽显麻木，但神情里的怨恨却扑头盖脸而来，令人见者心惊！ 李望舒不明白她到底在吼什么，一心只想在她完全化为厉鬼之前解决了她。他这样充满了敌意的姿态更加激怒了那女鬼，她眼神冰冷，闪着恨毒了的异彩，抬手聚起一个浓黑的气波球，狠狠朝李望舒砸了过去！ 到底是受了重伤，李望舒脑子里想得很好，身体上的躲避却失去了敏捷。他堪堪闪过了大半的鬼气波，却仍是被气波的边缘扫到了身侧。闷哼一声，李望舒直接跪倒在地上。 那女鬼此时表情无波无澜，一步一步朝李望舒走过来，每一步都带着莫名的威压。她踩过的地方，草皮会迅速枯死，只留下了焦黑的植物尸体，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立刻碎成粉末！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每走出一步，就会不自觉喃喃一句“为什么”。李望舒捂住胸口，强压着自己紊乱的气息，抬眼看着那女鬼步步逼近。他不知道这女鬼到底在问什么“为什么”，只是他知道，如果此时那女鬼再对他动手，他恐怕真的，就要身殒在此。 原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没想到，竟只是命里的最后一点甜吗？ 李望舒苦笑了一下。 第90章 转机 李望舒其人，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就是：不服输，不认命！他这短短的二十几年经历过不少苦难，也多得他这样的性格，才能一路支撑着自己走了过来。因此，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即便他有过转瞬间的沮丧想法，也绝不会真正的放弃努力。 那女鬼抬起了右手手掌，只是这次并没有再聚起鬼气波—— 她那只手掌已经整个都缭绕着黑雾状的鬼气，锋利的指尖即便在那样的鬼气里也掩盖不住星星点点的寒光。 她已经准备好了，这是最后的致命一击。 李望舒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女鬼的步步紧逼，唇边还染着嫣红的血色。但他毫不在意，根本不去擦它。事已至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便再有风险，也唯有一试了！ 李望舒吐出一口气，全神贯注的将自身灵力调动到极致，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平缓过一声，而周身灵力却截然相反的飞速运转起来！ 随着灵力游走，自己的四肢百骸，血脉筋骨，都仿佛被一股温和的力量，霸道而不容置疑的涨开。灵力太盛，让自己的经脉都有一种被撑裂的错觉。 不够！还不够！李望舒缓缓吐息，心口上挂着的那枚羊脂白玉的玉佩开始变得温热，它也像是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灵力流转似的，渐渐变得与自己呼吸同频。 片刻，玉佩上雕刻的符文线条上开始流淌出一缕金色的光芒。那光芒温和，明亮，生机蓬勃。 万事俱备，成败在此一举！ 来吧！ 李望舒几乎与那已经来到自己跟前的女鬼同时举起了手掌，他这一掌轰出去，料想那女鬼应该再无回天之力，运气好的话，她甚至会当场灰飞烟灭！ 只是，这一招实在是玉石俱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招之后，他是否还能平安的活下来。即便能活下来，也很有可能会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体条件承受不了这样程度的灵力汹涌，而灵脉尽断，再也无法走这条修道之路了。 但是，此刻他已别无选择！搏了，不仅能解决了这个大祸害，自己也或许还能保下一条命来。不搏，自己肯定死定了不说，这女鬼一旦被放了出去，恐怕这方圆十里的普通人都会遭殃。那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这甚至不是一道选择题。现在的他，根本没得选！ 那女鬼高高举起利爪，猛地朝他心脏抓来！李望舒屏气凝神，蓄足了力的手掌几乎同时就要朝那女鬼身上拍过去！ 突然！那女鬼脸色狰狞，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情，好像有什么人正在撕裂她的精神一样！她手上的幽幽鬼气霎时间散了个干净，连尖锐的指甲都退下去不少。大概是头痛得厉害，她双手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了可怖的嚎泣之声。 怎么回事？李望舒被眼前的突变吓了一跳，脸上惊疑不定，但还是牢牢聚着灵力，不敢大意。 那女鬼此刻脸上神情飞速变幻，一时忿恨不已，一时又乍现出一点温柔而痛苦的神色。不知道她此刻正在经历什么，但她甚至已经痛苦的抱住头，佝偻着身体蹲到了地上。 李望舒戒备的倒退了两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那女鬼的新伎俩，但转念一想，这样的伎俩也属实是没有必要。那…… 她到底是怎么了？ 掌心的灵力还蓄势待发，李望舒掂量了一下，思考要不要趁现在，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她打死再说。可是，他心里又总觉得有哪里隐隐不对，因此只是踟蹰不前，想着再观望一下。 此时，那女鬼却忽然喘息起来，像是消耗极大似的。她突然猛地一抬眼，“走！” “什么？”李望舒愣了一下。 那双眼睛，此时只剩下了眼底的一丁点儿红。而且也全无刚才那样怨恨阴毒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此前未见的温柔澄澈。只是那点澄澈下面，还翻涌着一股痛苦的浪潮。让人心生怜惜，无法忽视。 “你快走！”那女鬼挣扎着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喉咙里又滚出了一点痛苦的哀鸣，“我快要，压不住那股怨气了！” 至此，李望舒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那个女鬼自身的神智！原来，她一直在与自己体内的那股怨气做斗争！只是那怨气实在太重，已经压过了她自己的神智，她也有心无力。所以刚才才会变成那样怨气深重，几乎化成厉鬼的样子！ 她也是个可怜人！这样的人，或者鬼，李望舒实在是无法狠下心肠来直接把对方打得魂飞魄散。只不过，现在她自身的神智暂且得到了清明，这事就不同了！ 他能救她！ “我能救你！你再坚持一下！只要你此时神智清明，不化成厉鬼造下杀孽，我就能超度你，你还可以去投胎转世！”李望舒一边慌忙的在自己乾坤袋里摸索，一边赶快对那女鬼鼓励道。 那女鬼愣了一下，眼睛里掉出一滴泪来。那是一滴血红的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沿着她的脸颊蜿蜒而下，划出了妖异的弧度。 李望舒一看，立刻吼出了声，“不要！你快稳住心神，千万别让那怨气钻了空子！万一再被它占了上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女鬼泣血，实乃不祥之兆。即便她此时得回了片刻清明，也很有可能因为心神不稳，无法压制住体内的怨毒，而被有机可乘，直接化作厉鬼。 他这样一吼，竟真的唤回了那女鬼一点神智，她嗫嚅着说，“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来救我。” “不，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也救了我！所以，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李望舒嘴上说着话，手上却动的飞快。此时他已经燃起了三支清香，设出了一个简单的法坛。一张超度用的符纸也已经捏在手上。之前杀气腾腾的桃木刀，此时也正经用作了法器。 超度已经开始！ 那女鬼看他动作，一时有些呆呆愣愣，只是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即将得到救赎的期待感。那双眼睛里，此时盛满了强烈到满溢出来的希望和快乐。 她想求一个解脱！也想求一个平凡的来世！ 第91章 她的一生 李望舒满头是汗，他不知道那个姑娘能撑多久，但想要超度她，在她神智清明的时候是最好的。一旦她再次失去神智，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想来，之前她体内的怨毒就已经太重了，此时能得回这片刻清明，应该是自己刚才一连串的清心咒，锁魂符渐渐起了一点作用，再加之跟他打了这么久，她已经消耗了太多鬼气，才会力量不够，让她自己的神智找到机会反过来将那怨毒压制住了。 不过，这样看来，这真是一个坚韧的女孩子。即便修道的时间不算长，李望舒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还始终不愿放弃，一直努力的跟自己的怨气做斗争，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而且，她原本应该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李望舒忘不了刚才准备跟她玉石俱焚之时，那女孩子一得回自己的控制权，第一反应就是让他快走，生怕自己会再次失去神智，伤害到他。 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虽然不知道她此前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起码，让她有机会做个寻常的鬼，得到一个再世为人的机会！ 超度的法事还在进行。 那女鬼眼底的红色渐渐褪去，眼神愈加清明起来。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即将展翅的小鸟，浑身充斥着愉悦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谁知，变故陡生！ “啊！！”她突然全身剧痛，倒在地上翻滚起来！血红的裙摆铺了一地，层层叠叠，繁繁复复，像是一个血色的牢笼，将她牢牢困在其中。她痛得浑身剧震，双脚也痛得在地上胡乱蹬了起来，而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却像粘在她脚上了似的，丝毫没有任何滑落的迹象！ 发生什么事了？！ 李望舒心里一惊，立刻啪啪啪甩出几张清心作用的符纸到那翻滚扭曲着的女鬼身上。符纸刚贴到她身上的瞬间，好像起了一点作用，她似乎疼得轻了不少。只是片刻之后，那剧痛卷土重来，她又发出了惨烈的哀嚎，整个人甚至比刚才更加痛苦！ 李望舒一看，发觉这短短的一点时间，那种怨毒的红色又开始爬上了那个女孩子的眼底，她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没办法，李望舒一狠心，将一张镇魂符又拍到了她的身上，然后紧接着念起了金光镇魂诀。这样符咒同时作用，受体的鬼魂会很快被强力镇压住，但同时，它也会遭受到巨大的痛苦。那种被牢牢束缚压迫住的感觉，一般的鬼很难承受。 只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任由她这样痛苦到失了志，真的化成了厉鬼，那就得不偿失了！虽然现在自己用的镇魂方法也会让她痛苦，但相较之下，绝对比刚才她遭遇的好得多。 李望舒相信她一定可以咬牙坚持住！ 果然，咒法念完，躺倒在地上的那女鬼又抽搐了几下，就逐渐平静了下来。 李望舒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你怎么样？还痛吗？” 那女鬼连连吸气，这才有了余力对他回话，“暂，暂时，没事了。” 既然如此，李望舒不敢再耽搁，连忙继续之前的超度法事，本来这法事就只剩下了一个尾巴，如果不是刚才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此时应该已经完全做完了才对。 “那就好！超度法事马上就做完了，虽然现在会有点难受，但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女鬼点了点头，咬着牙默默忍耐。 李望舒见她难受，特意说话来给她分神，“之前你几次去那户人家捣乱，是不是想把他们都吓走？” 女鬼眼里迷茫了一瞬，才想起了李望舒说的是谁似的，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这里很危险，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会死的。” 这倒是个大实话。李望舒噎了一下，心里默默赞同。如果他们不搬走，或者没有找自己帮忙，那一旦她化作厉鬼，首当其冲受害的就会是离她最近的王总一家。这样一想，她确实是个非常好心的人。自己在这样痛苦的与自身对抗，还不忘救救旁边的人类。如果这样善心的人能修道的话，应该也能学有所成。 真是可惜了…… 李望舒叹了一口气，手上收了最后一势。超度的法事完成！ 清香缭绕起的烟雾里，那女鬼的表情较之刚才已经轻松了许多。她好像终于不再感到痛苦一样，脸上第一次显出了一点平静来。她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一点一点飘了起来，脚上的那双红色的高跟鞋终于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哒”、“哒”两声。 那鞋子一脱落，那女孩子的脸色变得更加轻松，好像终于解脱了似的。她低头看了看，似乎是很厌弃身上的那袭红裙，但也没有别的衣服可以蔽体，只好皱了皱眉。片刻后，她伸出手拽起长长的裙摆，先用指尖在裙摆上划出一条破口，再双手反方向用力一撕。那布料发出了利落的“刺啦——”一声，整个下摆就被她撕了下来。 李望舒看到她原本的一袭长裙如今已经短到了膝盖的位置，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怎么回事？去投胎之前还想换个造型吗？ 那女鬼看到李望舒脸色，微微笑了起来。“这不是我自己的衣服，是他们给我套上的诅咒。现在我终于可以解脱了，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 “什么？”李望舒听得糊里糊涂，什么诅咒？是一种形容词还是说字面意思的那一种？ 那女鬼也不管李望舒的反应，继续说道，“我才刚刚考上大学，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报到呢！我，我真的好想当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好想当一个普通人啊！希望下辈子有机会，还能考上那所大学，当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过一个普通但漫长的一生。我甚至，还没见识过这个世界之大呢！” 她说着说着，哭泣了起来。只是不再是那种厉鬼一般的哀嚎，而是少女婉约的啜泣。 李望舒连忙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可以，他还能帮她通知家人，或者之后给她做点祭奠的法事，让她之后能走的更加平稳一点。 那女孩子的身躯都已经透明了，她看着李望舒，眼神里是澄澈的感激和温柔，“我叫……” 可惜，来不及说完，她就已经彻底消散在了袅袅青烟里。 第92章 师父来了 甚至还没来的及留下自己的名字，那个女孩子就彻底消散在了这人世间。 李望舒看着她消散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是谁呢？遇到过什么事？那句他们给她套上的诅咒又是什么意思？她，有过怎样的一生呢？她的父母呢，知道他们的女儿到底遭遇过什么吗？这一切或许都统统再也无法得到解答。 李望舒怅然若失，如果自己再准备完全一点，会不会，能给她多一点时间？会不会，能再帮到她多一点？他站在王总的别墅院子里，感觉一种巨大的沮丧兜头而来，几乎就要淹没自己。大概是激战太久，他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光了似的，整个人软绵绵的，差点站立不住。 胸口闷得厉害，李望舒急促的猛吸了一口气，眼前一白，倒了下去。 在即将摔倒的一瞬间，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但他没有如小说或者电视剧里一样，脑子里还能飞快地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他只是迟缓而平静的意识到，“我要摔倒了。” 预想中的他整个人砸到地面上的场景并没有发生。李望舒在整个人软倒在地的前一刻，被张清霄及时的接住了。 李望舒脑子一片空白，闭着眼睛安静了两秒，才察觉到不对。他睁开眼睛，迟缓的扭头看了看接住自己的人。看了好几秒，才又迟缓的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的问出声，“师父？” 张清霄“嗯”了一声，手臂上一用力，把他整个人抱到屋子边上，让他靠着墙壁坐下。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才扭回头看他，“望舒，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原来真的是师父！可是师父怎么来了，自己之前其实没太把这里当回事，因此也没有叫师父跟自己一起来过，可是眼前这个，又确实就是师父没错。李望舒罢工的脑子终于重新开始运转起来，“我还好，就是觉得……很累…… 师父，我有点累……” 李望舒轻轻呢喃着自己有点累，也不知说的是激战过后受了伤的身体，还是没能更妥善的解决这件事的沮丧。 张清霄大约心里也多少明白，因此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累就好好休息。你受了伤，来把这个吃了。”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了一粒药丸递到李望舒眼前。李望舒凑过头来，把药丸吞了下去。张清霄一只手覆上李望舒的后背，立时，一股带着暖流的灵力汩汩的涌进了李望舒的体内。 “师父？没必要的，师父，我修养一下就行了。”李望舒察觉到张清霄在给自己输送灵力，连忙挣扎起来。自己的伤自己心里有数，只要回去之后修养一段时间，也足够他养回来了，何必再浪费师父的灵力呢。 张清霄的语气却有些僵硬，“行了，你别乱动了。听话，你伤得不轻，不治不行。一会儿就好了。” 师父这样一说，李望舒也不敢再动。只好配合着师父的灵力开始运功疗伤。大约两炷香的工夫，张清霄才缓缓收了手。李望舒做完最后一次调息吐纳，也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他精气神比起刚才都已经好上太多，不知是师父来了心里有了依靠，还是因为伤好了许多，他方才那种没顶的沮丧之情也消散了许多，心里又重新开阔起来。 世间之事哪来的“早知当初”，李望舒知道，他在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已经尽力做到他当下的最好了。虽然有悔，但也不至于过度纠缠不放。只是李望舒知道，经此一役，以后自己必定会更加勤奋修炼，也必定会更加慎重行事。 天下苦难何其多，但如果他再碰上，起码，不想再像这次一样无力了。 张清霄见他脸色好了许多，想了想，还是劝道，“你能将她超度，已经是功德一件。命数天定，不可强求。起码，你给她争取到了有下辈子的机会，不必太过自苦。” 李望舒听了，认真点点头。“我明白，谢谢师父。” 说完，他扶着墙想撑着站起来，张清霄探手扶了一把。经历过刚才的调息运转，李望舒的身体状况比刚才也好上许多，现下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四肢也不再那么空荡荡沉甸甸了，虽然还比不上平时的轻盈充沛，但总算是有点力气了。 “师父，你怎么会来？” 张清霄一听，明显带着点气的“哼”了一声，“我夜观星象，察觉这一带黑云蔽月，星里带煞，又想到你似乎就是在这附近活动，于是起了一挂。结果一看挂数就觉得不妙，正准备找你，顾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李望舒一愣，“顾筠？” “对，小姑娘说等了你好久你都没出来。入了夜里，这片别墅区感觉又有点静得不太正常，她越等越担心，本想进来看看情况，但又想到你叮嘱过让她不要接近这里，她也怕给你惹麻烦，但是一直干等着又越来越心神不宁，于是只好打电话给我，让我来看看你。” “原来是这样。”李望舒很轻的笑了一下。他在这里耽误了太久，也难怪顾筠会着急。而且，确实是他太大意了，如果当初他能请师父一起行动，或许事情能处理的更好才对。 张清霄一瞧李望舒的脸色，就知道他必定心里还是藏着许多懊悔，但这样的事终归只能他自己想开，旁人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摇了摇头。 “走吧，顾筠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说完，他就扶着李望舒，一点一点往外走去。踩过王总别墅院落的边缘时，张清霄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脚步，他微微垂下眼睛往地下扫了一眼，又轻轻的回头看了看身后这座寂静的院落，才继续跟上李望舒的脚步，并肩往外走去。 他们二人因为要迁就着受伤的李望舒，所以步子本来就走的很慢，李望舒即使紧急治疗过了，身上却免不了还是有些痛苦，再加上心里装着事，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张清霄这一点细微的动作。 夜已经太深了。 张清霄叹了口气。 第93章 回家 顾筠坐在反锁的车里，一直焦急地盯着通往别墅区内部的那条小路。见到李望舒和张清霄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顾筠立刻解锁下车，冲到了李望舒跟前。 街边的路灯发出雾黄的光芒，借着那光，顾筠看清了李望舒狼狈的样子。他一身衣服已经沾上了不少灰尘泥土，有的地方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割的破破烂烂。视线上移，李望舒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甚至他的唇角和上衣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渍。 顾筠大惊失色，一迭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大概从未想过李望舒会伤得如此惨重，一时间连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她想伸手检查一下，却又怕不小心碰到了衣服底下的看不见的伤处，一双手进退维谷，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李望舒见顾筠这样着急，便安抚的对她笑了笑，“没事的，刚才师父已经给我运动疗伤过了。现在就是看着有点吓人，其实已经没事了。” 顾筠狠狠拧着眉头，将信将疑，“真的吗？可是……” 她话说了一半，又转头去看张清霄，见张清霄也点了头，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好吧。那…… 你这身上的外伤，要不还是再去医院检查一下？”顾筠站到了李望舒另一边，也伸手扶住了李望舒的另一只胳膊。 “不用了，我身上的伤口不严重，等会儿回去上点药就行了。这要是去医院，你让我怎么跟医生说，是吧。” 李望舒轻轻笑着摇了摇头，示意顾筠放心，自己是真的不要紧。 他说的有道理，哪怕顾筠没见到他受伤的经过，但那伤口一看就很不好解释。医生如果真的问起来，确实也很麻烦。只是…… “张真人，真的不要紧吗？”顾筠还是不放心，李望舒这个人，一贯都是习惯忍耐的。上次在地府，如果不是他最后实在撑不住了，自己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当时每一分每一秒都难受成那个样子。因此，他说的“没事”，在自己这里，可信度着实不高。 张清霄看顾筠真心为李望舒着急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安慰。这个徒弟，如今身边有了真正关心他的朋友，有了重新找回来的家人。即便以后自己不能再陪伴着他，相信他也会拥有一个快乐一点的人生。 “他说的是真的，已经不碍事了，只要回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这伤就能养好。”张清霄温声对顾筠解释道。 顾筠听了张清霄的话，才真的放下心来，“那好吧，快上车，我先送你们回去。” 李望舒是最先被安置好在车上的，顾筠上了驾驶席，张清霄随后从另一侧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动作却忽然一停。他目光犀利，猛地往不远处的黑暗里射过去。李望舒大概是累极，刚上车没一会儿，已经靠着车窗半晕半睡了过去。顾筠见张清霄不动，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就见张清霄猛地朝远处的虚空拍了一掌！ 罡风大振，猛地往前一扑！有什么东西急速往后避退，发出了一连串草木摩擦的声音。顾筠下意识抓紧了方向盘，一张俏脸紧紧绷住。这样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张清霄发出指令，这部车子就会如离弦之箭一样飞出去。 万一打不过，起码要跑得快！顾筠心知自己帮不了他们别的，但是这件事上，自己还是能略尽绵薄之力的！ 那一掌的骚动过后，远处的黑暗里再无其他动静。张清霄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才坐进了车里。 “真人，没事了吗？”顾筠谨慎的问了一句。 张清霄此时已经收起了满身的锐气，又变回了平时那个十分温和的模样。他笑了一下，对顾筠说道，“没事了，只是一些无能的宵小之辈企图趁乱捡漏罢了。不用担心。” 顾筠这才吐了一口气，笑了起来，“那就好，那您坐稳啦，我们回家！” 等顾筠把车开到城隍庙附近的时候，街边的早餐铺子都已经开始有人在做着开店前的准备了。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每时每刻，都有一些人在忙忙碌碌，为了生计奔波，谁都活得不容易。 张清霄轻轻喊了喊李望舒的名字，他一路都睡得很熟，大约确实是伤得厉害，此时一连被喊了好几声，都依然沉睡着，没有醒来。 顾筠扭头看了一眼，爽朗的笑了出来。“没关系，如果没有着急治伤的话，就让他再睡一会儿也行。我们还可以等等那边的早点铺子开门吃一锅新鲜的呢。” 张清霄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慈爱来。他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凌晨三点半多一点，如果真的如顾筠所说，那这个小姑娘可还要再被耗上好久才能回家休息了。 他想了片刻，觉得不妨事，但还是提前问了一句，“你现在再见到我用点法术，应该不会被吓到吧？” 顾筠被问的一愣，懵懵的摇了摇头，答道，“不会啊，怎么了？” “那就好，”张清霄笑眯眯的答道，“咱们也不需要再在这里干等，我这就能把他弄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之后那个王总那边，如果还需要望舒同去解释的话，就稍晚几天，你看可好？” “王总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等望舒好了再一起去没关系。”顾筠利落的解释了一句，又有些迟疑，“可是，他睡得这么沉，您一个人怎么搬得动啊？” “嗐，这么倒好办，我可以直接施个小法术，直接就可以到家了，问题不大。就是你别被吓到就行了。那，我们就下次再见啦。”张清霄很随意的答道。 顾筠还没完全明白张清霄这句“别被吓到”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好的，张真人再见。” 张清霄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抽出一张符纸，轻轻一弹，符纸应声燃烧起来。他也不等符纸烧净，一手掐了个诀，一手扯住了李望舒，默诵了几句咒法。然后睁开眼睛，笑着对顾筠说了一句，“再见啦。” 话音一落，张清霄连着李望舒，两人一起突然就无声无息消失在了顾筠的眼前。 第94章 养伤 顾筠是如何被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惊吓到的，又如何很快镇定下来觉得这可真是大开眼界，然后安稳的开车回家的，都暂且不提。 只说那张清霄施了法术，用一张符纸直接把两人传送回了四合院里，并且为免多生周折，他直接就把李望舒放到了他自己西厢房里的卧室床上。 李望舒大抵是真的伤得很重，又累极了。这样的一番周折，竟都没有吵醒他。看来即便是当时及时为他输送了灵力疗伤，他身上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受到的伤害和巨大的消耗，还是让他根基变得虚弱，需要好好调养才行。 张清霄站在他床边，看着小徒弟苍白的脸色，难免还是有些心疼。他原地想了想，还是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一伸手，搭住了李望舒的手腕，合上眼睛开始继续给李望舒输送起灵力来。 这样重的伤势，要真全靠他自己调养，得养到什么时候去。自己时间不多，他的时间，恐怕也没那么多了。 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张清霄才渐渐收了手。睁开眼睛往李望舒脸上一瞧，果然见他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气色较之刚才已经好上了许多。 张清霄满意的点点头，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只小瓷瓶，拔掉瓶塞往李望舒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上均匀的撒了一层药粉。 李望舒身上的伤口不少，有些是被那女鬼用指甲抓出来的，有些是被鬼气凝成的气波擦出来的，呈现出的形状多为细细的长线条形状或者类似大面积擦伤的片状。伤口数量很多，几处伤得比较重的地方，都是一整片密密麻麻的血色，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翻出了一层薄薄的肉来。 但好在，这些伤口都不算很深。这瓶药粉，足够治疗这些外伤了。 张清霄仔细查看过李望舒身上的伤口，心下对今晚那场战斗有了一定的把握。虽然战况肯定十分惊险，但应该还处在李望舒能够应付的范围内。这个徒弟，的确是进步神速！自己当初收他入门，即便知道他非常有天赋，却也没料到他能进步得如此之快，真是让他老怀甚慰！ 浅褐色的药粉接触到伤口的一瞬间，就开始迅速的渗透进去，李望舒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一个时辰之后，那些伤口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他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些泛着白的刚长好的新肉痕迹。只要再将养一段时日，这些痕迹，也会全部消失不见，只留下完好如初的皮肤状态。 张清霄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黑无常以神力为李望舒疗伤，转瞬就治好了他一身的伤口。自己修炼这么多年，普通情况下也只能做到如今这种地步，不由感叹，即便自己得道多年，终究还是不能与神只相提并论啊。 不过想归想，张清霄心里却并没有产生任何的不甘或者欲念。他只是很平常的想到这件事而已，就跟早上去买临街那家包子时会想，这家包子真好吃啊一样，并没有任何差别。 都只是一个很平常的认知而已。 治好了李望舒身上的伤，张清霄顺手将床上的薄毯抖开，给他轻轻盖上，就转身出了西厢房。此时，天边已经烧出了一丝橙色火焰，天亮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间，张清霄也就不想着再回房去休息。他伸了个懒腰，索性走到院子里，随意打了一套拳放松一下筋骨。打了半个小时，总算觉得身体舒畅了许多。这才出了门，准备去街面上溜达溜达，顺便买些早点回来。 等李望舒再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这一觉睡得很久，甚至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撑起身来懵了许久，半天才转过弯来，自己最后的记忆就是上了顾筠的车，一陷进座椅里便觉得舒服的不得了，当时想着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然后一睁眼，就已经是现在了。 他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死！他抬眼一看，这分明是自己在四合院的房间，又习惯性低头往身上扫了一眼，只见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处理过了，只留下了不甚明显的一点痕迹。不仅如此，自己体内灵力充沛，运转起来也非常流畅，看来师父不仅帮自己治了外伤，恐怕还又给自己输了不少灵力帮助自己恢复…… 这可真是…… 李望舒一手扶住额头，十分的不好意思。没想到一觉睡死成这副德行，还把烂摊子全丢给了师父。真是…… 唉……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在身上四处翻找了一番，好不容易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好险手机竟然还有余电，李望舒一看时间，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这下好了，他这一觉，别说早课，他连上午的练功时间都差点整个睡过去了！ 李望舒飞速起床，胡乱翻出一套干净衣服往身上一套，就往院子里冲出去。刚一到院子里，就撞见师父正从小厨房转了出来。张清霄一见李望舒终于醒了，眉毛一挑，对他说道：“醒了？时间正好。赶快去洗漱洗漱，炉子上炖着汤，你洗完过来自己盛着喝。” 李望舒赧然答道：“师父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睡这么死，而且今天的早课全耽误了。” 张清霄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你昨天伤得那么重，身体陷入调息状态本来就是正常的事。这两天你也先别急着练功了，彻底养好了伤再说。” 李望舒一想也有道理，如果自己不顾伤势，强行继续练功，无异于一种揠苗助长，万一伤了身体的根基，可真是得不偿失。于是恭敬的点点头，答道：“是，多谢师父！” 张清霄见他听话，笑着眯了眯眼睛，就要回屋里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对李望舒交代道：“望舒，你待会儿吃完早饭，来正堂说话。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重头细细与我讲一遍。” 李望舒听了，神色一凛，应道，“是，师父。” 第95章 阴谋 李望舒收拾好厨房，去到正堂找张清霄的时候，就见他已经泡好了茶，正端着一只茶杯轻轻品了一口。虽然是很平常的动作，但一眼看过去，真是仙风道骨，气度非凡。 他心里赞了一句，“不愧是师父！”，才接着走了几步，来到了张清霄近前。张清霄见他来了，手心朝上虚虚往对面一指，李望舒便会意坐下。 张清霄执起公道杯，往李望舒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才开口说道，“开始吧。” 李望舒伸手握住了茶杯，一阵茶香幽幽飘散过来。他掌心感受到了杯壁上的温度，想来这茶汤此时入口应该刚刚好。但不巧他刚刚才喝了一大碗汤，现在胃里全是水在晃荡，暂时实在是喝不下去。于是只是将那小小的茶杯捧在手里，并不急着喝。 他心里从头捋了捋事情的发展，才开口将王总是如何与顾筠联系上，顾筠又是如何找到自己帮忙，后来自己又是怎样去那个别墅里查探，以及查探出的结果和自己的判断都十分详细的向张清霄讲个清楚。 然后才道，“本来以为不过是件小事，没想到最后竟然这样棘手，甚至差点折在了那里。可按我之前去查探到的情况，分明不至于如此的啊！弟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了这半天，李望舒终于觉得渴了。正好握在手里的茶还没有完全凉透，他仰起头来一饮而尽，才继续说道，“而且，我真的不明白，最开始我明明只是拍了一掌清心诀过去，就算不起作用，但也不应该激怒对方才对啊。可是她却明显是在那之后开始变得愤怒怨恨，差点彻底失去神智，化作了厉鬼。我…… 险些铸成大错……” 说到最后，李望舒的声音都低沉下来。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空了的茶杯，不经意流露出一点藏在心里的懊丧。 张清霄劈手从他手里拎出了那只杯子，又给他续了一杯茶，才慢悠悠开口道，“她应该不是因为那道清心诀被激怒的。” “什么？”李望舒猛然抬头，露出了一点迷茫不解。 张清霄搁下自己手上的茶杯，缓缓抬起眼看向李望舒，“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在她现身之前先在别墅院子里布下了锁魂阵？” 李望舒更加不解，“是啊，我担心万一她逃跑，事情不能解决，所以提前布下锁魂阵，封住了王总的整个院子。而且，这也算是个结界，晚上动起手来，也不至于被旁边的住家注意到异常。” 张清霄听了，叹了一口气，“其实你这样的逻辑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次太不巧了。我推测，这锁魂阵可能才是真正激怒那个女鬼的原因。她一开始就已经被那锁魂阵刺激到了，处于即将失控的边缘，又被你一掌清心诀拍到身上，肯定会误以为你是在攻击她，因此才彻底激化了她心底的怨气和愤怒。” “这…… ”李望舒心里好像摸到了一点头绪，但又好像没有彻底明白，只好继续问道，“为什么？锁魂阵只是一种防止她逃脱的结界而已，实际上，只要她不企图强行突破，那阵法对她是不会造成伤害的。而且，因为我一开始低估了她的杀伤力，那阵法我甚至没有布成最高等级。怎么会把她刺激成那样？” 张清霄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望舒，你还记得你刚才告诉我的，那个女鬼被超度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李望舒一愣，不明白此时提起这些是什么用意，只好答道，“记得。” 张清霄目光沉沉地盯着李望舒，“她说，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去救她。” 李望舒迟疑的点点头，“对。” 张清霄继续说，“她说，因为那里很危险，继续住下去，会死的。” “没错。”李望舒仍不解其意，只好继续点头。 张清霄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她说，那是他们给她套上的诅咒。” 事实上，李望舒从小开始，就是个很聪明的人。跟张清霄在谈话之时，他脑子里也一直在飞快的思考这整件事，而不是单纯的等师父给他一个答案。张清霄的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他如何还不明白？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发凉，毛骨悚然！他胳膊上立时激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久久都退不下去！ “望舒，你可想明白了？” 李望舒瞪圆了双眼，哑了半晌，才勉强发出了一点声音，“师父，你是说，她是被人故意杀死，再扮成那个样子，又把她困在那个池塘里的？” 这句话不长，但每说多一个字，李望舒心里就愈往下沉了一分。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丧心病狂，残忍程度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理出了头绪是一回事，真的让自己相信这世上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是另一回事。 张清霄叹了很长的一口气，好半天，才答道，“恐怕是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可怕又残忍的事？！目的又是什么呢？” 李望舒实在无法理解，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犯下这样罪行的人，难道没有生而为人最基础的那一点点人性和道德吗？！不怕会下地狱吗？！ 张清霄神情变得严肃，眸子里尽是肃杀的寒光，“杀掉一个小孩子作为献祭，再以周身带有诅咒的红衣去强行催化她心里的怨气，想把她炼成高等级的厉鬼，最后还施法将她困在池塘底下无法脱身，如此一来，怨气更重不说，得到的功效恐怕也更加强大！这么阴毒的手法，想必是处心积虑，所图者大！这阴谋背后肯定不会是一个简单角色。还好那个小姑娘本性纯善，意志坚定，又与自身怨气顽抗到底，不然叫那人遂了愿，怕是会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张清霄紧接着又叮嘱李望舒道，“望舒，如今你破了那背后之人设下的阵法。这事情恐怕不会轻易了结，你以后一定要更加谨慎当心，免得叫人暗害了去。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跟为师商量！” 李望舒此时心底已经烧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愤怒！不管是什么目的，他只知道那个未知之人，为了一己私欲，就不惜将一个小姑娘害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伤天害理极了！那人即便不找上门来，自己迟早也是要找到他的！ 不除了这样的祸害，自己还哪配叫做修道之人！ 第96章 老同事 休养到第三天头上，李望舒自觉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便主动给顾筠打了一个电话。 这几天顾筠完全没跟他提还要再去见王总的事情，每天只是在微信上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或者三不五时闲聊些有趣的小话题。李望舒知道，这是顾筠顾忌着自己的身体情况，希望能让自己先养好了伤再说。 但是这件事其实只是需要简单收个尾就结束了，本来也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一直这样让大家都等着自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不如早些了结了，再安心休养更好。 电话那头的顾筠听了自己的想法，很是有些不赞同。隔着一条电波，李望舒都想象得到她皱着眉头沉着脸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李望舒，你不要这么不当回事好吧！还笑还笑，你那天浑身都是伤口，脸色白的跟鬼一样了你知道吗！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啊我告诉你！” 顾筠听见李望舒的笑声，整个人更加生气，忍不住机关枪似的念叨起他来。 李望舒赶紧求饶，“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现在伤口都长好了，而且精神真的可以，赶紧去把事办完不是更安心休养嘛，你别担心了！” 得了李望舒的保证，顾筠沉默了半天，才勉强说，“那好吧。我想想，那你明天晚一点来公司找我吧，正好我这边还有点东西要给你看一下。等我们下班了我开车一起过去，你也方便一些。” 约定好了见面时间，李望舒才挂了电话。甫一回头，就看到张清霄站在自己身后用很不赞成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吧，刚刚说服一个，现在又要面对一个更难说服的。 李望舒心里抹了把汗，挂起一个心虚的笑来，“师父……” 这一声喊完，李望舒心里不自觉抖了一下。现在这语气，跟小时候他想让妈妈给他买零食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真的是多少年都没这样讲过话了。但是，没办法，大丈夫能屈能伸，硬着头皮也要上！ “我……” 张清霄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不用说了，你想说什么我刚才已经听到了。孩子大了管不住了，你想去就去吧。” 李望舒听了，眼睛一亮！刚想张嘴，不料又被张清霄打断道，“但是，不要勉强自己。如果遇到危险记得赶快通知我！” 李望舒笑得眯起了眼睛，“知道了，师父！哎，您放心吧，我这都好多了，就是出门见个客户而已，没事的！” 张清霄斜着眼睛睨了一眼陪着笑的小徒弟，忍不住又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二天，李望舒如约抵达公司的时候，大家都还没有下班。整个公司还是他十分熟悉的那种忙忙碌碌的氛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干活儿干得生无可恋。李望舒此时的心情十分奇妙，有种奇怪的爽感，就好像以前大家都要上学，而自己却请了假，可以慢悠悠的看着快要迟到的同学背着书包在路上狂奔的样子。 他抿了下嘴巴，把那点得瑟的笑意抿了下去。在工位的通道之间又走了几步，除了那种爽快的感觉之外，他又隐隐感到了一种格格不入，明明是工作了两年的地方，明明是共事了两年的同事，但现在他走在其中，好像已经无法融入进去了。 虽然不该这样说，但那种游离于群体之外的孤独感，突如其来，让李望舒一瞬间熟悉到有点窒息。 “李望舒！你怎么来了？来看我们吗？”以前他们同组的小张此时正好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他，眼睛里立刻流露出熟悉又惊喜的神色。 窒息感忽然消失了。 李望舒笑了起来，“是找顾筠有点事啦。” “唉，就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离职之后多潇洒，哪能还想得起我们啊！”小张笑着打趣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小组的前同事都聚了过来，围着李望舒七嘴八舌的聊起天来。 李望舒被围在中间，虽然大家同时讲话有点太过热闹，但他却很高兴。即便大家未必真的都特别亲近，但同事之间的友善还是一如既往。顾筠的这个组，一直都是格外团结的。 “哎，顾筠呢？怎么没看到她？”李望舒聊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见到顾筠。 突然，他手里被塞进了一块包装很可爱的小蛋糕，李望舒一抬头，正好看到李工收起来的手。李工自己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先吃点。”然后压低了一点声音冲李望舒使眼色，“组长现在还在老板办公室跟他开会呢，估计还要等一会儿了。” 李工其人，技术非常厉害，长得也人高马大的，就是有一点微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看着十分严肃，很能唬人。但其实，他是一个喜欢小甜点和一切可爱事物，还非常热爱聊八卦的奇男子一枚。总之，内心与外表十分具有反差萌。 李望舒一看手里的小蛋糕包装，不觉失笑，还是李工热爱的那个牌子。他往老板办公室那边看了一眼，巨大的玻璃窗里映出了顾筠的背影和老板憔悴的正脸。看起来两个人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事。 见到这个熟悉的场景，李望舒也有点无奈了，当即也压低了声音问道，“顾筠又去跟老板拍桌子啦？老板又压你们提成了？” “嗐，这次不是。”李工摇了摇头，继续神秘兮兮的说道，“好像是上次那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最近正为那个事烦着呢。估计麻烦不小，老板那眼袋都快挂到下巴上了。” 李望舒吃了一惊，“上次的项目？我也参与了的那个项目吗？怎么回事？” “是啊，就是那个大项目，当时你手上的活儿弄完就走了，我们还继续做了好一阵儿呢，好不容易做完了。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老板嘴忒严了！”李工撇撇嘴。 李望舒又看了看其他几人，但她们也都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看了这反应，李望舒隐隐觉得不妙，心里担忧起来。 第97章 图纸 “这…… 该不会是周转上的问题吧？会不会影响大家的工作啊？” 李望舒有些忧虑，一般来说，能让老板烦成这样的事，估计多少都会对公司员工产生一定的连带影响。万一真的摆不平，搞不好有些人连工作都保不住了。一想到这里，李望舒就忍不住替前同事们担心。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脸色也多多少少沉重起来。 安静了几秒钟，小张还是开口接了话，“谁知道呢。不过最近公司的活儿还是没停，新项目也接的到，也不像是要裁员的样子。” “这倒也是。” “没办法，边走边说吧，这世道，谁说的准呢。” 几个人又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李望舒忍不住又看了老板办公室一眼，虽然离得远，但他还是看得到老板的神色郁郁，十分的无精打采。可能是讨论已经告一段落了，他很累似的跟顾筠挥了下手，顾筠就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推门出来。 她一出门，正好就见到了李望舒遥遥朝她这边看过来的眼神。不由得放松了神色，笑起来跟他挥了挥手。 李望舒一点头，跟小组同事们打过招呼，就朝顾筠的办公室走过去。 “还好吗？”李望舒在顾筠办公桌前坐下。 顾筠拧开保温杯盖子猛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去给李望舒打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才有点厌烦的答了一句，“还是那样吧，没完没了的。” 李望舒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公司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顾筠一听，笑了出来，“他们这么快就跟你八卦啦？” 李望舒也笑了起来，不多言语。之前已经说过，他们小组内部非常团结，虽然未必都私交亲厚，但在公司，那绝对是其他团队不能比的。因此他们之间很多话题都会聊，甚至包括公司运营的一些八卦也不避忌。顾筠知道，但也不会多说什么，反正都是自家人内部的聊天，这有什么的。 “是之前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但暂时也不影响公司运转，不会裁员的，你放心。”顾筠笑够了，还是跟李望舒解释了一句，免得他不能安心养伤，还一直惦记着其他人工作可能不保。 李望舒这才安了心。顾筠只会比他更关心她的组员的前途，因此她都这样说了，那就不会有错，困难嘛，熬一阵就好了，只要不突然裁员，那就都好说。 “对了，你昨天说有什么要给我看来着？”李望舒突然想起来这档子事，连忙问顾筠。 顾筠一听，沉默的在电脑上调出了几张图纸，再把显示器转了向了李望舒。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李望舒连忙把水咽下去，握着水杯往屏幕前凑了凑。映入眼帘的，是几张建筑图纸。但他们是室内装饰公司，并不是建筑公司，顾筠突然给他看这几张图纸，让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虽然仿佛都是跟房子打交道，但其实他的专业跟建筑师的区别真的是巨大的。如今突然要看建筑图纸，李望舒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点一点的仔细查看。但外行就是外行，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毛病，只觉得以他浅薄的认知来看，这几张图纸都画的很完美，并没有任何错误疏漏之处才对。 李望舒摸了摸脑袋，“这…… 我觉得似乎没，咳咳，咳，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咳，图，咳，图画得挺好的！” 顾筠当即皱起眉头，“你怎么咳起来了？空调太凉了？” 问完，也不等李望舒回应，拉开抽屉拿出遥控器就啪啪啪按了几下，空调一下被调到了28度。 李望舒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也不冷，可能……就是猛的，咳，对着风吹了一下。没事的。” “咳成这样还没事？”顾筠满脸的不赞同。“就说你还没好，不要勉强吧。行了行了，反正也过了下班的点了，我们走吧。” “诶，可是那个图纸……”李望舒懵了，不是还要看那个图纸吗？虽然他好像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顾筠嘴唇一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图纸。“算了，你也说看不出来什么了，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咱们走吧，早点去把事情搞完，你早点回家休息。” 话音一落，不由分说的就直接关掉了她办公室的电脑和空调，拎起了随身的包包就走到了门口。她见李望舒还落在后面，喊了一句，“赶紧的。下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李望舒一听，无奈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才端起那个自己用过的一次性纸杯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出了办公室，他丢掉了纸杯，又跟同事们打了招呼，才跟着顾筠一起下楼去了停车场。 开往王总家的路上，李望舒忍不住反复思考刚才看到的那几张图纸，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说图纸本身，而是那些建筑，实在是有种熟悉的感觉。但一时之间，又有些想不起来。 他确实有点逞强了，本来以为精神恢复的不错，不想心里一直惦记着事情没办完，才执意今天就出了门。谁知道这一趟跑下来，果然很快就精神不济，脑子较之平时也慢了许多。 “在想什么？”顾筠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就看到了李望舒沉思的表情。 李望舒慢吞吞的答道，“在想刚才那几张图纸，总觉得有点眼熟。” “不舒服就别一直用脑子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或者你到底行不行，不然我先把你送回去吧，王总那边改天再去也行的。” 李望舒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稍微有点点累，问题不大。都开到半路了，直接把事情办完算了。” 顾筠叹了口气，“好吧，就听你的。” 她又觑了一眼李望舒还在费劲回想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拿他没办法，只好开口解惑，“行了别想了，不就是之前咱们那个大项目的建筑图纸嘛。你看了人家的房子那么久，肯定会觉得熟悉啦！” 李望舒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那么熟！” 第98章 善后 一直到他们二人把车停好，坐上了电梯的时候，李望舒脑子里还时不时转过不久前看过的那几张建筑图纸。可是无论他怎么看，都不觉得那几张图纸有什么画错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毕竟是个外行，所以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的缘故。 顾筠看他的样子，心知他多半还是有点放不下，只好开口劝他道，“你就别想了，本来也不一定有什么问题，我就是随便一问。” “那你本来是觉得图纸上哪里出了问题呢？”李望舒迟疑片刻，却反过来问了这么一句。 顾筠这个人他是了解的，她会特意找自己去看那几张图纸，就绝不可能真的只是没事随便问他一句而已。如果问了，就说明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而且会来问他，显然是她觉得自己也能够看出来那个问题，说不定，甚至是觉得自己能够解答那个问题。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这就让人很在意。 果然，听了他的提问，顾筠沉默了片刻，刚想张嘴说话，电梯门发出了“叮——”的一声，然后缓缓的打开了。 “先去王总那里吧，把事情办完了再慢慢说。”顾筠看了一眼已经洞开的电梯门，还是截住了话头，这样对李望舒讲了一句。 李望舒一看已经到了王总门口，也觉得现在确实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于是点点头，跟顾筠一起往王总家的门口走。 王总想来是已经听顾筠讲了事情的经过，这次再见到李望舒，整个人都客气了许多。他身上那股子傲慢也都收了起来，一见到他们就一迭声的往家里让。 其实他既已超度了那女鬼，这件事就已经没有什么后续的事情了。原本哪怕李望舒本人不亲自再来一趟也不打紧，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话还是需要交代一下，况且，王总一家终归在那别墅里断断续续住过一段时间，保险起见，还是要再亲眼确认过才更放心。 几人一落座，李望舒也没有精力多加寒暄，便开门见山把那晚与那女鬼的事情大约讲了一下，只是隐去了许多细节，毕竟，这件事与王总他们无关，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因此，只是讲了那别墅院子里有冤鬼作祟，所以才会有那些灵异的事件发生，只是那鬼对他们也并无恶意，因此不必太过忧心，而且自己已经将那鬼超度了，后续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听李望舒讲话的途中，那王总就几次抬手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一直听到李望舒已经将那鬼超度了，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来，露出安心的神色。 “真是辛苦李道长了！太感谢您了！我听顾筠说过，您为了帮我们捉鬼，自己还受了重伤，这可真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您别担心，后续的酬金我马上就打到您的账上，您一定要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那王总一番话说得十分真情实感，李望舒看他也确实不像是假意客气一下，倒是有几分意外，这个王总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原先还真是没看出来。不过转念一想，也不算很意外，如果王总人品欠佳，依顾筠的脾气，肯定也是不会替自己搭这条线的。看来，这个人也就只是有几分以貌取人的傲慢罢了。 然而李望舒对这件事尽心尽力，本来也不是真的贪图什么回报，因此也不甚在意王总的许诺。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应道，“没事没事，现在已经不打紧了，您不必在意。” 顾筠听了他这样说，倒是流露出几分不认同来。他刚才只是被空调风激了一下，就咳成了那样，怎么就不打紧了！只是这话也不好当着客户的面说，明明没那个意思，倒显得好像在卖惨图人家些什么似地，因此只是皱了皱眉，并不做声。 李望舒余光看到顾筠的表情，心知她必定对自己的说法颇有微词，只是明白自己的意思因此忍耐下来而已，不由得扭头对她安抚的笑了一下。 再转回头，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对王总交代道，“王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虽然我已经超度了那女鬼，按理说您以后就算再搬进去也没什么问题了，只是…… ” 他沉默下来，只是，他总觉得还有哪处细枝末节的地方让他感觉到不舒服。他想劝王总再慎重些，但一来他怕这样说会吓到对方；二来，这感觉来的虚无缥缈并无任何实证，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谁知那王总听到这里，摆了摆手，“嗐，李道长，实不相瞒，那别墅我们是再也不想搬过去了！年纪大了，那样的惊吓，实在是有了心理阴影！你看我老婆，当时被吓得够呛，到现在身体都还虚弱得很，每天都要在床上躺好久呢！就连我也是，精神大不如前，我们实在是不想再折腾了！那房子，就先放着吧，以后遇上合适的买家，就直接出给对方算了。反正房子现在也安全了，我们也不是害人。” 李望舒一听，确实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处置那房子的方法，现在这样闲置着，未尝不失为一种更安全的处理方法，如果以后自己发现了不对，及早去料理了也就是了。只是，王总的话仍让他有些在意…… “两位都是哪里不舒服？介不介意让我查看一下？” 王总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大喜，“不介意不介意，您尽管看。需要怎么检查您说。” 李望舒一想，既然老夫人的病症更严重，不如先去看看她的情形再说。于是开口道，“那我们先去看看尊夫人的情况再说吧。” 王总一听，立刻就应了下来，然后就直接起身去卧房叫人去了。过了好半天，他才牵着之前与李望舒有过几面之缘的夫人来到客厅里。 李望舒一见之下吃了一惊！只见她疲态深重，无精打采，脸色也变得惨黄，较之上次见面，整个人都仿佛瘦了一圈似的，一看就是病得厉害！ “真是大意了！”李望舒心里懊悔，上次来的时候就得知了他们身体有些不适的情况，只是当时看王总气色还好，身上和屋子里也都没有什么邪祟气息，他还只当是老人家被吓到了，因此没有多检查一番。 现在看来，这可不是被吓到那么简单，分明是着了什么邪道了！ 第99章 祛邪 李望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见到老夫人已经慢慢扶着沙发背坐了下来，才走到跟前陪着坐下。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气色，才缓缓开口，“夫人，您除了没有精力之外，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那夫人闻言，很轻的摇了摇头，很温和的答道，“没有，就是整个人越来越没精神。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那王总和您这几天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呢？”李望舒为防万一，还是先跟对方确定了一下情况。 “我们请私人医生来看过，医生说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可能就是惊吓过度，再加上有点累了，才会这样。” 李望舒沉默下来，如果确实不是生理上的病症，那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他们两个确实是因为着了什么道，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而且不知什么原因，夫人的情况尤其严重一些。 “夫人，那我给你们再检查一下吧，冒犯了。”李望舒温声开口，跟那老夫人打好招呼，免得他突然上手，会吓到了对方。 那夫人很和气的笑了笑，“我姓任，你叫我任阿姨就行了。那就麻烦你了。” 李望舒也笑着应了一声。想着，这任阿姨一直以来倒是都比那王总和善许多。不过想来，夫妻两人都不是坏人，自己能帮还是要尽力帮帮他们的。于是收起心神，闭上双眼，放出了一缕神识。 客厅里其他三人此时都安安静静的陪坐着，虽然他们看不明白李望舒在干什么，但总归知道是在为他们二人做些检查，于是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李望舒施法。 神识先在任阿姨和王总身上探了一圈，之后又逐渐扩大范围，将他们的这套房子都兜了一遍。李望舒细细搜寻着所有细节，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是…… 他睁开眼，“咦”了一声。神识已经把这里全部检查完毕，他并没有发现任何邪物或者鬼气留下的痕迹。 其他几人见李望舒神色有异，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顾筠担心着李望舒的身体状况，怕他支撑不住了却还自顾自的逞强，忍不住赶紧追问了一句，“你还好吗？怎么样了？” 李望舒对她摇了摇头，“没事，我还好。只是，我看任阿姨明明是着了什么东西的道，刚才放出神识搜索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邪物留下的痕迹，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 “什么？” 他话音一落，王总和顾筠几乎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几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王总却一下子扑了过来，他双手紧紧握住李望舒的手，神情非常紧张，“我老婆真是中邪了？！道长，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啊！您挂单的宫观是哪一座，我可以去做做法事，香火你觉得怎么添我们就怎么添！只要您能救救她！” “老公，你冷静一点啊！”任阿姨有些无奈的样子，赶紧伸手拉住王总的胳膊。 李望舒和顾筠也被吓了一跳，他们都没想到王总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大的反应，看起来竟比当初别墅闹鬼时更让他惊慌失措，没想到…… 这个王总和他夫人的感情竟然这么好！ “您别着急，我一定会尽力的！您先冷静一点，没事的！”李望舒连忙扶着王总的肩膀安慰他，生怕这老人家一激动，再急出个什么好歹来。 那王总这才渐渐冷静下来，他一屁股就坐到沙发上，脸色煞白，不停喘着粗气，直喘了好半天，整个人才缓了过来。 李望舒一直冷静的观察着，发现原来他刚才的判断还出了一点错误。他原以为只有任阿姨的情况很严重，但王总的情况可能确实还好，邪气沾染的不深。毕竟这两次见面，他的气色和表现都几乎和之前没什么太大差别。但是刚才他情绪激动起来，才露出了痕迹，王总的情况确实没有任阿姨那样严重，但看来邪气也已经侵入了他的肺腑，绝不能轻视！ 李望舒沉着脸，对任阿姨一抱拳，“得罪了。”然后一伸手，搭上了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腕子。这不仅仅是中医里的切脉，他还又放出了一抹灵力，顺着对方的经脉，重新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 一直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李望舒才收回了手，吐出一口气。他眼里较之刚才已经有了些计较，只是不忙着多说什么，而且又侧过身，把手往王总手腕上一搭，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其余几人原本见他收了手，刚准备问话，一看他又开始为王总检查，也不敢再吭声，只是默默的等在一旁。 这次李望舒的检查时间就比刚才检查任阿姨时短了好几分钟。他收回手，却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直接调息了半晌，才缓缓收了势，重新开了口。 “两位确实是中了邪道，只是刚才的结论也不算全错，因为现在你们两人的体内确实已经没有任何邪气的残留了。我细细探过，发现那种邪术虽然十分简单，但也十分高明。它不会在人体内留下任何痕迹，因此很难会被留意到。只是一旦中招，就会悄无声息地逐渐被一点一点抽掉生气。受害者只会觉得精神越来越差，但也检查不出来什么异常，长此以往，生气一旦被抽尽，人也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他这话一说完，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王总呆了片刻，连忙问道，“那，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李道长，您还有没有挽救的方法？” 王总一脸惨白，脸上只剩下了一片仓惶之色。那任阿姨性情温柔又沉稳，但此时脸色也有些不好，只是紧紧抿着嘴，不再多话。 李望舒连忙安慰道，“你们不要慌！我料这种邪法肯定是与别墅那里设下的阵法相互关联，现在那女鬼已经被我超度了，咒法里既然已经缺了关键一环，想必这邪法应该已经被破了才对。只是你们体内仍有残留，这点残留是不妨事的。我来施点祛邪之法帮你们将其扫净就可以了。” 其余两人一听，都纷纷松了口气，连声向李望舒道谢。 只有顾筠，神色有些忧虑，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李望舒。 第100章 顾筠的忧虑 顾筠不吭声，李望舒自然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一看顾筠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在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担心，心中一暖，便温声对顾筠说道，“不要紧的，这只是个小法术，不碍事。” 他这样一说，顾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沉默下来，任由李望舒开始为施法做准备。 其实李望舒说的确实是真的，如果那个阵法尚且完好，那想要彻底扫清任阿姨和王总体内的邪法确实不容易。但如今阵法已破，再施法清扫其实已经不需要耗费多少灵力了。 他右手食指中指夹住一张明黄的符纸，默诵起了祛邪咒法，然后将符纸往任阿姨手腕上一按，那符纸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就响起了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符纸开始由边缘处变得焦黑蜷缩起来！ 几分钟之后，那张符纸已经彻底烧成了焦黑色，再一点一点碎成了粉末状，纷纷扬扬的开始飘落，却在还未完全落到地板上的时候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李望舒看着那符纸烧完，又将手搭上了任阿姨的腕子，查探一番后点了点头。又重新取了一张符纸出来，按方才的方法，也将王总体内残留的邪气彻底拔除干净了。 “任阿姨、王总，你们体内残留的邪气我已经全部拔除了，不用再担心了。只是任阿姨身上被邪气侵蚀的比较深，因此可能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事情至此，总算是彻底了结。王总果然是出手阔绰，他又坚持给李望舒打了一笔非常丰厚的尾款，夫妻二人才千恩万谢的把李望舒和顾筠送出了门。 两个人重新坐到车上，李望舒立刻惦记起了之前他跟顾筠没有谈完的话题。 “顾筠，刚才没来得及说来着，那几张图纸到底有什么问题？” 顾筠一听，也不急着启动车子了。她透过车窗玻璃望着外面，目光放得又平又远，终点似乎落在前方小区的行道树上，又似乎没有。好半晌，她才轻轻咬了下下嘴唇，开口说道，“你觉不觉得，那几张图纸的楼盘布局，很眼熟？” “眼熟？”李望舒没反应过来，肯定会眼熟啊，当时他们公司承接了这个大项目，负责整个楼盘的精装修。那个小区他们不仅反复看过图纸，还实地去勘场过好多次，更不提后期施工阶段，他们公司也是全程监工的。别说顾筠这样的管理层了，就连李望舒自己，都去过那里好几次呢。 李望舒很理所当然的接了一句，“肯定很眼熟啊，我们之前为了这个活儿忙前忙后了那么久呢！” 顾筠听了，扯了一下嘴角，却怎么都扯不出一个笑意来。“对王总那个别墅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你觉得，是偶然的个例，还是有别的可能？” 李望舒一愣，他不知道。 之前师父跟他推测出了那个以少女设阵的背后主使之人手段了得，心思阴毒，不管他追求的是什么，都肯定是极其难以实现的目标。否则，他不会花费这样的周章，搞出那样的阵势。 然而听顾筠的意思，她竟然怀疑这不是一个个例？！ 李望舒浑身发寒，顾筠现在还并不完全清楚那个阵法的具体情况，她不明白她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李望舒明白！一想到那样恶毒的阵法有可能只是这个庞大阴谋里的其中一个小部分，李望舒就觉得连头皮都要炸开了！ “你……”李望舒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变得有些喑哑，赶紧清了清嗓子，才接着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顾筠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因为太过用力，连指节都发了白。“李望舒，你还没有发现吗？那些图纸上的楼盘风格，跟王总买的那个小区的布局风格，是一样的？” 这句话声音不大，落在李望舒耳朵里，却仿似一道惊雷！他脑海里不自觉的迅速将两处楼盘翻出来反复对比，是了…… 虽然细节之处不尽相同，而且他们接手的楼盘是公寓高楼的建筑，而王总那套却是独栋的别墅小区，可是……他们的设计风格确实是十分统一！而且，李望舒飞速回忆起当初去勘场的时候看到的小区实景，那样的布局…… 二者确实几乎没有差别！ 李望舒一瞬间只觉得血液逆流，浑身冰凉！ 顾筠终于侧过头来看他，“我们承接的那个楼盘，也是永年的产业。” “什……么……？” 李望舒艰难地开口。这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没想过，竟会有这样的事情。“但是，永年的楼盘不是向来都是由他们自己从头到尾全部做完的吗？怎么会轮得到我们承接精装修呢？” 顾筠点点头，“本来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永年却把这个楼盘的业务放了出来。老板想着，如果未来能搭上永年这条大船，咱们的公司肯定能发展的更好。于是跑了不少人脉，才把这单子给揽下来。但这个事情一直是保密项目，说好的是等开盘的时候才一起公布参与合作的公司，所以当初连我们内部的员工都不是全都知道。” 李望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顾筠却很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不，这件事，你本来应该知道的。” “什么？”李望舒吃了一惊。 顾筠却叹了一口气，“你当初在我们的项目组里啊！连现场都去过几次，我们组里其他人都知道这件事啊，只是没有太在意。你是真的只知道埋头干活儿，一点其他事都不管的！” “不可能，再怎么说我也不至于迟……”话说到一半，李望舒却突然刹住了车。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回忆片段，好像是刚开始做项目没多久，他们几个同事一起吃午饭的时候，确实是有人聊起过这件事……是谁来着？啊，李工！李工说过的！其他人好像还一起讨论过几句！但是当时自己累的头晕眼花，一心埋头干饭，好像就没怎么在意他们的聊天内容…… 这…… 这就有点尴尬了…… 李望舒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我好像是想起了是有这件事来着…… 当时没太在意……” 第101章 顾筠的冒险 顾筠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是这本身就是保密项目，你知道当然可以，你不知道也没什么问题，所以我也一直没有特意跟你们强调过。” 现在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李望舒也彻底明白了顾筠的意思。因为两处楼盘都是出自永年，而且布局和设计的风格都非常统一，现在王总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情，顾筠难免心里有所疑虑，所以才会找自己去看看那图纸，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不，不止。如果只是因为王总一家出问题，顾筠应当也不至于会怀疑这不是一桩个例，莫非是…… 李望舒忽然想起了下午在公司听说的，现在公司的运营上出了问题。出了什么问题？结合顾筠这样的态度…… “公司承接的那个楼盘里也出这样的事情了？”也许是事情比原本想象的还要严重，李望舒一脸严肃，连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 “还没有这么严重。”顾筠摇了摇头，“但是…… 因为你之前说过，王总的别墅那里的炁场可能有问题，还几次问我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我回去之后反复琢磨过很久，后来又得知了王总和任阿姨的生病的症状，后来……我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是什么？”顾筠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李望舒迫不及待的赶紧追问道。 谁知顾筠却仿佛很心虚似的，看了李望舒一眼。这一眼，李望舒顿时觉得不妙。 “你干什么了？” 顾筠有些不自在似的，手隔着衣服，往自己脖子上挂着平安符的位置揪了揪。“当时那个楼盘里虽然还没有发生过王总一家那样的事情，可是已经出过好几次小事故了。现在公寓还没有正式开售，受伤的都是自己的工作人员。好在都是小麻烦，受的也都是一点小伤。但是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后来我有了推测，但那时候你伤得正重，我不想打扰你养伤，所以…… 我就自己先去看看情况，顺便实验一下我的想法……” 李望舒听到这里，一口气好悬没换上来！“你，你…… 你，没事吧？” 他“你”了半天，终究也不忍心责怪顾筠，毕竟，她是一片好心。只是没想到，办事情一向稳妥的顾筠，这次竟然会这样莽撞！ “对不起…… 我知道我莽撞了。可是，你知道那个楼盘一旦开售，会有多少人住进去吗？”顾筠小声的对他道了歉，但却丝毫没有悔意，“那个楼盘的所有室内装饰都是我主持设计施工监工的，万一真的有问题…… 我也有责任，我要对那些业主负责的，我真的没办法坐视不理！不过你放心，我很慎重的，而且我已经得到结论了！” “什么？那你的结论是什么？哎呀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讲明白啊！”李望舒心里急，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似的问出了口。 顾筠脸上显出了一点得意的神色，“那天，我开车去了新楼盘，在里面转了一圈之后，找了个布局跟王总家最像的地方停了车。然后我坐在车里反锁上了车门，把你给我的护身符摘了下来，放到一边。” 李望舒，“……” 太勇了！顾筠实在是太勇了！李望舒无语。 “咳…… 总之，我就是想试试。”顾筠自知不该，掩饰性的咳了一声，才接着说道，“因为我反复回想过，如果说在王总那个别墅里，有任何让我不舒服的情况的话，就是在我带上你给我的附身符之前，每一次去，都觉得格外累些。” 疲劳感！李望舒眼睛一亮。没错，正如被隐秘的抽走生气的任阿姨和王总一样，想来他们一开始，应该也仅仅只是觉得身体很累很没精神而已。他们是普通人，自然感觉不到自己的那种压抑难受，但他们会感觉到一种轻微的疲劳感，只有在那里越久，疲劳感才会逐步加深。顾筠去的时候不多，每次去也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因为那种疲累的感觉是很轻微的，也就几乎不会被注意到！ “去王总那边办事的时候，每次最多不过两三个小时，所以那天，我也在车里等了三个小时才开车离开。果然，那天我也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到家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很累，很困很想睡觉。但其实你也知道，我平时精力其实相当不错，那天我甚至没怎么忙过，却还是那么累。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两个地方，不仅仅是设计相似，甚至在那些歪门邪道上，恐怕也有些共同之处！” 李望舒沉默下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可真是超乎他想象的大！这究竟是那个主谋之人正好挑选了这两处楼盘来设阵呢，还是这件事背后有永年的参与呢？如果背后有永年参与…… 那这整个杨滨城，恐怕都没有多少地方可以幸免。永年，可是他们杨滨城里最大的地产大鳄了！ 不过，他本来就是要查这件事的，现在得到了新的线索，更是没有不继续追查的道理！李望舒心下一定，还是先抽了一张符纸出来，按原先对王总他们做的那样，给顾筠祛除了一遍邪气。其实顾筠只短短的待过一段时间，体内其实没有多少残留，再加上她后来立刻又把自己给的平安符戴了回去，因此几乎已经没事了。只是李望舒还是不放心，坚持要清扫一遍再说。 顾筠伸着手等李望舒忙完，才接着问他，“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李望舒沉声答道，“要查！那个楼盘大概什么时候开售？” “这倒是不急，本来也没那么快，再加上近期频频出事，虽然事情不大，但总归有点麻烦，所以开售的时间更是要往后延才行。”顾筠不以为意。 李望舒沉吟片刻，“那就好。不然我现在连轴转怕是也应付不住。等我回去再跟师父商量商量，然后我先找一天去楼盘那边看看再说。” “好。” “这次你就不要……” 顾筠不等李望舒说完，笑着抬手打断了他，“想让我别跟着的话就免了，现在如果不是我带你进去，你恐怕就得翻墙进去才行了。” 这…… 李望舒想了一下，“我可以……” “可以用法术？拜托没必要这么浪费吧！你放心吧，还是跟这次一样，真有危险我就躲远一点，绝对不碍你们的事！” 李望舒张了张嘴，一想顾筠的性格，觉得确实劝不住，只得答应下来，“那好吧。” 顾筠莞尔一笑，露出得意的神色。 第102章 勘场 原本以为只是给之前的活儿收个尾，没想到竟又牵扯出这许多事来，李望舒也不敢大意，回家之后连忙仔仔细细地向张清霄将情况都讲明了。张清霄听了，眉头紧紧的拧到了一起，沉着一张脸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好半天，他才走回了李望舒身边，一探手搭住了李望舒的手腕，片刻之后，才脸色稍霁，放下了手。 “望舒，既然你说那个楼盘还要很久才开售，那就暂时不要着急。你先尽快把伤养好才是正经。否则，真的交上了手，你不仅没办法破除邪阵，还有可能自身难保。” 李望舒心知师父说的话有道理，只是心里难免还是很焦虑，因此只能郁郁答道，“我知道，我会尽快把伤养好的。” 张清霄见他脸色奇差，知道这个徒弟心里根本放不下，只好温言劝道，“你也别着急，我刚探过你灵脉情形，现在虽未好全，但我们一起先去那个楼盘探一探情况还是可以的。” 李望舒闻言，眼睛蓦地一亮！脸上刚刚露出喜色，就被张清霄一抬手打断了，“虽说可以让你一起去探查情况，但是这几天你是别想了。今日你消耗不小，暂且缓两天再说吧。” 今天他确实消耗不小，虽然为任阿姨他们扫清体内最后一点邪气确实只是个小法术，若放在平时，对他也不算什么。只是他重伤初愈，本来就虚弱得很，这连番操劳下来，确实让他有些力有不逮。因此，听了张清霄的话，李望舒也不敢反驳，只是乖巧的应了下来。 等到他终于修整好，重新跟顾筠约了时间去探查新楼盘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以后。 那是一个大晴天。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因为杨滨城入夏以来，天天都是大晴天，已经很长时间没下过雨了。这天也不例外，天气不仅晴空万里，还热得够呛！那日头毒得仿佛要把柏油马路烤化了似的，挂在头顶，拼命地散发着热量。李望舒重重的叹气，这天热的程度，如果在正午的大马路上打个鸡蛋，鸡蛋肯定会立马变成一个焦糊的煎蛋！ 等他和张清霄到了跟顾筠约定好见面的楼盘门口，一从车上下来，他就闻到了满鼻子的沥青和橡胶被高温炙烤过的刺鼻味道。看着那绝尘远去的出租车，李望舒心里忍不住为那四个跑得飞起的车轮祈祷，希望它们一定撑住，一定不要真的被烤化了才好。 “张道长！李望舒！”远远地，他就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喊他们。 一抬头，果不其然，是已经提前到了的顾筠正站在小区大门口冲他们招手。张清霄微微诧异了一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顾筠这个小姑娘，每次都这么准时的吗！” 李望舒正走着，闻言回头笑了一下，“她确实每次都这么准时。如果跟人约好了的话，一般还会早到几分钟，习惯特别好！” 张清霄听了，露出了很赞许的目光。“好习惯，将来必成大事。” 李望舒很高兴的点点头，自己的朋友得到师父的称赞，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三人一汇合，顾筠一边领着他们往小区里走，一边将她知道的一些关于这个楼盘的情况都向张清霄详细的说明。张清霄一面听，一面谨慎地四处打量。 这些情况，李望舒之前在公司的时候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忽略的地方之前也已经跟顾筠了解过，因此现在他不需要再分神去听，只是一心一意的放出神识，在这里仔细搜索起来。可是，他走了一路，搜了一路，一直到几个人在小区深处停下休息，也没有任何收获。 奇怪！难道是这里确实没有任何邪物吗？如果有的话，按他这样深而细的搜索方式，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才对啊！莫不是……自己的伤还有这样大的影响，自己没能发挥出正常的水平？！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李望舒沉默了。他扭头看了看张清霄和顾筠，发现他们二人也已经安静了下来。顾筠站在一边不说话，像是怕打扰到张清霄似的。而张清霄，则是目光幽远的望着小区深处的婆娑树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张清霄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顾筠和李望舒见了，都不由得神色一松，知道这算是终于看完了。 “师父，我沿路放出神识搜索过，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受伤的缘故，能力上还是有些影响，并没有搜到任何邪祟之物啊！”不等张清霄来问，李望舒直接上前一步，把自己的搜查结果告知给师父知道。 张清霄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开口，“因为这里确实没有什么邪祟啊。” 他这句话一出，顾筠和李望舒脸色各异。顾筠是一脸高兴，看来她以为，张清霄既然这样说了，想来这里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但李望舒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师父脸上的沉重之色并没有分毫减退，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师父…… 是不是有别的什么地方不对？”李望舒迟疑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 张清霄看了他一眼，“望舒，你沿路进来，观察过这里的布局没有？” 布局？ 李望舒一愣，他当然没有。因为这里的设计图纸他早就看过八百遍了，可以说对这里的布局是烂熟于心，因此进来之后他一心只在搜索邪祟之处上，根本没有再看一遍布局的心思。 他惭愧的挠了挠头发，“没有注意看。因为之前做过这里的设计，所以对小区已经很熟悉了，刚才就只注意去搜索邪祟上了。” “我想也是。”张清霄点点头，丝毫不意外。 说完，他抬起手，在身前的空气中描画了一番。这样空画，本来是很难看出什么东西来的，但张清霄与旁人不同，他毕竟是得道的真人，随着他手指滑动，被他画过的空气里就立刻浮现出了一道道淡淡的金色线条。 顾筠和李望舒二人仔细一瞧，不是一张简略的小区布局图是什么！ 第103章 新楼盘的风水 这张简略的布局图，描得说细致也细致，毕竟连小区里的绿植，假山，甚至人工湖都画了出来；但说不细致也不细致，建筑也好，景观也好，都是简笔画的程度，充其量也只能让人明白那几笔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终归，这可是凭空作画，而且竟然能靠灵力让这幅图在半空中停留这许久，甚至是足够让李望舒二人仔细图看清楚的程度。 顾筠一脸冷静，但眼睛还是瞪大了不少，她心里不停念叨着，冷静！冷静！你已经见过大世面的顾筠了，上次连大变活人都见过了，这不就只是一张图嘛，别显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片刻过后，她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 一旁的李望舒原本也有点惊讶，不过他对师父的能力心中有数，知道这也不算什么，因此很快回过神来仔细研究起那张图纸来，只是后来看到顾筠的样子，还是免不了有些失笑。 这张图画的完全没有错漏，张清霄只是走了一遍，就能凭空默出这样精准程度的图来，当真是心细如发，天资过人。只是，比这张图纸更精细的，李望舒也看过几遍了，现在即使再看一次，也实在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张真人，是不是这个布局有问题？”一旁的顾筠思索片刻，出声问道。 既然李望舒和张真人都说这里没有邪祟，而张真人又特意让他们重新再看过这里的布局结构，即便她确实弄不明白张真人到底是想让她们看什么，但她推测，肯定是布局上出了什么问题。而这问题，恐怕十分精密隐蔽，不然，李望舒不至于看过几次了，仍旧毫无觉察。 张清霄点了点头，“此地目前确实没有邪祟，但这里的布局却大有问题。”他看了李望舒一眼，才又看向顾筠，接着说道，“风水。” 风水？！ 李望舒一惊，重新仔细查看起来。他脑子里迅速翻找起关于风水术数的储备知识。术数的课，其实张清霄已经给他上过不少，但风水方面却还涉及不深，毕竟人类的精力是有限的，李望舒确实还没来的仔细研究过风水的课题。听闻自己师兄在风水术数上都颇有建树，他还想着，以后见了师兄，一定要好好请教请教来着。 但是…… 李望舒拧起了眉头，“师父，我看这地脉走势，建筑布局，都问题不大啊。可能设计这里的人未必懂得风水，所以这个小区也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气相，但平平无奇，不出差错的程度还是有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清霄听了，反问一句，“你只看了小区内部，但若你把这个楼盘整个放进整个扬滨城的地图里再看呢？” 放进扬滨城的整个地图来看……？李望舒此前倒是未曾这样想过。好在他是扬滨城土生土长起来的，因此在脑子里迅速画出了这样的场景。 这……？！李望舒心里一惊！眼睛里出现了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但他还是慎重，慌忙去摸自己的手机，却接连摸了两次裤子口袋都没能把手机掏出来。 “给。”一只亮着屏幕的手机递到了自己眼前，李望舒低头一看，是顾筠的手机。不仅如此，她递过来的手机上，是已经搜索出来的扬滨城的详细地图。 李望舒来不及道谢，匆匆忙忙接过来确认自己刚才的想法。只是那地图，他越看心下越凉。半晌，才抬起头来，“师父，这…… 怎么会这样？！” 顾筠看他的样子，也着急起来，一定是大事！不然以李望舒的性格，绝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谁能说一下？”她一迭声追问起来。 李望舒目光有些空洞，他扭头看向顾筠，声音十分滞涩，“顾筠，这里…… 是阴宅的风水啊！” “什么？！”顾筠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是阴宅呢！这里可是永年今年打算主推的楼盘啊！” 话音一落，她忽然愣住了，紧接着就遍体生寒！她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张清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恳求。 张清霄叹了口气，“不仅是阴宅，还是风水极差的阴宅。你们看这里，地脉隆起，虽然不高，但隐隐有山包之势。扬滨城地处平原，但这小区却偏偏又挑了一个背后靠山的地势。小区四周遍植老槐树，密不透风，将这小区团团围住。小区的几处生位，又全都挖掘了人工湖，而人工湖还偏偏故意挖成了死水湖。这整个楼盘，特意截断了灵脉，变为死地，又通过小区布局，将普通的死地催生出更多阴气，然后还将阴气团团围住无法透出，就像养蛊一样，只会将那阴煞催化的变本加厉。这里，实为大凶的阴宅地势。如果以后陆续搬进生人来，那些生气恐怕就会变成这块凶地的养料，源源不断的被其吸食，将这里的阴煞滋养的加倍凶狠。” 李望舒听完，脸色越加苍白了一分。只是他原本心里就有了预估，倒还不算太难接受。只是一旁的顾筠听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汗毛倒竖，身上开始一层一层的起鸡皮疙瘩，压都压不下去。 “那，万一以后开盘，住进来的业主岂不是都危险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顾筠反应过来，立刻追问。然后又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真人这样说来，那，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岂不就是永年？” 这样大动干戈的布局，如果是外人，实在是很难做到。除非，幕后主使就是永年！ 李望舒却摇了摇头，“还不能这样确定。毕竟，我们还不知道，是只有这两处楼盘的问题，还是永年旗下的楼盘都有问题。而且，如果是设计楼盘的人有问题，他以权谋私做了设计，旁人也不懂，只是照着干了下去，也未可知。” 张清霄点了点头，“望舒说的有道理。总之，这件事兹事体大，不能轻易下结论。我们还需要仔细查过再说。” 第104章 机辩 事已至此，三人也不想再多在新楼盘里逗留。一行人从小区出来，回到顾筠的车里，均是一脸沉重的神情。 “张真人，事到如今，您有什么打算？”顾筠沉默了半晌，率先开口。 张清霄眯起眼睛，思量了一会儿，答道，“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永年的产业都调查一遍，得先确定，到底是只有这两处楼盘出了问题，还是他们的产业统统都有问题。万一真是大规模的情况，那才真是有些棘手了。” “可是师父，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永年这个企业在我们杨滨城立足多年，口碑一直很好，我不记得之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啊…… 还是说，是我之前从来没能注意到？” 李望舒回忆了很久，确实没有任何关于永年旗下的楼盘出过什么恶性新闻的记忆，有些犹豫的开口跟张清霄确认道。 “不，确实就是没有。老实说，如果之前出过类似的事情，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甚至…… 如果这个楼盘的情况是大规模存在的，我应该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所以刚才，我才说，我们还是不要太快就下定论，还是要仔细调查过再说更加稳妥。” 顾筠嘴唇抿的很紧，听到这里，也开口说道，“确实，刚才李望舒这样一说，我也认真回忆了一下，哪怕是我们业内，也从来没有听到过永年出过那样的传闻。这样吧，我再去私底下打探一下，有什么消息，再通知你们。” 李望舒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很不认同的阻止顾筠道，“顾筠，你还是不要再牵涉进来比较好。这个幕后之人不管是不是永年，但手段狠毒都是确定的，你去深入调查的话，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你连基本的法术都不会，甚至没办法自保！” 张清霄也点头附和，“望舒说得没错，顾筠呐，你放心，这件事我们师徒两会调查清楚的，我们也绝对不会放任杨滨城发生这样恶劣的害人事件！” 谁知顾筠却摇了摇头，“你们怎么查？就算张真人法力高强，也不可能凭空去查到什么内部的东西。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们先把所有永年的产业全都走一遍，但你们知道永年在杨滨城扎根有多深，旗下有多少产业吗。一处处查探过去，得多浪费多少力气。但我不同，我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而且我们公司现在因为跟永年的合作而陷入了周转危急，这样的风声业内或多或少也听得到，我去打探永年的事情更加合情合理，也不会引起怀疑。” 顾筠的这番话很有道理，张清霄和李望舒听完都沉默下来。只是，这样危险的事情，让顾筠这样的普通人，甚至还是个女孩子去冒险，他们两个又实在是无法放心。那个险些被炼成厉鬼的女孩子的痛苦身影还历历在目，李望舒心里更是不安得厉害。 顾筠见他们二人仍在犹豫，继续劝道，“没关系的，我不会自己深入的太多，一旦查到线索，就会立刻跟你们联系，绝对不单独行动。你们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而且……”她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不远处那处花费了她许多心血的楼盘，“如果我真的置身事外，也不会安心。”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李望舒和张清霄也只好答应下来。顾筠微微一笑，刚想说话，张清霄就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符纸，三两下折成了一个三角，然后一伸手递给了顾筠。 “这个你贴身收好，是个平安符。” 顾筠笑起来，还是很恭敬地双手接了过来，“前段时间李望舒已经给我一个平安符啦，不过还是多谢张真人，保平安的，不嫌多。” 李望舒听顾筠调皮的话，也微微笑了起来。 张清霄有点无奈似的，“我感觉到了，但是这一个符跟望舒给你的那个功效有点不同。而且，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险，我们这边是可以感应到的。所以你一定要贴身携带。不过万一真的遇到什么事，还是给我们打电话更快。” “好，我记住啦！”顾筠直接勾出了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荷包，拉开口子，把张清霄刚给自己的平安符也一同放了进去，然后才重新束紧了荷包，塞进衣服里面。 张清霄点点头，终于放心了一些。 “那张真人，今天我们就到这儿吧，我先把你们送回去。我看李望舒脸色不太好，估计是累了。”顾筠很自然的准备发动车子。 张清霄才转头看了看李望舒，的确，这个小徒弟脸色已经微微泛白。按理说今天的行程，累肯定是不累的。但是他刚才从一进新楼盘就开始往外放神识，放了好大一圈，后来又费了这许多心神，想来对他那重伤初愈的身体确实是个不小的负担。 “那真是麻烦你了！”张清霄十分客气的道谢。 “没事没事，李望舒啊你真的赶快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经的。”顾筠笑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望舒，笑着调侃道。 李望舒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知道啦。我已经很努力的修养了，你别再念叨啦。” 顾筠一听，柳眉一竖，“念叨你是为了你好啊，你看你，每次都说不要紧，每次都把自己搞得脸色苍白，还嫌弃我说呢！张真人，你要不回去给他熬点什么中药喝喝，说不定好得快，熬那种良药苦口的那种！” “喂！你不要不讲武德！说话就说话，怎么就要熬苦药了，我真的怕了你了。”李望舒简直哭笑不得了，这个顾筠真的是…… 张清霄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小孩子斗嘴，乐得清闲，根本懒得参与。但看李望舒吃瘪的样子着实有趣，忍不住顺势接了一句，“好主意，我回去就看看给望舒找一味良药熬给他喝，真是有劳你费心了！” 李望舒不禁瞪大双眼，“师父你不是吧！居然跟着顾筠一起坑我！我被伤害了！” 话一说完，他就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惹得顾筠和张清霄哈哈大笑起来。车里原本很是有些沉重的气氛才终于轻松了许多。 第105章 日行一善 烈日炎炎，天空一碧如洗，偶尔有几丝薄薄的云缓慢的从远处一点一点飘过来，但对于这炙烤一样的天气也是于事无补。 李望舒抽出一张餐巾纸，胡乱的在额头上擦了一通。他其实已经是极不爱出汗的体质了，但在这样的炎阳下走了半天，哪怕是他也免不了出了好大的一身汗。他不远处的目的地，总算是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终于到了。 距离上次他们跟顾筠一起探查楼盘，已经又过去了一个礼拜有余。得益于师父从不间断的日日调理，李望舒身上的伤总算是好得七七八八。伤一好，本来李望舒就想跟着张清霄四处跑跑，虽然上次已经商量好了，让顾筠先去打探一下消息再做定夺，但张清霄到底也不忍心干等着顾筠一个女孩子四处奔波，因此，这段时间，他除了每日帮李望舒疗伤，就是出门四处去看看永年旗下的产业情况。但是每天探查回来，面对李望舒期待的目光，张清霄只能摇摇头，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 李望舒说不好自己心里到底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但再一细想，又觉得，没有消息还是好消息，这说明出问题的楼盘确实只是少数的个例，而不是永年作为幕后黑手在杨滨城多年作恶。这终归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后来李望舒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跟张清霄提出他也一同出去查探。张清霄却很笃定的摇摇头，那时候师父的说法是，他重伤刚好，如果立刻出去查探，难免又要耗费大量灵力。恐怕一不小心，又消耗过大，到时候万一伤情反复，落下病根，才是得不偿失。因此他虽然伤好，仍是被勒令暂时在家休养，不准瞎跑。 当时李望舒心里郁闷，跟顾筠聊天互通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跟她吐槽了这件事。谁知顾筠听了竟哈哈大笑，连声说张真人说的有道理，还嘱咐自己好好听话，好好养病。李望舒心里狂翻白眼，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把他当成病秧子，他并没有那么娇弱好吗！ 顾筠好容易才收了笑，柔声劝他道，“我说真的，张真人的话有道理，你还是趁现在暂时风平浪静，赶快把身体彻底养好。万一之后动起手来，你还能帮上张真人的忙。毕竟你也不能指望我吧，我给你们打听点消息还行，真动手的时候肯定是帮不上一点的。” 李望舒一听，沉默了半晌，才应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就算动手也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不会让那么多人陷进了那种可怕的境地里去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相信你们。”顾筠轻声答道。 李望舒当然知道顾筠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和师父有一种完全的信任，自从自己从地府救了她那天起，就是这样的。但话是这样说，李望舒心里对这次的事情其实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种感觉来的毫无根据，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在他心里，师父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但不知为什么，近来自己的心里，却一天比一天不安。 他总觉得，有什么超出了他预计的事情，或许正在发生了。 嗐，哪有还没开战就先心虚的道理！李望舒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不要想太多。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却又转身退了回来。 “怎么会枯成这样啊！”李望舒看着路边的一棵枯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半山坡的路边上，长着一棵很高的树。李望舒抬头望了望，觉得眼前这棵树少说也得有个六七米的样子吧。只是相较于它的高度，它的枝干着实有些太过纤细了些。这棵树的枝干是浅灰色的，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浅灰里还透着隐隐的一点绿。许是天气实在太热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甚至也没剩下多少叶子。而难得剩下的灰绿色的椭圆形叶子也因为缺水的缘故，已经无精打采的打着卷，看起来随时都会因为脱水而坠落枝头的模样。 这棵树…… 再这样放着不管，一定会枯死吧！李望舒心里有些不忍。随即从裤子口袋里抽了一瓶矿泉水出来，这是刚才在进入园区的时候刚刚买的，他拧开瓶盖，蹲了下来，一点一点把水浇到树根的位置。 “真是抱歉啊，我也只有这一瓶水而已。你先凑合喝一点吧。”李望舒边浇水，边念叨了一句。 一瓶水很快就浇了个底朝天，李望舒站起了身子，觉得这个园区的工作人员可真是有些粗心大意了。这棵树都枯成这个样子了，一看就是很久都忘记浇水了，这么好的一棵梅树要是枯死了，不是太可惜了嘛。 李望舒又低头看了看那梅树的树根处，只见刚才自己浇上去的那一点水已经迅速渗透进了土里，而那片土地，还是一副缺水到几乎快要龟裂的样子。看样子，它已经缺水了太久，一小瓶矿泉水实在是杯水车薪。 李望舒站在原地，四下张望起来，他固然想看看附近有没有水龙头什么的，但其实这半山腰上，他也没抱多少希望。谁知一看之下，竟真的被他看到远处有一处小小的水池！ 他笑了起来，扭头对那梅树说了一句，“看来你运气也还不错嘛！”然后立刻往水池走去。 那是一个水泥砌成，再用陶瓷全部贴住的小水池，水池里一排并列着三个水龙头。李望舒伸手试着拧了一下，自来水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水还挺大！”李望舒很高兴，又在四周找了一圈，最后在水池地下发现了两只红色的塑料桶。 虽然不知道是干嘛用的桶，但李望舒拿出一只仔细看过，倒是也挺干净。他又打开水龙头将那只桶认真洗了一遍，才重新打好了一大桶水，拎着往那梅树走去。 这种天气，就算不负重都能走出一身汗，更何况李望舒还拎着这么重的一桶水呢！等他终于又走回了梅树那里，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再一次完全湿透了。 李望舒蹲下来，小心的调整着水桶倾斜的角度，缓慢地对着那株梅树浇水。一边浇一边自言自语道，“梅树啊梅树，我都这么努力给你浇水了，你可一定要努力活下来啊！加油！” 一桶水快要浇完，那龟裂的土地总算是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李望舒心情好的错觉，他仿佛看到那梅树上的枝叶都变得有精神起来了。 他满意一笑，慢悠悠的还桶去了。 第106章 扫墓 半山腰的坡道上，只有李望舒一个人踽踽独行的身影。本来，现下也不是什么节日，大家自然不会往这样的地方扎堆了。这里不是什么公园，什么景点。这里，是一个墓园。再过没几天就是他母亲的生忌，李望舒是来给他的父母扫墓的。 若非如此，他这样重伤初愈的身体，张清霄也是断不会让他单独出来，还放任他往这样偏僻的地方跑。 不多时，李望舒已经到了地方。他往小道上拐进去，走了十几步的距离，才终于在一座碑前蹲了下来。他已经有几个月没来看过他们了，但那块碑上倒也没有沾染上很多灰尘。李望舒取下双肩包，从包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抹布，仔仔细细地把碑擦干净，再一一布置上水果、吃食。最后又取出三支清香，点燃了恭恭敬敬的给他们上好了香。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非常熟练。事情做完，也不急着起身，仍蹲在原地，开始絮絮叨叨的跟他们讲起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讲到最后，李望舒还一如往常的跟他父母说，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够保佑他。 其实，不管是修道前，还是修道后，李望舒都心知肚明，这样做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是，他还是宁愿一厢情愿的相信，他的父母真的可以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他们会永远看着他，守护着他。只要这样，他就不是一个人。 虽然很傻…… 李望舒自嘲的笑了一下，但这种做法，确实是让他撑过了漫长的孤独的岁月。只是今年，他的人生终于出现了转机！他的生活里终于开始有了朋友，有了家人，有了师父，他不再孤单了！所以，他刚才已经迫不及待的跟他的父母分享了这些消息，他们大概也终于可以安心了吧，李望舒心想。 事情办完，李望舒重新将东西都收拾好，才站起了身准备下山。 说是山，但其实只是一座很矮的山丘罢了。扬滨城位处平原，又贯穿着水系，是以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高山丘陵。像这座墓园所在的这座只有五六十米高的山丘，就已经是整个扬滨城都少见的了。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好在这山原本就不高，路也早就已经修得十分完善。李望舒慢慢悠悠的往下走，竟也没多喘上几口气。路边的树林郁郁葱葱，看着就负氧离子爆棚，让人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难怪看到有专家建议大家有空多去逛逛公园呢，这样的自然景色，看着确实比一直待在城市里舒服得多。李望舒刚刚见完父母，心情自然也比刚才要好上许多。连带看着这一成不变的绿色都可爱了起来。 突然，他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下走。这点轻微的停顿，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别的人会注意到。 嗯，包括那个在暗处跟踪他的人。 或许，也不是“人”。 李望舒心里戒备起来，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暗暗放出神识，往四下探出去。他眼下拿不准到底什么情况，也不敢太过张扬，唯恐会打草惊蛇。因此那神识放得真可谓是细若游丝，而且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四处搜索，而是将自己隐藏在天地山川的天然灵气里，尽量低调隐秘的查探。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只要跟踪自己的那东西不是灵力超绝，可能等自己已经把它查了个底儿掉，它都未必能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放出了神识反向查探它。但劣势也很明显，就是慢。查的速度太慢。远远比不上一般情况下那种简单粗暴的探查方法。 但是李望舒经历几次实战，除了能力突飞猛进之外，心性和应战的准备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他自问已经算是很谨慎的人，却仍不小心着过几次妖怪的道。现如今，他刚刚才将养好身体，而这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又实在不能确定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的东西。如果贸然交手，吃了亏可就不划算了。因此，不如先假装没有察觉，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再说。 李望舒摸出手机，神色很轻松的发了条微信出去。但内容却完全不轻松，全文只有两句话，第一句是他的地址定位，第二句就是，“一小时内未联系就速来救我！”收信人是张清霄。 没办法，如今可不是他豁出去自己拼的好时机。他们还有个危险的对手，自己现在逞个强，万一再次受伤，等之后需要自己助力师父的时候却帮不上忙，才真是坏了大事。 信息发完，李望舒把手机重新揣回裤子口袋里。说是要给自己争取时间，但其实，他自己都清楚，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东西如果真要对自己下手，最多只会让他走到半山腰的位置。再往下难保不会碰到其他行人，只会多生些不必要的事端。因此，一定要在那之前就尽量多的搞到跟踪自己的那东西的情报。 李望舒心里有点着急，不由得暗暗催动神识，稍稍加快了一点搜索的速度。好在，放出去的几丝神识已经陆续开始返回了信息。目前看来，这山上妖气不重，不管是跟踪也好，还是埋伏也好，应该都只有一个人、或者什么妖魔鬼怪吧。 只有一个的话，应该不至于太难对付。李望舒心里盘算道。 此时，他放出去的其中一丝神识好像探知到了什么不应该属于这座山的妖气。它在自己斜后方超过六百米的位置，远远地缀着自己。甫一探知到那股妖气，那丝神识就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迅速地将所有感官传递回了李望舒那里。然后那丝神识就小心的继续往前探查，但它不敢贸然就靠得太前，于是将自己的气息往山川灵气里藏得更深，一点一点从外围逐渐缓慢地往里深入。 那股妖气潮湿，阴鸷，冰冷。 李望舒打了个突，心里一凛，这是一种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 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个身影。 是那个魍魉！ 第107章 阴魂不散 回忆起那个魍魉，李望舒心里还是觉得非常不舒服，那几根带着冰冷寒意的已经插进自己心口的手指，还有眼睁睁看着顾筠被打散了魂魄软倒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一时间都再次浮现在了自己脑海里。 真是阴魂不散！李望舒心里唾了一声。 那个魍魉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巧合，看来它确实如师父所说，个性既谨慎又多疑，这段时间恐怕没少暗暗跟着自己。眼下自己落了单，又重伤刚好，可不正是个动手的好时机嘛！李望舒无奈之下只能暗自安慰自己，还好那东西不是在那晚自己受伤的时候落井下石，不然可能自己就撑不到师父来接自己的时候了。 这样说来，这东西监视自己的行程也不是很完善啊。李望舒嘴角扯出了一丝很淡的讽刺笑意。 再往下几百米的位置就是自己先前浇过水的那株梅树的所在了，李望舒望了望四周的环境，这里是一片僻静的小树林，往上才是墓园，往下再走几百米才是上山路上唯一的一处可以稍作休息的中转之处。前后都不挨着，有游人的情况下他们都甚少在这里停留，更何况这种本来就没什么人的时候。这里实在是…… 最适合打当下这一仗的地方了。 李望舒脚下站定，把双肩包从肩上卸下来放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地下。然后轻巧的转了个身，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他的桃木刀，反手握住。 进入六百米范围，五百五十米，五百米…… 很快，那个魍魉的脚步忽然就顿住了，它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行迹早已经暴露。它停在暗处不敢擅动，只谨慎地观望起来。 “阁下跟了这一路了，不如直接现身，我们痛快的打一场可好！”一阵清亮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明明距离很远，但声音之清晰，犹如尽在耳畔！ 是李望舒！他未曾真的出声大喊，而是调整内息，用灵力将自己的话稳稳送了出去！同时，一支散发着温润金色光泽的利箭在话音落地的同时，犹如凭空出现一般，带着破空之声直奔着那魍魉的面门射了过去！ 那支箭来的太过突然，那魍魉根本躲闪不及，只堪堪闪到一半，就被那支箭擦破了脸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箭矢擦过之后，也并没有如它预料一般钉进身后的大树树干上，而是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原来那并不是什么箭矢，而是李望舒将自己的灵力捏成了箭矢的形状射了过来！那魍魉吃了一击，脸颊上的伤口渗出了一点冒着灰烟的似蓝似灰的粘稠液体，看起来有些恶心。李望舒的攻击超出了它的预计，它忍不住眯起眼睛，目光更显得阴沉。 “名门正派的传人，却趁我不备偷袭我，你不觉得很可耻吗！” 那魍魉也用传音之法喊回话来。同时，它迅速地转移了位置，离开刚才藏身的大树。但是没有用，李望舒并没有收回之前放出的神识，不仅如此，他放出的神识已经在那魍魉身后密密麻麻织了一张巨网，不仅可以实时感知到那魍魉的具体位置，必要时，还能成为困住那魍魉的天罗地网！ 李望舒听到魍魉的话，嘲讽地笑了一声，“当然不觉得。难道阁下趁人之危不可耻，攻击普通的凡人不可耻，暗暗跟踪我不可耻，反倒是我自卫反击可耻吗？您这样的逻辑，叫恶人先告状懂吗。” 话音还未落下，又有几支灵力捏成的箭已经“歘歘歘”的飞了出去。远处立刻传来了那魍魉躲闪格挡的动静。 李望舒这样先发制人的打法完全超出了那魍魉的预料，它未曾想到几月不见，这个凡人的修为竟有如此精进，本来他平日有些忌惮着张清霄，也不敢跟的太近，所以对李望舒的水平其实并不算很了解，看来，是它大意了！ 而且…… 它也没想到这个凡人不过修了几个月，竟然就敢这样主动攻击，本来它的计划是趁李望舒不察，直接偷袭重伤了他再说。实在不行，起码也能步步紧逼，把这个凡人吓上一吓，不仅能吸食到他的惊恐情绪——那可真是至上的美味啊！—— 而且他一旦精神崩溃，再取他心脏，就事半功倍了！ 没想到，事态竟如此急转直下，竟变成了那凡人对自己追着打的局面！实在是，士可忍孰不可忍！那魍魉狼狈的格挡掉李望舒射来的灵箭，一双眼都烧得通红，它也不再隐藏身形，反而一改常态，咬着牙冲了上来，几个闪身，已经掠到了李望舒眼前！ “你这个可恶的凡人！竟敢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今天就要让你好看！”说完，手上一掐诀，一团灰色的水就飞速凝结成球状旋转在它掌心上！那灰色的水球上旋出了小小的漩涡，还带起了灰烟袅袅。 李望舒不敢大意，手上一掐剑指，刚“唰——”地拉出一张灵盾，那灰色水球已经带着千钧之力砸到了盾上！一瞬间，李望舒只觉得自己被那记攻击震得手臂发麻！ 好大的力气！李望舒暗叹了一声。左手一挥撤掉灵盾，右手同时送出了一记灵力暴击！ 那灵力暴击砸到一半，在半空中迎面对上那魍魉的第二发灰色水球，两者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水球四散炸开，变作了漫天喷洒的水滴！而李望舒的那灵力暴击，虽然被水球挡了一下，却没有被打散，只是变小了许多，仍飞速的往那魍魉身上袭去！ 那魍魉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一记攻击竟没能挡下李望舒的灵力暴击，它连忙闪身躲闪，灵力堪堪擦着它的身体打中了他身后的一棵大树，那树的树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一声，直接断成了两截！树干的截断面参差不齐，边缘处还冒着被烧焦的黑烟。李望舒的灵力之霸道可见一斑！ “糟了！”李望舒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不知道无故毁坏公家的绿植是怎么个赔法，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到时候诚恳认错积极赔偿，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一个宽大处理？！ 第108章 恶斗(上) 这样粗暴的打法，除了李望舒本身的性格就更偏爱直接点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既不能露怯，也不想把战线拖得太长。 一旦他露出软弱的姿态，哪怕只是非常非常轻微的程度，都一定会给那个魍魉更多的信心和士气。反之，只要他打得气势如虹，按魍魉这种生物生性多疑的性格，它只会愈加自我怀疑，对上李望舒的时候反而会更加慎重，即便被自己激怒了，它也未必敢放手一搏，那自己就有更大的胜算！ 在战场上占据心理上的优势和主动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至关重要的！ 李望舒见那棵大树，大概一人合抱的粗细，少说也得几十年的树龄，却被自己一记轰断。虽然心中叫惨，但面上却丝毫不显。而那魍魉却在看到断掉的树干时，克制不住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想来，应该是多少有些被自己吓到。 好机会！李望舒也不等它回过神来—— 笑话，等敌人回神再全心全意打自己吗？他又不是脑残！—— 就直接又轰了一记灵力暴击过去！ 那灵力暴击威压极强，带着万钧之力，转眼就轰到了那魍魉的近前！那魍魉连退几步，双手一展，拉出了一道灰色的水幕，想要生生扛下那记攻击！不是它真心想扛，而是这记攻击来的太快，威力甚至比刚才轰断了树干的那次更加强！它实在是来不及闪避，因此只好选择正面硬扛下来！ 那水幕其实十分强悍，如果是寻常的暴击，此时可能早已经被它浸湿淹没了。然而，李望舒的攻击太强，甚至连那水幕都抵挡的非常吃力，那魍魉的脚印深深踏进土里三指的深度，还是被推得倒退了几米远！ 眼看着自己的灵力暴击就要冲破水幕轰到那魍魉身上时，风云突变！那魍魉突然大喝一声，身形陡然异变，不仅暴涨出一丈有余，头上还长出了两只角来，它的嘴里探出了锋利的獠牙，手上的爪子也猛地变得又大又尖锐！ 李望舒心下大骇！这魍魉现在这副模样简直比他之前看过的各种妖魔鬼怪更加令人胆寒！什么情况？自己把那个魍魉逼到进化了？！这玩意儿还能进化的吗？！自己为了压住它的气势，之前的打斗过程完全没有惜力，此时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他已经感觉手脚有些发虚，如果那魍魉没有变形，自己可能不多时就能将它降服，而现在这东西却进化成这样的模样，他还能撑多久，就说不好了！ 先发制人总不会有错！李望舒也不等上一波攻击尚未完成，抬手就又准备再打一发灵力暴击过去！谁知那魍魉此前拉起的水幕也猛然暴涨，泼天的灰色水墙瞬间吞噬了李望舒前一波攻击，那灵力波瞬间就消散的无声无息，连一点影子都见不到了！不仅如此，那灰色水墙没有停下脚步，带着轰隆的鸣响直接朝李望舒就扑了过去！ 好一招转守为攻！李望舒连忙后退，边退边掐诀拉出灵盾！这边灵盾刚刚拉出来，尚未立好，那边那灰色的水墙已经扑到了眼前！李望舒被砸得后退出十几步，心口一疼，喉头一甜，差点就喷出了一口血来！ 他猛地咬紧牙关，强行将那口血咽了下去，稳住了身形！好在他灵盾拉出来的及时，为他挡下了绝大部分的攻击力，不然，就绝对不是只吐口血这么简单了！ 那魍魉见到攻击未成，李望舒并没有倒下，也没有太多表情。它一步一步朝李望舒走过来，泥土地上留下了一排深深的脚印。 李望舒眉头狂跳，他看着那排入土三指有余的脚印，不觉暗叫不妙！看来这魍魉的进化体要比他预计的还厉害许多！ “我原想着，还是活的更好，趁你还活着，取走我想要的东西，效果应当更好。没想到，区区几个月不见，你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修为，确实是我小看了你。事到如今，你还是去死吧！死了之后立刻剖了，又能有什么差别！” 那魍魉一脸阴鸷神色，死死盯着李望舒，说出了一连串令人发寒的话来。 李望舒心里一惊，它到底想要什么？！听那意思，好像是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可是自己的身体里，又能有什么东西是让一个这样的妖怪惦记成这样的呢？如果自己已经是得道之人，那它那样的话就很容易理解，肯定是想要自己的修为凝结成的内丹。可是，自己不过修了几个月的道而已，虽然已经开始结丹，但资历太浅，他才不信会有厉害的妖怪能看得上自己那个几乎没什么大用的内丹。 “你到底想要什么？”李望舒毫不示弱，亦狠狠盯着那魍魉，大声问道。 那魍魉听了李望舒的问话，嘴角扯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知道？哈哈，是了，你大概确实还不知道。不要紧，等你死了，你的魂魄不会那么快就被带走，你可以站在旁边，亲眼看着，我拿走的是什么。” 李望舒一听，整个人火冒三丈！“就凭你还想杀死我？下辈子都不可能！你做梦去吧！” 说完，手上一掐诀，打出了一道十成十力道的灵力暴击！他没有丝毫留力，现在这样的时候，必须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行！留着力打，不仅起不到效果，反而白白浪费了攻击的机会和灵力！ 那灵力暴击轰至半空，魍魉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抬手又扯起一道灰色水墙，它也不闪避，竟是直直迎了上去！ 灵力暴击和灰色水墙两两相撞，爆发了巨大的金光，“砰——”的一声巨响，更是震得李望舒耳膜生疼！而光芒淡去，那灵力暴击却没有如魍魉所料一样被水墙吞噬，反而跟水墙抗衡起来，一时间僵持不下，谁都无法突破对方！ 那魍魉脸上一下子闪出了惊讶的神色，立时结起印来，登时，它脸上闪出青灰之色，那水墙也随之猛涨一尺有余的厚度，连那原本灰色的水都变得更加阴沉灰暗，沉沉如墨！ 这一下，原本已经有些落于下风的水墙势头大涨，竟开始呈现出反击之势来！ 第109章 恶斗(下) 不好！李望舒心里大叫一声，却已经没有挽回的方法，现在只能孤注一掷拼过这一招才行了！李望舒连忙运转起周身灵力，将全部力量都凝聚在掌心，一下子全部往前压了过去！眼下这样情况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这一记的攻击自己没能挡住，就真的只能等一小时之后师父来给自己收尸了！ 想到这里，李望舒心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不甘心！凭什么？！自己这一生已经这样不易了，还一直努力的积德行善，到头来如果死在这样恶心腌臜的玩意儿手上可真是让人太不甘心了！ 灰色水墙被李望舒全力压上的灵力阻挡，一时之间不仅没能趁势吞下原本那记灵力暴击，甚至被生生阻住了前进的势头！小树林里一道一妖遥遥对峙，中间在拼死角力的是金光大盛的灵力暴击和泼天的墨色水墙，两相对立，谁都没能多往前吞噬一点距离！ 那魍魉见状，眼睛都烧成了一片血红！它一双阴毒的眸子里闪现出疯狂的神色，大怒吼道，“都怪那张老儿！若不是他一直百般阻拦，我早就吞了你！哪会等到现在花费这样大的力气！”它大概气急了，一边吼一边不断从掌心爆出烧着黑烟的妖气，竟是已经癫狂到不顾一切的把体内的力量往那水墙里灌注！ 那道水墙又得了妖气加持，虽然没有继续增厚，但那水的颜色已经浓厚到几乎变成了黑色！随着那魍魉的疯狂举动，水墙力量也增强了许多，竟然已经隐隐有了能反过来侵蚀灵力暴击的势头！ 这是什么情况？！李望舒有些错愕，怎么这魍魉的力量还能没完没了的进化呢？！他连忙朝那魍魉望过去，一见之下更是大惊，那魍魉现在已经呈现出遍体灰黑之色，模样更是犹如恶鬼一般，变得比先前都丑陋凶恶得多！ 李望舒脑子里转得飞快，猛然意识到，比起原先尚且有个人形的样子…… 现在这样，莫非才是它的原型？确实有可能。毕竟是江里化出的妖怪怨鬼，这样的模样，倒也十分合理。一念至此，李望舒心里有些担忧的同时，又终于有了一点放心。 原先他还以为那魍魉是随着对战在不断进化，这样未知的进化过程才是最让人心惊的，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是看不到这种进化的尽头的，会不会马上就会进化成自己根本无力抗衡的模样？这才是最让人恐惧的地方。 但现在，他推测出了这魍魉其实并不是进化，而是被自己逼到一步一步显出了真身，那就是说，如今它这个真身形态展示出的能力就是它的全部底牌了。自己不用再担心它会无休无止变得更难对付，看到了尽头，总是让人更加安心些的。 只是，恐怕只靠自己的力量，也未必就能压制住真身形态的魍魉…… 李望舒气沉丹田，一咬牙，下了决心！他掐起诀，催动起胸口挂着的那枚羊脂白玉的玉佩。这枚法器，已经与自己相生相伴，除了平日里能护自己平安，并且能辅助自己练功，使修炼更加事半功倍之外。必要的时候，还能暂且向它借力。上次对上那女鬼发疯，自己在最后差点就要借力去最后反击了，还好她及时醒来，才避免了两败俱伤的结局。只是当时那股被灵力撑开经脉的感觉还鲜明的留在自己的记忆里。老实说，那不是什么愉快的感受。只是现在是生死攸关，难不难受的，也就不重要了。 玉佩被催动，原本如果对着太阳就能到泛着一丝血色的纹样上，渐渐流动起一阵暖调的金光。李望舒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被灵力灌入经脉的胀痛感。他身体里的每一条脉络都开始飞速流过一阵温暖的灵力。不一会儿，李望舒就觉得原本已经有些发虚的手脚都重新变得精力充沛起来！他身体变得更加有力，轻盈，虽然那种经脉被撑开的难受感觉仍在，只是在这样的轻快感觉衬托之下，那种胀痛感已经不值一提！ 此时，自己那边正全力抵抗着水墙的灵力暴击已经显出了一些颓势，只是在顽强的强撑而已。李望舒一看时机到了，手轻轻一挥，那边的灵力突然暴增，颓势在转瞬间一扫而空，直接反过头来狠狠地撞上了水墙！两股力量一撞之下瞬间破碎成万千碎片，闪着盈盈金光的碎片伴随着漫天水珠纷纷扬扬的落下。如果不是背后原因太过惊心，这样的场景，也属实称得上一场美景了！ 李望舒也不多等，这边那些水墙碎成的水珠和自己的灵力碎片尚未完全消散，他就已经掐好了新诀，只见他右手四指握拳，拇指翘起，往前方虚空挥出一拳，拇指指尖借势从下往上带着拳头一转，“起！” 地面应声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一层一层由泥土翻出的巨浪瞬间就朝着那魍魉扑了过去！ 那魍魉一见之下，惊得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扯出了水弹往那土浪砸过去，企图阻止那土浪的势头。 那魍魉退的快，谁知那土浪势头更快！转眼之间，那魍魉刚刚站定的一整片土地往下一陷，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轰响，随之而来的土浪掀起了几米的高度，不仅瞬间就吞噬掉了不停攻击过来的水弹，还一举将那魍魉死死埋进了土坑之中，再也没能露出头来！ 李望舒不敢大意，飞身上前，“啪啪啪”接连拍出了好几张定身符咒！直到那黄符稳稳贴住了，李望舒才松了一口气，在刚才才被埋上的土坑附近站定。 还没有彻底结束，李望舒也知道。他只是屏息凝神得等着。他刚才用了土系的咒法来克制那魍魉。魍魉这种从江里化出的精怪，都是属于水系的。自己选用的咒法正是刚好。按理来说，那魍魉应该已经没有余力再做反抗。自己只需要再稍等片刻，这片带着咒法的土地应该就能彻底解决了它。 只要不再出什么意外。 第110章 诡计 李望舒心里念着，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只需要安静的等一会儿，一切就结束了。但出于谨慎起见，他此时并未运转灵力，将借来的力送回玉佩之内。 忽然，一丝非常轻微非常细小的动静从李望舒脚下传来。不，不是李望舒脚下，而是那土坑的下面！那声音从非常细微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李望舒连忙后退两步，掌心重新聚起一股强大的灵力。他紧紧盯着那片土地，一旦那魍魉真有挣破土浪的势头，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补上一掌，送它归西！只是，现在不行，如果自己现在就照着声音所在轰上去，只怕伤不到那魍魉，还平白帮它破了自己的土阵，得不偿失！ 因此，李望舒只是全神戒备着，看那土阵下的结果如何。 那魍魉不知是不是因为死到临头，仍不放弃在奋力反抗，竟真的让它在地下挣出了不小的动静。李望舒眼睁睁看着那土阵表层一点一点翻起土花，像是有些不敌那魍魉的挣扎，出现了一点松动一样。 这可不行，李望舒心知此时如果放任不管一定会酿成大祸，立时聚起一股新的灵力，一翻手将灵力送进了土阵之中！那土阵得此佑护，一下子又变得沉稳起来，将那魍魉压的是严严实实，再也挣不动了！ 李望舒吐了一口气，心说还好自己没有大意，不然说不定还真的会被那魍魉死里逃生了！ “李望舒！你！你不想知，道，真相，了吗！”地底传来一阵极其憋闷的吼叫声。 声音很熟悉，是那个魍魉的。 看来土系咒法果然克它，自己方才又加强了阵法，现在它心知无路可逃，竟想跟自己讨价还价起来了。 李望舒冷笑一声，本想置之不理，但转念一想，又实在是有些好奇。自己从小到大似乎都非常招那些妖魔鬼怪的惦记，而这只魍魉，明明很忌惮师父，但仍不惜花费大量时间一直监视着自己，也要寻一个好时机对自己下手。为什么？所有事情，一定有一个理由。那这些妖魔鬼怪这样死盯着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李望舒心里一直有这样的疑惑，可是一直无人能解答。如今，这个魍魉，或许反而是那个可以解答他疑惑的东西。哪怕是怀璧其罪，总也要知道“璧”究竟是什么，以后才更好防备才是啊！ 心里主意一定，李望舒却并不着急答话，这样的拉锯战，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落了下风！ 因此，他只是不出声沉默着，任由那魍魉对自己得意洋洋的叫骂。而他的反应，大大出乎了魍魉的预料，原本它料定李望舒心怀疑惑，一定会着急的追问自己，到时候它就可以借此来过跟李望舒谈条件，没想到，李望舒却连理都不理自己。而那土阵，已经越压越实，自己的直接接触那土层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一点被那土阵吞噬的迹象。 它不能再等了！ “李望舒！你真的不好奇吗！除了我，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能解，答，你的，疑、疑惑了！” 果然，那魍魉的声音再传过来时，已经有些压抑不住的惊慌失措。李望舒唇边勾起了一点“不出所料”的笑容，才轻声的答了一句， “我遇到过太多的妖魔鬼怪，你可不是唯一的一个。我就算想问，也不是非要问你不可。” 李望舒的声音既轻松、又平缓，仿佛丝毫不着急似的。反而把那魍魉激的气血上涌，而加诸在它身上的土阵威力持续增强，让它感觉自己的内脏都似乎要被压碎了一般，终于，它忍不住惨叫起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其他那些杂碎都是什么等级的东西，也配跟我相提并论！只要把我放出去！快放我出去！” 李望舒心知是土阵给它了太大压力。其实那土阵并不是真实的在挤压它，只是将它牢牢压制住了而已。剩下的，无非只是给那阵一点时间，将困在其中的妖物逐渐消解。毕竟这样的妖物身上的妖气也好怨气也罢，都太重了，如不能完全净化干净就放出去，一旦侵蚀到了人体，总是会给普通人带去不少麻烦的。 那魍魉现在的情绪如果崩溃，究其原因，只是因为它属水，还是邪祟。被纯正的灵力土阵一克，才会出现如此难受和恐惧的情况。 虽然是这妖物自作自受，但听它这样嘶声尖叫，李望舒心里仍是有些轻微的不忍。消解也就罢了，临死还被吓成这样…… 多少好像是有点惨…… “放你出来肯定不可能，但我可以把你的头放出来一点，作为交换，你把你知道的东西说给我听，怎么样？” 虽然有些不忍，但李望舒也不是没脑子，绝对不会真的把这妖物放出来。它这满身的妖气和怨力，说它没沾上几条人命，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它已走了那条邪祟之路，就应该知道，它早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那魍魉心里一转，立刻高声喊道，“好！我答应你！你先把我头放出去再说！” 李望舒听了，伸手掐了个小诀，那土层有一块开始出现了一点小面积的波动，片刻之后，那魍魉的大半颗脑袋终于露出了地面！ 它一露出头来，就拼命的大口呼吸起来！从水里化出的妖怪，其实是不需要这样大量的呼吸空气的，但它显然是被那土阵吓坏了，因此才会一露头，就这样急切的呼吸起来。 “说吧。”李望舒冷眼看着那魍魉丑陋的模样，开口道，“为什么这样对我紧追不舍？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魍魉听了李望舒的问话，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几圈，才慢慢放缓了呼吸。 “张老儿竟什么都没对你说过吗？” 李望舒右手食指一勾，一层土又往魍魉脸上一抬，“注意你的言辞。” “别！别别别！你，你应该从小就很招妖魔鬼怪的喜欢吧，从来就没人告诉过你原因吗？” 那魍魉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没事，我告诉你。” 第111章 轻敌 “没事，我告诉你。” 李望舒见那魍魉脸上的笑容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只是一挑眉，并不急切靠近追问，只是也未见得有多防备。 “因为，你的身上，有一种对妖怪来说太有吸引力的东西了！有了它，我们不仅能够修为大增，或许甚至可以直接到跨过一道天劫的境界也未可知呢！”那魍魉说到这里，分了岔的舌头都忍不住伸了出来，舔了舔它的嘴唇。 李望舒对它那副恶心的样子无动于衷，甚至嗤笑了一声，“哦，是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身上有这种东西，如果真有这么厉害，那我怎么会还是个刚开始修行的小道士，不应该直接飞升了吗。”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虚虚做出要勾起的样子，冷下脸色道，“劝你不要东拉西扯，直说了吧，你本来到底想要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不要！我可没有鬼扯，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那魍魉以为李望舒又要施土阵埋它，连忙高声辩解起来。 “哼，是吗。”李望舒轻声一笑，一屈手指，就要挥起一层土来。 “不要！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那魍魉一见李望舒来真的，惊恐的大叫起来，“别埋我！我都快喘不上来气了！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那你说吧。”李望舒漫不经心的跟上了一句。 其实，对于那魍魉的说法，李望舒并非如他表现出的那样全然不信。他早就怀疑过，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是对那些妖魔鬼怪有益处的东西，否则，它们没有理由这样前赴后继的纠缠自己。 扬滨城里虽然鬼怪横行，但其实真的深受其扰的却没有大家想象中的多。因为，一来，不是所有妖魔鬼怪都会对人类下手，有的妖怪还指望着靠修炼得道成人，甚至成仙。这一类的妖怪手上，是不能沾上人命的，一旦沾上，就再无得道的可能了。 二来，无所谓沾不沾上人命的那一类妖魔鬼怪，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轻率地对普通人大范围下手。因为一般的普通人其实对它们也没有多少用处，只有那些先天条件更好的人类灵魂才更容易吸引到那些鬼怪的觊觎。与其广泛的去对普通人下手招惹麻烦还不如盯紧了纯净的灵魂来得收效更高。 因此，李望舒曾经暗自推测过，莫非是他的灵魂比较纯净，因此才被那些鬼怪惦记上了？可是，如果只是一份纯净的灵魂，真的有必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所以，那魍魉所说的话，李望舒其实是觉得有很大参考价值的，只是他如果表现出过于急切或者信任的样子，难免不会在谈判的过程中落于下风。因此才故意表现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这样的谈判技巧，说来惭愧，还是他还在当打工人的时候跟着顾筠学的。没想到竟用到跟妖怪的拉锯战上来了。 那魍魉见李望舒真的停下了动作，不由得转了转眼睛，开口要求道，“能不能，再把这些土往下撤一点？我真的太难受了，实在是撑不住了。” 李望舒看着那魍魉一脸恳切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他点点头，“行吧。”然后手轻轻往下一压，果然那土层就从那魍魉的脸上撤到了喉咙附近。 “说吧。你之前到底是想要什么？” 那魍魉眼里精光一闪，嘴角扬起了邪恶的笑容，“本大爷，想要你的心脏！” 话音未落，原本困住它的土层突然之间就四分五裂开来！它一个上窜，从土里挣脱开来，因为动作太大，带动起那一片的泥土四散飞扬，几乎就要迷了人的眼睛！ 李望舒蹬蹬后退两步，堪堪躲开了泥土四溅的场面。 而那魍魉，竟分毫都不停歇，一探爪子，就直接朝李望舒的心脏扑过来！ 原来，之前那魍魉是心怀诡计，故意以交换条件让李望舒撤开了土阵的一块位置。这样一来，那空处不仅能让它得以喘口新鲜空气，更是给了它一个破解阵法上的漏洞。只要那阵不够完全，它拼尽全力奋力一搏，或许就能突破阵法，重新得到自由！ 而它讲了那么多话却始终不直接说到重点，就是为了能尽量多拖延一些时间，给自己积蓄力量，这样破起阵来才能更有把握！ 果然，那阵真的如它所料一般，在它全力爆冲之下变得无法支撑四分五裂了！魍魉一脸狞笑，锋利的爪子更是被它的妖气灌注之下变得黑气萦绕，一看就知道这是它压上了全部力量最后的一记绝杀！ “小子！这一课就是本大爷教给你的，永远不要轻敌啊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张闪着金色光芒的巨网从上而下，兜头而来将那正得意洋洋的魍魉整个盖住！那魍魉明明妖气暴涨，却竟像是无法扛住那网的重量似的，整个被打得坠落到地上。而它刚一落地，泥土地上也金光爆闪，一张一模一样的巨网也显出形迹来，从下合围而上，迅速的与天上降下来的那张网合二为一！两张网，不，现在已经是一张网了！一张巨网将那魍魉整个牢牢缚在其中，再也动弹不得！ “什么？！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事情的发展完全跟魍魉的计划不一样，突然陡变的局势让它反应不过来，它被缚在网里躺在地上，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错愕，甚至开始绝望的吼叫。 李望舒稳稳的迈步走到它近前，一双冷淡平静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情绪，“不是你刚才说过的吗，永远不要轻敌。” “你诈我？！”那魍魉一听，嘶声怒吼起来。 “我可没有诈你。我给过你机会了，如果你刚才不是只想用计反杀，而是好好的讲完该讲的话，好好的忏悔你的罪过，你本有机会不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的。” 是的，刚才李望舒听到它在阵中痛苦的叫声，原本有些于心不忍，想着如果它真的能在临死之前悔过，或许自己可以暂时收了它，看看有没有方法给它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可惜，他几句话下来就看出了那魍魉的心术不正，所以在撤掉那一小块土层的时候就做了两手准备，以灵力布下了这张天罗地网。一旦那魍魉有所行动，就能立即将其擒住。 轻敌的不是李望舒，而是那个魍魉。 第112章 进益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还给过我机会，我才不需要卑贱的人类给我机会！”那魍魉面目狰狞，一双怨毒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李望舒。 李望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是人类，说的是人话。但既然你听不懂人话，那就算了。”说完，一掐剑指，就要开始结印。 “不！等等，你想干什么？你又想把我埋起来对不对！你这个恶毒的人类！你修的哪门子道！竟然这么恶毒，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这个动不动就想掏人心脏的妖怪，不觉得说这样的话很讽刺吗？”李望舒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这妖怪果然没救了，毫无廉耻不说，连基本的逻辑都没有。 那魍魉见他不为所动，不由得恶狠狠的诅咒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这个卑贱的人类，你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你活该！你活该！” 李望舒皱了一下眉毛，懒得理会，手上继续结印。 “不要埋我！不要埋我！放我过吧！”那魍魉一看李望舒已经不再理会自己，一心结印，似乎是真心想要打散自己，心里一慌，终于软弱起来，“放过我！你们修道之人不是一心向善的吗！放过我这一次吧！” 李望舒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是说道，“你手上沾染了多少人命，你自己心里清楚。修道之人讲究的是惩恶扬善，自从你开始沾上无辜者的性命的那一天起，你就应该预料得到这一天了。” “不—— 我诅咒你！诅——” 那魍魉的话尚未喊完，李望舒印已结好，他剑指往魍魉那里一指，双目圆睁，大喝一声，“起！”那魍魉四周突然窜起了漫天大火，将它团团围住！ “啊——”魍魉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它在那网中嘶吼滚动，似乎是极力想要躲开那燃烧着的欻火。只可惜，那欻火就是李望舒特意放出来净化它的，它又被灵力所织就的巨网所缚，根本无法躲避。 那欻火范围不大，恰好只将那魍魉裹在其中。火势老老实实，分毫也不往外延伸。李望舒站的离那团欻火很近，但他其实感受不到多大的热气。欻火这种东西，归根到底也不是真实的火焰，并不是一定会有炙热的温度。更何况，这把欻火，是李望舒用来消解妖物净化妖气用的，本来也无需它有多炙热。 大概是用的次数多了，积累了很多经验。而且李望舒也喜欢这项咒法，日常研究的也多。不夸张的说，现如今，李望舒对欻火的应用已经得心应手，掌控自如了。 片刻之后，那魍魉便安静下来。仔细去看的话，就能发现，欻火中那扭曲的身影已经被瓦解成了零落的碎片，不消多时，那些碎片也已经被欻火彻底烧完，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般来说，火系的法术是比较难以克制住属水的妖怪的。只是那魍魉经过一场恶斗，早已是强弩之末。况且自己放的又不是一般的火，而是至纯至净的欻火，这火就连地府的鬼差都颇为忌惮，更何况魍魉这种邪祟之物呢。 纠缠自己多日的妖物现在被一举清除，即便是李望舒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着已经一扫而空的妖气，一抬手将欻火收了回来。现在的小树林里，只留下刚才激战过后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的土地和一棵被劈断的大树。 老实说，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有可能丧命的恶战。更何况，他才刚刚养好伤没几天，身体素质应当还不如往常。没想到，真的动起来手来，竟也没有他想象中困难。他竟然真的以一己之力就消灭了那个魍魉。而明明不久之前，他还被那魍魉逼的走投无路过。可现在，这次动完手，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有余力，并没有拼到真正的山穷水尽生死关头。 自己变强了！李望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仔细回想，好像是每经历一场战斗，他都会变强一点。所以…… 果然实战才是最好的学习途径吗？ 李望舒笑了一下，回过神来。他又下意识往脚下这片战场看了一眼，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地的狼藉…… 李望舒有些不知所措。这要怎么办？直接跑路似乎不太好，但如果他主动去赔偿…… 别的就算了，他要怎么跟人解释这里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啊糟糕！”李望舒突然脸色一白，他忘记了现在是现代社会，到处都是有监控的…… 刚才那一场…… 该不会，都被拍下来了吧？！想到这里，李望舒连忙四下张望起来，仔仔细细看过一圈之后，他轻微的松了一口气，好像没看到摄像头。想来也是，谁会在这种地方装摄像头呢！就算正路那边有，想来距离比较远，应该…… 也……拍不到吧？ 正胡思乱想着，一只潦草的纸鹤奔着他飞了过来。那纸鹤的形状李望舒可太熟悉了。那是师父的纸鹤！ 李望舒向纸鹤伸出手，那纸鹤果然稳稳的停在了他的指尖。李望舒又看了看纸鹤的模样，决定暂且就在原地等待片刻。 果然，不多时，张清霄的身影就从山道上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遥遥一见到李望舒，立刻三两步赶到李望舒身前，一把就抓住了里望舒的肩膀，焦急地上下打量起来。 “望舒，你没事吧？” 张清霄的声音干涩，很是有些紧张。李望舒心下一暖，连忙安抚道，“没事师父，已经打完了。” 听到他这样说，张清霄才四下看了一圈，这一看不要紧，他连眉头都狠狠拧了起来。 李望舒一见这遍地狼藉，也觉得这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样子。师父恐怕是担心了，只好连忙劝道，“没事的师父，真不要紧。我也没受伤，还好好的呢！” 张清霄拧着眉头转回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又将他看了一遍，才点点头，“你没事就好！只是…… 这场面收拾起来真是太麻烦了。” “哈？！”李望舒目瞪口呆。 第113章 打扫战场 “是那个魍魉？” 张清霄摸出一张符纸，开始整理现场。现在这里真可谓是一片狼藉。树林地上的泥土好像被什么挖掘机随心所欲的来来回回翻过好几次一样，最麻烦的就是那棵拦腰打断的树了，这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修复的了。 他做着善后工作，难免会从各种细节反推出之前的战况，心下有了猜测，才有此一问。 李望舒摸了摸头发，“是啊，我下山的时候发现有东西跟着自己，才发现是那个魍魉贼心不死。” 张清霄点点头，“它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最近太忙，倒是我大意了。” “师父你别这么说，谁知道那玩意儿会这么锲而不舍啊。”李望舒连忙摆手。 “它暗中跟你几次了，上次在那个别墅，如果不是我去的及时，你前脚超度完那女鬼，后脚恐怕还要再跟它打上一场。” “什么？！”李望舒吃了一惊，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 ” 怪不得那魍魉说师父几次三番碍了它的事，也怪不得他还奇怪这个魍魉怎么会忍到今天才动手，想来是此前已经找过几次机会了，怕是都被师父不吭声打了回去。 “对了，师父，原来那个魍魉是想要我的心脏。我刚才问出来了，可是我不明白，如果说它是想直接吸收掉我的灵魂，或者哪怕是我的内丹，我都还勉强能理解是为什么。可是它想要的却是心脏…… 我真无法理解。师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望舒一想到那魍魉最后孤注一掷想反杀自己的时候泄露出的意图，就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向张清霄寻求解答。 张清霄闻言，拧着眉头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反问道，“什么情况，它怎么说的？” 李望舒一听，心道那魍魉的想法果然另类，想来师父一时之间大概也难以摸清它的逻辑。因此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仔仔细细地向张清霄说了一遍。张清霄听完也不答话，只是思考了许久，才道，“那妖怪或许有它自己的意图吧，也许是什么邪魔歪道的修炼方法，得到你的心脏会对它们有所裨益也未可知。也不需要想太多。” 这番话跟李望舒自己的推论也差不多，只是那魍魉已死，也没办法找出真正的解答了。李望舒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张清霄整理起来。 “但是，既然有这样的邪道修炼之法，那难保不会有其他的妖魔鬼怪也知道，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东西来打你的主意，你以后还是要更加注意安全才是。”张清霄一脸严肃的交代李望舒道。 李望舒笑了起来，“知道啦师父。我会多加小心的。” 见小徒弟如此乖巧的模样，张清霄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微微弯了眉眼，说道：“这次的土阵用的不错！之前只是学习，不曾实战，但你第一次使用就能用得这么上手，把土阵的威力发挥到了这个程度，非常不错！” “真的？！”李望舒一听夸奖，免不得高兴起来，这句话倒也不是他真的没自信，而是一种下意识的想要进一步确认的语气。因此，话音一落，他也不得张清霄回答，便自顾自接着说道，“师父，我今天原本以为碰上大麻烦了，一定是一场恶战。结果打完之后我甚至发现自己还有余力…… 我仔细一回想，发觉，是不是每一次实战过后，我的实力好像都更强了一点？” 这样说完，李望舒脸色微微一红，有些赧然，“我不是自夸的那种意思。就是…… 就是觉得好像随着每一次战斗，自己的能力确实得到了一点提升的样子。上次为了超度那个女鬼，都好悬去了半条命来着，今天这一场打得也不可谓不凶险，结果我竟然觉得还未到多么山穷水尽的地步……” 张清霄却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才用一种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答道：“这是当然的啊！每实战一次，你的实力都会有一次大幅的提升。不仅是内丹修为，灵力的增长，还有你外家的功夫，都会大有进益。而且……” “而且？”李望舒见师父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奇怪的追问了一句。 张清霄认真的看了看李望舒，“而且，你每了结一次你的因果，每克服一次考验，你都会朝着突破你自身的封锁又迈进了一步。因此，望舒，这就是为什么为师一直以来不过度保护你，让你尽可能的去自己面对各种场面的原因。” 李望舒听了这话，有些懵懵懂懂。但师父总是在为自己打算的，这一点他是明白的。不过师父偶尔的中二病还挺可爱的，还突破自身封锁呢，直接说好好练功好好进步不就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在演什么中二热血动漫呢！ 李望舒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都弯弯的盈着细碎的光亮，“知道啦师父，我会继续刻苦练功，一定不会辜负师父你的期待的！” 张清霄眸色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你呀！确实要好好练功。还有，万一还有下次，记得发完求救信息之后还是要在你周围留下点标记。不然我到了地方还得放出灵鹤找你，实在是太耽误事儿了！” 李望舒一听，张了张嘴，但奈何师父说得太有道理，他也没办法反驳什么，只好摸了摸头发，讨好的冲师父笑了一下。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掏出手机一看，现在这个时间，果然…… 张清霄并没有等待，恐怕是一接到信息就往自己这边赶过来了。 李望舒刚想张嘴说点什么，谁知张清霄根本没有再管他，而是几步来到刚才激战过的位置，站定之后，张清霄袖口一挥，一棵大树从刚才被自己打断了的那棵树的位置拔地而起！那棵树大约有一人合抱的粗细，枝繁叶茂，竟跟那棵被自己打断的大树一模一样！ 李望舒目瞪口呆，抖着手指着那棵凭空出现的大树，“师、师父…… 这，这是，什么情况？！” 第114章 线索 李望舒声音里的惊恐太过明显，张清霄轻笑了一下，施施然转回头来，“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你在大惊小怪什么啊！” “障眼法？！”李望舒疑惑的抬起头认认真真看了看那棵挺拔的大树…… 青翠欲滴的树叶茂盛的生长着，甚至遮蔽住了相当一大块阳光。李望舒眯了眯眼，避开了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的、有些刺眼的光线。这种程度的，障眼法……？ 张清霄哈哈大笑起来，“不然呢！望舒啊，为师只是修道的普通人，又不是神仙，从哪儿去变出一棵活生生的树来啊！先把这个障眼法放在这里，我明天来重新种一棵新树吧。不然能怎么办呢，就算咱们想赔钱了事，但首先要怎么给人解释那棵树是如何被你打断的都是个麻烦事了。” 李望舒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了低头，小声说道：“对不起师父，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咱们师徒之间，可不需要讲那样的客套话。” 两个人又吭哧吭哧收拾了半晌，总算是把这个小树林基本恢复了原状，这才收拾好东西踏上下山的步道。 此时，已经接近了傍晚时分，天边的斜阳烧成了橘红色，那橘红太热烈，甚至豪爽的将一大半的天空都染成了同样炙热的色调。 张清霄停下脚步，眯起眼睛遥遥望了一眼那绚烂的晚霞，却连神情都变得有些沉重。 “师父，怎么了？”李望舒见师父的神色不对，有些奇怪的问道。 张清霄却摇摇头，并不多说，只是沉默了片刻，他却开口说了另一件事，“望舒，今天查到新线索了。” 李望舒精神一振，“什么，查到什么了？” 张清霄缓缓答道：“这两天，顾筠隐晦地打听到了一点传言，说是永年旗下还有一处地产曾传出过灵异的现象，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消息被压了下来，所以很多人未曾听说过。她探听到之后立刻联系了我，我今天已经去那处看过，环境布局，风水位置都跟上次那处新楼盘十分相似，只是不如新楼盘那里更加成熟完善，可见不管具体是谁，但那幕后布局之人的水平，是一直在进步的。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望舒一听，有些着急，“也是住宅区吗？叫什么名字？” 张清霄说出了一个让李望舒吃了一惊的名字。 那个小区，李望舒不需要努力去回想就已经印象深刻。原因无他，这是这几年才开盘的高档小区，当初广告打得很猛，连李望舒这样买不起房的小年轻都被动的了解了不少。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断定这个小区投入使用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三年。 三年。 这个投入使用不到三年的新小区，刚刚才开盘不久新别墅区，甚至还在收尾阶段尚未开盘的新楼盘。如果说除了都是永年的产业这个共同点之外，那么，现在又找出了一个新的共同点，出了事的地方，都很新，都是用永年近年才在做的项目。 这样才合理。永年在扬滨城屹立不倒多年，如果之前就一直不停地出现这样的事情，对一个房地产企业来讲，绝对是致命的打击了。永年也绝无可能能走到现今这一步。所以之前永年的口碑都是真的，近来出的事也是真的，因为确实都是最近的项目出现的问题！ 既然都是最近出现的变故。那么，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李望舒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现在看来，他们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要不然就是那个幕后之人是近年才上位的能对永年项目起决定性作用的某个领导；或者，就是他们被什么“高人”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当做棋子了？ 很有可能！李望舒不禁想起之前听说的那些永年营销的噱头，会用玄学作为推广点，那他们内部就不可能不搞这些封建迷信。想搞这种东西，难免就会去求助一些所谓的“高人”，那么，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 导致了现如今这个局面，倒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李望舒把自己的想法跟张清霄一一说了。张清霄没有打岔，一直认真地听着，直到他全部说完，才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顾筠跟我互通信息的时候讨论出的结论也差不多，她现在已经继续去打探了。现在有了新线索，她的查询范围也可以暂时缩小一点，多集中在永年近年的产业上，一旦有了新消息，她会立刻联系我们。” “对了师父，那之前这个小区里传的灵异现象到底是什么啊，有人受伤吗？” 张清霄摇了摇头，“具体的也不清楚，大概是被妥善的处理了，因此并没有太多消息流传出来。但是据说是没有人受伤的，听说只是有业主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被吓到了而已。只是…… ” “只是，按那样的布局来说，那个小区可能是在不知不觉中吸取住户的生气。他们可能连自己都察觉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不知不觉身体越来越虚弱而已。但这样一来，就算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也不会有类似的诡异传言出现。”李望舒沉着脸色，将张清霄没说完的话都说了出来。 张清霄眼中的忧虑更甚，他看了李望舒一眼，“是啊。我今天去查探的时候，在几处大的风水穴位上下了一点功夫，只是现在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勉强起上一点作用，让它暂时吸取不到那里的住户的生气。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时间长了，难保不会被发现。我们还是要尽快查出背后主使才行。” 李望舒听到这里，脚步一停，“师父，我感觉我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从明天起，我也跟你们一起出去调查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张清霄叹了一声，犹豫了一两秒，才应了下来。“好吧。但是你不要太过勉强，有问题记得及时联系我。说起来，你那个师兄真的是不像话，这段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我已经找了他几次，都音信全无，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李望舒一愣，“师父…… 师兄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第115章 联系 说起来，自己入门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但是一直都还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师兄。师父好像对师兄长时间外出游历不着家这件事不以为意，李望舒也就以为这样是平常的事情。但现在听师父一说，原来他已经跟师兄失去联系很久了吗？这…… 就不得不让李望舒霎时间产生了很多忧虑的心思。 如果放在以前，李望舒肯定不至于会这样担心。毕竟现代社会，一个成年男子能遇到什么危险呢，现在的社会治安还是很好的。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李望舒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许多超乎了他想象的东西存在。那些东西一个比一个厉害，如果遇到本事不如自己的还好说，一旦遇到的是心怀恶念又本领高强的，那说不定就会在什么连自己都预计不到的地方丢了性命。 这让他如何不担心呢！ 张清霄见李望舒一脸担忧，瞬间就明白过来这孩子的所思所想，不由得笑了一下，“你别担心。虽然这个小崽子的电话打不通，但是我确信他的生命安全没有问题。说不定他就是又跑到什么偏僻到没信号的地方闭关修行去了吧。” 李望舒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减轻忧虑的心情，反而更加疑惑起来，“师父，这种事你是怎么能确定的呢？不是都联系不上师兄了吗。” 张清霄得意的一笑，“他身上有我给他的保平安的法器，虽然这东西不能让我们实时通讯，但我们互相之间都能感应到对方的情况，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会知道的。但现在我们之间的那丝联系运转如常，所以我料定他是平安无事的。” 李望舒一听这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有用的咒法，看来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张清霄见李望舒听完自己的话，也只是露出了“长见识了”的神情，丝毫没有其他的不满、怀疑，或者嫉妒的情绪，忍不住满意的弯了眼睛。 “不用这么惊讶，为师给你的那块玉佩其实也有这样的功能。”张清霄笑眯眯地看着李望舒说了一句。 “啊？”李望舒惊讶了，这他倒是真的不知道。师父之前好像也没跟他说过啊。 “之前给你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了是保平安的法器嘛，其实就是有这样的功能的，只是当时没有细说而已。” “但…… 师父你…… ”李望舒感受了一下，却觉得有些奇怪，“你刚才说那种联系应该是双方都能感受到的，但是我怎么感觉跟你的联系呢？” 张清霄了然一笑，“你静心调息试试看，有没有感觉到玉佩里有一丝很温暖的灵力在安静的运转。” 李望舒按张清霄说的那样，悉心调息，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下，发现果然，在玉佩所蕴含的充沛丰盈的灵力里，有一丝非常安静的灵力在兀自运转着。它非常细微，不易察觉，但是非常温和的盘踞在那里，只要自己细心感受，就能自然而然的感觉到那一点温暖的温度。原先自己没有这样仔细的探索过这件法器，而灵力的运转也都非常柔和，是以竟然一直忽略了这一点，倒叫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师父，那丝灵力是你吗？” 张清霄点点头，“是啊，那丝灵力就代表我。只要我平安无事，它就会如现在这般安静的运转。所以你尽可放心了，你师兄啊，现在肯定好好的呢。” 李望舒握着自己玉佩的手紧了紧，这是他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一种联系。一种他与其他人的联系，他们休戚相关，可以将彼此的性命都托付给对方。他可以信任别人，也被人信任。严格来说，他甚至是在被师父处处爱护着一路往前走的。一想到这里，李望舒的心里，就涌现出一股暖流。这暖流从常年寒凉的心底一点一点漫上来，融开了那冰封的冻土，他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嗯，我知道了，师父。”李望舒揪着那枚玉佩，心底虽暖，嘴上却羞于将那些情绪说出口，只好挤出这样一句干巴巴的答话来。 好在张清霄了解这个小徒弟的性情，只是哈哈笑了几句，就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一路下山去了。 一路无话，两个人回到四合院，到了晚上又与顾筠联系了一次，交换了彼此查到的信息。李望舒又把下午跟师父推测出的结论跟顾筠重新讲了一遍，顾筠听完也只是点头认可，表示她自己也是这样猜测的。 原本电话打到这里，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谁知顾筠犹豫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对李望舒讲到，“我之前跟业内的朋友也打听过了永年的事情，发觉可能确实是他们这几年才出的这些问题。但是我想，现在如果不再深入接触一下永年内部的情况的话，是不能真的了解进一步的信息的。所以，我想……” “不行！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直接去永年看看情况？我跟你说真的不行，你是个普通人啊顾筠，万一真的遇到了坏人怎么办，太危险了！” 李望舒听顾筠说到一半就明白她想干什么，顾筠一向是很有行动力的人，如果自己不拦住她，恐怕要不了几天，她就会找个借口直接混进永年去查探情况了。 “……”顾筠那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望舒一口气打断了，虽然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 “李望舒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也明白我说的同样很有道理吧。只在外围调查的话，我们是无法触摸到事情的真相的，不了解对方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我们在外围破坏了他们一次两次的计划，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 顾筠说的是对的，李望舒哑口无言，但又不甘心就这样妥协。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妥协，就是默许了顾筠去以身犯险。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去送死，他真的做不到。 第116章 计划 “顾筠，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望舒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那个幕后布局的人确实非常心狠手辣，你牵扯得太深真的很危险。万一哪里出了纰漏，我们没护住你，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你还是不要贸然深入比较好。” 张清霄见他们两个人的谈话陷入了僵局，叹了口气，还是开口劝起顾筠来。 顾筠却轻轻笑了一下，“那你们能保证自己这次就一定平安无事吗？” “这不一样，”李望舒有些着急，“我们本身就是修道之人，是有能力防身的。就算万一真的力有不逮…… 起码，起码…… 我们是为自己的责任而死的，你明白吗？” “没有谁是应该为了责任去死的。这也不只是你们的责任。你们是心怀大义的修道之人，所以拯救苍生是你们的责任。但我就算作为一个平凡人，我也是爱我的国家、我的同胞的，更何况，新楼盘还有我的参与，我也是对未来那些住户有责任的。我做不到为了自己的安全就对这一切袖手旁观，或者远远的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朋友去冒险，你明白吗，李望舒？” 顾筠的声音很冷静，但谁都能听得出她的勇气和决心。李望舒和张清霄一时之间都没有回话，顾筠说的真可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下来。 “不过，你们放心，我有自知之明，肯定不会乱来的。”顾筠听到那边的沉默，换回了轻松一些的语调，带了点笑意继续说道，“而且，现在我们正好有了一个机会！” “什么？”李望舒一听，愣了一下，连忙问道。 顾筠的声音里有一点点得意，“上次李望舒来我们公司的时候，不是正好撞见了公司的周转遇到点问题嘛。其实就是因为永年的那处新楼盘出事的连带作用。正好现在永年联系我们，过几天我们会去永年跟他们就新楼盘的问题开会，顺便也讨论一下解决方案和下一步的计划。” 李望舒心里一喜，但是一想，这样也只是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进入永年而已。大概也并不一定会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东西。不过，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先摸进去试试总是好事。 顾筠听完李望舒的想法，那点得意的情绪更盛，她带着一点压抑的兴奋，压低了声音对李望舒和张清霄补充了一句，“那天开会，新楼盘的最高负责人也会到场。这个人不仅是我们新楼盘的负责人，同时也是近几年来永年旗下新地产的负责人。” 她停顿了一下，“你们明白这代表什么吗？” 这代表，他们终于可以一睹这次事件的核心人物的真容了！这位异军突起的最高负责人，说不定就是那个在背后布下那个恶毒的阵法的主谋！ 李望舒和张清霄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们激动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点终于得到重要线索的喜悦和势在必得！ “可是，你没有法力，也不懂那些邪术阵法之类的东西，就算见到了那个负责人，也很难探知到有用的信息啊。“张清霄率先想到了问题所在，然后立刻就开始思索，能不能通过什么方法，让他们到时候能看到一点现场的情况，好帮助顾筠去刺探情报。 李望舒闻言也沉默下来。师父说的很对，他们得找个办法来解决这个痛点才行。 顾筠却轻轻笑了一声，“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什么？” “什么？！” 李望舒和张清霄同时发出了惊讶的疑问。他们没料到顾筠在跟他们通话之前，竟然已经独自做了这么多准备。但立刻，李望舒就镇定了下来，这倒确实是顾筠一贯的做事风格。她总能迅速的发现项目的问题所在，然后迅速的提出解决方案。每次开会她都是提前就把事情有条有理的全部准备好，从来不会在开会的时候浪费时间。 “咳，什么办法？”李望舒立刻清了清嗓子，虚心求教道。 “办法很简单，我带你一起去。”顾筠干脆利落的撂下这样一句话。 “……，”李望舒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一两秒之后，才勉强发出了“啊？”的声音。 顾筠却慢悠悠的说道，“我已经想过了，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我不如你们，确实是什么都不懂，也没有自保能力。但是我的优势是，我是一个可以合理出现在他们内部的人。那么，只要我们把两者结合起来，我们不就能把优势发挥到最大了吗。我带你进去，那我们的身份都是合理的，也不会打草惊蛇，你们也不必担心我的安全，而且同时你还可以利用你的知识去探知到那些玄学方面的消息。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张清霄听了，立刻点了点头，表示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 “但是，我已经离职很久了啊……”李望舒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你怎么带我，老板那里没办法说吧。” “好说，我到时候会带老李出来。等我们出来之后，你来换老李就行了。” “哈？”李望舒震撼了…… 这也是可以的吗？！不过…… 他一想到他们小组内部一贯的团结习惯，如果顾筠开口让李工帮这个忙，显然这也没什么不能做到的。 “李工他…… 知道了？”李望舒试探着问了一下，他得知道李工知道了多少，好确保到时候自己不会说漏什么话。 顾筠沉默了一下，“他知道一部分内容，但不是特别深入。这件事需要老李帮忙，我不想骗他，所以只能告诉他关于新楼盘的一些事情。放心，老李虽然平时喜欢八卦，但大事上很靠谱的，不会乱说话。” 李望舒笑了一下，“我知道。” 虽然他们只共事了两年，但对自己组内的同事，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这几个人，就算平时嬉笑怒骂，但是大事上，一个比一个嘴巴严，一个比一个靠谱。 况且，哪怕他不了解别人的为人，顾筠他还是知道的。能让顾筠放心开口求助的人，肯定是值得信任的。 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117章 换装 李工这个人，虽然平时窝在公司的时候非常的随意，还尤其喜欢一些粉粉嫩嫩、可可爱爱的东西，但是如果出去见客户的话却总会把自己收拾成一副精英的样子。板板整整的修身西服，擦的噌亮小羊皮皮鞋，如果是秋冬天，一般还会在外面套一件柔软昂贵的羊绒风衣。只看外貌又不了解他本性的话，确实是非常能唬人的样子。 其实也有道理，他立足这个行业也很多年了，既不差钱，还有几分薄名，有点形象包袱实在是正常不过。更何况，这个人其实还挺爱美的，真想收拾出个派头来，肯定是更加精益求精的。 但这就让李望舒比较为难了。按顾筠的计划，他到时候是顶了李工的名号跟着一起去永年开会，那么，为了不露馅，显然他也得好好收拾一番才行。但奈何，他尚未正式跨入需要应付场面的社会人行列，就已经出家修了道，眼下也实在是没办法变出像样的行头来。好在，李望舒前不久才赚了一点钱，只好急急忙忙的约上李工一起出门购物去也。 商场李望舒当然也去过不少次，但基本不是为了吃饭就是为了看电影。补充一句，是他自己一个人看电影。所以对于现在商场里的物价，其实李望舒是没有什么确切的概念的。于是，当李工领着他往自己常去的门店一转，李望舒看着那些吊牌上轻轻松松都是四五位的数字，感觉自己脑门儿上青筋猛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探手往额头上用力按了按。“别跳了，跳什么跳，看你那点出息！”李望舒忍不住在心里疯狂自我吐槽。但这也真不怪他，毕竟，这样小布尔乔亚的消费水平对他这个无产阶级战士属实是有点超过了。说到底…… 不就是一块布吗，有必要这么贵？又不是金子做的。 李工整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到购物的乐趣里去了，只剩下李望舒一个人有些尴尬的跟在不远的地方自己一个人随便瞎看。边看边想，即便自己有一天变成了一个有点本事的道士，恐怕也是负担不了这样的生活的。还好他的工作不需要自己捯饬成这个样子，真是省了不少冤枉钱！ 他这边正发散着思维，那边李工已经转过身来喊了他一声，见李望舒回过了神，李工一把塞给他一件衬衣和一条西装裤，“这两件，去试试看吧。” 李望舒一看，是一件浅灰色的重工衬衫和一条深灰色的长裤。款式看起来倒是非常低调，但是…… 这个细节设计和质感…… 大概不会很便宜。李望舒脑门儿上的青筋又跳了一下，伸手去翻吊牌看了一眼价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看过了太多称得上震撼教育的数字，现下这两张吊牌上的数字出现的时候，李望舒甚至想要松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特别贵。 随即，李望舒不禁又在内心哀叹了一句，怎么就不贵了！这么快就被资本主义腐蚀了吗！但是哀叹完，李望舒还是老老实实的拿着衣服去试衣间了。 首先，李工这个人的品味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他挑的这件衣服，不管是他自己穿还是李望舒穿，都很合适，虽然两个人气质不同，但是可以说各有各的风格。如果以后永年那边的人跟自己公司的人聊起来，也不会因为去的那个人跟自己穿衣品味不一致而露馅。 另外，这个牌子虽然是李工常穿的牌子，但好在现在处于夏天，不需要穿全套的西装，因此只要这样搭配出合适的衬衫长裤就可以了。他选的这一套真可谓是款式合适，价格更合适，很大程度上照顾了李望舒这个小朋友的钱包。属实是非常有心了。 对于李工的用心，李望舒自然一眼就能看得明白，因此才完全没有废话，给什么就直接去试穿了。 大概确实是人靠衣装，李望舒换完衣服出来一照镜子，果然发现自己看起来完全变了样子。往常他穿衣服都是以休闲为主，甚少会穿得这样正式，如今这样顺色的一身灰搭配下来，显得整个人沉稳不少，而且毕竟衣服细节设计和面料选用都很上乘，更显得他有一种年少有成的精英气场。 李望舒本身就因为从小经历的事情就比同龄人多得多的原因，平日里都是比同龄人看着更加成熟也更加有气势一些，如今这身衣服一衬托，看起来甚至不像一个巴巴上赶着求人的乙方，更像是什么沉稳老辣气势逼人的大企业继承人似的。 李工上下看了一圈，很满意的点点头。 “怎么样，就这一套吧？” 李望舒深吸了一口气，“行！” 一个“行”字多少说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狠劲。也没什么，也就一个月工资的水平，我可以！李望舒自我安慰道。 李工听得明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也是没办法，谁叫现在的年轻人这么高呢，不然我可以借衣服给你，你也就不用花这种冤枉钱了。” 李望舒一阵无奈，心下觉得好笑，怎么现在大家都这么喜欢玩伦理哏装大辈儿吗，师父也总是喜欢说他是老人家。他故意朝李工翻了一下白眼，“李工你才多大啊，也年轻着呢好吗！” 李工却笑眯眯地答了一句，“哎呀，比不了你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啦。” 两个人买完了衣服，李工又把李望舒离职以后，关于他们那个项目的其他情况向他大致讲解了一番。虽然到时候开会，肯定是以顾筠为主，但李望舒也不能一无所知，所以事前的补课就非常的重要。顾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这项重任就正好落在了陪着李望舒买衣服的李工身上。 把事情交代完毕，两个人又约定好了开会那天如何换人的具体情况，李望舒才舒了一口气，准备跟李工道别。逛街可真是太累了，实在是不适合他。 谁知李工却在临别的时候叫住了自己，他收起了一贯漫不经心的样子，认真的对李望舒说，“李望舒，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安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说完，又犹豫了一秒，“还有，你还是劝着点组长啊。她这个人，做起事来就是有点太拼命了！” 李望舒笑了一下，“放心，我知道。” 第118章 上门 到了开会那天，李望舒按时到达了约定地点，正好看到了顾筠开车带着李工抵达。两个人从车上下来，顾筠看了李望舒一眼，挑了挑眉，“嚯，没想到打扮出来还挺有那个架势嘛！” 一旁的李工得意的笑了起来，“怎么样，我就说好看吧！我的品味可不是吹的！” 李望舒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一下头发，没有接话。 顾筠大大方方打量了一圈，开口评价道，“虽然是挺好看的，但我还是更喜欢你平常的样子。” 李工一听，气得白眼都翻出来了，“组长，你这个品味真的没救了真的！虽然也不是说李望舒平时打扮的难看吧，但怎么说这也不是一个水平线吧。” 顾筠哈哈大笑起来，“你懂什么，李望舒平时那个样子干净整洁，自然大方，有什么不好。你问问看李望舒，他穿这一身自在吗。” 听了这话，李工噎了一下，“那是他平时不这么穿嘛，习惯就好了。” 顾筠转头看了确实有些不自在的李望舒一眼，笑了起来，“虽然可能没那么自在，不过打扮打扮还是挺好看的。李工说的对，习惯就好了。放轻松。” 李望舒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一穿上这套衣服，他总惦记着要把体态控制住，因此反而有些僵硬，时间长了，感觉肩颈都有些发酸。顾筠这样一开玩笑，他整个人才放下了负担，变得放松又自然起来。 顾筠见他不再那么紧张，才点点头。 “你们俩赶紧把东西交接一下，然后我们赶紧走。” 李工听了，立刻上前把自己带着的资料和自己的工牌都递给李望舒。李望舒连忙接过来，跟李工换好了位置。幸亏他们公司的工牌不用贴照片，不然还有点麻烦了。 分别之际，顾筠忍不住又交代了一句，“你今天就在家呆着，千万别出门乱晃啊！” 李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知道知道，这还需要交代吗！你们也一切小心，不要太勉强了，毕竟那可是人家的地盘。” 两边告别之后，顾筠又开了半小时车，才终于按照跟对方约定好的时间准时到达永年。 永年不愧是扬滨城里房地产行业的龙头老大，李望舒一下车，就被眼前这幢设计前卫的写字楼震撼了。他仰起头往上看，目测这幢大楼起码有三十层以上，高耸入云，非常气派。今天的阳光一如往常的灿烂，太阳光照射在大楼的墙体上，反射出了刺目的光线。再仔细一瞧，发现写字楼半空中还吊着几个清洁的师傅，正在炎炎烈日下兢兢业业的擦洗着玻璃外墙。 “真不容易啊！”李望舒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句。 顾筠也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幢大楼，眼睛里十分的冷静，她轻声对李望舒说，“走吧。我到时候肯定脱不开身，你自己看着行动。万事小心。” 李望舒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就跟着顾筠往大楼里走去。 进门的瞬间，强势的冷气就扑面而来将两个人都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李望舒腹诽了一句，这空调也开得太大了吧！然后转头看了看顾筠，顾筠穿了一身很得体的套装，只是下身是一条薄薄的西装裙，时间长了，怕是会有些冷。 察觉到李望舒的视线，顾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透露出一抹疑惑。 “你会不会冷？” 顾筠了然一笑，“不要紧。” 正说着，他们隔壁的电梯门正好打开了。电梯里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面色沉郁的年轻人。他似乎是心情不太好似的，脸上带着毫不收敛的烦躁。跟在后面的几个男人像是他的属下，都觑着那个年轻男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 那个年轻男人往后侧过身，把手一伸。身后一个人立刻就递上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他拿到东西，正要转身的时候却一个不小心把顾筠撞的踉跄了一下。原来是之前根本没注意到附近还有别人在等电梯。 李望舒扶的及时，顾筠马上就借力重新站稳了，不至于被直接带倒。那个男人见不小心撞到了人，愣了一下，立刻停了下来，“抱歉，我没注意到你。” 顾筠客气的笑了一下，“没关系。” 那人又扫视了顾筠一圈，确定她没受伤，就点了点头大踏步离开了。 “他刚才留意我们的工牌了。”顾筠悄悄往李望舒跟前站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说道。 李望舒一愣，扭头看了顾筠一眼，“什么？什么时候？” “他走之前，目光在我们的工牌上停留了一两秒。”顾筠继续小声说道。 “会不会，是无意识的？我看他好像只是在确认你受伤没有啊。” “不，他虽然动作很细微，但注意到工牌的视线很明显。不知道是不是项目相关的人。” 看刚才那个年轻男人的姿态，倒确实像是有点地位的人。难道…… 是那个传说中的负责人？但是，如果真的是他，那这个人也太年轻了吧！这么年轻就爬上了这样的位置，该说是年少有为，还是有什么别的本事呢？ 李望舒想到了王总别墅里那个邪恶的阵法，不由得背后发寒。如果是有布下那种阵法的本事，想在这样的地方爬上来，或许确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想着，他们眼前的电梯门突然打开了，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响。 “先上去再说。人可以之后再慢慢打听。”顾筠率先进了电梯。 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他们发现永年的接待人员已经站在了大厅里等着她们。那是一个长头发气质很温婉的姑娘，她引着顾筠和李望舒一路走到了休息室，又给她们端来了茶水，才温声解释道，“两位请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我们会议室准备好之后就马上开始。” 这就是一句常见的由头了。会议室肯定是早就准备好的，不能马上开始的原因，恐怕是负责人之类的人现在还忙得脱不开身。这种事很常见，两个人听了，也只是客气的道了谢，就在休息室里安静地等待起来。 第119章 开会 顾筠和李望舒在休息室没等很久，永年跟她们对接的负责人就过来找她们了。永年的对接人是李望舒第一次见到，但顾筠跟她显然已经非常熟悉了。对方是一位看起来略微比顾筠年长一点点的女性，姓张，打扮的很有气质，但说话做事看起来就非常利落，跟顾筠微妙地有几分相似。大概管理层做久了，总会培养出多少有些相似的干练气场吧。 但这位张总监并不是那位传说中的永年现阶段的最高负责人，她虽然在永年内负责新楼盘的项目，但还是需要向那位负责人汇报工作，有些事项也需要那位首肯之后，才能继续实施下去。 张总监熟门熟路的跟顾筠打了招呼，眼光才转到李望舒身上来。她眼神一闪，笑了起来，“这位就是李工吧，久仰久仰。” 李望舒连忙起身上前握住了张总监伸过来的手，“张总监您好。初次见面，承蒙您照顾了。” 张总监笑吟吟的客气道，“哪里哪里，贵司的工作一直都做得非常好，合作起来非常愉快。想必李工也是花费了很多精力，真是辛苦了。” “还好还好，都是我们份内的事情，应该的。”李望舒客气的寒暄起来。 “不过李工看起来倒是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更年轻一点啊，真是年轻有为！” 李望舒一听这话，冷汗就冒出来了。这个张总监说起话来笑意吟吟，内容却很犀利啊！这是纯商业互夸一下呢，还是真的看出来什么不对劲了呢？他有点把握不住。只好勉强接了话，“是吗，哈哈哈您太客气了！” 一旁的顾筠不以为意的调笑了一句，“哎呀你就别夸老李了，别看他面上好像挺不好意思，心里可得美死了！你说是吧。” 说完，她还笑着看了李望舒一眼，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调侃一样。 李望舒连忙接上，“嗐，你们就别调侃我了。咱们现在是要去开会了吗？” 张总监被顾筠的话逗的也笑了起来，但还是客气的应道，“是的，我来接你们去会议室。待会儿我们负责人就过来了。等他过来，我们就正式开始。” 顾筠点了点头，主动拿上随身携带的电脑包跟了上去。李望舒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玩偷梁换柱这一招来潜伏到人家公司里去，他实在是没经验啊，不能怪他紧张。 永年的会议室在20层靠里面的位置，一路上张总监带着她们穿过了一片员工的工作区域，转到了另一条走廊里，又往前走了一小段，才推开了一扇木门，一间非常宽大的会议室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这间会议室目测起码有七十平米以上的面积，在会议上前方有一个设计很简约的讲台，布置了发言人的位置，墙上的幕布也已经被调试妥当放了下来。会议室中间安置着一张非常大的圆角的长方形红木桌子，围着桌子放了一圈皮质的座椅。 因为今天一天都要开会的缘故，每一个座位对应的位置，也已经放置好了饮用水，笔记本和写字笔。会议室后方距离开会的区域有点远的位置，还布置着一张小小的吧台，上面除了补充了一些茶饮、咖啡、饮用水，还满满当当的放了几盘水果和小零食。真的是相当的豪华又周到了。 李望舒毕业之后一共也就当了两年打工人，在公司里也只属于跟着干活儿的技术岗，还远远没混到能独立出去见各种客户的程度。严格来说，这甚至是他第一次跟着出席这样的大场合。这间豪华的会议室里透露出的严肃氛围实在是很有些压迫感，竟让他都有些不自觉紧张起来。 李望舒和顾筠跟着张总监进来不久，会议室里就陆陆续续开始进人，他跟着顾筠一一跟合作单位的各位同僚打着招呼，感觉自己笑得连嘴角都有些僵硬。正当李望舒心里暗忖着，这样大的会议室，是有多少人要一起开会啊，怎么这个会规模竟然这么大的吗？那自己这样跟着混进来，不会耽误顾筠她们的事儿吧的时候，会议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原来，这次与会人员远没有李望舒想的那么多。加上他和顾筠，在场的一共也只有八个人而已。看着大家都各自落座，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声聊天，李望舒才腹诽了一句，才八个人的会，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害得自己还莫名其妙紧张了一下。 这时，之前迎接她们的那个长头发很温婉的姑娘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手上还抱着一摞整理好的资料。进门之后依次给在座每个人都分发了一份。发完资料，她开口说了一句，“贾总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他马上就到，诸位请稍等。” 贾总，李望舒心里琢磨了一下，估计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负责人了。到底是人是鬼，他们马上就能见分晓。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顾筠一眼，发现顾筠听到那句话，正好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个人目光一对视，确定了一下信息，就安静下来，翻看起方才分发的资料。 顾筠一翻开资料，整个人都专注了起来，进入状态非常快。李望舒心里佩服，于是也集中精力开始看起了资料。按理说，他此次来的目的并不在这个会议，这些资料他只需要大致看过，以保证自己不会一问三不知而露馅就行了。但是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全都压在顾筠一个人身上了，本来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李工跟顾筠一起来的话，她还能有个帮手。顾筠帮自己的时候一向尽心尽力，现在自己既然替了李工的位置，也没有就真的安心让顾筠一个人全扛的道理。虽然他不如李工经验丰富，但功课还是要好好做，或许多少还是能帮到顾筠一点的吧。 “笃、笃”实木的会议室大门被沉稳地敲响，紧接着，门把手被压下，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穿着全身黑色高定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第120章 查探 进来的这个男人果然就是贾总。他看起来五十上下，气度不凡。一身行头看着就价值不菲，就连一伸手露出的一点手表的边都是金光闪闪璀璨夺目的。 大佬！有钱的大佬！不愧是永年这样的企业的领导层！李望舒经过了前一天商场之行的毒打，已经对衣服手表这些东西的价格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因此只看了一眼，就在心里默默转化起了吊牌上的几个零。 与会人员到齐 ，会议就立刻开始了。李望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比原本计划的会议开始时间也只不过晚了几分钟而已。看来，大企业之所以能成为大企业还是有他们的道理，守时真的是个很重要但现今社会也极其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会议一开始主要是永年那边的工作人员在发言，顾筠负责的部分安排在靠后一点的位置，因此两个人现在只是安静地听着，不时做点笔记。整个会议流程是完全按照安排好的内容进行的，效率和进度都非常快，整个会议室里也非常安静，因此，就算李望舒和顾筠想聊点什么，现在也实在不是时候。 李望舒面上做出一副认真投入的样子，实则集中精力，调动起他的天眼开始仔细审视起这个贾总来。只是…… 李望舒看了半天，发现这个贾总似乎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似乎没有任何的妖气或者鬼气，甚至也不像是有道行的修道之人。他，似乎完完全全，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真是奇怪，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李望舒觉得奇怪，又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要更仔细的检查一次。只是为了谨慎起见，他只是悄悄放出了一缕非常细微的神识，在所有与会人员身上搜查起来。这缕神识放的很浅淡，李望舒不敢冒险，如果在场的人里—— 尤其是那个贾总—— 有布局之人，一旦被他察觉，那这神识完全就是打草惊蛇，一下子就会败露他们的行迹和目的。因此，他刻意收敛了许多。 被放出去的神识像是一根泛着一点点金光的丝线，极细，极浅淡，甚至比上次他放出去探那魍魉的时候更加不明显。那灵力的丝线柔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一般。只是李望舒知道，这根丝线韧得狠，即便是修为高强的人，也要运起强大的灵力才有可能将其扯断。 好在，所有人都在会议室里，距离非常近。而且会议时间又长，足够他在暗中将每一个人都仔细检查一遍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望舒闭了闭眼睛。那缕灵力终于悄悄游回了自己体内。 没人有问题。 所有人都是普通人。 没有妖气，没有鬼气，没有修道之人。 “这是怎么回事？”李望舒心里的疑惑愈加的大，“莫不是他们推测的方向是错的，其实幕后之人根本不是永年内部的人？” 李望舒心里一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向来喜欢以风水为噱头的永年，如果在新项目开始之前去拜访过什么“高人”，那在这个环节被人欺骗当了棋子，也确实说得过去。只是，如果是这样，那找起这背后之人来，恐怕就更加不易了。毕竟这种涉及商业机密的“高人”到底是谁，应该只有极少数的高层、甚至或许只有老板本人才能知道也未可知。如果真是那样，可真是麻烦了。 上午的中场休息时间，顾筠和李望舒借着一起出去透透气的机会站在走廊拐角的窗口紧急交换了一下信息。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顾筠低声追问，脸上的神色却控制的很放松。 李望舒表情却有点沉重，他很轻的摇了下头，“什么都没有，参加这个会议的都是普通人。” 顾筠一听，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却还是压低着声音问道，“那个贾总也是普通人？” “对，我还重点检查过他。他身上没有妖气，没有鬼气，也没有丝毫修道之人的痕迹。肯定只是个普通人。”李望舒答的非常肯定。 顾筠沉默下来，这跟她们之前的设想真是完全不一样。事情的走向，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你说……”李望舒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话说出了口，“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方向。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被外面的人骗了？” 顾筠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不好。有这个可能性。但如果真是那样，我们想打探具体是怎么回事，难度可就大多了。” 说完，顾筠又追问了一句，“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李望舒想了一会儿，其实他刚才在会上就已经思考过了这个问题，现在他默默地把自己的思路整理清楚，才开口对顾筠说道：“先暂时再观望一下情况吧，那个贾总，总归还是最有可疑的对象。而且即便是永年被外面的人当了棋子，从这个贾总嘴里，也未必不能套出点什么消息来。” 顾筠点了点头，“好。那你多加小心。” 中场休息的时间很短，他们紧急聊了一会儿，就得往回走去继续开会。顾筠刚走了没两步，忽然靠近了一点，低声对李望舒问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有没有什么歪门邪道的修炼方法，是你这种正派弟子察觉不到的？” 李望舒脚步一顿，神色克制不住地出现了一丝扭曲。 顾筠一愣，伸手轻轻拉了一下李望舒的袖口，低声道，“你怎么了？” 李望舒连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脚步不停，只是借着低头整理衣服的动作小声答了一句，“不管正道还是邪道，只要修炼过都是能察觉到的。但是，有一种可能，即便是他确实是修炼之人，也不会被其他人察觉到。” 顾筠听了这话，眼睛里浮现了一抹喜色，“什么？” 李望舒的心却一直往下沉，“就是，如果那个人道行特别高深，甚至强到能隐藏起自身的灵气的地步。” 第121章 小公子 强到能隐藏起自身灵力的痕迹，甚至是能躲过李望舒的天眼加神识双重检查的地步，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强？ 李望舒和顾筠的心里俱是一凉。 顾筠哽了半晌，低声问道，“那，有什么刺探的办法吗？” 李望舒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现阶段的我大概不可能在不让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刺探出来。” 或许张清霄可以，但如果直接让张清霄在这群人面前露面，跟直接让李望舒暴露出自己从而打草惊蛇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李望舒握了一下顾筠的手肘，不动声色地带着她继续往会议室走，“先进去吧，走一步看一步，别着急。” 因为已经在之前开会的时间里将所有人都检查完毕了，接下来的会议时间也就没有什么需要额外费神的地方。李望舒兢兢业业的扮演好李工的角色，配合着顾筠把她们的工作尽力完成，上午的会议部分也就很快的过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筠和李望舒还是跟着张总监一起去了永年的食堂。本来张总监是极力想要邀请她们两个出去吃的，但顾筠二人还是觉得难得的机会不能放过，于是一番谦让拉扯，三个人还是在食堂里坐了下来。 说是员工食堂，但不得不说，永年这样的大企业，就连食堂的规模也是非常上档次的，菜色的选择可谓十分丰富。三个人各自挑选好了食物，刚端着餐盘坐下，顾筠就“咦？”了一声。李望舒顺着顾筠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两个穿着衬衫，手上还随意的搭着一件西装外套的男人正走进食堂来。 这两个人倒是有些眼熟，李望舒看了顾筠一眼，不动声色的保持沉默。 倒是张总监有些好奇，“怎么了？”刚问完，她也看到了顾筠正看着的两个人，顺口就问了一句，“你认识他们？” 顾筠回过神来，笑了一下，“不认识，只是早上等电梯的时候见到过。” 顾筠的座位其实是跟李望舒挨着的。她说完这句话，面上不显，脚尖却轻轻地碰了李望舒一下。李望舒跟顾筠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现在两个人的默契可不是一般的好，顾筠一碰他，他立刻会意过来，连忙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啊对了，说起来，你的脚腕还好吧？”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张总监一听李望舒的话，果然立刻关心起来。 顾筠笑了一下，“没事，就是早上等电梯的时候，刚才那两个人跟着另一个年轻的男士，一群人匆匆忙忙的样子，还不小心撞了我一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另一个年轻男士？”张总监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神色立刻闪过了一丝轻微的尴尬，却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接着说道：“没事就好，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啊，别客气。” 顾筠却像是没注意到张总监的尴尬似的，用聊八卦的语气不经意问了一句，“是啊。哎，我真的不要紧，你别担心。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是谁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急事，怎么在公司里都这么行色匆匆的。” 张总监很轻微的笑了一下，露出了一点气音，“他们是另一个项目组的。那个撞到你的可能是我们老板的孙子，不过小公子人其实挺好的，应该确实是有什么急事，不是故意撞你的。” 顾筠跟李望舒飞快地对视了一眼，才笑起来，“原来是小老板啊，怪不得那么年少有为的样子呢！” “那小老板确实挺有礼貌呢，还跟咱们道歉来着。诶，不过，为什么小老板今天都来公司了却没有来开会啊？”李望舒明白顾筠故意挑起话头的目的，适时的补上了一句。 这句话，他来说更合适。他的身份是技术人员，按世俗的刻板印象来说，即使他人情世故方面欠缺一点也不会太突兀。而且聊天的时候话赶话赶到这里，也远远比让顾筠一个人把话往这上面引要合理得多。早上那个永年的小公子既然会特意留意了他们的工牌，想来对新楼盘的相关事宜应该多少有些关心，他自身明明也是老板，没道理面对自己关心的业务却完全不露面，这其中的矛盾之处，李望舒也想弄弄清楚。 这下那位张总监脸上倒是实打实的出现了一瞬间的尴尬，一时间竟然没有答出话来。 顾筠一看，连忙故意冲李望舒说道，“嗐，永年的小公子诶，肯定日理万机啦。人家都已经拿出这种规格来跟咱们这种友司开会了，很足够啦。” 这话看似解围，但实际上反而是把场面架起来了。张总监也顾不上尴尬，连忙说道，“不不不，顾总监可不要误会。贵司在业内的声誉这么好，我们一直都是拿出最高的诚意跟你们合作的。”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小公子他不是负责新楼盘这边的。咱们公司这几年的新地产项目的最高负责人就是贾总。大家只是…… 各司其职而已。” 原来如此。 张总监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但在场的谁不是人精。话说到这里，点到为止，但李望舒和顾筠也都明白过来了。这个小公子，原来实际上并不真正掌权。在永年内部，说不定还被这个贾总压了一头。即便是上市企业，但直系亲属到底还是直系亲属，一般在长辈健在的情况下，是不会出现这样外姓人压过自家孩子的情况的。 看来，这个贾总，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更有本事一点。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这个贾总竟然能在人家亲爷爷的手底下风头大盛到甚至压过了人家的亲孙子，那到底是这个亲孙子真的技不如人，还是这个贾总的本事长在了什么普通人无法涉及的方面呢？ 果然，就算表面上毫无破绽，但这个人还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吧。李望舒看了顾筠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第122章 打草惊蛇 “你想干什么？”顾筠拧着眉头问李望舒道。 李望舒被猛然一问，先是怔了一瞬，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你也太敏锐了吧。” 刚才他们跟张总监刚刚结束午餐，本来对方还要送他们两个回休息室。但是顾筠笑着婉拒了，说是他们两个还要趁着中午休息出去一下，待会儿下午会直接回来开会的，让张总监不用费心照顾。 对方这才笑着应了下来，她这样处处照顾的样子让两个人心里都对自己刚才套对方话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没想到顾筠像个没事人一样带着自己刚一回到车上，立刻就换了副表情追问起自己来。连李望舒都不得不哀叹一句，人太熟了就是不方便，什么事都瞒不过对方。 “别打岔，你刚才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准备去冒险？”顾筠一脸严肃，丝毫不被李望舒转移话题。 见顾筠这个样子，李望舒心知瞒不过去，不过确实，他原本也没准备瞒顾筠。只是，他还没有想好如何跟顾筠商量。因此，他又略微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确实，我有了一个想法，现在或许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试一试。”停顿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下去，“反正，就算换了其他方法，结果也都是差不多的。” 顾筠心里一沉，她直觉李望舒想到的方法，不会有多么万无一失。 “是不是，很危险？”顾筠声音沉了下来。 李望舒沉默了半晌，才答道，“或许有点危险。” 顾筠深吸了一口气，才冷静下来，“是什么？” “下午的会开完，不是还有一个单独去见贾总的机会吗，那时候，我准备……试探他一下。”李望舒说到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更加委婉一点的词，“到时候，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你准备怎么试探？”顾筠有些狐疑的盯着李望舒，“你上午不是已经试…… 你准备暴露自己？！” 顾筠的声音一下子有些失控，虽然音量不大，但因为太过惊讶的缘故，甚至破了一点音。李望舒手忙脚乱地开始安抚顾筠，“你别慌，我没有准备暴露太多，就是露一点点口风给那个贾总，真的，就一点点，不会很危险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小拇指，掐着指尖比出一点点的分量给顾筠看。 顾筠也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眼睛里充斥着不相信的神色，声音凉凉的开口，“我信你个鬼！就算你只透一点口风，但他万一真的是那个主使，肯定一下子就会意识到什么了，到时候怎么办？万一他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要对你杀人灭口怎么办！” 顾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上下扫视了李望舒一眼，又有些疑惑，“你、打得过他吗？” 李望舒噎了一下，脸色有些涨红，声音却不是很有底气，“……不确定。” 顾筠的眼神果然变得更加微妙，刚想继续开口教育李望舒，他却连忙开口打断顾筠，道：“但我不是一个人啊！我还有师父呢！我们两个人联手起来，那个贾总，肯定不是对手！” 搬出张清霄来，果然说服力加倍！顾筠一下子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不吭声思考了半晌，似乎是在评估这么干的风险系数。好半天，她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但是我们得提前通知张真人，免得那个贾总动手太快，他赶不上就糟了。” 李望舒见顾筠总算松口，立刻舒了口气。 两个人在车里如此这般的商量了一番，敲定了计划的细节，才开车出去兜了一圈再重新回到永年，又若无其事的将下午的会议部分完成。 好不容易开完了大半天的会议，贾总果然按照事前约定的那样，又在他自己位于25楼的办公室里接待了顾筠和李望舒。其实正经的事项已经在会议上谈完，这番接待，无非只是永年作为主人家来尽尽地主之谊而已，因此整体氛围极其轻松。 李望舒看着顾筠跟贾总好一番商业互夸，始终安静地陪坐在一边，只是毫不掩饰自己四下打量的目光。一次两次，其他两人还能装作没看到，次数多了，就连那位贾总都不好装出没有察觉的样子。 只见他很和善的跟李望舒搭话道，“看来李工对鄙人这间办公室很有兴趣啊哈哈，早就听说李工专业过硬，实力拔群，不知可否指教一二呢？” 李望舒连忙摆了摆手，作出一副客气的模样，“哪里哪里，您和我们组长都是这个行业里最厉害的人物，我哪敢有什么指教的地方，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这话说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把话说完，眼神却情不自禁的又往贾总办公室东南方位上的一尊貔貅上看了一眼。 贾总这间办公室，虽然没有什么暴发户式的炫富设计，但整体风格确实是极尽低调奢华之能事。不管是整套的高级红木办公桌和红木的书柜，还是国外的名牌办公椅和成套的待客用沙发，说句“价格不菲”都属于是客气了的程度。还有这整个房间里，四处都零零散散、十分随意的摆放着许多奢侈品和一看就不敢想具体有几个零的文玩小玩意儿，其中甚至不乏许多的限量版，实在是相当夺人眼球。 反而是东南角上摆着的那一尊貔貅，体型不大，材质也说不上多么上乘，也就只有雕工还算不错，但也不是什么格外少见的手工水平。这样的摆件，在这间办公室里属实谈不上起眼，如果是一般有眼力见儿的人进来，多半是不会太过注意那种东西，而是会被其他奢侈的家私或者摆件吸引注意力才对。 然而李望舒自从进了这间办公室环视了一圈开始，目光就往那貔貅上瞟了好几次。尽管他十分收敛，将视线压制的相当不引人注意，但贾总这样八面玲珑的商人还是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这点细节。 第123章 解惑 那贾总听完了李望舒的客套话，扯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笑来，“李工实在是太自谦了，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我一直都特别欣赏啊！你的设计风格我也特别喜欢，以后有机会我还是很希望能再跟你合作的。” 李望舒也微微一笑，“那好啊，像永年这样造诣深厚的公司，我也很想多多学习一下呢。就像这次我们合作的新楼盘，我去过几次现场，可真是受益良多。” 他刻意将“新楼盘”三个字咬了重音。听了他这样的话，贾总眼睛里飞快闪过了一抹诡异的神色，却又眨眼就消失不见。 “一定。”贾总只是客套的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显得冷淡又疏离，已经全然没了刚才寒暄时的热络。 一旁的顾筠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完全没听出他们之间打的机锋。此时见李望舒已经按照计划把口风漏的差不多了，赶紧适时的插上话，她拿出百分百恰到好处的商业微笑来，“那感情好！以后还要承蒙永年多多照顾我们了！如果能有永年这样的长期合作伙伴，对我们公司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啊！” 虽然她嘴角的笑容显得克制而礼貌，眼睛里兴奋的神采却不似作伪，连心知肚明顾筠只是在装蒜的李望舒都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顾筠这演技，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这不比那些流量明星强得多！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两个人从永年的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都不由得吐了长长的一口气。李望舒把李工的笔记本、资料和工牌都放在顾筠的车后座上，才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坐下来。他看了正专心调整后视镜的顾筠一眼，笑了起来，“你还别说，你后来演得更真一样，好像不知道我跟那个贾总在讲什么似地，而且还那么开心，‘对我们公司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啊’，太厉害了你！哈哈哈” 顾筠没好气的瞥了李望舒一眼，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然呢，不是你让我演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的嘛！而且…… 如果不是永年牵涉进了那这种事情，能跟他们长期合作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我们公司直接就飞升了你明白吗，估计连大家的业内名声和工资都能跟着涨不少呢！” 李望舒瞪大了眼睛，“是这样吗？永年竟然真的这么厉害？！” “当然啦，你以为什么是龙头老大啊！跟着永年吃肉再怎么不比咱们平时喝汤强。”顾筠很嫌弃似的瞥了下嘴巴，“你看你，怎么说也在这一行干了两年了，怎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说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埋头画图吧！” “嘿嘿，受教了受教了。”李望舒嬉笑一声，不以为意。 他确实不喜欢学习商场上的那些事情，只喜欢一心一意埋头面对那些屋子和图纸，他觉得那些更加简单纯粹。或许，其实说到底，他只是……没那么喜欢人类吧。恶意见得多了，难免总会习惯性地对陌生的人敬而远之。 顾筠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这个小子并没有把自己的苦口婆心放在心上，也不在意。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经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对自己如何生活，都有自己的把握。作为朋友，她可以适当的说一句，再多就逾越了。 “对了，你跟张真人约好没有啊？刚才虽然你没讲太多，但我怎么觉得那个贾总后来的神情整个都不对了呢。我都生怕他突然暴起杀你灭口啊！”顾筠回想起最后贾总的表情，有些心有余悸，“我感觉你也没说什么很厉害的话啊，他为什么后来的表情会变得那么可怕？” 这确实很奇怪，原本顾筠是知道李望舒准备故意在那个贾总斟酌着漏点口风的，于是她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力求自己能配合住他的计划，让自己处变不惊。可是李望舒进了贾总的办公室之后却一直没有出声，只是不停地四下张望，虽说是张望吧，但眼神也不算特别过分。全程最关键的也只有最后提到了新楼盘而已，顾筠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此时正好向本人询问起来。 李望舒微微一笑，“我已经跟师父打过电话了，你放心。至于那个贾总为什么脸色难看嘛，那当然是他已经明白我多多少少知道点什么事了。只是，他肯定不知道我具体知道到什么程度。但是那样恶劣的事情，哪怕只漏出去一星半点，都足够幕后之人心惊胆战的了。” “行行行，您厉害！赶紧的，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只是最后提一句新楼盘肯定没有这个效果。”顾筠对李望舒这个卖关子的说法实在是有些无奈，只得再次催促起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特意多看了几眼他办公室里关键的东西。”李望舒微微往顾筠那边倾斜了一点身子，很神秘的压低了声音。 “关键的东西…… 什么东西？”顾筠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起来，她印象里，贾总的办公室里并没有放着什么特别的物件啊。 “你觉得那个贾总的办公室怎么样？”李望舒却不答反问。 “有钱，真有钱。设计的还行吧，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顾筠甚至没有多思考，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是肯定的，且不说她自己职业病，一进入新的环境就会不自觉地注意这些事情。更何况这次她们暗地里还有别的目的，因此一进去贾总的办公室，她就不动声色的格外仔细观察过一番了。虽然她也知道，像她这样的外行，就算再认真也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但李望舒这样问，肯定有他的目的。难道，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不，不可能，顾筠反复回想过后确定了这一点。在她自己能够看明白的范围内，那个办公室里绝对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李望舒这样问，原本是希望自己注意到什么呢？ 第124章 转运聚财局 李望舒见顾筠拧着眉头沉思，知道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确实是看不出哪里有问题，甚至连那点明显不和谐的地方都没能注意到，因此只好耐心地开口从头解释起来。 “其实贾总那个办公室里，有一个很明显的风水局。这个局的作用主要是转运聚财，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做生意的人不是很多都会迷信到去搞这些东西吗。” 李望舒说到这里，果然看到顾筠抽空给了自己一个眼神，表示认可。 他轻轻笑了一下，“但是贾总办公室里那个可不一般，姑且可以算是个风水密局。这种局首先需要布局的人财大气粗，因为这个局的各处大位都需要非常值钱的宝贝压阵。你看他办公室里到处都是奢侈品和昂贵的文玩，但其实其中一些的摆放是很有讲究的摆在特定的位置上的。至于其他那些，大概是用来模糊注意力的；而且这个局非常霸道，甚至有点阴毒，因为它会小范围的转化其他人的运势来供给他自己，所以这个布局之人不仅要心狠手辣，还需要命足够硬能压得住这个局才行，不然终归还是会被反噬，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严重的话，甚至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什么？！”顾筠吃了一惊，“竟然还有这种邪恶的东西？” “不仅有，还挺多的呢。”李望舒说完这一句，脸色变得十分沉郁，“就是比这种风水局还要阴毒百倍的东西，也是有的。” 话说到这里，顾筠也想起了王总的那个别墅，和新楼盘那个吸人生气的风水局。她沉默下来，这个世界上，超出她想象的东西，还是太多了。她以为她已经当了足够久的大人，已经看过了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却没想到，原来她还是大大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转念，她又想到，李望舒是一个性格底色非常纯净的年轻人，他有多厌恶那些丑陋的人心自己也是多少明白一点的。如今，他却不得不直面这些东西，想来，他的心里，肯定比自己还要更加痛苦。 顾筠看了一眼李望舒，眼神里是明显的安慰神色。李望舒见了，只是扯了一下嘴角，示意不用为自己担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接着说道：“我一进门就发现了这个风水密局，所以故意在一开始就把这局里所有压阵的大位都看了一遍，后来甚至还特意多看了好几次那个貔貅……” “貔貅？”顾筠皱着眉回忆了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那个貔貅。” “没错，就是那只貔貅。看着不起眼，但那只貔貅可是这个风水局的阵眼呢。没有它，整个局都会失去意义。”李望舒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说，在我故意当着那个贾总的面把这些风水大位都一一看过之后，还特意提了一句新楼盘让我受益良多，只要他是这个局里的人，那他的脸色又怎么会好得起来呢。” “原来如此！”顾筠这才明白过来。这下，她终于懂了当时李望舒故意做出的那副明明注意到了，还拼命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却在寒暄的时候不自觉乱瞟的眼神是何目的了。 可转瞬，她又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可是那个貔貅…… 看起来不算很值钱的样子啊，反正绝对不是他办公室里最值钱的那个，结果竟然还是什么阵眼吗？” “对，按那个风水密局的排布来说，阵眼的位置绝对就是那个貔貅。虽然我也看得出那个貔貅质地不像是特别好，但可能，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吧。也或许，其实这个等级的宝贝已经足够压阵了，所以干脆选了这个比较不起眼的东西来把最重要的位置保护起来。毕竟，你刚才那么仔细的看过了办公室，不也还是几乎完全忽略了那只貔貅嘛。” 顾筠听李望舒这样一说，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两个人对完了信息，都觉得身心俱疲。这个贾总，即便身上藏的好，但肯定跟他们追查的那个幕后之人逃不开关系，说不定，就是他本尊！毕竟，这次试探的结果，已经很明显的说明了这个结论。 这是个好消息，也不是个好消息。 好的地方在于，他们确实找对了方向，甚至有了具体的目标。而不好的地方在于，这个人可能比他们预计的还要棘手，应付起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个人都满腹心事，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顾筠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你刚才说他办公室那个风水密局，会小范围转化其他人的运势供给他，那他是转化的谁的？他身边的那些同事吗？” 顾筠有些担心起来，平时里跟着那个贾总最多的，就是这次她们合作常遇到的以张总监为首的几位工作人员。她们都是非常和善、能力也非常强的好人，如果是她们被吸走了运势，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总还是想要救救她们的。 李望舒明白顾筠的意思，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们？”顾筠松了口气。虽说是谁都不好，但看到自己的熟人免遭毒手，还是多少会放轻松一些。 李望舒轻轻地皱着眉，慢慢的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口，“你记不记得那个永年的小公子？” “他？”顾筠有些惊讶。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放任一个外人在自己的公司里压过自己的亲孙子的吧。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看那个小公子也不像是什么泛泛之辈。所以…… 你说有没有可能…… ” 李望舒的话没有说完，但顾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样的大企业里，两派势力斗个你死我活并不少见，他的推测确实非常有可能。 顾筠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觉得，确实很有可能。而且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明明是亲孙子，却反而被打压…… 倒也说得过去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望舒抿了一下嘴唇，“不要紧，这件事等我们应付完了那个贾总，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暂时…… 就这样吧。” 第125章 诱敌之计 顾筠开车把李望舒直接送回城隍庙的时候，就看到张清霄已经等在了路口。李望舒不禁失笑，顾筠却松了口气，“好的，平安抵达。” “怎么，原来你刚才一直在担心会出事吗？”李望舒一愣，有些无奈。 顾筠翻了个白眼，“对啊，不然呢。你刚才都那么挑衅人家了，那个人又那么心狠手辣，感觉他迫不及待就想灭你口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吧。” 李望舒是真的笑了出来，“哪有那么快！这个人城府很深，做事也很小心，看他之前那些布局就知道了。他就算想下手，肯定也会找一个更加万无一失的时机，哪有直接就来杀人灭口的，又不是黑社会。” “你还是不要这么乐观比较好。那种为了一己之私就能害人性命的人，早就不能按常理推断了。还是万事小心为上。”顾筠的神情很严肃，丝毫没有玩笑的模样。 李望舒一听，觉得顾筠说的也有道理，于是虚心的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更加小心。你回去之后切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照常过你的生活就好了。永年的事情也暂时不要再去打听，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及时跟我们联系。” 顾筠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变，还是很严肃的模样，她绷着脸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李望舒下车之后立刻就跟张清霄汇合，两个人一起目送着顾筠开车离开，才很快的闪身进了奇门遁甲阵中，隐去了身形。 一进入安全范围，李望舒心里绷着的一根弦总算是松了一点。他想了想，还是跟张清霄商量道，“师父，要不然，我还是多在外面转一转？” “你想多给他一点下手的机会？”张清霄对小徒弟的话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很平静的反问道。 李望舒点点头，“对，如果我一直在家里呆着，身上又有法器护体，恐怕那个贾总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他的行迹。如果他不露出行迹，我们也不便直接找上门去，否则他抵死不认，我们也无可奈何。” 张清霄沉吟了片刻，李望舒说的固然很有道理，只是，自己还是难免会担心他的安危。他有预感，这次要对付的东西，不会像之前那样容易。可是，既然走上这条路，又哪有贪生怕死的道理呢！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只是一条，为师要跟你一起。” 李望舒一听，有些迟疑，“师父，如果你跟我一起的话，恐怕那人会有所顾忌，不敢随便下手啊。” 张清霄微微一笑，“你忘了为师可以施法暂时隐去身形吗？” 对啊！李望舒恍然大悟！之前他们送顾筠的魂魄回去的时候曾经见过师父施展这样的法术，只是自己一时着急，竟忘了还有这样的办法。 既然已经讨论出了方法，二人当即就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行动起来。张清霄取出三炷清香，点燃之后掐着诀直接开始默诵起咒法来。几句之后，整个人就嘭地一下隐去了身形。 “走吧。” 两个人又重新走出了奇门遁甲，李望舒顺着小路就绕到了城隍庙的另一侧的小巷里。反正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干脆去超市买点东西，顺便取下快递好了。 如果那个贾总已经派了什么眼线跟着自己，那现在这样真正生活化的行踪，无疑会是对方最想要的。 李望舒走着走着，几次想跟张清霄说话，好在及时想起了张清霄此时是隐身的状态，连忙闭上了嘴巴。是的，路人是完全看不见张清霄的，但李望舒看得见。他的天眼如今能力大增，像这一类的小障眼法已经无法蒙蔽住他的眼睛了。 张清霄每每看到李望舒想跟自己说话，又连忙闭嘴的样子，都会忍不住一脸笑意。次数多了，连李望舒都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但是这样无缘无故的笑容在路人眼睛里无疑是很有毛病的，李望舒在第二次看到擦肩而过的人对他投来的诡异目光后，板着脸掏出了耳机塞进耳朵里。 轻轻吐出一口气。好了，有了耳机，就算他再诡异的笑出来，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两个人就这样在外面逛了好一会儿，直到张清霄轻声在他附近说了一句，“先回去。障眼法的时间快要到了。” 李望舒惊恐的看了张清霄一眼，不会吧？难道现在要在大庭广众大变活人？！这真的不好解释吧…… 张清霄一看就明白这个徒弟的思维又已经跑偏了，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才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没那么快，我算好了时间的。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回家。” 话已至此，两个人只好匆匆赶回了四合院。 自从这天起，李望舒就开始在固定的时间段出门，不仅如此，甚至连出门的路线也非常稳定。为了给贾总找一个能放心下手的地方，他甚至特意会绕一段平时甚少人烟的小路。 绝大多数情况下，张清霄会隐身陪同，只有实在是分不开身的时候，才会让人李望舒独自行动。只是，他缺席的时间却并不固定。因为连他们也拿不准，那个贾总有没有这个本事能看透这个隐身的障眼法，所以他们才不敢让李望舒落单的时间也变得固定。没必要人为增加他遇到危险的风险。还是更加慎重些才好。 但是，一连四五天过去，他们却始终没有等到贾总的行动。李望舒甚至都有点沉不住气，他曾嘟嘟囔囔的抱怨，“那个贾总怎么回事，怎么还不下手？” 还是张清霄阅历丰富，他冷静地劝李望舒道，“你也说过，这个人城府极深，想必是要布置万全，力求一击必中的。你不要急。”说到这里，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这几天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李望舒摇了摇头，“我一直很注意，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师父放心。” 张清霄这才露出稍稍安心的样子。 直到了第七天晚上，张清霄还在外面奔忙没能回来，李望舒一个人照例出门溜达，按照常规路线走到了那条背人的小巷中段时，从小巷两头突然涌出来十几个手持钢棍和西瓜刀的看起来就匪气横生的黑衣人来。 “你就是李望舒？” 好家伙，还真是黑社会啊！李望舒抿着嘴，瞪大了眼睛。 第126章 买凶杀人 好家伙！还真是黑社会啊？！ 李望舒心里惊叹了一下，觉得自己上次跟顾筠把话说得太早了。他本以为可能遇到一些例如被贾总施法诅咒啦，或者跟贾总正面斗法的场面，因此还特意选了些背人的路线行动。 谁想到这位贾总不按常理出牌啊，竟然还真的直接找了人来灭口吗？！合着自己选的无人小路，是给人物理灭口提供了方便是吗？！ 啊这…… 这就很尴尬了！李望舒面无表情，心里却开始冒冷汗。老实说，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孩子，甚至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的那种程度的好孩子。他还从来没有打过这种场面的架，就算这段时间自己刻苦练功…… 能不能以一敌十几，他还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你到底是不是李望舒？”为首的一个黑衣人见李望舒不答话，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拎着一条钢棍的花臂也无意识的在地上随意地点着。 李望舒木着一张脸，“不是。” 他这边冷静地答话，原本就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却开始疯狂按快捷键摇人。师父，快来救人啊师父！你要是来晚了，说不定就可以直接帮徒弟收尸了啊师父！ 坦白说，哪怕他正面遇上贾总本人来跟他斗法，他都未必会有这样没把握。可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灭口方式实在是超出了李望舒的预计，他实在是不敢高估自己，只能先摇人再说。 “不是？”为首那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扭头冲旁边的小弟确认道，“照片给我再看一眼。” “没想到还是个很严谨的黑社会，”李望舒心里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居然还真的信了自己的鬼话重新确认照片，这么怕下错手的吗。” 李望舒手上的快捷键已经按完，接下来就只能靠他自己硬撑了！随身携带的桃木刀本来已经滑到了右手上，但李望舒想了想，又把它扔进乾坤袋收了起来。笑死，这种木质法器对上那种管制刀具能有个什么用啊？唯一的作用恐怕是等他被砍死之后再自己给自己设坛超度一下。 对面的小弟已经翻出了照片递给了为首的大哥，那人接过来仔细对比了一下，不由得暴怒起来，“明明就是你！你还敢说不是，你当我好糊弄呢！” 不是，大哥，难道那种情况下，我能直接说，没错我就是吗？没那个金刚钻也是不敢揽这样的瓷器活儿吧！李望舒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的答道：“不是，大哥您不好糊弄。只是我怕死而已。” 为首那人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估计也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坦白的说自己怕死，一下子也没能反应过来。 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恶狠狠地说道，“怕也没办法。今天你算是逃不掉了。你知道自己惹上什么事了吧，你死了以后想报复也记得认准了仇人，别乱找人，知道吗！” 哦，虽然是黑社会，但怕鬼是吧…… 李望舒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摆出很无辜的样子，“我不知道我惹到什么事了。我只是个老老实实的打工仔，刚刚毕业才两年，在哪里都是微不足道的。哪里惹得起您这样的人物，您确定没有找错人吗？” 李望舒这番话说得非常诚恳，表情也是十足的无辜，配合上他天生的那双多情的圆眼睛，竟显得说服力十足。 对面那人听了他的话，居然也露出了一点被动摇的样子。可是很快又重新坚定起来，“总之，你死了之后再慢慢想吧。反正你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们也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可不要怨错了人！” ……这个人，感觉似乎，还挺好套话的？李望舒心里暗暗思忖，要不要再试着套套话，不仅可以拖延时间，或许还能套出点别的信息来。他正要开口，“大哥……” 话还没说完，对面那人已经不耐烦起来，大手一挥，“兄弟们，上！”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啊啊啊发生什么事了？” “路灯！路灯坏了吗？” 原来李望舒早有防备，一见对方准备动手，直接催动了咒法！现在，整条小路，已经全部被他罩进了自身以灵力撑起的结界里！ 很久之前，他曾跟师父提起过初次与那魍魉遭遇时，自己曾无意中催动了结界，甚至在结界里成功的防御了魍魉的攻击。张清霄听过之后就认真地教过自己以自身灵力催动结界的方法，一开始他修为不够，并不能每次都成功支起结界，后来随着他实战积累变多，修为大幅提升，现在已经能够在必要时稳定的布下结界了！ 自己那点拳脚功夫，真要同时跟十几个拿着管制兵器的混混动手，恐怕是讨不着什么好的。与其正面迎击，不如先避其锋芒，等帮手来了再说。 李望舒调动内息，隐匿下自己的气息。整个结界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李望舒本人，所有人都仿佛一瞬间被夺去了视觉一般！ “不是路灯！不是路灯！太黑了，不对劲！” 确实不是路灯坏了。李望舒默默地点了点头。 空气中传来钢棍乱挥的破风声。李望舒悄悄脱离战场，往角落里躲去。 “别乱挥！打到自己人怎么办！你个蠢货！”那个老大还算有点理智，赶快制止了手下紧张之下四处攻击的动作。 安静躲在一旁的李望舒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头。他催动灵力，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一小簇被他压到最低限度的歘火应声亮起，他手上动作不停，紧接着就轻轻一弹，将那歘火送到了将小巷两头堵住的那伙人中间。 “啊！这，这是什么！” 那一小簇歘火的力量被李望舒压到了极限，只要并不随便触碰，就不会伤到普通人。只见那火苗似绿非蓝，幽幽的在漂浮在半空中，安静地燃烧着。 那十几个人都被凭空出现的歘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恐神色。李望舒趁他们不注意，接连又朝他们弹出了好几簇歘火。 第127章 闹鬼 一时间，那十几个人之间已经散乱的漂浮着六七簇荧荧火苗。那火苗不似人间的火红烈焰，反而呈现出仿佛来自幽冥深处一般的鬼魅颜色。场面逐渐变得窒息，这群混混看着彼此惊恐的脸上都被那“鬼火”映得青青白白，都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叫不出声音来。 不知又是哪里起了一阵阴风，甚至将那些“鬼火”都吹的飘动起来。火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这群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的崩溃起来。 “老大，老大这，这是闹鬼吗？” “这怎么办啊老大！” “老大……” “老大……” 那为首的花臂男子脸色铁青，狠狠瞪着离他最近的那簇歘火一言不发。然而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连他拎着铁棍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老大，我想起来了，来之前贾…… 来之前老板不是说过，刚才那个小子是个道士来着，会不会…… 会不会…… 是他招来的鬼？”说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那个小弟的声音已经明显的颤抖起来，连音量都因为恐惧而压低了很多。 “闭嘴！这世上，这世上哪来的鬼！”那个老大嘴上吼着，身体却很诚实的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几乎就要贴上自己的一簇歘火。 李望舒躲在暗处，悄悄偷笑了一下。黑社会竟然怕鬼，可真是帮了他大忙了！毕竟，如果只动手而不用任何咒法灵力，那他估计很难打得过十几个人；而如果用灵力…… 当然更不可能，这些人，毕竟只是普通人，没有这样仗势欺人的道理。 现在这样放点歘火出来装神弄鬼一番，如果可以将这些人直接吓退就再好不过，实在不行，也可以先挫挫他们的锐气，顺便也拖延时间，等师父来救…… 或者寻求别的什么脱身之计。 等等，傻了不是！对付普通人他是不行，但是对付小混混，有人能行啊！他可以报警啊！ 李望舒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锤了一下，暗叹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正常社会里最常见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果然是神神鬼鬼的东西搞久了就会失去基本常识吗？！ 不过…… 如果要报警，那么问题就来了。在结界里，是会天然屏蔽一切外界的信号的，他根本没办法在这个环境下报警。可是如果撤掉结界，恐怕他还没来得及报警就不得不开始正面迎敌了。这可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李望舒躲在角落估算了一下时间，不知道师父接到自己的求救信息之后需要多久才能赶回来。这样一直撑着结界也不是个事，毕竟，支撑这种程度的结界对他自身的消耗还是很大的。他犹豫半晌，还是决定主动寻求出路来得更加可靠。 结界里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但对李望舒而言却完全不会造成视物障碍，这是他的地盘，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李望舒估算着距离，小心翼翼的绕到结界的边缘，也就是那群混混的背后，最接近巷子口的位置。一来这里跟自己先前站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待会儿结界一撤，他可以争取到一点报警的时间；二来，他都已经站到巷子口了，再往外跑就会容易得多，这群人毕竟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总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追着自己到大街上去吧。 万事俱备，李望舒摸出手机，深吸一口气，一挥手就撤掉了结界。路灯雾黄的光芒立刻重新盈满了这条狭窄背人的小巷。李望舒早有准备，他放下了松松遮住眼睛的手，比其他人都更快一步适应了乍然亮起的光线。 其他人却被这一招打了个猝不及防，他们的眼睛被一下子照得猛然闭上。即使这样，还是刺痛的几乎要流下泪来。其实路灯哪有那么亮，无非是之前在绝对的黑暗里待的太久了，所以才会在无法适应这突然亮起的温暖光芒。一时间，整条巷子里都充斥着这群人的叫骂声。 机会来了！李望舒立刻按上指纹解锁的地方，这点时间差虽然不多，但给他打个报警电话还是足够了的！真是天助我也！ 嗯？李望舒又用力按了按解锁的地方，没反应？！怎么回事，他不敢耽搁，直接按了电源键，直接按亮输密码解锁也不是不行啊。嗯？为什么不亮？！李望舒连着按了好几下电源，但他的手机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被唤醒的打算！ 不会是…… 没电了？！ 这句呐喊在李望舒心里是被喊破了音的。他没忍住骂了一句国粹，捏着手机扭头就跑。还好自己准备完全，打不了电话没关系，他还可以跑！ 跑…… 李望舒看着眼前深深的巷道，沉默了。眼前不是如他预计一样的紧邻大街的巷口，而是另一边更深的巷道。他，刚才，走反了…… 竟然，走反了？！ “草啊！天要亡我？！”李望舒心里怒吼，“现在重新撑结界还来得及吗？” “小子，给我站住！” “还想跑！刚才是不是你在装神弄鬼！活腻了是吧！” “可不是腻了吗，不着急，哥哥这就送你上路！” 李望舒扭头一看，那群已经重新适应了灯光的混混，已经抄着家伙追了上来！他们一个赛一个的凶神恶煞，带着被戏弄之后的愤怒和想要找回脸面的急切！饶是跟妖魔鬼怪对上都面不改色的李望舒，都被这阵势震得后退了两步。 他退的快，可是那群混混追击的动作更快！李望舒眼见着那些被举起的钢棍和砍刀闪着森寒的颜色，已经直扑自己面门而来！他没有眨眼，那些管制武器在他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冰冷的光泽。 已经没有退路了！李望舒狠狠心，一咬牙，就要正面迎上去！ 突然！风云陡变！ 一阵冷风凭空掠起，轻柔的穿过了李望舒的身体，却瞬时转为凌厉的攻势，只一下，就把对面扑来的十几个人统统掀翻在地。 乒呤乓啷，各种钢棍和砍刀落了一地，砸出了一片鸡飞狗跳的动静。变数来的太快，或坐或躺的这群混混面面相觑，脸上只剩下一片懵懂之色。 第128章 神秘人 “什么……情况？”那个之前给花臂大哥递手机的小弟根本反应不过来，一脸懵逼的自言自语道。 而那个花臂大哥，几次三番在自家小弟面前丢了面子，此时已经怒不可遏，他一手撑着地就想站起来找李望舒算账。可刚刚直起身，一股劲道十足的风鞭就直接将他抽得险些翻了个跟斗，一下子就又双叒被抽的倒在了地上！ “老大！” “老大，你怎么样啊老大？” “这个小子，这个小子会邪术啊！他肯定会邪术！” “老大，你没事吧？！” “啊啊啊敢打我大哥，我要你的命！” 李望舒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那群人叽叽喳喳，正在感叹没想到这群人感情还挺好。结果却见到自从那个为首的老大丢了脸面之后，他的几个小弟反而被激怒到盯着自己的眼神都像是恨不得要啖其肉一样，实在是有些无语。 “你们冷静一点……”李望舒说到这里，也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眼前的变数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天地良心，真不是他抽的那个花臂大哥！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他还是心知肚明的。这不是自己做的！真要说起来，恐怕让他用灵力瞬间杀掉这些人还勉强可以，但控制着灵力直接以风为鞭去抽这些人，还不伤其性命，李望舒还真的做不到。 没办法，自从自己拜师学艺以来，面对的都是修为一个赛一个高强的妖魔鬼怪。因此自己一直以来努力学习的，都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能尽可能保障自己活下来的杀招。这样相对温和的招数，暂时对他意义不大，因此，他就从未学习过。 那，现在出现的这个人是谁？肯定不会是贾总，这个人都能买凶杀人了，绝对不会来帮助自己。难道是师父？但是师父为何不现身呢？ 刚想到这里，一个没留神，对面已经又有几个小弟爬了起来，他们一把抓过散落在地上的砍刀，就要往自己这里砍过来。李望舒连忙后退，笑死，他既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想让别人死在这里。现在这情况，总不能让他空手接白刃吧，只能先躲为上！ “啊——” 又是几声风鞭，鞭子凌厉的破开空气，往那几人身上抽过去，直接将他们再次掀翻在地上。 也许是事情走向太过诡异，对面的阵营里已经有人明显因为恐惧太过，反而变得行为失常起来。一直缩在角落的一个小弟突然哆哆嗦嗦的捡起了一把砍刀，猛然发力将那把刀朝着李望舒飞了过来！ 太突然了！ 那投掷的动作也因为主人恐惧太过反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道，李望舒瞳孔骤然一缩，一双眼睛里只剩下了一点寒光急速朝自己钉了过来！ 场面一下子仿佛静止了一样，其他的小混混们眼睛里燃起了一点希望的光亮，这样突然的一击，这个臭道士绝对躲不过去！ 然而，他们失望了！ 李望舒脚步一转，身体一拧，掌上聚起一股金色的灵力，随即侧身猛地一拍，“嘭！叮——”那把刀被李望舒拍的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一下子直直钉进了他斜后方的墙里！ 那把刀目测起码有三十几厘米长，这一下子被李望舒打得钉进了墙里一半以上。而再看李望舒，只见他手掌上那抹金光此时才渐渐淡去，那只手却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十几个人霎时间大骇，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四下逃窜。谁料他们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身形一般，再也动弹不得。他们想张嘴呼救，却发现即使嘴巴张得再大，也无论如何都喊不出一点声音来。正当他们愈加惊恐的时候，他们的身体突然动了！ 不是能继续逃走了。他们毫无预兆，互相殴打了起来！只是他们脸上的神色此时却已经完全失控，全然一副已经恐惧到失去控制的样子！ 李望舒惊疑不定的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下，这些人……，是被迫的？！他们不是自己互相斗殴起来，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身体，使他们在被迫的情况下不得不去痛击彼此！ 这…… 是什么情况？！ 看来人这几次三番的动作，似乎对自己是一片好意想要救自己。但是，此人既不出声，也不露面，这样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刻…… 说实话，难免还是有点恐怖！ 李望舒搓了一下手臂，朗声喝到：“阁下是什么人，何不现身一见？” 没有人答话。深巷中除了李望舒的声音之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活物的声音。那群混混被彼此打得惨不忍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喊疼。背后之人没有停手，他们即便已经伤的很重，却还是被动的继续对彼此拳打脚踢。 他们动作虽不停，然而神志却很清醒。此时眼睁睁看着李望舒一个人站在巷子里对空气说话，脸上俱是愈发的惊疑不定，有些心里脆弱的，甚至已经边打边哭了起来。只是他们只能张着嘴巴，流着眼泪，却依然发不出一丁点的呜咽之声。 到底也只是些普通人，李望舒看着有些不忍，也只好再度试着开口商量道，“这位，侠士，我看他们已经得到教训了，不如就放了他们吧。” 深巷里依旧沉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空气里却忽然多了一些不服气似的。只是片刻之后，那些互殴的混混们总算停了下来。他们惊疑不定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惊疑不定的深深看了李望舒一眼，才纷纷喊叫着“鬼啊——”，争先恐后地往巷子外面跑去！ 李望舒失笑了一瞬，又立刻敛起神色，“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可否现身一见？” 既然救了自己，想来对自己没有恶意，但又为什么不肯现身相见呢？在如今这样诡秘的局势里，这个神秘人的行为逻辑实在是让李望舒捉摸不透，因此也完全不敢草率放过。 深深的小巷里安静如初，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雾黄的路灯依然尽忠职守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李望舒站在灯下等了半晌，也没能等来丝毫回应。 “望舒！” 第129章 神秘信息 “师父！” 李望舒听到喊声，回头一看，就见到张清霄正疾步朝自己走过来。他神色非常紧张，直到看到自己毫发无伤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吧？”张清霄见李望舒平安，才转而追问起情况来。 李望舒哽了一下，不知从何说起，然后脑子里一秒钟转过了八百个念头过去。他一把攥住了张清霄的袖口，“快！师父，你快感受一下，现在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或者妖？” 张清霄一愣，但还是立刻就依言照做起来。片刻之后，张清霄摇了摇头，“没有，这里只有我跟你，没有别的任何人或者妖。” 本就没抱多少希望的李望舒听了这话，却还是免不了略有些失望，“跑这么快啊！” “到底怎么了？你说的是谁？”张清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不明白小徒弟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又是在说些什么。 李望舒摇了摇头，才从头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了张清霄听。张清霄听罢，脸色更加难看，“那个贾总竟然会直接买凶杀人？！这也太猖狂了吧！”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做，看来是我们对这个人估计错误了。本来还以为多半会是法术上的对决，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剑走偏锋。可是师父，现在该怎么办，如果他不自己露面，我们也抓不到他的把柄啊！” 张清霄来回踱了几步，又沉吟了片刻，“那就先兵来将挡吧。如果他继续找这种人来，那我们也不必动手，直接报警就行了。但也要做好两手准备，毕竟他这一招已经失败了，所以难保他下次动手会选择什么方式。只是望舒，你还是要加倍小心才行，以后如果我不能跟着你一起的话，你还是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了。” 李望舒想了想那十几个来势汹汹的小混混，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发现了那些人怕鬼的弱点，再加上后面又有一个神秘人出手相助，今天这一遭他肯定是无法轻易脱身的。 “那个神秘人…… 到底是什么人呢？” 想到刚才出手帮过自己的那个人，李望舒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会在如此确切的时间点恰好出现，甚至还对他伸出援手。那时候那人以风为鞭，将那风鞭舞得是虎虎生风，但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妖气肆虐的迹象。而这样的招式，也实在不像是其他的修道之人。不管是修炼之人的气息，或者自己已经见识过太多次的妖气，哪怕是鬼气，他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这个人，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但是，只是好奇，不是忌惮。这个人完全没有放出任何自己的行迹，可见是根本不想暴露自己，那他原本可以作壁上观，但他还是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那么，李望舒相信，起码这个人对自己怀有善意，不会是敌人。 想到这里，他心里总算是多少轻松了一点。眼下这样的局面，多一个朋友，总是好过多一个敌人的。 张清霄回过头望了他一眼，他思考了半晌，想来也是得出了跟李望舒相似的结论，“总是，应该不是坏人。但这个人既然跟着你，可见也有他的目的，不妨且先就这么等着，或许到了合适的时候，他自己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李望舒听了，点点头，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清浅的笑意来。 晚上照例跟顾筠通电话的时候，李望舒才忽然想起来，毕竟那天他是跟顾筠一起出现在贾总面前的，既然贾总甚至不惜买凶杀人，那也很难说他会不会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把顾筠也捎带上。想到这里，李望舒几乎要坐不住了，他连忙问顾筠有没有出事，现在安不安全。 顾筠大概是因为突然被他这样一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竟沉默了两秒钟，却又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声反问道，“你发生什么事了？贾总对你下手了？你还好吧？” 一听这话，李望舒才放下心来，看来顾筠没事。他这才连忙安抚顾筠道没事，又把刚才的事情都一一跟顾筠说了，临了，还交代顾筠，最近一定要多小心，尽量不要落单云云。 顾筠听完，暴脾气一下子就起来了，“他有病吧！现在是法治社会，他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种事？！也太丧心病狂了吧！这不得赶快报警把他抓进去！” “你冷静点，没有证据怎么抓他啊？而且那个贾总，本来就是丧心病狂啊，不然能干出那些事儿吗？买凶杀人这种事，无非是手段过于直接了一点，跟他以往的作风不太符合罢了。”李望舒温声安慰起顾筠，让她不要太过激动。 顾筠一口气哽住，缓了好半天，才喘匀了气，“你说得也有道理。”说完，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在为难什么的样子。 李望舒敏锐的察觉到了顾筠的犹豫，“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说？” 顾筠在电话那头轻轻吐了一口气，“是的。今天，我收到一个快递，快递里只有一封很简单的信。但这封信里写着五个地址，全都是永年旗下的产业。我已经查过了，全部是近五年内的新楼盘，而且我隐晦的去打听了一下，负责人全部都是那个贾总。” 这个消息是李望舒没能想到的，他有些疑惑，“你是说……” 顾筠却不管李望舒的反应，继续说道：“这五处楼盘，其中有两处我们都很熟悉，分别是王总那个别墅小区和我们公司承接的那个新楼盘项目。 “什么？！”李望舒倒抽一口冷气。 顾筠也吸了口气，才稳住声音把自己的话说完，“我收到信之后觉得不对，所以立刻给快递上那个号码打了电话，第一遍无人接听，第二遍就已经是空号了。” 李望舒沉默下来，事情到了这里，又出现了一个新人物。这个人是谁？他寄给顾筠的信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寄完信就消失了？ 五个地址里其中两个都有问题，是不是意味着，剩下的三个也有问题？ 这个新出现的神秘人，到底是想帮他们，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第130章 定计 “不管怎么样，先去查了再说！”李望舒沉默了半晌，还是直接敲定了下一步计划。 管他到底是什么意图，既然给了他们这份地址，显然就是为了让他们按这个线索去查。不管是为了帮他们，还是另外设了什么局，总之，要有下一步的动作，他们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现在这样僵持着等待贾总的下一步动作，无疑是更加被动的选择。不论是他李望舒，还是师父或者顾筠，都不是那种喜欢被动等待的性格。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踏出这一步再说！ 三个人商量定了，顾筠把信件拍了照给他们发了过来。张清霄一看，眉毛忍不住挑了挑。李望舒见状，有些不解，“师父，这地址有什么问题？” 张清霄没有说话，只是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份扬滨城的地图来。李望舒一见到这张纸质地图，眉头都忍不住跳了一下，忍了又忍，还是把吐槽的话压在了喉咙里。 张清霄见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下，“这是这几天我在外面跑的时候顺便在旅游纪念品店买的。你别说，有时候，这种传统的东西，或许会更加直观呢！” “呃…… ”李望舒不知道该说什么，哪里直观？地图这玩意儿直接看x度地图或者高x地图不是更方便，不仅能缩小放大，甚至还能直接看实景照片呢！ 张清霄不理他，拿了一支笔，在那张纸质地图上唰唰画了起来。几笔之后，他把地图递给了李望舒。李望舒接过来一看，立刻瞪大了双眼，他张了张嘴，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地图。好一会儿，才抖着手开口，“师父，这…… 这是……？” 顾筠在电话那头，不能直接看到地图上画了什么，一时间有些着急，“怎么了怎么了？地图上画的是什么？” 那张纸质的扬滨城地图上，用红色的笔随意的勾出了五个圈，正是顾筠收到的那条短信上的五个地址。只是，这五个地址，分别坐落在扬滨城对应的五行方位上。 李望舒此前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但直觉这不会是什么好现象。果然，张清霄嘴角扯了一抹笑出来，眼睛里却严肃的很，看不到分毫笑意。他说：“这是一种大阵，献祭的不仅是阵眼里的活人生气，恐怕还在极尽所能的在抽取这扬滨城的天地灵气。天地灵气虽然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被这样一个阵抽完，但它对这个城市肯定还是会产生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顾筠刚才已经收到了李望舒拍给她看的那张地图，此时通过电波，她也实时听到了张清霄的这番话，不由得感到遍体生寒。 “目的呢？”李望舒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了口。 张清霄却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抬头看了李望舒一眼，眼睛里有着明显的厌倦，“只是这样伤天害理的阵法，这个人肯定有着超乎我们想象的野心和行动力。望舒，如今我们碍了他的事，此人必然会不择手段的来除掉我们。你……” “师父，这是我的选择！身为修道之人，断然没有为了自身安危置天下苍生不顾的道理，您不需要替我担心！”李望舒不等张清霄说完，直接打断了师父的话。 张清霄原本还有些担忧，也有些不忍，但听完李望舒的话之后，却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一直非常严肃的眼睛里，终于又露出了一点欣慰又高兴的神色来。 李望舒表完态，也没有忘记电话那头的顾筠，他转向顾筠，神情已经变得十分认真，“顾筠……” “我知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不是我能参与的了，如果再坚持跟着你们，反而会变成你们的累赘。我会安静地像之前一样过普通的生活。你们不必替我担心。”顾筠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但是，这不是说这件事就与我无关了，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我还能继续收到什么消息，我也会再通知你们。” 李望舒听顾筠说到一半，原本已经放下心来，听到最后，见顾筠并没有完全抽身的意思，忍不住还是皱起了眉头，“顾筠，你不能再继续了！刚才没听到师父说什么吗，再继续下去，说不定我们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顾筠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不会再主动去打探消息了，你放心。但是，既然今天这封信是发到我手上的，你认为事到如今，我还能完完全全的撇干净吗？李望舒，别这么天真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保全自己，但生死有命，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我也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顾筠说得很对，事到如今，谁都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了。或许他能做的，只有尽他所能的保护顾筠，尽量不让这个勇敢善良的女孩子遭遇到任何不幸的事情。 张清霄拍了拍李望舒的肩膀，似是安慰，也似是鼓励。李望舒看了看师父，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顾筠适时的出声问道。 李望舒又看了看师父的脸色，张清霄无声地对他点了点头。李望舒才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不如主动出击！我们干脆把这五个地方依次挑了！” 顾筠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最后他们竟然选择了这么简单粗暴的做法。不过很快，她就笑了出来，那笑容发自真心，既温柔又坚定，“好，那祝你们一切顺利！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次不说要请我吃饭啦？”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心里反而轻松许多。李望舒歪了歪头，笑着调侃了一句。 顾筠鼻子一皱，故意做出嫌弃的表情，“一看你就很少看电影小说什么的，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呢！你以为你是唱老生的吗，没有上台之前就先给自己插了满身的旗子的！” 李望舒花了一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不禁哑然失笑，“你这涉猎面还挺广啊！” 第131章 主动出击(上) 说干就干！ 第二天一早，李望舒就跟张清霄将地图上的另外三处楼盘一口气都跑了一遍。永年旗下的产业遍布整个扬滨城，这五处楼盘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有的是重点项目，有的则好像是可有可无的附带之举，可谓是十分隐蔽，不易察觉。如果不是他们收到了那封信件的通知，而是只能将所有的地方逐一排查一遍，虽然也能得出结论，但却不知道又会浪费掉多少时间。 这一趟跑下来收获颇丰，他们确认了这五个地址却确实如他们之前推测的那样，都各有各的问题。不管是以物布阵，还是以死尸布局，总之目的都很明确，它们全都在吸食本地住户的生气！ 而且这五处位置互为支援，又构成了一个大阵，这个大阵的威力更是强于每个小阵数十倍，不仅吸食活人的生气，还在不停歇地抽取着扬滨城的天地灵气。如果放任不管，长此以往，扬滨城必遭大祸！ 他们此行之前已有准备，碰上能直接处理的以物为镇局阵眼的地方，也就直接将阵眼挑了，再破坏掉整个布局。这样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危险，无非是要多费些灵力而已。 像是位于木位的，就是一处普通的居民住宅，算不得永年的高档项目。但是这里从前就是老城区，人口相当密集，临近这个小区的地方还有一所非常有名的小学。所以，即便永年的这套小区不算特别高档，但房价也相当可观，这就是所谓的学区房了。 同时，这也意味着，这个小区里，甚至还住着许多孩子！ 李望舒听到不远处的小学里传来的下课铃声，紧接着，又有许多小朋友活泼的玩闹喧哗声隐隐约约飘散了过来。这原本应该是让人心生希望和欢喜的场面，如今，却让李望舒遍体生寒，他捏紧了拳头，连后槽牙都咬的咯咯作响。 张清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的带着他继续寻找阵眼的位置。等他们二人终于找到地方，李望舒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一个非常老旧的平房，又矮小又破败，像是很久都没有人居住过了，所有的门窗都已经被人用木板和水泥整个封死。 被这间平房一衬托，连四周这些相对普通的居民住宅，都显得高大上了起来。李望舒愣了半晌，才跟张清霄对视一眼，“师父，真是这里？” 张清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可是，这里…… ”这里实在是不符合他的想象，作为这个大阵的其中一个阵眼，竟然如此破败简陋，实在是跟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大相径庭。 “望舒，我来问你，这是哪个方位？” 李望舒有些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这是木位，也是东方位。”话音一落，他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东方位乃万物生发之位，阳气也最为充足。若以厉鬼为眼，反倒互相排斥的厉害。而且，要想把这样的大吉之地改为凶地，只需要找准阵眼之后，再将所有流通的生气全部封死即可。如果还要加强威力，只要再配合布下整个风水局，自然事半功倍！ 李望舒想通了这一点，再看向那处封死的平房，不禁觉得那仿佛是什么会将人一口吞噬掉，连渣都不剩的怪物。他沉默下来，却感到寒意彻骨。原来只用做出这样一点简陋的改变，就可以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这个幕后之人，应当也是通晓很多风水术数，有着极高修为的人。但却将这些东西用在了处心积虑的害人上，当真是令人齿寒。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李望舒回想那天见到的贾总的模样，你已经这样成功，在永年这样的地方，甚至已经稳稳地压住了老板的亲孙子，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名声，地位，利益，你什么都有了，你还想要什么呢？甚至野心勃勃到如此地步，可以罔顾这么多人的性命？ 李望舒理解不了那样的人。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永远都不能理解那样的人。那种人，不仅不配做个修道之人，甚至不配为人！ “望舒。”张清霄清朗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就打断了李望舒内心的思绪，也一下子将他心里那股莫名的愤恨和怒火压了下去。 李望舒猛然回神，“是，师父。” 张清霄眼神温和，看着李望舒开口道：“望舒，世间多有不平之事。世间之人也各有不同。如果你遇到你无法认可的人或事，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我们可以共情，我们也可以悲天悯人，但切记不可妄生执念。如果你看到言行失德的人，只需切记着，自己不要变成那个样子，然后尽可能的去帮助那些受害的人就可以了。别的，不是你能左右的。你明白吗？” 李望舒哑然，师父说的对。是他刚才太过愤恨，一时之间险些无法守住心志，陷入了一种迷失的境地。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师父说的是，望舒谨记。” “你也不用太过自责，其实主要原因也是因为你被这里的风水局影响了情绪。这种地方，对你这样修行不久又没有防备的新人来讲，确实会不自觉地带给你们一些负面的影响。好在你们有自身修为护体，所以这个局不会对你们产生一些切实的伤害。一旦脱离了这个环境，情绪自然而然也会调节回来。因此，常会被你们忽略罢了。” “什么？”这种事，李望舒倒是并不是了解。他愣了片刻，忽然就回忆起当初在王总的别墅里跟那个女鬼对战到后期，自己已经非常激愤，差点就要不管不顾的把尚未化为厉鬼的那个女孩子直接打到魂飞魄散的地步，霎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那样的打算，确实并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处事态度。只是自己一直以为是当初局势太过危险，自己被逼得冒火，所以一下子失去了理智而已。这件事，他每每回忆起来，都克制不住的后怕。没想到，背后竟还有这样的原因。 好在…… 那个女孩子清醒的及时，自己也努力地克制住了心里爆烈的情绪，才不至于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不然…… 第132章 主动出击(中) 张清霄见李望舒脸色有些难看，想了想，便意识到他可能想到了什么。但也不好多劝什么，只是又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先干活儿吧。” 说罢，张清霄抬手一挥，直接在这片区域撑起了一个结界。这个结界与李望舒先前自己撑过的，或者进入过的，都不一样。此时他们看到的场景与刚才没有什么不同。太阳还是那样耀眼，四周的住宅楼还是好好的矗立着。只是，他们连同这间小平房，都像是被整个包裹进了一层透明的膜里一样。膜外面的人，是看不见他们的任何行动的，只会如往常一样，看到这处小平房安静地呆在这里，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似的。 结界一撑好，张清霄直接大剌剌地放出了灵力，朝小平房轰了过去。李望舒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师父，你……” 你不会是要直接把这房子爆破吧？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到张清霄的那股灵力整个渗进了那个小平房，而房子本身却并没有丝毫动摇的模样。于是，他适时的闭上了嘴，不再多话。 张清霄没忍住笑了一下，又绷起嘴巴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这平房不是你表面上看去的这样。它除了物理意义上的被木板和水泥封死了，其实整个墙体里还附着着一层……力量，这层力量才是真正的封死这处阵眼的东西。如果只靠那些木板和水泥，是支撑不了外面这个风水密局的力量的。” “力量？”李望舒敏感的发现了师父的措辞有些含糊，忍不住奇怪的追问了一句。 “力量。”张清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忧虑，“这力量你说它是一种妖力吧，但它没有妖气，更类似于修道之人的灵力；但你若说这是修道之人下的灵力吧，它又没有那种纯粹与光明。这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一种力量。可能，与那个幕后之人的修行方法有关。” 李望舒闻言，皱了皱眉头，“我试探过贾总。他身上既没有妖气鬼气，也没有任何修行的痕迹。这样一说，倒是与师父你说的有些匹配。可能他修行之道确实与我常见的类型都很不一样，再加上修为颇高，善于隐藏实力，才会让我无法探知到任何蛛丝马迹吧。” 张清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一炷香之后，他收了势，对李望舒说道，“走吧。” “这就结束了？”李望舒看着那破败的平房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裂痕都没有出现一条。 张清霄总算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然呢？总不能当场直接给它爆破吧。你是想让我们被周围的居民抓个人赃俱获？我们先回去，这个房子今天晚上就会自己坍塌的，你放心。” “啊，原来是这样。那，那我们赶紧走吧。”李望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扯着张清霄的袖子，就要把他拉走。张清霄也不反抗，顺着他的力道往小区外面走。 出了小区大门，李望舒停了一瞬的脚步，往身后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妇人推着婴儿车出门散步。他眼神一瞬间变得温柔，这样的岁月静好，就是他们为了除妖降魔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意义啊！ 解决完木位的小阵，他们直接跳过火位，往扬滨城西边的金位赶去。原因无他，南方火位的那个阵，正好是王总的那处别墅所在。李望舒前不久已经超度了那个被困住的女鬼，现下阵眼已破，那处小阵自然已经不足为虑。所以也就无需再浪费时间多跑一次。 金位的小阵，是永年旗下的一处新落成刚满两年的写字楼。这幢写字楼的设计可谓相当的前卫！整个楼身被设计成流线型的刀身形状，一侧的墙体尖锐的仿佛能割破空气一样。玻璃外墙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凌厉的光线，就像是一把刀的刀刃，反射出森寒的光。 张清霄在这幢楼四周都兜了一圈，然后放出灵识开始确认阵眼位置。片刻之后，他带着李望舒往写字楼的旁边走过去。李望舒默不作声，只是跟着师父行动。 二人来到背人的位置，张清霄才取出了三支清香，迅速的施了一个隐身的障眼法。李望舒一见之下就明白了，这阵眼的位置，恐怕有些引人注目，所以他们只能先隐去身形，才方便接近。 但是，即便已经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这一汪清水的时候，李望舒还是有些无语。 此处是写字楼内部的人工庭院。院子里做了一个仿真的水池，水池边缘还做了一些迷你版的假山和绿植的布景。虽然是全是人工痕迹，但布置的倒有几分闲情逸趣。因此，四周散落的一些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多多少少都坐着一些来此处放松的打工人。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他们如果在此处动手，也确实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李望舒无奈扶额。 写字楼位于西方金位，楼体本身就被做成了如此凸出尖锐的形状，已经是大凶之象。况且还在阵眼的位置安置了一处水池。在本就是生水之地的位置这样做，简直过犹不及，属实是为这大凶之态平添了许多助力！ “望舒，你探探看。” 如此凶兆，竟还要探？！李望舒愣了一下，赶紧放出神识往这一片散去，尤其以水池为重点扫描。片刻之后，李望舒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师父，这水池下面…… 有一把刀？” 他看不明确，只能粗略感受到那把刀应该有八九十厘米长，窄刃厚脊，煞气极重！ “像是，唐横刀？”李望舒声音里带着一点不确定，转而向张清霄求证道。 张清霄此时也睁开了双眼，“没错，是一把见过许多血的唐横刀。” 见过许多血？见的到底是什么血，显然已经不言而喻了。 李望舒汗毛倒竖，目光在那水面放的又深又远。那池水如此干净清澈，谁能想到，这水下，竟还有一把有着如此煞气的刀呢。 此阵就算没有这把刀，威力也已然不小。如今再绑上这刀，威力更是几何倍增长。 真是太凶了！李望舒心里叹了口气。 第133章 主动出击(下) 等等！ 李望舒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然一亮！ 原本金位这个阵，如果只以建筑本身布阵，再加上这水池作为至关重要的阵眼，其实反而不太好破。毕竟，他们也无法直接破坏这里的设施或者建筑吧。但现在，布阵之人将这里的力量都绑在了那柄刀上，现在这刀其实才是真正的阵眼，是它在维系着金位这整个阵的运转！ 那么，只要他们能把那刀毁了，这个阵自然而然也就破了！ 李望舒思及此，连忙将自己的想法向张清霄求证。张清霄听完点了点头，肯定道：“你说的没错。如今这个阵的成败与否全都系于那柄刀上。如果刀毁了，这个阵自然也就毁了。” 李望舒听完大喜，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刚才他还在头疼，这里的架势摆得太大，不知道如何才能尽量低调的破坏金位的风水阵，现在可好，需要动的从一幢楼变成了一把刀。可不是天助他们嘛！ “望舒，这次由你来试一下。”张清霄突然开口说道，眼神也非常平静，好像是在说他们今晚要吃什么一样。 李望舒愣了一下，转念一想，这对他现在的能力来说，应该确实也不是难事。于是他调息吐纳，沉下心来，片刻之后，李望舒双目一睁，伸手往空中一挥，一张透明的结界就被撑了起来！ 张清霄默默点头，很满意的样子。 但这还没完，李望舒也不骄傲，只是不慌不忙的放出灵识，一点一点往水池下方的地下深入探去。几分钟之后，他已经再一次找到刚才探到的唐横刀的位置。 位置一确定，李望舒心里便愈加稳了一分。他加大力度将自己的灵力往那刀上灌下去，不消多时，那柄刀就开始承受不住猛烈的灵力，微微颤抖起来！ 还不够！李望舒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内息，又掂量了一下那柄刀现在的情况，干脆又往里猛灌了一大波厚重的灵力！那柄刀刹时就不堪重负，发出了铿锵的金属碎裂之声！ 那柄刀是重煞之物，大约也是经历过战场杀伐，被许多鲜血喂养浸泡过的。如今遭受了爆烈的灵力冲击，竟也没有立时就被毁掉！它发出了巨大的不甘心的金属啸鸣之声，像是落败的将军在发出不甘心的怒吼！ 李望舒心里不忍，却也无可奈何。他能感受到那柄刀在剧烈的颤抖挣扎，似乎不愿意面对那个即将到来的被毁灭的结局。可是没办法，他们现如今都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他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加大了灵力的灌注！那刀挣扎得更加厉害，似乎连他们站立的这片土地都要颤抖起来！李望舒略分开脚，让自己站得更稳些，继续与那柄刀对峙。片刻之后，一片金属的爆裂之声终于如愿响起！ 那柄刀，被李望舒用灵力灌爆，碎成了一段一段。 金位大阵，毁！ 李望舒松了口气，重新确认一遍结界内的情况，发现虽然有些池水被颠出了人工池子的水面，还有一些人工绿植被翻倒在地，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于是开始和师父将现场大致复原，才挥手收了结界。 “师父，我们走吧。还有点时间，来得及去水位。”李望舒抬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其实这写字楼里的空调开得很大，只是他刚才到底是与那柄刀对峙了许久，免不了还是有些消耗。只是额角出了一点汗而已，属实已经是他现在能力很好的证明了！ 张清霄笑眯眯的看着李望舒点了点头，似乎非常满意这个徒弟刚才的一番作为。 “好，我们走。” 两人也不耽搁，就直接要离开写字楼往下一处赶去。只是在临出门之时，张清霄回头往那水池看了一眼，眸子里闪过了一抹深沉的神色。 再一次回到了新楼盘，师徒二人都十分无奈。上次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这里不仅本身就是个大凶之相的风水密局，更是这扬滨城里被那幕后之人布下的风水大阵里的水位！ 好在上次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张清霄就已经做了一点干预，让此地的风水局不再能像之前那样吸食凡人的生气。虽然那时候毕竟还顾忌着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做的十分隐蔽。但事到如今，此地的风水密局已经被打断了有一段时间，威力本身就已经大减，想来再处理起来应该会比刚才木位和金位更加轻松一些。 李望舒原本是这样想的。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太过天真。 他在师父的指导下，顶着大太阳吭哧吭哧的干劳力活儿的时候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还以为这里会是最轻松的一处，没想到竟然是最累的一关。” 张清霄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行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赶紧干活儿吧！” 原来，水位的新楼盘里，是全部依靠地形走势和小区布局来布下的阵，虽然有最重要的阵眼位置，但根本没有用上任何压阵的东西。整个小区，就是这个风水密局本身！ 如此一来，他们就不能再像刚才那般，只破坏掉压阵之物即可毁掉整个阵了。他们要做的，变成了一个大工程，就是要改掉整个小区的风水！ 这工程累人不说，还得小心谨慎地躲着点路人，免得他们会因为行为看起来太过鬼鬼祟祟，而被警察叔叔带走去喝茶。 头顶的太阳毫不留情的炙烤着大地，李望舒正蹲在一处角落挖土。他边抬起胳膊用干净的地方擦汗，边心里吐槽道，“怪不得上次师父只是略微做过改动，如果要整个破坏掉这个地方的阵法，动静确实太大了点！” 张清霄也蹲在他不远的的地方平整一处地面，只是这个人在如此的烈日之下依然穿着他那身青色的斜襟小褂常服，却丝毫没有任何流汗的迹象。李望舒见了也只能大呼一声，不愧是师父！得道高人就是不一样哈！ “乖徒儿，俗话说心静自然凉。你心不静，自然就会愈发燥热啦。”张清霄回头看了李望舒一眼，笑眯眯地开口。 第134章 中央公园 等李望舒和张清霄二人终于将新楼盘的地势大致改完，张清霄又施了法术将几处重要的风水眼全都净化了一遍，天都已经擦黑了。 张清霄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对李望舒说道：“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土位是这整个阵的阵眼，是最重要的地方，肯定会有一场硬仗。今天且先回去休息好了，明天再去看看。” 李望舒点头称是，跟着张清霄开始往回走。 “师父，明天恐怕不仅有土位的一场硬仗。今天我们连挑了木金水三处风水密局，加上我上次已经破坏掉的火位，现如今已经只剩下了土位一处是完好的。估计贾总已经知道了情况，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恐怕还有与他正面对上的时候。” 李望舒思忖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 张清霄也不意外，只是很平淡的点点头，“等的就是他！如果他不来，这次就算把所有阵眼尽数毁去，也只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他来才好，一次就把这祸患解决干净了。” 李望舒一想也对，他们今天做的这些事，本来就是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那贾总确实是来了才好。 “你也不必紧张，今日我看下来，觉得这布局之人虽然很是懂些旁门左道的风水术数，但也未见得本身一定有多高的修为。真要对上，也未必很难。况且，我们还有两个人，只要多加小心些也就是了。”张清霄四平八稳的继续说道，“但有一条，我始终对那土位的阵眼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样丧心病狂的大阵，求的肯定是万无一失，用来压阵的，自然就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望舒，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莫大意。” “是，师父。徒儿谨记！”李望舒神情严肃，应了下来。 闲言少叙，第二天直到傍晚时分，李望舒和张清霄二人才出现在地图上的土位所在。 要说土位是什么地方，大概会出乎很多人的预料。这里既不是居民住宅，也不是什么写字楼。这里，是一个中央公园。 这些年，扬滨城的城建一直非常致力于环保绿化这一块。因此，市政府不仅重新修葺扩大了一些原本就有的老公园，还规划了许多新的街心花园。对于普通市民来讲，确实是多了许多踏青散步的好去处。李望舒以前在闲暇时间，偶尔也是去过几次公园踏青的。 这个土位的中央公园，就属于重新修整扩建的那种老公园。这里现在已经焕然一新，早就不见几年前那些简陋的面貌了。这个重新修整扩建的项目，自然而然，是被永年以绝对优势中标夺得的。 其实永年的主营业务并不是这些城市园林类的项目，因此当初业内也没想到永年竟会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去竞这个标，那时候大家也只当是永年果然野心勃勃，看样子是想制霸扬滨城在这个行业里的方方面面啊！ 彼时，这个热热闹闹的新闻也属于是破了圈层的，就连李望舒这样其实并不是很关心时事的人都有留意到。他也曾经那样想过，还觉得不愧是大企业，就是财大气粗。如今看来，永年想要制霸的心可能确实也不假，但更多的，恐怕还是为了完成这个风水大阵而不得不下这番功夫才对！ 李望舒想到这里，却总觉得心里有一点微妙的感觉。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实在是快得人抓不住。而此时，张清霄已经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附近了！” 李望舒神色一凛，戒备起来！ 这里已经是公园里少有人迹的深处。扬滨城很大，这个中央公园原本的面积就也已经很大了，如今刚刚被扩建过，占地面积就更加惊人！因此，除了靠近市区的一圈外围，和几处常常做花卉展出或者允许野营的区域之外，其他的地方，普通散步的人是很少会走的这么深入的。 作为一个扬滨城的土着，这个公园不是李望舒第一次来，但如此深入的程度，倒也确实是第一次。他仰头看了看四周参天的大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他已经误入了什么人迹罕至的森林的错觉。 “望舒，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张清霄四下观察了一圈，开始对李望舒提问。 李望舒有些不明白师父此问何意，却还是先观察了一番，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李望舒声音里透着一点不确定，还是开口答道。 张清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李望舒却总觉得那眼神扫过来带着一股微妙的凉意。自己肯定是错漏了什么！李望舒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更加仔细的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 成片的大树都郁郁葱葱，粗壮又高大，应该是有好多年的树龄了。树冠横斜，遮天蔽日，连天边已经开始显露出身影的月亮都被挡得影影绰绰起来。 今天是毫无新意的大晴天，天上连一丝云都没有。他移动视线，勉强从树影婆娑里看到一点月亮。嗯，还好，今天总算不是毛月亮了。那弯月亮此时正散发着柔和的光亮，温温柔柔的照耀着大地。 见到那清晰的月亮，李望舒心里稍定。应该是个好兆头！不过，看来这问题没有出在上面，他转而低头开始查看地上。 泥土混着一点青草的芳香被微风送进了李望舒的鼻腔。如果不是今天肯定会有恶战，这股清爽的味道显然是会让他愈加放松心神的。 好像，也没有…… 咦？不对！李望舒眉头立时拧了起来。 现在是盛夏时节，这泥土地上原本应该绿草如茵，生机勃勃才对！但是眼下，这地上的青草却疏疏落落，有气无力，显得非常颓丧。再一细看，这里的土地也非常的干燥，有的地方不仅青草全部枯死，甚至连土地都龟裂开来。 李望舒猛地仰头再看，天色早就暗了，树冠望上去也只有一片黑影。他一下催动灵力运转，将自己的感官调整得更加敏锐，在这暮色深沉里都变得耳聪目明起来。 一片枯死的叶子轻飘飘打着旋儿在两三百米之外缓慢地飘落下来。 他总算是知道了哪里不对！ 第135章 窥视 “师父…… 这里，被吸走了好多生气！” 李望舒的声音因为太吃惊而变得低沉下来，他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点自我怀疑。不是说这个事实让他不敢相信，而是因为这种事太少见但又太熟悉，所以让他太过惊讶了而已。 一般情况下，就算一处风水密局是为了吸食生气而摆下的，通常也都是吸收当地活物的生气。而此地这样，不仅吸收当地活物生气，甚至连生长在本地的所有植物都没有放过…… 这样对着一方土地敲骨吸髓的做法，不仅既贪心又恶毒，更是让李望舒一下子就想起了王总的那处别墅的池塘下被禁锢的那个少女的身影！ 他声音喑哑，有些艰难地开口，“师父，会不会，这里…… 也有…… ？” 李望舒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张清霄脸色阴沉，但还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确定。我们首先还是要找到阵眼的具体位置。不过，此地之前并没有什么闹鬼的传说，可能不一定是上次那样的情况。” 李望舒松了口气。那个被他超度的女孩子，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他每次回忆起来，都不禁后怕。 那个女孩子明明在那么痛苦的境地里都在拼命地维系她自己的神志了，她已经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如果他能把前期准备工作做的更加充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差点在无意中把那个女孩子逼到几乎化成厉鬼的事情？他甚至…… 差点把她打到灰飞烟灭。 一方面是可以重新去投胎转世，拥有崭新的人生；另一方面，则是在痛苦里化为厉鬼，不是直接就被他打得魂飞魄散，就是丧失理智去做些她不愿意的事情，然后或许终有一天，还是会被什么高人降伏，再被那个高人打到消散。沾过人命的厉鬼，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的。 如果真是那样，那自己跟那些杀掉她之后还炼化她的人，又有多少区别呢？不是故意的，所以就可以不用心怀愧疚了吗？所以，即便后来的结果是好的，但李望舒也根本无法轻易放下。那次是他们运气好而已，如果再有下一次，可未必会再有这样的幸运了。侥幸的心理，是绝对要不得的。 张清霄多少能了解这个小徒弟的心情，只是，他没有急于想要帮他解开这个心结。对于任何生命，都怀有同样的尊重和敬意；对于世间的所有生物，都怀有平等的悲悯。这是一个修道之人的必要条件。李望舒在面对这个女鬼的时候心里所怀有的所有怜悯和愧疚，都是他珍贵的品质。而他从这件事里得到的心理层面的历练，更是他宝贵的成长经历。有些事，需要他自己去完整的经历。有些心结，也需要他自己学着解开，学着放下。 张清霄看了看李望舒的脸色，放下心来。既然小徒弟没事，他就不再耽搁，探手就取出了三支清香，往他刚才已经拢好的一抔土上一插，然后伸出手指在香上虚虚一弹，那三支香就自动燃烧起来。须臾，三支短香全部燃烧完，只留下了一点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子和一小撮香灰，散落在土堆上。 空气中残留着一点轻微的檀香香气。 张清霄不等那点火光完全熄灭，又立刻抽了一张明黄的符纸出来，潦草的折成了一只纸鹤，放在了那点香灰上。不一会儿，那点火星完全熄灭干净的同时，那纸鹤从香灰上颤颤巍巍的飞了起来。它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又往林子的深处飞了过去。 李望舒和张清霄两人立刻跟上，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两个人刚离开不久，一双噌亮的皮鞋出现在他们刚刚烧香的地方。那人在那抔土边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伸腿猛地踹了一脚，那拢成一个迷你版山包的土堆立刻被踢的四分五裂，悄无声息的坍塌了。 那人又看了那塌成一片的松散的泥土，才勉强解了口气似的哼了一声。抬腿往李望舒二人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此时距离张清霄和李望舒离开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但来人却不着急，他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就算不跟着他们，他也能找到位置。所以他刚才一直很谨慎，始终跟李望舒二人保持着两三百米的距离，远远的缀在后面。反正不会跟丢，不用那么着急，远一点比较好，哪怕暂时跟丢了也没什么。他们会见面的。 天色现在已经完全黑了，这一片又种着相当密集的高大树木，人走在其中，总是难免会有发现自身的渺小的感觉。但此人却完全不会这样想，他跟那些凡夫俗子可不一样，他是超越他们的另一个等级。 只是黑暗对世人总是公平的，他不小心踩到裸露在地表上的一小截树根，没稳住打了个踉跄。 “啧。”他不满的啧了一声，厌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大树，“早晚要把这碍眼的东西统统砍掉！” 虽然离得远，但他还是不想太早就被人发现，因此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骂完便继续往前一脚深一脚浅的赶路。 又走了一段儿，来人心里粗略估计着路程，应该差不多了。于是更加警醒起来，放缓了步伐，轻轻地往前摸过去。 果然，远远地就见到了黑暗的树林里站着的两个身影，正是李望舒和张清霄！他们应该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的行迹，此刻那老道士正抬手收了纸鹤，两个人又站在一处空地上商量着什么。 距离太远，他根本听不清。但想来，左右不过是他们已经发现了此处的阵眼所在吧。他心里有些不屑。就算这两个人有些本事，想要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一处的阵眼翻出来，可也没他们以为的那么容易。 “找吧，好好找！更加专注些，更加努力些！”来人嘴角扯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来，他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亮光，“你们全神贯注的时候，就是我最好的下手时机！” 第136章 露面 张清霄和李望舒跟着纸鹤一路来到树林深处，那纸鹤又盘旋了片刻，就在一处位置稳稳地停了下来。张清霄抬手收了纸鹤，来到了那处地点。 这里是树林里的一处空地，说是空地，其实倒也不算多大多明显的地方。因为这里的树木本身彼此之间都有间隔，有些地方间隔大些，也会留下一处几米大小的相对较空的地方。这一处，无非也就是比那些空处更大一点而已。 李望舒看了看，这里直径应该有十几米，面积不算很大。但不仅没有任何树木种植，甚至连草被都稀少。仅剩下的那一点寒酸的青草丛，也已经尽数枯死，只剩下了一点毫无生机的躯壳蜷缩在地上。但奇怪的是，这里泥土湿润，仔细看看，甚至感觉那土里竟隐约还渗出了一点水来。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师父，找到了！”李望舒的声音里都带着一点兴奋。 张清霄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看来，那阵眼就埋在这地底下。我倒要看看，这下面到底是什么！” 说完，他就原地站定，闭上双眼，就放出神识往地下探过去。 “师父，我来帮你！”李望舒也立刻闭上双眼，往那处地下放出几缕神识。 一直往地下探了好几米，都没有丝毫收获。李望舒有些疑惑的睁开眼睛，“师父，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啊？” 张清霄不动如山，只闭着眼答道：“你再多放一点灵力出来，我们继续往下探试试看。” 这番话正巧飘进了悄悄往他们两个这边摸过来的人的耳朵里，他一听之下心里更加高兴！他们放出越多的灵力往地下探，对地面上的警戒程度就会变得越低，能及时反击的能力也同样会变得越低。 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就先由地下那东西先牵制住他们的精神力和防备心，让自己来一举解决了他们！ 来人已经摸到距离张清霄和李望舒只剩不足一百米的地方，他伏低身子，躲在一棵高大的杉树背后，偷偷往前方看过去。李望舒果不其然按他师父的话放出了更多的灵力往地下查探，此时他们二人都站在原地静止不动，全副注意力都凝聚在一处，往那地下越探越深！ 好机会！ 来人心里叫了一声，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等他们查探完毕回过神来，自己再想偷袭，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抬起手掌，中指戴着的黑色石头戒指上霎时流转过一道诡异的光华，他聚了片刻力，趁着对面二人丝毫没有防备，全力往他们身上一轰！ 一股黑色气波破空袭来，四周的大树被它震得疯狂落下许多叶子，离得近的几棵树的树干上，甚至被扫出了一点子裂痕！那股黑色气波裹挟着飞沙走石，带着千钧之力，“嘭”地就要击中了空地上的二人！ 眼看着自己就要打中李望舒和张清霄，那暗中之人脸上已经克制不住狂喜之色！马上，碍事的人就要被他清扫干净了！再没有人能打乱这个伟大的计划！再没有人能妨碍成功的到来！ 这两个人，一连挑了四处风水密局，实在是该死！那人脸上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恨毒了的可怕脸色，但转瞬又兴奋地狂喜起来！但好在，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只要这里能保住，那一切都不是问题！什么都还来得及！来得及！！ 大概是李望舒二人实在是分了太多灵力去地下探阵，此时，那黑色气波几乎已经要轰到他们身上，他们竟也没有反应过来，身形甚至没有丝毫移动！ 成了！要成了！暗中之人已经丝毫不克制的兴奋起来，连握起的拳头，都几乎要挥了起来！ “嘭！” 一声巨响！漫天的黑烟应声炸开！ 那隐藏在树林里的人一见之下，立刻狂喜的奔了出来！一两秒之后，黑烟散去，地上却没有他预想里的两具尸体！那里空无一人，别说尸体血肉，甚至连土星子都没能翻上来一点！ “什么？！怎么回事？人呢？人呢！”那人整个都呆住了！不可置信的大吼起来。 “人不是在这里呢嘛。”李望舒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那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就看到干干净净毫发无损的李望舒和张清霄从自己身后闪了出来。 他瞳孔骤然紧缩，瞬间失了神，“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望舒三两步已经走到了来人面前，他停下脚步，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怎么不可能，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他看向了那人的眼睛，神情里没有丝毫的波动，既没有意外，也没有一点骄傲，“好久不见了，贾总。” 李望舒眼前这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因为天气太热，他又暗地里跟了一路，所以现在已经解开了两颗纽扣，袖子也已经挽到了手肘的位置。下身穿的是黑色的西装长裤和皮鞋，鞋子很眼熟，恰好是他们去永年开会那天他穿过的。他此时因为太过惊惧而在大口喘气，但容貌声音都很熟悉，不是贾总又是谁。 但他大概终归是商场拼杀过，见过大世面的人，贾总又喘了几口气，就已经勉强镇定了下来。 “你们怎么躲过去的？”他已经被抓了个现形，此时狡辩也没有任何意义。 李望舒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根本就没躲。” “什么？！”贾总吃了一惊，却立刻不屑的笑了一声，“都到这地步了，这么藏着掖着，没必要吧。” “我们真的没有躲。”李望舒又肯定的重复了一遍，“你刚才看到的，根本就不是我们。” 贾总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惊疑不定的又看了看李望舒和张清霄，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刚才自己轰过的位置，那里还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痕迹。 李望舒的神色非常诚恳，他是老江湖了，如果有人在说谎，他是能看得出来的。 这个人说的是实话。 但他真的理解不了，这根本不现实！他明明是一直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的！现在说他根本就没跟到人？怎么可能！ 他不信！ 第137章 交锋(上) 李望舒看贾总那个样子，心知只是这样说他肯定不会相信，也就不卖关子，继续开口说道：“你刚才跟着的，只是我们幻化出来的一个障眼法而已，并不是实体。” 贾总如遭雷击，“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连吼叫都破了音，但晃神了几秒之后，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从，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怨毒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李望舒的眼睛，重复了一次，“你们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发现你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还是发现你就是那个幕后之人？”李望舒冷静的反问道，“如果你问的是第一个，那很明显，从一开始出门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 他看到贾总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剧烈的震动了一下，还是轻叹了一口气，“你跟得太近了。你是一开始从城隍庙那里就开始跟踪我们了吧，两三百米…… 老实说我实在是不知道你是太高估了自己，还是太低估了我们。”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看到的就是假的了？”贾总到底久经商场，很快就反应过来。 李望舒点了点头，“没错。那时候开始就是一种幻象了。” “怎么，怎么做到的？”这样的事情还是太超乎贾总这样的人的想象了，他声音嘶哑，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望舒有些奇怪，他歪了一下脑袋，看了看师父，却见张清霄的眼睛里也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奇怪的神色。“用灵力幻化而来的。怎么，你修炼的那一道里，连这样的技术都没有吗？” ‘还是你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研究那些旁门左道上？’最后半句里的嘲讽之意实在太过，李望舒抿了抿嘴，还是没有讲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贾总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只剩下了一抹执拗而疯狂的神色，“哼，所以，你们已经抓到我了。准备怎么办呢，在这里杀掉我？” 贾总之前是以一种温文尔雅的成功人士的形象出现在李望舒面前的，而眼前这个他却狠狠地盯着李望舒，只穿着一件解开了两颗纽扣的衬衣，甚至连原本应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都已经散落了两三绺下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花白之色来，整个人都显出了一种穷途末路的狼狈。 李望舒眼睛里有些不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他看来，贾总早就是人生赢家，或名或利，他什么没有？为什么还要做出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呢？他必须要知道贾总的目的，知道了目的，才会对现在到底需要阻止什么做到心中有数。 贾总不屑的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不是你们这些爱管闲事的人最喜欢的那一套吗。” 李望舒也不恼，“劝你你会听吗？如果你会听，当初也就不会做下这么多残忍的事情了。” “看来，你们是不准备给我机会了。”贾总声音突然变得平静，他轻声这样说道，垂下的眼睛无意识的扫了一眼自己中指上的黑色戒指。 “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你先回答我，你做这一切，到底是想求什么？”李望舒冷冷说道。 “求，什么？”贾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露出嘲讽的神情，“求名。求利。求爬得更高，走得更远。不行吗？” 李望舒眼睛里猛地烧起愤怒的火焰，“求名求利？！你拥有的还不多吗？你如果是用正当的途径，堂堂正正的去求，谁也不会说你什么！可你都干了什么？！你在扬滨城里摆下那么凶残的阵法，吸食普通人的生气，甚至还在源源不绝地抽取整个扬滨城的天地灵气，就为了满足你自私自利的野心？！你知道丧心病狂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那你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吗？我不过是得到了别人没有的机会罢了，换了谁遇到这样的机会，都不会放过的！”贾总厌恶的盯着李望舒愤怒的眼睛，冷冰冰的回击道。 “你……” 一旁的张清霄此时突然插话进来，“你绝对没有任何修炼的经历，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而且你分明就是个普通的人类…… 你刚才的力量是从何而来？！” 贾总闻言，突然笑出了声，“终于发现了？”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可惜，太晚了。” 话音未落，一击跟刚才如出一辙的黑色气波已经朝李望舒和张清霄二人轰了过去！李望舒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手上掐诀，正要拉出灵盾的时候一道金色至纯的灵盾已经竖立在了他们二人面前！ 黑色气波几乎是同时轰到了张清霄撑起的灵盾上，一时间天地俱震，气波撞出了巨大的轰响，四周的泥土都被这两股力量的撞击震得四散飞溅！好在他们站在空地里，周围的树木离他们有一点距离，否则，恐怕连那些大树都要被余波震断几棵！ 李望舒和张清霄毕竟一个比一个久经战场，最初的波动平息，他们就立刻往对面看过去，却见那贾总因为毕竟离得太近，而被那爆烈的灵力撞击带来的震动牵累的摔倒在地上！大概是他也没能料到两股力量相撞竟然会有这样的冲击力！ 他竟然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甚至恐怕是个根本没经历过战斗的普通人！那这股强大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震动平息，摔倒在地上的贾总立刻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一见他们毫发无伤，惊讶地连眼睛都瞪大了！他一手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另一只手已经再一次开始蓄力！此时他身上星星点点全是被刚才四溅的泥土灰尘沾上的痕迹，头发也由于巨大的波动而乱得更加厉害，花白的头发更多的散落开来。 张清霄倒抽一口冷气，瞳孔骤然紧缩！他一抬手收了灵盾，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就向那贾总丢出了一个灵力暴击！ “师父？！” 第138章 交锋(下) 张清霄动手没有错，可是那个贾总毕竟是个普通人，恐怕是经不起一记暴击的！李望舒很担心万一出了事，好事最后变成了坏事，无法收场可怎么是好！可是张清霄动作太快，他来不及阻拦，就眼睁睁看着还没能爬起身来的贾总正面遭受了一波冲击，再次摔倒在地，整个人也猛地佝偻起来，发出了沉闷的哼声！ 李望舒连忙几步窜上前去，师父刚才那波暴击明显是考虑到这是一个普通人而留了力，否则，贾总就绝对不是只闷哼一声这么简单了！但那毕竟是一种攻击，那个贾总此时一只手捂住了胸口，另一只手撑在身后，才能勉强坐了起来。被击中的疼痛似乎已经平息不少，他现在只是拧着眉头用力的喘气，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还准备蓄力攻击了。 张清霄四平八稳的走上前来，上下扫了一眼贾总狼狈的模样，冷淡的开口，“我劝你不要再随便攻击了。你的力量是从何而来的，想必你比我们更加清楚。事已至此，不如尽早放下。” 那贾总听到了张清霄的话，猛地抬起头，眼神阴鸷而痛苦，“你懂什么？！我早就没有机会了！放下？哈哈哈哈哈你说的轻巧！怎么放下？！根本没可能放下！” 他在愤怒的吼叫，就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发泄似的喊完之后整个人都开始剧烈的喘气，昂贵的高定衣服和鞋子上全是灰尘泥土，头发也已经乱成了鸟窝，花白的乱发随着他身体的剧烈起伏而震颤，丝毫不见往日的精英模样。 张清霄一声叹息，随手拉了一面灵力凝成的类似镜子模样的东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值得吗？” 贾总往他眼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他狼狈不堪，一向保养得当的脸上都显出了苍老的痕迹。 “你们懂什么？！只要计划成功了，这一切都是能被挽回的！这点代价，根本不算什么！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说什么，你们要杀便杀，不必废话了！” 张清霄明显动了怒，“如果我们要杀你，刚才我就不会阻止你，只要放任你继续攻击就行了！你以为你能撑过几次？现在，这扬滨城里还有许多人的命你可以去挽救，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你还有赎罪的机会，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些凡夫俗子的命关我屁事？！我不在乎！我早就不在乎了！”贾总双目猩红，激烈的驳斥起来！ 李望舒看他一副真的从心底就不在乎别人死活的模样，几乎要被怒火烧断了理智，他一个箭步冲到贾总跟前，一把就攥住了他的衣领！ “你不在乎！好一个不在乎！你知道被你做成火位阵眼的那个女孩子，她才多大？！她才刚刚考上大学！她的人生都还没有开始，就被你那么残忍地杀死了！你甚至还用邪法困住她，想把她炼化成厉鬼来加强阵法的威力！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怎么能这么恬不知耻！” 被攥着衣领的人此刻却懵了一下，“什么女孩子？你不要随便往我头上栽赃陷害！” 李望舒双眼烧的通红，“你在装什么？！总不会，是你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了吧？！” 李望舒又往那王总脸上看了一眼，发现王总脸上迷茫不屑的神色不似作伪，这个人之前对自己做的事都供认不讳，没道理会在这一件事上故意隐瞒，他竟然是真的不记得了？！ 李望舒气极反笑，“好，好好好！我就来帮你回忆回忆！看看你曾经做过，竟然还可以忘得这样干净的好事！” 说完，闭上眼睛一掐剑指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片刻之后，双眼一睁，一挥手拉出了一个虚幻的身影。 一个年轻的少女形象蓦地出现在几人眼前。她一头黑色长发随风飘扬，身上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色连衣裙，只是裙摆被撕到了膝盖上下的位置，一双脚就那样光着，没有穿任何的鞋子。她笑得解脱，青涩的脸庞上是对未来满满的希望。 那是留存在李望舒心里，她消散之前最后的模样。李望舒每每回忆到最后，都会让这个她这个样子保留在自己的记忆里。他想，如果那个女孩子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希望留给自己的，是这个真正找回了她自己的神志，自由自在的样子吧。 李望舒见自己已经成功幻化出了那个女孩子的模样，一转头就愤恨地狠狠盯着贾总。张清霄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观察着事态发展。 而那贾总，却在看到李望舒幻化出的影子之后愣住了！他愣了好半天，才奋力挣脱开李望舒的手，整个人跌跌撞撞，表情呆滞的往那个幻影跑过去。他跑到了那幻影面前才堪堪停下脚步，整个人又呆呆地看了那影子半晌，才颤抖着手，轻轻的触摸上那个少女的脸庞。 伸出去的手指穿过了虚空，他什么都没有碰到。 毕竟，那也只是李望舒用自己的灵力幻化出的他记忆里的一个影子而已。能让人看见已属不易，哪还能触碰的到呢！ “你干什么？！”李望舒一把从背后把贾总往后拽开，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愤怒了！这个人，在干什么！ 张清霄看到这里，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那贾总被李望舒拽得一个踉跄，但也因此终于回过神来，他僵硬的转回身，对李望舒开口，“你刚才说，她怎么了？” 李望舒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你不知道？”转而，他想到了之前这个贾总也曾对他买凶杀人，“你该不会，连这种事都是花钱找人去做的吧？！”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贾总却突然暴怒起来，厉声喝道。 李望舒眼睛一瞪，正要开口，张清霄却突然打断他道：“望舒，你详细地说给他听。” 李望舒一听师父的话，只好咽下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开始痛斥贾总曾对那个女孩子做过如何残忍的事情，并将那个女孩子是如何被杀死，如何被炼化，死前都经历过什么，一一向他讲明。 末了，他愤怒地骂道：“你这样丧尽天良，一定会遭报应的！” 第139章 她的名字 “你这样丧尽天良，一定会遭报应的！” 谁知，贾总听了这句话，竟没有任何反驳，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李望舒幻化出来的幻影，纹丝不动。 “你，你到底怎么了？”李望舒觉得眼下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奇怪了，忍不住出声问道。 好半晌，那贾总才回过神来，他僵硬的转过身，“你，救了她？” 他声音喑哑，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堵在他喉咙里，哽得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只有几个字，他却吸了两口气才能勉强说完，那点“嘶嘶”的气流声，虽不明显，但仍能被在场的其他二人听得清清楚楚。 李望舒愣了一下，没想到贾总竟会有此一问。他抿了一下嘴，沉默了两秒种，才开口道：“也不算救。已经太晚了…… 我只能超度她。起码，她还有机会能去轮回转世，重新开始一个崭新的人生。” “真的有轮回吗？”贾总此时的神情十分脆弱，但又满怀期待似的。 “有的。”李望舒坚定地点点头。 听了李望舒的保证，贾总竟像是得到一点安慰似的，连眼睛里都闪过了一瞬间的温柔，“那就好。她这样的好孩子，一定可以投个好胎，托生一个好人家！她，起码得到了解脱……” “你……”李望舒忽然察觉到不对，他有些迟疑，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贾总抬起眼睛，看了看他。 李望舒惊讶地发现，此时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的愤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温和的情绪。 贾总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李望舒，很轻很轻的开了口，“你刚才说，她消散得太快，甚至来不及留下自己的名字……” 李望舒心中一痛，不想吭声，只是垂下了眼睛，掩饰住他眼里那一点懊悔和伤痛。 “她叫贾清河。”贾总也不在意李望舒的反应，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郑重地继续说道，“伟哉清河子，少年志坚强。”（1） 李望舒猛地抬头！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脸上是丝毫无法克制住的错愕。 张清霄听到这里，并不意外地闭了闭眼睛，只沉默地叹了口气。 “她是，我的、女儿。” 贾总倒抽着气坚持说完这句话，一口鲜血就突然喷了出来，身体也再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软倒在地上。 李望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个箭步奔上前接住了贾总倒下的身体。他扶着贾总慢慢的在地上坐下来，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眼下的事情，“她是你的女儿？！那你，那你为什么…… 你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下杀手？！就为了所谓的名利？！” 贾总仰倒在李望舒的手臂上，双目失神，嘴唇下巴上到处都是刚才喷溅出来的血迹。他声音模糊地喃喃道，“我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我以为她死在了那场意外里，我根本，根本不知道她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这番话，他说的越来越痛苦，说到最后，整个人都佝偻着疯狂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不停地从他的嘴里涌出新的鲜血来。李望舒有些慌张，探手就按上了贾总的后背，一股温暖的灵力被送进他体内，渐渐地，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才逐渐停止下来。 贾总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脱力的抬头看了一眼李望舒，“谢谢你，已经，可以了。” 李望舒这才收回手，那个一丝不苟的精英范儿的贾总，此时整个人都变得非常萎靡，他瘫坐在地上，再也顾不上那泥土的污糟，也顾不得凌乱花白的头发已经乱蓬蓬几乎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张清霄此时迈步走到近前，蹲下身子对贾总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效忠于他吗？” “什么？”李望舒听师父突然这样问了贾总一句，整个人都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那贾总却抬起头，目光沉沉的看向了张清霄。 张清霄不为所动，继续直视着贾总，“你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修炼的痕迹，自然也就没有属于你自身的能量。但刚才那几次攻击，却又实打实是你发出来的。我就一直在想，那这能量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说到这里，他眼睛轻轻扫过了贾总中指上戴着的黑色戒指，“是这个戒指吧？这个戒指，转化了你的寿元，变成了威力逼人的能量。但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是你主动选择的方式，你野心勃勃，想要的太多，怎么可能舍得随便烧自己的阳寿。所以，这个戒指，肯定是其他人给你的。” 贾总默不作声地听到这里，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庞。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中指上的黑色戒指愈发明显，甚至在月光下闪出了一丝诡异的光华。 张清霄继续说道，“你甚至也不知道火位的阵眼竟是自己的女儿，说明起码这一处的风水密局，是有人瞒着你做的。但火位是五行大阵其中之一，如果你是主使，那你必然不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会选中清河？”贾总闭上双眼，痛苦的发问。 张清霄看了看一旁已经捏紧了拳头的李望舒一眼，沉默了片刻，刚想开口解答，就听李望舒已经替他说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清河的生辰八字，是最适合做阵眼的那个人。”说完，李望舒的拳头攥得更紧，已经骨节发白。 “原来，原来清河生日会那天，他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贾总像是回忆起什么细节，却又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再次痛苦的咳出血来。 这一句，李望舒和张清霄二人俱是明白过来。恐怕，是贾总爱女心切，给自己的女儿办了生日会，才会暴露出她的生辰八字，被那个真正的幕后之人盯上。这真相，对于一个深爱自己女儿的父亲而言，着实是太痛苦了些…… 李望舒心口堵得厉害，就连张清霄都于心不忍的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你还要效忠那个人吗？” 第140章 真面目 “事到如今，你还要效忠那个人吗？” 不管心里对这桩憾事如何唏嘘，但眼下的事情还是亟需解决，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 贾总席地而坐的身形一下子显得苍老又无力，他仰着头，目光涣散又沉痛，“不是效忠，我只是…… 以为找到了可以往上爬的路而已。我已经做了那么多事，还能，回得了头吗……” “为什么不能呢？你还有机会去纠正自己的错误，你还有机会把幕后的那个人揪出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只要你愿意，就还能回头！”李望舒激愤起来，严肃地劝道。 贾总扭过头来看向李望舒，“可是我……” 话音未落，他们站着的这块土地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贾总原本就是坐在地上，被突然一震，整个人甚至都差点没坐稳，连忙用手撑住了地面，才稳住了身形。 而李望舒和张清霄，到底有修为功底，虽然事发突然，但终归不像贾总那样狼狈。李望舒只在最初猛地晃了一下，就立刻站稳了身体。而张清霄晃动的那一下，动作几乎小到忽略不计的程度。 “怎么回事？！”贾总惊慌起来，“地震了？” 这动静着实太大，贾总原本就是坐在地上，因此从地底传来的那种爆裂感他感受得更加直观。这震动太大了，他甚至觉得连自己的内脏都在这来自大地的怒吼中颤抖起来！ “地什么震啊，看来我们马上就要会会这土位的压阵阵眼了！”李望舒朗声答道。他看起来丝毫没有意外的神情，反而有一种终于要正式开战了的兴奋感！ 贾总看着已经兴奋起来的李望舒和开始认真戒备的张清霄，一时失语。这是什么场面，他完全没有料到过！或者，有谁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也许是他茫然的神色太过明显，李望舒又看了他一眼，略有些不忍。他一边戒备，一边高声解释道，“还没明白吗？这里的阵眼要被人启动了！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你是黄雀，不，其实那个幕后之人才是啊！今天，那个人恐怕是想要我们都死在这里！” 原来如此…… 贾总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颓丧的垂下头来。事到如今，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自以为自己聪明一世，到头来，却只不过是被人算计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他以为的双赢合作，他以为的值得信任的伙伴，原来都是假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个傻缺一样替人冲锋陷阵，不仅白白消耗了他自己的寿元，甚至在无知无觉中丢掉了他宝贝女儿的性命！ 他真该死啊！ 不，贾总抬起头来，眼睛里燃烧起愤怒的火光，该死的是那个人！他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他刚要爬起身来，就被一股金色的温和的力道重新推到了远离空地的角落坐下。刚停稳身体，一张巨大的金色半透明的防护罩就兜头罩下来！ 张清霄远远看了他一眼，声音十分平稳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在这里等着，不要随便乱动，这防护罩自会护你周全。要想报仇雪恨，先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再说！” “哗——”空地中央终于被什么东西一把冲破，扬起了漫天飞溅的泥块和破碎的木头碎片！李望舒和张清霄反应奇快，已经在第一时间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他们微微眯了眯眼睛，就看到在那纷纷扬扬的四下飞溅的泥土和木头碎片里，有一个人形的东西从地下丝毫不受影响的一跃而起，已经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师父！这、这是不是，旱魃？！”李望舒远远望了一眼，惊得几乎要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原来那刚刚破体而出的东西，状似人形…… 不，与其说是人形，仔细一看又似乎更像是某一种丑陋的猴子形态。它身上还穿着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甚至已经烂成了一条一条形状的衣服。从布料遮挡不住的地方可以看到，它浑身都长满了又硬又密的白毛！那满身的白毛再配上它嘴里的獠牙和锋利的尖爪，看起来就让人心生恐惧，不寒而栗！ 张清霄被问得哽了一下，才敷衍的答道，“嗯，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啊？什么叫‘可以这样理解’？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李望舒听师父的回答有些奇怪，忍不住追问起来。 张清霄无奈扶额，“现在不是勤学好问的时候，先把这东西搞定了再说。” 李望舒对自己无意识的状况外感到了一点不好意思，连忙集中精神，垂手一翻，一把闪着冷冽寒光的斧头就已经握在了右手上！ 这把斧头上虽然有不少使用过的痕迹，但不管是斧本身，还是手柄，都被悉心保养的很好，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斧身上被錾刻上了非常细致的符咒！ 李望舒右手握紧了斧头手柄的同时，左手往前一扬，一阵金光裹着一把细碎的东西就朝那旱魃泼洒过去！与此同时，李望舒双手持斧，飞掠上前，紧跟着就到了那旱魃跟前，腰往右边一扭，蓄足了力就往那旱魃身上砍了上去！ 那旱魃刚刚破土而出，行动免不了还有些僵硬，刚刚又被李望舒撒了一身东西，顿时疼得它发出了痛苦的怒吼！原来，刚才泼洒到它身上的，是裹着李望舒至纯灵力的糯米！糯米原本是寻常之物，但它却恰好可以用来克制旱魃，更不要提李望舒还特意用灵力将这把糯米全都裹了一层！那些糯米打到了旱魃身上，就像是一颗颗小小的子弹一样，霎时就在它身上烧出了一片焦糊的伤口！ 那旱魃正疼的几乎要扭曲翻滚起来，李望舒已经举着錾满符咒的斧头冲到它近前，如果被那斧头砍中，只怕它就会立时毙命在此！ 旱魃这种东西，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神志的，按理说李望舒接连发招，这一斧它原本应该避无可避！但是，谁能料到那旱魃却像是突然有了智商一样，疾步后退，竟堪堪躲过了李望舒全力一击！ 第141章 勇斗旱魃 眼看着自己一斧挥空，李望舒也不吃惊，当即身形一转，另一招就势连绵挥出，丝毫不给那旱魃喘息的机会！ 那旱魃却突然灵活起来，身形一闪，照着李望舒侧身就攻击过来！它揉身攻击的形态，更加神似一只攻击性强烈的猴子，但李望舒知道，那不是一只猴子，那是一只死而不腐的僵尸化成的旱魃！ 真是没想到，原来人类死后，竟然也有可能会变成这种可怖的模样！ 李望舒一扭腰，脚步一转，侧身躲过了旱魃利爪的攻击。紧接着，人动也不动，直接猛地催动灵力，整个人从斜下方往上一撞，生生将那旱魃撞飞了出去！ 他侧身躲过那旱魃攻击的时候，本就与那旱魃离的非常近，这一撞，更是运足了十成十的力道！那旱魃身体原本十分沉重，甚至是两三个成年男子轻易都扛不动的程度。但它被李望舒这一撞，竟被撞得离地三尺，急速的平飞了出去！ 一旁的张清霄看准了时机，在那旱魃离地的一瞬间，从袖子里挥出了一张由墨绳织就的巨网，直接就将那旱魃原先栖息的地面整个盖住！ 原来，他们来之前已经套好了招数，方才李望舒接连几招，如果能直接斩杀那旱魃是最好！如果不能，起码也能将那旱魃打得飞离地面，给张清霄一个布下墨绳巨网的机会！ 旱魃如想长久存在，它栖身之所就至关重要！旱魃这种东西，是不能长时间独立游荡在人世间的。这样的秽物即使没有遇到修道之人去降伏它，只要时间长了，天地日月的灵气也能将它瓦解消散。但只要它能及时回到栖身之所，不仅能保全性命，有些化形时间久的，甚至能依靠吸食栖身之所的灵气修复自身的损伤，逐渐变得越来越难对付！ 其实这个地方，张清霄和李望舒在这之前已经隐匿了身形来探查过一次。当时张清霄不仅推测出了阵眼具体的位置，甚至推测出了藏在下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因此此次出行可以说是准备万全！ 一般情况下，其实只要毁掉旱魃在下葬之时的棺材，就可以让它无所依仗。但眼下他们正对付的这一个则不然，它是被炼化作为阵眼的存在，那它的栖身之所就绝不只是一口棺材那么简单！它肯定有一口棺材，但它真正的栖身之所，是这里的整个阵眼，是它安眠的这一片土地！ 现在李望舒暂时将它打得飞了出去，张清霄以墨绳布网，盖住了这块土地，这个旱魃变被这墨绳巨网阻隔，再也回不去它的栖身之所，失去了力量源泉，打散它只是早晚的事情！ 另一边，那旱魃被撞得飞到了一棵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那棵大树也扛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发出了令人心惊的木头炸裂的声音！但好在到底是几十年的老树，足够粗壮，最终也只是被撞的裂开了少许，并没有被直接撞断！ 李望舒和张清霄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要是又撞断一棵树，可真是…… 有点太难办了！ 那撞击明明重到令人牙酸，但那旱魃一落地，立刻就像没有感觉一样，噔噔噔踩着沉重的脚步又朝李望舒奔了过来！ 啊，也是，旱魃本身确实是已经没有感觉了。李望舒心里纠正了一下自己，又举起了斧头正面迎了上去！ 那旱魃一回到原本的空地上，立刻被地上的墨绳巨网在足底烧出了斑驳的网状伤痕，它立刻暴怒起来，獠牙和利爪都猛地长长了许多！ 可怖的东西李望舒也算是见的多了，因此即使面对这样的旱魃，他也丝毫不惧，抡起斧头就向那旱魃砍了上去！ 那旱魃果然像是有了神志，当下就一扭身体，躲过了致命一击！但是有了神志不代表身体条件可以跟上，这一扭，它身上发出了十分瘆人的“咔咔”声，还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摩擦掉落的细细簌簌的声音。 李望舒定睛一看，好家伙，原来是一些刚才被他用裹着灵力的糯米烧坏了的皮肤组织不堪重负，终于落到了地上。 即便见多识广，这样的场面还是让李望舒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是让人有些生理不适！ 那旱魃却毫不在意，它在扭开的一瞬间，利爪直直朝着李望舒的脑袋就戳了过去！李望舒立刻下腰一仰头，那利爪就贴着他的鼻尖擦了过去！他右腿一撤，稳住身形，也不起身，直接就势一扭，横着就把斧头抡了过去！ “嘭！”地一声闷响，那把斧头由下至上斜着砍到了旱魃肋骨的位置！一瞬间，斧头上的符文金光大盛，那旱魃身上的伤口位置没有流出任何血液来，只是被那把斧头烧的焦黑一片，还冒出了滋滋的黑烟！ 旱魃受此重创，又痛又怒，整个身体都剧烈的抖动起来，像发了狂一样就要去勒住李望舒的脖子！ 李望舒身形一闪，整个人就已经闪到了那旱魃背后，手上的斧头一倒方向，直接抡起来就朝那旱魃砸过去！厚重的斧背带着破风之声狠狠地砸到了旱魃背上，斧头上金光再一次绽放，它被砸得直接往前扑倒在了空地上，背后上还留有一个烧焦了的斧背印子！ 一击即中，李望舒轻巧的向后跳了开来，张清霄再次一扬手，另一张墨绳巨网兜头而下，将那旱魃整个盖住！天上地下两张网一合并，张清霄当即掐诀施法，将两张网直接融合成了毫无破绽的一张巨网，直接将旱魃困在其中！ 那旱魃被墨绳困的动弹不得，身上都烧出了交错的焦黑痕迹，一时间愈发愤怒失控，开始拼死反抗起来！ 张清霄掐着诀，以自身灵力加固墨绳巨网，不让这网被那旱魃挣脱开来！但那旱魃到底不是寻常之物，只见它激愤之下浑身都冒出了缕缕黑烟，身体也逐渐涨开，一些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的坏死皮肤也被撑的脱落在地上！ 它，竟像是想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第142章 引雷 “望舒！”张清霄见状不好，高声喝道。 “来了！”李望舒跳到那张巨网的东方位站定，掐起剑指，双眼紧闭，已经高速运转起来的内息灵气使得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那炁鼓动得无风飞扬起来！突然，他两眼一睁，目光深邃似海，口中朗声诵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1） 这句话音一落，李望舒整个人由内而外泛出了一层隐隐透着凌厉的蓝色光芒！他掌心向上一翻，一颗掌心雷已经赫然在上！他也不直接将掌心雷轰出，反而一伸手，将掌心高高向天空抬起！片刻，天边忽然传来隐隐的轰隆隆的闷雷声！ 李望舒神情坚毅，继续聚力，只几秒的时间，那天边的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转眼就到了近前！ “轰！”李望舒利落的将手一翻，朝着那墨绳巨网里的旱魃就轰了过去！与此同时，天下也劈下了一道巨雷来，顺着李望舒的指引，正正落到了那依然在兀自挣扎的旱魃身上！ 旱魃虽然长埋不腐，但终究已经丧失了基本的生理功能，它被那天雷直接劈中，应该极为痛苦，但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是在电闪雷鸣里突兀的止住了动作！ 一阵刺眼的闪电之后，李望舒再睁开眯起来的眼睛，就见到那张墨绳巨网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原先困住旱魃的地方也只剩下了一个通体焦黑的东西，已经再也看不出丝毫方才的神气！ 张清霄在李望舒引下那道雷的同时就及时收了灵力，否则，等那雷劈下来，就连他也难免会受到波及。 刚才的雷鸣电闪过于强大，就连张清霄都忍不住在最后眯起了眼睛。现在一切重归平静，他再睁眼一看，顿时感到十分满意！这个徒弟的天赋之高，确实前所未见！想到数百年前的故人，他不免觉得得到了一点安慰。 “师父？”李望舒毕竟是第一次施展引雷之术，也没料到这效果竟然如此强悍。看到已经被劈成焦黑模样的旱魃，有些拿不准是否还需要继续处理。 张清霄沉吟了一两秒，还是缓缓开口，“还是按原计划来吧。这等秽物，还是处理干净更加放心。” 李望舒听了，点点头，又一掐剑指，手心里猛然就窜起了一簇热烈燃烧的歘火来！他抬手往那地上一打，那旱魃就整个烧了起来！它已经被雷劈过，现在再经歘火一烧，只需片刻之后就会被烧的一干二净，不留下一点痕迹。那时，这旱魃的污秽之气都会被净化干净，它所造成的影响也可以全部都被清除彻底！ 一直在角落里被张清霄的灵力防护罩保护得很好的贾总已经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场景太过玄幻了，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极限！ “朋友，你也躲在暗处看了这么久了，何不大大方方走出来，我们聊一聊呢？”张清霄掸了掸常服上在刚才打斗的过程里沾上的灰尘，才轻轻巧巧的开口邀请道。 李望舒乍然听到师父开口，神情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角落里的贾总却吃了一惊！什么，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没有任何人应答，不管空地上还是树林里，只有一片寂静，连鸟鸣都听不见。 突然，贾总身后方向的树林里金光乍现！一张显出形来的金色巨网突然出现，然后急速往一个点收缩，只一眨眼，就牢牢捆住了一个人！张清霄手指往掌心一拢，做了一个“飞来”的手势，那金网便立刻带着那个被捆住的人直接飞到了空地上，然后重重一扔，将他扔到了原先那旱魃躺着的地方。 那里现在空无一物，原来这一会儿功夫，那旱魃已经被净化干净，完全消散了痕迹。 那人被狠狠一扔，只在最初因为遭受不住冲击，闷哼了一声，此后就始终埋着头，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阁下已经跟了一路了，还以普通人之身操纵那旱魃与我们斗了这么久，也算是天资聪颖了。现在却作出这副不敢见人的惊恐样子，也是大可不必。”张清霄凉凉地说道。 那人听到张清霄这话，僵硬了一秒，终于缓缓开始放松自己的身体，挣扎着坐了起来。等他坐正，仰起头来，众人才看清他的本来面目。这人看起来最多六十岁，保养的十分年轻，不仅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头上甚至连一根白发都没有。他身上大概是为了方便活动，穿了一身全黑的运动套装，更加显得精神矍铄。 “你？！”他身后的贾总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却突然失声惊叫起来。 李望舒和张清霄表情不变，张清霄一挥手，罩住贾总的那张防护罩应声收回。“哐啷！”一声脆响，一柄匕首随着防护罩的消失跌落在地上。 贾总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低头查看，那匕首上闪着的寒光此刻却正好折射到他的眼睛里。他呆呆地盯着那柄匕首，好半天，才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狠狠盯着被捆住的那人的方向，“你要杀我？！你竟然要亲自下手杀我？！” 那个被质问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的匕首，再冷冷地扫了贾总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不屑又厌烦，“没用但又有威胁的东西，就要尽早除掉。我以为我早就教过你。” 那人即便已经沦为阶下囚，也丝毫不改他那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李望舒和张清霄对此倒不以为意，但贾总却被那态度和那句伤人的话语深深刺痛，他双目猩红，恶狠狠的质问道，“没用，又有威胁的，东西？！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只是一个可以被随便算计利用的东西是吗？！汪远庭，你狠！你够狠！” 汪远庭？！贾总这句话一出，张清霄还没反应过来，李望舒已经吃了一惊！他像是完全没料到似的，猛然扭头打量起那个坐在地上的老人来！ 汪远庭，这个名字对于扬滨城里的很多人来说都是如雷贯耳！ 他，不是永年的大老板又是谁？！ 第143章 黄雀 “汪远庭？你说他是汪远庭？！”李望舒大吃一惊，指着地上那个老人问一边的贾总。 贾总狞笑起来，恨恨的瞪着地上那人，“不是他还能是谁？现如今我是什么地位，能让我效力的，又能有几个人？” 李望舒倒抽一口冷气，“可是，汪远庭…… 起码得有八十几了吧？他……” 李望舒顿了一下，扭头又看向了地上那人，却见那人正不慌不忙的抬起眼睛，轻飘飘的扫了自己一眼。他的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十分清澈，一点也看不到上了年纪的人常见的那种浑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得久了，竟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种仿若死人的妖异味道，会让人从心里感觉到不舒服。 “他最多最多也就六十左右，吧？”李望舒艰难地把话说完，只是到最后，连他自己的语气里，都带上了一点不确定。 贾总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愤恨地笑了起来，“六十？他都八十六了！”说完，他终于扭过头看向了李望舒，“怎么，你竟然还不明白吗？” “什么？”李望舒一时之间反应不及，但他到底是个聪明人，心念电转，脑子里突然就“嗡！”地一声，“难道是…… 这阵法的，缘故？” 贾总嗤笑一声，“还好，不算太笨。” 李望舒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们曾经设想过，这样对扬滨城敲骨吸髓的恶毒阵法，背后之人肯定所图极大，但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他汪远庭，还有什么没有，有钱有势这种词用来形容他都算是谦虚了！在这扬滨城，他随便跺跺脚，整个城市都要抖三抖！他唯一没有的，就是时间！” 贾总恶狠狠的继续说道，连声音里都透露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恨意，“他没有时间了，他快死了！所以他急啊！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一种方法能延续他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快活日子！他，想要长生不老啊！哈哈哈哈哈哈” 李望舒的脸扭曲起来，这是何等的神经病！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有人还相信能有长生不老这回事呢？！果然人拥有的太多，只会越来越贪心吗，贪心到，不惜去伤天害理，也想要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你不信？是不是觉得很好笑？”贾总看了看李望舒的脸色，非常快的判断出了李望舒的想法，然后伸手往汪远庭身上一指，“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呢？你还敢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李望舒顺着贾总的手指看了过去，汪远庭也正好看过来，明明被捆住的手脚，却气定神闲，浑不在意似的。许是被金钱和权势沁润久了，竟把一个没心肝的人都养出了一点骄矜的气派，再加上那副年轻的皮囊，确实容易让人一时晃了神，无法说出反驳的话来。 李望舒却吸了口气，沉声开口道：“不管有没有真正的长生不老，即便有，也绝不是用这样伤天害理的手段来追求的！这是错的！” 贾总定定的看了李望舒许久，终于从嘴角扯出了一点自嘲的笑来，“或许你是对的。如果，如果我当初能有你这样的坚持，或许…… 清河她就不会死了…… ” 李望舒一听贾清河的名字，也有些难过的垂了垂眸子。但片刻之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张清霄。 张清霄接收到李望舒的目光，带了点很容易察觉到的欣慰对他说道：“你说得对，他们的行为是错的。”然后又目光沉沉的看着李望舒，接着说道，“但这世上的凡人，是没有真正的长生不老的。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 “哼。”地上的汪远庭听到这里，却终于忍不住嘲讽的哼了一声。 “怎么，你不服气？”张清霄也不恼，只是平淡的反问他道。 “我当然不服。如果不是你们横插一脚来碍事，我本来已经做到了不是吗。你自己也看得到，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总不会是为了保护你那个小徒弟幼稚的世界观吧。” 张清霄轻轻笑了起来，也不答话。 这样一来，反倒把原本气定神闲的汪远庭气得够呛，“臭道士，你是什么意思？！笑什么！” “笑你啊！”张清霄正色起来，“你以为靠吸收其他活人的生气和扬滨城的天地灵气来勉强维持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呢？就算我们不来管这件事，你也早就在艰难支撑了吧。莫非你还真的以为你能靠这种手段得到长生吗？” “什么？” “你说什么？！” 李望舒和贾总听了张清霄的话，俱是大吃一惊，失声喊了出来。 “这不可能！”贾总最先反应过来，情绪相当激动，“他明明已经年轻了那么多，平时身体状况也特别好，比很多真正的年轻人还好！这个方法，这个方法，明明是有效的啊！” 李望舒看那贾总反应相当激烈，连忙劝道：“你先别激动，师父既然这样说，那肯定就是真的！你且先再听听。” “你懂什么？！啊！你懂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事，如果这些都是没用的，那，那我做的那些又算什么？！我竟然是在为了一个虚假的目标去犯下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罪孽吗？我的女儿，也是白白被杀死了吗？！” 事到如今，贾总何尝不知道张清霄说的话一定是可靠的。但是，这样一来，他愈发觉得曾经的自己像个愚蠢的小丑，竟会为了一个谎言，而去不管不顾的做了那么多坏事，甚至还赔上了自己的女儿！这太讽刺了！太讽刺了！他感到万分的痛苦与羞愧，竟难以自制的想要流下泪来！ 他情绪太过激动，一下子竟无法稳住自己的身形。李望舒连忙上前将他一把扶住，搀到一旁的一棵树下靠着坐下。 见贾总终于扶着树干坐稳，并开始剧烈的喘气。李望舒为难的看了张清霄一眼，却见师父无奈的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他自己的业障，谁都帮不了他。 第144章 后手 相较于贾总的情绪激动，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的汪远庭则冷静得多，但要说他完全没有触动也不尽然。李望舒仔细一看，发现汪远庭此时紧紧抿住双唇，整张脸都绷到了极致，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情绪一样。 李望舒即便知道师父那样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但乍一看汪远庭的反应还是免不了有些吃惊。怎么，难道他此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方法不能真正达成心愿，真的已经在勉力支撑而已了吗？ 张清霄眼睛在汪远庭身上转了一圈，凉凉的继续说道，“无法反驳了是吗。” 这句话里的讽刺意味几乎已经满溢了出来，一直咬着牙不吭声的汪远庭像是被刺痛了一样，“不！现在只是不够完善而已，只要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得到完美的成功！” 他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执拗，整个人有一种平静的歇斯底里。让人看了都觉得不寒而栗。 “你永远都不会成功的！”张清霄冷冷地回击道，“人是不能违抗天道轮回的。你以为你这样的行尸走肉，真的能在这青天白日下生存下去吗？你的命数早就到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行尸走肉？！”李望舒敏锐的捕捉到了师父话里的关键词，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行尸走肉。”张清霄抽空回了李望舒一个眼神，肯定的重复了一遍。“按照命数来说，你应当早就死了吧。死了几年了？三年还是五年，或者更久？就算用这么多活人的生气和扬滨城的天地灵气吊着，你现在也无法再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吧。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张清霄这段话说得非常严厉，甚至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威压。寻常人听到恐怕会情不自禁的跪下来忏悔自己的罪孽。 然而那汪远庭大概早就已经失去了普通人的五感，此时仍旧不甘心的死死盯着张清霄。他声音嘶哑的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一出，不仅李望舒，甚至就连一旁坐着休整的贾总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只能呆呆的坐在那里。 “我是怎么知道的？”张清霄冷哼一声，“之前这个风水大阵我就总觉得似乎有几分熟悉。但仔细想想，又似乎并没有见过。直到刚才，我亲眼见了你，又知道了你到底所求的是什么。就一下子全都明白了过来。 你身上死人的味道即便被天地灵气所洗涤，也是不能完全掩盖住的，想必你自己也知道吧。这个风水大阵，虽然是近几年才开始正式推动的，但你肯定不是这几年才临时起意的，应该是早就苦心造诣，研究多年了吧，能将那个上古秘法改成现在这样的续命之阵，你也是天资颇高。 只是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天资，竟会处心积虑的用在了这样邪魔歪道的地方。”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那汪远庭却突然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收了声，“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第一个发现了我的天赋的人，竟然会是你这样一个没见过我多久的臭道士啊！” “邪魔歪道？那又怎么样！”汪远庭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能达成我的目标，用什么手段根本不重要！” “你，你若真想延年益寿，当初为什么不入个名门正派，找个师父好好修行！”张清霄似乎是颇有些恨其不争，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哽在心里的疑问。这个人，以他的资质和背景，想拜个好老师应该不是难事。他明明可以走一条正路，说不定还能积累一些造福于人的功德，如今却落得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甚至还搭上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和扬滨城的运数。 “我不愿意。”汪远庭不屑的答道，甚至怕他们听不清楚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愿意。我有钱有势，逍遥快活，凭什么要去过那种清修的苦日子。其他凡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他们能为我的生命增添一份力量，该是他们的荣幸才对。” 这话确实是不折不扣的丧尽天良。张清霄微不可闻的吐出了一口气，“也罢。我早知你不会悔改，本也不该多余一问。” 事情到了这里，李望舒心里的那点不妙的感觉却越来越重，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灵光一闪，他突然就抓住了那点微妙的念头。 这个人，太冷静了！他明明已经被俘，却丝毫没有一丁点的惊慌失措。对他自己所做的事情，他甚至也毫不掩饰，直接供认不讳。如果是普通情况，姑且还有可能是因为眼见着事情已经没法挽回，而自暴自弃。但汪远庭这个人，虽然李望舒并不熟悉他，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不会自暴自弃。他一定是不到最后一秒，都绝不死心的那种人！ 霎时间，李望舒背后发冷，他垂在身侧的手轻微的颤抖起来，但他又立刻捏紧了拳头，狠狠的深呼吸了一次。 “你为什么不怕？”李望舒突然冲着已经重新调整好自己状态的汪远庭开口问道，“是不是因为你早就准备了什么后手？” 此话一出，空地上连空气都凝固了一瞬。只有汪远庭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望舒一眼，才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口道：“你们会杀了我吗？” 他的目光从李望舒身上转到了张清霄身上，果然见到他们两人被他的问话哽了一下，于是有些得意的继续说道：“现在是法制社会，我料定你们不会随便动手杀人，更何况你们还是自诩正义的修道之人呢。”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嘲讽之色愈甚，言语之间也愈发得意起来，“那你们还能怎么做？把我交给警察吗？我做的事情确实不少，但亲手沾上的却少得很，你们哪来的证据？即便有，也早在我今晚来这里之前处理干净了。” 汪远庭嚣张的抬眼看向李望舒，“你们还能怎么办，靠那个废物的空口白话吗？” 他不屑的扫了角落的贾总一眼，得意的笑了起来。 第145章 刺杀 被汪远庭轻飘飘扫了一眼的贾总浑身发凉，脸色惨白。他比谁都更加明白汪远庭的话是什么意思。汪远庭说得很对，他亲手沾上的东西真的极少，就算有少量证据留存，也几乎都是被他本人亲自保管。如果他们想要把他移交给警察，确实缺少证据支撑！ 想到这里，贾总心头的怒火越烧越大，他两眼通红的死死盯着悠哉游哉的汪远庭，几乎所有的理智都要被这把怒火燃烧殆尽了！ “你！”李望舒被这个人耀武扬威的态度气得嘴唇发白，骂人的话已经哽在了喉咙里，如果不是拼尽全力的克制，恐怕早就要脱口而出了。 汪远庭看着在场几人的脸色，反而愈发得意，“我什么？小道长，应该不需要我给你科普，按照我国法律，如果没有证据支撑，只靠证人的证词，是无法被定罪的吧。“ 李望舒被眼前这人厚颜无耻的程度噎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刚想发作，忽见到天边远远接连劈下几道闪电，一两秒钟之后，比之前自己引雷时更加剧烈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向这边炸了过来！ 怎么回事？李望舒心里一惊，他没有再施引雷之术啊！几个人都被雷声吸引，纷纷抬头看天。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夜色深沉，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扬滨城早已经乌云压境，原本挂在天上的那弯月亮都悄悄的藏起了身影。 这是，要下雨了？！ 李望舒迟钝的反应过来，掩饰不住一脸的震惊往师父那边看过去。张清霄一见李望舒的眼色，就肯定的点了点头。 扬滨城终于要下雨了！ 看来老祖宗诚不我欺！他们刚才把那旱魃处理干净了，果然不需多长时间，就能下雨了！李望舒终于感到了一点高兴的情绪，这真是这糟心的一晚上里发生的最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不过，看这天色，完全是要下暴雨的节奏啊！李望舒心想，还是得把汪远庭提溜起来，他们几个人得先换个地方。想到这里，他视线就往地上扫了过去，这一眼不要紧，李望舒的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 “住手！“李望舒飞快地伸出手，但那道寒光几乎就已经要刺中了汪远庭的身体！他离汪远庭本身就有一段距离，此时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汪远庭似乎是没想到他一向没有真的放在眼里的人竟会有敢对自己拔刀相向的一天，他一直冷淡的脸色此时都因为克制不住自己的惊恐情绪而变得扭曲，但奈何他被捆的很紧，眼下根本无法及时躲闪！ 一道闪电打下来，在那把自己原本准备用来杀人灭口的匕首上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匕首背后，是贾总被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 “去死吧！你早就该死了！”贾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匕首往汪远庭的心口捅下去！ 这是个天赐良机，其他几个人都因为天气的变化或多或少的分神，甚至连汪远庭都不例外。他大概觉得就算眼下被俘，张清霄和李望舒也不能奈他何，他算定了最终自己还是能顺利脱身，才会这般不以为意悠哉游哉。 一想到这里，贾总心头的仇恨就更加无法平息！这个人，把自己当作跳梁小丑愚弄了不说，甚至还设下骗局害了自己女儿的性命！他甚至还想把清河炼化成厉鬼，只为了给他自己续命！清河她，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到底忍受了多少痛苦啊！只要一想到这里，贾总的心就痛的无法呼吸！ 但汪远庭说得对，他们如果不杀掉他，就根本奈何不了他，就算把他交给警察，最终可能也会让这个人不痛不痒的就逃脱了罪名。既然如此，那就自己来做！他本来就罪孽深重，也不在乎再多上这一条！就让他来亲手杀掉这个人，为清河报仇！ 汪远庭他，该死！ 李望舒一眼就明白贾总想做什么，他知道贾总心里必定已经恨极了汪远庭！可是，如果真的任由他在自己眼前杀人，那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他明明已经想要放下过往，改过自新了，如果此时杀了人，他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清河，也一定不会希望深爱自己的父亲为了给自己报仇，而舍弃了他的下半生的！ 但是！这距离明明这样短，为什么就是赶不上呢！李望舒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还差好一段距离才能够得上那柄匕首，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来不及了！ “哐啷啷”一声脆响，是金属利器被打飞出去落地的声音。 李望舒猛地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贾总被突如其来的温柔但无法抗拒的力道掀翻了手臂，匕首控制不住的脱手飞出，他呆愣愣的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匕首，又看了看那力道袭来的方向。 张清霄正好收回了手，他深沉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有悲悯，也有不赞同，“清河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做的。她是一个多么坚强勇敢又善良的好姑娘！如果你想为她报仇，也该去找一个更加正当的方法。最起码，她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父亲，为了她踏上一条不归路的！” 贾总呆愣愣了半晌，突然抱着头痛苦的蹲在了地上，他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几乎立刻，那双臂弯里就传来痛苦的嚎哭声。那声音被手臂挡住，多少显得有些沉闷，但张清霄和李望舒无一不为之动容，心中酸涩难当。 李望舒沉默片刻，不去打扰贾总一个人消化自己的痛苦。转而大步向前，一把攥起地上的汪远庭，“要下雨了。” 他声音平板，但话里话外，毫不掩饰的带出一点解恨的意思，“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那个旱魃已经被我彻底净化了，你这个风水大阵也被我们全数破了。或许没有你的犯罪证据，我们是奈何不了你。但是，没了这个阵，你又能撑多久呢？” 说到这里，李望舒终于感到了一丝快意，“我不着急，我可以等天理昭彰的那一天。同时你也别忘了，无间地狱也正等着你。” 第146章 外生枝 从听到李望舒说旱魃已经被净化干净开始，汪远庭的脸色终于开始变得有些难看，他一直沉默的听到最后，终于神色恹恹的抬起眼皮看了李望舒一眼，“那就不劳你费心了。往后的路，我汪远庭自有安排。” 李望舒冷哼一声，看到张清霄已经扶好了贾总等在一边，他也就不再废话，一把提着汪远庭就跟着师父一起往中央公园外围的位置赶去。往外一点的位置有一些公园的凉亭，可以暂时避雨。 一行人刚刚走到公园靠外一点的位置，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四下徘徊，似乎是正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顾筠？！”李望舒定睛一看，惊讶地喊出声来。 顾筠一听到声音，立刻扭头看过来，一见李望舒和张清霄都平安无事的样子，不由得放下心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三两步奔到几人近前，才发现他们还带着其他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熟悉，可不正是才见过不久的贾总嘛。但顾筠见几个人的样子，心里虽然疑惑，但知道看这样子，这个贾总很有可能不是幕后之人，是她们之前搞错了。再一细看，李望舒手上还提着一个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的身影，天色太黑，她实在是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你怎么跑来了？”李望舒不等顾筠开口，就直接发问，然后很不赞同似的，“很危险啊你知不知道！” 顾筠理直气壮地叉起腰，“放心，我肯定不会瞎冲啊！而且，我既然来了，肯定是有正事嘛！” 轰隆隆—— 一阵巨响，天上很近的位置，突然滚过了一阵炸雷。不出意外，一分钟之内，这暴雨应该就要落下来了！ 几人抬头一看，连忙不着急说话，默契的往最近的那座凉亭赶过去。几个人前脚刚踏进凉亭，后脚就听到“哗——”的一声，扬滨城久违了的雨水，终于重新落了下来！ “啊，终于下雨了！”顾筠看着凉亭外面下得起雾的暴雨，开心的感叹了一句，“这雨这么大，看来明天终于能凉快一点了！” 她的语气是纯粹的喜悦。顾筠并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干旱的缘由，也不知道他们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因此只是单纯的为这场久违的大雨而高兴。 李望舒和张清霄看着凉亭外的大雨，心里却免不了百感交集，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对了，这是谁？到底怎么回事啊？”顾筠最先回过神来，率先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她一边说话，一边不自觉的打量起那个被捆住的人来。此时一道闪电落下，那刹那的亮光里，顾筠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你？！汪远庭？！”她失声惊叫出那个名字，整个人都一副被震撼到了的样子。 “你竟然认识他啊？”李望舒也震撼了。汪远庭这几年应该不怎么亲自出面管事了才对，顾筠在这一行里的资历竟然这么深吗，居然还能靠脸就认出这个人。 顾筠听了李望舒的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可是汪远庭啊！不管是建筑类专业杂志，还是财经杂志，他以前都上过很多次的好吗！虽然这几年是不怎么露面了，但是……” 话说到这里，顾筠突然刹住了话头，片刻之后，她美目圆睁，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好半晌才僵硬的转向李望舒，“他，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李望舒迟疑了一瞬间，还是点了点头。 顾筠见到李望舒的回答，垂下眼睛，沉默下来。这样一来，确实，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了。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顾筠才轻声问了一句，声音里隐隐带出了一点失望的情绪。 李望舒敏感的察觉到了顾筠的情绪不太对，抿了抿嘴，还是开口答道：“为了长生不老。” “为了什么？”顾筠仿佛没听清一样，疑惑的看了李望舒一眼，连眼神里都充满了迷惑。 “为了长生不老。”李望舒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顾筠愣住了。她从未预料过竟然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她缓慢扭过头又看了看那个被捆住的身影，明亮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一点隐约的水光。然后她不可抑制的嗤笑了一声，“荒谬！”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被捆住的汪远庭听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评价自己“荒谬”，几乎要发起怒来。 “你懂什么！” 他刚刚开口，就被顾筠看过来的冷漠眼神吓了一跳。这个女孩子，竟然也有这样强烈的气势，自己一时不察，刚才险些竟要被那眼神给压了下去。 “你才不懂吧！人都是要死的！因为终有一死，这一趟旅程才显得更加珍贵更加有意义！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就连建筑也不是，但正是这种坚固又脆弱的矛盾体，才是最迷人的！”顾筠严肃的驳斥道，随后又讽刺的笑了一声，“你已经，完全忘记了吧。” “顾筠你……” 李望舒迟疑的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筠打断了，“我来是因为不放心，而且接到你们之后可以顺便直接去派出所转交这个人。” “什么？”李望舒一头雾水，“可是我们之前约好的不是这样啊。” 顾筠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本来我们约好的确实不是这样。但现在计划有变，所以我才临时跑来了。” 李望舒神情严肃起来，顾筠是一个做事情非常有计划性的人，而且她凡事稳妥，这件事又如此危险，她会突然临时改变计划，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李望舒沉声问道。 顾筠望了望凉亭外面下成水幕一样的大雨，又看了看被牢牢捆住的汪远庭和老实呆在一边的贾总，小声对李望舒说道：“我收到一些东西，我们今晚必须把他们交到派出所去，不能耽误。” 第147章 文件的真相 “什么情况？”李望舒听到顾筠这样说，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这个事情，按理说到了这里已经结束，怎么又会有这样横生的枝节出来呢。 顾筠隐晦地往贾总和汪远庭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回答。李望舒立刻会意，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站在顾筠身边，一起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一时间，凉亭里再没有其他声音。众人耳朵里都只剩下了暴雨的声音，仿佛某种令人安眠的白噪音。确实令人安眠，片刻之后，那贾总和汪远庭竟然就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沉睡之中，除了浅浅的鼻息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好了，你可以说了。”张清霄很淡定的冲顾筠示意道。 顾筠一愣，马上又笑了起来，“还是张真人厉害！” 她夸完这一句，神色又严肃起来，“上次我们商量好之后，我就没有再去行动，每天都老老实实的继续上班。但是今天我突然收到了一份文件，随文件附上的，还有一封信。这封信上让我把文件转交给你们，说是应该用得上。然后还在信里交代我，如果我们不直接……处理掉、幕后的人的话，就让我们一定要在今天就把人交到警察局去。后续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来接手处理。” 李望舒一听，跟张清霄对视一眼，见到彼此眼睛里都有些不解的神色。他着急发问，只耐心地等着顾筠继续说话。 果然，顾筠在看到他们两个的脸色之后，也并没有停下话头，而是继续解释，“我之所以会相信这个人的话，是因为，这封信上的笔迹，跟之前给我那五个地址的那封信上的笔迹，是一样的。” 李望舒和张清霄顿时露出既了然又微妙的神色。看来这个人确实盯他们盯得很紧啊！而且他的心思确实非常缜密。 他们三个上次其实还讨论过，这年头，竟然还会有人用手写的信来传递信息，别的不说，难道不怕泄露他自己的身份吗。还是说，他自认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所以并不在意这一点？ 但现在这样看来，用手写的信来传递消息，竟是这个人故意的！他们既已查证过第一次的消息真假，想来对这个未知之人是有一种基本的信任的。如今此人再次给出信息，肯定就会省了大量用来怀疑查证的时间，而他们会按照这个人所说的去办事的可能性，自然也就高了许多。 即便这个人可能不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甚至看起来是在帮助他们，但是……还是难免让人感到有些悚然！ 他到底是谁？！他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李望舒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清霄眯着眼睛，不紧不慢的答道，“不如先看看那份文件到底是什么。” 李望舒和顾筠听了点了点头，顾筠又开口道：“文件我锁在车里了，等雨小一点，我们可以回车里去看。” “你没先看一下吗？到底是什么内容？”李望舒问道。 顾筠却摇了摇头，“没有。一来他说的明白，要我转交给你们；二来，我不确定这东西我到底能不能随便打开，毕竟这整件事…… 都挺玄幻的是吧，万一有诈，我也处理不了。反正信我认真看过了，确实是那个人的笔迹，所以干脆没有打开来看，只是一起带出来了。” 张清霄听完顾筠的话，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很赞许的神色。李望舒也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还是等一下我们一起看比较好。” “不过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小不了的样子。”顾筠有些着急的又看了一眼没有丝毫收敛的雨势，“我们还得再等等才行。” 张清霄轻轻笑了一下，“不用等，我们现在就走吧。” “什么？” “什么？” 李望舒和顾筠二人同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却见张清霄剑指一掐，口中默默念了几句咒法，然后随手一挥，就将几个人都完全的包裹进了一张由灵力拉出的膜里，“走吧。” 李望舒一手提着汪远庭，一手扯着贾总，跟在张清霄身后碎碎念起来。啊，倒不是李望舒突然变得力大无穷，而是束缚住汪远庭的乃是张清霄用灵力化出的绳索，本身就不需要李望舒额外多花力气，现在众人又都在张清霄的灵力膜里，他只是再多扯上一个贾总，自然也没有什么负担了。 “师父，你这样随便挥霍灵力是不对的！修炼起来这么辛苦，就不该这样随随便便用在不重要的地方啊！”李望舒还是非常的心疼。 张清霄哈哈大笑起来，“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其实平时也没怎么随便用嘛，而且师父跟你不一样，已经修炼了好多好多年啦，不至于这么用不起，你放心吧。” 好的，李望舒闭嘴了。是他自取其辱了。 很快，一行人就回到了顾筠停在公园停车场里的车上。李望舒把汪远庭和贾总都团吧团吧塞进了后座，才移动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下来。还好顾筠的车够大，不然他们有五个人，实在是够呛塞得进去。 等他们全部坐好，顾筠从储物抽屉里抽出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直接递给了同样坐在后座上的张清霄。 张清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纸质资料和一个u盘。u盘现在查看不便，但纸质资料还是可以读一读的。他凝神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然后张清霄把文件又递回给了顾筠，“这些东西，或许你比我们都更加看得明白。” 顾筠和李望舒都有些不明所以，但顾筠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开始仔细阅读。她看了几行，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又抬头看了一眼张清霄和李望舒，才低下头去继续看起文件来。 “师父，这是什么？”李望舒有些着急，但心知既然师父给顾筠先看，肯定是因为顾筠比他们更能理解文件的内容。 张清霄却摇了摇头，安静地等顾筠看完。好半天，顾筠才惨白着脸色抬起头来，她欲言又止了几次，才终于整理好了思绪，开口解释道：“这些都是汪远庭的犯罪证据。” 第148章 投案 “什么？！” 这个答案是李望舒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真的万万没想到，原本被那汪远庭当面挑衅的痛点，竟然被这样毫无预料的解决了？ 顾筠的脸色则非常的微妙，“你想象不到这份材料的份量，老实说，就连我也不是能完全了解的程度。这些纸质的基本都是一些汪远庭的经济犯罪的证据材料，不知道u盘里的内容具体是什么，但想来可能也是这方面的东西。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李望舒追问了一句。 顾筠抬头看了李望舒一眼，“怪不得那个人让我们务必要在今天就把人交出去。”她停顿了一下，“你看新闻了吗？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巡察组的人就要走了。所以，今天确实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果然，李望舒和张清霄的脸色都认真起来。顾筠眼睛里也尽是严肃的神色，“我们要马上行动才行！” 车开出去好一段，顾筠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声音里有了几分迟疑，“到了地方，这个案子怎么报？你们毕竟跟他们毫无关系，由你们提交材料显然不合理吧。不然，我来做？” 张清霄摇摇头，“不，我们有更合适的人选。” 顾筠有些疑惑，“谁？” 李望舒狡黠一笑，“贾总啊！” “贾总？！”顾筠愣住了，她有些迟疑起来，“他难道不是跟汪远庭一伙儿的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李望舒声音低沉下来，连情绪也沾染上了一点低落。他趁着张清霄所施的法术尚未解开，大致给顾筠讲了晚上发生的事情。顾筠听完，久久无法开口，她沉默了许久，才勉强道，“原来是这样。” “是啊。所以，现在是时候给贾总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张清霄说完，伸手往他身上一拍，贾总像是睡得正好突然被叫醒了一样，迷茫了好一阵子，才彻底清醒过来。 张清霄看他终于清醒了，就开口对他解释道：“我们现在正往派出所开，你看看这份材料。” 他一说完，李望舒就适时把文件袋递了过去。 贾总有些不解的伸手接了过来，借着车里的灯光开始查看起文件来。一看之下，他大吃一惊，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飞速的翻了两三页，然后抬头往其他几个人身上看了一圈，才勉强开口道：“这些是怎么拿到的？” “是有人给我们的，但是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是谁。”顾筠诚实的答道。 贾总沉默下来，思考了片刻，才重新开了口，“我大概能猜出来是谁。我知道了，这份材料，待会儿就让我来提交。这件事，只有我来做，才能得到最大的效果。” 他不愧是久经商场的聪明人，只是看完了材料，就已经把前后缘由都梳理清楚，并且主动提出了由他来揭发检举汪远庭。其实，这份材料一交，汪远庭固然难逃其咎，但恐怕贾总自己也无法撇清干系。但他还是选择了这样做，可见他心里的愤恨之深！ 毕竟，杀女之痛，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放过的呢！这件事会变成他们势不两立的转捩点，绝无任何挽回的可能。 中央公园本来就在二环以内，即便深夜暴雨让车速受到极大限制，要开到派出所去也花不了太多时间。片刻之后，一行人已经在派出所门前停了车。张清霄一掌拍醒了汪远庭。几个人一起，带着那个文件袋，迈步走了进去。 顾筠留在车里等他们。她看着那几个人的身影，知道事情终于到了了结的时候。不仅有多起严重的经济犯罪，汪远庭现在还要面临由贾总作为证人亲自检举他买凶杀人，和杀人未遂等刑事案件。一代地产巨鳄，就在今晚彻底陨落了。 但这是他汪远庭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他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顾筠想起了十几年前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案子果真太大，哪怕是作为被害人出现的李望舒和张清霄，都是在大半夜之后才终于从派出所里出来。他们先是经历了一场激战，后来又这样折腾了大半夜，按理说应该疲惫不堪才对，但两人此时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开心的光彩，不见丝毫的疲态。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看着车窗外扬滨城里久违的大雨，顾筠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懒懒的靠在了椅背上，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几个人分开之后各自回家暂且不表，只说他们再见面已经是接近两周之后。原因也很令人无奈，因为顾筠她们需要再去永年开一次会。 然而毕竟上次是李望舒顶替了李工的名字一起出现在永年的伙伴面前的，如果现在就大剌剌的换回李工本人去，终究还是有些太不像话。所以，最后她们还是商量好了，再由李望舒顶替一次李工的名字，跟顾筠一起去永年开会。 距离她们上次来永年，其实也没多久。永年的豪华写字楼看起来也跟上次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她们都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这次来接待她们的，还是永年的张总监。她们开会的地点，也还是在上次的会议室。只是最后出现的人，由贾总变成了上次在大堂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永年小公子。 小公子一身修身的高定西装，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出现在会议室里。他神色放松，看起来游刃有余，但周身的气势却非常强烈，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的威压！ 果然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次再看永年的小公子，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上次见到时还要耀眼得多！虽然他爷爷现在官司缠身、显然已经无法善终，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小公子的个人发展。不仅不影响，甚至还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现如今，这位小公子已经由汪总，变成了汪董。年纪轻轻，却已经站上了最高的位置，接管了这偌大的地产王国。谁都知道，他必定会前程似锦，不可限量！ 第149章 意想不到(上) 开完会，照例是要去单独见一下负责人的，尤其这位小汪董刚刚上任，往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更是需要互相认识认识。 小汪董的办公室在三十楼。李望舒和顾筠刚一进门，就敏锐的发现，这位小公子的做事风格恐怕与他的亲爷爷或者之前的贾总都很不一样。这间办公室的风格极其简约，整体装饰都十分的低调内敛，没有任何的奢华做派。 顾筠和李望舒一落座没多久，就有秘书端了茶过来。将茶席安置好，小汪董就点头示意对方先出去。很快，这间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安静的围坐，连空气都沉寂了下来。 而小汪董好像并没有觉得此时的安静有任何问题，只是气定神闲，十分优雅的开始泡茶。泡好之后，端起一只茶杯，放到了顾筠面前，“顾总监，请。”然后，又端起另一只茶杯放到了李望舒面前，极其轻微的笑了一下，“李先生，请。” 不是“李工”，而是“李先生”。李望舒和顾筠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多话，只是道了谢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香四溢，不消喝，只是闻一下就知道一定是今年春天上好的新茶。李望舒在喝茶方面，也算是跟着张清霄长了许多见识，因此一望那茶，就忍不住流露出赞赏的神色。 “李先生很喜欢这茶？那待会儿走的时候请务必带上两盒。实不相瞒，这其实是我们自家茶山上的茶，正好您可以带回去让令师也品鉴看看。” 小汪董语出惊人，神情却非常镇定，仿佛刚才丢出炸弹的不是他一样。李望舒勉强笑了一下，“您……” 刚说了一个字，却住了口，怎么都没办法接着把话说完。怎么说？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师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李工本人了？这怎么说都是错啊！ 他脸色轻微的扭曲了一下，“您太客气了。” 顾筠听李望舒憋了半天憋了一句这，整个人额角都抽了一下。刚想开口打个圆场，却被小汪董打断了话茬。 “不客气，毕竟几位这段时间这么辛苦，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几位呢！” 好的，顾筠和李望舒一下都闭嘴了。这个小汪董，到底想说什么？ 谁知这人看到顾筠和李望舒的反应，却饶有兴味的扯出了一点笑意来。“我到底想说什么？我究竟知道了多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李工吗？”他说到这里，直视着李望舒的眼睛，然后又继续说道，“怎么知道的呢？” 说完，他真正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猜的对吗？” 小汪董把话说完，就直视着李望舒和顾筠二人，虽然气势十足，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恶意，让人心下不自觉多少松了一口气。 李望舒抿着嘴没有出声，这样的场合，他贸然说话，可能还会坏事，毕竟这可是他前司和前司的现任合作对象正面对峙的场合，他还是不要随便开口比较好。 顾筠的气势却随着小汪董的话越来越强，此时她也笑了一下，放下手里握着的茶杯。茶杯和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咔”的声响。 “汪董，不妨开门见山吧。” 小汪董眼睛里一瞬流转过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好，那就开门见山吧。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李工本人，也知道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更加知道这几天你们做了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为什么我会知道呢？那是因为，你们两次收到的信息，都是我给的。” 小汪董一番话说完，眼神在顾筠和李望舒脸上扫过，却发现他们二人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这下他的兴致更浓，“但我看你们似乎并不意外。” 顾筠看了李望舒一眼，才主动开口道，“没错，其实我们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给我们传信的人是你了。”然后，她又犹豫了一秒钟，才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汪董会主动跟我们提起这件事。我们原以为……” “原以为我只想待在暗处，做个匿名的检举者？”小汪董很平淡的接上了顾筠没说出口的话。 李望舒和顾筠相视一眼，默默苦笑了一下。 那小汪董却摇了摇头，“我其实并不介意在你们面前暴露出检举者的身份，只是之前事情众多，如果以我的身份贸然向你们提供这些信息，恐怕反而会扰乱你们的思路和视线。所以，才干脆发出匿名的信件。” 李望舒和顾筠点点头。他说得对，如果当初他直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们的调查视野里，他们确实无法忽略他的身份。那到头来，他们只能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查证一些与案件关系不大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耽误事情。 只是，“为什么？” 李望舒不理解，他毕竟是汪远庭的亲孙子，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现在他坐上的这个位置吗？毕竟，之前他在自家的公司里，不仅有自己的爷爷压着，甚至连贾总那个外姓人都能压他一头。如果他心里不忿，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 只是，如果真是这个理由，那实在是，多少让人有些心凉。 小汪董听了这问话，也不生气，只是很冷静地说，“我不能说我这样做的原因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益目的。但请二位相信我，我会这样做的最重要原因，是因为，我不希望永年变成一个吃人的魔鬼。人当然可以有野心和欲望。但终归，这份野心和欲望，是不能以伤天害理的手段达成的。” 他这番话说得非常诚恳，但态度却维持了一贯的矜贵和骄傲。他已经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得很明白了，如果顾筠和李望舒相信自然最好，如果不信，那其实他也并不在乎别人是否相信。他所求的，唯有无愧于心而已。 李望舒和顾筠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信任。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真心的笑了起来，“我们相信。” 第150章 意想不到(下) 对面的小汪董听到二人爽快的信任话语，不由得愣了一下，但看顾筠和李望舒确实没有丝毫的敷衍神色，眼睛里终于浮上了一股温暖的暗涌。 “为什么…… 这么轻易就相信我的话了呢？”他话说得越来越轻，但还是清清楚楚的问了出来。 顾筠很肯定的答道：“因为，你本来不用特意对我们说这些话的。老实说，现在所有的事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们也不过只是些平凡的人物而已，况且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坏事，对你而言也实在可有可无，你大可不必为此说谎。”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下，“而且，你刚才说的话的确很诚恳，我也算跟人打过不少交道了，我认为你可以信任。” 李望舒端着茶又喝了一口，“我也是。” 小汪董终于笑了起来，不再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只是纯粹放松的笑着。 “谢谢。” “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李望舒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小汪董喝了一口茶，朝着他抬了下手，示意“请说。” “你收集到了那么多材料，可见是早有准备，但为什么要等到这么晚才出手阻止这一切呢？” 小汪董神色沉郁下来，不是因为李望舒的话而生气，只是有些懊恼和沮丧似的，“不，你说反了。我确实是早有察觉，也一直在暗中调查。但我不是拿着那些材料等了这么久，而是等了这么久才能拿到那些材料。” 此言一出，顾筠和李望舒二人均是一愣。这倒是万万没想到，她们原本以为，这小汪董一定是准备万全了很久，才一举端掉了汪远庭和贾总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真相。 “我早就察觉到，不管是永年，还是爷爷的身上，都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所以我一直在苦心调查。但爷爷做事非常谨慎，几乎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我也是查了这两三年，才大致摸到了一点事情的本来面目。老实说，我非常恐惧，也非常愤怒，可是这整件事都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 说到这里，小汪董沉默了下来，好几秒钟之后，才整理好情绪继续开口，“我没有办法处理，也拿不出任何证据。在公司里，我还被爷爷和贾伯伯处处压一头，能做的实在有限。但我没有放弃，一直在调查，一直在准备。直到…… 我见到了你们。” 他的情绪随着诉说的进展，已经明显的好了许多，“我得道歉，因为我确实调查过你们…… 但是，我在看到调查结果之后，就知道，这件事终于得到了解决的机会！所以，我在考虑过后，决定给你们传递信息。与此同时，爷爷他也察觉到了你们的存在，他大概也是为了留下准备万全的退路，才开始着手处理一些隐秘的证据，但这反而暴露出了很多线索，也给了我截获那些材料的机会。这之后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李望舒和顾筠听完，久久无法言语。他们都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竟还有一个人，曾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付出过这样多的努力！ 而汪远庭，他一生都自视甚高，所有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所有其他人在他眼里都命如草芥，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他可以随随便便的就践踏别人的真心，夺走别人的性命。这样的一个人，最终却只能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不可谓不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啊！汪远庭！李望舒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也有一瞬的空白。 “怎么了？”顾筠率先察觉到不对，连忙问道。 李望舒有些迟疑，但片刻之后还是将自己心里的那点忧虑说出了口，“没有。刚才想到一个之前一直有些忽视的事情。汪远…… 老汪董他之前虽然着手处理的那些犯罪证据，但终归，他设下的风水大阵是被我们尽数破坏干净了。而他明明是指望着这个阵来延续性命的，但他除了诓骗了贾总还操纵了那旱魃企图来杀掉我们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这，这显然不合理啊！所以我猜…… 他是不是原本还留有后手？” 这话一出，顾筠的脸色唰就变了！李望舒的担忧很有道理，但若是那汪远庭还有后手，这…… 这件事…… “不用担心，已经没有后手了。”那小汪董却很平静的安抚了一句。 “什么？” “啊？” 顾筠和李望舒同时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解地看着正在悠哉喝茶的小汪董。 对面的小汪董一看，笑了一声，开口解惑道：“爷爷原本是有后手的。”他说着，看向了李望舒，“他当时没有别的动作，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我到底也经营了这些年，总不至于真的一点实力都没有。而他自己的身体，也早已是强弩之末。不管从哪方面，这样仓促的情况，他都没办法翻出什么大浪来。” 说到这里，他放下了手里握着的茶杯，“但是他本来确实还有一个后手。他早已储存够了足以支撑他重新布阵，直到能再次续上命的能量。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因为我在截获那些材料的同时，就找到了这个东西。” 小汪董的眼神变得冷漠，“我已经亲手把那东西毁掉了。” “什么？！”李望舒吃了一惊。顾筠也说不出话来。小汪董亲手毁掉了那个储存着能量的东西，也就是说，汪远庭不仅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也无法再多苟活于世多久了。他的寿数，其实早就尽了。 “不惜剥夺别人的性命，才能换得他自己的苟延残喘。他凭什么？”小汪董连眼睛里都透出了一股决绝的狠厉，“爷爷他，已经活得太久了。” 短暂的吃惊过后，李望舒和顾筠迅速地冷静下来。这个小汪董真的很了不起，他做了对的事！ 哪怕这对他来说，的的确确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义灭亲。 第151章 新的旅程 李望舒和顾筠从永年的大楼里出来，都情不自禁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这里，从今天开始，已经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永年了。它会有崭新的旅程。他们也相信，永年在新任管理层的带领下，一定可以焕发出全新的生机，找回建筑的初心！ 他们眼前又浮现出临走时小汪董眷恋的注视着永年大楼的样子，他说，他会好好努力，让永年干干净净的，真正成为扬滨城里地产行业里的龙头老大！那时候，小汪董眼里的壮志和热爱都灼热到几乎能烫伤人的眼睛。 这件事，到了这里，总算有了一个好结局。李望舒和顾筠都非常欣慰。回程的路上，李望舒和顾筠闲聊起来，还说准备改天要为贾清河设坛做一场法事，之前不知道她的任何信息，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做。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还是想要好好送送她。 顾筠也早已经知道了贾清河的事情，她心里也对这个女孩子佩服万分，听李望舒说要给她做法事，立刻就说那一定要通知自己，她也好一起参加一下。如果需要捐点功德什么的，她也非常愿意。 李望舒笑了起来，连声谢绝。“不用了不用了，做场法事而已，不需要多少钱的。你还是好好把钱都存起来吧。整天都这么慷慨的给别人花钱，小心变成月光族啊！” 顾筠不屑的哼了一声，“你看不起谁呢！我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现如今也混的还不错，真不至于那么穷好吧！” 李望舒连连称是，“行啊，你不穷就最好啦，哈哈哈” 闲聊之间，两人的气氛也越来越轻松，老实说，自从王总的别墅发现问题以来，他们已经很久都没能这样轻松愉快的聊天了。连顾筠都忍不住感叹道，“这件事终于结束了，感觉人都轻松了一大截！” “是啊！我也没想到，当初以为只是一个新房子不太干净的小问题而已，最后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真的是…… 人生难预料啊！”李望舒也心有戚戚。 顾筠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不过，我更没想到的是，李望舒你竟然真的进步的这么快！就算我是个完完全全的纯外行，也明显能看得出来，你现在比当初去救我那会儿厉害太多了！真没想到，你不仅做设计很有天分，原来做道士更有天分啊！” 李望舒听了顾筠的话，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确定的反问了一句，“我当初做设计的时候……很有天分吗？” 顾筠看了他一眼，收起 了玩笑的神色，但整个人还是很放松，“是啊！你很有天分！你总能很敏锐的看到客户的需求，然后在完全符合对方需求的前提下做出非常有艺术性的设计。而且涉猎的风格也非常广，但却每一种都能做得非常好。这对一个新人来说，其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但你确实做得非常好。不过，除了有天赋，你确实是个做事情非常非常踏实努力的人，所以才能把你的天赋好好的发挥出来吧！” 说到这里，顾筠微微停顿了一下，“其实老实说，当初你要辞职去做道士，我心里是觉得有点可惜的。但是，那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有权选择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啊！” 李望舒抿了一下嘴唇，他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评价。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只是在尽自己全力去做好每一件事情而已。但他从未想过，原来在其他人眼中，自己是很有天赋的，而且自己的努力也是能被人看到的。 李望舒感到自己心里像是喝了一杯温暖的热茶一样，温暖又妥帖，还有一种细微的幸福充盈心间。 这样一想，当初顾筠虽然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但确实给过自己很多机会。很多大型项目，她也愿意一直带着自己。原来，竟然是因为珍惜他的才华吗！他还以为，这只是在训练新人尽快上手呢。 想到当初自己的误解，李望舒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 顾筠见状，好奇的追问起来，“在笑什么？快说快说！” 李望舒敛起笑意，向她解释了一番当初自己所思所想。顾筠听完，懵了一下，才笑起来，“好家伙，还好你性格好，心思又单纯，才只是以为我是在训练新人。换个心眼儿小一点儿的，不得以为我故意给人小鞋穿啊！” “不会吧……”李望舒皱了一下眉毛，但现在见识的人类物种多样性也多了，又有些不确定。 顾筠哼哼笑了两下，“那可真说不准。” 李望舒一想也是，毕竟这个世界上的人真的多种多样，谁知道有的人的脑回路怎么会是那样无法理解的呢！就像那个汪远庭，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他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竟然会用那种丧尽天良的手段去追求所谓的永生…… 永生…… 李望舒哽了一下，脸色都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想到什么了？”顾筠一见李望舒的脸色突变，立刻也紧张起来，生怕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忽略了的。 李望舒僵硬的转过头看了看顾筠，“你说，‘永年’这个名字…… 其实，会不会，就是…… 汪远庭想要追求长生不老的，一种委婉说法？” 这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顾筠听完也愣住了，再一想，确实非常有可能，但是…… “但是，这也没多委婉吧？” 或许，汪远庭确实是一开始就目标明确的朝着这个目的去追求的，甚至连自己辛苦开创的事业都以这个目标来命名。这样的执念程度，也真是让人哑然。 顾筠沉默了半天，自嘲地笑了一下，“真没想到，原来汪远庭是这样的一个人。真讽刺啊！” 李望舒愣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才试探着问出口：“顾筠，其实你…… 以前是不是就认识汪远庭？” 第152章 复杂的人性 那天在中央公园的凉亭里，顾筠在得知汪远庭是幕后主使之后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有她驳斥汪远庭的那几句话，都让人十分在意。只是当时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因此他也就没有追问。但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或许，也到了可以聊起的时候了吧。 顾筠听了李望舒的问题，沉默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李望舒识趣的噤了声，但一想又觉得不太好，复又开口道，“没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不用勉强。” 顾筠嘴角扯出了一点笑意来，只是那笑丝毫没有进到她的眼睛里，看得出她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情绪一下子低落不少。 “不，也没什么勉强的。”顾筠深吸一口气，“是，我以前就认识汪远庭了。”她说完这句话，又沉默了一秒，目光也变得深远，才接着开口，“其实我大学最开始是学金融的。” 李望舒吃了一惊，这他确实是完全不知情。而且金融和她现在的职业也差太远了吧，顾筠她…… “我是后来才从金融转系到建筑设计类的。”顾筠看了李望舒一眼，解释道，“当时其实我很迷茫，越学越发现，我其实并不那么喜欢金融行业，也不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的人生会走到哪里。就是，找不到方向，你明白吗。那些迷茫，随着时间推移，积攒的越来越多，我的情绪也越来越差，到最后，我甚至动了想要暂时休学的念头。可是，就在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休学这件事的时候，汪远庭要来我们学校开讲座了。” 顾筠整个人像是沉浸在了大学时代的回忆里，眼睛里都蒙着一层薄薄的迷茫神色，直到讲到汪远庭要去她学校，才流露出一丝极其浅淡的笑意来。 “我是学生会干部，这样的活动，是需要我全程参与的。嗯，其实就是需要我们去干活儿啦。我记得，当时那个讲座的主题是建筑与人文的关系。老实说，那个讲座真的很精彩，汪远庭他也真的是专业素质极强。我是在他的讲解之下，才第一次领略到，原来建筑是这么美的一门艺术！我几乎是立刻就为建筑的美所着迷了！这样的讲座到最后，一般都是有提问环节的，很幸运的，我也得到了一个提问的机会。” 顾筠停顿了两秒钟，才接着说道，“我问他，他是如何选择建筑作为人生的追求的呢，他又会为了这个选择坚持多久呢？”她笑了一下，很平淡的接着说道，“很普通的提问对吧，但我确实很好奇。他是怎么找到这个答案的呢？我想，他真的很热爱建筑，热爱到连眼睛里都闪烁着坚定和热情。我，很羡慕能那样明确的找到自己方向的人。” 李望舒沉默下来，汪远庭这个人，大概确实是很热爱建筑的。而且，这个人又极其聪明，对于他热爱的事情，也一定能做的非常好。这一点，他们已经看得再清楚不过了。而这样的人，对于一个迷茫的大学生来说，想必是杀伤力惊人的。 果然，顾筠继续说道，“他听了我的提问，回答我说，当他第一次因为建筑的美而感到浑身战栗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找到了毕生追求的事业。他也会一直为此努力下去，永不放弃。但是，”顾筠转头看了李望舒一眼，“他说，但是，如果提问的你暂时还没有找到这样的热爱也没关系。人生本来就是迷茫的时候居多，不要着急，慢慢走，总有一天，你也一定可以找到像我热爱建筑一样热爱的事业。” 顾筠笑了一下，“汪远庭确实很厉害，这么短的一瞬间，就看透了一个人的迷茫无助。虽然这样说有点那什么，但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被这个人拯救了。后来，我就毅然转了专业。不过我没有选择建筑设计，而是选了室内设计，是因为相较之下，我还是更喜欢这个领域。我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找到了自己热爱的方向。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汪远庭对我而言，就像是一座灯塔，照亮了我的方向。” “不过他已经不记得了。”顾筠叹了一口气，“不记得曾经指引过一个学生的方向，也不记得，曾经对建筑那样纯粹的热爱。甚至会为了一个荒谬的目的，不惜连做人的底线都沦丧了。” 李望舒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或许，他不是忘了。只是，他对建筑的热爱是真的，但对长生不老的狂热也是真的。甚至，他对于长生不老的渴望，是远大于他对建筑的热爱的。汪远庭这个人，大概，最爱的还是他自己而已。” 顾筠睁大了眼睛，愣了好半天，才哑然开口，“你说得对，或许真的是这样。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对他有所误解而已。” 说完，她终于释然的笑起来。 “人性可真复杂啊！”顾筠缓缓吐出一口气，笑着感叹了一句。 李望舒神色沉静，眉目温柔，他看着顾筠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不管如何，你曾经因为那些话得到过的力量是真的。他对建筑的专业和一定程度的热爱也是真的。你不必因为他暴露出的真实面目而太过难过。” 顾筠定定的看着李望舒的眼睛，很温和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要担心。我早就不是大学时代那个迷茫痛苦的小丫头了。” 李望舒也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早就已经强大到可以做别人的灯塔了。” 顾筠一听，愣了半晌。才开口道：“是这样吗？……谢谢。” 李望舒很肯定的点点头，“是啊，不说别的，你看看你在我们公司里，是不是大家都很服你。我们小组是不是要比其他小组团结得多，成绩也要好得多！这都是因为你啊！组长，你真的特别厉害！” 顾筠听了，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话虽如此。但什么‘我们公司’，明明已经是你前司了喂！” 第153章 英雄的决心 很显然，顾筠不是喜欢搞煽情那一套的性格，所以故意开了玩笑把气氛调节得轻松起来。李望舒对此心知肚明，也就无奈地笑了一下，顺着顾筠的意愿转移了话题。 顾筠开着车已经快到了城隍庙的附近，李望舒已经能远远地望到一点城隍庙的孔雀蓝琉璃顶。她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了李望舒一眼，“不过，我现在已经不会为你辞职感到可惜了。” 李望舒听到顾筠的话，也转头安静地看着顾筠，等待她的下文。 “现在的你，明显比之前的样子快乐得多了。这条路也很有意义。锄强扶弱，拯救苍生这样的事情，我原本还觉得只能是小说里才有的剧情了。毕竟现在这样的社会…… 不过你真的走在了这条路上，真的帮助了很多人，这真是太好了！你在做对的事，有意义的事，这很重要，也很珍贵！” 顾筠直视着前方，还不时关注着路况，但说这番话的态度却非常认真。车子在绿灯前稳稳地刹住，顾筠扭过头来，看着李望舒的眼睛，“现在的你很好，你做了对的选择。” 李望舒定定的看着顾筠，好一会儿，才从心里满溢出了一丝笑意。他点点头，“我知道。我也会继续努力的！” 顾筠的唇角轻轻拉开了一点弧度，“加油！” 车子重新启动，开过了这个红绿灯路口，很快就到了城隍庙。顾筠找好了停车位，把李望舒放下来，才探过身子爽快地对李望舒挥了挥手，“下次再一起吃饭啊，拜拜。” 李望舒站在原地，一口应下了吃饭的约定，才挥手目送顾筠的车子离开。 这几天的扬滨城时不时就会下一场大雨，像是要把之前一直干旱的时候缺席的雨水全都补回来似的。虽然一直不下雨很烦，但一直下雨老实说也挺烦的。 今天好不容易天晴了，是个好天气。 李望舒转身走进奇门遁甲阵里，他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看远方一碧如洗的天空，觉得整个人都放松起来，心情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他站在青石板砖的小路上，闭上眼睛轻轻吐纳了两次，耳朵里是两条街之外的小饭店们开始为晚上的生意做起了准备，支起折叠桌椅的声音，聊天嬉闹的声音，小孩子游戏的声音，还有几桌打麻将热火朝天的声音。 哦，有人胡了！李望舒听到了一个阿姨兴奋的推倒自己的麻将，开始算钱的声音。他不自觉笑了起来，真好！这样平凡的生活真好！他不是什么救世主，但李望舒此刻却清楚的意识到，他愿意为了守护扬滨城里这些普通人的生活而去付出任何努力！他想要看到所有人安居乐业，幸福生活的样子！ 谁说平凡的人不能当英雄呢！李望舒，也想要当一个英雄，一个能够守护住扬滨城的英雄！ 李望舒觉得自己心里就像是不停地冒出了咕嘟咕嘟的泡泡，此时的他，踌躇满志，满怀希望！ 他一边享受着这段时间难得的惬意时光，一边信步穿过垂花门，刚一进入后院，就看到张清霄坐在院子里爬满了葡萄藤的木头架子下面，正在悠哉游哉的喝茶。 一听到李望舒进门的动静，张清霄就慢悠悠抬眼看了他一眼，算是打过了招呼。李望舒见了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了张清霄身边坐下，伸手就去倒茶喝。 张清霄笑眯眯地开口，“我跟你师兄联系上了。臭小子果然是闭关去了，刚刚才出来。真是惯会让人担心的。” 李望舒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那师兄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对这个自拜师进门开始就一直未曾谋面的师兄可是好奇得很。师父也说过，这个师兄个性有趣，又天资奇高，他早就想要见见了！如今听师父说他们又联系上了，而且师兄已经闭完关出来了，想来没几天就能见到了，这让李望舒如何能不兴奋呢！ 果然，好事都是接二连三发生的呀！ 张清霄却摇了摇头，又品了一口茶，才接着说道，“还早呢！这个臭小子还没在外面玩够呢，一时半会儿可能也回不来。等到合适的时候，他自然就会回来的，你别着急。” 李望舒一听，略略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师父说得也对，等合适的时候，师兄肯定是会回来的。左右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也确实不用急这一时半刻。 他很快就哄好了自己，张清霄看了这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徒弟一眼，眸色深深的闪了一瞬，转眼又掩饰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喝着茶。 “对了师父，那师兄说他现在在哪儿了吗？这样一声不说就去闭关，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可怎么办，我们想去帮忙都伸不上手，这可不行。您得说说师兄。”李望舒捏着小茶点就往嘴巴里送，一边嚼一边黏黏糊糊的的聊了起来。 张清霄一闪身往后躲过来不小心喷过来的碎屑，一脸的不赞同，“吃完了再好好说话。我已经说过他了，但他听不听可就没办法了。唉，孩子大了，不听话了！” 李望舒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一下嘴巴，迅速的把小茶点嚼巴嚼巴咽了下去，才谄媚的笑了一下，“师父真是疾如风！厉害厉害！” 张清霄吊着眼睛瞥了李望舒一眼，“哼哼，别拍马屁！等下你来扫地，顺便把这里都收拾干净了！” 李望舒苦下脸来，他进门到现在一共就吃了两块小茶点，喝了一杯茶，现在却摊上了收拾的活儿，真是让人不甘心！想到这里，李望舒气鼓鼓的伸手去拿第三块点心，反正他都要收拾了，不吃爽了岂不是吃亏！ 张清霄看自家小徒弟生气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但他也觉得这样不好，立刻咳了一声收敛起笑容，“你师兄现在应该在最北边，据说是因为太热了，他去那边游历，也正好纳纳凉。” 李望舒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师兄可真行！ 第154章 郊游? 永年的事情尘埃落定，李望舒不敢偷懒，自第二天起就开始恢复了往常的作息，该早起早起，该练功练功，一点没有想着可以趁此机会放松几天的念头。 倒是张清霄看了几天这个小徒弟卯起来练功的样子有些不解。这天，他在吃午饭时跟李望舒闲聊到这里，还顺便夸奖了他这段时间的勤奋刻苦。 李望舒听了这番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头发，腼腆的笑着答了一句，“因为我想要变得更强一点！我想要变得更强，才能更好的守护扬滨城，和扬滨城里的百姓。” 张清霄听了他这话，停下来筷子，沉默了很久，“那你觉得，强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你说的那些话呢？” 李望舒歪了一下头，“强到什么程度……？其实我也没想过。师父，你之前说过，我们扬滨城已经两百多年都没有城隍大人了，所以，我们这里的三界秩序才会如此混乱。百姓才无法安心生活。我想，虽然我没有城隍大人那样的神力，但我也愿意尽自己的全部努力，去为扬滨城做的多一点，再多一点。或许有一天，我们又会有一位城隍大人来帮助我们，在那之前，我愿意一直走下去。” 他说到这里，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不知道强到什么程度才行。但总之，我会一直努力下去的！” 张清霄听完，很深很深的叹了一口气，“即使是城隍大人，或许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呢。” 这声叹息很低很低，低得近似呢喃。李望舒没听清楚，端着碗又朝张清霄问了一遍，“师父，你说什么？” 张清霄收起了那点颓丧，很快振作起精神来，朗声道：“我说，我们改天去郊游吧！” 李望舒刚扒了一口饭到嘴里，他听完张清霄的话，连咀嚼都忘了。两秒之后，他才缓慢的嚼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窗户外面白到晃眼的太阳，又看了看师父的脸，才艰难地重复道：“郊游？……什么时候？” 这种三伏天的天气，去郊游…… 师父的想法果然一贯的不走寻常路啊！ 张清霄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为师日观天象，明天必定风和日丽，是个好天气！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明天吧！” 碗里的饭都不香了。李望舒端着碗，先是又看了一眼外面热烈燃烧的太阳，再收回视线看了看家里的空调。好半天，才忍痛说道，“既然师父你兴致这么高…… 那好吧。” 张清霄闻言，很满意的点点头，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小徒弟碗里，“果然是我的乖徒弟，多吃点，能长高！” 李望舒满头黑线，“师父，我这个年纪，应该已经长不动了。” 张清霄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试过。什么事情都不要在没尝试过的情况下下结论，不可靠的。” “……行吧。”李望舒对着能把歪理说正的师父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张清霄和李望舒二人还是按照正常的时间起来。哦，是的，一般情况下，出门玩都是应该起个大早没错。但他们本来就起的很早，因此，只要像平时一样作息就可以了。总之，两个人像平时一样起床，像平时一样吃了早饭，才收拾了一番换过衣服出了门。 张清霄没有提前跟李望舒说他们到底要去哪里郊游，因此一出门，李望舒只是跟紧了张清霄的脚步，一路往不知名的地点奔赴过去。直走了好一会儿，他才愈发觉得这条路有些眼熟…… “师父，这……是要上山吗？”李望舒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前面已经说过，扬滨城地处平原，几乎没有什么高山。因此，“上山”这个说法几乎特意用来特指那座具体的山。是的，正是之前李望舒去拜祭自己父母的那座山。 张清霄笑眯眯地答道，“不错，正是要上山。你眼神儿不错。” 李望舒一时有些语塞。不是说那里作为郊游的地方不好，只是那里较为偏远，如果真想出门玩一玩，其实市内也有不少更方便的选择。他一时有些理解不了师父的意图，左思右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或许，是师父想要去远离市区空气更好一点的地方放松一下吧。李望舒想起了前段时间去的那次经历，老实说，山上的环境确实不错，随便走一走都很舒服。如果不是天气太热，地方又太远的话，没事去溜达溜达还是很合适的。 现在没有什么要紧事，又是要出门去玩，李望舒的精神可谓是十分放松，懒洋洋地没有什么戒备。然而他思绪正在放飞的时候，却忽然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丝诡异的感觉！ 一瞬间，连他的后脖颈上都闪过了一丝寒意！他猛地定住心神，与此同时，一缕神识已经飞快地反向追踪出去！ “什么人？！”他猛地一回身，凌厉的眼神已经追着自己的神识飞了过去！ 有人在窥视他们！虽然那丝感觉极其极其微弱，但绝对错不了！有人在暗处跟踪他们，甚至在谨慎的窥视他们！ 李望舒感觉手指有些发凉！谁？！这次又是谁？！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台词，日子总是问题叠着问题（1），但是，他的问题会不会也太多了一点！ 李望舒冷静地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不是人类。但距离太远，他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来自鬼还是什么妖怪的气息。看来，这个东西大概知道自己的实力，因此十分谨慎的保持了非常远的距离。 一瞬间，李望舒的脑子里已经飞快地转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这东西是冲着谁来的？是他，还是师父？如果又是冲着自己来的，那这次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起了曾经与那魍魉对战时，它临死前的拼死一搏。莫非，现在跟踪他们的这东西，也是为了自己的心脏而来吗？ 李望舒觉得愤怒，又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第155章 竟然真的活过来了! 没有东西。 李望舒放出去反向追踪的神识全都无功而返！ 如果不是那东西修为过于高强；就是它足够的警惕，竟在第一时间就及时逃离了现场。按正常情况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更高。 李望舒心里在一瞬间感觉到一股十分激荡的复杂情绪。警惕、愤怒、疑惑，疲惫。这样无休无止被窥视被跟踪被打扰的生活何时才能到头呢？即便潜心修行也不能结束这样的情况，反而会让他更加敏锐、以至于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又被不知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一时间，李望舒从心里觉得疲累，他很想回到四合院里，躲得一时清净，让他安安静静的生活。 左边肩膀突然搭上了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望舒。” 只这一下，李望舒突然觉得整个人被从那种负面情绪的深渊里拉了出来。他猛地回过神来，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师父！” 张清霄搭着李望舒肩膀的那只手用力地按了按，“它没有恶意。” 李望舒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慢半拍的反问了一句，“没有恶意？”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脑子里条件反射地回想起刚才捕捉到的那一瞬间的气息，“……确实。好像真的是这样。” 仔细确认了这一点，那块好像重重的压在李望舒心上的石头，似乎一瞬间就消失了。鲜活的空气忽然就能重新灌进他的肺里，他仿佛刚刚溺了水的人一样，深深地猛吸了一大口气。 李望舒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转而又觉得有些不解。如果没有恶意，那它这样跟着自己是想干什么呢？ “师父，你刚才有追踪到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张清霄摇了摇头，“它离得太远，跑得太快，我的神识追上去的瞬间它就已经逃走了。这家伙，修为未必很高，倒是机灵得很。” 李望舒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它到底为了什么跟着我们，总还是有点不放心。” 张清霄闻言，正色对李望舒道：“望舒啊，以前你是过于心大，很多事情都注意不到；但现在你经历的事情多了，反而又有些太紧绷。既然我们两个刚才都能确认它没有恶意，它若是想跟，你就让它远远跟着呗，不用操心太多。如有需要，相信它自会出现在你面前。你这样始终放心不下，才是给自己找了许多不痛快。” 李望舒听了，愣了许久，才笑起来，“……师父说的是，我记住了。” 张清霄点点头，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人生在世，总会不小心产生很多大大小小的执念，破执，也是我们修道之人需要去学习贯彻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站在山道拐弯的位置回过神来，目光十分温柔，“望舒，命数天定，道法自然。你务必谨记。” 此时还未到正午，太阳还显得较为温和。师父逆光站在转折的山道前，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圈泛着点白的淡金色光影。他一派的轻松自在，眉目里却带着点温柔的悲天悯人，整个人都仿若谪仙一般！ 李望舒望着师父这副模样，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呐呐的应了一句，“知道了，师父。” 他的心里有一句没能说出口的话。李望舒总觉得，那时候的师父，就好像要即将飞升成仙了一样，那样的洒脱，那样的流露出一点温柔的神性，那样的、似乎就连这万丈红尘也无法留住他。 张清霄并没有理会小徒弟脸上的神情，见他好好地应下了，就继续转身上山。不多时，两个人就已经爬上了半山腰的位置，张清霄熟门熟路的转到中途休息的站点，在小工具室里拎出了一桶工具，才招呼着李望舒继续走。 李望舒看着师父的动作，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就是说…… 人家景点的工具室也是可以随便进，还随便带东西出来的吗？这绝对是不行的吧！而且他们不是来郊游的吗，这是在干什么！ 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张清霄却悠哉游哉的答道：“你等一会儿就知道啦。” 李望舒只好不再多问。 二人又走了一段，李望舒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们刚刚路过了一株小树。那株树不算特别粗壮，但树干苍劲有力，不管是此前已经生长的老枝条，还是最近刚抽出来的新枝条，都显得生机勃勃。整株树的树冠都长满了翠绿的叶子，非常茂盛，郁郁葱葱。大概还是天气确实炎热的缘故，树叶们都向上微微卷曲着，像是也在避暑一样，显得十分可爱。 是那株梅花树！ 李望舒仔细打量了这株已经重新充满了生命力的梅树，不由得心生喜悦，连嘴角都弯出了温柔的弧度。他想起前不久，他还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给它浇了一桶水，那时候这棵树已经旱得厉害，露出了将死之像。他也实在不知道这样到底能不能把它救回来，只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又实在是于心不忍。 还好，这株树竟然真的顽强地活过来了！他不知道自己当初那桶水起了多少作用，但总之，看到自己曾经尽力挽救过的生命竟然真的能重新焕发生机，他确实是非常非常高兴！ 李望舒情不自禁走到梅花树跟前，笑着喃喃道：“好久不见！你真的努力活过来了啊！真是太好了！以后，也要继续加油活下去呀！” 张清霄默默跟在李望舒身后，仔细地打量了那株梅花树好半晌，才开口询问道，“望舒，你以前见过这棵树吗？” 李望舒高兴的扭过头来，眼睛里都是飞扬的神采，“上次我来的时候，看到这棵树已经快要枯死了，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浇水的样子。我看这好好地一棵树，如果就这么枯死了，未免太可惜。所以给它浇了一桶水。没想到，这棵树居然真的挺过来了！它可真是顽强啊！” 第156章 原来是来干活儿的 张清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神色。他微微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不如你今天也再给它浇一点水吧。” 李望舒一听，立刻点了点头，“对对对，来都来了，那就再给它浇一次水吧。” 张清霄蹲在路边，把手上的工具都一一腾了出来，再把那只桶递给了李望舒，“梅树夏天喜干不喜湿，现在它已经活得很健康了，这次你浇一点就行，别再浇一桶啦。” 李望舒接过桶，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上次他已经找过位置，所以这一次，李望舒径直拎着桶就奔着水池过去了。不一会儿，他就拎着小半桶水回来了。这次，他依旧仔仔细细地先洗干净了桶，才开始接了干净的水。他一路走回来，那桶水的水面只有轻微的波动，整体显得非常的平静。 李望舒满心雀跃，一心想着要去浇水，根本没意识到，现如今的他，功力早已大为长进，哪怕只是从他手上这只桶里的水随着他上坡下坡的动作也几乎没漾起什么波纹都能窥得一点痕迹。 李望舒拎着桶，仔仔细细地浇完了水，才拍了拍手，对那梅花树说道：“又给你浇了一点水，你要好好地长大啊！” 说完，李望舒手往膝盖上一撑，整个人轻轻巧巧地站起身来。他扭过头，笑着对张清霄道：“师父，好了。我们走吧。” 张清霄点点头，跟着李望舒走了几步，又安静地回过头，注视了那株路边的梅树几秒钟，才转回头来继续往山上走。 李望舒大概是遇到了开心的事情，连爬山都多了几分劲头儿，此时他一个人噔噔噔的就往山上走，张清霄落后他几步，跟在他身后。直到走到那片小树林的位置，张清霄才出声喊出了李望舒。 “望舒啊，我们到啦。” 李望舒被喊得一愣，到了？这才到一大半的位置呢，离登顶还有段距离啊！他回头看了看张清霄，眼神又在四下扫了一圈，疑惑的发问，“到了？我们不爬到山顶吗？” 张清霄饶有兴致的笑了一下，满含深意地说：“等会儿如果你还想往上爬也不是不行啊，但是我们先把这里的事情做完了再说。” “什么事情？”李望舒一头雾水，他们今天不是来郊游的吗，怎么还有事情。 张清霄也不管他，径自往小树林里走去。李望舒一看，虽然不明白师父的目的，但还是立刻就跟上了。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一棵参天大树的树下，张清霄笑了起来，“到了。” 李望舒抬头看了看这棵树，又转头四下观察了一下，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是！这是，我上次打断的那棵树的位置？” 张清霄笑眯眯地接话，“正是。” 李望舒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不免有些汗颜。但他仍有些不解，“师父，那我们又来这里是干什么啊？” 张清霄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当时我使了个障眼法，再这里补了一棵一模一样的树，原想着改天来补种一棵真的，结果后来不是一直都很忙嘛，所以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所以？”李望舒有些不妙的预感。 张清霄又挂上了笑眯眯的表情，“所以，我们今天来补种一棵树呗。来，你来挖坑吧。” 说完，他直接塞了一把铲子到李望舒手上。再转过身来一挥手，那原本的参天大树就瞬间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一小节断口参差的树根。 李望舒吸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铲子，黑色的上宽下尖的铲斗，配上浅黄色的手柄，是便携的组装款，甚至看得出来是从未使用过的新品。 好吧，这件事确实是他的责任。李望舒认命的走到靠近那断裂的树根的附近，这里正好有一块几棵树之间的空地，在这里下铲，想必正合适。 李望舒刚要动手，张清霄忽然喊了一声，“等一下。” 然后一抬手，支起了一张透明的结界。这样一来，结界外面的人就不能再看到他们两个的任何行动了。师父确实想的周到，毕竟这里也不算完全的人迹罕至，万一被人看到他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挖坑，也实在是不好解释。 李望舒见结界已经撑好，也就不再耽误功夫，开始吭哧吭哧的挖起坑来。张清霄见他努力干活儿的样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走到那断裂的树根跟前，右手一抬，在掌心里聚起一股金色的灵力。 片刻之后，他整只手掌都被那层金色包裹完全。张清霄见此情景，将手一翻，顺着那残存树根的一侧缓缓抚平过去。随着张清霄手掌的移动，所到之处都变得好像被专门切割打磨过一样，变得平整光滑。 不多时，那原本参差不齐的断裂面已经被修整成一个平滑的平面。打眼一看，竟像是有人在这里摆了一个高度适中的小矮凳一样。只是这小矮凳四周散落着一圈细腻的木头碎屑，在安静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李望舒看得目瞪口呆，但一想，以师父的能力，这倒也不算什么奇事。可是，李望舒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师父，你干什么废这个力气？” 有这个能力是一回事，没事就这样随便挥霍自己的灵力是另一回事啊喂！李望舒着实有些按耐不住心里的吐槽欲望。 张清霄笑眯眯地一转身，在那树墩上坐下，“我看它高度正好，就那么放着怪可惜的。你看现在不是挺好嘛。”然后冲着李望舒身侧的位置点了一下，“坑挖完了吗？” 李望舒一噎，悻悻的答道：“快了快了。毕竟是要种树，这坑还是要挖的更加大也更加深些才行。” 张清霄看着小徒弟那明明又热又累，还勉强嘴硬的样子，觉得实在是有趣的紧。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逗得太过，因此还是站起身来，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折叠铲，走过来开始一起认真干起活儿来。 第157章 纪念 有了张清霄的加入，挖树坑的进度快了许多，没过多久，他们已经挖出了合适大小的土坑。土坑旁边堆着分好了的表土和底土，以便待会儿回填。 看着树坑已经准备好，张清霄直起身子，用力拍了拍手，把手上沾上的土星子都大致拍干净。才取出乾坤袋，从里面掏出了…… 一棵小树苗，和一包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李望舒眉头跳了跳，忍不住开口吐槽道：“师父，乾坤袋不是用来装这种东西的吧！” 张清霄眉头一挑，“不放在乾坤袋里，你准备自己扛着它上来吗？” ……好的。李望舒闭嘴了。还是放在乾坤袋里方便！ 张清霄先把小树苗随手放在一旁，又蹲在那抔刚刚挖出来的表土旁边，小心的打开那包东西。一瞬间，一股微妙的气味随着偶尔吹过的微风飘散开来。 李望舒正好站在下风口，立刻皱着鼻子后退了两步，“师父，这是什么啊？味道这么大！” 张清霄头也不回，“有机肥嘛，多少都有点味道的。很正常很正常。” 李望舒脸都皱成了一团，师父竟然把这玩意儿都放在乾坤袋里？！虽然看起来包裹得很严实…… 但是…… “怕什么，回去洗干净就好了嘛。符纸和法器什么的我都提前拿出来了，不用担心会弄脏东西。” 张清霄好像脑后长眼一样，虽然李望舒根本没有把心里的话讲出来，但他完全料准了李望舒的想法，看到了李望舒的脸色一样，直接就无所谓的解答起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仔细的将那有机肥均匀的撒在了那抔表土上。然后又从桶里翻出了一个小铲子，认认真真地的翻起土来。这一步是为了让有机肥和表土混合均匀，这样一来，可以起到改善土壤土质的作用，只好回填，也可以持续为土壤提供养分。 拌匀了表土，师徒二人开始动手拆起了小树苗根部的外包装。然后一个人提着那株小树苗，另一个人则先往树坑里填了一层新土，然后一同调整起了那株树苗的高低位置。 等位置全部调整好了，就由张清霄提着树苗，李望舒开始铲起刚才挖出来的底土，开始回填。等填到差不多的状态了，师徒二人又默契地开始分层踩实那些土壤。两个人都是练武之人，力道和分寸都把握的非常好，不一会就将土层均匀的踩好了。 张清霄又试着提了提树苗，发现确实已经栽实。于是马不停蹄就开始下一步，由他来在外围做围堰，而李望舒则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竹竿，开始给树苗做支撑。等李望舒的支架做好，张清霄就提着已经打好水的水桶，开始缓缓地给树苗浇水。 给新种的树苗浇水不能心急，要缓缓地浇，而且一定得浇透。张清霄浇水的动作细致又温柔，像是在对待一个孩子，生怕动作太大而不小心伤害到了它。 李望舒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等师父浇好了水，他立刻麻利的给树苗覆上最后一层薄薄的土。 这一系列事情做完，这棵树就总算是种完了。此时时间还早，山上也远比市中心里凉爽不少。两个人合力种好了树，心情也都好得很。纷纷擦了擦汗，带着一种分外满足的神情看着那株树苗。 张清霄走了几步，在自己之前处理好的树墩上坐了下来。他温和的注视着树苗，缓缓开口道：“虽然我原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不过今天我们师徒二人一起在这里种下了这棵树，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以后你来到这里，看到这棵树，就能想起师父和你一起种树的场景，倒也是个不错的纪念。” 李望舒经过刚才种树这一遭，裤脚上不可避免的已经沾上了不少土沫，此时也就不再讲究，直接面对着师父和那株树苗席地而坐下来。他听了张清霄的话，也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嘛，除了一起打妖怪，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做了一件很有纪念意义的事呢！” “不过师父，我们日子还长着呢，以后还可以一起去做很多很多有纪念意义的事情！还有师兄，等师兄回来了，我们就可以整整齐齐，三个人就一起去做那些事了！” 李望舒眼睛里是飞扬的神采，满是期待。张清霄像是拿这个小徒弟没办法似的，叹息着笑着摇了摇头。 “话说，师兄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入门这么久了，还一直都没见过他呢。” 张清霄“啧”了一声，“谁知道那个臭小子！他哪次出门游历是能短时间内回来的啊，以后你就习惯了。他啊，就是个闲不住的野猴子！” 李望舒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师父，你这样一说，师兄在我脑子里突然变成了孙悟空那样的形象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师兄可没有大圣厉害！他还差得远呢。”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又聊了一阵，就要收拾起东西，准备下山去了。李望舒很有做徒弟的自觉，主动站起来就要动手。张清霄却一伸手拦住了他，“来都来了，你不去看看你的父母？” 李望舒一愣，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多谢师父！” 张清霄点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李望舒于是告别师父，立刻转身继续往山上走。虽然这天没有赶上什么纪念日，但就像师父说的，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去看过他们才行的。 张清霄看着小徒弟的身影渐渐走远，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收拾起散落的工具，将东西都一件一件归置好。才又伸出手怜惜的摸了摸那株小树苗。 你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你要挺拔、笔直，刚正不阿。 你要经得起风吹雨打，也始终傲然挺立。 你要亭亭如盖，成为能为别人遮风避雨的守护神。 你要知世故而不世故，识命而不认命。即便漏船载酒，也永远不要放弃心里的那份赤诚和信仰。 若能如此，为师，也就放心了。 第158章 旧识? 这一天，天清气朗，正午的日头高高的悬在头顶，毫不吝啬的散发着光和热。李望舒收拾好了上午学习功课的书籍符纸，准备起身去厨房看看师父忙完了没有。今天轮到师父做饭，如果他还没有做完，自己还可以帮帮忙。 可是等他穿过院子，进到小厨房里，才发现小厨房里别说师父的人，就连那些锅碗瓢盆都干干净净的放在原处，丝毫没有使用的痕迹。李望舒觉得奇怪，上前掀开锅盖看了一眼，发现锅里空空如也，确实也不是已经做好了饭菜，连厨房都收拾干净的样子。 师父去哪儿了？李望舒心里奇怪，轮到师父值日的时候，他一向都不会躲懒，每次都很积极的做好所有事情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望舒打开装米的罐子，往外舀米，准备开始淘米煮饭。不管师父是忘了还是临时有什么事，总之，既然自己现在有空，就先把活儿干了再说吧。 李望舒一碗米刚准备往电饭煲里倒，就听到师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刚听到声音，他的人影里立刻就跟着闪了进来。 “望舒，功课已经完成了？” 李望舒抱着电饭煲的内胆，乖巧的点了点头，“是的，已经做完了。” 张清霄看了一眼小徒弟手里的东西，“不用煮饭了。我刚才已经点好了外卖，等会儿就会送来。你先跟我来，有事要做。” 李望舒一听，原来是这样。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锅子，又把那碗米重新倒回了米罐子里封好，才转身跟着师父往堂屋里走。 不一会儿，两人就进到了堂屋里面。张清霄带着李望舒拐到了一侧的耳室。这间耳室可巧，虽然明明是侧边的房间，但这耳室却是整个四合院里，每天会暴露在日月光华下最多的一间房间。简单来说，就是白天太阳猛晒，晚上月亮猛照。人住嘛，舒适度比起其他房间会多少差上一些。但如果用来练功或者存放法器，却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四合院里如今没有李望舒陌生的地方，但张清霄此时突然把自己带到这里，还是让李望舒心里非常疑惑。怎么了？好好的，饭都不吃了，跑到这里干嘛？ 可还不等李望舒问出口，张清霄伸手一挥，一张檀木架子骤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那张檀木架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重点是，那架子上还端端正正的摆着一柄长刀！ 那刀还好好的收在刀鞘里，藏住了刀身的锋芒。刀柄和刀鞘是一脉相承的乌黑。细细观察，可以见到刀柄和刀鞘上都镌刻着古朴而华丽的纹饰。刀格的形制虽然乍看之下非常简洁，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真的简单的刀格，而是被锻成了某种生物的爪子的形象。再往下看，那刀的刀柄底部还雕刻着一个李望舒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的……似乎是某个瑞兽的图腾？ 张清霄注意到李望舒的目光，再一看他的疑惑眼神，不由得笑了一下，“那是朱雀。” 李望舒大吃一惊，“朱雀？！” 他不由得细细察看起来，果然，这身姿舒展，气势摄人的图腾，可不就是神兽朱雀吗！ 一瞬间，李望舒心下就对这柄刀有了判断—— 绝对不是寻常的物件，必然来头不小。——只是，为什么，他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他和那柄刀在冥冥之中互相吸引，好像这柄刀曾经，所属于他？ 不，这不可能。李望舒确信自己从未拥有过这样一柄刀。他尚且年轻，绝不会失忆至此，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认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有那样的感觉？ “师父…… 我……”李望舒眼神里隐隐透出了一丝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的感觉向师父说明。 张清霄却仿佛非常了解他的感受似的接了话，“感觉很熟悉？” 李望舒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张清霄，然后释然的笑了一下，“不愧是师父！确实，我感觉它很熟悉，熟悉到…… 甚至有一种它曾所属于我的错觉。可是，我明明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柄刀啊！甚至，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它。真奇怪！” 张清霄不答话，只是朝着那刀的位置点了一下，“你把它抽出来再看看。” 李望舒愣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双手从檀木架子上把刀取了下来。那柄乌黑的刀此时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那种熟悉的气息愈发明显。李望舒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一把将那刀抽了出来！ “锵——”长刀出鞘，发出仿佛银龙呼啸的摄人声响。这柄刀有八九十厘米长，窄刃厚脊，刀刃上闪着森然的银光，杀气逼人！ “这！”李望舒在那股逼人的杀气扑面而来的一瞬间就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这，这是，当初作为金位阵眼的那把唐横刀？！” 张清霄看着李望舒的表情，丝毫也不意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正是。” “可是，当初这刀不是已经被我毁了吗？！”李望舒的声音有些失控，他脑子里一下子窜过许许多多的想法，无一不指向了可怕的结果。莫非，他以为已经完满解决的事情，实际上根本尚未结束？他，当初，失误了？！ 张清霄见李望舒的神情突变，当即接过话头，“你别担心！这刀当初确实已经被你毁掉了。而且事情也都解决了，并没有任何遗漏。” 李望舒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又有些不解，“那这刀是怎么回事。” 张清霄踱步过来，望着李望舒手上的刀，悠悠说道：“当初我就看出这柄刀不一般。望舒，你虽然毁去了这刀的身形，但它的刀魂尚存。而当时那一战，你显然已经收服了这刀的刀魂。日后你行走江湖，总还是需要一把趁手的有威慑力的法器才好。我看这刀就很合适，因此又去把这刀取了出来，重新锻造了它的刀身，就是你现在见到的样子。” 李望舒不知原来师父竟为自己考虑到这样的程度，懵懵的点了点头，复又往手中的长刀看去。 第159章 锻刀 那刀寒光闪闪，如果换个普通人来看，恐怕只消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但李望舒却不同，方才只是远远看着，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现在，他一手握上了那乌黑的刀柄，立时感到了一种严丝合缝的亲近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甚至开始感到了自己的血液都隐隐有些沸腾起来。 “这柄刀，还没有锻造完成。” 张清霄看着已经有些入神的小徒弟，冷静地开口继续说道。 李望舒懵了一下，他又看了看那刀刃，再抬头看着师父，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疑惑不解，“可是，我看这刀已经非常锋利了啊！” 张清霄摇了摇头，“它还没有完全认主，也尚未成为专属于你的法器。为师能做的只有重新锻造出它的刀身，其余的，必须你亲自来。” 李望舒一知半解的点点头，“好。但是…… 我应该怎么做？” 张清霄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露出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时间正好。你现在调息吐纳，全力运转起你的灵力。然后在这刀刃上抹一下。” “抹一下？”李望舒没有反应过来。 张清霄看着他，目光平静，“手指就行，在刀刃上轻轻抹一下。它需要一点你的血来认主。” 李望舒抽了一口凉气，低头望向那柄散发出摄人气势的唐横刀。但他很快就痛快地答道，“好！” 应了师父的话之后，李望舒就立刻开始调戏吐纳。只片刻，他双眼一睁，右手持刀，左手伸手就往那刀刃上自下而上飞速的抹了一段。他力道控制得很好，手指上的伤口并不很深，但也足以让他的血沾染到刀上，使得它能顺利完成认主。 血一抹到刀上，就飞速的被那刀吸收渗透干净，一眨眼就连一丝红色都看不见了。在殷红的血色消失干净的瞬间，整柄刀都炸出了一种温暖耀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跟每次李望舒使用的自身灵力一模一样！ 这是李望舒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此前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景，正在心下啧啧称奇之时，那刀柄地步镌刻的朱雀形象却陡生异变！不！不是异变！只是那镌刻的线条一根接着一根，像是被一种混合着血色和金光的液体迅速流淌过一样，片刻之后，整个朱雀的形象都已经被那样的颜色铺满了！ 那铺满镌刻线条的同时，那朱雀形象像是活过来一样，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光芒！就连李望舒和张清霄都被那光芒刺激得眯了眯眼睛！不一会儿，那光芒渐弱，李望舒连忙往那朱雀看去，只见原本已经雕刻的十分精致的朱雀图腾此刻已经变得像是真正的朱雀神兽一样栩栩如生！那双翅膀更是像要立刻就振翅翱翔一样，气势非常！而朱雀神君的眼睛，此时也像是活了一样，明明并没有移动，但就是让人感觉它已经活了过来，正在俯视着芸芸众生。 李望舒已经完全入了神。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朱雀神君的那双眼睛，甚至有一种神君也在看着他的错觉。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但李望舒自己觉得，他们好像对视了很久很久，久到把彼此都融进自己的血脉里。 “望舒。”是张清霄的声音，非常平稳，但立刻就把李望舒从失神的状态里唤醒过来。 乍然脱离了方才那种神奇的感觉，李望舒还有些不适应，他脑子里还有点懵，因为连言行都显得比平常时微妙的迟滞了一两分。 “师父？……刚才，我……” 张清霄点点头，“我知道。望舒，现在这刀已经认主完成了。从今天开始，接下来的七七四十九天，你每日的正午和凌晨时分，都需要在天地灵气最盛之时，以自身灵力灌注锻造这把刀。等七个小周天之后，这柄刀才算是彻底锻造完成。此后，它就会是你最得心应手的法器。不仅能护你平安，助你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也能在需要高等级法器的时候用来调神遣将。你要好好珍惜，善加利用这柄刀，记住了吗？” 李望舒眼睛里跃动着璀璨的光华，他认真地点点头，“是，徒儿谨记！” “好。现在为师就将如何以自身灵力锻刀的方法教给你，你仔细听了。”张清霄也不废话，即刻就将咒法一一向李望舒教授。毕竟，每天正午的时间也就那么多，不可浪费。 李望舒果然是天资聪颖，记忆力拔群。张清霄只教过一遍，他已经将方法完全记住。然后立刻就在张清霄的陪同下，开始第一次的锻造。 锻刀的方式，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倒也确实很简单。三盏茶的功夫，第一次的锻造就已经顺利完成。李望舒随手在额头上抹了一下，擦掉了微微冒出的细汗，满脸都是开心的神色。 “师父，如何？”他迫不及待地向张清霄询问自己的做得到底怎么样，刚才师父一直没有出声纠正，自己的做法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属于及格线，还是做到了不错的程度。 这柄刀本身就如此珍贵，自己本来就非常喜欢。况且它当初还曾被自己断为数节，师父能重新修复到现在这样完好如初的程度也肯定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如今自己接手锻造，无论如何都想要做到最好，而不是仅仅只是及格而已。如果现在还有哪里不足，李望舒也好立刻改正，争取做得更好才是。 张清霄嘴边始终衔着一抹笑意，眼睛里也尽是满意的神色，听了小徒弟的问话，不慌不忙的答道：“做得很好！只要以后你记得每次都按时像这次这样做，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李望舒得了师父的肯定，心下更是高兴。他连眼睛里都透着一股热烈的光芒，温柔地抚了抚那柄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认了主，做完了第一次锻造的这柄唐横刀，此时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甚至这刀上自带的那股煞气也似乎减弱了些许。但这不是说它少了气势，而是那种煞气似乎转化成了一种更加中正平和的气势，那气势大盛，压迫力甚至隐隐有超过刚才程度的迹象！ 第160章 歃血为盟 大概没有人能逃过对冷兵器的魅力，更何况，还是这样一柄如此美丽又实实在在威慑力超强的冷兵器呢！李望舒得了这样的新法器，整个人都乐得合不拢嘴，一整天都高高兴兴的练功，高高兴兴的干活儿，高高兴兴的得空就去擦擦那柄刀。 张清霄看着这个容易满足的小徒弟，无奈地笑了笑，也就随孩子去了。自己的法器是自己最亲密的同伴，最可靠的战友，他这样喜欢那柄刀，其实是件好事。 师徒二人中午忙完了事情，才有空去把早就凉透了的外卖放进微波炉里重新热了热。吃饭的时候李望舒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也不管，从碗里抬起脸来就问张清霄，“师父，可是我的桃木刀，当初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用这些复杂的锻造方法啊？我需要再往它上面抹点血什么的吗？” 张清霄嫌弃的看了小徒弟一眼，“先把嘴里的咽下去再说话！”顿了一两秒，还是认命的解释道：“那柄刀从诞生到完成的整个过程都有你的参与，自然就不需要额外的认主和锻造了。况且，它终究只是一柄桃木刀，生来就是法器。不像那柄唐横刀，它曾经有过别的主人，而且煞气极重，需要好好教养一番才行。” 李望舒听得入迷，连嘴里的饭都忘了嚼，听张清霄全部说完，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埋头苦吃。 张清霄却有些迟疑，“不过，上次见你用那桃木刀的时候，似乎与它刚锻造完成的时候有些不同……”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碗，“望舒，你把那刀给我看看。” 李望舒一听，连忙也放下了自己的碗，右手一翻，将那使惯了的桃木刀握到了手上。这刀李望舒几乎天天都会在睡前擦拭维护，大概是天天都见的原因，他倒是没有发现有哪里不同。但师父既然这样说，想必有他的道理。李望舒反手握着刀柄，将刀尖朝着自己，把刀给张清霄递了过去。 张清霄探手将刀接了过来，定睛细细打量起来，片刻之后，又催动灵力缓缓将那刀扫视了一遍。才又将它递回给了李望舒。 “果然。”张清霄轻轻叹了一句。 李望舒有些不解，“师父，怎么回事？” 张清霄端起碗继续吃饭，顺便抬眼瞧了李望舒一眼，“你这把刀，也已经歃血认主了，你知道吗？” 李望舒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这把刀是师父带着他锻造的，主要是师父教导，他来上手操作。在当初对上那黄皮子的时候，它曾经被打豁过一次，后来师父又仔细地教过自己如何修复，并且重新又锻造了它第二次。第二次锻造完成之后，确实比第一次时威力更强。但李望舒的的确确没有往这刀上抹过血，倒不如说，如果不是张清霄今天教他的这个给刀歃血认主的方法，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操作方式。 张清霄看着小徒弟的样子，没有丝毫意外，他举着筷子想了想，“大约是你之前哪次对战的时候流了血，那血沾染到了这刀上，才机缘巧合的完成了歃血的程序吧。” 他又咽了一口饭菜，才不紧不慢的接着解释道：“原本这刀本来就是你自己锻造的，也不是必须要有这个歃血的程序。只是你在巧合之下做了这件事，让这把刀的威力更加强悍了而已。而且，这刀就算落到了别人手里，也无法催动出它的能力了，它只认你这一个主人。” 这倒是李望舒没想到的，不过总归是个好事，他也就不再担心，继续开开心心吃起了饭。吃了两口，李望舒忽然抬起脸来，“师父，那按你刚才那么说，那柄唐横刀，是不是也是一个道理？” “什么？”但张清霄很快就反应过来，“哦，是的。那柄唐横刀也是一样的。即使在别人手里，其他人也无法催动它的力量，它只认你一个人。不过这刀毕竟曾是煞器，就算不催动它的力量，光是它本身就已经足够可怕了。你还是要好好保管，不可轻易遗失。” “师父放心，那是肯定的！”李望舒抱着碗，严肃的点点头，非常认真的应了下来。 李望舒这孩子的品行张清霄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就不再反复交代，见小徒弟点了头，也就安心吃饭去了。 到了夜里，李望舒下了晚课，立刻就兴致勃勃的直奔放着唐横刀的耳室而去。片刻之后，他又抱着刀“哒哒哒”的跑到了院子里。他准备先擦擦刀，等到了凌晨时分，好做今天的第二次锻造仪式。 他刚刚在石桌边坐下，就发现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此时的张清霄静静地抬头仰望着天空，今天天气很好，天上挂着一轮瘦瘦的月亮，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李望舒远远看着师父的背影，穿着青色小褂的张清霄在月色下显出了几分从未见过的寂寥，仿若某位失意的谪仙。 “师父……？” 李望舒心里忽然就有些恐慌，他连忙出声唤了一声师父。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怕。李望舒被一种强烈的感觉攫住，如果自己不赶快开口…… 他的师父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似的。 “怎么了？” 谢天谢地，师父没有立刻消失，反而是很平常的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刚才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李望舒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一下头，“师父，你在看什么？” 张清霄微微一笑，并不追究，“我在夜观星象。” 李望舒心里霎时有些懊恼，不然呢！这一看就是在夜观星象啊，总不会是在发呆吧！自己这是问的什么蠢问题！ “哦。那，那师父你看出什么了？”李望舒为了缓解尴尬，开始没话找话。 张清霄露出了一点微妙的笑容，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你师兄应该快回来了。” 第161章 观星 “你师兄应该快回来了。” 李望舒听到这话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懵，“这还需要夜观星象来看？” 这不是算个小六壬就可以算出来的东西吗？啊不对，李望舒忽然反应过来，这难道不是打个电话就能知道的事情吗，还需要去卜卦？ 张清霄微微一笑，“确实不需要。” 李望舒噎了一下，忍不住嘟囔着师父你这种没事就爱逗人的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啊，这样可不好。张清霄权当听不到，看他抱着刀在院子里坐下，顺势就换了话题，“这么早就出来做准备啦。” “是啊，想着正好先擦擦刀，待会儿到时间了就直接开始。”李望舒一提到他的刀，整个人都兴致飞扬起来。 张清霄也缓缓踱步到桌子跟前坐下来，“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李望舒一愣，“名字？” “对啊！”张清霄点点头，“想必这把刀当初肯定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只是现在我们肯定也找不到啦。正好它如今浴火重生，干脆你重新给它起个名字，权当是它新的开始了。” 李望舒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他蹙起眉头思考了片刻，又抬起头望了望天。 这两天的天气一直非常好。此时的天空是很深很深的蓝，近乎于一种浓墨之色，仿佛质地更为清透的一种蓝丝绒一样，显得非常有质感。而在这样的夜色上，镶嵌着一颗夺目的宝石，它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却永恒不变的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是月亮。 李望舒望着那弯月亮，微微的笑了一下，“就叫‘宴月’吧。” “‘偃月’？”张清霄眉头一皱，这徒弟莫不是在搞什么偃月刀的梗吧……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来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望舒一看师父的古怪脸色，立刻明白他是想到哪里去了，这下他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宴请的宴。不是青龙偃月刀的偃月啦！”说完，又皱思考了片刻，“不过好像，确实，‘偃月’也不错！” 张清霄无奈扶额，“不了不了，就宴请的宴吧。这个更好。” “是吗？”李望舒笑意不减，看着师父。 张清霄点点头，“你的名字本来就有代指月亮之意，‘宴月’这个名字，倒也合适。” 李望舒脸上的笑意不自觉淡了一些，神色却变得更加温柔，“是啊，当初我爸爸妈妈确实是因为这个含义，才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空气一时间沉静下来。 张清霄本无意引起李望舒那些不快乐的回忆，只是正好聊到这里，才顺着多谈了一句，谁知竟会提起小徒弟的伤心事。 “对不……” “师父，怎么我……” 师徒二人同时开口，话音一重叠，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都默契的笑了起来。 李望舒明白过来刚才张清霄是想跟自己说什么，也不等他继续说完，抢先开口道，“师父，你好像一直只用那柄桃木的七星剑。怎么没有其他的…… 嗯，像是宴月这样的法器呢？” 张清霄沉默了片刻，才带着悠悠的回忆神色缓缓开口，“曾经也是有的。”说完这一句，他又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继续说道，“后来，也就不需要了。” 李望舒有些尴尬，看师父的神色，恐怕是曾经有过什么隐情，大概也不是多愉快的回忆。他也是不知道怎么就会这么巧，居然这么精准的踩中师父心里的伤口，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望舒张了张嘴，准备赶快说点什么找补找补。 张清霄却一改沉郁的神情，眼睛里都飞扬出了一种嚣张的神采，“以你师父我的能力，就算不用法器，也已经没什么东西能轻易奈何得了我了。你不同，你现在还不够强，所以才需要这些东西助力。所以说，要更加刻苦练功，知道吗！” 好的，李望舒闭上了嘴巴，悻悻的点了点头，“记住了，师父。” “行啦，你先擦着，待会儿弄完了也早点睡。”张清霄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灰尘，嘱咐了小徒弟一句，就转身回了房里。片刻之后，他住的那间屋子就亮起了灯。 李望舒知道那盏灯还会亮很久很久，师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睡得很晚了。他好像一直在整理书房里的各种书籍，或者是家里的什么东西，总之忙得很。李望舒有空的时候会去搭把手，但处理的也多是一些古籍的整理分类归位之类简单的事情。有时候他问师父某个东西怎么放，张清霄就会毫不在意的让他自己看着办，只要他自己以后能找到就行。 这样随心所欲又起早贪黑的整理收纳方法，实在是让李望舒非常的不解。总感觉…… 好像是很忙了，但又好像没忙到有用处的地方…… 但师父不是那种喜欢无所事事做无用功的人。李望舒皱了皱眉头，随着时间推移，他心底的不安愈发加深。师父，究竟在准备些什么呢……？ 李望舒又仰头看起了夜空。天色晴朗，月色温柔的另一面就是，月光会遮住其他星星的光芒。就如同今夜，那蓝丝绒一样的夜空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颗星星而已。想要看清楚三垣二十八宿，根本就不可能。 师父到底看到了什么？李望舒此时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学艺不精，师父肯定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东西。他回忆起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师父夜观星像时的背影，心底的那种不安和恐慌又再次袭来。 如果师兄在就好了！李望舒想起了那个尚未谋面过的师兄，听师父说过，师兄在风水术数上的天资非常高，能力也非常强，如果师兄在，或许他能看出点什么东西来，现在也能多一个人出出主意。 李望舒叹了一口气，手指不自觉的摩挲起了宴月冰冷的刀身。自己在风水术数上的天赋大约未必有多出色，果然还是要更加努力学习才行，否则就会出现这样想帮忙却不知道从何帮起的局面。 不过，也正因为自己在这个方面上的资质一般，可能心底的那些毫无依据的感觉，也不过是他自己想太多了而已。若真有什么事，师父肯定会告诉自己才对。 应该，不要紧吧。 第162章 雷与雨 日子就这样又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天。这几天，李望舒时常觉得自己终于又回到了四合院里的平静生活。他每日只用好好地练功，好好地锻刀，好好地过日子就足够了。说实话，他非常喜欢这样的日子，如果可以，他甚至觉得他能一辈子就这样生活下去。 不过当然，如果需要他们去斩妖除魔，那他绝对也是义不容辞的。反正，这跟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日常生活也并不相冲突。 这天，李望舒刚刚把早饭都在院子里摆好—— 是的，虽然时值盛夏，但一大早的温度倒也不是热得那么厉害，更何况院子里空气更为清新，所以他们一般还是会在院子里吃早饭。—— 天色忽然风云突变，远远就有一大片铅黑的乌云遮天蔽日的飘到了附近。 轰隆隆—— 毫无预兆的，突然就打起了一阵响雷。李望舒被这突然打下来的雷吓了一跳，连忙一抬头，就发现天色已经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暗道一声“不好！”李望舒慌慌忙忙的左手一只碗右手一个盘子，就要把早饭往小厨房里撤进去。 张清霄从小厨房里跨出来，抬头随意的看了一眼天色，就丝毫不以为意的去给李望舒帮忙。好在只是简单的早餐，两个人这边刚把所有吃食都端进小厨房，外面豆大的雨滴就已经砸在了地上。 李望舒吐了吐舌头，“好险！幸好我们撤得及时！现在明明都已经数伏了，这天怎么还说下就下啊！” 张清霄瞥了李望舒一眼，在小饭桌上搁下最后一只碗，“好啦好啦，下雨有什么稀奇的。赶快来吃饭吧。” 李望舒一看，师父甚至已经抄起了筷子，一副马上就要开动的样子，连忙走到小饭桌旁坐下。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一般的大雨，雨水之大，甚至在半空中起了一层水雾。李望舒忧虑的看了看天，才叹着气端起了饭碗。 “别叹气，实在不行就给你婶婶打个电话，晚一点回去就是了。”张清霄一见李望舒愁苦的脸色，就知道他在忧虑些什么。 前些日子他们一直在为永年的事情奔波，李望舒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如今好不容易忙完，他的叔叔婶婶昨天还给他打了电话，问正好是礼拜天，李泽源也要回来，他有没有空回家吃饭。李望舒当即就一口答应下来。 叔叔婶婶让他回家吃饭的电话让他高兴了半天，才琢磨着自己确实忙了太久，好像从那黄皮子的事件之后，他就一直没能得空回去看看。实在是太不应该。因此，从昨天起他就已经兴奋地开始筹划起第二天的行程了。 现如今突然下起了这样的大雨，老实说出行确实非常不便，也不怪李望舒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唉，可是，我确实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今天要是再晚一点才回，那一共也就呆不了多长时间了。”李望舒咬了一口从外面早餐摊子上买回来的肉包子，“实在不行，待会儿打个车回去算了。” 张清霄一听，觉得也是个办法，“那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后来，李望舒果然还是打车回家的。因为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甚至还时不时的会落一两道雷下来。打车，确实是最方便的方法了。 他长久没回家，一露面，叔叔婶婶、甚至李泽源都热情的迎了上来。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围坐一团聊过了近况，听李望舒避重就轻的聊了聊前段时间在忙的事情，几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李望舒失笑道：“已经没事了。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唉，你这一行，就是太危险了！还是以前画图好啊，不用这么出生入死的。”婶婶眉头拧得紧紧的，很是有些忧虑。 李泽源却不答应了，“那得看你怎么说呀，我哥要是不去修道，之前咱家里遇到那种事情，可不是要完蛋了嘛。而且哥现在是在做善事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拯救苍生啊！” 叔叔脸色也不太好，听了自家儿子的话，还是皱着眉头对李望舒说道：“就算是拯救苍生，还是要注意安全，别太拼命了！” 李望舒笑了笑，“我心里有数，你们别担心，真没事。” 婶婶却忽然像是想通了似的，“不，泽源说得对。望舒是在做对的事！就跟我们党员是一样的，都是在为人民服务！望舒啊，婶婶不拦着你，因为你做得是好事，但是你叔叔说得也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知道吗！” 李望舒一怔，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殊途同归，不由得笑出了声，“好，我记住了！你们放心！” 一家人又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吃了饭，直到晚上七点多，李望舒才和李泽源一起，辞别了叔叔婶婶，从家里出来。李泽源还要赶在宿舍门禁之前回宿舍，因此他们的晚餐吃的很早。现在兄弟两个人吃完了饭，李望舒又把李泽源送上了车才转身踏上了回四合院的路。 下午的时候，大雨就已经逐渐停了。眼下的李望舒酒足饭饱，一颗心都轻飘飘的。他靠在地铁车厢上，随着列车的呼吸一起摇晃的时候，心想，真好！自己有师父，有家人，有朋友，对了、还有师兄，还有热爱的修道之路，这些他往日从不敢想的，现在他都拥有了。他很幸福，也很满足。 从地铁站出来，离城隍庙还有两条街的距离。夜色正好，李望舒决定慢慢散步回去。夜风里裹着一阵烧烤的香气扑到了李望舒脸上，大概是附近那条小巷里的烧烤摊子已经开始营业了。 还剩一个路口就到达城隍庙的时候，李望舒见到了一棵被劈断的行道树。那树的树干已经倒下了大半，直接被劈中的地方已经烧成了焦黑色，有一节树干甚至直接被劈成了两半的模样。 李望舒盯着那棵树看了好半晌，啧啧称奇。没想到，白天那阵雷雨竟大到了这样的程度！ 第163章 讲个故事(上) “师父！”李望舒一进门，正好看到张清霄坐在院子里，便高高兴兴的喊了一声。 张清霄听到小徒弟的声音，笑眯眯地望过来，“回来啦。” 李望舒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张清霄跟前，他也不客气，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人就坐了下来。他伸手往桌上的茶壶摸过去，却发现那壶里空空荡荡，根本没剩几口水。这还真是奇怪了！但李望舒也未多想，只是认命的站起身，去小厨房里烧了一壶水过来。 “师父，我们家里还好吧？”李望舒一边倒水沏茶，一边问了一句。他刚才回来已经草草看了一圈，应该是没什么事，但左右无事，还是多问一句更为保险。 张清霄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还好啊。怎么了，突然这么问？” 李望舒漫不经心的答道：“哦，就是我刚才回来，看到城隍庙外面那条街口被雷劈断了一棵树。没想到今天白天那一阵雷雨竟然这么大！不过，这树都断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被拖走啊，这个效率不行啊。” 张清霄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也不多接话。他摇头遥遥望了一眼夜空，才叹了一口气。 “师父，怎么了？”李望舒正在倒茶的手猛然一顿，这段时间始终在心头萦绕的那阵不安又卷土重来。他一阵心悸，有种，似乎是怅然若失的感觉。 张清霄却笑着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些感叹，这雷的阵势，也未免有些太大了而已。” “谁说不是呢！”李望舒放下心来，笑着应道，“师父你是没看到那棵树，整个被劈断了，有一节甚至都被劈成两半了。真可怕。还好是打到了树上，这要是打到人身上，肯定就没救了。” 张清霄一听，笑了出来，“那倒也不一定。” 李望舒一见张清霄这样笑容，立刻也笑嘻嘻道：“也是。如果是师父你这样的人，应付那雷肯定不在话下。” “哦？你对师父信得这么足呢。”张清霄打趣了一句，“不过，这倒也不一定。” 李望舒有些纳闷儿，“师父，怎么会这也不一定，那也不一定啊？” 张清霄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因为此前师父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原来如此。 好吧，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师父，今天你不去整理东西了吗？”李望舒一看手机上的时间，竟然已经快十点了，连忙问张清霄道。 “已经全部整理好啦。今天为师就坐在这里陪着你锻刀好了。”张清霄笑眯眯的答道。 李望舒一听，大喜。不管什么时候，有师父在身边，总是让人更加安心些的。 张清霄眸色深深的看着小徒弟欢喜的神色，心里有些话其实非常想多嘱咐嘱咐他，但转念一想，这个孩子，长到这么大，难得才遇到可以让他信赖依靠的人。那些话，他实在是不忍。 于是，这天晚上，师徒二人索性高高兴兴的聊到了凌晨时分，又认认真真地锻好刀，才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李望舒吃过早饭，正准备按照惯例去做上午的功课，就被张清霄叫住。他一脸笑眯眯地说，“望舒，今天先不练功。你跟我来。” 李望舒一头的雾水，有些闹不明白师父准备干什么，但还是乖巧的跟了上去。 进了堂屋，张清霄带着李望舒在他们惯常喝茶的地方坐下来，开始泡茶。 看来，是有话要说。李望舒一看这架势，心里便有了数，立刻安安稳稳的坐下来，等着师父开口。 “望舒，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历史学的怎么样？”张清霄给李望舒倒了一杯茶。 嗯？这倒是李望舒未曾设想的展开。他挠了挠头，腼腆的开口，“还可以吧。” 其实是很好。李望舒从小就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这种话如果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总有种自卖自夸的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他选择了这个谦虚一点的说法。 张清霄一看小徒弟的样子，就知道这个“还可以”就是“非常好”的意思。也就放心的点了点头。挺好，不需要他先教一通历史课了。 “那你想必对两三百年前的扬滨城是什么样子的有个大概的了解了？”张清霄问道。 李望舒回忆了一下当年历史课本上的内容，“大概还记得一点。当时的扬滨城已经是经济文化中心了，人口密集，军事能力也过硬，是个非常发达的地方。” “还有呢？”张清霄品了一口茶，冷静地问道。 “还有？”李望舒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 张清霄嘴角漏出了一点笑意，“好吧，我明白了。”他放下茶杯，抬起眼看了看李望舒，“我给你讲个故事。” 一时间，张清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沉浸在回忆里的怀念神色，“两百多年前，扬滨城确实如你所说，已经非常发达。这里人口聚集，经济发展，由于水系资源丰富，船运也非常繁盛。又由于地处要塞，所以也算是军事重镇。当初，就连帝王家，对扬滨城也是格外重视的。” 李望舒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这与他当初上学时课本上教的内容是一致的。 “这些你在读书的时候应该都知道了，也就不多赘述。只是，不知道你们的课本上，有没有出现当年的关于当时的人对于道法的探索的内容呢？” 李望舒一愣，仔细回想了半天，才迟疑的答道，“好像是有提过一点，但不多。我也没什么印象了。” 张清霄点点头，并不意外，“其实当时的人们，对于道法还是非常信仰的。上至君王，下至百姓，皆有信道之人。在这样的背景下，其实当时，甚至是还有国师这样的职位的。” 李望舒吃了一惊，飞速的回忆起当初的课本来，想了好久，才隐隐约约想起了在课本上被几句话带过的内容。他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个记载，课本上提过几句。” “哦，说的什么？”张清霄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第164章 讲个故事(中) “哦，说的什么？” 李望舒想了想，答道：“就是说了一点国师的职能，比如做一些皇家祭祀啊，风水堪舆啊之类的。我印象不深了。” 张清霄点点头，“也有这些方面的内容。总之，当时又有一位年轻人，初出茅庐就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得到了当时君上的赏识，拜为国师。他那是年轻气盛，总想着不能辜负君上的赏识之恩，因此格外的尽心尽力，想要为君分忧，为民请命，真的是非常非常努力了。可能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些天赋，也有些机缘，他的能耐也越来越大，君上也越来越倚重他。” 张清霄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但这个年轻人，虽能识天文地理，却唯独对人心观之不透。当然，也或许是，他太过骄傲，觉得只要自己俯仰无愧与天地，自然也无需在人情世故上多花费什么心思。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有心人织的网给网住，险些含冤屈死。好在，当时的君上了解他的品性，所以并不轻信那些抹黑污蔑，更是暗自遣人调查，这才找出了证据，洗刷了国师身上的冤屈。” “唉，真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样的事情确实太多了，还好那个皇帝人还蛮好的，是个明君，不然那个国师可惨啦。”李望舒喝了一口茶，老气横秋的感叹了一句。 “呵呵呵，可不是嘛。”张清霄听了小徒弟的话，也附和了一句，才继续讲述起来，“经此一役，年轻人成长了很多，也开始懂得收敛锋芒。或许，那件事就是他命里的一个劫数也未可知。因为，在这件事之后，年轻人的修为也随着他心性的长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此前，他只能像个普通问道之人一样，去努力参一参天象，唯一好的，大概也只是比一般修道之人参得更多更深一点而已。而那件事之后，他甚至开始可以偶尔窥得一丝天机。”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小徒弟，果然见李望舒已经惊讶的张大了嘴，“窥得天机？” 这四个字，由师父说出来，李望舒心知肚明，不会只是表面上那点最浅薄的意思。 “没错，窥得一丝天机。”张清霄点点头，也不多解释，就继续说道，“有一段时间，他总是心神不宁，非常惶恐。他有一种预感，要出大事了！所以，他日日都去占星台夜观天象。果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确定，他们的国家，会有一场灾难发生。但他毕竟是肉体凡躯，能力有限，观察出这样的天象已属不易，再具体的就做不到了。” “年轻的国师焦虑异常，辗转反侧，还是决定要去跟君上报告自己的观察结论。”张清霄讲到这里，垂下了眼睛。 李望舒沉默了，“可是…… 无凭无据，就在国泰民安的时候对皇帝说出那种话，是很危险的吧。” 张清霄一张嘴，刚要说话，脸上忽然就被透过窗户映进来的一道闪电照亮了。一两秒钟之后，天边开始滚过一阵轰隆隆的雷鸣之声。 又要下雨了。 李望舒奇怪的往窗户外面瞄了一眼，“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出梅了吗。之前被那旱魃害得一直不下雨，现在这是要把雨水都补回来的节奏啊！” 张清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遮住了唇边浮出一抹极浅淡的苦笑。 “欸，师父，那后来怎么样了？”李望舒回过神来，连忙追问起来。此时他眼睛里尽是好奇的光芒，似乎已经完完全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后来……”张清霄轻叹了一声，“后来，他还是如实向君上禀报了这件事。君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让他务必继续观测，如果更多信息，立即来报。” 李望舒松了一口气，他笑了起来，“还好，这个皇帝真是个明君。那然后呢？那个国师他卜出来到底是什么灾祸了吗？” 张清霄摇了摇头，“没有。” “啊？”李望舒原以为这个国师肯定能卜出来这件事的发展，不然这个故事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啊，但这…… 张清霄才抬眼看了看李望舒，“但国师还是知道了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他直视着李望舒的眼睛，“因为有一位仙家给这个国师托了个梦，在梦中告诉了他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以及应该如何做好准备。” “什么？！”李望舒吃了一惊，“还能这样？” 张清霄摇了摇头，“原来国师预测到的那场灾祸，其实是一场非常非常严重的水患。”他讲述的声音变得低沉，“若按天命来说，扬滨城会在那不久之后面临一场持续时间很久的洪水灾害。水势太猛，几条重要的堤坝都会接二连三的溃决，扬滨城会变得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惨烈的如同人间炼狱。” 李望舒狠狠倒抽一口冷气，但立刻意识到不对，“不对，可是，如果历史上真有这样惨烈的水患，那一定会有记载啊！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 张清霄温和的看了李望舒一眼，“你确实不会有印象。因为这场水患被防住了。” 他端起茶杯，也许是在空调房里坐的久了，张清霄的指尖都透着一点白，“国师在那晚醒来之后，立刻去面禀了君上。君上听闻之后也大惊失色，后来，两个人一番讨论，决定就按那位仙家在梦里教导的那样，提前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洪水做准备。” “其实，当时还有不少朝臣是持反对意见的。毕竟这件事来得实在是毫无根据，从头到尾都是国师的一面之词，而要准备抗灾所需的人力钱粮却非常的巨大。但君上和国师都非常坚持。君上认为，这样的事情，如果最后没有发生自然是最好，这些准备即便浪费了也无妨；但如果真的发生了，那这些准备，能挽救的就是一城的百姓和他们的国运。” 张清霄一口气讲到这里，一仰头灌了一杯冷茶，“而国师的坚信则更为明确。他信任那位仙家，也知道，若非天命的结果太过惨烈，那位仙家也绝不会轻易对他托出这样的梦来。” 第165章 讲个故事(下) 炉子上的水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窗外也已经哗啦啦下起了大雨。这样下着暴雨的炎炎夏日里，坐在空调房里喝茶听雨，原本应该是极为惬意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李望舒心里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 他握着那只青花的茶杯，指尖不自觉的在杯壁上摩挲起来，“那后来呢？” 张清霄短促地笑了一下，“一个多月之后，果然开始连绵不断的下雨。一开始雨还很小，每天也有时不时雨停的时候。因此，那时候的百姓还没有把这雨当回事。但是，君上和国师已经开始日渐焦虑，毕竟，这和那位仙家托梦交代的情况一模一样。后来，每天的雨越下越大，持续时间越来越久，就连当初那些反对仅仅因为一个梦境就大兴工事的朝臣都开始改变态度。百姓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看朝廷提前开始为可能到来的灾害做准备，自然是大加赞赏。如此上下一心，防御工事推进的就愈加顺利。” “这不是挺好的嘛！”李望舒脸上露出了一点高兴的神色，对于这个故事的进展十分满意。 张清霄见他高兴，也笑了一下，“后来，有天夜里，其中一道大堤果然悄悄地决堤了。好在当时我们事先已经开始不间断的有人巡逻，所以立刻就发现了决堤的险情。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大家也并不慌张，只是按照计划，开始迅速的补上决口。” “堤坝附近的百姓早已经被事先疏散了，那堤坝溃了堵，堵了溃，一连十几天过去，才终于消停下来。后来，雨终于停了，出太阳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庆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讲到这里，张清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高兴的神色。 窗外电闪雷鸣，雨势滂沱。但李望舒听到这里，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彻底放下，他高兴地笑起来，“真好！这真是太好了！那后来呢？” “后来……”张清霄却苦笑了一下，“后来，是国师本领通天，才能提前预知了灾祸并禀报给了君上，这才让整城的百姓得以幸免于难的消息不胫而走。国师威望愈盛，也更加受君上的倚重。我猜，你肯定会说，这是一件好事了吧。” 李望舒有些莫名，“不然呢？这确实是一桩美谈啊！”他勾起唇角，脸上有一种看到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故事所绽放出的光彩，“这个故事里，仙家心肠慈悲，珍爱世人。君臣之间关系和睦，为上者重视百姓。百姓受到庇护，也拥戴那些看重他们的人。所有人，都上下一心，同心协力地抵抗住了原本会造成滔天祸患的洪水。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完满的故事了啊！” “是啊，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张清霄喃喃道，可他再抬起头去看李望舒时，眼睛里、却只剩下了一种悲切之情，“可是望舒，你还记得这场水患的源头吗？” 李望舒点点头，“记得啊，连绵不断的大雨嘛。” “为何会有大雨？”张清霄追问了一句。 “为何？”李望舒愣了一下，再一回想方才师父讲述的整个故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天命？” 他声音里轻且犹疑，带着非常明显的不确定。但张清霄听了，却不反驳，只是叹了一口气，“后来，国师祭天酬神，感激那位仙家为了挽救扬滨城百姓所付出的努力。可是，无论国师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再通上那位仙家的灵。国师觉得奇怪，又多次尝试，却全部以失败告终。直到最后，才辗转得知，那位仙家因为违逆天命，如今已经被囚，正在等候发落。” “什么？！”李望舒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实在是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的走向，“可是，可是那位仙家明明是做了善事啊！他挽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明明是好事，是对的事情，为什么反而要去惩罚他呢？” 张清霄长叹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沉郁，他沉默了好久，才问李望舒，“望舒，当是非对错与天命相违背的时候，若是你，你会怎么选？” 李望舒愣住了。他明白过来师父的意思，可是他不明白，天命又怎么会是错的呢？如果天命都会有这样的错误，那他们这样辛苦修道，祈求终有一日能得以飞升，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心里感到了一点仓惶，又有一点悲凉，为了这个故事，也为了他刚才心里思考的那个问题。 可是，李望舒忽然又想到，就像当初顾筠被错勾下地府，险些就会在枉死城里消耗终生一样。他忽然明确的意识到，谁都会犯错的。这才是正常的。不如说这才是普天之下的真理。犯错不可怕，但重要的是，要认识到错误，要去改正自己的错误！不管是人，是鬼，是妖，还是仙，都是一样的。 李望舒神情变得坚毅起来，他掷地有声的回答张清霄道：“不管是不是天命，不管是谁，重要的是，我们要做对的事！或许那场水患是有它原本发生的缘由的，但扬滨城那些百姓又何罪之有？他们不过只是兢兢业业努力生活的平凡人，不该得到那样悲惨的结局啊！我认为，那位仙家做了对的事，他没有错！纵使最后他受到了处罚，相信这位仙家也一定不会后悔！这样的选择若是给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绝不后悔！” 张清霄脸上一点一点绽开了混合着欣慰、满意和深切的怀念的神色，他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他又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了李望舒手边，“后来国师将此事禀告给了君上，君上也大惊失色，他们二人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开坛祭天，由君上亲下罪己诏，祈求上天可以网开一面，宽恕那位仙家。并在扬滨城大肆修建那位仙家的庙宇，希望以凡间的鼎盛香火，勉强给予仙家一点支撑。” 张清霄又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起到一点作用，但总之，那位仙家，最后还是以被贬下凡收了场。” 第166章 真实身份! 被贬下凡…… 李望舒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沉默了好半天，才勉强开口道，“竟然，会这样。” 但转念，他又犹豫的说道，“不过，毕竟是违逆了天命，还擅改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想来那位仙家，肯定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理准备的。只是被贬下凡，或许已经是万幸的结局了。虽然非常为那位仙家遗憾，但或许，他并不在意也未可知。” 张清霄捧起了茶杯，热气袅绕掩盖住了他眼里的欣慰，“你说得对。” 他站起身，走到了玻璃窗户旁边，窗外豆大的雨点把整扇窗户上砸得仿佛汇出了一条一条的涓涓细流。张清霄看着远处的天边又闪过的一道凌厉的蓝色闪电，悠悠开口，“望舒，你心地善良，又不易产生执念，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品性。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切记不要改变，也不要过分执着。只要你坚守本心，努力修炼，终有一日，一定可以学有所成。” 李望舒笑了起来，“是，我记住了。”他又喝了一口茶，“不过，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所谓的得道飞升固然好，但得道之人毕竟太少，岂是人人都能修得到的。现在这样，跟师父一起好好生活，好好练功，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等师兄回来，我们就团聚了，那便更好了。望舒也没有别的所求了。” 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生活的磨砺也早早就教会他，人能求的东西太少了，与其一直为了得不到的而苦苦追求，不如学会知足，学会珍惜自己眼前已经拥有的人事物。这样的人生，才会更加踏实幸福。 虽然，你要问他想不想？他肯定是想。 李望舒想要变强，想要匡扶正义守护苍生，也想要有朝一日真的能修得正果得道成仙。这份理想是真的，他刻苦努力也是真的，但他却不会因此而过于执着。他会尽人事，最终是否得道，则听天命吧。 师父肯定也是见过太多在这条路上过分偏执的人，才会一再交代自己不可随意产生执念。这份拳拳爱护之心，李望舒自是心怀感激，认真应承下来。 张清霄听了他的话，眉宇间的淡淡忧愁却并没有舒展开来，只是很深很深的注视着李望舒，“世间之事，总是难以两全的。” “师父，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师父那句话时机太巧，外面一声闷雷刚好滚落下来，将他的声音遮盖的完完全全。李望舒根本听不清楚，连忙追问了一句。 张清霄摇了摇头，“望舒，你知道为师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个故事吗？” 这可真是问住了李望舒，老实说，他不知道。于是，李望舒只好挠了挠头发，赧然道：“徒儿不知道。” 张清霄又转过身望向窗外，他们这套四合院的位置落的巧妙，四下都没有任何遮挡。这里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条街之外的高耸建筑。这是两个世界，却又如此奇妙的融合在一起，让人几乎就要在刹那间产生一点恍惚。 “你记不记得，你曾问过为师，为什么我们扬滨城有城隍庙，却没有城隍大人？”张清霄面朝着窗户，对着窗外滂沱的大雨，轻轻地开口了。 李望舒愣了一下，“……记得。” “唉，我们扬滨城，曾经也是有城隍大人的。他尽忠职守，爱护百姓，也兢兢业业守护着一方水土的平安。”张清霄转过身来，望着李望舒，“这位城隍大人，就是刚才故事里的那位仙家。” “什么？！”李望舒太过错愕，立时就愣住了，然后又飞速的反应过来，“所以，城隍大人因为挽救了扬滨城的水患而被贬下凡，我们扬滨城也再没有能维护三界秩序、守护一方平安的城隍大人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这也是给扬滨城的惩罚吗？” 张清霄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在等。” “等什么？”李望舒追问道。 “等那位被贬的城隍大人历劫完毕，再次飞升，重新再回这扬滨城来，护佑一方平安。” 李望舒睁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他以为上天不再派遣新的城隍大人来此，是一种惩戒。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用意。那么或许，就连上天都认为城隍大人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才会如此用心良苦也说不定。 他的脸上一点一点，爬上了一丝释然的微笑，“原来如此！那这位城隍大人当真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飞升。我们扬滨城还等着他早日归来呢！” 张清霄也笑着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虽然，我想他肯定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但你说得对，还有很多人等着他，他还要再努力些才是啊！” 李望舒高兴地说，“如果城隍大人知道大家都还在等着他，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他端起茶杯，凤凰单枞的高香扑面而来，他满心愉悦，连带着那喝惯了的茶都变得更加香甜。转念之间，李望舒又有些疑惑，“不过师父，你特意跟我说这个故事，就是为了告诉我城隍大人的往事吗？而且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他眼睛忽然一亮，“两百多年…… 那看来是师祖流传下来的故事喽？” 张清霄闻言，神秘莫测的笑了一下，“望舒，你看为师多大年纪？” 李望舒有些无语，师父这个人，明明年纪不大，却成天就喜欢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四十出头？” 他已经很照顾师父爱装成熟的个性了，事实上，张清霄看着也就三十几岁，最多四十，绝不能再多了。 张清霄踱步回到茶席边，悠悠哉哉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又轻轻的把茶杯一搁。青花的杯子与木头桌子接触，发出一声轻响。他抬起眼睛直视着李望舒，“为师今年已经两百三十三岁了。” 他心满意足的看着小徒弟听完自己的话之后眼睛越瞪越大，现在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样子，才不慌不忙的补充了一句， “故事里那位年轻的国师，就是我本人。” 第167章 哦吼，老神仙? “哈？！”李望舒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显得非常蠢，但他这一会儿功夫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了，确实没办法一下子就完全消化。他眼神都呆滞了一下，才喃喃自语道，“两百三十三岁…… 岁数确实对得上…… 两百三十三岁…… 国师本人……” 张清霄伸出手在李望舒眼前拍了一下，发出“啪”地一声清响，“回神！” 李望舒被那动静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相貌堂堂的张清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先说些什么，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想说的太多，反而被全部梗在了喉咙里，完全吐不出来。 张清霄耐心地等着，他不用看都知道，这个小徒弟肯定有很多很多话想要问自己，只是现在冲击太过，所以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罢了。 “……师父你，长生不老了？！”好半天，李望舒终于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了第一句话。 张清霄眉毛一挑，饶有兴致的逗了李望舒一句，“你最想问的是这个？” 李望舒一口气被憋在了嗓子眼里，涨得满脸通红，慌慌忙忙的摆起手来，“不不不，不是！就是，就是……” 张清霄笑了起来，也随意地摆了摆手，“知道知道，师父是故意逗你玩儿的。”他看李望舒又开始倒气，连忙咳了一声收敛了些许玩闹的态度，“好啦，说正经的。师父没有长生不老，只是在修道这条路上有些建树而已，所以才显得比较年轻一点而已。” 李望舒感觉自己额角猛跳，眉梢都高高的挑了起来，“你管这叫‘显得比较年轻一点’？！你看着最多才四十啊！这不是‘年轻一点’吧！” 张清霄“啪”地塞了一杯温茶到李望舒手里，敷衍道，“别急别急，来，先喝口茶冷静一下！” 李望舒被猛然塞了一手茶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抓着茶杯就咕嘟咕嘟的猛灌了一通。灌完之后，犹嫌不足似的，又伸手去拿公道杯重新倒了满满一杯茶。 他一边喝茶，心里一边感叹，“好家伙！知道师父本事大，没想到本事居然这么大！这是什么活化石还是什么老神仙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做了一辈子好人好事，这辈子才能拜到这样的老神仙当师父吧！好家伙，如果我修炼的好，是不是也会跟师父似的活个几百岁啊！天啊！我竟然还有这种小说里才有的际遇呢！莫非…… 我身上也有什么不自知的主角光环？！” 李望舒脑子里飞快闪过一系列诸如郭靖，杨过，张无忌的脸。一想不对，自己大约这属于玄幻赛道，不是武侠分区！又使劲儿想了半天，脑子里开始奏起“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猴儿上去了！”（1）的bgm，李望舒猛的摇了摇自己的头，不对不对，也不是这个！ 张清霄看着小徒弟一张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心知他的思维肯定又不知已经飞到了哪里，但总之，看表情应该是去了奇怪的地方…… 只好叹了口气，连声唤道：“望舒，望舒！你在想什么？” 李望舒被师父唤回了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不由得有点脸红。他沉默了一秒钟，才继续开口问道，“那师父，你是会一直都像现在这样……了吗？还是也会随着时间推移按比例老去？” 李望舒一边说，一边胡乱的比划了半天。张清霄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他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外貌是不会老去的，正常情况下，随着功力日益精进，外貌反而会愈显年轻一些。” “那不是很好吗！”李望舒兴奋地赞叹了一句，整个人都显得喜气洋洋。 他并不是奢望长生不老什么的，只是得知自己的师父能有这样的体质，可以一直一直在自己身边，实在是太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了！他这一生，虽然才活到二十几岁，但确实是实打实的不停在失去。李望舒做梦都希望他珍惜的、深爱的人们能长长久久的存在在自己身边。如今得知了师父的真实身份，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得到漫长的未来里会一直都有师父的陪伴，还有师兄，他们一家人，能够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他再也不用害怕失去。这如何能不让他高兴呢！ 张清霄深深的看了满脸高兴的小徒弟一眼，心底叹了口气，“望舒，你记不记得，当初我们抓汪远庭的时候，你说过什么，我又说过什么？” 李望舒愣住了，有些不明白师父此时突然提起汪远庭又是什么意思，只是当时的情形，他始终记忆犹新。如今师父陡然提起，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几乎是立刻，就跳出来关于所谓“长生不老”那一个话题的片段。李望舒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不知道从何而来，他心里这段时间时不时就会冒出头的，那种细微的焦灼又恐慌的情绪，忽然就又卷土重来，让他无法安宁。 张清霄一看李望舒的脸色，就知道他应该已经准确的想起来自己想要提起的那个片段。他神情十分严肃，一字一句，缓慢却清晰的对李望舒说，“望舒，人都是会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长生不老。” 李望舒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又勉强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只是…… ” 话没说完，话音却渐渐低到听不见了。 张清霄接口道：“你只是太希望为师能一直跟现在一样，陪在你的身边。”他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望舒，人都是会死的。” 师父一连两次对自己强调，“人都是会死的”这件事，在想到这段时间的种种可疑的迹象，李望舒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脸色都开始发白，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音，甚至话音里，都带着一点颤抖，“那师父，如果是像你这样的得道之人，大概…… 可以活多久？” 第168章 或许还有转机? 两百多岁对于时间长河来说，只不过沧海一粟；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却早已经远远超出凡人的寿命极限。既然人都会死，那么…… 师父还有多久？ 师父性格跳脱，有时候还喜欢逗自己好玩儿，但李望舒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今天这样一番揭开他生平秘密的深谈，肯定不会毫无缘由。师父也清楚自己的渴望与恐惧，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他如无必要，也绝不会轻率的提起。 李望舒虽然年轻，人生阅历或许确实不足，但他绝对不蠢。如今这些事情都一一摆在自己面前，他心底有一个猜测，几乎呼之欲出。可是他不敢！他不敢去想，也不愿面对！ 张清霄看着脸色煞白的小徒弟，心里既痛惜又不忍，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温柔的劝解道，“要看天命。”他看到李望舒仓惶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了一抹疑惑，接着解释道，“这样的事情，谁都无法确切的知道，要看天命如何安排。时候到了，自己总会知道的。所以望舒，以后你也要记得，不要为了尚未到来的事情提前忧虑，每一天都需要好好珍惜，你明白吗。” 李望舒几乎哽咽，好半天，才执拗地问，“师父，还有多久？” 张清霄温柔的笑了起来，“已经到时候了。” 一听这话，李望舒猛地抬头，他双目通红，眼底尽是不敢置信的仓惶和恐惧。他心里已经有所预感，但万万没想到，原来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到了尽头！ 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小学时那个等到了天完全黑透也没能见到爸爸妈妈的校门口。李望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急速下坠，周围只有一片黑暗，年幼的自己在压抑的痛哭，却再也没有人能来拥抱自己，没有人能来摸摸自己的头，告诉自己不要怕，爸爸妈妈会永远陪着你，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李望舒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绝望。没有人，他的身边从没有谁能永远停留，所有他珍爱的、在乎的人，他都会很快就失去。从来没有例外。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那样的困境，却原来从来没有。他还是被困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孤身一人，踽踽独行。 他这样的人，怎么敢奢望会得到幸福呢？那些童年玩伴的，街坊邻里的窃窃私语又重重包裹住他整个人，他被那冷冰冰的话语刺痛得几近麻木，连哭泣都不敢表露分毫。 “要当个堂堂正正的小男子汉，不能输！”谁，是谁的声音？哦，对，是妈妈！是妈妈这样教导过自己。可是妈妈，我真的太辛苦了。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肩膀突然被一双温暖有力手掌紧紧握住，“望舒，望舒，快回神！” 李望舒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呼喊从遥远的地方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有人在呼唤自己。这声音关切又温柔，好熟悉，是谁？ “望舒！望舒！” 李望舒终于逐渐清醒过来，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肩膀上那双手，又顺着那手一路看过去，引入眼帘的，是张清霄担心又痛惜的双眼。 “师父。” 张清霄见李望舒总算是缓过神来，才勉强松了口气。他早预料到自己这个小徒弟肯定很难接受这个消息，但他没料到，李望舒竟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弹。刚才李望舒瞬间就失了神，整个人沉浸到了深不见底的痛苦里无法自拔的样子，让张清霄心有余悸，丝毫不敢大意。 也许是张清霄脸上的担忧之色太过明显，李望舒默默地低下头，恹恹地安慰起师父来，“师父，我没事，就是刚才一下子有点受刺激。没关系的。” 张清霄沉默下来，半晌之后，才温声对李望舒道：“望舒，事情也不是像你以为的那么糟。都怪师父刚才没来得及说清楚。” 李望舒心里猛地一跳，却又不敢抱太大希望，他立刻紧紧地盯着张清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希冀与渴望。 张清霄也不多话，直接握着他的手臂把他带到了堂屋门口，伸手一拉，就把门整个拉开了。张清霄一手指着已经下了好久雨势却丝毫不减的天空，侧过半边身子对李望舒说，“望舒，你看这是什么？” 此时的天际，正好又劈下了一道闪电，那凌厉的蓝色电光在李望舒眼睛里一闪而过，消失了踪迹。 “闪电？下雨？”李望舒歪了歪头，有些摸不到头脑。 虽说夏季是容易有雷雨的季节，但这段时间的雷雨的的确确也太多太大了些。李望舒刚刚经历一遭剧烈冲击的脑子此时终于开始迟钝的运转起来，发出了仿佛缺油一样的干涩的“咔咔”声。 一阵闷雷紧跟着方才那道闪电滚落下来，炸开了轰鸣的巨响。李望舒脑仁儿都还有些木木的，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网上那个调侃的笑话，这么极端的天气，就像是…… 就像是…… ！ 李望舒猛地转头盯住师父的脸，他的一颗心都被心底那个猜测烧得膨胀了起来，一双眼睛一瞬间就被希望点燃，明亮的可怕！ 张清霄神色不改，反而还微微笑了一下，“是。师父要渡劫了！” 希望成真原来是这种感觉！李望舒感觉整个人都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他猛地攥住了师父的手，用力的握住，握到连关节都泛了白！ 张清霄也任由他握住，虽然手被捏得有点疼，但小徒弟此时的内心在经历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这样的激动之情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完全不切实际的希望，还不如没有希望。 张清霄反手握住了李望舒的手腕，沉声说道：“望舒，渡劫也是有很大风险的，即便是我，也谈不上有多大把握。”他看着小徒弟明亮的双眼，还是狠下心继续说道：“若能成功，便能就地飞升，只是飞升之后，我也不方便像如今这样常在你身边，恐怕日后见一次都难。我若失败…… 你我今生的师徒缘分，也就尽了。” 第169章 执 张清霄这番话，其实也实在是没有委婉到哪里去。但李望舒此时已经迅速地冷静下来，他眼睛里是熊熊燃烧的坚定和希望。 “师父，徒儿信你！你一定会飞升成功！即便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但只要知道你会过得很好，望舒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望舒一字一句，情真意切。他说的是自己掏心掏肺的心里话。原本，他以为师父就要死了，从此之后，他们师徒二人就会天人永隔。但原来，师父不是寿限已到，反而是即将迎来他生命里一个巨大的转折。他不仅有机会不死，甚至还可能真正的得道成仙！这对于任何一个修道之人，大概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虽然李望舒自己对于能否得道飞升并无执念，他毕竟是在现代科学教育下长大的小孩，即便如今入了道，说实话，他对此也并无太多的希冀。 但如今，只要师父能不死就好！人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张清霄看着这样恳切的小徒弟，虽然心里觉得非常温暖，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切的忧虑。望舒其实是一个很通透的孩子，凡事也没有什么太过深重的执念，对于很多事情，甚至说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也不为过。 但是，在与他珍惜的人相关的事情上，这孩子却表现出了一种在其他地方从未有过的执拗。张清霄固然明白他会不自觉养成这种性格的原因，但这一点，对他的修道之路却并无益处。反而，太重感情，或许迟早会成为他修道路上的羁绊。 张清霄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他摸了摸李望舒的头发，“师父答应你，会竭尽全力去渡那道天劫。你也要答应师父，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真正放下此事，好好修行，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 李望舒似乎没想到师父会交代他这些话，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他双目微微圆睁，一双大眼睛里泄露出了连它们的主人都尚未意识到的迷茫、痛苦和不舍。 “好，我答应师父！我一定会努力修炼，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李望舒用力抿了抿嘴，坚定的开口答道。 张清霄点了点头，“不日，你师兄便会回来。以后，你与你师兄二人要好好相处。你师兄这个人，虽然偶尔顽劣，但为人品性很好，天资也高，你遇事可以安心多依靠他一点。你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彼此扶持着，也能走得更稳一些。” 李望舒闻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师父，你……等不到师兄回来吗？” 张清霄缓缓抬头看了看黑云压城，电闪雷鸣的天空，“师父已经，没有时间了。” 李望舒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抽干了空气似的，扭曲的挤压在一起，他痛得难受，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张清霄一回头就见到了小徒弟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伸手就在他肩头用力拍了拍，“别这样，如果为师飞升成功，以后天上就多了一个神仙可以护佑你们师兄弟两个了！这是好事啊！” 李望舒听了这话，终于破涕而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这一天，跟此前数月的生活没有任何区别，张清霄和李望舒师徒二人一起做饭，练功，闲话家常，甚至还晚饭后还抽空去了外面的菜鸟驿站一起搬回了几箱子快递。当然，快递还是一进奇门遁甲，就被张清霄摸出来的纸人儿给搬回了院子。 其实师父也不是只趁着大促活动才囤些生活用品，他这个人，就是喜欢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已。每次李望舒跟着他一起去搬快递，总忍不住吐槽他两句，只是这一次，李望舒只是默默地搬着东西，再没有笑闹的心思。 张清霄心知李望舒情绪不佳，只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多说了几个笑话逗他，见小徒弟脸上终于多了几丝笑意，才勉强放下心来。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与从前一模一样，但师徒二人都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眼下的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倒数计时，所有的事情都在完成的当下变成永不可再的往事。 即便李望舒坚信师父一定可以渡劫成功，即便他再怎么尽力忽略心底那一点痛苦的情绪，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世界，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开始缓慢的崩塌。 他心里有一块地方，或许永远都无法再被修复了。 晚上锻完了刀，李望舒梳洗完毕躺在床上，透过玻璃窗户看着窗外的那一方天空。傍晚的时候雨就已经停了，现在天边正悬着一轮美丽的月亮。她的光芒温柔的照耀大地，也照耀在李望舒心上。 李望舒躺在自己熟悉的西厢房里，外面是整洁漂亮的院子，师兄的东厢房，师父的堂屋。今天师父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早睡，此时他的屋里已经熄了灯。李望舒觉得恍惚，脑子里不自觉的又播放起了今天跟师父的谈话的场景，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那么清晰，但此时此刻再他心里却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李望舒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已。如果全都是假的就好了。等明天睡醒了，师父还是会跟往常一样，督促他吃饭，督促他练功。师父也不需要去渡劫，不需要独自去面对那生死难料的劫数。 当神仙又有什么好呢？又哪有这人间一世来得平凡幸福。 如果可以不用渡劫就好了，如果可以不死就好了，可是没办法，他没有办法，就连师父也没有办法。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吗？ 天命难违，天命难违。 天命难违…… 脑子里的思绪纷乱复杂，各种各样的想法塞得他的脑子都快要爆炸，他却根本停不下来。李望舒呆呆地盯着折射着盈盈月光的天花板，丝毫没有睡意。他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飞快地滑落下来，没入了枕头里，再也看不到痕迹。 我不信命。 我，不信命！ 第170章 珍重 第二天早晨才五点刚过，李望舒就睁开了眼睛。他眼神清明，仿佛已经充分的休息过了，只是几根红色的血丝嚣张的盘踞在他的眼球上，证明了有人或许彻夜难眠。 李望舒安静地起了身，迅速的按往常的习惯把自己和屋子里都收拾干净，才轻轻推开西厢房的门，走到了精巧的院子里。 夏天毕竟日照时间比较长，才五点多钟，天色就已经蒙蒙亮了。李望舒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院子里，开始拉伸筋骨，几分钟之后，他就按往常的习惯，先打了一套拳来热身。等能做得事情全部做完，离早课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李望舒茫然的四下环顾一圈，终于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苶呆呆发起愣来。 堂屋的木门忽然发出轻微的“吱——”地一声，门开了。张清霄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他看到院子里的李望舒也不惊讶，只是温和地招呼了一声，“望舒。” 李望舒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师父，才迅速调整好了状态，笑着应了一句，“师父，今天起得好早。” 张清霄点点头，眯起眼睛望了望天边炽烈燃烧着的朝霞，“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李望舒神色一暗，又飞速的收敛起来，“是啊。” 他声音温和，听起来似乎与平时并无二致，只是较之平时稍微低沉了些许。那点差别，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大概是不能轻易发觉的。 与往常一样，上完早课，师徒二人又一起吃过了早饭。按今天的排班，本来该轮到李望舒洗碗，但早饭过后，张清霄也站起了身，跟李望舒一同收拾起来。 李望舒一见张清霄的动作，心里就一咯噔。他用力抿住了嘴唇，咽下了已经涌到了嗓子眼里的话。 早饭本来就简单，两个人一起收拾，更是麻利许多。不一会儿功夫，小厨房里就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张清霄满意的点点头，就往院子里走。李望舒看了一眼，迟疑了两秒，终于还是跟上了师父的脚步。 果不其然，张清霄走到院子里就停下了脚步。他一边等着李望舒出来，一边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起整座院子。 李望舒磨磨蹭蹭的走到师父跟前，他觉得自己的嗓子被哽得生疼，一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口喊了一句，“师父。” 张清霄收回了视线，温柔的看了看自己的小徒弟，“望舒，师父得走啦。” 李望舒一下子感到自己喉咙被一口气堵住，眼睛也酸涩的厉害，“师父，不能，不能就在家里渡劫吗？” “不能。”张清霄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耐心的摇了摇头，“望舒，这阵子的雷雨你也是见识过的。那还只是一种预告而已。真到了渡劫的时候，会比那厉害百倍千倍。扬滨城地处平原，人口密集，若在这里渡劫，难保不会牵累到无辜百姓。这是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所以，我必须得走。” “师父，那我……”李望舒听到这里，急忙开口，却被张清霄挥手打断了。 “你不能去。”张清霄温柔却坚定的拒绝了小徒弟尚未宣之于口的请求，“这是师父的劫数。望舒，你切记，不可随意介入别人的因果。这样做于你，于他人，都未见得有什么好处。你明白吗？” 李望舒闭上了嘴巴，眼眶变得滚烫，他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是，徒儿记住了。” 张清霄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爱的笑意来，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 李望舒抿了一下嘴巴，“师父，那，要不你吃了午饭再走吧！反正时间还早，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张清霄低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多留了这一时，终究也留不住一世。不管是吃了早饭就走，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哪怕是吃了晚饭再走，终究都是要走的。人有悲欢离合，不必太过执念。你若继续刻苦用功，或许我们还有再见之日呢。在那之前，你跟你师兄，都要好好生活，知道吗！” 李望舒从喉咙里倒出一口气来，发出了轻微的吸气声，他拼命扯出了一个笑容，“知道了！我和师兄会跟您在的时候一样，刻苦修道，兼济苍生。您也一定可以成功渡劫，得道飞升！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师父…… 师父，加油！” 张清霄也笑了起来，初升不久的夏日阳光亲亲热热的洒了人一脸，更显得张清霄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庞尤为出众。他温柔的看着李望舒，露出了往常最常见的那个笑眯眯的样子，“望舒呀，珍重！” “师父你也是！一定要保重！”李望舒拼命地忍住眼眶里的眼泪，一直坚持扬起嘴角的笑意，“师父，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张清霄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颗豆大的眼泪“啪”的砸在了四合院的青石板砖上，溅成了一朵破碎的花。 此后的日子，李望舒过得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他还是每天按时起床，按时上早课，按时吃饭，按时练功，按时锻刀，最后按时睡觉。一日又一日，他答应过师父要好好修行，好好生活。他就一定会努力做到。只是在各种空闲下来的细碎时间里，或是见到院子里各处不经意的小细节里，他才一次又一次的感觉到，孤独。 无法与人言说的，熟悉的，刻骨的，孤独。 直到五天之后，正在练功的李望舒忽然察觉到院子外的奇门遁甲阵有人进入。他猛地睁开眼睛，手臂上汗毛都竖立起来，他有一个预感！ 李望舒也不管练功不练功，拉开门就往外奔去，等他刚刚穿过两进的院子一把拉开四合院的大门，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正抬着手准备敲门。 那个男人穿了一身的黑色，黑色的背心，黑色的休闲衬衣，黑色的休闲裤子，甚至脸上还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那副墨镜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原本挺阔的衬衣也被随意的解开了三颗纽扣，袖子也已经挽到了臂弯的位置，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既落拓又洒脱的神奇气质。 他见到门背后露出的李望舒的脸，笑了一下，龇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师弟？” 第171章 闻名不如见面 一声“师弟”叫得李望舒一愣，他上下打量了一轮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带着几分犹豫和不敢置信，“……齐师兄？” 那男人被李望舒喊了一声，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来，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封红包，直接塞到了李望舒手里，“来来来，初次见面，拿着拿着，别客气啊。” 红包倒也不厚，只是李望舒完全没料到会突然间被塞了红包，一下子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个男人一把揽住肩膀转身走进了院子。进了院子还不算，那人脚步不停，直接就熟门熟路的穿过垂花门往内院去了。 李望舒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了，看这人能轻轻松松按路线进了他们的奇门遁甲阵，又对院内情况如此熟悉，应该确实就是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兄本人无疑了。 一进内院，那人放开了李望舒的肩膀，就要自行往小厨房里钻。李望舒一把就将他拉住，紧接着就要把红包往他手里塞，“师兄，你太客气了，这个是真的不能收！” 那人似乎是完全没有防备，猛地被李望舒一扯，两股作用力之下，连他的衬衣扣子都差点被崩开了一颗，但他的人却连晃都没有晃一下，可见下盘之稳。 他伸出一根手指推了一下鼻梁上有些下滑的墨镜，笑了起来。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李望舒总觉得那笑眯眯的神情看起来跟师父有七八分相似。 “见面礼，也不多，只是讨个好彩头罢了。你拿着吧，不用跟我客气。” “这…… ”李望舒有些为难，考虑了两秒钟，还是抿了抿唇，“那好，那就多谢师兄了！” “师父跟你说过我吧？”那男人也不客气，一边跟他说话，一边转身进了小厨房里熟门熟路的打开冰箱。他拿了一瓶水，又带上冰箱门重新走向了李望舒。 李望舒认真地点点头，“说过很多次的。师父说师兄你品性很好，又天资聪颖，为人也非常可靠，让我可以多多向你学习。” 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听到这里，轻笑了一声，“没说我个性顽劣吗？” 李望舒一听，尴尬了一瞬，但再一看师兄根本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反而一直笑嘻嘻的，也放下心来，他笑着说，“师父只是开玩笑啦。” 那男人无所谓地听着，手上不停，拧开水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才擦擦嘴接着说道，“那就正式介绍一下吧，我姓齐，单名一个光字。以后就是我们师兄弟两个相依为命啦。虽然我本事还不及师父，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问我。目前来说，我应该还是可以指点你一下的。“ “我叫李望舒。木子李，月亮别称的那个‘望舒’。”李望舒见到了一直在心里期望着见面的师兄，连这几天一直低迷的情绪都变好了许多。 这个师兄，跟自己原本想象里的样子相去甚远。他原本以为，师兄会跟师父一样，是个穿着青色的斜襟小褂常服，挽着一个道髻的年轻道士。他可能气宇轩昂，也可能仙风道骨。万万没想到，最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个看起来这么潇洒不羁的红尘俗世里英俊男子形象的人。 不过，师兄就是师兄，虽然跟自己设想的样子不一样，但他终于回来了，这样就很好了。唯一可惜的是，如果师兄能早几天回来，起码还能赶得上……为师父送行…… 一想到这里，李望舒原本恢复了不少的情绪又低落起来。 对面的齐光见了，默默一挑眉，笑着打趣了一句，“怎么，没想到师兄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失望啦？失望也换不了货啊，你习惯习惯呗。” 李望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想到师兄你竟然这么帅才是真的，怎么会失望呢！” “是嘛，不失望就好。”齐光又一把揽住了李望舒的肩膀，“师弟，现在还有另一件顶要紧的事情要问你。” 被师兄严肃的表情感染，连李望舒都不自觉有点紧张起来，不知道师兄要问什么，若是问师…… “今天轮到谁值日了？”齐光继续严肃的问道。 “哈？”这是什么神来之笔…… 李望舒呆住了。 “算了算了，不管谁值日，今天我们还是点外卖吧！又快又方便，马上就能吃了！”齐光一手揽着李望舒往厅里走，一手已经掏出了手机啪啪啪猛点了起来。 果然还是空调房舒服啊！虽然他修道时间已经很久了，对于普通的炎热天气根本不放在眼里，但这不代表他会觉得一直站在烈日下暴晒有多舒服啊！ 也许是今天一见面，师兄就接二连三的在给李望舒意外，所以面对眼前这样的情况，李望舒已经不想再浪费情绪去惊讶了。他木着一张脸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外卖盒子，沉默下来。这一桌，起码足够五个胃口很大的成年男子一起吃饭了。 齐光坐在对面已经抄起了筷子，还在不停招呼自己，“吃啊，快吃！吃不完也没关系，剩下来的晚上热一热，正好当晚饭吃。”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李望舒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也端起一次性饭碗，刚准备扒饭，就看到齐光又伸出手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 “师兄，你不把墨镜拿下来吗？”空调房里戴墨镜是什么癖好，李望舒不理解。 齐光夹菜的手一顿，才大大剌剌的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喜欢戴墨镜。你吃饭吧，不用管我。” “可是…… 不会很不方便吗？”不仅会往下滑，饭菜的热气往镜片上一扑，也会让视线模糊的吧。 齐光突然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李望舒一看就下意识觉得既熟悉又不妙，果然，就听师兄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一个什么大秘密似的，“其实是因为，我刚去剌了个双眼皮，现在还没恢复好呢！” 我信你个鬼！李望舒面无表情在心里吐槽道。 第172章 眼睛 “师兄！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李望舒震惊的看着齐光那双像是做过散瞳一样，整个瞳孔都呈现出一种扩散的状态，甚至连眼白的部分都泛着血红色的可怖眼睛，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就要换不上气来！ 他一把死死攥住了齐光的手，把掉落在一旁地上的那副齐光正试图悄悄拾起来的墨镜捞了起来，塞到了他的手上。 齐光现在已经闭上了眼睛，一手捏着墨镜，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墨镜上沾到的灰尘，才又把墨镜稳稳架在了鼻梁上。 李望舒手还没完全松开，他一刻也没有移开视线，一直死死的盯着齐光的动作，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出事一样，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师弟，跟师父说的真是一模一样……” 齐光心里叹了口气，手一翻，将手掌搭到了李望舒的手腕上。 李望舒心领神会，立时上前扶着师兄就进到了堂屋里。直到扶着人坐稳，他才松开手。但脸上的神色却是片刻也没有放松过，“师兄，你眼睛到底怎么了？我给你挂个号，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吧！” 齐光这一口气还是叹了出来，屋子里光线没那么强烈，他刚才又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现在视物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他抬起头，看着小师弟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一点小毛病而已，过几天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都这样了怎么还会是小毛病呢！”李望舒完全无法认同，大声反驳起来。这个师兄，也太不拿身体当回事了吧！李望舒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这是师兄回来的第二天，原本一大早都还好好地，所有的事情都跟往常一样。只是在李望舒走进院子准备开始早锻炼的时候，发现师兄也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院子里开始拉伸了。 他穿着跟昨天不同，没那么讲究，只穿了一件t恤和一条运动短裤而已。一见着自己出来，便亲亲热热的打了个招呼，“师弟，起得很早嘛！” 一切都很正常，只有他脸上那副几乎遮住了半边脸的墨镜看起来十分的违和。李望舒原本是想多追问一下关于墨镜的事情的，但一想，其实他毕竟跟师兄也才见面两天而已，师兄昨天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想多说，自己一再追问，倒显得没有分寸了。因此，李望舒也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的一样，跟齐光问了好。 等他们一起做完了早锻炼，又一起上完了早课，李望舒才跟齐光说今天轮到自己值日，他准备先去买点早餐回来，问师兄要吃什么。 齐光一听也不客气，点名要了街口那家包子铺的鲜肉包子，就一屁股坐了下来，像是准备休息休息。李望舒看师兄那个坐没坐相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师父一直吐槽师兄性格顽劣，想来大约是说的师兄在家里多少有点不拘小节吧。 谁知他买好了包子转回家里，刚一进内院，正好看到师兄弯着腰捡什么东西。这倒没什么，只是，大概是师兄上半身弯得厉害，他一直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墨镜竟一下子就滑脱了下来，砸到地上的时候甚至还轻微的弹跳了一下，才落到附近的地砖上。 齐光一见墨镜掉了，刚准备再去捡，身体却猛然晃了一下，差点就要摔倒！好在他及时扶住了身边的石桌，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李望舒一见连忙就冲了上去，刚刚扶稳了师兄，一抬头就正好把对方暴露出来的眼睛看了个彻彻底底。是以，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师兄现在大概没有刚才那样不舒服，人也吊儿郎当起来，舒舒服服的瘫在椅子上，很是享受。李望舒心道这样可不行，掏出手机就要在网上先给师兄挂个眼科的号。 齐光一见小师弟的动作，一把就将他的手按住了，“师弟，真的没事。你先相信师兄，我自己心里有数！” 李望舒满脸的不赞同，“师兄，咱不能讳疾忌医啊！没事儿，我陪你一起去看看，要是小毛病，我们马上给它治好了不好吗！” 说完，就温和但坚定的推开了齐光的手，开始翻起了医院的公众号来。 齐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腕子一翻，又按住了李望舒滑动屏幕的手，“望舒，别翻了。医院治不了我这毛病。” 李望舒一愣，继而感觉自己仿佛遭遇了晴天白日里的一个巨雷！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他没救了？！李望舒立刻想起了刚才师兄摇晃的身影，一下子觉得自己遍体生寒。 师父才刚刚离开，他这才刚刚见到师兄，这次……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齐光一看李望舒的脸色霎时间就一片惨白，自己也愣了一下，这才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师弟你别急啊！” 师兄着急忙慌的脸色不似作伪，李望舒感觉刚才一口上不来的气这才能顺利的缓了上来，他怒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啊！” 齐光抿了抿嘴，这件事，他原不打算告诉李望舒。他这个小师弟，心里肯定已经够难受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给他雪上加霜。况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心知肚明会承受这样的结果，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是不想别人为此而担心。 但眼下这个情况…… 唉，罢了罢了。 “师弟，其实我这情况确实不是生病。这只是…… 只是一点类似后遗症的东西。”他犹豫半晌，这样开口解释道。 “什么后遗症？什么事情的后遗症？”李望舒如今也不是那么好糊弄了，一叠声追问起来。 “……”齐光沉默良久，才轻轻地开口，“试图窥探天机的后遗症。”他说完这句话，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只是现在这种程度的反噬已经非常仁慈了。” “什……么……？”李望舒倒抽一口冷气！ 第173章 代价 张清霄的声音在李望舒脑海里回响起来。他记得师父说过，在风水术数方面，齐光师兄的天赋甚至还要高过师父。他超越师父的水平，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李望舒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懵了！但是，普通的术数卜卦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噬的！如果运用术数的代价这样大，那这项技术早就会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被淘汰掉了！师兄说这是他师徒窥探天机的结果，窥探天机…… 窥探什么天机？ 李望舒脸色惨白，他固然相信，师兄肯定不会走什么邪路，但会有这样严重的反噬，可见师兄之前做过了非常非常凶险的事情！为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师兄……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李望舒声音都不自觉带上了一点颤抖。窥探天机的代价总之不会很轻松，师兄他的眼睛，到底还有没有救？！ 齐光心知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才行，不然看这个小师弟的样子就知道，如果含混过去，他一定不会放得了心。之前就听说这个小师弟品性纯善，极重感情，如今看来，师父的评价不仅没有一点水分，甚至已经可以说是已经非常的谦虚了。 他坐直了身体，端起桌子上的马克杯喝了一口水。他喝的是白开水，今天还没来得及泡茶，但齐光骨子里的矜贵姿态还是在这个平凡的动作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马克杯被放下，在与木质桌面接触的瞬间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齐光仰起头，习惯性的想笑一下，只是大概心里压着的事情实在太重，那笑容稀薄的像是即刻就要消散的一干二净一般。 “前几日，我心里不宁，察觉到要有大事发生。所以随手掐了个小六壬…… 后来，我决定即刻动身回来。好容易出了深山老林，在快要进入市区的时候，我接到了师父的电话。电话里，师父把现在的情况都跟我大致说了一下，然后跟我道别。” 说到这里，齐光沉默下来。李望舒虽然不知道这些事，但想来，师父即将要面对渡劫这样生死一线的大事，提前交代好师兄…… 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李望舒按下心里一瞬间涌上来的心痛，继续等着师兄说下去。毕竟，如果只是掐个小六壬，即便师兄的功力了得，得到的信息会比一般人算小六壬多得多，也绝不会产生现在这样的结果。 果然，齐光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尽数吐了出来。他接着说道，“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算罕见。所以，我也没有多意外。我相信师父。虽然我当时立刻返程也已经赶不上给师父送行，但我还是决定要立刻回来，毕竟师弟你入门时间甚短，我怕…… 总之，我还是赶快回来好些。” 讲到这里，齐光站起身来，缓缓踱着步子走到门口，背对着李望舒，隔着玻璃往外望去。 “但我心里的不安并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愈加深重。我左思右想，有些事，我还是想要求个结果。所以那天晚上，我排了一次大六壬，求问一些事情。” 他转回身来，坦然的看着李望舒，“是我逾越了。所以应该受到惩罚。现在这样，就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李望舒手脚发凉，虽然师兄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但这意思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心里发急，张了张嘴，想要问问那个结果。但一转念想到什么，又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他不能问。 问了，师兄也不能说。一旦他真的说出来，恐怕就不是眼下这个程度的代价了。他不能再让师兄以身犯险。 他犹豫半晌，左思右想，才勉强开口道：“那师兄，你这眼睛，还能好起来吗？” 齐光像是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样，笑眯眯地答道，“你放心。我虽然干了一回莽撞事，但分寸还是有的。这眼睛，我再养几天就能好了。你别担心。” “几天？”李望舒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好糊弄的年轻人了，他盯着齐光的眼睛，执拗地再追问了一遍，“还需要几天？” 齐光哑然。转而笑了一下，“最多一个月。一定可以好。” 听到这句保证，李望舒才松了一口气，“那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地方不舒服？我早上看你都要站不稳了！” 齐光一口气噎住，不上不下，好半天，才开口求饶，“没有站不稳！只是…… 近来会稍微虚一点而已，养养就好了，真的！你信我！” 李望舒狐疑的目光在师兄身上转了一圈，看他似乎确实是说的实话，才勉强放了点心。心道，也没关系，如果看师兄哪里不对，他就立刻把他拖到医院去。反正这里也不是什么深山老林，看病也方便。就算他们都是搞玄学的，但是关键时刻，还是有现代医学可以信赖嘛！ 想到这里，李望舒才真的放下心来，他也露出了一个张清霄同款的笑眯眯表情，“师兄你放心，我来帮你调养！实不相瞒，这段时间，关于养身体这件事我可是太有经验了！” 一瞬间，齐光仿佛幻视了自己师父那张狡猾的狐狸笑脸，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个师弟，别是把师父熬药调养的那一套都学会了吧？！ 一想到那些苦不啦叽的玩意儿，齐光的脸都要皱成一团了，他刚想伸手阻止李望舒，就被李望舒笑眯眯的一闪，“咱俩谁跟谁啊，师兄你千万别客气！我先去做点准备，你就等着吧！” “…… 师弟！不是，师弟！你听我说……”齐光刚想拒绝三连，就被李望舒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外面光线太强了，师兄你就在屋里等吧。” 强制安顿好齐光，李望舒笑眯眯的转身去了小厨房。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也有他按着别人喝药的一天。李望舒心里高兴，甚至想哼两句抖音神曲来助助兴。 师父那套熬药的风格可真真是应了“良药苦口”四个字！每一种汤药都苦的要死，但效果却是实实在在拔群！前段时间一直在断断续续将养身体的李望舒可真是太有发言权了！ 师父…… 一想到师父，李望舒唇边那点笑意，迅速的稀薄下去，终于消失不见。 第174章 断联 烈日炎炎，天空一碧如洗，连一丝云都没有。自从师父离开之后，两周有余，扬滨城再也没有打过雷下过雨。李望舒练完了今天上午的功课，带着宴月来到院子里坐下，等着正午时分继续锻刀。 齐光师兄近来的眼睛情况和身体状况都比刚开始时好了许多，不仅人没那么虚弱了，就连眼底的血色都已经散去了不少，只是散瞳的情况尚未完全复原，估计再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李望舒刚坐下没多久，齐光也从屋子里转了出来，他一出门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好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才大剌剌朝李望舒走过来，一屁股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往宴月上扫了一眼，眉毛一挑，“嚯，真是把好刀！” 李望舒一听，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不过现在这刀还没完全锻好，等完全锻造好了，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好的！” 宴月本来就是师父特意为了他重新修复锻造的，对李望舒而言，本来就意义非凡。更何况这段时间他一天两次的以自身灵力继续炼化这柄刀，可谓是从不离身，现在他对自己这刀更是感情日笃。听到师兄夸奖宴月，心里自然难免高兴。 齐光见小师弟十分高兴的脸，不免又仔细看了看宴月，看着看着，目光里蓦地就染上了一抹温柔。 “是师父给你炼的刀？”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李望舒点了点头，“是。”然后就把宴月的事情一点一点全说给了师兄听。 齐光听完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那你好好锻这柄刀，切莫辜负了师父的一番心意。” “嗯，我肯定会很……” 话没说完，李望舒和齐光二人脸色俱是一变！齐光调整得很快，飞快地就把脸色稳定了下来。只是李望舒，他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狠狠拧着眉头像是仔细感受了一番什么东西，然后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迅速的褪了下去。 李望舒狠狠攥住了拳头，还好他一贯把指甲剪得很短，否则指甲尖一定会把他的掌心都掐出血来。他白着一张脸抬头看齐光，“师兄…… 你是不是也…… 感觉到了？” 齐光只是脸色调整好了，但情绪却明显很差，见到小师弟一脸脆弱的看着自己，眼睛里甚至还带着一点点微弱的期待，他心头哽得厉害，却还是强行咽下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平稳的语调答道，“看来，师父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原来，刚才李望舒和齐光两人同时感到自己与张清霄之间那股温和的联系突然就断裂开来。李望舒甚至凝神去细细搜寻过，却发现，师父那股温和细微的灵力，已经在方才那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原本他查看完毕仍不死心，所以立刻去问师兄那边的情况，他多希望听到师兄能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答案。但看来，他们师兄弟二人，都只得到了一个同样的结果。 李望舒惨白的脸色在听到齐光那句话的瞬间变得更加糟糕，他怔怔地看着齐光，心里一瞬间涌上许多猜测，每一种的指向都非常糟糕。 师兄逾越了规矩去卜算天机，遭到了反噬，他不敢再去追问任何关于卜卦的结果。但就算师兄他这段时间以来，在自己面前一直十分小心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李望舒早就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他看得出师兄的真实情绪其实十分不好。毕竟师兄和师父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师兄他心里，对师父的感情与自己相比绝对只多不少。而这样糟糕的情绪，就算自己不问，师兄不说，恐怕也已经预示了那个卜算的结果。 这段时间，师兄弟二人为了不让对方担心，都小心的隐藏起自己的坏情绪和忧心忡忡。李望舒心里那根弦也已经绷到了几乎就要一碰就断的程度。如今师父的联系陡然断了，无论如何去想，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李望舒心里一时间错综复杂，既茫然无措，又害怕恐惧，他心里有猜想，但又拼命压抑着自己不去想。一时间，整个人都无法反应，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滚落下来。 齐光被师弟的眼泪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有些慌张起来，他胡乱伸手在身上一通乱摸，却摸不出一张纸巾来。尴尬了不到半秒，他叹了口气，镇定下来，干脆直接伸长了手臂直接用手给李望舒一把抹掉了眼泪，然后又拍了拍李望舒的头，“真是个小孩子啊你！哭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结果不是吗！” 李望舒其实也不想哭，他甚至是直到师兄伸手过来给自己把眼泪抹掉了，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掉了眼泪。这可真是太尴尬了，李望舒伸出手胡乱的揉了一把脸，抹掉那点湿漉漉的痕迹的同时，也借此把心里那点不好意思给揉掉。 “师兄你听我解释，我真没想哭，我平时也不爱哭的，你相信我！”李望舒面子上还是挂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开始给齐光解释。 齐光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摆明了不是很信。 李望舒更加尴尬了，他又抬手揉了一下脸，“真的，师兄，刚才是个意外！你……” “好啦，我相信你就是啦。”齐光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你是我师弟嘛，本来就是小孩子，不必不好意思。” “不是，我……”李望舒想为自己再辩解几句，一想也属实是辩解不了，也就自暴自弃起来，“算了算了。” 但正事还是要说的，李望舒就算整个人都尴尬到不行，但该听的话可是一个字都没听漏，“师兄，你刚才说，我们还不知道结果，是不是，是不是，师父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怕自己怎么说都说错。好在齐光非常的善解人意，他神情非常认真，“我们只是失去了师父那一端的联系。可是，如果师父成功飞升了，那那股属于凡人的联系，自然也是会消失的。” 他看了看李望舒欲言又止的脸，坦然的笑了一下，“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没有得到最终的结果，所以我也不知道师父现在到底如何。” 第175章 顺应本心 李望舒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想到，师兄付出了这样的代价，竟然依然没能窥到一点结果，所谓天命，原来竟是这样莫测的吗？ “那，也就是说，师父他或许已经飞升了？”李望舒不自觉又喃喃着问了一遍。 齐光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小师弟的头发，又望了望日头，“到时间了，无论如何，你先好生锻刀吧。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别的以后再说。” 大概是师兄突然之间变得非常沉稳可靠，李望舒正愣着点了点头，也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就又低下头锻刀去了。 齐光不放心，开了一瓶可乐坐在一旁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能说，还好这个师弟已经很熟悉锻刀的过程了，即便心神不稳，也能够不影响手上的动作。否则，炼不好刀也就罢了，连他自己恐怕都难免受损。 他想起师父临行前在电话里交代自己的话，觉得师父可真是给自己留了个大难题。师弟这个人，太重感情，这本来是好事，但一旦过于看重某事，难免产生执念。修道之路，也是一个破执的过程。执念越重，后面的路就越难走。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个小师弟，他的执念，是在这样好的事情上面。自己好生引导，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反正，他们的日子还很长，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锻好了这一轮刀的李望舒一睁眼，就看到师兄坐在自己对面嘴角带笑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那神情，忽然就跟师父有了六七分相似。 李望舒一愣，却产生了一点莫名熟悉的微妙感觉。他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也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齐光见师弟表情一变再变，精彩纷呈，不由得更加有兴趣起来，“师弟，你在想什么？” 来了！这个跟师父一模一样，憋着想逗人的表情！李望舒额角跳了跳，“师兄你多大了？” “哦，”齐光觉得有趣，挑了挑眉毛，“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这个套路！李望舒觉得自己心里的疑问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没什么，就是刚才突然想到了，顺便问问。所以师兄你到底几岁了啊？” “你猜。”齐光嬉皮笑脸的笑了一下。 李望舒额角狠狠跳了跳，“师兄你…… 别是也两百多了吧？” 谁料齐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伸出一根手指从墨镜下方探进去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 李望舒被这一通笑笑得有点尴尬起来，猜错了？也是，哪能一个师门里除了自己是个普通人之外全员都是老神仙啊！李望舒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 其实这也不怪他，实在是师兄他之前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慈祥样子跟师父那老狐狸一模一样，让自己难免产生了一点误解。更何况，他刚才还觉得自己是小孩子来着。那自己怀疑他两百多也很合理吧！ 齐光笑够了，才饶有兴致的开口道，“师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可没有师父那么厉害。你想太多了。” 李望舒摸了摸头发，再仔细看了看齐光的脸，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年轻，满满的胶原蛋白，实话实说，看着最多也就比自己大一点而已。他有些不好意思，“哦，哈哈，我这不是，误会了嘛！误会误会！那师兄你到底几岁啊？” 这个问句里，虚心请教的成分已经大了很多。齐光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也就26岁……” 李望舒一听大窘，心说好家伙，人家果然才二十几，自己刚才上来就猜人家两百几，着实是有点不合适了！ 不等他尴尬完，齐光接着说道，“零九百多个月吧！” 说完，狡黠一笑，拍了拍李望舒的肩膀，径自往屋里转身去了，徒留下已经被雷的里焦外嫩的李望舒头顶烈日呆在院子里。 接下来几天的生活，乍看之下与之前无异。但如果熟悉李望舒的人，就会发现，他简直已经是三魂七魄少了一半的状态，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齐光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的情况，明里暗里也劝过几次，但李望舒次次都答应的好好的，转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失神。齐光默默观察了几天，心里叹的气一天比一天多。 这天，照例吃完了午饭，轮到李望舒洗碗。他正奋力冲着泡沫，忽然听到屋子里自己的手机响，一着急就喊了一声，“师父，你帮我接一下电话！” 话一出口，别说李望舒，就连一早就自觉帮他去拿手机的齐光都愣住了。他继续弯下腰够到了李望舒的手机，若无其事的给李望舒打开了免提递了过去，然后就先回避去了其他屋子。 等李望舒接完电话，洗好了碗，回到堂屋。就发现师兄已经坐在之前师父最喜欢的那张茶桌边上，水已经烧好了，他正在一丝不苟的泡茶。 这是师兄回来之后第一次泡茶，李望舒原以为是师兄不喜欢喝茶，现在看他熟练的动作，心下了然。恐怕不是不喜欢，而是一种他能感同身受的“近乡情怯”。 李望舒走到桌边坐下，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喊了一声，“师兄……” 齐光正好倒好了一杯茶，轻轻地往李望舒面前一搁，是师父很喜欢的今年早春的绿茶，片片嫩叶在茶汤里缓缓舒展开来，不仅香气怡人，连茶叶的姿态也美不胜收。 “望舒，道法自然，相聚离散俱有时，不可强求，也强求不得。你可明白？” 李望舒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他低声答道，“我明白。只是……” “只是你还放不下。”齐光四平八稳的接了话。他凌厉的眼神直直的射过来，逼得李望舒无法直视。 李望舒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哑然道，“对不起，师兄，我……” “那我们就去找那个结果吧！”齐光打断李望舒的话，坦然的提议道。 李望舒愣住了，“师兄……？” 齐光微微一笑，“没有得到过，如何放得下。没有执念过，又如何能真的破执。道法自然，但若事事违心，又如何自然。怕什么贪嗔痴，我们先学会诚实的面对自己再说其他的！” 第176章 踏上新旅途 齐光这番恣意飞扬的话是此前李望舒从未设想过的，或许是与自己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有关系，对于“道法自然”这四个字，他想的从来就是，如果有不明白不理解的地方，那就去参去悟，去更努力的尝试体会，而如果遇到自己心生遗憾的时候，就规劝自己放下，仿佛这才是在遵从“道法自然”这四个字。 但如今师兄的这番话给了李望舒新的启迪。确实，如果他从未得到过，又何谈放下呢？如果他实实在在会为了一些事情心生挂碍，无法释怀，那他强行忽视自己的心意，又何来的“自然”呢。 到底是自己修为太浅，竟然看不透这么简单的道理。李望舒笑了一下，笑得轻松坦然，“好，我们去找那个结果！” 话虽如此，但李望舒立刻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是我们不知道师父到底去了哪里渡劫，天下这么大，我们又从何找起呢？” 齐光胸有成竹的勾起嘴角，“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李望舒吃了一惊，师父走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决绝，根本不像是会留下行踪的样子，否则自己怎么会独自忧心了这么久却毫无办法呢。 齐光啧啧两声，竖起一根手指点了一下李望舒，“师弟，你还是脸皮太薄，你得追着师父问呀！” 李望舒被噎的一口气上不来，仔细一想，当时自己心情太差，加上看到师父的态度非常坚决，所以自己也就自觉地没有多问…… 现在看来，如果当时问了，师父就会告诉自己的吗？！ “当然不会啦！”齐光一看师弟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自己心里默默答了一句。这个小师弟真有意思，果然就跟师父说的一样，心思非常单纯，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写在脸上。现今这样的社会，还能有这样的心性，可真是难得！ 他想起师父临别的那通电话，师父交代自己，如果望舒始终无法放下，就带着他来找自己。无论届时自己是否飞升成功，起码可以给李望舒一个结果。要么多了一点希望，可以过得开心一点；要么就彻底死心，从此也可渐渐学着放下。总归也是好事一件。 齐光心里苦笑，师父，你这可真是有点偏心了！一心只想着小师弟的感受，倒是也想想我啊！我…… 也是会为这场注定的离别而难过的啊…… 然而李望舒却丝毫不知道师兄心里所思所想，他只是暗自懊恼，心想，如果再有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犯这样的失误了！ 既已做好了决定，师兄弟二人一商议，就定好了不日启程。齐光交代了李望舒他们此去可能耗时长短不定，让他该交代好的地方都要去交代过才行，又仔细的开始着手处理起两人离开之后家里如何安排的细节来。 李望舒看着师兄在处理正事的时候，一改平日的浪荡不羁，显露出非常沉稳可靠的模样，心里不禁想到师父说的果然有道理。记得他曾交代过自己，遇事可以多依靠依靠师兄。老实说刚开始他看师兄偶尔流露出的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多少有点下意识的担心，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望舒明白，师父的话是对的，这个师兄，虽然貌似顽劣，但本质里确实是个靠得住的人。 余下的这几天准备时间，李望舒先是去拜别了叔叔婶婶一家，向他们大致说明了一下自己有一些需要做的事情，所以要暂时离开扬滨城一段时间，此行还有师兄为伴，让他们千万不要挂念，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云云。 之后又约了顾筠出来吃饭，把近来的事情都一一向顾筠讲了。顾筠听完，非常坚定地表示，她相信张真人这么厉害，一定已经渡劫成功，得道成仙了！让李望舒不要太过忧心，并预祝了他和齐光二人此行顺利，等他们回来，再一起给张真人成功飞升开个庆功宴。 李望舒心知顾筠也有安慰自己的意思，只觉得心里十分感激。老实说，对于这件事，他的所思所想，他的忧心痛苦，这世上除了师兄齐光，恐怕再没有其他人能相提并论。所以现在的他确实是不想再听到任何沮丧的猜测，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可能机会很小，但临行在即，听点鼓舞士气的吉祥话总还是好的。 所以他实在是对顾筠的信任和体贴十分感动。没想到，自己孤独了这么多年，竟能在工作之后交到这样理解自己的朋友。如此想来，上天对他，多少也还是有些眷顾的。 到了第四天头上，两个人已经料理好了暂时离开这里的一切事务，也收拾好了各自的行囊，就要踏上去追寻一个结果的路途。 又是一个大晴天，师父离开之后，扬滨城就恢复了往常的气象。这段时间，只偶尔才会下雨，一般情况下，雨势也持续不了多久就会止住。李望舒和齐光二人站在四合院门口，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望这个安静而温暖的院子。 虽然应该不至于离开很久，但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他们尚未离开，已经开始怀念。此时师兄弟二人都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或许此行之后，很多事情，就再也不一样了。 齐光看着小师弟脸上的迷茫和不舍，勾着嘴角一把揽过了李望舒的肩膀，“望舒你别担心，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李望舒侧头看了一眼师兄笑嘻嘻的脸，他的眼睛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只是不知道身体是否真的已经完全恢复如初。虽然他们交往时间不长，但他很敏锐的感觉得到，师兄这个人，绝对是报喜不报忧届的典范人物。但是此时，他看着师兄天塌下来也当棉被盖的模样，还是觉得自己心下一松，人都轻快了许多。 等他们两个人甩着胳膊刚刚走出了四合院外的奇门遁甲阵，就看到顾筠靠着车子站在城隍庙外的街上。她一看到自己的身影，便高高兴兴的对自己大力挥手，“李望舒，齐师兄，你们好慢啊！” 第177章 送别 乍然被人叫了一声，齐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边的李望舒高兴的挥手应了一声。 “顾筠，你怎么来了？”李望舒确实在两人聊天的时候说过自己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因为定下的时间是工作日，所以那时候也没想着顾筠会来送自己，顾筠也没提过。没想到，竟然会在今天见到顾筠。 顾筠爽朗的笑了一声，打趣道：“你们今天出发欸，身为好朋友，哪能不来送送你们呢！”说完，打量了一下李望舒二人，有些奇怪，“咦？你们都不带行李的吗？我记得你们这趟也算远行了吧。” 李望舒哈哈一笑，“哪能啊，都带着呢！”然后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点，才接着说道，“都放在我们的乾坤袋里了，比较省事儿。” 顾筠听完，了然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目光里颇有些羡慕的神色，“真方便啊！羡慕！” 齐光此时也凑了上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顾筠一番，才笑眯眯地插了一句话，“多谢你来送我们啊！” 顾筠一见齐光的表情，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齐师兄你好，我叫……” “顾筠嘛！我知道，你帮过师父和望舒很多，那我们以后就也是朋友啦，不用那么客气，叫我齐光就行。”齐光大剌剌的把手臂搭在李望舒肩膀上，一手向顾筠伸出了手。 顾筠条件反射的也伸手去握住，两个人握完了手，顾筠才反应过来笑了起来，“齐师，齐光你人真有意思！好，那我们也是朋友啦。你也不用那么客气，那也不算帮忙，毕竟那些事多多少少也都与我有关啊。更何况，张真人和望舒才是真的救过我的命呢！” 齐光刚想张嘴，李望舒就摆了摆手打断他们二人，道，“好了好了，可以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再客套下去了。”然后转向顾筠问道，“你……” “我来送你们啊！上车吧！”顾筠也直接打断了李望舒的话，径自拉开了车门。 李望舒刚想推辞一下，毕竟从这里开车去机场还挺远的，如果真让顾筠送他们，那她待会儿还得自己一个人开车回来，实在是很辛苦。他们自己去坐个地铁也挺方便的。 话还没开口，就被齐光一把揽住了肩膀，把他往顾筠车里塞。“人来都来了，再空手回去多不好。都是朋友，又不是当假的，客气什么。” 驾驶席上的顾筠听到齐光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李望舒，我假都请好了，别拖拖拉拉的。再磨蹭你们就误机啦！” 李望舒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就钻进了车里，刚坐稳准备系上安全带的时候，齐光已经摊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他心里一咯噔，想，师兄该不会又是眼睛不舒服了？ 谁知刚想开口，齐光就仿佛没闭眼睛一样，不紧不慢张了口，“没有不舒服，就是休息一下，别瞎操心！” 结果这话反倒把顾筠吓了一跳，她立刻扭头看了看，“是哪里不舒服吗？不舒服要说啊，不要硬撑！” 齐光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是勾起嘴角，“顾筠，不知道你对投资方面有没有兴趣呢？” 顾筠一愣，刚想答话。那齐光却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答案一样，连停顿都没有的继续开口，“其实我就不太喜欢投资，毕竟有时候风险不是很可控。我这个人吧，个性还是比较谨慎。不过我觉得谨慎点也不是坏事，你觉得呢？” 李望舒坐在旁边一头雾水，师兄突然扯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是想说什么？虽然他平日里看着有些玩世不恭，也喜欢讲些没意义的玩笑话，但绝没有对刚刚认识的朋友天南海北的瞎扯的道理。 顾筠却沉默了好几秒钟，才笑起来，“我觉得也是。谨慎点总是好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发动了车子，目光往后视镜里瞟了一眼，“等你回来我请你吃大餐啊！带上李望舒。” 李望舒懵了，怎么个情况，她们怎么突然就约上大餐了？！还带着我？合着这顿饭自己还是个顺带的呗！ 对于一头雾水的李望舒，显然齐光没有解释的意思。顾筠看了李望舒一眼，又往后视镜里的身影看了一眼，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对李望舒说道，“我最近在考虑一笔投资。” “嗯？”李望舒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线索。 顾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对你兴趣之外的事情都没什么敏锐度可言啊！”她又抽空瞥了李望舒一眼，“我觉得你师兄的做事风格很对，凡事谨慎一点总是好的，是吧。” 李望舒脑子里忽然亮起了一个小灯泡！原来如此！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师兄一眼，齐光还是摊在车后座上，坐没坐相的闭着眼睛休息。看来，可能眼睛是确实有点不舒服。 “师兄，真的不要紧吗？”李望舒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齐光随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主要是因为还没完全恢复好而已。” 李望舒一听，放下心来。如果只是这样，那应该不要紧。他想到了师父说过师兄在风水术数方面的天分和能力，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识到那种能力，竟然会在是这种事情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师兄，你这本事，出去看相一定能看成个大师级别！”那他们师兄弟二人，也算是从此衣食无忧了！ 齐光嘴角一勾，“不才在这个领域也确实也是有些薄名的。” 此话一出，李望舒被噎了一下，倒是顾筠，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车内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天路上几乎没有堵车，一路都开得很顺畅。一个半小时之后，一行人就已经抵达了扬滨机场。李望舒和齐光挥别了顾筠，转身往机场里面走去。 在人工柜台排队的时候，李望舒翻找证件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动作起来。那一个停顿微乎其微，快得几乎没有人能察觉。 第178章 神秘友人 李望舒、齐光师兄弟二人，一行舟车劳顿，下了飞机又转了绿皮火车，又从绿皮火车换了黑面包车，才一路辗转着，来到了一座峰峦叠嶂的山脚下。 李望舒仰头望了望那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青翠山峰，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到了！” 他们两个人都换了下飞机之后买的冲锋衣，此时进了山，李望舒才发觉当时坚持要先去买衣服的师兄真是有先见之明。否则，这深山老林里的温差也好，湿气也好，可真要够他喝一壶的了！ 齐光拍了拍李望舒的肩膀，“师弟，还坚持得住吗？” 李望舒侧头看了看一脸气定神闲的齐光，不免还是在心里有些惭愧，看来自己功课还是练得不够，看看师兄这轻轻松松的样子，真是比自己强太多了！要知道，这人可比自己大了几十岁呢…… 他深呼吸了一轮，才对齐光点了点头，“可以的！师兄，我们继续走吧。” 谁知齐光微微一笑，“不忙。”然后转过身去，对着远方朗声说了一句，“朋友，都跟了一路了，现在四下无人，何不现身一见？” 那声音倒也不大，只是齐光在声音里混了点灵力，因此那声音稳稳的被他送出去很远很远，起码几百米开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要让那个几百米外跟着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无人应答。 李望舒却吃了一惊！他诧异地看向齐光，“师兄，你，你也…… 发现啦？” 齐光眉毛一挑，“师弟，你这可就是说笑了。那玩意儿在扬滨城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如果这还发现不了，那我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干了。如果不是看它没什么恶意，我也不会纵容它跟到这里。” 说到这里，他又转回了身，声音不变的继续说道，“不过，朋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有点眼力见儿，我们师兄弟还有正事儿呢，不方便带着外人。” 李望舒在机场就发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只是那一瞬间，他就发现那股气息非常熟悉，就是之前跟着师父上山的路上曾经遇到过的那个“人”。 那气息离他们非常远，想来应该还是不愿意露面。 记得师父曾说过，它没有恶意，既然它想跟，就让它跟着，合适的时候它自然会现身的。所以，李望舒又暗自确认了一下，发现此时那个“人”确实还是没有流露出任何恶意，因此也就没有声张，干脆当作没发现算了。 一路上，李望舒曾几次观察过齐光的神情，但他都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示。李望舒心想，可能师兄身上的伤还是对他有很大影响，既然他没有发现，那东西又没有什么恶意，干脆就不跟师兄提算了。免得师兄带着伤忍受舟车劳顿，还要额外的花费心神在这些小事上。 没想到，原来师兄竟是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所有的事！李望舒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好像是自己小看了师兄似的。 “师兄，我不是那……”李望舒摸了一下头发，有些赧然的开口。 齐光唇角一勾，打断李望舒道，“我知道。”然后又竖起一根手指摆在嘴唇中间，“它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婀娜的身影轻飘飘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那条羊肠小道上。她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行进的速度却极快，转瞬就来到了他们近前。 那是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嫣红色的类似真丝雪纺面料的交领长袄，那料子看着就十分稀奇，看起来就非常轻薄透气，即便在炎炎夏日，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暑意。袄子上的绣花更是精致，李望舒自己看了看，似乎是梅花的形状。那交领长袄的衣摆下方露出了一截织金底襕的石青色马面裙。那裙摆随着她的步伐移动也轻微的摆动起来，那织金在阳光折射下显得流光溢彩，衬得她是步步生莲。 李望舒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妍丽，出尘脱俗的姑娘，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这个姑娘虽然身量纤纤，显得弱柳扶风，但整个人却丝毫没有娇弱之色，反而有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坚毅和飒爽。那卓越的气质与她温婉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但却让她整个人更加的吸引人！ “你……”李望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下文来。 这确实超乎了他的心理预计。李望舒截止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各种妖魔鬼怪着实见过不少，但像眼前这么好看的，别说普遍来说长得比较自由的妖魔鬼怪，就是在长得比较规矩的人类里也从没见过。 原来美貌真的有力量，李望舒心说。好家伙一把就给自己震住了！ 齐光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完了又假装正经的咳了一下，才对那女子开口道，“这位姑娘，我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这鬼鬼祟祟跟踪人的勾当，还是不要做比较好。” 那女子一听，面色微红，杏目圆睁瞪了齐光一眼。但一想，终归是她自己做得不太正大光明，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跟着你们而已。” 这倒是有趣了。齐光眉毛一挑，“你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那女子张了张嘴，话头却哽住了，她犹豫了好半天，才嗫嚅道，“我想暗中保护他。” 在场一共三个人，这女子说的“他”总归不会是刚刚才回来不久的齐光。那这个“他”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李望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他指了自己一下，不敢相信的反问了一句。 一旁的齐光又没忍住笑出了声。李望舒侧头看了他师兄一眼，齐光才勉强收了笑意。 “不是，姑娘你这，你我素不相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李望舒现在很是有些尴尬。别是被跟踪了这么久，结果却是一场乌龙吧。那可真是太搞笑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峨眉一竖，连气势都凌厉起来，“谁说素不相识！恩公，我是那棵梅花树啊！” 第179章 因果 李望舒语气艰难地反问道，“你说你是谁？” 回首自己人生的这二十几年，跟梅花树有关系的记忆…… 只剩下了前段时间自己浇过水的那株梅树了…… 该不会…… 那女子丝毫没有意识到李望舒此时内心的震撼，她一双晶晶亮的眼睛里满是感激之情，十分兴奋的指着自己比划道，“恩公，我就是前段时间你上山的时候路过的那株快要旱死的梅树啊！你路过的时候见我可怜，还给我浇了水。多亏了你的水，我才能活下来！那时候你还跟我说，要我努力的活下来！我真的特别感动，所以拼命努力来着！好不容易才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到这个程度了，然后我马上就来找你啦！” 李望舒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他从小到大都能见到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对于自己救过的梅树竟然其实是梅妖这件事，很快就能接受良好。没想到，自己的举手之劳，救活的竟然不仅仅是一棵树，而是一棵已经修行成精的树。 他见这个梅妖心性十分单纯，忍不住温声劝道，“我那时也只是举手之劳。你能活过来我真的很高兴，但你不必因此就觉得我于你有恩，真不至于。你回家去吧，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好好地继续修行。” 那梅妖一听就不乐意了，“恩公，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能知恩不报呢，那我成什么妖啦！况且我看恩公你过得日子也不太平，我实在是不能放心！就让我跟着你们吧，我已经修行几百年啦，我可以保护恩公你！” “这……”李望舒有点伤脑筋，刚准备再劝劝那梅妖，却忽听得身边的师兄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脑门儿青筋一跳，无语的瞪了齐光一眼。 齐光接到了李望舒的眼神，连忙收起笑意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又笑嘻嘻的转头冲那梅妖问道：“你刚才不是说你都修行几百年了，那之前怎么还会差点旱死？” 一提到这个，那梅妖有些懊恼，又有些不好意思，嗫嚅了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不是…… 我算着日子，觉得自己可能快要迎来第二次天劫了，所以心里着急，想要尽快把道行修炼得更强一点。结果一不小心，练得太激进，差点走火入魔。好在我及时稳住了心性，但还是难免因此受了重伤，一下子就退化回了原型，随意的扎在了山上。可是，我毕竟是多年修行的精怪，寻常人是看不到我的。我有伤在身，又无人照料，才差点旱死。多得恩公相助，我才能幸存！” “啊？一桶水有这么大作用吗？”李望舒有些为难，“其实，是不是姑娘你自己的努力才能活下来啊，总感觉跟我的关系也不是很大……” 齐光饶有深意地看了小师弟一眼，勾着嘴角并不言语。 那梅妖却不干了，“恩公，你是不是…… 是不是，修行的时间不长啊？” “啊……”李望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这都能看出来呢？确实，我其实才修行不到一年而已。” 这下，反倒是轮到那梅妖愣住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心情，耐心的解释起来，“那恩公你确实是天赋异禀了！不到一年，竟这样厉害！其实，虽然那桶水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恩公你当时作为修道之人，本来就带着一股在你体内运转不息的的天地灵气。那时候你心里又是纯粹的想要救我一命，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再加上你最后的言灵的能力。才会让我得以在沾染了你身上的天地灵气的同时，得到了你纯然的治愈力量，才能让我平安度过重伤的时光，顺利地活下来啊！” 梅妖大概甚少沾染尘世的烟火，说起话来其实多少有些词不达意，好在李望舒理解能力拔群，一席话听完，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是这样，那确实，他们之间经此一事，大概多少还是产生了一些因果。 那梅妖高高兴兴地说，“恩公，你上次又给我浇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短短时间又变得厉害了许多！真不愧是我的恩公！你越来越厉害，我也比较放心！” 齐光又笑了一声，歪头看了看李望舒，“师弟，你怎么想，要带上吗？” 李望舒心里还是有些为难。他们其实并不熟悉，自己和师兄又都是男人，带上人家一个小姑娘，总是多有不便。而且总觉得如果就这样带上人家，可能还会耽误人家修行。可是，他又看了看那一脸期待的盯着自己的梅妖一眼，这姑娘如此情真意切的想报恩，他们之间又确实有些因果，如果强行把人，把妖赶走，又有些于心不忍。 想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也不用叫我恩公了，叫我们的名字就行。我叫李望舒，木子李，月亮的那个望舒。”说完又伸手一指齐光，“这是我师兄，姓齐，单名一个光字。姑娘，怎么称呼呢？” 那梅妖高高兴兴地应着李望舒的话，正在皱着眉想记恩公和他师兄的名字，忽然被李望舒一问自己的名字，立时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说，“你可以叫我阿妖。” “阿夭？”李望舒笑了一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1）。你明明是梅树，怎么起了个桃树的名字？” 那梅妖一听，峨眉一挑，“谁说是桃树的那个夭啦！那句诗我还是听过的。我不是那个夭，是妖精的妖。” 李望舒呆了一下，“妖精的妖？” 那梅妖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头，“其实我没有名字。反正我就是梅树修炼成的妖精，随便叫叫就行啦。” 李望舒听了这话，眉头一皱，有些不认同，“这怎么能随便呢！” 他想到方才这姑娘的言谈之间透露出的痕迹，猜测她可能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 一妖，估计也没有什么家人朋友，没想到，竟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心下难免产生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怜悯之情。 李望舒念头一转，“不如，我帮你起个名字吧！” 第180章 认主 这姑娘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现在只因为自己的一点举手之劳，就一直惦记着要知恩图报，还暗暗跟着自己想要保护自己来报恩，实在是个心思纯良的好妖怪。如果自己真的像她刚才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叫她“阿妖”，也太不尊重人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做那样的事。 自己可以帮她起个名字给她参考参考，如果她喜欢，那她以后就有了自己的名字，岂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不喜欢，那大家一起集思广益，重新想几个来就是了。总之，不能真的随随便便管人叫什么“阿妖”。 李望舒心思是好的，也就脱口而出了这个提议。一旁的齐光听到师弟的话就是一愣，“望舒……” 而那梅妖却在听到李望舒的话之后挑了挑眉毛，然后干脆的答应下来，“可以。” 齐光刚想说点什么，一听那梅妖已经爽快的应了下来，也就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话。 李望舒却没注意到师兄方才短暂的欲言又止，他见梅妖答应了，立刻就在脑子里疯狂的翻起了尘封已久的各种语文课本和读过的诗词歌赋，认真想了好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有句写梅花的诗怎么说的来着，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1）不如…… 就叫玉风吧？” “师弟……”齐光觉得还是有必要插句话。 “玉风？梅玉风！挺好的，就叫这个名字吧！”玉风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 齐光闭上了嘴。行吧…… 李望舒想着，人家姑娘长得真是出尘脱俗，而且还是品性高洁的梅树修炼成精，那名字一来要跟梅有关，二来自然要起个脱俗一点的。那些常见的咏梅诗句索性就全部弃了不用，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了一首似乎没有那么普遍的。他又在心里反反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觉得果然好听，一下子更加高兴起来。 默默在一旁陪了半天的齐光，看了看自家的傻师弟，又看了看那个刚取了名字高高兴兴的梅妖，心里叹了一口气，劝自己道，算了算了，本人高兴就好。 刚定了名字的玉风款步上前，冲着李望舒伸出了手。李望舒愣了愣，这是干什么？觉得自己取的名字好听所以想跟自己击掌庆祝庆祝？那也行啊！于是也高高兴兴地伸出手来，跟玉风击了一下掌。 两只手掌相贴的一瞬间，一股金色的光芒从他们二人的手掌心里绽放出来，李望舒感觉自己掌心一暖，一阵沁人心脾的梅香就若有似无的钻进了他的鼻尖。片刻之后，那金光包裹住两人相贴的手掌，又迅速的消失不见。 在场三人，除了李望舒目瞪口呆，其余二人均是一脸平静，没有半点诧异的神情。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李望舒呆滞的扭头望向自己的师兄。 齐光见到自家师弟那副傻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玉风不赞同的看了齐光一眼，“嗯…… 李望舒，原来你不知道啊？” 李望舒已经感觉到搞不好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干了什么大蠢事，心下有些慌，但看师兄的表情，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仍是有些忐忑，他指了指自己，“我应该知道什么？” 玉风眼睛一转，明白过来，“哦，果然你修道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刚才我们是签订了契约。从此，你就可以役使我了。就有点类似你们道士平时驱神役鬼那样，不过我们的关系更紧密，也不需要你每次再另外施法才行了。” “啊？”李望舒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什么情况？！怎么就可以役使人家了？“役使”…… 这种词一听就是应该被反封建反掉的东西啊！怎么会这样！他只是一片好心想帮帮忙而已！ 谁料那玉风一听李望舒语无伦次的话，脸色猛地一沉，连唇角都绷了起来，“你不是什么？” 李望舒好容易冷静下来，诚恳的看着玉风的眼睛解释起来，“我不是想要役使你的意思！我没有看低你，我们是一样的！” 玉风一听这话，神色忽地就轻松下来，那句“我们是一样的”，让她眼睛里都浮上了一抹温柔，可是…… “我没说你看低我啊。” 李望舒顿时有些局促，“你刚才说，我可以役使你…… 我，我真没有这个意思！” 玉风眼睛里有些茫然懵懂，“可是，这也没有看低我的意思啊。”她歪了歪头，“小智也没有觉得皮卡丘低他一等吧？他们不是同伴、战友吗？” “啊？”李望舒有些反应不过来。 玉风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但总之，大概也差不多吧。” 李望舒彻底无语，“你为什么会知道神奇宝贝？” 玉风一愣，张了张嘴，“……不是叫宝可梦吗？”连语气都有些迟疑起来。 李望舒摆了摆手，“我看的是台版翻译的。” 台版翻译是什么？这超出了玉风的知识储备，只能愣愣的点了点头，“我上次来人间玩的时候，跟着一个人类小姑娘看过一点儿。” 其实不止一点，她跟着那个人类小姑娘一起看了一百多集，最后实在是不得不离开了，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告别了那个小姑娘…… 家的电视机。 一旁安静地看热闹的齐光，此时已经忍笑忍到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李望舒还在处理过载的信息量。总之，玉风没有误解他的意思那就好！他愣愣的继续问道，“那，我们怎么就…… 签订契约了？就，就刚才，我们击掌那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这会不会太轻率了一点？！而且作为妖怪的那一方也未免太惨了，跟人类击了下掌就跟人定下契约，万一被坏人利用了可怎么办！ 玉风已经理清了思路，完全冷静下来，“刚才你提议给我一个名字，我同意了。然后我接受了你给的名字。再然后我们击掌为誓。这样就达成了契约。” 第181章 寻踪(上) 李望舒听了，缓慢地扭头向齐光看过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颈椎发出了僵硬的“咔、咔”声。 齐光感受到他的目光，耸了耸肩，摆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我拦过你来着，但后来人玉风都爽快的答应了，我看你俩都挺高兴的，也就没开口了。” 李望舒一想，似乎那时候师兄确实是叫过自己来着。但自己当时正在为在帮朋友取名字这件事热血上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觉得自己的表情都快裂开了。 这可真是……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桩乌龙啊！ 算了算了，原本就准备带上玉风了。如此一来，倒也方便得多。突然，他脑子里浮现出一种对战的场景，他像小智喊“上吧！皮卡丘！”那样喊了一声，“上吧！玉风！” …… 不不不！这个画面太可怕了！不是这样的！李望舒拼命的晃了晃脑袋，想把刚才浮现的那个画面努力晃掉！ 玉风见他的样子，有些担心，“李望舒，你没事吧？” 李望舒虚弱的一笑，“……没事。” 齐光这时看事情该谈的都已经谈完了，也就不再看热闹，笑眯眯地开口道，“既然没事了，那我们赶紧走吧。这天儿也不早了。” 李望舒一听，也就飞速的收拾好了心情，正了正神色，对着齐光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师兄，你知道师父的具体位置吗？” 齐光目光悠远的望着眼前的层层山峦，明明勾着嘴角，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半真半假的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等我放点灵识出去搜索搜索。” 这个答案并没有超乎李望舒的预估，因此他脸上也不显任何失望的神色，只是正色道，“师兄，我也一起！这山脉这么大，只靠师兄你一个人实在是太辛苦了！” “你们要找什么？”玉风看着他们二人有些不解，连忙插话进来。 李望舒闻声回头，看到玉风好奇的神色，温声解释道：“我们在寻找师父的踪迹。师父他…… 前段时间到这里来渡劫，我们，我们想找到那个地方，看看……结果。” 玉风一听，很快就明白过来。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张真人？”她转头望向眼前那片连绵的山脉，“靠你们两个的神识得找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们找山神大人问问，不是来得更快吗！” “山神大人？”李望舒没忍住重复了一句，但时至今日，他已经不会再像当初的楞头小子一样再问出一句“还真有山神大人啊”这一类的话了，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长见识了的惊讶。 齐光听了玉风的话没有作声，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睛里藏着一丝先知的沉重。 玉风很高兴的对着李望舒解释道，“正好，我来帮你们找山神大人吧！我好歹是梅树精，比起你们这些道士去请神，肯定还是要方便许多的！” 李望舒也高兴起来，连忙道谢，“那就麻烦玉风了，多谢！” 玉风摆了摆手，直接闭上眼睛开始起势。她修炼多年，身世清白，手上从未沾染过鲜血。因此，虽然素日里对山神大人十分敬畏，但并不惧怕，如今为了帮恩公的忙，自然更加积极。只是，她叩请了半天，也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整座山都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任何神只听到了来自她们的呼唤似的。 玉风试了好半天，才疑惑的睁开了眼睛，“真是奇怪！我居然没有得到任何一丁点的回应…… 就算我只是个小小的梅妖，也不至于会被这样无视才对啊！而且……” “而且什么？”李望舒见玉风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下去，反而显得十分犹豫似的，忍不住追问道。 “而且…… 这整座山，甚至安静地仿佛没有山神大人一样，我感觉不到任何山神大人的气息，这太奇怪了！”玉风看着李望舒，认真地解释道。 “什么？”李望舒没想到玉风会这样说，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习惯性地扭头去看齐光，却见师兄脸上并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表现的十分平静。 齐光接到李望舒寻求解答的视线，却不多说什么，只是神色非常沉稳的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按原计划那样搜索师父的痕迹吧。我们毕竟有几个人呢，想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师兄在回避自己的眼神，李望舒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原本觉得奇怪，但转念就想到，师兄曾经是为了师父此次渡劫的结果问卜过的，结果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反而还受到了警告的惩戒。自己原以为师兄可能是一无所获。但如今看来，或许他还是得到了一些信息，只是那信息实在不便宣之于口吧。 思及此，李望舒也就不再追问。他们总是会得到答案的，现在无非只是费事一些罢了。实在是无需让师兄再去冒什么不必要的风险。于是，李望舒便利落的一口应了下来，“那好，我们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放出神识，总会找到的。” 玉风本来就是远离世俗修行的妖怪，并不太通俗世的人情世故，再加上她本身性子就直接，因此可以说是压根没看出这师兄弟二人之间方才的那一番保留与体谅。她见一路不通，也觉得就按这个提议来找也不错。只是，“你们谁能给我一点带有张真人灵气的东西让我熟悉一下。我熟悉了也可以帮你们一块儿找啊！” 李望舒一听，觉得多个人多份力也好，便欣然同意。只是说到带有师父灵气的东西…… 他眼睛转了两圈，从脖子上扯出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师父亲手雕刻的羊脂白玉玉佩，小心地取了下来递给玉风，“这个可以吗？” 一旁的齐光在李望舒取出那枚玉佩时眸色猛地一沉，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他若无其事的一眨眼，那点转瞬即逝的神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第182章 寻踪(中) 玉风见这玉佩是李望舒贴身佩戴，就连摘取的时候动作都十分小心，自然明白这是李望舒的珍爱之物。因此，她接玉佩的动作都分外仔细，免得一个不小心，再把人的东西摔了就糟糕了。 她一接过那玉佩，手上与玉佩接触的地方立刻感到了一阵温热，但立刻就逐渐同化成了自己掌心偏凉的温度。再一看那玉佩，质地细腻温润不说，就连玉佩两面的雕刻也都是少见的精致。只是这纹样，看着十分陌生，不像是她曾经常见过的那些款式。 玉风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称赞道，“这玉佩可真好看！就是花纹奇怪了一点，是张真人送你的吗？” 李望舒点点头，“这是师父送给我辟邪用的，当初我刚入门不久，还没有太强的自保能力。” 玉风听了一惊，下意识想要把玉佩甩出去，但又立刻想起这是恩公的珍爱之物，连忙又把那玉佩紧紧攥住，生怕自己一个条件反射还真的把东西给扔了。她心有余悸的看着攥着玉佩的那只手，又等了好几秒，那手上并没有任何疼痛难当的感觉，甚至没有丝毫不适的症状。玉风觉得奇怪，紧紧地拧起了眉头，“你不是说这是辟邪的吗？” 李望舒看着那只几乎已经怼到自己眼前的纤纤玉手，还来不及叹一句还真是指若削葱根，忽然就僵住了！他反应过来，立刻往玉风托着那玉佩的手上仔细检查起来，却见那只手上没有丝毫受创的痕迹，她整个人也看不出任何不舒服的迹象。 这下，连李望舒都奇怪起来，磕磕巴巴的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一下没反应过来，真不是故意的！不过你这……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去把那玉佩拿回来。 玉风牢牢握住玉佩，将手一翻，躲过了李望舒的动作。她撇了撇嘴，又打量起那块玉佩来，“我当然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啊！只是确实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齐光在一旁接了话，“师父这玉佩的确是辟邪的。如果有妖魔鬼怪想要伤害望舒，自然会受到反噬。但你没有。你没有害人之心，手上也没沾过血。所以自然不会被它所伤。” 齐光难得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意，看着玉风认认真真地解释起来。玉风听了，整个妖都愣住了，好半晌才张开嘴，“这么智能！不愧是张真人啊，真是厉害！” 既然这玉佩不会伤到玉风，几个人也就不再耽误功夫。玉风握着玉佩，闭上眼睛认真感受了一会儿，就睁开眼，将玉佩还给了李望舒。 “可以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李望舒点点头，又看了师兄一眼。齐光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李望舒深吸一口气，正好就着三人所站的方位粗略的一划分区域，便说道，“那我们开始吧。” 话音一落，两道泛着金光的灵力和一道极淡的绿色妖力就一同射了出去，飞往三个不同的方向。转眼就消失不见。 这座山脉，虽不至于到十万大山那样的等级，但也可当得起一句山势连绵，层峦叠嶂了。而且，这地方位置偏僻，人迹罕至，但却钟灵毓秀，着实是个渡劫的好去处。但是，若想在这连绵山脉里找出一个小小的洞窟仙府，则实在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好在李望舒与齐光二人是抱着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的坚定决心来的，断没有被眼前这点小困难吓退的道理。因此丝毫不露惧色，一心一意的操纵着神识仔细的搜索起来。 但即便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搜寻的过程还是远比他们预计的艰难得多。范围太大，目标却太小。况且，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师父残留下的灵力应该也少得很。若是真的已经得道飞升反而还好说，毕竟升仙之地的仙气应该更为明显，比较容易被他们发现。若是飞升失败…… 恐怕搜索的难度会加倍的大。因此，三个人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仔细细，不放过一丁点可能的痕迹。 他们用神识覆盖到最大的范围，如果检索不出结果，就往里深入一段，走到原先神识覆盖的边缘位置，然后再次放出神识，重新搜寻。如此循环往复，等他们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饶是齐光这样修行多年的人，和玉风那样有几百年道行的妖精，都被这样高强度的搜寻工作累得够呛。更何况像李望舒这样入门才不过几个月的人，哪怕他天赋异禀，此时也已经累的脸色发白，双腿打颤。 齐光看着自家师弟的狼狈模样，果断在原地站定喊了暂停。李望舒倒过一口气来，看着似乎只是略显疲态的师兄，抿了抿唇，“师兄，我没关系，还撑得住。” 齐光一脸严肃，上前几步一把搭住了李望舒的手腕。他没有出声，安静地把了一会儿师弟的脉，才收回了手，“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坐下来喝点水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找个地方扎营。” “师兄，我……”李望舒还想再挣扎一下。当初在家的时候，他还只是心里放不下。如今眼看着到了跟前，自己心里的迫切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加变本加厉起来。 齐光却一把按住了李望舒的肩膀，他摇了摇头，“望舒，你别着急。我们已经走了一天了。师父此行不是为了闭关，想来也不会真的深入腹地太多，估计我们找到他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你如果因为太过急切而累坏了身子，才是得不偿失。” 玉风也在一旁帮腔，“对啊恩、李望舒，你就听齐光的话，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继续。” 李望舒苦笑一声，“我知道。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执念太强。”齐光板着脸接过话来，他眸色深沉，“望舒，你还记得师父教过你什么吗？” 第183章 寻踪(下) 道法自然。 天命难违，不可强求。 切记，不要轻易产生执念。 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一时间，张清霄那些谆谆教导纷乱的涌进了李望舒的脑海里。他张了张嘴，终于哑然。 李望舒曾经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有执念的人，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心平气和的一路走到如今。可是现在，他却发觉，原来自己错了。曾经的自己并不是没有执念，而是他未曾拥有过那些他想要拼命抓住的东西而已。他心底苦涩，师父看得比自己清楚，也比自己长远。是他修行不够，险些辜负了师父对他的教导与期待。可是，李望舒心底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抗议、在哭泣。可是，我想要的这么少，难道也不行吗？ 齐光见师弟有些颓丧，但到底是安静的坐了下来，也姑且放了点心。他四下张望一番，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去了。不多时，他又踢踢踏踏的走了回来，一把挽着李望舒的手臂，咧出了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走吧师弟，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扎营的好地方！” 师兄找的地方确实不错，这一块地势难得较为平坦，而且背后还有山石作为天然屏障，再往外走一点儿，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像是从山上的瀑布处蜿蜒流下来形成的。 若是不休息反倒还勉强，一休息之后再站起来，李望舒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在打颤，每走一步都得咬紧牙关才行。还好师兄看着大大咧咧，为人却格外细心，他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体力情况，一回来就像是好玩儿似的挽住了自己的胳膊，实则是用了点力给了李望舒一个支撑，让他走起来不至于太费力气。 李望舒感激的看了师兄一眼，齐光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一样，稳稳地扶着他一路走到已经简单收拾过的扎营地。然后扭头朝他一笑，“师弟，你先在那边休息一下，不着急。”话一说完，便自顾自的走到原先看好的地方，从乾坤袋里掏出帐篷开始固定。 李望舒一看，觉得没有让师兄一个人干活儿的道理，马上也要站起来。谁知他刚踏出一步，心口却忽地一痛！那痛来的太过突然，李望舒一下子就捂着心口蜷缩成一团，可几乎就在他完成这个蜷缩动作的同时，那阵痛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快的仿佛是李望舒的一个错觉一般。 “你怎么了？！” 齐光离得远，这事发生得又太快，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反倒是一直跟着李望舒的玉风当下就发现了不对，一个箭步就冲上来扶住了李望舒，急切的问道。 这下的动静倒是大了，连齐光都被惊动，他回头就朝这边望了一眼，一看这动静就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怎么了？”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李望舒的胳膊。 李望舒试探着直起身子，似乎再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就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了。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心口突然痛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心口痛？”齐光眉头一皱，“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呼吸什么的顺畅吗？” 李望舒又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里除了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疲劳感，确实再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连忙开口安抚其他两个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的人，“没有，哪里都很正常，已经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玉风听了他这话，放下心来，脸色也重新变得轻松。齐光的脸色却没有很大变化，眉头也没有完全松开，“你刚才那种痛，具体是什么感觉？” 李望舒一愣，没想到会被追问得这样详细，他拧着眉毛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也说不清楚，那阵痛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了，我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哎呀师兄，我真没事儿了，你别担心！” 齐光沉默了一秒钟，才笑了一下，“嗯，没事，可能是窦性心律不齐。不要紧。” 李望舒闻言愣了一下，“师兄你…… 涉猎范围挺广啊！” 齐光哼哼笑了起来，“好说，只是随便瞎学了一点。”说完，转身就回到帐篷旁边，继续忙活起来。 李望舒跟着师兄的脚步一起走到近前，蹲下来就要帮忙。齐光眉毛一挑，“让你去休息，不要逞强。” “哪有让你一个人干活儿的道理！况且……”李望舒脸上浮现出一点疑惑来，“我好像已经缓过来了，虽然还是有一点累，但好像不像刚才那样累得那么厉害了。” 这句话说完，连李望舒自己都有些惊讶似的自言自语道，“好像是真的。明明刚才还挺累的，没想到我竟然恢复的这么快！难道这就是修道的好处吗！” 齐光沉默下来，几秒钟之后，才笑嘻嘻的挥手赶李望舒，“去去去，看你刚好一点儿就来瞎折腾，待会儿又难受了怎么办。去歇着吧，就这一个小帐篷，师兄我分分钟就搞定了！” 李望舒摸了摸鼻子，“师兄，你别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虽然我是比你小……不少吧。” 齐光一挑眉，“你不是吗。行啦，去歇着吧。” 李望舒悻悻得走到刚才坐着的大石头附近，唉，虽然自己确实不是小孩子里，但在这些上来就一两百岁的人眼里，二十几岁确实是算个什么啊！没办法，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准备去捡点木柴，待会儿好生个篝火。 谁知他刚准备往林子那边去，玉风就已经高高兴兴的抱着一捆干木柴回来了。 “你干嘛去？”她看李望舒似乎准备往林子里走，顺口就问了一句。 李望舒一见她抱着的木柴，十分无奈的答道，“本来是准备去捡点木柴待会儿生火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玉风一听，十分得意，“哈哈，我就知道，所以已经捡好啦。回去吧。” 李望舒只得跟着玉风转身往营地走，走了几步，又有些迟疑，“我们捡木柴生火…… 你不介意吗？” 玉风回过头，疑惑的看了看李望舒，“介意什么？”她看了看李望舒的脸色，又看了看手里抱着的木柴，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当然不介意。这些枯木跟我不一样，它们从未有过修行的可能，而且已经枯死了很久了。” 第184章 梦靥 晚上休息的时候，几个人发现了问题。原本这趟行程只有李望舒和齐光师兄弟二人，所以只准备了一个帐篷。现在多了一个玉风，虽说玉风是梅树修成的精怪，但到底是个姑娘家，总不可能跟他们两个人挤着睡。 李望舒正在犯难，玉风却不以为意地开口了，“这有什么为难的，我也不需要睡觉啊。你们两个睡就行了，正好我可以帮你们守夜。” 李望舒一听，非常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不行。哪有两个男人睡得踏踏实实，让你一个姑娘家来守夜的道理。我们轮流守夜吧，虽然…… 只有一个帐篷，但我们有两个睡袋，姑且也可以凑合一下。” 齐光这时却笑眯眯的插了话，“为什么要守夜？” 李望舒和玉风俱是一愣，玉风抢先答道，“我看其他人类都是这样的啊。”说完，她又看了李望舒一眼，征求李望舒的意见。李望舒也点了点头，疑惑的看向了齐光。 齐光也不多话，笑眯眯的一掐剑指，手一挥，就扯出了一张以纯正的灵力撑起的防护罩。那层防护罩刚支起来的时候泛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片刻之后，那颜色就逐渐浅淡下来。变得柔和透明。 “行了。大家都不需要守夜。”齐光脸上表情不变，又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只精巧的天青色小瓷瓶，扭头对玉风说道，“这山里有灵脉，天地灵气丰厚优渥，你晚上可以先练功，练完了来这个小瓶子里暂时调息休息。别看它小，绝对比你睡帐篷里好处多多了。” “师兄，这是什么？”李望舒觉得稀奇，伸长了脖子好奇的打量。 齐光见自己师弟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觉得好笑，抬手就把那小瓷瓶扔给了李望舒。才一屁股坐了下来，掏出食物和水，开始填饱自己的肚子。 其实别说李望舒，就连玉风，也对那小瓶子充满了好奇。李望舒被齐光的动作吓了一跳，好在肌肉记忆很靠谱，他才条件反射地接住了那个瓷瓶。这下玉风也凑了过来，两个人一起观察起来。 那是一只汝窑的小瓷瓶，巴掌大小，样子虽然简单古朴，但质地温润，一看就不是俗物。李望舒看不太出来这瓶子的名堂，只觉得这瓶子似乎蕴藏着不少灵气，似乎是个法器。而玉风却在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惊呼起来，“天啊！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的呢！” 李望舒一愣，“这是什么？” 玉风兴致勃勃的解释起来，“简单来说，这就像是一个微型洞府。是一种你们道士炼出的法器，等级低一些的，只能把妖怪，或者鬼什么的，收到这个瓶子里。等级高一些的，甚至可以把人都收进去呢！至于用途则不一定，有的可以用于修行，有的则是专门炼化妖魔鬼怪的，只要进去了，恐怕就再难活着出来。我看这个瓶子里灵气充沛，应该是可以辅助我们修行的好地方呢！” 说完，玉风扭头看了齐光一眼，“没想到你师兄倒是挺厉害的嘛！” 李望舒一听玉风的话，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那可不！我师父师兄都特别厉害！” 齐光坐在火堆边上，专心吃着自己的晚餐，对旁边两个人的夸奖充耳不闻，像是没听到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玉风收回了看向齐光的目光，转头望着李望舒，笑了起来，“你也很厉害！以后，你也一定会像他们一样厉害！” 李望舒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头发，“我还差得远呢。” “不，玉风说得对，你也很厉害。望舒，你比你以为的，要厉害多了！”齐光却出人意料的接了话。他眼睛还是出神似的望着火堆，话却说得毫不含糊。 李望舒愣住了。玉风也高高兴兴地笑了起来，“你看，我就说吧！就连齐光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这深山老林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也就不可能有娱乐项目。因此几个人吃过晚饭，瞎聊了一会儿天，也就开始各自打坐练功起来。齐光支起的防护罩只会保护他们的安全，但不会隔绝天地灵气，反而在月华沐浴之下，更显得光彩流转起来。 一直到李望舒锻好刀，几个人也就各自互道了晚安，各自休息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望舒睁开眼睛。发现这山里天光蒙昧，万籁俱寂，只能遥遥听到树林深处传来了一点隐隐的鸟鸣声。 他浑浑噩噩的站起来，开始往山的深处走去。山路崎岖，还常有嶙峋的怪石拦路。明明前一天走山路还把自己累的够呛，但不知为什么，此时他走起来，却显得气定神闲，简直丝毫都不把这难行的山路放在眼里。 他走了好久，也不知道到底要走向哪里。不，他好像隐隐约约的知道。这山里有一个地方正在等待着他。那里，是自己的终点。 一道惊雷滚过，炸得林子里的小鸟都受到惊吓，四处飞散逃开。要下雨了！天色变得昏暗阴沉，连前路都看不清楚。李望舒却不以为意，他继续往山里走去。 他已经不知道他到底深入了山林腹地多久。他看不到前方的道路，却始终无法停下前行的脚步。他的心仿佛被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恐惧，在呐喊，停下来！快停下来！会迷路的，一定会迷路的！可另一部分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心，他就要归去。他知道，自己就要达到！ 山路难行！他的脚掌被荆棘割破了，胳膊和手掌上也被拦路的藤蔓划出了细密的伤口。他却停不下来！他像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样，拼命的往山里走！ 惊雷滚滚！一道接着一道的劈落下来，令人胆战心惊！我要到哪里去？我的终点到底在哪里？！ 忽然，李望舒似乎隐隐听到什么人在呼唤自己。他凝神细听，果然，一阵飘渺的呼唤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望舒……” “望舒…… 望舒……” “望舒，李望舒！” “李望舒！！” 李望舒猛然惊醒，他双目圆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第185章 七日草 李望舒终于被唤醒，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脸色惨白，大口喘气。人虽然醒了，但脑子里还是一团混混沌沌，还有完全清醒过来。 齐光和玉风二人一脸担忧的看着李望舒喘气，他此时的眼神还是直愣愣的，这两人也就不敢逼得太急。只是静静地陪在一旁，等他渐渐恢复。 李望舒兀自喘了半天，才总算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似的，眨了眨眼睛。齐光一看，放下心来，“师弟，你刚才怎么了？还好吗？” 玉风一见齐光开口了，立时也安了心，连忙附和似的望着李望舒用力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对啊，你到底怎么了？真是吓死人了！ 李望舒有些茫然，他抬眼看着齐光，不解的反问，“我怎么了？我…… 我，没怎么啊。师兄，你怎么这么问？” 齐光一愣，“你刚才，整个人像是被靥住了一样，脸上表情不太对，人也怎么都叫不醒。我们两个叫了你好半天你才醒过来的。” 玉风也在一旁附和，“对啊，可急死我们了！尤其是齐光，刚才差点就要给你抹血了！你不是有辟邪的玉佩嘛，怎么还会被靥住？” “抹血？”李望舒敏锐的抓住了关键词，“抹什么血？” 齐光想拦住玉风，却被玉风抢了个先。她敏捷地跳到一旁，又得意地朝齐光一抬下巴，才转头给李望舒解释起来，“你们修道之人灵力高超，修为越高自身的辟邪能力越强，紧急情况下用自己的血来驱邪是最快的方法了。他刚才本来准备割破手指给你抹一点来着。” 齐光无奈的看了玉风一眼，摇了摇头，“没多大事儿，你别在意。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齐光心里其实非常疑惑，按理说，在自己撑起的防护结界里，轻易是不可能被邪祟入侵的，望舒根本没可能被梦靥靥住才对。更何况，他还贴身戴着师父给的玉佩，就更加没有被邪祟靥住的可能。但是，刚才师弟怎么都无法叫醒的模样，又实在是太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的样子，让他不得不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 李望舒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但就在这一瞬间，方才梦里的一切就如潮水一样急速退去，几乎没能留下一点痕迹。他苦着脸想了半天，才犹豫着开了口，“我也不太记得了。只是…… 心里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可能也不是被什么邪祟魇住，搞不好只是我自己做了个噩梦而已，你们不要担心！” 说完，又对着齐光嘱咐起来，“师兄，你不要随便就想着用自己的血来驱邪啊喂！你可以烧一张符纸什么的，何必要这样伤害自己呢！下次别再这样了！” 齐光听了，又挂上了日常那个吊儿郎当的笑容，“哟，都能教育人啦，看来确实是真醒过来了。没事了没事了，散了吧。” 嘴上虽然不依不饶的打趣了师弟，齐光心里却只能苦笑一番。谁又不知道可以烧符纸什么的呢，可是，刚才那种情况，如果真有什么邪祟是连自己的防护结界和师父给的玉佩都防不住的，那一张符纸又能有什么用？所以齐光才急得差点直接用了自己的血。只是这种话不必非要明白的说出来。他们师兄弟之间，有没有这些话，都是彼此信任彼此关心的，这就足够了。 齐光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浅淡，既然望舒猜测他可能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望了望眼前连绵的大山，心里的重负却丝毫也放不下来—— 那就希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吧…… 闲言少叙，李望舒早上这一遭做噩梦的小插曲很快就在两个人真不当回事，一个人假装没当回事之中过去了。几个人吃过早饭，也不耽搁，立刻就开始继续昨天的搜寻工作。 再次走上山路，李望舒心里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他好像……来过这里？不，这不可能。说来惭愧，这是这次是李望舒活到二十几岁，第一次离开扬滨城。他确实从未到过这里。但这股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他想了又想，确信哪怕昨天，他都是对这座山脉全然陌生的。只不过一夜之别而已，怎么会产生这样大的变化？ 莫非，就是因为昨天已经搜寻过一天的原因？李望舒想到这里，心下一宽，也有道理，都是同一座山的山路，景色也都大差不大，想来今天的熟悉感，可能就是源于昨天一天的搜索经验吧。 三个人断断续续往前走，李望舒跟着灵力搜寻的范围同时四下观察，忽然就见到离自己很近的玉风正昂着头大踏步的前进…… 李望舒心里咯噔一下，瞳孔紧缩，“玉风小心！别走了！” 他突然吼的这一嗓子把玉风和齐光都吓了一跳，玉风不愧是修行了几百年的妖怪，虽然脑子还没完全理解李望舒的意图，但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玉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试探地问了一句。 李望舒见玉风停住了，才重重舒了一口气，“你前面有一片七日草，如果你刚才不停住，直接踩了上去，怕是会中毒。” “七日草？”玉风生长的环境里大约没有这种东西，所以她在听到李望舒的话之后还是一脸迷惑，“是什么毒？很厉害吗？” “非常厉害！”李望舒认真点了点头，“其实也不能算是草，这玩意儿长得非常矮小，看起来也不显眼，但是毒性很强，只有很少的地方才有。它之所以叫七日草的原因，是因为沾上就中毒，发病前几天其实症状也不明显，但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在中毒第七天就会毒发身亡，神仙难救了。” “这么厉害？！”玉风听完，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连脚步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我本来也是植物成的精啊，也会中这种毒吗？” 李望舒一愣，对啊！玉风说得好有道理！他挠了挠头发，“总之，还是小心为上吧！能直接避开，何乐而不为呢！” 第186章 洞天福地 李望舒的话说得有道理，玉风嘟着嘴一想，也跟着一点头，“你说得对！”然后小心的按照李望舒的指示绕过了前方的一小块区域。 他们二人这番对话说得实在是自然而然，丝毫没有发觉任何问题。在最右边搜索的齐光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是垂下的眼睛里，眸色却愈发沉重起来。 李望舒被玉风险些踩到七日草的事情打了个岔，再转回头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忽然一愣。他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非但没有丝毫减退，反而又自心底升腾起另外一股强烈的预感，他就要找到师父的痕迹了！ 那股预感来得非常猛烈，几乎就是一种近乎笃定的感觉。他心里一半觉得奇怪，另一半却因为这种预感而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不知不觉间，李望舒的呼吸都变得快了许多，脚下的步子也急促起来。 在场的三个人，修为功底一个比一个强。因此，李望舒的状态一开始不对，另外两人立刻就察觉到了。玉风只是有些奇怪的朝李望舒看了过去，而齐光则直接问出了声，“师弟，你怎么了？” 他所在的方向尚未发现任何师父残留下来的痕迹。因此，齐光也不确定师弟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才会忽然间连呼吸都乱了节奏。但在这个地方，还是更小心些才好。 李望舒却对齐光的发问置若罔闻，他按照自己的直觉紧赶慢赶了好一段距离。忽然，他脚步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一两秒之后，李望舒脸上忽然就迸发出了一阵狂喜来！ “师兄，找到了！我找到了！” 这下轮到齐光愣住了，但他到底经历的多，很快就回过神来，几步就奔到了李望舒站着的位置，同时放出自己的神识去搜索。果然，片刻之后，他的神识传来回应。 是师父的灵力残留！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有藏不住的兴奋与喜悦！李望舒转回身，朝玉风一招手，“玉风，我们走！” 既然找到了地方，再往那边赶路就比刚才一边搜山一边走快了许多。不久之后，三个人就爬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山脉腹地里的一处天然洞穴门口。 李望舒和齐光二人放出的灵识皆显示了，师父此前应该就在此处安顿渡劫。眼下，只要他们进洞一看，便能得到结果。 齐光深吸了一口气，就要进去。却见李望舒站在洞口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身形似的。再一细看却发现不得了，李望舒眼睛里又呈现出了一种近乎于失去神智的迷茫之色，那浓雾般的迷茫下面，好像还藏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痛苦。 玉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没能注意到李望舒脸上的不对，她只是奇怪，怎么终于找到了地方，李望舒却动也不动了。于是伸手一拍李望舒的肩膀，“你怎么了？赶紧进去啊！” 这一拍倒是把齐光吓了一跳，生怕给失神中的李望舒拍出个好歹来！他一口气都差点没倒上来，连忙去看李望舒神色。好险！李望舒没有其他异常，反而真的被这一巴掌拍醒了似的，整个人都露出了一点突然回过神来的惊讶。 “你，还好吧？”齐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李望舒懵了一瞬，“啊，还好。” 这一句属实只是他的条件反射。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好不好。这次他不是从梦魇里惊醒，刚才那些感受都没能随着自己醒来而退去。他记得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自己正在为了终于能找到师父而激动。然而，越靠近那个洞府，他却逐渐愈发的失神。一半的清明还在支持他现实中的言行，另一半却已经开始神游天外。好熟悉！这里真的好熟悉！他好像，曾经来过这里！这里的山石嶙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那样的亲切。他就像是，曾在这里度过过一段很重要的人生似的。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他却再也记不得更多内容。 李望舒的心像是被扯成了好几瓣，他既为寻找到师父感动，又为那种熟悉感困惑，更为那种遗忘而痛苦。整个人混混沌沌，几乎仿佛要遗失掉自己。 还好，他被玉风一巴掌拍回了神智，整个人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那种失控的感觉让李望舒不禁有些后怕。他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也十分混乱，甚至无法对师兄讲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 “师兄，我，我…… 我觉得，这里好熟悉。可是，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李望舒捧着自己的脑袋用力揉了揉，“但我明明没有来过这里！” 玉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看了看齐光。 却见齐光眼神一黯，但他又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神情掩饰过去。然后露出一个少见的温柔笑容来，“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说不定就是你的错觉呢，在山里都是相似的景色，走久了难免被影响情绪。” 李望舒却好像仍有些耿耿于怀，“可是…… 那种感觉真的好真实……” 齐光一听，伸手就揽上了自家师弟的肩膀，他嘴角挂着那个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眯着眼睛望了望四周散落着的几处洞府，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那也说不定是你前世来过呢。怎么样，吓不吓人？” 李望舒看了看重重压着自己肩膀的师兄的半边身子，非常好心的没直接把他给抖下去，但还是忍不住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平板着声音敷衍道，“哇好吓人啊。” 这语气，简直敷衍得比哄小孩儿玩还不如，但齐光却丝毫不以为意。他勾着嘴角像发神经似的“咯咯咯”笑了起来。好容易笑够了，才收敛了神色，无视掉师弟和玉风一脸看他发病的“礼貌”神情，站直了身体，“走吧！让我们进去看看！” 第187章 人去洞空 这个洞府虽然位于半山腰靠上一点的地方，但位置却极好，几乎就嵌在这条山脉灵力最充沛的地方。方才还在洞外的时候，一行三人就已经能感觉到这里的好处，此时一踏进洞里，更是觉得通体舒畅，像是浑身经脉都被天地灵力按摩过一遍似的，舒服极了！ 不过这个洞府并不大，三个人才往里走了一两米的距离，就已经能一眼看到尽头。这是一个大约只有十几平方米大小的不规则多边形形状的天然石窟。几个人一路走进来，发现这里已经被打扫得相当干净，应该是上一位留宿的人悉心整理过。 应该，就是他们的师父，张清霄了。 洞府不大，一眼就能全部看完。这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留下任何坐化的尸体，甚至没留下任何有人在这里渡过劫的痕迹。如果不是四处都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李望舒几乎都要怀疑他们找错了地方。 可是，这里有张清霄的灵力残留，也有被他整理过的痕迹。他们绝对没有找错。 李望舒一时间心情复杂，他甚至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个好结果，还是不好的结果。但是仔细想想，这里没有师父羽化后留下的肉身，姑且……应该算是好的吧？ 他呆愣愣的望着那仅剩的一点或许是师父留下来的痕迹，忘记了开口。好半晌，他才扭头看向齐光，“师兄…… 这里，没有师父留下的肉身，是不是说明师父他已经成功渡劫，得道飞升了？” 齐光也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此时看上去脸色极为平静，与平时几乎没有分别。他听到自家师弟的问题，沉默了一两秒，才保守的回答道，“很有可能。毕竟，如果渡劫失败…… 我们看到的景象应该不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李望舒修道的时间比起其他人简直算是小巫见大巫，因此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但师兄竟也认同了自己的想法，李望舒眼睛里的神采一瞬间就被点亮了，他整个人都高兴起来，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重新四下张望起来。 看着看着，李望舒心底又有些遗憾起来。他想起师父当初说过的话，一旦飞升成仙，那仙凡有别，师父以后也无法再留在他和师兄身边了。甚至，可能有生之年也再难见上一面。 跟师父告别不过一月左右，自己心里其实已经非常非常想念他老人家。一想到，从今以后，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李望舒又看了看这空空如也的洞府，心底的实感才一点一点翻涌上来。鼻腔涌上一阵酸意，李望舒连忙深呼吸了几次，将那点酸涩压了下去。 他在师兄面前已经丢过好多次人了，足够了足够了。 李望舒这边悄悄摸摸的吸了一下鼻子，肩膀上却忽然被有力的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顺着方向往旁边一看，就看到齐光正看着自己。他温柔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十分浅淡，但却是少见的正经。李望舒还来不及觉得不好意思，心底就被一股暖流轻柔的抚过。 师兄这个人，平日里一副大大咧咧玩世不恭的样子，其实心思比谁都细腻，也非常非常重感情。就连对自己这个严格来讲其实算是刚刚认识不久的师弟，都是处处照拂。 李望舒看着不多话却在安抚自己的师兄，忽然就在这空空荡荡的洞府里，产生了一种，真实的，即使师父飞升了，自己也不是一个人的感觉。至少，他还有师兄可以相依为命！ 齐光见李望舒的呼吸已经重新恢复了平稳，才放下心来。他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转头对着李望舒一挑眉，“师弟，马上就到你锻刀的时间了。咱们暂时就在这洞府歇一会儿吧，你弄完了我们再走。” 李望舒一看，也点头答应下来。现在离正午还有一会儿，三个人干脆围坐下来，收拾出一个简单的小火堆，待会儿可以用来热点东西吃。不然成天吃些压缩饼干什么的，那可真是受不了。 玉风作为一个妖精，其实原本是不用吃这些人类的食物的。但他们一共就三个人，两个人都在吃东西，就留一个玉风看着，感觉也太奇怪了。因此还是掏出了三人份的食物放在火堆旁边，准备待会儿做好了一起吃。 准备工作做完，李望舒的锻刀时间差不多就要开始了。齐光抬手一看，笑着对自家师弟打了个招呼，“那你先弄着。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加餐。” 李望舒眉头一跳，“加餐？”他连忙伸手扯住了齐光的袖口，“师兄，你别是想出去打点什么野生动物吧？！别别别，万一一个不小心就犯法了啊师兄！而且，野生动物细菌多，不能吃的！” 齐光却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我有经验。不会搞那些犯法的东西或者不能吃的东西的，你放心吧！”说完，他又歪了歪头，眼睛在洞府里转了一圈，“今天高兴，就当是跟师父一起庆祝一下。” 李望舒一听，唇角也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松开手，应了一声，“好。那师兄你自己小心。” 玉风一听能出去玩，也高高兴兴地跟上了齐光的脚步，“我也一起去！” 齐光有些好笑，“你去干什么？在这里等着我就行了。” 玉风不服气了，“我怎么不能去了？我也可以帮忙啊！一起去嘛，我都好久没来山里玩啦！” 齐光笑着摇了摇头，“你说你一个梅树精，怎么一点都没有那种清高骄傲的样子呢，你难道不应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类型才对吗。” 听了这几句调侃的话，玉风有些疑惑起来，她不解的问道，“可是，你们都是人类，”她指了指齐光，又指了指李望舒，“你们也都不是一个性格啊，为什么我们梅树精就要都是一种性格的呢？” 齐光一勾嘴角，“你说得对，是我浅薄了。那就一起去吧。” 玉风一听，高高兴兴地拍了拍齐光的肩膀，“没关系，你是个人，不知道我们梅树精的事情也很正常啊！走吧走吧，赶紧的！” 第188章 计划有变 许是这洞府的的确确是个洞天福地，李望舒锻刀这么长时间以来，竟感觉这一次格外不同，他甚至体会到了一种灵力丰沛到几乎旁逸出来，整个人和这柄宴月刀都神魂共振的超然感受。 李望舒锻好了刀，齐光和玉风还未回来，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直接打坐练起功来。方才那阵灵力充盈着四肢百骸，连他的心脏都觉得轻盈而自由的感觉着实是太过迷人，他这二十几年似乎从未体会过如此不受束缚的感觉。李望舒对那滋味恋恋不舍，像是被关久了的人猛然出来放了一阵风似的，对着那一点自由的感觉反复回味。 气息运转过了几个周天，李望舒远远就听到了师兄和玉风的脚步声正往回走过来。他开始收势，待他将气息全都运转完毕，才重新睁开眼睛。他耳朵动了动，心下了然，师兄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五六百米之外的地方，想来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望舒站起身开始生火，却突然愣住了。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经过刚才两轮运转，自己的功力似乎有了极大的提升。他甚至较之以前耳聪目明了许多，刚才师兄与玉风起码在一千米开外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能感受到他们的形迹了！ 一时间，李望舒蹲在火堆旁边忘记了动作。好半晌，他才仰起头环视了一圈师父选择在此渡劫的这个洞府。真没想到，这里，竟然这样厉害吗？ 怪不得修仙之人时不时就想要找个洞天福地去闭关呢！原来在这样的地方练功，确实会对功力大有进益！李望舒有些惊叹，又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师兄和玉风回来。 因此，齐光和玉风拎着一只野兔和两条鱼刚一进洞口，就看到李望舒一脸兴奋，两只眼睛都放着光的盯着他们俩。 齐光背后一凉，“呃，师弟，你怎么了？” 李望舒兴高采烈的将自己刚才的发现向齐光和玉风讲了，直讲到最后，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二人，倾情推荐，“你们也试试！真的特别有用！” 玉风失笑，“我们知道啊！而且修行的时间长了，肯定会有这种闭关的经历的。不过你入门时间比较短，这是第一次，所以这么兴奋也正常！” 李望舒一听，猛然就醒悟过来，对啊！别说玉风本来就是承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的精怪。就连师兄，之前不也是时不时就跑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闭关来着吗！自己一时太兴奋，竟然把这一茬儿给忘了！李望舒尴尬的摸了摸头发，“也对哈！我刚才太兴奋，结果给忘了。” 齐光笑起来，“你一发现好事就愿意跟我们分享，这明明是很了不得的品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望舒抿唇一笑，“师兄你就会夸我。” 玉风却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齐光说得对啊！恩、李望舒你这一点确实很了不起，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行吧行吧，让我看看你们带什么好吃的回来啦。”李望舒胡乱挥了挥手，仍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扯开了话题。 后来，三个人合力收拾好了野兔和鱼。齐光经验最丰富，他一个人把野兔和鱼都架在火腿上仔细烤着，剩下李望舒和玉风一起煮了点主食，三个人才一起香喷喷的吃完了一顿久违的美味午餐。 吃完了饭，几个人才又遇到了一个稍微有点难抉择的问题。按原先的计划，他们此时已经得到了答案，现在也应该启程回家才对。但是李望舒才刚刚发现这里对他的修为大有长进，如果能多停留几天，肯定更有益处。但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计划，别的不谈，就说吃食上，再多停几天，恐怕就会面临弹尽粮绝的处境。 李望舒想了想，觉得虽然此地练功确实很好，但他也不是非得贪恋这点益处。他不贪心，也不心急，回家之后踏踏实实的练功也没什么不好的。 “没事，我们回去吧。在哪儿练功都一样，我无所谓的。”李望舒主动开了口。这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大可不必为此而为难。 玉风却有些左右为难，她明白在一处宝地练功的益处，当然希望自己的恩公能有机会进益自身，但现实的问题也确实存在，就算自己不再凑热闹吃人的干粮，他们如果没有久留的计划，恐怕也剩不下多少吃的了。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看他们师兄弟二人的决定，因此也不多话，只是听过李望舒的话之后，又往齐光那边看去。 齐光没急着开口，他默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才发挥了师兄镇场的作用开了口，“我算了一下，李望舒锻刀也就差六天就可以完成了。六天的口粮我们还是可以解决的。干脆我们就在这里再住几天，等望舒锻好了刀我们再启程回家。” 李望舒一愣，“师兄，你确定我们的粮食够吗？” 齐光神秘兮兮的一笑，“你放心，你师兄我行走江湖，从来都是主打一个有备无患的。” 既然齐光都这样说了，李望舒也就从善如流应了下来。 现在计划有变，几个人既然要再此地多住几天，自然就要好好重新收拾一下地方。因此吃完了午饭，三个人就默契的一同收拾起这个小小的洞府来。不一会儿，洞府最里面被划分为卧室区域的那一块地上，就已经端端正正的放好了两只睡袋和一只天青色的瓷瓶。再往外走一点，是他们日常可以活动的区域，除了洞府，一拐角，就是他们方才做饭的地方。整个环境，可以说是井井有条了。 齐光说得果然没错。接下来的六天，除了他们自带的干粮之外，齐光每天都会花一点时间外出狩猎，有时候李望舒或者玉风会与他同行。每一次他都会带着一只野兔或者野鸡，还有山涧里抓到的鱼回来。有时候，甚至还会带上一点野菜野果什么的作为点缀。三个人不仅没有饿肚子，反而每天都吃的心满意足。 真真是快活似神仙！ 第189章 初现端倪(上) 山中无日月，更何况只有区区六天的时间，那可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过完了。这六天，李望舒不仅将宴月完全锻造完成，更是抓紧时间练功，几天下来竟也觉得自己功力大涨，收获颇丰！ 到了第七天头上，三个人收拾好东西，又将洞府仔细打扫过一遍，才挥了挥手，准备下山回家！ 李望舒在即将走出洞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这里毕竟是师父最后停留的地方，对于他来说还是意义非凡。只是不知师父如今做了哪路神仙，李望舒思忖着，回家之后也不知能不能供奉一二。 齐光和玉风都知道李望舒心里舍不得，也都没有催他，反而安静的陪在一边耐心的等待着。李望舒恋恋不舍地看完了，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我们走吧！” 齐光和玉风点点头，就要往外迈步走去。反倒是说了要走的李望舒忽然顿住了脚步，二人发觉他没跟上来，奇怪的扭头看他，却发现李望舒正用一种吃惊的表情愣愣的盯着玉风，整个人都顿在原地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走啊！”玉风冲他挥了挥手，招呼了一句。 李望舒终于缓过神来，抖着手指着玉风，“你，你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原来眼前的玉风全然换了一副打扮。她一头乌丝高高束起，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辫。身上也不再是那套明制的汉服，而是一套全黑的短袖短裤的运动服，宽宽松松的，看着甚至像是穿的男款。但大约是一身黑色的缘故，反而衬得她肤若凝脂，在太阳的照射下几乎白得发光。 玉风见他原来是是问这个，颇为自得地笑了一下，“我平时其实是这样穿比较多啦。这么穿比较舒服。反正那天露面的时候已经很正式的见过了，差不多得了。更何况我们待会儿还要走山路呢，穿成之前那样不方便。” ……说得好有道理，李望舒实在是无法反驳。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齐光，有些不解，“师兄，你一点都不惊讶的吗？她刚刚还是那个样子，一下没看着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欸！” 齐光微微一歪头，“还好，她这几天跟我一起出去打猎的时候就穿得跟现在差不多，我已经习惯了。” 啊…… 原来是这样吗…… 李望舒默默消化了一下，原来只有自己在少见多怪，吗…… 玉风听了齐光的话一皱鼻子，“少来，明明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啊！” 齐光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不，其实还是惊讶过的。” “是嘛……”玉风仍是有些狐疑，不过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再细究下去。 “行了行了，那我们赶紧走吧！时候也不早了。”玉风拍了拍手，招呼其余二人道。 怎么说…… 玉风这架势，颇有点导游带团的气势…… 李望舒暗自觉得好笑，但也只是含蓄的抿了抿嘴角，就跟着玉风和齐光二人一同出发，往山下走去。 深山里理应是比城市里凉爽许多的。即便头顶上的日头看着甚至有些晃眼，但无论如何不至于让人感到不舒服的程度。但李望舒甫一踏出洞府，就感觉自己的头猛然一晕。他身形差点都要晃了一下，还好那阵晕眩来的凶猛，去的迅速，几乎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李望舒还没来得及晃动，就及时稳住了身形。快得连齐光和玉风都没有注意到李望舒身上发生了什么。 晕虽然是不晕了，但是李望舒心里那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却留了下来。不是情绪上的“不舒服”，而是一种生理上的感受。起初，他还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轻微的难受。越走，心里的难受就越明显，李望舒感觉自己越来越心慌，整个人都越来越没力气。他的心脏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绝的吸收走他自身的所有精气神一样，他几乎就要支撑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望舒心里大惑不解，脑子却转的飞快。莫非是自己低血糖犯了？作为一个也略略有些经验的打工人，李望舒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于是他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摸了一颗糖出来，哆哆嗦嗦的剥开了糖纸塞进嘴里。因为觉得应该不是大事，李望舒甚至咬牙坚持着跟一开始差不多的步伐频率，跟在齐光和玉风身后。 通往半山腰洞府的小路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小路”。说一句是羊肠小道都属于是称赞了的程度。因此他们一行三人不管是此前爬上来的时候，还是现在，都是排成一队纵列，各自拉开了一点距离走的。 现在，齐光走在最前面探路，玉风在中间，李望舒走在最后。也正因为如此，前面两个人才会直到现在都没有发觉李望舒的异常。 也不知是因为已经咬牙坚持了太久，还是连续嚼进去的那几颗糖起到了一点作用，李望舒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方才那样难受了。他整个人的意识有些飘忽起来，只是麻木的跟着自己前方的玉风的脚步。 再下去一段儿就好了，这里也不好休息啊！李望舒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等再下去一段儿，到了比较平缓的地方，到时候再休息。反正自己体力就是没师兄他们好，休息休息，也不丢人。 李望舒一边给自己鼓劲儿，一边咬着牙强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总算是从盘山的羊肠小道上下来，走到了一片较为平坦宽阔的地势上来。 走在最前方的齐光一看，觉得他们可以在此处停留一会儿，稍作休整。一回头，正要喊玉风和李望舒过来，却在一瞬间瞳孔紧缩！ 李望舒见到此地的地形平坦，又遥遥见到师兄转过身来似乎是要招呼他们二人上前休整一样，不由得心里一松。这一松劲不要紧，他顿时眼前一阵白光闪过，整个人软绵绵晕倒在地上！ 第190章 初现端倪(下) 李望舒再睁开眼的时候，以一片湛蓝的天空为背景，两个圆圆的脑袋就挤进了他的视野里。他懵了几秒钟，忽然想起来刚刚自己好像、似乎、大概，是晕倒了…… 啊这…… 属实是有点丢人了！李望舒十分不好意思，就想坐起来。那齐光和玉风一见他动作，干脆就一边一只手的把他扶了起来。 玉风见他终于醒了，脸上迸出了一阵喜色，“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呢？”她伸手探向李望舒额头，嗯，没有发热的迹象了，“你下次不舒服要说啊，不要再这样硬撑到晕倒了！实在不行，我跟齐光都可以把你背下来的嘛！” 李望舒见玉风一脸关切，原本觉得十分暖心，结果听到最后一句，额角猛地跳了几跳，才开口说道，“我没事了！我，我也不知道会晕倒啊！总之，你们别，别担心……” 这话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心虚。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现在他的形象甚至是一个姑娘家都觉得可以把他从山上背下来的程度了。可是，苍天啊！他真的不是这么柔弱的人设啊！怎么一到这里来，自己就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不舒服的！怎会如此啊！他的形象还有救吗！ 李望舒也不知道玉风到底信不信自己这话，直接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没作声的齐光。却见到自己师兄脸色十分严肃，一点嬉笑的神情都没有。他认真的将自己上上下下来回扫视了好几遍，才开口道，“真的没有不舒服了吗？你再仔细感受感受。” 齐光板起脸来的时候，确实很有几分师兄的威严。李望舒下意识的就按照他说的话，重新调息运转了一遍，确认过现在确实已经无碍了，才敢开口答道，“师兄，我确认过了，真的已经没事了。” 他看着齐光，目光非常恳切，希望师兄能相信自己。而齐光却在见到他眼睛的一瞬间明显地愣了一下。虽然他掩饰的很快，但那瞬间的怔愣实在太过明显，李望舒想假装看不到都不行。 “师兄，你怎么了？” 齐光很浅的吸了一口气，“没事。倒是你…… 刚才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玉风一听，也接茬道，“对啊对啊，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在扬滨城里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柔弱啊！” 李望舒一听，有些汗颜。他扭头看了玉风一眼，带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不好意思。 玉风一见他的脸，也愣了一下，“你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李望舒有些莫名其妙。 而玉风眨了眨眼，再细细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李望舒的眼睛与往常看起来一模一样，没有任何错觉。她没忍住抬头看了看头顶白晃晃的太阳，心说莫非是阳光折射自己看错了？ 她摇了摇头，“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 错以为刚才恩公的眼睛变成了一汪异于常人的碧色。 李望舒心里狐疑，但眼下手上也没有镜子，再加上他们二人的神色实在过于坦然，李望舒也就不再怀疑，只是回到刚才的话题，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刚才洞府一出来，我头就晕了一下，然后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一开始不严重，我就没当回事。后来开始心慌，无力，冒虚汗，我还以为自己是低血糖了呢。所以连着嚼了几颗糖。想着，到了平缓点的地方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是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晕倒，实在是……” 实在是太丢人，也太奇怪了！这次低血糖竟然发作的这么厉害吗！ 齐光听完，也不说话，直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来，利索的一拔塞子，倒了一颗深棕色的药丸塞到了李望舒嘴里。 李望舒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刚想开口，一股不知道是什么参的苦味儿就已经弥漫开来，充斥了他整张嘴巴！太苦了！李望舒一下就苦了脸，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师兄。 齐光却不为所动，“给你提气补身体的！不准吐，嚼一嚼吞下去。你要怕苦不想嚼也行，如果你能硬咽下去你就咽。我无所谓的。” 李望舒一翻白眼，这药丸虽然说大也不大，但要他硬咽下去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没办法，只要眼一闭，狠狠嚼了两下，无视一嘴的苦味赶快把它全部吞下了肚子。 齐光满意的点了点头，适时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能吃苦啊！” “也不是这种苦吧！”李望舒一口气灌了半瓶水，才忍不住吐槽道。 齐光微微一笑，心里却叹了一口气。跟你曾经吃过的苦和未来会吃的苦比起来，这小小的药丸，又算得上什么呢！ 自家师弟刚才晕倒醒来时倒也没什么不同，自己原本还希望只是他太累或者太热，导致了中暑或者低血糖。可是，在望舒听完自己的话，运功调息之后再睁开眼睛，他的那双眼睛…… 忽然就变成了碧眼方瞳。 虽然那样的异状消失的很快，甚至连玉风和他本人都没有察觉，但当时正对着望舒的自己，却将那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每个人的命数也好，人与人之间的缘聚缘散也好，终究还是自有天命。 齐光看着坐在一旁已经恢复过来，开始跟玉风打打闹闹起来的自家师弟。此时的他还笑得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既然天命难违—— 齐光勾了一下嘴角，心里却反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和应运而生的豪气—— 那师兄只能拼尽全力，尽量护你一程了！ 齐光拍了拍手，李望舒和玉风二人立时停下嬉闹朝他看了过来。齐光又挂上了他常见的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既然你恢复精神了，那我们就坚持再走一段儿。这里离我们上次扎营的地方不远，今天我们还是回到那里，扎营休息一天，休息好了明天再继续赶路。” 李望舒刚想张嘴说话。齐光却扭头问玉风，“你觉得怎么样？” 玉风眼珠一转，“我觉得很好！” 齐光这才转头看向自家师弟，做作的耸了耸肩，“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 第191章 有朋自远方来 说来也怪，李望舒这天明明才刚晕倒过一次，所以他们一行才会多停留一天，在先前休整过的地方扎营。但自从李望舒醒来之后，他不仅再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反而觉得自己精神满满，甚至仿佛连灵力都愈加充沛了许多。 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耽误了大家的行程，李望舒愈加积极的参与干活儿，齐光看不下去，想打发他去好生休息。李望舒连忙将自己的新发现讲给师兄听，说完还信心满满的让齐光放心，他现在简直可以一个打十个！ 一旁的正在干活儿的玉风听到他这句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齐光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发一言。李望舒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好吧，可能一个打十个是夸张了一点…… 但我现在真的已经没事儿了，总不能老让我坐在一边看着你们两个干活吧！” 齐光想了想，指了指他们斜前方那条小溪，“那要不然你去那边打点水来，待会儿我们正好可以用。也不需要太多。” 李望舒高高兴兴应了一声，掏出硅胶的可折叠小桶，就往小溪那边去了。这深山里的溪水确实不同凡响，一整条溪流都清凌凌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李望舒麻利的打了一桶水，寻思着来都来了，要不再看看能不能捉两条鱼什么的，也算是给他们加个餐。毕竟今天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直接一口气下山来着，如果不弄点额外的东西，他们接下来肯定是只能啃点干粮来填饱肚子了。 正忙活着，李望舒忽然警觉自己身后走来一个步子很轻的人。他察觉到这个人出现的一瞬间，就发现此人距离自己大约只剩下了十几步的距离！李望舒心下大骇，立刻一拧身子全神戒备的望了过去！ 来人是一个女人，看起来非常年轻，至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但她的眼睛里却有一种远远超乎年龄的非常沉稳的气度。她一身简洁大方的休闲打扮，只是颜色是休闲服里少见的碧绿色。 李望舒不敢大意，他可没有忘记，直到眼前这人接近到距离自己只剩下十几步的时候，自己才只是刚刚发现了她的靠近。这件事非常直观地说明了来人的实力之强，恐怕甚至远在自己之上。如果不是她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恐怕她的杀招直接招呼到了自己身上，自己才能发现有人在接近都说不定！ 那女子发现了李望舒的紧张戒备，却并不当回事，连步伐都没有迟缓一秒钟，仍是大步上前，直到距离李望舒大约一米五左右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 她上下打量了李望舒一圈，才微微一笑，“应该算是初次见面吧。不好意思，之前有事不在家。小友这一趟可还顺利？” 李望舒面上分毫不显，心里却吃了一惊，来者是谁？怎么会是这样熟络的语气？说她之前不在家又是什么意思？而且听最后一句，莫非她对自己一行的目的也有所了解？ 李望舒心里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跳了出来，整个人不仅无法放松，反而愈发紧绷起来。没办法，现在经历的多了，对于那种来历不明、立场不明，但又明显不是普通人类的人物，他实在无法轻易放下心防！ ……等等！李望舒又复盘了一遍刚才这个女人的话，留意到她对自己的称呼…… “小友”？在李望舒截至到目前的人生里，从最开始见到师父的时候开始，就只有修道之人或者各位仙家才会用这样的说法来称呼自己。 莫非……？ 李望舒也明显感觉到，来人似乎确实对他也没有恶意，再加上心中的猜测，他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戒备来。他一抱拳，客客气气的开口道，“多谢关心，一切都好。敢问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那女子微微一笑，姣好的面貌变得愈加光彩动人。李望舒心里暗叹了一句，这段时间可真是开眼了，世上的美人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多啊！ “你们前几天刚到的时候，不是还请见过我吗。这么快就忘了？”那女子眼睛里闪着一种逗趣的兴味，仿佛话虽然这样说了，但其实心里很笃定李望舒确实是不会认识自己一样。 李望舒一头雾水，“我们什么时候请……见……过……” 话说到一半，最后几个字却硬生生再也说不出来。因为电光火石之间，李望舒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吃惊地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又忍不住深深地自我怀疑。但是，虽说这跟他原本擅自想象的相去甚远…… 但如果这女子所言属实，那却确实只有他猜想的这一种可能性了！ “阁下，莫非是……”李望舒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此地的山神大人？！” 要说他们这几天请见过什么人，细细数来，确实只有刚来那天，为了找师父的所在，玉风曾自告奋勇请见过山神大人。但那天他们三人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啊，这样说来，倒是确实与她刚才莫名其妙解释的那句“有事不在家”对应上了…… 那女子听到李望舒的猜测，美目弯弯，笑着应了下来，“不错，不才正是在下。” 虽然心里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眼前这人肯定的答复，李望舒还是大为震撼！这可真是…… 在自己的想象里，山神这种职业，怎么听都像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或者什么山野精怪得道飞升之后来担任的工作。但眼前这姑娘，虽然气魄非凡，可外表看起来真的是一位弱质纤纤、美貌出尘的少女。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座层峦叠嶂的山脉的山神！ 这可真是自己以貌取人，太过浅薄了！李望舒暗自惭愧。 他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指，才诚恳地开口道歉，“见过山神大人，是我刚才冒昧了！” 说完，他抬眼一看，见那山神大人脸上并无任何怪罪的神色，不免松了口气，“请问山神大人特意现身，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第192章 物归原主 李望舒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自以为是。自己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如果不是有什么缘由，实在是不值得劳烦山神大人特意现身前来相见的。但尴尬的也在这里，他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他能有什么事是值得山神大人特意找过来的。 那山神大人却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啊？”李望舒愣住了。这也行的吗？ 山神大人见到李望舒呆愣愣的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什么叫银铃般的笑声啊，李望舒总算是有了直观的感受！他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尾。 “好了，不逗你了！虽然说来看看你也不算全是逗你的。”山神大人终于努力正色了起来，“来，这个给你。” 说着，她玉手一翻，掌心上赫然托着一颗小小的，但却光华流转的珠子。 李望舒没敢伸手，他不明白山神大人这一出又是什么意思，连忙退却起来，“不不不，这珠子一看就不简单。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随随便便就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听了这话，山神大人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欣慰神色，她眯了一下眼睛，直接把珠子塞到了李望舒手上。 “你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你，呃，一位与你颇有渊源的故人的东西。当初我还不是山神的时候，他曾帮过我，这就是他那时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这东西，现在给你比留在我这里更加有用。” 李望舒有些不解，“与我颇有渊源的故人？”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竟然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突然，他脑子一转，“难道是我师父吗？山神大人你见过他吗？！” 山神却轻轻皱了皱眉头，忽略了前一个问题，“不，张真人此次前来渡劫，我不便在此，所以暂且避了开来。我并没有见到他。” 李望舒听了，不免有些失望，手上也就不自觉攥紧了刚刚被塞到自己手里的珠子。突然，掌心被一股温暖的力量烫了一下，瞬间就惊得李望舒摊开了手掌，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那颗珠子。 山神大人一见，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果然，它还是在你手里最合适！” “什么？”李望舒懵了一下，抬头问道。 “这颗灵珠是收集天地灵气炼造而成的一件法器，平时贴身携带不仅对身体有好处，更加可以让携带的人修行的时候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它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用法，你以后记得一直把它戴在身上也就行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使用方法，那就跟你这几天锻刀的时候一样，在每天正午和凌晨时分练功，功效可发挥到最大程度。” “啊？？”李望舒这下子是真的有点懵。连山神大人都说好的法器，想来功效不会只是听起来这么简单。但是，这么厉害的东西，竟然只用带着就能用，炼造这玩意儿的前辈会不会也太随心所欲了一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山神大人却神情严肃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过转头又忍不住露出笑眯眯的表情，“不过确实，他是挺会省事儿的。他当初说到的，就是一个功能性的法器，搞那么复杂还不是麻烦到自己而已。哈哈” 李望舒一窘，所以他刚才是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吗？他挠了挠头，“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真的不能收啊！” 山神大人摆了摆手，“可这也不是我的啊！这样吧，你先带着，等有一天…… 你遇到了那位故人，你再物归原主就行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李望舒劝说道。李望舒一见，明白这肯定是盛情难却了，只好万分感谢的应了下来。 事情既已办完，山神大人就准备告辞。在离开之前，她又深深的看了李望舒一眼，“小友保重！前路或许还会遇到许多不平，但只要小友坚守本心，一定可以克服一切困难，逢凶化吉，得偿所愿！” 李望舒恭敬地行了个礼，“多谢山神大人，望舒谨记。也希望山神大人一切顺利，无量寿福！” 山神告辞完，不像来时那样还走了一段距离，而是直接消失在了李望舒眼前。李望舒到底也修道了一段时日，不至于被这样的事情惊到。他低头看了看手心的那颗灵珠，仔仔细细地把它收进了贴身携带的乾坤袋里。 等他再回到溪边，想着还来不来得及捉鱼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硅胶折叠桶旁边放着一片大大的荷叶，荷叶里是三尾大小合适且还在活蹦乱跳的鱼。 李望舒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刚才山神大人消失的方向，那里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但李望舒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多谢山神大人！” 等到他抱着鱼提着桶回到营地，齐光甚至还没有把帐篷全部钉完。李望舒愣了一下，师兄干活儿一向利索，怎么这次耽误了这么半天。他在营地中间放下水桶和鱼，走上前去想帮帮师兄。 齐光听到他的脚步声，笑着一抬头，“这么快就回来啦。” 李望舒被问的一愣，他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也，不是很快吧。” 别说他这一来一回外加打水所花的时间，就是他刚才跟山神大人说话都说了蛮久的，本来他还担心自己出来的太久会让师兄和玉风着急，没想到师兄还觉得自己回来的很快！这可真是让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齐光笑了一下，“你这来回有十分钟吗，还不够快呢？”说着把最后一根钉子钉好，站起了身。他走了两步，想着去洗一下手，正好看见李望舒抱回来的活鱼，吃了一惊，“你居然还捉了三条鱼啊！好小子，干活儿这么利索呢！” 李望舒懵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师兄说自己来回才花了十分钟左右，看来，恐怕是山神大人在见自己的时候开了结界，而那个结界里的时间是停滞的，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明明耽误了很久，而时间却一点也没多消耗的情况。 他心下一算，确实，十分钟只够自己的来回脚程加打一桶水的功夫而已。 李望舒摇摇头，“不，这鱼是山神大人送给我们的。” 第193章 灵珠 “不，这鱼是山神大人送给我们的。” 齐光一听李望舒这话，整个人就是一愣，“山神大人？” 李望舒点点头，指着那荷叶里躺着的鱼说道，“对啊！刚才我到溪边去打水，山神大人忽然现身跟我说了一会儿话，这是她离开的时候留给我的。” 说完，他又详细的把刚才两人的对话说给师兄听了。末了，还从贴身的乾坤袋里掏出了那枚灵珠递给齐光看。 “师兄你看，就是这个。山神大人说是与我颇有渊源的故人相赠，我想着，可能是师父吧。” 齐光没有接，他盯着那灵珠看了一会儿，脸上闪过一抹笑来，“既然山神大人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好好练功。没事儿别拿出来到处瞎晃悠了。” 李望舒一听，很是不服，“我可没有瞎晃悠。我想着，既然是师父的东西，而且说得这么好，那不如我们……” 齐光一抬手，“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了，你自己好好收着吧，我真的用不着这东西。” “可是，师兄……”李望舒还想再劝。 齐光摇了摇头，“师弟，你觉得你我之间会是那种需要假客气的关系吗？” 李望舒立刻断然否认，“当然不是！” 岂止不是，现在师父或许已经飞升，这世上已经只剩下他们师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了。他们之间，当然不需要任何虚假的客套。 齐光点点头，“那不就是了。我说我用不着，就是真的用不着，可不是在跟你客气。你收好，既然山神大人特意把这东西给了你，想必对你是大有用处的。你就照着她教给你的练功，应该错不了。” 齐光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分毫玩笑的神色，显得十分认真。李望舒见师兄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劝，只是按他说的那样，重新把灵珠装进他贴身携带的乾坤袋里，好生收藏起来。 其实李望舒心里明白，齐光虽然不是在跟自己客气，但他确实在恪守着一种做人的分寸感。那就是，即便他们二人是再亲近的关系，他也没有去占别人便宜的意思。 其实这灵珠到底是不是师父的，现在就连李望舒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他冷静一想，如果真是师父，那刚才山神大人大可以直接明说，或者甚至直接在师父来渡劫的时候当面还给他。但山神大人都没有。所以，或许她说的那位有渊源的故人真的不是师父。只是李望舒实在想不出来，如果不是师父，那还能是谁？ 而且，既然山神大人特意选在自己单独外出的时候现身，可见起码是并没有见师兄和玉风的意思。虽然她已经把这颗灵珠给了自己，那自己如何使用想来她应该都没有意见，但确实，极有可能她的本意是没有让自己和师兄共用的。 刚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李望舒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现在随着时间流逝，李望舒也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自然就能想通其中的关窍。刚才师兄会直接拒绝自己的提议，想来就是在听自己讲这些经过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这些事情。这样算下来，倒是自己莽撞了。虽然，李望舒直到现在也觉得，他们一起共用这颗灵珠练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师兄玲珑心思，品性高洁，则更是让李望舒心生佩服。 他想，师父说得对！师兄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值得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去商量和依靠的人！ 齐光不知道这一会儿功夫，自家师弟心里对自己的亲近和喜爱之情已经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只是蹲在一旁麻利的收拾着那三条鱼。那几条鱼不愧是山神大人特意给的，个头正合适不说，看起来就非常肥美可口，而且一条比一条更活蹦乱跳，也真是为难小师弟一边拎着桶一边还要把它们抱回来了。 这边齐光刚刚收拾好几条鱼，那边玉风就已经又抱着一大捆干柴回来了。她一过来，就看到齐光正在用削好的树枝串鱼，立刻美滋滋的凑过来，“哇你动作很快嘛！刚才帐篷都还没搭完呢，结果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连鱼都已经收拾完了啊！” 齐光听到玉风夸自己，嘴角没忍住翘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解释了一句，“那可不快嘛！毕竟这鱼又不用我去捉。” “嗯，怎么回事？”玉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往李望舒那边瞅。 李望舒笑了起来，“我刚才去溪边打水，结果碰上山神大人啦！这是山神大人送给我们的。” “山神大人？！”玉风一惊，“那看来山神大人跟你肯定很投缘啊！否则平时就算我们请见也未必能得见祂老人家的真身的！” 李望舒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想起那个仿若少女的山神大人，忍俊不禁道，“此地的山神大人看起来跟一位少女一样，你叫人家‘老人家’可不合适。” 玉风给了个‘你见识少，我不跟你计较’的眼神，“那些仙家外貌如何跟年龄可没什么关系啊。你看我外貌如何，但我都已经几百岁啦！” 李望舒一噎，倒也确实如此。玉风的话真是无法反驳。 齐光乐得在一边看免费的热闹，手上动作不停的在生火烤鱼，眼睛耳朵却关注着这边的斗嘴，无声地笑得整个人都在打颤。 也是不知道有什么那么好笑。李望舒看了自家师兄一眼，有些无奈，却莫名其妙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日无话，直到了晚上，李望舒原是准备早早睡了，却忽然想起了那灵珠的练功方法，一时心痒，于是决定直接等到凌晨试试看。 山里的环境李望舒这几天是见识过的，比城市里不知干净了多少倍，每夜观星望月，都要比在扬滨城时清楚得多。今夜也不例外，天清气朗，李望舒头顶着凌晨时分的月色开始练功。甫一开始，他就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带着这灵珠练功，怎么竟像是在师父栖身的那得享天地灵气的洞府里的效果差不多？！ 第194章 上了黑车 李望舒一晚上的功练完，不仅丝毫没有熬夜的疲态，反而愈发精力充沛神采奕奕。原来带着那灵珠练功，确实几乎能达到专门找一处灵窟闭关的效果！ 李望舒一面惊叹这珠子竟有这样的威力，简直是如获至宝！另一方面又暗自思忖，那位未知的故人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能炼造出这样程度的法器不说，甚至还能将这等法器转手增人，可真是了不得！想来，这样的人物，应当早就得道飞升了吧。如果有这样的实力和心性都无法飞升，那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还修什么道啊！ 回程的路上倒也没什么特别，无非还是先步行下山，然后去坐黑面包车，接着再坐绿皮火车到最近的机场所在的城市，然后再打飞机回扬滨城。唯一的区别就是，来时他们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变成了三个。 他们再下山的时候就商量好了，雇黑面包车的时候反正是包一辆车，几个人都无所谓，所以玉风就这样同行。等到了市里，就暂时先回到齐光的小瓷瓶里，等到了扬滨城里再出来。毕竟玉风可没有身份证，这样一来可以省却许多麻烦。 商量好了没多久，几个人就走到了可以等到黑面包的地方。这时这个看不到任何站牌的默认站点里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个人。太阳很大，三个人也没有办法，只能顶着烈日等着，好在大家都是有些道行的，虽然热得厉害，倒也没有多狼狈失态。 等到接近两个钟头的时候，远处的山路上终于慢悠悠开过来了一辆五菱宏光。那辆车看起来已经破烂的厉害，车身上的漆也已经被蹭掉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因为开得太久还是这个开车的人太不讲究。李望舒远远看着那车，心道怎么这一辆破得比他们来时的那辆还要更加厉害，就这样了还在开也是有点本事！心想着，这到底能坐吗，不然再等等下一辆？可再一想，就这一辆都等了两个小时，如果放跑了这一辆，他们甚至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等待下一趟跑这条线的车了。 李望舒和齐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点无奈，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吧！反而是玉风，似乎根本没有一点儿担心似的，高高兴兴地开始冲那辆车招起手来。 齐光看着玉风的样子，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怕啊！” “怕什么？”玉风不解。 齐光朝着山路上那一个小黑点努了一下嘴，“那车都破成这样了，看你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玉风愣住了，“啊？那辆车不能坐吗？我从没有坐过车，也不太懂这些事。” 好家伙，原来不是不怕，是压根不懂啊！李望舒和齐光心里都齐齐感叹了一句。 玉风已经收回了手，老老实实的退到二人身边站好，她不太明白人间的事情，但齐光的意思她听得明白，恐怕是那辆车不太安全，还是不坐为好的意思。 李望舒看了师兄一眼，齐光玩味的一笑，李望舒没办法，只好主动开口对玉风解释起来，“虽然那辆车很破，但是我们还是得坐。因为不知道放跑了这一辆，今天还能不能等到别的车了。不过那司机敢继续开着它走山路，应该…… 应该是有把握的。没事。” 玉风明白了李望舒的意思，仿佛是不太高兴的瞪了齐光一眼，但那一眼里的娇嗔之意是要远大于真的不高兴的成分的，不仅没有什么威慑效果，反倒更显露出了一点她娇俏可人的少女心性的一面来。 这时，那辆五菱宏光已经开到了近前，司机见这里等着人，非常习惯的慢慢停了下来。车门一开，齐光作为代表上前跟司机师傅谈妥了三个人包车的价格，才一挥手，几个人一起上了车。 说是包车，其实也不算全包。因为在他们之前，这车上已经有一对老夫妻坐在后座了。面包车的车窗全都开着，车里的光线其实不错，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管是齐光李望舒师兄弟二人，还是玉风，都是修行的人，车里还有别人是他们早就感知到了的。所以上车的时候见到后座上的人也没有人觉得意外。 只是李望舒一上车就稍微愣了一下。他微妙的觉得那对老夫妻身上有点隐隐约约的奇怪，可那点奇怪其实非常细微，如果不是悉心观察，几乎是让人抓不到的程度。 李望舒在空位上坐下，他前方坐的是齐光，左手边是玉风，后面是那对老夫妻。现在的李望舒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养成了时刻警惕的习惯。因此，他没有放过心底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感觉，反而格外留意起身后那两人的情况起来。 他们三个人刚一坐稳，司机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明明刚才看那面包车开得也不快，这一脚却猛地窜出去好远的距离。李望舒几人甚至都在作用力的惯性下猛地被掼到了椅背上。 李望舒立刻侧头去看玉风，毕竟玉风此前从来没有坐过车，他怕她一下子没坐稳再被摔到了。但玉风不愧是修练多年的精怪，一下子就稳住了身体，她见到李望舒看过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李望舒安了心，余光往后面的老夫妇一扫，发现他们似乎被吓了一跳，正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缩在了一起。李望舒心说这个司机怎么回事，车上还有老年人，这样开车也太危险了吧！ 他刚想开口，前面的齐光就似笑非笑的调侃了一句，“师傅，慢点儿开。我们不着急。您这速度与激情的，别再把后座儿的两位老人家吓出个好歹来。”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很重的乡音，解释了好几句。李望舒努力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大概是说，这车太老了，如果不这样启动，可能光起步就得折腾半天。 李望舒琢磨明白之后，脸色变得更加不好，心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完全听不懂呢！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 第195章 管闲事 虽说心里确实是很想下车，但李望舒也明白，真要现在下车也不现实，只好强行按捺下心里的不安，开始摸索起座椅上的安全带来。 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任何类似安全带的东西，李望舒虽然也没多意外，但一颗心还是又往下沉了一点。但片刻之后，他忽然又振作起来。对啊，自己现在已经是有点修为在身的人了，真要遇到什么问题，也是可以自保的，就算没有安全带也不用担…… “心”字还没在脑子里转出来，整辆车又是一抖，他的头都差点撞到车顶上去。好的，虽然不会有事，但这一路颠簸下来也属实是有点够呛啊！李望舒脸色有点不好，侧过头指着扶手交代了玉风一句，“你抓稳了，自己小心。” 玉风大概也没想到坐车竟然是这个感觉，现在还是有点懵，看到李望舒指给她看的扶手，忍不住两只手都抓了上去，白着脸冲他用力点了点头。 这破车破路的，开起来连他们这样练过的都受不了，李望舒心里有些担心后座上的那对老夫妇，还是回头看了看。就见到他们二人好像已经很有经验似的，紧紧抓着扶手，两个人也紧紧挨在一起，互相帮忙保持着身体的稳定。 李望舒一见，心想着，看来是自己瞎担心了，人老两口看着很有经验嘛，大概这山路也没少走啊！他正要放下心来转回头，却忽然发现这两位老人家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对，他们的表情都非常的……麻木又茫然，再仔细一看，甚至发现那位婆婆眼睛里还含着泪。 这…… 是怎么了？吓到了？ 李望舒心下不忍，温声开口道，“你们没事吧？山路是有些颠簸，两位把扶手抓稳一点就行。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 听到李望舒的话，那两位老人家都朝他看了过来，那位老爹客气的跟他点了点头，“我们知道，谢谢你了。” 言谈举止都很正常，确实就是普通人，但不知为何，他们身上似乎有一丝非常非常浅淡的、奇怪的气息。李望舒不动声色，用天眼复又扫视了他们二人一遍。 老夫妇二人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观察，只是仍旧像刚才一样，麻木的抓着扶手，而他们脸上悲戚的神色也没有丝毫收敛，仍是那么赤裸裸的一览无余。 这边，李望舒已经扫视完毕。他面上不显，只有眉梢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 那丝缠绕在这对老夫妇身上的，是鬼气。 这不是说他们二人是鬼的意思，也不是说他们可能大限将至的意思。而是，他们可能被什么鬼给缠上了。不，或许缠的不是他们本人，而是他们的家里有些什么其他的因由。 因为那鬼气实在太过浅淡了，就像是，他们因为长时间相处而无法避免才被沾染上了一点似的。 这可真是不太好。三界就要有三界该有的秩序，活人沾染上太久的鬼气，对他们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既然路上碰上了这样的事情，也断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李望舒心里盘算定，才装作闲聊一样的开了口，“老人家，我看你们神情悲戚，气色也不太好，所以多管闲事的看了看二位的面相，感觉两位似乎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不知两位愿不愿意跟我说说呢？” 他这话一出，车厢里明显安静了下来。倒不是说之前车厢里很吵的意思，而是那种立刻就变得凝滞的氛围，实在是太过明显。 齐光没有回头，只是从后视镜里往后面看了几眼。而玉风被李望舒的话惊了一下，她先是看了看李望舒，又回头看向了那对老夫妇。 那夫妇二人听了李望舒的话，脸色忽然变得惊疑不定，他们交握着双手，紧紧抿着嘴打量起李望舒，看了一眼，又担心太冒犯似的将目光往回收。接着又对视一眼，再盯着李望舒看起来。 这时，一阵口音非常重的大嗓门打破了车里的凝滞氛围。原来是司机大哥开口了。李望舒费劲的听了半天，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们是什么人？别是来骗钱的吧！这老夫妻两个已经够惨了，你们如果要骗他们可是坏良心的！如果你们打他们两个老人的主意那就从我的车上下去，我不接你们的活儿了！” 没想到这司机大哥倒是个热心快肠的好人啊！李望舒心里那点对于交通安全的疑虑稍微减轻了一点。他连忙开口，“不是的，大哥。我们不是骗钱的，我就是单纯看着他们两位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才冒昧问一问的，真没别的意思！” 那司机拧着眉头，从后视镜里狐疑的盯着李望舒看了好几眼。齐光笑眯眯的在旁边开了口，“就是，我师弟就是路见不平想要帮把手，我们都是修道之人，不会干那些坑蒙拐骗的勾当的。” 别看齐光这个人平时老是一脸不正经的样子，但他要摆出正经的脸色来，倒确实是可以比谁都显得纯良可亲。那司机看了看齐光，又看了看一脸诚恳的李望舒，有些迟疑的开口，“你们，真的是道士？” 齐光点点头，“对啊，如假包换。” “那你们怎么穿的一点都不像个道士？” 李望舒噎了一下，这个，要怎么解释？这要解释起来话可太长了！他心里念头转的飞快，想着怎么讲可以简洁一点，但又不失去可信度。但齐光毫不在意当场接了话，“嗐，我们这不是上山了嘛！上山还是穿着专业设备方便点。等回了我们观里，我们就换回去啦。” 回哪个观里？换什么？李望舒额角跳了跳，但也不好当场拆台，只好配合着师兄用力点了点头，再勉强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来。 玉风绷着脸没吭声，却在看到李望舒努力配合的样子的时候没忍住翘了一下嘴角，然后瞬间又强行压了下来。 忍住，不能笑！ “道长！求你帮帮我们吧！” 第196章 原委 “道长！求你帮帮我们吧！”一声苍老而悲切的声音在小小的车厢里响起，是那位老妇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齐光从后视镜里看向了后座上的那位神情恳切的老人。李望舒温声道，“老人家你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这对老夫妇，一个七十六岁，一个七十三岁。他们已经结婚了快六十年了。而大概他们的子孙缘很薄，直到两个人四十几岁的时候才诞下一个孩子。那是一个小男孩儿。夫妻俩很高兴，毕竟这个孩子是在他们几乎已经放弃了的时候来的，他们自然万分珍视。 但是好景不长，这个孩子从十几岁开始身体就一直很差，他们一家简直变成了当地医院里的常客。这孩子从小到大，不是生病就是受伤，可以说是命途多舛，但好在他性格很乐观，从来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沮丧或者发脾气过。夫妻两个暗地里也因为这孩子的乖巧懂事而觉得非常欣慰。 好不容易，这孩子长到了二十几岁。虽然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什么好转，反而每隔个一两年还要生一次比较大的病。也就因为这样，他一直是独身一人，直到去世。 是的，去世。最后，他们两个的儿子在堪堪三十岁的时候，就永远的离开了这两位老人家。 两位老人讲到这里，已经开始默默拭泪。车厢里也因为这个悲伤的故事而安静得很。李望舒心里不忍，温言劝道，“老人家节哀。令郎在天有灵肯定也不愿看到你们这样伤心难过。” 谁知李望舒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那两位老人家却哭得更加伤心了。李望舒被这对老夫妇的眼泪吓了一跳，“怎、怎么了？两位老人家别……” 他本来就不擅长安慰别人的眼泪，这一下来得又实在是突然，更是让李望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齐光却格外镇定，“两位，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不妨直说，如果帮得上忙，我们肯定会尽力帮你们的。” 听到“在天有灵”这句话就忽然哭成了这样，显然是还有故事啊！齐光并不多话，只是看了自家师弟一眼。 李望舒接收到师兄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也立即附和道，“是，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那老夫妇哭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收了眼泪，却仍是带着哭腔继续讲了起来。原来自从二老的儿子走后，他们一直寝食难安，心里不宁。这时候知道他们情况的老街坊听说了有一个大师很厉害，辗转给他们打听到了那位大师的联系方法。老夫妇思子心切，又想着大师这么有名，肯定是有些本事，于是就跟他约好了时间上门拜访。 闲言少叙，那大师听了他们的情况，又收了一笔不菲的佣金，才作势给他们算了一卦。据说卦象显示，他们的儿子一个人在下面实在是孤苦寂寞，需要给他配个阴婚。 原本两老还有些将信将疑，但那大师说得实在是凄凄惨惨，他们二人实在是舍不得自己儿子寂寞受苦，于是一合计也就同意下来，又按那大师说得，给了他一大笔钱，拜托他全权操办。 而这，则是他们两老噩梦的开始。 原本，他们只是丧子心痛，其实生活中也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自从那场阴婚配完之后，他们两人的丧子之痛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还常常在梦中惊醒！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见自己的儿子烦躁痛苦的样子，还好像一直对他们急切地说着什么话一样。可是他们根本听不到任何内容，也再看不到更多的东西。 可这就足够他们担心痛苦的了。他们那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即便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也从未露出过那样烦躁的样子，现在在他们的梦里却显出了从未见过的神情。他们想，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他们再去找那位大师，那大师的态度却一改往日的和善，变得很不耐烦。他们好说歹说了半天，那大师才答应重新帮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却脸色大变，将他们二人粗暴的赶走了。只是在最后才勉强解释了一句，现在不方便，让他们过几天再来。 讲到这里，李望舒他们多少已经心中有数。果然，两位老人家悲愤的痛斥道，过了几天，他们再如约上门拜访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再也找不到大师的踪影了！ 李望舒叹了一口气，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那个假装大师招摇撞骗的家伙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这事儿听起来就很离谱！而且看样子，问题应该出在了那场配阴婚上。 齐光到底是活得很长，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因此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他声音非常平稳的开口，“那然后呢，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人类的情绪是会互相传染的，大约那种稳定感也会。齐光这样的态度，反而让那对老夫妇冷静了许多，他们继续说了下去。后来，他们还是时不时就会梦到自己的儿子在跟自己说话，只是仍然听不见到底说了什么。而他们的儿子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焦躁变得越来越麻木，像是已经放弃了什么似的。 他们二人心里愈发不安，总觉得他们的孩子一定是遇到了很严重的问题。可是他们又实在是帮不上忙，甚至连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都办不到。于是，他们只好到处打听能人异士，希望能遇到真正的高人帮帮他们的孩子。 就连这里，也是他们辗转打听到了，这山里的山神大人好像特别灵验，才会一路颠颠簸簸的来回折腾，祈愿山神大人的保佑。 你还别说，山神大人好像是有些本事，现在他们晚上做梦，似乎已经能多少听到一点儿子的声音了。只是仍旧无法分辨出来他到底在说什么而已。 第197章 改道 李望舒几个人一听，心里也大致有了数。山神大人确实是有的，只是这事儿很明显不是她管辖的范围，可能因为她跟地府十王都是地只的原因，彼此之间也方便走动，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她尽力帮忙了。只是，再多的恐怕也实在是爱莫能助。这对老夫妇以后不论再来拜山神多少次，也很难再得到更多的进展。 想到这里，他神色不免有些不忍，轻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而那对老夫妇却全然不知，故事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反而还闪出了一点希望的微光。 李望舒往前排的位置看了一眼，齐光静静地在后视镜里接住了他的目光，然后轻轻一勾嘴角，对他笑了一下。李望舒一见，心里一安，又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身边的玉风，玉风虽然个性有些大大咧咧，但心思却很细腻，她一看到李望舒的眼神就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爽快的一点头，也应了下来。 李望舒心里不免有些温暖感动，他有齐光这样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的师兄，又多了一位玉风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人生快事！他抿了一下唇，将暖意妥贴的藏进心底，才温和的开口对那老夫妇说道，“两位老人家，你们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眼下的情况，我们或许可以试试帮帮忙。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待会儿我们可以先去你们家里看一看吗？” 那两位老人一听大喜，他们真是没想到，这次出来拜山神竟还能遇到这样的奇遇。不由得感叹真是山神大人保佑！于是连忙应了下来，一叠声的向李望舒几人道谢。 事情商量定了，那老妇人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犹豫的开了口，“不知几位道长是怎么收费的？只要、只要能救我儿，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李望舒一愣，看了齐光一眼，齐光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眼神示意自家师弟，“你看着办”。这…… 李望舒有些为难。这样的事情，按之前顾筠帮他打听到的行业均价其实是不便宜的，但是，刚才他也听到了这两位的经历，再看看他们身上的衣着打扮也非常朴素，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如果按那样的价格来报的话，对他们两个老人来说可能会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更何况，这事儿是他自己主动去问的，到头来还收人家一大笔钱也不合适。 李望舒犹豫了一两秒，还是温声解释道，“这个不重要，因为这件事本来也是我们主动问的，我们到时候去看看，如果能帮得上忙，那到时候两老管我们一餐便饭就行了。” “那怎么行！”谁知那对老夫妇听了这话，非常不认同的摇了摇头，“哪有平白无故就麻烦你们帮这么大的忙的道理！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也是有文化有教养的家庭，知道做人的礼数，绝对干不出这样白白占人便宜的事情！道长千万不要这样客气！” 李望舒有些为难。人家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自己要是坚持不收钱，这个事反而尬住了。他求助似的又看了齐光一眼，齐光挑眉一笑，开了口，“两老别着急，待会儿我们先去看看再说。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一定能帮上忙，到时候看看再说。钱不钱的，先不着急。” 这话一说，两边都有了台阶下，关于钱的事情也就暂时搁下了。李望舒松了口气，还是师兄有经验。 一车人在小面包车上颠颠簸簸了两个多钟头，终于进入到了市区。他们在车上已经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些老夫妇家的情况。他们一家子都姓石，老夫妇两人是从一个叫石家村的地方一起考学出来的，当了一辈子清贫的知识分子，不想晚年却因为爱子心切着了骗子的道。 从车上下来，他们夫妇二人又领着李望舒三人步行到附近的公交车站，等了将近十分钟才等来了一班车。然后又坐了七站路才到了一片老旧的居民区。 李望舒看着眼前这片老城区，不免犯了一点职业病。这里虽然老旧，但明显处于市中心稍偏一点的地带。一旦拆迁，这里的居民一定可以得到一大笔赔偿款，这里以后，也一定会变得繁华得多。或许那时候，清贫了一辈子的石家老夫妇俩，就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了。不过，晚年丧子，那样的痛苦，大概也是很难用金钱抚平的。 这样一想，他心里也就愈加唏嘘。如果他们亲子之间的缘分再深一点就好了。等有了钱，他们那个多病的儿子也可以得到更好的医疗条件，或许也就能更久的陪伴在二老身边了。 这次的事情，再一次非常直观的让李望舒感受到命数天定，天命难违四个字的份量。不知不觉，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连脸上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苦楚。 忽然，李望舒肩膀上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用力按了一下。他猛地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师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正看着自己。在见到自己回头看他之后，他微微一笑，“师弟，道法自然。” 李望舒一愣，呐呐半晌，才终于笑了出来，“知道了，师兄。” 走在前面紧紧跟着石家那对老夫妇的玉风原定站定，一扭头，“你们俩干嘛呢！快走啊！” 齐光笑得懒洋洋的，“知道啦知道啦，这就来。” 说罢，就揽着李望舒的肩膀跟上了前面几人的步伐。李望舒心里一暖，师兄这个人，还真是细腻得可怕啊！ 一行人又步行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左拐右拐的来到一栋八层楼的单元楼门前。说实话，现如今，这样老的单元楼已经很少能在市中心见到了，就连齐光都不禁感叹了一下此地的年代久远。 他现在眼睛已经大好，不用再时刻戴着墨镜。因此，哪怕头顶就是烈日炎炎，他也只是眯着眼睛，四处打量了一圈，才勾着嘴角笑了笑，“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第198章 起卦 “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嗯？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李望舒立刻警觉的停下脚步，也跟着四下观察起来。 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看样子应该是隶属于工作单位的那种职工小区。大概已经用了很多年，但是胜在都是共事了一辈子的老同事老邻居，因此整个氛围看起来就非常的和谐，而且小区的各种设施都维护的非常仔细。 除此之外，李望舒飞速的在脑海里翻阅各种风水术数相关，他研究这些东西也没多久，能看明白的其实非常有限。但就他已经掌握的部分来看的话，这个小区除了旧一点，应该并没有风水上的问题才对啊。 那师兄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是那种没事儿随便说没用的话的人啊。李望舒心里狐疑，站在原地思考起来。 “师弟，在想什么？”齐光也不嫌热，又一伸手揽了过来。 李望舒左看右看，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疑惑的抬眼问齐光道，“师兄，你刚才说这里哪里有趣？我看这里好像没什么问题啊，是我看漏了什么吗？” 齐光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甚至抬起手指在自己眼角的位置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笑出眼泪来了。 “师弟，你可真是个活宝！我说这里是个有趣的地方，就是字面意思的有趣。你看这个小区，妥妥的起码有二十年左右的历史了。整个布局都是那个年代的风格，而且你看那儿，”说着，齐光往一边的花坛那里一指，“那种的是‘指甲花’，学名儿叫‘凤仙花’，以前的小姑娘还可以拿这种花儿染指甲呢，现在其实已经种的很少了。” 齐光又揽着李望舒往小区中间的健身器材区看，“你看那边，乒乓球台，秋千，跷跷板，看着就很有回忆啊！所以我才夸了一句有趣。你在想什么呢！” 李望舒已经不好意思到狂挠头了，他脸上都带着明显的赧然，“我还以为…… 以为是这里的风水有什么问题呢。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还以为是我道行太浅。” 齐光哈哈大笑，“你没看出来有问题，那就是真的没问题啊！这里风水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说一句平平淡淡不功不过也还行吧。说到底，普通情况下，哪儿去找那么多风水密局啊！废那个劲儿干点啥不好啊！而且压阵眼又那么麻烦，你以为那种旱魃或者你的宴月这样的刀是什么很容易找到的东西吗。” “……”李望舒瞪大了眼睛看了师兄半天，才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句，“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光说得是汪远庭布下的风水密局其中之二，当时那些事确实没什么不能让师兄知道的，只是，师兄回来的时机不太巧，李望舒也实在是没心情也没那个合适的机会把那些事情仔仔细细地跟师兄说。所以理论上说，他应该是不太可能知道的这么细才对的。但现在，他却连其中的小局，和各个局里压阵眼的东西都一清二楚，李望舒着实是想不明白。 齐光听了李望舒的问话，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低下头凑了过来，轻声低语道，“其实师父以前化了个传音符，千里传音把这些事打包压缩告诉我的！” 李望舒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也学着师兄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啊！师兄你们可真厉害！”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师兄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然后齐光一巴掌就呼到了自己头上。动作看着挺大，力气却不重，手掌一糊上来，就顺势揉了一把李望舒的头发才没好气的笑着吐槽，“说什么你都信啊！什么传音符啊，是师父之前跟我打微信电话的时候告诉我的！乖师弟，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搞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李望舒挣扎着把自己的脑袋从自家师兄的手下拯救出来，有连忙用手好好的顺了顺头发，才无语的翻了一下白眼，“师兄你还能不能行，不要老是这样逗我啊！我才修道不满一年，当然是你们说什么我信什么啊，毕竟我什么都不了解啊！” 齐光做作的摇了摇头，“师弟，你这么轻信人的毛病在我这里犯犯也就算了，在别处可千万别这样。小心哪天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李望舒这下是真的无语了，“你想什么呢，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当然不会随便什么人都信啊！虽然我不像你活了一……”说到这里，他紧急刹车，压低了声音，“百多岁，”说完了这三个字，才又恢复了正常音量，“但我也二十大几了喂，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齐光笑眯眯的看了李望舒一眼，“好好好，知道啦。” 李望舒见自家师兄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有些无奈，这个师兄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师父已经离开的原因，对着自己总时不时流露出一种“长兄如父”的感觉来。倒不是说有人这样爱护自己不好，而是…… 他可真的不是什么单纯柔弱的小孩子了啊！ 算了算了，慢慢来吧。李望舒摇了摇头，就要往门栋里走。却猛地被齐光一把拎住了后领子。 李望舒回过头来，眼睛里一瞬间流露出了一种几乎是具象化的问号。 齐光亲亲热热的揽上来，吊儿郎当的凑近了李望舒说道，“师弟，师兄我刚才起了一卦，此行这事可能不是太大，但对你或许也没那么容易。你，做好准备。” 李望舒斜着眼睛看了自家师兄一眼，“师兄，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刚才谁让我相信科学，不要搞封建迷信来着。” 齐光嘴角的弧度不变，只是安静的看着李望舒的脸。李望舒愣了一下，师兄他虽然笑着，但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只有一种深邃的认真神色。 李望舒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好，我记住了，多谢师兄提醒。” 第199章 看八字 虽然李望舒目前尚未理解为什么齐光让自己小心，但师兄进门远比自己要早得多，尤其是在风水术数上更是深有造诣，他又一直对自己关照有加，现在会因为卜算结果而特意来提醒自己，想来肯定是有他的理由。那么，自己更加小心谨慎些也就是了。按他以往的经验来说，多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刚才师兄跟自己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那石家夫妇早已经上了楼，好在以他们现在的修为，不至于就跟丢了人。所以师兄弟两个人说完话，寻着刚才他们的气息就到了六楼的一户门前。 一到门口，李望舒就跟齐光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了那对老夫妇身上那些若有似无的鬼气是从何而来。这屋子里，好重的怨气！ 他们二人这边还站在门口没动，门却忽然被一把拉开了。玉风的脸从门背后露了出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到门口了还不进来？” 李望舒笑了一下，“这不是正要敲门呢嘛。” 玉风听了，眉毛一挑，却不多话，只是侧过身子让他们两个先进来。 一进门，李望舒和齐光就看到那石家夫妇已经迎了过来，他们十分恳切的模样，一边把他们二人往沙发上让，一边又端了两杯茶过来递到他们师兄弟二人手上。 李望舒有些惶恐，连忙站起身来接住茶杯。他年纪轻轻才二十几岁，就让人家七十多的老人家给他端茶倒水的，也实在是不好意思。齐光却非常坦然，虽然笑得很礼貌，也伸过了两只手接茶杯，却坐得稳稳当当的一动都没动。 李望舒抿了一下嘴，抿掉了一点好笑的意思，毕竟在他这位师兄看来，七十多岁最多也只是个弟弟妹妹的年纪，更何况他还是来帮忙的，给他倒杯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他却好像没意识到，他的外貌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模样，这样四平八稳的样子，倒是显得派头太足了一点。 齐光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抬起眼看了李望舒一眼。霎那间，李望舒就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原来这个师兄意识的到，但他不在乎。 啊…… 好吧。 李望舒眨了眨眼，想把这一茬给揭过去。可还没等他开口，那位老妇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两位道长，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问题？” 李望舒愣了一下，怎么，难道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家里有问题吗？他这一愣，话就没能及时接上。好在那老妇人本身话也没说完，她看李望舒不答，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刚才这位梅姑娘跟我们说，你们需要在下面先观察一下这小区里的风水情况，让我们安心先上来等着。” 原来是这样。李望舒看了玉风一眼，玉风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本来确实，他们来这一趟的确是需要先观察一下此地的风水的，所以刚才自己才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当师兄说的“有趣”指的是这里有什么问题。但是，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来说，只要扫视一圈基本就可以有判断了，根本不需要用那么久的时间。如果不是刚才他们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别的话，他们也不用落单这么久。 看来是玉风以为他们有什么正事要说，所以找了个借口把这对老夫妇先支开了。玉风这姑娘，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做起事来倒是格外细心。 李望舒一思考，还是先不提他们家里怨气深重的事情，还是先问清楚情况再说，“两位老人家，你们还是先给我们详细的说一下当初你们去拜访那个骗子的事情吧，尤其是给令郎配阴婚的细节，到底是怎么样的？” 石家夫妇一听，又仔仔细细地把当时的情况重新复述了一遍。只可惜，他们到底是外行，对于李望舒想要了解的那些卜算的细节根本不懂，因此也并没能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出来。 李望舒叹了口气，又想了想，才问道：“那当时给令郎配阴婚，你们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比如对方的生辰八字啊，或者一些物件啊之类的？” “有！有有有！我当时特别抄写下来留着呢！”那老妇人激动起来，连忙站起身去查找当时留存的资料。 不消片刻，她就拿着一个老式笔记本走了回来，“道长，你看看，都在这里了。” 李望舒赶紧接过来一看，发现这份资料其实非常简单，只记录了两位新人的生辰八字和婚礼所需的一些物件，再没有其他。李望舒细细浏览下来，看到石家的公子是甲戌年生人，那个骗子给他配的是壬申年的一位对象。他心想着，那骗子倒也不算是完全不懂，配阴婚的仪式需要的东西也都合理，这两位的八字初看之下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为了保险起见，李望舒又掐指算了算，发现笔记里的这位对象虽然并不是石家这位公子最佳的婚配选择，而且事实上李望舒本人是非常反感所谓的“配阴婚”的做法的，但按理说，这桩婚事如果真的结下了，应该也只会对他们两个鬼都有所增益，而绝不是后来那样令人苦恼的局面才对。 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李望舒皱着眉头，想不明白。转念，他又想到会不会是自己的水平不够，毕竟自己修习风水术数也没有多久时间，而这门学问又实在是包罗万象、艰深晦涩的很，自己看不出问题，或许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李望舒一侧身，就把笔记本递给了齐光。说到风水术数，在场的又有谁能比自家师兄更加有造诣呢！还是先给师兄看过再说。 齐光像是早有准备李望舒会让自己也检查一遍一样，抬手就把那笔记本接了过来。他垂下眼仔细地浏览起来，片刻之后，齐光才抬起头直视着李望舒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事情真如这本笔记里记载的那样，那这桩阴婚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那石家的儿子却在这之后出现了明显的异常，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200章 有问题 “石……阿姨，你们还有没有保存什么当时配阴婚留下的材料或者物件？如果有的话，方不方便拿出来我们一起参考参考？”李望舒想了想，还是开口对石家的老夫人开了口。 对象一听，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站起身犹豫着说道，“应该还有一点置办婚事时的东西，我去找找。”然后又对陪在一边的老伴儿也催促道，“你去书柜里看看，我记得婚书放在书柜里呢。找到就一起拿过来。” 李望舒的想法很简单，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确实就是这桩婚配出了什么问题。但现在既然两位当事人本身没有问题，那么，莫非是举行仪式时出了什么差错？可是现在那个骗子早已经人去楼空，也没什么办法能跟他核实了。现在也只能找找看当时用过的东西，再仔细确认一遍是不是有什么细节被遗漏了。 齐光坐在一旁没吭声，看着老神在在，但李望舒了解他，此时的他应该也在心底思考这件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玉风则比较直接，干脆趁着两位老人都不在跟前，凑到跟前来直接问李望舒道，“什么情况？我看你跟齐光脸色都不对，莫非跟我们预计的不一样？不是这桩婚事出了问题？” 李望舒摇摇头，“现在还不确定。按照他们所说，那分明应该就是这桩婚事的问题，可是刚才我跟师兄都看过了石阿姨记下来的资料，两个当事人理论上说都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准备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看看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玉风一听，也皱起了眉头。这种事情她作为一个梅树修炼成精的妖怪来说，实在是知之甚少。但看恩公和齐光的态度，她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似乎这事情，会比她们原本预估的麻烦许多。 不一会儿，石阿姨和石叔叔已经找齐了东西回到了客厅。说是找齐了东西，但其实也实在是没有多少。放到沙发前的小茶几上，一眼就已经能全部看过来。 东西很简单。一份记载了新人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婚书，一份留给双方父母的纪念品。剩下的，就只剩下零星一点当时操办婚事没用完的红绸之类的东西。 石家老夫妇俩看着茶几上这点东西，脸色都变得愈加沉重起来，石阿姨深深叹了口气。李望舒抬头一看，看到两位老人眼睛里都有一点来不及抿掉的泪光。 “只有这些东西了。当时用的东西都已经直接烧掉了，只剩下这一点那个大师说可以留下的。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两位老人指着那点东西开口道。 眼前两位老人的情况实在是令人难过，但一想到刚才听说的那些情况，李望舒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任何安慰的话语，对于这对老夫妇来说，恐怕都太苍白了，李望舒这样想着。 李望舒心底叹了口气，就去取桌子上的物件细细看来。那边的齐光已经拿着婚书在读了，他读的很快，几乎是立刻就看完了，然后把婚书一合，直接放了回去。李望舒一看便明白，这份婚书，看来自己是不必看了，肯定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只好更加仔细的检查起剩下的东西来。 用作纪念的东西很简单，是一枚玉佩，玉佩上单面雕刻着鸳鸯的图案。李望舒拿到手上一看，心里更是怒火中烧。想也知道那骗子肯定是两头骗了不少钱，但他甚至连准备下的给两家的纪念玉佩的质量都粗糙得够呛。这玉佩的玉石的材质实在是太过一般，看着甚至像是用阿富汗玉充数的，那雕工也是烂得可以。李望舒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有直接当着两位老人家直接开骂。 他深呼吸了一次，握着那玉佩用灵力扫视了一遍，发现这果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枚玉佩而已。这东西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气息。李望舒睁开眼，发现齐光已经把剩下的那点零碎也都检查完毕了。他看到自己望过去的目光，很平静的点了点头，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 李望舒又在心底叹了口气，才温声对那两位老人家开口道，“叔叔阿姨，我们再商量一下。你们稍等。” 暂时离开石家两位老人，李望舒三个人一起来到了她们家的阳台上。玉风意外的是个急性子，阳台门一关上，她神色便凝重起来，“怎么，所有的东西都没有问题？” 李望舒有些郁闷，他点了点头，“对，目前来看，所有的东西都找不到问题。师兄，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方向错了？”李望舒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不对，我还是觉得，事情变成现在这样，肯定是这桩婚事出了意外的问题。可是，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唉，现在我们能找到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齐光眯了眯眼睛，“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李望舒和玉风俱是一愣，尤其是李望舒，他刚才亲手检查过了那些东西，明明没有任何发现啊！难道是师兄那边发现了什么？！ “师兄，你发现什么东西了？可是奇怪，我刚才检查过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齐光嘴角一勾，“对啊，就是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玉风根本反应不过来，齐光这话，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的意思吗？那他刚才说的“收获”是什么？ 李望舒脑子里却像是一道闪电闪过，打得他一个激灵！什么都没有！对啊，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他震惊的看向齐光，“师兄，难道是……？” 齐光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恐怕是的。” 玉风在一旁急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有什么快点说出来听听啊！” 李望舒扭头看着玉风，“不应该什么都没有！那些配阴婚时用过的东西，和作为这桩婚事见证的鸳鸯玉佩上，竟然都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灵曾依存过的气息，甚至没有这个屋子里之前缠绕的那些怨气。这桩婚事，有问题！” 第201章 通灵 “把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不是说已经找不到更多线索了吗？”玉风明白过来李望舒的意思，一下子有些为难。 李望舒沉默了半晌，“看来，只有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玉风追问道。 “直接去会会石家那个儿子。”李望舒也不卖关子，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听两位老人家的意思，他们的儿子分明是有什么话想要跟他们说的，但是苦于大家都是普通人，阴阳两界之间的讯息根本无法顺利传达，才会造成这么多的差错。我们干脆直接去听听看当事人自己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 玉风一愣，“这确实是个快刀斩乱麻的方法…… 但是，我们要怎么去见他呢？” 李望舒嘴唇紧抿，迟疑了片刻，才试探着开口，“之前我曾在师父的指点之下，去地府救过我一个朋友…… ” “不行！”一直没说话只是听着李望舒和玉风两个商量的齐光，此时却断然否决了李望舒的提议。 “师兄，没关系的，我已经有经验了。”李望舒没料到齐光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只好温声劝慰起来。 齐光却油盐不进，根本不同意李望舒这样以身犯险。只是他也明白，今天这事儿他们既然已经遇上了，那就断然没有不管的道理，只好吐出一口气，缓和了语气，才又挂上了自己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不用干那么危险的事情，既然他们家儿子能托梦，我们干脆直接通个灵，把他召上来问清楚不就行了。” “通灵？” 李望舒呆了一下。确实，如果可以直接通灵，倒不失为一个更好更妥当的解决方法。只是一来，施法通灵也未必能次次有效，除了跟施法人自身的道行高低有关系之外，被召唤的灵体是否还保留着足以现身的灵力和神智也至关重要。二来，实不相瞒，他入门时间太短，根本还来不及去学习实践通灵之术。这门技术对他而言，基本属于纯粹的理论知识，从未用过。因此刚才猛然一下，他就也完全没有想起来这档子事来。 看李望舒面有难色，齐光了然一笑，“师弟别担心，你师兄我在这方面还有点经验，我来处理就可以。” 齐光这样一说，李望舒恍然大悟。对啊！师兄入门修行多年，想必这些事情对他都不算什么难事。如此甚好，有师兄在，即便是他从未实践过的通灵之术，他心里也莫名多了许多底气。 他笑起来，“那我就来给师兄打个下手！” 玉风听到这里不免松了口气，毕竟通灵这个法子怎么听都比直接去地府妥善得多！开玩笑，地府那样的地方，是能随便闯的吗，即便恩公有成功的经验，那也还是太过危险了！ 事情既然已经商量定了，他们三个人也就重新回到了石家的客厅里。那两位老人家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一见他们进来，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期待、恳切和忧心的神色。 李望舒连忙走到近前，柔声安抚两位老人道，“叔叔阿姨不要着急，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这些东西上留下的线索还是有些太少了，所以，我们决定要另找别的方法来查查这件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办法我们也已经商量好了，你们不要着急。” 他这样一说，两个老人也安心了许多，立刻连声道谢。石叔叔还立刻说道，“不知道几位道长商量的是什么方法？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李望舒犹豫了一下，但通灵这种事情还得在他们家里做，而且他们连那种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的鬼话都能信了，想必也没有被通灵吓到的道理。 “叔叔阿姨，实不相瞒，我们准备通灵。到时候直接召唤出你们的儿子，来问问具体的情况。你们总说他在梦中对你们说话，那他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想要告诉你们。这件事与其到处去追查一些几乎已经没有痕迹的遗留线索，不如直接问当事人来得更快更妥当。” 石家二老听了李望舒的话，都愣住了。好半天，他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石阿姨连手都在颤抖，她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开口道，“那道长，我们，我们可不可以，也，见见他？”她一句话断断续续了好几次才说完，她的眼睛里都溢满了泪水，“我，我们真的很想他！真的很想他！” 面对这样的丧子之痛，李望舒实在是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但…… 他又真的没办法答应下来。据他所知，他们的通灵之术，是没有办法让普通人也能见到灵体本身的。 李望舒很为难，下意识扭头看了看齐光。齐光一接到自家师弟的眼神，就明白这家伙在为难什么。他脸色非常温和，但语气却非常坚决的开口替李望舒答道，“对不起，我们没办法让你们见到他。事实上，就连我们也只是尽力尝试而已，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成功召唤出你们的孩子。虽然这句话很残酷，但你们此世尘缘已尽，还是早日放下，才能让他没有挂碍的等待转世投胎，再世为人啊。” 齐光一席话，说得石家二老都怔愣起来。片刻之后，他们才抽着气拭去眼角的浊泪，“道长说得有道理，我们只是……只是太舍不得……” 齐光点点头，“我们明白。但是道法自然，缘聚缘散都自有定数。太过执念，于人于己都没有半分好处。虽然的确很难，但有些时候，我们还是要学着去放下才是。” 他是背对着李望舒说得这些话，甚至全程都没有回身给过李望舒一个眼神。但李望舒却莫名觉得，师兄的话，不仅仅是说给石家二老听的，那些话的开解对象里，或许还有自己。 他说不出话来，心底却仿佛电闪一下透亮了一下，照出了什么此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齐光的背影，此时显得分外的温和，甚至隐隐透出了一股慈悲来。 第202章 设坛 “那几位道长，你们施法需不需要我们去置备一点东西，有需要的您尽管说！” 两位老人大概是当了一辈子都是知识分子的原因，就连悲伤都是极其体面的。他们很快在齐光的安抚之下收敛起悲伤的情绪，又继续商量起正事来。 齐光摇了摇头，“没什么需要的，基本东西我都带着呢。只是有一条，我们恐怕得在你们家里设置法坛，不知道二位介不介意？” 石家二老连连摇头，“不介意，我们当然不介意。应该的！” “那就好，”齐光听了，勾起一边嘴角，“那宜早不宜迟，就是今晚吧。你们晚上正常作息休息就好，不用管我们。” “好好好，那我给你们定个酒店吧。几位道长也可以先好好休息休息。我们家里…… 几位也看得见，也没有空房间可以招待几位，不然，肯定是要留几位在家休息的！” 石阿姨说的没错，他们家确实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两室一厅，除了他们二老的房间，剩下的，就只有他们已故儿子的卧室了。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留他们休息。 李望舒连忙婉拒，“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自己会看着办的，别这么破费！” “那怎么行呢！几位道长是为了我们家的事情才临时改了行程在这里逗留的，我们都知道，怎么还能让你们自己出去花钱找地方住！”石阿姨攥着李望舒的手，坚决不肯就这么放他们自己去找住处。 李望舒求助地看向师兄，却见齐光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李望舒一愣，然后才在跟石阿姨的对峙中松下劲儿来。他温柔的笑了笑，“那好吧，那就麻烦石阿姨了！” 石阿姨很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这孩子，这么客气干什么！”然后一扭头，喊上石叔叔，一起出门给他们三个人定酒店去了。 李望舒哭笑不得的看着主人家就这么放心的把他们单独放在家里，心说，这也太轻信人了吧！但转念又因为这样赤诚的信任而感到非常非常的温暖。 他看着摆在客厅书柜上的一家三口的照片好一会儿，才带着一点惋惜的踱回了沙发边坐下。 “师兄，你为什么让我答应下来？何必这么麻烦他们呢，也不是多大的事。”李望舒有点不理解，齐光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性格，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齐光闭上眼睛往沙发背上一靠，放松的勾起了嘴角，“望舒，这是石家自己的因果。我们见他们可怜，想帮帮他们，这没问题。但如果什么都不拿，恐怕就会介入了别人的因果。如果是以前，这也不算什么事。但现在…… 望舒，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没有必要的事情，就算了吧。” 李望舒眨了眨眼，原来如此，师兄是在为了他考虑。他们什么报酬都不拿，确实恐怕会变成师兄说的那样，平白担了不必要的东西。但真要拿点报酬，他也确实觉得不愿意，毕竟这是他主动凑上来的事情，最后却赚人钱，显然又有违自己的初衷。如此这样甚好，两老给他们定个酒店，就当做他们收了报酬，事成之后，他们悄悄离开也就是了。这样实在是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是师兄经验丰富，想的周到。 只是…… 李望舒摸了摸头发，“嗐，其实我也没背负什么东西啊！师兄就是太照顾我了！” 齐光勾着嘴角一笑，也不言语。 晚上十点，李望舒一行三人从附近的酒店出发，重新回到了石家两老的家里。他们下午已经休息够了，此时都精神奕奕。两位老人家给他们开了门之后，又聊了几句，才混合着不舍和担忧回房去睡下了。 他们一回房，齐光直接伸手布下了两层结界。一层小的，把石家二老的卧室罩住，他们不仅不会被外面的任何动静打扰，也同时护住了他们的安全。第二层，则是把整个石家包裹起来，这样一来，家里的动静就绝对不会被外界听到，也算是给大家都省下了许多麻烦。 看着齐光做完这一切，玉风才开了口，“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而且…… 竟然也很会安慰人，我看下午和刚才，你安抚起老人家来，真是得心应手！” 齐光扭头冲她一笑，“那是！我这口才，绝了好吗！” 李望舒无语，看了正在得瑟的齐光一眼，才转向玉风，“别听他胡扯，下午他安慰人的时候在声音里混了一点清心咒的力量，所以两老的情绪才那么快就稳定下来。”说完又迟疑了一秒，“……虽然，师兄他说的话确实是很有道理没错。” 玉风一听，也觉得无语，也懒得跟齐光计较，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自觉开始干起活儿来。 齐光也不恼，仍是笑吟吟的接了话，“师弟觉得有道理就好。”然后也不多话，只是指挥着玉风好好地布置法坛起来。 玉风被他吵得烦不胜烦，如果不是这事儿主要靠齐光出力，所以她跟李望舒一起自觉帮忙打下手，她才懒得听那家伙指使来指使去呢！要问为什么都是打下手，而李望舒却不用当劳力…… 很简单，一来恩公是他师弟，他明目张胆的偏心；二来，李望舒的下手可以在施法这方面帮忙，自己身为妖怪则不行。所以到头来，劳力这活儿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自己头上。 其实布置法坛这事儿也不难，尤其是他们这只是为了施法而布置了一个简易版本的法坛而已。齐光纯属是故意逗玉风好玩。李望舒虽然理解不了这种逗人玩儿的乐趣，但反正他们俩总是这样互相随便瞎闹，他也就懒得参与，只乐得在一边看热闹。 齐光和玉风二人闹了一会儿，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收起玩笑的神色，开始准备干活儿。李望舒一伸手，把客厅的电灯关了，屋子里霎时间暗了下来，三个人适应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窗外的盈盈月光和远处尚未完全熄灭的灯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借着这点光，视物倒也没什么问题。 第203章 失算 齐光算好了时间，拈起了提前摆在法坛上的三只清香点燃。黑黢黢的房间里立时多了三个小小的火星，几缕青烟顺着那点火光袅袅升起。齐光捏着香随手扇了扇，确认那香已经被完全点燃之后，就把香往案上的香炉里插了进去。 凌晨时分的老旧小区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这间有些年头的两室一厅也是如此，静得呼吸可闻。齐光已经开始施法，通灵之术实际上也不算多么艰深危险，更何况还是齐光这样修为深厚的人来实施，李望舒和玉风虽然认真帮他护卫，但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多紧张的情绪。 正在这时，那一直燃着的香，却“噗”地一声，灭了。 屋子里唯一的光电忽然消失，李望舒脸色一变，几乎是同时就把自己的灵识往外放出去检查戒备，他人也当下就往齐光那边走了好几步，将原本正在动作的齐光护在身后。 黑暗里香风一动，玉风也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齐光脸色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伸手直接把香炉里的残香抽了出来。他用手指仔仔细细地捏了捏那残香，然后“嗤”了一声，走到垃圾桶边把香丢了进去。 “没事，重新来一遍就行。” 李望舒一愣，犹豫了片刻才问道，“师兄，刚才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搜索到任何东西。刚才在香熄灭的同时就被自己放出去的灵识已经尽数返回，没有结果。 玉风也在黑暗里准确的望向了齐光的方向，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齐光却摇了摇头，“没事发生，就单纯是香灭了而已。不要紧。” “啊？可是…… 正要施法的时候香灭了，会不会…… 会不会是有什么提示？”李望舒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跟齐光确认了一遍。 齐光勾着嘴角一笑，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有。” “什么？”果然有！李望舒心里一震，这个师兄，如果自己不问，他是不是准备把危险自己扛下来？！ 齐光的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好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子，“这个提示就是，香拆开放久了，即便放在乾坤袋里也是会受潮的。下次还是买个质量好一点的香密封好保存比较好。” “啊？”李望舒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什么意思？刚才是香受潮了才烧了一下子就灭了？这都行？！ 玉风比较直接，直接就“哈？”出了声，“你说，受潮了？这也行？” 齐光已经又从乾坤袋里拆开了一小捆新的香来，正捏着三支重新点燃。他见了其余两人的表情，心里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连他自己刚才见香突然灭了也紧绷了一下。后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只是这一小捆拆开太久受了潮，所以刚才才会烧不下去，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无语，更别说师弟和玉风了。 “嗐，虽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的感受，但是我们还是要信仰科学，别一遇到事情就动不动就觉得是什么封建迷信的情况好吗？好的。” 话音一落，齐光手上就开始掐起剑指起了势。不得不说，他这个时机选的真好，李望舒和玉风即便想要反驳也没办法，毕竟人家现在在干正经事儿呢，就算他们反驳了，人家也没工夫搭理自己。这一下可真是把李望舒和玉风噎得够呛！ 玉风翻了个白眼，对着李望舒指了一下齐光，然后吐了吐舌头。李望舒看着不觉失笑，玉风这个姑娘，个性又爽利又跳脱，实在是有些打破他的刻板印象，如果不是确实知道她是梅树修炼而成，真真是不会让人想到她原身竟然是那样……高冷（？）的品种呢。 这次施法很顺利，直到齐光将一套流程走完，那香都烧得好好的，没有丝毫熄灭的架势。法术施完，齐光就站在案边，耐心地等着。 片刻之后，屋子里气温骤降，屋子里的黑暗也变得似有实体，潮湿又粘稠，伸手不见五指。李望舒没忍住搓了搓胳膊，这大夏天的，猛然一下子屋里的温度就变得比开空调还低了。还好自己经验丰富，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阴森的温度和氛围了，完全没问题！李望舒心里不仅不慌，反而一喜，看这架势，估计等不了一会儿，那个当事人就能现身了吧！这次的事情看来能解决得比以往的事情都要顺利得多，如此一想，也是让他心下轻松不少。 屋子里温度越来越低，甚至有阴风开始从几个人的脚边打着旋儿的吹上来。齐光早有准备，拿着摆在案上的水果就把东西一一压好，省得到时候被吹的到处都是，还得他们来收拾。 李望舒早在一开始就关了灯，不然按着氛围，到底也得再来一出灯泡忽明忽灭的戏码来。他又搓了搓手臂，暗叹一句自己大意了，穿的短袖短裤还是有点太冷。又想着，怎么回事，这阴风都吹了这好半天了，怎么还不来，莫非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玉风也觉得有点冷，她缩到李望舒身边，小小声的问道，“还要等多久啊，这温度可真够阴寒的。” 李望舒也侧过头，同样小声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之前没干过通灵。可能快了吧，这都吹了好半天了。” 齐光脸色不变，眼睛里的神色却越发深沉。师弟和玉风没经验所以不知道，可他却清楚，事情出了问题！ 按理说，那个石家的孩子早就应该现身了才对。可现在，只有阴间地府的阴风真真，被召唤的本尊却迟迟不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自己的技术肯定没有问题，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那个石家的孩子，出事了。 齐光默默的瞥了一眼之前垃圾桶里熄灭的残香，心说，难不成，还真是什么暗示？ 李望舒和玉风还缩在一起耐心等着，可他们非但没有等来石家那个儿子，反而那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阴寒的冷气却渐渐散去，连屋子里浓稠的黑暗，也开始如潮水一般，渐渐退去了。 第204章 涉险 “这是…… 什么情况？”李望舒看着屋子里已经恢复了他们设坛之前的样子，月光和远处熬夜的灯光遥遥的透过了窗户，将没有开灯的屋子映出了一点光亮。偶尔有几声犬吠声从远处传来，反而更衬出了这个小区的静谧。屋子里也恢复了正常的室温，不再像刚才那样阴寒彻骨。李望舒却已经完全懵住了。 这，不对吧？！ 玉风脸色凝重，虽然她不通人类的法门，但眼下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目光中饱含着担忧，望了望一直没有说话的齐光。 齐光直到这时，才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看来是失败了。” 李望舒一愣，“失败了？” 通灵之术并不是多么艰深的法术，以师兄的能力来说，不可能会出现由于他修为不够而导致失败的情况。那么，就只剩下…… “石阿姨他们的儿子，出事了？”李望舒心里咯噔一下。 齐光面色稍显沉郁，“应该是的。只是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他自身已经不足以维持能现身的力量了，还是出了什么问题、被困住了。” 李望舒哑然，这样的情况，事先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预计过，只是按常理说，这样的情况非常少见，所以他们都只是明白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但并没有真的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看了看有些杂乱的法坛，叹了一口气，“先把这些收起来吧。” 东西原本就不多，三个人一起动手，只三两下就已经全部收拾完毕。李望舒看了看石阿姨和石叔叔的卧室门，心里一时有些酸楚。眼下这种情况，不管是哪一种，都太难对两位老人启齿。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就已经够伤心了。现在如果再得知他们的孩子在下面都过得不好，又怎么能接受得了？ 想到这里，李望舒心里一酸，咬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拉住正要撤去结界的齐光，“师兄，或许…… 我可以再试试？” 齐光盯着自家师弟沉默不语，他明白李望舒想试什么。眼下这样的情况，想要把石家那个孩子召上来肯定是行不通了，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他们亲自下去找找那个孩子，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有可能的话，也看看他们能不能帮上他。 于情，齐光不愿意。毕竟，凡人亲下地府还是太过危险了。上次师弟去救顾筠的事情齐光也知道，但那实在是没有办法之下的办法。师弟死里逃生回来了，也休养了好久才勉强恢复。如今又要去为了一个确实已经到了大限的陌生人犯险，这让齐光如何能轻易答应。即便他修道了这么多年，可终究他也是个普通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能比师弟的命更重要。 可，于理，这件事他们既然管了，也没有半路撒手的道理。更何况那石家夫妇也确实可怜，如果他们不尽力帮帮他们，恐怕他们也再难遇到更有能力来帮他们的人了。凡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他们一家这一辈子已经够难了，老了老了，还要经历这样的苦难，也确实让人于心不忍。 李望舒明白自家师兄心里的纠结，也明白他在担忧什么。谁在尽心尽力为自己好，他当然能感受得到。可是，真要让他撒手不管，他万万做不到。其实师兄也做不到。李望舒明白，他犹豫了这么久，完全只是因为师兄的心里顾及着自己的安危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相信师兄早就毫不犹豫的用那个方法了。因此，他也不催齐光，只是安静地看着齐光，等他自己想通。 好半晌，齐光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一瞬间，李望舒明白，他答应了。 “好。但有一个条件，我跟你一起去。”齐光的语气非常坚决，丝毫不给李望舒商量的余地。 李望舒一愣，“师兄，没有必要啊！我去过一次的，都熟门熟路的，你不用……” 齐光摇了摇头，“没有商量的余地。要去，我们就必须一起去。你上次去的路线跟这次也不是完全一样，哪有那么熟，不要大意。” “师兄，”李望舒一着急，伸手就扯住了齐光的袖子，“师兄…… 太危险了！你伤都没好全……” 齐光笑了一下，“现在知道危险了？那你还想让我们放你一个人下去？！” “我……” 李望舒还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就直接被玉风一挥手打断了，“别磨蹭了，要去肯定是大家一起去！赶紧的吧，再不走天都亮了！” 李望舒一见连玉风都要同去，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虽然他们这样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要跟自己站在一起的心让他十分感动，但老实说，此行实在太过危险，他实在是不想再牵累更多的人了。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齐光却先出了声，“确实要抓紧时间，但只有我们，你留下。” 他这话是对着玉风说的，玉风眉头一拧，就抗议道，“凭什么？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你们都说危险了，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才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再说了，我也一起去，不是多个帮手吗，有什么不好！” 齐光却摇了摇头，“地府十王如果真要困住我们，多少个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让你留下，是真的有你要忙的事情。” “……什么事？”玉风只是性格活泼，但并不刁蛮，她一听齐光还有事情交代给她，也就不忙着继续纠缠。虽然她仍有些不服气，但好歹还是嘟着嘴听齐光的嘱咐了。 “我们今夜如果集体消失，明天一早石家夫妇那边怎么办？他们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而且，一看他们就知道，他们心里对今晚的通灵抱有极大的期待，根本没有想过会失败的局面。所以，我们必须得留一个人来对他们说明情况。去地府，望舒比我有经验，其他方面我也能帮望舒，所以我们两个都必须去。这样一来，你留下说明情况，安抚他们，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第205章 再探地府 三人既已商量妥当，也就不再耽搁。玉风独自留下善后，李望舒和齐光二人就马不停蹄的往小区附近的僻静地方去了。按理说，如果他们能找到地府本身预留的通路自然是最好，但毕竟是这样打通两界的路，所以其实并不很多，巧的很，石家住的这附近确实连一个都没有。 白天他们几人来时李望舒就已经在观察环境的时候确认过了，此时出了石家也就直接跟师兄商量起来，“师兄，这附近并没有预留的通路，恐怕……” “你会吗？”齐光听了李望舒的话也并不意外，只是一挑眉，反问了一句。 李望舒一哽，他知道师兄问的是什么。他在问自己会不会凭自身的能力凭空打开一个通往地府的通路。李望舒也不敢随意托大，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只会理论知识，没有实际操作过……” 齐光轻轻笑了一声，“那你刚才还不想让我跟着来呢！小师弟，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啊！” 李望舒挠了挠头发，“我这不是……” “我知道，担心我嘛！但你要记住，现如今这世上，也就只剩下你我师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了。你会担心我，同样的，我也会担心你。想必师父也跟你说过，让你遇事可以多依靠我一点吧？” “……嗯，师父临行前确实这样交代过。”李望舒声音低沉，显得又怀念又温柔。 齐光原地站定，侧过身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李望舒，“那不就是了！望舒，就算师父……不在我们身边了，你还有师兄我可以依靠。试着多信任我一点吧！” 莹白的月光照在齐光脸上，是十二万分的认真神色，这一番真情实感的剖白是李望舒没有预料到的，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同样会看着眼前还在等着自己回答的师兄，重重点了点头。 “好！” 齐光见自家师弟终于松口答应，终于也放心了许多。虽然他们之前从未见过，但一来他听师父相信讲过李望舒的事情，对他也有个基本了解；二来，他闯荡江湖百十年，什么人没见过，对李望舒这样心思单纯的人简直就是一看一个准。 自家师弟这个人，善良又坚强，因为自小的遭遇，所以也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咬牙扛下，没有什么依靠别人的概念。或许曾经他对师父已经有了这样放心的依赖，但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恐怕他下意识又会回到之前独自要强的样子。现在他终于松了口，想必以他的性情也能说到做到，这样一来，自己也多少放心一些。 待两人一起走到小区西边的僻静死角，齐光停下了脚步。李望舒心有所感，偷偷摸摸四下观望了一番，确定此时此地，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确定完了，他朝齐光轻轻一点头。 齐光一接到李望舒的确认信号，就直接伸手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取出了三炷清香。他潦草地拢了拢地上的土，堆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土坯。然后一打响指点燃了香，将这三柱香小心地插进了土坯上。那香缓缓燃着，一股青烟袅袅升起，缓缓的勾勒出没有规则的线条。 齐光站起身来拍了拍双手，将沾上的土都拍掉。又一探手取出了一张明黄的符纸来，右手以剑指捏住，心里掐了诀，手上一抖，那符纸就无火自燃起来。说来也怪，那符纸上的火并非常见的红橙之色，反而像是冷焰，烧出了一种似青非蓝的颜色来。符纸上的火势看着烧得迅猛，但实际上烧得却不快。齐光剑指捏着符纸，口中颂诀，手上草草地勾出了一扇门的形状。符纸烧完的瞬间，齐光落下了最后一笔。 一扇黑黢黢的，没有实体形状的门形黑洞，豁然展现在了李望舒和齐光面前。 这是李望舒第一次看师兄施这样大的阵法，他看着那处幽暗的通路，不由得对师兄心生敬意。这样高超的水平，看起来似乎比起师父也不遑多让。看来师父一再对自己夸赞师兄天赋异禀，确实不是因为对爱徒戴了滤镜。 “师兄，你真厉害啊！”李望舒由衷地对着齐光赞叹了一句。 齐光一勾嘴角，“也没什么厉害的。这是我在，就算我不在，我看师弟靠自己也能做得出来这样程度的东西。” 李望舒连忙摆了摆手，“师兄你这是盲目的信任啊！没必要，属实没必要！” 齐光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师弟，不信任你信任谁？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是盲目的呢。好了好了，地府的危险不需要我跟你重复了，打起精神来，我们早去早回！” 李望舒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就要跟着齐光往里走。齐光却伸手一拽他胳膊，头往后一点，“此行跟你上次去救顾筠可不一样。看到那三支香了吗？我们得在香烧完之前回来。否则，除非是地府十王里谁差人送我们回来，不然……我们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李望舒大吃一惊，“什么？！”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三只短短的香，“怎么会这样？” 齐光脸色淡定，“因为这种打通两界的法术所需的法器比较特殊，香和符也更特殊。此行来得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只能凑合凑合。因此限制自然也比你上次多得多。” 这确实是李望舒没注意到的，他哑然了一瞬，才开口继续问道，“那，我们有多少时间？” 齐光一笑，“好说，三个小时是有的。” 李望舒听了立时哽住，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缓慢燃烧的那香，一把拽住齐光的胳膊，“那还不快走！赶紧的赶紧的！” 上次是运气好，阎罗大人还差了人送自己和顾筠出来，自己都险些因为差点超时而身受重创。这次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运不说，连时间都短了那么多，可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耽搁了！ 齐光被李望舒扯着走，也不反抗，只开开心心的跟在后面，只是又仿佛是刚想起来似的跟李望舒确认了一句，“师弟，宴月你带着呢吧？” 李望舒一愣，才眸色深沉地点了点头。 第206章 久等 李望舒心中有数，此行虽然事儿不像顾筠那次那么大，但难度却未必比那次小很多。 且不说上次姑且还算有点头绪，而这次他们连那石家那个早逝的孩子都不知道在哪里，此行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此行也实在仓促，连东西都未准备齐全，导致他们能用的时间直线减少，很有可能在他们还一无所获的时候就不得不先打道回府才行。 这还只是一些客观上的困难程度而已，李望舒想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忧心，上次去见阎罗大人，他就隐隐能察觉到师父与地府十王怕是有些过节。上次救人之所以侥幸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顾筠的事情是地府有错在先。他们自知理亏，为了弥补过错所以善待了他们倒也不算奇怪。 可是这次不同，李望舒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次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千真万确已经阳寿耗尽的人，按理说，石家夫妇与他们这个孩子之间的尘缘已尽，本不该再多做纠缠。而他们明知如此，却仍然出于一点对石家老夫妇的恻隐而企图再强续一段他们之间的联系，实属是不该。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也不过是修道之人的一点慈悲罢了；往大了说，却是明明是最该顺应天命的修道之人，偏偏去行那逆天违命之事。 李望舒思及此，才惊觉自己的莽撞。这件事他做得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不该当时一时不坚定，被师兄说服，生生将他也牵扯进来。 “师兄，”李望舒动作比脑子还快，一想到这里，他立刻就原地站定，扯住了齐光的手腕，“你…… 还是回去吧。” 齐光眉毛一扬，“怎么又这么说？” 李望舒垂着眼想了一两秒，“我觉得，还是得有个人在上面接应才好。只留玉风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齐光没有作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家师弟的脸，像是想要看清他究竟是不是这样想的一样。 齐光并没有故意摆出气场来压制他，李望舒却因为当着师兄的面说了谎而难免心虚，他只能尽量保持脸色的平静，一脸义正言辞的跟齐光对视。 片刻之后，齐光极其浅淡的笑了一下，反手攥住了李望舒的手臂拖着他继续往前走，“师弟，你知道城隍大人当年救了整个扬滨城百姓的事情吧？你是怎么跟师父说的？” 李望舒一愣，这一句问得突然，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只又被拖着走了几步，就明白过来师兄的意思。他用力一挣，“师兄，这件事我不后悔，但这明明是我找上的事情，我不想把你也拖下水。太危险了！” “积德行善，做对的事，你不后悔，难道我会后悔？”齐光转身站定，笑眯眯地反问了他一句。 李望舒缓慢的眨了一下眼，有些迟疑，“可是……” 齐光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可是。” 说完，又轻轻松松地笑起来，“师弟，快点走吧！我们最多就三个小时呢，可浪费不起。” 李望舒又被拖着走了两步，才终于抿了抿嘴，露出了一点笑意来。师兄说得对，他们本就是修道之人，顺应本心，做对的事，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不知道师兄此前有没有到过地府一游，但李望舒毕竟是有经验的人了。因此，那股阴湿的寒意无声无息包裹上来的时候，李望舒丝毫不慌，他只是搓了搓身体，原地蹦跳了几步，就不以为意地继续往前走。 “师弟不愧是有经验啊，看起来就很熟悉的样子。”齐光眉眼含笑的调侃道。 李望舒还在有意识的让自己体内的灵力运转的更加充沛一些，来抵抗这一股来自冥界的寒意。闻言也笑了起来，“那可不嘛！毕竟离上次来也才没……” 他话还没说完，就自动消了音。原因很简单，他远远就见到了一个老朋友。那人身材消瘦，个子很高，通体一身白衣，头戴三尺白色高帽，上书“一见生财”四字。正是好久未见的白无常，谢必安大人！他悠悠哉哉站在通往第一殿的必经之路上，神情是一贯的轻松，只是似乎…… 在等什么人。 李望舒脚下一顿，与此同时，齐光也跟着他停了下来。他的修为早就已经不同往日，此时他们师兄弟二人离那白无常少说也有百丈之上的距离，他却已经能清清楚楚地见到那位大人了。 李望舒心说幸好，幸好他们提前就已经见到了老熟人。还有机会商量商量到底要如何行事更好，是暗地里去找找那石家的儿子就好呢，还是说要跟地府的人再打上一回交道。 他刚想给齐光使个眼色，就见到那白无常似乎是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形迹，正精准地遥遥望了过来，冲他们笑着一点头。 好吧，也不用商量了。他们这才刚踏进幽冥地府的地盘儿，就被人家抓了个正着。李望舒心说自己这到底是什么运气，一边无奈地跟齐光对了一下眼神。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齐光一路都表现得极为轻松，仿佛并未将夜探地府当回事，然而此时遥遥见了白无常在等着他们，反而从眉宇间流露出了一丝忧虑之色。 “师兄？没事的师兄，白无常大人是个很温和的人。”李望舒看的疑惑，转念又想师兄可能并不认识这位大人，因而有些忧虑，大约是怕他们此行会生出些不必要的变故吧。于是连忙劝慰起来。 齐光眼里的那一丝忧虑只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快得李望舒都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又挂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师弟别担心，我只是没料到竟会有人特意等着我们而已。” 李望舒也笑了一下，“可不是嘛，我刚才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上次我来，白无常大人私下也帮了我不少。应该、应该不会有事的。” 几句话间，白无常就已经来到了李望舒和齐光二人的跟前。他露出一个很和气的笑来，“我等你们很久了。” 第207章 故地重游 “我等你们很久了。” 白无常这句话实在是出乎意料，连李望舒都愣了一下。他和师兄此行完全是临时起意，这白无常又是从何而知他们会有此一行呢，甚至还等了他们好久？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张嘴，一旁的齐光就皮笑肉不笑的的“哦？”了一声，“真不愧是白无常大人！地只就是不一样啊，消息都如此灵通。” 这话看似恭维，但就连李望舒都听得出师兄话里暗藏的怀疑和嘲讽。他不免有些尴尬，虽说师兄的怀疑是正常的，但一上来就跟地府的人搞得这么僵…… 也没什么好处吧…… 李望舒赶紧陪笑，“白无常大人，好久不见。” 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李望舒确实感受到了师兄内心深处的一丝紧绷和警惕。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其实并不常见，李望舒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师兄…… 甚至似乎隐隐有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敌意？李望舒心里一跳，该不会是跟以前师父跟地府结下的梁子有关？！啊这…… 无论如何，还是尽量先缓和一下局面吧。李望舒暗暗下定决心。 齐光的态度其实并不算是多么收敛，而那白无常却像是丝毫都没有意识到一样，十分和善的接了话，“哪里哪里。主要是之前就被山神大人传了讯。况且，两位今晚的动静也不算很小，我们当值之人自然能有几分警醒。” 哦，原来是这样。李望舒表面一脸淡定，心里却想，好家伙怎么忘了这一茬！之前就推测过那山神大人曾因为石家夫妇的祈愿而伸出过援手，想来应该是见到自己一行人跟石家夫妇同车之后就有所预料吧。那她提前知会过地府这边倒也不算稀奇了。 李望舒在心里默默尴尬了一瞬，还是清了清嗓子，“既然大人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我们没有扰乱地府规矩的想法，只是想弄清楚石家的那个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好让两位老人家宽宽心。” 白无常一脸“不出所料”的微笑，“那是当然。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等候两位了。这边请。”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了！李望舒和齐光对视一眼，李望舒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庆幸，而齐光的神色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无异，但李望舒却莫名觉得，师兄此时心里，似乎压上了一层很沉重的思虑似的。 “师兄……？”李望舒故意落后了白无常几步，齐光一直是配合着李望舒的脚步的，因此，他们二人此时都与那白无常有一段小小的距离。李望舒站的离齐光更近了一些，低声轻轻喊了一句，话没说完，但心里的担忧和疑问却表露无疑。 齐光接收到了自家师弟的信号，只是望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师兄不想说，或是还没有把握所以暂时不开口。李望舒是个聪明人，他立刻就明白了齐光的意思。他抿了抿嘴，那就再等等吧。师兄又不会故意瞒他，他可以等到师兄愿意对他说的时候。 这一来一往说着仿佛很长，实际上也不过一个眨眼间的事情。既然师兄弟二人已经有了默契，也就不再拖延，快走了两步跟上了白无常的脚步。而那白无常则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似的，四平八稳的继续带路。 “你们尚未飞升，到底是凡人之躯，在地府呆久了或许会有些不适。但这一点我实在爱莫能助，两位可以自行默诵个清心决之类的缓解一二。” 白无常一边带路，一边开口。 李望舒连忙应下，其实现在他们刚刚下来，还不至于这么快就产生那些消耗太大带来的不适。他一边好奇的打量着白无常带的这条路，一边熟门熟路的搭起话来，“这次怎么不见黑无常大人？” “他还有差事要办，暂时没有回来。其实人间对我们有些误传，我们也并不是一定要一起办差的。反而日常其实各自分开办差的时候更多，只有一些比较难处理的情况才会一起出动。” 李望舒听着默默点了点头，“明白，不浪费人力资源是吧。” 白无常侧过头来看着他笑了一下，“确实。”然后才继续往前走，“事情那么多，能干活儿的人却很少，到哪儿不是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呢。像是我跟黑无常，原本其实也不是直属在地府当差的呢。” “哦？竟然是这样吗？”李望舒一听来了兴趣，他眼睛都瞪圆了，一看就是想深聊的样子。毕竟，在他贫瘠的民俗常识里，他一直以为黑白无常是地府的公务员啊！现在听本尊一说，原来竟不是吗？ 只在最开始开了口后来就一直沉默赶路的齐光，此时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扫了白无常一眼，却还是不多说什么。只是眼睛里的警惕神色愈发明显。 此时几个人的站位几乎在一条线上，齐光站在李望舒身后，所以李望舒并不知道自家师兄此时脸色的变化。而正对着他们的白无常则把齐光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自岿然不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是仍旧和气的笑着答了李望舒的话。 “是啊。” 只是，这两个字之外，再无其他。 李望舒又等了一两秒，才意识到原来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看来白无常并不想给他免费科普。李望舒觉得有些尴尬，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刚想着找个话题转移一下尴尬的氛围。 而白无常却忽然开了口，他遥遥指着远方的一座城池，“你看，我们快到了。” 李望舒一听，眯着眼睛顺着白无常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座破败荒凉的古旧城楼出现在了在他视线的尽头。他瞳孔猛地一缩，虽然离得还太远，那城楼里的鬼哭狼嚎还无法顺着风飘到这么远的地方，但李望舒的脑子里却立刻条件反射地跳出了一阵可怖的哭号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几乎让人分不清是真实还是错觉的，连脑仁儿都仿佛颤抖起来的疼痛感！ 是枉死城！ 第208章 虚惊一场 李望舒脚步猛地一顿，条件反射地去看白无常。他此时脸色实在不算很好，只是礼貌和克制让他勉强维持着笑容，“白无常大人，我们怎么会到枉死城来？” 这个目的地是李望舒此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事实上，白无常带着他们走的这条路也不是李望舒上次来时走的那条路，不然李望舒即便不知道目的地，心里也起码会有个警觉才对。 上次的事情虽然办的顺利，但到后期李望舒身体上所遭受的痛苦却着实是太过深刻，以至于他一看到枉死城的影子，身体里就开始下意识重新泛起了那时的疼痛。如果不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再来一遭的话，恐怕连李望舒自己都意识不到他对这里留下了这样深刻的痛苦回忆。 但如果只是一种只存在在幻觉里的疼痛倒也无妨，但是，为什么会是这里？他和师兄此前不管是听那石家夫妇的讲述，还是他们自己的卜卦判断，他们的孩子都确定无疑是寿终正寝，虽然早是早了点，但死因确实没有任何不妥之处。那么，他怎么会来枉死城？！ 这不合理啊！ 李望舒感觉自己额角有一滴冷汗顺着额头缓缓的滑落下来，勾起了一阵抓心挠肝的痒。他看了看眼前面色平静的白无常，实在是不解其意。如果那个石家的儿子不该在枉死城，而白无常却带着自己和师兄来了这里…… 又会是何意？ 他想起来上次来时顾筠说给他听的关于枉死城的特性，心里突然就涌上了一层焦虑。这次他们没有师父的三清铃，也没有黑无常给的贴身玉佩，万一进了那枉死城…… 自己和师兄，还能不能保全自己的神智清醒呢？ 想到这里，李望舒心里隐隐打鼓，后知后觉的不安起来。 可是，李望舒又想，自己也好，师兄也好，毕竟都只是肉体凡胎。这地府里一抓一把的正经地只，如果真的想要动手，应当也不至于这样委婉才对。这样想来，好像反而又奇异的安心了少少。 这些思虑说来话长，但其实不过只是李望舒脑子里电光火石间就转完的念头。现在他话音落地，仍是维持着客气的笑容等着对面那人的答案。 齐光在李望舒刚才猛然停住脚步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师弟的情绪不对，早就站在了他并肩的位置，他没有吭声，眸色深深，却也礼貌地等着白无常的答话。只是心里却对这个师弟愈发满意起来。自家师弟一直以来有个说好也好，说不好也确实没多好的习惯，就是，他的心思非常单纯，只是有时候实在是太单纯，以至于心里所思所想很多时候会直接在脸上表现出来。这一点，若在好人面前当然无妨；但若是碰到了居心叵测的人，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忧心。 但是，齐光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眼神从师弟身上转移到了对面白无常的身上，他们已经非常熟悉了，所以他很明确的知道方才李望舒心里一定是转过了很多很多念头，此时他的心里恐怕甚至是在戒备着对面这位地只大人的。但是，他的脸上除了最开始望到枉死城那一瞬间控制不住流露出的惊讶情绪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 自家师弟，终于学会了在必要的时候，藏住自己的想法！真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进步！齐光觉得自己真是老怀甚慰！ 只是…… 他并肩站在李望舒的身边，平淡的看着白无常，他知道，这位大人其实绝不需要李望舒去戒备。他也好，黑无常也好，甚至那位素未谋面老实说他也不想那么快谋面的阎罗大人也好，他们都不会是李望舒需要去戒备的对象。 但是，即便他有这样的认知，他还是会无条件站在自家师弟身边。只要他需要自己。 果然，李望舒察觉到齐光站在自己身边的一瞬间，肩线都微不可察的放松了一些。 白无常大约也没想到李望舒会在看到枉死城的一瞬间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其实也不是很大的反应。他的反应几乎只是一瞬间的，非常微小的，而后就被他非常迅速的收拾好了。如果不是自己…… 恐怕也未必能觉察得到。 他沉吟了一两秒，“你们不要紧张。我带你们来这里，是因为石家那个孩子现在暂居枉死城内。本来他应该能在核验身份完毕后等待轮回的，只是这中间出了一些意外，导致他暂时不能去排队轮回，因此只好将他暂时安置在枉死城里。” 李望舒倒吸一口冷气，看了身边的师兄一眼，齐光的脸色也谈不上多好看。出了意外导致不能去投胎？那意外恐怕与那桩配阴婚脱不了干系。只是后果竟然如此严重？这…… 这倒是万万没想到。不过如此说来，石家老夫妇梦到的自己儿子那副焦虑的样子倒也情有可原了。 “至于这条路跟你上次来走的那条大道不同，”白无常心思果然细腻，几句话之间，他已经将李望舒可能会产生忧虑的疑问都一一想过，因此也不等李望舒继续提问，便直接自顾自解释起来，“是因为走大路太耗费时间，我猜你们此行的时间并不宽裕，因此直接领你们走的近路。不必担心，这条小路虽然背人，但绝对安全。” 话听到这里，李望舒不禁有些赧然。白无常的态度可谓是坦坦荡荡，倒显得自己方才的忌惮十分的小家子气。而且，李望舒飞速的摸了一下头发，难道自己表现得那样明显，连并不熟悉的人都能将自己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啊，既然说到这里，”白无常恍然大悟似的，抬手向李望舒和齐光都一弹指，一道金光眨眼间就没入了两人的身体，“如此便好，待会儿两位进入枉死城就不会受到枉死城的影响，尽可安心行事。” 白无常将那金光弹过来的一瞬，李望舒其实立时就戒备起来了的。只是祂动作太快，实在防不胜防。好在金光没入体内，李望舒暗自调息感受了一下，只觉得神台愈发清明，灵力运转也更加顺畅，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感觉。 他看了看师兄，齐光对自己点了点头，李望舒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第209章 得见本尊 枉死城还是那个样子，荒凉，破败，时不时就会有阵阵鬼哭狼嚎传来。时间在这里仿佛是凝滞的，甚至几乎让人产生了一种这里的时间永远都不会流动的错觉。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李望舒一行有白无常带路，实在是比他上次来时顺利得太多。不多时，白无常就带着他们从城内的十字大道上拐了弯，往城内东方偏北的一处僻静院落去了。 李望舒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搓了搓手指，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着向白无常询问道，“谢大人，你这样直接带着我们去找石家那个孩子，会不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 白无常脚步不停，只是在听到李望舒的关心之后真心实意的笑了笑，“你放心，此事是阎罗大人亲自交代下来的，不会有问题。” “阎罗大人？！”李望舒吃了一惊，顿住了脚步。 白无常侧过头来，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此事本来就有解决的余地，若是石家那两老有办法挽救之前的失误，地府自然也愿意行个方便。唉，说实话，枉死城里的冤魂已经够多了，如无必要，那小子还是不要占着名额得好。”他说到又抬眼看了看李望舒，“更何况，此前还有山神大人特意来走动过，如今你们既然愿意来帮忙解决事情，我们自然会尽量配合。” 李望舒哑然一笑，原来如此。自从他跟这些神仙妖怪打交道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没有那种对神话故事的滤镜，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天宫地府，看来跟人间的秩序也差不多了多少。祂们也有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越来越紧俏的“宿舍”名额，还有无法避免的人情世故。 李望舒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白无常谢必安嘴角一勾，点了点头，再一次无视了齐光在李望舒身后向祂投来的微妙眼神，迈步上前打开了那座古色古香的小小院落。 大概确实是作为宿舍才修建的原因，所以这座院落看起来跟上次李望舒悄悄探访过的那个院子几乎没有多大区别。李望舒四下观察了一圈，心里已经对这里的布局大致有了数。白无常也没有多跟他们介绍的意思，一路就带着他们顺着回廊走到了最尽头处的一处厢房。 “到了，就是这里。”白无常停在门口，回头对李望舒和齐光说了一声，才抬起手“咚咚咚”敲响了房门。 李望舒不自觉屏息等待了一两秒，房间里寂静无声，仿佛没有人在似的。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白无常一眼，但白无常脸上却丝毫不见任何异色，只是径自伸手推了一下那扇房门，“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 李望舒心里一惊，这也是可以的吗？然而，还不等他开口，白无常已经转过身来对他们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事已至此，李望舒也没办法，只好朗声说了一句，“打扰了！”才微微呼了口气，走进了门里。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小的八仙桌。桌子中间摆了一个托盘，放着一套梅子青的茶器。茶器看起来应该不贵，只是考量到枉死城收容的孤魂野鬼数量之多，再想想这里的待遇，倒也算得上条件相当不错了。视线下移，围着那张八仙桌还放着几张凳子，一看就是一套的，桌椅跟茶器差不多，谈不上很好，但也不算太坏。 但这屋子里，没有人。 李望舒站在厅里靠近门口的地方，不再往里走，“呃，家里没人？” 他有些尴尬的侧过头问白无常，白无常却胸有成竹的摇了摇头，“两位先坐，我去叫人。” 说完，边绕过小厅，往后室去了。片刻之后，便领着一个已经失了魂似的人回到了厅里。李望舒和齐光刚刚才坐下，一见来了人，李望舒又赶快站起了身，“这位就是……？” 白无常点了点头，一伸手在那人背后拍了一下，一道微小的金光一闪，飞速的没入了那人的体内。 白无常拍完人之后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挨着李望舒坐了下来，伸手翻起了几只原本倒扣着的茶杯，再拎着提梁壶依次倒了几杯茶水。他先给李望舒推过去一杯，李望舒没想到这第一杯茶竟会递给自己，连忙道谢接了过来。 白无常的笑容仿佛是固定在了脸上似的，冲他摆了摆手，连声说道，“别客气，别客气。” 然后才端了第二杯茶给齐光，“齐道长，你也请。这一路你也辛苦了。” 齐光长眉一挑，“不客气，应该的。” 李望舒看看左手边的齐光，又看了看右手边的白无常，总觉得这两人的气氛很是有些微妙，但具体微妙在哪儿，他暂时也说不上来。不过好在，他也能感觉到这两人之间并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对立气场，想来，大概多半还是与师父之前跟地府之间结下的梁子有关吧？既然不是要动手，那就暂且当作没感觉到算了。毕竟这当着人白无常的面，有什么话也不方便问不是。 思及此，李望舒才清了清嗓子，拉回了那两个人的注意力，“他还要多久才能恢复神智？” 是的，刚才跟着白无常出来的石家两老的儿子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失了自己的神智，情况可能比顾筠独自在枉死城游荡的那时候还要糟糕一些。只是刚才来得及看了一眼，所以不好判断情况。但白无常刚才应该已经拍了一点灵力给他来解除的的失神状态，那问题大概不到特别严重的地步，只是这起码已经过了几分钟了，这人怎么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李望舒免不了有些着急，别是他的情况其实已经非常严重了吧？他们来晚了？ 白无常不紧不慢的吹了吹杯子里的热茶，“不着急，他神魂本来就弱，来了地府又来回折腾消耗太多，加上在这枉死城停留的时间也不短了，所以确实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你们放心，最多再过两三分钟，他一准儿能醒过来。” 第210章 错配姻缘(上) 既然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望舒和齐光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耐心等着。李望舒心里着急，也没多想，端起茶杯就一口闷了。茶一入口，才后知后觉自己犯了大错，这茶竟然还是烫的！ 一下子，他被烫得连喉管都是疼的，差点连眼泪都给他烫出来了。一左一右的齐光和白无常顿时慌了，连忙给他拍背顺气，连声关切，“怎么了怎么了？吐出来啊，烫就吐出来！”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之时，一个陌生的声音迟疑的响起，“你们，是谁？” 这一声响得很突兀，忽然就给余下几个人按下了暂停键似的，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一秒。李望舒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努力清了清嗓子，“你醒了？！” 刚才还懵懵懂懂失了神站在一边的那个年轻人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一双眸子里满是对于眼下这个情况的茫然，但他反应了一会儿，就从善如流的答道，“是，我醒了。请问你们是谁？” 那人这话问的是李望舒和齐光，他来地府时间也不短了，白无常自然是认得的，只是这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还是活人吧？他做鬼的经验还太短，此时也难免有些犯嘀咕，怎么这地府还能有活人往来的吗？ 李望舒一见这人确实已经神智清醒，心里高兴起来，他想起了之前在婚书上看到的名字，“石梓言你好，我叫李望舒，这是我师兄齐光。我们是受你父母之托，来看看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 那石梓言听到这句话瞬间就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都一震，“你说，你们，是我爸妈请来的？” 李望舒笑眯眯地又答了一遍，“正是。” “他们…… 还好吗？”石梓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哽咽了一下，才把一句简单的话问出了口。 这下轮到李望舒沉默了，石家老夫妇为了儿子的事情吃不好睡不好，四下奔波，实在很难说一句好。可是，现在他们已经阴阳两隔，他如果说了实话，除了给这个年轻人增添心理负担之外根本毫无用处。 “你放心，他们身体状况还不错，等我们帮你把事情顺利解决了，相信他们会更好。”坐在李望舒身边的齐光适时接了话，免去了李望舒的为难。 李望舒一听，到底还是师兄，这句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于是连忙跟着冲石梓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那石梓言听了齐光的话，青白的脸上浮现了一点安心的神色，他叹了一口气，“那就好。” “所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们吗？”李望舒见寒暄完了，也不想再耽搁时间，直接单刀直入的开了口。 白无常在他这话一说完，就抬手把石梓言往还剩下的那个座位上让了让，示意他可以坐下慢慢说。 那石梓言眼色暗了暗，顺从的坐了下来，“相信我还在世的时候的事情，爸爸妈妈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吧？” 李望舒点了点头，“对，你只用告诉我你下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可以。” 石梓言苦笑一声，“其实原本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按规矩排队核验身份，身份确定之后就一道手续一道手续走流程，在第五殿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要去下世轮回。只是，等待轮回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也只能安静地等着。虽然我很想我的父母，但我也知道，这一世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实在是多想也无益。可是…… 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心有挂碍，还是他们实在是思子心切，一天早上醒来，我身上突然多了个东西…… 后来才知道，原来竟然是他们给我配了个阴婚。” 说到这里，石梓言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即便如此，那双手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而他的嘴唇也绷成了一条线，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一样。 李望舒见他状态不好，连忙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你喝点茶，放松，没事的，我们这不是来了吗。你不会有事的。” 这里是地府的地盘，自己身边还有白无常坐镇，其实就算这人会因为情绪波动产生太多戾气，进而被催化成什么可怕的东西也不用自己担心。但是，这个年轻人一生都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李望舒也实在是不愿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那样的境地。如果可以避免，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石梓言的眼神猛然清醒，他接过那杯茶，嘴角扯出了一点带着感激的弧度。他握着那只茶杯，像是想要从中汲取一点热度似的，低低开口道，“谢谢。” 李望舒轻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知道配阴婚的事情，是你父母被人骗了…… 你刚才说你身上多了东西，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被人骗了……”石梓言脸上流露出一点早有预料的表情来，“可问题就出在这桩婚事上。” 这句话总算是证实了李望舒几人的猜测，李望舒当下就有些心急，“我们也是这样推测的！可是石阿姨她们手上留存的东西太少了，根本查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但我们看过你的婚书，虽然对方姑娘不是跟你最合的那一类，但你们应该也是互有助益的八字才对。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石梓言闻言，苦笑了几声，“因为跟我婚配的根本不是那个姑娘，那个人也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八字。” “啊？！”李望舒吃了一惊，就连一直没吭声的齐光也微微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石梓言摇了摇头，“那个江湖骗子也不知是粗心大意还是态度太过敷衍而草率行事，总之，他弄错了人。” 这…… 这倒是出乎了李望舒和齐光的预料。不过这样说来，一切倒都说得通了，留给双方父母作为纪念的婚书上的信息是对的，所以他们根本看不出问题来。但是实际上的人却是错的，所以才会导致了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第211章 错配姻缘(中) “你刚才问我身上多了什么，”石梓言苦笑着拉起一只裤脚，只见一根红到发黑的红绳，正牢牢地绑在他的脚踝上，“不过你们应该也看不见吧。” “为什么看不见啊，这么明显！”李望舒奇怪的看了石梓言一眼。 齐光和白无常默契的飞速对视了一瞬，又各自移开了目光。反倒是石梓言完全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张了几次嘴，好不容易才抖着手指向李望舒再确认了一次，“你，看得见？” 类似的场景，李望舒从小到大也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那些或惊恐或质疑或厌弃的表情就像是噩梦一样镌刻在李望舒的灵魂里。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才温声答了一句，“我看得见。” “是什么？你看见的是什么？！”石梓言一时间激动非常，连声向李望舒追问起来，与其说他是不相信李望舒的话，倒不如说是他实在是太希望李望舒说的是真的。正是因为这份希望太过殷切，所以反而会惧怕希望落空，从而产生一种深深的恐惧。 虽然李望舒不理解石梓言的这份激动从何而来，毕竟他所在的地方可是地府，这里可是神只所在！如果是在人间，那么这份激动还尚有可原，可是在这里，看到点凡人看不到的东西应当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不过，石梓言的急切和希冀，即便是刚刚认识他的自己，也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所以李望舒也不准备说些不必要的话，只是诚诚恳恳的回答了他的话。 “是一根红线。红到几乎已经发黑了？它正绑在你的脚踝上，似乎…… 似乎延伸了出去，只是看不到延伸到了哪里。” 石梓言的眼睛里霎时间涌上了一层激动的水光，他抖着嘴唇望向了白无常，白无常脸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或许可以。” 这句话一出，石梓言抽了一口冷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一点空气挤压的声音。 “大师！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他神色激动，几乎想要上前抓住李望舒的手。 李望舒被吓了一跳，很是有些费解。到了此时，他隐隐觉得，或许，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但是是什么呢？他的脑子飞速运转，但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到可能性。 “到底怎么回事？”李望舒看着石梓言发问，问完，又转过头看了看白无常。 “我们看不到你说的那根线。”意想不到的，是坐在李望舒另一侧的齐光开了口。 李望舒愣了一下，看了看师兄。而齐光的脸上只有一片淡然但笃定的神情。一瞬间，他心底终于开始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他觉得奇怪，但又捉摸不透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李望舒猛地转头看白无常，只见白无常也点了点头，认同了齐光的话。 “那是配阴婚之后，系在两位新人脚踝上的红线。但我们是看不见的。”说完，白无常在李望舒震惊的眼神里再次点了点头，“没错，即便是我们，因为职能不同，其实也看不见那根线。” “那我……？”大概是太过惊讶的缘故，刚说了两个字，李望舒就觉得嗓子一哑，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下去，“那我为什么能看到？” 他在等白无常的回答，而白无常却看着他的脸沉默了下来。一秒，两秒，没有应答。房间里静的落针可闻。 “大概是因为你有天眼吧。”齐光适时的插了话。 李望舒心里惊疑不定，“天眼而已。白无常大人可是正经的地只，都看不到，那天眼就能看到吗？” 坐在李望舒身边的齐光，看着自家师弟此时又浮现出的碧眼方瞳，脸不改色的答道，“你的天眼能力可不一般。师父之前没有跟你详细说过吗？之前你完全没有修行过都能看得见那些妖魔鬼怪，随着修行的功力日益深厚，这天眼的能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仙界跟人间其实也大差不差，谢大人和地府其他鬼差大人的职责不在掌管姻缘这一块，看不到红绳也没什么稀奇的。” “……是这样吗？”李望舒相信师兄绝不会骗自己，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只是一时之间，倒也琢磨不出来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只好转头去看白无常。 白无常此时神色自然的点了点头，“齐道长说的没错，确实如此。” “好吧。”李望舒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但既然最有可能为自己解答的两个人都异口同声这么说，想必也不能再问出别的什么。 于是他也只好暂时放过这个问题，“那么，为什么因为我看得见这跟红线，就可能可以救他？他的婚配对象弄错了人，又为什么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李望舒顿了顿，思索了片刻，问石梓言道，“那个人跟你八字不合？” 他明确的记得，石梓言是在确认自己真的能见到这根红线之后才情绪激动，那时候白无常也回答了石梓言一句，“或许可以”。那么，看不看得见这根红线大概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石梓言哀叹一声，“岂止是八字不合！我原本是已经定下了要去排队轮回的，可是这阴婚的仪式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竟将我们两个人强行绑死在了一起，现在我被那人牵累，不得投胎，只能日日在这地府消磨。一开始我还天真的想要托梦给我父母让他们解除这桩婚事还我自由，可是阴阳两隔，他们根本不能听见我说的话，我反而还因此白白虚耗了许多神元，若不是地府的各位大人帮我暂时稳定住神魂，现在怕是已经等不到你们的到来了。” “所以，现在只要我们帮你去跟你父母说明白这件事，然后举行法事解除这桩阴婚，就能解你之困，对吗？”李望舒理清了事情，直接提出解决问题的建议。 石梓言眼神黯淡下来，他沉默了一两秒，才低声答道，“不，这桩婚事，已经无法解除了。” 第212章 错配姻缘(下) “不，这桩婚事，已经无法解除了。” 李望舒一愣，“为什么？” 他不明白石梓言怎么会这么说，虽然他没什么实操经验，但据他所知，只要婚配两家商量妥当，举行法事给两个人和离，这个问题就解决了。怎么可能无法解除呢？ 李望舒思量片刻，有些犹豫的接着开口，“你是怕我们找不到弄错的那户人家？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先去找到你…… 呃，搞错了的那个对象，既然能被配阴婚，想来她也还没有轮回转世，我们还来得及。” 石梓言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不是。其实，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李望舒眼里闪过一丝喜色，“那不是很好嘛！” “你们来时，路过奈何桥了吗？”石梓言不答反问。 此话一出，齐光眉毛一挑，有些不好的预感。李望舒则尚未反应过来，只是有些莫名其妙，“没有，我们来时走的谢大人带的近路，怎么了吗？” 白无常看了石梓言一眼，“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石梓言没有答话，只点了点头。 闲言少叙，白无常领着李望舒、齐光和石梓言几个人一起抄了另一条近路赶到第二殿附近。李望舒看着这往来路上尽是些行色匆匆的鬼差，不由得有些奇怪，还不待他开口，白无常就自动解释起来，“地府没有回头路，如今我带着你们走的是我们当差的才能走的通路。今儿是阎罗大人给咱们行的方便，平日里是断断没有这样的事的。” 李望舒心说原来如此，只低声道了谢。白无常随意的摆了摆手，就带着一行人沿着大道走到了奈河边上。奈河的景色与李望舒上次来时几乎无异，只是上次他还是在桥上远远观瞧，此次却已经是站在岸边近距离接触了。 河边风大，吹的几个人的衣角猎猎作响，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那风里还夹杂着一阵一阵河里的腥臭之气，让人几欲作呕。好在李望舒有经验，此时表现的十分镇定，他沉着气站稳了身体，便连忙去看师兄的情况。这一看才发现，齐光果真厉害！虽然他应该是没有来过地府的，但此时也一脸淡定，除了原来整洁的发型被吹得乱作一团之外，几乎完全看不出丝毫那腥风对他的影响。 在离河岸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白无常就微微偏头对石梓言嘱咐道：“你小心些，河边风大。” 这孩子生前十分孝顺善良，本是不会落入那奈河之中的。但他神魂虚弱得很，万一一个没站稳不小心被风吹到河里去了，倒是平白添了些不必要的磨难。 李望舒听到白无常的叮嘱，也回过头去看那石梓言瘦弱的小身板儿，温和的笑着也嘱咐起来，“对啊，你站远些。这里不仅风大，味道也不好闻得很。” 齐光松开手指，他刚才暗自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实在是不宜再拖。于是开门见山的向白无常问道，“奈河我们也来了，你们想让我们看什么？快点儿吧，时间不多了。” 石梓言虽然听劝，但此时还是紧走了几步来到几个人跟前。他眯着眼睛往河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指着一个地方对李望舒和齐光说道，“看那里。” 李望舒和齐光齐齐望过去，他们两个都有修为在身，视物自然不会像石梓言那么费劲。所以，顺着石梓言的手指方向，他们两个一下子就见到了那奈河里正挣扎着一个陌生的身影。他一下子被那汹涌的河水猛地盖到河里去，一下子又奋力浮了出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只能在河中心挣扎，根本无法靠近河岸边。 “这……”李望舒大吃一惊，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抖着手指着那个仍旧在奋力挣扎的身影对石梓言道，“这就是弄错了的那个人？可这是个男的啊！而且甚至还是个在接受惩罚的罪人？！” 不仅是李望舒，就连齐光也惊了好一会儿，然后脸色迅速的阴沉下来。这事情，恐怕比他们事先预计的麻烦多了。 石梓言对他们师兄弟二人的反应毫不意外，却只能苦着脸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没错。” 原来是这样！李望舒哑然，怪不得石梓言会说他因为被这桩阴婚绑定了无法轮回，如果只是一个普通魂魄，那对方也总有轮回之时，其实原本应该是不会被影响到无法轮回的才对。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那个人现在要在奈河里接受惩罚，短时间内根本没有轮回的可能，而石梓言只是一个普通的魂魄，怕是等不到那人赎完罪可以再入轮回的一天了。 李望舒有些黯然，“那，为什么说无法解除婚约呢？” 如果能解除婚约，他也可以不再受这桩婚事的束缚，可是既然石梓言和白无常都是这样的态度，恐怕其中还有隐情。 白无常适时的接了话，“那人在奈河的赎罪的原因，是因为生前曾犯下杀戒。” 这句话一出，李望舒和齐光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齐齐都面目扭曲了一下。 白无常眼睛里却暗淡了一瞬，“而他犯下杀戒的原因，是因为他相依为命的姐姐被奸人侮辱，却因为证据不足，那个人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在被释放之后几次三番羞辱她们姐弟二人。而他的姐姐最终也因为精神崩溃，走上了绝路。他…… 是为了给他的姐姐报仇。” 李望舒和齐光沉默下来。他们复又看向仍在那腥臭而凶险的奈河里拼命挣扎的身影，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的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他已经在奈河里游了几十年了，但是他没有一秒钟后悔过。”白无常声音平稳的继续说着，“其实也正是因为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才始终无法提前结束这在奈河里挣扎的惩罚期。只是，他在人世间早就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了，没有他的亲人，你们根本无法举行法事，这婚配也就无从解起。” 第213章 有舍有得(上) 确实如此。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桩婚姻是无法完结的，只是或多或少，可能都伴随着一些条件。而由尚在尘世的亲人做主配下的阴婚，想要和离其实条件说来也不难，就是双方的亲人商量妥当之后，拿着当初的信物，再请上次经手这桩婚事的那位师傅重新举行一次法事，给两个人和离也就行了。或者，干脆当作没这回事，等两个人都各自轮回去了，这桩婚事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 只是现如今，石梓言遇到的情况，却连这两个简单的办法所需的条件都无法满足，因此他只能被动的拖延去轮回的时间，在这幽冥地府里生生消磨，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虚弱，或许，还会亲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完全消散在这世上。 难怪起初他在给他父母托的梦里会罕见的流露出焦躁的模样，而后发现无计可施之下，转而神情颓丧也变得非常合理。 “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事情紧急，时间却少得很，李望舒也顾不得多唏嘘几句，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眼下的局势还有没有什么挽救的方法。 白无常看了看李望舒，沉默了一秒钟才答道，“事实上，配阴婚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姻缘，原本就属于灰色地带。说到底也不过是心有执念或者利欲熏心的人为了一己私欲而越界去做的事情而已。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可能上到仙界去请月老帮忙。况且，月老他的职责范围从来都是系红绳而不是解红绳，就算去找他老人家，恐怕也没有什么万全的办法。” “那不是没救了？！”李望舒一听，目瞪口呆的反问道。想来听说月老掌管天下姻缘，如果连月老都没办法，那岂不是说这事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那石梓言岂不是死定了？！ 不，也不对。严格来说，石梓言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只是他的魂魄原本是有转世的机会的，但现在看来，难道……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彻底消散吗？ 那石家两位老人家如果知道了真相，又将如何自处？！ 李望舒心里发急，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又顿住了，“不对，不对！你们刚才说我‘或许可以’，又是什么意思？” “……”白无常欲言又止了一两下，“其实，石小友脚踝上的那根红线，我们都是看不到的。而你却能看得到……” 说到这里，他不知是考虑到了什么，又看了一眼站在他们旁边的当事人，却又有点于心不忍似的，停了下来。那石梓言却坦坦荡荡的接过话来开了口，“其实，此前地府的几位大人已经跟我详细地说明过了，我这样的情况，可能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就算找到月老大人，最好的解决办法可能也只是由他亲手把我们的红线暴力拆开。但就算不谈月老大人会不会愿意为了帮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说我们去找月老大人，也着实是耗神费力，况且以我自身的情况来说，也根本承受不住去到仙界的环境威压和能量消耗。” 石梓言笑了一下，“而正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你来了。你可以看得到我的红线，那么或许，你也能像月老大人一样，直接把这红线暴力拆开。如果真的能脱离这红线，那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原来是这样。李望舒此时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修为比自己还高的师兄，甚至是已经是地只的白无常都无法看见那根红线，满脑子只有救人要紧。他一思忖，扭头问白无常，“我可以试试，那这红线，应该怎么拆？” 白无常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定的方法，随便怎么弄，只要能弄断就行了。” 李望舒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他倒是真的没想到拆红线竟然是这么随便的吗，不过既然白无常都这么说了，那就只能自己摸索着来吧。他温声答道，“好吧，那我试试。”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那根系在石梓言脚踝上的红线。奈河边上的光线昏暗，那红线此时乍一看颜色深得简直像是黑色一样。借着偶尔的一点微光，还能看到那线上折射出了一点闪亮的光泽。像是，某种华丽的丝帛制品，或许，里面掺着金线银线也说不定。李望舒想起了古时候很多纺织工艺，想来连人间都能有那样的高超技艺，天上的神仙用来做姻缘线的东西，肯定更加厉害吧！ 想到这里，他屏住气，蹲下来想要找到有没有系上绳结的那个绳头，如果能在不损坏这根红线的前提下把它解开，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惜，他失望了。那红绳简直像是生来就长在石梓言脚踝处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打结的痕迹，整条红线光洁完整，就那样松松的在他脚踝处圈了一圈，只余一端向外延伸着，似乎指向了奈河中央的方向。 李望舒叹了一口气，“我找不到打结的地方，看来真的只能强行弄断才行了。” 石梓言轻轻一笑，并不在意，“请。” 李望舒一打响指，一簇似绿非蓝的歘火就从他掌心冒了出来。月老用来绑人的东西，肯定没那么容易弄断，与其一个一个浪费时间慢慢尝试，还不如直接放歘火出来烧算了。管它什么神仙材料，肯定都得烧断！ 这是白无常第一次见李望舒使用歘火，竟然还用得如此得心应手，忍不住一挑眉毛，流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蹲在地上的李望舒是完全没有觉察，反倒是一直关注着整个局面的齐光见状，露出了一个明明很骄傲，却又客气客气表现出一副谦虚模样的笑容来。 ……明明是同一个阵营，但看着齐光脸上那种嘚瑟的笑容，白无常还是觉得心里鬼火直冒，分外的刺眼。 李望舒对身边两人幼稚的暗潮汹涌丝毫没有察觉，小心翼翼的托着那簇歘火凑到了石梓言脚踝上的红线附近。火光逐渐靠近，更衬得那红线分外璀璨耀眼。 李望舒控制好歘火的外焰去烧那根红线，好一会儿之后，他吃了一惊，忍不住发出了“咦？！”地一声。 第214章 有舍有得(下) “咦？！” 齐光反应奇快，立刻两步赶到李望舒身边蹲下，“怎么了？” 李望舒脸色有些扭曲，眉头都紧紧拧着，“这红绳…… 烧不断。” “什么？！”齐光也是一惊，下意识低头看过去，却只能见到李望舒掌心里的一簇跳跃燃烧着的歘火。他无意识的又看了两秒，才又抬起头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一点断开的样子都没有吗？” 白无常也已经走到了李望舒身边，他把刚才那师兄弟二人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因此也只是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望舒摇了摇头， “一点要烧断的痕迹都没有。”他看着那节仍在歘火外焰里的红绳，紧紧地拧着眉头，“这根红绳，看起来依然完好如初，别说烧断了，甚至连一点焦黑的颜色都没有！这可是歘火啊……” 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下来，除了石梓言，其余的人都明白歘火是怎样的概念，如果连歘火都烧不断这红绳，那这石梓言，岂不是真的没救了？ 石梓言也不说话，只是眼睛里的那一点希冀逐渐冷却下来。诚然，他不明白“歘火”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毕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还是有的。眼下这样的情况，恐怕，自己刚刚才燃气不久的希望，也要落空了。 李望舒不死心的继续托着掌心那簇歘火又烧了好半天，而那红绳仍然纹丝不动，浑然不惧。实在是没有办法，李望舒“唉……”了一声，手掌翻覆，捏了一下拳头，将那歘火收回，才拍了拍裤腿站起身来。 他望着石梓言那双已经平静下来的眼睛，欲言又止，毕竟事关生死，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将这样的结局说出口。虽然这不是自己的责任，但毕竟自己已经介入进来，石梓言也真的对自己抱有很大的期待。如今期望落空，一个原本应该进入轮回的魂魄可能只能安静地等待着自己完全消散在这世上的那一天，而自己却救不了他。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李望舒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天命难违”四个字，他想到了莫名被绑到一起的那两个陌生人，又想到了那根连歘火都烧不断的红绳，只觉得内心疲累的很，只想狠狠叹一口气才好。 白无常无声地拍了拍李望舒的肩膀，“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 李望舒嘴角露出了一点苦笑，他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却还要别人来安慰自己，也实在是有些太废物了些。他抬起头，很郑重地对石梓言道：“对不起……” 石梓言闻言笑了一下，“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你们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地府救我，应该是我要好好地感谢你们才是。人各有命，我其实早已经看开了，你也不必过意不去。” 人各有命…… 这到底该说是消极，还是洒脱的四个字呢？李望舒心里一时之间百味杂陈，明明心有不甘，却又力有不逮。他想反抗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好像把所有人都困得死死的，所谓的“命数”，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一时之间，李望舒心里激荡，连眼眶都发起热来。 突然，一只手重重的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李望舒如梦初醒，恍然的转头看过去，是齐光。他见自己看了过来，迅速地敛起眼睛里的忧虑，转而挂上了那副常见的什么都不在意似的笑容。 “师弟，或许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试试看。” 李望舒一愣，“什么？” 他脑子似乎刚从一种有些懵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还不能完全解析出师兄话里的意思，直到又反应了一两秒，才猛地一震，那双又不自觉浮现出的碧眼方瞳才转瞬间又恢复成了往日里清明的样子。 “师兄，你还有什么办法？！”李望舒心里一急，一把攥住了齐光的手腕。 齐光笑容不改，反手搭上了师弟的手，用力握了握，“我也是刚才想到的，不过这法子有些冒险，还需要石老弟自己考虑清楚。” 李望舒一听，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石梓言。而那石梓言听了齐光的话，一抿嘴唇下定了决心，整个人上前一步，“愿闻其详。” 齐光点点头，“望舒，或许可以用‘宴月’试试。” “宴月？”李望舒有些迟疑，宴月固然已经是一把不可多得的法器宝刀，可那红绳是连歘火都不能烧出一点损伤的神物，即便是用宴月去砍，恐怕也是徒劳罢了。 齐光看出了李望舒的迟疑，也不废话，“只靠宴月固然不行，但如果你引雷祖之力灌入其中，再砍那红绳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毕竟，以驱神遣将请雷祖之力灌入法器之中，哪怕是数百年道行的妖怪看起来都不在话下。况且，雷祖刚正不阿，他的力量不仅仅只针对妖魔鬼怪，而是可以平等的用在一切地方。只要请神之人秉性纯良，心志坚定，有一定的修为作为基础即可不被反噬。 李望舒的眼睛慢慢睁大，终于露出了一点兴奋的神色，“师兄，你说得对啊！这个方法或许真的可行！” 然而转瞬，他又有些迟疑，他可以请雷祖之力灌入宴月去斩那红线，但他不确定石梓言到底可不可以经受得住。但凡他有一点不合适的地方，很有可能就会同时被雷祖之力一同扫平…… 这样的事情，还是要提前跟石梓言说明清楚才行。 李望舒将这个方法的可行之处和危险的地方都一一向石梓言说明白了。石梓言也一脸严肃的听完，才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这一生，虽然没有什么建树，但对自己的品性还是有些信心的。但试无妨。” 李望舒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一旦被雷祖之力把你们的红绳斩断了…… 恐怕就再没有修复的可能。我听说每个人的红绳都只有一根，以后你生生世世，可就再也没有姻缘了。” 石梓言愣了一下，往那奈河中央的身影瞧了瞧，才潇洒的笑了笑，“人总是有舍才有得。姻缘比起生命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215章 断缘 李望舒安静的等着白无常通灵，片刻之后，白无常睁开双眼，冲他点了点头。 请雷祖之力灌注宴月，再用宴月砍断红线这个方法他们已经跟石梓言沟通清楚，但这毕竟不是单方面就能决定的事情，所以他们只好请白无常代为向奈河里的那位转达。现在白无常这个动作表明，那一位也已经同意了这个做法，他们再没有后顾之忧。 事已至此，当事人也已经做出了决断，那再耽误下去也毫无意义。李望舒当下就决定立刻开始执行他们的计划。 “且慢。”白无常及时拦住了李望舒已经掐起的剑指，转而对石梓言说道，“刚才他有一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石梓言一愣，目光不自觉又往奈河里看了看。只见奈河中央那个矫健的身影还在奋力游水，挣扎着不让自己彻底沉入那腥臭的泛着血色的河里。 他收回视线，抿了抿唇，“请说。” 白无常心里叹了口气，“他说，是他对不住你，望你见谅。也祝你顺利断开红线，平安轮回。” 石梓言双目圆睁，一时之间怔愣当场。好半晌，他才笑了一下，缓缓开口，“也请谢大人代我转达，是我牵连了他，对不起。不管稍后我结果如何，都希望他能早日脱离苦海，重踏轮回。” 白无常点点头，“好。你且放心。” 石梓言听了白无常这话，最后又看了那奈河里的身影一眼，转身朝李望舒一拱手，“李道长，请。” 李望舒见了刚才石梓言二人互相道别的场面，心里不免有些唏嘘。此时见他已经做好准备，只好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心中的杂念，“那我们就开始了！” 说完，李望舒从袖中一把抽出宴月，又掐起剑指，双眼一闭口中诵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紧接着双眼怒睁，剑指从半空中引雷而来，往宴月上一按，将雷霆之力尽数灌入宴月。 霎时间，通体乌黑的宴月紫电流转，从内而外迸发出一阵夺目的光芒，还伴随着一阵一阵噼里啪啦炸起的火花声，令观者胆寒！ 在场的都是有些道行的，除了石梓言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忍不住被宴月的气势压倒倒退了两步之外，其他人都稳如泰山，只是脸上还是免不了都肃穆许多。 李望舒丝毫不为外界影响，此时的他神情端肃，气场强大而沉稳，宴月里的雷祖之力霸气张扬，将他发端和衣角都鼓动的猎猎作响。他的脸被紫电照亮，明明是很容易显得可怖的场面，他的双眼却透着一股沉静和悲悯，仿佛一尊慈悲的神，在眷顾着无知的世人。 雷祖之力已经灌注完毕，李望舒举起宴月，反手挽了一个剑花就果断的向石梓言脚踝上系着的红线上斩去！ “砰——”宴月和红线相接的一瞬间，那里就爆出了一阵光华，甚至就连此前根本看不见红线的几个人也能看到那刺目的光亮。 虽然两件宝物碰撞出了巨大的花火，但实际上，宴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斩断了此前就连歘火都烧不断的红线。那个红线无声无息的断裂开来，无声无息地萎顿在地上，片刻之后，就完全消失不见了，再也找不出一点曾经存在的痕迹。 虽然他们之前都觉得可以一试，但真要说能不能成功，其实就连李望舒自己都没有多大把握。这下眼见着红线消失，李望舒连忙抬头看向石梓言，直到见到石梓言仍旧好好地站在原地，除了人被吓到愣住之外，可以说是毫发无伤，他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李望舒松了口气，散了散宴月里残留的雷霆之力，就将它重新收回了乾坤袋里。他几步走到石梓言跟前，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醒醒，我们成功啦！红线已经断掉消失了！” 石梓言呆呆地回过神来，“断了？” 李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断了。” 石梓言又懵了几秒，眼睛里才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断了？！我终于可以去轮回了？！” “是啊是啊，你可以去排队轮回了！”解决了问题，李望舒此时心情很好，忍不住拍了拍石梓言的肩膀。 谁料石梓言一把就抱住了李望舒，“恩公！恩公，谢谢你！多谢你！我，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总之，谢谢你！” 李望舒觉得自己大概能理解石梓言的心情，毕竟此前，这个人已经做好了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衰弱过一天，直到彻底消散的心理准备。即便刚才对自己抱有期待，恐怕也并不是真的完全相信自己能真的解决他的困境。没想到，竟然真的解决了！他又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如何不狂喜呢！ 想到这里，李望舒温柔的拍了拍石梓言的后背，安抚他激荡的情绪。石梓言也重新直起身子，狂喜的神色还没有从他眼睛里消退，他一个箭步就要再拥抱拥抱想出这个办法的齐光。 谁知齐光反应奇快，一只手稳稳的顶住石梓言激动向前的身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激动，但你也别太激动。好好说话就行，不用特意来抱我，咱不搞以身相许那套啊！” 李望舒闻言，无语的笑着翻了一个白眼。这个师兄，就正经不了几分钟！ 石梓言却终于冷静下来，他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我就是太激动了。总之，几位都是我的大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我现在也拿不出什么谢礼，还请见谅啊！” 李望舒刚想开口，齐光就抢了个先，“嗐，本来也没准备收什么谢礼啊！这就是我师弟心肠软，就爱乐于助人，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至于忘不忘的，反正你马上就要去轮回了，一轮回都得忘。没多大事儿哈，不要紧。” 石梓言呆了一下，憨厚的笑了一声，“好像…… 好像是哈。” 李望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行了，事情已了，我们也不能久留。那就就此别过吧。祝你此后一路顺风！” 第216章 月老 “啪——” 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响起了一声类似紧绷的琴弦断裂的声音。端坐在案边那鹤发松姿的老者突然一顿，停下了正要翻动书页的手。 他抬起头寻着声音来源望过去，是身后那处牵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红线的巨大空间。老者神色丝毫不变，五根手指轻轻往案上一撑就利索地站起身来。 书案其实就设在那处空间外围不远处的地方，老者没走几步已经来到了近前。眼前成千上万根红线仍乱中有序的各自紧紧牵着，在已经牵起的红线外圈，还可以看到有些尚未投入使用的红线正整齐地排列着，等待被启用的那一天。 一切都仿佛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样子，但刚才那断裂的响声又确实是来自这里没错。他绝对不会听错红线断开的声音。 那老者脚下踩着一种特殊的复杂步伐，游刃有余地在红线中穿梭检查。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发现了一根原本应该绷紧的红线正以一种不正常的模样垂落到地上。 他不紧不慢的又往那根垂落的红线的位置走了两步，还未走到跟前，就听到外室里自家童子的声音。 “月老大人，我刚才见姻缘簿忽然自己翻动起来，不确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特来禀告。” 原来这老者正是掌管着人间姻缘的月下老人是也。 月老听完自家童子的禀告，又扭头看了看那根断开的红线，沉默了两秒，“无事，你下去吧。” 外室传来了一点很轻微的童子走动的声音，不消片刻，就已经连那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月老拾起那根落到地上的红线，它像是被什么人暴力斩断的一样，只在断口处留下了一点极其轻微的泛着电光的焦黑痕迹。他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心下多少有数。又移步转出了牵满红线的巨大空间，回到了一开始的书案附近。 这里并不是孤零零只有一条书案，反而更像是一个布置的十分惬意的书房。案边不远的地方，安置着一张紫檀的架子，架子上竖立着一面工艺异常精美的椭圆形铜镜。这镜子不算很大，跟古时候姑娘家用来梳妆的的镜子差不多大小，但与那种梳妆的镜子不同在于，这面铜镜像是蒙了尘一样，整个镜面都显得非常模糊，似乎根本无法使用。 月老缓步走到铜镜跟前，抬起手随意的一拂。谁知他衣袖都尚未落下，那铜镜忽然之间就焕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光芒。等那光芒散去，原本模模糊糊的镜面上，突然就自己浮现出了一阵生动的画面来。 ——正是李望舒和齐光二人先前在地府帮助石梓言斩断红线的故事。 “唉……”月老安静地看完了镜子里上演的故事，只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出来，“如此，你们二人三世的缘分也总算是有了了断。也好，也好。” 语毕，他慢慢转回身又在书案边坐下来，刚要提起笔写些什么却又突然顿住。蘸满了墨的紫毫笔空悬了半晌，月老眼睛里一点一点浮现出一点怀念的神色来，“这样算来，故友重逢亦不远矣。” 却说李望舒这边，石梓言的事情一了，他们根本不敢耽搁，在白无常的引路之下匆匆赶着三个小时的时限往回人间的通路飞奔。好在这次有阎王大人大开方便之门，他们终于得以在齐光那三支香烧完之前重新回到了他们在石家两老的小区预备好的两界出口。 李望舒二人刚一踏出阵法出口的瞬间，就见着齐光那三支香的最后一点火星“噗”的一声彻底熄灭了。李望舒心脏猛跳几下，才终于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我去，好险好险！” “你们还知道危险呢！” 一声娇斥由远及近的传来，李望舒连人都没看清楚就被一个温热的身躯扑了个满怀，连鼻尖都萦绕着一阵梅花的冷香。 李望舒愣了一下，才温柔的笑开来，他拍了拍怀里那人的肩膀，“对不起啊玉风，让你担心了！” 玉风拧着眉头推开李望舒，又想发作又忍不住担心，最终还是抿着嘴先把李望舒和齐光两个人从头到尾细细打量过一番，才放下心来教训二人。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刚才到底多危险啊！那香差一秒就连个火星子都剩不下了知道吗！” 李望舒心知玉风心思单纯，对自己又是一心一意想要报恩，却偏偏被独自留下善后不能跟他们一起并肩战斗。刚才她一个人守着那快要完全燃烧殆尽的香却无论如何也盼不到他们二人返回的身影，肯定是万分焦急，担心异常的。 现在看着着急上火不停念叨他们两个的玉风，非但不会心烦，反而被这一片赤诚的关心感动的不行。他陪着笑安抚玉风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这不是完事之后拼命的赶回来了嘛！你别担心，我们心里有数的！而且这次下去我们把事情一次就解决完了，多好啊你说是不是！” 玉风冲他“哼”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答道，“你们最好是真的有数啊！下次再有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们敢再不带我试试！”她沉默了一两秒，神色变得非常正经，“李望舒，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之间也已经缔结了契约，我想我们就应该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了。就算千难万险，我们几个人也应该一起承担才对！这样的事情，我，我再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玉风说完，两个眼圈都红了，却还拼命地憋着，不肯真的哭出来。 李望舒看着玉风的模样，心下酸软一片。曾经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踽踽独行了太久，早就已经默认了不会有人愿意站在自己的身边。可自从自己踏上了修道之路，他有了师父，有了师兄，还有了几个可以跟他生死与共的朋友。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眼眶酸酸的，李望舒连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里澎湃的情绪，才软了声音，看着玉风郑重的承诺道，“好！我们几个人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以后，再也不会单独落下你一个人了！” 第217章 回程 玉风听了李望舒的话忍不住吸了几下鼻子，把涌上来的那一点泪意憋回去。然后她美目一转，眼光便凌厉的扫向齐光，“你怎么一直都没有说话？是不是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李望舒一愣，也转头看向师兄。确实，齐光平时明明最爱跟他们俩拌嘴了，但从他们刚才回程开始直到现在，齐光确实几乎没有说过话！李望舒暗暗懊恼，刚才心里一直惦记着石梓言的事，事情解决之后又害怕超时而急着往回赶路，竟然真的疏忽至此！如果不是玉风敏锐，恐怕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注意到师兄的反常！ 刚才在地府里的情况，伤是肯定没受伤的，但…… 师兄大伤初愈，就跟着自己跑了这一趟。健康的活人在地府走一遭都尚且很难负荷，更何况师兄的身体？！ 李望舒咬牙自责自己竟会这样大意，一个箭步就上前扶住了齐光的胳膊，“师兄，是不是之前的伤？” 齐光咧嘴笑了一下，“没有受伤，不碍事。” 玉风哼了一声，根本不信，上前两步，一伸手就要把齐光的脉。 齐光“哎哎”作势喊了两声，原想躲开玉风的手，却见玉风瞪着眼睛一脸严肃，才无奈地笑着让她探上了自己的手腕，“真的不碍事，就是之前的那点伤让身体稍微有点虚弱，这次下去的时间有点久，稍微有点疲了而已。” 李望舒登时就着急了，齐光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卖惨，他实在是太过擅长把自己的情况往无事发生的方向说了！如今他说只是有点疲了，李望舒根本不敢信，如果不是难受得紧，他又怎么会连嘴皮子都懒得耍了呢！ 怪不得！怪不得地府之行前师兄会特意嘱咐自己带着宴月，恐怕是担心万一有什么危险他一人之力无法保全自己；也怪不得师兄当时想出请雷祖之力来斩断红线的主意时会直接让自己来动手！虽然自己随身携带着宴月，确实非常方便，但师兄他行走江湖多年，随身必然也会有用惯的法器，而且他来施请雷之术明明拿手得很才对！ 现在李望舒才明白过来，恐怕是他那时候已经很难受了，如无必要，他根本不想再多消耗才会如此。 “师兄，你当时为什么不说！”李望舒也着急了，一把搭上了齐光另一只空着的手腕，也着急的想要把下齐光的脉了解一下他的真实情况。 齐光这下是真的无奈起来，“你们都别担心，我说的是真话。真的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虚弱而已，休息休息也就缓过来了。” 玉风已经把完了脉，她忍不住又瞪了齐光一眼，目光流转，明明是有点凶的态度，却无端端的显出些娇嗔的模样。 “下次不舒服就要说！逞什么能呢！你要是出了事，我……我们该多着急啊！” 齐光一笑，“是，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李望舒探了会儿脉，发觉确实问题不大，但是恐怕也不像师兄说的那样只是“有点疲了”而已。于是也跟着玉风狠狠的点了点头，“玉风说得对啊！师兄，你下次真的不要自己硬扛了，有事一定要跟我们说啊，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怕了你们了！”齐光撸了一把李望舒的头发，惯性的伸手准备去揉玉风的头发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不合适，于是手一弯，若无其事的往自己头发上一扒拉，“行了，趁还有点时间，我们赶紧休息一下吧。明儿还有事呢。” 三人这才赶紧回了酒店，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 次日清晨，李望舒几人与石家两老讲事情一一交代清楚，两老忍不住涕泪涟涟千恩万谢，听说他们即刻就要走，当下就起身想送他们一程。 李望舒连忙推辞，他们几人身强体健，还是修道之人，无论如何都没有让两位从刚从连日折磨里解脱出来的老人家送的道理。只是在离开之前，几个人并不推辞，留在两老家里吃了早饭。如此一来，也算是将此行的报酬给轻轻揭过了。 几个人动身前往火车站的时候，玉风就回到齐光给的玉瓶中休息。毕竟她是梅树化成的精怪，根本没有身份证，就算想用人形跟他二人一齐回扬滨城也没办法，这个解决方法可以说是最妥当的了。 齐光经过一夜休养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但精神比前一晚确实是强了不少。人一舒服，就会变得活泼，齐光也不例外。他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还张罗着买了一大袋子零食，说是回程的车上可以吃。 李望舒见齐光这样子，心里也高兴，便笑嘻嘻的跟着师兄到处窜，买零食的时候还主动往购物篮里扔了不少东西。 待那辆火车带着二人开始往扬滨城飞驰的时候，李望舒望着窗外的风景，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其实即便到了现在，关于师父的生死，他仍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从看到那处洞府干干净净空无一人的模样开始，事情可谓是一桩接着一桩，让他也无法冷静的思考当下的局面，只是有一种师父或许已经飞升了的狂喜弥漫在心里。 可是，真的吗？师父真的已经飞升了吗？ 现在如此反问自己，他却有一点犹疑，有一点不确定，也有一点害怕。 万一…… 没有呢？ 师父在临行之前特意嘱托师兄带着自己来寻这一趟，会不会其实只是一种给自己的虚假的安慰呢？会不会是他老人家早就料定了自己的脆弱和恐惧，所以才提前安排好这一切，给自己一点希望，让自己不要就此颓废下去呢？ 李望舒回忆起师父走后自己在四合院里虚度的那些日子，不禁愈发惭愧心慌起来。 “啊呃！”突然，心脏一阵绞痛毫无预兆的攫住李望舒，一瞬间，他连嘴唇都泛出了苍白之色。 “怎么了？”齐光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家师弟情况不对，立刻探身扶住了李望舒的肩膀。 李望舒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没事，刚才心脏突然有点绞痛，现在已经没事了。” 齐光眼中浮现出忧虑之色，他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窗外。 他们快回到扬滨城了。 第218章 暗潮涌动 从扬滨南站出来，李望舒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其实他跟师兄此行根本也没有离开扬滨城多久，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脚踩着扬滨城的土地，呼吸着扬滨城的空气，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叹，一颗心也有一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的踏实感。 玉风已经从玉瓶里出来了，她伸了一个懒腰，转头看李望舒。正好见到他脸上那种控制不住的欣喜，忍不住笑了笑，“怎么，回家了心情很好？” 李望舒也不扭捏，“是的吧，虽然在外面也没觉得哪里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回来心情就莫名其妙的格外好起来。” 齐光一搭自家师弟的肩膀，“那我们现在就回家，等回家了你心情肯定更好！” “哈哈哈行啊！”李望舒爽朗地一笑，又想到什么似的，“哎我们要不先把饭吃了再回家吧，省的回家还得自己做饭。” 齐光嘴角勾着的弧度不变，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了，真的。就刚才在火车上突然痛了一下，后来就好了。”李望舒安抚的冲师兄笑了一下，诚恳的保证道，“师兄你就别担心了。” “行啊，那我们就先……”齐光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刹住了话头，他紧紧抿了抿唇，“不，我们还是回家吧。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点外卖也行。” 师兄这样性格的人会说自己累了，那恐怕就不会仅仅是累了那么简单！李望舒跟他离得很近，是眼睁睁看着齐光的脸色前后骤变的，他一下子就握住了齐光的手臂，“师兄，你还好吗？是不是伤势有变？” 玉风没见到齐光之前的脸色，但听到了李望舒的话，她立刻上前来，一脸凝重，“你怎么了？要帮你疗伤吗？” 齐光此时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常，他嬉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干嘛这么紧张，我只是觉得这大老远舟车劳顿的，不如直接回去躺着休息吃外卖而已。不是伤又犯了，别紧张。” “师兄，你刚才明明……” 李望舒话没说完，齐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顶棒球帽直接扣到了他的脑袋上，然后整个人都压了一半体重到他身上，“行啦行啦，太阳真大啊，小舒子上前开路，我们摆驾回宫！” 猛地被叫了一声“小舒子”，李望舒愣了一秒，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推了一把齐光，“你才小光子呢哈哈哈” 师兄弟两个打打闹闹的就往路边走，准备叫个滴滴直接回家。玉风落后一步没有跟上来，两个人又一齐回头，李望舒朝玉风招手,“玉风，快点快点！” 玉风笑着应了一声，往前跑了两步走到了齐光右边，如此一来，她跟李望舒两个人就把齐光夹在了中间。齐光看着玉风一挑眉，玉风此时已经收了那点笑意，一双眼睛盈盈的望着齐光，神色丝毫不见轻松，反而大有深意。 两个人对峙着望了一会儿，齐光垂下眼睛、勾着嘴角摇了摇头，他真是拿玉风没办法，可是有时候太敏锐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这是一潭确凿无疑的浑水，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希望这个赤诚纯粹的小梅精掺和进来。他们都是命中注定的局中人，将来甚至可能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谁又能保全她呢？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落子无悔，与人无尤。”玉风声音很轻，但话却说得清楚干脆，没有一丁点儿含糊。 齐光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一旁鼓捣好手机的李望舒正好抬起头来，“我叫好车了，五分钟左右就能到。” 齐光和玉风两个人已经迅速调整好了表情，脸上再看不到一丝刚才的沉重氛围。李望舒却总觉得哪里有一点不对，眼神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却又没发现任何问题，只好将那一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吞了回去。 话休絮繁，四十几分钟之后，李望舒三人已经回到了城隍庙门口。一下车，就见到香火鼎盛的城隍庙门口人流熙熙攘攘，仿佛比他们出门之前人还要更加多些。 李望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边嘟嘟囔囔道，“怎么回事人这么多？”，一边摸出手机准备提前把外卖点好，一低头，看到屏幕上大大的“星期六”几个字，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周末啊，怪不得！”说完便不再在意，专心划拉菜单去了。 齐光却在几个人完全踏进自家的奇门遁甲阵之前又望了那人流一眼，神色之间很是有些忧虑。待几个人都走到青砖小道上，齐光一抖袖子，几个纸片人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李望舒一看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忍不住赞叹道，“还是师兄聪明！” 齐光嘚瑟的笑了一下，手一扬就将那几个纸片人放了出去。那几张纸人儿一到半空中就像是有了意识一样，径自往他们的四合院里飞去。原来是齐光使了个简单的法术，先遣它们几个去将院落打扫干净。 家里毕竟久不住人，一些薄尘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清洁这活儿虽不难却也有些累人，这样安排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你们两个就是会偷懒啊！法术是这样用的吗？”玉风故意一脸严肃的冲两人“教训”道。 齐光痞痞的答道，“你这话说的，修道之人的偷懒那叫偷懒吗，那叫学以致用！你说是不是啊，小舒子！” 李望舒一脸正经的应了一声，“嫂嫂说得是啊！” 齐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滚你的，小公举管谁喊嫂嫂呢！” “谁小公举啦！玉风吗？我看确实合适！”李望舒点点头，迅速把一边吃瓜的玉风拖下水。 正开开心心围观吃瓜的玉风被冷不丁拖下了水，想都不想抬手就往李望舒身上拍了一下，“你说谁合，李望舒？！” 却见原本正言笑晏晏的李望舒被拍得身子一软，当街倒了下去！ 第219章 显端倪 “李望舒？！” 李望舒这毫无预兆的一倒，把玉风吓得不轻，一瞬间一张俏脸血色尽褪，一下子就冲过去想将人先扶起来。 其实齐光也被吓了一跳，只是他心中早有准备，因此看起来比玉风要冷静不少。 他上前一搭手，直接把李望舒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沉声道，“你别慌，我们先回家再说。” 玉风点头，还是忍不住着急李望舒的情况，一伸手就想给他把把脉，谁知还没有完全碰到李望舒的手腕，指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似的，让她没控制住惊呼一声收回手来。 再一细看，却见李望舒身上有一层十分浅淡的紫气流转。那紫气若有似无，时隐时现，缠绕在李望舒身上。寻常人恐怕是看不到的，但玉风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她可是修炼了数百年甚至已经历过一次劫的梅树精。因此这一见之下难免大惊失色，她猛地抬头看向齐光，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齐光垂下了眸子，“先回家吧。” 待两人把李望舒在床上安置好，齐光坐在他边上给他细细把过脉，确认了自家师弟的身体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总算是放下心来。他扭头冲玉风一使眼色，两个人就站起身，出了西厢房。 玉风是个急性子，一走到院子里就立刻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李望舒身上的紫气是什么？该不会…… 他，他是…… ？”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玉风脸色一白，连话都说不完全。 齐光叹了口气，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算完全清楚…… 师父或许是了解得最多的那一个。但如今他老人家…… 所以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曾经听师父讲过的那一些，和……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和我当时卜卦看到的那些。” “所以，确实是如我所猜测的那样？”玉风不死心，又追问了一次。 齐光抬起眼望向玉风，“是。” 玉风倒吸一口冷气，好半晌，才喃喃道，“这，这虽然也不是件坏事…… 可说到底，也实在很难算是一件好事。况且，如此一来，他这一世…… 怕是苦得很。” “是啊……”齐光点点头，“不仅苦得很，恐怕，危险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我一定会护他周全！”玉风听到这里，直视着齐光，正色说道。 齐光无奈一笑，“你这又是何必？明明好好去修行，有朝一日能修成个散仙也未可知。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你这叫什么话！”玉风柳眉倒竖，“我梅玉风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况且，李望舒他不仅是我的朋友，对我可还有救命之恩！如今他可能有难，我却弃他不顾，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说到这里，她又粲然一笑，“如果我此番出了什么事，大概也是命数如此，与人无尤。毕竟，若是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合该有的因果呢？” 齐光听完，眼睛里闪过了一阵光亮，那光里有对玉风由衷的钦佩和欣赏。他静了片刻，才温声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劝你了。只是我这师弟，多半是不会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旁人的。待会儿他醒了，该糊弄他的，还是得尽量糊弄。且先瞒着他吧。” 玉风有些迟疑，“望舒是个聪明人，我们又能瞒到几时呢？” 齐光苦笑，“能瞒到几时就算几时吧。左右如今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应该还能瞒他一时。” 玉风一听，想了想，也点点头应了下来。 李望舒这样的情况，两人此前都从未遇到过，因此根本毫无头绪，只好都守在他床边等着。好在李望舒并没有昏睡多久，大约也就两三个小时，就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 齐光一看到他睁眼，立刻俯身低声唤道，“师弟？师弟，你醒了吗？” 正在桌子边倒水的玉风一听，立时把手上的杯子往桌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李望舒床边，一双眼焦急地往李望舒脸上打量。 李望舒有些莫名其妙，他此时还不甚清醒，根本不记得自己先前晕倒的事情，只觉得这两个人这样围在自己床边的样子十分奇怪。 “你们…”一开口，反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嗓音沙哑，粗粝的仿佛被砂纸磨过似的，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都觉得干的难受。 齐光一见，刚要站起身去给他倒水，玉风就抬手往他肩上一按，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回身到了桌边倒茶。 齐光会意，也不多谦让，只是转过身来温声对李望舒说道，“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句话一出，李望舒猛然就想起了刚才自己突然无缘无故晕了过去的事情，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现在没有不舒服了。就是刚才，突然一下子心口痛得厉害，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一只茶杯递到了李望舒眼前，他顺着那只茶杯看过去，就见到玉风仍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李望舒连忙接过来，借着喝水的功夫暗暗调整了一下脸色，“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别担心。” 齐光和玉风看着李望舒那双碧眼方瞳逐渐一点一点变回了平时的样子，才勉强笑了一下。齐光故作轻松地用他日常的那种腔调安抚李望舒，“行，没事就好。我看就是师弟你身体太虚，这段时间累得狠了，好好休息休息，肯定就没事了。” 玉风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你要多休息休息，别想太多。” 李望舒笑起来，眼神里却有些疑惑，“我没想……” 话音未落，一阵嗡嗡嗡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屋子里三个人都愣了一下，还是李望舒最先反应过来，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下就掏出了一个手机。 他解锁打开一看，原来是好久不见的顾筠发微信给他，问他现在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李望舒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嘟嘟囔囔道，“她还赶得挺巧！” 第220章 故交小友 现在是上午十点，李望舒站在城隍庙门口的大街上等顾筠。那天他一醒来，就收到了顾筠的信息。他一告诉顾筠自己已经回了扬滨城，顾筠就立刻约他碰个面，说是有事要谈。李望舒还觉得奇怪，但他深知顾筠的性格，虽然她还没有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听她语气并不轻松，想来可能也不会是什么小事。 原本李望舒想跟顾筠约在之前两人常见面的咖啡店，但是齐光在听完李望舒的话只好建议他直接邀请顾筠来家里。一来他们跟顾筠相交已久，朋友之间互相串个门实属平常，这次也正好是个机会；二来，如果顾筠真的有事需要找李望舒商量—— 注意，是她不找别人，并且是特意要找李望舒商量—— 那恐怕也是越少普通人听到越好的事情。这样一来，还是在自己家里最方便。 李望舒觉得有道理，就跟顾筠商量，顾筠一听也立刻爽快的答应下来，约好了次日上门拜访。因此，才出现了李望舒提前出门来等着接顾筠的场面。毕竟顾筠一个普通人，是无法自己走过四合院外的奇门遁甲阵的。 李望舒这边耐心等人，另一边，玉风也趁着他不在跟齐光商量眼下的情况。 “其实，你让李望舒约那个朋友来家里，还有你不放心他现在一个人出门的原因吧？他的情况，现在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玉风有些迟疑，她毕竟不是人类，自然没有过这类经验。但看齐光的态度，她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多思多虑，可越是想，一颗心越是往下坠，仿佛眼前能看到的前路尽是暗的，没有丝毫希望。 齐光沉默片刻，才点点头，“是。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倒不是他的身体状况太差无法支撑独自外出，而是我也拿不准他现在会什么时候突然不舒服，万一像之前那样在外面突然晕倒，总归还是不好的。” 玉风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那双忧愁的眼睛里这才重新焕发出一点光彩。 齐光又补充道，“况且，我料顾筠要说的事恐怕不会是什么能轻松解决的问题。或许，这也是他命中注定要经历的劫数。前路祸福难料，我们一起面对，胜算总会多些。” 玉风细细的眉毛蹙成一团，沉下一口气，缓缓点点头。 他们这边刚刚商量定，那边李望舒已经带着顾筠来到院门口。齐光站起身掸了掸衣裳，对玉风说，“我们走吧。” 齐光和玉风调整好状态迎了出去，除了玉风之外，大家也都算熟人了。这次只将玉风和顾筠两个人互相介绍了一遍，谁知刚介绍完没多久，顾筠便和玉风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挽到一起去了。 李望舒大为惊奇，“你们怎么回事，这熟起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顾筠也觉得奇怪，她歪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我一看玉风就觉得她真是仙人之姿，简直好看得离谱！所以…… 自然而然就亲近起来了吧。”说完，她抿嘴调皮一笑，“你就当我见色起意呗，谁不喜欢大美女啊拜托！” 玉风听了这话，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谢谢夸奖啊！”，然后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顾筠的头发，“不过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呢。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这话一出，别说李望舒和齐光，连顾筠本人都愣住了。 “啊？” 李望舒惊讶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追问道，“你们之前见过？什么时候的事？” 玉风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才咯咯咯的笑起来，“我也是见到她才发现的，”她的眼睛里有飞扬的神采，显然因为偶然见到了老朋友而格外开心，“这就是我以前一起看过宝可梦的小朋友啊！” 李望舒和齐光均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仍是掩不住惊讶的神色，只是两个人的神情里都多了些“原来如此”的笑意。 玉风转过头来，认真看着顾筠说，“你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里看了好久的宝可梦，那时候其实我也在你身边。但是你现在恐怕已经不记得了。” 顾筠怔愣了好久，“真的是你？！” 这话一出，反而把玉风惊住了，“你还记得？” 顾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算记得…… 我，有一点隐约的印象。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在上班，只能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那时候，每当我一个人觉得孤单，觉得害怕，家里总会出现一个漂亮姐姐陪着我一起看动画片。可是…… 其他人都说看不到那个姐姐。我也问过爸爸妈妈，他们都说没有人，肯定是我把电视里的事情跟真实生活搞混了。再后来，那个姐姐突然就没出现过了。后来我也渐渐长大了，每次回忆起来，甚至我自己都会怀疑自己，觉得是我那时候太小了，记错了，搞混了。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不再想起了。没想到……” 顾筠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她攥着玉风的袖子，眼睛里有期待，也有一点害怕失望的恐惧，“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玉风听完顾筠的话，心里一下也酸涩起来。没想到，当时那场短暂的陪伴竟然真的可以在这个小姑娘心里留下这样深的痕迹。她握住了顾筠的手，很温柔的笑了一下，“真的是你。” 然后抬起手，在顾筠额前轻轻一抚，顾筠眉心就出现了一枚很小很小的像是红色花钿一样的图案。 “当时我因为必须得回去闭关修炼的缘故，只能离开你家。原本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的。临走时我在你身上烙下了这枚图腾，可以护你平安。当然啦，我自己实力有限，这个图腾也能起到的作用可能也未必有那些大妖精或者很有道行的道长们的平安符有效，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顾筠感觉自眉心起，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温热感在身体里蔓延开来。她愣愣的从随身包里摸出一个小镜子往额头上照过去，只见一朵小小的梅花正盛开在她的眉间。 第221章 变故 这一遭故人重逢属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即使向来冷静的顾筠也忍不住懵了好久好久，才重新回过神来。只是她整个人都在回神之后轻松了不少，连神情里都染着些不自觉的愉悦。 李望舒把人引进厅里，重新泡了茶搁在顾筠面前，看着她端起来喝了两口，才开口问道，“你昨天说有事要商量，到底是什么事？” 顾筠放下茶杯，犹豫了片刻，“你们找到张道长了吗？他老人家还好吗？” 李望舒沉默下来，神色有些黯淡。 一旁的齐光此时搭了话，“嗐，那可真是说来话长。”说完，便把几个人这段时间的经历大致说了，直听得顾筠瞠目结舌，惊叹连连。 半晌，顾筠才叹了口气，“我原本就想着，你们此行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毕竟张道长这是去历劫的，哪怕看小说都知道，结局大概率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轻易窥探的。只是没想到你们这段时间的经历竟然这么曲折离奇。不过，有时候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你们不是说那个洞府里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被留下来嘛，那或许，张道长确实已经飞升了！你们还是不要太过介怀。” 李望舒脸色稍霁，附和道，“你说得对，师父他吉人天相，现在一定已经修成正果，得道飞升了。” 齐光在一旁沉默不语，只在最后勉强点了点头。 顾筠又安静了几秒，才继续开口，“其实，你们走之后，扬滨城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我今天来，主要就是想要跟你们商量这个。” “我们也大致猜到了。听你语气，像是并不轻松。是不是…… 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李望舒眉头紧蹙，试探着问出口。 “你猜对了，”顾筠叹了口气，点点头，“其实一开始还好，所有的事情都仿佛已经回归了正轨那样。我也像之前一样正常工作，偶尔会跟永年的小汪董见个面，因为我们现在还是有业务往来，再加上之前的事情，所以其实私交也不错。但是…… 前几天，却突然出了变故。” 话说到这里，顾筠需要重新捋一捋事情的条理一样，停顿了一下。她表情变得凝重，“那天，小汪董突然联系我。他说他发现汪远庭死前为了重新翻盘留下的那些重新布阵的东西和阵眼都有些异样，似乎是被人暗中动过。我一听就很紧张，连忙问他情况。他却说那人行动非常缜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了隐隐的不对。” 李望舒和齐光听到这里，大吃一惊。这件事他们早已了解，没想到竟然还会出现变故？！可是，汪远庭已经死了啊！ “到底是什么变故？查出来是谁了吗？”李望舒连声追问。 顾筠却摇摇头，脸色的沉重深色愈加明显，“不仅没有查出来，小汪董他…… 反而病倒了。” “什么？！” “什么？” 李望舒和齐光同时反问道。 顾筠抬起眼，认真的看了看面前吃惊的几个人，“那天他原本是联系我，想要找你一起商量商量。但是听我说了你暂时不在扬滨城的事，他就说让我不要轻举妄动，他再暗中探查看看再说。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就等你们回来再商量。可是，前两天，小汪董却突然陷入了没有缘由的昏迷。现在他人在医院里，却查不出任何原因和痕迹。” 李望舒听到这里，向齐光的方向看了一眼。师兄弟两人一对眼神，就知道这事不会那么简单。 “你们说，他的情况…… 会不会跟我当初，是一样的？”顾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李望舒摇摇头，“不好说。但我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还是得先去医院看过小汪董的情况再说。” 齐光也接着说道，“可能，是他在查那件事的时候真的触摸到了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望舒说得对，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能见到吗？”玉凤此时却插话进来，“你们说的那个小汪董我多少也知道一点，他不是永年的老板吗？现在他出了事，一般人恐怕没那么容易见到他吧。” 李望舒沉默下来，玉风说得对。小汪董这个位置是被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的，现在他突然病倒，还查不出病因，别说深层原因可能是什么，光是明面上的，他们企业内部的派系之间，估计都会生出不少事端来。而躺在病床上的小汪董，则更没那么容易见到了。 顾筠转头看着玉凤，叹了叹气，“玉风姐姐说得对，现在确实没那么容易见到人。他一病倒，永年那边就封锁了消息，医院里更是被人守得严严实实的。如果不是我本身跟小汪董于公于私都有交情，恐怕真的一点风声都不会收到。出事到现在，我也仅仅只是打听出了他住的哪间医院而已，人是根本没能见到的。” 齐光听到这里，微微一笑，“没关系，你既然打听出了他人在哪里，我们自然有办法见到他。” “隐身绕进去？”李望舒问道。这个方法费劲一点，但也不是不行。 齐光一敲他的脑袋，很是有些嫌弃的模样，“你傻吗，只要我们混到医院里，在他病房附近放一缕灵识进去探查探查不就行了。干什么还要费那个劲儿去施什么隐身之法！” 李望舒一下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右手握拳一锤左手掌心，发出啪的一声，“师兄你说的对啊！我方才一下没反应过来。” 玉风笑眯眯地说道，“或者我施法进去看看也行啊，也不费什么事。只是我对你们那些法术知之甚少，怕帮不上忙。看起来还是齐光的方法最好。” “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直接过去吧？”顾筠立刻提议。 李望舒点头，“好。现在就去看看！” 齐光没有做声，只是神情有些担忧的看了自家师弟一眼。玉风悄悄拍了拍齐光的胳膊，齐光看了看她，玉风安抚的朝他一笑，那神色分明在说，“没关系，我们都陪着他。” 第222章 追查 李望舒一行人在顾筠的引路下，来到了市内的一所私立医院。医院并不偏远，在二环以内，但却闹中取静，环境清幽。几个人装作普通病人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进了医院大门。一进门，李望舒不禁咋舌，这私立医院可真是气派！ 这间医院是以白色系为主色调的欧式建筑风格，猛一进来，华丽的建筑让几个人都有些惊讶，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恐怕会以为这里是什么欧洲城堡。 齐光随意看了几眼，忍不住吐槽道，“这医院，一看收费就不便宜啊！” 李望舒忍不住失笑，“师兄你真是关注点清奇！” 笑完，转头压低了声音跟顾筠说话，“小汪董住哪儿你知道吗？我们要是在这里随便瞎转悠，恐怕会相当引人注意。” 顾筠点点头，“知道，跟我走。”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间医院，以前有相熟的老客户住院，她也来这里探望过，所以正巧对这里也算得上熟悉。这次她料定李望舒他们肯定也得先探探小汪董的情况才好有结论，所以提前就已经暗中打听好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永年想把小汪董无故病倒的事情悄无声息的瞒下来，但架不住他们内部仍有尚未完全肃清的势力想要反扑，是以还是会有些隐隐的风声走漏。 顾筠想，等小汪董醒过来，这些他曾经想着放他们一马，给他们一个回头机会的人，是不能再姑息下去了。否则，永年内部永远有人掣肘，集团的心思和力量都不能拧成一处，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正这样想着，几个人已经来到了一栋八层建筑的大厅外。顾筠停下脚步，轻声说，“到了。” 几个人跟着停下，抬起头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的建筑。小楼朝向很好，整体看起来明亮又舒适，看得出当初设计时的用心。李望舒三人正想继续往里走，顾筠连忙喊住了他们，“别急！” 李望舒扭头看过来，有些诧异，“怎么了？他们家在大厅都有人？” 顾筠摇摇头，“你们跟我来。”说完，转身走向了小楼前面的小花园。 小花园位置不大，但却设计得非常清新可爱，里面还安置有石桌石凳，和两个秋千。顾筠走到桌边坐下来，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只好也走到桌边，跟顾筠一样，围坐下来。 “这间私立医院管理很严格，这一栋是他们的住院部，虽然永年没有在大厅安排人，但大厅里会有医院的工作人员值班。他们会登记每一个访客的信息，再跟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核对无误之后才会放行。所以，我们进不去。如果硬闯，只会打草惊蛇。” 顾筠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小汪董现在人事不省，我们也不至于这么为难，毕竟我们本来都约好了要碰面的。” 齐光看看顾筠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抬头看了看那栋白色的建筑，不免有些失笑。他吊儿郎当的开口问道，“他住几楼你知道吗？” 顾筠点头，“知道，他住五楼。不过具体在哪一间病房我就不清楚了。” “哈哈哈没关系。这看着至多才几十米的距离而已，我们就算不进去也不妨事。”齐光笑道。 “什么？”顾筠疑惑不解。 齐光冲李望舒使了个眼色，“师弟，你来？” 李望舒点点头，又安慰了顾筠一句，“没事的，到这里就足够了。” 说完，便闭上眼睛，放出一缕灵识。 其实齐光本不愿李望舒再随意使用自身灵力，因为他实在拿不准以李望舒现在这个越来越难以捉摸的身体情况来说，会不会在哪次使用灵力的时候就又晕过去了。而他每次晕倒，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或是什么损耗，现在也还完全搞不清楚。 但是，他并不认识那个小汪董，而且，这件事恐怕是师弟的因果，他再怎么不情愿，也无法代劳。 齐光心知肚明，李望舒命中的大劫怕是已经近了，但到底那劫会应在何时何地何事，他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很不好。齐光非常讨厌这种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更何况，这还是事关他现在在这世上仅剩的家人。 但他无可奈何。 李望舒有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的命运。作为师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弟一步一步踏向未知的远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或许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尽自己所能的护他一程吧。 齐光面上不显，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各种思绪混成一团。 而那边，李望舒却已经睁开了眼睛。他身上一抹紫色电光转瞬即逝，快得几乎看不见。 玉风抢一步上前，叠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她站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挡在了顾筠视线前面，也挡住了李望舒刚才睁眼那瞬间的碧眼方瞳。而她那一连串问话，乍听之下像是对结果的好奇，只有齐光知道，她跟自己一样，在担心李望舒的身体情况。 李望舒的脸色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他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找到小汪董了。他跟顾筠当初的情况不一样，事实上，他三魂七魄都好好地在身体里，没有任何问题。” 顾筠一听，松了一口气。她忘不了当初在地府的经历，实在不想自己的朋友也遭遇同样的事情，更加不想李望舒他们再一次去地府冒险。 上次回来，李望舒休养了好久才勉强恢复。如果再来一次，实在是不知道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这是顾筠不愿意看到的。 齐光和玉风对视一眼，觉得事情恐怕并不简单。 “那你查探出来他是怎么回事了吗？”齐光问道。 李望舒迟疑了片刻，“他，像是被重伤导致的昏迷。但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妖气残留，而是……一种介乎于妖气和修道之人的灵力之间的感觉。” 他沉默下来，好容易才又抬起眼看向齐光，“就像当初的汪远庭。” 第223章 毛线头 “就像当初的汪远庭。” 李望舒这句话一出，在场几个人霎时间都变了脸色。齐光还好，只是不见了笑脸，神情严肃地一挑眉。玉风在汪远庭事件时还未与李望舒深交，只隐约知道一点当时的事情，此时也免不了吃了一惊。而顾筠则是最为惊讶的那个，她瞬间白了脸色，失声惊呼，“汪远庭？！” 李望舒脸色也不好，却也只能点点头确认下来。 “可是，汪远庭不是已经死了吗！”顾筠此时已经迅速收拾起了内心的惊讶情绪，强行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错不了的，我当初可是亲自参加过他的葬礼的！当时你们不在扬滨城，所以不知道，汪远庭毕竟是永年的老板，所以不管小汪董心里如何想，明面上的葬礼排场可大得很，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的！怎么会…… 怎么会又凭空出现呢？！” 李望舒听了这话，思索了片刻，转向齐光道，“师兄，不如你再探探试试？小汪董住在502，病房里现在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问题。” 齐光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却还是放出一缕灵识往住院部502房探过去。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收回灵识，已经变得面沉似水，严肃非常。 “师兄，如何？”李望舒踏前半步，着急的问道。 “原本你已经探过，那肯定是错不了的，我再探也没什么意义。只是……”齐光说到这里，迟疑了一瞬，“只是，我想要再探探看能不能通过他残留下的灵力摸到那人的来头。可是他残留下来的那点儿灵力实在太淡了，我暂时还摸不透这人的深浅。可是，确实如你所说，他的道行是一种介于妖力和修道之人的灵力之间的东西。要我说，更像是修某种邪道的修士。” “邪道？”李望舒倒抽一口冷气，“那，果然是汪远庭吗？” 齐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当初我尚未回来，没有亲身跟汪远庭打过交道，所以我无法确认。但如果你觉得像……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筠忍不住惊道，“人死了还能复生吗？这世上真有这样…… 这样，根本不科学的修行吗？” 齐光听了这话觉得顾筠实在可爱，弯着嘴角笑道，“你不是连地府都去过了？现在还这么讲唯物主义科学观呢？” 顾筠顿时语塞，齐光说的有道理，可让她相信人死竟然还能复生，又实在是有点太匪夷所思，强人所难了。 齐光见她和李望舒都一脸菜色，也就不再逗她，“人死了就是死了，确实不可能再复生，地府十王可都不是尸位素餐的主儿。但你确定…… 那个汪远庭是真的死了吗？” 李望舒和玉风俱是一愣，转头看向顾筠。确实，汪远庭“死”时他们都不在扬滨城，根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但顾筠参加过他的葬礼，或许会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谁知顾筠却笃定的点了点头，“我确定。他可是永年的前老板，当时除了他们家的亲朋好友，还有很多生意场上的人情往来，真的是一大票人都参加了他的葬礼，亲眼看着他在墓园下葬的。人都变成了一捧灰，怎么还可能活得过来呢？” 顾筠说话办事向来可靠，原本她说过她参加过汪远庭的葬礼，确定汪远庭确实是死了，那这件事就没有存疑的可能性。但毕竟那灵力跟当初汪远庭身上的太过相似，他们才出于谨慎的心理，两度向顾筠求证。但顾筠的态度如此肯定，那就真的能确认，这件事起码在明面上确实是没有任何疑点的。 那么，重伤了小汪董的那个跟汪远庭气息相似的幕后黑手，又是谁呢？ 四个人围坐在私立医院住院楼前的小花园里，阳光和煦的洒在他们身上，但他们几个人却越思考，越觉得遍体生寒。这件事，实在可怕得很。 小汪董当初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招致这样的祸患，几乎就要丧命？而那幕后之人又跟汪远庭如此相似，那么，是汪远庭党羽的余孽？那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是想继续当初汪远庭未能完成的妄想？ 如此想来，确实有很大可能。可如若真是那样，这扬滨城，恐怕又要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无法安宁。 可是，总觉得这件事还有哪里不对。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混在一起的一团毛线，看似已经找到了那些重要的线索，可这画面看起来，却总让人心底不安，觉得似乎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许只是一根小小的隐匿的线头，但不把它扯出来，就永远无法真正理清这件事的真正脉络。 忽然，李望舒从自己纷杂的思绪里揪住了一个念头。电光火石之间，他醍醐灌顶，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我们都遗漏了这件事！”他激动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喊道。 齐光和玉风瞬间抬头看过去，却一下子变了脸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坐在李望舒正对面的顾筠已经惊呼出声，“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什么？”李望舒有些迷惑，不知道顾筠怎么仿佛突然之间受了惊吓的样子，“我的眼睛怎么了？” 顾筠没有回答，立刻转头看向齐光，齐光脸上不动声色，只暗暗递了一个眼神过去。顾筠吃惊不小，一下子不能完全理解齐光的意思，但她仍立刻清楚地意识到，李望舒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而齐光显然是不希望自己说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齐光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们毕竟是师兄弟，自己也听李望舒多次讲过，他们之间现在是相依为命，可以托付性命的关系。那么，她迅速冷静下来，那么她就不能做多嘴坏事的那一个人。 顾筠一瞬间收拾好表情，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我，我刚才看错了。你刚才想到什么了？继续啊。” 李望舒心底那份曾被忽略过好几次的奇怪感觉终于压抑不住，破土而出，只一瞬间就长出了参天大树。他眼神一一扫过面前三人，一颗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第224章 左右为难 李望舒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是事关他自己的事情。 而他们，是自己现在在这世界上最信任最依赖的几个人。 李望舒垂下眼睛，沉默了两秒钟，又抬起眼睛去看自己师兄。 齐光脸上此时不见了一贯的那种嬉笑表情，而是就那样望着他，面无表情，不喜不悲。他不开口，很显然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深深藏着一种很沉重的哀伤。 李望舒和齐光对视了片刻，才收回视线。师兄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如果关乎于他，那么必定是为他好的。这一点，李望舒从不怀疑。 只是，这样突然才被动发现，身边最信任的人都齐心瞒着自己一件事，哪怕是为了他好，那一瞬间，李望舒仍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一点伤心。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并肩战斗，彼此依托性命的关系，到底为了什么，会让他们选择了隐瞒呢？ 想到这里，李望舒打住了念头，不再继续往下思考。他直觉那个答案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可现在，很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就依师兄的意思，暂且略过不提也罢。 他闭上眼睛，定了定心，再睁开眼睛时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身边三人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像是怕唐突到他似的，此时看他睁开眼睛，顾筠和玉风都有些欲言又止。她们两个都是性格爽快雷厉风行的女孩子，现在这个模样，实在是不适合她们。 李望舒轻轻笑了笑，对顾筠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追查下去。今天在这里恐怕也查不出更多信息了，我们可以先回去。之后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顾筠点点头，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她像是完全没发生刚才的事情一样，神色如常地答道，“好，我知道了。我也会继续在普通层面上继续打听消息，一旦查到什么，再跟你们通气。” “好，但你要多加小心，不要被人注意到。”李望舒还是忍不住交代了一句。 顾筠笑起来，“我知道，你放心。” 几个人于是准备折返，临行前李望舒一翻手往住院部五楼放出一抹灵识，姑且留作探子。虽然他们离得太远，那抹灵识的能力会大打折扣，但一旦有什么大的灵力波动，却还是可以被李望舒感知到。如此也足够了，李望舒等人也可更放心些。 从私立医院出来，顾筠就跟李望舒他们告辞，她还有事，直接从这里走会更方便些。玉风却忽然叫住了顾筠，抬手抚上她的额头，闭上眼睛又往自己之前烙在她身上的平安咒里多倾注了一些妖力。过了一会儿，她才大功告成地睁开眼，“虽然我能力有限，但多少也有点作用。你自己一定要多小心，不要太逞强。这件事，你一个肉体凡胎，能做的其实不多，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才是最紧要的！记住了吗？” 顾筠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牵着玉风的手用力点了点头，“记住了，玉风姐姐，我改天再去看你！” 玉风一听，心里高兴得很，也重重点头，“好！下次你来，我给你准备好吃的！” 这话一出，原本多少有些沉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几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点笑意。看来玉风心里，不管顾筠现在几岁了，都依然还是当年那个她带着一起玩，一起看动画片的小孩子。 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但在一个人心里，你永远都没有改变，永远都是那个要被珍惜，被呵护的小朋友，何尝不是一件温柔幸事呢。 却说几个人分别之后，李望舒三人思来想去还是暂时先回了四合院。他们需要商量一下现在这件事该从何处着手才好。如果不商量出一个思路，无异于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对事情毫无帮助不说，也会白白浪费了他们许多时间精力。 一进四合院大门，李望舒悄悄吐出一口气。刚刚在外面他已经隐隐有些不舒服，心悸得厉害。但是这次发作尚且可以忍耐，不像之前几次那样整个人直接倒下，李望舒也就没有开口，强行忍耐了下来。 他心知肚明，自己近来时不时的身体不适，恐怕就与师兄他们苦心隐瞒的那个秘密有关。 李望舒心里一时之间有些左右为难。 现在回了家，自己又正好难受，实在是重启话题的最好时机。可现在未知的敌人当前，还有一个普通人的性命都危在旦夕，此时去追究一个可能并不好的，说不定会对自己心绪产生极大影响的秘密，真的是好时机吗？ 可是，另一方面，正因为现在大敌当前，他身体里却隐藏着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像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炸弹。万一他们遇到了紧急时刻，而他却忽然像之前那样痛到晕倒呢？不仅帮不上忙，恐怕还会平白葬送了他们几个人的性命！ 思及此，李望舒下定决心，这事不能再拖，务必要快刀斩乱麻才行！他停下脚步，看着齐光在自己前方的背影，“师兄。” 齐光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玉风何等聪慧，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现在气氛的不寻常。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此刻也为难得很，只得看看李望舒又看看齐光，拧着眉头，紧紧抿着嘴，站在一边不开口。 齐光似乎很轻的叹了一口气，宽阔的肩膀似乎都隐隐约约塌下来一点点。但他还是没有回头，反而慢慢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一伸手推开了堂屋的木门。 门发出极其轻微地“吱呀——”一声，齐光迈步走进屋子里，又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了师父张清霄最爱的那张茶桌前坐下，才开口道，“你来。” 李望舒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师兄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知道师兄已经妥协，现在自己只要进屋子里去，在茶桌旁坐下，师兄就会开始告诉自己那个他一直想要藏住的，关于自己的秘密。 他一个深呼吸，坚定地，向他的命运走去。 第225章 真相(上) 进了堂屋，才发现齐光已经坐在往日师父最爱的茶桌旁泡起了茶。茶香氤氲开来，李望舒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师父那张总是含着深意的眼睛，忧虑又关切的看着自己。 此情此景，他的脚步也不由得顿了一下。 是了。 师兄和师父是不一样的。他看着自己时，更多的是一种潇洒不羁的笑意，好像天地万物都不在他的眼里，他心无旁骛，不会被任何事物羁绊住那样恣意洒脱。 但偶尔，师兄和师父也是一样的。他藏在眼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同样有一种李望舒理解不了的担忧和痛惜。 李望舒对那种忧虑和痛惜从无知无觉到似有所感，又从似有所感到心生疑惑，再从疑惑到配合他们当做自己全然不知，其实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想，对于他的心事，师兄和师父想必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囿于一些暂时不便让他知道的原因，当做没有察觉。 可是，时间终是到了。 在他千里迢迢重返扬滨城的这一刻，在忽然又出现了未知的危险对手的这一刻，在他似乎已经开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失去掌控的这一刻，他终于要知道所有的真相了！ 李望舒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激动有之，或许，恐惧也多少有之。但是无论如何，他知道，他会勇敢的去面对一切，绝不会有一丁点儿逃避。 师父和师兄，大概已经挡在他身前很久、很久了。 李望舒迈步走到齐光对面，稳稳坐下来。也不先急着追问，反而耐心等着齐光整理好思绪先开口。 玉风在门外犹豫了片刻，还是一脚跟了进来。她先是看了齐光一眼，齐光点了点头，于是她也围着茶桌一同坐下。玉风性格一向活泼，此时却非常谨慎的坐在一边，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件事本来与她无关，但这毕竟关乎于她朋友的过往和将来，她看不到结果，却知道那一定是一条险途，如有需要，她无论如何也一定是要豁出去陪他走上一程的！ 待所有人都坐定，齐光大概也已经整理好了思绪。他一一给几人倒好了茶，再把茶杯推到各自跟前，才端着自己那只茶杯喝了一口。 热气缭绕起来，遮住了齐光的眼睛。 “师弟，”他终于开口了，“师父应该跟你讲过那座城隍庙的故事吧？” 李望舒点点头，“讲过。” “那师父与那位城隍大人的渊源，想必也已经说与你听过？” 李望舒心下一瞬间有些不解，转瞬又莫名有些颤栗，他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但却又来不及细想，也不敢细想，于是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答道，“……是，师父也说过。” 齐光却不再问话，也沉默了一瞬，“师父走时，曾跟我联系过。他把收你为徒的前因后果都详细的向我说过了，也叮嘱过我，让我当一个好师兄，日后代他多多照顾你。” 李望舒心内凄然，想起跟师父一同生活时的点点滴滴，又想到现如今不知师父究竟飞升没有，也不知他现在到底还好不好，不免有些悲从中来，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时候我离得远，一时之间赶不回来，心里也着急的很，所以用了些不该用的法子去求问一个结果，这你也是知道的。”齐光没有停下来安慰李望舒，只是继续一口气讲下来。 李望舒点头。 玉风却在听到“不该用的法子”几个字时愣了一瞬，端茶的手都顿住了。她瞬间就抬起眼去看齐光，却见齐光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顿时气急，只是这档口她也不便打岔，只好灌了一大口茶，硬生生忍住了心里的话。 “当时，我并没有求到一个结果。天命之数，有时候确实不是我们能去窥探的。”齐光说到这里，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我又起了一卦，想问问另一个人的命数。” 李望舒愣住了，他完全不知道还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心里某个荒谬的念头挣扎的愈加厉害，几乎就要破土而出，他声音似乎都有些不稳，“……谁？” 齐光却停了下来，他又倒了一杯茶，直接端起来一口闷掉，才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我们都知道那位城隍大人已经在人间转世了两次，算下来，这一世，应该是他在人间轮回的第三世。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到了决定他命运的最后时刻。如果他这一世仍旧平凡一生，大约就再也无法得道飞升了。可如果，他仙脉觉醒，修炼得宜，历劫成功之时便是他重新飞升之日！只是…… 他这一路必然会凶险重重，一个不当心，恐怕就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李望舒感觉自己胳膊上爬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沉默片刻，追问道，“然后呢？” “城隍大人当初有恩于扬滨城百姓，有恩于彼时作为国师的师父，所以师父做了许多事，想要查出城隍大人转世之后的身份。只是人海茫茫，他寻了许多年，却一直无法找到。”说到这里，齐光却笑起来，“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或许是他们前世结了缘，总之，师父终于还是在城隍大人最关键的第三世找到了他！” 齐光重新倒了一壶茶。茶壶放下的时候，青花瓷器和檀木桌子发出了轻微的磕碰声，声音很小，却听得人心惊。 “城隍大人这一世果然命中注定孤苦无依，他从小就自然而然地开了天眼，因此更是备受欺凌排挤，生活的很不顺意。好在师父偶然遇到了他，将他收为徒弟，悉心教导。城隍大人也不愧有天然的仙家血脉，进步神速，虽然一路危机重重，也都靠着自己的本事逢凶化吉，平安度过，一直走到了今天。” 李望舒几乎要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杯子里那一点点微渺的热度根本不足以平息他心里的惊涛骇浪，他咬着牙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抬起头直视着齐光，“那位城隍大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