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酥腰》 第1章 救自己 “老子跟你说话呢!死丫头!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 谩骂的声音后跟着耳朵被狠狠拧动的疼,夏筝捂着耳朵看着眼前叉腰横眉瞪着自己的夏刚愣住了。 “老子跟你说,现在就侯爷能救你妹妹,反正你日后也是要嫁人的,嫁个穷小子,不如给侯爷做小的。” 这话好生熟悉。 夏筝转过头忙去看窗外。 果然和那夜一样,是下弦月。 她这是像话本里一样,重活了? 上一世就是这样,团儿病得厉害,继父夏刚将所有银钱都输了个干净,竟是连一个铜板都找不出来了。 团儿命悬一线,她急得没了主,他便就是如现在一样连骂带哄,让她为了救团儿去爬侯爷的床。 她本是不愿的,侯爷好色,但凡有些点儿姿色的都逃不出,所以她十岁起便用锅灰抹脸,日日束胸。 可为了团儿,她最终到底还是听了夏刚的。 没成想她刚摸进屋子就被夫人抓了个正着。 大夫人生折磨了她十几日,更是在看清她的脸后找了几个丑陋无比的小厮来要污了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抓起剪刀刺穿了喉咙,死后灵魂又被困在侯府三年。 但即便几年过去那利刃刺入时的冰冷,鲜血喷溅的感觉,她现在都还能感觉到。 可现在她没功夫回忆这些,这个时候团儿已经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今夜若不得医治就活不了。 她要救团儿,要救娘,更要救自己。 侯爷那去了便是死,不去,也是死。 二小姐! 对!嫁去镇国公府的二小姐这个时候正在府内给夫人侍疾! 名为侍疾病,其实是…… “你……” “我知道了。”夏刚话没说出口,夏筝就应了下来。 夏刚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嘴立马就裂开了笑。 “对嘛!早该想通的,也省得你妹妹难受这么久,从侧院的小路过去,爹都给你打点好了,没人拦你的,走。” 夏刚伸手就要来拉夏筝,夏筝手往后一缩,没等夏刚沉脸骂就先道:“我梳洗一下。” 虽觉得耽误,可看着夏筝脸上被灰蹭得脏花的脸以及身上灰扑扑的麻衣,怕她如此惹侯爷不快,连累了他,还是扔下一句快些就走了出去。 合上门,转身看着铜镜里花猫一样的脸,夏筝到底一咬牙,拿水浸湿了帕子擦了干净,又用针线在腰间改了几针。 再拉开门,夏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弄这么久,绣……”后面的话还没骂出来,看到和平日里打扮完全不同的夏筝那些话都被惊没了。 他早就知道夏筝故意扮丑的事,但时间长了,他都忘记她小时具体什么样了,只以为最多就是长开了些,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没成想简直是完完全全两个人。 那汹涌的地方澎湃,那纤细的地方更是瞧着还没他一个巴掌大,纱袖之下若隐若现的白臂,没骨头一样的秀手,看得夏刚有点脸热。 这死丫头比她娘好多了,莫不是捡了她那死鬼亲爹的? 唯一不足的就是……“你遮着脸做什么?” “人多眼杂,难免会被瞧去,还是小心些,等……等见了侯爷再揭开就是了。”说话间夏筝的头更下垂了些,两边的碎发遮盖住眼睛,昏黑之下什么都瞧不清。 夏刚暗怨夏筝事多,催着她快走。 一路上,夏筝回想前世被抓的时间,她前脚刚从垂花门过去没多久,夫人就来了,那此刻人定然都在夫人屋内。 考虑了一瞬,夏筝心一横,转身拔腿就冲进垂花门。 没等夏刚追上来就已经闯进了院内,在一众丫鬟婆子还未反应过来前扑跪在院中的石板上磕头高喊:“求夫人救救奴婢!” 片刻后,有了动静。 夏筝额头抵在地上,只能看到裙摆到了眼前。 水烟纱百合花锁边裙,是那日二小姐穿的。 二小姐果然在! 夏筝的心落定了一半。 而夫人却是疑惑的看向身边的赵妈妈。 赵妈妈也奇怪,明明先才来报这小贱蹄子打算去爬侯爷的床的,就等着直接去抓个人赃并获,怎么这人竟闯到了这来。 “夫人救命……夫人……” 夏筝强忍着心中的怨与恨,边哭求边慌乱的伸手想要去抓夫人的裙摆,还没接触,就被赵妈妈一脚踢开手。 “没规矩!夫人岂是你能触碰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厨房的丫鬟,怎得跑到这来的!说!” “奴婢的妹妹病了,再不请大夫就没命了,求…求夫人仁慈,救救奴婢的妹妹,奴婢愿为夫人当牛做马,生生世世侍奉夫人,夫人……” 夏筝惟恐的缩成一团,抬起水光浮动的眼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夫人。 侯爷夫人周氏不过四十出头,可锦衣玉食也难掩疲惫老态,特别是一双下垂的眼,透着凶狠。 事实上她又何止凶狠,简直是恶毒。 她死后灵魂在侯府里游荡时才知晓侯爷其实早就盯上了她,因为周氏看得紧才没下手,也是因此周氏明明知道是侯爷指使夏刚用凉水让团儿生病,逼她爬床,周氏不出手阻止反倒便纵着一切发生后,把恨和委屈都倾泻在了她和她娘身上。 甚至当时娘为了救她,抱着刚病故的团儿跪了一天一夜,最后以头撞柱,拿命相逼,周氏却嫌晦气,将还未断气的娘亲拿去喂狗,团儿暴尸乱葬岗。 在她眼里,她们不过蝼蚁。 只一眼,夏筝就差点忍不住想扑上去生咬断她的脖子,她指尖掐进掌心,逼迫自己理智,视线望向其身边生者一副观音面的二小姐,如今镇国公府的少夫人陶语蓉。 对视的瞬间,陶语蓉看着她的眼睛闪过一许惊讶。 周氏不耐的正要开口,却先见夏筝脸上挂着的纱巾在抬起头来的瞬间掉了下去。 院内的灯火足,即便月光不济也能看清楚东西,更别说在近距离下。 冰肌桃腮,一双狐狸眼因哭而泛着红,里面水光潋滟,浓睫如扇,挂着点点水花,微微震颤下更是娇怜,楚楚可怜与浓艳交织,只一眼,便女子都心尖微动,活脱脱就是个勾魂的妖精。 她变化的不止容貌,还有身段。 之前来报的说她姿色平平,身似砧板,合着是假的。 下面的人绝不敢糊弄她,只有……这蹄子故意藏拙! 第2章 要选? 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这些狐媚招数! 周氏顿时怒焰滔天,身边陶语蓉却拉住了她的衣袖,抢先开口道:“这丫鬟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求到了您这,便派人让府医去给她妹妹瞧瞧吧。” 周氏疑惑的看了陶语蓉一眼,到底不好当着下人驳问,只得顺着吩咐:“按蓉儿说的去办。” 赵妈妈应声,但没急着走,而是视线看着夏筝,等着自家夫人下一步安排。 “夜深了,到处都落钥了,你便也就别回了,就同院里的丫鬟挤上一晚吧。”陶语蓉温声软语,格外体贴。 “谢二小姐,谢夫人!”夏筝又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不等她起身,陶语蓉已经挽着周氏的手回了主屋,把除了心腹外的几个都遣去了外间,周氏才问:“蓉儿你这是做什么,那丫鬟什么模样你也瞧见了,如此妖精岂能留在府上,方才就该借口打杀了。” 陶语蓉给周氏递上茶,“一个丫鬟罢了,母亲何须如此在意。” “你父亲是什么样你不知?若叫他见了这妖精绝不会轻易罢休,那余氏就是例子!” “不留在府上不就是了。” “放了她?不成,都说你父亲早就盯……”转眼见陶语蓉云淡风轻的品着茶,周氏终于明白了女儿的意图。“你想把她带回国公府去?” 陶语蓉品茶不语,但意味已然明确。 …… 婆子将夏筝带到了后罩的下人房,同院里的杂役小丫鬟住在一处。 小丫鬟都年纪小,自夏筝进来就都缩在一块,无一人敢靠近她,谁也拿不准夫人最后会如何安排她,活怕给自己惹上事。 夏筝并不在意那些畏惧排斥,选了最边角的位子躺下。 摸着身下刺人的草席,这一次夏筝才真切感受到了现实。 她真的重生了,真的改变了前世的死局。 此刻她无比庆幸前世自己硬着一口气撑过第一轮酷刑。 前世她被周氏抓住了后关在更后些的柴房内由婆子磋磨,那几个婆子手段厉害,她好几次险些晕过去,可都因惦念着团儿死咬着牙撑着,一直到第二日早晨,婆子累了,换班的来时闲聊了两句。 她迷蒙之间听到说二小姐启程回府了,带了三个丫鬟回去,那最漂亮的秋莹也被带走了。 有婆子是院外的,不明的问国公府难不成没丫鬟,二小姐还得从娘家带回去? 几个婆子便调笑起来,说哪里是带丫鬟,是特意给小公爷选通房的,这才选这么些花花艳艳的。 当时她自身难保,一心都想着团儿的病,并未在离自己遥远的主子的事上多想,直到重回这个节点,寻不到一条生路的时候,猛然记了起来。 而且这并不是第一次了。 半年前也有一次,二小姐回府探亲,之后与她娘交好的送菜婆子说二小姐从夫人的庄子上选了几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想来也是带回了国公府。 为什么庄子上的丫头没成为通房,这次又为什么要从侯府选貌美的,她无从得知。 但既二小姐三番两次给小公爷通房,可见这事当紧,那么她这张脸或许能为她,为她们一家搏一线生机。 虽一切都匆忙,可好在,搏成了。 至于镇国公府是不是更大的虎狼之窝,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小公爷顾逸之。 如今上京城名副其实的第一公子。 玉面如冠,身如修竹,学富五车,自入国子监起便是年年的科试魁首,十四岁便随镇国公行军作战,十七岁就在万军之中取下敌军首级,到如今才二十有三已然是累累军功,前途更是不可估量。 她只遥遥见过顾逸之一次,是在二小姐回门的时候。 上菜的丫鬟不小心撒了汤水,他为丫鬟解了围,并不似侯府主子一般盛气凌人,想来不是个难伺候的主。 只要攀附上,她应该就能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活好了,才有资格站起来论其他,才能让某些人付出应付的代价。 她绝不再任人鱼肉! 这一夜,夏筝到底是没睡安稳。 翌日一早她就被召到了外间。 “昨夜府医瞧过你妹妹了,今早已然退烧了。” 夏筝立即跪地磕头:“谢二小姐。” 等夏筝磕了三个响头,陶语蓉才幽幽道:“你也是个聪明的,当该知晓,父亲瞧上了你,我虽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一世。” 夏筝怔愣了一瞬,背伏得更低,声音颤抖:“我……我死不足惜,求二小姐仁慈,莫波及我娘亲与小妹。” 话音还没落地,身边的大丫鬟采薇就适时伸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小姐知晓你也是无奈,并不怪你,小姐的意思是,这侯府你是留不得了,不如随小姐一同回国公府伺候,你可愿意?” 夏筝睁大眼睛,蓄满泪水的眼里惊诧与感激交织,立即又屈膝跪了下去:“我愿意。” “出了这个府门就得叫少夫人。”陶语蓉耐心提醒,“国公府一应俱全,你也不必收拾,且跟采薇去吧。” 不多耽搁,夏筝忙从地上爬起来就跟着采薇出门。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娘和团儿。 但只要活着,总归有再见的那一日。 一直走到东角门,从打开的门能看到外面停着马车,周围站了三个花儿一样的丫鬟,和周围一干灰扑扑的婆子形成鲜明对比。 而三个里其中一个最为凸出。 肤白胜雪,桃眼尾扬,桃红色琵琶襟半袖配着一条藕粉色双蝶穿花裙,似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下巴微扬,眼底的高傲不屑半分不藏。 这应当就是前世婆子口中最漂亮的秋莹了。 她虽没见过,却也听过,她是夫人陪嫁的女儿,是丫鬟里身份高的。 另两个虽差了点,但也是各有特点。 一个笑眼弯弯,远瞧见人就侧身过来,显然是个会来事的。 另一个小脸圆圆,低头扣手,瞧着就娇憨。 采薇在门前停住脚,同夏筝道:“这是春芝,秋莹,冬林,你同她们一道在此候着,都安静些,莫自作聪明,更莫擅自行事。” 话到末尾采薇警示的扫过秋莹。 秋莹嘴角不服的嗫嚅了两下,到底是没开口,只扫眼和其他二人一样看向跟在后面的夏筝,顿时眼中腾起火来。 采薇似没瞧见的转身回走,没等完全走远,秋莹就鄙夷的冷哼道:“扮丑装傻,等的就是今日吧,一个烧火的贱婢,心计倒是厉害,是你们伙房里的那些老骚皮教的吧。” 果然是周氏身边的脸的,想来昨夜她娘就已经同秋莹说了。 只是这当着其他人大咧咧的就说了出来,可见这秋莹不是个脑子好的,完全是仗着娘老子在侯府得脸。 但如今还在侯府,夏筝不予理会,只走到最后的位置站定。 “你聋了不成?我同你说话呢!”见她无视自己,秋莹更是恼怒,伸手就要来拉扯。 旁边的笑眼弯弯的冬林忙拉住,“采薇姐姐方才交代了,不可喧闹,二小姐马上也要出来了。” “装什么和事老,你算个什么东西。”厌恶的甩开冬林,用手帕擦了擦被拉住的手,但到底没再伸手,只狠刮了夏筝一眼。“别以为凭一张脸跟去了国公府就能成事,想得美,不信咱们走着瞧。” 一甩手,秋莹高昂着头不再看她。 冬林朝着夏筝笑了笑,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春芝则从始至终都低着头,鹌鹑似的。 夏筝也依旧如什么都没听到,但心里却是把秋莹先前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不是去了国公府就能成事? 四个各有春秋的丫鬟,一下子都塞进小公爷房内是太多了些。 难不成……要选? 第3章 她是故意的! 镇国公府和安阳侯府距离并不算远,但此番出行好像格外的匆忙。 夏筝等人在外站了一刻左右就启程了,一路紧赶慢赶,但接近镇国公府时又平缓了下来。 没等深思,马车刚停在府门前,远远就看到三匹高马从对面急速而来。 为首的人身姿绰约,立如玉树,行若仙鹤,即便马匹飞速疾行也未见半点乱相。 在马车前拉停了缰绳,反身下马的同时陶语蓉正由采薇扶下马车。 上前福礼道:“夫君。” 这便就是国公府的小公爷? 夏筝当初远看那一眼只能瞧见大概身量,没成想真人比想象中的还要俊逸无双。 沈腰潘鬓,身如修竹,端着是一副温润公子样却又有一双不怒自威中带着星辉点点的丹凤眼,只一眼就叫人畏惧的同时不由得脸红心跳。 瞬间夏筝也明白了为什么要紧赶忙赶的来,这是给她们四个在顾逸之面前露脸的机会。 “奴婢秋莹,拜见小公爷。” 她们本是跟在陶语蓉的马车后面的,秋莹几个箭步就窜到了陶语蓉身后,福身行礼微红的脸却是抬着的,水汪汪的眼睛含羞带怯的时不时往顾逸之身上望。 顾逸之眸色沉了一丝,询问的看向陶语蓉。 “这是母亲给妾身送的丫鬟,说妾身前些日子放了不少丫鬟出去,恐身边伺候的人不贴心,非要塞给妾身,后面这三个也是。”陶语蓉微微侧身,让顾逸之的视线能往后看。 顾逸之目不斜视,只点头道:“既是岳母一番心意,你便也就留着吧。” 陶语蓉微笑颔首。 “今日不急着当值,去你院中一并用早膳吧。”顾逸之朝着陶语蓉伸出手。 陶语蓉羞赧的微微低头,将手放进顾逸之的大手中,携手往府内进。 秋莹迈步想要跟上去,身后的婆子却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警示的瞪了她一眼后说了什么,夏筝听不清,但眼见着秋莹气鼓了脸,跺着脚走了回来同她们一起进府。 镇国公府比侯府大上两倍不止,管事的赵嬷嬷领着她一路上交代事宜。 如今镇国公与三公子驻守边外,国公夫人陪着太后常年在云京寺礼佛,府上由少夫人陶语蓉主管中馈。 小公爷多年在外行军打仗,内院人并不多,除了正妻陶语蓉就只有一位同为武将世家出生的侧夫人和一位从通房抬上来的妾室。 府上还未有小主子,但有一位十岁就在宫中做公主陪读的四姑娘。 她们作为芳华院的二等丫鬟,只能在芳华院内走动,除非有事出去办。 芳华院虽丫鬟婆子不少,但院子大,光后罩房就有十多间屋子,她们四人一间,上下床铺。 “今日你们可休息半日,明日一早再来我这领差。” 其他三人纷纷道“嬷嬷辛苦了”,又各自送上了不同分量的银钱。 对于多少不同的钱数,赵嬷嬷脸色上瞧不出变化,也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夏筝闻着那一直若有似无的药味,考虑了片刻,从脖子上取下小银锁送上前。“嬷嬷今日受累了,身上没得什么好物件,就这把自小带的小银锁,是我娘从寺里求来的,自小我就没生过什么大病,也望这福气能往下传。” “银皮一层,也好意思拿出来装腔。”秋莹一眼就瞧出是铜包银的,迫不及待的揭穿。 赵嬷嬷看了眼小银锁,又看了眼夏筝,伸手拿过道:“本分的事,没什么辛苦的,银钱诸位姑娘自留着,这小锁图个安康,老婆子就不客气收下了,姑娘们自休整吧。” 同夏筝笑了笑,赵嬷嬷就反身出了门。 “粗使的婆子没见过好货色的,都说是铜的还不信,活该这把年纪还做杂事!”秋莹抱怨的把银子塞回荷包里。 夏筝依旧当听不见,朝着右边的下铺走过去。 刚走到,一个包袱就先一步砸在了床铺上。“我要这。” 秋莹走上前伸手推开夏筝就坐了下来,抬着头挑眉看着她。 “你确定?”夏筝问。 “当然!你想要?我不会让你的!你们谁也别想!从现在起这只能是我的!” 夏筝不言语,和其他两人分好床铺后,拿起水盆往外去。 秋莹莫名,她都不抢一下?她还准备羞辱她不自量力,认不清身份呢。 想着,一股热风猛的正面吹来。 是夏筝推开了窗,门和风对流起来,所有的热风都卷了过来,确切的说,是卷在秋莹的床铺上。 她这个铺,是风口! 夏日里最热,冬日里最冷,这薄门纸窗的,关上也挡不住。 她是故意的! 想开口骂,夏筝已经出门了,转看向冬林,她已然把东西都摆上了,春芝闷头背对着,夏筝的上铺倒是空着,可这个时候她换了,那贱婢必要以方才她说的话奚落自己。 秋莹一肚子气没处发,气得把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砸在床铺上,压根就没注意,远处的眼睛早已把她们的一举一动记入了脑里,旋即往主屋方向去。 第4章 她必须往上爬 芳华院主屋偏厅内,陶语蓉亲手盛了一碗鸡丝粥放到顾逸之桌前。 顾逸之一边看着手中的折本,一边拿起瓷勺用粥。 陶语蓉眼神从他的手逐步落在顾逸之身上。 即便成婚已有三年,可每次见顾逸之她都觉得犹如新婚。 “你在岳母身边侍疾有半月了吧?” “是,到今日正好半月。” 顾逸之合上折本,“回京后一直忙着述职,也未得去探望岳母,待过些日子休沐你同我一道去探望吧。” “夫君回京事忙,母亲是知晓的,特说了夫君不必记挂,日后夫君都在京中,自有时日相聚,正事为重。” “岳母大度,那便等一切稳固些吧,我晚些再来陪你。”顾逸之站起身,陶语蓉跟着放下筷子起身,从采薇手里拿过官帽给顾逸之带上道:“今晚夫君去陪陪魏妹妹吧,回京近一月她还未见过夫君呢。” “好。” 把折本转交给侍从长风,顾逸之就出了门。 目送出了院门,陶语蓉才回身看着餐桌上的鸡丝粥道:“让厨房再炖些,夜里给小公爷送到穗月阁去。” “少夫人与小公爷好不容易相见,为何要把小公爷支去侧夫人那?”采薇不明白,日盼夜盼不就是盼着小公爷回来吗。 “我是正妻,自当大度,霸着夫君不放那是妾室的做派。”陶语蓉走进里间,坐在软塌上打了个哈欠问:“那四个安置好了?” “赵嬷嬷去的,四个都掏了钱,秋莹最大方,给了碎银,那夏筝身无长物,从脖子上取了个银包铜的小长命锁,说是庙里求的,自小没生过大病,赵嬷嬷收了。” “倒是个心细的。”陶语蓉指腹摩挲着戒指上的宝石,眼里难辨喜怒。 “她又是如何得知赵嬷嬷的孙子正在病中呢?”采薇奇怪。 “赵嬷嬷年过五十,有孙儿不稀奇,她日夜照顾,难免沾染药味。” “就凭这两点?她就不怕猜错了?” “错了又如何?” 采薇明白过来。 是啊,错了也无碍。 无非就是没能讨好赵嬷嬷而已,损失不大,可若成了,能在管事嬷嬷手里轻松不少。 “还真是个胆大心细的,不似那秋莹,空花瓶子一个,奴婢千叮咛万嘱咐了,竟还越到小公爷跟前来,那心思活怕旁人瞧不出来,真真是个蠢的。” 说起秋莹就咬牙切齿,仗着自己娘老子是周氏的陪嫁,在侯府里横行惯了,除了主子谁得脸面都不给,活像半个主子,这到了国公府还想耍那一套,活该被夏筝摆一道,她也私心的没提这点小事。 “姚妈妈的面子到底是要给两分的,她那张脸本也的确有几分颜色。”但要看和谁比,如今有了夏筝对比,早就不够看了,留着,也不过是多压一份机会罢了。 “可今日小公爷瞧都未瞧她们一眼。” “只是今日不瞧而已。”陶语蓉嘴角细微的噙了一丝无奈。 明白自家主子的苦,采薇蹲下身抓住陶语蓉的手轻道:“小姐,要不,咱们再寻名医瞧瞧?” 陶语蓉摇头。“来不及了,决不可叫魏卿卿抢了先。” “可小姐您……” “行了。”打断采薇,陶语蓉抽回手。“去给赵嬷嬷传话,今日的事,她看着办就是了。” “是,少夫人。” …… “这点儿事都做不好,你在侯府都是干什么吃的?”赵嬷嬷怒喝的声音在后院里响起,周围的丫鬟都探头来瞧。 地上碎了两个瓷碗,汤水洒了一地,旁边的秋莹十指发红,气鼓着一张脸不服的辩:“没有托盘,这碗太烫了,我拿不住。” “这点烫你都拿不住?你还当什么差,你当你是府里的娇小姐不成!来人,拿戒尺来,把这手打上茧了我看还拿不拿得住!” 手脚麻利的丫鬟立即送上戒尺,看着那两指宽的戒尺,秋莹吓得转身就想要逃,可还没转呢,就被两个婆子给抓住了,拉出手来往前伸。 “放手!你个老虔婆,你凭什么打我!我本就不是来当这些差的,我……啊!” 一戒尺狠狠打在手心,秋莹所有的不服都化作了一声声惨叫。 对此周围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五日里,秋莹日日办不好事,不是被责骂就是被打手心。 旁人也不会帮腔,管你是哪里来的,到了芳华院,做了二等丫鬟,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差事办不好就得旁人给你擦屁股,谁也不喜无端多差事,对秋莹只有厌烦,没有同情。 而在水房烧水的夏筝清楚,这是因进府那日秋莹的自作主张,少夫人有意教训她,磨她的性子。 偏秋莹是个脑里没弦的,到如今也不觉自己有错,也不知为何那日赵嬷嬷不收她的银子,为何要把她派去小厨房。 空有美貌,凭一张脸想要成为通房,在国公府内立足是不可能的。 若不能成为通房,少夫人会如何处理呢? 没有身契户籍,她死路一条。 何况来时,少夫人已经和她说了,她在侯府现在已经‘死了’。 娘和团儿还在侯府,她若没了价值,少夫人也不会保她们。 她不能空等着,必须往上爬才成。 添了最后一根柴火,夏筝小跑出了水房,拉住赵嬷嬷的手求情道:“嬷嬷别打了,再打这手就坏了,不若我与秋莹姐姐换个差事吧。” 第5章 多添几个 赵嬷嬷顿住手,深看了夏筝一眼问:“你要同她换差事?” “是,我在侯府时本也是在厨房打杂,不会耽误主子的吩咐,嬷嬷您看成不成?” 瞧着夏筝讨好着是非要救秋莹了,赵嬷嬷也不劝。 原本看这丫头是四个里面最出众的,又聪明心细会来事,想着定然是个能成的,所以私心把她安排在了水房。 这水房可不止烧水而已,给主子送个水啊,泡个茶啊,只要大丫鬟不亲自来取,都是水房的人给送进去,小公爷来的时候时不时的能进去露个脸。 少夫人再有心往上推一把,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偏是个心软的,送到口的机会也往外吐。 “成吧,你愿意便就去厨房吧。”赵嬷嬷摆摆手便走了。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谢你,我可不稀得你救!”瞪了夏筝一眼,秋莹噘着嘴就往水房里走。 周围的一众丫鬟看夏筝就如看傻子。 拿自己个的好差事去换个不理好的,不是傻是什么。 但谁也不会搭这茬,都自顾自的继续做自己的事。 “厨房的妈妈都很凶,你当心。”夏筝正要往厨房去,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转过身,春芝低头扣手站在角落。 见夏筝没回应,以为她没听清,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往前走了两步。“你……你去了一定……当心,特别是杨厨娘。” 夏筝没想到春芝会来提醒自己。 春芝一向胆小,五日下来,这是她和她说的第五句话。 “我知道了,谢谢你。” 听到夏筝道谢,春芝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头低得更下,嘴嗫嚅了几下才低声问:“你为何要救秋莹?嬷嬷其实不会真伤她的。” 她这是知道内情? 也是,既能被送到少夫人跟前选出来,在侯府里也是多少有些人脉的,至少比她一个烧火丫鬟知晓得多。 可她就这样透给她了? 是单纯好心还是…… “我也并非全为了救她,是我自己个想去厨房。” 不管是什么,夏筝都只当听不出。 至于她的原因,她也不会同春芝细说。 不过她如今说的的确是实话,她是自己想要去厨房。 小公爷并不贪恋美貌,即便他每次来都能轮到自己去送茶水也最多就是看一眼就过了,甚至会不会看都两说。 想要往上爬,就得在小公爷这里留下能够让他注意到的印象。 她记得当初少夫人回门的糕点是分给王厨娘做的,她提过一嘴,上面交代小公爷好酥甜。 如此,她若能掌厨,一两样酥点能得小公爷喜欢的话就能留下印象,之后提起也会多瞧一眼,比水房机会大。 若是不成,那就再想旁的法子。 …… 辰时,早朝刚散。 顾逸之被一群大臣簇围着一路走下楼梯后才拱手一一道别。 “小公爷牛啊,瞧瞧,这些个眼睛长在头顶的老头今个都朝您哈腰了。”一只手跟着吊儿郎当的声音攀上了顾逸之的肩。 抬手推开手,顾逸之斜看了眼身边这依旧没有个正形的秦阳沉声提醒:“这不是在边外,你是永宁伯爵府的长子,如今也是官身,收敛些。” 秦阳没趣的撇嘴。“知道了,跟我家那老头子一样,成能念叨。” 顾逸之没理,直往前迈步。 秦阳快两步赶上。“圣上今日的话可就等于明说要加封你为世子了,你可抓紧些,早日弄出子嗣来,省得那些个老顽固以此做由头啊。” 顾逸之没搭话,但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下。 子嗣如今于他的确当紧。 “要我说,那些老顽固就是老糊涂了,你成婚后一直都在边关,回京的日子屈指可数,后院就那么三个,哪有那么轻易就有的。”秦阳顿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对,多添几个,机会不就大了吗,只要你努力……” 顾逸之未置一词,朝前拱手礼道:“永宁伯。” 一转头,看到自己父亲站在宫门前,秦阳的脸色瞬间青红交织,转身拔腿就跑。 顾逸之侧身让过追上来的永宁伯,理了理衣领,登上马车。 在车帘落下后还是回想起了秦阳方才的话。 多添几个…… “公子,少夫人那边人来问您今日下值后可要去芳华院用晚膳。”侍从在车外问。 思考片刻,顾逸之若有决断的点头。“去。” 顾逸之是踏月进的芳华院,桌上的饭菜是已经热了两次的。 “这饭菜有些凉了,让厨房重做来。”陶语蓉一边亲自拿了擦手的帕子递给顾逸之,一边吩咐身边的嬷嬷。 “夏日里不怕凉,就这么吃吧。”把帕子放下,顾逸之就直接坐下启了筷。 陶语蓉也不坚持,眼神示意其他人出去后坐到顾逸之对面,伸手拿起汤匙为其盛汤送上。 “莫光顾着我,你等这么久也饿了。”顾逸之将一支烤鸭腿夹到陶语蓉碟中。“我记得你喜欢吃鸭腿。” “没想到夫君还记得。”陶语蓉羞窃的抿嘴,难得露出小女儿的模样。 她同顾逸之虽是聚少离多,但顾逸之待她一向是比旁人重的,正妻的体面也一向足,她的喜好即便小也记得,从边关寄家书回来时也常会给她捎带礼物。 如果不是那事的话,原本一切都是完美的。 “这荷花酥似与以前的味道不同。”顾逸之夹着一块荷花酥仔细翻看,搜寻异常处。 陶语蓉看向那荷花酥,的确和平日里小厨房上的不同,更精细了。 “少夫人,今日这荷花酥是夏筝做的。”采薇适时开口。 陶语蓉记起前两日赵嬷嬷来报说夏筝不忍秋莹被打,主动提出换差事去了厨房。 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变化,随后陶语蓉也夹过一块荷花酥同顾逸之解释道:“这夏筝是前些日子母亲送给妾身的其中一个,是府上厨娘的女儿,厨艺不错,夫君既喜欢,日后这糕点就由她做来好了。” “由你。”吃完夹起的那块荷花酥后顾逸之就没再夹。 话很快有人传到小厨房。 第6章 怎么活下去是能争取的 “你这丫头可真是厉害,就今日做一次,少夫人就把糕点这活都给你了。”杨厨娘称赞的话里飘着酸味,周围的人都噤声不语只睁眼瞧着。 “还是杨娘子您教的好,若没您指点,我那点功夫哪里敢端出去,这少夫人把活计说是派给我,不也是看在娘子面子上吗,徒弟这是沾了师父的光啊。”夏筝拉着杨厨娘的手撒娇的摇晃,像女儿同娘亲一样。 杨厨娘抿不住的笑,伸手拍打她一下。“你这张嘴啊,惯会哄。” 眼瞧着夏筝一句话就给杨厨娘给哄好了,不禁暗道其厉害。 来小厨房两三日,手脚麻利,办事勤快,一点没着杨厨娘的骂不说,还哄得杨厨娘让她帮厨,如今还以师徒相称起来了。 “到底是卑贱的,做狗哄人最是拿手。” 才从小厨房下值,还没走到下人房,秋莹就抱手靠着回廊柱子阴阳怪气。 “秋莹姐姐怎么在这?这个时辰水房还没关呢吧。” “我的事轮不着你这只狗管。” 夏筝噗呲笑出声。 “你笑什么?” “笑你骂自己啊。” 秋莹莫名,“我何时骂自己了!” “你我同为二等丫鬟,我若是狗,你不也是吗?”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秋莹,无声的嘲弄。 “你……我和你才不同呢!你一个烧火丫鬟,我可是……” “这里不是侯府,是国公府,在这里,你我,就是一样的。” “那是你以为,我们,从来就不一样。”秋莹得意的高抬起下巴,“我以后定然能成为……” 话说到这里,秋莹想起临行前她娘交代的。 这个烧火丫头是意外闯到少夫人跟前的,并不知其中,她不能叫她知道! “成为什么?” 夏筝的话吓秋莹一跳,慌乱大喊:“我凭什么告诉你,反正,我就是和你不同,别说以后,现在也是,我想要教训你随时都可以。” “是吗?” “当然!不信我现在就……” “赵嬷嬷来了。” 夏筝突然朝后喊,秋莹吓得看都不敢看,遮着脸一溜烟就没影了。 转过头,正看见站在暗处的冬林。 被发现后尴尬的朝着夏筝笑了笑。 心中略有思付后,夏筝不做任何回应的自回了下人房。 之后一连七日夏筝做了十来种不同的糕点被送进了主屋,但顾逸之来没来,吃没吃过,有没有因此记住她都不得而知,直到今日一早秋莹捂着脸哭着从院里跑着往下人房去。 “你们一起进府的,去看看吧。”杨厨娘伸手从夏筝手里拿过擀面杖。 夏筝感激的点头擦了擦手后小跑回去。 ‘啪!’ 还没进门,一个茶杯就砸在了门槛外,崩了一地碎片。 “什么抬我们做通房,都是狗屁!来这多久了,让见过小公爷吗?尽叫做些杂事,分明就是磋磨,我不过就是给小公爷送了一杯茶,就这般辱打我,就是嫉妒,那还装什么大度主母,只管把小公爷栓在腰带上就是了,两面三刀戏耍人作甚!” 秋莹的声音大得整个后罩房都能听得见,春芝吓得站在一边是脸都白了,手足无措想要去捂秋莹的嘴又不敢,冬林站在侧边,见夏筝来了才忙道:“小声些,被人给听见就麻烦了。” 这听见指的是谁,倒也没说明。 而秋莹看到夏筝就认定是夏筝了,一股脑的气都朝着来:“听见就听见了,有什么?反正都一样!我做不成小公爷的通房,你凭一张脸也不可能成!我告诉,少夫人是容不得你的,以为你在厨房里讨好得了那厨子就厉害了,撑死也就和你娘一样当个厨子,一辈子泡在油烟堆里,想翻身?做梦!” 瞧着跟一只炸毛猫一样的秋莹,夏筝不觉生气,只觉可悲。 悲的是自己。 秋莹的娘老子将她养得太好了,在侯府长大一点儿脑子都没有,气上了头什么都往外吐,不知畏惧,可这也是来源于底气,才能任性,换做她,岂止打肿脸,只怕早死了几遍了。 哪怕此刻同为丫鬟,可总归是不同的。 更莫说,有些人生来就高人一等。 “喊什么呢?”赵嬷嬷板着脸冲进来,冬林立即捂住秋莹的嘴赔笑:“没什么,她气糊涂了胡乱说话呢。” 厌瞪了秋莹一眼,赵嬷嬷转而朝夏筝道:“少夫人叫你过去。” 叫她? 不敢耽搁,应了个礼就往主屋赶。 走到主屋门外,夏筝停下脚深吸了一口气。 虽出生无法抉择,但怎么活下去是能争取的。 呼出气,迈过门槛。 “奴婢拜见少夫人。” 在里间屏风后面更衣的陶语蓉轻应了声,夏筝识趣的立即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小心打量外间。 虽然是收拾过了,但地上的茶水痕迹还没擦。 从大片水迹汇聚的地方以及周遭飞溅的点滴大概能推测出来,茶水是一下子全洒在了椅子上。 但座上是干净的,那就是当时上面是坐着人的。 那个位置如今除了少夫人外就只有一个人能座了。 不必问,都能想象得到秋莹做了什么,难怪会打她引以为傲的脸。 “在厨房里还做的惯吗?”更完衣的陶语蓉从撩开的珠帘后走出来,坐到没有水渍的椅子上,对旁边沾水的椅子和地上的水渍都仿若未见。 夏筝亦不敢再看,低头应道:“奴婢自小就做烧火的活计,还习惯。” “既你自小就在厨房做事,便也该知晓,厨房是最见不着主子,也最没前途的地方才是,为何要同秋莹换差事?”陶语蓉的语里含笑,似是闲聊,可夏筝却听得心尖发颤。 芳华院都是少夫人的人,她们的一举一动也自然会有人事无巨细的告知,自然秋莹在后罩房里秃噜出来的那些话也一样。 而她和秋莹换差事十来日了,这个时候才提起来问,还有这刻意未打扫的水渍。 “少夫人恕罪!” 夏筝立即跪地,整个身子抖如筛子。 第7章 再不愿也总归会做选择的 “你有何罪要恕?”陶语蓉端起茶杯,并不急着喝,静等着她回话。 “奴婢不该擅作主张,但少夫人明鉴,奴婢同秋莹换差事时只是想着奴婢做惯了厨房的活计,去了不易犯错,别的一概不知啊,是后来……后来才从秋莹他们的只言片语里有了些许猜测,方才在下人房不凑巧才听到秋莹说……说的话,少夫人,奴婢真是没有不轨之心啊。” 陶语蓉没有回应,杯盖轻抚茶叶,偶尔碰击茶杯的声音如一声一声敲打在夏筝的心尖。 她不确定少夫人会不会信她。 但她只能这样真假参半的说,毕竟她只是一个毫无人脉,走投无路的小丫鬟。 即便这事并不完全隐蔽,除她之外,秋莹三人都知情,甚至人精些的管事婆子都有所猜疑,但她一直循规蹈矩,这些必然都是被少夫人看在眼里的,所以她不能不知道,也不能知道太多。 要有聪明,但不足,如此才好为人掌控,主子们要的就是这样的。 至于猜想的对不对,她只能屏息等答案。 “哎哟!都怪我!”采薇忽然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忙同陶语蓉解释道:“那日从侯府回来得急,奴婢忘了交代她了,后回到国公府又事忙去了,就把这事彻底抛脑后去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做事多久了,还这样忘性大,叫她这好一阵提心吊胆”陶语蓉轻嗔了采薇一句,“罢了,如今知晓就成,我的确有意想要抬你们为小公爷通房,不过你可愿意?” “少夫人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一切听从少夫人。” “你是个知恩的,但这事吧,总归还是得小公爷首肯,你可明白?” 她自是明白。 所谓选人,就是要选小公爷喜欢的。 至于为什么一个主子都算不得的通房主母却做不了主她还无法获悉,或许另有隐情,但这并非她现在能考虑的。 “奴婢……明白。”夏筝的声音带着羞赧。 陶语蓉眼底闪过一抹冰寒,但转瞬即逝。“今个小公爷休沐,要在朝晖楼宴请好友,你便随赵嬷嬷去大厨房帮厨吧。” 这个时候? 秋葵前脚刚惹了顾逸之不喜,后脚便让她去…… 可她没有资格拒绝,这只怕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是。” 待夏筝出门走远,身影完全消失后,陶语蓉厌烦的将手中的茶杯扔在桌上,茶杯打翻,茶水洒出。 “少夫人仔细烫手。”采薇忙抓起陶语蓉的手用丝巾擦拭。 陶语蓉的视线却依旧盯着夏筝离去的地方逐渐凝冻。 即便她早已一遍遍说服自己,可为自己的夫君亲手送上别的女人还是让她难以接受,可又不得不,这样的纠结于无奈几乎要将她逼疯。 “少夫人,真要如此着急吗?秋葵早上那般明显,只怕小公爷已经有所察觉,这个时候还让夏筝去,会不会更惹小公爷厌,到时影响小公爷同您的感情啊。” “小公爷已在朝廷上沉浮几年了,你以为,还需到今日才察觉吗?”陶语蓉收回手,眼底的情绪也悉数收敛。 “少夫人的意思是,小公爷早就知晓您……”采薇没敢说下去,只心中震撼,那今日秋葵来送茶也是在少夫人计划之中,这是逼小公爷啊。 “时不待人,如此是帮我亦是帮他,他自明白,再不愿也总归会做选择的。” …… 朝晖楼。 秦阳站在最高楼的窗户边俯瞰镇国公府,啧啧感叹:“你说说,国公和伯爵也就差那么一点,怎么你这国公府比我家大这么多呢,就你府上这点人,真是空浪费。” “你要搬进来也可。”顾逸之目不斜视的捻起一颗白棋放在棋盘上。 “我搬进来算怎么个事。”秦阳撇嘴坐回大椅,手背托着腮看着棋盘上的棋局,表情蓦然变得严肃了来。“上次我与你说那事,你还是上心些,那些人近来都蠢蠢欲动,一旦圣上松口你可就被动了。” 凝着棋局,顾逸之最终将手中捏了许久的黑棋落在了后处,带了几分力气,落在棋盘上的瞬间棋子就崩出了一条裂痕。 秦阳正欲开口,管事就从下面低头走到了顾逸之身边小声问:“小公爷,午膳已备好,可要上了。” “上吧。” 顾逸之说着站起身,移步到侧间的圆桌。 这里三面环窗户,无需走动,只坐在位子上横扫一眼就能把镇国侯府除后院外皆收于眼中。 已经备好的菜都在下面候着,上得极快。 等秦阳懒洋洋的坐下的时候十二道菜已经全数上完了。 “哟,大半年不来,你们国公府是从哪里请了御厨来,这糕点做得这般精致。”看着那精致程度堪比宫里的两道糕点,秦阳好奇的打趣。 一看那糕点,其中一道还恰好是荷花酥,顾逸之眉头厌烦的蹙了一瞬问:“少夫人派人来厨房把帮厨了?” “是,派了一个小厨房的丫鬟,这糕点本该她来送的,不知原何,是赵嬷嬷送来的。” “你家这位少夫人还真是体贴贤惠,在上京城那都是名列榜首的,便连我家那位大太太都是赞不绝口,若是安阳侯府再有个女儿定是要说给我那好弟弟的。” 他这位好正妻何止是贤惠啊。 顾逸之挥手让管事下去,视线却转而从侧边的窗户移过去。 所及之处的厨房赵嬷嬷正恨铁不成钢的双眸刮着夏筝。 “你说你,早不肚子疼,晚不肚子疼,临去送菜了肚子疼。”赵嬷嬷真恨不得直骂是个不堪用的了,这去了小厨房少夫人还给她这机会,结果这也把握不住。 夏筝尴尬的低头如蚊蝇道:“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就疼得忍不住了,许…许是紧张。” 见她这么一副畏畏缩缩样,赵嬷嬷更是没眼看。 白生了这么一副好容貌,如此性格,能成主子才怪。 眼看是个不成事的,赵嬷嬷也懒得陪了。“得了,你自在着等主子用完膳吧,我先回了。” 等赵嬷嬷走远了,夏筝才深吸了一口气。 为了装得真,她硬在恭房里站了一刻。 拍打拍打衣衫把味散开,夏筝转身往刚回来的管事方向去。 第8章 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午膳之后,秦阳硬邀着顾逸之去了演武场。 脱离疆场近两月了,两人早就是手痒难耐,抽枪便起。 起初还旗鼓相当,互相磨砺,可打着打着,忽得就变了,顾逸之的枪法越发急凶,秦阳不得不拿出全力来招架。 大汗淋漓之下越发吃力,在汗水流入眼中,刺得一时难以睁开之时,手中猛的震颤,枪被挑飞,整个人也被力拖着两步摔坐在地,睁开眼那寒光凛凛的枪尖离自己的脖子只有两指距离。 不耐的挥手打开,一边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没好气的抱怨:“你记仇也不是这么个记法啊,我今日都给你赔礼道歉了,你还那我当倭人打!” “是你自己疏于操练。”顾逸之转手一挥,长枪不偏不倚落入武器台。 “放屁!分明是你拿我撒气。”快两步越过顾逸之,秦阳先一步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上,突然‘咦’一声。“还有冰汁,那我就不恼你了。” 顾逸之也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两杯冒着凉气和水珠的冰汁,移眼看向管事。 管事一激灵,忙道:“是小厨房那个丫鬟准备的,说这番橘冰汁最是解暑降火。” 那人是少夫人派来的,赵嬷嬷走了,自是把事都全交给她了,她既然说了,就两杯冰汁,他也不好不办,但见小公爷这两次问起,管事也是隐觉不好。 更何况,小公爷一直盯着那冰汁。 就在管事冷汗湿透后背,顶不住要跪下来的时候,顾逸之忽然问:“她人呢?” “她…她收拾完碗碟后便回…回了。” “回了?”顾逸之意外的脱口而出。 “小公爷若有吩咐,奴才这就去把人叫回来。”管事侧身就准备奔袭。 “不必了,下去吧。” “怎么?她莫非是奸细?不会在里面下毒吧?”秦阳忙把嘴边的冰汁移开,仔细往里看。“瞧着也不像……” “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顾逸之转身离开,秦阳早已经习惯这闷肚子一出一出的性子,撇了撇嘴,把他没动的那杯一并干掉。 之后几日夏筝依旧在小厨房帮厨,其他两人也是一样,各在各的活计上忙活。 唯有秋莹自那日之后不仅并未收敛,反倒变本加厉,水房的差事也不做了,成日就在特别在奚落夏筝这方面。 今日一早,夏筝刚起身,秋莹就坐在铜镜前阴阳怪气道:“打杂的人生的就是打杂的命,一天天的还成积极,莫不是以为把你那糕点做出花来就能成主子了,痴心妄想,四个字,你怕是都不认得。” “分内的事,秋莹姐姐不愿做,莫拖着其他人。”夏筝淡说着起身往外。 一朵绒花飞快砸过来,落在她往前迈的脚下。 “少说得你高人一等的样子,你以为少夫人让你去厨房帮忙做了一次糕点就的抬举你了?不过是拿你当厨子使罢了,我告诉你,过段时日,新人进了府,你这厨子都做不成了,我可是还能回侯府去,你啊,就不知道得去何处了,啧啧,可怜哟。” 一听秋葵这话,原本还躺在被窝里的冬林一下就跃了出来,拿起妆台前的木梳,一边给秋莹梳头一边讨好的问:“妹妹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从何处得了消息不成?姐妹一场,也同我们说说呗。” “凭什么同你说。”夺过木梳,秋莹瞧不上的翻了个白眼。 冬林表情僵了一瞬又立即堆上了笑,从自己上锁的妆匣里取出一直银簪子插在秋莹的发髻上。“哎哟,好妹妹,看在咱们一同来的份上,可怜可怜咱们呗,回了侯府,咱们也互相照应不是。” “你算什么东西,我还需你照应。”秋莹不屑的冷哼,但看冬林一副哈巴狗模样,心里到底还是舒服不少,撇看了秋莹一眼刻意道:“瞧你可怜,便就告诉你一句,别再做梦了,以前的,都是屁,快些找路子去吧,当然,得过硬的路子,否则,可回不去呢。” 时刻注意着夏筝的脸色变化,就想要看她慌乱无奈的样子。 可夏筝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弯腰捡起地上的绒花拍了拍,自戴在自己头上后就如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 没得到预想的结果,秋莹气得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就扔砸在门槛上。“装模作样的贱蹄子,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夏筝没有理会,只往小厨房去,做自己该做的活计。 但秋莹的话一直萦绕在脑海中。 新人进府,能叫秋莹知晓,只怕是已经定好了的事。 从她的话听来,新人与她们争的是一个位子,新人成了,那她们就没戏了。 那去厨房帮厨那日的确是她唯一的机会。 没起效? 可…… “夏筝!夏筝!想什么去了!”杨厨娘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 夏筝猛的回神抬头,才看到赵嬷嬷已经站在了灶台外面,眉心皱着道:“小公爷今日要来院里用晚膳,少夫人理了单子,照着做。” 杨厨娘接过单子,夏筝看了眼,两样糕点都是她之前从未做过的。 虽不明白少夫人这么做为何,但夏筝明白,她既已走了这条路,便就要抓住任何一丝机会,至于最后成于不成,她如今只能先静等。 …… 入夜。 顾逸之如约而来。 陶语蓉亦如往常,亲自拿了帕子递给顾逸之,默契的落座在餐桌前。 “今日突发奇想,让小厨房做了些平日里鲜少做的菜式,咱们也换换口味。”陶语蓉笑语的同时夹了一块白蕊千层酥放在顾逸之的碟子里。 顾逸之颔首夹起,轻咬的一口,并无半点异常。 之后夫妻二人再无他话,只安静的用食,一切无比和谐,却又说不出的气氛压抑,使得一旁候着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安排薛家妹妹那日入府可好?” “好。”顾逸之眼都不抬一下,仿若事不关己。 陶语蓉的掩在袖下的手却是因握紧而拽起了裙子,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意道:“夫君过去常年在外,这府里许久都未有新人了,薛家妹妹来了也就能热闹些,我想着,不若趁着这事,喜上加喜,再给夫君添上两个通房,于子嗣也有利。” “内宅之事,你决定便是了。”顾逸之放下筷子擦嘴。 知晓他是要走了,陶语蓉急道一句:“这总归也得夫君瞧得上才是,不若……” “左不过是个玩意,你觉得顺眼就是了。”放下丝帕,顾逸之起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偏厅。 两行清泪从陶语蓉脸颊落下,砸落在碗碟里,炸得细碎。 第9章 通房 秋莹的消息果然是准的。 过了两日,小公爷要在下月迎薛侍郎家庶女为侧室的消息就在整个上京城里传开了。 侧室虽不比正室,可日后顾逸之继承了国公爵位也是能上族谱的,三书六礼没有,但采纳,下聘是有的,成婚也是要开上两桌的。 加上时间紧,整个府里都跟着忙碌了起来。 跟着忙碌起来的还有看向夏筝她们四个丫鬟的眼神。 即便消息没明说,可这么久了,芳华院里的人多多少少也都看出端倪了,只是嘴上不敢说罢了。 而本就知道内情的人就更加了。 “火烧这么大作甚!想糊了锅害我被罚不成!”杨厨娘怒骂着扔下锅铲,瞪着脚下烧火的夏筝恨不得踹上一脚。 原以为是捡了个宝,日后成了小公爷身边的人还能给自己带点好处,结果这侧夫人都要进门了,这丫鬟半点动静没有。 前夜回来的菜她瞧了,好多都没动,她打听了小公爷也是吃了饭就走了,显然是闹不愉快了。 转头就有了新侧室的消息,可不就证明少夫人又没能成事吗,就连内定的秋莹都已经找好门路了,就更加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白白浪费她这些日子对这死丫头好了。 “杨厨娘前两日不还同她师徒相称吗?这怎么突然就关系不好了,怎么,师徒闹矛盾了?”端着茶水的秋莹从厨房前过,挑眉得意的将师徒二字咬得格外重。 听到这杨厨娘更是火大,当初为了在夏筝身上押宝她顺着她应了这师徒,如今院里人人皆知,她若是焊在了这小厨房,侧夫人进门知道了她有意做通房的事,背地里怪罪连累了自身可就麻烦了,少夫人可未必会为了这点事和侧夫人对上,说不准还会嫌麻烦把她一道扔出去。 “谁和她是师徒了,是这坏心的丫头故意引着我说的,我可同她没旁的关系,你少乱说。”说着杨厨娘觉得不够的抄起锅铲就骂道:“没用的东西,滚去刷碗,日后莫到我这灶台来扎眼睛!” 秋莹得意的摇头啧啧两声,端着茶水转身正要往水房走,便见赵嬷嬷快步走过来。 这段时间造成的本能畏惧让她立即退了两步,赵嬷嬷却是看都不看她的直走到厨房对刚站起身来的夏筝道:“少夫人召你过去。” 夏筝点头擦了擦手,从灶台走了出来。 从秋莹身边走过时,秋莹小声嘲道:“这是要清理你了,日后咱们应该就不会再见了,你同我服个软,唤我一身姑奶奶,我给你指条明路如何?” 夏筝看了得意的等着她开口的秋莹,嘴角勾了一丝弧度,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她不需要明路。 迈步走进主屋,还未等福身拜见,就先见到了春芝。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篡着衣角,浑身都在不受控的微微颤抖,眼里已经蓄上了泪水,见到夏筝来,仿佛见到了一点倚靠,神情放松了一点。 这让夏筝惊讶了一瞬,但迅速藏了下去,恭敬福身。“拜见少夫人。” “起吧。”陶语蓉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盖的疲惫。 夏筝不敢抬头,可从衣衫勾映的轮廓和放在腹上的纤手能看出,几日不见,少夫人消瘦了一圈。 “小公爷要迎新侧夫人的事你们应该也听闻了,我同小公爷商议了一番,决意喜上加喜,你二人且回去收拾收拾,今日便就随赵嬷嬷去漱石居侍候小公爷,用心些,日后若能为国公府延绵子嗣,定不会亏待你们。” 夏筝身子一震,微微抬起头里恰好露出惊喜又略微忐忑的双眼,脸颊也跟着发红。 瞧着是少女羞赧,唯夏筝自己知晓,是憋红的。 从赵嬷嬷来唤她时,她就知晓,事成了。 这几日因新侧室的事闹得风风雨雨,瞧着是少夫人斗败了,可她反倒心比之前稳了。 少夫人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人从侯府挑出来,带她们露脸,又挨个给机会见顾逸之,费心至此,岂容失败。 越是乱,越有机会。 迎侧室从本质上来说,和添通房没什么区别,那么既有一就能有二。 但因秋葵已经找了回侯府的门路,夏筝到底不敢确信自己猜想。 直到现在,真真实实,她终是踏上了第一步。 “你们是我从侯府带出来的,这两只镯子便当做给你们的贺礼。” 采薇送上一个打开的木盒,里面放着两只对缠金丝的银镯子。 拿了,她们便就是这国公府上小公爷的通房了,一世荣辱都系在这一人身上。 “谢少夫人。”夏筝毫不犹豫的伸手取出一只套在左手。 见她如此,春芝略有犹豫后还是伸手拿了,哆哆嗦嗦道:“谢…谢,少…夫人。” “赵嬷嬷还等着呢,去吧。” 两人福身后一前一后离开,陶语蓉也撑不住的身子往后一靠。 这两日来她何止是消瘦了一圈,是连眼都未曾合一下,眼下的乌青浓得发黑。 “你瞧,小公爷一回来,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便坐不住了,魏卿卿还未压下去多久,姓薛的又要进门了,我若不筹谋,假以时日,我这正妻之位还坐得稳吗?” “少夫人莫说这样的话,小公爷不都依您了吗,您是他三书六礼聘的正妻,对您还是不同常人的。” 陶语蓉莫不做语。 过去她也总以为是不同的,可这次她明白了。 不同是不同,但也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无论是薛家的也好,还是夏筝秋莹他们也罢,他只是顾及她的脸面罢了,一如记住她的一两样喜好,从边关寄一些礼物,都只是丈夫对妻子的礼数,他从未在意过她源何要如此,她是否难过,贤惠大度的背后她又是如何挨过那些日夜的。 哪怕她其实害怕他追问,可又难过于他的不在意。 “小姐。”采薇心疼的抱住陶语蓉。“会好的,只要她们其中一个生下孩子,拿到您膝下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陶语蓉深深点头。 是啊。 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会如她所愿的。 顾逸之对她如此,对其他人也不过是面上,只要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第10章 小公爷不行? 她们本也就没多少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随着赵嬷嬷在众人都还在当值的时候离开了芳华院。 漱石居在前院东侧,虽过了垂花门顺着长廊一路往东走就到,可漱石居是除老国公居住的院子外最大的院子,足有五进,前倒座房住着小厮,她们作为通房丫鬟得住在后罩房最中的一间。 按理来说,她们应该从角门直接进入后间院,但不知为何,赵嬷嬷带着他们从正院门一路往里穿行。 这样的动静和招摇过市没区别,漱石居的所有仆人都好奇的投过视线来。 而夏筝也发现,整个漱石居,似乎都是小厮。 一直走到最里院的后罩房,也是除了她们三人外再未见到任何一个女子,就连整个后罩房都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门也都是紧闭的,瞧着是无人居住的。 没等她多思量,赵嬷嬷就推开了最中间的门,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如今你们不是杂使的丫鬟了,最重要的事就是伺候好小公爷。” 听到伺候着两个字,春芝的头更低了,夏筝则是打量起屋内来。 比芳华院的屋子大了一半,虽是两个人住,但中间用屏风做了割断,分摆了床铺和妆台,后通着这间小浴房,比起一般人家的主屋都还要来得好。 至少,比她在侯府挤的大通铺好得多。 身份的变化便就是从这些方方面面体现出来的。 “今个小公爷不回府,你们就待在这把这书里的东西好好看看,学学,明日别出了马虎,惹了小公爷不快。”赵嬷嬷说着从怀里拿出两本书塞进两人手里。“还有,别忘了,你们是从芳华院出来的。” “是。” 得到了两人的回应,赵嬷嬷才点头离开了。 夏筝没有往里间去,直接就走向了前方的床铺。 春芝看了一眼,提溜着自己的包袱就钻进了里间,随后是一声极细微的松气声。 夏筝假做没听见,避免这位小鹌鹑又紧张起来。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春芝,就算不是秋莹,也当该是能屈能伸的冬林,因而见到春芝的时候她才惊讶。 难不成是小公爷喜欢这样单纯的? “啊!” 正想着,春芝突然发出一声自见到她以来最高的声响。 夏筝急转过头,从屏风的缝隙里只见她坐在床榻上脸红一片,耳朵更是火烧一样,双眼慌乱的不知该往哪里看,一双手还抬着,似忘了该放在哪里。 而赵嬷嬷给的书被打开面朝上扔在了地上。 好像有图画,可被屏风遮了大半,看不清具体。 书有问题? 怀疑的小心把手里的书打开,只看一页,夏筝的脸也迅速攀上了红。 是……是避火图! 不仅画得精细,还全上了彩。 “快…快…快别看了!”春芝急呼,想要伸手起身想冲过来帮夏筝合起来,可一看到地上那翻开的画面又吓得忙转过头。 夏筝深吸一口气,不仅没关上,还翻开了下一页。 “你…你怎么还……还看起来了,多……哎呀。” “嬷嬷方才说了,我们是要伺候小公爷的,如今不好好学,如何伺候?” 夏筝面不改色的仔细看每一页画,每一个动作,即便心跳极快,脸颊发烫,甚至好几次也想移开眼,可,既好不容易成了通房,若不能伺候好主子,如何能往上爬,如何能完成她所想所愿。 见她如此,春芝也觉有理,缓缓转眼看向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书,想要去捡,可伸出手到底做不到,逃一般转身闷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人各有志,夏筝也不多言,自顾自揣摩。 当夜,夏筝一直没睡,等到子时才轻手轻脚的从床榻上下来,拉开了房门。 顾逸之不在府上,漱石居除了正屋外不会有人巡视。 她扫过寂静的四周后,顺着屋廊一间一间的小心探过,都是空的。 一如她白日里猜测的一样,这后罩房里,除了她们没有其他人。 那整个漱石居便就是没有一个丫鬟了。 从里院门出去,一路顺着墙根走到距离顾逸之所住的正屋外墙角,远远能看到院里有守夜的人。 夏筝不敢太靠近,只能贴近墙,仔细聆听,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打听消息的办法。 夜里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吹牛打屁,而夏筝她们今日的招摇过市无异于是热闻,所以没两句就被提起了。 “今个赵嬷嬷送来的两个姑娘是少夫人给小公爷新选的通房吧?” “应该是吧,我远瞧了一眼,一个娇憨,一个美艳,啧啧,还是做主子好啊。” “主子也有主子的苦恼,再说了,咱们小公爷也不是那贪色之人,那环姨娘不也挺美,还是自小就跟着小公爷的,小公爷什么时候碰过她,先前那些人送来的,又哪个成了?不都被赶出去了。” “也是啊,小公爷除了环姨娘以外,身边就没有其他丫鬟过,成婚也三年了,这院里一个都无所出,是不是小公爷……”小厮压低声音,表情藏笑。“不喜欢女子啊。” “龙阳啊?长风管事吗?不可能,那长相不可能,说不准是小公爷不行,这段时日外面不都传呢吗,听采买的老刘说,都说小公爷早年在战场上受了暗伤,不能人道,这次迎新侧夫人也是为了堵住……长风管事!” 两个小厮迅速站直身子,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看都不敢看走来的人。 夏筝也被那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忙转身欲逃。 可才转过来鼻子就撞上了微微发硬的东西。 不等反应,头顶就传来低冷的声音:“听清了吗?他们说,我不行。” 第11章 奴婢愿为小公爷荡除谣言 这声音…… 顾逸之! 来不及想他怎么会突然深夜回来,夏筝忙不迭的想要跪下。 可顾逸之和她离得太近了,她整个人被夹在他和后墙之间,一屈膝膝盖就碰到他的小腿,不像行礼,倒似勾引。 无奈,她只能局促的贴墙站着解释:“奴婢并非有意偷听,奴婢只是……” “说实话。”冰冷的声音打断她的谎言。 夏筝惊抬起头,顺着冷毅的下颌看到那双锋利得如利剑能完全将她刺穿般睥睨着她,在他眼里,她的一切伪装都是虚无的。 瞒不过他。 这是夏筝心里本能的警示。 深吸一口气,低眸如实承认:“奴婢身份低微,想要了解小公爷,唯有如此。” “如今了解了?可后悔白费心机了,夏筝姑娘。” “不悔。”夏筝没有丝毫犹豫。“奴婢是侯府身份低微的烧火丫鬟,母亲羸弱,小妹重病,继父不仁,侯爷觊觎,夫人不善,小公爷是奴婢唯一的机会,亦是奴婢无二的倚靠,奴婢唯有到小公爷身边才能活。” 除了重生,她没有一丝隐瞒。 少夫人说过,选通房要顾逸之首肯。 他既是点了头,那她的背景即便没有细查,也会知道个大概。 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听到了我的秘辛,你觉得我会留你吗?”顾逸之周身散发着杀意,微抬了些的大手只要一动,就能瞬间夺命。 夏筝却没有丝毫畏怕,“世人皆知便不是秘辛,况且不过谣言,奴婢相信小公爷不会为此滥杀。” “你威胁我。”声音越发冰寒的同时,修长的大手抓住了夏筝细弱的脖颈。 手心炙热得烫人。 他发烧了? 不对!不是发烧! 她听厨房的那些婆子说过,有一种药,可以让人意乱情迷,浑身发热,满脑子就想着那些个事。 灵魂飘忽的时候她也见过侯爷那个老色胚给一个小丫鬟茶水里倒了药粉,之后那小丫鬟就是浑身发红,眼神迷蒙的攀附在了老色胚身上被带进房内。 急抬起眼,对上顾逸之的双眸。 借着月光仔细看,除了冰冷与弑杀,底下压着什么。 而眼中映照她模样的时间越久,那情绪越开始往上翻涌。 犹豫了极为短暂的一瞬间,不顾那捏在脖子上的手,学着那书里画她伸手就圈揽住顾逸之的脖子。 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肌肉瞬间绷紧,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却放松弯曲了些。 她顺势靠近,抬着头,唇瓣与他的下巴只间隔一指的距离,吐气如兰:“奴婢不敢,奴婢愿为小公爷荡除谣言。” “你可明白你在说什么?”顾逸之紧咬着牙,可手却没将人推开。 夏筝当然明白。 她在搏命。 她虽成功了第一步,成了通房。 可无论是从那空无她人的后罩房,还是那两个小厮口中的话来看,想要在顾逸之这里得宠是件极难的事情。 她只有依靠住顾逸之才能往上爬,若顾逸之不行,那即便她做一辈子通房也还是那个能随意由人决定生死的蝼蚁。 空等着不行。 无论顾逸之发生了什么,如今他中药回来,一路奔波药效应该已经发作。 只要抓住机会,就能知晓顾逸之是否能人道。 能,她就承了宠,清醒之后顾逸之可能会恼羞成怒杀了她,她赌一线机会。 若是不能人道,她已成了通房,也再无旁的去处,事不成,已成死局那就不如干脆痛快求个死。 “奴婢明白。”夏筝眼眸微眯,踮起脚尖,柔唇轻点在顾逸之下巴。“奴婢是小公爷的人,当该伺候小公爷。” 静。 一片死静。 夏筝只能听到自己因紧张而跳动猛烈的心跳声和头顶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啊!” 小声的惊叫,夏筝被顾逸之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就往正屋走去。 长风刚把两个小厮抓起来准备带出去,见顾逸之抱着一个姑娘走过来,不仅他瞪大了眼,刚刚还在发抖求饶的两个小厮也都惊得静了声。 “少爷,这……” “让梁嬷嬷来,其他人,都滚。”扔下一句话,顾逸之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长风怔楞了一瞬,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忙上前把门给关上后带着其他人就飞跑。 而在昏暗中被顾逸之抱着前行的夏筝此刻有些怕了。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昏暗之下更像猛兽喘息。 可路就这一条,她必须走。 滚上床榻,她身上原本就不结实的粗布衣衫三两下就被荡除了个干净,与炙热紧贴,让她紧绷得脑子卡住。 原想着按着书里的照猫画虎,可临到头了却发现压根没法实施。 没办法,她只能干脆跟随本能,随机应变的整个人缠上去,可这一抵触,不由自主的就发出了一声嘤咛。 顾逸之浑身一僵,随后似被点燃了什么东西,一切就变得完全不可控起来。 这一夜,唤了三次水。 最后一次夏筝直接撑不住的力竭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若不是自己还光条条的躺在锦绣丝被里,她都怀疑昨夜是发梦。 前世她最后守住清白,从未经过这种事,只瞧着那书里的人好似挺轻松的,没成想实施起来却是这般要命。 顾逸之不行这谣言到底是谁放出来的,哪里是不行,完全是头老虎,现在她腰和腿都跟断掉了一样酸疼,小腹更是涨得难受。 想撑着身子起来都艰难,床榻也因昨夜的折腾一动就嘎吱响起来,让人脸颊羞红。 声响惊动了外间,很快里外隔断的帷幔就被人从外层层拉了起来,一个发丝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老嬷嬷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老身是漱石居的管事嬷嬷,姓梁。” 紧抓着被角,夏筝尽量让自己镇定的低头礼道:“见过梁嬷嬷。” “小公爷早已上朝,姑娘且快收拾收拾起吧。” 说完梁嬷嬷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也明白不容她扭捏,只能撩开被子,忍着疼痛迅速将衣衫穿戴好。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梁嬷嬷在她束好腰带后冰冷的提醒道:“小公爷怜惜你,但你也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下次当该先服侍完主子,回去后再补觉也成,如今你的身份,是不用再做杂事的。” 夏筝没有辩解。“是,奴婢记住了。” “回去浣洗吧,辰时去拜见少夫人和侧夫人。” 谢过梁嬷嬷提醒,夏筝就快步离开了主屋。 第12章 留疤 回到后罩房,春芝还躺在床榻上,看着是还在睡,但夏筝推开门的时候明显看到了被褥抖动了一下。 假作未见,她走进小浴房。 里面有用竹管和水房连接,这个时候正好温着水,她不必出去打水。 褪去慌乱穿好的衣衫,整个人浸入温暖的水中,夏筝放松下来的同时也清楚的看到了自己身上留下的欢好痕迹。 特别是锁骨和脖子,大大小小数十个红痕。 这可如何遮挡得住? “夏…夏筝…你还好吗?”外面传来春芝哆哆嗦嗦的声音。 夏筝莫名,“我没事。” “那个…赵嬷嬷来了,说…叫我们立即去见少夫人。” 夏筝立即转头看向墙角的漏刻,离辰时还有半个多时辰,怎么这就来催了。 虽觉奇怪,可夏筝也不敢耽误,立即起身穿上衣服,看着脖颈上刺眼的红痕,又捡了一件立竖领的外衫罩上后就带着春芝往芳华院去。 才进院,就感觉到了周围丫鬟的神色不对,都落在夏筝身上。 迈进正房的门槛,后脚还没收进去,夏筝就感觉到一道足以杀人的眼神迸射过来。 转过身,从轻纱屏风绕过,进入外间,就见除了上首的少夫人外,右侧还坐着两个人。 右首坐的是一个穿着火红色半袖,金丝挑线百花缀蝴的罗裙,戴着满幅金穿珠点翠的头面,皓腕处半露的足金嵌红宝石的手镯熠熠生辉,整个人贵不可言。 但此刻却是同她那红火的衣衫一样,眼眸里粹着烈火,那道杀人的视线也是从她的眼中发出,现在更是如一柄长枪直指夏筝的喉咙。 下首坐着的年纪稍大些,约莫二十六七,穿着轻素的藕白色细棉布交领衫,同色罗裙,头上也只有两支光秃秃的银簪,只看了夏筝一眼,就低下头再不看其他了。 两人应该就是顾逸之院里侧室魏卿卿和妾室环姨娘了。 “奴婢拜见少夫人。”朝着陶语蓉行礼后,夏筝又转身朝着魏卿卿和环姨娘欠身:“见过侧夫人,环姨娘。” 春芝跟着夏筝行礼,只是一切都显得仓皇。 不过谁也没注意她去,看着朝着自己躬身还未起的夏筝,在陶语蓉正要开口让人起来时魏卿卿先开口道:“少夫人选的人还真是伶俐,从未见过我便就能认出我。” “府上就这么几个人,若这都分不清,那还当什么差呢。”陶语蓉淡笑着,伸手虚抬。“起……” “那也不是这么说啊,聪明常有,可能聪明到昨个才去漱石居,夜里就能伺候上小公爷的也是独一份呢,便是少夫人都没这么快吧。” 魏卿卿再一次打断,夹枪带棒的直把陶语蓉和夏筝放在了同一个位置上,甚至隐含陶语蓉不如夏筝。 气氛瞬间骤降。 “奴婢低贱,昨夜小公爷醉了才用了奴婢罢了。”夏筝低头一句。 “用?”魏卿卿气哼一声,看着上首上依旧稳坐的陶语蓉更是嘴角抽了抽。“是啊,一个烧火丫鬟可不就是个玩意吗,用这个字也合适。” 夏筝低头没应声,瞧着是乖巧顺从。 可头却是悄没声的向侧边歪了一点,原本紧贴着脖颈的衣领打开了一许,正对着魏卿卿正好能顺着看到里面的红痕。 无比扎眼,原本就沸腾的火上如被又浇了一桶油,轰然大燃,抓起身边方桌上的茶杯就朝着夏筝的额头砸过去。 魏卿卿的娘家是武将世家,即便没有刻意的让女儿学武,可自小耳濡目染,也喜舞刀弄枪,力气自然比其他闺阁女子要大不少,如今怒火上头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茶杯砸在夏筝额角上就瞬间炸开了,碎片四溅,茶水淋了一脸,崩出的血混着茶水流得更快,瞬间夏筝的半张脸都被染红了。 春芝吓得尖叫,脸色煞白眼见都要晕过去了,手却是忙扯了袖子颤抖的按在夏筝的额头上止血。 “魏氏!你这是做什么!”陶语蓉怒斥。 “是这贱婢故意露出脖子上的红痕炫耀,什么东西,也敢在我跟前炫耀!”越说越气,魏卿卿站起身就想要伸脚再踹过来。 “魏氏!”陶语蓉怒喝一声。“她既已被收用,便就是小公爷的人,岂能由你这般无端打骂,难不成,日后谁服侍小公爷你便就要打杀了谁?” “我……”魏卿卿顺着就要开口说什么,身后跟着的嬷嬷忙拉住了她的手,低声急说了什么。 魏卿卿不甘的收了声,看了眼陶语蓉,又看了眼依旧低眉顺眼的夏筝,咬牙道:“少夫人大度,既给小公爷迎侧室,又贴心送丫鬟,我是比不过的,不过我也好心提醒少夫人一句,别光想着养鹰叨别人,转头自己被鹰啄瞎了眼睛。” 说完,魏卿卿甩手转身就走。 一声未出的环姨娘也跟着站起身来行礼告退。 待人都走了,陶语蓉才对采薇道:“快派人去叫府医来,别留了疤。” 府医来得很快,给夏筝清洗了伤口,止住了血,看着那半指长的伤口叹道:“这伤口大,极难不留疤啊。” “没有祛疤的膏药吗?”陶语蓉问。 “普通的不抵用,有用的,唯有宫里才有。”府医无奈又怜悯的看了夏筝一眼,一个通房,国公府不可能去宫里为她求药,可惜了这张脸。 陶语蓉叹息一声,让府医下去后又让采薇从里屋拿出了一个匣子。 “魏氏是魏将军的小女儿,性子娇惯了些,你受苦了,这两日便休养休养,这抹额是我的陪嫁,挡着也瞧不出什么。” “少夫人的陪嫁奴婢当不起,奴婢粗使惯了,自小身上都是大疤盖小疤的,多一个也无碍。” “可……”陶语蓉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回去歇息吧。” 夏筝和春芝告礼,一如来时一样一前一后离开。 等出了垂花门春芝才快两步追上来小声忧问:“你……疼吗?” 第13章 那三次,简直如洪水猛兽 夏筝摇头。 这点疼别说和前世受得那些比了,就是在厨房里受得那些都比不上。 “侧夫人也太凶了,当着少夫人的面都打人。”回想起方才的画面,春芝都忍不住打哆嗦。 夏筝倒是不意外。 正如少夫人说的,魏卿卿是魏将军小女儿,而且还是老来得女,得宠程度可想而知。 魏家新一代中魏卿卿的大哥已经官拜五品中郎将,族中许多人也都散落在军中,魏家是蒸蒸日上的,论起来魏卿卿的身份比少夫人还要高一头,别说是做小公爷正妻,就是王妃都是当得的,只是因为遇见顾逸之的时间晚了一步,这才错过了机会。 因此她对少夫人没有什么畏惧,更何况现在都未有子嗣,日后究竟谁在上还未可知。 “你这领子都这样高了,那侧夫人是怎么看到的。”仔细看着夏筝的领子,明明遮掩得十分好啊。 “不过是找个由头撒气罢了,看没看到,都一样。” 即便没看到,少夫人也会给其他由头。 她去的头一夜就得以侍奉顾逸之,这应该是头一例,魏卿卿爱慕顾逸之到甘愿为侧,如何能不气呢,这口气势必要发出来的。 要么朝着少夫人,要么朝着她。 两相对比下自然是朝着她成本更低,少夫人也愿意顺水推舟缓了这事。 这便就是急急叫她们赶来的原因,她进门的时候看到了,那茶杯还冒着热气,是刚上的,也就是魏卿卿刚到不久,怕连两句话都还没说上,气正浓着呢。 她赶上门去,自然是撞枪口上的。 避不了的事,不如自己为少夫人解决了,还能在少夫人那卖个好。 只是她也没想到魏卿卿如此狠,直朝着她脸来。 要不是她躲得快,这道疤就不会在额角,而是正额头了。 “那日后我们岂不是……”说着春芝就吓得眼泪滚落了下来,不敢再往漱石居的方向走了。 “不会的,第一回难接受,第二回自就好了,少夫人也不会容她再下手的,何况我们现下是小公爷的人,她也不会闹得太过的。” “可我害怕,不仅怕侧夫人,还怕……”春芝低下头,手搅起衣角,声音细微问:“昨夜,小公爷对…对你…你还好吗?” 好吗? 回想起昨夜那三次,简直如洪水猛兽。 可看春芝害怕得衣角都快搅烂了,宽慰道:“小公爷很温柔。” “可你……”视线看向夏筝的腰腿,春芝欲言又止。 “每个人自不同,何况,我们没有退路。” 最后一句话似打破什么,春芝眼神由恐惧变得暗淡,深叹了一口气,无声点了点头。 不知道她如何想,夏筝也不问, 两人就那么无声的走回了漱石居。 往后几日顾逸之都没有回府,夏筝和春芝在漱石居没有活计就得每日回到芳华院伺候陶语蓉。 说是伺候,但比以前做二等丫鬟的时候轻松多了,不过是早上来请安,陪同用早膳后做做跑腿,整理的活而已,夏筝多一样,做甜品。 前些天夏筝都是顺路在大厨房做好了带过来,但今个入了伏,热得紧,少夫人想要吃些冰的,她便就近到小厨房做。 她才转过往小厨房去的转角,站在厨房里正骂着人的杨厨娘一见着她就立即拿了蒲扇冲出来。 跑太急,衣角被灶上的铁钩刮破了都不顾,堆了满脸的笑跑到夏筝身侧,一边给她打扇子,一边谄笑道:“夏筝姑娘来了啊,数日不见,姑娘又水灵了,今个是来给少夫人做糕点的吗?需要什么,我去给你取来,省得那些没眼劲的不会选。” 面对着和自己离开那日完全不同的态度,夏筝并未表现出什么,只如实道:“绿豆和牛乳。” “我这就去取,这就去,姑娘就在这别往里了,脏了衣裙。”把夏筝送到厨房门口,杨厨娘一个迈步就冲回了厨房里,片刻取出精选的绿豆和牛乳来。 接过东西,夏筝就自顾自的开始做。 杨厨娘站在一旁,插不上手,也找不到机会再开口。 眼见着绿豆煮好,夏筝已经开始凿冰碎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完事了,杨厨娘忍不住把其他都赶开,靠近两步小声讨好道:“好姑娘,咱们好歹也相处过小半月,你在这小厨房我也没为难你什么,就…就前些日子犯了点糊涂,瞎眼盲心了才那般对你的,你别…别同我计较,这点东西不多,当给你赔罪,大人不计小人过。” 夏筝转头一看,竟是一对鎏金耳坠。 “师父说什么呢?师父一直对我很照顾,我都记在心里的。”没必要为了一些小事树敌,当然,夏筝也没把那耳坠拒掉,而是收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是是是,咱们是师徒,一家人。”杨厨娘松了一口气,笑得都灿烂了。“咱们姑娘就是大气又聪慧,不然怎么能一去漱石居就的宠呢,师父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定然能成,不像那冬林,四处钻营,自作聪明,最终钻去了惠月阁,日日被磋磨。” “冬林?她没回侯府?” 夏筝惊异,自她去了漱石居之后就从未再见到过秋莹和冬林,原以为她们都已经回了侯府,毕竟当初秋莹已然是一副准备回侯府的架势了,冬林也早寻了路子,怎么会去了魏卿卿的住处? “你不知?你和春芝去了漱石居之后她当夜就被派去了惠月阁。” “那秋莹呢?” “秋莹是第二日早上采薇姑娘带走的,之后未听闻,大概是回安阳侯府了吧。” 就秋莹一个人回去? 独留下冬林? 夏筝觉得这事不对。 即便秋莹是侯夫人陪嫁的女儿,可她们四个是一道来的,既然她和春芝当了选,两人就没有必要留在侯府了,要回也是一道回,不回也会是一并留下才是,否则便会显得少夫人太过厚此薄彼,而因为顾逸之要迎新侧室的事许多人都盯着镇国公府,一点动静都会被察觉,以少夫人的名声没必要为了秋莹或者是冬林在这个时候做这样不利己的事。 “赵嬷嬷!可是小公爷来了,要召夏筝姑娘去侍奉?那余下这些就我来……” 说着杨厨娘顺势就要接下夏筝手里的活,赵嬷嬷却摆手道:“不必了,小公爷那有春芝姑娘侍奉了,我来是告知你们,晚膳可以准备了,甜品晚膳后再上。” 杨厨娘失望的收回手,这会子有点心疼自己的那对鎏金耳坠了。 夏筝倒是从善如流的停下了凿冰的手,把冰放回冰鼎里,等要用的时候再凿。 对于侍奉顾逸之,她和春芝都是通房,自该轮着来,她也不指望得宠一次就能一直得宠,更何况那夜全靠运气。 可等到晚膳送进去没多久,赵嬷嬷就脚步匆匆的又来了,眼里带着急色喊:“夏筝,快,少夫人命你去侍奉。” 夏筝奇怪,杨厨娘却是眼里冒光的伸手就刚刚弄好的绿豆牛乳冰塞进她手里。“快快快,甜品一并送去。” 第14章 这般娇弱 端着托盘一路疾步赶到偏厅。 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顾逸之和陶语蓉虽是无声相对坐在餐桌上,可却有一股浓郁的压抑之感。 是从顾逸之身上发出来的。 即便他面上瞧不上一点变化。 紧着心将托盘上的两碗绿豆牛乳冰分别放置在两人身前,拿起托盘刚往后退了半步,少夫人就朝着顾逸之柔问:“夏筝心细,留她为夫君布菜可好?” 顾逸之没有应答,但也没有拒绝。 少夫人给夏筝递了个眼色,夏筝立即将手里的托盘递给一旁的小丫鬟,净了手轻布走到顾逸之身侧。 一靠近,就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似墨水又带着一丝清幽的香味,那夜运动之下这股香在酒气发散下充满了整个床帏,一闻到夏筝脑海里就不由得浮现起那些画面,脸颊不由自主的发烫。 余光瞥见这一许红晕,顾逸之眸底泛起一丝厌,薄唇微启正要开口,就见伸手去拿公筷时夏筝手腕上的一抹还未完全消退的捏痕。 竟这般娇弱,这么些日子都还未恢复? 回想那夜,这丫鬟虽有意撩拨,可也是他先揪住了她,求生本能,倒也不论对错,何况因着那药他也的确是孟浪狠了,到底木已成舟。 最后顾逸之还是把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视线朝着远些的香酥鸭点了点。 夏筝眼明手快的夹了一块肥瘦刚好的放在顾逸之碟子里。 他启筷,夹起,送入口中,行云流水,举止矜贵。 见他没有丝毫抵抗之意,陶语蓉松口气的同时心底又忍不住泛酸,连带着胃口也不好来,硬撑着陪着顾逸之用完膳,见他欲放筷才眼含流波问:“夫君今夜可要宿下?” “不了,还有公务,你早些安歇。”放下筷子,顾逸之起身就走。 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可如今夏筝是顾逸之的通房,自是要跟着顾逸之的。 匆匆告了礼就赶了出去,相差两步的跟着。 这是第一次夏筝这么近,这么清晰的能看到顾逸之整个人,才发现他比她匆匆一眼看到的更高,更健硕,走在前面就如一座高山,除了他的背后,她看不到前面任何东西。 应是他身上自内而发的儒雅冲淡了高大的莽气,这才让人不会将他同五大三粗这等词汇联系上。 而此刻月光洒在他月牙色的锦袍上反照出了淡淡的柔光,好似被渡上了一层洁光,更添清冷高贵,犹如神邸。 于夏筝而言,的确也是与神无二。 她的性命,前程,祈愿,一切的一切,如今都在眼前人的掌心之中。 “自今夜起,只你一人在屋内伺候。” 顾逸之忽然的开口惊了夏筝一跳。 只她一人? 那春芝呢?要赶出去? 春芝到底做了什么? 夏筝不敢问,只乖巧的应‘是’。 “留在屋内你只做随侍当做的,不会亏你去,如若再敢同那夜般行径就不必留了。” 那夜那般行径? 是不许她再撩拨他了。 那她岂不是一辈子只能做个随侍丫鬟? 即便主子受用,给些恩典体面,可终究不过是得点脸的奴仆,如何能攀上她所愿。 可如今她不敢辩,没有本钱辩,否则一切都会化作泡影。 只要能留用,总归有机会。 “是。” 见她都乖乖应下,顾逸之忽的脚步停滞。 夏筝还在考虑之后要如何做,没能及时反应,额头撞上顾逸之的后背,才刚拆了纱布的伤口正好撞着,疼得她忍不住轻叫。 意识到后立马后退两步,捂着伤口正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手就已经被一只大手抓着揭开。 “谁伤了你?” 夏筝忙抽出手,低下头用碎发遮盖住伤口。“是奴婢自己个做事的是时候不当心,撞在了灶台角上磕破了。” 看着眼前这谨小慎微的小人儿,顾逸之忽觉趣味。 那夜是那样胆大,即便是中了药有些许恍惚,可他清楚记得这小丫头缠他得紧,也不似后院里其他的,缄默无声,一味顺从,不断嘤咛,一切顺着她自己个畅快,要不是后面弄得狠了她撑不住,只怕那被子都还要换一床,哪里有个丫鬟样,与如今这乖顺谨慎判若两人。 不过之前他从未细看过她,如今正眼看才发现她冰肌玉骨,在月光下那脸颊清透得能映光,长睫如扇,微颤之下又似蝴蝶震翅,娇软嫣红的柔唇微翘得恰好,妖而不艳。 再往下,小肩孱弱却下悬汹涌,纤腰不盈一握,仿若只要手稍用些力捏上去就会断。 再想到那夜的触感与她那勾魂低吟,顾逸之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下。 方才自己的话还音犹在耳…… 顾逸之没再言语的转身就走,脚步比先前快了。 夏筝莫名,这是生气了? 她那样的回答惹他不快了? 可没人为她解惑,甚至到第二日为顾逸之穿戴好官服,送出漱石居,他都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这人都走了,即便她再疑惑不解也没处验探,索性他不发作,她便也就当不知。 她没有回后罩房,把正屋收拾了下就往芳华院去了。 昨夜顾逸之在书房看公文的时候她就朝后罩房望过,没有点灯,可见昨夜春芝就没有回来,人一直留在芳华院了,具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去了芳华院才能知晓。 “还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才走进芳华院,身后就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夏筝立即侧身退后,低头福礼:“奴婢见过侧夫人。” 魏卿卿直接无视,自顾自的道:“忘了,你一个烧火丫鬟哪里懂得这些诗句,小人得志,不,忘恩负义想来你听得懂,前几日还姐妹情深,如今就踩着姐妹做独一份,果然,人低贱了就是不择手段的。” 魏卿卿的挖苦里信息并不多,但听得出,春芝这次栽大了。 “惯会装鹌鹑样。”见她一句话不搭,魏卿卿没趣的剐了她一眼,甩手从她身前略过的时候从她脚面上踩了过去。 疼得夏筝泪花都飚了出来,紧咬着牙才没叫出声。 深吸了几口气,忍着疼痛,夏筝如没事人一样走入门。 行礼后终于是再见到了春芝。 不过一夜不见,竟如两人。 第15章 在不知情之下已经生死一线过 春芝的脸消瘦了一圈还发灰,一双眼睛红肿得堪比两颗鹌鹑蛋,此刻还不停抽抽搭搭淌着泪,看到夏筝更是委屈嘴撅了起来。 想要开口说什么,被采薇横了一眼,吓得一哆嗦又垂下头去。 “哭给我们瞧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小公爷,使劲都不知道朝哪使劲,真不知道少夫人你从哪里淘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啊,我都替你头疼。”魏卿卿越说嘴角越扬得高,幸灾乐祸四个字就明晃晃的写在脑门上。 少夫人脸色微沉,可也没法说什么的。 见如此,魏卿卿更是来了劲。 “可惜了少夫人你这一片苦心,原是想送两个讨好小公爷,这倒好,刚起了点势就被这丫头搅和没了,诶,我倒是好奇了,你怎么敢对小公爷畏如蛇蝎的,如此你还做得了通房,真是笑话。” 被魏卿卿这一番奚落,春芝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 夏筝也大致听明白了来。 昨个春芝服侍的时候对顾逸之避恐不及,只怕还闹得挺难堪。 且不说顾逸之兰枝玉树,天之骄子,从未受过此等折辱,就她们本就是少夫人半硬塞过去的,从昨个顾逸之的话她就能听出来,本就是勉强收的她们,春芝这般避如瘟疫,任谁都火大,没罚她就已经是大恩典了,换做在侯府,只怕已经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而春芝如此,顾逸之直接可以顺势把她也一并给退了。 昨个少夫人让她给顾逸之布菜,若是顾逸之不答应的话,她只怕昨日也回不了漱石居。 许是因着她已经被收用了,一旦退回日子难过,所以顾逸之才念及此没退了她吧。 但想到自己在未知的情况下已经生死一线过,夏筝后背还是被冷汗浸湿了。 “魏妹妹,好了,都是女子,何必落井下石。” 少夫人一句劝似踩了魏卿卿的尾巴,登时脸上的笑都散了,锋利的冷眼划向上首的少夫人。“你也知道都是女子,那你还招这两个贱婢来?不就是存心给我找不痛快!你当我魏卿卿傻的不成!陶语蓉,少给我拿贤惠那一套掩盖,你什么心思,你我都明白。” “侧夫人慎言!我家少夫人为的是……”采薇刚开口,少夫人就拉住了她,脸上虽有愠怒但依旧温和道:“无论你如何想,如今国公府子嗣为重。” “放心,我一定比你先怀上。” “妹妹若能有喜,我必然欣喜。”少夫人说得真心实意。 魏卿卿不屑的冷哼一声。“那你就等着吧,盼好你精心挑选的这个能多在漱石居待几日,还有那个姓薛的,我啊,压根不惧。” 说完,魏卿卿起身甩手就走,从夏筝身边掠过的时候轻蔑的笑了一声。 “少夫人,她……” “好了。”陶语蓉拉着采薇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了,随后略有疲累的转看向夏筝。“昨夜漱石居已经来人传过话了,日后便就你留在漱石居侍奉,春芝就暂且留在芳华院,你们一同入府的,今日你不急着回去便陪陪她。” “是。” 少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夏筝伸手拉住还在抽泣的春芝出了正屋,一路回到先前住的下人房内才问:“你昨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春芝哆哆嗦嗦,回想昨个的事头低等更下才细弱蚊蝇道:“我实在…实在是怕。” “怕?怕小公爷?” 春芝点头。 夏筝莫名,顾逸之虽说气势不俗,可到底待人不苛刻,更何况昨个她只是服侍用膳而已。 “他…摸你了?” “没!”春芝忙摆手。“没,小公爷就坐在那,少夫人让我布菜,我…我怕……小公爷一抬手我就吓…吓得摔倒了,小公爷看过来,我……我就叫出了声。” 听到这,夏筝只觉眼前一阵黑。 难怪顾逸之发火。 “你这般惧怕男子,以前在侯府又是如何做事的?又为何要来国公府?你先前见小公爷的时候又怎么应付的?” “我在侯府本是浣衣房的,不必与男子接触,来国公府是…是我娘非逼着我来,我本以为我选不中的,我先前也没见过小公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了我……我怕极了,特别是看到你那日回来的样子,我……我实在克制不住……夏筝姐姐,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情绪失控的春芝保住夏筝的腰痛哭,如漂浮在大洋上的一根树枝,紧抱着另一支粗一点点的树枝。 夏筝没想到春芝先前居然没有见过顾逸之。 明明她和秋莹,冬林都有被安排,怎么独独就她没有呢? 那如此的话,春芝就完全是少夫人塞过去的,为什么会选她呢? 制衡她? 不说现下没有必要,就春芝这般也谈不上制衡啊。 想不明白,夏筝只能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小公爷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事已经过了,少夫人也仁善,你也没侍夜过,会给你安排好去处的。” 国公府到底不是侯府,少夫人也不是侯爷夫人,没那么狠毒,也算是难得的好主子了。 …… 正屋内。 陶语蓉厌烦的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篓里。“废物!” “少夫人莫为了那么一个无用的气伤了自己。”采薇忙送上一杯参茶。 “本以为是个娇憨老实的,小公爷瞧着她可怜也会留了,结果闹出这么一桩事来,连带着把我一起恼了。” 想起昨夜陶语蓉就一肚子火,这几日顾逸之只怕都不会来她这了,那会去哪里不言而喻,白叫魏卿卿那个贱人得意,若真叫她借机怀上了…… “好歹夏筝是留下了。” 说道夏筝,陶语蓉的神色细微的变了变。 采薇并未察觉,只顿了顿又小声道:“不过一个到底少了些,要不要再选两个人上来?” “不可。”陶语蓉严声拒绝。“此番小公爷已经不悦了,再急着添人他必然怀疑,一个也成,夏筝是个有点脑子的。” “可奴婢担心,只她一人,若真……是否会不好掌控。” 陶语蓉不屑轻哼。“一个家生丫鬟,一家老小都捏在我手里,有什么掌控不住的,待会去给她传话,叫她这几日尽心留住小公爷,至于那不顶用的,过了这几日便处理了,省得眼烦。” “是,少夫人。” 第16章 清水出芍药 中伏。 天气格外的炎热,清早起来就一身汗,更别提正当日头了。 夏筝端着一碗冰绿豆牛乳送到院外排房内正在盘账本的梁嬷嬷跟前。 “今日燥热,嬷嬷吃碗冰乳消消暑。” 梁嬷嬷看了眼夏筝手里的碗,并不接过。“我说过了,姑娘如今不必做这些杂事,小厨房自有人供应。” “小公爷不在府上,我亦闲来无事,也不会旁的,就只会弄点吃食,打发打发时间。”把碗放在梁嬷嬷手侧,夏筝顺带手的就把旁边乱着的账本归整起来。 梁嬷嬷看在眼里,也不说话,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夏筝就在一旁帮着打下手。 直到梁嬷嬷结好了最后一笔账,合上账本才叹了口气道:“夏筝姑娘,你成日在我这老婆子跟前帮事也是无用,我只是个管事嬷嬷,小公爷是主子,我左右不了什么,何况,如今这漱石居就你一位姑娘,已然是独一份了,何须着急呢。” 夏筝被揭穿,摸着鼻子讪讪一笑:“虽是独一份,可嬷嬷您也知晓,那夜不过是小公爷吃醉了酒,我是不同以往了,可到底只是丫鬟,不同于环姨娘,是早年的情意,少夫人进府就能抬为姨娘,我这无依无靠,总归害怕。” “你是少夫人的人,少夫人自会托你一把。”从那夜后没人来送避子汤,梁嬷嬷便就知道了少夫人的意思。 “靠人不如靠己,嬷嬷说呢。” 深看了夏筝一眼,梁嬷嬷也是无依无靠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其中苦楚最是明白不过,而这几日里夏筝的种种她亦看在眼里,到底还是松了口道:“小公爷少时喜欢水晶碗糕,落枫河边有块地种有凉薯。” “谢嬷嬷提点。” 谢过梁嬷嬷,夏筝戴上一顶草帽就顶着日头往落枫河去。 她今夜必须得把顾逸之留在漱石居里。 那日从芳华院回来前采薇便来给她传话说让她这几日都不必再去芳华院请安,自在漱石居里安心时候顾逸之,这几日定要想法子将顾逸之留在漱石居。 可前两日顾逸之压根就没回府过,后一日直接就宿在了魏卿卿那,之后虽在漱石居的书房内处理公务,但每次魏卿卿都会派人以各种理由来请,顾逸之要么去了,要么就有公务出门了。 直到今日,已经第七日了。 昨个赵嬷嬷又来寻她过,虽她当时不在,没见上,可她明白,少夫人是见她几日都没留住人急了。 哪怕少夫人嘴上说着是为了子嗣着想,但魏卿卿说的才是事实,两人都没有身孕,如今顾逸之留在京中,谁能诞下长子尤为重要,若让魏卿卿先一步,少夫人的位子就不稳固了。 她是少夫人的人,若少夫人位置不稳,魏卿卿执掌大权,她别说往上爬了,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在一口枯井里,命好一点也会被赶出府去。 可顾逸之勒令她不许动那些心思,她又必须阻止他再去魏卿卿那,就只有…… “不过跟你讨一杯冰汁你都不肯,忒小气。”拿着鱼竿坐在落枫河树荫下的秦阳擦着额头的汗抱怨。 顾逸之抬杆把刚咬钩的鱼拉起来,如压根没听到秦阳说话一样自顾的解鱼扔进竹篓再度挂饵抛竿,静静坐等。 “诶,你!”秦阳被气得有冒一脑门子汗。“我记得上次做那冰汁的丫鬟是你家少夫人院里的,虽是内眷院里的,可借到外厨来帮忙一下也无碍嘛,她那冰汁做得极好,我回去让我家好几个厨子都没弄出来,嘴馋得很,你不肯,我就自派人去找你家少夫人了啊,她知晓了,只怕你今个可不好再去庄子上了。” “那丫鬟如今不在内子院中了。” “不在了?那去哪了?放出去了?” 顾逸之没回应,只悠悠的掂了掂鱼竿,逗弄下面的鱼儿。 “不该啊,上次你家管事不说是刚来府上的吗,年纪应该不大吧,顶多……顶多就那边的丫鬟一样吧。”秦阳手指向对岸林子后面正蹲在地上用小锄头挖着什么的夏筝。 顾逸之顺着抬眼望过去,夏筝正好转过身来把草帽摘下,手拿着小锄头用袖子擦淌了一脸的汗。 土也在不觉间蹭到了脸上,像个小花猫。 草帽摘落时刮带下了几许发丝,吹落在两鬓,风吹动下她用手挽至耳后,因为夏热穿得凉,就一件外衫,如今用攀膊束起双袖,露出一对藕臂,手上带着的银镯子反射阳光,更显得手臂白皙纤细。 汗水浸湿衣衫,让原本就轻薄的衣裳贴着身子,把曲线全部勾勒了出来,一举一动都似带着别样风情。 “清水出芙蓉,不,是出芍药,璀璨艳丽,堪比骄阳啊,你府上何时来了这么标志的丫鬟,我都未曾见过……啊~!” 一声痛叫打断了秦阳的话。 看着抽打了自己的脸后摔在脚下还在不断跳动扑腾的鱼,转头看向手里鱼竿还在晃动的顾逸之,正要开骂,顾逸之轻吐出两个字。“意外。” “意外个屁!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顾逸之没搭理他,只起身把自己的竹篓提起就走。 “诶!不钓了?不去园子上了?” “我从未说过要去。”落下一句话,顾逸之就转入了月洞门后。 “你方才明明就是那个意思啊!”秦阳喊一声,没得到回应,转过头,对岸的丫鬟也不见了,独留他一人了,懊恼的一脚把还在挣扎的鱼踢进水里。“这叫什么个事!” 夏筝并不知晓自己挖个凉薯就叫秦阳吃了苦头,只顾着提着篮子快步往回走,她得赶在晚膳前就把水晶碗糕做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可才走到漱石居门外,就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内。 不是顾逸之又是谁。 “奴婢见过小公爷。” 看着她一身泥也掩不住娇艳,特别是那身形,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浮现起秦阳先前的话和他那男子都懂得的眼神,不由带了一分责备问:“小厨房里没人送凉薯,需得你自己个挖?” 第17章 不是以前的和尚庙 夏筝怔楞了。 这是又生气了? 不明所以,她只能照实道:“小厨房内有的,是奴婢见天气炎热,想做些水晶碗糕给您消暑,新鲜挖的口感更好,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张去挖了些。” 竟是为了给他做一份糕点。 水晶碗糕,他倒是许久没吃过了。 再看她因在烈日下挖掘而晒得小脸通红,身上都是泥土,顾逸之那没由来的气也就消散了,转手从袖带里拿出一个白瓷小罐递给她。 看着那精巧的小罐,夏筝不明所以,懵懂问:“这是?” “祛疤的,早晚涂抹一次,半月便可恢复。” 伸手摸了摸额角上已经形成了疤痕的伤口,夏筝记得府医说过,唯有宫中才有能够完全祛疤的药,她从未想过能祛得了这疤,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让疤痕自己去淡化,更没想过顾逸之竟会为她从宫中取药。 一时间水雾朦胧了眼眶。 “谢小公爷。”擦了擦手夏筝才小心接过。 见她这可怜模样,想到她原本就不好的身世,顾逸之转身留下话道:“去冲洗一下。” “是。” 把凉薯清洗,磨成泥,用清水搅和静置后夏筝才回到自己的房内冲洗,重新梳头后撩开遮盖的碎发,从小罐里用小木勺舀了一点儿药膏轻柔的涂抹在疤痕处。 一涂上去就感觉到了微微发热,发紧,立竿见影。 再看手臂内侧那几个以前被烫伤,划伤,已经变得暗淡的老疤痕,今后不会再如过去一样只能忍着,挨着,无能无力了。 将小罐仔细放进腰带里后,夏筝再次回到小厨房,束起袖子把晾好的水倒掉,将底部沉积的凉薯淀粉舀出放在纱布上用簸箕在烈日下翻晒。 只顾着尽快把粉晒干,没注意到书房内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拿着折本的顾逸之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夏筝手上的镯子反射的阳光好巧不巧的闪在自己的眼上,望过去那一双白洁的双臂就跟着在眼前晃悠。 若不是她满心满眼都在她那手里翻着的东西上,他都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 “少爷,秦大公子走了,留了一句话,说……”长风不敢说,但看顾逸之只是转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并不为所动,还是硬着头皮道:“说下次您再拿他当猴耍,他…他就烧了您的玉留园。” 顾逸之嘴角无谓的扬了一丝,换了本折子。 长风明白这是不用管了,想了想,又问:“少爷今个不去园子了,那一会若是侧夫人又派人来请,小的如何应答?” 说道这长风就失落,原以为今个能跟着小公爷去园子里躲几日清净。 这几日,只要小公爷在府上,魏卿卿那边的人一天不落的来请。 前几日还好,小公爷自己就去了,可这两日,他是知晓小公爷是不愿去的。 那侧夫人也是,仗着前自家大哥在圣上那露了脸,小公爷不好驳了她去,他拒了两次,还被一顿呲,要不是他是小公爷跟前的人,只怕还要被打板子。 这位侧夫人实在骄横。 “让夏筝做好了水晶碗糕直接送到书房来。” “少爷,小的和您说的是侧夫人那……”说到这,长风才忽然想起来,这院里已经不是以前的和尚庙了,忙点头道:“小的明白了,明白了。” 长风如释重负的高兴溜了出去。 忙活了一通,夏筝终于是在晚膳开始下锅的时候把碗糕从笼屉里取了出来。 一个个装在琉璃碗里,晶莹剔透,上面撒放着各种果酱花酱,她还特意打了一壶之前在芳华院就酿的杨梅酒,今日正好开坛,她尝了一口,味道正好。 用托盘端着一路送到书房门前,长风已经为她开好了门,她无声颔首谢过就迈入了屋内。 顾逸之还坐在书桌后面,闭目头靠在椅背上,似一尊玉雕。 夏筝蹑手蹑脚走到侧桌,正想要把托盘轻放下,顾逸之锋利的眼眸蓦然睁开,惊得她浑身一哆嗦,酒坛和琉璃碗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叮当。 “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是看……” “拿过来。”顾逸之沉声打断。 吞了余下的话,夏筝乖巧的将托盘送到书桌旁放下,熟练的用竹签挑出了一个碗糕,连带着一杯杨梅酒递给顾逸之。 对上顾逸之古井无波的眼眸,才猛然想起,自己这在厨房里习惯的行为在他们这样的关系下似乎是有点挑拨意味的。 恐他不悦,将自己打发出去,夏筝想要收手,却先一步被他从手中拿走了东西,如常吩咐:“将你先前做的那冰汁的方子写下来。” 不知顾逸之为何突然要那方子,可她如今也不好违背,只是写字…… 夏筝小心的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蘸了墨,深吸一口气,尽力在纸上书写。 越写,顾逸之脸色越暗。 “你没学过书笔?” 夏筝摇头。“奴婢并未学过,字是跟着厨房的管事认的。” 下人大多不识字,她是为了能够看懂娘亲的那本食谱才私存了银子,求得管事教了她些许字,但只是认得,书写不过是照猫画虎,鬼画符一样。 “罢了,我来……”顾逸之伸手正要去取笔,余光瞥见一抹影,手一转,握住了夏筝的手。“我来教你。” 她惊得一激灵。 不是不许她撩拨吗,怎么自己却…… “我家侧夫人娘家今日新送了一位南方厨子来,想请小公爷一道用膳。” 想着外面就传来了声音。 是魏卿卿又派人来请顾逸之了。 “今个小公爷没空去呢,小厨房也已经准备好晚膳了,叫王嬷嬷白跑一趟了。”长风回答得无奈,可语气里却是带着畅快。 “小公爷不是就在院里吗,怎么就没……”王嬷嬷说着就想要往里去,长风也不拦着,但只走了两步就看到窗上映出的两道交叠人影。 矮一些的,那身量,明显是女子。 这会就算夏筝是个傻子也明白了,自己这是当了挡箭牌了。 “专心些。”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明不带半点情愫,却听着满是缱绻。 第18章 这真是巧了 作为通房,一切为主子服务。 挡箭自也是职责之一。 深吸一口气,夏筝迅速调整自己的姿势,紧贴在顾逸之怀里,端正握笔,小小的手蜷包在微有棍茧的大手里,双眸聚精会神的盯着新换的页纸。 没有注意到,她在挪动身子的一瞬顾逸之背脊僵硬的身子往后迅速躬了躬。 可这样的距离不能完全避开,夏日里衣衫又本就轻薄,她的体温和连带着茉莉的香气丝丝缕缕袭来,让人不觉心间泛泛。 若不是她抬眼皆是茫然,顾逸之又要怀疑她的心思了。 收敛起那点旖旎,顾逸之专心带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将她那鬼画符上的字誊抄过来。 “嬷嬷你也瞧见了,小公爷忙着呢,我可不敢去扰,你若不惧,自便。”长风耸肩退开一步,示意王嬷嬷大可畅通无阻。 可王嬷嬷哪里还敢迈一步。 红袖添香,本就是温柔小意之事,她没眼力劲的去扰了,何况夏筝一来就得宠,如今又能进书房伺候,可见在小公爷心里分量不轻,她若去硬碰硬,怪罪下来,几板子就能要了她这条老命。 无奈,她只能先回去禀了再说。 待脚步声消失,方子也誊抄完毕了。 顾逸之松开手,还没等夏筝也跟着松口气就听道:“你手上无劲,行笔软绵,需多加练习,这方子照着写五十遍,写完我检查。” 五十遍! 夏筝幽怨的秀眉紧蹙,嘴尽抿着不敢回绝,只能拿过顾逸之已经放在桌边的纸张和笔砚,一步一艰难的走到小桌旁着墨抄写。 瞧着她那敢怒不敢言,可怜巴巴的样,顾逸之莫名的心情好了不少,水晶碗糕也好像更加美味,杨梅酒更加爽口了。 抄写到第四十遍的时候夏筝忍不住去除了一趟恭,回来的时候魏卿卿正带着先前的王嬷嬷快步走过来。 看到她,魏卿卿眼里如两道火柱喷过来,恨不得立即烧死她。 夏筝却是规规矩矩行礼。 懒得多看她,魏卿卿对上来拦路的长风没好气道:“我来给小公爷送羹。” “容小的去禀告一声。” 长风立即回身去报,没一会就出来了,赔笑道:“少爷今日累了,羹小的替侧夫人拿进去吧。” 明白这是压根不想见她,可看夏筝已经迈步进门,火当即就冲起来了,开口想要说什么,王嬷嬷急小声道:“侧夫人莫喊,小公爷最是不喜您如此了,莫给了少夫人由头,既今日小公爷累了,咱们就先回吧。” 王嬷嬷算是看出来了,顾逸之是没了耐性了。 魏卿卿这接连来请人,她也劝过,可魏卿卿不听,仗着娘家大哥得势,一两次请得顾逸之就不肯收手,不懂得来日方长,小别胜新婚的道理。 如此霸道,若是顾逸之心尖尖上的人,顾逸之色令智昏又还好说,偏顾逸之是个读圣贤书,最在意宗法规矩,克己复礼的,何况魏卿卿也并非其心尖人,这一府上下皆不过名义上名头,顾逸之亦是按着她们的名头行事。 闹下去,只会得厌。 魏卿卿也不是完全不明白,若今日没有夏筝在她也就算了,可夏筝在,她就是不服。 一个烧火丫鬟,还是陶语蓉那假观音捡选来,凭什么她进得了书房! “这羹得趁热喝,你拿进去,我在这等着。” 知晓这位姑奶奶是个倔的,长风也不说什么,只拿着食盒往里去。 夏筝跟在后面,重新回到小桌的时候坐在罗汉榻上的顾逸之已经朝着长风手心朝上了。 长风明白的立即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羹取出来。 一打开盖子,夏筝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酿味,这是用酒酿做的甜羹。 这真是巧了。 在夏筝暗自心付时,顾逸之已经尝了一口。 不知是先吃了碗糕,还是这段时日里吃惯了夏筝做的吃食,这甜羹竟有些难以入口,勉强又吃了两口便递回给了长风。 长风连带着食盒一并拿了出去,随后就听到了气哼声和带着气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抄完了吗?就走神。” 夏筝如被先生抓包的学生,忙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 顾逸之起身本想上前去查看她写得如何了,可没走两步一股拧疼就在腹间冒出,意识到不好几个箭步就出了书房。 夏筝小心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道魏卿卿这酒酿下得实在是太纯太足了,见效这般快,只怕今夜都不得消停。 凉薯与酒酿相遇本就是天生的泻药。 这也是她本来准备留住顾逸之的办法,毕竟不能撩拨,她要留人就只能是这些废人不伤身的法子了。 只是她原本是在晚膳里添了酒酿鸭,分量不大,也就拉两三次差不多了,在意识到顾逸之拿自己当挡箭牌,就是不想去魏卿卿那的时候她方才就借着出恭悄悄把这道菜从单子上拿了,谁知魏卿卿恰巧送来这甜羹。 唯恐顾逸之发现自己的小阴谋,夏筝忙把最后几篇抄完,找了个由头就一溜烟躲回了小厨房。 顾逸之腹绞痛的消息随着传府医很快就传到了芳华院,魏卿卿才拿起筷子,还没动,就来人传话,她的甜羹致使顾逸之腹痛,厨子打十大板子驱赶出府,她禁足十日,抄写三十遍法华经为顾逸之祈福。 魏卿卿气得当场把筷子摔在地上。“贱婢!一定是那个贱婢搞得鬼!” …… 魏卿卿被禁足后芳华院安静了许多,每日就夏筝和环姨娘来问安。 环姨娘也是个话少的,基本就是来露一面,和少夫人说一两句话就告退了,今日也是如此,早早就走了,夏筝正欲跟着一道,少夫人却叫住了她。 “近来小公爷可曾让你侍奉?” 夏筝如实摇头。 “你要上心些,如今魏氏禁足,你抓紧,待薛家姑娘进门后我才好抬你的位份,你可懂得。” “奴婢明白,奴婢定然尽力。” 话音落地,采薇就端了一碗黑褐色的药汁过来。 “喝了吧。” 夏筝明白,大户人家在嫡子出生之前大多不会让庶子出生,魏卿卿这种有身份的侧夫人不同,而她,一个通房自然是不能在主子前面怀孕的。 没有犹豫,端起药碗就将苦汁一饮而尽。“谢少夫人赏赐。” 第19章 小公爷,你好香啊 从正房出来,夏筝就觉得自己的小腹暖暖的。 像有热流在里面来回流动,且迅速的越来越热,甚至让人有些燥热心烦。 再看顶上的炙日,实在不想顶着日头走,转身就往后罩房的下人房去歇歇脚。 春芝正在里面收拾,见夏筝来,忙把她迎进屋子,又倒了一杯冰井水给她。 扫视了一圈收拾得干净却清冷的屋子,夏筝问:“少夫人还没给你派活计?” 春芝摇头。“没有,采薇姐姐说让我就在屋内安心等着。” 只等着? 这都快十日了,少夫人是什么打算? 不管是把人送回侯府去,还是留在国公府里另派活计,都应早做安排,毕竟现下春芝的身份尴尬,留在芳华院顾逸之来知晓了定会想起那日,白惹不悦。 而且前两日顾逸之是有往芳华院来的,少夫人说身子不适,把人给推回去后又被魏卿卿给劫走了。 这点夏筝一直不明白,既不愿顾逸之去魏卿卿那,到了芳华院又不留人,把人推给她又有什么用呢? “我闲着没事就只能在屋内打扫,昨个整理床铺的时候这个东西从缝隙里掉了出来,是不是你的?”春芝从柜子里拿出一支镶嵌着一颗小小翡翠的赤金蝶翅簪。 这簪子夏筝见过。 是秋莹的! 秋莹在水房会比她下值晚些,她好几次半夜没睡着躺在床铺上的时候都看见秋莹沐浴完都会将这簪子从妆盒最里面拿出来,对着铜镜在发髻上比划后又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应是她娘给她的嫁妆,等着成为通房伺候顾逸之那日戴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秋莹怎会不带走? “是从哪个缝隙掉出来的?” “这个。”春芝反手指向先前秋莹睡的床铺架子和她先前睡的床角后面的隔墙墙缝。 夏筝拿着簪子踩着床板上去仔细查看,墙缝有划痕,由深到浅,由外往里,而簪子上的磨损处也能对应得上,可见这簪子是被一股力给甩进去的。 从位置和痕迹方向慢慢移动视线,夏筝心里逐渐升起一个骇人的猜测。 “这簪子不是我的,许是先前住在这屋内的人藏在这的,还是放回去为好,咱们只当不知这事。” 春芝并不懂其中弯绕,一同进府的人里就剩下她和夏筝在一道了,她自是亲近她的,不反驳的点头听她的。 把簪子塞回去,又将床架拉得更贴合一些后便找了个由头去了小厨房。 杨厨娘正在查看今日刚送来的菜,见夏筝过来,忙笑呵呵的迎上去,可还未开口,就先被夏筝拉着走到了避人处。 “师父,你可有打听消息的门路?” 杨厨娘神色一凌,忙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探探秋莹是不是回侯府了。” “探她作甚?她都走了这么多日了,何况你如今得宠,还需顾及她吗,我的好姑娘,你们早就不是一个品阶的人了。”杨厨娘发笑,觉得夏筝真是粗使丫鬟上来的,没眼界,这个时候还管那劳什子秋莹。 “师父你不知,秋莹的娘老子是侯爷夫人的陪嫁丫鬟,少夫人都要尊一声姨,如今春芝不得用了,就是留了位置,若是秋莹没回侯府,少夫人对她自比我不同。” 听到这,杨厨娘脸上的笑渐沉了下来。 她当初苛待秋莹是少夫人吩咐的,并不知秋莹的娘老子和少夫人还有这层关系,秋莹先前就是因为冲撞小公爷才落选,那春芝更是有过之无不及,若真是故意给秋莹让位,那秋莹上来,少夫人再帮扶,她又已经算是站在夏筝这边的人了,那…… “唯有她真回侯府了,才不能再来,师父,帮我亦是帮您啊。” 杨厨娘思考片刻,“我倒是有个侄儿在门房做事,只是打探消息总归要使银子。” 夏筝把袖袋里先前杨厨娘给的鎏金耳坠交还给她,至于她是当了耳坠,还是自己留着使银子出去她都不管。 从芳华院离开后,夏筝一路都想着那些事,也不顾遮挡日头。 走回漱石居耳房的时候已经是热得浑身淋漓,脸颊发烫,脑袋发晕了,特别是腹部,尤为感觉热,像烧了一团火,连喝了两杯凉水都压不住去。 刚想去冲洗缓解就听到外面传来声响。 是顾逸之回来了。 没办法,她只能拧了一把帕子把脸擦了下就匆匆迎出去,赶在顾逸之脱下官帽时伸手稳稳接住。 顾逸之朗步走进里间,夏筝快步跟上,把官帽小心翼翼的放在木架顶上后转身低眼伸手解开官服上束着的革带。 这革带平日里并不难解,但不知是因为热得头晕,还是怎得,靠近顾逸之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就觉得口干舌燥,晕晕乎乎,不由自主的就想要往前靠。 不行,不能惹主子不喜,还没到时候。 紧咬着嘴唇硬撑着才在解了几下后勉强解开。 官服上的纽扣就好解些,可随着官服敞开,里面更浓郁的男子气息和他独特的香气扑面而来,如给她身体里的那团火又添了几根干竹子,燃得猛烈。 唯一的那点理智在逐步消亡。 受不住她今日的笨拙,顾逸之不耐的垂眸下来,还没开口,夏筝就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扑进了他怀里,本能之下他双手环住了她,不让她摔下去。 可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却不安分,竟在他的胸膛上下摩挲起来。 怒意顿生,转手欲将人推开,她却头往他肩头埋下去,深吸了一口,另他浑身一颤,一时竟忘了呵斥她的大胆妄为。 “小公爷,你好香啊。” 吐气如兰,厮语撩人,顾逸之向来只在那些从不屑于的淫词浪曲里听过,如今落在耳边,却…… “放肆!还……” 话还未说完,夏筝攀着他的脖子,脚尖一踮,两片柔嫩就封住了他的嘴。 第20章 成小公爷的心尖宠了 娇娇柔柔的一个小女子,他本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推开。 可此时浑身就似被灌满了铅,半点动弹不得,连带着脑子也都停滞了,只能感受到那柔软,听到胸腔内蓬勃的心跳声,一遍一遍喧嚣着什么。 丁香小舌伺机而入,搅乱已剩不多的清明。 就在顾逸之的手逐渐欲收紧时,她忽的头一歪,柔弱无力的倒靠在他胸膛,含糊呢喃:“好热,好热,小公爷,救…救我。” 热? 顾逸之意识到什么,捏住夏筝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脸颊绯红,眼神迷离。 拉着她迅速奔到浴房内,将她整个人横抱扔进浴池内。 冰凉的水激得夏筝猛的激灵,意识还浑然,只本能的双手交抱在胸腔遮挡。 可她本就身姿热火,纤柔的双手哪里遮挡得住,更何况浑身湿透后衣衫完全紧贴身体,浅色轻薄更是欲透不透,加之她如今脸颊潮红,眉眼流波,简直是一副活脱脱的美人出浴图。 只一眼,顾逸之就口舌干燥,喉咙发紧了。 不容自己失态,反关上浴房的门,快步走到外间对长风吩咐:“让梁嬷嬷取身丫鬟服来,再召府医立即赶来。” 长风都没注意去听顾逸之的话,从他一出来就全被他凌乱的衣衫夺取了注意力,可感受到头顶厉色,不敢多问,拔腿就跑。 待长风跑开,顾逸之才看到满院子的人都立即转头忙碌起来,但有些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瞄那么一眼。 垂眸向下,这才看到自己忘了整理衣衫,此刻还是官服半解,露出里面中衣的样子,而且方才夏筝撞上来时口脂正好印在了中衣上。 艳红的口脂在洁白的中衣上尤为显眼,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唇形,周围是模糊的,更显欲色。 拉了拉官袍,顾逸之自回了里间换了一身常服,梁嬷嬷也把浴房里的夏筝收拾干净带了出去。 府医也在这个时候满头大汗的赶到了,见顾逸之神色不渝,再看坐在罗汉榻上脸色绯红异常的夏筝就猜想到了什么,气都不敢喘一口就忙伸手要去给她把脉。 就在粗粝的老手要触碰到细嫩皓腕的一刻,顾逸之手一挥,将架子上挂着的帕子挥盖在了夏筝手腕上,低沉一句:“男女有别。” 医者父母心,何况这帕子也忒厚了些吧。 府医敢怒不敢言,只能硬着头皮隔着帕子搭脉。 惟恐出错,仔仔细细摸了许久,府医才长舒了一口气。“禀小公爷,姑娘身体无碍,只是吃了滋养宫体,利于坐胎的补药,心火猛升,这才会有类似催动情欲的作用,只需吃些清火的汤药,待补药吸收便就无碍了。” 坐胎的补药? 不是堕胎药? 夏筝的脑袋还迷糊着,无法考虑许多。 而顾逸之眼底却是有了一抹了然,候着的长风领悟的立即把府医带了出去。 “小公爷我并不知那药如此厉害,我只是……”不敢直说是少夫人给的,夏筝只得屈膝跪地求道:“求小公爷莫赶奴婢走,奴婢别无去处的。” 本就身子还虚软,微红的脸颊微微颤动,双眸含泪,似风雨里被拍打的百合花,别说是顾逸之了,就是梁嬷嬷看着都觉心生怜惜。 “带她下去,近来不必当值了。” 没把她直接赶出去夏筝已经庆幸了,由着梁嬷嬷搀扶着离开。 不多时,送走了府医的长风回来禀道:“前几日少夫人派人去荣安堂买过药,其中有几贴补药。” 顾逸之眸色冰雪骤然,周围的温度就骤降了几度。 “少爷,夏筝姑娘是否要送走?”过往那些姑娘别说是用药,就是不老实的近身几步都留不住,环姨娘也是因着是国公夫人给的人才抬了个姨娘。 “放着。” 长风原本就已经张开嘴要把早就准备好的是吐出来了,听清了那两个字那是就给卡住了。 放……放着? 这夏筝都这样了,少爷居然还要留着? 这同床共枕了就不一样了?少爷自己定的规矩也破了? 长风没法问,甚至连眼神探究都没机会,顾逸之说完就已经出门了。 夏筝同春芝一样,每日就在屋内待着,等着。 虽顾逸之没让她禁足在屋内,可她明白那事是踩了他的雷点了,她想留下就最好沉寂,莫出现在他任何能看到的地方,静待时机。 而因为她一直关在屋内,并不知晓她如今已是镇国公府里最热门的人物之一了。 那日的消息不知是从哪里走露的,几乎是事无巨细都给传了出去。 说夏筝娇艳欲滴,即便是一向古板禁欲,恪守礼数的小公爷都顶不住,接二连三破了漱石居的规矩。 第一日才去,小公爷就半夜赶回来宠了她,没几日就得近书房里伺候,这是连少夫人都进不去的地方,下朝回来后更是在更衣的间隙都忍不住,许是弄疼了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小公爷急得衣衫凌乱,口染红脂的就跑出去让人去抓府医来。 这几日更是把人藏在漱石居里娇养着,一点儿活计都不让做,惟恐累了她去。 都说夏筝这是一飞冲天,成小公爷的心尖宠了。 沸沸扬扬的声音几日都不消停,芳华院倒是未有什么动静,惠月阁却是噼里啪啦响了整整一个下午,屋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 魏卿卿仍不解气,胸腔不断起伏的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双手紧握,指甲都嵌入了肉里都浑然不觉。 “哎哟,我的侧夫人啊,砸东西再多都没事,您别伤了您自己个啊。”王嬷嬷是魏卿卿的奶嬷嬷,拿她当女儿的,捧着她已经渗血的手心疼不已,忙拿白布包扎。 “伤了就伤了,他也不会来瞧我,也不会心疼我。”甩开王嬷嬷,魏卿卿坐在绣凳上,眼泪啪嗒啪嗒的落。 “怎么会呢,小公爷如何不疼您啊,您看看,您虽是侧夫人,可吃穿用度,与少夫人也不并无相差,往年回京来,十日里总归有五日会在您这,您是这府中最得宠的人了。” “那是过去!现下得宠的是那个不知廉耻的贱丫头!” 想起夏筝那模样魏卿卿就气得肝疼,原以为即便她被顾逸之收用了,但到底不过是个丫鬟,在跟前伺候的,有哪个扛得过半月的,即便她进了书房,越是近,越容易出差错,越快被赶出去,她就一直等着,可没想等来的竟是……“小公爷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会与她这等白日宣吟!” “小公爷到底是男子,哪个男子受得住妖精撩拨呢,那夏筝出生低贱,自是什么下贱的勾当都做得下去的,小公爷也是被迷惑了。” “贱婢!日日躲在漱石居内,我就不信,她能当千年的乌龟,我等着她冒出来!” 第21章 想将她折辱致死的其实是陶语蓉! 末伏,夏日在做着最后的喧嚣。 宫里的莲花池也在开着最后一茬荷花,许是知晓如今不绽便再无机会了,一朵朵开得极盛。 老皇帝站在荷花池前,看着这满池子的生机勃勃的莲花,浑浊的眼里含着落寞。 “逸之,你觉得朕这一池子荷花如何啊?” 陪同在侧的顾逸之看向其中最高,绽放得最烈的那一朵道:“迎璀烈绽放,不卑不亢,自在张扬,是洒脱之美。” 老皇帝摇头,枯木般的手指着莲叶之下道:“是生命之美。” 顾逸之略有不解,但未置语。 “你正年轻,感受不到。”老皇帝笑了笑,择了一朵还未开的花苞。“这荷花自淤泥里生出,隐忍藏拙,奋力攀爬,破水绽放,为的便就能存活,能活得好,活得艳,这便是生之所求。” 看着老皇帝手里的花苞,顾逸之的脑海里莫名就出现了夏筝那谨小慎微却又身上拧着一股不甘,向上的劲,所有小精明都是为了活下去。 “朕老了,总爱说这些个有的没的。”老皇帝转手把花苞递给身边的太监,一边朝着凉阁走一边问:“朕听闻你府上近来有了一个新宠?” “内宅闲话而已,未曾想竟叨扰到了圣上跟前。” “是朕有心探究的,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些,比朕这老头子还有过之,你又不是国子监那群老学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必桎梏了自己,如今你最当紧的是子嗣,你可明白?朕的好外甥啊,朕老了。” 将舅甥关系都拿了出来,顾逸之自是明白老皇帝的意思,也明白如今的局面,即便心中抗拒也拱手应好。“臣,明白。” …… 在屋内待了整整五日后,终于在顾逸之上朝后少夫人派了人来唤她过去做糕点。 再一次来到小厨房内,却不见杨厨娘,说是得了风寒,厉害得很,连烧了两日,在下人房里休养不见人。 将少夫人要的糕点做好后,瞧着少夫人还在午睡,她便就给赵嬷嬷说了一声后去了西侧排房那边,住的都是小厨房和水房的人,这会都在忙,一眼就能知道那间房里有人。 轻叩了叩门,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一声嘶哑的怒骂:“滚!” “师父,是我。” 屋内沉默了片刻,随后门被拉开一条缝。 看清了夏筝,杨厨娘伸手紧抓着她的手就给她拉进屋内,气含着眼泪小声骂:“你怎么今个才来!你个杀千刀的,你可害苦了我了,你可知道我这几日是怎么过的,我…我……” 眼见杨厨娘急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起来,夏筝忙拉她到床边坐下安抚:“师父你别急,你慢些,出了什么事了?” “出了什么事?你还有脸问!都是你叫我给你打听秋莹的事,我现在要被你给害死了。” “秋莹出事了,对吗?” “你早就知道?”杨厨娘紧看着夏筝,明白过味来。“好啊,你个丫头片子,你框我进笼子!你故意害我是不是!” 夏筝一把抓住杨厨娘气伸过来要抓她的手,“我只是猜测,所以才请师父帮忙,师父是府里的老人了,当该明白你既站在我这边了就是脱不了干系了的,无论你查与不查,我出了事,你亦不能全身而退,咱们现下是一体的,先把事说了先。” 杨厨娘也是一时气急,也明白现在自己没得选,松开手泄气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那侄儿是个人缘不错的,也经常有人通他打探外面的消息,所以他自己在内外陇了一条路子,打探起来并不费劲,通了些银子就从几个婆子那问到了消息。 顺着婆子给的消息往外摸,结果摸到了一个大消息。 秋莹是被绑出府的,没有回侯府,而是扔去了京郊的一处破庙,被一群乞丐给玷污了,磋磨了一夜,人形都没了,脸更是被划得露出白骨,尸体扔在了无人的山沟里,杨厨娘侄儿去看的时候只剩下零星的骸骨和衣料碎片了。 “是那破庙的老乞丐亲眼瞧见的,秋莹死得可惨烈了,喊哑了嗓子,中途想要撞死都被拦住了,几个人抓着她,毫无人性,抓着什么就往她身上招呼。 你说秋莹的娘是侯爷夫人的陪嫁,她这样的身份,暗夜从国公府绑出去遇到这种事,侯府又没一点动静,这事明摆着就是少夫人要她的命,你叫我去查,引火烧身,你倒是躲在了漱石居里,我日日提心吊胆啊,若是叫少夫人发现我那侄儿查了这事,我一门上下都要死啊!” 此刻夏筝压根就听不见杨厨娘的话。 她整个人似被猛的拉回了前世,回到了被侯爷夫人折磨得奄奄一息,那几个丑陋的人走进来,眼冒绿光,恶心的在她身上扫视,伸手来抓她。 若当初她没能自尽成功,那便就是和秋莹一样的下场。 如出一辙的恶毒手法,她本还以为少夫人与侯爷夫人不同,结果…… 不! 不对! 前世侯爷夫人磋磨她那般久也只是皮肉上的,瞧见了她的脸也是后一日才来的那些不堪之人,那一日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她用力回想前世那几日的所有。 “二小姐又回来了。” “那秋莹她们呢?” “没见着,也许……” 在柴房门打开关闭的一瞬间,她听到了两个路过丫鬟的声音。 少夫人回了侯府之后,她才被那般安排的,且秋莹她们也没有回府,也就是说可能也是死了,用在秋莹身上的方法又用在了她身上。 为什么? 秋莹是有意勾顾逸之,她是爬老侯爷的床,本质上是一样的。 那当初想将她折辱致死的其实是陶语蓉! 她恨旁人爬床,手段下作歹毒,比她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她难以接受别人勾引顾逸之,那她又为何要选她们来呢? 补药! 那碗利于坐胎的补药! 第22章 果真云雨了? 这几日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陶语蓉没有给她堕胎药而是给她利于坐胎,还有那等作用的补药。 因陶语蓉并不知晓她那夜得以伺候顾逸之是因为他中了药,只以为她这张脸能勾得动顾逸之,所以听到她之后都没能伺候的时候就给她喝了这药。 按陶语蓉所想,她撩拨顾逸之,干柴烈火,一切水到渠成,在补药的作用下,她极可能就在当次怀上。 主母自己没有怀孕,却反帮着丫鬟怀丈夫的第一胎。 何等不合理。 不是真贤惠大度,那就是不得不如此。 什么才能让无比嫉恨夏筝这等人的陶语蓉不得不呢? 她需要夏筝怀上孩子。 她,生不出! 所有迷雾拨开,夏筝整个人如被冻在冰河里,遍体生寒。 “喂!你吓傻了?你说话啊!咱们现在怎么办!”杨厨娘焦急的双手抓着夏筝的肩膀摇晃。 夏筝清楚现在没工夫胆寒害怕,她已经踩在薄冰上了,回头无路,必须理清脑子往前走,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让陶语蓉发现她已经知情,否则绝容不下她。 急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夏筝紧抓着杨厨娘的手,一向柔媚的眼眸迸发出骇人的狠绝。“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做你该做的活计,在我把你弄出去前,别让任何人发现,否则,没有任何人能救你。” “可都是你害……” 啪! 杨厨娘话没说完,脸颊就被狠扇了一巴掌。 “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救你就是救我,同样的,救我才能救你,听明白没!” 杨厨娘被她这一巴掌扇清醒了些,也被她镇住了。 没想到一向娇娇弱弱,低眉顺眼的小丫鬟背地里竟这般杀伐果决,临危不乱。 无路可走,杨厨娘只能把所有都寄希于她身上。 “夏筝姑娘,你在里面吗?少夫人醒了。” “在的,我这就来。”夏筝应了一声,站起身,给杨厨娘盖上薄被又故意提高声音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后才打开门回厨房取了糕点往正房送。 再站在正房外,看着里面,与先前是完全不同。 似毒蛇巨嘴,轻轻合上就能将她拆骨入腹。 没有犹豫,她迈过门槛。 “奴婢请少夫人安。” 刚重新梳妆的陶语蓉从被丫鬟撩开的珠帘后走出来,还有些未完全清醒的迷蒙,捂着打哈欠的嘴落座在大椅上,温柔和煦道:“不必每次都请安,你也不是外人。” 夏筝淡笑笑,没有接话,只是将手里的糕点递给上前来的采薇。 “这几日你在漱石居伺候小公爷辛苦,本是不想叫你跑这一趟的,可实在是今日馋你做的这口千层酥糕了,这偌大的国公府就只有你才有这手艺,吃了便忘不掉。” “少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就会这点街巷小食罢了。”夏筝身子更往下,一直头垂得极低,不与陶语蓉眼神对视。 陶语蓉捻起一块酥糕,绕道正题问:“听闻前几日我赏你那药吃出了问题,小公爷为你请了府医?” “是奴婢无福。”夏筝立马屈跪在地。“少夫人赏得药极好,是奴婢身弱,承不起,这才在那时晕厥了过去。” “那时?”陶语蓉迅速抓住重点。“你与小公爷那日果真……云雨了?” 夏筝憋红了脸,瞧着像羞赧的把头更低了低,细弱蚊蝇道:“那…那药吃完奴婢就晕晕乎乎,给小公爷更衣的时候就…就不由得扑了上去,之后就……” 话到此,已经足够明了了。 陶语蓉手紧抓住椅臂都已划痕迹来,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和善欣慰的笑容。“你真是虚不受补,白日里虽是不合礼数,但既小公爷不怪罪也无碍,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莫去听,小公爷是独子,子嗣当为重,夏筝,我盼着你是个有福气的。” 若是不知情,听到这番话当真要以为陶语蓉是个贤良淑德的正妻典范,为了夫君子嗣甘愿受屈,更对她恩重,扶她青云。 不过是毒蛇扯了张观音面。 但夏筝还是感激的往下真诚一拜,“奴婢万谢少夫人抬举,定不负少夫人恩赐。” “又这般。”陶语蓉无奈轻责,“行了,回吧。” 夏筝站起身来,却没立即告礼,而是略有踌躇道:“奴婢好几日没见春芝了,之前与她说好给她做凉糕。” 陶语蓉笑容僵了一瞬。“你们如今关系如此好了?” “一同进府的人就剩下奴婢与春芝了,奴婢被侧夫人为难时春芝也护着奴婢,所以就亲厚些许。” “难怪,那去吧,记住小公爷下值前便要回。” 夏筝高兴的露出笑,脚步轻盈的奔了出去。 待脚步声远,陶语蓉才对采薇吩咐道:“把春芝弄回来。” “少夫人何必顾着她,今日春芝是私自出院的,她寻不着,过几日说人跑了就是了。” “你懂什么,成与不成便就在这几日了,她若日日找春芝,耽误了时间,薛家的入了门就没这等机会了,春芝那蠢丫头留几日就是。” “是,奴婢这就去。” 夏筝去后罩房并没有找到春芝,赵嬷嬷说春芝许是又闲不住偷溜出去了,她也没追究,只做为难的思考了片刻就走了。 只要她关注着春芝,短时间内春芝就不会出事。 陶语蓉盼着那补药配着她的努力,能尽快得孕,不会让旁的事坏正事的。 至于骗陶语蓉的那些话,她并不担心被拆穿。 漱石居的流言,没有顾逸之点头不可能流出那么多,那么细,又恰恰没有她被罚回屋子不得侍奉的一言半语。 顾逸之故意顺着陶语蓉的计给消息,她便也乘上这大船。 但如今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过段时间她的肚子没有消息,陶语蓉没了耐性,定不会容她继续留着。 只是借故想撞进顾逸之怀里的秋莹都是那般下场,与顾逸之有肌肤之亲的她恐得更惨百倍才能消陶语蓉的恨。 想要脱困,把春芝和杨厨娘弄出芳华院,靠自身她不可能做到,唯有把流言坐实,在顾逸之心里有一定位置方才能有生机。 可顾逸之并未松口放她,她不能再徐徐图之,得寻个机会。 “啊!” 正想着,一块硬物砸在后脑勺。 不等转头看清,一道红影就飞快袭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力大得她整个人摔坐下去。 看清来人是魏卿卿,再眼往上抬看了眼太阳,夏筝心中庆幸。 机会,送上门来了。 第23章 给我划了她的脸! 见夏筝摔坐在地,娇娇弱弱,睁着那双眼含烟雨的眸子望着自己,平日里也当就是这般看着顾逸之才把人迷得那般,魏卿卿就咬牙切齿,伸手直接拉着她的领子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贱人!躲!我叫你躲!今日总归是逮到你了吧!”用力一扔,把人扔给后面赶上来的两个粗壮婆子。 两个婆子都是从将军府跟来的,懂些拳脚,力气就更是不必说了,一人一边抓住夏筝的双手就反剪在后,往她膝盖窝就是一脚,双膝砸在地上疼得夏筝泪飚出眼眶。 “奴婢不知何处得罪了侧夫人。”夏筝挣扎的抬起头,直视着魏卿卿质问。 “不知?”又一巴掌甩在脸上,打得夏筝唇角溢血。“还敢跟我装!你个下贱胚子,不知廉耻勾着小公爷白日宣吟,你还得意上了?今日我便打死你,清正内院!” 话音落地,两个婆子往下一压,把夏筝整个人按匍在地,后面两个婆子拿着板子一左一右站开,毫不客气的对着夏筝的臀就一板接一板的落下来。 都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板子下来就打得夏筝皮开肉绽,三板子就沁出了血。 她硬咬着牙没痛叫出声,抬着头,眼神不服的看着魏卿卿。“奴婢是小公爷的通房,伺候小公爷是该做的,主子要什么时辰便是什么时辰。” 要? 是顾逸之要的? 怎么可能! 她有一次就那么闹了一下,他就冷了脸,严词警示了她一番,怎么对这个贱婢就…… “放屁!定是你这个贱蹄子勾的,仗着你这张狐皮子脸以为便能得意了是吧,好啊,那便毁了你这脸,看看你还勾不勾!” “毁人容貌乃是极恶,您即便是主子也不可如此,何况,奴婢是少夫人房中的人,您无权……啊!” 话没说完,听到她竟还搬出陶语蓉来威胁她,魏卿卿一脚就狠踩在了她的右手上,绣鞋用力碾压,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眼中狠厉越深。 “你以为我怕陶语蓉不成,来人!给我划了她的脸!” 王嬷嬷立马上前小声道:“侧夫人不可啊,毁容是大罪,亦是下作行径,打这蹄子一顿,出出气便罢了。” 魏卿卿微有动容。 她乃将门之女,这些阴毒手段是不屑的。 正要松口,却见夏筝得意的啜着一抹笑,赤果果的挑衅她! 一个烧火丫鬟,低贱得不能再低贱的种,竟敢! 火烧去最后那点理智,魏卿卿从自己腰间拔出随身的匕首,甩开拉着她手的王嬷嬷。“你们不动手,我自己来!一个贱婢而已,谁敢落罪与我!” 魏卿卿蹲身一把狠抓起夏筝的下巴,看着这张绝艳的妖精脸,潋滟勾人的眼,手中锋利的匕首逐步靠近她的眼睫。 瞎了这双眼,她倒要看看,陶语蓉还如何用得了她! “侧夫人!你不能毁我的容!你不能!别……”夏筝挣扎的惊恐嘶喊,可瘦弱的她在魏卿卿和一众婆子手里就如一个无力的布娃娃,压根反抗不了一丝。 只能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越来越靠近自己的眼睛,锋利刃尖距离瞳孔只有两指距离,再往下,她的眼就废了。 ‘乓!’ 一块石头飞来击中匕首,魏卿卿震疼的松开手,匕首飞出一丈远插在松土上。 “大胆!谁……”魏卿卿怒急去找胆敢违背自己的人,看到那么褐红官袍的瞬间脸色就白了,立即站起来急问王嬷嬷:“小公爷怎么会回来?” “老奴不知啊。”王嬷嬷也奇怪,这才未时六刻,并没有到顾逸之下值的时辰啊。 打板子的婆子也被惊吓得都停了手,夏筝有了一刻喘息的机会,趴在地上看着那鹤行仙姿的人快步走近,庆幸得嘴角微扬。 她盘算的时间刚好。 今早她出漱石居的时候听到赵嬷嬷和小厨房说顾逸之今日会早归,午点要备上。 顾逸之用午点的时辰就是未时正到申时初,从不会提前或推迟。 “小公…爷。”在顾逸之快走到跟前的时候,夏筝声音孱弱的轻呼一声,眼帘半阖,长睫抖动,似脆弱的瓷娃娃下一刻就要支离破碎了。 顾逸之眼眸冷沉,扫过一众人,最终落在魏卿卿身上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在教训这丫鬟。” “教训她什么?” “教训她勾……”王嬷嬷扯了下魏卿卿身后的衣裳,魏卿卿不甘,但到底还是改口道:“她冲撞了我。” 顾逸之移眸扫向趴在地上的夏筝,“她冲撞了你什么,让你下私刑还要毁容?” “我只是教训她,哪里算得上私刑,她本就是卖身的丫鬟。”魏卿卿不服的辩驳。 “她可没有卖身契在府上。”魏卿卿刚要说在陶语蓉那,顾逸之就先补了一句。“少夫人亦没有。” 一下子,魏卿卿楞了,看向王嬷嬷,也是一脸苍白。 没有卖身契,那就是良家子,私自用刑若是告去了官府,魏卿卿是要下狱的。 “是奴婢未同侧夫人说清,怪不得侧夫人,求…求小公爷谅解。” 夏筝细若游丝的求情看得魏卿卿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这装样的死丫头,分明就是故意不说,引她的! 可现在魏卿卿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否则以顾逸之那公正不阿的性子,若她故意私刑肯定秉公办理。 “看来你禁足十日还不够,那便再加半月,赔付夏筝汤药损失,动手的婆子一律仗十板,发三月月钱。” 她刚解禁,又禁半月,到那时薛家的都进来好几日了。 魏卿卿委屈的想要闹,王嬷嬷却先一步福身应道:“是,老奴替侧夫人应下。” 说完,硬拽着魏卿卿就忙往回走,婆子和周围瞧着的人也是立即做鸟兽散。 顾逸之身边没有丫鬟婆子,只能自己弯腰将夏筝从地上拉起来,解下自己是披风给她盖上,遮盖她身上的狼狈。 “谢小公爷。”夏筝踉跄谢礼,可浑身没力,晃晃悠悠看着就要倒了。 顾逸之伸手欲扶,她却双手紧握着往后退了一步,摇头坚韧道:“奴婢无碍。” 回想起那日她清醒后泪眼婆娑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将她赶出去的样子,如今更是把他的话刻在了骨子里,惟恐犯了触被清出去。 “只是……奴婢这手近来恐是不能练字了。”夏筝举起红肿了的手,美眉为难的拧着,眼底却是藏不住的露出庆幸。 顾逸之心笑,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躲懒。 “放你休息几日,好了再来伺候。” 第24章 奴婢不愿离开小公爷 夏筝在床榻上趴了五日,府医用的都是能用中最好的药,痛楚并不多,只是炎炎夏日里不能沐浴,只能用湿帕子擦拭实在让人不舒适,也没法子去顾逸之身边伺候,一拖再拖。 陶语蓉急的又是送上好的金疮药,又是隔一天就送补品,还把魏卿卿给训了一顿,督促她给夏筝赔银子。 魏卿卿又被禁足本就心烦,不想再听那些烦人的话,一挥手就给夏筝砸了五百两。 那些打她的婆子被扣的月银陶语蓉也做主都给了她。 加起来她这一顿板子换来了五百四十六两银子,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数。 她拿了五十两给杨厨娘,让她给她的侄儿去收集消息,无论大小,只要是府里的,听到的,都告诉她。 漱石居的人她用银子是通不了的,也不能通,但她不能一直靠着自己偶尔撞到的消息,太随机,太被动,所以,她需要有人能做她的耳目。 杨厨娘和她侄儿已经与她绑在一起了,无论他们愿不愿,因而他们不会,也不能瞒她。 不过杨厨娘的侄儿到底身份低,能打探的消息也多是浮于表面的。 比如薛家庶女已经备嫁好了,国公府这几日也忙着张灯结彩,再过五日人就要入府了。 但顾逸之却似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每日照部就搬,上朝,当值,回府处理公务,一点儿没有又要做新郎的喜悦和激动。 “手好了?”顾逸之看着公文眼都不抬的问。 夏筝却如被抓包了的小偷一样,忙把头低下去,瓮声瓮气的含糊道:“好了。” 本以为顾逸之听不清就算了,他却将手上的公文一放,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了一本册子走到先前让夏筝练字的小桌上放下。 “好了就继续练,这本字帖适合你。” 夏筝实在是拿不来那笔杆子,可如今她必须讨得顾逸之的欢心,只能硬着脖子走到小桌前,拿起笔,打开那本字帖。 一看上面的字,她顿住了。 横,竖,撇,捺……都是笔画。 这是小孩启蒙的。 见她惊异之下浮上几分愠怒,又不敢发作的使得嘴唇不由得委屈的瘪了瘪,顾逸之眼底上一抹笑的伸手从后方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矫正她握笔的姿势道:“你不通正确用笔,练起来必然费力,亦不得所进,从头开始,一笔一划,一步一步正确的练才能打下基础,到练字时才能轻易。” 一边说,顾逸之的手一边带着夏筝的手书写。 跟着他的指引下笔,用力,扬笔,写了一张纸下来夏筝觉得比先前的确是通窍了些许,写起来没那么难以控制,也没那么挫败了。 “专心。”顾逸之低沉警告,另一只手换了一页纸。“好好练,日后即便不在漱石居也能活下去。” “奴婢不愿离开小公爷。” 夏筝着急的转身,顾逸之就站在他身后,四目相对,一时之间动作都静止了。 他何时说要她离开了? 不过是给她多一条路而已,她竟这般急切。 她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有了其他活路,离了他也…… 莫非她,已然心悦他? 看着她着急有畏怕,睫毛扇动下流转的眼眸似在哀求,樱唇微张开,瞧着就软柔,心下竟有一许俯身贴上去的冲动。 “少爷,魏家大夫人来了,少夫人请您一道去正堂。”门外传来长风的声音。 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即消散,顾逸之松开手,语气如常道:“写五十遍。” 听着他的语气和半点没停留的脚步,夏筝略有失落,但也明白,要勾住他没那么容易,便专心练字,先博个听话乖巧。 把魏家大夫人送走已经是酉时了,夕阳西落,洒了一地昏黄。 自那次顾逸之从芳华院离开口,夫妻二人第一次再见。 陶语蓉落后半步跟在顾逸之身侧,并肩走在落枫河边,明明之间就相隔不到半臂的距离,可陶语蓉却感觉怎么也走不了更近,如天然屏障。 “薛大夫人说的事,你以为如何?”顾逸之步伐不减的问。 “虽是会赶一些,但东西本也都是准备好了的,早两三日也不打紧,派人去府衙户籍处告知一声就是。”陶语蓉说得云淡风轻,但彼此都知晓薛家提起是个什么目的。 无非就是听到了夏筝得宠的消息,赶着把人送进来,避免夜长梦多。 正房大夫人上门,这点小事,总归不好拒。 “那便就辛苦你了。” “这是该做的。”陶语蓉含笑说着,迈步想靠近一步让顾逸之今夜去自己院中,才张开嘴,话还没出,顾逸之就道:“夏筝也抬做妾室吧,薛家女入门后她还做通房不合规矩。” 陶语蓉的脚步当即僵滞。 看着顾逸之继续前行渐远,心猛坠下去。 即便她也打算等夏筝怀孕后就抬为妾,这样孩子日后生母的身份不至于太过低微影响他,以及她。 可从顾逸之嘴里说出来,她却是难以接受的。 哪怕是出于规矩不合,可他到底是念着夏筝了,否则这事又何须特意提及。 “怎么?”顾逸之停步侧过身来。 陶语蓉摇了摇头,挂上贤惠的笑跟上道:“是该抬的,只是我方才想了想,还是等薛家妹妹入了府,办完了喜事再抬吧,省得薛家以为咱们揶揄薛家妹妹。” “你看着办便是。” 陶语蓉点头继续一同往前走,与此同时薛家大门内薛妩漾正焦急的往门外望。 见薛大夫人的马车驶入了,立马提起裙边迎出去,伸手扶着薛大夫人从马车里出来,乖巧的唤了声“母亲”。 “在这候着作甚?”薛大夫人不耐烦,为了薛妩漾她才不得不赶着去镇国公府走这一遭,一个庶女,若非那顾逸之正妻的位置已经没了,哪里轮得着她去。 “母亲辛苦,女儿做了些吃食,想给母亲品尝一二。” 见她作小服低,又想着她的手艺的确不错,没用晚饭的薛大夫人也就语气柔了些许带着她往里道:“提前入府的事国公府大抵是会应的,这几日你好生准备,魏家的那个炮仗在禁足,拦不了路,你只要拢住了小公爷的心,一举得男,便就是乘上青云了,莫辜负了魏家对你的栽培,明白吗。” “是,女儿明白。”薛妩漾红着脸含羞的低下头,想着顾逸之那俊朗的模样,恨不得明日就能嫁进去。 第25章 新侧夫人入府 “夏筝,你手艺怎么这么好了,这东西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捧着手里的暄软绵糕,春芝吃得满口香也止不住称赞。 “你上次也这么说。”夏筝清洗着纱布笑呲她一句。 相熟之后她发现春芝是个好吃的,她一来就在小厨房外候着了,就等着她分一块给她。 “一次比一次更好吃嘛。”把手里的那一点都塞进嘴里,春芝眼巴巴的望着,等着下一块。 “伺候主子你不积极,吃你倒是一等一,也不说发愁,待明日新侧夫人进门了,你怎么办?”一直心情不好的杨厨娘火气不敢朝着夏筝去,就只能往旁人身上泄。 春芝被杨厨娘的语气吓得瑟缩了一下,但到底也算相熟,缩着脑袋小声反驳道:“少夫人总会给我个去处的。” “只怕会送你……” “咳咳。”夏筝咳嗽两声打断了杨厨娘的话。 杨厨娘也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口快险些说漏了嘴,忙闭紧了嘴走到一边去。 好在此刻不是饭点,小厨房里没有其他人,春芝又是个单纯的,只懵懂的看着杨厨娘走远小声问:“我说的不对吗?” “师父也只是担心你。”夏筝淡笑着回应,并不多说。 在春芝此刻的认知里,陶语蓉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主子,全身心的相信,不知情才能更安全。 杨厨娘的焦躁她也明白,薛家庶女明日就要进府了,如果她没有被抬为妾的话,那就只能做通房丫鬟,能力有限,又如何把她们给弄出芳华院呢。 她也急,可这两日顾逸之都没回府,只交代她每日练字。 “你来月事了?”春芝看着夏筝裙上的一抹红问。 夏筝奇怪的回身拉起裙摆,的确有一点红。 可她的月事并不在今日,一向都准时的,今个怎么会提前几日,而且一点来事前的感觉都没有。 虽是奇怪,可这事本也算正常,许是这个月费神过多影响了。 回下人房内换了条裙子和月事带,去搓洗换下来的裙子的时候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血和过去不太一样,只有一点点,还很淡,像是最后一两日的那种。 难不成是因为提前? 夏筝不明白,可这种事也不好劳烦顾逸之帮她请府医,只等明日再看看吧。 女子的秘密小事无人去在意,整个镇国公府都为迎新侧夫人准备着,天还未亮时就在大门前挂了红绸带,因为是侧室,所以没有扎花,但也看着喜庆。 四盏红灯笼挂在两个侧门左右,大门则是紧闭。 府内的事皆由陶语蓉安排,作为通房,夏筝同采薇一道随侍左右,跟着陶语蓉走动巡视,传达命令。 半日下来,夏筝是腰疼腿酸,腹部还隐隐有坠疼。 明明这第二日也只有一点儿血,怎么会影响这么大? 可如今夏筝没空思考这些,她得赶在薛家的花轿进门前把一会要撒的喜铜钱送到在门房候着的赵嬷嬷那去,耽搁了就麻烦了。 所以她只能忍着不适一路小跑,赶到大门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唢呐声。 “夏筝,这边!”赵嬷嬷焦急的朝着她招手。 夏筝立即越过几个人把手里捧着的一袋子喜铜钱交给赵嬷嬷,赵嬷嬷也紧着打开让小厮和丫鬟都各抓一把。 “你也来一把,沾沾喜气,说不定就能好事将近了。” 赵嬷嬷将袋子里剩下的铜钱抓出来放在夏筝手里。 握着喜铜钱,上面染的红沾在手上,似红嫁衣的颜色,亦是与她无缘的颜色。 如今于她来说,最大的喜事就是能在顾逸之心上占一个角了。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门外喊了起来,花轿也跟着停在了门外。 夏筝被一众人簇着一道出了侧门,眼见着新娘子被喜婆从花轿里扶出来,她立即跟着其他人扬手将手里的喜铜钱朝着前面的新娘子扔去。 铜钱在空中翻滚折射着阳光,星星点点的闪着光芒,格外的好看。 一阵风起,正好把新娘子的盖头掀开了一角。 窥见半面,是个秀丽的美人。 薛妩漾也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夏筝,听说是个妖艳的,却不曾想到了这等一眼惊艳的程度。 盖头很快就垂下,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薛妩漾被喜婆搀着带进门,夏筝也同赵嬷嬷一道回了正堂,站在陶语蓉身边。 因为是喜事,所以被禁足的魏卿卿今日也被放了出来,坐在右首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浑身都燃着火。 “魏妹妹,喝点茶消消火吧,一会宴席上还有薛家的人呢。” “怎么的,难不成我还要给她们赔笑脸?又不是我娶他家的女儿,谁娶的,谁同意的,谁喜欢赔谁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好余光扫到低眉顺目站着的夏筝,没好气道:“真是没用,前几日不是猖狂,不是得宠吗,这会子屁都不放一个。” 夏筝一如既往的没应答,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们都是贤惠的,都是大度的,这会子小公爷应该在揭盖头,说不准两人都滚一处了,我可瞧不得,这喜宴,少夫人你自己个去吧,我还得禁足呢。” 起身狠狠瞪了夏筝一眼魏卿卿就气哼哼的走了,王嬷嬷想要拦,陶语蓉却是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随她。 此刻温熹阁内,顾逸之一身淡红色锦袍,手拿秤杆,正用杆尾将薛妩漾的盖头挑起。 露出里面一张娇俏之中带着几分妩媚的脸,微红的脸颊和避开的眼神更显女儿娇羞,和夏筝算是一挂的,可没有夏筝美得明艳,妩媚也不足,羞怯得有些做作,不似夏筝那般自然流露。 “郎君。”薛妩漾娇滴滴的唤了声。 顾逸之神色如常的将喜秤放下,“把喜服换了休息吧,有什么吩咐屋外的下人便是。” 说完,顾逸之就转身毫不犹豫的出了门,薛妩漾甚至来不及开口说出一个字。 气得她一拳砸在喜床上。 “侧夫人轻些,小公爷还未走远呢。”身边的丫鬟柳叶忙小声提醒。 “拿铜镜来。”柳叶立即拿了一面铜镜递给薛妩漾,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解问:“我今日不美吗?” “侧夫人怎么会不美呢,今日更是闭月羞花。” “那小公爷怎么都不肯多留一刻?” “小公爷不是还得去喜宴上吗,再说了,老爷之前也说了,小公爷本就是个不恋情色的,对府上的少夫人也都是如此,日久天长就好了。” “可对那个通房不是宠得很吗?”若他本就是个冷情的,对谁都一样,那就罢了,可她这几日探得的消息都说那通房极为得宠,甚至白日宣吟都未被处置。 “一个通房,玩意罢了,小公爷自不会敬她,侧夫人又何须计较这个,想要磋磨她那都是随时的。” 薛妩漾眼眸转动,嘴角藏了一丝坏道:“听闻那通房厨艺很好,去让她给我做份汤羹来。” 第26章 她这是又死了吗? “这前脚才进门呢,后脚就开始磋磨人了。” 杨厨娘一边剁肉一边骂,看着在蹲在灶台口生火的夏筝想了想道:“这个薛侧妃只怕是故意给你一个下马威,你可做仔细些,别叫她挑了刺。” 夏筝点头回应,她此刻实在不想说话了。 本就跟着陶语蓉忙活了大半日了,小腹是越来越疼,好不容易熬到主子们都去喜宴上了,她可以躲回耳房里去休息,都走到漱石居外了,被管事叫了回来,说薛侧夫人听闻她厨艺好,想要吃一碗热汤羹。 她没拒绝的权利,只得又走回厨房。 好在杨厨娘刚刚忙完活计还没走,能帮着她打一打下手。 春芝今日也被派了洗碗的活计,正好给她送干净的汤盅来,见她脸色发白担忧问:“你没事吧?若是不舒服我去告知赵嬷嬷。” 夏筝摆摆手,新侧夫人只是要一碗汤羹,她若不做,还告到陶语蓉那里去,当着薛家人的面陶语蓉不可能护她,反倒她还会惹了薛家人,说不准还会被罚。 好在汤羹不麻烦,一碗牛肉豆腐芹菜羹一刻左右就做好了。 “前院今个事忙得很,温熹阁又是内院,还是夏筝姑娘亲自送去为好。”还没食盒送到管事跟前,管事就出口把差事推了过来。 明白是这位新侧夫人的意思,夏筝点头就提着食盒往温熹阁去。 大部分人现在都在前院忙着,后院并没有什么人,自也没有人发现夏筝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她自己则只能感觉到身下有暖流淌出。 想来是开始来量了。 唯恐一会血量大了月事带兜不住,在薛妩漾那露了污秽被拿了筏子,忍着疼痛脚步加快起来。 到屋前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见里面的丫鬟没有出来拿的意思,夏筝只好提着食盒走进屋内。 “奴婢夏筝,拜见侧夫人。” 薛妩漾已经褪去了喜妇,只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由柳叶给她梳着头发,似压根没听到夏筝的声音,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主子不叫起,夏筝不能起,一直保持着蹲姿,腿发酸不说,肚子也跟着更疼了起来,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冒。 等了半刻,薛妩漾才转过身惊讶道:“夏筝姑娘来了啊,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奴婢不敢叨扰侧夫人。” 薛妩漾手指缭绕着披散下来的长发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夏筝。 入门的时候匆匆一眼已是惊艳,如今仔细看,还真是肤如凝脂,美目潋滟,那胸臀就更是比她丰盈一圈,腰却纤纤一握,全全一幅妖冶狐狸样。 即便是脸色发白也不显病态,反透着病弱美人的样。 若是再打扮一番…… 不过身份卑贱之人,再倾城也是无用,只会沦为玩物,顶天混个妾身,依旧要对着她伏低哈腰。 “起来吧。”施舍的松了一句,薛妩漾坐到软塌上。 夏筝站直已经麻了的腿,从食盒里取出汤盅和汤匙小心的放在小几上,为其解开汤盅盖子。 还没收手,薛妩漾突然就把汤盅往她这边一掀。 热羹撒过来,夏筝即便努力往后撤了,可她的腿麻了,移不开,整个小臂都被浇上了。 羹不似水,贴着烫,撩开衣袖已经是红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疼。 “怎么回事!侧夫人闻不得芹菜的味道你们不知道吗?没告诉厨房吗?”柳叶大发雷霆的朝着几个小丫鬟呵。 “不好意思,我闻到这芹菜的味道就想推开,可烫着了?”薛妩漾关切的问,好像看不到夏筝手臂上的那片红。 “奴婢无碍,是奴婢没问清楚,奴婢这就去重做一份。” 将东西收拾起来,夏筝低头离开。 回到厨房,春芝一起身就看到了她的手。“这是怎么了?烫得这么严重!” “是那薛侧夫人烫的吧!”杨厨娘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手臂上的伤惊瞪大了眼。“这般狠!这也太过分了,你好歹是小公爷的人,她就不怕小公爷怪罪!” 薛妩漾不是魏卿卿那等外露的,字字句句都客气,烫伤也是意外,顾逸之又如何会怪罪呢。 “羹要重做一份,劳烦师父备一下菜,就牛肉与豆腐就好了。” 见夏筝说话都虚浮了,杨厨娘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进去备菜。 再烧出来放进食盒,没等夏筝抓住把手,春芝就一把抢过。“我陪你去。” 夏筝刚想拒绝,春芝就又添一句。“我也是通房,要去自该一起。” 知晓春芝的担心她,才撑着勇气要陪她去。 薛妩漾要磋磨的是她,本是不想拖累春芝的,可如今她的确走路都有点吃力了,无奈只能点头道:“那你别进去。” 春芝答应了两人才又往温熹阁去。 再一次把汤盅送上,夏筝提前在食盒里就把盖子揭开了。 瞧着她脸色惨白,随时都要偏倒的样子,薛妩漾眼底略过一丝舒爽,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那抹舒爽就消散了。 “夏筝姑娘的手艺果然好,柳叶,带夏筝姑娘去挑选个喜欢的物件,也当是见面礼了。” 夏筝本想要拒绝,可柳叶动作极快的就钻进了耳房,无奈,夏筝只能跟进去。 耳房里今日堆满了东西,很暗,也很压抑,一进去夏筝就觉得呼不上气,腹痛得脑仁都跟着刺疼起来,压根听不清柳叶在说着什么。 “诶!夏筝姑娘你怎么能弄坏侧夫人的喜服呢!这是不吉利的啊!” 柳叶忽然大叫起来,意识道不好,夏筝想要辩,可还没张嘴就眼前一黑,无力的摔了下去。 最后的记忆是看到春芝从门外闯了进来,但她的声音很远,很远,很快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这是又死了吗? 第27章 怀孕了? “滚!滚开!都滚开!” 看着几个丑陋不堪的男人朝自己不断靠近,夏筝想要逃,可双手双脚却好像被绑住了,一点都动弹不得。 他们一个个眼冒荧光,裂开嘴,露着黄牙,脏臭的双手朝着她袭来。 “不要!不要!” 夏筝不断的挣扎,可毫无作用,便是连自杀都做不到。 她急得眼泪直流,恍惚间眼前出现了光亮,里面有一道高大的身影。 随着那道身影逐渐走近,她看清了脸。 挣脱一切,她扑了上去,双手死死的抱着顾逸之的脖子,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的哭求:“小公爷救我!救救我!” 顾逸之僵硬了一瞬,见她如一只被吓坏了的小猫儿,手放在她的后背轻抚安慰:“别怕,没事了。” 听到顾逸之的声音,闻着他身上的清冷幽香,夏筝逐渐平复下来。 眼从他的怀里转出来,才发现四周陈设华美,都贴着喜字,挂着红绸,再往下,身上盖着的是鸳鸯红喜被,身下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膈着。 这是…… 还没反应过来,帘子被拉开,一群人就乌泱泱的涌过来。 最先奔进来的是府医,忙挥手道:“夏筝姑娘不可起身啊,快!快躺下!安胎当紧啊!” 安胎? 她安什么胎? “先躺好,别动。”顾逸之把她轻柔的推回躺好。 “您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会需要安胎,我……”看了一眼顾逸之,夏筝声音压小了些。“我昨日刚来了月事。” “是不是只有一点儿,与平日完全不同。” 夏筝点头。 “那就是了,你也不说派人来寻我瞧瞧,姑娘啊,你方才险些就流产了啊。”回想半个时辰前,府医都心有余悸。 这可是小公爷的第一个孩子,刚刚那血红一片,他都觉得自己的命已经到头了。 还好,还好,是个年轻身子好的。 相比起府医的庆幸,夏筝则是迟迟反应不过来。 她竟然怀孕了? 就那么一次就……这般容易的吗? “府医说的是,你真是太不小心了,不舒服也不知让人来告知我一声,还去厨房做羹,那如今是你该做的事吗?”陶语蓉责备着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满是急切愠怒。 她盼了那么多久,计了那么多,忍了又忍,为的不就是夏筝能怀上吗。 险些被薛妩漾给弄没了,若不是薛家人在,她当下就想活剥了薛妩漾。 跟着薛大夫人走进来的薛妩漾听到陶语蓉的话是缩了缩脖子,畏缩的小声道:“我并不知她已有身孕,我只是听闻她厨艺极佳,所以才想要品尝一二。” 她哪里能知晓堂堂镇国公府会容许一个通房丫鬟有孕,还是在主母,侧室均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本就是想要磋磨一下夏筝,让她明白她是主子,谁知晓她就那么晕了,还流了一摊血,偏又带这个不要命丫鬟,一个劲的嚷嚷,把人都给喊来了。 陶语蓉还护得紧,把人就那么放在了她的喜床上。 “薛府这是穷得连厨子都请不起了,难怪薛妹妹着急进府呢,原是饿得受不住了赶着到国公府来找东西吃呢。”魏卿卿打着团扇从外面走进来,阴阳怪气是刻薄到了极致。 薛大夫人的脸都青了,奈何是自家的蠢货惹了祸,魏卿卿又身份贵重,只得一忍再忍对陶语蓉道:“这丫头自小脾胃就不好,今日饿了一日,是肚子不舒服了才想喝点热乎的,听府上的人说这位姑娘手艺极佳,这才寻了来,没成想她是个福气大的,竟怀有身孕。” 话里话外都说明了一点,无论怎么说,薛妩漾都是主子,指使一个丫鬟并无任何不妥,谁知道一个通房丫鬟能抢在主子前怀孕呢。 可惜,薛大夫人并不知其中内里。 “怪我,薛妹妹进门前小公爷就说给夏筝抬做妾室了,是我怕薛妹妹不愉,这才想等喜事之后,没成想竟叫她受了这么一遭罪。” 此话一出,薛大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们留啊。 进门前就要把夏筝抬妾,那就是明着说夏筝在小公爷这里比她薛妩漾重要,怀上孕理所应当,更是极为看重的,要不是顾及他们薛家的脸面,才不会拖等薛妩漾进府呢。 结果薛妩漾还敢拿捏夏筝通房身份,指使她。 “好在是有惊无险,不过夏筝既以有孕,又极需养胎,便就今日抬了妾,择个院子,有丫鬟婆子伺候着也安全些。” 又一句,直砸薛妩漾的脸。 她大婚之日,还没圆房呢,夏筝就现在她的喜床上见了血,又在这日子抬妾,那这喜宴岂不是也算给她一份,她与通房一同进门,这摆明了羞辱她呢。 薛妩漾想要开口,薛大夫人却拉住了她。 “就住在如安堂吧,离芳华院近,我也好照拂,夫君以为呢?” 如安堂何止是近,几乎就是芳华院的后院,只是有一道矮墙隔着而已,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陶语蓉的眼去。 而作为妾室就不能去漱石居里伺候了,只能等着顾逸之来或者召见。 何况怀了孕是不能伺候人的,陶语蓉也不会让她伺候,过几日顾逸之只怕都想不起她这个人了,那她就只能等着生产完死透了。 不行! 在顾逸之启唇欲答的时候,夏筝的手隔着薄被拉住他的小拇指,眼神哀求又可怜。 ‘奴婢不愿离开小公爷。’ “吟霖小院吧,府医来往方便。” 顾逸之一锤定音。 陶语蓉笑容僵硬了一瞬,贤惠点头道:“还是夫君考虑周全,来人,速去把小院收拾出来,再把夏姨娘小心移去,都仔细些,莫出半点闪失。” 一声令下,丫鬟婆子立即鱼贯而入,抬走夏筝,其他人也都跟着离开了。 很快,喜房内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薛家母女。 “母亲,今夜小公爷还会来吗?”薛妩漾啜着泪问。 “大抵是不会了。”薛大夫人厌嫌的把手从她手里抽回来。“蠢出生天的货,急着同一个贱婢计较什么。” 薛妩漾想辩解,却又无从开口。 “你已经进了这国公府的门了,这窟窿,你自己填,我告诉你,若你不成事,薛家也还有其他女儿。”冷哼一声,薛大夫人一刻都不多留的离开。 薛妩漾整个人如被抽去了精魄,摔坐在地,看着一地狼藉,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第28章 派来是监视她的 吟霖小院是从垂花门过了之后内院第一个院子,没多大,就一间主屋,两间耳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后院一排后罩房,院子也没有其他院子里那么多花卉立树,就一颗大榕树。 但即便是这样,夏筝也已经很满足了。 院子虽小,可也是过去的她没有可能拥有的。 何况这院子虽是在内院,可与顾逸之的漱石居也不过隔了一条回廊,来往方便,若有什么事,动静大些那边也是能听到的,如此陶语蓉想要伸手也没那么容易。 当然,她也明白陶语蓉是不会轻易就不管的。 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躺在蓬软的床上,夏筝手抚在小腹上,丝毫感觉都没有。 这里面居然有一条生命。 还来得这样巧。 若不是怀孕,她今日定在劫难逃,毁坏喜服乃是大不吉。 “是你在拼命护我吗?”轻柔的询问,没有回答,夏筝忍不住笑自己傻,但心里却是悄然有了变化。 身体的极度疲累让夏筝很快就在一片柔软中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听到吵闹的声音睁开眼,从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看出去,一队丫鬟在婆子的指挥下不断往她这屋里进。 她刚用手撑起身子,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赵嬷嬷喜气洋洋的从外面走进来。 “姨娘醒了,那正好,你们都进来见过姨娘。” 在赵嬷嬷的招呼下,外间的人都一个个涌了进来,自觉的站成了三排。 其中一个人的出现让夏筝心底一惊。 冬林! “姨娘怀相不稳,必须得要人照顾,少夫人就派来这些人来,这是冬林,与姨娘是一道进府的,姨娘也认得,少夫人说有个相熟的姨娘能安心些,所以特让人去魏侧夫人那儿给您要来的;这是霜降,本是少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做事麻利。” 赵嬷嬷指着两个人给夏筝介绍,两人也在话音落地时齐齐行礼问安。 夏筝慌乱得手足无措,最终学着主子的架势忙道:“不必多礼,起…起吧。” 赵嬷嬷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手往后去继续道:“这些是在屋外伺候的二等丫鬟,这些是粗使婆子,杜妈妈是管事,当然,小院由姨娘做主,姨娘若是想换个管事也是可以的。” “少夫人给的定然都是好的,一切都听少夫人的。” “姨娘觉得行就成,姨娘如今不宜下床走动,有什么是只管吩咐下面的人就是,我便就先回芳华院复命了。” 夏筝从袖带里拿出一小串铜钱递出去。“辛苦嬷嬷了。” 离夏筝近些的霜降准备上前去接,另一边的冬林却是先一个箭步冲到了床前,接过铜钱替夏筝递给赵嬷嬷。 赵嬷嬷接过铜钱就带着二等及以下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冬林和霜降两人。 冬林是个眼观四路的,立马就从水盆里拧了帕子送到夏筝跟前。“姨娘擦把脸,醒醒神吧。” “冬林姐姐可莫折煞我,你比我年长,咱们又是一同入府的,哪里能叫你伺候我。”夏筝很是急慌,全然一副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的样。 “您是主子,我是奴婢,应当伺候的,再说了,虽是一同进府,可奴婢打一开始见到您就觉得您是与众不同的,这不,四个里就成了您一个,您还一举得孕,奴婢能来伺候您高兴得昨个一夜都没睡呢,您若如此说,那就是嫌弃奴婢了。” “哪里会呢,我见着你高兴都来不及,这府上除了少夫人我也就认得咱们几个了,只是我没想到你还在府上,我还以为你与秋莹一道回侯府了呢,既你还在,那秋莹是不是也还在府上啊?怎么都未曾见到?” 夏筝睁大着眼睛满眼好奇的盯着冬林,不错眼的将她飞快避开的眼里的那心虚捕捉到。 看来她猜的不错,冬林是知情的。 甚至还有参与,毕竟先被派走的是冬林,许是看冬林落稳了,否则秋莹再蠢也不会一点没有防备的就被抓了,到最后一刻才反抗。 冬林早就投在陶语蓉手底下了,至于怎么投的,虽不清楚,但如今陶语蓉把她派来是监视她的。 “奴婢哪有秋莹路子广,没找着,就被要去了魏侧妃那,全靠姨娘这才有机会脱离水火。” “原来如此,那以后就多靠冬林姐姐了。”夏筝伸手握住冬林的手,虚弱的脸上看着很是诚恳,如可怜的小猫终于抓住了一点熟悉,自然的亲近倚靠。 “姨娘以后唤奴婢冬林就好,不可坏了规矩。”嘴上是规矩,但低头的瞬间眼里都是轻蔑与得意,心中原本的不甘与愤恨都弱化了不少。 到底出生卑贱,做了姨娘也没眼界,拿捏她多简单。 只要事成,这位置便就是她的了。 “姨娘饿了吧,我这就去叫人送早膳来。” 冬林旋即就开始安排的跑了出去,霜降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不言语。 夏筝也只一副不知该怎么和陌生的人相处的样子,只安静的坐在床铺上。 之后几日她一直都是如此,屋内的事冬林一把抓,屋外的杜妈妈自行指挥,她除了方便就都是在床铺上待着,每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府医来把脉。 “今日脉象已经稳固许多了,姨娘再喝两幅汤药,休养三日就能走动了,但切记,不可劳累,不可急躁。”府医一边交代,一边将盖在夏筝手腕上的丝帕取掉。 “那汤药是不是影响脾胃啊,我家姨娘近两日总是胃口不好,还有呕吐。”候在旁边的冬林着急询问。 府医倒是没有摸出脾胃有什么问题,但也不完全说死道:“怀孕初期食不下咽也是正常,妇人怀孕也是各有症状,有些食不下咽,闻食便吐,有些需得吃某几种才能下咽,姨娘先放宽心,实在不成,我再开两幅开胃的汤药。” “好,有劳了。” 府医安心的离开,可没成想当天夜里夏筝就猛吐了起来。 第29章 吐得昏天黑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吐得这样厉害?”陶语蓉踩着夜色赶来,看到夏筝面如菜色,摇摇欲坠的样心都提了起来,语气也没了平日里温和。 刚把完脉的府医脖子一缩,他也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这脾胃问题都还好的,可夏筝食不下咽,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也是真的。 不敢不答,只能含糊道:“夏姨娘许是因孕导致对气味敏感才会如此,换些吃食,也许就会好起来的。” “那若是好不起来呢?对胎儿可有影响?”陶语蓉急问。 “倘若一直无法进食,必然是有影响的,姨娘本就险些流产,正是需要休养滋补的时候。”府医没把话完全说明,但谁听不出来呢。 夏筝如果一直如此,那流产的几率就极大了。 陶语蓉郁闷的捏紧丝帕,这还没高兴两日,又出了这出,这身子怎么跟纸糊的一样。 厌烦归厌烦,但孩子在夏筝肚子里,无论如何都必须得顺顺利利,健健康康的生下来才行。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提到吃字,夏筝就胃里又翻涌了起来,用帕子捂着嘴摇头。 陶语蓉嫌恶的往后推了一步,“一点不吃也是不行的,让厨房换做花样做,挨个试试,看什么东西能吃得下去。” “谢少夫人恩……”话没说完,夏筝忍不住就又吐了。 陶语蓉哪里看得这些污秽场面,捂着口鼻,摆摆手,话都没说就快步走了。 厨房遵陶语蓉的吩咐,开始换着花样的给夏筝做吃食,可一道道送进去都只能听到一声声呕吐声。 三日下来,厨房里的厨子头发都快薅吐了,却还是没有一口吃食能在夏筝的肚子里停留超过半个时辰,眼见着夏筝消瘦了一圈,整个人就跟那即将枯败的花儿一样,陶语蓉也急得嘴角都撩起了火泡。 “什么味道,好香。”躺在床上的夏筝虚弱的吸着鼻子四处寻找。 满屋子人疑惑的也跟着四下看,最后目光都汇聚到了跟着陶语蓉来的赵嬷嬷身上。 赵嬷嬷忙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道:“是猪油炒饭的味道,今个杨厨娘做的,拿起的时候油不小心沾在袖子上了。” 猪油? 这几日夏筝是闻到一点油腥都会吐,这会却说香? 陶语蓉登时眼中一亮,吩咐道:“去,让杨厨娘立即做一份送来。” 赵嬷嬷立即返身去办,没一会就送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猪油炒饭来。 闻到那香味,冬林和霜降立即一人拿痰盂,一人拿帕子,严阵以待。 可那炒饭从进门到送到夏筝手上,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眼冒绿光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连最后一颗米饭都没放过,恨不得把碗勺都给一并啃了吃。 一息,三息。 一刻,两刻……直到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夏筝都没见吐的迹象。 “少夫人,婢妾终于吃得下东西了。”抓着陶语蓉的手,夏筝激动的眼泪直流。 看着夏筝这激动的模样,陶语蓉虽然觉得神奇,但这几日她也着人去问过一些孕育过的妇人,的确是有人只独独吃一样食物,或者一个人做的食物不孕吐的情况。 但陶语蓉还是有让厨房给送了一碗甜汤来。 才喝进去两口,夏筝就又哇哇吐了起来,连带着先前吃下去的炒饭也一并全喷涌了出来。 陶语蓉躲避不及,裙摆上都零星沾了一点。 恶心得不再考虑过多,挥手就道:“既然杨厨娘做的吃食能吃得下去,那便把她调到这院来,在后院修个小厨房,够她一人忙活就成。” 做事的人极快,赶在黄昏就已经把小厨房给砌好了,只是灶台的黄土还需要干燥,杨厨娘就在厨房给夏筝做了晚膳送了过来。 “这还真是奇了,偏我做的东西姨娘吃了不吐,莫不是肚里的小公子是个挑食的,专挑我这老婆子。” “莫乱说,许只是之前在芳华院闻习惯了气味。”拿着汤匙小口小口合着汤,避免自己因饥饿过渡忍不住都一下塞进去。 这几日,为了把杨厨娘给弄出来可是把她给饿坏了。 食不下咽,孕吐,她其实都没有。 但前世听厨房那些婆子闲聊时说过不少,什么奇葩的癖好都有,只是她不敢断定,又怕伤了肚里的小家伙,所以等到那日府医说胎相已经稳固了,且他并不能明确断出孕妇因何食欲不佳后才敢实施起来。 呕吐的灼烧感实在难捱,但陶语蓉虽然有几分自负,可本性是多疑谨慎的,不坚持足够长的时间打消她的怀疑是绝对不行的。 “杨厨娘在这你就下去歇息吧,这几日也累坏了。”喝完汤,把汤碗递给杨厨娘的同时夏筝朝一旁站着的冬林道。 冬林巴不得,这几日接那污秽之物她都好几次忍不住要吐了,而杨厨娘不过就一个厨房里的婆子,和夏筝也说不了什么去,便客套了一句就溜了。 待脚步声完全走远,夏筝才压低声音问:“这几日有什么消息?” “旁的倒没什么,只是先前拉秋莹走的那辆马车这两日又在府外出现了,春芝那边少夫人也不管,只怕……” 只怕是要动手除掉了。 毕竟心里还憋着气呢。 可想把春芝弄出来没有杨厨娘那么容易,陶语蓉也决计不会轻易放人。 “让你侄儿盯紧,小公爷若是回府了,立即传消息,切记,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 乌云盖月,闷热的让人不适。 皇家猎场群帐外,巡视完,羽林卫中的青年一辈围着火堆坐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大杯,只是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黄橘色的冰汁。 “秦大公子你从哪来的这好东西,清爽冰凉,喝下去这人都觉得舒爽了不少。”喝完了的人一边说一遍朝着侍从伸杯过去,还要再来一杯。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小公爷那求来的呢,镇国公府啊,藏龙卧虎呢。”秦阳趣说着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顾逸之,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照你给的方子做出来不如在你府上喝的,要不你把那丫鬟给我吧,银子,古玩,孤本都行,我都肯换。” “不换。”顾逸之冷漠的吐出两个字。 “一个丫鬟而已,你别如此小气啊,你向来也不贪这些口腹之欲的。” “谁说我不贪?” “这还用说吗?你,顾逸之,顾小公爷,那不是京都城出了名的君子吗,圣贤门生,学富五车,不尚人欲,传言都满天飞,都说你真和尚呢,那欲都不贪,还能贪吃欲去?” 虽说传言是假,可自小一道长大,秦阳哪里不知道这位是个老学究做派,在他成亲之前也怀疑过,他是不是喜欢自己,被打的三天下不来床,才确定,这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一屋子妻妾不过都是照例行事。 过去,顾逸之也觉得是如此。 自己对那些男女之事一向没有多大兴趣,可如今…… ‘小公爷。’ 一声怯生生的轻呼似还带着茉莉的香气。 倒是好几日没见她了。 顾逸之突然站起身,秦阳惊得忙往侧边躲,见他是往外走,忙喊:“你去哪?” “回府。” “这个时辰?明日休沐,何必赶夜路?有急事?” 没回答秦阳的一兜子问题,顾逸之就策马进了夜幕中。 赶在清晨入府,才走到漱石居外就看到一只飞燕纸鸢摇摇晃晃飞了起来,看方向,是吟霖小院。 第30章 陪我睡会 走到吟霖小院的月洞门外,就见一道比印象中清瘦了些许的侧影站在小院之中。 发髻半散,似绸如缎的披散在身后,随风扬起几许,灵动飘逸。 侧脸更显她的鼻梁优秀,长睫如扇,手中握着挽线竹轮,望着在天上飞稳了的纸鸢绽唇笑开,朝阳拨云般让整个院子都明亮了起来。 “小公爷!” 院里的丫鬟惊唤一声,夏筝才转过头来。 见顾逸之站在月洞门外,先是愣神了片刻,才慌乱的不知该行礼还是先把手里的竹轮放下,天上的风筝也跟着东倒西歪。 顾逸之两个箭步上前,大手连带着她的手和里面的竹轮一道握住,拉扯了几下纸鸢被稳定住。 “放纸鸢不必握这样紧。” 被他抓着手,夏筝也不好行礼,只点头回应,但眼却是忍不住的抬望了顾逸之好几下。 “听闻你这几日孕吐不止,怎么还出来放纸鸢?”顾逸之垂眸凝视,有几分责备。 “少夫人调了杨厨娘来,又给婢妾修了小厨房,这两日已经恢复吃食,没吐过了。”夏筝解释后顾逸之并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等她回答完。 夏筝偷看了顾逸之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头更低了下去道:“婢妾在床榻上躺了七八日了,实在是躺不住了,也不能随意出院,所以才做了个纸鸢。” “这满院子的人都不如一只纸鸢能解闷。”顾逸之询问,眼中清明已将夏筝看透。 夏筝心虚的嘟囔:“总归不同嘛。” “那何人是不同呢?” 夏筝羞怯的抬眼看了顾逸之一眼又迅速垂了下去,无声的说明谁是不同的人,解释的声音也显得越发轻:“婢妾不敢妄想,婢妾就想要有人能同婢妾说说话。” “谁?” 顾逸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夏筝也不敢去瞧他是什么神色,硬着头皮道:“春芝,与婢妾一同从安阳侯府来的,也…也是小公爷的通房。” 提及之下,顾逸之隐约想起了这么一个人。 “你今日是为她求情。” 低沉的声音似冰冷的刀刃一下一下敲在夏筝的心尖上,一旦答错,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今日都将付之东流。 “是!”夏筝没有一丝犹豫。“春芝性子良善,两次救过婢妾,如今她因身份在府中艰难,婢妾求小公爷给个恩典,许她陪伴婢妾,就住在厢房就好,婢妾可以多练字,千字文五十,不,一百遍!” 顾逸之没有回应,气氛瞬间冰冻。 夏筝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纠结的抬起两根手指。“两百遍?” 见顾逸之依旧神色不变,五官都皱了起来,咬牙道:“二百五十遍!求小公爷怜惜,万不可再多了。” 一声嗤笑,顾逸之脸上冰川消融,没等夏筝反应就靠近她耳边低道:“看你表现。” 表现? 表现什么? 还懵然着,手中的竹轮就被顾逸之取下,大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带着往屋里牵。 “长风,命人抬水来,今日就在此沐浴。” 进门前顾逸之落下吩咐,可长风却是在原地呆愣了好几息。 顾逸之沐浴向来都只在漱石居,也不要人伺候,如今却要在夏筝屋内沐浴,那小浴房只有珠帘隔断,不伺候也算是伺候。 又一破例,这夏姨娘也速度太快了些。 但长风可不敢嚼主子的舌根,回过神就立即去安排了,只有冬林还站在原地,低藏的眸恶狠狠的盯着正屋门口。 浴房只有浴桶,几桶水下去就填满了。 待所有人都识趣的退出正屋,并把门带上后,已经回过神来的夏筝抬手为顾逸之解褪衣衫。 一层一层,褪到最后一件中衣的时候夏筝停顿了一下。 顾逸之从不果露身子,即便是之前中了药行那事的时候中衣也是穿着的。 但见顾逸之没有抵触,夏筝还是解开了细带。 里面结实的腱子肉系数暴露出的同时还有深深浅浅数十道伤痕,其中一道从左胸一直横贯到又腰。 虽已愈合,可疤痕狰狞,似能看到当初的深可见骨。 看清的瞬间夏筝就本能的身子往后躲了一下。 “怕了?” 夏筝点头,但眼神躲避下还有自然流露出来的心疼,想要做什么,有不知所措。 “陈年老伤,不疼。”顾逸之迈腿进入浴桶,将整个身子浸泡其中。 夏筝立即拿上帕子,浸湿了水仔细一点一点轻柔的给他擦拭。 这力道在夏筝这里是正适合的,可在顾逸之这里就像是在挠痒痒,那垂下来的发丝也不时在他脖颈和肩头扫过,似羽毛轻抚又似猫爪挠心。 转过眼,她倒是一脸的认真恭敬。 是他给忘了,这丫头最是会一本正经的撩拨人。 本想着放松,如今倒是自找麻烦了。 哗的站起身,没等夏筝看清,顾逸之已经把宽大的寝衣套在了身上,拉着她回了里间。 拦腰一抱,将她整个人都带到了床榻上。 “小公爷,不可……” “陪我睡会。”顾逸之闭着眼,翁翁的声音带着疲惫。 夏筝乖巧的没再出声,没一会就听到了细微的鼾声。 她这才敢侧身,仔细的打量这张脸。 睡着了少了几分威仪,多了几分清隽,薄红的嘴唇还带着水光,看上去像诱人的樱桃。 夏筝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不敢。 从顾逸之进门沐浴就已经超乎她原本的预料了。 她敢这样做是因为伺候顾逸之这段时间下来她知晓,他并非是个小肚计较的人,而且他本就重规矩,让陶语蓉抬她做姨娘相比一部分也是因为规矩所致,那用在春芝身上也是一样。 而她的那些小心思也是逃不过他的眼的,瞒瞒陶语蓉还行,顾逸之作为整个镇国公府的掌管者,即便她掩藏再好也是躲不了的,未说破只是因为她知道,他并不讨厌她这些并无危害的小心机,前几次都是。 但这次到底是冒险的,她想过他会直接答应,或者不悦离开,甚至冷落她,却没想到竟最后会拥她入眠。 明明之前严厉命令过她不许撩拨的,这会自己却…… 是因为她身份变化,已经完全算作他院里的人了? 夏筝想不明白,但主子比自己想象中的好伺候,对于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而她没注意,她这抹雀跃落在了‘深睡’中的人眼里,嘴角极细微的扬了一丝丝。 第31章 你也有孕了? 顾逸之虽没直接答应夏筝,但当天夜里春芝就被抬为了妾室,分住在映月楼,与小院只有半刻的路程,不远不近得刚好。 但那小楼一直荒废,需要收拾,索性就等第二日给少夫人,侧夫人都敬过茶了再去。 身体恢复了的夏筝也一道。 走进芳华院,春芝已经在院内等着了。 见到夏筝来,她圆溜溜的杏眼一亮,想要开口说什么,赵嬷嬷却先从屋内走了出来道:“夏姨娘来了,那就进屋吧。” 给春芝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话咽下去后两人一并走进屋内。 陶语蓉已经坐在上首了,依旧温柔和煦。 右上首魏卿卿的位置空着,人还没来,环姨娘照旧坐在下顺位,低着头。 薛妩漾坐在左上首,神色不太好,眼下的乌青用脂粉也没能完全盖住,看来这几日都没睡好过。 从杨厨娘侄儿那得知从薛妩漾进门到现在都还没有和顾逸之圆房过。 “婢妾请少夫人安,请薛侧夫人安。” 夏筝福身,春芝忙跟着有样学样。 看到夏筝脸上恢复血色,更加娇媚的样子,薛妩漾就是气从心底冒出来! 她的洞房花烛夜被她搅和了,之后顾逸之一直未回府,没能圆房也就罢了,可昨日好不容易回来了,连她这个新侧夫人都不来看一眼就钻进了这妖孽的妖窟。 明明她怀有身孕都伺候不得人,还…… 甚至还把那日的那个大喇叭也给哄着抬了姨娘,狼狈为奸! 可薛妩漾现如今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还未站稳脚跟,再闹出什么完全惹怒顾逸之,那她就真就没戏唱了。 即便再恨,此刻也只能强压在心底,看着陶语蓉开口让两人起来。 赵嬷嬷端着泡好的茶送到两人身侧,各拿了一杯,上前一步朝着陶语蓉跪下低头道:“婢妾谢少夫人恩德,请少夫人喝茶。” 陶语蓉一一接过,各抿了一口后从采薇手里拿过两个小红封递给二人。“如今你们是这府上正经的妾室了,莫再像姑娘时那般顽皮了,尽心侍奉小公爷,为国公府开枝散叶。” 两人点头收下红封放在托盘上,起身转向薛妩漾。 “朝谁跪呢,分不清主次先后了!” 正要朝着薛妩漾跪下去,门外就传来了高扬的声音。 魏卿卿一身艳丽的从外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朝着陶语蓉问:“少夫人,我先入门的,难道不该先拜我吗?” 魏卿卿嚣张的态度令人不喜极了,但陶语蓉还是没发作,只道:“这不是你先前没来吗,既你来了,便先给你敬茶就是。” 夏筝闻声立即带着春芝转身走向魏卿卿,被直接忽视了的薛妩漾本就憋着一口气,夏筝怀着孕她一时半会动不得也就算了,同为侧妃,魏卿卿凭什么踩她。 “我虽比姐……” “这不是身子疲惫,实在起不来吗。”魏卿卿直接打断薛妩漾,视线得意的落在夏筝身上笑道:“夏筝你在孕中,应该是能知道那种不由自身的感觉的吧。” 这话一出,屋内一切都似冻结了。 夏筝能明白的感觉?那岂不是…… “你也有孕了?”陶语蓉低问。 “是啊,真是赶了巧了,这不怀吧一院子人都没个动静,一怀吧就跟着来了,今早府医刚给我瞧的,说刚好一个月呢,和夏筝的时间上倒是大差不差。” 话说着,张扬的眼却是不掩挑衅的看着陶语蓉。 似在嘲笑她费尽心机又如何,还不是叫她先怀上了。 时间上大差不差,可身份上可是千差万别。 一个低贱婢妾的孩子如何能和侧夫人的孩子比呢,即便夏筝先得生产,那长子之位也是轮不上的。 陶语蓉仿若瞧不见,喜笑颜开道:“双喜临门,大喜事啊,看来薛妹妹是个带福的,这一进门就让府上开了并蒂莲。” “妾身当不起。”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样的福气薛妩漾才不想要。 她嫁进来就是想要一举得男的,如今一个接一个的有孕。 “你们两人都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快些把茶敬了自会去好生休养。” 说是这么说,可这之后的茶谁又还有心情喝呢,不过是匆匆走个过场就各自揣着心思散了。 待人都走光了,陶语蓉脸上撑着的贤良一寸一寸崩裂开,手紧握着椅臂,长指甲都抓出了几道痕迹。 采薇走上前,还没开口,一巴掌就结结实实打在了脸上。“她怎么会有孕!” “少夫人息怒。”采薇忙跪在地,“许是那药的残留已经没了,之前将军夫人送了不少人来,把惠月阁围得跟铁桶一样,再无下手的机会,前些日子她又总是缠着小公爷,许就是找了什么法子,所以才……” 采薇不敢再说下去,可事实的确是没办法,否则陶语蓉也不会急着把夏筝她们弄来。 虽没想到那药会这么快就作用了,但如今魏卿卿肚子里已经揣了货了,只要落了地,是个儿子,那夏筝即便也生个儿子也是无用的。 她不能等着赌那五成的机会。 “去找城西的张婆子,带她去庄子上,还有那方子加快速度去寻,定要让夏筝这一胎是男胎!” 魏卿卿有孕之后,魏将军府格外重视,流水一样的东西往国公府里送,半月的时间将军夫人都来了三次。 而顾逸之变得格外忙起来,回府的时间更少了,但每次回来都是去魏卿卿的惠月阁,偶有两次去陶语蓉那用过膳,薛妩漾那是一次都没捞着。 确切的说,是差一点。 顾逸之本都已经到她的院子里了,脚离门槛只有两寸了,结果被魏卿卿以恶心头晕的理由给劫走了。 气得薛妩漾把一屋子的东西都砸了。 不过这一切与夏筝都无关,她的小院就如独立在风浪之外,安静惬意,她每日就练练字,做做吃食,还因会得字多起来,都能看得懂话本子了。 唯一聒噪的就是春芝,日日来她这混吃。 今日又蹲在小厨房央着她做水晶饺。 正要松口至极,就见去大厨房选菜的杨厨娘提着几根小葱疾步走来。 平日里杨厨娘去选菜是恨不得把篮子的没个缝都填满的,今个这般,反常。 “好好好,给你做,不过你得先去帮去屋里把攀膊拿来。” 一听夏筝答应,春芝一溜烟就往前面跑。 夏筝也快走两步,迎上杨厨娘问:“出什么事了?” “天大的事!小公爷出大事了!” 第32章 我若死了,你必殉情? 夏筝把杨厨娘拉得更近了些,警惕的扫视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道:“你缓口气,仔细说。” “恒王死了!” 恒王? 死了? 夏筝回忆前世的记忆,是有这一遭事。 可那不是应该在冬日吗? 她记得没多久京都就乱了,厮杀声在侯府外响了一天一夜,侯府紧闭大门,人人自危,还有不少人开始逃窜,都被侯爷夫人雷霆手段给打死了。 可这如今于顾逸之又有什么关系? “恒王在皇家猎场死了,这次皇家狩猎是小公爷负责的,可小公爷不见了,外面都在传……是…是小公爷杀了恒王,畏罪潜逃了。” 一字一句撞过来,夏筝险些站不稳脚。 那恒王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圣上年老无子,兄终弟及,恒王近年来已然是继位的大热人选,就连夏筝这么一个小丫鬟都能知晓。 顾逸之就算没有杀恒王,就恒王死在他负责的狩猎上就要被追责,更何况顾逸之不见了,更是罪由人戴。 不,不对,前世顾逸之并没有被影响,年后还被加封了世子。 虽说如今不知是因何从冬日变到了初秋,但顾逸之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你别愣住啊,咱们怎么办?要不,跑吧?”杨厨娘作势就已经准备逃了。 “当不知道。” “又当不知道?” “那你还有旁的什么办法?跑?出了国公府的门你能活?何况你出不出得了后院都还两说。”陶语蓉应该比她更早得到消息,必然会有所行动,她们这时候有动静那也是找死。 杨厨娘全然没了注意,只有听夏筝的。 只有春芝,喜笑颜开的拿着攀脖来送给夏筝,等着吃好吃的。 夏筝没了心思,借说肚子不太舒服,让春芝先回去了,之后自己就在屋内呆着,不出门,也不让杨厨娘的侄儿再去探消息,就等着。 几日下来一切看着是风平浪静,可整个后院静得出奇。 魏卿卿也说肚子不适,陶语蓉连带着免了她的问安,薛妩漾也没再闹,就那么一日一日的过。 直到深夜。 夏筝突然感觉到什么,猛的从床上立起来。 心下不安,穿上鞋快步拉开屋门。 一片红光照亮了昏黑的夜,到处都是,甚至还能听到打杀声,嘶吼声,哭喊声,揉在一块,似恶鬼呜咽,骇人至极。 这是乱起来了! 即便知晓顾逸之大抵是不会出事,但听到这些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害怕。 若外面的人借着顾逸之现在的罪名闯了进来,旁的人还好,像她和魏卿卿这种怀有子嗣只怕会是首先被开刀的。 想着,夏筝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 正要开口喊,一只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慌乱之下,她张嘴就咬在其虎口。 “嘶~” 这声音…… “小公爷!” 夏筝轻喊了一声,那手就松开了。 她立即转过身,顾逸之的确站在她跟前,背靠在柱子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他身上一片一片的殷红。 伤这么重! 会不会死? “我扶您先进屋。”顾不得许多,拉着顾逸之的胳膊驮在肩膀上,手拦住他的腰就将人往里带。 用脚踢关上门,将人放在踏上,着急的钻进柜子里找府医备下药箱。 顾逸之半躺靠在榻上,看着她忙忙叨叨,急得满头是汗的样子忽然笑了一下。 他得包扎伤口,本是打算回漱石居的,可进了府就莫名想起她来,鬼使神差的就到了这。 见到他如此,她明明怕,却首先把他给驮了进来。 终于找到药箱,夏筝用力的搬到榻上,从里面拿出一堆包扎伤口用得上的,转头看半躺着的顾逸之问:“小公爷您还能动吗?” 他自然能动,这点伤,若不是秦阳呱躁他都不会顺道回府来。 但此刻他却是无力的摇头。 没办法,夏筝只能拿起剪刀。 不敢点烛火,只能把脸贴近,小心的一点一点把顾逸之身上的血衣剪开。 直到整个打开,从未见过如此多血的夏筝倒吸了一口凉气,止不住的发抖。 “害怕就不必……” 夏筝摇头,双手握拳,抑制自己的恐慌,转身取了干净的帕子,沾了清水轻柔的为顾逸之擦洗身上的血迹,惟恐擦到看不到的伤口,凑得更加近,鼻息都喷在顾逸之的胸腹,酥酥痒痒的,更……撩拨心弦。 顾逸之喉咙滚动了下,压抑着什么沙哑道:“你可以让府医来。” “不行。”夏筝立马拒绝。“他不能完全信任。” “那你可以?” “婢妾是小公爷的人,腹中怀着的是小公爷的孩子,小公爷活,婢妾才能活,婢妾定不会让旁人知晓今夜之事。”夏筝一边仔细的擦,一边郑重的说。 既她已经选择顾逸之这位东家了,现如今生死荣辱都是系在他身上的,他没了,她必死无疑,自然要不惜一切保住他,即便前世的记忆里他是没事的,可她重生本就是异事,恒王的死有提前,未必就事事能和前世一样,必须谨慎。 别说府医,整个镇国公府的人她都不相信,她的命不能再交到别人手里。 顾逸之看她的眼神变了变,“我若死了,你必殉情?你不想活下去了?” 殉情?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两个字。 但她也不敢辩,只委婉的换了道:“小公爷若身故,奴婢必无独活之可能。” 就算顾逸之没罪,他死了,旁的人不杀她,陶语蓉也不会让她生产后能活着。 顾逸之没再言,只是看着她,眼神似有变化,但太黑了,她看不清,何况现在忙着给他止血呢。 只是擦干净了血迹后并没有大量血迹在出来,只有五处伤口冒着一点血,瞧着伤口也都是划伤,并不深,之前怎么能出这么多血呢? 来不及细想,夏筝只能先给涂上金疮药,又用白布小心包扎上。 ‘咚咚咚~’ 外面传来鼓声。 夏筝身子绷紧,正想要推开窗户看看情况,躺着的顾逸之却突然坐直了来,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道:“乖乖在屋里待着,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 说完,没等夏筝反应,顾逸之就推开窗户越了出去,黑幕中好像还有十来道暗影一并朝着外去了。 眨巴着眼睛,夏筝半响才垂下眼看着手里还拿着的金疮药。 府医的药这么神吗? “姨娘?” 第33章 加封世子 是霜降的声音! 夏筝立即将榻上的血衣碎,染血的帕子,剩下的布带和药一股脑的塞进药箱里,咬着牙将药箱塞回衣柜最深处,用衣衫盖住。 “姨娘?您没事吧?”话同开门的吱呀声一并响起。 夏筝急忙两步走回榻边,坐在上面遮盖蹭到的血迹。 “别点灯!”霜降正要去点灯,夏筝急呵一声,吓得她手上火折子都掉了。 隐约看到夏筝坐在塌上看着窗外,霜降小心靠近问:“姨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醒来看到这副景象,忍不住害怕。” 看向窗外还是一片红火的天,霜降安慰道:“姨娘不必担忧,府上有府兵,定能保护府上安全的,姨娘若是害怕,奴婢去找冬林姐姐,她许是去茅房了。” 原本今夜就该是冬林守夜的,但这段时间夏筝从未把她当下人对待,什么都纵着她,她也就渐渐没了先前的小心翼翼,加之陶语蓉也没工夫注意她这边,作为这院里身份最高的丫鬟,权握在手自是逐渐**的。 什么事都是叫霜降或者是下面的人去做,即便推不出去,也是躲懒做,好几次守夜都偷跑了,今夜看到这样的情景,只怕是第一个悄悄跑的。 “不必。”夏筝摇头,转过身看着霜降。“我记得,你不是府上的家生子吧?” “奴婢是卖身入府的。” “为何卖身为奴?” 霜降低头略有哽咽,“奴婢父母早亡,祖母重病,没有银钱治病,所以奴婢才卖了身。” “我妹妹也是体弱多病,我来国公府前发了烧,险些没了命,全得少夫人心善搭救,只是不知如今如何了,身子可好些了?”夏筝声音惆怅,听得人心疼。 同病相怜之人就更是能感同身受,霜降抬眼望向月下清瘦的夏筝,更觉其不易,做姨娘也不过就是表面风光,今日恩宠,明日说不定就烟消云散了,枯困在这一方院子里,就连现在,即便害怕也不能无故离开一步。 “定会好的,会的。” 夏筝淡笑了笑,从侧边的匣子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霜降。“拿去给你祖母治病吧。” “奴婢不敢。”霜降立即跪下。 “我赏你的,今日不知明日,这世道乱糟糟的,万一出事我是走不了的,但你可以,拿着银子,若是乱了赶紧跑出去,去寻你祖母,若有机会,去侯府看一眼我娘与妹妹可还健在,帮她们一把。” “不出事的,姨娘莫多想。”嘴上这么说,但霜降心里还是怕的,这院子里的人其实都已经跑了大半了。 “若是没出事这银子就当借你的,你发了月钱再慢慢还我就是了。” 霜降犹豫了,这银子她本是不该拿的,可这眼见天要凉了,祖母的病会加重,需要银子买药,而这一旦乱起来,没有银子她就是跑出去了也没法带祖母走远。 最终,霜降还是伸手接过了。 “谢姨娘,奴婢去门外守着,姨娘安心歇息,若有事,奴婢定会带姨娘一道走的。” 夏筝笑着没应话。 霜降双手握着银子走出门,门被从外拉上后夏筝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霜降会在。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霜降和冬林不同,是卖身进府的,没有根基,不得重用,在芳华院虽是二等丫鬟也不过是做底层的杂事,和粗使丫鬟差不多。 杨厨娘从厨房的婆子那得知霜降来吟霖小院纯属于是丫鬟不能只送一个,得双数,上头的谁都不愿去伺候一个妾室,即便有孕也不如在少夫人这里做事有前途,粗使丫鬟又不好拿出手,所以采薇就点了霜降来凑数。 她祖母的事夏筝也早就从杨厨娘侄儿的消息里知晓了,本想再等等,结果今日正好撞上了,索性就提前些吧,反正冬林也已经养肥了。 趁着夜色,将余下的血迹清理干净后,夏筝也是累得躺在床榻上昏睡了过去。 一如前世,府外乱了一天一夜后就归于平静了,三日后消息传进了镇国公府。 恒王在皇家猎场是设计假死脱身,集结兵马想要夜袭逼宫,顾逸之发现,暗地追踪,在恒王兵马入城后围剿厮杀,京都被血染红了半边城,恒王一脉悉数伏法,与之相关的人也被斩首的斩首,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短短几日,整个大周朝堂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功劳最大的顾逸之被加封了世子,受左岭将军之职,统领四通营三万兵马。 陶语蓉也顺势成了世子妃,魏卿卿和薛妩漾为侧妃。 整个镇国公府从之前的静水流波变得喜气洋洋,到处都挂上红绸花,门外的炮竹更是响了一天,直到顾逸之的车驾从宫里回到府门前。 陶语蓉带着后院所有人早就候在的大门处,见顾逸之一身紫衣官袍从马车上下来,魏卿卿第一个冲出去双手环抱住他。 “世子你可算回来了,这几日我都吓死了,就怕…就怕……”话没说完就全剩下呜呜哭泣了。 这几日魏卿卿消瘦了不少,脸颊都没几两肉了,的的确确是担惊受怕了。 故而顾逸之也没责备她,只是轻推开她道:“这不是无事吗,别哭了。” 魏卿卿恨不得耳朵聋了听不到,就这么赖抱着,但即便她是武将家出生也是学过女戒女德的,做不出那下等人那不要脸皮的撒娇装憨手段,只得放开手。 陶语蓉顺势上前一步,礼数得体的福身。“恭迎世子。” 顾逸之伸手扶起,瞧着是琴瑟和鸣。 在她们后面的人行礼之时,夫妻二人携手往府内走。 但从夏筝身边走过的时候,她起身抬眼正好对上顾逸之含笑的眸子。 ‘等我回来。’ 那一声低沉缱绻的叮咛和轻触之感一并把夏筝拉回到那夜里,可看着顾逸之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也许是想多了。 今日不同往常,顾逸之得要先去陶语蓉那,再去看过魏卿卿,薛妩漾还没同房过,如今升为侧妃了,这事不能再拖,因而顾逸之肯定是要宿在她那儿的。 她和春芝这种婢妾这个时候就是全靠边的,不会有她们的事儿。 不如…… 夏筝看向那开满花的桂花树,给春芝递了个眼神。 第34章 风流世子俏娇娘 和春芝两个人薅秃了五颗桂花树才收满一竹筐桂花,趁着日头还再,赶回小院把桂花铺在所有平面上晾晒,整个院子都飘着桂花香,闻着夏筝觉得无比舒爽。 前些日子她就莫名的馋鲜桂花香,去年晒干的桂花都不行,今日一见桂花开了就忍不住。 先就取了些烘干的洒进酒壶里泡着,酿桂花酒。 又攀起了袖子,取了糯米和大米磨粉,用饴糖化水,一点点加入搅拌,放入铁具里压形,放上蒸笼,撒上已经干了的桂花,盖上盖子。 没一会,米香裹着桂花香蔓出来,夏筝又点了蜂蜜,鲜桂花点缀盛出来。 正好桂花酿也有香气了,一并取了放在榕树下的竹桌上。 春芝早就馋了,不顾烫嘴的往里塞,烫得嘴来回都不忘赞道:“好吃!好吃!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同样是桂花糕,旁人就没你做得好吃,以前在侯府我也从未吃到过,你当真是跟你娘学的吗?” “一半是跟我娘,一半是我自己个翻食谱改良的。”说起食谱,夏筝又惦念起里面的其他美食了。 那是她娘从一位老厨娘那儿得的,但因着不认字,也不知里面写的是什么,就拿给她当图画书看,直到她学了些字才终于看懂上面的那些食谱,不仅仅有常见却更加简便容易的做法,还有添加意想不到的东西来改变味道,更有说食物之间相克,相辅的,之前凉薯和酒酿会拉肚子就是她从食谱里得知的。 最奇的是,里面还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食物,只是需要的材料有些她都没听过,有些又很金贵,她弄不来,就只能搁置,可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想起来就馋,特别是那麻辣火锅,她可想试试味了。 “哦!这桂花酿好喝极了!”春芝惊喜的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抓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喂进嘴里。 眼见着双颊就红了起来。 她本就酒量差,酒酿多喝两口就脸红脚软,偏又好吃贪嘴,没等夏筝阻止就又一杯下肚了。 “夏筝,你怎么变两个了?”春芝摇摇晃晃,伸手来抓。 夏筝忙扶住她的手,瞧她醉酒呆萌的样子,笑得止不住。 站在一旁候着的冬林见这两人开心只觉心烦,怎么就选上她们两个货色了,一个好吃呆笨,一个空有美貌,不思进取,世子都回府了还在这采花做食,喝酒傻笑。 若换做她被选中,今日必然要世子身边伺候,总归让世子记得她去。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一定能中的,秋葵,春芝都不是对手,结果那次去给世子送汤,门都没能进就被那梁嬷嬷赶了出来,最终沦落去给魏卿卿做丫鬟,日日被骂。 如今虽是这小院里没人敢违背她,可总归还是丫鬟,还穿着这一身丫鬟衣裳,看着就烦。 “冬林姐姐快别拧这袖子了,一会破了。” “管你屁事,用你……”冬林抬手就要把心里的火一顿往霜降身上泄去,可一转身就看到一道如鹤似松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忙不迭的福身夹着嗓子唤:“世子。” “哪来的世子,这只有小公……”春芝醉挥着手,爷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那抹身影,酒当下就醒了大半,踉跄了两下才站起身,哆哆嗦嗦都忘了行礼,慌忙道:“我……不…婢妾见过世子,奴婢…婢妾不适,先行告退。” 话都没说完,春芝就手脚混乱,四挥八叉的闷头往外跑,险些直撞上顾逸之,他侧过身,给她让了道才顺利乱跑出去。 “世子。”夏筝忙上前行礼,见顾逸之冷看着春芝过去的方向急忙解释:“春芝喝醉了,所以才如此混乱,世子莫怪。” 他像怪她吗? 只是奇异这丫头怎么跟个兔子一样,见到风吹草动就跑,还跑得像个乱糟糟的圆鼓蛤蟆。 便是生气都没处去吧。 这样的小东西,当个吉祥物摆在府上算了。 “我若是要怪呢?”顾逸之伸手将夏筝嘴角的一点桂花糕拿下,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明明青天白日,却感觉本该夜里的才有的气氛弥漫了起来。 “那只能算春芝倒霉了,成了世子加封后第一个因醉酒被罚的人。”夏筝无奈的低垂下眼,完全是装的样子。 从方才顾逸之的举动她就反应了过来,他压根就没有怪罪之意,应是早已经知晓了春芝就是这么一个人,否则也不会就因为她提议就把春芝抬上来,是她一时急乱了。 “几日不见,你倒也敢打趣上我了。” 夏筝缩脖子俏皮一笑,她现在知晓顾逸之对自己已经不似过去冷淡了,自然也敢展露一点点脾性,否则一味乖巧顺从也不一定讨喜。 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拉着她往屋内走的同时看着满院子晒着的桂花疑问:“你这是将府上的桂花都摘了?” “只摘了五颗。”夏筝心虚小声,这府上总共就十棵桂花树,五棵是后院的全部了,在顾逸之开口前,她忙转移话题:“婢妾实在馋桂花香味,又想着世子今日应是会去薛侧妃那,不会来婢妾这才摘了这么许多。” “那是不巧了,本是要去薛氏那的,可惜,她不舒坦,只得来你这走一趟了。” 不舒坦? 什么不舒坦会放弃这么好的留人机会?薛妩漾等了这么许久,今日无人会打扰,只要不是病入膏肓必然都会爬起来伺候,除非……是来月事了! 这可真是倒霉催的。 想着,夏筝没发现顾逸之已经轻车熟路的坐在了软塌上,顺手拿起了她还没看完就匍放在小几上的话本子。 “卫世子大手一伸,将柳娇娘盈腰环起,圈入怀中,俯身往下,手解系带,唇覆往……” 听到书中的内容从顾逸之的嘴里念出来,夏筝觉得浑身血都飞速逆流了,脸红得如里面燃了火,伸手就从顾逸之手里夺过话本抱在怀里。 “风流世子俏娇娘。”顾逸之正好能看到书封上的字,“你学千字文便就是用来在本世子生死未卜的时候看这等书?” 第35章 他何时定力变得如此差了? “婢妾方才翻开而已。”缩紧双臂把书藏得更深,瓮声不服道:“再说世子也并未受重伤。” 那夜是活怕顾逸之死了,才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事后夏筝就明白了,顾逸之压根就是装的。 就那几个伤口,压根就出不了那么多血,更不至于虚弱到连脱衣衫的力气都没有。 又算哪门子生死未卜。 “怎么?嫌本世子伤得不够重?那夜是谁说不独活的?” 夏筝尴尬得耳根发红,她压根就不是顾逸之嘴里说的那个意思,但他认定,她也不能反驳,只能选择低头不应答,装羞到底算了。 本想着混过去,顾逸之却忽然前倾,伸手揽过她的腰,没等轻叫出声人就已经整个横坐在了他的怀里,他双眸似笑非笑的靠近。 “可是如此?后面还写了什么?” 后面……后面的就和赵嬷嬷给的书大差不差了。 想着那些描述,在如此近距离与顾逸之面对面,看着那双几乎能将人溺亡在里面的丹凤眼,心止不住的猛跳。 虽说不是第一次了,但那一次顾逸之不清醒,她也是为抓机会自上梁山,之后的事她其实是迷迷糊糊的,后面想来也是面红耳赤。 怀孕了之后她就更不想那事了,毕竟办不成,顾逸之也不许她撩拨。 可这自打她被抬了妾就一切都变了,他倒变着法的撩拨起她来了。 那不如…… “后面是……”夏筝抬起下巴,柔软的双唇印盖在顾逸之的唇上。 顾逸之肌肉骤然紧缩,看着下方半开半合望着自己的双眸,手扶住她的后脑,加深吻了下去,另一只手则是近乎本能的解开系带往里去。 “嗯~” 一声轻嘤,将理智的最后一条线剥开。 “啊!” 正是要往更进一步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声。 顾逸之移开唇,将夏筝扶坐在踏上,整理了一下袍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矜贵自持,令人生畏的模样。 没一会冬林和霜降就被长风给带了进来。 “怎么回事?”夏筝询问。 “是霜降!”冬林手指向霜降。“是她撞倒了热茶。”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霜降跪下,头低得几乎要垂地。 顾逸之挥手示意,长风立即将两人带了出去。 顾逸之伸手从夏筝怀里将那本话本拿出来,“日后不许再看这些混书。” 夏筝乖巧点头。 送顾逸之走出门,他又顺带手的将还放在竹桌上的桂花酿给捞在了手里。“有孕不得饮酒,你这院里日后不供酒。” 这酒她都还没喝上一口呢。 可她不能违抗,只能憋着郁闷一路将顾逸之送出月洞门,看他走远了才气哼一声。 “世子您不是说要留在夏姨娘这用晚膳吗?”长风奇怪,明明来前都已经吩咐厨房了,这么一会怎么就又走了?瞧着样子也没生气啊。 顾逸之没有回应,只是看了眼手里捏着的话本。 不是他不留,而是以方才那般,他若再留下去说不准就…… 本是看她想要蒙混过关,故意趣弄一下她,谁知她一吻上来就开始不受控了。 那声嘤咛就更是令人心猿意马,若非那丫鬟打断就恐怕打不住了。 他何时定力变得如此差了? “让厨房送去芳华院。” …… 顾逸之宿在芳华院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夏筝刚刚沐浴出来,冬林一边给她擦拭沾了水的秀发,一边宽慰道:“姨娘莫生气,下次世子来说不住就歇在您这了。” “我为何生气?”夏筝伸手拿起梳子自己梳头。“我能有今日全靠世子妃,世子今日也当该去世子妃那,我就盼着世子妃能早日怀上嫡子呢,世子夜夜宿在芳华院都好,难道你不这样想吗?” 被夏筝这一反问,冬林脸色几番变化才压住没崩,生硬的挤出笑容来。“奴婢自然,只是就怕姨娘心中想不通。” 夏筝淡淡一笑,如听不懂其中深意,完全不接冬林的话。 这几日冬林总是时不时的引她说一些埋怨,想来是想要借此去禀告陶语蓉好来罚她,让她不被重用,从而能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去。 “霜降今日犯了事,当罚,就让她值夜吧。” 冬林根本就不想做值夜这等累活,何况夏筝不上道,她说来也是多费口舌,反倒被她拿了把柄,索性就顺水推舟应了,在霜降进门的时候还狠狠刮了她一眼。 霜降瑟缩着进门,从桌上拿过梳子继续给夏筝梳头。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透过铜镜看着霜降问。 “是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你不说,我可帮不了你。” 对上铜镜里夏筝那双温柔坚定的眼眸,霜降压在心里的恐慌和害怕一下子就决堤了,哭着跪下来道:“奴婢撞翻了冬林姐姐送来的茶水。” “冬林?我并未让她送茶啊。” “是…是冬林姐姐自己要送的,奴婢说了,姨娘并无吩咐,她却说世子来了不能连杯茶都不上,姨娘不懂规矩,她得帮扶着,可……世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奴婢怕冬林姐姐叨扰姨娘,就撞了上去。” 冬林这是急不可待的想要在顾逸之跟前露脸啊。 是啊,近在眼前的富贵,顾逸之又神风俊朗,即便陶语蓉许诺了冬林什么,也不如此刻诱人。 “你阻了她的路,就不怕她磋磨你,甚至在世子妃那告你的状?” 她当然怕,可……“姨娘于奴婢有恩,奴婢希望姨娘好。” 当时没想那么多,事后对上冬林那双要吃了她的眼才后怕起来。 冬林的性子她是清楚的,绝不会这么放过她,只要去世子妃那说一嘴,她恐怕就要被调走了,运气好的话能回芳华院,不好的话……霜降都不敢想,祖母还需要用钱呢。 “我可以帮你去世子妃那要卖身契。” 霜降猛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夏筝。 若她的卖身契能到夏筝这来,就不必怕冬林拿世子妃威胁了,更就是真正的大丫鬟了,日后月钱可以直去库房领月银,能多得一钱呢,一年就多一两二钱,可以买十多副药了。 “可姨娘如此会不会得罪世子妃。”她清楚她们被派来是做什么的,也清楚夏筝心里也明白,这去要人,不容易,甚至会引得世子妃怪罪。 “我自有办法,只是你若成了我的人可就没旁的路可再走了,你确定吗?” “奴婢确定!” “那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 第36章 流产呗 卯时,陶语蓉穿着寝衣为顾逸之穿新送来的官服,两人熟练配合,很快就穿戴齐整。 也默契的没说一句话顾逸之就带着人走了。 采薇从陶语蓉手里接过擦拭用的帕子,小声将昨夜冬林来禀告的事告知。 陶语蓉嫌恶的撇了下嘴。“她当旁人都是傻的不成。” “那冬林一点儿事都说得天大,唯恐世子妃您记不住她去,这些日子在那小院里呼风唤雨的,还心思不稳,想着糊弄您给她当枪使。” “去敲打她一番,日后无当紧的事莫来报。”若非还用得上,陶语蓉就将这人处理了。 “是,那奴婢伺候世子妃再歇息会?” 陶语蓉摆手,斜靠在贵妃椅上问:“那方子可有进展了?” “三少爷在查了,说还得一段时日才能有消息。” 陶语蓉不渝,看着魏卿卿那一天天顶着腰走,活怕谁不知道她怀孕了的样就心中烦躁,昨夜好不容易顾逸之歇在了自己这,全了她的脸面,可这一夜竟是碰都未曾碰她一下。 “采薇,我是老了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采薇愣了愣,摇头道:“世子妃说什么呢,您今年才双十,哪里会老呢。” 二十岁,的确算不得老。 可这府上,却都是比她年轻的。 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魏卿卿的恣意娇俏,没有薛妩漾的青春明媚,更没有夏筝的妖娆倾城,唯好在,她才是世子妃。 这个位子,决不可动摇。 “着人传话给薛妩漾,让她早些来问安。” …… 夏筝和春芝作伴走到芳华院门前的路上时正好迎面碰上从另外一个方向来的薛妩漾。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辰在门外碰到她,因为自顾逸之被加封了世子后,府上的规矩就变得更加严苛了起来,夏筝和春芝这样的妾室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直接进屋内,得在外面候着,等侧妃先进了屋才能后一步进去,要么就是等时间到了进去。 薛妩漾不该来这么早,所以夏筝顿了一下才拉着春芝行礼。 看到夏筝,薛妩漾不似之前那般仇视了,毕竟她现在最恨的是几次三番欺自己的魏卿卿,压根不再将夏筝这等人放在眼里,只不屑的扫了眼就往里面进了。 夏筝和春芝在院里等了一会,环姨娘来了后没多久魏卿卿就挺着腰来了,瞧着像怀孕七八个月的人,但小腹却是平坦的。 “这还没肚子起来呢,这么挺着不累吗?”春芝小声疑问。 夏筝示意她别说话,这给陶语蓉找不痛快的事,魏卿卿怎么会累,高兴着呢。 等魏卿卿进门了,夏筝三人才步进去,行礼后站在一旁。 “夏筝有孕,不宜站着,坐下吧。” 陶语蓉发号命令,立即就有丫鬟给夏筝搬了个绣凳,正好斜侧对着魏卿卿。 “世子新加封,按礼数得要开宴庆贺,这次宴大,我一人操办不过来,魏妹妹有孕不便,就由薛妹妹帮忙操办请柬,人员,席面这些个事。” “凭什么!我有孕又不是有病,这些事,我也能做。”魏卿卿第一个反对,操办这些能自行决断请那些人,在落款的地方除了镇国公府的府印还能盖操办人的私印,陶语蓉摆明了就抬举薛妩漾。 “你这一胎本就不易,当该好生休养着,薛妹妹在府上也操办过此事,也更顺手,方才更是拿了周全的安排,你若有,也可拿出来。” “我如今从哪里拿?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既如此何必还装模作样的在这同我们说,自己暗决断了就都是了。” “你若要这么想,我也没法。” “你……”魏卿卿气得咬牙,忽然想到什么,用手轻抚着压根没隆起的肚子道:“罢了,世子妃说的对,我是要休养着,前两日我娘给我请来的名医断过了,我这一胎可是男胎呢。” 陶语蓉神色滞了一瞬,“那还真是大好事。” “可不是嘛,等孩子落地,世子妃可得好好赏我与孩儿。” “一定。” 一番剑拔弩张后,陶语蓉又交代了几句到时宴席上要注意的后便让她们回了。 夏筝和春芝一道出门,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想着问安时候的事。 薛妩漾早来,在屋里估计是和陶语蓉说开宴的事,所谓的周全安排极可能是陶语蓉早准备好的,就是为了让魏卿卿没法争。 可陶语蓉为什么要帮薛妩漾呢? 贤惠本就是假的,魏卿卿怀孕就已经够她烦的了,薛妩漾圆不了房她该高兴才是,更不会帮扶她,否则席面办好了有功,顾逸之怎么也要去她房内坐坐,到时候她的月事早就已经走了。 “挡路!” 不耐的声音从身后来,夏筝还没来得及侧身就直接被推了一掌,瞬间失衡,直要往侧边摔下去。 还好春芝就在身边,双手给她硬拉住了。 看着青石板旁边的满地碎石,若是夏筝摔下去了不堪设想,春芝气不过的朝前喊:“你怎么推人呢!” 话说完,春芝和夏筝才看清,刚刚风一样窜过去的是魏卿卿。 她停下脚步,眼瞪得圆瞪,本就一肚子火,这丫头还敢朝她喊。 “我凭什么不能推?她挡了本侧妃的路!怎么?你有意见?” 春芝有些畏惧,可握着夏筝的手还是迎道:“即便如此侧妃也不该推人,摔下去了可怎么办?” “怎么办?”魏卿卿不屑冷哼。“流产呗!” 听到这话,春芝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你…你是故意的?” “啪!”杨嬷嬷一巴掌打在春芝脸上,“你什么你,是你能叫的?” 魏卿卿回身一步打量二人。“以为这贱婢怀了孩子你们就一道鸡犬升天了?天真!什么身份,怀了又有什么用,如今除了陶语蓉还有谁在意你这肚子里的货吗?生下来了也是比不过我腹中宝贝的,我何须故意,脏了我的手,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翻着白眼,魏卿卿都懒得与她们废话,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春芝还想说什么,夏筝忙给按住了。“和她闹,只有咱们吃亏的份。” “可……”春芝气不过,可却也无更好的办法,毕竟魏卿卿说的的确是事实,身份决定一切。 “反正也没事,算了。”拍了拍春芝的手背安抚她,但夏筝的余光却是注意着魏卿卿的。 从陶语蓉让她坐在那个位子的时候夏筝就知道会被魏卿卿拿来撒气,虽不清楚陶语蓉这一切所做的目的,但必然会和魏卿卿相关,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掺和最好,何况这亏也不算白吃。 第37章 夏筝可以,那她也可以 “姨娘这是怎么了?自从问安回来就一直在屋子里躺着,这午膳送吗?谁去送?”院里二等丫鬟拿着食盒,胆怯的看着榕树下坐在摇椅上的冬林,不知如何是好的求助杜妈妈。 杜妈妈是在院里管事的,不能跟着夏筝出去,也不知道夏筝发生了什么,杨厨娘又不在,她们屋外的不好进去。 但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做,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想了想只好接过丫鬟手里的食盒走到冬林跟前。“冬林姑娘,午膳做好了,劳你给姨娘送一下。” “我?你自己没长腿吗?”冬林嫌恶的斜了一眼又闭上,依旧摇晃着摇椅。 杜妈妈早就瞧不惯冬林了,特别是前日从霜降那听到那些话就更是厌恶,只是碍于她是世子妃点来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着气道:“你是大丫鬟,本就该在姨娘跟前伺候,这等事也是你分内之事。” 本该? 她凭什么本该伺候? 都是一同来的,夏筝的出生还比她差多了,凭什么她伺候她。 “那你去找霜降啊。”那才是伺候人的丫鬟货。 “你才把霜降派去了内务所,现在让我去找她?你就坐在着,你送进去又怎么了。” “我,就,不,去。”冬林一字一顿,满脸都是你奈我何的模样。 夏筝都得让着她,一个婆子,管点儿杂事就以为能和她分庭抗争了,一开始她还是忌讳的,可杜妈妈压根就出不得这院子,何况现在陶语蓉都不许小事去报了,她还忌讳个屁。 “小蹄子!你真当你是主子了!”扔下食盒,杜妈妈伸手就抓住冬林的领子就把人从摇椅上揪了起来,没等冬林反应过来,腾出一只手就一下一下朝着她脸上扇。 杜妈妈是从粗使婆子做上来的,手上有一把子力气,几下就把冬林的脸给扇肿了起来。 冬林早就已经是把院里的所有人得罪遍了,等她被打了十来下才有人上前把两个人给拉开。 “你!你…你居然敢打我!”捂着脸,冬林震惊气急得话都说不利索。 “打的就是你这个狐假虎威的贱皮子!姨娘不敢管你,你便以为你在这院里就是当家做主的人了,我呸!你算个什么货色,通房都选不上的丑货一个,还敢奚落我女儿,我女儿可比你好多了,清清白白做正头娘子的,不像你再熬两年,老货一个,便是卖去青楼里当妓子都没人要。” “你!你!”冬林到底是姑娘家,这段时间又都是被人捧着的,哪里听过这么些难听的话,你你半天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你什么你?想去告世子妃啊?你以为我怕啊!你个外来的,还真以为越得过我去,这儿,是镇国公府,即便是侯府,你也不过是个二等洗脚婢,谁瞧得上你去。” 二等丫鬟这话一出,冬林的底都被挑了出来。 看着周围人的眼神都觉得是在嘲笑她。 “好了!好了!莫吵了!午膳一会我去送,我去。”霜降恰好从外面回来,冲进人群里抱揽着冬林就往西侧房里钻。 合上房门,外面杜妈妈的骂声还在响,越来越难听。 冬林坐在凳子上气得浑身直哆嗦。 “冬林姐姐你别听她的,她胡说八道,嫉妒你同姨娘一道入府的情分,嫉妒尊着你,世子妃重用你,故意找你麻烦的。” 霜降的劝说并没有半点效果,反倒更加提醒冬林。 她和夏筝一同入府,现在她是姨娘,她再被夏筝尊着也还是丫鬟。 世子妃重用? 今日都警示她了,杜妈妈的话也说明了,这是镇国公府,她怎么也越不过府里的这些人去。 “你别多想,不管怎么说,冬林姐姐你在咱们院子里是有地位的啊。” 在这一方小院子里。 也只是这一方。 出了这院子,又是被打回原形。 一如今日在芳华院门前,春芝还敢跟魏卿卿对上两句,她只能缩躲在一边。 “论说起来,其实我觉得,姐姐你同姨娘一道入府,理应也该和那春姨娘一样抬起来的,凭什么就你一人做丫鬟,你也不比她们差了去,更比她们都聪明,会来事,不像姨娘,空长得美,留不住人,如今是有了身孕,胎又不稳,世子还偶尔来一下,可她到底是个婢妾,等三个月胎相稳定了,世子只怕就不会来了,毕竟这府里那么多女子,世子如今在府上,世子妃,侧妃,环姨娘肯定都会很快有孕,姨娘就算生下男孩也是不够看的。” 三个月,如今夏筝已经怀快两个月了,顾逸之还能来几次? 魏卿卿说的对,夏筝肚子里的孩子哪里能和她比,即便生了顾逸之也不会因此看重她。 夏筝不得宠的话,这小院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陶语蓉让她一直要守到夏筝生产,还要大半年,万一不兑现呢?就是兑现了,到那时人人都怀了或者生了,她又能得宠吗? “其实昨日我就不该阻了姐姐你,还好姐姐你没怪我,没去世子妃那告发我,其实我就是怕姐姐你不成事,可昨夜我守夜的时候发现姨娘柜子里有个暗格,里面又一瓶小药,我懂点医理,一闻就闻出来了,那是虎狼药,还极好,次数少都难以被发现,可见传言是真的,难怪姨娘之前能得宠。” 一直有传言说夏筝去漱石居第一夜就能承宠是用了手段,只是传言到底是传言,过了一段时间就散了,但冬林却也是听过的,如今就更加觉得自己冤。 若是用药就可以,那她岂不是也可以。 只要做了姨娘,那就是主子,底下有人伺候,即便不得宠,也是好过现在,而霜降说得对,她可比夏筝会来事的多,必然比她会固宠,亦不必伺候夏筝大半年,空等着陶语蓉兑现虚无的承诺。 这个想法迅速的在心里生根发芽。 夜里,她罕见的守夜没有溜。 趁着夏筝熟睡,悄悄打开衣柜,找到里面隐蔽的暗格,果然有一个小药瓶。 第38章 是夏姨娘让奴婢这么做的 处暑后,天气开始转凉,边关外的有些地方已经开始飘雪,那些游牧部落也紧跟着蠢蠢欲动,数次在关外试探,顾逸之也越发忙碌起来,一连三日没好好合眼过。 就连在马车上都还得审看刚送来的急报。 秦阳撩开窗帘看着窗外,一向吊儿郎当的人难得眉间锁了一点愁色。“若真是有忽赫部落在其中为首集结那十六部的话,今年入冬恐要有一场恶战。” 顾逸之没有回应,但看着来报的眼底却有些沉。 收回手,秦阳看了顾逸之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这要是真打起来,圣上会不会直派你领兵出战,毕竟如今晋王已除。” 晋王的事,上面的人都明白。 做事的虽是顾逸之,可决断是老皇帝下的。 继位的大热人选除了个干净,名头全都落在顾逸之身上,这是在逼着顾逸之入局。 “圣心难断,莫妄测。”顾逸之疲累的捏了捏鼻梁根。 “不管你如何抉择,我反正都跟你一块,生死与共,这次别想又抛下我。”严词警告顾逸之一句,秦阳起身就翻出了马车,忽又道:“还有那个丫鬟,你什么时候给我?借几天也成!” “不借。” 冷冰冰的两个字,车轮也是一刻不停留,没等秦阳下一句就已经转进了镇国公府所在的永昌巷。 回到漱石居,顾逸之打算抓紧时间补一觉,毕竟边关的情况变数太大,随时都有情况,但他不能一直熬着,否则反倒耽误。 才换了寝衣洗漱,长风就苦着脸小跑进来禀道:“世子,魏侧妃和薛侧妃都着人来请您前去用午膳。” 顾逸之神色虽不见变化,可长风感觉得到主子的烦躁。 换谁都烦躁。 以前只有魏卿卿一个,不过就是闹腾些,现在多了一个薛妩漾,也不知两个人是怎么的,越来越针尖对麦芒,掐得是脸红脖子粗的。 只要顾逸之见了一个,另一个立马就来了,谁晚一步都不行。 “让厨房做一桌菜送去芳华院,她俩一并去陪着世子妃用膳。” 长风缩缩脖子,世子这可真是烦了。 平日里世子虽是看着对谁都淡淡的,可后院只要不闹得太过也鲜少束缚她们去,这等同直说让世子妃管教两人了。 立即出去回话,没一会,长风又回来了。 坐在床榻的顾逸之横眼过来,即便瞧着只是一个抬眼的动作,长风却是感觉到了杀意,哆嗦道:“是…是夏姨娘,派了人送糕点来。” 听到是夏筝,顾逸之眼神跟着柔和了些。 想到她的手艺,肚子也的确有些饿,吃些再眠也好。 “拿进来吧。” 长风很快来回,打开食盒是一盘山药桂花糕和一杯绿茶,清新降火还养胃易消化。 连长风都不得不暗在心里称赞夏筝一句心思玲珑,每次送来的东西都是那么适合,也不邀宠,在先前那两位祖宗的承托下难怪世子会对她更偏向。 妖精的长相,白花的乖巧懂事,换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就是可惜出身太低了。 正可惜着,长风注意到顾逸之拿起那糕点却并没有咬,才想起忘了什么,忙伸手道:“小的忘了查验了,这就……” 顾逸之抬手阻止了长风伸过来的手,看着手中的那块糕问:“送来的人是谁?” “夏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冬林。” “人呢?” “她说夏姨娘有一件贴身小衣找不到了,怕是当初落在后罩房了,小的就让她去后罩房找了。” 沉默了片刻,顾逸之将手上的糕咬了一口吐掉,又扔了几块后再把手里的那块放回碟子里。“拿出去,显眼些,说我太累了,吃了几口就睡下了,把周围的人都散了,不得叨扰。” 长风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拿着东西就按吩咐拉开门。 冬林一直猫在正屋的后院角门处,清楚的能看到长风从门里出来,手里还端着糕点,虽看得不是很清晰,可明显是比她拿着的时候矮了不少的,其中一块只有一半,显然是被咬过的。 这就大概吃了六七块,药效能起作用吗? 冬林有些拿不准。 “都站到院外去,世子好几日未得休息了,谁也不得叨扰。” 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轻手轻脚撤出去,冬林则是迅速藏进旁边的矮树丛。 等了半刻,一片寂静,冬林才又站起来一点,眼睛扫视周围,一个人都没了。 虽不知顾逸之吃那么几块药效会不会不够强,可眼前简直就是老天爷都在助她,错过了可再无这样的好机会了。 心一横,冬林疾步冲到正房门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侧身钻进去又合上。 蹑手蹑脚走进里间,顾逸之就穿着寝衣躺在床榻上,交领宽大,锁骨和胸膛半显,俊逸无双的脸上红晕浮着,微拧的眉头更带欲色。 这是起效了!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还是如此一个世间难得的俊美男子,冬林先前的那些害怕在这一刻全消失了,忙把衣衫退干净,只穿着小衣和中短褥裤,披散了半边头发走到床前。 伸手搭上顾逸之结实了胸膛,含羞带怯的靠近,夹着嗓子轻唤:“世子~” 顾逸之猛睁开眼,四目相对,哪里有半点情动之色,皆是冰锥般的彻骨冰寒直刺而来。 冬林还未反应过来,脖子就被锁住,整个人被直接被提起来,眼前的如玉郎君此刻犹如地狱里的阎王,低声而不容丝毫违背问:“谁让你给本世子用药的?” 他知道! 冬林吓得脸色瞬间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浑身哆嗦,连带着胸前也跟着若隐若现。 顾逸之厌恶的眉头蹙了蹙,挥手直接将冬林甩在了地上。 疼痛和地板上的冰寒让冬林清醒了不少,忙不迭的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奴婢…奴婢……是夏姨娘让奴婢这么做的。” 慌乱无措之下,冬林能想到攀咬顶罪的第一个就是夏筝。 第39章 是你故意害我! “世子,世子妃,两位侧妃到!” 外面响起声音的时候夏筝还在午睡,听到声音吓得一下从床榻上惊跳起来。 来不及整理衣衫,匆匆套上外衫就往外走。 还没走出门就有几个婆子先一步闯了进来,开始在屋内处处翻找,她一脸疑惑的转过头,见顾逸之和陶语蓉进来茫然行礼问:“世子,世子妃,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个不清楚吗,一个婢妾还玩起找人固宠这一套了。”魏卿卿的声音和脚步一齐进屋,手扶在肚子上满脸幸灾乐祸。 薛妩漾和她并排,虽未开口,但眼底同样是不屑与奚落。 本来两人被顾逸之打发去陪陶语蓉就心中郁结,还没动身就传来这种事,谁都不肯放过能见顾逸之又能看夏筝热闹的机会,争先恐后的赶来。 夏筝则是更加茫然,无措的看向陶语蓉。“固宠?婢妾什么都没做,婢妾不知啊。” “还装!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魏卿卿转眼往外,两个婆子架着胡乱裹了外衫的冬林从外面进来扔在地上,摔落的同时外衫滑落,露出大片肌肤和绯红的小衣。 没工夫管,冬林是伸手就朝着夏筝扑过来哭喊:“姨娘!姨娘你要救我啊!都是你让我去给世子爷送糕点的,你不能不管我啊!” “我是让你去送糕点,可你怎么……” “世子!您听到了吧!是夏姨娘!真的是夏姨娘让我做的!”冬林不让夏筝把话说完就急着朝顾逸之这边喊。 来的路上她就想明白了,只要死咬住夏筝就行,反正东西是她做的,药也是她的,无人作证,她百口莫辩,自己只是听吩咐行事,只要陶语蓉肯保自己就有活路。 至于夏筝,谁让她蠢,死了也是活该。 “禀世子,世子妃,厨房与院中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药物。”外面的婆子来报。 “在里屋柜子的暗格里!奴婢看见姨娘是从里面拿出来的!”冬林故意之前没说,就等着人都来了,找出暗格,这事就铁板钉钉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暗格?我拿什么了?”夏筝满头雾水的看着冬林。 婆子却不管夏筝如何,立即走到柜子前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一一检查,里里外外,每一块木板都仔细敲打细听。 没一会领事的婆子从里间出来,“禀世子,世子妃,柜子并无暗格。” “怎么可能!就里屋那个!就中间,一拉就开的,你们再找找!不可能没有。”冬林急得想要起身自己去找,两个婆子立即一人一边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地上。 “确定都仔细看过了吗?”陶语蓉问婆子。 “都细看了,板子也卸下来看了,并无任何夹层,其他地方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且小院里的一应所有都有内务所的印记,不会有什么暗格的。” 内务所的东西都是记录在册的,样式,板材,尺寸都有,有一处改动立即就能发现,而这个婆子就是内务所的,那柜子她甚至都不用翻,一打开就知道,压根就没有任何变动。 这丫头真是为了脱罪什么都敢编。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明明就是在里面……霜降!对!霜降也看到了,霜降可以作证,世子妃!” 陶语蓉先是看了顾逸之一眼,见他神色不变就对外面使了个眼色。 霜降立即被带进来,看到这阵仗就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浑身发抖,颤颤巍巍道:“奴…奴婢拜见世子,世…子妃,二位侧妃。” “霜降,你可曾看到夏筝里屋的柜子里有暗格存放东西?”陶语蓉问。 霜降立即头摇得更拨浪鼓一样,“奴婢从未见过什么暗格,更未碰过里屋的柜子。” “你放屁!明明是你跟我说的,你看见夏筝的柜子里有暗格,还看到里面有小药瓶,是放着动情的药,都是你说的!” 冬林挣扎着朝霜降扑,霜降吓得连连后缩,“冬林姐姐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里屋柜子放的都是姨娘的体己,我们做奴婢的怎么能乱动呢,你怎么能冤枉我呢。” 此话一出,冬林愣了一瞬。 在院里横行了一段日子,她都忘了奴婢的那些规矩了,所以当初霜降说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事。 “是你!是你故意害我!暗格,药,都是你放的对不对!” “我没有,我没有。”霜降吓得双手抱头,瞳孔都在抖。 霜降则越发狰狞,反抗的力气都大了不少,奈何还是抵不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只能嘶吼:“她说谎!她说谎!是她跟我说的,她还跟我说夏筝就是靠着那药才得宠的,说我不比夏筝差,夏筝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我才……” “噗~” 魏卿卿一声嗤笑打断冬林,打量了她一眼鄙夷道:“说你不比夏筝差?你就信?怎么,你自出生起就没照过镜子?” 即便魏卿卿一向瞧不上夏筝低贱的出身,但她的容貌身段这一点还是认可的,这府上还没人比得过去。 “即便正如你所说,有暗格,有那药,这都快被你吓死的小丫鬟说过那些哄骗你的话,可你没有心思,怎么会去拿?怎么敢用?先前不都说是夏筝指使你的吗?这会子怎么不一样了,是说漏嘴了?”薛妩漾也添上一句,两人不掐的时候倒是配合得很默契。 “我…我……”冬林也是在知道那暗格没了后急昏了头了,被薛妩漾提醒才发现已经全说出来了,再对上顾逸之那虽古水无波但自生畏恐的眼彻底怕了,本能的朝着陶语蓉磕头求:“世子妃救救奴婢,奴婢是一时糊涂了,奴婢日后一定安心伺候夏姨娘,直到夏姨娘生……” ‘啪!’采薇一个箭步上去,一巴掌狠狠扇在冬林脸上。“世子妃念在你与夏姨娘是一同入府的情分,让你来照顾夏姨娘,让她安心养胎,你竟敢做此等下贱事,攀咬夏姨娘不成,如今还有脸求世子妃留你!” “采薇怎么这么着急?莫不是怕她说出什么不成?”魏卿卿故意看向陶语蓉,其他人的视线也都开始转移。 第40章 都赶出去 陶语蓉神色淡漠,半点不受影响。 只轻轻摆手让采薇下去,温柔的看着冬林缓缓道:“你犯下如此错事,念在你是母亲已给我的,给你从轻发落的机会,你老实说来,我当初如何同你说的,你又是如何做的,照实了说。” 轻柔的声音听起来像似在安抚,可落在冬林这却是一同冰透的井水兜头淋下,瞬间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没活路了。 也决计不能乱说一个字。 她的父母弟兄都还在侯府,秋莹出府之后是如何处理的她不清楚,但绝对是没有回侯府去的,若她敢乱说,只怕下场不会比秋莹更好。 “都是奴婢贪心不足。”冬林深深一跪,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泪如雨下。“世子妃念在奴婢与夏姨娘的情分将奴婢从侧妃处调来守着姨娘顺利生产,为姨娘排忧解难,是奴婢见夏姨娘好说话,不敢拿主子架子便作威作福,见到世子就心有不甘,又听传言,所以弄来了这药想要像姨娘一样……是奴婢该死!” “糊涂!将她带下去。”待冬林如没了灵魂的破布一样被拖了出去,陶语蓉才愧难的转向顾逸之道:“是妾身选人不当才造成如此祸端,妾身理当受罚,只是这冬林是妾身从侯府带来的,世子可否交给妾身处理。” “后院本皆由世子妃统管,此事虽怪不得你,但此人的确是你疏于管教,罚便罢了,这小院的人都撤回原处,好生管教。” 陶语蓉眼底一震,没想到顾逸之会要把她的人都撤了。 “可夏筝身边不能无人照顾啊。” “我会派梁嬷嬷带人来。” 梁嬷嬷压下来,陶语蓉是再不能说半句话。 旁人不知她可是知晓,梁嬷嬷明面上说只是漱石居的管事嬷嬷,可实际上是顾逸之的奶嬷嬷,她哪里能不放心她去。 “婢妾有错。”陶语蓉正头疼所有眼线被撤走,考虑之后要如何把控夏筝一举一动的时候夏筝突然跪了下来。“是婢妾无用,世子妃本是为了婢妾考虑这才派了冬林来,是婢妾不敢管教才造成大错,求世子责罚婢妾,莫牵连院中他人。” “你的确当罚。” 顾逸之低低一声,夏筝心尖抖了一瞬,复立即俯身下去求:“婢妾认罚,求世子宽容,莫赶走院中所有人,婢妾与她们都已经相熟了,至少……至少留下霜降。” 纤瘦的身体缩成一团,瞧着的确可怜。 “世子,夏筝这胎本就不稳,便留一个她用习惯的人吧。”陶语蓉顺势怜悯求情。 顾逸之未应语,只是起身走了。 魏卿卿幸灾乐祸的对陶语蓉撇了撇嘴,立即跟了上去,薛妩漾也不敢落后,一个箭步又你争我夺了起来,其他人也都一并都散了。 陶语蓉看着还跪着的夏筝,不悦问:“你怎么回事,冬林有这些心思你半点不知?” “婢妾隐约感觉出了些,可…可冬林…婢妾实在不敢管,也没想到她敢做出给世子下药这等事,婢妾……”夏筝哭得浑身颤起来,全然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陶语蓉也是头疼,本是想着冬林是个有点心计又有点贪心的,给点利就能把事做好,倒给忘了,夏筝一个低贱烧火丫鬟上来的,即便有些小聪明也都是用在讨好主子上的,压根就不会当主子,更不会管束下人。 可事已至此,想也是无用了。 好在到底夏筝还是懂事,留了一个霜降下来。 “起来吧,莫伤了肚子。” 忍着怒火留下话,陶语蓉也踩着日头的太阳回了芳华院。 一进门,采薇驱开了屋外的人,关上了房门就立即跪在了陶语蓉跟前,自扇了几个巴掌。“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时心急,险些害了世子妃。” “罢了,你也是急了。”按住采薇的手,陶语蓉倒也没怪她。 “可世子将您派去的人都赶了回来,是不是有所怀疑?” 陶语蓉拿不准。 顾逸之的心思她一向很难测,现在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无碍,即便怀疑世子也不会为了一个婢妾对我这个正妃如何,有梁嬷嬷在,夏筝更能顺利生产,也好。” “可若夏筝肚子里是个男胎,梁嬷嬷在的话,生产那日稳婆未必能下手啊。” “不是还有个霜降留下了吗,暗地里召她来” …… 深夜。 ‘出恭’回来的霜降轻手轻脚的回到屋内,走到床边,低声却压不住激动道:“姨娘,真都如您所说的!” 夏筝手指撩开帷幔一角问:“你如何答的。” “按着您交代的,说是霜降处处欺辱奴婢,奴婢怀恨在心,听她对世子有不轨心思就故意唆使王妈妈与她争吵,伺机催动她动手,暗格和药的来处也都说了。” “世子妃可有怀疑?” 霜降摇头,“奴婢没敢看世子妃,但世子妃让奴婢安心做事,有任何事与告知外面的一个撒扫丫头就是,她会派人照拂奴婢的祖母的。” 这就是事成了。 夏筝松了一口气。 自到这个小院起夏筝便就在筹谋今日的事。 想要摆脱陶语蓉的控制就得先摆脱她的监视,但这院里的情况陶语蓉虽不会每日都问,可一旦出事她是必然会查个底朝天的。 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插手任何一件事,只由着冬林去肆意**,王婆子的挑唆,暗格,药,都是霜降一手办的,为的就是她能应答清楚。 只是冬林比想象中的还要急不可耐,还要胆大妄为,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近得了顾逸之的身,被抓了个现行,倒是节约了不少事与时间。 铁板钉钉的事放着,陶语蓉也就不会在乎霜降用手段坏了事,只会考虑之后如何用好这个人。 “可世子妃并未给奴婢卖身契。” “明日会送来的。”既陶语蓉已经决定用霜降了,就会把人顺理成章的留下,不给明日来的梁嬷嬷任何挑理的地方,卖身契一定会早梁嬷嬷一步到她的手上。 “那奴婢的祖母……”霜降有些担忧。 “世子妃既说会照拂,必能让你祖母稳健的度过今年冬日,之后……你若选择世子妃我不会怪你,良禽择木而栖,之前那些事就都烂在肚子里就是了。” “不!”霜降忙俯身磕头。“姨娘是奴婢的大恩人,没有姨娘给的银子,奴婢祖母前几日就没了,没有姨娘奴婢也不会有今日,奴婢只忠于姨娘,生死不改。” “我信你,你祖母我亦会为你筹算。” “那姨娘您呢?”霜降担忧又愧疚的抬起头。“您强留下奴婢,违背了世子,世子会不会因此就……” 霜降不敢说下去,唯恐一语成谶。 “不会的,世子并非这般小气之人。”嘴上如此说着,夏筝心里却是没谱的,只能等明日梁嬷嬷来才知了。 第41章 没弃了她去 翌日。 天还没亮,霜降的卖身契就已经放在夏筝手里了。 紧跟着梁嬷嬷就带着人来了。 人不多,只有七八个,基本都是婆子,两个丫鬟也都是年纪大的,个个精明得体,一看就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无需吩咐就各司其职。 她房里并未再添大丫鬟,只是屋内一应家具全部都换了新。 真正意义上的新。 不是从内务所里拿来的,而是都是崭新从未有人用过的,连带着床铺上的被子都是今年的新棉做的。 摆放之下还在西南角用屏风隔出了一个类似小书房的地方,书桌虽不大,但上面笔墨纸砚是一样不差,只有三排的博古架上摆了几十本书和各种初期字帖,还有一块泰山石上刻着勤勉二字。 怎么看,怎么像顾逸之书房的缩小版。 “这本书是世子今早上朝前让老奴交给姨娘了,让姨娘多读读。” 接过书,封皮上的书名夏筝不认识,可见里面只怕也是大段大段的文字,她想要读就得先认字,这是罚她呢。 但她的心却是彻底安稳了下来。 会罚她便就只是生气,没弃了她去。 “是,我一定仔细诵读。” 梁嬷嬷点头离开后就再没有进过夏筝的屋内,一如在漱石居一样,只在院外管事,但整个小院井井有条,除了饭点前后会忙碌有些声响,平日里都无比安静。 夏筝本就喜静,倒是还好,杨厨娘几日下来是病都快出来了。 “我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了,从芳华院出来原以为得自在了,结果梁嬷嬷来了,还带了那么些锯嘴葫芦来,说句话没人搭理,做错一点活计,那几个人就上来了,也不吭声就那么盯着我,搞得我现在一瞧见她们动就心里一哆嗦,还有那梁嬷嬷,每次我送饭来,她看我一眼,我这腿肚子都软完了。” 看着杨厨娘抚着心口,满脸愁苦的模样,夏筝和霜降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还笑!没良心的,你还可以在屋里躲着,我连个躲的都没有。”不敢朝夏筝去,杨厨娘就对着霜降呲。 “那我让师父你出去躲两日?” “躲?”杨厨娘听出什么来,眼立即撇了下霜降。 不等夏筝开口,霜降就已经懂事的出了门,不远不近的守在门外。 “让我躲是什么意思?又要打探什么消息了?你不是说这段时日叫杨迅不要有动静吗?” “不是打探消息,而是想让师父回一趟家,与你哥哥商议一件事。” “我哥哥?”杨厨娘不明白,她哥哥就是酒楼里的一个厨子,有什么事和他商议的。 “我想要出银子请你哥哥帮我一间食铺,他可做老板,所有菜的方子都我出,三七分账,每月你回家结算可拿一成。” “怎么突然想起要开铺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哥就是个厨子,哪里会做老板,何况姨娘你不知晓,京都城里的酒楼食铺海了去了,每日都有亏本歇业的。” 杨厨娘觉得夏筝就是想的太容易了。 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京都城里哪家能做起来的铺子不都是那些背靠大家族,有足够的前砸进去撑了一年又一年,没底子的新人进去,那就是独木舟进海,一个浪来就翻了。 没到分账呢,就亏得一分没有了。 “我自是考虑清楚才做的,有你哥哥的手艺,我想绝不会亏,就看师父愿意不愿意帮我去做这个说客了。” “我如今一家子都已经同你绑在一处了,哪里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杨厨娘翻了个白眼,觉得夏筝是天真的没救了。“亏了你到时候可莫怪说是我们一家不尽心。” “绝不会。” 自己赌博,她绝不怪罪他人。 但夏筝觉得靠着那本食谱大抵是不会输的。 这几日她想了许多,光靠着杨迅打听那些不痛不痒的消息与她现在作用已经不大了,要想在国公府立足,多得是地方需要用银子,仅靠着月钱是远远不够的,也不能抱着手里拿几百两坐吃山空。 她需要能够有持续的收入,而从顾逸之给的那本书里,她看到了办法。 利用自己的长处。 她的长处除了皮囊就是手艺了,但她人出不去,那就退而求其次,食谱出去。 有了铺子,卖了食物,就有了银子来源,日后娘和团儿脱离侯府后也能有一个地方落脚,还需要给两人看病,团儿还得上学,越想越是处处都要银子。 所以,趁着摆脱了陶语蓉的监视,她得把这事立即做起来。 第二日杨厨娘就带着夏筝写的十几个食铺回家探亲了,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西市逛了几圈,买了一些东西后往昌恒街后巷的排屋里去了。 “银子呢?你又偷去赌了是不是?那是团团的救命钱啊!你别走,你把银子拿出来!” 才走进阴暗的巷子就听到女人的哭喊声。 杨厨娘伸头望过去,一个穿着打短的中年男人从门里走出来,身后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小,后背有些佝偻的女人抓着他的胳膊被从里面一起拖出来。 不等看清那门号和夏筝说的是不是一样,那男人就一脚踹在女人的肚子上,人直接撞在门板上,失声滑坐下去。 “呸!银子在老子家那就是老子的,老子想要拿去干什么就干什么。” “娘!娘!”门内传来小女孩的急喊声,没一会一个瘦弱得皮包骨,瞧上去四五岁的小女孩跑出来扑在女人身上哭着喊:“娘你醒醒啊,娘!你看看团儿啊!团儿不吃药了,不吃了,娘你别丢下我!” “哭哭哭!老子的好运气就是被你们母女两个给哭跑的!没用的赔钱货,就知道花钱,还不如你姐姐,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好看,老子还能卖给好价钱,你们母女两个早一块死了算了,去找你那早死的丧气姐姐。” 一甩袖,男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团儿依旧抓着娘亲的衣衫摇晃,眼泪大颗大颗掉,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姐姐还在就好了。 “还有气,去给你娘喊个大夫来。” 一个钱袋子忽然从头顶落到眼前。 第42章 她就知道姐姐不会死! 团儿顿了顿,顺着钱袋抬头往上看。 看到杨厨娘立即警惕的小手将娘亲抱住,如一只小兽一样紧盯着杨厨娘问:“你是谁?” “我是你姐姐的师父,来给你家送银子的,我来帮你先……” 杨厨娘想要上前伸手先把夏筝她娘田娘子给扶起来,才弯下腰去,团儿的小手迅速就从脚上拔出一只打磨得锋利的铁片刺过去,阻止杨厨娘上前。 “我没见过你,姐姐也没说过她有师父。” 瞧着这小娃娃奶凶奶凶,无比警惕的样子,杨厨娘倒是笑了。 原本看着这母女二人和夏筝并不相像,还以为是找错了地方,可如今,这模样倒是和夏筝当初警示她上贼船时一模一样。 “这个,你总认得吧。”杨厨娘从腰带里拿出夏筝给的一个小珠花。 团儿立即眼前一亮。 那是她给姐姐做的。 可…… “是我姐姐的,可我姐姐已经死了。”用力将田娘子往里拽了拽,团儿伸手就要去关门。 “诶!你这鬼精丫头。”杨厨娘忙抓住门框,还是被夹了一下,疼得骂起来:“真是和你姐姐一样,表明乖巧,里面全是刺,少说一句都不成,你姐说了,玉蜻蜓不会埋在地里的。” 团儿关门的力气一下就松了,还没等杨厨娘说下一句,小手抓住她的手就把人往里跩。 杨厨娘一个踉跄,扶着旁边的柱子才没摔,转过头,团儿已经把门关好并且上了门闩,看了地上还没清醒的田娘子才倒腾两条树枝似是腿跑到杨厨娘跟前低声急问:“我姐姐没死是不是?” 玉蜻蜓是她和姐姐两人才知道的暗语,指的是姐姐。 玉蜻蜓不会埋在地里那就是姐姐没有埋在地里,那就是没有死。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姐姐不会死! “你姐姐只让你一个人知晓,这银子也只能你一个人拿着,以后我或者其他人来,也只和你说,明白了没。”一开始听夏筝说消息只让她妹妹一个人知道,她还觉得夏筝奇怪,自己娘不告诉,告诉一个几岁的小丫头,能保住消息不泄露吗? 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的家人,这个小丫头也是个厉害的。 “我知晓了,方才对师父冒犯了,对不住。”团儿后退一步行礼,端端正正,只是个头小得让人心疼。“劳师父转告我姐姐,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与娘亲,让她莫担心。” “你就不问问你姐姐为什么会死,又去了哪里?” “姐姐若可以告诉我,必然会告诉,若不告诉肯定就是不能说,我不问。” “好丫头!”摸了摸团儿的头,杨厨娘把夏筝给的五十两银子交给了团儿,又帮着把田娘子扶上了土炕才走。 回到她自家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她家比夏筝那个家好些,但也只是好一些。 两间黄土老房子,老爹老娘,大哥大嫂,都住在一起,除了大侄子杨迅被她带进了镇国公府,剩下的三个侄儿和她的儿子都还在家中,挤得吃饭小的都只能端着碗去屋外的巷子里吃。 杨厨娘将夏筝想要大哥帮忙代理开食铺的事说了,但并未直说是夏筝,只说是国公府你的主子。 看着桌上的钱袋子,杨老爹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杆,愁眉道:“这么多银子就交给咱们家,还是算了吧,要是亏损了,贵人怪罪,我们小老百姓可当不起啊。” “贵人这是看重咱们家,老大和姑娘加起来能得四成利呢,若是赚了,咱们这日子也好过了啊。”杨老娘看着屋外的那四个毛小子,日日就愁银子。 他们家太穷了,两老的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老大,杨厨娘和杨迅虽都在做活计,可那点儿银钱在这京都根本就不够看,更何况这还有一大家人要用,每个月都是紧紧巴巴。 大的不打紧,可小的不能就这样放着,日后个个都走杨迅的老路去卖身为奴,杨迅走那条路就是想要弟弟们能去读书,有更好的出路。 “做生意哪里有那么容易,这也不是咱们自己的银子。” “大哥,贵人找的是你,你决定。”杨厨娘没多少时间听爹娘两个犹豫,直把决定权交给自己大哥杨诚。 杨诚看着钱袋子,沉思了片刻,手一拍道:“做!总不能一辈子都缩在油灶边,机会都送上门了,就是咱家的机缘。” 拿出夏筝写好的两张契单,杨诚是认字的,看完更觉得国公府的那位贵人是个厚道又信任他的,毫不犹豫的就在上面按了手印,让杨厨娘带着契单和自己的活契一并抓紧回府给夏筝送去。 拿到活契的时候夏筝是没想到的。 “我哥哥说了,既是给人干活就要有干活的样,你拿着也安心,我的活契在府上,就不拿给你了。” 杨厨娘是个嘴硬心软的,想着如此的人家里人自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夏筝才把这事委托给她家,未曾想这家人比她想得更加有诚信。 “你交代的银子我给你妹妹了,话也说了,那丫头真是个鬼精的,就是你那爹也忒不是人了,自己女儿的……” “他不是我爹。”夏筝立即划清关系,提起夏刚她心里压着的那一团火就窜起来,若不是他狼心狗肺,她们一家不会过得那样艰难,她也不会走到费尽心机做妾求生的地步。 “瞧我这嘴。”杨厨娘懊恼的打了下自己的嘴。“那狗东西就不能算人,不过如今到底你也好起来了,等你肚子里出来一个小公子就更好了,把你娘和妹妹接出来那不是随时的事。” 哪有那么容易。 除非夏刚休妻,可被休的女子是没有活路的,除非和离。 或者…… 夏筝立即按下那可怕的想法,急转回话题道:“食铺的事劳师父多上心,尽快开起来。” “知道了。”知道夏筝不想谈,杨厨娘站起身从袖袋里拿出从夏筝家离开时团儿给她的稻草编的蜻蜓放在小几上。 看着那小小的草蜻蜓,夏筝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一直压着的情绪几乎要决堤。 立即站起身低头往外去。 第43章 莫非是因倾心她? 夏筝身为婢妾,无事不可离院,活动的范围至多只能在院子周围五丈,也就是正正好到春芝的映月楼的距离。 这就便是连哭都找不到一个地方。 她只能缩在相对隐蔽的两座假山石里,握着草蜻蜓小声啜泣。 自重活起,她一门心思的就是破局,往上爬,站稳脚,甚至之前都不敢去想娘亲和团儿,就怕自己撑不住,便一直把思念,委屈,苦楚都压着。 直到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才敢去探听娘亲和团儿的情况。 原以为她听到能够平稳应对,却没想到只听到夏刚就已经压不住了,再看到草蜻蜓,她那一瞬间就能想到团儿编的时候是什么样。 小小的身子,粗糙的小手,倔强不服输的抿着嘴,嘴上还念叨着这次一定会比她编得快。 娘嘴上说着让她让着点妹妹,背地里却给她递下一根稻草。 一切恍若还是昨日,但如今…… 感觉到有东西落在自己肩背,夏筝警惕的猛站起来。 可夜里暗,假山临水下石都长着青苔,脚下一划就要整个人摔下去。 慌乱的手想要去抓住什么,反倒被石壁上锋利的凸起划破了手。 好在那还未看清的身影往前伸手一捞,环住了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拉起。 靠入那人怀中,闻到那淡淡清香夏筝惊讶的轻唤:“世子?” “知道是我还吓成这般,是在做什么做贼心虚之事?” 分明是他突然出现吓人。 可她不敢直说,只能后退一步从他怀里出来站稳,低头道:“婢妾没有,婢妾只是…只是在这小歇一会。” “小歇一会?那你这眼是自己肿的?” 夏筝立即抬手去擦残余的泪,有些泪水粘在睫毛上了,一动就颤起来,晶莹楚楚,美人含泪,瞧着就让人心生怜悯,连带着原本的气都散了不少。 “婢妾是…是怕梁嬷嬷瞧见告诉世子,婢妾没想到世子会来,婢妾以为世子气恼了婢妾不会再来了。”越说越委屈可怜,眼泪也跟在又溢上来,还恰到好处的抬眼望着顾逸之。 “撒谎。”顾逸之冷声点破,神色也没有丝毫动容。 夏筝暗在心里抱怨难伺候,但也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他去的,便实话带上哽咽道:“婢妾是…想娘亲和妹妹了。” 之前陶语蓉提议通房的时候顾逸之就已经查过夏筝了,知晓她在侯府已经是一个死人,父母兄妹都以为她病故了,如今她一人在这府里,想起家人也是难免。 “那也不必躲在这哭。” 夏筝抬眼,抿了抿唇道:“婢妾真是怕梁嬷嬷瞧见告诉世子的,婢妾知晓先前留下霜降世子怪婢妾,可婢妾实在是觉得霜降可怜,家中还有重病的祖母,又不似奴婢福气好,能得世子怜惜,她…很像婢妾,也像婢妾的妹妹,所以婢妾想给她一条活路。” 瞧她这嘴上说着可怜,话里话外却都是不认为自己错了分毫的样,顾逸之倒是一时不知该说她心软还是不自量力了。 管束不住下人还非要留下陶语蓉那边的人,自己都未站稳脚跟呢就想给旁人撑一把伞。 蠢笨。 “婢妾知晓世子是为了婢妾好,是婢妾任性了,求世子饶了婢妾这一次吧。”夏筝眨巴着桃花眼,睫毛呼扇,娇俏又勾人。 顾逸之面上依旧冷着,心里的气实际早已经散得所剩无几了。 他的确是有些恼她不知好歹。 当初发现糕点里有那等药的时候,若非那糕点是夏筝做的,他当下便可让人把冬林拿了。 念着她才设了那么一计让冬林自己原形毕露,避免时候她嫌隙洗不干净,还将她那院里的耳目都撤除,她还非得留一个讨好陶语蓉。 虽也知晓她本是陶语蓉带来的,承着恩情,本也该如此,但比之下,他倒是还不如这恩情去了。 本是打算这段时日都不往这边来,今日却从垂花门外过的时候远远看到霜降站在假山外朝着吟霖小院,走来她吓得哆嗦半天才说夏筝在假山内,靠近便听到低低抽泣。 见她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滴滴落泪,还是不忍的解了斗篷给她披上,谁知吓得她如此。 现下还这副小委屈的求饶样,即便明知她就是装的,可他若还计较倒是他小肚鸡肠了。 伸手拉过她的手腕,转身往外。 “世子这是要去哪?”夏筝惊了一跳。 “包扎。” 听到两个字夏筝才低眼看到自己手比猜想的严重,黑糊糊污泥河碎石都嵌进了肉里,血在不断往外冒。 以至于清洗的时候疼得她忍不住眼泪直流,咬紧牙也压不住发出闷哼。 “忍着些,外边听来像什么。”顾逸之都耳根子红了。 “疼。”夏筝小声辩。 顾逸之抬头想要说什么,可一见她脸颊绯红,双眼垂泪,衣衫又因疼痛之下身体移动变得凌乱几许,喉结滚动把话都咽了下去,手上的动作轻柔了些许。 清醒干净,涂上膏药包扎上,顾逸之沉脸交代:“日后不准再去那等危险的地方。” 你不吓我就不危险。 “是,婢妾不敢了。” “下次再想家就派个人去帮你瞧瞧。” “谢世子恩典。”夏筝立马起身谢礼。 她是婢妾,是没有资格出门,也没有资格把亲人请来府上的,何况她在侯府那边已经死了,是在官府都已经消了户籍的,即便日后也是不能和她们当着人相认的。 顾逸之能让她派人去看已经是极大的开恩了,这可是破规矩的事。 见她这一会就从哭唧唧的小可怜变成了高兴得跳起来的小兔子,顾逸之刚刚压下去的某些情愫又冒了起来,清咳一声扔下一句老实休养就疾步走了。 夏筝莫名,自己也没做什么又惹他生气的事啊,怎么又突然走了? 往窗户望出去,人都已经出了月洞门了。 “世子,不留宿吗?”长风奇怪,这个点了,方才里面又那声音,还以为今日肯定留宿在夏筝这了,他都让人去备水了。 顾逸之没应答,甚至他压根就没听到长风的话。 对于自己的仓皇而逃自恼,分明那日他特意去芳华院试过了,并无任何失控,去同样怀孕的魏卿卿那也一样,可一到了夏筝这就一下不察就…… “长风,夏筝和世子妃,侧妃,有何不同吗?” 顾逸之突然的问题把长风吓得定在原地,冷汗冒得瞬刻就把后背给湿透了。 夏筝和世子妃,侧妃怎么比?他一个长随哪里能把这些主子拿来比。 脑子飞速转了几圈,含糊道:“都是世子的人,这点并无不同。” 见顾逸之那骇人的神色不变,忙又添一句:“论身份的话,世子妃为正妻,是不同些,其他侧妃与姨娘皆看世子如何看待,倾心谁些了。” “倾心?” 顾逸之从未想过这种词,于他而言,妻,妾与各府行事的官员一样,各司其职,各有对等待遇便是,什么心悦,倾心,爱慕,不过酸腐之人编造罢了。 可现下,他对夏筝似是不同的。 莫非是因倾心她? 第44章 她……杀人了!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两日,镇国公府却是半点不受这细雨影响,门外车如流水,门内宾朋满座。 整个京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今日都来了。 不过这忙碌繁华与后院里的夏筝是无关的,她作为妾室不可参加这等宴席。 而她今日反而是庆幸自己身份低,不用去。 因为这几日她也不知是因着入秋了还是怀孕导致的,整个人是格外的困乏,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趴在塌上。 才吃过午膳,这眼皮子就又开始不受控的往下沉了。 “姨娘要不睡会吧。” 夏筝摆手,强撑着精神拿起方才杨厨娘和午膳一并送来的几张食谱的选址地图,她要尽快把这事决断下来。 可这精神是越来越不听她的了,看了两个字眼睛就又闭上了,打了几下瞌睡,最后一下还是霜降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下巴,不然就要砸在小几上了。 “算了,算了,还是睡……” “夏姨娘。”刚要放弃看选址起身去里屋睡会就听到院里传来赵嬷嬷的声音。 夏筝立即把选址地图藏进书里,带着霜降走到门前。 赵嬷嬷也刚好走到屋檐外,礼道:“世子妃请姨娘去前院。” “请我?”夏筝疑惑,昨个问安的时候并未听陶语蓉说她要去啊,何况前院此刻应该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即便是做事叫她去也不合适啊。 “是,世子妃说有事要交代,老奴也不知具体,只是世子妃说要您快些。” 恐怕是什么急事。 夏筝不敢耽误,可到底是去前院,世家命妇,高门贵女,她不能失了镇国公府的脸面,便匆匆回房收拾了一番,选来选去找了一支相对看着值钱些的银花簪子戴在头上。 “霜降姑娘不便跟去。”才出门,霜降刚要迈步跟上,赵嬷嬷就伸手阻止。 夏筝作为妾室本就是没有资格去的,更别提妾室的丫鬟。 按理说当该梁嬷嬷陪着她去最好,但梁嬷嬷这会不在院里,夏筝只能回头交代霜降:“你就在院里,若梁嬷嬷来了告诉她世子妃召我去前院了。” 霜降有些担心,可在赵嬷嬷面前又不敢表现,只能忍着。 跟着赵嬷嬷出了小院,她并没有往垂花门的方向走,而是从另一面的小路。 “怎么走这?” “女客设宴在落枫河后面,从这边抄小路快些。”赵嬷嬷说着脚步又加快了两分。 夏筝虽到国公府也有两个多月了,可活动的范围一直有限,对于路线并不完全知晓就更别提能够抄近道的小路了,所以也并不觉有疑的跟着赵嬷嬷走。 只是越走她越觉得不对。 落枫河就在漱石居前方不远,即便是设宴是在后面也不会太远,而且宴席道路肯定会保证干净明亮,席面上也会有乐舞。 可她走了许久路是越走越偏,地上许多落叶无人清扫,远处的听亭上都有灰,被雨水和着都成泥水往下淌,四周更是瞧着都没有人烟,也听不到丝毫丝竹管乐声。 而前方的赵嬷嬷脚步越来越快,还有时会侧头看她,似和怕她跑了一样。 平日里赵嬷嬷不是这般的。 “嬷嬷,这条路确定是近路吗?怎么瞧着吓人啊。” “常有人走能叫近吗?这条道只有府里的老人知晓,别说话了,抓紧走吧。”赵嬷嬷头也不回的说,可夏筝明显看到她说吓人的时候赵嬷嬷的手不自然的抖了一下。 “好。” 夏筝应着,脚步却在原地踏步。 在赵嬷嬷已经走到离自己三丈远,意识到不对要回头来的时候,夏筝拔腿就朝右跑。 见她跑了,赵嬷嬷拔腿就来追,可她到底上了年纪,眼看着一下子恐怕追不上就扯开嗓子喊:“快!快!她跑了!快过来抓她!” 听到喊声,夏筝断定了自己果然猜的不错。 赵嬷嬷有问题。 她敢大喊那证明这里除了她的同伙没有其他人,她想要逃不能往回跑,只能按着脑海里大概的地图判定前院的方位,一个劲的往东跑。 可小雨虽不大却是接连不断的下了两天,这里大多都是青草地,潮湿的泥土丝滑,夏筝一时不慎踩到了一块烂泥,顺力一下就滑倒下去。 虽忍着疼尽量迅速爬起来了,可还未站起身就被后面的扑过来的赵嬷嬷又给压了下去。 “你不能跑!不能跑!”赵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抓她的手。 夏筝不断反抗,可到底体型相差,加之身上没力,只能语言软道:“赵嬷嬷你这是做什么?我自问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对不住,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儿子孙子都在他们手里,你不死,我儿子孙子就都得死,我没办法。” 死! 竟然是要她死! 还抓了赵嬷嬷的儿孙费劲把她从小院里骗出来,要带到某个地方去,莫非是要虐杀她,如上一世一般? 凭什么! 她好不容易破了死局,不顾一切爬到现在,为什么还要被人虐杀? 那些人凭什么杀她?有什么资格! 她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呢。 “我才不要死!”夏筝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用力把赵嬷嬷推开,爬起来就往前奔。 赵嬷嬷也立马抓住她的衣袖,顺势另一只手上去掐住她的脖子用力的捏。“不行,你必须死!” 窒息感袭来,夏筝脑海里又浮现起前世的种种画面。 她的死,娘亲的死,团儿的死…… 不! 不! 她不要死! 本能之下,她拔下头上斜下来的银花簪子,用尽全力一刺。 ‘噗~’ 簪子刺入赵嬷嬷的脖子,她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夏筝,手上的力气一下就松了。 夏筝脑子嗡的一声响,她松开手迅速后退,眼看着赵嬷嬷整个人软趴趴的倒下去,殷红的血汩汩从簪子和皮肉之间流出来,很快淌了一滩。 她……杀人了! “那!快!” 还不等她反应,就听到了声响。 望过去,远处四五个人朝着她这边奔来。 顾不得想其他,她转身就提起裙摆不顾一切的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她已经到达极限了,心口,腹部都在疼,可她不敢,更不能停下,脚步声就在身后不远了。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身影。 “救命!救救我!” 第45章 要顾逸之所有血脉子嗣的命! 顾逸之正与几个年轻一辈的才俊以院中草木推演沙盘,就听身后响起呼救的声音。 一同寻声望去,远远的瞧见一道纤细的桃影慌乱奔逃,身后极近的跟着五个男子,其中一个伸长着手,再往前两寸就能抓到人了。 “哪里来的胆大的,竟敢在国公府上游戏女眷!小爷我去会会这些登徒子!”刚输了一局,气正不顺的秦阳一见有这种能撒气的事,撩起袖子就往前冲。 听到这一声,夏筝如在黑暗里见到阳光,咬着牙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往前奔 也进入了能够看清脸的距离。 只一眼,顾逸之眸色瞬沉,一个飞身,踩着秦阳的肩头就越到了夏筝跟前,身上的披风展开批盖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严实,凌厉吩咐:“拿下!” 见到秦阳奔过来的时候后面的几人就想要逃,可一切变化得太快,等他们转身的时候侍卫已经从旁包围了过来。 几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嘴里用力。 顾逸之眼疾手快,一只手环抱着夏筝,一只手迅速抓住最近人的下巴往下一卸,当下就无力的脱了下来,后方的秦阳恰好赶到,将那人双手反剪在身后,提腿压着其背往下压在地上。 其他几个人来不及,已经嘴角溢出黑血都倒了。 “还是死士啊。”秦阳从那人嘴里掏出小小的药丸。 沈看了被秦阳压着的人一眼,感受着怀里的不断颤抖,顾逸之语气放缓的在夏筝耳边安慰:“别怕,不会有事了,慢慢说,怎么回事?” 夏筝还没法从无边的恐慌里脱离出来,压根听不到顾逸之的话,只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断小声的呢喃道:“杀人了…我……我杀人了。” 声音依稀就顾逸之能听清一点,再看她斗篷下的衣裙上的确除了泥水还有一点点血迹。 “把人带下去审,封府严查。”吩咐下,顾逸之揽着夏筝就要走。 秦阳立即拉住他小声提醒:“你抱着她去哪?这谁家的还不知呢,小心缠上你,虽然长得倒是挺……” “这是我府内妾室。”甩开秦阳的手,顾逸之便揽着人往对面的客院去。 妾室? 秦阳顿了顿,忽然想起了落枫河钓鱼的那日。 他就说这姑娘长得挺眼熟,那日不还是丫鬟吗?今个就成妾室了!这老古董背地里下手这么快! 好奇的把人交给侍卫,他忙跟上去。 将夏筝带到客房,顾逸之想要唤人进来给她梳洗,可一动她就死死的抓着自己,如一只受惊的小兽,无奈只得将她带进里屋,让人抬水,自己为她宽衣。 解开披风,他才仔细看到她的衣衫,已经是泥泞不堪,处处破烂,无声叙说着这一路逃来有多不易,也不知她是如何逃到常翠林来的。 伸手想要去给她褪衣衫,还未触碰,她就浑身警惕的往后缩。 “夏筝,是我,不怕。” 温柔坚定的声音终于有一丝传入了进来,夏筝呆滞的看着顾逸之怔楞了一瞬,忽然眼里有了光芒,张开手就扑抱了上去,止不住的放声大哭。 没想到她会如此,顾逸之顿了一瞬,大手轻抚她的后背,一声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哭了大概一刻左右,夏筝终于回过了神,望着顾逸之抽泣道:“婢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世子了。” “先将这湿透的衣衫脱了,到浴桶里去再慢慢说。”顾逸之伸手来帮她解衣,这一次夏筝没有动作上的抵抗,但身体是紧绷着的。 即便知晓眼前的人是顾逸之,彼此也早就有过肌肤之亲了,可先前那些前世的回忆撞入脑内,此刻她的身体是本能的厌恶与男子亲密接触,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违抗,这是个机会,所以,她只能硬撑着。 感受到她的紧绷,顾逸之撤回了手,侧过身道:“我不会解女子衣衫,你自己来吧。” 那夜明明解得比她都还快。 但夏筝是明白顾逸之是顾着她才如此说,无声的就迅速把衣衫脱了,踏进浴桶里。 温热的水让她感觉到自己活着,放松了些许。 “你方才说,你杀人了?”顾逸之靠在浴房外的门框问。 脑海里浮现赵嬷嬷脖子上插着银花簪子,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画面,夏筝双手不自觉的紧握起来,强压住自己发颤的声音:“是,婢妾用簪子刺死了赵嬷嬷。” 夏筝将事情的首尾全部说了出来。 “婢妾不知是何人非要将婢妾置于死地。” 夏筝想不明白,这个时候有谁会想要她的命。 陶语蓉如今是绝对会保着她的;魏卿卿虽蛮横,可如今她有了身孕,压根就没把她看在眼里了;薛妩漾和魏卿卿现在才是互掐脖子,要害也是害魏卿卿才是,何况她不敢在这种宴席上明目张胆杀人。 浴房外的顾逸之却是眼底越发冰寒,隐有杀意外泄。 夏筝感觉到一阵恶寒,正要回头去看,就听到外面有了动静,立即起身在屏风后面穿上客房里备着的衣裙,用木簪把长发挽起出了浴房站在顾逸之身后。 “世子,是妾身。” “进。” 门被推开,陶语蓉满脸焦急的走进来。 见夏筝并无明显损伤才松了一口气,忙招呼后面的府医:“快,给夏筝看看哪里伤着没。” 府医忙背着药箱上前,仔细观察夏筝没有皮外伤后搭巾,诊脉,随后在心里谢天谢地,肚子里这位小主子没要他的命。 “姨娘惊吓过度,胎气微动,用几日安神滋补的药,再卧床休养一段时日就无大碍了。” 得了这话,三人都安下了心。 可还没等谁开口,外面近卫就快步赶到了门外回禀:“禀世子,抓住了四名可疑之人,皆口藏毒药,已暂押天星阁,其中三人欲对魏侧妃下手,皆被刺毙,只是侧妃受了伤,在西客院休息,魏大将军正在赶往。” 魏卿卿也被人下手了! 夏筝明白了过来,那人不是要她的命,是要顾逸之所有血脉子嗣的命! 第46章 只一瞬,她们就都落了下风 顾逸之走后陶语蓉作为世子妃自要处理后院的时候,夏筝也不知为何要带上自己,但此刻她不能多问,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陶语蓉到达西客院 “你这是欲加之罪!” “你才是蓄意谋害!” 还没进院门,听到里面传出争吵声。 陶语蓉看向看守的侍卫,侍卫无奈禀告:“薛大夫人与薛侧妃来了后便就与魏夫人吵了起来,属下等人是男子,不便入内阻拦。” 魏夫人是京都城你出名了母老虎,魏大将军的后院里是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子嗣也只有魏夫人生的一儿一女,因而之前几次魏夫人进府看魏卿卿的时候夏筝都刻意躲着的。 如今薛大夫人与之对上,怕是没好果子吃。 毕竟这次拟定请柬,安排人员的人是薛妩漾,如今魏卿卿出了事,自然是第一道火就朝着薛妩漾去的。 而安排的人…… 暗暗抬眼看了陶语蓉一眼,她依旧是挂着一副担忧的怜悯之色,示意侍卫不必自责后往里走。 守在门口的婆子见陶语蓉来,立即回屋回禀,里面的吵闹声跟着停下来,虽隔着墙,夏筝却好似感觉到了数到视线汇聚了过来,如被守株待兔。 “世子妃来了,我还以为我这没死,世子妃会失望得不愿意来呢。”陶语蓉前脚才进门,魏卿卿盛怒的声音就撞了过来。 她半躺在床榻上,眼眶发红,不知是哭的还是怒的。 手臂上的衣料被利刃划开,露出里面已经包扎好的手臂,洁白的绑带上沁出一点殷红,伤得倒不重。 “说什么胡话呢!世子妃来为你主持公道,你还顶上了,狗咬吕洞宾呢。”坐在床侧绣凳上的魏夫人责备一句,可把主持公道这四个字咬得极为清楚,分明提醒。 夏筝偷瞧了一眼,四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华贵,上吊眼刻薄之中透着精明,并非魏卿卿这等只外放的,是个厉害的,难怪能将魏大将军管的那般服帖。 “既要主持公道那世子妃可不能偏颇,这拟定人员名单,发放请柬是您派放给薛侧妃的,她年纪虽小,可在我们薛家也是学过的,所有拟定的都是先给您过了眼的,这才去办,如今出了事,她也难以预料,何况对方有备而来,总不能叫我们背这一场罪名吧。” “薛大夫人这是教世子妃做事了?怎么,看过了名单就能脱身了?你我都是当家主母,这其中能有多少弯弯绕绕你敢说你不知?随意用点心,让娘家帮帮手,插几个人藏在暗地多容易的事,何况还费劲把有孕的姨娘也骗来,对准的就是怀有子嗣之人,这外人哪里知晓还有个怀孕的姨娘,除了府上,入府还未同房,心生怨恨之人外,我可想不出还有旁的人有动机。” “那你这意思就是认定是我们薛家所为了?”薛大夫人气得站起身来。 ‘啪!’魏夫人拍案而起,本就身量比众人都高,站起来声势浩大,如大军倾轧,圆瞪的眼更是似那刺出的长枪,吓得薛大夫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二位夫人息怒,此事还在调查,定会给一个公平结果,但这事也的确是我安排不利,险些害了魏妹妹,该当向魏妹妹赔礼才是。”陶语蓉福身半蹲,已是大礼,见皇后也不过如此。“我自罚三月食素祈福为魏妹妹与夏筝腹中孩儿祈福,薛妹妹暂关林月阁,待查明事端再行责罚,二位夫人可觉合适?” “世子妃,您本就在病中,最需滋补,怎么能食素常跪呢,分明是薛侧妃送来的单子太多,您要操劳宴上那么多事,哪里看得过来,这事何必往自己……” “闭嘴!”陶语蓉呵止采薇的话,“主事不利本就该担责,岂能推脱。” 这话明是说给采薇,可魏夫人和薛大夫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两个侧妃,再身份高也是侧的,即便陶语蓉的娘家落败,可如今世子妃是她,身份是有品级的,朝着她们赔礼道歉已经是折腰了,无论哪一方,再过分要求就不占理了。 而夏筝也在此刻明白了自己被带来的作用,上前一步搀扶陶语蓉道:“世子妃操劳多日,殚精竭虑,是婢妾无能,帮不上世子妃,今日之事亦是奴婢蠢笨,未能早些发现端倪,不该世子妃为奴婢受罪,奴婢受不起。” 当即夏筝就跪了下去,魏卿卿是嘴角猛抽了两下。 这摆明了压她呢。 夏筝一个婢妾受不起,她侧妃能受得起? 即便她心里半点不觉自己有什么受不得的,可当着薛家人,传出去总归对魏家的家风有所诟病。 只一瞬,她们就都落了下风。 “闹什么!世子妃既已有了决断就按世子妃说的做,又不是什么大事,一点皮外伤,如今竟这般娇贵起来了!”正僵住,身后就想起了中气十足的怒喝。 转过眼,顾逸之与一身形似山,虎头豹眼的魏大将军走进来。 “你吼她作甚,难不成非要命都没了才能喊两句?”魏夫人不服的辩,手环抱住魏卿卿。“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可心疼着呢。” “你……这这…懒得同你说。”魏大将军甩手朝着顾逸之道:“今日之事虽已交由大理寺,但府上还多有事忙,既这泼丫头没事,我夫妻二人便就不继续叨烦了,先回了。” “我送世伯。” 听到魏夫人起身,夏筝忙站起身来侧让。 但一侧就感受到一道视线盯着自己,抬起眼正好对上魏大将军。 视线交汇了一息,夏筝忙不迭的垂下头,魏大将军却没有丝毫收敛,就那么直直盯着,直到顾逸之伸手一句:“世伯,请。” 魏大将军回过神,慌忙收回视线往外走,可临走又忍不住侧头又看了一眼。 像,真像啊! 第47章 没有好命,不代表她不能拼一个! 人都走了,薛大夫人自也没了再留的理由。 暗瞪了薛妩漾一眼,又看向夏筝一眼才颇有深意的对陶语蓉笑道:“这位就是府上那位有孕的夏姨娘啊,世子妃选出来的人还真是水灵,连魏大将军都忍不住敢当着魏夫人和世子直勾勾的看。” 到底是当家主母,一针见血,夏筝顿时遍体生凉。 做妾室最忌讳的就是引旁人侧目,毕竟在大周妾室虽算半个主子,可本质上还是丫鬟,常有人以妾待客,互相送妾室,即便是有孕也有人所好。 顾逸之虽绝不会做此等事,可陶语蓉呢。 待她生产后,亦或者有人能取代她后,虽不知魏大将军为何那样看自己,可若是为了魏卿卿要她去将军府的话…… “你放屁!我爹才不屑于看这等妖精,不像你家薛侍郎,一把年纪了还寻花问柳,一堆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自己家的破事管不好还有脸说别人。” 魏卿卿破口就骂。 薛大夫人被她这压根听不懂好赖话给气的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薛大夫人许是想多了,魏大将军不过是长辈垂爱罢了。” 长辈垂爱,这是把夏筝直接抬到了正经小辈的位子上来堵她的嘴,不让她有宣扬的机会了。 之前薛妩漾大婚的时候,陶语蓉护着夏筝就让薛大夫人觉得奇怪,如今又如此抬举,实在不合常理。 这里面,必有问题。 但如今是没法探究的,只给薛妩漾递了个眼神就同陶语蓉告礼了,薛妩漾想留都没能留。 “来人,送薛妹妹回去。”薛大夫人前脚出门,后脚陶语蓉便下了令。 “世子妃,我是冤枉的,我真没放任何可疑的人进来,真没有,单子您都是看过的,关起来总不至于的,禁足可好?”眼见婆子进来,薛妩漾着急辩解。 “世子妃都自罚了,你还想躲,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抓走!”魏卿卿伸手催促指挥,这点处罚她虽不满意,可也不能叫薛妩漾逃了。 薛妩漾还想说什么,婆子就已经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 也知晓这事躲不过了,气瞪了陶语蓉一眼,甩开手喊:“放开!我自己会走!只是日后妾身可没办法再为世子妃做事了。” 说罢,迈开步子就从夏筝身边撞过去。 陶语蓉抬眼欲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人都走光了演戏给谁看呢。”魏卿卿翻了个白眼躺下,这话就不知是到底说的是谁了。 采薇要开口说什么,陶语蓉拉住了她的手,无声的摇了摇头往外去,演得倒是一副用心良苦,费尽心力却还不得人理解的样。 夏筝刚刚要跟着走出去,魏卿卿的声音又响起来:“当狗当成你这样的还真不多见,别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侧妃好生歇息,莫白费了魏大将军与魏夫人一番筹划。” 被直接揭穿的魏卿卿气急败坏的转过头来要骂,夏筝却已经迈步出了门。 霜降已经站在院门外等着了,见夏筝出来,进不来的她赶紧挥手喊:“姨娘,世子妃让奴婢来接您。” 快走两步,看似不敢耽误陶语蓉的吩咐,却在走到相对隐蔽的竹林处时霜降眼含着的泪忙在她身上摸索,她急小声道:“我没事,没受伤。” “奴婢都快吓死了。”见夏筝身上真没伤处,霜降才松下来,眼泪也跟着落下哽咽道:“奴婢就该跟着您去的,就不该听赵嬷嬷的。” “谁也没预想到赵嬷嬷会被人利用啊,我若早知晓,我也死活不跟去啊。”夏筝强装轻松的安慰。 “奴婢听说赵嬷嬷被那些歹徒给杀了,真是太吓人了,还好您逢凶化吉,阿弥陀佛。” 被歹徒杀了? 看来是已经将她给摘出去了。 是顾逸之还是陶语蓉? 不管是谁,对她来说都是好事,否则即便她是自保,可杀了人,见了血,总归对她如何来说不是什么好的。 “只是传言,那些歹人并未下死手,事也过了,你别太吓着自己了。” “姨娘莫宽奴婢的心了,若不是下死手魏侧妃怎么会伤去,她可是会武功的。”霜降一个字都不信,越发坚定日后定都要跟在夏筝身边才行。 夏筝没法细说来解释,只能无奈笑笑。 起初她的确是吓得不轻,可等冷静下来,再看到魏卿卿的伤的时候,她就一下子通了。 那些人把她骗出来是不一定是为了虐杀,而是达到某种目的需要完好无损的把她带到某个地方,因而在除了赵嬷嬷为了儿孙丧失理智时对她下了死手外,那些追来的人明明都有功夫在身,若要抓她,用什么东西直接打断她的腿,或者把她打趴在地都不是难事,可却选择一直追她。 甚至好像就等着她被人发现,或者是被顾逸之发现。 那抓魏卿卿的人只要是同一帮人,那应该就是一样的。 何况魏卿卿会武功,对付几个人不成问题,而且那些人都没有刀刃,怎么就会伤了她的手臂。 而陶语蓉若是有心出手,也不会只伤那么一点,自是奔着肚子去的,更莫说这事她都能看出必然是有一只更上层的大手操控一切,否则堂堂镇国公府怎么会那么容易进贼人呢,陶语蓉自不会自寻麻烦。 那么,这伤就只能是魏卿卿自己弄的了,又或者是魏夫人让她弄的。 在客房里魏夫人和薛大夫人具以力争,魏大将军恰好的出现表现出对魏卿卿的疼爱,都是在借着这件事给魏卿卿撑腰,敲打国公府的每一个人,也是对那位更高层的人反抗。 而她……即便再不甘,也是又一次沦为了贵人的一颗棋子,只轻轻波动,她便就要为了活命拼尽全力。 如果她出身好些,是否命运会不同些?是否也能有稍稍反抗的权利? 可惜,没有如果。 但没有好命,不代表她不能拼一个! …… 顾逸之一直将魏大将军夫妻二人送至府门前,双双告礼后二人一前一后钻进马车内。 待马车行驶出巷口,魏夫人就忍不了的骂了起来:“当初叫她不要做侧室,不要做,非是不肯听,如今倒叫我来当这红脖子斗鸡。” “还不是你把她惯得这样的,这都三年了,还念叨什么。”魏大将军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我?当初我是看那顾逸之既是独子,后院也只有一个正妻,一个妾室,这才依了那丫头去,再说了,当初也是你说顾逸之是可塑之才,前途无量,什么圣上看重,又无子嗣,日后说不准还能问鼎至……” 没等后面的那个字出来,魏大将军就忙不迭的把自家夫人的嘴给捂严实。 “嘴上没个把门的了?” 也知道自己是一时嘴快差点把不该说的说出来了,推开魏大将军的手讪讪道:“如今瞧着还真是被你说中了,圣上当真要定他了,只是这手段未免也太过了。” 第48章 让我就这么抱一会 魏大将军神色沉下来,伸手挑开窗帘看向皇城的位置。“今日之事只怕就是圣上手笔,卿儿还闹这么一出,真是逼着将咱们也带进去了。” “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懂这些波诡云谲。”魏夫人嘴上为自己女儿辩着,可心里也清楚今日夫妻二人此番所为也是陷入其中了。“算了,自卿儿嫁给顾逸之起咱们就是绑在一块的了,本也是分割不开的。” 魏大将军眉头更蹙。 当初他虽然说是看顾逸之前途不凡,甚至有能问鼎之姿,可到底当初只是猜想,更多的是希望他继承国公府,有一番建树,成为一代重臣,权臣。 可自打太子病故,一切发生得都太快,太猝不及防。 如今的大周也不再是过去的大周,瞧着面上风光无限,可内里早就是千疮百孔,这鼎上的位子坐上去容易,可要守住却是无比艰难。 更何况顾逸之只是圣上的外甥,名不正言不顺,其中阻碍可想而知,一旦松口,狂风暴雨就会顷刻席卷而来,一个不慎,万劫不复,史书上更会留下千古骂名。 可圣上如今的困局他也明白,除了顾逸之,的确难再有他选。 “夫人说的是,既已分割不开,那便就博上一博吧。”落下窗帘,如落下赌上一切的棋子。 “为了肖儿搏一搏也是该的,只是卿儿,若顾逸之松了口,圣上往明面上一抬,他这后院就由不得他了,如今光一个烧火丫头就搅得乌烟瘴气了,日后再来些狐媚子,若再身份高些,卿儿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就该承着。”嘴上说得绝情,但一想到记忆里走路都歪歪倒倒的小娃娃,魏大将军到底还是又添了一句道:“世子人品一向贵重,自会记得我魏家为他所做种种,不会亏了卿儿去,何况世子也并非声色犬马之人,你话也莫说那么难听,到底人家也是清白姑娘。” “嘿!你还护上了!难怪先前看那么仔细,怎么,你个老不羞的还要和世子抢人不成?” “胡说八道什么呢!”魏大将军被她说得尴尬又气愤,忙解释道:“我只是见她眼熟。” “放屁!”魏夫人不相信的翻了一个魏卿卿同款白眼,拧着耳朵问:“那你说,怎么眼熟?在哪里见过?什么时候见过?说清楚来!”。 魏大将军张开嘴又闭上,他哪里能说是觉得夏筝像那个人呢。 初看到夏筝他就惊得难以置信,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个人的女儿。 可转念一想,那是绝不可能的事,那人怎么可能有子嗣,又怎么可能到京都来沦为一个烧火丫鬟。 想来只是天下之大,生出了两个人像似之人而已。 否则……顾逸之的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 八月初十。 榕树上的树叶黄了许多,风一吹就簌簌落下一地。 夏筝觉得一直洒扫太费力,就让人只早晚打扫一遍就是。 而且这秋叶铺地也别有一番韵味,她这两日格外喜欢坐在榕树下的摇椅上,温着一壶果茶,放上一碟糕点,一边看书,一边吃喝。 “仑什么吾,夏筝,这些书你都看得懂吗?这书名我都读不来,你可真厉害。”看着竹桌上摆着的几本书,光看着书皮上的那些字春芝就觉得头晕脑胀了。 “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懂,多读读,总有一日会懂的。”夏筝淡说着翻开下一页。 不管现下她能不能懂,她都要读。 唯有书本是她现在能够最快汲取知识的东西。 她没有好的出生,没有宽阔的选择,没有接触的机会,想要改命光靠着这幅皮囊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学更多的东西,越快越好。 所以,即便博古架上的书许多她光认识所有字都困难,更别提理解,那她就先从能够懂一些的开始读,一遍不行就十遍,十遍不行就百遍,总归有参透的一日。 还有旁的,刺绣,绘画,棋艺,古琴她都在尝试,也跟着梁嬷嬷学着看账本,除了夜里睡觉外,她都在学。 春芝今日是好不容易才抓住她得空。 “我觉着你现在和世子越来越像了。”往嘴里塞了一块小核桃酥的春芝捧着下巴看着夏筝说。 “那你怎么不怕我?”夏筝挑眉朝着春芝的衣襟伸手去拉。 “你又不是男子。”嘴上说着,春芝手上还是把衣领拉紧了紧,转头看向月洞门外好奇问:“你说这案子都已经结了多日了,世子怎么还不见回府啊?” 夏筝摇头,没有应答。 但她是知晓的,事只是明面上结了而已。 郑老太傅在宴上撞柱就已经算是把事摆明了,当时虽是没死,但回到府上说明了一切都是他觉得顾逸之鹰视狼顾,圣上惨遭欺瞒,为了以绝后患才想要断了顾逸之的子嗣后就咽气了。 之后大理寺调查得也极快,第二日就张贴了告示,所有罪人皆认乃受老太傅指使,老皇帝勃然大怒,当日了判了那些人斩立决,说血都淌出了一条小河,就这还不解恨,连带着贬放了不少与老太傅有同样想法的人,朝上又经历了一番清洗。 瞧着都是对顾逸之有利的,可夏筝总觉得哪儿不对,但以她那为数不多的学识想不通是哪里不对。 “姨娘,该歇眠了。” 霜降轻声提醒,夏筝放下手中书本,春芝也又塞了一口糕点站起来告辞。 对于夏筝如今入夜就睡的事都已经习惯了。 自演戏那日后,夏筝夜里就很难睡着,即便极力克制也还是会在夜里想起赵嬷嬷死前的模样,所以,为了身体她只能选择入夜就躺下,迷迷糊糊到半夜也能睡上一个两个时辰,勉强为继。 喝下府医开的安眠茶,夏筝看了几眼食铺送来的账本就很快合上了眼,但很快眉头也蹙了起来。 那些梦又来了,无数的人,秋莹,赵嬷嬷,夏刚,老侯爷,侯爷夫人周氏……都不断缠绕着她,似一定要把她拉下深渊,回到她上一世的结局。 忽然,所有一切没有了。 一片空白,夏筝感觉到难得的安宁与心安。 恍惚间,一丝熟悉的清香飘入。 她猛的睁开眼,感觉到有一只大手环抱在自己腰间,正要回身后面就传来嗡声:“别动,让我就这么抱一会。” 第49章 只要轻柔些,并不妨事 夏筝立即僵住了动作。 这个时辰并不算晚,顾逸之回了府即便不去看魏卿卿,也不去芳华院,也当直接去漱石居,不该到她这里来。 这不合规矩。 除非,他不是从正门回来的。 那是直奔她来的? 立即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往枕头里面探了探,摸到藏在下面的账本一角,确定是一直被自己压在头下,顾逸之应该没发现才心安下来。 昏暗之中,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依偎着,静得只能听到双方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相互交缠,气氛逐渐有些生变。 “咳!” 顾逸之清咳一声,夏筝找到机会立即起身从账本带出扔到床架之间的缝隙里。“婢妾给世子倒杯茶来。” 还没等她走,带着薄茧的大手就直接将她拉回怀里,“不必,我不渴,别乱动。” 夏筝这下才注意到顾逸之声音里的疲累,再看他,闭着眼,呼吸平顺,瞧着与平常无异,可眉间若隐若无的蕴着什么东西化不开,仅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往下沉。 是因为宴席刺杀的事吗? “怎么了?”感觉到夏筝的疑惑,顾逸之闭着眼问。 “婢妾高兴。”夏筝转身更钻入顾逸之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肩,头靠在他的颈,双手抱住,温柔小意。 她不知顾逸之是因为什么累,又为何会暗地里直到她这来,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最好少说,多做。 无论是何,目前这对于她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食铺已经开起来了,那就要为娘和团儿谋算了,唯有两人脱离了侯府,进入顾逸之的视线之内才能安全,她才能无所顾忌的为自己之后谋算。 今夜,她要留下顾逸之才行。 而她像撒娇的小猫一样的动作弄得顾逸之是一阵酥痒,他手控制住她不让她继续再往里钻,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揉搓着她的秀发,闻着茉莉发油的香味,心里的沉重好像消散了些许。 这几日的一切让他身心俱疲,如入困笼,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决定。 回到府上也未有安宁,父亲的书信,母亲的传话。 后院里,陶语蓉身后的安阳侯府,魏卿卿身后的将军府,薛妩漾身后的想要参上一脚的薛家,纵观整个国公府,唯有夏筝这一方小院没有其他东西缠绕,她亦是这府上真心爱慕他却无旁的心思之人。 抱着她,他似乎才得了一息喘息的时间。 “这就高兴了?” “婢妾不敢奢求,但若世子愿意多怜婢妾,婢妾更高兴。”夏筝抬头眨眼,妩媚的眉眼里皆是纯粹欢喜,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 顾逸之心中微动,欺身而上,双眸紧盯着身下娇媚入骨的人儿,眼底火苗攒动,一忍再忍。 正要侧身离开,夏筝的手却紧抱住不放,含羞轻声道:“府医说婢妾腹中已足三月,只要轻柔些,并不妨事,还…还可固胎。” 最后几个字细若蚊蝇,可顾逸之却听得格外清楚。 前段时间的压抑在这一刻被解封,俯身向下,唇舌交磨,手下熟练的拆解衣带,不等夏筝换口气,粗粝的手掌就已经抚摸上了柔软之地,忍不住的发出声响。 这一次不必再忍,这一声就成了进攻的号角。 不同于上次中药的激进,顾逸之更多轻柔,夏筝极快就化作了水,没了那些顾忌,盘算,本能的勾着他索取。 在一阵阵浪涛之中共赴云端。 再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夏筝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只知道这一夜是她这数日来睡得最安稳,最舒适的一夜,就是那些残留的旖旎气息让人想起夜里的事。 她真是在这事上容易忘乎所以,竟胆大的越到了上面,好在顾逸之没有怪罪,反倒…… “姨娘。”霜降打开帘子进来,见夏筝只穿着小衣满身还都是欲色红痕吓得忙低下眼,红透脸道:“世子妃请您去佛堂。” “让人打水来。” 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上了能将红痕都完全遮盖住的竖领长衫夏筝就带着霜降往西院的佛堂去。 自上次宴席之后陶语蓉的确信守了自己的自罚,一直食素,取消了每日的问安,一早就在佛堂诵经到午时,从无一日有断。 而身为世子妃都如此守罚了,仅仅是被关在自己院里的薛妩漾怎么能不守呢。 即便大理寺那边已经结案,可府内没有提及,这事就这么着了,也就是说,陶语蓉要念三个月的经,薛妩漾就得关至少三个月。 薛妩漾一直都没圆房,本想借着这件事成事,结果反被关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是什么光景,谁又说得清呢。 陶语蓉的手段果然比母亲周氏厉害多了,若非她不能生,当初夏筝就是再天姿国色也逃不出生天。 也是因此她才要尽快勾住顾逸之,把娘和团儿弄出来。 “婢妾拜见世子妃。”走进佛堂,夏筝乖巧行礼。 “来的正好,刚好为你腹中孩子诵完经,那这香就由你来上吧。”陶语蓉笑着转过身,把手中熄了明火的香递向夏筝。 “谢世子妃。”接过香,夏筝虔诚的走到佛龛前。 刚双手持香,要往香炉里插的时候,净手的陶语蓉道:“今日母亲不适,我要回侯府探望,你也许久未回了,便同我一道吧。” 夏筝手一抖,香灰落在手背上,烫得她连忙抖落。 余光看到她微有动作,陶语蓉转身关切问:“怎么了?” “婢妾愚笨,香灰落下来,烫了一下而已。” “当心些啊,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了,不可毛躁。” “是,婢妾谨记。”说着夏筝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之中,抬眼看了看里面的佛像,不知方才是否是佛祖提醒她此去并非好事。 可由不得她去不去。 就如这香,怎么样都得插进香炉里去才行。 不过香火如何燃,燃到哪,就不是香炉与执香人能说了算的。 跟着陶语蓉走出佛堂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的给霜降递了个眼色,视线指向厨房的方向。 第50章 三个月,她正好 陶语蓉和夏筝到达安阳侯府时正好的午时过,大部分人都刚好用完了午膳的时候。 大周人都有午歇的习惯,这个时候除了必要用人的地方外,其他仆从都会回房或在当值的周围找个角落休息,以至于夏筝跟着从大门一路走进内院都没遇上多少人。 而前院的本就从未见过她去,无一人知晓今日世子妃带来的这位姨娘装扮的人是当初厨房里的烧火丫鬟。 一直走到周氏的院门外,才终于见着了一个熟面孔。 “老奴见过世子妃。”赵妈妈喜笑颜开的福身,转眸看向后面的夏筝,刚要一边起身一边见礼,却再看清她人的瞬间话都噎住了。 不过三月多不见,她竟比当初在这院里跪求时还要娇艳起来,即便是素钗白裙也别具风味,怀女母美,莫不是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娃娃?。 “赵妈妈好。”夏筝先一步见礼。 赵妈妈这才回神来,忙见礼后道:“外面风大,世子妃快进屋内暖和暖和,夫人就盼着您来呢。” “母亲可好些了?” “好多了,全靠前些日子寻得的那位钱大夫,真是个医术了得的,连夫人头疼的老毛病都治好了大半,只是念着世子妃您,没什么气力,又寒气深重,老奴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世子妃还是自个进去瞧吧。” 钱大夫? 这三个字夏筝似有些影响,但未等深思,守门的丫鬟就撩开帘子,恭请着人往里面进。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热。 足足四个炉子放在四角,所有门窗都紧闭,热气堆积,弄得秋日里竟跟夏日一样热。 夏筝本就因有孕体热,一进门额上就冒了一层汗,偏又不好擦,只好低头忍着走进客间。 周氏靠坐在罗汉榻上,头上带着抹额,如此热的情况下还用棉被盖着腿,神奇的是她竟没有一点汗,反倒是精神奕奕,见陶语蓉进来更是连连招手道:“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叫娘瞧瞧,可瘦去了。” “母亲这屋子里作甚烧这么多炉子?” “钱大夫说我体寒过重,得去去寒气,不得见冷,所以这才点了炉子,等吃了药,在这药榻上待上几日不下地就好了。”说着周氏余光看向站在角落的夏筝,给赵妈妈使了眼色。 话音落地的同时,丫鬟就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而身后跟着一个五十来岁花白发的妇人,瞧衣着并非府上的婆子,从夏筝身侧走过的时候明显闻到她身上有一股药味。 不知是因为那药味过于浓郁,还是这屋内太热,夏筝有些脑袋晕乎起来。 便连她们后面说的话都听不太清,撑不住的脚下一个踉跄,被身边的赵妈妈一把扶住就喊:“哟,夏姨娘这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她的嗓门大,这一喊,里里外外都听见了。 “怎么会晕倒呢,快,扶她坐下。”正端着药碗的周氏忙吩咐,又转头对大夫道:“钱大夫你快给她瞧瞧,她如今肚子里可怀着孩子呢,可不能出事。” 听到这,夏筝意识了过来。 这钱大夫压根就不是来给周氏看病的,而是给她。 对于这钱大夫她并无半点印象,想来是未曾见过的,那为何会熟悉她的称为? 在混乱的脑子里不停翻找,终是在被赵嬷嬷按在椅子上的时候想了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是在有一次飘忽到了周氏身边的时候,听到赵妈妈同她说世子妃让大少爷寻的那个钱大夫寻着了,有一手能断胎儿男女的功夫,但说得要最少三月成型才可断别。 后面还说了什么,但她被一阵风给吹远了就没听着。 三个月,她正好。 她不知道这个钱大夫是不是真有如此本事,但陶语蓉寻她来必然信她,若从她嘴里说出她这肚子里是女孩,那陶语蓉会如何做? 今日只是查验还是另有打算?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让这钱大夫把了她的脉,她还未能完全脱离陶语蓉,不能功亏一篑。 “呕~” 钱大夫刚靠近要伸手搭夏筝的脉时,夏筝突然猛烈的呕吐起来,伸手就一把将人推开。 那钱大夫触不及防,被夏筝推得一下失重摔下去,不偏不倚正好坐在呕吐物上,尖叫着忙站起身,夏筝又一下,正喷在她身上。 再顾不得把脉不把脉,捂着嘴就跑了出去。 周氏也被这始料未及的场景和那弥漫出来的气味弄得装不下去,正要开口,夏筝却捂着嘴委屈道:“夫人恕罪,世子妃恕罪,婢妾并非有意,婢妾是闻到那大夫身上药味难以忍受所以才……呕~” 眼见她又要吐来,周氏又不得起身,也顾不得教训了,忙喊:“快!把她带出去收拾!” 赵妈妈忙把人往外带,出了门,见自己也被沾了污秽,心里厌恶极了,朝着另一个人招呼道:“陈苗家的,快,带夏姨娘去侧院更衣。” 说完赵妈妈就一边擦着裙子上的污秽,一边往水房走。 出门吹了冷风,夏筝清醒了不少,被陈苗家的扶着往外走时听到了里面逃似的乱声。 说什么下不得床,这么点就装不下去了。 而屋内,周氏是人一出了门就从罗汉榻上跳进了里屋,捂着口鼻忙催促:“快!快收拾了,仔仔细细的洗。” 丫鬟倒是行动迅速,可这屋子里炭火十足,又不能开窗散味,即便是污秽处理出去了味道也在屋内经久不散,再混合那药味,熏得人是直反胃。 “你说说你,一个卑贱丫鬟罢了,还叫我演这么一出,如今困在这屋子里熏都躲不出去,多恶心。”捂着帕子周氏是压不住火气的难得骂自己的宝贝女儿,实在是她这么多年就没受过这样的恶心的屈。 何况她起初就觉得这事是无事找事。 一个烧火丫鬟,想要知晓她腹中是男是女,只压了人给那姓钱的婆子摸就是了,何须把人放到她这里来,还要她装这么些日的病,如今还被夏筝那贱婢的污秽之物困在此地,一扇窗都开不得。 “这不过是意外,母亲就忍不得一点?”陶语蓉捂着口鼻蹙眉不耐,看着周氏那嫌这嫌那的模样更是烦躁。“今时不同往日,母亲还要我说几遍?母亲既要靠着我,便就莫多言,只依我所言去做就是。” 第51章 婢妾见过侯爷 陶语蓉的强硬让周氏瑟缩了一下脖子。 面对愈发脾气大来的陶语蓉,周氏虽心中不服,但到底还是没开口再说什么去。 安阳侯府从落到老侯爷头上起就日渐败落,自己的儿子也是个不成事的,若非陶语蓉厉害,拼上上一辈的功绩换来了镇国公府的好姻缘,顶住侯府的门户,如今侯府说不定都已经沦为破落户了。 可虽说靠是靠陶语蓉,但…… “依你,我与你哥哥谁不依着你了,只是你也要多为我们想想,多为咱们侯府想想啊,多在世子跟前说说你哥哥,他如今可不比从前,只动动手指就能将你哥哥提拔上去,免了那科举,如此他才能顺利从你父亲手中接过爵位,日后才能帮扶你啊。” “我还不为你们想?若不是为了侯府,为了哥哥我也不必走到今日!”陶语蓉忍不住一掌拍在圆桌上,茶盘里的茶杯叮铃咣当倒了一桌。 外间的丫鬟听到声响立即都退了出去,周氏身子一抖,嘴上却是小声抱怨:“验一个丫鬟的身孕也能扯到我们头上来。” 陶语蓉开口欲再说什么,但看周氏那眼底的不服与埋怨,心累的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与她从来就说不明白,更不会去理解她到底多难,开口闭口都是她那宝贝儿子。 若非她是女子,母家必得有个男人撑住门户,她根本就不会遵着婆母的来信顺手把宴请人员的事交给薛妩漾,亦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那些人放进来,逼得顾逸之不得不走上圣上安排的路。 顾逸之虽未明说,可她明白,他心里门清,只是事已至此,不再说破,可心里是留了刺的。 婆母所想与顾逸之所想本就不同,她站在了婆母这边,就是同顾逸之分割了,还说什么让她去顾逸之跟前为哥哥说话,他如今只怕连一面都不想见她。 也是因此她才必须要费心拉着周氏演这一出戏,查明夏筝府中男女,如此即便顾逸之问起也不会多做怀疑。 “行了,行了,你不高兴便不说这个了,说回夏筝那丫头,若肚里是个女孩你怎么办?” 陶语蓉没有回答,但眼里的阴冷让周氏都一眼胆寒。 “你不会是又要……”周氏吓得忙靠近一步,压低声音急道:“秋莹才死没多久,陈苗家的那边我一直压着才没露去,你再把夏筝给……” “母亲说什么呢。”陶语蓉冷声打断,“我自有我的安排,母亲无需过问,做好今日的事,日后少盯着父亲屋里那些莺莺燕燕,多盯着点哥哥的功课吧。” 说罢,陶语蓉抖了抖袖子就出了里间。 周氏皱着脸,小声的埋怨:“也不知谁才是女儿,谁才是娘。” …… 侧院厢房内。 夏筝已经擦洗完毕,换了一身府上妾室的装束。 她没有急着出去,而是透过窗户的缝隙仔细观察了一阵站在门外守着的陈苗家的。 她只知晓秋莹的娘老子是周氏身边的陪嫁,但具体是谁不知,也没见过,但第一眼看到陈苗家的她就认出这必然是秋莹的娘,秋莹很像她,只是年纪大了,少了娇俏多了沉静。 陈苗家的知不知道秋莹惨死的消息呢? 夏筝拿不准。 毕竟一个女儿和伺候多年,与一家生计挂钩的主子相比,哪一个在陈苗家的心里更重要她凭猜是猜不透的。 可她要脱身必须要过这一关。 筹谋片刻,夏筝拉开了门。 陈苗家的不言语的迈步就往前带路,夏筝跟上的同时开口问:“妈妈可是秋莹的娘亲?” “是。”陈苗家的头也不回的低应一声。 “想不到能遇见您,早知晓就该把秋莹落在国公府的东西带过来交给您。” 陈苗家的停下步子,转过头疑问:“莹儿落了东西在姨娘那儿姨娘何必交给我?” “秋莹许是回侯府时走得急,落在了过去我们一起住的屋子里,我是偶尔捡着了,这东西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贵重,对于世子妃来说就是个小玩意,我也不好劳烦世子妃,就想着哪日能回侯府的时候再和秋莹念叨一声,这没遇着她倒先遇着您了,自然交给您也是合适的。” 陈苗家的脸颊抖了抖,强压着平静问:“她落下的是何东西?” “一支赤金蝶翅簪,上面还镶着一颗翡翠,秋莹平日很是珍重,我想着应该是极重要的。”夏筝似仔细回忆着,余光却是没有遗落掉陈苗家的在听到簪子后煞白的脸色和骤然攥紧的双手。 看来陈苗家的是早有猜测的,只是一直没定论。 是不敢,还是无处定论不得而知,但其对秋莹必然是珍爱的,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诶哟,这一吐完肚子又开始闹腾起来了,我去茅房一趟,劳妈妈再等一会。”夏筝捂着肚子就往院外去,陈苗家的没有阻拦,也没有跟来。 忠心一旦动摇,就会有突破口。 一直溜出垂花门,到了大花园的小日冕前夏筝才直起身,歇了口气。 看着上面针影临近申时,时间正好。 稍将身上宽大的衣衫紧了紧,夏筝就在一处树木茂密的暗影里候着。 约莫过了半刻,就听到了深深浅浅的脚步声。 是老侯爷回来了。 他靠着爵位和祖上的功勋混得个五品闲职,不必上朝,就连当值都是成日里喝酒逗狗,时常早退的,若不出去花天酒地,这个时辰正好回府。 如今顾逸之正在风头上,作为其正经的岳丈,陶语蓉必然会耳提面命的交代,所以,夏筝料定今日不会扑空。 只是光看到那老侯爷那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样,夏筝就打心底里恶心。 但如今唯有利用他最轻松容易。 深吸一口气,将厌恶先都暂且压制下去,夏筝从暗影里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往外走,瞧着是正好从茅房的方向出来,恰好和摇摇晃晃的老侯爷正面遇上。 抬头一望,容貌尽显后夏筝仓皇福身:“婢妾见过侯爷。” 第52章 咱们一家子都一块死好了!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老侯爷在看到夏筝脸的一瞬间就眼里亮起了光。 由上至下将人打量一遍,眼里的喜欲之色取代了所有。 自称婢妾,是他后院里的? 他院里有这么一个尤物,他怎么不记得? 但他院里的妾身多达几十号,偶有不记得的也正常。 今个撞见了就能记住了。 “多礼什么,来,叫本侯亲亲。”老侯爷伸手就要去拉夏筝的手。 夏筝惊错的忙侧身躲过,急得哆嗦道:“侯爷,这不合适。” “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老侯爷沉下脸,对看到她因慌乱而更加勾人的模样,迅速就转了笑脸。“哦~跟本侯玩欲擒故纵啊,那本侯就……来个霸王硬上弓!” 老侯爷挥着猪蹄一样的手扑过来,夏筝堪堪躲过,急喊:“侯爷自重,婢妾夏筝,如今已并非府上人,您不可……” “本侯管你什么筝,在本侯的府上就是本侯的人,少他娘的给本侯装。”已经上了头的老侯爷是再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裳,一拉,露出半截肩头,凝脂一般,老侯爷是瞬间眼冒绿光。 ‘啪!’ 正兴起,一巴掌在脸上响起。 用了十足的力,打得肥脸晃动不说,长长的指尖还在脸上划了三条血道子,火辣辣的疼。 “竟敢打本侯!本侯就在此办了你个贱人!”看着手上从脸颊上带下来的血,老侯爷狠厉的咬牙,再不与之游戏的一把就抓住了她细弱的手腕,另一只手朝着她已经扯乱的衣领就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飞袭而来。 没等看清是什么,老侯爷就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肥硕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破口就骂:“哪个不要命的混蛋,竟敢踹本……” 抬头看到顾逸之那张如覆霜雪的脸,老侯爷所有的话就都卡在了喉咙里。 再看他用披风包裹住夏筝揽在怀中,夏筝也瑟缩的靠着他,一时糊涂了,揉了几次眼睛眼前的场景也没变,疑问:“女婿,你这是?” “我倒想问问岳丈大人是何意,竟对小辈有孕的妾室行此等不耻行径。”嘴上唤的是岳丈大人,可语气里却是没有半点尊敬所在的,只有浓浓的冷冽与泄露的杀意。 有孕的妾室? 顾逸之的妾室! 登时老侯爷的酒就全醒了。 顾逸之先前子嗣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怀了两个,圣上都是极为重视的,前段时间那些被问斩流放贬官的不都是因为或深或浅的参与了那日宴席上刺杀顾逸之怀孕的侧室和妾室的事吗。 这个就是那个妾室。 夏筝…夏筝! 老侯爷猛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夏刚家的那个继女吗! 周氏不是说病死了吗? 怎么会成了顾逸之的妾室还怀了身孕,又出现在他跟前? 这段时间陶语蓉一直交代圣上看重顾逸之,现下是特殊时期,他要老实,不要落了把柄给人,更不要给顾逸之推开他们的机会。 可现在…… 这个女婿一向是不看重自己的,不过是嘴上尊敬,如今这一遭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世子怎么来了。”正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陶语蓉的声音从里面迅速靠近。 转过头,陶语蓉正提着裙摆小跑着赶过来,身后还跟着先前搀扶老侯爷的侍从。 在听到夏筝是顾逸之的妾室的时候他就赶紧往后院去报信了。 见到陶语蓉来,老侯爷如见救星,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躲到她身后道:“你来了就好,快跟世子说说,为父是……是喝醉了,不知她是谁这才想……” 陶语蓉横眼打断他后面的话,还有脸说,她的脸面都是被他们一个个丢尽的。 偏血脉割断不得,即便再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朝顾逸之求情道:“世子恕罪,夏筝方才呕吐换了府上姨娘的衣裳,想来父亲是迷糊间将她当做了府上的姨娘了,这才……一时失控。” 每一个字,陶语蓉自己说来都觉得恶心,一下一下抽打着她的脸,都不敢抬眼去与顾逸之对视。 “岳丈大人的后院看来是比圣上的后宫都还要热闹,竟是连自己的妾室都认不全了。”顾逸之语气轻松带笑,听着是调侃,却叫人心底阵阵发寒。 按照大周的礼律,老侯爷这种世袭的爵位最多只是一妻三妾,更别提他只是一个五品官员。 虽说这事也不是所有人都遵守,背地里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比皇帝的后宫还多,那说起来可就可大可小了,何况现在闹出了事,那就是顾逸之一句话的事。 往上一报,老侯爷就是僭越圣上,不死这爵位也保不住。 老侯爷吓得脸色发白,只手忙抓住陶语蓉。 “今日本是听闻岳母疾病特来看望,如今倒是不便了,世子妃便替本世子一并在侯府侍疾吧。”说完,顾逸之揽着夏筝就往外走。 陶语蓉福身送别,屈辱的眼泪在眼眶里倔强的不让落下。 她明白,顾逸之是在提醒她。 既要与他母亲站在一处,博那个荣华富贵,那就把自己这累赘的母家管好。 什么时候管好了,什么时候回国公府。 “吓死本侯了,还以为那小子要为了个妾室杀了本侯呢。”看人走远,老侯爷松了一口气的轻抚自己的心口,脸上是无半点自省。 陶语蓉直起身,看着自己这位烂泥般的父亲,一边用帕子擦刚刚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臂,一边冷道:“自明日起父亲就在府中休病,不必去上值了。” “为父没病啊!为何要休?” 没理会老侯爷的话,陶语蓉自顾自的继续:“府上的妾室,通房,破了身子的丫鬟一并都赶出去,日后父亲身边皆由小厮伺候。” “凭什么!顾家那小子都没怪罪,为父也不过就是认错了人,你凭何散尽为父的后院,何况那夏筝是你搞的鬼吧,从侯府偷出去,给顾逸之当小的,你当真是当了世子妃了,了不得了,为父的院里都要全权接管了。” “好!父亲不愿散就不散!”陶语蓉点头,就当老侯爷正要脸上浮笑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将手里的丝帕狠砸在他脸上,怒喝:“既都不愿,那咱们一家子都一块死好了!” 第53章 婢妾就以死保全清白 一直到马车的车帘完全落下,遮盖了外面的一切,顾逸之才伸手将坐在自己怀里的夏筝身上的披风褪下。 解开她的腰带,将她被扯开的衣衫层层褪下,扔在脚下。 褪到只剩下小衣与褥裤,看着里面白皙肌肤上的处处红痕,附着茧的手指用力在她腰间捏了下,疼得夏筝眼含水雾轻呼求饶:“世子轻些。” “还知道怕疼?本世子还以为你胆大到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呢。”顾逸之冷讽着从侧边柜子里取出自己的衣衫给她穿上,整理交叠合适,系上细带。 “婢妾知错了。” 顾逸之抬头直视,“错哪了?” “不该利用世子,可……”夏筝委屈巴巴的眨巴眨巴了眼睛。“婢妾唯有世子可倚靠。” “撒谎。”顾逸之为她穿上外袍,“你是世子妃带去府上的人,她难道不能依靠?” “世子妃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可……可婢妾实在是怕极了侯府,实是不想再回,又不敢违了世子妃的恩赐,本想着紧跟着世子妃等着世子来救婢妾,没成想夫人屋内燥热,婢妾不适,再闻到那钱大夫身上的药味就忍不住吐了,腹部也不适来,这才急着去方便,谁知不偏不倚遇上了侯爷,婢妾实在吓坏了,还好,还好世子来了。” 扑进顾逸之怀里,夏筝的身子依旧细微的颤抖着,似回想起极为可怕的事。 自那日魏大将军失神的看着夏筝后,顾逸之就暗地里又将夏筝自小到大的生平又事无巨细的查了一次,她在侯府发生的那些事也更加清楚,亦能理解她那自心底的恐惧,因而今日在听到杨厨娘说那些话时,明知道是夏筝让他听到的,还是官服都没换就赶来了。 一进门看到那画面,顾逸之登时就杀气勃起,顾不得老侯爷是长辈,若不是理智下最后收了力,那一脚便就能要了老侯爷的命。 即便如此,这也是他第一次因这等事如此。 看着怀里这娇娇弱弱,全然依附自己的小猫儿,看来是的确有几分倾心在了,否则如何会觉得心疼担忧呢。 “那若本世子今日不依你所想赶来呢?” “那婢妾……”夏筝无措的抿嘴,心里却是一片平定。 虽让霜降给杨厨娘传了信,以杨厨娘对自己的了解会知道通知顾逸之,但她也不能确定顾逸之会不会来,因而她并没有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顾逸之身上。 利用老侯爷就是另一个法子,只要老侯爷上了手,她便会亮出自己的身份,即便他欲色上头,可身边那些侍从自会懂事的拦住他,通知陶语蓉。 到那时,她受了刺激,撒开闹起来,行事疯癫,伤了谁都正常,那钱大夫自也就近不得身了。 毕竟陶语蓉弯弯绕绕弄这么些就是想要一切合情合理的让钱大夫给她把脉,只要闹大开来,这事就合理不了,只能搁浅,只是陶语蓉难免会对她有所怀疑。 顾逸之的恰好出现免除了她那唯一一点不利,那她自当把如今之事坐实透来。 “婢妾就以死保全清白。”夏筝决绝的直起身,仿佛刀都已经握在手里了,又着男衫,倒像个赴死的战士。 “倒也不必如此决然,明日给你送个人,日后不会再有此等事。”束好腰带,顾逸之将夏筝放到侧边的软垫上,自从矮几上拿起先前未看完的折本。 夏筝端坐在位子上,眼有一下没一下的往顾逸之身上描,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难以忽视。 “有什么便说,不必耍这些心思。” 夏筝一喜,“婢妾今日随世子妃回侯府其实也有一点私心,想要看看娘亲与妹妹,可惜没能溜过去就……” “你不都开了食铺了吗,让人将你娘亲与妹妹接过去便是了。”翻动着折本,顾逸之犹如闲聊。 虽说杨厨娘算是做事隐秘,但夏筝也没指望过这事能瞒得过顾逸之。 以他的本事,只要查一查就能顺藤摸瓜,在先前魏大将军那么看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事藏不住,压根也没去管,否则反倒惹嫌。 “娘亲是卖身给了侯府的。”夏筝细声说。 厨娘不同于丫鬟,是可以签活契的,若是不想做了大可以结契走人,但当初被夏刚为了银子骗着,不认字的娘亲就签了卖身契,她和团儿也就跟着成了侯府的家生子,成了奴籍。 主家不放身契,不去官府换回良籍,就一辈子都只能在侯府为奴,生死不由己。 “想要我去侯府要来你娘亲与妹妹的身契?” 夏筝点头,随后又立即摇头:“世子妃对婢妾有恩,救婢妾已然是违背了老侯爷,如今侯爷知晓世子妃本就为难,世子此时为婢妾去要了娘亲与妹妹的身契,世子妃在侯府便更难了,婢妾不能忘恩负义陷世子妃不利,可否求世子暗地里行事?也莫让娘亲知晓,待过了这段时日婢妾再让她们离府。” 夏筝小心翼翼又满眼期许的望着顾逸之。 “事,好办。”夏筝刚要喜上眉梢,顾逸之就又问:“你拿什么换呢?” 换? 夏筝靠近,双手挽住顾逸之的手臂,桃花眼含情带羞。“世子想要婢妾拿什么换?” 顾逸之转眸瞧过来,目光交缠,夏筝正欲吻上去,他突然开口道:“做双冬靴吧,里毛要厚实,底要外硬内软,靴口。” 夏筝愣住。 冬…冬…冬靴? “七日为限,莫偷懒。”说着顾逸之的手从后面推了一下她的后腰,没回过神来的她被退出马车,候在侧门的杨厨娘和霜降接住她。 刚刚站稳脚,马车就已经行出长巷了。 七日要做一双冬靴,这…… 她才刚开始学纳鞋底而已,顾逸之应当从梁嬷嬷那是知晓的,这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吗? 是拒了她? 不像啊。 不管如何,他都松口了,这个机会再难也要抓住。 “师父快去买些做冬靴的皮毛,棉布,硬底;霜降,你去内务所要些世子往年冬日里做的冬靴的样式,能要来多少要多少,快!” 夏筝边说边提着长过自身一个多头的长衫两角往里小跑,似什么在后面赶着。 霜降和杨厨娘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这才初秋,怎么就要做冬靴了? 第54章 还是没能逃过顾逸之的眼 一连翻看了三日各种冬靴的式样和过往顾逸之所做的冬靴,夏筝还是看着满桌子的皮毛,鞋料一个头两个大。 她很小就跟着娘亲进了侯府,虽说侯府对下人不怎么样,但到底是勋爵世家,夏冬两套衣裳鞋袜还是都给配的,再加之丫鬟们都必须穿一样的,不能自个儿标新立异,所以夏筝也就从未自己做过这些东西。 唯一会一点的就是纳鞋底,但也是薄的,加上这段时间学的勉强能纳个千层底出来,可也是歪歪扭扭。 顾逸之要内毛厚实,缝合起来就更加费力难校准,好几次夏筝都被大头针戳去,到今日十个手指头上都缠上了布条都还没缝好一只。 “姨娘,要不歇息会吧,这都做了一早晨了。”瞧着夏筝已经是哈欠连天,眼都快睁不开了,霜降都替她觉得累。 世子也忒为难人了,让姨娘一个从未做过鞋的新手上来就做冬靴,还要七日就完成,压根就是逼着人不给休息嘛,她家姨娘都还在孕中呢,本就好眠,真一点不疼人。 “不休了,给我泡杯醒神茶来吧。”夏筝强撑精神的睁大眼睛,只剩三日了,今日这一只无论如何都得做出来。 “可姨娘……” 霜降还想劝,一杯茶已经放在桌上了。 主仆双双抬起头,对上一张比顾逸之还冷的脸,都是一个寒颤。 即便霜雪已经来了三日了,主仆二人还是有时会被猛然吓一跳。 不怪她们,实在是霜雪不声不响又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冷不丁冒出来了。 霜雪是顾逸之让梁嬷嬷带来给夏筝的大丫鬟,那日他在车上说要给她送个人的时候,她一心光顾着怎么说服顾逸之了,没记在心上,第二日一早人就来了。 不同于其他府上的丫鬟,霜雪一身冷气,不卑不亢,就像一株长在雪峰上的荆兰,叶片带齿,生人勿进。 梁嬷嬷说她是顾逸之从边疆带回来的,会些拳脚,让夏筝给赐名,她就顺着霜降的名字取了霜雪。 霜雪很少说话,基本都是在夏筝身边的墙角,偏僻处站着,没有声响,甚至有时候都觉察不到有这个人在。 但行事又麻利,比如当下。 夏筝开口,二话不说,茶就上来了。 霜降怕她,也不敢再劝,只能看着夏筝喝了两口醒神茶,揉了揉眼睛继续埋头缝合。 一直到申时才终于结了线。 只是,做算是做好了,可样子就…… 若不说是一只靴子,头一眼看到的人定然会以为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皮筒子,靴口还炸着毛,又像个长得奇怪大毛虫。 这拿给顾逸之能过关吗? 答案就在心中,可夏筝不太想面对。 正愁苦,杨厨娘已经带着食盒进来了。 霜降抓着机会把桌上的东西都给收了,帮着杨厨娘把饭菜摆上来了,不给夏筝再抓着做的机会。 待最后一道菜上着,还不见杨厨娘有走的意思,夏筝立即指着一道珍珠圆子问:“这道菜不对啊,你是怎么做的?” 杨厨娘说了一道工序,夏筝摇头,拿起圆子就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道:“火候不够,要用鸡汤做蒸水。” 打开蒸笼,遮住两人时杨厨娘立马道:“杨旭听到消息说世子要领兵去漠北打仗。” 漠北? 出了北辰关就是外族部落了,是要打那些游牧部落了? 漠北她从游记上看到过,这个时节应该已经是大雪纷飞了,寒风凛凛了,关外就更加,到了最严寒的时候更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每年都冻死不少人。 难怪! 难怪顾逸之要她做冬靴,是要带去漠北用的! 打仗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谁都有可能死,更何况漠北那么冷,若是因为她那冬靴不够保暖冷病了,死了,那…… 不行! 顾逸之可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早死。 把蒸笼盖扔下,夏筝就跑回屋内,随便扒拉了两口饭菜就将那不堪入眼的靴子给拆了,从头来重新细细的做。 一边翻看与漠北相关的地志,游记,一边对应其天气的特性选择对应的材料。 硬底在外,千层底在内,接触脚底的地方还塞了新棉花扯的丝绵,又在上面覆了一层羊羔绒,靴面用了牛皮,能防水,里面用了羊毛一层层粘,在靴口里面分别绣了平安二字,祈求顾逸之一定要平安归来。 虽依旧不算很好,但比之前好得多,倒也能穿得出去。 “拜见世子。” 正要将靴子收紧布包里,外面就传来行礼的声音。 这莫不是闻着味来的,这样及时。 只敢心里想着,夏筝在顾逸之迈步进门的同时就起身恭敬福礼。“世子。” “还真做好了。”顾逸之看着桌上的两只靴子新奇的拿起来仔细看,越看越惊喜。 原本他不过就是一说,给夏筝找个事来与之交换,免得她这几日心中不安定,并不指望她能把靴子做好。 没成想,不仅是做好了,还都符合他当初随口说的要求。 即便样子论不上多好,可看得出每一处都是就用心做到能做到的最好的,而且摸着的确暖和。 再看到靴口的两个字,顾逸之眸底微动。 “看来那个杨旭还是有点本事。” 夏筝心下一惊,偷偷看了眼顾逸之,见他神色不变,看来是对此事本无反感。 果然在国公府没什么事能瞒得过顾逸之去,即便杨旭那边她已经那么小心了,也没特意查问与自己相关的消息,消息的传递也都是正常接触时带上几句,还是没能逃过顾逸之的眼。 也好,如此她也就不必再避着院里的人了。 “婢妾只是想多知晓与世子相关是事。” “那你何不直接问我。”顾逸之坐到罗汉榻上,褪了官靴准备试试这冬靴。 夏筝顺势跟过去,接过顾逸之手里的靴子往他脚上套,抬头眨巴着眼问:“世子真要去漠北打仗了吗?” “嗯,后日就走。” 后日? 这么快! 见她微微蹙眉,顾逸之修长的食指点在她的眉间道:“放心,走之前必然办了答应你的事。” 夏筝摇头。 第55章 婢妾盼候世子归 顾逸之奇异。 事明明是她求的,怎么现下应了她了却还拒绝。 但他也不问,等着她自己说明缘由。 “世子即将出征,大事为重,婢妾帮不上旁的,但也不能拖世子后腿,这些事待世子回来再帮婢妾办吧。” 夏筝双眸真诚,满心满眼都是为顾逸之着想的样子。 实际上她是不愿打草惊蛇。 若顾逸之不去打仗,她巴不得今日就把娘亲和团儿从侯府里解救出来,脱离那压在头上的奴籍,可后日顾逸之就走了。 临行前本就备受关注,即便是一点小事说不准都会被洞察。 即便没有,打仗少说几个月的时间是要的,陶语蓉若是察觉到娘亲和团儿的身契没了,少了拿捏她的筹码,会甘心,会继续信任的放着她养胎吗? 所以,最好是先按兵不动,等顾逸之回来再把人带出来。 但她不能如此说。 “世子答应了婢妾的事一定要办到,书上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世子是君子,所以世子一定要信守诺言,平安归来。” 随着话音落地,两只冬靴都穿在了顾逸之的脚上。 温暖似乎不光在脚下,还在心底晕开。 他大手向前,将夏筝捞如怀中,手轻抚她略微隆起一点的小腹。“在你生产之前,我一定回京。” “婢妾盼候世子归。” …… 翌日,顾逸之被任命北振将军,领十万大军前往北漠与十八个部落汇聚的博赫军对战的事就在京中大街小巷传遍了。 也才知晓,顾逸之加封世子宴请宾客那日,博赫军集结而成,袭击了北漠最边缘的三个村庄,近千人被一夜屠杀。 驻地军虽把人赶了出去,可大军不断集结,一旦最主力的部队到达,破城只在一夕之间。 因而顾逸之必须尽快领兵出发。 当夜老皇帝在宫中办了慰军宴,一直到深夜才散。 顾逸之回了府看过魏卿卿后就宿在了一早回府的陶语蓉房中。 不管两人如今如何隔阂,陶语蓉到底是正妻,这等时日无论如何都是要陪在身侧的,至于夏筝这等,自然是早早就入睡了。 第二日送行也是只能远远的站在府门内,轮不上说话,眼看着陶语蓉带着人一路往外。 唯有正妻可以送到城门外。 “瞧给她得意的,不就是能多送一段路而已。”魏卿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眼里的嫉妒是都溢了出来。 王嬷嬷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如今还有许多人在。 魏卿卿撇了撇嘴,转身欲走,正好视线扫到刚赶来的薛妩漾,故意讽道:“哟,薛妹妹可真忙呢,送世子都能迟了,是不是被关太久了,找不到路往哪里走啊?” “魏姐姐何必这样阴阳怪气,我为何来迟姐姐当是最清楚的。”回怼魏卿卿的同时薛妩漾脚步也不听,奔到门前,连个马车后背都没瞧见,气得心里快呕血。 好不容易放出来,就想着见一面,让顾逸之好歹能念着自己一点,结果…… “谁阴阳怪气!我看你才是吧,什么叫你来迟了我最清楚?张嘴就冤枉我!”魏卿卿伸手就抓住薛妩漾的肩膀把人拉回来。 本就堵着一口气,被魏卿卿拉得一个踉跄,薛妩漾当下就再也压不住了,呵道:“冤枉?好意思,魏卿卿,别以为你那些手段我瞧不出来,自以为自己多厉害,我告诉你,即便你耍那些不入流的也就是拦得住我而已,再怎么样也送不出这府门去,生下孩子也是个庶的,高不到哪里去。” “你……我撕了你的嘴!”魏卿卿伸手就要真去,王嬷嬷赶紧拦住,魏卿卿挣扎几下抓不到人,便怒道:“说得好像你不是侧的一样,不,你侧得都不正,还不如夏筝,她都好歹承宠有孕了,你还是个雏。” 两人都嘴清楚对方的刺在那,一刺一个准。 眼见着战火往自己这边蔓延了,夏筝拉着春芝就立即溜了。 “方才真吓人,魏侧妃和薛侧妃那脸红脖子粗的,活像我以前在街上看到的斗鸡,那打起来可凶了,羽毛满天飞。”春芝绘声绘色的描述。 对应起来还真是像,斗鸡斗的是奖品,这后宅里的女子斗的地位,宠爱也算是奖品,赢了更上一层楼,待遇更好,身份更高,家族更有利。 而奖品的来源都是顾逸之,为此一个个斗得羽毛翻飞。 可转过来,若顾逸之不是奖品的来源,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不是站在权利上,她们还会斗吗? 大概,是不会的。 所以,她们要的,爱的,从来不是顾逸之,是镇国公府的世子。 当然,她也一样。 “不过现在世子出去打仗了,府上应该就会消停了吧。” “不一定。”夏筝摇头。 顾逸之不在,还有旁的争。 更何况魏卿卿和薛妩漾闹到现在这样一个见面就掐,水火不容的地步真的只是因为两人自己吗? 薛妩漾说的那些手段,真都是魏卿卿的手笔?还是伪装成的呢? 这其中必然有陶语蓉在暗地里操控,但表面绝对是看不出的。 或许这个时候她可以试着大胆一下。 “你不回院吗?”走过了吟霖小院的岔道,看夏筝还在往前走,春芝疑惑的问。 “我去世子妃那请安后再回。” 听到着,春芝刚刚要往自己院子里去的脚步停在了半空。 看出她的纠结,夏筝贴心推了她一下。“不是请安的时辰,不去也可,你先把你树下那坛子桂花酿挖出来,我一会带小菜来。” “要上次的那个椒盐小肉条和风干鸭。” 瞧着她一提到吃就双眼放光的样,夏筝宠着点头答应后才带着霜雪和霜降往芳华院去。 她先去了过去的那个后罩房,把秋莹留下的那赤金簪收入袖袋的最里层,又在里面打扫了一下,一直到陶语蓉身边新升上来的牛嬷嬷赶来。 “姨娘怎么在这里打扫起来,这都是下人做的事,快,世子妃听您来了,让老奴特来寻您过去呢。” 擦了擦手,夏筝跟着牛嬷嬷走进正房。 “怎么突然去后罩房了?” 第56章 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只能是男婴 才进门,陶语蓉的声音就从里间传了出来。 见身影坐在里间没有移动,夏筝才低头往里进,站在陶语蓉后侧方福身行礼。“婢妾想着世子妃一时半刻回不来,便去后罩房看了看,见屋内无人居住蒙了尘就自熟的打扫了起来,一做起来就忘了时,倒叫世子妃派人来寻婢妾了。” 陶语蓉坐在梳妆台前抬眸,通过眼前的铜镜看向夏筝。 感受到视线,夏筝低眉顺目,一切如常。 “你倒是念旧的,改明那屋子给了旁人,你岂不是还得失落一阵?” “到底是婢妾初来府上住的屋子,婢妾第一次住那么好的屋子,更是世子妃的恩德,婢妾一生一世都会牢记的。” “日后这话可莫说了,你如今是妾室,是半个做主子的,说这些话叫那些小丫鬟笑话你见识少,什么当宝。”嘴上说教着,陶语蓉的嘴角却是越发往上的。 对于夏筝的表忠心,她很满意,视线逐步移到她的肚子上。 “瞧着你这肚子好像是大起来了。” “是有一些,婢妾夜里总爱揭开外衫瞧,一日不同一日,真真神奇。” 夏筝轻抚肚子,言语间都透着幸福,落在陶语蓉耳朵里十分刺耳,转问道:“听府医说你的胎相已经稳固了。” “是,只是府医说孕吐,腹泻这些汤药不能控制,婢妾想着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以免……” 夏筝没继续说下去,但要说什么都清楚。 陶语蓉自然也是细致问过府医夏筝的情况的,的确她那日在侯府突发的事都是怀孕之中会有的状况,更何况她之前就是如此。 陈苗家的那边她也问过了,并无任何异常,的确是夏筝去茅房回来的途中被她那烂泥父亲给抓住了,字字句句怎么说的那侍从也都说了,夏筝并无任何问题。 只是顾逸之实在来得赶巧。 若非他要出征,她昨日都还未必能回府来。 “日后就安心在府内养胎,世子这一去也不知年前能不能回京,你若有什么需求只管派人来告知我,莫又都自己挨着,听到没。” “是。” 夏筝应下,低垂着的眼略带犹豫的几次望向陶语蓉。 在镜中看见,陶语蓉一边挑选簪子,一边笑道:“刚才同你说,这会子就又忘了,有什么话,直说。” 夏筝听着当下就匍跪了下去。 陶语蓉吓得动作停滞,转过身来问:“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夏筝摇头拒绝,“婢妾…婢妾今日来是想求世子妃放婢妾的妹妹出府。” 陶语蓉神色闪过一许警惕,“你妹妹?为何要让她出府?我记得她今年才八岁吧,也不急着嫁人,在府上你娘亲能照顾,也不愁吃穿,出了府可就没这些了。” “婢妾想让妹妹去读书。” 大周有女学,但只是识字明理,到了十二三岁便不继续学了,可价格却比寻常学堂高上两倍,所以只有那些家里殷实又进不了族学的人才会把女儿送去,没听过那个平头老百姓把女儿送去的。 “侯府也有族学,我也可以同母亲说说,让你妹妹……” “不!”夏筝激动的抬起身子,欲言又止几番才含泪道:“婢妾不想让妹妹留在侯府,侯爷他……求世子妃帮婢妾一次。” 话到这里,只有傻子才听不出来。 是怕老侯爷对自己妹妹欲行不轨。 虽说团儿才八岁,在旁的府上是过于未雨绸缪了,可在安阳侯府,陶语蓉是知晓自己拿父亲的德行的。 如今府上除了生育公子的妾室留下了外,其他的都被她赶出府去了,可以说就没留下一个年轻的,如此之下,老侯爷老实不了多久,说不准真丧心病狂。 夏筝的担心不无道理。 更何况那个霜雪就站在外间,那是顾逸之的人。 “好,好,我答应你,你快起来,地上凉。” “谢世子妃。”夏筝落着泪磕了一头才在采薇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离开。 确定人出了院门,采薇才回到屋内问:“世子妃为何答应她,她对她妹妹极为爱护,留着她妹妹不是更能拿捏住她吗?” “不是还有她娘在吗,小丫头留在府上,的确容易惹事,不如放出去算了。”陶语蓉不在意的从妆匣里拿出一只珍珠流苏花钗递给采薇。 采薇接过花钗给陶语蓉带上,“那丫头还那么小,侯爷应该不会的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万不能出岔子,放了安稳,也卖夏筝个人情,她老实,我也省事。” “那钱大夫呢?是带进府来还是?” “送回庄子,做成她自己个走的。” “世子妃不查夏筝的肚子了?”采薇惊奇,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把人找来,这就放弃了? 陶语蓉微微摇头,上次的事一闹,顾逸之即便找不出证据也会有所怀疑,再让钱大夫给夏筝诊脉必然被查,哪怕顾逸之不在府上,可府上处处都是他的人。 这件事万不能被他发现。 至于夏筝肚子里的,她已经想好了,无论怀的是什么,生出来的必然会是男婴! 唯一的,男婴。 …… 陶语蓉答应的事很快办了下来,以为顾逸之出征祈福为由去庙里求了签,说要广善积德,所以给了镇国公府里未满十岁的丫鬟小厮放身契出府的选择。 国公府没多少,但作为陶语蓉母家,正经的顾逸之岳家的安阳侯府必然得跟着效仿,几乎所有人都选了拿身契出府,个个都满心欢喜的跑出来,如离开炼狱般,还因此闹了个热闹。 都说安阳侯府不人道,否则怎么这么多小娃娃宁愿出来找食都不愿留在侯府里,顺带着老侯爷那些早老生常谈的花柳事也跟着被又搬了起来。 闹得本就失了一堆美妾心里郁闷的老侯爷真病了一场。 夏筝才不管那老东西死活,几日里准备了一堆东西交给杨厨娘,一件件细细嘱咐:“这三件小衣让她要每日都穿,两日一换洗,这鞋是薄的,只穿到入冬,我会再给她做,这些银子是束修,让她不要乱花了去,你再让你嫂子帮个忙,带她去买点布料做两身新衣服,莫去了女学被人笑话,还有……” “要不你还是自己个去吧,我可记不住你这老些。”杨厨娘推开那眼前的一堆东西打断夏筝的唠叨。 第57章 这是她如今能给她最好的路 霜降听着杨厨娘的话立即接过话茬劝道:“杨厨娘说的是,她可没有姨娘您细心,要不您也跟着去,反正世子妃是知晓的,您悄悄的去,不打紧的。” 听着她两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夏筝知晓她们是故意想要给她往下顺的台阶。 但夏筝还是拒绝的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悄悄的,房门一关,旁人也看不见啊。”霜降急了,夏筝有多想念家人她是知晓的,好几次夜里都看着拿着草蜻蜓偷偷抹泪,这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么能不见一见呢。 夏筝还是摇头,伸手将包袱里的一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她也很想去见团儿和娘亲,前一世她们前后殒命却也不得相见,她就那么孤独的在侯府里漂荡了三年,重生回来也是一面都没得见就来了国公府。 可她现下是‘死人’,田娘子的长女,团儿的姐姐夏筝已经死了,消了户籍,世上没这个人了,而她,是个黑户。 即便是悄悄的去也难免留下蛛丝马迹,那后巷也不是什么密闭之地,万一被人瞧见,闲话传来传去只会给团儿造成困扰,若是再遇到有心的顺藤摸瓜,还会对在外打仗的顾逸之不利。 更何况人本就是贪心的,见了一次就会相见第二次,日日思盼,找寻机会,而团儿聪慧,见了她肯定会猜到她如今的身份,必然担忧,总归对谁都不好。 “就这些吧,其他的,下次再劳师父带去。”夏筝绑好包袱递给杨厨娘。 杨厨娘心疼的看着她,“真不去啊?” “不去,待日后光明正大了再见也不迟。” 见她决然,杨厨娘也没法再劝,接过包袱又让她重新交代了一遍,记牢了才走。 来到后巷时团儿早就已经在屋门外候着了,远远瞧见杨厨娘的身影高兴的跳起来挥手。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日了。 听到世子妃要放十岁以下的孩子出府的时候,她就知晓肯定是姐姐想的办法,离开侯府后就日日在家候着,等着人来。 杨厨娘走过来,还没歇口气,就被她有一次拽进了屋里。 关上门,她一边快步进屋到了一杯茶水给杨厨娘,一边从她手里接过包袱道:“我娘在侯府,夏刚出去赌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师父可与我细细的说,我姐姐可带了什么话?” “你怎么不问你姐姐怎么不来?” “姐姐不会来。”团儿摇头,没有半点失落。 杨厨娘好奇,“你怎么就断定她不会来?” “姐姐如今没了身份,行事肯定有许多不便,不露人前最好,我也不希望姐姐为了我冒险,姐姐安稳最好,日后肯定会有相见的时日。” “你如此也算不辜负你姐姐一片苦心。”欣慰的揉了一把团儿的头,杨厨娘让她把包裹打开,一样一样指着里面的东西重复夏筝交代的话,一字不差。 手握着那双绣鞋,团儿眼泪落了下来,又迅速擦干。“劳师父告诉姐姐,我一定努力上学。” “我会转告的,不过你要上学得要父母去为你面见夫子,交上束修,你爹是不成的,要不交给你娘?” “不行!”团儿立即拒绝。“银子给我娘就是等于给了夏刚,绝对不行。” “那谁去给你……” 杨厨娘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她直盯盯的视线在自己身上。 “我不成啊,我要做活的,每月只能休一日,撞不到女学开园的日子,我去旁人会怀疑,不成,不成。”杨厨娘连连摆手,不仅仅是这些,还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厨娘,去女学是要说明身份的,到时团儿就等同和国公府扯上关系了,夏筝不会愿意的。 “师父家中可有兄弟姐妹,我可以帮忙做事,也可以拜为义女,只要能帮我上学,我什么都能做。” 面对那亮晶晶的眼,杨厨娘不忍拒绝。 兄弟姐妹? 她哥嫂似乎合适,但……“这我得回去问过你姐姐。” 团儿乖巧的点头不催。 夜里杨厨娘回来把事说了后,夏筝是一口答应。“若你哥嫂愿意收团儿为义女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我哥嫂过去都是做杂活的,如今论起来也只是小贩,团儿以这种身份入学恐怕……” 士农工商,商最低等,而商和商之间也是天差地别,互有拉踩的,更别提那女学里不全是商贾家的女儿,身份太低极容易被欺辱。 “有人护着总比没有好,相比起夏刚,我想你哥哥更好,至于身份,我不在意,团儿也不在意。”只要有往上爬的机会就成,过于拘泥身份自会拖死自己。 “那我哥哥可比你那继父好得多得多,既你不嫌,那我这就去让杨迅回去传消息,让我嫂子这两日就把事办了。” 夏筝点头后又给了杨厨娘十两银子让她交给杨迅让买些拜礼给父母,当做团儿的认亲礼,杨厨娘临走还特意嘱咐了不可说漏夏筝的身份。 杨迅做事也麻利,第二日就买了一堆礼物回家把事给说了。 杨家全是小子,早就想要个女儿了,奈何怕再生还是小子才没敢继续了,这会子送来一个女儿,哪有不喜欢的。 当日杨大嫂就去接人了,看团儿又细又小,怜惜得紧,带着在市集上又是买衣服,又是买吃食,到家肚子都滚圆了。 第三日更是马不停蹄的去了城北山上的晴雅女学,交了五十两的束修,即便银子不是自己的,杨大嫂也肉疼得咬了几下牙才把人给送进去。 女学是住宿的,半月才能回一次家,夏筝看到杨迅带回来的女学宣书的时候心里一阵酸楚。 嘴上说得轻易,可真到了这一日,想着那么小小的人儿就要独自求学了还是难免伤怀。 可这是她如今能给她最好的路了。 将宣书小心翼翼的收在小箱子最下层,夏筝深吸一口气,望向北方,也不知顾逸之到了漠北没有,可千万不能死啊。 第58章 顾逸之死了 “啊秋~!” 一个喷嚏打得秦阳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摇起来。 揉了揉冻得发僵发疼的鼻子,嘴上抱怨道:“哪个混球在背地里骂我,差点一个喷嚏给我这鼻子都给从脸上打掉下去。” “许是永宁伯。” 顾逸之幽幽一句话,让秦阳张开的嘴立即闭上了。 他爹的确可能在骂他。 他爹能骂他,他可不能当众骂他爹,只得讪讪的转了话题:“今年这天气真是捉摸不定,往年这个时候哪有暴风雪,莫不是忽赫部落的巫师新会了什么巫术?” 顾逸之撇了他一眼,不言语却什么都说了。 “你这人,开玩笑也不会接一嘴,真没意思,你后院那些妻妾也能受得了你去,真是稀奇。” 说去后院的妻妾,顾逸之脑海里第一个浮现起的就是夏筝那小猫儿撒娇的模样,踩着脚下的冬靴嘴角微微上扬。“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是是是,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你懂。”秦阳翻着白眼逼逼,转眼忽然看到一片白茫之中迅速闪过一道黑影。 正要喊,破开之声就从耳边擦过。 飞箭极速飞过,正中黑影。 先锋立即驾马上前查看,随后飞奔回来禀告:“禀将军,是外域部落的人,看身上刺青纹样是科牙尔部落的。” “科牙尔的人怎么会进到这里来?”秦阳震惊。 这科牙尔部落是最靠近大周边界的,早前挑衅也有他们,但他们部落人口不多,大部分都只是叫嚣,不敢妄动。 即便是上次袭击村庄他们也只是在外围阻挡而已,绝不会做第一个冲锋陷阵的。 如今他们的人出现在北漠境内,不是个好预兆。 “报!” 先前派出去的斥候高喊着从远处奔回来,马没停就忙翻身跃下,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布呈上道:“暴雪导致雪川河结冰,大批博赫军突袭北辰关,关门以被破,这是守备官留下的血书。” 顾逸之接过血书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塞入怀中,缰绳一扬大喝:“急行军!入夜务必赶至北辰关!” 浩浩荡荡的大军齐刷刷的快步奔袭,巨大的震动声几里之外都能听得到。 到天色见黑的时候,另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是厮杀声。 顾逸之突然缰绳一拉,改变了方向。“你带着大军继续向前支援。” “你要去哪?”秦阳想要跟上来抓住他。 “这是军令!”不容商量的落下命令,顾逸之带着三千人的自护军就朝着山上奔去。 军令如山,秦阳不得阻拦,只能恨自己低他两级,不得不听他的,唯有扯着嗓子喊:“你若是死了,我就把你园子里的书画都烧了!把你那小厨娘抢走!” 只有回声在茫茫雪原回荡,顾逸之已经越过了第一座山峰。 山里的树虽然都光秃了,可数目众多,枝丫遮盖也比外面能见度低,黑下来就更加是伸手不见五指。 不能骑马,不能打火把,顾逸之一行人只能摸黑突进。 厚厚的雪层上面都是昨晚刚下的雪,一脚踩下去整个小腿都陷入其中,没一会靴子和裤子就都湿透了。 顾逸之倒是靠着夏筝的这双不好看的靴子一直保持着干爽,也是第一个爬上那最高的云峰。 登高望远,脚下火光四起,无数兵将与博赫军如一个个黑团一样缠斗在关门内,城墙已经被博赫军占领,并且那异色的黑团还在往里不断逼近。 秦阳带着的大军还要一些时间,不能让博赫军彻底攻破北辰关,否则他们只能退守恒阳谷,三个城池都会沦为战地,其中百姓都会受难。 “取手弩来!” “世子,这可是高位,下方反击的话……”长风的话还没说完,顾逸之的手就伸了过来。 这是不容他说了。 无奈,只好取出手弩交给顾逸之,随后拔出长剑,同其他自护军一样严阵以待。 顾逸之拉动手中重达百斤的手弩,拉满弦,锐眼如鹰,瞄准城墙上一个小小的黑点,三指齐放。 粗壮的弩箭带着簌簌声划破黑夜,穿过长空,稳稳射中那黑点,登时黑点炸开,下面的声音也跟着乱了起来。 但很快,城墙上挥舞起了旗子,牛角号跟着有节奏的吹响,一团团黑影迅速朝着雪峰的方向转移。 咻咻咻咻…… 无数箭羽带着火焰飞上天空,朝着雪峰顶落下,如漫天火雨。 “啊!” 夏筝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大汗如从水里爬出来,双手捂着急速跳动的心脏,整个人还没有从噩梦之中抽离出来。 “姨娘?” 霜降从外走进来点上灯,见夏筝满头大汗,拿过帕子一边擦拭一边安慰:“没事,没事,姨娘只是做噩梦了而已。” 梦? 夏筝环视四周,确定自己还身处在屋内才缓缓回过神。 那梦实在太真实了。 漫天的箭火雨,她眼看着顾逸之被射成了一个刺猬,满身的血,染红了一片雪地。 紧接着她又被关进了那个柴房里,那些折磨手段再度落在身上,那几个丑陋的小厮也闯了进来,将她身上的衣衫全数撕毁…… 真的是梦吗?还是预示? 顾逸之是不是…… 可漠北和京都相隔数千里,消息传回来都要几日,更别提这样的战事机密哪里是她这样的人能打探得到的。 但万一顾逸之真死了,那梦境里的一切就是她的结局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去,叫霜雪和杨厨娘来。” 见夏筝神色急切,似有大事,霜降立即去把两人从睡梦里叫起来。 霜雪还好,本就时时警惕,霜降还没敲门就已经起来了,杨厨娘则是正睡得香,揉着眼睛进来就抱怨:“这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吗?” 夏筝没有回答杨厨娘,而是神色肃穆的看着霜雪问:“我知晓你是从边疆来的,对漠北你可知晓?若想要安全又能知晓前线消息去哪最合适?” “鹤城。”霜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鹤城? 夏筝有些印象,立即起身从书架上翻出几本游记查看,有一本上记录着鹤城。 是北漠的一个小城,并不在主道上,但在守备军必行道路上,出门也能走官道,来往相对快些。 第59章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什么?鹤城?”杨大嫂一下子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杨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听到了什么。 “对,鹤城,贵人说了,要派个人去那边开个小铺,一面做生意,一面打听前方战事的情况。”杨厨娘再重复一遍先前说过的话。 “说得轻松容易,那漠北现下可是在打仗,鹤城就算离得不近,可谁又说得清呢,万一前线的败了,人打进来了,那不就死在前头了,多危险啊。” “所以贵人才说得要个机灵的去。” “机灵?这可是卖命啊!咱们好好的京都不待,干嘛要去鹤城,疯了吗?一开始明明说的是开食铺,做生意,可没说要卖命啊!” 杨大嫂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连带着楼上的几个孩子也被吵醒了过来,一个个伸头往下望。 见如此,杨厨娘也不知怎么说了。 昨日听到夏筝说的时候她也不同意,鹤城的确不如京都,谁去都危险。 但她也知道夏筝的考虑,顾逸之在外,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战死了什么的,她们很难得到消息,一切都会被动。 秋莹的事明摆着,夏筝的结局也不会好,而她们一家都已经是和夏筝绑在一块了的,自当力往一处去,共同求生。 “贵人也说了,由你们自己决定,若不愿,她会另寻他人。” 这话一出,杨大嫂安静了下来。 一直坐在长凳上听着的杨大哥手指一下一下在桌面上的那本新送来的食谱上敲,最终似下定了决心道:“既已给人做了事,就不能挑三拣四,有违诚信,何况咱们家能有现在的日子靠的就是人家。” “可那是鹤城啊。”杨大嫂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也知道自己现在能坐在掌柜的位子上一天收银子全靠府里那位贵人,可……“你说谁去?你去?还是我去?啊?” 手心手背那都是肉,丢得了谁去呢。 “我去!” 二楼突然传来声音。 紧接着是咚咚咚的下楼声,转过头去,杨家的二小子杨志已经站在楼梯口了。 十五岁的年纪,高个子,皮肤黝黑,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星光熠熠,坚定不移。 “你在胡说什么鬼话!小孩子懂什么,滚!滚到后院去砍柴!”杨大嫂连连挥手驱赶,她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那等地方。 “我懂!知恩图报,男子汉当自立事业,我读书不如三弟四弟,也没有大哥圆滑聪明,留在京都没什么用处,最多给爹娘砍柴,挑打,做个打杂的,可我不想一辈子这样。 我十五了,旁的人都可以娶妻了,我算是大人了,我身体好,跑得快,力气大,也会烧菜,我去最合适不过了。 爹,娘,姑姑,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一旦发现不对,立即就跑回来。” “不行!”杨大嫂坚决反对,可转头看杨大哥不发一言,当下就急了,拉扯他的衣裳喊:“你说句话啊!你真要让老二去不成?你疯了?” “娘,我不去,爹就得去,你觉得爹和我,谁更强壮,更能活下来?还是说,三弟四弟可以?” 这一对比,杨大嫂就一下子被抽去了力气,颓然坐下来。 杨厨娘也不忍,“老二,你可别一时冲动,那地可不是由你想象的啊。” “我不是冲动,我是为自己争,也是给咱们家争,贵人信任咱们,咱们理当回应,日后才能跟着贵人更上一层楼,老三老四也才有更好的出路,比起大哥为了咱们家卖身为奴,我这点又算什么。” “好,你去。”杨大哥最终拍了板。 “那我这就去准备。”杨志兴高采烈的拉开门往外去,才走两步就撞上了刚刚从女学放旬假回来的团儿。 离了夏刚,团儿肉眼可见的变好起来。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消瘦的身子已经长起了肉来,个头也高了不少,发黄的皮肤变得白皙透红,连枯草一样的发丝都柔顺了下来。 即便才八岁,可团儿有超出同龄人的聪慧沉稳,加之容貌都捡了田娘子,站在微风里亭亭玉立,像那些画中的灵动少女一样。 看得杨志出了神。 “二哥哥。” 一声轻唤,杨志才慌忙醒神,慌乱点头掩盖自己的失态。 “二哥哥要去鹤城?” “是,去开食铺,我一定会做好,等我到了鹤城我会给你……给家里寄东西回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团儿摇头,伸手进自己背着的布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对护膝递上。“鹤城寒冷,我没旁的东西,这是我自己做的护膝,赠予二哥哥,望能为二哥哥驱寒保暖。” 没想到团儿会送自己东西,杨志嘴都笑裂开了,忙将两只手在身上来回擦了几遍才小心翼翼的接过,摸着上面的毛绒笑得眼都没了。“我一定,一定日日都戴着。” 团儿想说什么,但见杨志的样子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无声告礼走进了食铺内。 见了杨厨娘等人,乖巧的行礼后就自觉的带上围裙去后厨帮忙了。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都觉得让杨志去鹤城是对的。 这小子自打第一次见到团儿就眼神不对劲,杨家人只有杨大哥和杨大嫂知道团儿是府上那位贵人的妹妹,没有跟家里的小辈说,也没和团儿说自家和府里贵人的关系,自然察觉到了自家小子的心思也不好明说。 可这自家小子哪里能和团儿相配,更何况,明显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出去冷静冷静,长大些或许就好了。 …… 北辰关。 一夜的恶战下来,关外横尸遍野。 来不及休息,还能活动的士兵就开始搬运尸体,统一掩埋。 当然,这是对于自己的将士兄弟,博赫军的人直接用投石车给扔过了冰河,砸到对岸的军营前,铺了一地,血染红白雪,即便在这样的冰雪天都腥臭冲天。 “可恶的顾逸之!偏被他给赶上了,明明就差一点,就那么一点!”主帐里忽赫部落的大王努尔班气恼的把长案都给掀了。 其他部落的首脑都是气鼓这脸,眼中皆是不甘心。 明明只要顾逸之的大军赶不上他们就能突破了,进军大周,把战场移入他们国内,可就因为顾逸之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一支弩打乱了他们,又以那点兵力生生给他们拖着,等到了大军支援,逼得他们不得不退回关外。 “大王不必愁恼,那顾逸之也中了几箭,我敢确定我那一箭必然正中心口,说不准这会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第60章 当该奖励她什么呢? 努尔班转过眼,说话的人是满库,达嘉部落的神射手,有百步穿杨的功夫,在草原上也是声名远扬。 听到他这话,其他部落的首领也窃语其真实性来。 “满库说射中了顾逸之心口,真的假的?” “听闻鸟从空中飞过,只要他搭了弓箭就绝对跑不掉,眼睛比雄鹰都厉害,他说射中了,应该不是吹牛。” “若顾逸之死了,那大周那十万军就群龙无首了,再派人也一时来不及,我们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说不定能直杀进京都呢。” “不一定,如果那姓顾的毛小子死了,他们肯定乱了,怎么还会把咱们的达努给投回来挑衅。” “装的也不一定,他们大周不是有个词叫虚张声势吗,说不准就是如此让咱们以为顾逸之还好好活着呢。” 你一言我一语,越议论,越激烈,整个主帐吵得跟被塞了几百只羊。 “都闭嘴!”努尔班大呵一声,所有人瞬间安静。“让人紧盯着大周军队的动向,一举一动,都要回报。库库尔,传信给那个大周的叛徒,让他务必要打探到有用的。” “是。” 博赫军这边有了决断,北辰关内的原守备军阵地内却是一片肃穆,自护军身披铠甲,手持利刃在正院外把守,如铁桶一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里面的也飞不出来。 院内则是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没有声响。 “噗!” 一声极为细微的什么东西被拔出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秦阳一脸焦急的紧盯着榻上,军医染了一身的血,而躺在塌上的顾逸之双眸闭合,脸色惨白,身上四个血窟窿堵上了三个,其中一个还在库库冒血,还有一支箭正刺在他心口,箭羽微微颤动。 扔下手里箭,军医立即撒上止血的药粉,再用棉团和白布压住血洞,过了片刻血不再冒的那么厉害了才用白布条想其他几个一样绑起来。 除掉了这个,府医的视线慢慢移动到那心口上的那只箭,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向秦阳。“秦少将,这箭极靠近心口,拔箭可能会伤及心脏,一旦伤及,回天乏术啊。” “那这不能拔?” “不拔也不行。”府医满脸为难。“这箭头是铁的,会生锈,时间长了必然感染。” 感染在现如今就是必死。 拔也是死,不拔也是死,说什么顾逸之都是要死,只是让他给其选一个死法。 秦阳后悔,当时就不该放顾逸之去的,哪怕是军令他也该违抗的。 “拔。” 就在秦阳追悔莫及的时候,顾逸之虚弱的声音却坚定的响起。 “你醒了!”秦阳惊喜的喊出声,转眸期许的看向军医,想要听到更有希望的话。 军医脸上的为难却没有半点减缓,“世子确定吗?下官实无完全把握,甚至……三层都不到。” “那你还当什么军医!分明是想推卸责任!”秦阳一把抓过他的衣领,拳头就要往下砸。 “拔!”顾逸之出声,坚定不移道:“箭头斜的,我能活。” 哪里斜了,他怎么一点没看出来,顾逸之还能比军医懂? 秦阳想要反驳,可对上他决然的眸子,明白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能放开揪着军医的手。 军医也算是兵,自听从顾逸之的军令,立即就用剪刀剪开箭羽周围的衣衫,忽然抵到什么,军医生疑的转过剪刀的方向,先把外层的两层彻底剪开,用夹子夹着小心的顺着箭杆往上移动,解开了才看到,是一个香囊。 确切的说,是女子所用的香囊,上面还歪歪扭扭绣着个字,但实在太鬼斧神工,又被血给染了,看不出是个什么字。 这香囊不足以挡住利箭,顾逸之却说箭是斜的。 军医多了个心眼,一边让顾逸之忍一忍,一边用夹子往下挑最里层的里衣。 将其与血肉分离开,他终于看到箭刃和被夹着的半颗铁珠,顿时大喜的睁大眼睛。“歪的!还真是歪的!全靠这香包里放着的铁珠子,把箭力给泄得往左去了一丝。” “什么意思?这一丝就能活是不是?” “生机大得多,就是世子恐要受些苦。” “受苦没事,人能活就行,你也是,不早说你藏了个香囊在胸口,害我……”秦阳抱怨着看到顾逸之这气若游丝的样子,话就都停住了。 即便是他想说也没力气说。 有了把握,军医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花了一个时辰,终于将那最危险的箭头从顾逸之心口拔了出来,全程顾逸之没出一点声,就连疼哼都没有。 只是浑身淋漓的汗无声说着他的坚毅与隐忍。 军医麻利的将一切染血的东西收拾起来,拿起那已经破损的香囊的时候顾逸之抬手阻止。“这个,留下。” 军医最懂求生欲也是良药的一种,立即将香囊放进了顾逸之的手心,随后交代了一些事宜后退了出去。 “这香囊是你后院哪个的,竟在里面放铁珠子,还真是个不同凡响的福星,全靠着它你这才能捡一条命啊,待班师回京你可得好好奖励奖励才是。”没了危险,秦阳立即就放松了下来,嘴上开始没个正经。 顾逸之此刻没精力回他,但握着手里的香囊的确是要感激那位小猫福星。 出征前一夜,他夜里去过小院,结果那丫头倒是个没良心的,半点不想着他,自己睡得极香,他便顺手取了她床头上挂着的香囊做补偿,随意的塞在了衣兜内,一路疾行又遇风雪,也没空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打斗之时它一路跑到心口,正好一只黑箭从前射来。 他本是能侧身躲过的,可身后是一个小将,他若躲了,那箭就会刺中他的头颅,必死无疑。 所以他只是侧了侧,那箭正好刺中香囊滑了一下,有了偏移。 想来都是命中注定。 若他当初没中药,没与夏筝那般也不会纳了她,今日亦不会因她的香囊生机大增。 回去当该奖励她什么呢? “你这死里逃生,我去告知其他几位将军,他们都在外面候……”秦阳说着就要往外去,可突然感觉到铠甲被从后拉住,转过头,是顾逸之的手。 “我的情况,暂时压着。” “压着?万一乱了怎么办?”这个时候要的就是稳定军心啊。 “你觉得北辰关这么容易被破仅仅是因为暴风雪,河水结冰吗?”说一句话,顾逸之都忍不住大喘气。 秦阳虽表面吊儿郎当,但自小就混在军中,打过的仗没有三百也有两百场,仔细一想就想到了破绽。 “有叛徒!” 第61章 变卖家财! 一月转瞬就过。 陶语蓉因着顾逸之又加了祈福的时间,每日早晨都在佛堂里待着,连带着请安都给免了。 国公府也因为顾逸之的不在变成安静下来,只有魏卿卿和薛妩漾时不时闹起来有点声响,但她们两个人的院子都离夏筝的远,吵不着她。 她每日就自顾自忙叨自己的。 一个月下来,她又认了不少字,刺绣也好了起来,至少没有之前那么歪歪扭扭,绣个字能让人认出来,看账也更顺了,给食铺的账都整理成册了,让杨厨娘带给杨家,按着她的方法记录,没半月会一次账。 这半个月的账比上半个月的记得更清晰,一眼就能看出盈利与否。 虽算不上大赚,但已经是进入稳步收入阶段了,可见是有了一定熟客并且站稳脚跟了。 至于鹤城杨志那边,一直还没消息回来,夏筝也不好催,毕竟这事本也是为难杨家了,可她实在无人可用,又不得不未雨绸缪。 特别是现在肚子大了,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里面那个小娃娃动了后,她更加觉得不能坐等,命不止是她自己的,这孩子投到她肚子里来,怎么也要叫她看一看世间才行。 “站住!” 夏筝正抚着肚子看书,外面就传来霜雪的声音。 推开些窗户望出去,只见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站在院门外,正被霜雪拦着。 “没事,没事,这是我侄儿,肯定是家中出了事。”杨厨娘快步跑出院子,拉着杨迅到了墙外。 没一会脸色煞白的走回来。 预感不妙,夏筝放下书坐正来。 杨厨娘正好和霜雪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夏筝,又看了看她已经近五个月的肚子,欲言又止。 “鹤城来消息了,是不是?”夏筝语气平静,可手却是紧张的抓住了矮几的一角。 杨厨娘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道:“老二传信回来说…说…世子他…他死了!” 嗡! 双耳阵阵嗡鸣,夏筝忽觉天旋地转,手紧扣着矮几,指甲都断了也浑然不觉。 “不可能!世子绝不会死!”霜雪出言否定,这是她这么久来说得最长的话。 “哪有人绝不会死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也是逃不过这的,老二说北辰关都已经全乱了,说世子去的那日正好是博赫军破关的时候,打得太急,被乱箭射中了,当夜就没了,是一直压着消息,过了半个月瞒不住了,这会子,只怕漠北都已经没了。” 乱箭? 她那夜的梦是真的? 顾逸之死了,那她…… “若世子死了,你要如何?”霜雪问。 “那当然是跑啊,留在这世子妃……” “我哪里也不会去。”夏筝打断杨厨娘的话,杨厨娘也反应过来,世子妃的事不能胡乱说出去,忙闭了嘴。 “那你为何要打探世子?”霜雪冰冷的声音里似带上了质问还有杀意,若夏筝回答不让她满意就会立即杀了她。 “我只是想早些知道消息,为腹中孩子打算,这也是世子的血脉,难道你不为他护着?”夏筝扶着肚子问,她知晓霜雪对顾逸之有不同于常人的感情。 霜雪视线往下,落在夏筝的肚子上,沉默了一瞬道:“世子不会死。” 夏筝也不和她辨这个真假,消息本来就不能确定,但消息能传出来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所以,她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尽力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正如她回答霜雪的,她哪里都不会去,即便顾逸之真的死了,她也不会离开国公府。 因为,离不开。 她是黑户,离了国公府不出两日就会被抓紧户空所,若无人认她,就会被驱到边境去做苦力。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但她要谋生路。 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团儿,娘亲,以及腹中的孩子。 她需要银子,很多银子,如此在事情爆出来之前也许可以通过花银子买出娘亲的身契,还要花银子把她们送出京都,避免再次被陶语蓉拿捏。 至于孩子,夏筝决断的抬眼道:“我比谁都希望世子无事,可若消息为真,霜雪,求你在我生产之后立即将孩子带去寻***,求她庇护。” ***是顾逸之的母亲,如今陪着太后在云京寺礼佛。 她虽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何性子,是否会因她身份低微而嫌弃,但若到了那个时刻,她唯有寄希望于***会因孩子也是顾逸之遗留的血脉而庇佑一二,不被陶语蓉给夺去,那么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能殊死一搏了。 但胜算就……微乎其微,可也比等死强。 “好。” 霜雪答应下来,夏筝心安了一丝,转而就起身往里屋去,没一会拿出几张纸和一个妆匣。 纸递给杨厨娘,妆匣推到霜降跟前。“这是新的食铺,让你哥嫂学做起来,若是反响不错,可以卖贵些,想来那些富户并不会太抗拒,一定要快;这是我所有的首饰,霜降你不便去做,就劳烦你祖母帮个忙,替我尽快卖了。” 两人点头立即去办,夏筝则开始不断思考还有什么东西能在短时间内换来银子。 吟霖小院就这样在不动声息的情况下忙叨了好几日。 消息也终于随着京都的情况一并传到了营帐里的顾逸之手上。 看着上面关于夏筝的短短几行字,顾逸之的脸色沉得帐里的火都被压下去,不敢猛烈的燃了。 变卖家财! 她倒是手脚有够快的! “你怎么躲在这里,都等着灌你……”秦阳打开帐篷走进来,对上顾逸之那比外面的冰霜还要寒气逼人的脸话就都卡住了,再看他手里拿着纸卷,试探的问:“出…出什么事了?” “没事。”顾逸之低冷一声,转手就把手里的纸卷扔进了火里。 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了,秦阳只能朝着高兴的事说:“这次你装死引得叛徒误传消息,让博赫损败两万大军,可是重伤了他们,咱们该上书回去,讨这个功劳,省得又被那些老东西从中作梗了。” “不报,压着,密信报与圣上便是。” “你是想让京都的人都以为你死了?你是想……这未免太冒险了吧。” 顾逸之没有回答的就迈步往外走了,秦阳知道,这事又定下了。 第62章 大概,真死了 能卖的都卖了,七七八八凑起来也不过才四百两银子不到,实在是不够看的。 夏筝只能寄希望于食铺新上吃食,可从杨厨娘昨日带回来的消息看,比她预期的还要差。 她给杨家的是那本食谱里的新奇小吃,她自己尝试用其他材料代替了里面那些找不着的,味道还是不错的,但许是新奇太过了,又因打仗许多人都收紧了钱袋子,不愿花价钱尝试没见过的东西。 果然,经商没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可这银子还差得多啊。 “姨娘,世子妃请您去芳华院。”霜降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夏筝看了眼墙角的漏刻,待霜降走进来后问:“是只请我一人,还是所有人都去。” “这个奴婢不知,但奴婢看了眼院外,春姨娘那边好像也去了人。” 那看来是所有人都去了。 会不会是…… 不去想那结果,夏筝让霜降取了披风,带着霜雪往芳华院去。 现下已经入冬,昨夜下了一夜的冬雨后气温更是骤降了不少,风吹过来脸颊都觉得疼,夏筝后悔应该拿一个汤婆子的,可已经走出了大半截路,只能拢了拢披风加快些脚步。 好在芳华院的正屋里烧了足量的炭火,一打开帘子热气就吹走了夏筝一路上走来的寒气,温暖下来手脚都没那么僵硬了。 走进间内,只有环姨娘到了,见她进来,起身和她一同行礼。 “世子妃还在更衣,姨娘先坐着用茶。”牛嬷嬷招呼了一句就自往里间去了。 夏筝和环姨娘对面而坐,她依旧是那副低头不语的样子,算起来,从她进府到现在都快半年了,还没与这位环姨娘说过一句话。 不言不语,不争不抢,倒像她前世游魂那般,可她是没办法,她又是为何要做个活死人呢? 若她知晓顾逸之的消息,也会毫无反应吗? 正疑惑,外面就传来了声响。 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魏卿卿,只有她才能走得这样风风火火。 但走进门来却没有平日里的睥睨自傲,眼眶微红,瞧着是刚哭过。 薛妩漾后她两步,情绪也十分低迷,一双眼直接是肿的,可见是哭得更厉害。 唯有走在最后进来的春芝一脸茫然的缩着头,待前面两人落座,跟着夏筝和环姨娘一并行礼后立即就溜到夏筝身边坐下小声问:“今个是出了什么事吗?” 夏筝摇摇头,这事她们这些身份的姨娘按理是不会知晓的。 就在春芝疑惑挠头的时候,陶语蓉从里间走了出来。 相比起魏卿卿和薛妩漾的红眼眶,陶语蓉却是乌黑的,即便用了几层脂粉也遮盖不全,脸色也不见血色,大抵昨夜是一夜没睡。 “请世子妃安。” 除了魏卿卿外,众人起身行礼。 陶语蓉摆手让她们起身,自己做到首位,眸子扫视过所有人后低沉沙哑道:“有件事,我思虑了一夜,还是决定与你们明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肃然了。 “想来魏妹妹和薛妹妹应该都从母家得到消息了,我便就不细说了,只同夏筝你们三人说明,如今外面传言世子在战场身故,但并未有实证,所有,咱们镇国公府要自守家门,不可给外人半点可乘之机,你们可明白?” 话音落地,却没有一人应答。 春芝张着嘴,显然是已经惊得懵住了,夏筝低着头,余光却是落在对面的环姨娘身上的,她似乎如没听到一样,脸上连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只平淡的吐了四个字:“婢妾明白。” 听到她的声音,春芝也慌忙跟上。 只有夏筝,还未开口应答。 “看来是吓得说不出话了,是啊,若是世子没了,你的靠山就没了,日后再想勾人也勾不了了,是不是觉得白瞎了你这张脸了?”魏卿卿刻薄的说着,可眼里却没有平日里刺人的那畅快之色,更像是泄愤。 “魏妹妹,世子生死还未定论呢,休得胡说。” “没定论?那你交代什么?你不就是怕她们从外面得了消息,被人给利用吗,为什么利用?陶语蓉,你我都心里清楚着呢,你是为了世子妃的位置,现在你该高兴才是,人没了,谁也越不过你去了,可惜呢,我这肚子里的是个男胎,名存实亡的位子未必好坐。” “我没心思与你斗嘴。”陶语蓉侧过头站起身,命令道:“你们都是世子的女人,是镇国公府的人,生死不变,老实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莫对外漏一句话,任谁来都是一概不知,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说完,陶语蓉就直走回了里间。 火没法发朝着陶语蓉去,魏卿卿就转向了站起身来欲离开的薛妩漾。 “跑得倒是快,你还能跑得回薛家是怎么的?薛家费那么大力把你塞进来,结果还没同房世子就如此了,你这就得守一辈子寡了,真是可怜。” 直插薛妩漾的痛处,气得本就绝望的薛妩漾彻底没了理智,反手一巴掌甩过来。 可魏卿卿到底是有几分功夫的,侧过头就抓住她的手腕,行云流水的将人直接扔在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冷哼一声:“打我?你现在可不够格呢,咱们以后更是天壤之别了,有子嗣的侧妃可比没同房的侧妃要不同的多呢。” 似还觉不够,魏卿卿直接抬脚从薛妩漾身上跨了过去。 薛妩漾被她羞辱得脸色涨红,出着大气起身就要去抓她,身边的丫鬟忙抱住她不知说了什么,一下子人就泄了气,转头看了眼夏筝的肚子,嫉得眼里发红,一甩袖,怒冲了出去。 完全置身事外的环姨娘颔首给夏筝和春芝告礼后就走了,夏筝依旧低着头,在春芝的搀扶下才走出了门。 “你说,世子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是,我没睡醒?你快掐我一把。”春芝还没能从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发梦了,拉着夏筝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去。 夏筝抽回手,沉道:“大概,真死了。” 第63章 伤心吗? 这段日子夏筝虽然做着各种准备,但心里还是不希望那就是最终结果的,甚至来的路上都不去想。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再奢望。 若顾逸之不是真已经死了,陶语蓉,魏卿卿她们不会如此。 她们的消息来源可比她的强得多,真实性自然也更大。 大抵,真是没希望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世子没了,国公府还在,你既已是国公府的人,自能在府里安稳一生。” 春芝眨巴眨巴了圆溜溜的眼睛,世子死了,国公府她能继续待着,做姨娘却不用再伺候世子,只需要每日吃吃喝喝…… 春芝的眼里一下子就冒起了光。 “那…那魏侧妃干嘛那样,世子既都这样了,何必对旁人那么刻薄,还那般羞辱薛侧妃。”春芝不敢明说这不是好事吗,干嘛还互相伤害,一起在府里过好日子不好吗? “魏侧妃与咱们不同,她是对世子爱慕才不惜做小也要嫁进来,怀了孕便就想要更多,现下世子没了,她的这些希望也就没了。” 魏卿卿算是所有人里对顾逸之有感情的,顾逸之的死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成为正妃无望,更是失去了丈夫和腹中孩子的父亲,情绪完全失控也是正常。 “如此也是,那薛侧妃就更惨了,一心进来承宠,结果现在却要守寡,也是可怜,难怪哭得眼睛都肿了,还是咱们好,你看环姨娘,一点不伤心,我嘛,就还好,你……”转过眼,看到夏筝隆起的肚子,春芝突然意识到她也是怀孕的,与她是不同的,当下就急了。 “那你怎么办?你这怀着孩子,世子没了,日后没人护着你,魏侧妃又那么厉害,连世子妃她都不怕,你的日子怎么过啊。” 难得她还能想到这么多,眼见着她都要急哭来了,夏筝摇头安慰道:“没事的,我怀着的到底也是世子的血脉,她不能乱来,即便世子妃压不住她,还有***呢。” “***?”春芝想了一下才想起***是谁,恍然大悟的连连点头。“对!还有***,你生下男孩的话,那就是日后国公府的主子,***一定会护着你的。” 看她越说越激动,夏筝也不好打消她的期望。 若是能选,她倒希望是能是个女儿。 若是男孩,***未必会连带着护她,儿子没了,自然要培养孙子,到时不仅仅是陶语蓉会抢,***也会,绝不会将下一代国公府的继承人交给她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娘抚养的,甚至可能为了继承人没有污点直接抹杀了她这个生母。 “夏筝,你是不是有伤心?”春芝看着夏筝,有些担心。 毕竟夏筝和自己不同,不仅仅是承宠了的,顾逸之还一直对她宠爱,她虽每次看到顾逸之就跑,可远远也见过两人喜笑颜开的样子,很美好,很登对。 春芝的话夏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伤心吗? 她竟一直到今日都没想过,一直想的都是如何准备后路,如何安排好一切,如何摆脱因顾逸之的死导致原计划崩塌的困难。 可想到顾逸之,那样一个风光霁月,会轻啄自己唇瓣让她等他回来的人,竟也眼眶有点湿了起来。 “是我不该问!”春芝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挽上夏筝就走。“咱们回去,回去先休息会。” …… 顾逸之在战场身亡的消息在京都迅速盛行,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事,甚至传得有鼻子有眼,连顾逸之在哪里中箭,中的箭上有什么毒,都说得一清二楚。 但就顾逸之是真的死了,还是假的,谁也没敢说一个真正的定论。 也就自然的分成了两派,一派认定顾逸之绝对死了,一派觉得这是敌人或者顾逸之自己使的障眼法,越吵越热烈,还有人动起手来。 朝堂上就更加,但没有民间那么非死就活,更多猜测。 有怀疑顾逸之真死了,但秦阳和几个老将压着消息不敢露,怕战事受束,更怀疑是不是有人起了不臣之心。 也有怀疑是风雪太大,截断了道路,所以消息有误。 还有人觉得是不是博赫军利用消息不便故意传让潜伏的细作煽动的消息,想要让他们乱起来。 “要我说,还是得派人前去打探清楚,最好是能直接代替顾逸之领战的人去,若人真是死了,直接就可取而代之。” “说得简单,万一这是博赫军的阴谋呢?我们一旦有人动,就有可能落入敌人的圈套之中。” “对,如今暴雪封堵,进出都不易,消息太容易有问题,如今前线情况不明,贸然行动未必就是好事。” “你也说了,情况不明,万一顾世子真死了,前线败了,咱们还等着,待冰雪消融,博赫军说不定就兵临城下了。” “你这是危言耸听,送粮食的人回来都说顾逸之只是受了伤需要休养而已。” “送粮的,那都多久了,暴雪之前的事了吧,现在又过了多少时日了?你就能保证顾逸之没有因伤而亡?” “送粮!对,总要送粮的,路封了,那就是通,晚些也无碍,总归能到,合情合理,也更消息可靠,只是需要圣上首肯。” 说着所有人都望向云台的方向,没一会,总管太监苏公公就拿着浮尘走了上来宣道:“圣上龙体未愈,众位大人且前往综议堂自行议事,书递圣上即可。” 又是综议堂。 自打前几日圣上突发头风后就一直不见好,到今日都已经是第八日了,送上去的奏折也没有一本回复的。 这弄得大臣们都心慌慌,这前线出事,皇上又病着,万一…… 走出金銮殿个个都是忧心忡忡,但也有几人不动声色的交流了什么又迅速散开,其中两个正是先前说到军粮的人。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博赫军营帐里也在和大周朝堂上讨论同一个问题。 顾逸之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你说你那一箭必中他心口,他必死无疑,可现在你告诉我,你不确定?”努尔班拔出弯刀,怒睁着一双眼朝着跪在地上的神射手满库。 第64章 死得死,不死,也要死! 这一次满库再没有了上次的志得意满,整个后背佝偻着,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恐慌的忍不住大口喘气,哆哆嗦嗦道:“我…我…大王,我不敢完全确定,但我一定是射中了他的,一定,可我也不知他会不会熬过去,或者,他军中有厉害的医者,对,也许他们得了了不得的巫师,像神山上的那位大萨满不就可以起死回生……” 话没说完,弯刀就落了下来。 锋利得如砍瓜,满库的头就滚落到了冻土上,眼睛还眨巴着,能看到自己的身子瘫倒下去,脖子汩汩往外涌出血。 嘴巴几张几合后,眼就灰暗了。 死透了。 帐中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就连达嘉部落的首领都不敢让人上去给满库收尸。 只因这次败得实在是太惨了,两万大军,其中一万都是努尔班带领的忽赫部落的勇士,其他八个部落拼拼凑凑才一万人,达嘉就更少,才死了一千多,杀一个满库他哪里敢抱怨。 何况砍头已经是痛快的了,那个大周的叛徒被大周军队扔过来后,日日折磨,都没有一块好皮肉了,现在后还吊着一口气挂在墙上呢,下面烧着火,没法冻死,真真是求死都不能。 他口口声声说亲眼看到顾逸之死了,几个将军都为了争权闹起来了,可等他们大军攻进去又都联合起来了,一点没有乱的样子,而且那打法明显就是早有安排,把他们的所有路都堵死了,甚至有人说看到顾逸之了。 可谁也不能确定那就是顾逸之,死还是没死,实在猜不透,也让他们不敢随意再进攻。 但如今这个天气,他们不能再等了。 “努尔班,杀了他们也不管用,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雪越来越大,之后就更难了,是你说那大周的老皇帝不行了,无人可用,今年咱们联合一定能打进去,抢到城池过一个有热食的冬天,可现在,咱们反倒退回了几百里,再退可就是天神河了,过了咱们就必输啊。” 努尔班瞪怒的眼睛横向那说话的人,吓得他身子一颤,可下一刻就站定了抬起来头,身边几个首领也靠近他两步站在一处。 “喀喀力说的对,咱们联合是为了赢,为了这个冬天能少死人,不是在这里做赔本买卖的。” “就是!若你当初说的兑现不了,那么我们没必要联合,不如早些朝大周投降。” 一个声音起来,其他的就都跟着来了。 努尔班也知道这些都是一群没良心的狼,有肉吃都行,没肉跑得比谁都快。 可现在他也头疼。 “大王!”努尔班的弟弟从帐外快步走进来,拿出了一个小竹筒交给努尔班小声在耳边道:“那个人送来的。” 努尔班立即打开竹筒,把里面的布条打开。 看到上面的字,嘴角不断上扬,最后裂到了耳朵根,高兴的大喊:“好!天神阿主助我!咱们等!等半月,顾逸之那毛小子死得死,不死,也要死!” …… 顾逸之的死和前线战争的不确定让京都的人也跟着人心惶惶起来,一个个都怕这一次真打了进来,握紧了钱袋子以防逃命用。 花费的地方都变得生意冷淡起来,不少铺子都关了门,杨家的食铺也是门可罗雀,今早到现在,一个人食客都没有。 杨大嫂一下一下的用帕子打着台子上的灰尘,视线却是落在捧着新食谱看的杨大哥身上的。 “看看看!再看也看不来客人,还不如扫扫尘!”忍不住的杨大嫂上前伸手就抢过食谱扔在桌子上。 杨大哥看了她一眼,没言语的伸手要去拿。 杨大嫂一手压住,挤到他眼前道:“你今个别想再糊弄我!你什么时候去问老二的事?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不是暴雪封路了吗,过两日我就去问,再说了,老二不是个傻的,有问题他肯定会跑的,你别瞎操心。” “瞎操心?是啊,我没你心肠真狠,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还有老二,什么肯定跑,说得好听,刀不架在脖子上他肯定都顶着,早知道是今日这个样子,我当初就不该同意开这个铺子,穷就穷,至少安稳,现在……” “义父,义母。” 团儿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杨大嫂的话。 她立即抬手擦去眼泪,清咳了两声整理好情绪才转身,见团儿头发湿润润的站在门口,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忙扯了干净帕子上前一边给她擦,一边把人往里面带。 “还没旬假你怎么就回来了,也不说打把伞,淋湿了生病可怎么好。” “只是淋了一点儿,没事的。”接过杨大嫂手里的帕子,团儿自己个胡乱擦了一把,就忙不迭的打开背着的布包在里面掏出一本书来放在桌上。 杨大嫂和杨大哥对视一眼都奇怪,这孩子掏出书来做什么,难道还要给他们上课? 正奇怪,团儿已经把那书给打开了,上面娟秀的字体杨大哥仔细看了两行就惊瞪大了眼问:“你这…哪里得来了?” “我问同窗的。” 团儿说得轻巧,可杨大哥却一时被这丫头弄得说不出话来。 虽说那女学里有许多商贾家的女儿,甚至还有大周首富的千金,可这些人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只会朝当官的低,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是瞧都不瞧的,怎么可能把这样的经商秘窍告诉团儿去。 等价交换,亘古不变。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义父先看看,没用就当柴火烧了,我还得回书院,就不留在家里吃饭了。” 一边说着,团儿就一边往外跑。 杨大嫂转身拿伞的功夫人就已经没影了。 “这孩子真是个属兔子的。”无奈的放下伞,见杨大哥拿着那本书仔细看,就差塞进眼珠里去了,凑过去问:“这写了什么,你倒是也念来给我听听啊。” “小声些。”杨大哥急把人往里拉,压低声音道:“这可是经商经验,花银子都买不来的,有了它咱们这生意就有救了,也不知团儿如何弄来的,这孩子,不声不响的,倒是把家里的事都看在了眼里。” “真是个乖的,不过,你说她是不是发现咱们和贵人的关系了,所以才这样?”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不敢猜下去。 而另一边回到女学门前的团儿则被人拦在了门外,被下大了的冬雨淋着。 第65章 我姐姐是最好的姐姐 雨越下越大,站在门外的团儿离屋檐就只有一步的距离,却被三个人生生挡在这一步之外,一点雨都躲不上。 片刻间,浑身就淋了个透湿。 “哟哟哟,我一时都没认出来,这不是咱们女学进步最快的夏团儿吗?怎么得女夫子欣赏的人怎么也会逃课啊。”站在最前的十岁出头的少女荣安歪着头斜眼打量团儿,嘴角噙着深深耻笑。 “什么好学生,都是装给夫子看的,穷当当里出来的就是会讨巧卖乖,贱性。” “可不是嘛,低眉搭眼的,装可怜给谁看呢,怎么,还觉得我们欺负你不成?” 旁边的两人接连附和,一个个都是颐指气使的模样。 团儿看着这三人,只淡淡道:“我是午休时间出的书院,并未逃课。” “可现在是上课的时间,你站着书院外,不是逃课是什么?” “那你们呢?” “我……”团儿的话把说话的人噎得说不出来话。 说她们小阶这个时辰没课,那团儿就不算逃课,说有课,那她们也是逃课,这…… “你是能与我们相比的?”荣安怒眉指着团儿呵斥起来。 其他两个如接收到了信号一样,立即就紧跟着道:“对啊,你算什么东西。” “就是,厨子家里出来的烧火丫头,也配同我们相提并论,我们做得的事,你也做得吗?笑话。” “哦?什么事你做得我做不得?说来听听。” 附和的再次被噎,一时之间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什么事是能与之拉开天堑的,憋得脸通红。 “若没有,劳烦让让。”没给三个人反应的机会,团儿伸手就拨开那个被噎的人,迈步踏进女学门槛往里走。 眼见又是这样,荣安气得咬牙。 这个夏团儿总是这么一副平淡无波的样子,不管怎么奚落她,怎么羞辱她,都没一点窘态怒容,淡淡的反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里面又藏了木板,手疼又无力,实在气死个人。 突然,她想到先前听到的传言,不假思索就脱口道:“我们至少没有不要脸爬床的姐姐,哦,不对,是爬床没成就被打死了的姐姐,你能从奴转良,从一个厨娘的女儿变成食铺老板的义女是不是也是……啊!” 话没说完,荣安的脸上就被一拳头给砸得整个人都摔坐在了地上,张嘴竟掉了一颗牙。 “你敢打……”转过头就要骂,可对上团儿那双发红如被激怒了的狮子的眼,荣安吓愣住了。 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的其他两人也愣住了,以至于眼看着团儿冲过去抓住了荣安的衣领把她提起来也没拦着,就那么呆呆看着。 靠近之下,荣安更加能感觉到团儿身上那股戾气,仿佛要生吃了她。 明明对方还比自己小两岁,可……太可怕了。 “我姐姐没有爬床,我姐姐是最好的姐姐,你日后再敢说我姐姐一句不是,我,撕了你嘴,扯了你的舌头,还……”团儿靠近其耳朵,低声如咒语低吟:“往里喉咙里塞蜂巢块,放蚂蚁进去一点点咬。” 光想想那画面,荣安就吓得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往里跑。 转眼再看还呆愣的两人,视线对视的一瞬间,两人就慌乱的从两侧跑了。 “你打了她,夫子会罚你,何必呢,你一直装得很好啊。”不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转过头,一梳着垂挂髻,戴着全套红石榴石头面,身穿十二幅流仙裙,外罩一件流光锦缎带帽披风,由身后丫鬟撑着伞的九岁少女走来。 团儿认得这人。 是汝阳洛家的嫡孙女洛青。 汝阳洛家世代经商,多年前就是汝阳首富了,论财力,就仅差于京都首富严家。 洛青为什么会从汝阳到京都的女学来读书团儿不知道,她们甚至在今日之前从未说过一句话,即便洛青是她们小阶的掌使。 不知道如今为何洛青会问自己,但她掌使是有权问她话的,她也如实答:“她言语折辱我姐姐。” “看来你姐姐对你很重要。” 团儿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洛青。 洛青也不追问答案,而是继续问:“那你可后悔?你来女学应该不容易吧。” “不悔。”团儿没有一丝犹豫。 任何人,都不能诋毁姐姐,即便如今拳头砸不到那些人脸上,但终有一日,会的。 当然,她也明白姐姐让她读书的苦心与不易,因而她才只是打了一拳而已。 “我会如实告诉夫子的。”留下一句,洛青就从团儿身边走进了女学。 团儿并不在意洛青会如何告诉夫子,自顾自往自己的居所去。 另一边,吟霖小院里,夏筝冷不丁的打了个一个哆嗦。 “姨娘是不是冷?奴婢再加点火炭吧。”霜降伸手就去那铁钳夹炭。 坐在软塌上的夏筝摆手,“不必了,我不冷。” 只是莫名其妙这一下,夏筝总觉得不安。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姨娘,这炭火是府里出的,省也省不出什么银子的,您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冷病了去。”这段时间夏筝是能节省就节省,恨不得一块铜板掰出三瓣来使,看得霜降都心酸。“奴婢听闻朝廷派了人去给运粮队开路了,等运粮的进去了,消息肯定就能出来了,说不准世子身故只是谣传。” “希望是。”夏筝淡淡应答,不管顾逸之是死是活,她都需要自做打算,只是不想霜降忧心总劝,这才顺着她的话答。 以前以为这小丫头是个老实本分又带点倔的,结果这时间长了才知晓,还是个婆婆嘴,成日的念叨,比杨厨娘都还厉害。 眼见她开口又要来了,夏筝刚准备开口打断,外面就传来了梁嬷嬷的声音:“姨娘,世子妃派人来传话,请您过去。” “世子妃请您?魏侧妃与薛侧妃打起来为何要叫您去?”霜降奇怪。 夏筝也好奇,莫不是哪里要用上她? 那为何不一开始就叫她去? “去了就知晓了。” 第66章 能远远瞧一眼也值 魏卿卿和薛妩漾今日是在南侧院的红梅林打起来的,因而陶语蓉也就就近在红梅林的暖阁里断案了。 这会子寒梅初开,并不算多,也不茂密,所以一眼就能看到林子中央因打斗被折断砍断,落了一地,空出一大块的地方。 早晨只听两人打起来了,魏卿卿还动了刀剑,没想到闹得这样大。 快走两步到暖阁门前,夹板帘一打开,就听到了魏卿卿得意洋洋的声音:“瞧瞧,轮着烧火丫鬟都轮不着你去,我若是你,现在就扯根绳子吊死算了。” 轮着她? 不安的夏筝立即转步往里,过了屏风就瞧见了三人。 陶语蓉坐在上首榻上,蹙着眉头,对魏卿卿的话不渝。 魏卿卿抬着下巴坐在右首大椅上,红底压金团花纹的滚毛薄袄衬得她更加骄慢,斜睨着的眼里全是得意与轻蔑。 被她如此蔑着的薛妩漾就十分狼狈了。 发髻散乱,发钗簪子歪歪斜斜的勾挂在头上,藕白色的衣裙上都被花泥沾染了,脚虽藏在裙下,可侧边缝隙能看到,右脚是没了鞋的,袜子上也全是污泥。 脸上的妆都被眼泪给淌花了,一双眼又红又肿,里面盛着一蓬怒火朝着夏筝这边来。 夏筝立即福身出声:“婢妾拜见世子妃,二位侧妃。” “真是说谁,谁到。”魏卿卿接话的转过眼,瞧了夏筝一眼,原本得意的眼里浮起一抹嫉。 同样的怀孕五个月,她身形浮肿,脸上也星星点点的起了斑,嘴上还撩了两个泡,大不如前,可夏筝却除了肚子大了外并没有任何变化,反倒皮肤还更加白透,举手投足之间更多了柔媚,瞬间高下立见。 但转念一想,她即便就是美成天仙去现在也没得用武之地了,何况,儿丑母,女美母。 想到这,那么嫉变成了高傲,炮火再度朝着薛妩漾去。“一样的藕白色,夏筝穿着可比你像侧夫人呢。” “魏卿卿!你欺人太甚!”薛妩漾气得站起身来。 话音还没落地,魏卿卿就蹭的站了起来,转手就从王妈妈手里拔出了剑指向薛妩漾。“就欺你怎么了!” 看到那闪着寒光的剑锋,想起刚刚梅林魏卿卿那真要砍了自己的样子,薛妩漾心里没底,不敢再开口。 “魏氏!本世子妃还在这坐着呢!”陶语蓉适时呵一声。 魏卿卿斜看了一眼陶语蓉,不高兴的垂下剑,肚子都不扶一下的就敷衍道:“我肚子有些疼,怕是动了胎气,先回了。” 不等陶语蓉答应,魏卿卿就提着剑往外走了。 看着人就这么走出了门,薛妩漾委屈的望向陶语蓉。“世子妃,这事就这么算了?” 陶语蓉面露为难,但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朝着薛妩漾道:“她如今有身孕在身,脾气难免大些,眼下这个情况,世子生死未定,你……多包容些。” 显然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可又不算出乎预料,薛妩漾的脸上是一阵青红变化。 “今日之事你也有不对之处,但我知晓你受了委屈,这般,先前所说的都依你,奕王妃的梅宴你若想去,我去为你求一个名额。” “不必世子妃纡尊降贵,子嗣为大,奕王妃请的是有怀有子嗣之人,妾没身份去。”堵着气,薛妩漾也不顾狼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 路过夏筝身边的时候狠狠剜了一眼她的肚子,顿了一下才走。 “牛嬷嬷,快跟去劝劝。”吩咐牛嬷嬷跟上,陶语蓉才把视线放到夏筝身上,苦笑道:“早知如此就晚些再叫你来。” “是婢妾赶太急了。” “你啊,惯会说话。”陶语蓉笑开了些,显得更亲近人。“叫你来是有件好事告知你,五日后奕王妃在王府设梅宴,念在你与魏妹妹都怀有身孕,便叫你们随我一道去赴宴。” 夏筝游魂的时候听周氏和老侯爷念叨过奕王妃。 奕王早逝,没能留下一儿半女,奕王妃年轻就守寡,一守就是二十多年,因而在大周的身份极高,便是老皇帝都要敬重几分。 奕王妃和***是手帕交,许是因为没有孩子,对顾逸之就如亲生儿子一般,且年纪大了很是喜欢孩子,若陶语蓉能生下孩子,能讨到这位老王妃喜爱那就多一方助力。 而这如此身份的王妃办的宴席,能前往的必然都是天潢贵胄,高门嫡妻,世家贵女,最次也是名正言顺,薛妩漾都去不得,更别说夏筝这样身份的。 让她去想必是顾逸之现在生死未定,她和魏卿卿都怀着子嗣,想要瞧瞧,甚至,判断男女。 这样的宴席,这样的情况,对于夏筝没什么利事。 若想拒绝…… “还有呢,这次梅宴还邀了晴雅女学小阶与中阶的孩子,你妹妹想来也会去。” 团儿会去! 原本借病脱逃的想法顷刻就被夏筝打消了。 本来装病也不一定能成,团儿去的话,即便不能相见,能远远瞧团儿一眼那点不利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更何况,她身前还有陶语蓉呢。 “婢妾谢世子妃。” “瞧给你高兴的,都昏了头了,该谢的是奕王妃,行了,回去吧,好好养两日,光鲜亮丽的去,别叫旁人看了揣测咱们府上。” “是。” 夏筝应答着退了出去,等人走远了,陶语蓉才再度拿起奕王府送来的那张请柬,沉着眸子低声吩咐:“去准备准备,给那婆子换身嬷嬷打扮,五日后跟着我去奕王府。” …… 北辰关外,冰河东侧。 大周军的营地内,一车车的军粮终于突破了层层冰雪运到了,整个大军的气氛都随着粮车到来而高涨起来。 就等着白花花的米被搬进粮帐,今晚就能吃上热饭。 不热也成,只要吃饱。 这段时间虽然博赫军一直按兵不动,没有交锋,但暴雪不断,粮食被阻,他们已经半个月没吃饱过了,这会看着粮车都眼冒绿光,不少人跟着一路往里走。 秦阳站在粮帐前拦住粮车,没等押送的官员开口,就直接用佩剑划开了一袋。 里面白花花的米瞬间涌出来,将士们激动的高喊起来。 秦阳肚子也是轻叫了声,但为了威严,还是板着脸,只挥手让人卸粮往里进。 只是搬了几车后,秦阳正要在文书上盖印,突然看到一个卸粮的人搬起的动作不对劲,喊停道:“等等。” 第67章 这是个必死局 叫停后,秦阳快步上前,一把拉下那已经被扛在了肩头的粮袋。 就在手上那么掂量了一下,重量上的差距就很明显。 扯开束口的绑带一看,是白花花的米粒。 秦阳伸手往里一掏,藏在里面的砂砾麦皮就浮了上来。 “秦少将。”没等秦阳转头质问,押送的官员就三步上前手压住了粮袋口问:“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还用问吗?这里面……” “这里面都是今年秋季新打的米,易煮熟,关外严寒,所以这是专挑来送给将士们的,这一路上层层查验,都是在文书上盖了印的。”官员打断秦阳,眼见秦阳要发火,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少将只管喊起来,这可是好不容易才运来的粮食,后面未必运得进来,将士们若是知晓吃不饱,不够吃,你说,会如何?” 会如何? 会大乱! 将士们本就已经饿了许多天了,在这冰天雪地里,除了雪,连个草根都没有,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等着这批粮食能挨过冬,结果一场空,如何能接受。 即便是杀光运粮的人,也无济于事,饿改变不了。 何况博赫大军就在河对岸,一旦这边闹起来,那边势必得知消息,乘势起攻。 他们是故意的。 “你是谁的人?贪墨军粮,乃是灭九诛之罪!” 官员并未被秦阳的狠厉吓到,依旧笑脸盈盈道:“下官只是按吩咐行事的小吏,方才也说了,这军粮是层层过关来的,若是有问题,下官得和世子谈,这才好上报。” 果然,冲着顾逸之来的。 “世子受伤需静养。” “那下官可以等,等世子恢复。” “我若不让等呢!”秦阳眼底迸出杀意。 官员淡笑着松开按着粮袋的手,“少将杀了下官也行,下官,绝不怨言。” 秦阳恨不得抬手就砍了这人的脑袋,可他明白,这人就是派来送死的,杀了他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毫无回旋余地。 理智压下愤怒,秦阳再度用束带将粮袋口束上,呵道:“新米不可受潮,粮帐里有冰化了,重新搭建,余下的粮待粮帐完成再行入库。” 说完,秦阳眼神示意自己的心腹带人看守住军粮与押粮的所有人,自行往后帐走。 一直走到最深的大帐,明里暗里的自护军将整个大帐铁桶般的围着,见是秦阳来才未做阻拦,由着他气呼呼的撩开帐帘。 帐内燃着几盆火,可在这苦寒之地也不觉温暖多少。 顾逸之脸色发青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呼吸极其微弱,甚至胸前都看不到一丝起伏,长风在一侧侍奉,见秦阳走来,行了个礼随后扭动榻下的机关。 只见那榻连榻带人的移开,露出一条深入地下的暗道。 秦阳迈步往下,黑暗之中扶着墙走了一会就猜到了平地,一个转弯,摸索到机关扭了扭,层板打开,里面灯火通明。 地下的顾逸之和地上的判若两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没有丝毫病态,姿势端然的坐在大椅上正和前两刻下来的两位老将军在沙盘上拟定下一步战局。 见秦阳来也未抬头,只是淡问:“军粮到了?” “到是到了,可那些丧天良的,简直目中无人,除了第一车是白米,后面的都掺着大量的砂砾和麦皮,白米都没两成,这还是头几车后的情况,再往后后面只怕更加,说不准一颗米都没。” 想到刚刚的事,秦阳就气得胸口都要炸开。 大周贪腐是积年的沉疴,老皇帝年轻的时候还能镇压,可随着太子病逝,圣上累病缠身,内忧外患数次后,为稳固局势不得重罚,那些人就越发猖獗起来。 各地贪墨层出不穷,军粮上也不是没有,但从不会这样过分,更莫说这是在打仗,是保卫大周疆土。 十万大军,一旦断粮,只有败局,死伤无数,割地为奴。 这是不拿将士的命当命,是趴在已经骨瘦如柴的大周脊梁骨上吸血,大周如此都是被这群蛆虫腐蚀的! “压粮的人如何说的,你一字不差的说一遍。” 秦阳忍着怒火将先前的一切从头至尾的复述了一遍,越说越气,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拳砸在沙盘上,把里面的旗帜营地都砸得一团糟。 此刻两位老将军也顾不得这沙盘,个个都脸色铁青。 “这些人竟如此明目张胆,这是摆明了借世子你身故的传言在粮上做手脚,若传言是假,为了将士,战局,便能逼您现身;若传言为真,他们便就无所畏惧了。” 这是个必死局。 顾逸之现身,可他在京都数千里之外,又大雪封路,拉扯起来尤为麻烦,何况也不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是否是个陷阱,最终罪名或许都是会推到今日来送死的这些人身上。 但不管如何,粮食解决不了,一旦吃完,战局必败,顾逸之定然受责罚,甚至,要受极刑。 若顾逸之死咬着不现身,他们也会把军粮贪墨,不足数日的事给捅破,军心大乱,结果一样。 “可这不对啊,若他们如此手眼通天,怎会等到今日才这般行事?这一路层层关卡,即便大部分是他们的人,也有小部分不是,更还有监察司,怎么就能一路过关的运过来?”另一个老将军奇怪,这不合理。 一直沉着眸子的顾逸之洞悉到了什么,“大抵是京都出事了。” “你是说圣上?”两位老将军异口同声,顿时明白什么,脸色大变。 若真是老皇帝出了事,顾逸之又被封在此地,那大周……亡也。 “尚不可定论。”顾逸之不轻易下决断,考虑片刻道:“秦阳,你立即启程回京都,不必遮掩,大张旗鼓的回,说要为我请乔院正。” 第68章 事,要来了 十月二十三,小雪。 应着节气,京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不大,点点雪花悠悠晃晃的从天空洒落,夏筝从窗户圣出手接了一片,收进马车内的瞬间,雪花就换做了水。 看着自己现如今如青葱的手,回想往年一到冬日就会长冻疮,又疼又痒,一直要折腾到开春暖和了才能好透。 从未想过,有遭一日,她会穿着新棉做的袄衣袄裙,披着兔毛披风,手抱着温暖的汤婆子,在冬日里坐着烧着炭火的马车前往一品亲王妃的宴席。 若非肚子里的小家伙又手舞足蹈起来了,她都恍惚觉得在做梦。 手指轻点了点被小家伙撑出来一个小包的地方,似是怕羞,立即就收了回去。 “快到了。”车外跟着的霜雪小声提醒。 夏筝立即收敛了嘴角的柔笑,抬起头对着车内悬挂的铜镜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发饰,略微调整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霜雪撩开车帘,夏筝看了眼前面魏卿卿已经出了马车,才跟着起身将手搭在霜雪的手上踩着长凳下车。 落地后,视线开阔,才看到周围有十多辆车,在王府的人指引下有序的停车,下车,往停放的方向走。 就这一会,就从车里下来了几十个人。 无一不衣着华丽,气质高雅。 比衣着首饰,夏筝是所有人里最不起眼的,可比容貌身段,却是无可忽视的存在。 再加上如今的镇国公府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出事后府上女眷第一次在人前露面,自然是一出现就引人注目的。 首先看的都是陶语蓉,但余光撇到跟在其身后的夏筝后都几乎瞬间就移眼了过去。 “那人是谁?从未见过啊。” “这还用问,魏侧妃能来是因着怀有身孕,那这人自然也是了,镇国公府除了魏侧妃还有谁有孕吗?” “那个妾室啊!怎么连她也请来,听闻她可是丫鬟出生,还是厨房的那种烧火丫鬟。” “母凭子贵,如今世子没了,就留下这两个血脉,奕王妃怜惜,便也就不顾那些也一并请来瞧瞧咯。” “别一会要与我们同一宴吧,那可真是膈应人。” “早知这次梅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我就不来了,说出去都丢脸。” 话越说越难听,仿佛夏筝是瘟疫,沾染都叫人觉得晦气。 “这才是开始,等会话可更难听,你可承受得住啊。”走在前面的魏卿卿幸灾乐祸的朝夏筝挑眉。 夏筝抬起头,满眼迷蒙。“侧妃说什么?什么话?婢妾并未听到有人说话啊。” “我…你……”一口棉花塞得魏卿卿嘴都不利索了,“你装!看你装得了多久,这可不是府里,你没处躲。” “婢妾不明白侧妃说什么,婢妾为何要躲?”夏筝疑问。 魏卿卿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索性一甩手,不理她去。 夏筝继续不急不缓的跟上,充耳不闻周围的那些并不能对自己造成实在伤害的上位者的奚落,只注目王府内的景色。 大周子嗣一向单薄,老皇帝同一辈里的只有他与奕王两个皇子长到了成年,又是一母同胞,奕王本就是地位卓然的,后又是替老皇帝御驾亲征而亡,就给予了更大的殊荣,奕王府也从原本皇城下的皇亲所在的长安巷直接迁到了原皇家别院,意与九尊同。 王府占地足有五千多亩,其中雕梁绣柱,画栋飞甍,亭台楼阁,湖泊顽石,十步一景,百步一境,便是夏筝做梦都梦不出的场景。 身处其中,夏筝感觉到极强的割裂感,也越发冷静。 她如今的身份是不属于这的,若是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失了魂,只会祸临头来,她必须要时刻清醒,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一直跟着走到水榭外,夏筝远远就能看到中央的巨大花厅内坐着不少人,明明是冬日里,厅内却摆着不少春夏才有的花,且都是开着的,里面的人也都没穿披风袄衣,如身处春日一样。 由此可见,花厅内是温度如春的。 想要在冬日里做到如此,要花费多少难以想象。 她们被一个老嬷嬷拦在水榭外,陶语蓉和魏卿卿都没有询问任何,显然都是心照不宣的,夏筝也老实的候着。 直到几个人从花厅里出来,从另一边走了,老嬷嬷才侧身让路。 “不必害怕,奕王妃是和善之人。”走到花厅前几丈的时候,陶语蓉温声安慰。 “我又不是没见过奕王妃,用不着你说。”魏卿卿翻了个白眼,一个迈步,直接越过了陶语蓉就往花厅走。 “魏妹妹!”陶语蓉的声音不大,可这水榭没其他人,又距离花厅不远,她这一喊花厅内的人都听到了。 花厅没有墙壁遮挡,转眼就能将这边的情况一览无余。 眼见魏卿卿走在最前,坐在花厅内的魏夫人脸色都僵住了,魏卿卿却是瞧不见颜色,直走进了花厅内朝着最上首坐着的奕王妃卖乖的行礼。 “小女魏卿卿,拜见王妃,拜见诸位夫人。” 奕王妃如今四十有七,两鬓虽花白了却不显老态,体态微微偏胖,笑眼弯弯看着和蔼,可身上威仪却是难以忽视的。 对于魏卿卿的僭越,奕王妃脸上并未有任何流露,只笑呵呵的道:“是魏家的女儿啊,这都多大了,马上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毛躁丫头样子,只怕这肚子里的也是个毛头毛脑的。” “王妃说的是,这丫头自小就是这般毛猴转世,管也管不住,原以为去了国公府,有世子妃管着能老实些,结果,也是难为世子妃了。”魏夫人抱怨似的就把这事说成了天性使然,在陶语蓉进门时才把话说完。 陶语蓉正好听着后面的话,只能顺势接道:“魏妹妹性格天真率直,甚是难得,小辈羡慕,所以也就不拘着妹妹,不过之后得拘着些才是,否则要叫肚子里的孩子学去了。” 此话一出,厅内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这僭越的事明面上就是过了,至于所有人心里如何想,那是心里的事。 但无疑加深了魏卿卿蛮横不将正妻放在眼里,陶语蓉贤良大肚的外界印象。 跟着陶语蓉拜见过奕王妃后,夏筝就坐在最末尾,最不显眼的地方。 花厅内不似外面,没有人注意她,说说笑笑的话题都是在魏卿卿的肚子上,仿佛她今日并没有来。 一直到奕王妃开口道:“说了这么久了,倒是给忘了,本王妃给你们肚子里的小娃娃求了了平安符。” 你们二字便是带了夏筝了,她立即起身,低头快步绕上前,落魏卿卿一步到奕王妃跟前。 此刻,她感受到奕王妃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事,要来了。 第69章 打得借腹生子的主意 夏筝不敢抬头,只能看到奕王妃带着红血玉戒指的手抬起,从嬷嬷送来的托盘里取了两个小锦盒朝着两人递过来。 “里面是给孩子的平安符和你们二人见面礼,平安符要日日挂在身上,礼嘛,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们自拿着玩。” “谢王妃。” “谢王妃。”夏筝慢魏卿卿一个字,但收声却是一起的。 离得远的人听不清,但奕王妃听得很清晰,视线也因此移动到了夏筝的脸上,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王妃,到时辰了。”身边的嬷嬷声音不轻的提醒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老货,就怕我耽误半刻。”笑怨着,奕王妃看向众人道:“年纪大了,日日都要午歇才行,你们自寻玩乐去吧。” 显然都知晓奕王妃有这样一个固定的习惯,都纷纷起身告别。 夏筝趁势想要退下,才刚移动,奕王妃的声音就从头上传来:“你是叫夏筝对吧。” 心头一咯噔,夏筝立即应答:“是,婢妾夏筝。” “方才也没顾得上与你说话,这般吧,你陪本王妃走一段。” 她一人? 夏筝不解,余光看向陶语蓉。 “王妃,夏筝出身低微,不通礼数,恐怕……” “诶,本王妃又不是那些个老古板,何况本王妃瞧着这丫头礼数也不差啊,就送本王妃一小段路,陪着说两句话,吃不了她,你这做主母的也要学着放宽些手,自己也少劳累些不是。” 当着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陶语蓉作为小辈,还是刚刚才加深了贤名的小辈,如何能拒绝。 奕王妃这是借这陶语蓉先前的作为堵住了她,亦是告诉她,看穿了她的那点心思。 陶语蓉只能紧握着手,偃旗息鼓。 她都如此了,夏筝就只能听从了。 跟在奕王妃身后走出花厅,与其他人背道而驰,没多久就听不到身后再有声响了,奕王妃也开了口。 “这般紧张作甚,本王妃又不吃人。” “婢妾惶恐,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言语。”夏筝将头低得更下,心中的确惶惶不安。 她不明白为何奕王妃单独带走她。 若是要查验肚子里的孩子,当该魏卿卿一起,甚至重点该在魏卿卿身上,只要她怀的是男胎,那么她怀的是什么不重要。 所以她原以为召她和魏卿卿的时候就要顺势请大夫或者是什么了,但她并不慌,毕竟陶语蓉带着那个钱大夫的。 即便换了打扮,脸上也做了斑点,不易认出,但她记得那大夫身上的药味,即便比上次淡了很多,但她记得。 可奕王妃却单单带走了她,还那般强硬。 事情超乎了预料,她唯有小心应对。 “果真吗?” 夏筝不明白奕王妃这话问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到头顶那直视而下的视线似乎将她整个人看透了。 冷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夏筝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冒出汗来。 “吓你的,瞧你这胆小的。”奕王妃忽然笑着松了口,步子继续往前。 夏筝急呼吸了几口气,抬眼见人已经走了好几步了,忙快走两步,一如先前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直到一间大院前,奕王妃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夏筝道:“就送到这吧。” 夏筝一愣。 就送到这? 就完了? “怎么?还舍不得走?” “婢妾不敢。”摇了摇头,夏筝试探性的福身告礼。 奕王妃再度打量了她一番,转身往院内走。 直到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了,夏筝才敢直身抬起头来。 奕王妃的身影已经没了,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竟真只是让她送一段路而已! 夏筝不明所以,一个老嬷嬷却从院内走出来道:“夏姨娘可认得路?从这边走,可前往梅林入席,从这边可去沉吟苑,今个晴雅女学的中小阶学生在那唱诗,姨娘也可前往观看。” 听到这话,夏筝就明白了。 这是连她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甚至大胆些猜测,今日会请晴雅女学来都是为她做的。 为什么会为了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妾做这么多事? 夏筝无从揣测,但如今,她只能去沉吟苑。 而院内,奕王妃进自己正院前阻了其他丫鬟婆子,只身一人步如其中。 院内有一座假山,引院外河渠里的水从顶上灌入,奔流而下,形成小型瀑布。 在瀑布几尺远的高处立着一个望瀑亭,此刻一身穿暗红色狐裘的女子坐在其中,手中捻着汉白玉做的棋子,专心致志的看着桌上的棋盘。 奕王妃提起裙摆一角步入亭中,不耐的抱怨:“你惯会使唤人,自家的事叫我去办,自己个把我这宝贝拿出来玩上了。” “这点东西也当宝贝,改明本公主送你一车,叫你铺成床睡好了。”***将手中棋子随意的放置在棋盘上。 “你这嘴,真不好听。”白了***一眼,奕王妃说回正事。“不过还真叫你给说中了,你那儿媳妇真是打得借腹生子的主意,我一说带走那丫头,紧张得都装不住了。那丫头倒是个聪明漂亮的,可惜,身份太低,怕是挣不出个什么来。” “逸之死了,她的希望只能寄予那肚子上,自然唯恐里面是个女娃娃,在你这落了实就无从更变了。”***直接忽视了奕王妃后半句话。 “逸之当真死了?” ***没应答,奕王妃知晓她是不会说的,只得撒气道:“我是没你的大胸襟,大理想,我不想那些个政权大事,我就知晓若逸之出事,他留下的孩子我定是要保的,无论男女。” “那就托付给你这个舅奶奶了。” “你倒是会顺杆爬啊!”奕王妃说不过她去,气憋红了脸。“那你那儿媳妇呢,你打算如何?余家那丫头又怎么办?你若想要逸之登位,余家是必不可少的,可如今有这般,你怎么弄。”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再落一棋,大获全胜。 …… 沉吟苑原本是别院里类似梨园一样的所在,有从外面直通进来的门,也算一个独立的苑,变成奕王府后因这里与主院可以完全隔离开,也有时会借于人来举办茶会。 因此请晴雅女学的学生来也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何况奕王妃喜欢孩子的名声是人人皆知的。 或许也是因此,不少因着身份没法靠近奕王妃,又想要攀附讨好的人都到了这来,想着奕王妃说不准会来,讨个脸熟。 她们时刻都望着连通府院的门,没有几个真看女学唱诗的,一直紧盯着的夏筝就显得有些凸出了。 “这位夫人可是在找人?” 第70章 两位小姑娘 夏筝吓得一激灵。 转过身,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穿着晴雅女学的青色印花小袄,梳着双丫髻,五官精巧,皮肤白皙,像个瓷娃娃。 但一对杏仁眼里却有着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精明与锐利,还丝毫不掩饰。 是不会还是? 夏筝对之有所警惕。 毕竟她站的这个位置相对隐蔽,那些学生都是侧背对着她的,即便她一直盯着,若不是细心寻找不会注意到她。 “并未,只是路过,看着新奇,就多看了两眼。” 应答后夏筝就迈步离开,女孩也不阻拦,只是幽幽道:“原来如此,我是小阶的掌使,今日我们小阶只有夏团儿因病不得来。” 夏筝脚步瞬间停住。 团儿病了! “不过她只是着凉,女学里的大夫给看过了,开了药,说只要休养一段时日就能好起来。” 女孩自说着,好似只是孩童总喜欢对人念叨自己知道的事。 夏筝却是听明白了其中之意。 这是来告诉她团儿的情况的。 “你与你口中之人,是好友?” 女孩摇头,“她不愿意与我交好,总是拒人千里之外,我给她送了三日饭了,都不肯与我说两句交心话。” 这倒是团儿的性格。 虽在她跟前是个爱撒娇爱说话的小妹妹,可对外人都是十成十的防备,不会与人真正交心。 “你为何要与她交好?” “因为她姐姐。”女孩亮晶晶的眼睛直视夏筝。“她说她姐姐病逝了,可她得放奴籍,入女学读书,不简单,她姐姐是个厉害人物,我想要接触,确切的说,我汝阳洛家想要接触。” 洛青的野心也丝毫不掩盖。 洛家,夏筝听闻过,也知晓,两年后便就会败落。 似乎是因为,无嗣可继,招婿入门结果孙女新婚夜惨死,洛江也四分五裂很快就被蚕食干净了。 这人,就是那个在新婚夜惨死的孙女? “你不调查清楚,就与人接触,就不怕猜错了?” “我年幼,但看人,一向很准。” 夏筝淡淡一笑,转身继续走,这一次洛青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那倩影觉得夏团儿和她姐姐并不相似。 即便她过来开口的时候都还不敢确定,直到说出夏团儿,夏筝的反应才让她能够确定。 一个如此低微的烧火丫鬟,能够从侯府去到国公府成为姨娘,还在正妃之前怀孕还能保住,甚至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这个人,她一定要抓住,抓住这个能解洛家困境的机会! 从沉吟苑离开,夏筝便前往了梅林。 一大片的红梅林开得正艳丽,席面还没开,有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谈,有些人在廊下作画写诗,有些在园子里投壶,扔绳球,热闹得紧。 夏筝从侧门进入,并未引起任何注意,但一直盯着的采薇是她一进来就忙迎了上去,拉着夏筝往前。“姨娘怎么去这么久?世子妃都担心坏了。” “送奕王妃回院后去了趟沉吟苑,所以时间长了些。” 说话间采薇已经把她拉到了梅林一角,人不多,陶语蓉靠近一分担忧问:“王妃可有为难你?” 夏筝摇头,“只是送到院前就让我走了,并未说上两句话,是后面的嬷嬷提醒我可去沉吟苑瞧瞧。” 陶语蓉也和夏筝之前一样,一头雾水,深看了看夏筝,瞧着倒是不像说谎的模样。 “那就好,许是王妃看你有眼缘,走了这一路也累了,采薇,带夏筝下去休息吧。” 夏筝听话的跟着采薇走,余光看到陶语蓉在和钱大夫小声说着什么,但她不在意,只要那钱大夫不进自己身就行。 一直走到相对冷清的后侧院,采薇才停下脚步说:“姨娘就在此落席,若有什么事就叫霜雪来说一声。” “好。”夏筝应答着落座下来。 待采薇离开,她才着眼看了看四周。 后侧院就摆了八张长案,都摆放了几样糕点和茶水牛乳,其他人都还没有来,会不会有人来也是未定。 这里也没有红梅,只能从半月门看到里面的梅林和热闹,完全的置身事外。 但夏筝却是乐得自在。 既然团儿不在,她只想着快些吃完席面离开,省得再生事变。 “你就是那个怀孕的姨娘?” 正想着,身后就传来了稚嫩之中蕴这不悦的疑惑声。 没等回头去看,一道身影就从侧边越到了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又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不过她没穿着女学的袄衣,而是穿着一身淡粉色宫装,外罩着一件雪白狐裘,发髻上也是满头金钗珠翠,就连手里握着的汤婆子都是扭麻花金丝镶边,嵌五色珐琅的。 周身华贵,不似该出现在这里的。 而眉眼之间和顾逸之很相似,但没有那么冰冷,而是娇俏之中有些许傲慢,看夏筝都是睥睨之姿。 “婢妾夏筝,拜见二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是二小姐?”顾映欣张嘴就问,话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的是宫装,恼道:“果然是从丫鬟爬上来的,惯会这些察言观色的把戏,以为如此我会夸你聪明不成?哼,我可不是哥哥,会被你迷惑去。” 夏筝奇怪。 自己从未见过这位二小姐,她从哪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不满? 可也得罪不得,只能福礼。“婢妾不敢。” “装模作样。”顾映欣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一番夏筝,不满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仗着你坏了哥哥的孩子就能作威作福,我们国公府可容不得你一个姨娘放肆,就算哥哥……府上也还有嫂子呢,你别想着欺了她去。” 哦,原来是为了嫂子陶语蓉来警告她。 看来姑嫂的关系极好。 也是,陶语蓉一向在贤良淑德这方面装得极好,更何况对一个孩子,还是一个瞧着就不是很聪慧的小姑娘,那更是手拿把掐。 但她也不想惹这位姑奶奶。 “二小姐这话婢妾可不敢听,婢妾是世子妃从侯府带来,绝不敢违背世子妃的。” 顾映欣一想,倒是有这回事。 可自己狠话都说了,也不好收回来,尴尬的挠头硬道:“那你就记牢了,别想借着你这脸搞那些狐媚子事,否则我在宫里也不会饶过你去,告诉你,我在宫里什么都见过,那些嬷嬷也都是个顶个厉害的,收拾你绰绰有余。” 第71章 不许听!你什么都没听到 嬷嬷? 夏筝懂了,应该就是传言进了宫里,那些嬷嬷添油加醋的闲话让顾映欣听去了。 “是,婢妾谨记于心。” 见夏筝这般听话,瞧着也不像嬷嬷说的那等心思恶毒,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顾映欣也就偃旗息鼓的准备走了。 还未动,就先听到身后半月门外有动静。 “坐在那的就是镇国公府那个怀孕的妾室?” “你别说,还真是长得一副狐媚子模样,难怪一向清冷自持的顾世子都被她勾的叫这等卑贱丫鬟怀上身孕。” “还有脸到这来,果真是底层的贱婢为了往上爬什么都不顾,若我是这等,我都不敢来这地。” “可不是,还好没坐一处,否则真是瞧着都恶心人。” “奕王妃不过是顾着她怀着顾世子的孩子才请来,也知晓她是个什么货色,怎么可能把她安排和我们这些名门夫人,世家小姐坐一处。” “她人在这就够恶心的了,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等在一处,真是空气里闻来都一股子油烟狐骚味。” “胡说八道什么呢!”顾映欣转过头去,看那几个人凑在门口指指点点更是张嘴就骂:“嘴这么歹毒,也配说自己是名门夫人,世家小姐,我看你们就是那扫茅房的婆子,满嘴喷粪!” “你是什么……” 其中一个要反骂,被另一个人抓住了手打断,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人仔细看了顾映欣一眼,脸色瞬变。 其他几个人也是没想到顾映欣会在这儿,吓得脸色苍白,仓皇就逃了。 “下次再听见你们置喙我镇国公府,本小姐撕了你们的嘴!”顾映欣大声呵斥,那几人跑的更快,原本周围看戏的人也迅速散了。 可如此顾映欣还是不解气,质问夏筝:“人家骂你,你也不知道还嘴的,是聋的,是哑的不成?” “旁人流言难止,婢妾若是都去还嘴,这会只怕王府的门都还没进得来,何况,婢妾的确身份低微,与之对抵,对婢妾,对国公府都不利,不过几句难听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也不会少块肉。” 顾映欣觉得夏筝太软包子了,但又无法反驳她的话。 即便她出身高位,也明白,人生来阶级不同,身份低微的人的确生活不易,处处小心,特别是在现在的大周。 拜高踩低严重,层层向下鄙夷,底层百姓犹如蝼蚁,水深火热。 “咕噜。” 拧着秀眉正准备甩手再度走的时候,顾映欣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响动,她登时小脸绯红,羞赧的捂着大喊:“不许听!你什么都没听到。” “二小姐今日都没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顾映欣惊奇她居然一说就中。 “猜的。”夏筝笑说着看了下桌上的东西,俯身拿了一个茶碗。 “不说拉倒。”顾映欣撇了撇嘴,本是要走的,可看夏筝那了几块糕点放进茶碗里,又倒了牛乳和从自己袖袋里拿出的什么东西撒了进去,捣鼓捣鼓,一股好闻的香甜味就飘了出来。 本来就肚子饿,这一闻到,又鼓动着发出了那叫人尴尬的声音。 “就地取材,只能做成这样,二小姐吃一点垫垫肚子,否则饿太久容易胃里难受,久了会成病,那日后可就得常年吃药了。” 顾映欣开口就想要拒绝,可那茶碗递过来,香气更加往鼻腔里钻,瞧着里面白白浮着芝麻与酥饼,不受控的吞了吞口水。 “我就尝一口。”别扭的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顾映欣眼一下子就亮了,瞬间就把自己刚说的话给忘了,一口接一口,一下就喝光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等抬起眼,见夏筝笑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羞气的把碗递还给她,正要说什么,身边的丫鬟小声道:“小姐,秦公子在那!” 顾映欣立即转眼朝着丫鬟指向的地方望去,看到秦阳从河岸边走过,伸手就拉起夏筝的手道:“快!别叫他跑了!” 小丫头动作极快,夏筝都没来得及开口,甚至连手里的碗都来不及放就被拽着走了。 跑了一段,才看到迎面走来的秦阳。 “阳哥哥!” 一声喊,把还在失神的秦阳给喊得浑身一哆嗦,停住脚才看到顾映欣和夏筝,以及远远守在路口的霜雪和另一个大丫鬟。 “二妹妹?你怎么也来了?”对于顾映欣的出现秦阳奇怪,更奇怪她怎么会和顾逸之的妾室在一起,还……手牵手。 “我就是为你来的。”顾映欣上前一步,逼近秦阳昂头质问:“我问你,我哥哥到底怎么样了?是死是活?你今个不说实话,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上次不是与你说了吗,你哥哥只是受伤,我此番回京就是为了请院正前往前线为你哥哥救治的。” “说谎,你别想骗我,院正那都没动静,我都问过了。” 面对顾映欣的不依不饶,秦阳也是有苦难言。 院正是没动静,那是因为事情卡在圣上那了。 他原军粮的事到了京都立马就能解决,结果还真被顾逸之说中了,圣上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压根就不能见人,也处理不了事务。 内管大太监虽没明说,但隐晦的告诉了他,圣上现在什么事都管不了,让他们自行解决。 可这事本就是和圣上里应外合的,现在圣上倒了怎么合?只有死路一条啊。 他就是把院正绑去也是无济于事,何况不能,那就是给那些人留下筏子,把他扣在京都就更加完蛋了。 但到今天已经五日了,再有几日那些军粮的事就要瞒不住了啊。 秦阳心急如焚,面上却只能压着哄道:“那是因为得圣上准许啊,我折子已经上去好几封了,过两日应该就有结果了,你不信,那就回宫问问,要么就等两日,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哥哥真只是受伤?没生命危险?” “当然,不然我会抛下他回来吗?” 顾映欣被说动,“那我就等两日,若你骗我,哼,我绝不饶你!” 说完,放开夏筝的手,抬手警告道:“还有你,别以为给我吃的就能收买我,我会盯着你的,若你不老实,我也不会放过你,我记得你,你叫夏筝!” 都警告完,顾映欣才满意的离开。 “你姓夏?” 第72章 只要顾逸之还活着就好 秦阳惊讶的询问让夏筝有种自己不能姓夏的感觉,但还是福身礼道:“是,婢妾名唤夏筝。” “夏天的夏吗?” “是。” 竟然是她! 那救了顾逸之一命的香囊上绣着的就是夏字。 即使歪歪扭扭,难以辨认,但和他的字也算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他认出来了。 再看夏筝,冰肌桃腮,美目潋滟,不正是那日在国公府被追赶的那个妾室吗。 不过今日没了那日的慌乱,瞧着叫人有些眼熟。 是……是那个在河边挖土的丫鬟! “你……你做过丫鬟?” 夏筝更不明白了,这不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吗? 何况她做过丫鬟也没什么好值得人惊讶的吧。 虽对于秦阳的一惊一乍夏筝不太舒服,依旧老实回答。“是,婢妾原是侯府厨房的丫鬟,随世子妃一同回的国公府,在世子妃院中的小厨房也当过差。” “世子妃的小厨房!”又一惊,秦阳正好眼看到她手里拿着的茶碗,闻着里面香甜的气味激动问:“这…这里面是什么?” “是用牛乳冲泡了一些糕点,给二小姐垫垫肚子的,秦公子若……” “不不不,我不要!”急切的打断,秦阳目光发亮的往前逼近一步,见夏筝有些恐慌的后退,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其误会了,立即摆手解释。“别误会,我只是一时急切,没其他心思的,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否在国公府的大厨房做过番橘冰汁,还写过方子给顾逸之?” “是。” 果然! 果然! “那…那你是否会很多其他厨子不会的东西?你那个冰汁,还有你这个牛乳茶,我都没见过,不对,是与其他不同。” “婢妾的确好做些稀奇古怪,异于旁人的吃食,只是不知秦公子为何要问这些,是否,与世子相关?” 一开始秦阳的举动让夏筝觉得摸不着头脑,后听着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确定她的厨艺,特别是得到答案后更是如抓住了什么希望,她便就怀疑了。 面对夏筝的询问,秦阳有些犹豫。 这事不能泄露,但…… “秦公子,婢妾是世子的人,腹中怀着的也是世子的孩子,且婢妾没有有实力的娘家,荣辱性命都系在世子身上,婢妾不说是唯一,但至少是前三最不希望世子有事的,于世子不利之事绝不会做半点,若婢妾能帮上忙,婢妾万死不辞。” 相比起筹谋背水一战,夏筝更希望顾逸之能活着归来,这才对她最有利。 秦阳还是有所犹豫,但想到如今关外岌岌可危的处境,京都的一时难以破解的局势,再加上他这两日也暗地里让人去问了不少厨子,皆无办法,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唯一办法了。 又打量了一番夏筝,看着她眼里的真诚,想着顾逸之紧握那香囊的样子,两情相悦之人应该是不会背叛的吧。 即便背叛,她上面还有世子妃,***,都能压制住她。 思及此,秦阳警惕的观察了下四周,将夏筝拉到更加隐蔽的河边,压低声音道:“我问你,在水都烧不开的严寒之地,可有什么办法能简单,快速的吃到一口热乎的吃食。” 吃食? 前些日子京都不是派人破路送粮了吗?前线怎么还会缺? 但夏筝没有追问,这等事,不该她知晓的,不知晓最好。 只迅速在脑海里翻找能够对应得上的食谱。 忽然,想起了一样。 “有倒是有,但并无十足把握,需先行做出来试试,这般,秦公子明日去城西的老杨食铺,婢妾会让人做出来,你先试试,可行的话就把方子拿去,不行婢妾再另想办法。” 秦阳没想到夏筝真有应对之策,甚至一计不成还可再想,顿时就迫不及待了。 “能否今夜,白日里不好行事。” “倒也可以。” “那就说定了。”说完,秦阳就迈步要走。 “等等。”夏筝急开口拦住,小声问:“世子他,无碍吗?” 明白是女儿心思,担忧情郎,秦阳笑道:“只要你的方子可行,你家世子不仅仅无碍,还很快就能回来见你了。” 夏筝怎么听着这话里有些调笑味,但觉得秦阳就是个一惊一乍,有些奇怪的人,也不在意。 只要顾逸之还活着就好。 除了庆幸,这心底还有一许说不出的情绪,但她未深究。 和秦阳分走两路后,宴席也紧跟着开始了。 梅林内主席面的热闹和夏筝无关,就连里面的歌舞都看不到一点,只能听到那些丝竹管乐之声和偶尔的阵阵笑声,好似很是欢快。 她随便吃了些吃食,撑着头小眠了会采薇就来唤她回府了。 入夜时分,她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算着时辰,片刻不敢耽误的拿出纸笔,将之前在食谱上看到的方子写在纸上,召来杨厨娘让她立即让杨迅夹着回家的礼一并送到食铺去。 杨迅赶着夜还未全黑,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 才进门,就感觉到食铺里气氛不同以往。 “怎么才来,等你等得饭菜都凉了。”杨大嫂喊着把人往里面拉,顺带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待关紧了,秦阳才从二楼走下来。 “夏筝给你方子了吗?” 知晓对方是谁,杨迅头点如捣蒜,立即从一堆东西的夹层里拿出夏筝给的方子交给自己爹。 杨大哥看了一眼,立即就往厨房走,秦阳也紧跟其后。 和面,擀面,煮面,一气呵成,随后将细细长长的面条捞出来,规整的叠摆成方形,用漏勺捞着放进油锅里炸。 看成色差不多了,从里面捞起,放入碗中,等其凉透。 另一边杨大嫂也没闲着,将蔬菜切成小块后放在火上烤干水汽,等面凉透了,蔬菜也都烤干了,放在一个碗里,用并未烧开的水浇入碗中,盖盘闷泡。 所有人都双目紧盯着那碗,谁也不知道盘子揭开后里面会是个什么样子。 特别是杨家两口子,压根不知道秦阳是谁,只是看这人一直沉着脸,周身又一股骇人狠气就觉不是善茬,万一不成会不会对他们如何。 “差不多了吧。”杨迅看着方子上写的时间小声问。 杨大哥吞了口唾沫,看着秦阳颤抖的用手将盘子揭开。 第73章 不负责的男人 随着盘子被揭开,奔腾的热气带着浓郁的香气四散而开,里面的面块完全被泡开,被烤干的蔬菜也恢复了原本的水润大小,青红黄绿堆在一起,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秦阳拿起筷子搅拌了两下就喂进嘴里。 一咬,眼冒星光! 面虽没有完全泡软,中间还有一点硬芯,但面本来就是熟的,并不会觉得生硬难吃,配着蔬菜肉干更是他从未吃过的美味,这汤也温热好喝。 就这一碗,面,菜,肉都有了,前期准备好,到了前线甚至都不用必须回到营帐,仗打到哪里,东西拿出来,烧水一泡,片刻就能吃上了,节约时间还便于运输。 顾逸之真是走了运了,府上的这个还真是福星下凡了。 但…… 秦阳写了一封信,用蜡封了口让杨迅带回去。 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杨迅是在家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才回的国公府,信也是临近午时才到的夏筝手里。 打开信,首先是好消息。 泡面很成功,也符合秦阳想要的。 后面就是坏消息了。 第一是如何批量提前弄出足够十万大军吃的,不能在京都弄,太容易被发现。 第二是如今朝廷不能播银子用于另外购买军粮,也就是说他们需要自费准备,秦家和国公府都不能出手。 秦阳虽说这事他会尽快回前线去再做商量,但一来一回时间太长,何况现在的情况顾逸之是被紧盯着的,即便他有本事解决也没那么容易能腾出手来,说不定才出手就被人抓住把柄了。 地方,夏筝倒是有。 鹤城的食铺也算是歪打正着,杨志厨艺不错,再找些厨子一起做,地方偏院也不会有人注意。 至于银子。 夏筝没有,但她记得那个精明的小姑娘。 于是写了一封信让杨大嫂和着冬衣一并给团儿送去。 …… 晴雅女学,小阶排房。 “咳咳咳。” 团儿压不住的咳嗽起来,立即拿了杯茶水想要压制。 岂料被人给抓住了手,抬起头,不知何时洛青回到了屋内。 伸手将她手中的冷茶拿走,重新换了杯热的递给她道:“耽误两日学习也无事,夫子都说了让你先养好病,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团儿喝了茶,没有回应洛青,自顾自的继续翻看自己的书。 她这身子还是太弱了,即便那日淋雨后立即换了衣裳,擦拭干净了,还是在被罚了二十下戒尺后发烧了。 迷迷糊糊间她梦到了姐姐,抱着自己,轻柔的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哄她入睡,可醒来,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洛青。 在她生病时,洛青自愿调到了和她一个房间,照顾她。 这几日洛青的确很照顾她,但,她也知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又不说话了。”洛青无奈的做到旁边的凳子上,托着腮看着专心学习的团儿问:“你这么用功的学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姐姐吗?” 团儿依旧没有回答。 她没有必要告知与自己无关的人。 但洛青是个脸皮厚的,即便被拒也不放弃,反倒把凳子搬得更近一步道:“你不必对我如此冷冰冰的,我说过,我没有恶意,我是有目的,但并不妨碍我们做朋友,我们可以是共同利益,你姐姐也会有用上我的地方,只要你……” “我姐姐死了。” 又是一句话怼死。 洛青不得不承认,夏团儿是块难啃的骨头。 即便昨日她回来说自己见到了夏筝,她依旧死咬自己姐姐死了,概不承认其他。 洛青很头疼,现下洛家的情况不能再往下拖了,若过了今年还没找到突破口的话,就只能走最差的那条路了。 她觉得,那条路不行。 “夏团儿,你义母给你送了冬衣来。”一个婆子拿着一个包袱站在门外喊。 放下手里的笔,团儿拉了拉外衫,快步走出门从婆子手里接过包袱,道了声谢。 回到屋内,直走进了自己的床铺,落下了帘子。 洛青撇撇嘴,自想着自家的麻烦事。 打开包袱,一看冬衣的针脚团儿就知晓不是出自杨大嫂的手,面料也很柔细,像是缎的,里面的棉花蓬松厚绵,是新棉花。 是姐姐给她做的! 团儿的脸上爬上这段时间从未有过的笑容,摸了摸内里的口袋,有一封信。 打开信封,拿出信纸。 即便上面的字秀丽好看,和姐姐以前的字完全不一样,可团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夏筝的字。 姐姐不仅会做衣裳了,还能写这么多字了。 真厉害。 高兴之余,团儿仔细看上面的字,神色却是逐渐下沉下来。 昨日洛青说的话她本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是不愿信。 即便所有人都瞒着,她也从不过问,但从杨家人的对话,和她之前观察到的,她是猜出了姐姐大概是去了镇国公府,甚至身份已经大有不同了。 宁为穷人妻,不为富家妾,她不希望姐姐做那卑躬屈膝,一生受束的人,所以洛青说那位夫人怀有身孕的时候她更是不愿再听一个字去。 可如今,不得不接受事实。 姐姐做了镇国公世子的妾室,还怀了他的孩子。 可那不负责的男人如今生死未卜,还要姐姐为他谋划,简直混蛋! 想着姐姐的难处,团儿最终把愤恨暂且压下,撩开帘子走向正想得出神的洛青问:“你家,你能做主吗?” 洛青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看到团儿手里拿着信,激动抬头问:“你姐姐给你来信了?” “我只问你能做主吗?” “得看具体什么事,你至少得让我知道一点信息吧。” “需要百万两银子。” 百万两! 洛青没想到开口就要这么多。 夏筝一个妾室,常年都在国公府里待着,压根就没有用大笔银子的地方。 能用到百万两白银的事…… 意识到了什么,洛青瞪大了眼睛。 这是要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事啊! “我能做主!” 危急也是机会! “五日时间,将银两分别送到这几个地方。”团儿将从信里看到到了几个地方写在纸上递给洛青。 洛青小心收好,立即起身出门,走出门想到什么,转过身来灿烂笑道:“夏团儿,现在你不和我做朋友也得做了。” 第74章 你觉得,我们还缺粮吗? 三日后,经过综议堂数日的讨论议定后,以老皇帝身体抱恙,不得离医为由没有放院正,而是给了其徒弟何太医跟随秦阳前往关外。 秦阳在综议堂大闹了一通,还打了人,最终是其父永宁伯赶到才给压制住了,不情不愿的带着何太医和三千兵往关外去。 随着入冬,雪也下得勤来。 越往北走,雪越大,到了三岔口的时候已经的大雪封路了。 秦阳带头挖雪开路,因人手不够,何太医也得拿着木板帮忙干。 一边挖,一边行,进度缓慢,直到深夜都才走到山谷下,何太医从未干过这样的重活,两只手都抬不起来了,声音发虚道:“秦少将,你看着夜都已经深了,咱们先回驿站休息吧,明日再挖好了。” 秦阳抬头看了眼天,又看了看前方的积雪,挥手会后面的士兵道:“你们先行休息吧。” 都累了一日了,听到命令也就顾不得其他了,都纷纷往驿站的方向走,只留下了几个做看护。 何太医也想走,可想着上面交代的事,和自己这几日给秦阳献的那些殷勤,卖的那些忠心,还是没移步。 “何太医不回?” “少将以身作则,甘为先锋,何某佩服,愿陪少将在挖一段,略尽绵薄之力。” “好啊,那便一起吧。”秦阳木板一下一挑,雪全砸在了何太医脸上,又冷又疼。 “不好意思,没控制好力道。” 何太医忍着疼摆了摆手,拿着木板弯腰朝秦阳靠近,闲话般问:“少将急着开路是为了世子吧,世子如今的情况是否紧急啊?伤在何处能否告知在下,在下也好早备药物,到时需要就能及时用上。” 秦阳还是有些犹豫。 “在下知晓,少将对在下有所防备,但在下有些话不得不说,少将也知晓,现在圣上重病,也许……如此情况下,在下被派出来随少将前往前线救治世子,与被弃了无异,唯有治好世子方有一线生机,求少将给在下一个求生机会,亦是给自己,给世子啊。” 秦阳微微动容,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守卫,低声往前走道:“你自然些,跟我往前挖。” 一听秦阳终于松动了,何太医激动的忙挥动木板跟上,直到走出几丈,手都酸疼得要命的时候,秦阳终于停了下来。 他站直身,何太医靠近正想探听得更清楚,忽然见他脚一抬,猛的踹过来。“狗东西,就你还想诓骗小爷!” 何太医就整个人撞在了山壁上,他张口还来不及喊就看到山谷上的雪滚了下来。 雪!雪!雪崩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下一刻眼前就由白变黑了,只听到声音远远的喊:“雪崩了!秦少将和何太医还在里面。” 之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等再次感觉到疼痛,何太医睁开眼来是一片晃动的白。 腹部不断被撞击,让他迅速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埋在大雪之下,而是被结结实实的横绑在了马背上。 用力直起身往前往,能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秦少将!你为何要绑着在下啊。” “醒得挺快啊。”回头斜看了何太医一眼,秦阳并没有停顿,声音悠悠道:“不必演了,其他人都以为你我已经葬身雪崩之中了,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 何太医怔楞了一下,将秦阳的话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惊呼道:“雪崩是你故意为之!” 秦阳没有回答,可那背影都透着洋洋得意,显然对于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何太医算是明白了,这个秦阳一开始就是演的,不,一直都是演的,什么玩世不恭庶长子,什么搭上顾逸之混军功,什么无脑莽夫都是假的,这小子鬼精得很。 心中明了自己是被识破了,可何大夫嘴上还是装着问:“少将为何要如此做啊?在下是来为世子治病的……” “世子不需要你治。”秦阳直言打断。 何太医又是一愣。 不需要治? 是已经死了?还是压根就没伤? “何太医,现在不必指望有人能救你,他们过不了那道关口的,劝你好好想想,见了世子如何交代清楚,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 得,这是明说了,顾逸之压根没事。 那他这就是羊入虎口了。 可何太医还是咬着不松道:“在下不明白少将要在下交代什么,在下是奉命来给世子治病的,再无其他。” 整件事何太医不清楚全部,但知晓军粮掺假一事。 他这次来不过就是确定顾逸之到底是生还是死,但军粮没有,这次战役必输,顾逸之活着也没有活路可走。 权衡利弊,他自明白该站在哪一边。 秦阳也没再说,只骑着马继续往前走进鹤城。 一进门,就有亲卫迎了上来禀告:“少将,都已准备好了。” 秦阳点头,示意其领路。 很快,到达一家食铺前。 确切的说是食铺为中心的整条街。 里里外外架了上百口锅,上千人埋头忙活,烟火气十足。 “小杨食铺掌柜,杨志,拜见少将。” 马前传来声音,秦阳着眼看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皮肤黝黑,身材粗壮,一双虎眼囧囧有神。 一看就是个老实肯干又忠诚的,那福星还真是个会选人的。 “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准备了六万斤,如今都已经熟练,每日能产一万斤。” “装车了吗?” “正在装。” “带我去看看。” 杨志立即领路,走到后街,香味弥漫,何太医就是闭着眼都能闻到,更何况他从进来眼睛都瞪得像铜铃。 直到看到那一袋袋往车上装的奇怪面饼,看着秦阳要了一小袋,熟练的打开将那似面又似饼的东西和一些干菜一起放进碗里,开水那么一浇,闷了片刻,打开来,香气扑鼻,那面变得水润饱满,干菜也跟恢复了生机一样,还有肉干。 “何太医,来一口?”秦阳把面送到何太医眼前,笑不达眼底问:“你觉得,我们还缺粮吗?” 第75章 世子健在,可喜可贺 深夜。 一车车面饼和烘干菜,肉干从密道运到了大周营地后方地舱,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地舱。 秦阳坐在舱门前,见顾逸之走来,与有荣焉的昂头道:“瞧瞧我给你带的好东西。” 顾逸之仿若没听见他说话,直接从他身边越过走进舱内,打开袋子查看里面的东西。 其他两位老将军也紧随其后,看到那香喷喷的面饼都喜笑颜开。 “这可真是天助我大周啊,得此良方,又能将出粮地放在鹤城,便不会再受人遏制了。” “是啊,这次定能大获全胜,真是苍天保佑。” “什么天助,苍天的,是咱们顾世子纳……” “二位叔叔先去准备吧,积雪挡不住多久,事今夜就办。”顾逸之直起身打断秦阳后面的话。 两位老将军也知道这事多拖一刻就容易迟则生变,一切要快,立即就点头各司其职去了。 等人走远了,秦阳才凑到顾逸之身边不解问:“干嘛不让我说是你那小妾的功劳?这日后可是大功一件呐,你……你莫不是想占了她的功劳~” 一记冰寒的眼刀就落在了身上,让秦阳迅速把尾声给咽了下去。 顾逸之将打开的袋子系好,冷道:“如此功劳,她身份低微,若叫他人知晓你以为她能活的到领赏的时候?” 秦阳恍然大悟。 他给忘了,夏筝是烧火丫鬟出身,没有足够支撑保护她的母族,顾逸之也不在京都,此事叫人知晓与她有关,不出一日她只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身薄难背重功啊。 “可也不能白埋没了她去啊,这次她可是出钱又出力,把体己的都给拿出来了,对你真是情深一片。” 秦阳为夏筝鸣不平,没注意到,顾逸之的嘴角往上翘了一个弧度,连带着握着袋子的手都轻柔了不少。 原以为那丫头是听到他没了就急着变卖家财准备逃活路,没想到是为了他准备的。 情深一片…… 想到她那眨巴着眼眸,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顾逸之的嘴角又上移了一分,欢愉险些压不住道:“我自不会埋没她,无需你操心。” “是是是,你心里明白对她就足够了。”秦阳嘴贱的调笑一句,怕顾逸之发火,立即转换话题问:“对了,圣上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顾逸之并未发火,只淡淡道:“母亲自会处理。” “***?她不是与太后去祈福……”说到这里秦阳想起了梅宴,背后的人应当就是***,以她的谋略,手段,圣上那边的确不必担心。“那你……决定了?” 顾逸之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让彼此都明了了。 他也没想过最终还是和母亲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但在此距国破家亡一夕之间时,由不得他随心自选。 “决定了咱就干!小爷我也弄个从龙之功玩玩,我这就去把那送粮的混蛋宰了,还要叫何太医那怂货亲眼瞧着,我看他吐不吐个干净!” …… 冬月初十。 京都也迎来了几场鹅毛大雪,整个京都都被裹上了厚厚的白,几乎所有人都不出门了,都围在家里烤炉子。 吟霖小院里也一样。 从内务所要了一个大炉子,里面烧炭,上面烧水,下面烤着红薯,周边的铜围上摆着桃酥,千层糕,桂花饼,橘子,板栗,红枣,花生,南瓜籽…… 除了梁嬷嬷和她带来的那些人外,所有人都齐聚在夏筝的屋子里,也不拘着规矩,搬了凳子围坐在炉子边吃零嘴聊闲话。 夏筝体热,受不得那么重的火气,就斜靠在软塌上做虎头帽。 这是她第一次做,但之前做小衣已经入门了,做起来不似一开始那么笨拙,摸到门路了就顺手了。 “尊可爱!”春芝嘴里包着糕点话都说不全。“小小的,虎头虎脑的,小公子,不,小小姐,也不……小娃娃!小娃娃戴着一定可爱。” “春姨娘先喝杯茶吧。”霜降憋不住笑的递了一杯茶水给她。 喝了茶水,把糕点都咽下去,春芝才嘿嘿一笑。“实在是夏筝你做的糕点太好吃了,你现在真是什么都厉害,会做菜,会写字,会读书,会做衣裳鞋子帽子,就是世子没了,不然……” 话说到这里,感受到气氛不对,春芝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嘴又比脑子快了,正要伸手去打自己嘴巴的时候外面突然吵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瞬间紧张起来,霜雪第一个出门去查看。 没一会急促得发乱的脚步声就从外面跑了进来,不止霜雪,还有梁嬷嬷。 霜降和杨厨娘抓着手里的零嘴慌忙起身,梁嬷嬷此刻却没有说道她们没规矩,而是眼底含泪,声音激动得发颤道:“世子…世子大胜!世子大胜了!” 所有人静默了几息才反应过来,登时就将手里的东西一扔高喊起来。 “世子得胜了!世子没事!” “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世子健在,可喜可贺。” “夏筝!你听见没,世子还活着,世子还大胜了,肚子里的孩子有爹,出生会有爹在的,太好了!”春芝抓住夏筝的手高兴得前言不搭后语,突然感觉到上手一点冰凉,惊道:“夏筝,你怎么哭了?”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汇聚到夏筝脸上,她也是怔楞了一下才抬手去触摸脸颊,真有一行清泪。 她哭了? 她都不知道。 她其实都没反应过来。 即便之前从秦阳口中得知顾逸之并没死,可她却没有安心,因为战场多变,那泡面能不能帮上忙,洛家能不能供得住,她都不确定。 直到刚刚,听到梁嬷嬷的话,什么东西才彻底落了下去。 这泪,许就是跟着落下来的。 “姨娘这是喜极而泣了,这真是大喜事,天大的喜事,我这就去炖鸡烧鹅,今个咱们好好庆祝庆祝!”杨厨娘说着就忙不迭的往外跑,就怕慢了一步鸡鹅给跑了。 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牛嬷嬷先来了。 “春姨娘也在啊,那正好,一并说了,世子大胜,化险为夷,世子妃说要在月归台摆席庆祝,全府都去。” 第76章 这才是给她的礼物? 自打顾逸之的死讯传来后,镇国公府就进入了一片肃寂。 不仅所有人脸色都看不到喜色,整个府邸也不见一点和喜庆沾边的颜色,欢声笑语更是听不到的,就如没了生机一样。 如今沉重的黑布被揭开,整个府邸都张灯结彩起来。 仆人们来往走动,脸上挂着的都是欢喜的笑。 月归台更是点了烟花,不断的在上空炸开绚烂,光映在每个人的笑脸上,难得的一团欢乐和气。 就连见面就掐的魏卿卿和薛妩漾都罕见的坐在一桌没有唇枪舌剑,而是拿着手里的东西嘴角含笑,泪花闪动。 “你们倒是赶得巧。”见夏筝和春芝走来,陶语蓉笑着给身边的采薇使了个眼色。 采薇手拿着托盘上前迎一步,走近才看到,托盘的绒布上摆着两只玉簪,一青一白,一枝雕荷花,一只雕桃花。 “这是世子同家书一并送回来的礼,你们姐妹二人自挑吧。” 荷花是夏花,桃花是春花,哪里还需要挑。 夏筝伸手就先拿了那青色荷花玉簪,顺带着余光看了看魏卿卿和薛妩漾手里的,似乎也是玉簪,但从在光照下反出来的柔光就能看出成色与她们的是不同的。 不同身份,送不同材质的礼,倒是思虑周全,不过,估计不是顾逸之自己准备的,而是让下面的人代为准备的吧,否则以顾逸之的性子应是不会准备一样的东西。 陶语蓉头上,手上倒是都没有玉簪,或许只有正妻的礼是顾逸之亲自备的吧。 妻妾不同,本也是礼数,夏筝并不在意,反正即便是礼里面最差的,放去外面也能卖不少银子。 如今她库房空虚,正需填补。 “莫站着了,坐吧,今日家宴,就不必拘着礼数了。” 陶语蓉招呼着两人坐下,春芝看向夏筝,见她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才跟着一起坐下。 但即便陶语蓉说不拘礼,她们也不能真的自在由心,都得提着心注意陶语蓉她们的一举一动,不能冒犯了。 以至于一顿饭吃下来春芝都没吃到几口,走在回去的路上肚子就咕噜咕噜打鼓了。 “早知道如此,我就装个病不去好了,跟着杨厨娘混几个白面馍馍也不至于被饿得肚皮贴着背,我都饿得走不动道了。”捂着肚子,春芝耷拉着眼,可怜极了。 “山珍海味咱们也算得尝了个味,何况还得了礼,也不算亏。” 夏筝的宽慰并没有让春芝的不值减少,拿着那玉簪反倒抱怨起来:“味尝了更饿,还有这玉簪,也是只能看的,我既出不去府,又不用见世子,压根就用不着,就是个死物,还不如给我换成烧鸭呢。” 夏筝竟一时之间无法反驳,对于春芝来说,这簪子的确抵不过烧鸭,这会若给个鸭腿,说不定她都肯换。 “世子也是,人人都给这种不实用的东西,也不知道看人下菜,也就侧妃她们当个宝,一直拿着不松手。” 春芝的不解夏筝无法同她解释明白,在她看来这东西不实用,可对于魏卿卿和薛妩漾那就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确定的说是信号。 只有顾逸之还活着,魏卿卿才有机会母凭子贵彻底取代陶语蓉的位置,薛妩漾则是重唤生机,又有了往上爬的机会。 自然不可能松手,恨不得那簪子是顾逸之,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所有人都有礼,世子妃的会是什么?不会也是玉簪吧?那世子也忒不用心了,我就不说了,不记得我都正常,可你还怀着孩子呢,还……” “春芝。”夏筝打断春芝的话,摇了摇头。 意识自己又嘴快了,春芝忙捂住自己的嘴。 “杨厨娘应该备了吃食,我闻到香味了,你快去瞧瞧是不是你喜欢的。” 一听有吃的,春芝立即嗅了嗅,闻到香味,拔腿就往院里跑。 夏筝笑看着她往里走,才进门,杨厨娘就从侧边走了过来,将一本书递给夏筝道:“杨迅刚刚送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说是大哥说必须亲自交到你手上。” 看了一眼,只是寻常的话本子而已。 但杨大哥特意交代,夏筝还是留心将话本子带回屋内,让霜降在外面守着才打开。 内里书页写着礼物二字,有些莫名。 翻看之下,没发现什么东西。 夏筝又细摸了摸,终于发现有一页比其他的厚一些。 拿了剪刀小心剪开,里面果然是有夹层,放着一张折叠着的纸,上面有红印透出来。 心觉奇怪,拿出来打开一看,夏筝眼睛是越睁越大,眨了又眨才确信,眼前的东西不是假的。 这……这是缔契! 洛家和杨家食铺的缔契!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她和洛家的缔契。 毕竟杨大哥的契单在她手上,而食铺记在杨大哥名头,归根到底,是她最终决策。 缔契是商贾之间类似于联姻的存在,一旦签订,两家就是一根线拴着了,荣辱与共,互惠互利。 但其中也有高下之分,下的人依附上的,上的对下的有支配权,决策权。 一般来说,都是商贾想要做得更大而向更厉害,更高的人投诚。 洛家和杨家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杨家都应该在下,可洛家的章明晃晃的盖在下的那一方上。 这就是把洛家送到她手里来。 是顾逸之! 她当初选择洛青是只有那么一个人选,试试先,也没说具体,只让她选择出不出银子,之后的事自然是由顾逸之决断要不要用洛家。 本以为无论顾逸之做什么决断都与自己没有关系,没想到他会把洛家给她。 一个仅次于京都首富的富户,即便现在可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这次出的银子那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数目。 而这次的出力,洛家就已经是站在顾逸之这一方了,日后必然会有更多来往,不会像上一世一样消亡,即便不能更上一层楼,那夏筝也等于手里握了至少百万白银。 这才是给她的礼物? 可这也太大了。 顾逸之莫不是之前伤的是脑袋? 在夏筝震惊之时,陶语蓉也净好了手,小心翼翼打开顾逸之送回来的那个锦盒。 第77章 他如此花心思是要送给谁呢? 打开的一瞬,陶语蓉眼中的喜悦就僵硬后迅速换做了怒火,甩手将锦盒整个推扔在地。 正在给她泡茶的采薇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递上的锦盒忙上来捡道:“这可是世子特意给世子妃您送的礼,您怎么……” 话在看到锦盒里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里面是一只并蒂莲花的碧玉簪,雕刻精巧,玉质清透似水,比其他人的都好,比同色同花的夏筝那支更是不知要好多少去。 可,再好,也是玉簪。 都是,玉簪。 虽大雪封路,北辰关外的消息难以传出,但陶语蓉还是一直有让人在临近还未被封路的城镇打探消息。 顾逸之得胜的消息传到京都的前几日就有消息回来了。 不仅仅是大胜博赫军的消息,还有顾逸之打上了那座被游牧部落奉为天神山的大山,从上面得了一块血玉,还让人打了一对血玉镯。 血玉稀缺,只有极寒之地才有可能存在,但也极难遇到。 而且,血玉有温阳安体的功效,对女子滋养极为有效。 陶语蓉曾说过自己很小的时候见过一对血玉耳环,很是喜欢,她又素爱镯子,听到消息的时候她自然的就认定那对血玉镯是给她的。 不管之前几次不渝,她终究是他的妻子,是独一无二的,在他心里,妻永远是妻。 因而锦盒送到后她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先当着众人的面把给其他人的玉簪给送了出去,再回来打开自己的,让人一眼便知她与其他人在顾逸之心中是完全不同的。 结果…… 明白陶语蓉的气恼与伤情,采薇立即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后才将锦盒捡起来放在另一边劝慰道:“血玉珍贵,世子或许是怕假手于人出问题,想回来的时候亲手送与您呢。” “世子家书,如今这等局势之下,谁干不要脑袋动里面的东西?”陶语蓉冷哼,她还是了解顾逸之的,若他是要亲自带回去来送给她,那就不会送这么好成色的玉簪。 这玉簪,已经足够匹配她世子妃的身份了。 不匹配的,是那四个人。 他如此花心思是要送给谁呢? 春芝不可能。 薛妩漾也不可能。 夏筝…… 不过是个玩意,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只有魏卿卿! 看着锦盒里的玉簪,陶语蓉的眼中杀意逐步浓烈。 …… 顾逸之大胜的消息传回京都的同时也传进了东边另一个国家的皇宫内。 吉庆殿只点了几盏灯,不足以照亮整个大殿,显得阴森森的。 一身着黑袍的男子身姿懒散的斜靠在龙椅上,整个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殷红薄唇。 那红不是嘴唇自然的红,是血染上去的红。 外面穿着轻甲的人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手提食盒,战战兢兢的小太监。 “禀首辅,查到了,大周军队的军粮的确严重掺假,不足军队十日用量,但不知他们从何处弄来了上万斤面条,且那面条还极易携带,无需烹煮,只需水泡就可使用,还味道极好。” “只需水泡?”懒散的身姿微微坐直了些。“如何泡法?” “热水浇入便可,斥候从大周士兵的尸体旁发现了半碗,只是……” “拿来。”男人毫不犹豫的伸手。 小太监不敢拒绝,急忙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那已经被冻住的半碗面,快步上前,颤颤巍巍的双手递到男人眼前。 拿过碗,只看一眼,男人的手指就骤然收紧。 “查!从何而来,何人所做,都一一查清楚!” “可……首辅,大周皇帝已经苏醒,博赫军已退至天神山外,我们难以再深入,若是被……呃……” 话没说完,那人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因为脖子上被贯穿了一个洞,正喷涌似的往外冒血。 小太监吓得连忙后退,脚绊脚摔坐在地就爬不起来了,颤抖着连喊都喊不出来。 龙椅上的男人似没看见,手放入旁边的水池内滑动清洗,声音悠懒却不容违抗道:“贺兰,你去查。” 没有回应,但暗处有什么东西飞速划过。 “赏你了,吃完。”随手一扔,碗碎在小太监身前。 面对这位喜怒无常,杀人如切瓜砍菜的首辅大人,小太监压根不敢多思考一瞬,不顾那面早已经冻得梆硬,抓起来就用牙奋力的啃,崩了两颗也不敢停。 看着他拼命的模样,男人饶有兴致的拿起一杯酒。 赝品就只配这些腌臜吃。 但即便是假货,他也要揪出来看看,和那个女人是何瓜葛。 十八年了,终于抓住她留下的一点痕迹了。 …… 在顾逸之大胜的消息传回来后两日,老皇帝的病体就痊愈了。 上朝后,军粮贪墨之事也被爆了出来。 涉及数十位官员,其中还有两位三品大元,当朝就给赐了凌迟,灭九族,抄家,其他的,下狱之后也结局也是大差不差。 前朝动荡,后宫也没能幸免。 贵妃娘娘突然殁了,太医院的院正,十位太医,宫中二十多个女官全部都被牵连其中,但后宫消息闭塞,后续是如何处理外界不得而知,只知道张贴了召女官的告示。 女官说得好听,可要成为女官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官家的女子去的话会稍微好一点,多少有些照顾,未必从最底层宫女开始做,也更有机会成为女官。 而普通百姓想要去,那基本是难如登天。 就光从宫女做起这一点就足够磨人了,说不定没两年就死在宫里了,连尸骨都回不了家。 所以,张贴的告示压根就没人看。 唯有团儿走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看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要进宫做女官?嫌命长了?”后面走上来的洛青撇了一眼告示问。 团儿没回答,迈步就往前走了。 洛青已经习惯了她不爱说话这点,继续跟上去。 她们才走没多久,衣裳凌乱,脸上带伤的夏刚就步履蹒跚的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看着团儿走远的背影小声骂:“死丫头,说去做工,结果带着银子去女学读书了!好啊!敢偷老子的银子,给老子等着。” 粹了口血唾沫,夏刚转身要走,忽然想到洛青说什么进宫做女官,撇看告示,他不认字但还是撤了下来塞进了衣兜里。 第78章 低估了陶语蓉的恶毒 老皇帝恢复后,大周的一切都正常运行了起来,关外的战事也是接连得胜,百姓们也不再去关注前线事宜,高高兴兴的准备过一个热闹年。 各府也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女眷之间的走动也更加平凡。 转头就到了拜圣母这日。 是大周女子除了乞巧节外最大的节日,所有女子都要前往圣母庙祭拜圣母,祈求姻缘美满,生育顺利,子女康健。 不分身份高低,今日皆可入庙祭拜。 但大多都是结伴而行,这次也是奕王妃牵头,各家正妻无有不响应的,带着自家一众女眷出行。 人多了,各有各的圈子,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奕王妃为首的各大家夫人走在前头,官位低些的在后面,之后是侧室,贵妾,而夏筝和春芝这样的婢妾则自然是落在后些的。 在前些的队伍里夏筝是不堪入眼的人,可在这后面队伍里却是成了人人巴结的存在,几乎都是围着她走,目光落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皆是羡慕,不断嘘寒问暖,就想打好关系,日后夏筝真母凭子贵了能照拂她们两分。 夏筝从未受过这等追捧,实在有些应对不来,只能是少说话,多以笑来回答,由着她们自己说去。 当然,也因为她的注意力一直都没在这上面,而是在对面山头上。 对面就是晴雅女学。 今日女学也要来祭拜圣母,她问过了,再有一刻下了学就会出来了,说不准能远远瞧见团儿。 之前听洛青说团儿病了,即便有女学的大夫救治,她也还是放不下心。 团儿哪儿都好,就是爱报喜不报忧,特别是对她,若不是洛青说她病了,夏筝都不可能知晓这事。 上次旬假团儿也没回去,说是想要和夫人讨论学业,可夏筝总觉得其中有事。 “这些男人怎么朝着这边来,难不成也是来祭拜圣母的?” “不是吧,看着气势汹汹,别是什么流氓吧。” “怎么可能,今日山下可是有巡防营把守的,又是荒郊野岭,还有这么多贵夫人呢,哪个不长眼的流氓敢来送死。” “不是朝这边来的,往那边去了,是去女学的吧。” 听到女学二字,夏筝才转了转头,从其他人之间缝隙望出去。 一队人的确是快步朝着女学的山头上奔,看装束夏筝很熟悉,再上前两步细看,当头的人即便看不那么真切,可从那衣着,体型,走路的姿态夏筝就认得出来。 是夏刚。 而他手上拉拽着的瘦弱矮小的人不是自己娘亲田娘子又是谁! “那女学都是女娃娃,他们冲去要做甚?” “女学也是有护院的,许是寻人去吧。” “姨娘,那人奴婢认得,是张屠夫,给咱们府上送肉的,前两日还给奴婢都派了喜糖,说给他家儿子定了婚事,还说新媳妇在女学读书,今个许是去接媳妇的吧。” “张屠夫?就是那个儿子痴傻的那个?” “对啊,他那儿子痴傻还爱打人,都打死了两个童养媳了。” “什么父母会将女儿既送去女学读书,又嫁去这样的人家,真是奇怪。” 众人议论得起劲,夏筝却是一个字都再听不进去了,只觉浑身冰凉。 婚事,痴傻,爱打人。 三个词已经让夏筝遍体生凉。 夏刚竟丧心病狂的给团儿定了一门这样的婚事。 她才八岁而已! 不对! 夏刚是从何得知团儿在女学的? 知晓的只有自己,杨家,还有……陶语蓉! 夏筝视线往山上看,只能远远看到陶语蓉的背影,可却仿佛能看到她那双笑眼底下的阴毒。 她原以为陶语蓉已经相信了自己,注意力也都在魏卿卿和薛妩漾身上,不会将她再盯得那么紧。 结果…… 不,陶语蓉不是不信她,而是恶毒本性看不得团儿逃离魔窟。 她不希望团儿留在侯府,日后闹出丑事来影响自己,也不想她就此自由。 想必那些从侯府出去的孩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怪她,低估了陶语蓉的恶毒。 旁人她没有本事去管,可团儿,她绝不能看着她步入地狱。 “嫁给这样一个打人的傻子,那不就等于去送命,那女娃娃也肯?” “由得她肯不肯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了就定下了,你我不都是如此,皆是苦命人罢了。” 此话一出,议论声都平息了下来,只剩下彼此眼里的唏嘘。 是啊,父母之命不可违背。 即便团儿身在女学,夏刚拿着婚书上门要人女学也不能不放人,何况,夏筝清楚夏刚,这绝非第一次来,这应就是团儿旬假不回去的原因,怕杨家知晓,更是怕她知晓。 可这等事岂是她能扛得住的,便是她现下露面也是无用。 夏刚为了银子一向是丧心病狂的,要想以绝后患唯有…… 抚着自己的肚子,夏筝心一横,抓住还在伸长脖子往外看的春芝道:“春芝,帮我个忙,冲到上面去找世子妃,说我突然朝着女学的方向跑了。” 话说完,没等春芝回应,夏筝伸手就把身前的人拨开,提着裙摆就朝着山下奔。 “夏……”春芝来不及喊,人已经冲出去几丈远了,前面人也立马汇聚挡住了路,春芝压根追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她大着肚子飞奔,春芝看得心惊胆战,来不及想其他,按着夏筝说的就快步往上奔。 两个山头之间虽然能互相遥看,但要从这个山头跑到另一个山头却也是有一定距离的,而夏筝抄近道自然走不得山道,只能走没什么踩的小道。 一路上都是深草荆棘,还有未化完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可她一刻都不敢停留。 披风碍事,就把披风扔了。 裙摆和荆棘刮扯,就把裙摆都捆在腰间,双手抱托肚子,紧咬牙关,提着一口气奋力往前奔。 霜雪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却把她的一切看在眼里。 一身狼狈后,她终是爬到了女学所在的山腰处,往回望,有一队人跟来了。 安心下的同时,夏筝看向霜雪,突然跪地。“求你一事。” 第79章 生生父母 晴雅女学的学生刚走到学院大门,夏刚就带着人围了上去,甩着膀子喊:“夏团儿!给老子快出来!” 夏刚已经不是第一天来闹了,不少人都认得他,立即退开路,把走在后面的小阶孩子都露了出来。 荣安更是伸手直接就指着团儿喊:“夏团儿,你爹又来接你了,你还不快跟着回去。” 所有视线瞬间汇聚到团儿身上。 身边的洛青瞪了荣安一眼,荣安歪头得意道:“她爹娘来找她,我唤她一声有何不对,难道洛大小姐有意见。” “你个小丫头凭什么有意见?”夏刚瞪眼就看过来,迈步就要往学院里进。 女学不许男子进入,护院立即伸手将人拦住。 夏刚来了几次也懂规矩,女学他不能硬闯,但,女学也不能强留人。 他便就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夏团儿,老子告诉你,聘礼已经收了,庚帖也换了,你今个必须老实的退学跟老子回家去准备嫁人。” 团儿一言不发的看着夏刚。 洛青站在她身边,心里也替她着急。 半月前,夏刚就找上门来了,在门前大喊大骂夏团儿是小偷,偷了家里的银子,背着父母来读书,非要女学退银子。 夫子说是夏团儿的义母来交的束修,女学也没有退束修之例,退学亦也要杨大嫂来签字才可。 夏筝不知夏团儿的义母是谁,就被赶走了。 可没两日又来了,是夏团儿给了他银子,不知说了什么,消停了一阵。 前两日又来闹,非要退学退钱,闹得女学的院长都出了面,可夏刚是个泼皮无赖,浑然不顾其他,就要女学退还学费。 她背着夏团儿给了银子把人打发了,并要他保证不再去闹。 她本是想要派人去杨家托人告知夏筝的,可夏团儿求着她万不能告知她姐姐,她自有办法解决,她想着夏刚既然已经保证了,这事想来也就过了。 谁料此人简直是畜生,昨日来是不闹着退学了,但却说给夏团儿谈了一门婚事,让她收拾收拾跟他回去嫁人。 夏团儿不肯,便叫她等着。 未等查清楚婚事定的哪一家,人就已经来了。 之前夏刚只是要钱还好解决,现在定了婚事,对方又是亲生父母,这便就是一切由他们做主的事了。 无论是她,还是女学的夫子,院长,都管不了这事。 何况夏刚接二连三的闹,女学早就不满了,到现在无一人出现,便就已经是放弃夏团儿的意思了。 “媳妇~我来接你了,跟我回家~我带你睡觉觉。”夏刚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肥头大耳,口水长流,矮胖如猪的人。 被护院拦下后一双眼在院内的少女们身上打转,叫人恶心得发毛,其中一个忍不住尖叫出声:“呀!这是个傻子!” 这一声喊,夏刚瞧见张屠夫脸色不好下来,立即粗口:“胡说八道什么的呢,什么傻不傻的,张少爷这是有福气,你们这些黄毛丫头懂什么。” 荣安嗤笑一声,“夏团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婚事都给你谈好了,你就老实跟着回去嫁人吧,否则你这傻子未婚夫闯进来带来多吓人啊,别在咱们院里就洞房花烛了,那可难堪得紧呢。” “荣安!”洛青呵斥一声。 “这个女娃娃说得对!你就老实的跟老子回家去准备嫁人,什么傻子不傻子的,有钱不就行了,张屠夫一日能杀三头猪呢,你这模样又比不得你姐姐,这么好的婚事上哪里找去,她娘,你说是不是。” 夏刚一把将消瘦的田娘子从后面拽出去来,恶狠瞪了她一眼,让她按自己来时交代的说。 田娘子畏缩了一下,抬眼含泪的看着被洛青挡在身后的团儿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啊!”夏刚暴怒的一脚踹上去,把田娘子踹到在地一下子爬都爬不起来。 “娘!”团儿急喊一声,洛青忙拉住她,若是这里松动了就完了。 见她还不走出来,张屠夫不耐烦了在夏刚身边道:“我可是给了聘礼了,你要是没女儿嫁给我儿子,就得退双倍的钱,若是没有,哼,夏刚,咱们就好好算算所有的账。” 别说双倍,就是本钱都早已经被夏刚输进赌场里了,现下是一分钱都没有,就想着把团儿嫁过去,人被玩死了还能再要一笔安葬费。 今个无论如何也要把团儿就揪出来! “我告诉你,夏团儿,老子是你爹,你是老子生的,就该听老子的,想摆脱老子,没门!你不跟我走,老子今个就打死你娘。”夏刚说着一拳又一拳就砸向田娘子,身后的混子高喊着助阵,仿佛这是什么光耀之事。 田娘子瞬间被打得脸肿起来,嘴角也溢出了血,可双唇却紧抿着不喊一声,朝着团儿无声摇头。 后面看戏的人见到此场景都吓着了,荣安都顾不得奚落了,忙喊:“夏团儿,你快跟你爹回去吧,别真把你娘打死在这了。” “对啊,对啊!快走吧!” “快!快去叫院长来!” 内外都闹了起来,团儿的双手紧握,下颌因紧咬着牙齿而抖动起来。 洛青握着她的手,知晓她已经到了放弃的边缘。 生生父母,割舍不断,死死的把她困在魔窟里面,哪怕侥幸跑出两步,还未碰触到希望就再度要被拉扯回去,幻梦一场。 洛青替她不值,可又无能为力,只能着急的朝外望。 终于,看到有人影跑过来。 即使带着帷帽,可那身形她认得! 是夏筝! 这么快? 可,怎么就两个人? 疑惑之际,夏筝已经从侧边剥开人群冲了进来,双手朝着夏刚用力一推。 夏刚打得起劲,没注意到人来,猝不及防被一下推开,踉跄了两下摔了一个屁墩,疼得他破骂:“哪个贱种敢推老子!” 抬起头一看,是个带着帷帽,浑身狼狈的女子。 见其没有穿着女学的衣裳,又狼狈不堪,夏刚当下就判定这人是个穷人家的,毫无畏惧的爬起来就一巴掌推过来。“给老子滚开!” 第80章 打!给我狠狠的打! 眼见着夏刚的手掌迅速朝着夏筝身上去,团儿和洛青急的迈步欲冲过来。 可距离实在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推在夏筝的右肩头,整个人如柳枝一般被推得往外不受控的倒。 身后赶来的霜雪虽然是竭力伸手去托住,可还是有些迟了,又或许是夏刚的力气好像太大,夏筝还是摔坐在了地上。 即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隔着帷帽也看不到神色表情,可就一个捂住肚子的动作所有人都发现了她是怀有身孕的。 这一摔还了得? 团儿焦急的几乎要喊出声来,洛青却是忙拽了拽她的手,视线有所指的看向霜雪托抓着夏筝的手。 细看了一眼她所指向的,团儿眼中的慌乱平静下了一许,站定脚步,压着心疼望着夏筝。 “你!你竟敢推我们姨娘!你可知晓我们姨娘腹中怀着的是镇国公世子的孩子!”霜雪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有些生硬,可到底还是把夏筝交代的说清楚了。 镇国公世子的孩子,几个字引起了一阵骚乱。 时至今日谁不知晓顾逸之的大名,也都知道国公府的确有位怀孕的姨娘,之前还险些被刺杀。 如今顾逸之在外为国厮杀,有孕的姨娘却被夏刚推倒在女学门前,这出了事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关系。 立即有人催促去请人来。 夏刚听到也是吓一跳。 旁的他不知道,可陶语蓉是世子妃的事他是知晓的,那国公府可比侯府还要厉害得多去。 登时脸都白了。 “胡说也不靠点谱!国公府的姨娘怎么会来这里?” 后面不知道是谁质疑了一声,夏刚一下子就有了底气,大嗓门喊起来:“就是,国公府的姨娘来这里做什么?还这副模样,狗屁姨娘,乞丐还差不多,这肚子说不准就是哪个乞丐玩完给搞大的,脑子不清楚还敢攀诬是镇国公世子的。” 夏刚的话实在难听,大多数都是小姑娘,都羞臊得捂住耳朵,但眼神交汇之下的确也有所怀疑。 镇国府的姨娘,就算不穿金戴银,那也是体体面面的,眼前的人的确有些…… “狼狈是狼狈的些,可你们仔细瞧瞧,她身上的衣料是云锦缎呢。”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仔细辨别了下。 女学本就大多是商贾家出身,对于布料比起官家的更加了解,其中也不乏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只一眼就能看出布料来。 “还有她手上的镯子,那是碧翠吧,寻常人家可带不起。” “那丫鬟穿着的衣裳倒也像是大府里的,今日女子都去圣母庙,镇国公府的姨娘来这也不稀奇吧。” 越说越觉得夏筝的身份可信,夏刚却是越听越心凉。 若真是,那他岂不是完蛋了。 “我家姨娘是见不得你们欺负女子,这才出手,你竟敢伤我们家姨娘,你……” “放屁!什么姨娘不姨娘的,不可能,少想吓唬老子,你们分明就是乞丐,想要讹赖老子是吧,那老子就好好叫你们知道知道老子们的厉害,来,把她们围起来,乞丐都睡得的玩意,咱们也叫她们嘴巴里尝尝味,省得胡说八道。” 跟着夏刚来的本就是赌徒混子,早就妻离子散了的,穷口袋里没两个钱,清楼也去不起,都憋着火气的。 眼前的两人,一个虽是带着帷帽又怀孕,可身姿瞧着却是难得的好;另一个看着凶巴巴的,但眼瞧着也就是个纸老虎,何况长相也不差,拿来泻火也是不错的。 色欲上头,竟都听了夏刚的话朝着两人围过来。 夏刚则心里暗道还好带了人来,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真是世子妾室,就她们两个人,轻易就能制服。 这么多人坏了她们的身子,人人都有份,女学的人也都看着,脱不开关系,就得帮着他隐瞒。 深山野林的,走丢一个姨娘也是正常,国公府不一定查那么紧。 就算查到了,相比起玷污顾逸之的女人来说,他就推那么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呢,怪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面对色眯眯靠近来的一众人,霜雪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面色沉冷,眼眸里染上了弑杀的红。 夏筝依旧坐在地上,但视线却是从缝隙看着外面,唇角勾起。 “住手!把他们都赶开!”牛嬷嬷急迫的尖叫声响起。 没等人回头去看,一队穿着轻甲衣,手拿着长剑的人就冲了上来,拔出剑将围上来的混子和夏筝隔离开。 牛嬷嬷脸色青白的奔到夏筝跟前,喘着气伸手把人扶起来,担心得眼在她的肚子和裙摆上来回打量。“姨娘没事吧?肚子可疼?” 夏筝摇了摇头,没有发出声音。 “是谁!哪个混蛋敢推打我们家姨娘!”牛嬷嬷怒吼出声,这一路来她是一肚子火,不能朝着夏筝去,自然就朝着险些害死自己的人去。 她带人来时陶语蓉可是再三交代了的,夏筝的肚子若是出了事,她也就不用活了,还有她那一家子人,统统都要陪葬。 所以,远远看到夏筝被推到的时候,牛嬷嬷就恨不得把人给手撕了。 面对牛嬷嬷和护卫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一众混子立即头脑清醒了过来,一如夏刚利用他们一样,纷纷回身一把揪住退到后面的夏刚扔到最前来。 喉咙离那剑刃就两指距离,夏刚当即就吓得浑身发抖,面色苍白,忙不迭的摆手:“我…我…我不是……我” 啪! 哆哆嗦嗦的话还没说全,夏刚摆着的手突然就伸出去一巴掌打在了对面护卫的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完全没想到夏刚敢动手,护卫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你还敢打人!”牛嬷嬷就没见过这样猖狂的平民,简直是不把他们国公府放在眼里,气得直喊:“打!给我狠狠的打!” “不是,我……别……” 夏刚想要辩解自己刚刚是被什么东西打中手腕这手才伸出去的,可回过神来的护卫压根就不听他多说,抄起拳头就如雨点般砸得他再说不出话来。 跟着夏刚来的人纷纷退避几步,张屠夫更是拉着自己的儿子离得远远的,都怕沾染到一点,事牵连自己头上。 只有之前被夏刚打得鼻青脸肿的田娘子抱着护卫的腿不断哀求别打了,却没有一人会听她的。 因而她也没注意到,帷帽下一道视线看着自己,越发坚定了什么。 一片混乱,霜雪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夏刚。 “啊!” 第81章 爬得还不够快 一声撕心裂肺的响声从护卫围群里发出,比之前的都凄厉得多,使得所有人都停了手,后撤一步。 夏刚蜷缩在地上,痛苦得眼睛都不断往上翻,嘴里不停发出痛苦的喊声,好似痛到了极致。 “这是怎么了?伤到要害了?” “不能吧,我看那些爷都没用剑,就打了那么几下,还没夏刚打自己媳妇重呢,哪里就能伤成这样。” “装的吧,喊得这样响,瞧着血都没出一丝呢。” 无论是门外的混子,还是门内的学生,没有一个人相信夏刚。 “救我!救…救我!我的腰,我的腿,动不了了!”夏刚惊恐的喊着,双手不断往下摸,随后拍打。 牛嬷嬷冷哼,“装得倒是像模像样,才打那么几下,你就残废了?比我们家姨娘还金贵去了,想要讹我们,没门,来人,报官!” “不!不能报官!”田娘子急喊起来,扑跪到牛嬷嬷跟前不停磕头。“求您大人大量,千万莫报官,他不是有意推贵人的,求您高抬贵手,饶过他,饶过我们,我为您当牛做马,什么都成。” 见牛嬷嬷不应答,田娘子着急的又看向夏筝,刚刚要转身磕头,额头就被一只手托住了。 这手,好生熟悉。 可抬眼一看,细腻柔润,白玉青葱一般,和筝儿布满茧子和冻疮的手完全不同,这是贵人才能有的手。 夏筝没有在田娘子这停留,起身靠近牛嬷嬷,小声说了什么,牛嬷嬷脸色变了变,挥手道:“罢了,我们家姨娘心慈,不与你们计较,不过待我们回去看过大夫,若姨娘与腹中小主子有不妥,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一个都别想逃? 此话一出,人人自危。 “还不快带着这个混球滚!” 牛嬷嬷一声呵斥,混混们都不敢违背,不顾夏刚的痛苦嘶喊,两人抓手,两人抓腿,飞速一伙人就逃离了。 女学的院长和夫子此时也赶到了,不停给夏筝赔不是,更提出请大夫来把脉查看,夏筝只摇摇头走了。 至始至终她都没说过一句话,所有人都奇怪这位姨娘莫非是个哑巴的时候,团儿冲了出去。 一路奔跑终于在山路口拉住了夏筝的手。 夏筝停住脚步,看着牛嬷嬷道:“求嬷嬷行个方便。” 已经知晓了两人关系的牛嬷嬷想着先前的事,怕若是不许夏筝会又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还是点头应了。“只能片刻,姨娘莫多为难老奴。” 颔首谢过牛嬷嬷,等牛嬷嬷走远了些,夏筝才回过身,撩开一直遮挡的纱幔。 姐妹二人再见,泪比话先流。 伸手轻轻擦拭去团儿脸上的眼泪,感受着团儿的温度,看着多年不见的人儿夏筝竟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团儿抓着夏筝的手,看着她一身的泥泞与圆鼓鼓的肚子,心疼得眼泪止不住,沙哑的道歉:“姐姐,对不起。” “知道错了就好,下次不能再这般自作主张了,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若非今日赶得及时,出了事可就没有挽救的了,你可明白?” 夏筝是既心疼又气急,她奔来的时候就怕晚一步,就怕赶不上,就怕像前世一样,一个错误团儿就没了。 还好此番运气好,正好有人知晓张屠夫家的事,否则……夏筝都不敢想。 团儿含泪点头,这一次她恨极了自己的自以为是,害得姐姐不顾自己安危来救自己。 而看到今日种种,团儿更加明白夏筝的不容易和难处,即便做顾逸之的妾室,即便怀着孩子,救她依旧需要以身犯险来换。 她则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不能拖累姐姐。 “明白了,以后再不会了,我……我现下就有一事想要告诉姐姐。”团儿下定决心抬起头,对上夏筝的双眸,擦去泪水坚定道:“我要入宫去做女官。” “女官?你可知……” “我知晓不易。”团儿打断夏筝。“可姐姐,如今闹成这般,女学未必会继续留我,即便留了,夏刚会罢休吗?若叫他知晓了义父义母更会给他们带去麻烦,唯有入宫去,我方才能摆脱他,姐姐,让我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夏筝有些犹豫。 她明白,想要逃离父母掌控在这个世上有多难,更何况团儿是夏刚亲生的,比她更难,何况还有陶语蓉。 她不可能每一次都这样运气好能够救下团儿。 唯有入宫才能断了一切。 做女官不易,宫中也波诡云谲,但同样充满机会。 机会多重要,夏筝比谁都清楚。 可她拼到如今,就是希望娘和团儿以后能够安稳度日,可现在…… 夏筝恨,恨自己爬得还不够快,恨自己能力不够,恨自己不能保娘亲和团儿无忧,甚至连让团儿安心读书都做不到。 “姐姐,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我也想去做,想决定我自己往哪里走,不光是因为无可奈何。”团儿眼眸内星光点点,无比真诚。 她决定了,就不会改,夏筝也知晓。 何况这个世上女子的选择本也不多,女官已经是为数不多的好出路了。 “好,你去,但要处处小心,若有困难,一定想办法传消息给杨家或者镇国公府,姐姐一定救你出来。” “嗯。”团儿郑重答应,姐妹二人对视着,忽的就笑了起来。 夏筝伸手想要去拉团儿另一只手,还未触及就听到牛嬷嬷催促的声响。 二人深深看了彼此一眼,终是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回到圣母庙,其他人都已经进入庙宇内各自祭拜去了,牛嬷嬷将夏筝一路带到后面的禅房。 推开门,自己就先行退开了。 夏筝自己迈入其中,合上门,还没抬头往里走,一道掌风就袭来,紧接着巴掌狠狠扇打在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没有捂脸,夏筝直接屈膝就跪在了地上,低头看着陶语蓉沾染了尘土的绣鞋。 看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许多次了。 “你疯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陶语蓉尽量压着声音,可里面的怒火却是怎么都压不住。 若不是夏筝现在肚子里怀着,她现下就想把她的双腿给打断,看她还如何跑。 “婢妾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婢妾为了妹妹,顾不得那许多,婢妾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推入魔窟,婢妾做那么多,求着世子妃放了妹妹不是为了让妹妹嫁给傻子魔鬼的,想来世子妃也不愿如此吧。”夏筝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盯着陶语蓉。 第82章 还不够,权利还不够! 夏筝直直的目光仿若能够将自己洞穿,陶语蓉一时间竟心虚的往后退了半步,连带着声音里的怒气也降下来些许,装作不明的问:“你妹妹?此事与你妹妹有何关系?你不是送她去读书了吗?” 听着陶语蓉故作不知道问话,夏筝此刻打从心底里恶心。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轻易的将人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心里比谁都清楚,却还当着面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想要撕掉她虚伪的假面,可如今夏筝没有这样的能力,她只能咬着牙将翻江倒海的恶心压制下去,尽力让自己都语气不变。 “不知夏刚那个畜牲从何处得知了团儿在清雅女学读书,前往要银子不成,竟将团儿卖给张屠夫家的傻儿子为妻,婢妾在山间瞧见,幸得有人知晓此事说了出来,婢妾这才能赶了去,亦全靠世子妃相助,这才能赶走那畜牲,只可惜婢妾无用,不能杀了他,婢妾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越说夏筝的表情越是狰狞,原本就妖艳的脸镀上一层阴狠毒辣在这略有阴暗的厢房内竟有几分疯癫的可怖。 陶语蓉最是清楚这样的神色是什么样的心理。 她未曾想过,一向逆来顺受的夏筝竟也有这般狠辣的一面。 回想先前那令她心惊之事,可见只要涉及她妹妹,夏筝就会失去理智。 这不是好事,至少现在不是。 陶语蓉心下埋怨不凑巧,偏偏赶在今日,偏偏又叫夏筝给瞧见,还有人知情,仿佛天都在与她作对。 她不过就是见不得那些背叛侯府的贱奴过得好罢了,旁的人都顺利,偏就在夏团儿这里不成了,就差这一步,都不叫她顺心。 罢了,保住夏筝的肚子先。 “竟还有这样的事,可你也不能如此想,他到底是你继父,弑父可是大罪,想想便就罢了,此事日后我会派人照看你妹妹的,你如今肚子大了,危险着呢,今日之事万不可再做了。” “谢世子妃,婢妾谨记。” “去梳洗一番,喝些热茶,莫着凉了。” 夏筝起身,还未福礼就闻到陶语蓉身上有一丝淡淡的奇异香味,似花非花,又有些像香料,绝非庙宇里会有的味道。 莫不是从谁身上沾染到的? 夏筝怀疑,但如今这般情况到底不好再询问什么,便藏着福礼后退了出去。 牛嬷嬷领着人走了后采薇才进入屋内禀道:“牛嬷嬷派去查验的人回来了,说夏刚的腰骨被人打断了,下身瘫了。” 陶语蓉柳眉蹙起,不仅仅是因为夏筝下得去这样的死手可见先前并非说说而已,还因为霜雪竟听她的吩咐了。 有这样本事的,去那女学的只有霜雪一人。 霜雪是顾逸之带回来的人,虽只是给了个丫鬟身份,可与梁嬷嬷却是一样的,除了顾逸之的命令,谁的都不会听,即便是***。 听夏筝的,那便就是顾逸之交代了的。 那血玉手镯难道是…… 郁恨刚起,就见一穿着褐色棉褙子的嬷嬷由远及近,那是奕王妃身边的余嬷嬷。 “世子妃,我家王妃听闻府上夏姨娘已经回来了,王妃派老奴来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余嬷嬷的话,陶语蓉脸上的和煦险些崩裂。 这人前脚刚回来,后脚奕王妃的人就到了,时时刻刻盯着呐。 一个低微的姨娘,何须堂堂奕王妃如此在意,无非就是关切那肚子。 明明如今顾逸之都已经没事了,还如此提防着她,莫不是真知晓了什么? “一些小事,但只言片语也说不清楚,我亲自去与王妃说明好了。” 似知晓陶语蓉会如此,余嬷嬷并没有拒绝,只侧身领路。 而夏筝这边并不知奕王妃对自己的关切,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霜雪为自己重新梳发,通过铜镜看着霜雪致谢道:“今日多谢你帮忙。” “世子早有命令。”霜雪眼都不抬一下。 “世子只是吩咐你保护我而已,不是吗?” 霜雪没有回答,结果不言而喻。 “所以,今日我谢你帮我这个大忙,日后你若有事也只管说,我只要能做到,一定不推拒。” 这一次霜雪抬眼看了她一眼,低问:“你为何认定世子妃会帮你?” “因为我是世子妃的人,世子妃心善一定会来寻我。”违心的说着,手却轻抚了抚肚子。 只要她有这肚子在,陶语蓉就一定会保着她。 亦会因为这肚子而暂时放弃许多,因此她才会在陶语蓉跟前演那一出疯魔的戏,弄残夏刚也是其中之一。 唯有此,陶语蓉才会真的相信一旦团儿和娘亲出事她会不顾一切,暂时放过团儿的同时也会庆幸抓着娘亲,能够完全掌控她。 也因此,再想要救出母亲就更难了。 必须得顾逸之帮忙。 她还不够。 身份不够,能力不够,权利不够! 所以…… “霜雪,你说世子过完年能回京吗?” “大抵,可以。” “那就好。”夏筝将顾逸之送的那支玉簪戴上,走出门进入圣母殿内,跪在蒲团上朝着祭台上的圣母娘娘深深一拜。 …… “咳咳咳~!” 被一口茶水呛到,顾逸之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吓得旁边站着的杨志脸都白了,活怕是自己的茶不好。 “怎么的,太久没喝到一口热茶了,这么激动,我又不跟你抢食,何必呢。”秦阳趁着顾逸之没法说话嘴贱一句。 顾逸之睨了他一眼,并不解释任何。 也解释不了什么。 方才他莫名的好像被什么盯着了一样,一下子就分了神。 “世子没事吧。”杨志小心翼翼的问。 顾逸之摆手,将茶杯放下,继续把后面几页账本看完后问:“除你之外可还有人知晓方子?” 杨志摇头。“小人只口头告知每一个班的人如何做一件事,班与班的人都不相识,核心调配一直只有小人一人做,旁人不知,即便日后他们凑到一块也拼不出完整方子的。” 杨志是个有脑子的,知晓方子的重要性,而且是给大周军队做粮,更是要保密再保密,所以他自一开始就留了心眼。 “她倒是没挑错人。”看着方子上那进步了不少的字迹,顾逸之似能通过字看到那张练字时候委屈巴巴的小脸,不由得嘴角微扬。“她既安排了你在鹤城,日后你便好生做你的生意,自不会有人为难你。” 这便是给了他保障了,顾逸之离开之后了还有地方军在,杨志不愁站不稳脚跟,连连道谢。 顾逸之将方子收进自己的怀中,起身道:“日后回京谢你家的那位贵人吧。” 第83章 一两银子也轮不着你了 祭拜圣母回府后,第二日垂花门后的道路就因雨雪坍塌了,修理期间无论是前院的往后院来,还是后院的往前院去,都得从夏筝小院外的道走。 夏筝明白,陶语蓉这是变相的监视她。 小院里有梁嬷嬷坐镇她的人塞不进来,那就不让夏筝出去,亦不让外面的人胡乱进来,任何人来往小院都逃不过她的眼去。 大抵是因为那日她在厢房说的那些话。 但夏筝不在乎,从那日回府时她就让杨厨娘去给杨迅带话了,直到顾逸之回府之前老实做他该做的,不要再有任何异动,也不要回杨家去。 而她就继续坐在小院里吃吃喝喝睡睡。 她要养好肚子里的孩子,更要养好自己。 陶语蓉愿意为她把门就把着好了,反正团儿也要入宫去了,在外面她没有其他的需要顾忌的了。 至于入宫的事,她相信团儿自己能做好。 算着时间,大概会在今日。 透过窗户,夏筝望向夏家所在的方向。 这时大雪刚停不久,田娘子在漏风漏雪的厨房里熬着药。 屋子里,夏刚的骂声不绝于耳。 “下贱的烂娘们,生不出儿子尽生一堆害人的烂货,大的不中用,勾引人都不会,害得老子没得钱,还被打一顿板子。小的更是破烂货,害人精,什么玩意还不肯嫁人,你个老货也不顶用,送给那傻子都不要。” “还有那个镇国公府的哑巴骚货!什么东西,世子的贱妾,爬床的玩意罢了,装什么贵夫人,把老子害成这样一分钱也不肯给,简直该死!你们都该去死!都和夏筝那个贱人一道去死!” “贱货!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呢?” 田娘子真如聋了一般,表情麻木的坐在灶台边添着柴火。 拿到最后一根,看着身后空荡荡的一片,长叹一口气。 “老子渴了!老杂货你听到没有?别以为老子瘫了就打不了你,老子打不死你。” 田娘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药罐子里的药倒入碗里,正要拿起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着眼过去,团儿穿着夹棉的披风从外面走进来,伸手直接将药碗端起。 田娘子忙拉住她的手,小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您。” 看着团儿比离家时候圆润了些许的小脸,高了小半个头的个子,田娘子眼眶里溢上了泪,心疼又自责。“那日后你在女学还好吗?他们可有为难你?” 团儿摇摇头。 那日之后她便就退学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都是娘无用,拦不住你爹。” “没事的娘。”团儿明白娘能做的事很少,也明白她的性格是不会离开夏刚,也管不住他的,这也是姐姐不把事情告诉娘的原因,所以,她也不现在把自己的事说出来,只是拿着药碗往里走。 “娘来,你别进去了。” “娘,我来,我不怕他。” 团儿坚决,田娘子也知晓是劝不住的,只能松开了手,但走在前面为她挡着,若是要打也打她。 “老烂货,老子叫你这么久,你……”骂着转头过来,看到团儿,夏刚立马火从头上喷出来,激动嘶吼:“小贱货!你还敢回来!” “你都残废了,我有什么不敢回来的。”团儿冷冰冰说着,将药碗放下。 “你……”夏刚气急,伸手想要来住团儿的手收拾她。 可手一过去,团儿就灵巧的往后侧了一步,他扑了个空,刚刚残废的他忘了下身使不上力,难以平衡,收不住力的往下摔,也忘了用手撑住,额头撞在木床角上,当下就破皮流血了。 田娘子吓一跳,忙拿了帕子上前将夏刚扶起来的按住额头。 “滚开!”一把推开田娘子,又一个失衡摔趴在床上,如一条死鱼。 夏刚气得直喘粗气,恶狠狠的盯着团儿。“小贱货,你等着!等老子好起来,老子不会放过你的!你想读书?老子天天去闹,老子看他们还敢不敢要你。” “那你去闹吧,反正我已然退学了。” 一听退学,夏刚眼眸立马就亮了起来。“退学了?那银子呢?拿出来!” “我的银子,与你何干?” “这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是老子的,你们的就是老子的,还想藏!给老子交出来!老烂货,还站着做什么,还把给老子搜这死丫头的身,把银子给老子拿出来!” 田娘子站在原地,并不行动。 夏刚气得抓起旁边的药碗就砸过来,田娘子不敢躲,团儿却是伸手就直打了回去,连药带碗的全砸在了夏刚身上。 本就刚出炉还热着呢,疼得夏刚嗷嗷叫,嘴里却还不停的骂:“好啊!敢造反了!不拿银子是吧,老子…老子就把你卖了!卖不进清楼就卖进宫里去,也能赚一二两的!” 夏刚记得上次拿回来那个告示,他找认字的人看过了,是召女官的,只是一听只给一到二两银子他就瞧不上了,正好张屠夫来,他自然就答应张屠夫了。 如今张屠夫不要人了,死活都要他还钱,拿这个来吓唬团儿,她怎么都得把银子拿出来,否则,一两也是银子,赌一把说不准就翻身了。 正等着团儿吓得痛哭流涕的把银子掏出来,却没想到她却笑了。 “那可惜了,一两银子也轮不着你了,我已经自己卖进宫了。” 一听卖进宫了,田娘子忙转身抓住她问:“你说什么?你说谎的吧?” “娘,我昨日已经签了契了,今日回来是来拿户籍的,今日申时便入宫。” 申时? 那不是只有一个时辰了! 田娘子来不及回神,团儿已经从她手中脱开身直走近夏刚问:“户籍在哪?” “老子不会告诉你的。” “好啊,申时宫门前会点名,我若不去,就是欺君之罪,查问下来,是你不肯交出我的户籍,你觉得,你活得下来吗?” 欺君之罪,夏刚还是懂得是掉脑袋的事的。 即便再不甘,再气愤,也只能咬牙道:“在床板下!” 团儿俯身下去摸找,很快,拿出了自己和夏刚的户籍。 “你进宫活不了多久的,只会死了都没人收尸!” “我若没死,成了女官,第一件事就是将你千刀万剐,再留你一口气拿去喂猪。”团儿笑得阴冷,眼眸里却是十足的认真。 夏刚心胆一颤,发虚的大喊:“老子是你爹!” 团儿并未理会,将自己户籍拿出,夏刚的厌恶的扔在地上,转身踩着往外走。 回过神来的田娘子忙追出去,“团儿!” 第84章 两个女儿,一个都不剩了 团儿并没有出门,而是站在院子里等着田娘子出来。 “你…当真已经签了契?” “当真。” “你这丫头,你怎么敢做这么大的主啊!”田娘子哭着捶打团儿,却又知晓回天乏术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入宫啊,那宫里岂是咱们这些人能活的。” 团儿由着田娘子打,此去未必能活着,她这么是不孝,但……“娘,我不去,能活吗?” 田娘子的哭声滞了一下,随后哭得更加大声。 “都怪娘!都是娘无用!护不住你!娘该死。”捶打团儿的手换做了打自己的胸口,一下比一下重,恨不得将自己打死算了。 “娘!娘!”团儿忙用力抓住田娘子的手,哭着摇头。“别这样,娘,此去入宫也是机会,说不准我就真成女官了,这不是好事吗?” 女官自然好。 可…… 事已至此,不好也只能好了。 田娘子抽泣了一下,擦干眼泪,点头接受道:“留在家里你爹早晚会将你卖了,娘没本事,护不了你姐姐也护不了你,说起来那日还是全靠那位国公府的贵人救了你。” 说起那人,田娘子又记起了那手的触感。 “那位贵人那日见着,虽瞧不见脸,可娘总觉得像你姐姐,那位贵人能那么巧的来说不准就是你姐姐在保佑,你入宫,你姐姐应也会保佑你的,但若能再见那位贵人,你定要向人道谢,知道吗?” 眼见着田娘子说起夏筝满眼伤情,团儿如鲠在喉。 最终只低下头,不让田娘子看到自己眼中的情绪,瓮声道:“知道了。” 田娘子含泪点头,从腰带的缝隙里拿出几块碎银子塞到团儿手中。“进了宫里处处都得用钱,娘知道你有,但这是娘给你的,你拿着。” 握着碎银,团儿知晓田娘子要在夏刚的眼皮子底下藏有多不容易,又花了多久时间,摇头想要退回去,田娘子却强硬的抓住她的手,不给她张开的机会。 母女二人互相坚持,最终还是团儿败下了阵,将银子收下,看着形容枯槁的娘亲终还是开口劝:“娘,女儿走了,女儿希望若有机会您能离开他。” 田娘子摇头,微笑道:“他现在这个样子,需要人照顾,娘没事,你不必担心娘,也别记挂,顾好自己。” 明白再说也是无用,团儿朝着田娘子拜了一礼,再无犹豫的出了门。 看着她的背影从门口消失,田娘子再也压不住眼泪的痛哭起来。 两个女儿,一个都不剩了。 想起夏筝,她更是哭得厉害。 当初恩人将筝儿交到自己手上,好不容易养到那么大,就想着为她寻个好人家,却结果被她害得香消玉殒,她如何对得住恩人。 都怪她无用,寻了那么个男人,可当初若非夏刚她连活都活不下去……都是孽啊。 …… 又是一场大雪纷飞,可人人都说是瑞雪兆丰年。 果不其然,除夕前夜边关就传来了捷报。 顾逸之已经斩杀了博赫军首领努尔班,其他部落溃不成军,愿意投降臣服大周,老皇帝连夜爬起,派了大臣前往商谈,待商谈完毕,顾逸之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好消息在各府之间传递,镇国公府自然是第一个知晓的,连在大门放了百来挂鞭炮庆贺。 又将今日红绸加上了花,所有的灯笼都点了起来,即使入了夜整个府上也是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除夕的席面开在朝晖院,是府上最大的院子,也是最豪华的,除了贵客驾临,或者是府上大宴外都是不会开的。 第一次进来,春芝四处张望都目不暇接了。 “初到国公府的时候我觉得芳华院足够豪华气派了,后去漱石居又觉更典雅风韵,之后觉得月归阁漂亮,现在才知,和这儿比起来,除了世子的漱石居还别有风趣外,旁的地方都比不了。” “若你不是姨娘身份,可进不来这等地方呢,如今你可还后悔?” “只要不用伺候世子,我一点儿都不后悔。”顾逸之不在府上这段时间春芝是最高兴的,有吃有住,不用干活,不必挨冻,简直是神仙日子,要不是为了夏筝,她巴不得顾逸之不好回来。 “小声些,别叫旁人听见了。” “怕什么,今日世子妃又不在。”说是说,但春芝的声音还是压低了不少。 陶语蓉的确不在,她作为世子妃今日要在宫中陪同***和太后一同守岁,要新春初一祭拜完毕之后才能回府。 所以今日的宴席是由薛妩漾代劳的。 本该是魏卿卿的,但魏卿卿因着肚子只能退居,气得现在都还没来。 可仔细寻看,薛妩漾也不在。 “眼睛出气的吗?交代了这东西一定要仔细再仔细,万不可出任何差错,还险些摔了,我告诉你,今日若是这东西摔了,扒你一层皮!” 气恼的骂声响起,寻声看过去是薛妩漾身边的大丫鬟柳叶。 她骂的是一个手捧着白玉盅的小丫鬟,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可双手死死的扣着那玉盅,不敢松开一丝。 白玉盅的确名贵,可在镇国公府却是不算什么,更何况柳叶是薛府出来的,这种东西也当是见过不少的,即便是砸了,也不至于发这样大的火。 眼见柳叶将人赶走后转身朝外走,夏筝松开春芝的手道:“我肚子不太舒服,去一趟茅厕,你先进去吧。” “我陪你去吧。” “有霜雪跟着,没事的。” 看着冷脸的霜雪,虽然春芝觉得有些畏,但的确是个可靠的,也不怀疑的点头往里走了。 “你怀疑她?”霜雪低声冷问。 “只是看看而已。”夏筝觉得有些不寻常,谨小慎微总归没错。 但她不敢跟太近,好在今夜灯火通明,柳叶又穿了亮色的衣裳,远远的就能瞧见她溜进了一间没点灯的阁楼里。 府邸大了,人多了,各种阴私不少,夏筝带着霜雪悄悄的跟到后方墙根,蹲不下去她只能半靠着。 “真要这么做吗?若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第85章 不好!是局! 柳叶的声音发颤,即便瞧不见人也知晓此刻她必然是慌乱无措的模样。 什么事能让柳叶这么恐慌? 又是在和谁说话? “怎么可能发现,那东西藏在玉里,只要不打破,谁注意得到,又不是立即发作的东西。” 薛妩漾的声音! 藏在玉里? 那白玉盅! 难怪柳叶会紧张的大发雷霆,原来是怕因此被发现。 不会立即发作的东西又是什么? “可…小姐,那游方术士的话真的信得吗?奴婢总觉得怪异。” “怎么信不得,在圣母庙里不也瞧见了,眼睁睁瞧着的事怎么就信不过了。” 圣母庙? 看来那日她赶去救团儿的时候还发生了不少事。 “行了,行了,从现在起你给我把嘴闭上,世子再过不久就要回来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若是出了错,我也是不会饶你的。” 话音落地,就听到了门被拉开的身影。 夏筝身形往里更收了收,等了片刻,再听不到任何动静后才从后墙绕到门前,从打开的门往里看,什么都没有。 薛妩漾口中唯一的机会是指的在今夜下手,那白玉盅是给魏卿卿和她的吗? 怀着疑问,夏筝再度回到宴处。 进门时薛妩漾已经在桥台上指挥下面的人做最后的安排了,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夏筝。 但夏筝并没有错过她入门时薛妩漾从自己身上划过又迅速移开的视线,更加确定那白玉盅是有自己一份的。 “怎么去这么久?”春芝迎上来挽住她的手往里带。“今日的菜可多,可好了,一会就要开席了,那鸡腿咱们一人一个。” 见她如此会安排,夏筝笑着由着她拉着自己坐到蜜汁烤鸡前,面对她确定的眼神回以一个颔首表示明白,定一人一个,不负她所望。 如此春芝才安心坐着,看着那一道道菜上来,就等着最后一道菜落下就准备启筷下手。 夏筝也等着,看那白玉盅何时上来。 一直等到最后一道菜都放到了桌上,也没见到那白玉盅的影子。 薛妩漾收手了? “家雀装凤凰,徒有其表,还大张旗鼓活怕旁人不知道在朝晖院办。”正奇怪,魏卿卿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夏筝这一桌三人立即起身福礼,依旧一身红艳的魏卿卿撇都懒得撇一眼就只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落座在了前方的圆桌上。 斜睨了眼走过来的薛妩漾,冷哼:“做个管事的老妈子还真给自己得意上了,还不是要等我来了才能上最后一道菜。” “那你就多吃些。”薛妩漾倒是没有直接怼上。 众人是齐齐松了口气,就怕这两祖宗又是火折子点炮,噼里啪啦在这儿炸起来。 有些人觉得薛妩漾到底还是顾全大局,今日这个日子,她又是管事的,忍了这口气了。 也有些觉得是薛妩漾被魏卿卿之前那次给打怕了,怕一句不和,年关底了还被打一顿,触新年的眉头。 魏卿卿自然是认定后者,得意的昂头看着丫鬟端着白玉盅上来。 一共五盅,也就是说两侧妃,三妾室一人一盅。 瞧着倒是都是一样的,难道都藏了东西? 若不是又如何分辨呢? 随着丫鬟靠近,夏筝认出她们这桌上盅的正好是之前被柳叶骂的那个丫鬟。 将玉盅的盖子打开,依次往人前放。 夏筝和春芝离得近,汤盅从她身边过,她如今嗅觉灵敏,立即就闻到了里面香甜的花香和牛奶的味道,待放到桌上看到那一抹白里红才知是牛乳鲜花炖血燕。 的的确确是平日里她们见都见不到的好东西。 环姨娘的也放了下来,一模一样。 轮到夏筝,盖子一开,她就闻到了一丝不同的味道。 很微弱,几乎被花香覆盖,但因为她闻过,所以即便再细微也立即就能分辨出来。 是在圣母庙厢房的时候陶语蓉身上的味道。 薛妩漾说在圣母庙的时候瞧见的,难道…… “呀!” 就在夏筝几乎要将两件事联系起来的时候,一声惊叫在耳边炸响,还未转头那白玉汤盅就落在了自己的腿上。 里面的牛乳血燕全洒在了她的裙摆上,好在天气冷,牛乳也是温得刚刚好不烫嘴的程度,因而并没有烫着夏筝。 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薛妩漾几乎是瞬间冲了过来从夏筝的腿上一把拿起汤盅。 见所有人都看着她,拔高声音厉呵道:“你是做什么吃的!端个盅都端不稳!砸伤了她的肚子你赔得起吗?” 丫鬟吓得连忙跪下,连连求饶。 “全都湿了,快去换了吧,这天气太冷了,等下着凉就麻烦了。”春芝一边用手将夏筝身上的血燕拨开,一边担心的催促。 薛妩漾双手握着白玉盅脸色控制不住的有些难看。 想要把夏筝拉住,可如今这情况也没法强留人。 “好东西给低贱的人也品不出个什么来,不如扔了痛快,省得落在穷嘴里都染上穷酸气,叫人以为是什么街边小摊里的粉条子。” 魏卿卿奚落的同时用勺子轻舀起牛乳血燕,白中带红,一片花瓣正好落在红上,如蝴蝶一样,送入红唇之中,一切都显得优雅。 更是无声的嘲弄夏筝她们这些低贱出生的,即便是吃一样的东西也不过是山猪吃细糠,吃不出个所以然的。 被她这一说,环姨娘并没有拿勺子的意思,春芝也不好意思拿。 见魏卿卿又吃下一口,薛妩漾眼底动了动,开口对夏筝道:“你去更衣吧,别着凉了。” 看来主要目标还是魏卿卿。 裙摆上的冷逐渐往身体内蔓延,夏筝也怕这个时候风寒,也顾不得旁的就福礼往侧院的厢房里去。 脱了已经开始有些结冰的衣裳,一边由着霜雪为自己重新换衣穿戴,一边回想先前被打断的思绪。 白玉盅,圣母庙,游方术士,薛妩漾看到了什么才那么笃定走这一步,玉盅里陶语蓉身上的香气…… 不好! 是局! “别穿了,快!去叫魏侧妃别……”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忽然变得嘈杂了起来。 杂乱之间夏筝听到了侧妃,小姐这样的词。 忙披上披风,拉开门,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小姐!快!快!叫大夫来!” “不!得稳婆!去找稳婆来。” “快!派人入宫禀告世子妃!” 出事了! 第86章 血崩了! 夏筝震然了一瞬,想起什么立即对霜雪道:“把换下的衣裳立即送去浣衣房让人洗了,就说我很喜欢这身衣裳,明日还要穿。” 霜雪没有询问,抓起衣裳就快步按她说的去做。 将披风拢紧,夏筝也顾不得发髻有没有乱,快步就朝着宴处走回去。 此刻已经乱作一团了,都没人注意到她来,她只能自己伸手把前面当着的丫鬟婆子扒拉开,废了半天劲才终于走到了前排。 入眼是一片血红。 魏卿卿闭着眼倒在地上,眉头锁着,双唇紧抿,似痛苦极了,王嬷嬷抱着她的上半身,下半身无力的躺在地上,原本就艳红的披风被血染得更加红,此刻已经吸不住了,血开始往外溢出。 这是……血崩了! 薛妩漾站在旁边,脸色青白一片,看着魏卿卿身下不断涌出来的血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不该的啊。” 没人听到她的自语,没有人坐镇是一片混乱,还是王嬷嬷反应过来了才急叫人把魏卿卿抬到厢房里去。 人一抬起来,那血就跟着往下流,一路淌进厢房,跟去一路看都是触目惊心。 夏筝等人不能入内,只能在门外看着。 春芝已经吓傻了,紧紧抱着夏筝的手。 “方才是怎么一回事?”夏筝小声问。 “不知道啊,你去更衣没多久,魏侧妃就突然痛叫一声,我转过头去就看她捂着肚子摔在了地上,没一会裙摆就红了,全是血,又痛呼一声,人就没声响了,只剩下流血了,怎么能流那么多血的。” 光是回想那个画面,春芝的嘴唇都吓得发白了。 这么猛烈,那魏卿卿还能活吗? 望向站在前些的薛妩漾,她估计想的也是一样,整个人都没了魂一样。 没一会,府医和稳婆都来了,急急忙忙奔进屋内,紧接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就从里面不断的端出来。 府医擦着满头的汗出来,急对着薛妩漾道:“不行,魏侧妃这是因毒血崩了,控制不住,再下去人就要没了,得请擅长妇科的太医来。” “毒?怎么会是毒呢?”薛妩漾不相信的急问。 “小人也不清楚,如今溯查毒源之事先放一放,救人要紧啊,薛侧妃,快叫人拿了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请太医来,若是查出白玉盅里的东西…… “把朝晖阁内外都把守起来,一个人,一件物都不能再有任何移动。” 薛妩漾正犹豫着,一个威仪且杀伐果决的声音响了起来,如雷霆击打下来,所有人都惊得齐齐望过去。 来人看着三十五六的年纪,身穿一袭暗青色宫装,外罩一件白狐裘,高梳着飞云髻,对插着金凤步摇,一双锐利的丹凤眼与顾逸之一般无二,但更多凌厉与上位者的睥睨,便连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都消减不去分毫。 光从这气势就知晓,这位就是大周朝的***,顾逸之的母亲。 陶语蓉跟在其身后,一脸焦急,而另一边也跟着一个少女,瞧着十七八岁的模样,和***也有两分相似,但一双杏眼瞧着是单纯无辜,犹如白兔。 见到***来,薛妩漾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即使陶语蓉问话都听不到,只低头不语。 ***却是眼神都不下移瞧一眼,在人搬来椅子后坐下对走上来的太医道:“吴太医,劳烦了。” “微臣一定尽力。” 吴太医自己背着药箱进了厢房,没一会就听到里面传来魏卿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可有***压着,谁也不敢出一点声响。 夏筝更是带着春芝站在最后,听着里面魏卿卿的痛苦喊叫声心里发抖,不知霜雪把衣裳送到了没,洗了没。 担忧的等了不知多久,一个宫里打扮的嬷嬷带着一队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白玉盅。 “禀殿下,毒是下在这白玉盅内的。”嬷嬷说着将已经切割开的白玉盅打开,清楚的能看到内里夹着的黑色汁水。 “这白玉盅不是府上的,府上的内底都有印记。”陶语蓉解释的同时看向薛妩漾问:“今日是你负责宴席,这白玉盅哪里来的?” “我……”薛妩漾已经完全没了魂,对上***那双近乎能活活压死人的眼,她知晓,如今这情况查到她不过是早晚的事,撑不住的跪倒下去哭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下毒,是药,只是能将腹中胎儿变成女孩的药而已。” “药?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哪有什么改变腹中胎儿男女的药,你从哪里得知的?” “是前些日子在圣母庙遇到的一位游方术士,他说有这种药,我亲眼看到他给一个婴儿喂下了药,那男孩就变成女孩了,我没想过下毒害死她的,我只是想她生下女孩而已,世子妃,你相信我!我怎么敢毒杀人呢。” “怎么敢?”***冷笑一声,“东西是你混进去的,记号也只有你的人知晓,上盅的也是你的人,这盅也不止这一只。” 嬷嬷又拿出一只,从上面的污秽就认得出,是打翻在夏筝腿上的那只。 打开来,里面也是一样的黑色汁水。 春芝吓得忙打量夏筝问:“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夏筝摇摇头,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春芝立即闭嘴。 其他人并不在意两人,所有注意力都在外面被带进来的人。 有厨房的人,有方才宴上伺候的人,有上菜的人,还有那个打翻了汤盅的丫鬟。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自己的人全部抓出来了,薛妩漾惊讶的同时也有了希望,忙道:“殿下明鉴,他们都是我的人,我没有下毒,您问问就知。” ***并未应答,只轻轻一摆手,嬷嬷就上前呵斥一声:“知晓什么,说!” 第87章 那药怎么就变成了毒呢? 没有一个人敢隐瞒,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都一刻不敢慢的往外吐。 事情很快就被拼凑起来。 白玉盅是薛妩漾身边的柳叶拿了府里的去外面仿制的两个,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不知道内底有印记的人根本就分别不出。 厨房的并不知晓里面有什么,血燕是薛妩漾自己拿来的,交代了做牛乳鲜花炖血燕,用白玉盅盛,她们就按照吩咐做了放进去。 到这都不能说明那汤盅里的毒到底是不是薛妩漾放进去的。 直到那个打翻了汤盅的丫鬟开口。 “奴婢不敢欺瞒,薛侧妃在汤盅里藏了剧毒,意图谋害魏侧妃与夏姨娘。” “你在胡说什么?”薛妩漾不敢相信会这出岔子。“你就是个上菜的,你知道什么,竟敢污蔑我!我……我撕了你的嘴!” “奴婢是不知,可奴婢的姐姐知晓!那毒药就是你交给她放进玉盅里去的!” “你姐姐?”薛妩漾不明的看向身边的柳叶。 柳叶看着丫鬟似想起了她姐姐是谁,脸色煞白,忙道:“奴婢是把药交给了叶心,可不是毒药,是那术士给的啊。” “装什么?是什么药你们比谁都清楚,我姐姐为你做事,你竟杀人灭口!若非我姐姐留下了信,我还给你卖命呢!薛妩漾,我们姐妹自小跟着你,你好歹毒!你不是人!” “你这是污蔑!我没杀叶心,叶心她……”回想起来,薛妩漾的确好两日没见过叶心了,只是她一心扑在这事上也没问过。 “殿下,世子妃,这是奴婢姐姐的信,这是剩余的药,信上说薛妩漾屋内还有留存,起初奴婢不知是毒药,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奴婢曾受过夏姨娘恩惠,知晓那汤盅里有问题才故意打翻,后见魏侧妃倒下奴婢方才明白是剧毒,姐姐也是因此而亡,求殿下,世子妃做主。” 嬷嬷接过信送到***身侧,***看了眼后嬷嬷才转递给陶语蓉。 陶语蓉看后失望的深深看了薛妩漾一眼,“来人,取夏筝的衣裳来查验。” “婢妾该死。”陶语蓉的话音刚落,夏筝就胆怯的开口上前,做错事般低头小声道:“婢妾喜欢那衣裳,明日想穿着过新年,换下来便就叫霜雪快送去浣衣房了,恐怕如今已经洗了。” 听到夏筝这话,陶语蓉眼底闪过一许愤恨,可当着***只能迅速压下去道:“着人先去瞧瞧,洗了便罢了,牛嬷嬷,你带人去林渊阁搜!” 一听要搜自己的屋子,薛妩漾回过神来,竭力喊:“没有,我压根就没有留过药,是她们姐妹!是她们姐妹二人故意陷害我,是她们换了我的药!” “你的意思是,我姐姐为了陷害你自己捅了自己二十刀?”丫鬟声嘶力竭的质问让薛妩漾一时无力反驳。 “我们是薛家的家生子,我们自五岁就跟在你身边了,三小姐!陷害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问你!问你!” “不是你们?那就是别人!世子妃,定是有人陷害我的!” “谁陷害你?”***低沉的问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薛妩漾想要说出谁来,可思来想去都想不到谁能这样天衣无缝的害自己。 “据本宫所知,你入府当夜就险些害得妾室流产,之后多次与魏氏发生龋龊,先去二人遇刺的宴席也是你负责人员宴请,还与世子妃闹过不再为她办事,如今却主动承办此宴,从哪儿都瞧不出他人手笔呢。” “我……”薛妩漾无从辩解,只能看着牛嬷嬷带人往自己的院子方向去。 她站在原地,听着屋内的惨叫声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她只是想要她们都生女儿,这般等顾逸之回来了她才有机会怀上第一个长子,否则魏卿卿诞下长子的话,即便顾逸之回来和她圆房就怀上男孩也是无用的。 可那药怎么就变成了毒呢? 薛妩漾想不通是哪里出了纰漏,如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鹦鹉,不断的在笼子里慌乱的寻找出路,却一无所获。 直到派出去的人回来。 去浣衣房的人带回了夏筝的衣裳,还滴着水,上面的污渍已经没有了。 “禀殿下,世子妃,夏姨娘的衣裳已经清洗过了,府医未能从中查验出任何。” 牛嬷嬷的话让夏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如此,这事便就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没人注意夏筝已经暗自退回了先前的位置,视线都看着牛嬷嬷将身后人拿上来的已经被对半劈开的妆匣打开,从最里面的夹层拿出一个牛皮纸小包,打开来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这是从薛侧妃妆匣最里面的暗格里搜出来的,府医已经检查过了,是红顶花药粉,极为活血,遇水变黑,玉盅有缝隙,药气会顺势往里侵入,牛乳血燕能极好的发挥药效,初有孕者只需服用两勺就能落胎,月份大的则会引发血崩,难以压制,九死一生。” 薛妩漾立即跑过来看,药粉没错,的确是那术士给的,可她没有留在妆匣里啊,怎么可能有呢。 “我没有留过药!你…是你塞进去的!” “老奴带去的都是府里的老人,***殿下身边的秦嬷嬷也跟着,十几双眼睛看着这东西从妆匣里取出来的,一路也都是秦嬷嬷看守,侧妃是怀疑秦嬷嬷也陷害你?” 薛妩漾哪里敢说,那就是摆明了说***陷害自己。 这是不可能的事,也是决不能说出来的事。 可能接触自己的这个妆匣,知道里面暗格如何打开关闭的人只有…… “是你!”薛妩漾转身指向柳叶。 柳叶惊恐的连连摆手,她也不知这药包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 “去圣母庙查问的人也已经回来了,说祭拜圣母那日压根就没有男子上山,更没有什么游方术士。” 牛嬷嬷的话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胡说!我就是那日见到的那个术士,就在圣母庙后山,怎么可能没有,不可能,他或许就住在附近,你们去搜,去找,肯定能找到,他能证明给我的药根本就不是什么落胎药。” 薛妩漾无比激动的解释,可却没有一个人眼里有相信之色。 就在薛妩漾无助的时候,跟在***身边的少女开口问:“薛侧妃见到那术士的时候可有其他人见到?” 第88章 保大?还是保小? “没有。”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薛妩漾本能的回答。 “大周明文规定,邪教术士不得入境,见之必斩,我想没有哪个术士会冒着不要命的风险特来帮薛侧妃转男为女,或许是薛侧妃日思夜想出了癔症。” 少女的声音听着懵懵懂懂,似在为薛妩漾找由头,却是一针扎在了薛妩漾最难以翻身的地方。 毕竟即便薛妩漾出身侍郎府,可也不过是庶女,在这京都城里论资排位都不知道要站在多少丈外去。 若按着她说的,一个有能够将人性别转换本事的术士冒死来京都,如此冒险,何至于找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侍郎庶女,世子侧妃? 即便不去找宫里的那些个娘娘,也该是朝着高门大户的正房嫡妻去,最不济,也是魏卿卿,怎么都轮不着薛妩漾去。 不是癔症,又能是什么呢? 即便薛妩漾喊破天去,也不会有人信分毫。 好一个绵里藏针,一击毙命。 夏筝都悄悄望了一眼,未曾想,那少女突然转头,正好与之视线交汇,忽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 夏筝立即垂下眼帘,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此人心计手段绝不比陶语蓉差,甚至更善于伪装。 “癔症?我?”薛妩漾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了。“不!不可能!药是他给我的,药在这里,那个术士怎么可能是假呢?这……” “毒药是真的,术士是假的,一切皆是你这毒妇为了谋害我儿编造了,如今你还想混过去,做梦!” 魏夫人的声音卷着一阵罡风进来,抬起头时人就已经冲到了薛妩漾身前。 一巴掌下去,力大到直接薛妩漾打飞三尺,砸在旁边的羊角石灯上,眼角都磕得往外汩汩冒血,人靠坐在地上捂着头竟是一时半刻起不来身。 如此魏夫人还不解气,还欲上前,身后恰时传来魏大将军厉呵:“住手!***殿下在此,自会主持公道,岂容你随意动手!” 魏夫人这才憋气的一甩手,转身对着***礼道:“殿下恕罪,臣妇就这一个女儿,原本女子生育便就是阎王殿前走一遭,如今还被贱人毒害,九死一生,臣妇实难冷静。” ***掀起眼帘,看着愤恨难消的魏夫人和旁边隐忍着杀气的魏大将军,语气比之前柔和了些许道:“本宫理解,魏大将军,魏夫人放心,卿卿既入了国公府的门,本宫自不会薄待她,谋害她之人本宫定然严惩不贷。” 严惩不贷,四个字让地上的薛妩漾挣扎的想要爬起来说什么。 不等她艰难起身,满身是血的吴太医就从屋内奔了出来,看到魏大将军和魏夫人眼里出现了迟疑。 “吴太医,我女儿如何了?”魏夫人急上前抓住吴太医问。 吴太医为难的一时开不了口。 “你照实说,卿儿情况到底如何?若是回天乏术,我们……我们不怪你。”魏大将军艰难的说出后面的话。 看了眼魏大将军,吴太医最终朝向***道:“侧妃早产横位,以是难产,又血崩难止,二者……只能保其一,若保侧妃,日后恐难在孕,微臣请示殿下。” 听到这话,魏夫人两眼一翻就人往后倒,幸好魏大将军一把拉住才没摔下去。 紧咬着牙关,魏夫人抓住自己最后一点神识不放。 一旦她晕了就没法护着女儿了。 她抓着魏大将军的手,指甲都嵌入了魏大将军的肉里,可两夫妻谁都没有察觉,都目光不移的紧盯着***,等着她开口。 大周的规矩,出嫁从夫,即便父母也没有夫家婆母的权利大,更何况对方是***,她如何抉择,魏家都只有接受的份。 所以,他们只能期盼。 “保大。”***没有一瞬犹豫。 魏夫人瞬间腿就软了,跪在地上磕头感谢:“谢殿下恩典。” 魏大将军也抱拳一礼,压着沙哑:“谢殿下。” “孩子总归会再有的,卿卿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如何能舍了她去。”***伸出手将魏夫人亲手浮起,转而看都不看薛妩漾道:“将薛氏送入内狱。” 内狱,那是进去了就生不如死的地方,鲜少有人能从里面出来。 而出来的,大多也是残缺不全,形态疯癫的。 薛妩漾想要挣扎,可被魏夫人打得实在太重了,半点力气都没了,就如块破布一样被两个婆子拉了出去,喊都喊不出一声。 看着那迅速远离的凄惨背影,夏筝不由得想起薛妩漾入门之时,风吹起盖头,她是那般明艳如光。 不过短短数月时光而已。 “啊~” 一声疼入骨髓的嘶吼将夏筝思绪猛的拉回,浑身止不住一颤。 春芝也吓得脸更白了,可感觉到她颤抖的时候手却是将她抓紧了一点,两人就这么彼此搀扶的站着。 魏卿卿痛叫的声音逐渐减弱,在又站了快一个时辰后吴太医出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布包。 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 不敢想里面是什么。 此刻肚子突然被踢了一下,好似是里面的小家伙在告诉她,我没事。 轻抚了抚被顶起的地方,眼看着吴大夫将布包拿到***跟前打开了一角。 旁人瞧不见,但站在一处的陶语蓉,魏大将军夫妇都能看到。 当下魏夫人就扑进魏大将军的怀里痛哭了起来,陶语蓉则是手捂着嘴,满眼痛惜,***倒是波澜不惊,轻微的挥手便让吴大夫把布包递给了旁边的嬷嬷带下去了。 事到此,就不是夏筝等人能再看的了。 回去的路上,她和春芝都一直没有言语,走到小院门前,春芝都还不放开她的手。 “春芝,我到了,你回吧。”夏筝轻声提醒。 春芝摇头,“我…我害怕。” 看着春芝还白着的脸,夏筝到底不忍。“那你今夜和我一块睡吧,想来***和世子妃今夜不会在意我们去。” 一听这,春芝立即就拉着夏筝往院里钻。 进了屋,坐在了软塌上,春芝被吓白的脸才恢复了一点血色。“今日真是太吓人了,还好,还好你对那丫鬟有恩,逃过一劫,不过,我从未见过那丫鬟,你何时帮了她什么吗?” 第89章 为的从不是公平,而是利益取舍 何时? 夏筝算了算时间,“九月初的时候吧,我给过她一碗绿豆汤。” “九月初?那不是薛侧妃入门后不久吗?” “是啊。”夏筝应着,一边给春芝倒茶,一边思绪回到那个秋老虎正烈的午后。 一个小丫鬟在小院前热晕了,她正煮好绿豆汤,就听到外面的声音,便顺手就盛了一碗绿豆汤给送出去。 本以为不过是寻常事,直到今日那丫鬟说出自己有恩于她的时候,她才将人和那个午后昏迷的人结合到一起。 “这真是种好因得好果,全得你当初给了她一碗绿豆汤,不然她也不会把那白玉盅打翻,现在想起我都心惊。”捂着心口,春芝现在都心有余悸。 夏筝笑笑将热茶放在她跟前,心想这因果哪里是她种下的,是这因无论她种不种,都得种,这果,也一定会结。 因为这都是陶语蓉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那丫鬟或许是真热晕,也或许是假装的,不管是何,都一样。 九月初,不仅仅是薛妩漾刚进门不久,还是魏卿卿也查出怀孕的时候。 知晓陶语蓉不会让魏卿卿顺利生下男孩,可夏筝没想到那么早她就设下了局。 不,应该是从一开始选中薛妩漾嫁进来的时候。 即便这事不是陶语蓉能完全决定的,但顾逸之本就只是纳一人进来消除流言蜚语,是谁都无所谓,那么可操纵的空间就大得多了。 薛家庶女,只是薛家用于和顾逸之攀附关系的棋子,死了薛家也不会为了她和镇国公府闹。 而薛妩漾,不过纸老虎一只,每一步都走在陶语蓉的安排中而不自知。 大半年的谋划,天衣无缝,步步精细。 魏卿卿没了孩子,伤了身子,薛妩漾必死无疑,一石二鸟,而陶语蓉完美脱身,依旧是那贤良淑德,宅心仁厚的世子妃。 不,应是三鸟。 还有她。 若非她反应过来,及时将那衣裳送去洗了,否则那衣裳上查出和薛妩漾用的毒不同的,她如何都脱不开关系。 虽不会直接落罪被罚,但在她生产完一定会成为杀死她的一把刀。 就差那么一点,现在想来夏筝都觉背后发凉。 陶语蓉比她所想还要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就如一条毒蛇在黑暗之中慢慢将你缠绕,一分不察,在绑住你的同时毒牙就会刺入你的脖颈,让你无从生还。 “那薛侧妃实在是恶毒,魏侧妃是咄咄逼人,也脾气大,可也不至于致人死地,还用这么残忍的法子,你就是更是了,一直都是薛侧妃欺你,还要对你下毒,害你和孩子。还好今日***来了,虽是气势比世子还骇人,不过倒是主持了公道,还宁愿舍弃孩子保住魏侧妃,真是难得。” “是啊。” 是啊。 表明看起来可不就是这样吗。 若换做前世,她也会这样认为。 可上一世在侯府飘荡三年,倒也是学了凡事从几面想。 只要细推几番,就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在宫中长大,见过的阴私海了去了,即便陶语蓉的局做得再滴水不漏,估摸着***一眼便就看透了。 只是,她配合陶语蓉了。 ***来,为的从不是公平,而是利益取舍。 陶语蓉是世子妃,动了伤筋断骨,这点小事,不至于,因而即便早知晓,***也不会插手。 薛妩漾不够分量,自然会被弃如敝履,岂会在意她冤枉与否。 魏卿卿是魏家独女,从魏夫人和魏大将军的关切程度就知晓其分量,镇国公府需要魏家,何况魏卿卿的大哥如今正跟着顾逸之在关外呢,***又岂会伤了和魏家的情分,自然会保魏卿卿。 至于那个孩子,早产本就不易养活,得不偿失,不如舍弃,魏家还会对***感恩戴德。 甚至夏筝怀疑,***也不希望魏卿卿生下长子。 那她呢? ***是瞧不上她的,都未曾对她移眼过,可若她肚子里生出来长子,***会如何做? 由着陶语蓉还是…… “出了这样的事,世子会不会提早回来?” “应该会的。”如今仗已经打完了,就差谈判,事关顾逸之的第一个孩子,老皇帝应该会准许顾逸之提前回京。 摸着肚子,夏筝算着时间。 她得挺住,挺到顾逸之回来再生产,如此才有更多生机。 …… 内狱。 被卸了所有首饰朱钗,扒了外衫,只穿着单薄囚衣的薛妩漾被丢进牢房内。 砸在地上,爬了三次才爬起来。 顾不得眼角再次炸开的伤口,四脚并用想要趁没关门前爬出去,可狱卒哪里会给她机会,在她伸手就要触及的时候,木门从她手背压过去关上,狱卒嗤笑着绑上锁链。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是户部侍郎薛大人的女儿!薛家三小姐,镇国公府世子侧妃!”薛妩漾撑着气喊着,想要以此震慑住狱卒。 “唷,名号不少啊,可惜啊,我们这比你名号大的多了去了,那边瞧见没,长信侯家的二夫人,这边,渭南伯家的大夫人,这位,刑部侍郎下堂妻,你算个什么东西,到了这,你们害人毒妇都是阶下囚,就等着大刑伺候吧。” 话音刚落,牢狱深处就传来凄厉的喊叫声,直击心灵。 薛妩漾撑着的那最后一点瞬间土崩瓦解,吓得脸色灰白,手不断拍打牢门,急切的喊:“不!我不是毒妇!我没有害死她,我也没有下毒,我没有!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证据确凿,由得你喊?” “我…我没有!我是薛家的小姐,薛家会救我的!”薛家是薛妩漾唯一的希望。 狱卒冷笑一声,看着她,蹲下身来笑道:“薛家?是了,派人来打过招呼了。” 一听这,薛妩漾眼里迸发出光芒。 “这个,是薛家送给你的。”狱卒将一个纸包扔进来。 薛妩漾立即捡起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和字,眼中的光芒迅速消散,变得绝望而悲切。 狱卒没再继续说,起身吹熄了灯就走了。 一片黑暗,薛妩漾低声的啜泣了几声后便没了声响。 第90章 ***选中要入府的人 第二日,薛妩漾畏罪服毒的消息就传回了镇国公府,一道来的还有薛家流水一样送进来的赔礼,和前来道歉的薛大夫人。 ***并没有为难薛家,魏家收了适当的赔偿,这件事就这么算过了。 夏筝也有一份赔礼,金银珠宝,瞧着都是值钱的,可却让人心中憋闷,便让人放去厢房的柜子里了。 新年第一天,镇国公府了再没有了名为薛妩漾的侧妃。 与之有关的一切东西都被清除了个干净,就连她曾经住过的林渊阁也全部拆除了,一砖一瓦都没有留下。 魏卿卿从昏迷之中醒过来已经是年初三了,面对被夷为平地的林渊阁,她连个发泄的地方都没有,又因移除的事是***下的令,她就是闹都闹不得,听闻生生气呕了一口血又晕了。 而***应是要在府上过完新年才再离开,即便***居在离所有人都远的盛阳苑,但就她在,整个府邸就人人自危,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懈怠一分。 好在她是妾室,没身份去给***请安,只每日给陶语蓉请安后就回自己的小院待着,不在外晃荡一刻。 因着魏卿卿还在月子中,请安就她们三个妾室。 今个陶语蓉问她肚子的事,所以春芝和环姨娘先走了,她落了两刻时间才从芳华院离开。 “夏姨娘。” 才走到小花园,夏筝就听到了不太熟悉,但叫人心惊的声音。 转过身,***带来的那位少女正带着笑快步走来。 她跟着***一并住在盛阳苑,夏筝才知晓,她是***的侄女萧敬月。 是已逝的汉阳公主所出,其父是镇守南疆,手握十万兵马的萧大将军,她一出生便就被老皇帝封了县主,赐字鸿嘉,足见重视。 “婢妾拜见县主。” “夏姨娘怎么这般客气,你是表哥的妾室,咱们也算是一家人,我又比你年纪小,日后你便就叫我月妹妹可好?”萧敬月热络的伸手就要来拉夏筝的手。 夏筝忙往后退一步,惶恐道:“不敢,婢妾身份低微,岂能与县主遑论一家,县主莫折煞婢妾了。” “瞧你吓的,当心些,还怀着孩子呢。”萧敬月吓了一跳的样子捂着心口。“罢了,罢了,吓着你倒就是我的不是了,你不愿如此叫就算了。” 夏筝轻舒一口气,正欲开口逃离,萧敬月又紧跟着道:“这事可以算了,可另一件事你可不能拒我了。” 在这等着她呢。 可即便知晓,身份差距下夏筝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低头等着。 “我听府里的人说夏姨娘厨艺卓越,甚至宫中的御厨都比不上,听得我心痒痒了好几日,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姨娘了,姨娘解一下我的嘴瘾呗。” 萧敬月声音娇俏清脆,在相对清净的小花园里格外清晰,周围撒扫了下人都听得清楚,即便不敢直接看过来,也都是竖着耳朵的。 高高在上的鸿嘉县主,对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妾没有半点高傲,平易近人的亲近将她视为一家人,如此单纯善良的贵女,夏筝若了连这一点小要求都不满足的话,那就太不知好歹了,说不准还会落个恃肚而骄的罪名。 即便夏筝千百不愿和眼前的萧敬月扯上半点关系,但形势之下也只能道:“婢妾只会做街头小食而已,县主喜好什么,婢妾尽量做。” “我喜酸,只要是酸的都喜欢,姨娘随意做就是。” “那婢妾回去准备,做好再让人送去盛阳苑。” “好,那我等着你。”萧敬月高高兴兴的甩手离开,就连背影瞧着都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姨娘为何要答应?以前薛侧…薛氏也是一进门就让您去做吃食,这鸿嘉县主也要您做,会不会有什么啊?”霜降担心的小声问。 “县主特意开了口,如何能不答应,不过是一份吃食,不会有什么事的。”夏筝说着转身往回走,心里却是不安稳的。 这事容不得她拒绝,萧敬月也是刻意等在这的。 想来这几日她都躲在小院里,她寻不着机会,所以今日才等在她必经之路的小花园。 还偏是在她独自留在后面的时候。 陶语蓉这个时候应是不会帮着萧敬月的,那便就是她自己的眼线,在芳华院有她的眼线,这是何等叫人心惊的事。 可见她猜想的没错。 这位鸿嘉县主是***选中要入府的人。 否则除夕那夜不会把人给一并带来。 只是这样高贵的身份只怕不会,也不能为侧吧,那便就是…… 可这般拉拢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明面上她是陶语蓉的人,即使没有这层关系,她也不过就是个婢妾,没有什么对萧敬月有用的价值才是。 可如此之人又岂会做无用功。 虽摸不准她的目的,但想来也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害她的,因而她才会答应下来。 之后,静观其变。 而夏筝在小花园遇上萧敬月的事很快就传进了芳华院,正在擦拭心爱的白瓷冰裂瓶的陶语蓉手一抖,瓶子脱了手,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 采薇心头一颤,硬着头皮重复:“鸿嘉县主在小花园叫住了夏姨娘,缠着夏姨娘给她做吃食,夏姨娘……答应了。” “查!院里所有人,都给我细细的查!” “世子妃冷静,***可在府上,若是查起来,动静大了传入耳中,不利于您啊。” 听到这话,陶语蓉不得不冷静几分,可心底的气却是越发的盛,抓起年初一***赏的红封就狠狠砸在那堆碎瓷上。 她恨极了***的过河拆桥,阴险冷漠。 薛妩漾和魏卿卿的事,她早就试探过***,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才逐步往下,可除夕入宫她才发现,***身边带着萧敬月。 借着她的事,把萧敬月带进来,等价交换。 她已经箭在弦上,没有后路可走,只能任由着***带着萧敬月一并入府,顺利落座下来。 这些她都忍了,可那萧敬月手竟伸得这样快,在芳华院里安了眼线,还明目张胆的找上夏筝,摆明了奚落她能力不足。 贱人!都是无耻贱人! 无非就是嫌她安阳侯府日渐落败,嫌她家世不够。 可她才是世子妃,她还没死,***怎么能这般无情无义! “要不给夏筝传话,让她装病或者弄些伤拒了这事?” “你当那萧敬月是魏卿卿,薛妩漾这等蠢货?”完全冷静下来的陶语蓉走到软塌坐下,左手手指轻转动右手中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道:“随她去,我既放了萧敬月进来,对等的,***也不会动夏筝的肚子。” 只要是个男孩,便是那萧敬月是太后亲生都无用。“让哥哥尽快把那药带回来。” “不是已经准备好几个了吗?还用那药?钱大夫不是说拿药机会不大,还会伤身啊。” “有机会比没机会好,男孩能从她肚子里能爬出来最好,若不是,她也不必留着,伤不伤的,无所谓。” 第91章 真是个难缠的 夏筝用年前存储的酸枣给萧敬月做了一盘酸枣糕。 看着颜色乌红,没有任何装饰,就那么随意摆在盘子里的酸枣糕,杨厨娘欲言又止了几番还是开口问:“就这样一盘东西送去不好吧,太廉价了,那可是公主所生的县主,***也在苑里呢。” “这冬日里能找的出来酸的东西就这酸枣和泡菜了,你说,送哪个?” 杨厨娘被反问住了。 泡菜和酸枣糕,那还是酸枣糕好一点。 可…… “没事的,别担心。”夏筝不给杨厨娘再说的机会,直接把盘子放进了食盒里让霜降送去。 见霜降那丫头听话得一步都不停,杨厨娘只能无奈叹气。 到底是烧火丫鬟出身,没接触过这些贵女,不懂人情世故,礼物往来,这东西送去就算那鸿嘉郡主不生气也会因此远离她去,白白得罪人。 夏筝看得懂杨厨娘的眼神,却假做看不到的忙叨收拾灶台。 她要的就是从底层出来不懂规矩,也是给陶语蓉表明自己的态度。 东西送过去,若萧敬月嫌恶,这拉拢也就不成立了。 若没有嫌弃的收下了,那这人一时半会是赶不走的,陶语蓉也不能说什么,而她自己,就唯有当心了。 收拾完,刚回屋内坐下,霜降就回来了,手里的食盒变成了一个大锦盒。 “如何?县主可有生气?”杨厨娘提心吊胆半天了,忙不迭的问答案。 “生气?”霜降莫名。“这东西是县主要的,她为何要生气?” “看到那酸枣糕她就没什么变化?表情什么的?” “有啊,可高兴了,一打开食盒,县主就两眼放光,当下就拿了一块出来吃,连吃了三块才说就想吃这样的味道,说姨娘的手艺真是名不虚传。” “这……”杨厨娘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由头道:“难道是这县主吃多了山珍海味,这种东西正好解腻了?” 话说完,杨厨娘自己都不信。 这种小食怎么能和山珍海味比呢,就酸甜味,最多有果香,可那些名贵的糕点哪个比不这些风味好? 夏筝也同样惊讶。 没想到萧敬月会吃下去。 对于她这样的高高在上的人,看到那酸枣糕的模样应该是绝不会尝试的,她却一连吃了三块。 “谁知道呢,反正很高兴,还赏了礼呢。”霜降把手里的锦盒放下后打开,将里面的两层都取出来分放在桌子上。 是一套鎏金百花头面,不算多贵重,倒是匹配夏筝的身份,是合适的来往,夏筝就是想拒都找不到由头。 方方面面,滴水不漏,真是个难缠的。 “世子要回来了。”霜雪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外面走进来突然开口一句,吓得屋内的所有人都一哆嗦。 惊吓过后,松开紧握的手,夏筝追问:“知晓具体何日回吗?” 霜雪摇头。 夏筝也不再问,左不过也就这十来日的时间,她等得住。 …… 大年十五,元宵节。 京都城到处都开始挂花灯,为今夜的花灯夜游做准备。 但长宁街上却没有人挂灯,都站在道路两边伸长了脑袋往城门方向望。 逐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门外的烟尘之中出现的人影,在百姓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顾逸之骑着马带着三千自护军走进城内。 看到顾逸之以及军队后方押进来的战利品以及俘虏,百姓们更是激动,不知是谁先抛了一朵花,紧接着各种鲜花如雨般朝着他们撒来,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姑娘偷偷扔的香囊。 顾逸之轻轻用手挥开险些砸在自己身上的香囊,抓着缰绳有些不耐。 这速度太慢了。 “你急也没用,事都过这么久了,***自都处理好了。”秦阳抱着满满一怀的香囊宽慰。 可却没有起到半点作用,顾逸之的眼底神色更沉了。 正是因为母亲在府上,他才急。 他太清楚母亲想要的是什么了。 “你押兵去交接,我先入宫。”话音才落,顾逸之的马就一个转弯,从还未被百姓堵塞的侧巷奔了出去。 秦阳来不及拦,只能抱着自己这一怀的香囊往前走。 入宫交还了兵符,顾逸之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国公府。 “表哥!你回来了!” 刚下马,门内就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 转过头,萧敬月正好从府门内快步跑出来,双手一下就抓住了顾逸之的手,撒娇道:“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了你许久了。” “你怎么来京都了?” “我年前就来了,来京都过年,还有,向表哥讨红封!”萧敬月伸出手,朝着顾逸之笑得甜美。 “待会补你。”顾逸之转头欲往府内走,还未抬脚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倩影。 夏筝站在门内,比他离开时胖了些,却更显柔媚,大大的肚子坠在身上,瞧着整个人随时都要不堪重负的倒下去的模样叫人心疼。 眼见她要躬身福礼,顾逸之两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扶住了她。“你大着肚子不便,就不必行礼了。” “谢世子。”夏筝直起身抬眼看了眼顾逸之又匆匆垂下,声音细微道:“恭迎世子归府。” 听到她这话,顾逸之不由想起离开前她说的那句“婢妾盼候世子归”。 他终是未食言,赶在了她生产前回来。 只是,如今却不能与她多说什么,只能压下许多,点头从她身边走过。 夏筝感觉到了顾逸之的疏远,心下不明,却也不能问什么,只看着顾逸之快步往里去,似是往盛阳苑的方向。 “表哥回来肯定得先去见姨母,还有许多事要忙,咱们别管他了,去看看霜降她们钓到鱼了没,我都饿了。” 自上次酸枣糕之后,萧敬月就隔三差五的来找夏筝一道玩,陶语蓉和***都没有其他动静,夏筝便也就只能从善如流。 深看了顾逸之一眼,还是跟着萧敬月往小河边去了。 第92章 夏筝落水了 顾逸之到盛阳苑的时候***正在修剪盆景里松树的枝丫,眼皮都未抬一下,只轻启朱唇道了一声:“回来了。” “儿子拜见母亲。”顾逸之躬身行礼。 “正好,帮母亲看看,剪得如何?”***退开一步,让顾逸之能够看清松树的全貌。 顾逸之看了一眼,伸手从***手里拿过剪刀,朝着松树的顶部咔嚓一刀,顶峰的枝丫无力的坠落下来。 “儿子觉得野心太大,锋芒毕露了,不好。” 顾逸之将剪刀递回,母子二人自他进院子以来第一次四目相对,瞬间仿佛起了阵阵硝烟,周围的所有下人懂事的纷纷退开。 最终,***接过了剪刀,扔在桌子上道:“那是因为你不喜,罢了,你我总是这样谈不来的,我就不该叫你看。” 顾逸之没应声,只眼神示意长风将那盆景端了下去。 彻底只留下母子二人,***坐在垫着熊裘的贵妃榻,用银签签了一颗葡萄送入嘴中问:“入宫见过圣上了?” “见过了。” “那你也该知晓,圣上自上次重病之后龙体越发不济了,大周如何,朝堂如何,你此番也当该看清了。” “是,否则儿子如今也不会站在母亲面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选的都是为你好,你如今当该知晓了吧。”***笑着,但不达眼底。 “母亲自己相信吗?” ***扬眉,“当然。” “那儿子希望母亲贯彻所言,莫再做让儿子难做之事。” ***表情僵硬一瞬,眼底蕴着阴冷道:“你还记恨那件事,难道你觉得我选的不对?” “若是对,如今母亲何必召表妹来京?” 被顾逸之说穿,***脸色难看,只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既也选了这条路,许多事便就不由你自己,你当该是明白的。” “儿子明白,但也请母亲记住,是儿子选的这条路,不是母亲,许多事,还请母亲莫只顾自己,做绝了。” “你……” “世子!不好了!”***的话还未出口,长风就从外面叫喊着跑了进来。 “怎么了?” 长风喘了口气,急指着外面道:“夏…夏姨娘落水了!” 顾逸之眸色一凌,迅速扫向***。 ***则是神色茫然。 顾逸之不再追问,迈步就往外去。 ***也急站起身来,朝赶过来的秦嬷嬷问:“她怎会落水?” “老奴不知啊,是县主今日说要同那夏姨娘去钓鱼,莫不是……”秦嬷嬷没敢说下去。 ***扔下手里的银签烦躁道:“你跟去瞧瞧!” 顾逸之赶到小河边的时候夏筝正好被人给捞上来,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已经没了意识。 萧敬月站在身旁都是一脸受到了惊吓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见顾逸之走来,萧敬月立即上前一步:“表哥!” 顾逸之并不应答,疾步上前将被放在地上的夏筝抱起就往小院走,吩咐长风:“召府医来。” 其他人只能跟着,到达吟霖小院时陶语蓉也赶了过来,见躺在床上换了干净衣衫却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夏筝,眸色骤凌,回身质问丫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丫鬟暗看了萧敬月一眼,低声道:“奴婢…奴婢并不清楚,奴婢遵世子妃之命去小河边告知夏姨娘晚膳地点,可还没说两句,夏姨娘就突然往水里栽去了,奴婢伸手去,姨娘想抓奴婢却也没能抓住,只抓破了衣衫。” 丫鬟抬起右手,破裂的袖子和手臂上的几道血痕说明了她话中的真实性。 “县主就在姨娘身侧,若是也一并伸手说不定能抓住姨娘的。” “鸿嘉县主,是这样吗?” 萧敬月看向陶语蓉,双眸对峙之下似有火花闪过,但脸上神色都不变,语气也都是懵懂道:“我……发生得太快,我也一时记不清了,也忘了自己伸手没伸手了,只是这丫鬟来得恰好,正好上鱼的时候,我拉着夏姐姐去看鱼,这丫鬟一来,刚刚开口,夏姐姐就滑下去了。” 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之事,许多巧合那都是刻意为之。 再加上魏卿卿刚因此失去孩子,这个时候的巧合实在耐人寻味。 孰真孰假,一时之间,难以辨别。 “世子,府医来了。”长风的声音打断一切。 府医提着药箱奔进来,顾不得擦额头的汗就立即搭上夏筝的脉,表情逐渐平缓,最后松了手道:“世子不必担忧,夏姨娘只是骤落冰水里被激着了,胎儿是个强壮的,并无大碍,小人开些驱寒除湿的汤药,加以保暖休养,想来不会风寒。” 听到这番话,屋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敬月轻抚心口,仿佛真是担心极了的模样。“表哥,你刚回府,也疲累,不若先去歇息,夏姐姐这儿我陪着就是。” 顾逸之明白,这个时候,他是该离开的。 但,看着床榻上眉头紧蹙的夏筝,再想到先前她那谨小慎微的样子,这段时日在府上过的必然也是提心吊胆,到底不忍。 “不必了,我在这歇息。” 萧敬月脸色的神色僵了一瞬,片刻就恢复了过来道:“也好,那表嫂,不如咱们一道走吧。” 被萧敬月这一说,陶语蓉也没有留的理由,只吩咐了霜降好生照顾夏筝就走了。 走出院门,本该分走两边的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表哥对夏姨娘真是关切啊,以前从未见过表哥如此对谁。”萧敬月话里透着调笑,可眼睛却是直直看着陶语蓉。 陶语蓉淡淡一笑,“魏妹妹刚失去孩子,夏筝落水,世子自然担忧些。” “是吗?可我总觉得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 萧敬月想了想,笑道:“说不清,不过许是因为夏姐姐是表嫂带来的人吧,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晰,如根长针刺进陶语蓉最深的痛处。 可陶语蓉却笑了,笑得格外深。“世子对县主也是不同常人的,日后……也许也会如我一般呢。” “我可没有表嫂这样的好福气,姨母那还等着我带鱼回去呢,先行告辞了。”萧敬月福身一礼便走了。 眼见人走远,陶语蓉才低问跟着自己出来的那个丫鬟:“夏筝究竟是如何落水的?” 第93章 为我生下个小将军来 “世子?”夏筝半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疑惑的轻唤,随后又自嘲的摇摇头道:“定是又发梦了,霜降,别点那安神香了,我又发梦了。” 顾逸之抓着夏筝的手紧了紧,柔声道:“今日没有点香。”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暖,夏筝愣了一瞬,忙端头去看床外的小方桌上的香炉,的确没有飘出聊聊炊烟。 震惊的转回头,看着顾逸之眼里逐渐汇聚泪水,最终似再也撑不住的扑入他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声音抽泣:“世子,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顾逸之一边用手轻抚她的后背安抚,一边低声轻柔道:“回来了。” “婢妾这些日子怕死了,怕世子回不来,怕保不住孩子,怕婢妾无用,魏侧妃她的孩子都没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婢妾害怕婢妾也会……” “你不会。”顾逸之打断夏筝后面的话,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不要胡思乱想,我回来了,你便不会有任何事。” 夏筝抽泣着点头,忽然身子一怔,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裙问:“婢妾怎么换了身衣裳?” “你不记得落水之事了?” “落水?”夏筝沉默的回忆了片刻,“婢妾想起来了,婢妾同县主去小河边看钓上来的鱼,后世子妃派了人来,婢妾听了她的话一时失神就失足摔了下去。” “失神?何话让你失神?” 夏筝身子不自在的缩了缩,头更低下去,声音也含糊道:“没什么,是…是婢妾自己胡思乱想了才失神的,是婢妾的错。” “老实说来。”顾逸之语气凌厉下来,手也放开了夏筝。 夏筝瑟缩的抬眼看了眼沉着脸的顾逸之,被逼无奈,只得开口细弱蚊蝇道:“是婢妾贪心不足,在大门前见到世子,可…世子就那么走了,婢妾心中失落,婢妾明白,婢妾不该如此,只是这段时日婢妾有许多许多话想要同世子说,丫鬟来说今日要在浔阳阁摆宴,婢妾就想着婢妾只能远远望世子一眼,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世子,就…就一时失了神。” 说完,夏筝的脸红得发烫,扇睫颤动,我见犹怜之中又带着娇柔媚态,叫人心疼的同时又勾人心弦。 若换做旁人,此刻早就深思动荡了,顾逸之却只是盯着她。 她,不同了。 离府之前,她虽是满眼是他,全身心依附于他,可从未有过贪图之举,也从未争宠,他走或者留,她都能全然接受,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即便他问也不会说这些,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怎么做。 如今不仅仅将心中一切说出来,更是话里话外都将自己的委屈放在最前,怨他对自己的冷落。 “嗯~”深思着,夏筝突然轻叫一声,顾逸之立即询问:“怎么了?哪里疼了?” 夏筝摇头,笑着指了指自己被顶起了一个小包的肚子。 看着那小包,顾逸之莫名。 夏筝拉着他的手往小包上放,似感触到什么,小家伙更加欢腾,又踢了两脚,令顾逸之眼中一亮,难掩激动道:“动…动了!” “世子说胡话了,孩子是活的,自然会动。” 顾逸之自然是知晓肚子里的孩子是活的,也听人说过孩子会在娘肚子里动来动去,可都不过是听来的,从未真切的感受过,也无从想象。 如今接触到,竟是如此神奇。 也第一次有了他有孩子的实感。 这里面,是他的孩子。 “方才那时手还是脚?” “应当是脚吧,小手现在恐怕是没这么大的劲的。” 脚? “那么小。” 似不满顾逸之说自己,那小脚又撑了起来,还久久不放。 顾逸之用手指比了一下,才自己的半指长。 这么点,长得大吗? “可是调皮了,自五个来月能动开始,日日都在婢妾这肚子里倒腾,霜降说这肚子里怕是将军转世,急着要去战场助世子一臂之力呢,还好,还好今日孩子无事。” 夏筝笑说着,脸上再没了之前的委屈瑟缩,都是温柔慈爱。 顾逸之恍然大悟。 是啊,数月之久,孩子逐渐在她腹中长大,她亦从一个姑娘成了一位母亲,自然会与过去不同。 正如她当初得知他死讯就立即变卖家财,为的也是孩子与她母亲妹妹。 曾就听闻女子有孕会性情大变,但都会格外粘人,无时无刻都希望身边有人相伴。 她孤身一人在这府上,既无根基又无依靠,自然是一切都系在他身上,许多话,亦只能与他言语。 何况魏卿卿的事想来吓坏了她,这些日子应是更盼着他回来给她依靠的。 等来的却是冷漠,她难免心间委屈。 想到他原本的筹划,再看脸色还苍白的夏筝,终究把那些都挥了去,再度拥她入怀道:“日后我会陪着你,安心待产,为我生下个小将军来。” “若是女孩呢?”夏筝抬眼担忧的问。 顾逸之笑开,“那就女将军。” 彼此相拥,似回到了顾逸之离开之前。 但顾逸之到底是不能在夏筝这里多留的,***在府上,今日是元宵佳节,宴席也不仅仅是国公府一家人,还有其他旁支的长辈,因而顾逸之不能不去。 而夏筝落了水,不宜走动,就免了今日出席。 反正一个妾室,于那些上层的人来说,去不去都无碍。 夏筝也乐得自在,喝了药,又从罐子里取了一颗蜜饯进嘴。 “姨娘盖紧些,莫漏了风,今日刚落水,那透凉的,可见不得一点风了。”霜降一边给夏筝掖被子,一边声音越来越哽咽,最终泪还是掉了下来。“都怪奴婢,就不该去取那鱼,没能拉住姨娘。” “好姑娘,哪里怪得到你去,你也不知我会失足掉水啊。” “姨娘当真是自己失足的?”一旁的霜雪冷声问。 夏筝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叹息道:“记不清了,无论是不是,都只能是我自己失足,你也记牢了。” “姨娘!”霜降替她委屈,可又明白对方不是夏筝能抵抗的,只能低头垂泪。 夏筝有些不忍,但她不能同霜降说明一切。 既连霜雪都会如此想,那么其他人也必然都会如此猜疑,谁也不可能相信她真是自己落的水。 第94章 必须抓住他对自己的那点情意 而事实上,她的的确确是自己‘失足’的。 也没有骗顾逸之,‘失足’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冷漠疏离。 只是时间太短,她没法知晓他是因何原因如此对自己。 可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顾逸之,必须抓住他对自己的那点情意,所以,她不能等,否则等顾逸之按着规矩得要过完整个一月才能到自己这屋子里来,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几乎是在萧敬月催促她去小河边的时候她就已经筹谋了‘失足’一事。 只是没想到运气那般好,正好上鱼的时候陶语蓉的人就来告知她宴席地点了。 如今虽然陶语蓉并未有任何动作,但她清楚,陶语蓉是绝容不下萧敬月这样一个对自己威胁胜大的人呢,只是目前隐忍。 可隐忍不代表能一切都能不计较,特别是在她最重视的孩子身上。 萧敬月亦清楚陶语蓉对自己的敌对,自不可能互相通气,所以,夏筝就利用这一点,悄然让自己更加贴近丫鬟和萧敬月,恰好的一脚滑下去。 虽河水冰寒刺骨,水深也高,但她自小就会泅水,冬日里也都是去河边浣洗衣物,早已经习惯了,入水那就是如那鱼,尽在掌握。 难点就在于苏醒之后如何才能自然。 顾逸之先前对她是有所怀疑的,她感受到了,所以,她才悄悄顶了顶肚子,让小家伙活跃起来。 还好小家伙配合,顾逸之抚上肚子的时候,她便知晓,他心疼这孩子。 魏卿卿的孩子刚刚没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第一份,也是顾逸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只要他不是个狠心的,必然会对之不同。 只要顾逸之对孩子产生感情,哪怕只是那么一点,也就足够了。 至于母亲的事,到时候自然也就能水到渠成。 唯有一点遗憾,今年的元宵佳节她依旧无法去看一看那花灯。 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屋子,轻抚着肚子便让霜降熄灯了。 另一边,浔阳阁是热闹非凡。 来的人极多,只要是和镇国公府搭得上一点儿亲戚关系的人都来了,原定的十来桌席面足足开了三十桌,整个浔阳阁都坐了个满满当当。 顾逸之还在外应酬,内阁里***坐在上首,陶语蓉和萧敬月各陪在两侧,顾映欣从宫里来,晚到了些,一进阁内,脱下狐裘就问:“哥哥那个怀孕的妾室呢?怎么不见来?” 来时顾映欣特意看了看侧边小阁内姨娘坐的那一桌,只看到环姨娘和另一个圆头圆脸的,并未见夏筝的身影。 “你倒是挺关心你哥哥的妾室的,怎么?你与她很好?”***手里捏着酒杯,听不清情绪的问。 “哪有!”顾映欣拔高声音否认。“不过就是之前在奕王妃府上见过一次,顺嘴问一句罢了,我怎么会和她交好呢。” 顾映欣说着坐下来,看着满桌清清淡淡的菜不由得想起那日夏筝给她的那碗乳糊,更是不想吃了。 “欣妹妹还是这样快人快语,只是夏姐姐今日落了水,受了凉,来不了。”萧敬月体贴的告知。 “落水!她怀着孕呢,怎么会落水呢?没事吧?”顾映欣着急的问出一连串问题,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别扭解释道:“我是看她怀着哥哥孩子,魏姐姐又刚出了事不久,才关心两分的。” “咱们欣妹妹人美心善,夏姐姐她没事,大夫说没伤到胎儿,真是万幸,至于怎么落水……”萧敬月视线转向对面的陶语蓉,似无意道:“一时也说不清呢。” 顾映欣莫名,这落水有什么说不清的。 还不等问,陶语蓉就开口附和道:“是啊,关乎子嗣,又先前出了事,这事理当彻查才好。” 四目对视,坐在两人之间的顾映欣忽然好似闻到了什么火药味,不明就里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却仿若未见,自在的吃着自己碗碟里的食物。 “夏筝醒来说明是自己一时失足落水,河边湿滑危险,放置不管必再起祸端,所以我已命人将河填了。”顾逸之一边走进来一边说,似只是说寻常事情。 可桌上除顾映欣外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这是敲打她们呢。 此次夏筝无事,他便只是填河,可若再生心思,填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不查,但怀疑所有人,也警示所有人,包括***。 ***夹食的筷子一顿,刚不愉的抬头,走到跟前的顾逸之就伸手从长风手里接过一个锦盒,躬身双手奉上道:“儿子从关外神山上得了一块上佳血玉,听闻血玉有滋阴益体,对女子有延绵益寿之功效,特命人雕了一对血玉镯送与母亲。” 顾逸之的声音不小,内阁特殊的构造能够将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出去,所有人都听到声音望过来。 眼看着顾逸之打开锦盒,里面一对红得似血,其中又隐隐透着流光溢彩的镯子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 血玉难得,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赠予,自然的破除了顾逸之和***母子不睦的传闻,也给了***想要的。 自然的,***也不会再在小事上计较。 “战场危险,你还能记着母亲,母亲甚慰。”让秦嬷嬷接过锦盒,***还给顾逸之夹了菜。 一番母慈子孝,也是默认了在夏筝这件事上,她松手。 陶语蓉那血玉手镯长是送给***,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萧敬月则是眸色微深,没再说什么。 只有顾映欣看不透其中曲折,闹着自己也要血玉镯子,被顾逸之一个眼神就给压了下去,气鼓鼓的坐在席面上再不敢开口。 就如此,一场顾逸之的接风宴无风无波的结束了。 而顾逸之今夜宿在自己的漱石居也没有人有意见,自然的,也没人发现,他屋内早藏了一盏花灯。 夜色下,一人一灯,进入了夏筝的吟霖小院。 第95章 才见就这般心急了? 迷迷糊糊间,夏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 猛的睁开眼,昏黑一片之中有一个滚圆的东西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她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手就本能的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直压在下面的剪刀。 才拿出来,手就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 刚要挣扎,就听到熟悉的轻责声:“当心伤到自己。” 顾逸之? 夏筝一愣。 那圆滚滚的影子中心忽然亮了起来,光芒散开,照亮周围才看到,原来是一个圆滚滚的花灯。 足有半人高,四尺宽,外面是灯纸上画着一年四季,里面是一只猫儿,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内外竟能转动,看上去像真有一只猫儿在里面奔跑,跳跃,打盹,一季又一季的过着。 而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站在旁边的顾逸之,芝兰玉树,眉眼带笑,仿若梦里仙。 只是,黑了些。 “你如今这么浅眠?”顾逸之看着她手里的剪刀微有蹙眉。 他的脚步很轻,即便练家子熟睡之中也未必能发现,可他才靠近,她便就醒来了,可见压根就没睡稳过。 “肚子大了后总是难以入眠的。”夏筝解释着将剪刀放下,想要起身却被顾逸之给阻止了。 “既肚子大了多有不便就老实躺着,我来便是。” 他来? 来什么? 疑惑间,顾逸之已经褪去的外衫,自然熟络的坐在床沿边准备躺下,可看到夏筝大着的肚子,想到之前在军中听家中有孕妻的将士说女子肚子大了之后夜里总会起夜方便,便从她身边跃进了里侧,从后面环住她。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你今日无法出去看灯,我便给你带了盏,可喜欢?” 看着那精巧的花灯,夏筝知晓必然是顾逸之精心挑选的,心中受用,点头道:“婢妾很喜欢,谢世子记挂。” “白日里还说自己贪心,如今怎么一盏花灯就谢了?她们都向我讨红封礼物,你就不讨讨?” 想起在府门前萧敬月向顾逸之讨要红封,夏筝一时不明白他是要自己也讨要红封吗?是规矩?还是…… 正犹豫如何开口,眼前就多了两点朱红。 仔细一看,是两只水滴状的耳环,朱红如玉,可似朱砂,艳丽之中有点点星光,在文弱的灯光下更是闪烁。 “这红玉耳环给你做礼物。” 红玉! 夏筝从未见过,可也是听过的,连忙摆手,“此物太过贵重,婢妾当不起,何况先前世子已经送了婢妾洛家这个大礼了,婢妾实不敢当。” 说话的同时,夏筝伸手将一直放在柜子里的小盒打开,要将里面的缔契拿出来给顾逸之,却又先一步被他的手按下拉回来。 “给你就收着,之前军粮一事你帮了大忙,之前亦是,若非有你的香囊,我只怕已经命上黄泉了。” “香囊?”夏筝看向窗幔上后挂上去的问:“原本挂在这的那个?” “是啊,第一次见在香囊里放铁珠子的。” “铁珠子有重量,能垂住不断晃动,也能延长香气,所以婢妾才放在里面的。” “那还真是靠了你的奇思妙想,若没那铁珠子,那一箭必然正中我心口。” 心口! 伤在心口,那岂不是…… 夏筝吓得立即转身,伸手就将顾逸之的中衣扒开,看到心口处的伤痕脸色瞬间苍白。 知晓顾逸之受伤是真的,可没想到伤在这样要命的地方,还真是差点就死了,若真如顾逸之所说,那她若是没有在香囊里放铁珠子,他若没有悄然拿走,那他就死了,自己也是死路一条了。 劫后余生让夏筝冒出一身冷汗,手指本能的触碰那伤口,轻念了一声“菩萨保佑”。 见她如此紧张害怕,顾逸之后悔同她说这事了。 但,莫名的一直就是想告诉她,想看看她知晓了会如何。 “全靠你是救了我与十万将士性命,如今两事都不能公之于众,这点礼,实则委屈你了,日后,再行补偿。” “香囊不过凑巧,军粮之事婢妾也只是给了个方子而已。” 夏筝受之有愧,方子是她给的,可事不是她做,整件事里她最轻松,更何况那方子她也是拾人牙慧,若没有那本食谱她也拿不出方子,只是,她不能说。 “若没方子,何来军粮,洛家,当该给你,亦是给咱们的孩子。” 给孩子? 他的意思是…… 夏筝激动的抬起头想要说什么,还未开口,双唇就正好覆上了两片温柔。 怔楞一息,顾逸之笑了。 “怎么,才见就这般心急了?” 明白顾逸之口中的心急指的是什么,夏筝羞赧得脸颊瞬红,忙低下头,嘴张合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好了,不逗你了,睡吧。”将人搂紧,顾逸之闻着她身上茉莉香心中难得安宁。 夏筝看着那花灯,手里握着红玉耳环完全没了睡意。 他似乎比之前对自己更加好了些,今早的疏远或许另有原由,但现在,应该已经是不重要的了,那…… “世子,婢妾有一事相求。” …… 盛阳苑,晨露楼。 萧敬月斜靠在软塌上,脚一下一下的踢动下面的滚球灯,看着外面今夜的处处灯光脸上没有之前的懵懂单纯,周身阴冷,睥睨一切。 丫鬟从外面走进来,将一个小竹筒交给萧敬月。 拔出里面的布条,看到上面写着的字,萧敬月嗤笑一声。“还有一对耳环啊,啧啧,会给谁呢?” 屋内,无人敢应话。 萧敬月也不在意,转手将布条放进香炉里灼烧,看着燃起的火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矮几上敲着,如敲在心头,骇人得紧。 “去,准备一对红宝石耳环,明日一早我好送给我那位好表嫂做新年礼。” 想到今日陶语蓉松口气的模样,萧敬月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明日脸上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了,那贤良淑德的面具可还维持得住。 而夏筝,她看来还真是一眼就选对了人呢,顾逸之待她果然与旁人都不同。 第一个孩子,就更不同了。 思及此,萧敬月跃身而起,捡起地上的灯道:“走,该让姨母瞧瞧我做的灯了。” 第96章 破水了! 顾逸之是提前回京,与博赫军之间的和谈交涉都需要他提供战时的各种,加之需要述职,将士回营,桩桩件件加起来是忙得起早贪黑。 夏筝自那夜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但顾逸之却趁着她落水一事对外声称她着凉了,让梁嬷嬷封了小院的门,不让任何人,任何物进来。 难得的安宁,夏筝也抓着这最后的时光安心养胎。 一日三餐,按时按点,早睡早起,将关于生产的书翻了七八遍,院里有生育经验的杨厨娘和梁嬷嬷更是被她一天追着问各种事宜。 而小娃娃的各种小衣,帽鞋,夏筝也是抓紧着做,就怕孩子出生之后少了不够用,连带着霜降和霜雪都被她给带起来了。 霜降还好,到底也是跟着自家奶奶学过女工的,可霜雪却是把十根手指头都扎了个遍都还没做出一只小袜子来,却又跟其较劲上了,谁劝都不听,一天那袜子缝了拆,拆了缝,越来越小,越来越破。 “霜雪姐姐,你要不换块布吧。”霜降终是忍不住的开口劝了。 霜雪看了眼自己手上已经破了三个洞的布,考虑了片刻,就好像没听到霜降的话,继续咬牙缝。 霜降还想说什么,夏筝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别去打扰霜雪了。 霜降只能无奈的耸了耸肩,放下手里的小衣,给夏筝添了一杯茶道:“姨娘您也别做了,仔细眼睛,梁嬷嬷昨个都说了,您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发作,要处处当心。” “我这都坐着了,还不当心啊。”嘴上说着,但夏筝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起身准备去床上小歇一会。 才双脚落地往上站起,还没完全站直身体,夏筝就听到轻微的破裂声。 没等弄清楚是什么地方的声音,就感觉到一股暖流从下面淌出,源源不断,抑制不住。 她方便了? 低下头去,眼看着裙摆肉眼可见的迅速湿润,夏筝顿觉不对。 即便是憋不住了也不至于有这样大的量。 “姨娘!您这是?”霜降吓得手都抖了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裙摆,没有红,不是血。 还好。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夏筝立即吩咐道:“别动,扶住我,霜雪,你立即去叫梁嬷嬷和杨厨娘来,快!” 霜雪拿着手里的破袜子就往外冲,在夏筝身下已经开始聚集起一小滩水的时候梁嬷嬷和杨厨娘赶到了。 看到地上的水和夏筝湿透的裙子,梁嬷嬷立即招呼道:“这是破水了,快,快,把姨娘放到床榻上躺着,去请府医和稳婆来!” 霜降和杨厨娘立即将夏筝扶到床上躺下,盖上被子,霜雪则是不必吩咐的就快步出门去找人了。 虽然早就为这一日准备了,可躺在床榻上,知道自己真是要生产了的时候夏筝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害怕。 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魏卿卿生产时候的种种,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和魏卿卿的情况不一样,没有中毒,这院里也都是自己和顾逸之的人,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 想着梁嬷嬷先前交代的,夏筝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呼吸。 而梁嬷嬷这边,指挥着人立即把门窗都封上,任何一点透风的地方都用纸给糊住,确保一点风都透不进来后让人点了炉子,放在有小漏窗的四角,足够温暖又不会让屋内充满炭味道。 随后她和杨厨娘给夏筝褪去了湿透的衣衫和头上的所有朱钗,把所有头发盘起,用温热水擦拭身体,并交代她生产时要注意的所有事宜。 夏筝忍着疼痛认真的听着每一个字,谨记在心。 做完一切后,稳婆先赶到了。 这是府上早两个月就备着的,魏卿卿生产的时候是魏家自己备的,所以没用府上的,而夏筝就没有人给备了,自然也就只能用府上的。 一进门稳婆就先看了看夏筝的情况,宽慰道:“姨娘不必紧张,从破水到生产还要一段时间呢,不疼的时候就先休息,让人去熬点米粥,一定要守着火,可别给凉了,能吃的时候就吃两口,这般生的时候才有力气。” 稳婆的话和梁嬷嬷的话大差不差,杨厨娘也是知晓的,立即就领了熬粥的差事去了厨房。 又看了看四周,稳婆点头认同道:“看来姨娘院里是有经验老道的人,这窗户和门封得正好,这生产虚弱,产后更加,是半点都见不得风的。” 说话间,夏筝的肚子又一阵疼来,如无数只手在肚子里撕扯一般,以至于她没精力去听稳婆和梁嬷嬷说了什么,只看见梁嬷嬷点头走了出去。 “姨娘好些没?”稳婆拿着温热的帕子轻柔擦拭去夏筝额头上的汗珠,温柔亲近道:“小口呼吸,之后疼会越来越密,我给姨娘按按穴道能纾解一些,途中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就直和我说,我叫欢婆子。” 夏筝咬牙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欢婆子一边伸手给夏筝穴道按摩,一边对霜雪道:“劳烦姑娘去看看粥可熬出米油了,若是有了就立即端过来。” 霜雪无声走了出去,而夏筝又是一阵新的疼痛袭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忍不住叫出了声。 “哎哟,这可不好。” 一听不好,霜降就急了。“什么不好?怎么不好?我家姨娘哪里不好?” “姨娘是初次生产,这什么都没开过,再加上年纪小不会控制,受不住疼,这时间怕要得长,偏又破了水,若是肚子里面没了水,孩子可能闷着,甚至……”欢婆子没继续说下去,可甚至后面是什么谁都清楚。 “那这怎么办?”霜降急得要飙泪,她听祖母说过,女子生产那就是半只脚进了鬼门关,特别是年纪小的,那更是险之又险。 “不急,不急,用催产的汤药就成,我早前已经让人熬上了,我这就去看看好没好。”欢婆子起身就往外,走了两步似又想起什么回身对霜降道:“姑娘同我一道吧,我到底不是府上人,万一被人阻拦就耽误时间了。” 霜降急得想不了许多,忙起身就跟着欢婆子往外去,疼痛中的夏筝想要说什么也发不出声音。 等这阵疼痛过去,夏筝躺在床榻上喘气时才看到人进来。 是欢婆子,手里多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姨娘,快把药喝了,早点生产。” 「感谢各位宝宝的支撑,加更一章」 第97章 现在,不能生! 欢婆子说着把药送到夏筝跟前,伸手将夏筝扶起来的就往她嘴边送。 一股浓郁的药味,倒是闻不出什么奇怪的。 只是…… “霜降呢?” “可别说,全靠霜降姑娘跟着小人去了,否则这药都拿不回来,水房的人说小人熬药没提前知会她们,非是要小人说个明白,霜降姑娘留在那和她们掰扯了,小人拿了药先跑回来了。” 她没有发作之前稳婆是不能进院子的,要提前熬药的确只能去后院共用的大水房,而在大水房里做事的都是国公府里的老人,夏筝在她们那是不够看的。 更何况现在***在府上,她们自然就会更加做事当心,唯恐哪里做的不好惹来塌天大祸。 一切都正常,可,好像正常得太过了些。 着眼四周,夏筝才发现,整个屋内只剩下自己和欢婆子了。 府医怎么还未来? 她虽不知过了多久了,可从小院到打水房就算来回用跑的也要一刻的时间,再加上之前的,怎么也该有三刻时间了,府医再怎么慢也该到了。 “姨娘,快喝吧,一会凉了就没效果了。”欢婆子说着又把药碗往夏筝嘴唇靠近,言语里也更多了焦急。 “哎呀!”夏筝突然痛叫一身捂住肚子,手肘恰好朝着药碗打去,欢婆子没料想到,药碗一下就脱了手,砸在地上。 碗碎了,药也撒了一地。 “你……” “霜雪!霜雪!”没等欢婆子说话,夏筝就突然喊了起来。 欢婆子一下子就紧张了,想要去捂夏筝的嘴,可霜雪的速度却比她快,一下就跃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碗米油。 “我一时疼痛把药打翻了,你…快,快拿稳婆的方子去亲自煎来,我受不住了,要快。”夏筝捂着肚子,疼痛的催促。 霜雪转向欢婆子,把手中的米油塞给她,另一只手摊开道:“方子。” 欢婆子当场语塞,这药是世子妃的给她的,她从哪里能有方子。 可面对霜雪直盯着的自己的眼睛,到底还是报了个催产的方子。 在霜雪出门后,看躺在床上喘气的夏筝心里宽慰自己,还有机会,等会到生的时候,她疼起来怎么都好办。 心想着,欢婆子便耐心的等着。 霜雪熬好药回来的时候府医也恰好赶到,一面隔着床帏给夏筝道歉自己来时一时不慎摔进了水坑里不得不回去换身衣衫,一边不敢在耽搁的给夏筝隔着丝帕诊脉。 又看过了霜雪端来的药后才道:“姨娘破水的确得用催产,但这方子只怕药效不够,姨娘先喝,我再去煎两碗,以备后用。” “劳烦张府医了。”夏筝忍着疼艰难的说。 示意霜雪给夏筝喂药后,张府医就提着药箱往外跑去准备。 而有了府医的话,夏筝也就安心的将药喝下。 暖流如腹后,温暖了片刻府内就开始紧缩更急来,疼得夏筝瞬间冷汗直流,嘴唇都咬破了。 可她记得梁嬷嬷说过,不能乱喊消耗体力,要忍着,留住力气,生产的时候才能快,危险小。 “这药下去后疼得会快得多,我给姨娘按摩按摩穴道,能纾解些。”说着欢婆子就上手了。 巨疼之下夏筝也无力阻拦,只能由着她了。 好在,她的手法是有一点儿用,为她减轻了些许疼痛。 可就在她又经历完一阵疼痛,得以喘口气的时候,注意到欢婆子的视线望向外面。 仔细听,外面有响动,似听到有人喊世子妃。 陶语蓉来了! 还不等完全被疼痛搅合成一团的脑子反应,夏筝就感觉到欢婆子的手指按在了她腿侧的穴道上,一用力揉下去,顿时难以抑制的疼痛席卷她的四肢百骸,肚子如要生生撕裂开,疼得她再也坚持不住的大喊出来。 屋外坐着的陶语蓉听到,眼底划过喜悦,给身边的采薇递了个眼色。 “此处太冷了些,奴婢去让人点个炉子来。”采薇说着就带着人往后院的厨房以及水房去,紧接着梁嬷嬷先前带来的人都被驱到了前院做事。 陶语蓉看着,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心情大好。 一切就绪,一旦孩子从夏筝的肚子里出来,走出这个门,她便就有了长子。 而夏筝。 自然是年轻难产,难以救治了。 “方才都跟姨娘您说了,别喊,别喊,浪费力气的。”欢婆子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夏筝疼得嘶吼。 “这……姑娘,你快去,再弄完米油来,一会没力了可不行。” 霜雪并没有动作,而是看向夏筝。 夏筝完全被疼痛折磨得什么都没法想,没法做,更无法给霜雪任何回应。 “哎哟,快去啊,要人命的事可不敢耽搁一点啊。” 欢婆子的催促到底还是说动了霜雪,转身往外去。 “别……”人都跑出门了,夏筝才勉强发出一声气音,可除了欢婆子谁也听不见。 “姨娘别怕,有我在,一定让孩子平安落地,我先瞧瞧,宫口开了没。”欢婆子说着就揭开被子,查看夏筝的情况心中惊喜。 这还真是个命好的,这么点时间就已经开到六指了,再有一会,这孩子就能生了啊。 想到世子妃给自己的许诺,欢婆子有些等不及了,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一边喊着要生了,一边伸手就去按摩夏筝的穴道。 疼痛再次袭来,夏筝知晓欢婆子这次真是在给她催生了。 可现在,不能生! 这欢婆子显然是陶语蓉的人,先前各种事就是为了把人都支出去,等陶语蓉便就急着为她催产。 一旦出生,孩子必然落入陶语蓉手里,若是男孩,还有命,若是女孩,必然是和她一道共赴黄泉的。 不行! 她不要死! 她的孩子更不能死! 想着,夏筝紧咬后牙,双手死死抓着床沿,撑着一股劲压制住彻骨的疼痛,抬起脚狠狠朝着欢婆子踹过去。 欢婆子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夏筝还能有力气,毫无防备的被她直接踹得从床上滚了下去,摔着了腿,疼得她连连痛叫。 先前打翻药,这会又踹她,意识到夏筝只怕是发现了什么,如今时间紧急,欢婆子也不再掩藏,反正这人也是要死的,一边爬回来,一边骂:“贱皮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在我手里,我想你死你就得死,敢踹我,我这就把孩子给你扯出来瞧瞧。” 夏筝还想反抗,可她如今哪里是欢婆子的对手,很快就被她的脚踩住了双腿,那一双粗糙的手朝着她身下而去。 第98章 大嗓门的接生婆 “哎哟,你们大户人家真是催得急,我这都没来得及换身衣裳,既知晓我,就该早些请我来才是嘛” 千钧一发之间,屋外传来了咋咋呼呼之中透着粗鄙得意的声音。 不止屋内的欢婆子愣了一瞬,屋外的陶语蓉也惊讶的转过头去看。 这才看到人都还没进院门。 从院外走来的只有杨厨娘和一个三十左右模样,穿着粗布麻衣,咧着嘴露出一口牙的女人。 可见这个女人就是刚刚说话的大嗓门。 “这是何人?”待杨厨娘领着人走进来,陶语蓉才打量了一番问。 “回……” “我…不对!小人!小人是城外黄家村黄贵家的,都叫我黄三娘,是个稳婆,厉害着呢,这不,贵人不远万里召小人来给她接生不是,就是来得急,我这都没能换身衣裳,就这么来见人了,您多担待。” 杨厨娘还没回话,黄三娘就倒豆子一样叽里咕噜,前言不搭后语的往外说道起来,声音大如喇叭,都震得陶语蓉有些耳朵疼。 揉了揉耳朵,不耐问杨厨娘:“府上备有稳婆,为何还要去外面请稳婆?” “是前些日子姨娘不知从哪里听得了这位黄三娘接生又快又好,还不会叫人遭罪,便就和世子爷提了一嘴,世子爷应了让人去请的,只是没想到姨娘这么急,还没把人请来备着就生了。” “对对对,小人我在接生这一块十里八乡那都是有名的,我们村的都是我接生的,城里也有,前些日子那周举人家的小妾就是我给接生的,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黄三娘一嘴又把话给接了过去,听得陶语蓉是脸上的柔和都龟裂了两分,忙侧过身子移开眼,才把深深厌恶压下去。 “不必了,欢婆子已经在里面了,她这急急忙忙来也来不及净身什么的,但也不好叫人白跑一趟,给……” “净身?洗澡是不是?我洗了的呀!您看,您看,泥都是搓干净了的。”黄三娘一边说,一边就撸起袖子伸向陶语蓉的脸,就怕她看不清楚。 没有采薇在身边,陶语蓉也没带着牛嬷嬷,杨厨娘也装作不知怎么是好,那黄三娘的手就那么怼到了陶语蓉脸上。 “你!”陶语蓉怒站起身,几乎要呵出口,杨厨娘连忙骂道:“你干什么呢!要不是咱们世子妃最是宽容善良,这会子你手都没了。” 当着一院子的人,这话一出,陶语蓉所有的话一下就全噎住了喉咙里,只能厌恶的用丝帕擦拭脸。 黄三娘一听对方是世子妃吓得一骨碌就跪了下去,慌乱之下声音更大:“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就是想给您看,我洗了澡的,接生我熟悉,来前就都洗干净了的,只是来不及换好衣裳而已,我的手艺您放心,不比您们府里的差,您让我进去,我保管母子平安。” “这么大的口气,看来必然是个有本事的。”陶语蓉还没来得及拒,萧敬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带着秦嬷嬷从外面走进来,朝着陶语蓉福身道:“听闻夏姐姐生产,我便就赶来了,秦嬷嬷是姨母派来看看的。” 看到萧敬月,陶语蓉脸上的面具又崩一分。 她明明着人封了消息,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到盛阳苑去? 可如今人来了,秦嬷嬷也盯着,她若不让黄三娘进去,便就给***和萧敬月递了由头了。 即便再恨,如今也只能咬牙道:“那你可要说到做到,母子平安少不了你的好处,可若任何一个出了事,也不会饶了你去,明白吗?” 听到这话,黄三娘有点打退堂鼓了。 可还没等她想,杨厨娘就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往里带道:“快啊!我家姨娘还等着你呢,这可是我们家世子爷第一个孩子,接好了,你的名声可就大了去了。” 一听这,黄三娘又来了激情,立马就往里钻。 “表嫂,坐吧,还得等呢。”萧敬月话里有话的说着落座在搬上来的大椅上。 看了她一眼,陶语蓉压着心里的愤恨重新坐下,双眸紧盯着屋内。 如今换子一计是废了,只能期盼那药起作用,夏筝生下一个男孩来。 而屋内,欢婆子见人进来有些懵了,不明白世子妃怎么会把这些人给放进来,也没再有下面的动作。 黄三娘被杨厨娘那句话激得,一门心思就想着顺利接生出顾逸之第一个孩子,那日后就是自己的金字招牌了,到时候世家贵族的妇人都会抢着请她去,那银钱打赏多了去了,比在村里接生一百个都赚。 所以迫不及待上去洗了手就爬上床,推开挡着的欢婆子一看,惊叫出生:“哎呦喂!你这人是做什么呢!宫口都要全开了,还在这里磨蹭!快!快!准备热水,剪刀,烈酒,干净的帕子来。” 杨厨娘立即去办,待她出了门,欢婆子才回过神来,伸手想要过来再做什么。 可还没触碰到夏筝,黄三娘就一巴掌拍开了她的手,“你会不会啊!这个时候还按什么穴道,接生要紧啊,从哪里请来你这种半吊子,瞎了眼了,净叫你们这些没本事的糊弄人,赚灭良心的钱。” 黄三娘的嗓门实在是大,一喊是屋内屋外都听了个清楚。 被她这弄,欢婆子也不敢再弄,怕她再吆喝。 杨厨娘和霜雪也都手脚快的拿了东西回来,这下子,欢婆子也再没了理由把人往外支,只能一边打下手,一边脚步逐渐外移。 “霜雪!拿下她!”夏筝撑着力气轻喊。 霜雪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就将欢婆子的双手反剪在后。 欢婆子想要喊,夏筝先一步道:“封住她的嘴!” 霜雪扯过一块脏帕子就自己塞进了欢婆子的嘴里,顺带手的用布条直接将人绑在了柱子上。 黄三娘见此吓了一跳,没等问,夏筝便虚弱却坚定道:“她想要害我才会如此,我信你的手艺,我与腹中孩儿都交于你,只要你能保我们平安,日后官家妇人生产我为你作保。” 贵人做保,这可比银子来得实在多了! “您就瞧好吧,保管叫您少受罪,快生产,早恢复。” 「宝宝们能不能给一点必读票票,拜托拜托~(没有也没关系,感谢宝宝们支持,爱你!)」 第99章 同你一样,是个鬼灵精 念叨着黄三娘就俯身下去开始忙起来,看着满屋子自己人,夏筝才终于放松下来。 可随着放松,身上的那股力就再也撑不住的松懈了下去,几番折腾下来已经力竭得再使不出一点力了。 “把参片给姨娘含在舌下。”帷幔外的府医听着不对劲的呼吸声立马朝里喊。 霜雪眼疾手快,把参片给夏筝塞到了舌底,尽力温和却还是带着生冷道:“你撑住,世子很快回来。” 夏筝很想撑,可就是提不起气力,仿佛一切都已经被掏空了。 一瞬间,什么都不想要了。 就想这样躺着,就这么什么都不顾。 “看到头了!用力,用力啊!不用力孩子可就要憋死了!这可是您的孩子啊!” 孩子! 她的孩子! 黄三娘的大嗓门如一股一股力气灌进来。 她不能放弃! 即便什么都不顾,可这孩子不能因为她的放弃而死。 她要带她看看这世间,要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要让她不会再如自己一般为人鱼肉,自在生活的。 紧抓着这信念,夏筝闭上眼,集合全身剩余的力气,屏住呼吸迎着一阵收缩剧痛使劲用力。 忽然,什么东西带着一股暖流滑了出去,瞬间夏筝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生了!生了!” 黄三娘激动的喊起来,院里的陶语蓉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未等她迈步,一道风就席卷了来。 “表哥!” 听见是顾逸之,陶语蓉立即伸手阻拦道:“世子留步,血房污秽,男子不宜进入的。” “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血污,司空见惯,无须忌讳。”挥开陶语蓉的手,顾逸之就迈步进了门。 陶语蓉的手停滞在半空,原本就裂开的神色在此刻完全崩裂,眼眶泪水盈上,却强忍着站定,等最后等结果。 顾逸之撩开帷幔,看到躺在床榻上虚弱的夏筝,三步上前,单腿跪蹲在她身侧,抬起的手踌躇一番不知该放在哪里。 即便是尸山血海都已然见惯了,可看到浑身大汗淋漓,如被从水里刚捞上来,身下大片血污的夏筝还是心中震动。 “世子怎么进来了?快…快出去!不吉利的。”夏筝费力的说着,手无力的想要去拉动被子把身下的污秽盖住,不让顾逸之看。 若是他因此对自己厌恶,那日后一切就都困难了。 孩子还小,团儿还小,娘也还指着自己,她不能…… “我不惧。”顾逸之握住夏筝的手,看着她的焦急更是心疼。“你是为我生孩子,我若因这点污秽便远了你,那便不足为人。” 面对顾逸之眼里的坚定,夏筝不自觉的眼里就汇上了泪水。 抬手轻拭她眼角的泪,顾逸之轻责道:“不准哭,伤眼睛。” 夏筝立即止了哭,只眨巴着眼睛,委屈的看着顾逸之。 “莫委屈了,我自不会叫你白受苦,你托的事,都给你办好了。” “真的!”夏筝激动的要起身,顾逸之立即伸手按住她,蹙眉道:“老实躺着,现在养身子为主,余下事之后我再与你细说,若是不听话,便没得说。” 夏筝立即听话。 “世子与姨娘感情真好,我…小人接生不下百人了,世子是第一个不顾忌讳闯进来的。”黄三娘抱着洗净,包好的小娃娃走过来。 安下心来的夏筝这才去看那小小的襁褓,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犹豫几番才问:“孩子……好吗?” “好!好着呢!大胖妞一个,结实得……”话说到这,黄三娘意识到什么,忙找补道:“女儿也好,女儿打前头,儿子跟着来,下一胎肯定就是儿子了。” “女儿好。”顾逸之斩钉截铁的反驳,朝着黄三娘伸出手。 黄三娘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即把襁褓小心翼翼的送到顾逸之手里。 顾逸之也曾抱过小婴儿,一把就能接过,抱住,只是第一次抱这样刚出生的,即便黄三娘说是个大胖妞在他手里也是小小一团,粉嘟嘟的,小手握着更是瞧着都没一个鸡蛋大,让他不由得身体绷紧来。 似是不舒服,扭动了动,眼见着要哭,黄三娘刚想伸手抱回来,那小胖妞睁开眼却是朝着顾逸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没有牙齿的粉嫩牙龈。 “看来是知晓世子是她父亲,高兴呢。”夏筝笑着说。 “同你一样,是个鬼灵精。”嘴上说着,顾逸之眼里的欢喜和柔情却是第一次毫无遮掩的露出来。 不舍的又抱了一会才交给梁嬷嬷,由梁嬷嬷抱去给临时请来的奶娘喂奶,并向府内所有人以及族中耆老送去消息。 而视线随着梁嬷嬷从床榻上移开,顾逸之才看到被绑在柱子上的欢婆子,语气冷锋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姨娘说这婆子害她,她想跑,这才绑了起来。”没等夏筝开口,黄三娘就先一步告知了。 “方才生产时,她陆续把人都支了出去,无人时又按动穴道催婢妾生产,婢妾反抗,她竟说要生将孩子扯出来。” 夏筝只把实情说出来,没有半点往陶语蓉身上偏。 既然陶语蓉会派这人来,所有事必然都是考虑周全了的,包括这欢婆子被发现后她要怎么完美脱身,靠一个欢婆子想要攀咬她是不可能的,而她,现在还是陶语蓉的人呢,交给顾逸之最好。 即便查不到陶语蓉那,也会让顾逸之有所怀疑,陶语蓉便短时间内不敢再对她出手。 她得先好好修养。 “将人带下去审!” 霜雪得令,立即就将欢婆子从柱子上扯下来往外带。 欢婆子已经吓得浑身没力了,压根就忘了反抗,而霜雪拉着她不必如梁嬷嬷抱着孩子那般小心翼翼,先一步就出了门。 见到在院外的陶语蓉,欢婆子这才眼里起了希望的光,嘴里哼哼的想要求救。 “这人不是稳婆吗?”萧敬月率先余光看着陶语蓉提问,“怎么回事?怎么这般绑着,她做了什么事了不成?” 霜雪如没听到萧敬月的话,一步不留的带着人就走了过去。 萧敬月脸上一僵,但也知晓霜雪是个什么样,不与之计较,继续朝着陶语蓉问:“这稳婆是表嫂请来的吧?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会不会连累表嫂啊。” “稳婆向来都是有专人负责的,我不过就是过过眼罢了,县主若是感兴趣,日后这事也可以带着县主一道瞧瞧。” “那就不必了,比起这些小事,我更关心我是有小侄儿了还是小侄女。”说着萧敬月站起身,目光直直盯着抱着襁褓走过来的梁嬷嬷。 陶语蓉虽是坐着,可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心中一遍遍诵经期盼。 第100章 国公府长女 梁嬷嬷虽是过来人,也是抱过不少孩子的,可这是顾逸之的第一个活着的孩子,即便是梁嬷嬷也是小心再小心,就怕步子走大一点,滑了,摔了。 不过两三丈的距离,硬生生走了大半刻才到陶语蓉跟前。 陶语蓉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了,忍不住的站起身往襁褓里看。 粉雕玉琢的,小脸肉乎乎,粉嫩嫩,一双眼睛完全遗传了夏筝,又大又圆,眼瞳黑亮亮的,睫毛纤长,呼扇呼扇更是可爱得人心都要化了。 陶语蓉看着欢喜极了,伸手就想要去抱过来。 “真是可爱,既像表哥,又像夏姐姐,若是个女孩,日后必然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萧敬月双手摇晃,好似真是喜欢极了。 “县主说的真是准,是个小小姐呢。”梁嬷嬷喜笑颜开,没注意到她说出小小姐三个字的时候陶语蓉伸过来的手瞬间停滞了。 “还真是啊。”萧敬月视线移向陶语蓉,故作惊讶问:“表嫂怎么这般表情,难道不喜欢?” 她声音不小,顷刻所有人的视线都从襁褓上移向陶语蓉。 “怎么会不喜欢,这可是府上第一个孩子,只是骤然瞧见这么小的娃娃,一时不知该如何了。”陶语蓉尽力维持住脸上的温柔欢喜。 可不知是哪一句话说得不对,还是语气不对,先前还朝人笑的奶娃娃突然就张开嘴巴大哭起来,仿若受到了惊吓一样。 “哭了?莫不是感受到母亲不喜,委屈了?” 听到这话,陶语蓉恨不得把萧敬月的嘴给缝上。 但当着人,只能一忍再忍,可那哭声实在烦躁,原本觉得可爱的脸也瞧着令人憎恶。 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脸哭。 “县主年纪小不懂,这初生的孩子得紧着喝第一口奶,这是饿了,梁嬷嬷抱去叫人喂奶吧。” 小娃娃哭得厉害,梁嬷嬷也怕真饿坏了,忙点头就抱走了。 “表嫂还未生育过就如此懂,果然厉害。” 萧敬月绵里藏针的话刺在陶语蓉最深的地方,陶语蓉面具上的裂痕在此刻完全崩裂,转过眼,再无先前的丝毫柔和,全是锋利阴毒。 “未生育总归见过,何况,府上无论是谁生了孩子,都是我的孩子,都得唤我母亲,县主若是入府,也是如此。” “表嫂怎么就确定呢?” “***是县主姨母,你比我该当更清楚才是。”陶语蓉寸步不让,忽然笑开,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初生大喜,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便不陪县主了。” 陶语蓉转身离开,萧敬月不屑的轻哼一声,也带着秦嬷嬷转身回走。 一直含笑走回芳华院,将所有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后,采薇才以午歇为由关上了房门。 屋内昏暗下来的一瞬间,陶语蓉脸上的所有表情都退了下去,只留下阵阵阴寒,骇得采薇都大气不敢出,屏息站在一侧候着。 “问过了没?”陶语蓉的声音很轻,甚至听不出怒气,可却令人打从心底漫上寒意。 “问过了,欢婆子说药是喝了的,可夏姨娘突然把她踢开,那黄三娘就来了,之后她就被塞了嘴绑住,也不知情怎么就生下来是个女孩。钱大夫说……说那药本就是要从初有孕时吃才最有效果,临生产,作用就不大了。” “那她先前为何不说?” “奴婢问了,她说……药到底不是她的,她也是这两日研究后才得的结论,况且…她没摸过夏筝的脉,也不能准确断定。” “如此看来,倒是天都不帮我了。”陶语蓉仰头冷笑,可却没有丝毫绝望,反倒是深深的恨。 恨苍天无眼。 不给她孩子就罢了,便连一个男孩都不肯舍给她。 几次三番,处处阻碍! 在侯府的时候老色鬼犯糊涂,顾逸之赶来。 在奕王府的时候奕王妃处处盯着,若不是担忧奕王妃在夏筝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查验过她怀男怀女,之后又事事关心,她找个机会都能让钱大夫来查看。 一拦再拦,直到今日都是。 黄三娘,萧敬月,秦嬷嬷,顾逸之!所有人都在拦她的路! 凭什么! “世子妃别这么说,反正如今魏侧妃也不能生了,***在府上本也诸多不便,不若等这个月过去,***离府了,再让夫人寻摸几个人送来?” 陶语蓉摆手。 以如今顾逸之的功绩只怕很快这身份又要不同了,想要往这府里塞人的人海了去了,丫鬟已然是不够看了的。 “且再等等。” “那…那个女孩呢?留还是?” 陶语蓉厉眼横来,“你在胡说什么,这如今是世子的第一个孩子,国公府第三代的长女,你若死了,莫说世子,便是***和远在千里外的国公爷都不会罢休。” 采薇吓得瑟缩,也反应了过来。 即便是女孩,那也是从肚子里活出来的头一个,不似魏卿卿肚子里的,本就活不了,***也不愿让其活。 这个女孩,身后没有高位的外祖,出生又能够打破外面诟病顾逸之没有子嗣的那些言论,于顾逸之,于镇国公府,于***都是有利的。 “那世子妃的意思是……”采薇试探性的问。 “长女总归是不同的,有比没有好。”虽心中气恼,可在安排各项事宜的时候陶语蓉便想清楚了。 即便是女儿,也是第一个,捏在手上也是有用的,至少能笼络顾逸之的心。 “那夏筝什么时候处理?” 陶语蓉眼底闪过一抹积聚已久的杀意,“月子里出事的也不少,欢婆子死了也不是完全无用,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今夜便去办好。” 另一边,萧敬月也把消息带回了盛阳苑。 ***正打理着一盆牡丹,听着萧敬月的话淡道:“倒是个会生的。” “姨母觉得女孩好?”萧敬月不解,哪怕她知晓陶语蓉打的什么主意,可对于***来说,应当更喜欢男孩才是,而她私心也是。 “月儿,你要明白,这个时候,是什么都成,但只有生出来的是女儿,那婢妾才有活路,所以,这孩子给她挣了条活路。” “可这孩子都生了,世子妃还会容她吗?” ***轻笑一声,剪掉一片大叶。“现在可不是她容不容得下就能决定得了的。” “那耳环表哥真给了她?那……”萧敬月话没说完,就想明白了什么,惊喜道:“姨母这是赞同我先前所说了?” “是否能成是你自己的事,本宫既答应了逸之便不会在此事上插手,如何也与本宫无关。” “谢姨母。” 第101章 我的孩子,我都没能见着他 顾逸之有了长女的事当日就在整个顾家传遍了,第二日连名带姓的宣折就送进了宫里。 取名顾清恣。 清风明月,恣意昂扬的清恣。 太后和老皇上都极高兴,还没到午时一水的赏赐都从宫里送进了府,虽说因为夏筝只是婢妾,这礼全落在她身上,只能放在府内的库房里,可就这赏赐就足够风光了。 府内也是张灯结彩,到处都因着新生命的到来高兴。 只有惠月阁里,瓷片碎了一地。 “侧妃您当下,仔细划伤了手,您还在月子里呢,不能动气,伤身的啊。”王嬷嬷急得满头冷汗,可又不敢自己把人给压下来,唯恐气大了魏卿卿又吐血。 “伤不伤的还有什么区别吗?他也不来瞧我一眼,也不问问我的孩子,如今一门心思就扑在那贱蹄子那了!”越说越憋屈,可手里已经没了可以砸的东西,只拿起地上的大块碎片继续砸,手都划破了也不停下。 “月子里不能见夫婿,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也是为您能养好身子世子才不来的,这不第一日回来就给您送了那么些补品吗,世子是记挂您的啊。” “什么规矩,不能进血房也是规矩,他怎么就进了夏筝的?我生产的时候,我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怎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明白此刻魏卿卿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王嬷嬷也不再说解释,只给身边的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后,一个快步冲过去,双手将魏卿卿抱住,两个丫鬟立即眼疾手快的把地上的碎瓷片都给扫走。 “你放开!放开我!不要管我!” “我的小姐啊,您是我奶大的,比我儿子都亲,我怎么能不管您呢,身子当紧,您别闹了,就当为了老奴,为了将军和夫人吧。” 听到父母,魏卿卿顷刻崩溃。 “我当初就该听母亲的,不该进这来的!如今就不会被他们如此欺辱,我的孩子刚没啊,凭什么给一个婢妾生的孩子这般庆祝,太后和圣上也是老糊涂了,不分尊卑!” “哎哟,祖宗诶,这话可不敢说啊。” “为什么不敢说?我凭什么不敢说?这些本就该是我孩子的,是我孩子的!”魏卿卿激动的拍打自己的肚子,崩溃无力的瘫坐下去,呜咽道:“我的孩子,我都没能见着她,他什么模样都不知晓,嬷嬷,我都不知她像不像我。” 见魏卿卿如此,想起那个孩子,王嬷嬷也是于心不忍的红了眼眶,紧紧抱住她无声宽慰。 “那不是鸿嘉县主吗?” 正当魏卿卿的情绪稍有缓和的时候,屋外传来丫鬟小声疑问的声音。 “是吧,瞧着像,只是她身后怎么跟着两个面生的,瞧着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啊,那般年轻怎得胸脯那样厉害?” “你们小丫头懂什么,那是奶娘,看走的方向,应该是送去给小小姐的吧。” “鸿嘉县主给小小姐送奶娘?这……”小丫头一时找不到词汇怎么来形容。 “想什么呢,鸿嘉县主一未成婚,二并非世子长辈,怎么可能给小小姐送,肯定是***让她带去啊,瞧那走路的仪态就不是一般人,日后肯定是要做小小姐奶嬷嬷的人,你们看清楚来,日后若是碰见了恭敬些,省得惹麻烦。” 交代一声,小丫鬟们就被挥散了。 可她们的话却依旧在魏卿卿耳边萦绕,以至于抓住王嬷嬷的手都无意识的用力挖了进去。 王嬷嬷吃疼却忍着,急安慰道:“侧妃莫听她们乱嚼舌根,许只是县主身边多带了两个嬷嬷而已。” 魏卿卿看向王嬷嬷。 以为她听进去了,王嬷嬷还想再说什么,突然魏卿卿就推开她的手,飞快的站起来往外奔。 “侧妃!” 王嬷嬷忙喊着跟着出去,可到底年纪大了,比不得魏卿卿,追出门时候魏卿卿已经站在院门前望到那群人的背影了。 “侧妃您还在月子里呢,见不得风,咱们快回去吧。”王嬷嬷一边给魏卿卿披上斗篷,一边把人往里拉。 “一个婢妾生的庶女,凭什么能有奶嬷嬷?凭什么?” “也不一定是,***岂会如何糊涂呢,咱们回吧,回吧。” “我要问个清楚!” 推开王嬷嬷,魏卿卿是拔腿就追出去。 小院屋内,夏筝正在用自己的发梢逗弄醒过来的软软。 这是她给女儿取的乳名,也是当初求顾逸之的事之一,不然身为婢妾她是没资格给孩子取任何名字的。 而软软也是人如其名,软绵绵,懒洋洋,一日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在睡,再抛去喝奶,拍嗝,洗浴的时间就只有一个时辰能放在夏筝身边,而且这一个时辰还是碎开的。 这不,才逗了一会眼皮就又一下一下越来越合起来。 正准备开口让人把软软抱去哄睡,还没开口,就见梁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道:“鸿嘉县主来了,还带了两位奶娘一道。” 虽未明说,可夏筝从梁嬷嬷的表情和语气就听出来了。 这两位奶娘不是萧敬月带来的,而是***。 这让夏筝惊得撑起了身子来。 ***送奶娘可不比前两日陶语蓉送的那些,必然会是从大户或者放出宫里的那种里找的,都是一般人难以寻得的。 而这样的,都是要一直跟在小孩身边,做奶嬷嬷的。 这应当是嫡子嫡女才有的待遇。 如今给她,虽然明面上软软是长女说得过去,可想到从未将一个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夏筝总觉得这事不一定是好事。 可人已在门外了,她也不能闭门不见。 “快请进来。” “不必请了,我就在外面等着姐姐发话呢。”萧敬月笑说着就走进了门,她身后跟着两个胸脯不小,一高一矮两个年轻妇人。 进了内屋朝着夏筝俯身行礼,比她做得都规矩。 仔细看起行为举止,身份显然比夏筝猜想的还要高。 第102章 都骗我! “才几日不见,就长大这么多了,那日出生我瞧着才猫儿大小。”萧敬月自然的凑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已经眼睛只剩下一条线的软软。 刚伸手想揉揉她,软软突然就张开嘴大哭起来。 软软一般不哭,可哭起来就是地动山摇,把一院子的人都给惊了进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萧敬月,似她做了什么一样。 萧敬月顿时对眼前的软软心生厌恶,本来还想亲近亲近,让她熟悉自己,结果这般不上道。 “她是困了,霜降,抱去给奶娘哄睡吧。” 霜降上前将软软抱走,没了小孩子,萧敬月也不再在床榻边站着,坐在了离床稍远些的软塌上问:“夏姐姐已经找来奶妈了?” “婢妾哪里有本事找,是两日前世子妃着人找来的,我便留了一个小小姐喜欢的。” 夏筝不禁后悔,那时就该挑两个。 但转念一想,既然***要送,便是有两个人了也得腾出一个位置来。 “还是表嫂周到,也还好你只选了一个,否则就要辜负姨母一番心意了。”萧敬月笑说着示意两个奶娘上前两步。“这两个都是姨母亲自挑选的,这个是姨母原来公主府上管事家的儿媳妇,这个是宫里尚仪局放出来的管事,年纪大一些。” 公主府管事家的儿媳妇,那娘家也是公主府的人,在公主府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论说起来都能算半个主子,可比夏筝的身份都高。 而宫里尚仪局放出来的,那就更是有宫里的关系了,礼仪教导更是手到擒来。 于软软来说,无论哪一个都是极好的。 可对于夏筝来说,无论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 “夏姐姐,你瞧瞧看哪个合适,选一个留下来,我一会也好回去给姨母复命,讨个巧。” 看着两人,夏筝莫说拒绝,便是拖延的理由都没有。 “侧妃!侧妃留步!” “侧妃您不能进去!” “贱婢!放开!都给我滚开!” 刚要开口,外面就传来吵闹的声音,其中魏卿卿怒汹汹的声音尤为明显,似乎就在门外。 可夏筝做月子见不得风,窗户都是封死的,里屋的门也在萧敬月进来后就关上了,瞧不见外面的情况,只听到一阵混乱,仿若是打起来了。 梁嬷嬷快步走出去,没一会就听见了声音。 “侧妃,夏姨娘刚生产完十日,见不得风,您也是一样,还未完全出月子,二人是不可相见的,无论何事待出了月子再说。” “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我!我不在乎那些,夏筝一个贱婢,死了也没什么,我今日就要进去!你们敢拦一个试试!” “侧妃!” “滚!” 又一阵打闹,夏筝听到了门撞击的声音,显然魏卿卿已经进入外间了。 “这魏姐姐真是个火爆的,这闹起来就不管不顾,我去劝劝她。”萧敬月压着心底的火起身,撩开帘子往外走。 夏筝连忙惊慌的对霜雪道:“快跟去,侧妃脾气上来可是会动刀的,别伤了县主。” 这一说,两个奶娘也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一并跟着霜雪追出里间,夏筝则是在门合上后看了眼漏刻。 拿捏得如此好,看来是陶语蓉的手笔。 “萧敬月!你出来得正好!”看到萧敬月走出来,魏卿卿立即快两步逼上来问:“我问你,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霜雪和两个跟着的奶娘就进入了魏卿卿的视线。 看到两个奶娘的穿着,魏卿卿就一眼认出了其身份,登时双眸喷火,指着她们二人吼道:“***让你送她们来给夏筝?” “是啊,怎么,魏姐姐觉得哪里不对吗?”萧敬月眨巴着眼睛,煞是无辜。 没想到萧敬月直接就承认了,魏卿卿气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指着两个人嘴几张几合后才发出声音。 “不对!当然不对!夏筝是婢妾!生的是庶女!凭什么请这样的奶娘?凭什么能有奶嬷嬷?***难道不知……” “虽是庶女,可却是长女啊。”萧敬月打断魏卿卿。 魏卿卿一愣,“你说什么?长女?她凭什么?我的孩子才是第一个!第一个!” “魏姐姐何必如此激动,你的孩子自然是第一个,可那孩子是男孩,论起来也是长子啊。” “你说什么?”魏卿卿惊呼一声,双手激动的抓住萧敬月的肩膀。 萧敬月吓得脸色瞬变,两个奶娘也连忙上前去拉魏卿卿。 可魏卿卿不知说从哪来的力气,双手如钳子一样紧紧的抓着萧敬月的肩膀,完全不受任何人影响,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萧敬月,声音颤抖问:“你说……我的孩子是男孩?” 萧敬月如被她这个样子吓懵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说啊!” 一声嘶吼,萧敬月被吓哭了来,害怕道:“是啊,我那日瞧见一点,的确是男孩。” “男孩!是男孩!”萧敬月失神的呢喃,忽然又似想起来什么,抬眼质问:“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看?” “你不知吗?那孩子出生就没气了,身上……身上全是青紫,钦天监的说未落地而亡,又置母亲日后不孕,是不吉,因而便就当没有此事,也没计入族谱,我以为……魏姐姐你是知晓的,没人同你说吗?” “侧妃!” 王嬷嬷赶到,正好听到萧敬月的话,忙把魏卿卿拉开。 想要将人带走,可魏卿卿却站住不动,不敢置信的盯着她问:“你知道,对不对?” “侧妃,我们回去再说,回去……” “你知道!你们都知道!你们瞒着我!为什么瞒着我!”魏卿卿崩溃的嘶吼,发疯一样的将王嬷嬷狠狠推开,自己也踉跄的退了两步摔在地上。 “侧妃,您起来,地上凉。”王嬷嬷爬到魏卿卿身边,奋力的想要将人拉起来。 “你们都骗我!都骗我!我的孩子没了,我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还要当他从未来过,呵,你们,你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太医只是说以后难以有孕,并非不能,您还年轻,会有的,会再有孩子的。”王嬷嬷尽力想要说得充满希望,可越说,越心酸。 魏卿卿才十九啊。 “我没有,我的孩子没有,她夏筝的孩子凭什么有!”一声怒吼,魏卿卿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力量,手里拔出一把匕首就扑过来。 「万分感谢莫莫1的打赏,(′??`)比心」 第103章 一计不成必有后计 谁也没想到魏卿卿会在袖子里藏匕首,彼此的距离又过于的近,根本就来不及闪躲。 萧敬月吓得本能的伸手将站在自己身侧的奶娘抓过来挡在跟前,可没等奶娘站稳,脸颊就被温热的液体溅着了。 怔楞的转过头去,才看到,魏卿卿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那年轻奶娘的胸膛里又拔出来,萧敬月脸上的血就是拔匕首的时候带出来的。 这会不断奔涌的血如一条溪流,在奶娘的浅色衣裳上一路飞速往下蔓延,触目惊心。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吓得惊叫逃窜,萧敬月也想要逃,可那冒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朝着自己这边袭来了。 萧敬月想都不想伸手就把自己身前那年长的奶娘推出去,正好撞在刺来的匕首上。 “县主…你……” “快!快!”梁嬷嬷的声音急切的在门外响起,顷刻七八个侍卫就涌了进来。 魏卿卿有功夫在身,拿着匕首还和几个侍卫打了两个回合,可奈何她难产伤了根基,月子里也还未恢复过来,没一会就被打落匕首压制了下来。 但魏卿卿是侧妃,谁也不敢直接拿下她。 “王嬷嬷!侧妃神志不清,我已派人禀告***与世子妃了,今日你不劝诫侧妃必记你一过,如今还不快把侧妃带回去好生休养。” 王嬷嬷就怕侍卫直接拿下魏卿卿,那事就大了。 所以一听梁嬷嬷这般说,明白这事还是内院的事,没惊动顾逸之去,立即就从地上爬起来揽抱着魏卿卿往外带。“侧妃,咱们回吧,回去老奴都告诉您,什么都告诉您。” 这一次,魏卿卿没有抗拒,只是走前狠厉的瞪向萧敬月警告:“告诉***,我儿子没有的,夏筝的女儿休想有,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 被她那满眼杀意怔住,萧敬月第一次没有回话。 待人离开,梁嬷嬷立即查看萧敬月的情况。“县主无事吧?” 萧敬月摇了摇头,但看着地上两个都被伤的不轻,正被侍卫抬出去的两个奶娘,心中依旧骇然。 她知晓魏卿卿这个时候来必然是陶语蓉在其中捣鬼,所以故意提及她那死去的孩子和她不能再生育的事泻火,却没成想这魏卿卿是个这样疯得没边的,居然直接就拔刀杀人。 若非她的目标是两个奶娘,若是换成自己,那…… 是否这才是陶语蓉的目的? 好一个借刀杀人! “我无事,只是这奶娘都被魏姐姐伤成这般,也没法给夏姐姐留着了,我先回去回禀姨母,再做安排吧。” 梁嬷嬷颔首,送萧敬月离开。 霜雪也反身回了里间,看着夏筝道:“她们都走了。” 夏筝点头,“那便把门关了吧。” “你不怕?” “这满屋子的人,还有你在身边,我有什么好怕的,何况魏侧妃也不是冲着我来的。” 夏筝从未怕过。 如今陶语蓉还得保着她呢。 所有的一切不利于她的,陶语蓉自都会帮她挡去。 只是,今日魏卿卿来也是一个讯号。 虽不是冲着她来的,可不代表陶语蓉不想。 魏卿卿的性子陶语蓉是最清楚的,更知晓怎么点燃她的炸点,让她疯起来,对萧敬月都能动刀,对她那就更是无所顾忌了。 也许陶语蓉也想魏卿卿疯得连她也来上两刀,也就是说,即便她生的是女儿,陶语蓉也要。 是啊,到底也是长女。 而陶语蓉向来做事都是周全的,一计不成必有后计。 就如欢婆子,当日夜里就在逃跑的时候因为被侍卫追得从墙上跳下去,正好摔着了后脑勺死了。 一切,死无对证。 候了十日,如今顾逸之忙得三四日都回不来一次,是能动手的时候。 可怎么动呢? 魏卿卿闹了这么一番,虽是得罪了***,可***是何许人也,岂会看不出她的障眼法,不会把目光放在魏卿卿这样简单的人身上的,必然会盯着她。 那她要如何达到目的呢? 夏筝一时想不出来。 而魏卿卿这边,是一路失魂似的被王嬷嬷带着往回走。 一路上无论王嬷嬷怎么说,怎么解释,她都不言一语,仿佛压根就没听进去。 “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把她扔出去!” 走到河岸边,对岸的管事院里突然传来骂声。 魏卿卿停下脚步望过去,就见一个小丫头被两个婆子给架出来,双脚不停踢动挣扎,嘴里也是不停的哭骂。 “我娘是死在你们国公府的!是你们害死了她,你们打发几两银子就想要了事,欺负我们老百姓,你们是杀人凶手!你们草菅人命!你们这些狼心狗肺!有娘生没爹养的畜生!” “你再骂!”管事婆子从里面冲出来。 “本看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你还来劲了!我告诉你,你娘才是杀人凶手,险些害死我们家小小姐,那可是我们世子第一个孩子,本是要将你娘送官查办的,你娘畏罪潜逃,自己摔死了,我家世子妃仁慈还给你几两银子安葬,你还有脸来闹。” “不可能!我娘怎么可能敢做这等事!是你们冤枉我娘。” “夏姨娘亲口所说,还会冤枉你娘去?她若是冤枉的,她何必逃啊?” “她说谎!必然是她害死的我娘!” “小小姐生母,有必要冤枉你娘?你娘有多大的脸?什么人生什么女儿,胡搅蛮缠,把她扔出去,再闹,就抓她去送官,叫她替她娘挨板子,蹲牢子!” 管事一发话,两个婆子立即就架着人往外。 那小姑娘还想喊,一个婆子转手就给她嘴里塞了一个布团,只剩下呜呜声。 “侧妃,走吧,外面风大。”王嬷嬷心疼的给魏卿卿拉了拉斗篷的帽子。 魏卿卿的视线却是一直跟着那小姑娘一路去,王嬷嬷意识到什么,立即拉她走。“侧妃,咱们回去吧。” 魏卿卿不动,一直到看不到小姑娘的背影后道:“待会让人把她悄悄带进来。” “侧妃!” “我说了,带进来!”魏卿卿转过眼,直定定看着王嬷嬷。 第104章 必然是那个狗男人! 后宫。 尚衣局,浣衣处。 冬日里的井水冰冷刺骨,一群小宫女一字排开一人一个木盆,已经冻红生疮的小手一刻都不敢停的在里面搓洗衣物。 虽是不敢停,可有些还是聪明的把速度放慢下来,尽量少的接触里面的冰水。 只有一个年纪最小的一点没有脑筋,一下一下搓得格外用力,每一下手都浸入冰水里,洗的自然也快。 身后的盆内衣服比其他人都高出一层。 “你洗这么勤快做什么?也不会奖励你。”旁边的小宫女轻声说。 “就是,咱们都沦落到这浣衣处来了,做得再好也没人能瞧去,何必苦了自己,该不会你以为,你做得好就能往上升吧?真是异想天开,能往上升的那都是有关系背景的,压根就不会被分到咱们这来,咱们啊,放出宫之前都只能在这混了。” 团儿对此充耳不闻。 她自然清楚,无权无势,身后也无人的人想要往上升难如登天,就从入宫分所的时候就已经足够明显了。 只有那些官家来的才能直接分去娘娘们的宫里,次一些的分去六局,再次的分去二十四处里好些地方,再往下,使些银子也能分到一些轻省活计的地方,而她们这里,是最次的。 来这的,基本上都是被家里养不起了卖进来的,别说权势,就是银子都没有一点,可不就只能在这里熬吗。 可熬,不代表就没机会。 事做好了,才不会留下把柄,在往上升的时候拖自己的后退。 “你别和她说,真是个傻的。”见团儿不回话,小宫女拉着另一个继续做偷自己个的懒。 可没洗两下,就见前面负责熨烫的大宫女们躁动了起来,一个二个的都伸长脖子往外看,似外面有什么宝贝。 “是镇国公府的顾世子吗?” 听到镇国公府四个字,一直埋头的团儿抬起头来。 可人影重重,她压根看不到外面。 “是吧,你看,跟在后面的不就是顾二小姐吗,我去给公主送衣裳的时候见过。” “听说顾世子俊逸无双,是大周第一美男子,可惜这太远了,瞧不清啊。” “那你走近些呗。”其中一个大宫女说笑的把先前说话的那个推了一把,吓得那人忙退回来,红脸嗔道:“你想害死我呀,待会叫人以为我有别的心思。” “你没有吗?那可是顾世子啊,风光霁月,俊朗无双,又刚立下赫赫战功,哪里找,便是做妾也是值得的呀。” “我可不敢有这心思,我命也不硬,我姐姐在瑶嫔那当差,跟着去太后那请安的时候听到国公府的侧妃下毒害府上怀孕的侧妃和姨娘。” 一听下毒和姨娘两个词,团儿的手立马就攥紧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 “这么歹毒!那后面呢?成了?” “成了一个,那怀孕的侧妃生下来一个死胎,说血流了一屋子,险些就死了,那姨娘应是躲过了,前些日子生了,太后给了许多赏赐呢,之前那些小衣你不也熨烫过吗?” “原来是给顾世子家的啊,看样式是个女孩啊。” “世子家的女孩也是金贵的,即便是庶出,也比我们这些人好得多,日后嫁出去也能做贵人家的正头娘子。” “谁说不是呢。” 一来二去,大宫女们的话里就只剩下艳羡和无奈了。 团儿却是再没工夫去听了。 姐姐已经生产了! 是个女儿! 那小衣她还洗过,那日是交给她与另外一人的,因为小衣得要洗得格外仔细,那人偷懒不愿,便将她的和团儿换了大人的衣衫,结果都是她一人洗的。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同意了交换,若是叫那人洗的小衣给自己的小侄女穿,她可放心不下。 也庆幸自己想着是小孩子的小衣所以洗得格外仔细认真,没成想,竟是给自己的小侄女洗。 不知那小丫头长什么样,像不像姐姐? 她小时候姐姐见过,她却无法见姐姐小时候,而现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那小丫头。 姐姐生产她也没能陪着,即便大宫女们说得轻松,可她听那些妇人说过生产的艰难,姐姐必然不易。 “走过来了!” 大宫女们忽然激动起来,团儿也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一道身影。 即使距离远得只能看清身姿,可一眼,团儿就深觉厌恶。 必然是那个狗男人! “诶!你干嘛去?”团儿突然站起来往外走,旁边的小宫女急喊一声。 团儿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样子,饶过大宫女,直走出了浣衣处的大门,朝着顾逸之而去。 越走近,越看得清眼前的人。 的确不凡,但团儿厌恶更深。 而顾逸之也瞧见的眼前这颗小豆芽,见她眸底蕴火,不解问:“你是?” “奴婢夏锦,拜见顾世子。”团儿低头行礼,语气不卑不亢,礼数倒是挑不出错。 顾逸之没见过团儿,她也和夏筝并不怎么相似。 但就看她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和夏筝坚韧劲,和她敢出现在自己跟前便断定了。 抬头再看团儿身后的浣衣处问:“你在浣衣处做事?” 没想到顾逸之能迅速断明她的身份,团儿又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后才点头。 “我可以帮……” “不必。”团儿拒绝打断。“奴婢如今站在这能与世子说话而不被赶走就已经是帮奴婢了,奴婢与世子并无任何关系,望世子莫因顾及奴婢做多余的事。” 这是完全同夏筝划清界限,以免旁人猜疑啊。 瞧着这还没自己半个高的小丫头,顾逸之赞许一笑,“好,那你如今寻我所为何事?” “劳烦世子将此物戴给姐……府中小小姐,是奴婢与娘亲的一点心意。”团儿从衣兜深处拿出一个小小的银锁递给顾逸之。 这个小银锁是她入宫之前用娘给她的银子打的,本想着回食铺让义父等杨迅大哥回来的手带回国公府给姐姐的。 结果不知为何入宫的时间提前了,她看到告示的时候只能急急忙忙往宫门赶,这小银锁也就没来得及送出去。 “好。”伸手拿着小银锁的链子提起,郑重的收入袖带中, 团儿福身就往回走,没丝毫停留。 看着那瘦小的背影,顾逸之总觉得她对自己似乎有敌意。 但后面的顾映欣追过来,顾逸之也不想被她给缠上,转身就加快了脚步。 眼见人越追越远,顾映欣气得跺脚,转眼看向团儿,考虑片刻便朝浣衣房奔去。 第105章 世子与姨娘这也太心有灵犀了! 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迅速靠近,在临近的一瞬间,团儿迅速侧转过身,后面一个冲上来的肉粉色身影一个踉跄从她身边扑上前去。 好在迅速另一只脚迈上前去站稳了,这才没一头撞上宫墙。 “你这个人,怎么突然侧身的,害得我差点摔了。”顾映欣叉腰气瞪着眼来回身直问团儿。 只看她的脸,团儿就立即知晓了对方是谁。 “奴婢拜见顾二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是?”顾映欣惊异。 “二小姐与世子相像。” 顾映欣打量了一下团儿,摇头道:“你和夏筝可不像的妹妹,你没她妖艳,也……没她丰腴。” “奴婢不知二小姐此话何意,奴婢姐姐半年多前已经病死了。” “死了?你不是姓夏吗?”她一路追顾逸之过来,远远的就听到眼前人朝哥哥行礼的时候说自己叫夏什么,她以为是夏筝的妹妹。 “奴婢是姓夏,可大周姓夏的人并不知奴婢一家。” 夏虽不是大姓,可光这宫里就有上百人。 的确不一定就是一家人,可……“那哥哥方才为何对你和颜悦色,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世子温润如玉,自然待奴婢亲和,奴婢给的是奴婢随身之物而已。” 随身之物? 那不就是私相授受! “你!小小年纪就这般不知羞!我哥哥比你大都有一轮多,都是能做你长辈的年纪了,你竟敢生出这等心思,你……我告诉你,我表嫂贤惠至极,侧妃也都是有手段的,就是妾,夏筝那等也是绝艳之色才得成功的,你这样的,我哥哥绝看不上,歇了你的心思,老实做你自己的事。” 既不是夏筝的妹妹,自也不会她那些做吃食的手艺,还想勾搭她哥哥,顾映欣自然就没了客气。 说教了一番,气哼的甩手就走。 看着她大步远去的背影,团儿虽是故意气她走,却在听到夏筝时并不好受。 世子妃贤惠至极,若是真的贤惠,府里岂会有那些争宠下毒之事? 那侧妃一个赛一个厉害。 而自己姐姐在她们眼里只有以色侍人那等人,处境能好到哪里去。 看了一眼这大得没边的皇宫,团儿眼底有什么东西闪过一瞬,转身便在其他人异样探究的眼神下回到了自己位置继续浣洗。 …… 吟霖小院。 夏筝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只是还不能出门。 软软刚喝完奶,大了些也精力好了些,每次躺在夏筝身边就咿咿呀呀的似在要同她说什么。 “小小姐这咿咿呀呀也不嫌累,日后必然是个话多的主。”霜降一边将洗赶紧的尿戒子放在特制的炉子上烤,一边看着软软逗弄说。 “会说话才好,日后吵架不会输。”杨厨娘端着午膳进来。 “你尽乱说,咱们小小姐是千金小姐,何故需要去同人吵架,那是市井泼妇才做的事。”霜降瞪了杨厨娘一眼,走到软软身边小声道:“小小姐,咱们不听她的,她坏。” “你才坏。”杨厨娘不服顶一句。 两人表面斗嘴,实则是给夏筝解闷。 夏筝心知肚明,也不阻拦她们,只抱着软软起身准备去用膳。 刚坐下来,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自魏卿卿闹过之后,因着那两个奶娘只是重伤没死,便念及她失去孩子又伤了身子没有处置,但夏筝这里却是严加看守了起来,任何人都不许再来看望,奶娘的事自然也就无人提及了。 因而,这个时候能来的只有三个人。 顾逸之,***,陶语蓉。 ***不可能纡尊降贵,陶语蓉今早刚来过一趟,只能是几日没回来的顾逸之了。 “把软软抱出去吧,今日外面风大,让世子在侧间看吧。” 霜降不信的往外走两步,伸头望出去见真是顾逸之惊讶的没控制住声音喊了出来:“姨娘,你怎么知晓是世子来了?” 这声音,外面的顾逸之必然听得到。 夏筝心中恨不得把霜降这嘴用手给合上,可话已出口,她总不好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只能糊弄道:“世子的脚步声我认得。” 而夏筝不知晓,顾逸之自**武,耳力比旁人要好上许多,即便她声音不大,可还是完整的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嘴角压不住的扬了扬,步上台阶,见霜降将软软抱出去并未伸手接过道:“不必去侧间了,我今日来是受人所托,给软软送个东西,送完便走。” 将袖带中的小银锁拿出来,顾逸之轻轻戴在软软脖子上,离开时手轻捏了捏软软的小脸,看着她笑开的样子又揉了另一边脸颊才道:“抱回去给你家姨娘吧。” 看着软软身上挂着的那小得只有一个指头大小的小银锁,明显就不是国公府及其有关系的人家会送的东西,却还要顾逸之亲自送来,霜降有些迷糊问:“敢问世子,这是何人送的,奴婢好告知姨娘。” “她看了自会知晓。” 霜降半信半疑的推开半扇门把人抱进去后又合上,夏筝能够听见外间的声音,不等霜降走过来就好奇的自己走上前去看。 一看到那小银锁,登时眼泪就落了下来。 “姨娘您可不能哭,坏眼睛的。” 夏筝忙擦了擦眼泪,点头道:“不哭,不哭,她能送来这东西便就是人还好好的,是高兴的事。” 自打团儿入宫之后,夏筝就一直提心吊胆。 她求着顾逸之帮忙去问过入宫名单,才知晓团儿入宫就改了名字,而名单里姓夏的足够二十多号人,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人去。 她知晓,是团儿故意的,就是不想她因她费力。 如今看到这小银锁,总是安心了几分,可也更想知晓团儿在哪,情况如何? 她想要问,可在月子里她不能和顾逸之相见,也不能与之说话,甚至都不能从自己这里拿东西出去。 “她说这小银锁是她与她娘的一番心意,如今她在浣衣处,换了名字,想来是想割舍宫外之事,不过,以她的聪慧,不会在浣衣处待太久的,你放心。” 正是夏筝急得不知要怎么办的时候,外面的顾逸之似明白她想要问什么,一字一句的自说着。 浣衣处。 这还没暖起来呢,水该多凉啊。 夏筝心疼,却也明白团儿为何如此,手轻抚了抚小银锁,朝着里间的门福身谢礼。 顾逸之似感觉到了,“不必行礼,安心歇息,我自会为你照看一二。” 霜降看着一切,心中震撼。 世子与姨娘这也太心有灵犀了! 第106章 不如把软软记在世子妃名下 顾逸之从吟霖小院离开后就去了芳华院。 这是自他回来之后第一次来。 陶语蓉并无惊奇之色,亦如过去一样,请他入屋,招呼小厨房准备他喜欢的菜色,一边处理府内的庶务,一边和他闲聊。 如同多年的老夫老妻,相敬如宾。 而之前的那些龃龉,隔阂,不满都已经不存在了。 “软软的满月宴妾身初拟了一个名单,世子瞧瞧,可有遗漏。”陶语蓉将写好的名单递给采薇,采薇才送至软塌上的顾逸之跟前。 接过名单看了一眼,顾逸之的眉头就微蹙了蹙,“怎么这般少?” 陶语蓉犹豫了片刻,为难道:“软软虽是世子长女,但……夏筝的出身到底不好,邀的人若是太高,太多,会落人话柄。” 顾逸之仔细看了一下名单上的人,大多是武将,身份也不低,他们对于出身规矩并无不如文臣世家那般在意,于软软的满月宴来说也是足够的。 可满月宴不仅仅只是告知亲朋,更是奠定软软日后的身份,关乎长大后的交际,待遇,婚事。 本就失去一个孩子了,软软又是女孩,顾逸之自想将更好的给她。 “妾身也知晓这是委屈了软软,到底是咱们府上第一个女儿,妾身瞧着都喜欢得紧,隔两日就得去看看才安心,妾身恨不得为她大办特办,将京中名门都请来,可……妾身总归要为世子,为国公府考虑,如今到底许多眼睛盯着咱们。” 陶语蓉的考虑,顾逸之自然明白。 自他击败博赫军,老皇帝借着军粮一事彻底清洗了朝堂之后,如今已经没了反对他的声音,更多的是因为老皇帝的身体来催着尽快定下的言论。 一面倒像他,瞧着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多的是蓄势待发。 此刻,他的一举一动,连带着国公府上下都需谨而又谨,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世子,奴婢其实有一两全其美的法子。”采薇开口。 “住嘴!”陶语蓉立即呵止,朝着顾逸之道:“世子莫听她胡说,她那法子是个不成的。” 顾逸之看了主仆二人一眼,“成不成先听听也无碍。” “奴婢是觉得,世子妃身为正妃主母,小小姐也是要唤世子妃母亲的,既如此,不如记在世子妃名下,如此身份便是嫡长女了,满月宴自可大办,日后小小姐的身份也好,旁人也无从诟病任何。” “妾身是没同意的,夏筝才刚刚生产,又是第一个孩子。”陶语蓉为难的声音越来越小,结合先前她的话,便是她是欢喜的,却又不好夺人所爱。 看着两人,顾逸之沉思的放下书。 旁的府里,妾室生了孩子巴不得能够计入主母名下,得个嫡出名头,改变命运。 而陶语蓉没有孩子,这些日子顾逸之也知晓她时常去看,对软软的确很是喜爱,甚至细致入微。 何况陶语蓉的确当的上贤良淑德四个字,至少面上。 无论于哪一面来说,将软软记在陶语蓉名下都是最佳选择。 可顾逸之的脑海里不由得就浮现起夏筝生产完躺在床上看着软软时的样子,是那般欢喜慈爱。 再者…… “你说的也是,魏氏失去孩子便难以接受,以至疯魔,就莫再多一个伤心的了,软软是女孩,由夏筝自己养着也无碍,满月宴,我自再做考虑。”顾逸之起身往外。 陶语蓉怔楞了一瞬才急两步跟上道:“世子用了膳再走吧。” “还有公务,你自己多用些,近来都瘦了。” 话音落地,顾逸之再无停留的大步离开,陶语蓉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脸低问采薇:“我瘦了吗?” “是清减了些,世子还是关注您的。” “那他为何不应?” 这个采薇回答不上来。 她和陶语蓉本都以为这事顾逸之一定会答应的,毕竟对于软软来说是最好的安排,他那般喜欢这个孩子,怎么会不为她考虑? “莫不是***那边……” 提到***,陶语蓉的神色阴狠下去。 若是***为难,那便就是萧敬月要进门了。 “做爹的不为女儿考虑,做娘总要考虑的。”陶语蓉冷笑一丝,提起裙角便迈步往吟霖小院的方向去。 这时,夏筝正拿着那小银锁哄软软睡觉。 不知是那小银锁晃眼,还是下面挂着的小铃铛的声音催睡,没一会小眼睛就完全闭上了,头贴着夏筝还挪了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如此,夏筝倒不好将她递出去了。 “还真叫你父亲说对了,是个鬼灵精的。”用手指轻点了下软软的鼻头,夏筝轻柔嗔她。 “姨娘。”梁嬷嬷从外走进来,夏筝还以为她是要来说自己又抱着软软,正要解释软软睡着了,就听她下一句道:“世子妃来了。” “世子妃不是早晨刚来过吗?”霜降诧异,这世子妃再喜欢小小姐也不至于一日来两趟吧。 夏筝沉思片刻,道:“劳嬷嬷迎世子妃。” 梁嬷嬷想要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开口,点头反身出门去。 夏筝不顾软软从怀里出来的哼唧递给霜降,“带软软去奶娘那睡。” 眼看着软软要哭起来,霜降还想说要不再抱着睡熟一点,夏筝就转头对霜降吩咐道:“从床上柜子里的妆匣里取出那对红玉耳环来。” 一听夏筝要拿出一直藏着不叫人往外说的红玉耳环,霜降虽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却也觉得事不小,不敢再耽搁的接过软软,一边哄,一边快步往侧屋走。 夏筝看着霜雪取来的那对红如血滴的耳环,深吸一口气,伸手将两只耳环带上,又扯了发丝遮盖,调整了坐姿才示意霜雪拉开门。 开门的瞬间,陶语蓉的裙摆就迈入大门内,一如当初在周氏院中跪地伏求时看到的裙摆。 那日她是为了活命,今日,亦然。 第107章 摊牌 陶语蓉从大门进入,也正好能够看到坐在里间的夏筝。 即便这段日子她隔两日来一次,今早更是刚刚来过,可每次看到夏筝都觉得她又不同了些。 她生产后不似魏卿卿那般枯败,反倒如一朵历经风雨之后彻底盛开的芍药。 过去艳丽虽艳丽,可还有几分青涩,如出露头角的荷花,欲涩并存,会让人眼前一亮。 如今,那几分青涩完全褪去,明艳之中包含柔情与成熟女子才有的韵味,柔中带纯,纯里裹媚,哪怕是一个小小垂眸都似有万种风情。 做了四年人妇,陶语蓉最清楚这样的女子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即便是柳下惠只怕都要多看一眼,更何况顾逸之。 若等夏筝出了月子,两人相见…… 好在,她身若蝼蚁,活不到与顾逸之相见那一日了。 想到此,陶语蓉的笑容更伪善了,眼见夏筝要起身行礼立即快一步按住她责道:“还在月子里呢,不必多礼,每日都说,你每日都不听。” “世子妃体恤,婢妾不敢恃宠而骄。”夏筝还是坚持福身下去。 “你啊。”陶语蓉无奈的摇头,将她扶起后才问:“软软呢?入门时还听到她的哭声呢。” “闹觉呢,婢妾让霜降抱去给奶娘哄睡了。” “这小丫头,也是个磨人的主。”陶语蓉笑说着坐下身,挥手示意夏筝也坐。 这次,夏筝没有拒绝,直坐到了陶语蓉对面。 坐下时候发丝动摇,隐约能看到耳鬓间有一抹红闪过,但很快又被墨黑的发丝掩盖。 陶语蓉并未深究,一心想着软软的事道:“我这时来是为软软满月宴的事,你虽出身不高,但也当清楚这宴对软软有多重要吧。” “是。” “先前世子去了我那,我将拟邀的名单给世子过目了。”陶语蓉说着将手里的名单放在矮几上。 夏筝并不知晓名单上的人身份如何,但就看这十几个名字也是知晓是少了的,即便是拖家带口的来,至多也就能开个十桌席面,加上顾家一族,也就二十桌。 若是小门小户,二十桌不算少了。 可如今的镇国公府正是炙手可热之际,软软又是顾逸之的长女,先前宫里送来的赐礼更是余温未消。 二十桌,即便邀请的人有头有面,软软的起点也太低,长女二字甚至会在日后成为笑话,被人嗤嘲。 “虽都是京中簪缨世家,可于咱们软软而言我与世子都是觉得委屈的,可……你也知晓,你是她的生母,你的身份也是与她挂钩的,如今这个时候,若僭越了,那些文臣言官必然是会口诛笔伐,对世子不利。” 夏筝没回应,低着头,瞧着是愧疚。 陶语蓉乘热打铁,“采薇本有一个提议,我本是不愿的,可转念想想,还是与你说说的好,到底你才是软软生母。” 她依旧低着头,一如过去那般聪明又听话。 “采薇的意思是,把软软记在我名下,名义上她便就是嫡长女,满月宴也可按着嫡长女的规矩大办,日后她有这层身份也能路途更顺遂,当然,软软虽养在我膝下,但咱们都在府中,你随时都可来瞧她,我自也不会隐瞒她真正的身世,忘了你的生育之恩去,你觉得呢?” 她觉得? 若是过去的她,自然得觉得好了。 但如今…… “世子如何说?” “世子是如我先前一样不愿的,但软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是她的生母,自该为……” “既世子不愿,那婢妾听从世子的。”夏筝回话打断。 “什么?”陶语蓉惊得出声,甚至不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夏筝拒绝了她? 怎么会? 陶语蓉正诧异得还未得出一个结论时,夏筝抬起来头,发丝跟着动作后移,露出光洁的脖颈的同时也带出了那一抹刺眼的红。 即便不那么清晰,但只一眼,陶语蓉就辨别的出来那是血玉。 同顾逸之送给***的那对血玉镯是一块料! 元宵节第二日,萧敬月没头没脑的来给她送新年礼,提及了听闻顾逸之打手镯的时候将余下的料子打了一对耳环,又刻意送了她一对红宝石的,她本以为是萧敬月刻意刺激她编造出来的。 毕竟若是有那么一对耳环,不给她就会给魏卿卿。 更何况,传言一块红玉所出在赠予之前都必须放在一处,若是要分开,必得在一日之内,否则便会功效大减,甚至有害。 因此,若有这一对耳环,元宵节那日顾逸之就会一并送了。 而这段时间魏卿卿屋中角角落落她都查了个仔细。 却不成想,会在夏筝这。 陶语蓉不相信,可眼前的红却是真真切切的。 怎么会呢?夏筝于顾逸之不过玩物…… 想到此,陶语蓉恍然似想通了什么,立即召过采薇在她耳边吩咐了什么,采薇顷刻出了门。 而夏筝则是对霜雪道:“茶凉了,你去水房新烧一壶来。” 霜雪听令出门,而陶语蓉看着这一切,明白夏筝是故意的,越发断定自己的猜测,却又还有不明。 “你不为软软前程考虑了?”陶语蓉脸色虽依旧挂着笑,可眼底阴冷尽显。 “婢妾如今正是为软软考虑,更是为自己考虑。”夏筝不卑不亢,再无过去的做小伏低。 “你是我从侯府里救出来的,你别忘了。” “世子妃与婢妾不过各取所需,但婢妾记世子妃一份情,同样的,婢妾也记得,秋莹是如何死的,冬林的下场如何,世子妃对我妹妹又是如何,更知晓,世子妃不会放过婢妾,婢妾自要为自己保命,人之常情,不是吗?” “你以为,你有拒绝本世子妃的能力?”陶语蓉眸色阴沉之中泄出杀意。 夏筝却不惧,只是等着。 片刻,采薇便神色难看的跑了回来,眼盯着夏筝在陶语蓉耳边低语了一句。 陶语蓉的神色瞬变,阴寒的眸中更添愤色,抓起矮几上的茶杯就要朝夏筝砸过来。 “世子妃慎重,如今屋内就您,我,采薇三人,我若受伤,不是您便就是采薇,您是世子妃,可采薇可未必能保全,***和县主都等着一个机会呢。” 第108章 她真养了一只啄自己眼睛的鹰! 夏筝的话让突然在掷出茶杯的瞬间五指抓紧了杯沿,已然微凉的茶水在摇晃下溅了陶语蓉一手,其中还有一片茶叶粘在了手心。 覆掌之下看不见,可一旦翻转,手心朝上,就格外醒目扎眼。 一如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夏筝。 “一直以来,你都装得乖顺恭敬,倒是小瞧你去了!”用力的将茶杯放回矮几,陶语蓉厉眼如刀凝着夏筝。 夏筝一笑,“婢妾低微,世子妃高高在上,何须看婢妾。” 是啊,就是因着她这低微到尘埃的身份,她才自负得没往下看一眼,认定一切尽在掌握,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什么时候?” 明白陶语蓉问的是她什么时候开始装的。 自然是从重生之初。 “是发现秋莹之死的时候。” 回推时间,陶语蓉脸色越发难看。 竟这般久的时间她一次都未曾发现,回想起来,夏筝的演技并不完美,甚至处处破绽,可她都未曾在意。 即便今日,都还胜券在握。 若非夏筝已然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不装的与她摊了牌,她都不信她能有如此本事。 ‘别光想着养鹰叨别人,转头自己被鹰啄瞎了眼睛。’ 魏卿卿的话音犹在耳,一语成谶。 她真养了一只啄自己眼睛的鹰! “我可待你不薄!” “是因婢妾的肚子有价值而已,世子妃不得生育,借腹生子,巧取豪夺,谈何不薄二字?” 不得生育,四个字打破了陶语蓉最后的一层面具。 身子前倾,伸出的手准狠的抓住夏筝的脖子。“你可知你在胡说什么!” 夏筝身子还虚弱,被陶语蓉全力掐着脸很快因喘不上气而憋红,可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反是唇角勾笑道:“世子妃如此善妒,即便世子多瞧谁一眼都要将其剥皮拆骨,如何能大度分享呢,自是不得已而为之,四人独留我与春芝,不难猜测,世子妃以为,世子会事到如今还不知?” 陶语蓉的手更加收紧一分,让夏筝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自然清楚,顾逸之如今只怕是知晓了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夏筝! 若夏筝并无二心,从未发觉,那么,顾逸之只能是怀疑,甚至,若他不在意夏筝,也会成全她。 可如今,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顾逸之对夏筝不同! 不同于所有人! 对她,是正妻的体面。 对魏卿卿,是连接魏家。 对薛妩漾,只是当做破除谣言的枪,府里多养一个人。 对春芝,也只是给她一个栖所,给妾室身份该给的。 对任何人,他都不薄。 这样的不薄原本是平均的,可如今,不平明晃晃的摆在眼里。 夏筝没有家世,没有身份,没有作用,他却在元宵夜借故回漱石居后踏夜悄来,只为送她那红玉耳环。 回想一切,从顾逸之自己开口要抬夏筝为妾的时候就已然不同了。 驱散她的人,安排梁嬷嬷入院,将霜雪给夏筝……桩桩件件,都刺在陶语蓉的心尖,而这些刺都是因她将夏筝带了进来! 看着夏筝丝毫不惧,拿准了她不敢在此刻将她如何的脸,陶语蓉恨不得就这样生将她掐死。 一生一死之间,陶语蓉终是松开了手。 解除束缚,夏筝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手撑着软塌,不让自己身子倒下。 看着她眼中那股坚韧的倔劲,陶语蓉实在厌恶极了。 而外面,已经传来了霜雪靠近的脚步声。 “别以为你狐媚着世子保下你娘,把你妹妹送进宫去便无后顾之忧了,花无百日红,以色侍人,不得长久,***与县主可不是站在这边的,拒了我,如蝼蚁的你能保得住你女儿几时,本世子妃等着瞧你还有几分本事!” 说完,在霜雪推开门的同时陶语蓉起身出门。 夏筝跟着站起身福礼,“婢妾谨遵世子妃教诲,恭送世子妃。” 陶语蓉头也不回的走出吟霖小院,一直走到无人的游廊内,采薇才压低声音道:“没成想夏筝竟一直是装的,背地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她娘给从侯府弄了出去,侯爷也是糊涂,竟也听世子的话瞒着您。” 陶语蓉摇头。 那老色胚一向如此,她不意外。 要怪只能怪她没将夏筝放在眼里,被这最不起眼的小石头绊了脚。 也重新审视了夏筝,远比她之前表现的聪明得多,甚至对侯府众人都很了解,无论是这一次借着生产时她无暇着目许多的时候让顾逸之将田娘子从侯府放了奴籍,还是上一次在侯府逃脱秋莹娘的监视,恰好遇上老色胚,使其对她动手。 一个烧火丫鬟,鲜少能出厨房,更别说接触上层的人,她是从何处了解的? 天赋异禀? 陶语蓉从不相信这种无根的鬼话。 即便是天才也需要一定程度的学习,更莫说人性难以捉摸。 甚至陶语蓉怀疑,那日夏筝求道母亲院里的时就是冲着她来的。 若是,她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世子妃无需动怒,她不过是只跳得高些的秋蚂蚱罢了,若无世子妃帮扶不可能走到今日,世子对她也就是一时被她那张皮给迷惑住了,反正她不过就生了个女儿,让夫人再寻些年轻艳丽的,世子自就不会瞧她去了。” “把这条路立马断干净,秋莹的事也让母亲处理妥当来,一定要做得挑不出把柄。” 顾逸之既已心知肚明,此事便无在行下去的可能,唯有断个干净。 而回想今日他在屋内说的那些话,陶语蓉更觉羞辱。 他只是念着她是他的正妻,没有挑明给她难堪,就连那句走前的关切也不过例行公事而已。 与她,始终只有不远不近的体面,从无夫妻之间的交心密语,甚至他都不愿同她吵上一句,骂她一声! 他还记恨那件事。 如此,她的奢望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么现在就只有软软这一个选择了。 “让人去魏卿卿那加点料。” 无论夏筝从何得知那些,又是何方神圣,死了便就都一样了。 她作为主母,母死女弱,魏卿卿又纵人行凶,即便顾逸之心中再不愿,***再另有所想,软软也只能给她! 第109章 抬做良妾 自那日与陶语蓉彻底摊牌之后,陶语蓉并无任何异动。 一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每隔两日来看一次软软,同夏筝也是一如往常的和煦对待,任何人都瞧不出两人之间早生嫌隙。 但夏筝清楚,陶语蓉越是如此,越是危险。 她从不会自己脏手做任何事,因而任何事也牵连不到她,一尘不染,即便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事,就是她做的,可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拿她如何。 所以,她平静之下必然是暗地筹谋的。 如今十日下来了,只怕都已经安排好了。 但什么都瞧不出来,敌暗己明,实在劣势。 可夏筝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破釜沉舟。 之所以选在那日拿出血红耳环彻底和陶语蓉摊牌,就是为了激她下手。 毕竟陶语蓉既然已经动了要软软的心思,那么早晚都会发现娘亲已经从侯府离开的事,与其等她发现,再细做筹谋,不如打她个措手不及,让她明白不能再等下去,而娘亲那边是顾逸之亲自带出来的,她暂时动不得,只能朝自己来。 而她,就是要借着陶语蓉的手段,彻底在顾逸之心里划清自己和陶语蓉的关联,如此,才能彻底依附顾逸之往上去。 “姨娘!姨娘!”霜降叫了几声都不见夏筝回应,伸手轻推了下她的手。 夏筝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奴婢刚刚说的话您都没听着?” 夏筝摇头,别说话,一个字她都没听着。 霜降有些崩溃,白瞎了她先前那么兴高采烈的叙述了,无奈的叹一口气道:“姨娘,您这几日老这样走神,要不召府医来瞧瞧?” “不过就是夜里没睡好而已,不必,你且把方才说的再说一遍。”夏筝正襟危坐,表示自己这次一定认真听。 霜降已经没了先前的兴奋,平淡的重述道:“世子重定了小小姐的满月宴名单,京都名门世家都发了请柬。” “名门世家?所有吗?” 霜降点头。 “***与世子妃未曾反对吗?” “***有没有奴婢没听说,世子妃那边听芳华院的姐姐说,似是提了一嘴,但世子没同意,今个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事就是定了的,世子果然还是疼爱咱们小小姐的。” 霜降说着情绪又高涨了起来,这几日她们知晓因为夏筝的身份小小姐的满月宴不能大办,都替夏筝和小小姐委屈担忧。 夏筝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不对劲。 即便顾逸之疼爱软软,可这件事并非只是疼爱与否的关系,牵连太多,牵一发便动全身,这也是陶语蓉胜券在握的致胜点。 顾逸之不会为了软软赔上整个镇国公府,***也绝不会同意。 可那请柬为什么能发出去呢? 咚! 外面一声什么东西碰撞了的声音响起。 “仔细些!这里面都是喜物,碰坏了可就不吉利了。” 喜物? 软软已经出生二十多日了,这个时候送什么喜物来? 夏筝见不得风,窗户都不能推开,只能示意霜降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一会,霜降就带着一个穿着一身锦红小袄,满脸喜庆笑容的婆子走了进来。 一进门,婆子就朝着夏筝拜道:“恭喜姨娘,贺喜姨娘。” “我不明白妈妈的话,喜从何来?” “自然是喜在姨娘了。”婆子回身从跟进来的丫鬟手里拿过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支百合金簪,下面还压着一张纸,里面写着什么。“这是姨娘的纳妾文书与喜礼。” “你说什么?纳妾文书?” 夏筝一时懵了,她已经是顾逸之的婢妾了,孩子也生了,还需要什么纳妾文书。 “姨娘这是不知晓啊,这婢妾,侍妾,自然是不需要文书的,可良妾,贵妾就不同了,是要写纳妾文书,送至官府保存落籍的,日后能抚养子女,分得家财,身份也还能往上提。” 良妾? 顾逸之纳了她为良妾! 这是夏筝未曾奢望的,至少,现在没敢。 毕竟在顾逸之眼里,她是陶语蓉的人,而他对陶语蓉只有对妻子该有的敬重,又清楚陶语蓉做的些许事,即便她生了软软也不会抬她才是。 所以,她才想着和陶语蓉分割开关系。 结果顾逸之竟直接就抬了她,还是良妾。 良妾顾名思义,要身家清白,良民户籍,而为奴者,只能是婢妾,说好听些是半个主子,不好听些,依旧是奴婢。 即使生了孩子,也没有抚养的资格。 而顾逸之一旦厌倦了,完全可以打回原样,甚至如同物件随意送人或者用于待客,主母也能随意发卖。 良妾便就是真正的主子了,即便***也不能随意处置去,儿女也有了体面的身份。 因此软软的满月宴才能宴邀名门 如此看来,顾逸之远比她所想的更加喜欢软软,为了软软都能放下心中芥蒂,费尽心思把她的身份抬起来。 毕竟即便她名义上已经死了,没有奴籍了,可这件事到底不是公开的,府上所有人都知晓她是侯府的烧火丫鬟,如此之下,要给她转奴为良不是容易事。 想来当初她求他救娘亲出侯府,他连带着将她那张奴契一并拿了就是为了今日给软软谋算吧。 不过,此刻在陶语蓉看来未必如此。 就看眼前这婆子眼里讨好就知晓,如今满府上下必然都认定她母凭子贵,盛宠更加了。 那一定能催得陶语蓉更急更快下手。 …… 漱石居。 顾逸之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的公文,余光瞥见送定西去吟霖小院的婆子回来同长风说了什么。 见长风转身回来,顾逸之立即收回视线落回到公文上。 “东西送去了?” 长风一进门,顾逸之的问声就响起了。 “是。” 见长风就简单一个字应答,顾逸之眼底蕴了一丝不满,却又不好表现,委婉如闲问道:“没说她收到如何?可有谢恩?” 长风这被问住了,他都没问这些。 可又怕自己偷懒被罚,忙回想了一下,想起婆子说的一句话。 ‘姨娘虽瞧着没多激动,可想来是月子里虚弱,心里高兴,这事落谁身上能不高兴呢。’ “姨娘收到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可惜姨娘在月子中,否则恐怕要奔到漱石居来亲自谢世子垂爱的。” 奔来吗? 顾逸之脑海里不禁浮现起了画面。 因着身份拘束,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规行矩步,从未有向他飞奔而来之举,至多就是在床笫之间忘情之下才敢僭越几分。 思及此,那些画面与嘤咛在脑海里跃出,弄得顾逸之口干舌燥。 再有十来日便能见她了,他从未有如此想见一个人。 第110章 软软的满月宴 白驹过隙,七日转眼即过。 软软迎来了满月。 一早睁开眼,七八个人就忙着给她打扮起来。 穿上滚着毛边的红绒锦袄,同色的镶玉小棉鞋,戴着虎头帽,胸前挂起纯金的璎珞与平安锁。 被人抱来抱去也不哭不闹,只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好似十分新奇。 在靠近夏筝的时候,不知是能看清她还是能辨别出她的气味,登时就笑得见眉不见眼,露出两排粉嫩嫩的牙龈,跟着就咿咿呀呀起来,好像要跟夏筝说什么。 “别急,等长大了就会说话了。”夏筝笑说着伸手抱过团团,坐在梳妆台前用梳子轻轻为梳她露出来的发丝,寓意娘亲常思。 又取了一朵绒花别在虎头帽上,寓意富贵荣华。 最后,夏筝从锦盒里拿出团儿送的那小银锁,给软软戴在了脖子上,藏在里侧后递给了梁嬷嬷。 “今日劳烦嬷嬷。” “姨娘放心,老奴与霜降一定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小姐。” 对于梁嬷嬷夏筝还是放心的,何况陶语蓉也不会对软软做什么。 送走了软软,吟霖小院就骤然安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有软软在,院里总是热闹的,这一下子冷清下来,夏筝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梦醒了一般。 直到一杯冒出热气的五红茶放在面前的妆台上。 夏筝转头看到霜雪,淡笑道:“今日委屈你留在这陪我了,不能去前院一道热闹。” “奴婢不喜热闹。” 依旧冰冰凉凉。 但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夏筝已经知晓这就是霜雪的性子。 起初还以为她是对顾逸之另有想法,所以对自己才会那般冷淡疏离,可自打顾逸之回来之后,她发现,即便顾逸之在,霜雪也还是这般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对顾逸之的不同更像对恩人。 她冷淡疏离许大抵是天生的,生产那日能在她耳边说上一句安抚的话想来都已经是她拼尽全力了。 而她也的确是在很用心的做她的贴身丫鬟。 “不喜那咱两就一并清闲一下,我看今日厨房有人送了花椒与红椒来。” 椒是贵重之物,一两金,一两椒,虽有几分夸张,但实在难得,若非托软软满月的福气,夏筝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那火锅她可馋了许久许久了。 “姨娘不可吃辣。”霜雪冷声拒绝。 “我不吃,煮清汤锅子,花椒放锅里不辣,红椒放你碗里,你沾着吃,可是好吃,难得今日无人看管,咱们就当庆祝,你就满足满足我好不好?” 这些日子有梁嬷嬷盯着,她的吃食实在是清淡得嘴里都没一点味了。 霜雪瞧着夏筝可怜,又想着她的手艺的确好,那红椒自己吃过一回,挺喜那刺痛之感的。 “姨娘只吃清煮。” “我保证。”夏筝竖起手指发誓。 霜雪这才同意的去拿锅子,准备食材。 虽切得一言难尽,但夏筝现在不挑。 架上炉,放上锅子,倒水煮汤,就等着熬出骨汤来后往里面下菜享受美味了。 另一边,虎头虎脑的软软也被抱到了前院的长欢院。 男女以河渠分席,镇国府主家则坐在两岸交汇的水榭花厅上,软软抱上去人人都能瞧见,纷纷感叹其可爱。 与镇国公府交好的夫人们都凑上来围看,陶语蓉作陪,梁嬷嬷抱着孩子站在身后,和来人隔开一定距离。 软软则是一点不惧人多,还用小手把头上的裹被给拨开来,探出一个小脑袋,萌得一众夫人发出阵阵轻叫。 “这真不愧是世子的女儿,胆就是大,一点不怕生,你瞧,看我说话就盯着我呢,莫不是警告我别说她坏话去。” “必然是,小小姐聪明着呢。” “还漂亮,这大眼睛,高鼻梁,日后必然是个大美人,也不知谁家的小子能有这好福气。” “谁家的小子不也得过得了世子与世子妃这一关去,这可是世子与世子妃的长女,必然是放在心尖尖上的。” “张夫人您这话说得真远,我们恣儿可才一个月呢。”陶语蓉没有否定张夫人说软软是自己与顾逸之长女的话。 旁的夫人都是人精,自然就读懂了其中意思,纷纷附和起来。 “哪里就远了,这孩子长起来可快了,若是有好的,定个娃娃亲也是不错的啊。” “可不是,世子妃初为人母,还不知晓,这女娃娃最是操心,从小至大,都要为她筹谋铺路。” “那日后我可要向各位夫人多多讨教了。” 你一言我一语,欢声笑语之间未有一人提夏筝这位生母,仿佛软软就是陶语蓉生的。 “***殿下到。” 一声高唱,所有人立即分散开行礼。 ***在拜礼中走向高台首位落座后才淡淡道:“今日大喜,不必多礼。” “谢殿下。” 众人起身落座,梁嬷嬷也抱着软软来到***身侧。 既已是按着长女的规格办了满月宴,依着规矩,***是要亲自抱过孩子,送上满月礼的。 因此,即便***瞧不上也还是伸手将软软抱了过来。 一到***怀里,软软就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有些不耐的小声道:“闭上。” 似能听懂话,软软竟一下就把眼闭上了。 ***都惊了一下,眼底的厌烦也淡了些许,从秦嬷嬷手中拿过早就准备的刻着吉祥如意四个大字的金牌子挂在软软胸前,念了一句‘平安成长’就递还给了梁嬷嬷。 “该来本王妃这了。”奕王妃迫不及待的招手。 梁嬷嬷将软软送过去,抱上小小一团,奕王妃眼里的喜爱几乎都要溢出来了,捏着小手摸了又摸。 “可要多吃些,长胖胖来,身子才好。”说着奕王妃将一对镶嵌五石十宝的金镯子戴在软软手上。“长大些舅祖母再送你更大更好的。” 软软听后欢喜的摇晃双手,两只手镯撞得发出叮响,和她的笑声交织,逗得满场人都笑了。 “舅母好了!到我了,我等许久了。”一直眼盯着的顾映欣急得都站了起来。 她早就想来看软软了,可因为是夏筝所生,不是嫡出,母亲不许她特意出宫看望,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她着急得要命。 “你都未出阁,哪里抱得孩子。”***一句话,打断了顾映欣的念想。 想反驳,可面对自己的母亲,顾映欣只能瘪嘴的重新坐下去。 随着软软再度由梁嬷嬷抱着站在陶语蓉身后,宴席也就开始了,美酒佳肴纷纷送上。 可顾映欣看着就没胃口,借故更衣就走了。 都被顾映欣吸引去了注意力,没注意水榭外的林子里,已经出了月子的魏卿卿站在树下直直盯着梁嬷嬷手里的软软。 第111章 她说的走是走的意思吗! “小姐,您当真不回去啊?”跟着顾映欣身边的月牙聚着一脸难色问。 “回去干嘛,又不是我满月宴,又不给我抱,还要吃那些没味的菜,那就是受刑,我才不要回去。”顾映欣嘟着嘴抱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长公主殿下也是为了您好,你还未出阁,抱孩子总归不好的。” “什么为我好,旁人家的都可以抱,就我不成,不过就是不想因此坏了她给我准备的那些名声,我与哥哥都是她手里的棋子罢了。” 月牙吓得忙伸手要来捂顾映欣的嘴。“小姐诶,可不敢胡说,殿下是您母亲。” “瞧你吓的,这儿没人。”顾映欣白了一眼,心里却越发来气。 就连抱怨一句都得避着人。 他们这个家哪里是个家的样子,父亲远走边疆,几年不归;哥哥背负国公府还要被逼走上不愿之路;她呢,早早就被送进宫做那劳什子公主陪读。 分崩离析,一切都是因为那为他们好的长公主母亲。 若是可以,她都希望母亲是男子,自可去实现她的那些抱负,也就不会生下他们来这世间做铺路的石板。 想着想着,忽然一股香气钻进鼻子里。 顾映欣立即停下脚步,仔细闻了闻,似是羊肉的香味,可又不膻,还有一些说不出却格外香的味道。 一闻就叫人食指大动。 抬头一看,门上刻着吟霖小院四个字。 可院里却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却又打扫得干净,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走进门,仔细闻了闻,香气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今日软软满月宴,不仅宴请的宾客有席面吃,府上的仆从也跟着庆祝,还有喜钱拿,从上到下都应该去前院了才是。 莫不是没能去的小丫鬟偷偷在主子的屋里煮食偷吃? 好大的胆子! 她倒要去看看是哪个馋丫头! “大胆!你们竟敢……”冲进门,甩开手正准备义正言辞的教训,话才说一半,顾映欣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夏筝和霜雪两个人桌在圆桌两边,满头大汗,手里拿着的筷子上都夹着一块肉。 那肉上挂着红辣辣的汁,显然是从两人身前那调制的料碗里刚夹出来的。 而她们中间桌上放着一个大铜锅,里面白汤翻滚,白烟腾腾的煮着许多肉和菜,周围的盘子里也还有许多。 看着就好吃。 夏筝没想到顾映欣会闯进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的放下筷子起身:“二小姐怎么来了?” “我…我离席透透气,发现你们这里有白烟,以为是丫鬟躲在这里偷吃,前来制止。”说归说,可顾映欣的视线是一点都没从锅子上挪开。 “这是婢妾的院子,婢妾还在月子中,不得出门,便自弄个锅子吃。”看着顾映欣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示意霜雪把刚刚多拿的那副碗筷摆出来。“二小姐既然来了,不如也坐下一起吃些。” 看着热腾腾的锅子里那两块羊肉煮得正正好,顾映欣咽了一口口水,强行移开视线道:“我放着席面不吃,窝在你这吃这破锅子,你当我没吃过不成,没…没什么好吃的,我走了。” 说走,可这脚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挪。 月牙都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家小姐没动,莫名的转过身问:“小姐,不是说走吗?” “你……”顾映欣气月牙真是笨,她说的走是走的意思吗! 那破席面有什么好吃的。 看透了顾映欣别扭的心思,夏筝上前劝道:“前院的席面时间长,二小姐吃点再去也赶得上,我这锅刚煮好,正是好吃的时候,就吃点吧。”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我不想……” 话没说完,夏筝夹起料碗里凉得温度刚好的羊肉塞进顾映欣的嘴里。 登时,那辛辣刺激裹着料香和羊肉的奶香一并在唇齿之间绽放,顾映欣眼睛登时睁大,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呀!吞太快了,没尝出具体滋味啊! “味道还行,二小姐就当赏婢妾个脸面,坐下用一点,就一点。” “你既如此说了,我倒也不好拂了你去,我就吃几口。”顾映欣半推半就的坐下来,拿起筷子就把先前看中的那两块羊肉夹进自己的料碗里。 说就吃几口,吃起来是一口一口不带停。 月牙想问什么时候回去,可看顾映欣吃得如同十多年不吃过饱饭的样子,她也知晓自家小姐吃不来宫里那些清淡饮食,常年饿着肚子,难得吃一顿自己喜欢的,也就闭上了嘴。 夏筝看她着急,一边劝她慢些,一边将煮好的肉和菜夹到碟子里放凉,以免她吃的太快烫着。 “这菜也好吃!比肉都好吃!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一边吃,顾映欣一边不忘问,毕竟离了这可就又吃不着了。 “婢妾一会写个单子,二小姐回宫后叫人跟着做就行,很简单。” 顾映欣摇头,“不行,宫里那些御厨做不来这些,说什么味重不雅,原生为贵,都是些清汤寡水的,给了单子他们也不会做的。” 说到这,顾映欣又气起来。 若不是被送入宫去她哪里需要忍这些。 也气没早点遇上夏筝,若她还是丫鬟的时候就知道她会烧菜,就给她要进宫去了,现在孩子都生了,更是没戏。 那个叫夏锦的宫女也是,居然不是夏筝的妹妹。 “对了,你有没有妹妹?” 夏筝夹菜的筷子顿了一瞬,猜想难道顾映欣知道了团儿? 可看她的眼里却并无半点变化,想了想后摇头道:“婢妾没有妹妹,也没有父母,是个孤儿。” 过去的夏筝已经死了,团儿也已经改名,那么她们的关系就不要再让外人知晓为好。 顾映欣失望的垂下眼,“我在宫里也遇见一个姓夏的小宫女,还给了哥哥东西,我本以为她是你妹妹,结果她不是,说是给了哥哥私物,气得我骂了她一顿。” 听到这,夏筝的手紧握了几分。 “不过后面我查了,她是骗我的,小小年纪真是个坏家伙,不过她倒是有本事,昨个给德妃送衣裳就留在了德妃那,德妃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跟着德妃可算叫她混上好日子了。” 德妃,夏筝前世游魂的时候听周氏说过,的的确确是个好人,是跟着老皇帝从潜邸入宫的老人,因为女儿和亲早逝,对下人极好,特别是宫女。 团儿能去德妃那,她也就放心些了。 “姨娘,茶凉了,奴婢来换茶。”正庆幸着,一个小丫鬟端着放着茶杯的托盘走进来。 她头压得很低,看不见容貌。 第112章 软软不见了! 今日除了霜雪留下外,水房也还有几个小丫鬟留下烧水,但是轮换的,前面几个去吃了席,领了喜钱就回来换人。 所以小丫鬟来换茶也是正常事。 霜雪放下筷子,想要起身去给夏筝换茶,夏筝却伸手按住了她道:“今个就咱们三个人,二小姐也不是拘泥规矩的人,你就安心坐着吃。” 霜雪看了夏筝一眼。 夏筝面不改色,只继续给顾映欣夹菜。 小丫鬟见状倒是手脚利索的就走上前来,先给顾映欣换了茶后才走到夏筝身边,将新泡的茶杯放下,手再移向凉了的。 靠近之下,夏筝能看到她的手。 很粗糙,还有不少伤疤。 水房的活计虽然算不得轻松,可也比其他来得好,至少有炭火,也不需要做过多的粗活,冬日里都不会长冻疮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把手弄成这样呢? 而就在那手快要接触到凉了的茶杯,也最靠近夏筝的时候,突然手一转,从袖子里滑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握在手中,迅速的朝着夏筝的脖颈袭来。 夏筝早有防备,往侧边移开,小丫鬟没有料到,来不及改变方向,刀刃只在夏筝的脖侧划开了一点口子。 见到对方行刺,月牙立即抱住顾映欣往后退。 霜雪则是筷子飞掷过来,砸在小丫鬟的匕首上,上面的辣油溅在她眼里,刺疼她睁不开眼,便挥匕首乱刺。 可还没刺两下,霜雪就跃桌而过,一脚踹在她腹部,将她整个人踹出一丈远,重重的撞在柱子上。 没等喊痛,霜雪就已经到了她身前,伸手夺过她手中的匕首,转手将她两只手反剪在身后,膝盖朝她腰背压下去,将她整个人都压在地上动弹不了一丝。 “放手!你放手!”小丫鬟咆哮着挣扎,可一点用没有。 忍着剧痛睁开眼,看着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的夏筝,气得哭吼:“夏筝!你个蛇蝎毒妇!你害死我娘!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你娘?是谁?” 见夏筝根本不记得了,小丫鬟更恼,恨不得冲上去咬死她,可压根动不了。“我娘是欢婆子,给你接生的!你害死了她,还不记得她!你该死!” “欢婆子?我自然记得,她险些将我的软软从我肚子里生扯出来,害死我,我这辈子都记得她。” “你放屁!是你冤枉我娘!我娘是帮你生产,是你为了掩盖你生女儿的事实想要威胁她给你换子,看我娘不同意就陷害她,都是你这个毒妇做的!” 原来是这样告诉她的。 看来她生产那日陶语蓉真想过换女为子,只怕男孩都准备好了,如今却一股脑甩在她头上。 “我这么说你也是不会信的,无碍,之后你自会信的。” 话音落地,没等小丫鬟说话,霜雪就用布塞住了她的嘴。 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着,却依旧被霜雪一圈一圈绑起来的人,顾映欣忙把嘴里的肉嚼吧两下咽下去问:“这人不是府里的?” 夏筝摇头。 “那她如何进得来?”顾映欣虽不在府上,但也知道,自从上次国公府遇刺后就严加看管了,外面的人想要进入内院是难上加难,看这丫头的架势,压根不是会武功的,就是现学了些而已,怎么可能自己进得来。 夏筝没说话,但顾映欣已经想明白了。“是有人故意放她到你这来的!要不是霜雪会功夫,那你今日可就要丢命了!” 可不是吗。 她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好在霜雪一直掩藏功夫,除了顾逸之外没什么人知晓,夏筝也是日日相处才从蛛丝马迹里发现的。 所以今日才敢把人都放出去,独留霜雪一人。 能把人藏在内院里,除了陶语蓉就只有魏卿卿了。 陶语蓉不会自己脏手,在结合之前魏卿卿来闹也是陶语蓉背地里撺掇,应该是那时候就安排了的后计。 直到今日才动手应该一来是机会最好,二来是魏卿卿教了一段时间这丫头功夫。 “我这就去告诉母亲!”顾映欣义愤填膺的就要往外,夏筝忙拉住她。 正想说一切等满月宴结束再说也不迟,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声响,似很忙碌。 这个时候,忙也该在前院忙才是。 疑惑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的声音。 没一会,满头大汗,脸色纸白的霜降冲了进来,眼睛忙在屋子里到处望,似在找什么东西。 “霜降?你怎么回来了?满月宴结束了?”夏筝奇怪的问。 霜降急急摇头,喘了几口气才问:“小…小小姐…回来了吗?” 听到这话,夏筝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但不敢往坏处想的问:“软软不是你和梁嬷嬷带去前院的吗?怎么可能自己回来。” “就是,那奶娃娃才一个月,还能自己走回来不成,你这丫鬟怎么问的出这样没脑子的话。”顾映欣也气来,才吃没两口呢,这一个二个都来打扰。 “奴婢和梁嬷嬷是带去的,一步都不敢离,眼都不敢移一下,可…可小小姐尿布脏了,梁嬷嬷就带去厢房换,奴婢在门外守着,可等了半响都没见梁嬷嬷出来,叫了几声也没应,奴婢就进去看,结果…结果……” “结果什么!”夏筝急问。 “结果梁嬷嬷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地上,奴婢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见小小姐,禀告了世子妃,世子妃说先暗地里找,客人都在,不能闹大,找到如今已经两刻了,还没…没消息。” 霎那间,夏筝浑身的汗毛都倒立了,整个脑子轰然炸开,一片空白,甚至开口说不出一个字来。 软软! 她的软软不见了! 不该的,陶语蓉想要软软,不会伤害软软的,更不会在今日这等时候…… 魏卿卿! 对!魏卿卿! 夏筝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魏卿卿。 顾不得旁的任何,拔腿就跑出去。 “诶!你还在月子里呢!不能……”顾映欣的话还没说完,夏筝就已经出来门,霜雪和霜降急跟了出去。 “都是什么事啊!”气哼一句,顾映欣随手拿了衣架上的斗篷,交代月牙看好绑着的那个小丫鬟也跟着跑了出去。 「感谢西泮,嘉禾不二,泡芙,七猫书友-0,小哥顶爆阿盐的打赏。关注柑橘叶,追更不迷路」 第113章 你们都不在乎我的孩子!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夏筝穿着单薄的衣衫奔跑在雨幕之中半点不知寒冷,也不觉无力,仿佛一切感官都没有,只撑着一股气拼命往前。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的软软决不能有事! 决不能! 一口气跑到惠月阁所在的大院门外,夏筝远远的就看到那高高的阁楼之上有一个人影。 飞奔进门没注意脚下的台阶,重重的摔在地上,沾染了一身的泥水。 可夏筝来不及痛,立即撑着手爬起,咬着牙往前,一遍一遍的在心中默念软软没事,软软没事。 走到惠月阁下,夏筝终于看清了人影。 是魏卿卿坐在屋顶上,任由着雨水淋在身上,衣衫湿透,紧贴着她的身体,将她如今的消瘦完全暴露,黑发披散贴在凹陷的脸颊上,整个人如一棵腐木,连瞳孔都是空洞的。 而她的手里,抱着桃粉色的包被。 是软软的! 夏筝张嘴想要喊,可又恐惊到魏卿卿。 而魏卿卿却是因她的动作而察觉了,垂下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同样狼狈,可面色红润,比过往美艳更甚夏筝,厌恶的蹙眉。 “你竟没死?那丫头真没用。” “婢妾可以死!只求侧妃放过软软,稚子无辜。”夏筝双眼紧盯着魏卿卿抱着软软的手,就怕她松开一丝。 魏卿卿冷哼,“稚子无辜?那我的孩子呢?不无辜?” “自然无辜,婢妾也为小公子惋惜,但并非婢妾所害,侧妃是讲理之人,也是做娘的人,求您,放过软软。” “不是你所害,但……”魏卿卿高高看着远处赶过来的两拨人,眸色一凌,抬手露出手里握着的匕首。“你的女儿抢了我儿子的所有!凭什么她能平安出生,遵为长女,人人喜爱,凭什么我的儿子便就连族谱都上不得,就要当从未来过!” 看到魏卿卿亮出利刃,夏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魏卿卿激动之下那刃尖每靠近软软一分,夏筝的心就往外一分。 眼看着都到软软包被前了,夏筝当下就屈膝跪了下去。“婢妾去!婢妾去求世子,去求***,去求世子妃,让他们将……” “魏卿卿!快把孩子放下!”夏筝的话没说完,陶语蓉急得都变了音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转过头,顾逸之和陶语蓉同顾映欣以及霜雪一道赶到。 见夏筝浑身湿透,跪在地上,顾逸之本能的就要脱下斗篷,但想到梁嬷嬷的嘱咐,只能朝顾映欣使眼色。 顾映欣楞了楞,见顾逸之眼里有了不悦才反应过来,忙拿着斗篷上前给夏筝披上,并把兜帽给她戴上。 想要扶她起来,突见夏筝神色慌乱急喊:“别!” 惊得跟着抬头往上去,只见魏卿卿将包被揭开了一角,露出软软的上半身,匕首直逼软软的心口。 只要用力用下扎,顷刻就能利刃刺心。 夏筝吓得脸色苍白,起身就要往阁楼上爬,顾逸之与陶语蓉也欲上前。 没等动,魏卿卿呵道:“都老实站着,否则我立即杀了她!” 所有人立即停住动作,唯恐刺激了魏卿卿真一刀下去。 “我们不动!你住手,你求的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伤软软,今日一切概不追究。”顾逸之伸出手安抚魏卿卿。 而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紧张的模样,魏卿卿忽然自嘲一笑,眼泪跟着从眼角滑落。“顾逸之,你原来也会害怕,紧张啊?” “孩子离世,我亦心疼,族谱之事我也同你说过了,定为他纳名。” “那对我呢?” 顾逸之没有应答,但答案谁都清楚。 “你只是可怜我而已,是,是我当初非要嫁给你,逼着你娶我入门,我知道,你不爱我,不爱我们所有人,你也不负我们,可我想着,等我生下你的第一个孩子,等我成了世子妃,即便你还是不爱我,可你会像对妻子一样对我,也没人再敢说我自甘为妾。 可凭什么!凭什么给了我希望又破灭掉? 凭什么我的孩子活不了?凭什么要被薛妩漾那个贱人害?凭什么那个贱人就那么轻易的死了?我都没能将她千刀万剐! 凭什么你们都要瞒着我,骗我,你,你们,王嬷嬷,爹娘,都骗我!都骗我!什么为了我好,都是假的,为的都是你们自己!为了镇国公府的名声,为了你顾世子的前程,为了魏家的青云路。 若不是我逼着,闹着,你会答应给我孩子纳名吗?甚至你现在都没有做,你是骗我的,***不会同意的,她一言九鼎,她也不在乎我的孩子,你们都不在乎我的孩子! 我在乎!我孩子没有的,谁也不要想有,谁也不能有!” 越说魏卿卿的情绪越激动,最后近乎癫狂,眼里满是弑杀,刀刃朝着软软心口而去。 “软软!” “住手!” “啊!” 无数声音一同响起,可魏卿卿站得太高,刀刃离得太近。 来不及! 来不及了! “咯咯~” 就在刃尖已经接触到软软的衣服的时候,软软突然咯咯一笑。 魏卿卿的手顿时滞停。 就在这个时候,软软那圆圆胖胖的小手伸出手来,小嫩藕一样的手指朝着匕首摸来,魏卿卿扭转刀刃,避开那小手。 看着软软笑眼弯弯,朝着自己而来,魏卿卿顿住了。 就在此时,藏在两侧的暗卫飞速跃上。 魏卿卿反应过来,转身抵挡的同时直接将手里的软软往外抛。 另一个暗卫想要去接,却被魏卿卿横扫过来的一脚绊住了步伐,眼看着笑得乐呵的软软从手间划过。 夏筝忙伸手去接,可脚下的石板积水后变得格外的滑,身子不受控的往下摔,跟着的顾映欣来不及多想就伸手去扶。 可她年纪小,身子弱又没力,压根撑不起夏筝,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眼看着软软落下来,夏筝伸手却还是差一臂的距离。 她奋力翻身往前伸,却依旧够不着。 就夏筝近乎要绝望之际,一道青影袭来,大手一揽,将软软圈入怀中,另一只手扯下身上的斗篷给她包住,不让雨淋湿一点。 第114章 他竟动了休了她的心思? 夏筝忙爬起身扑过去,看着躺在顾逸之怀里笑得开心还挥动着小手似在说没玩够的软软,终于安心了下来。 撑着自己的力气也跟着消散,身子疲软的往下坠,还好顾逸之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腰,托住了她。 可他现下不能看她,只能别过眼吩咐霜雪:“扶好你家姨娘。” 霜雪立即上前接过夏筝,夏筝也才记起月子里的忌讳,将头上的兜帽拉了拉。 而这时候楼上的打斗也停了下来,魏卿卿被两个暗卫押带了下来。 此刻,她的眼里再没有了一点情绪,就好似灵魂已经脱离的躯壳,就那空洞的看着地面,不声不语。 “世子,妾身方才听二妹妹说欢婆子的女儿潜入了吟霖小院对夏筝行刺,还好霜雪将人拿下了,以派人去查明了,是魏氏将人藏在屋内,今日借着水房的人换班放进去的。”陶语蓉走上前来的同时王嬷嬷已经被长风从屋内抓了出来。 “人是我派去的,只可惜她没用,杀不了夏筝这个贱人,一切都是我做的,和王嬷嬷没有关系,她阻止我,我将她绑了起来,成王败寇,我输了,要杀要砍,随便。”魏卿卿没有语气的开口。 王嬷嬷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张开嘴却是没有一点声音的,只能看着魏卿卿无声流泪。 顾逸之眼神询问的看向长风,长风点头。 “上次世子的宽宥竟没让你醒悟,反叫你善妒至此,做出此等纵凶杀人,谋害子嗣的事来,还如今都还执迷不悟,此番定当重罚。” “世子恕罪!” 陶语蓉的话音还没落下,门外就传来了急切的求声。 魏大将军与魏夫人前后奔来,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夫妻两人痛心却顾不得安慰,双双屈膝跪在了顾逸之跟前。 “是下官教女无方,宠溺过度,才使其养成了这般蛮横凶残的性子,如今她犯下此等错事,下官知晓孽女罪该万死,但求世子念在魏家与国公府多年情意,念在下官就这么一个女儿,念在她与世子夫妾情分,念在她初失孩儿的份上,留她一命。” “求世子留我儿一命。” 魏大将军夫妻二人齐齐福身,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拳拳爱女之心。 魏卿卿终是红了眼,落了泪,哭喊道:“爹,娘,不要求他!女儿去死!女儿去死就是了!莫为女儿受屈!” 挣扎着,魏卿卿奋力想要朝柱子撞去。 啪! 一声脆响。 是魏夫人的巴掌狠狠的打偏了魏卿卿的脸,也打愣了她。 “你去死好了!什么都依着你!你要嫁,娘由你嫁,你要死,娘也陪你死好了!”说着魏夫人就朝着那柱子去。 速度极快,都来不及拦,魏夫人就一头撞在了柱子上,血从额头汩汩流出,整个人倒了下去。 “娘!”魏卿卿声嘶力竭的哭喊。 魏大将军却一动不动,只跪伏在地。 看着一切,顾逸之沉声道:“扶魏夫人入厢房,召府医立即前来医治。” 随后,顾逸之伸手将魏大将军扶起:“大将军不必如此,此番种种我亦有责,未顾好她,使得她这般神志不清,但今日之罪不可轻饶,便罚五十荆条,跪祠五日,之后再将她关押在阁内,慢慢治疗吧。” 听到如此处罚,陶语蓉开口还想要说什么,被顾逸之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谢世子恩德,下官……永世不忘。” “夫人受伤,大将军陪着为好。” 明白这是不允他们再与魏卿卿多言了,魏大将军虽不舍,还是告礼一拜,只恨铁不成钢深深看了魏卿卿一眼便进了厢房内。 侍卫也立即将魏卿卿带走行刑。 “世子,魏氏做下如此狠事,却如此轻饶,日后只怕后患无穷,软软还小,若哪日……” “若无人挑唆安排,她瞒不了这么好。”顾逸之打断陶语蓉,锐利的眼自上而下,似能透过她脸上的那层皮。 陶语蓉不自然的脸颊微抖了抖,“世子的意思是,还有旁人挑唆协助魏氏?” “是与不是,我定然彻查,世子妃主理后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当清楚,若是不明……”顾逸之没有再说下去,可陶语蓉已经明白了。 若是不明,那就换一个人。 他竟动了休了她的心思? 他明明没有证据,怀疑是无用的啊。 何况他重礼法,即便心如明镜他也不会休弃她的,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哪怕不愿,哪怕不爱,可在他这里,妻就是妻的啊。 她名声在外,他没有理由休了她,对国公府是不利的啊,除非……无所出! 他……竟要如此决然的对她? 就因为夏筝? “世子,妾身并无……” “余下之事便交于世子妃了。”顾逸之没有听陶语蓉的解释,直径离开了。 陶语蓉怔楞的站在原地,看着顾逸之未有半点停留的决绝背影,她不明白。 为什么? 明明过去都这样啊。 明明即便他怀疑也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 为什么变了? “婢妾先行告退。”夏筝的声音惊醒陶语蓉。 看着她,陶语蓉眼底的恨压不住。 就因为她的出现,一切都变得如此不可控了。 “你今日吓坏了吧,还好没出事。” “托世子妃的福,婢妾和软软都安然无恙,今日之难已过,日后有世子与世子妃庇佑,必然否极泰来,安康顺遂呢。” 一句一句,直踩在陶语蓉的痛处。 她在报复她险些害了软软。 也是在炫耀之后她都不能再对她和软软动手了。 一只蝼蚁,偏偏如今她却捏不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旁的就别说了,你还在月子里呢,一身都湿了,快回去换衣裳,暖和暖和吧。”顾映欣上来拉起夏筝,对着陶语蓉礼道:“嫂子,我先送她回去。” 看着一直维护自己的顾映欣也不知什么时候和夏筝如此要好了,陶语蓉心火更旺,却也只能紧紧攥住袖子里的手道:“那就劳烦二妹妹了。” 第115章 她当姑姑了! 回到小院内,霜雪和霜降立即打了温水给夏筝擦拭已经凉透的身子,换了烘烤过热乎的衣裳,擦干发丝。 从浴房内出来时梁嬷嬷正好将软软抱回来。 夏筝接过软软,小人儿已经累得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根带子。 好奇的拉出来才看到下面还挂着一块玉佩,很是眼熟。 好像是顾逸之时常挂在腰间的那块。 “后面宴席世子都是亲自抱着小小姐的,走哪都带着,回来都还送到院门前才交给老奴,这玉佩小小姐不肯放,便就说给小小姐了。” “这可是父亲在哥哥出生的时候命人用温玉打造的,过去我摸一下都不让,如今这就给这小毛孩了,真厚此薄彼。”顾映欣看着那玉佩气哼。 夏筝摸了摸,的确是有温热之感。 父子传承的东西给了软软,可见顾逸之对软软的宠爱之盛。 正感叹着,身边的梁嬷嬷忽然跪了下去。 “梁嬷嬷这是作甚!”夏筝急慌去扶。 梁嬷嬷纹丝不动,摇头道:“今日老奴没能看牢小小姐,害小小姐险些丢了性命,该当万死,请姨娘责罚。” “奴婢也该死,请姨娘责罚。”霜降也跟着跪了下来。 “嬷嬷莫如此,折煞我了,今日之事谁也未曾预料,何况魏侧妃是有功夫之人,嬷嬷哪里抵抗得了。”夏筝再扶,梁嬷嬷还是不动。 这是不处罚不肯起了。 无奈,夏筝只好道:“嬷嬷您是世子的人,罚也当该是世子罚才是啊。” “世子今日已然将老奴给了姨娘,日后老奴便是姨娘院内的管事嬷嬷,姨娘不必忌忧,只管罚。” “给她了?您可是哥哥的奶嬷嬷,给姨娘……”惊讶的话说出口,发现一屋子都惊大了眼,顾映欣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捂住。 夏筝此刻后背都冒汗了。 顾逸之的奶嬷嬷,那就算半个娘了,就是陶语蓉都得恭恭敬敬的,居然给她这小院做管事嬷嬷。 此刻还跪着。 夏筝感觉头晕脑胀起来,再度想要把人扶起来,可依旧无用。 “老奴只是奶过世子一段时日,算不得什么,只是府内闲养的嬷嬷而已。” 别说一段时日,就是一日,那也是不同的。 可见梁嬷嬷态度坚决,夏筝只得松口道:“那…那就罚日后软软的一应吃穿用度皆由嬷嬷经手,若再有闪失,定不轻饶。” “是,老奴遵罚,若小小姐再生闪失,老奴比提头来见姨娘。” “那…那倒也…” “老奴这便去料理一应事务。”没等夏筝结巴的拒绝出口,梁嬷嬷就已经起身出门去了。 霜降倒是还跪在地上眼巴巴看着夏筝,等着责罚。 夏筝头疼的挥手,“罚你日后跟着梁嬷嬷,好好学习。” 一听要跟着梁嬷嬷,霜降眼神都萎靡了,可罚是自己求的,再难也还是点头跟了出去。 “叫这丫头求罚,这会有得哭了。”顾映欣捂嘴偷笑,看夏筝看着自己,立即收敛了,板着脸道:“既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走了。” “二小姐慢着。”夏筝站起身,将软软递过去。“听闻今日二小姐还没抱过软软,不抱一下吗?” “我……我可以吗?”看着小小的人儿,顾映欣有点激动又有点畏缩。 “这儿没有旁人,无碍。” 夏筝将软软送到顾映欣怀里,她立马本能的双手环住,可实在僵硬,软软不舒服的扭动了两下,吓得她脸都白了。“她…她……” “放松些,这只手托住就好。”夏筝牵引着顾映欣的手托住软软的后背与小臀,顿时软软就舒服的勾起了唇角。 “笑了!笑了!” 顾映欣激动的喊,见软软被惊了一跳,忙收了声,但抱着这小人,感受着温度和柔软,顾映欣觉得心都要化了。 这是她是侄女! 小侄女! 她当姑姑了! “其他菜来不及做,也不好放,这些糕点是昨日婢妾刚做的,能放上些许时日,二小姐带回宫去,吃完了着人送信回来,婢妾再给二小姐做。” 看着夏筝打开食盒,里面满满当当摆了七八样各式各样的糕点,顾映欣嘴里就开始分泌口水了。 强咽下去,装作勉为其难道:“既然你都装好了,本小姐就带回去好了,看在吃的份上,日后你和软软本小姐护着,谁欺负你们就着人进宫告诉我,本小姐收拾他们。” “是是是,日后婢妾与软软就仰仗二小姐了。” 如此,又抱了好一会,月牙催促顾映欣要回宫了,她才不情不愿的把软软送回给夏筝,带着食盒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一路上闻着香味都不舍得吃,就怕一吃就收不住嘴,给吃没了。 毕竟说是吃完了就让人送信出宫,可母亲盯着,她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写信让府里送吃食进来的。 即便写了,信也不会送到府上去。 所以,她要省着吃。 熬到下次回府,她要带个大箱子,让夏筝把里面都装满吃的拉回来! 正想着,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了。 车不能在宫里跑,顾映欣只能下车换乘暖轿。 只是还没坐进去,就听到了那让人讨厌的声音。 “我管你是德妃宫里的还是丽妃宫里的,现在,本郡王就要你给本郡王把鞋上的泥舔干净了。” 德妃? 听到这,顾映欣好奇的走前两步望过去。 看到穆小郡王伸着腿正拦着一个宫女,虽然天色昏暗,可就那身形和那笔直的背,顾映欣就认得出,是那个小骗子宫女,夏锦。 她怎么会招惹了穆小郡王这个混世魔王去? 宫里子嗣艰难,少见孩子,所以当初太后就做主召了一批孩子给公主陪读,但到底不在太后身边,所以又找了个小侄孙养在身边。 穆小郡王就是太后的侄孙。 住在慈宁宫,在皇子所读学,因为宫中没有其他小皇子,就他一人,所以时常作弄公主和她们这些陪读,烦人得很。 只是穆小郡王混球归混球,但从不欺负宫人,今个怎么会对夏锦这般不依不饶呢? 第116章 故意让我厌你,疏远你? “小郡王能否容奴婢将娘娘的东西送回宫,再为小郡王浣洗靴子?” “不行!”穆小郡王毫无商量的余地,将腿又往前伸了伸。“就现在,立刻!” 虽看不清团儿脸上的表情,可从身形能够判断,她为难的摇摆了片刻,转身将手里拿着的衣裳整理了一下,放在旁边干净的柱台上,自己则伏身欲下。 眼见穆小郡王的脚没有收回的意思,顾映欣立即开口喊:“穆黎!住手!” 被突然的喊声惊了一跳,穆小郡王转过头来,才看清顾映欣冲过来,就被她伸出手的一下子扒拉得后退两步。 她则转身护在了团儿身前,对着穆小郡王审判道:“你好歹也是个男子,怎么能欺辱弱小呢!” “我欺辱弱小?顾映欣,你不要张嘴就胡说啊!小心小爷状告你诽谤!” “那你去告啊!叫皇子所的先生们评评,看你阻拦一个小宫女,逼迫其为你舔净靴子是不是欺辱弱小?是不是仗势欺人?最好再告到太后那去,叫太后说说是不是这样教你的。” “是她!是她弄脏了我的靴子,难道不该给我弄干净吗?” “即便是如此,她都说了等做完事就给你洗,你还不依不饶,还要她舔干净,不过分吗?” 这一下穆小郡王没有反驳,只小声嗡嗡道:“我也没想让她真舔。” 他就是憋着一口气,本就郁闷,这小宫女正好不长眼的一脚踩在了自己的新靴子上,这可是母亲刚给他送来的,第一次穿呢。 所以才把气都朝着这小宫女去,原本她若一直认错也就没什么,结果这小宫女只道了歉就要走,还说自己是德妃宫里的,急着回去。 德妃急,他就不急了? 再想着先前那些人说的那些话,就一下子气上头来,才说出那样的话。 事顶在那了,他也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就只能硬着。 见那小宫女真被逼无奈要伏身下来的时候,他都打算收回脚了,结果顾映欣先冒出来了,劈头盖脸给他这一顿。 这下当着人了,他更不能丢了脸面,硬撑着道:“不管怎么样,就是她踩了小爷的靴子,就得赔!” “那你现在脱下来,她给你洗。” “这我怎么……” 脱字还没说出口,穆小郡王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痛起来,后门也跟着有了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指着团儿,穆小郡王捂着肚子质问。 团儿一脸无辜的看着。 “她能对你做什么,就这么站着,你肚子里不舒服也要赖给她去,你可真是不要脸。”顾映欣满眼嫌恶的看穆小郡王。 “明明就是她……卟~” 一声屁响。 穆小郡王的脸瞬间充血,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按住后门,一边身姿奇怪的跑,一边狠狠喊:“小爷记住你了,你给小爷等着!” 话音还在宫道里盘旋,小郡王的影子就已经没了。 “还好跑得快,不然可就要臭着咱们了。”顾映欣说着转回身,却见团儿已经拿起衣裳准备走了。“你这人,我帮了你,你就这么走了?” “谢二小姐。”团儿福身后继续迈步。 “你好生没理啊!”顾映欣气不过的追上去拉住团儿的手臂,“上次骗我,这次就这么没诚意的说一声谢。” “二小姐方才不还说小郡王得理不饶人吗?” 一句反问,噎得顾映欣说不出话。 穆黎拦着人,是得理不饶人;她拦着人嫌谢得不够,不也差不多。 可……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厌你,疏远你?” 团儿瞳孔微动了动,没想到这娇小姐这般快反应过来了。 她知晓姐姐已经被抬为良妾了,那么她就更是不能让人发现姐姐的真实身份,顾逸之是本就知情的无事,可其他人,得瞒着。 顾映欣是顾逸之的妹妹,之前就有过怀疑,所以她之前才故意气她,毕竟这宫里说大是大,但后宫就这么些地方,来来往往总会遇上。 她不想和顾映欣有过多接触,引得怀疑,拖累姐姐。 “二小姐想多了,奴婢还得给娘娘送衣裳,先行告辞了。”团儿说着从顾映欣手里挣出手,正要走,忽然肚子轻叫了一声。 在寂静的宫道上,即便声音很小,也能听得清晰。 顾映欣近距离打量了一下她,比上次看到的时候瘦了。“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吧?” 吃过,但是早晨了。 宫里吃饭时间都是定时定点的,过了那个时辰就没得吃。 但做起事来通常没有那么能准时准点腾出吃饭的时间来,身份高的女官会有人给温着,可以随时去取,低的就关系要好的帮忙带一份。 而团儿刚从浣衣房调去德妃宫里,虽然德妃对待宫人亲厚,可她只不过是最低等的杂事宫女,德妃也不会什么都顾着她,也没有什么相识的,自然也就没有人帮她带饭,而一直忙着,她也忘了这茬了。 “小小年纪,可不能饿肚子,会长不高的。”顾映欣学着嬷嬷们的口气说教,并走到提着食盒的月牙旁,打开盖子,看着里面的糕点,忍着心中滴血捡了六块放在手帕里递给团儿。“吃吧。” 团儿本要拒绝,可看到那手帕里的糕点,即便烛火昏暗,她也认得出,是姐姐做的,其中还有自己喜欢的红枣酥。 立即,团儿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忍着泪,伸手接过,小心翼翼的包好。“谢二小姐,奴婢做完事便吃。” “记得要吃啊,吃完要漱口。” 团儿认真点头,又深福了一礼告辞。 待将德妃的衣裳交给二等宫女,下了值后,团儿才找了一个无人处,拿出藏在怀里的手帕包,从里面拿出红枣酥咬上一口。 记忆深处的味道让团儿眼泪再忍不住的滴落,留着泪,将一块吃完,又重新包好,站起身,重回德妃宫内,不知疲惫的为其他宫女分担事务。 姐姐,等着我,很快,很快的。 第117章 有情才有欲 魏卿卿在祠堂跪了五日后被带回了惠月阁,身边的王嬷嬷当日便被苏醒过来的魏夫人一并带回了魏家,顾逸之另派了两个嬷嬷去,明面上是照顾魏卿卿,实际上是监督,不让她自裁。 而惠月阁所在的大院门上了锁,无令不可开。 至此,魏卿卿能够活动的地方就只有那一个大院,与外界隔绝开。 “虽说魏侧妃心狠,险些害了你和软软,可落得这样的下场,难免叫人唏嘘,我还记得初入府时第一次见她,多恣意昂扬啊,像只高傲的锦鸡,都是抬着下巴瞧人,如今被关在笼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我昨个走过,那院子静得骇人。” 想起那院子,春芝就浑身汗毛直立。 “孔雀更适合她些。”抱着软软的夏筝一边逗弄软软的小手,一边轻道。 “孔雀?”春芝没见过,想象不出。 “我也没见过,只从书里看过,是一种高贵的鸟,有一身漂亮的羽毛,尾毛很长,会开屏,展示自己的美,把同类比下去。” 夏筝觉得魏卿卿就是孔雀,虽猖狂张扬,但也有自己的骄傲,绝不低头。 “如此的确更适合,但高贵也不是她为所欲为的理由,我不能同情她,她这都算轻罚了。”春芝坚决自己的立场。 “其实,她并非真心要害我们,至少,对软软不是。” “她都拿刀抵着软软这了,还把软软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若不是世子接住了,那可就完了,你还说并非。” 夏筝瞧着春芝义愤填膺的样子,笑了笑问:“你倒是晓得清楚。” “这样大的事我肯定要问清楚的啊。” “那我问你,她从打晕梁嬷嬷带走软软,到我们赶去,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是霜降绘声绘色告诉她的。 “若魏侧妃要动手,你觉得,半个时辰不够杀死一个小婴儿吗?” 春芝恍然。 她从没想过这个。 那么长的时间,要杀的话,一刀就一息的事而已,压根就不用等到人赶去。 “可她还是把软软扔下来了啊。” “世子武艺不俗,魏侧妃也是学武之人,她难道会不清楚,那样的高度抛下去,以世子的功夫定然能接得住吗?” 春芝这就更加不明白了,“那她为何要这么做?” 为什么? 魏卿卿不会说,夏筝也无法那么确定自己猜想的就是对的。 但事后回想一切,她觉得,魏卿卿是在发泄,在求死。 她进镇国公府应当是魏家用了什么让顾逸之答应下来的,而她一是喜欢顾逸之,二是也因此憋了一口气,一定要坐到正妻的位子,或者成为名义上的妻。 而孩子没了,她也坏了身子,她的一切希望都破灭了,再加之有软软这个对照在,陶语蓉又趁着她在月子里,顾逸之不能见,难以发现,对她刻意羞辱,激怒她。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就这样活。 所以她才会如此做,把所有人引来,发泄出自己的所有委屈,不甘,愤怒,最后,求死。 也是因此,顾逸之才没有重罚魏卿卿。 而陶语蓉则是低看了魏卿卿的骄傲。 以为将她的愤怒引向自己,就高枕无忧了。 魏卿卿成了,皆大欢喜,一箭三雕; 不成,魏卿卿也会被罚,甚至休弃。 谁知魏卿卿比她想象的还要疯,带走了软软来了这一出,叫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谁知道呢。”夏筝摇头,未把事情细说。 “算了,不管那么多,没了魏侧妃,你就能过安生日子了。” “是啊。”至少能安稳一段日子,只要顾逸之不离京,陶语蓉就得老老实实的。 如此好的日子,自然是不能浪费的。 “对了!你是不是再有几日就能出月子了?” “再有七日,就出了。” “那岂不是世子又要来了?日子过得真快,那我这七日得日日都来,之后世子来我就不能来了。” 看春芝可惜得脸都皱了起来,夏筝和软软都笑了。 “啊秋~” 金銮殿外长阶上,顾逸之一个喷嚏吓得周遭近些的官员都浑身一颤,忙互相交换眼神,猜测自己是不是刚刚有什么做得不对,惹了这位大世子了。 秦阳却是不避讳的跑上来伸手就勾上顾逸之的肩,打趣道:“瞧瞧,这就是咱们活阎王的威力,一个喷嚏,吓得文武百官都战战兢兢。” 顾逸之冷凌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继续往前。 “你这脾气最近怎么越发古怪了?谁惹你了?”秦阳不明的问。 这几日虽说顾逸之瞧着是和平日里并无异样,可身上总若隐似无的有一股戾气,对旁人还好,对他是越发不耐烦,连理都懒得了。 见他依旧不应声,秦阳想了想猜:“是因为***这两日宴请世家贵女之事?” “此事你如此关心,我亦可让母亲下次邀永宁伯夫人一道。” 顾逸之一句话,吓得秦阳脸都白了,忙拒绝:“别!别!我不关心了,您随意,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秦阳逃似的溜走,顾逸之郁闷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缓解。 自那日夏筝冒雨跑到惠月阁,他虽然尽守月子里的规矩没去看她的脸,可身形却是避免不了的。 雨水淋湿下,轻薄的衣衫紧贴,曲线暴露无疑,比之前丰腴了些,可丰的却都是该丰的地方。 明明生过了软软,那腰肢却纤柔的似不到他一掌。 颤抖之下,既然叫人心生怜悯有别具风情。 当时情急倒是未得多想许多,但待事落,那些画面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难以挥去。 特别是夜里,几乎是日日早晨都得换褥裤。 他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竟…… 过去他对此事并不热衷,可自同夏筝那两次之后,仿若食髓知味,难以自控,叫人烦闷。 “你这是害了相思病了!” 宫门处的角落,有嬉笑的声音传来。 看过去,是四五个小宫女围在角落,其中一个红透了脸,低头娇嗔:“你胡说!” “她才不是胡说呢,你日日夜夜想那小子,又还做与他的那等梦,不是相思病是什么?” “哎呀!我……羞死个人了。”红脸的宫女无措的捂脸蹲了下去。 “有什么好羞的,情欲,情欲,有情才有欲,无情你怎么可能想与他好……”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宫女拉了拉说话的手,转身一看顾逸之看着这边,慌忙行礼后,拖起蹲地上的就跑。 顾逸之还站在原地。 有情才有欲? 他对夏筝有情,所以才…… 日日夜夜想她,不是思恋成疾又是什么。 第118章 嫌顾逸之来的不是时候 三月初三。 夏筝终于在梁嬷嬷的严厉监视之下坐完了整整四十二日的月子。 起初她还觉得做月子不过就是少些自由,倒也没什么,可真日子长了,窝在屋子里真是难熬。 如今终得解脱,今个一早她就让杨厨娘和霜雪在厨房,水房两头烧水,里里外外把自己洗了个干净。 洗完她感觉浑身上下都轻了不少,趁着天色好,长发倾泻的躺在大榕树下的竹摇椅上,让温暖的阳光晒干发丝。 闭着眼,感受着微风和春日里的气息,夏筝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真好啊。 突然,感觉有东西在轻搔自己的脸。 夏筝抬手挥开,“霜降,不许抱着软软闹。” ‘霜降’不听,又搔了另一边脸颊。 “好了,不许闹……”夏筝一把夺过那东西,睁开眼正要教训霜降,可看清眼前的人后面的话就都卡住了。 眼前的人眉似利剑,凤眼含情,面如冠玉,秋水为神,几许因低头而飘落了发丝随风摇曳,柔和了凌厉的轮廓,更多儒清。 天上谪仙也就不过如此了。 “怎么?不认识本世子了?” 夏筝这才回神反应过来是顾逸之。 多日不见他了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好看。 “世子恕罪,婢妾是许久不见世子,一时激动还以为是在发梦呢。”夏筝说着想要站起身来行礼。 顾逸之却是先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俯身靠近问:“哦?那这段时日你有梦见我了?” 那倒是没有的。 而许久不见顾逸之,这突然之间夏筝都想不起该如何表现才好,急得只好低下头道:“婢妾只是没想到世子会来,这个时辰世子不是当该在上值吗?” 见她耳根泛红,顾逸之故意更靠近一分。“今日休沐,你这都不记得了?” 休沐是在今日吗? 夏筝怎么记得不是。 可也不能反驳顾逸之,只能含糊道:“婢妾日日在屋子里不见天日的,记不清许多了。” “那你这些小花招倒是没忘。” 花招? 夏筝疑惑的抬眼,看顾逸之的视线一路往下,跟着看下去才发现自己此刻只穿了轻薄的寝衣,外衫还是开着的,里面是绸布做的,贴着身子,身形完全是暴露在外的。 “婢妾刚沐浴完,并非刻意。”夏筝忙把外衫拉紧,眼不敢去看顾逸之。 她本是想着发丝还未干,寝衣轻薄,湿了也干得快,而且这院里也没有男子,又有人守在门外,所以她才就这样躺在着的。 至于勾引顾逸之,她是有打算的,但不是现在。 她就没想到这个时候顾逸之会来,是打算一会发丝干了再换新衣,好好打扮一番,等顾逸之下值来。 这会她都嫌顾逸之来得不是时候,自己都还没收拾好呢。 “那正好,去收拾收拾,好出发。” “出发?”夏筝莫名,“去何处?” “今日有上春集,你不说日日在屋里不见天日吗,既出了月子,就不想出去走走?”顾逸之的话音里透着诱惑。 她怎么会不想出去呢。 她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多久出过门了,前世死后灵魂都困在侯府,这世两次出府也是跟着陶语蓉去奕王府和圣母庙,压根就没闲心下来好好逛过。 上春集她只听过,是三月春暖花开时候京都举办的市集,在两侧种满桃树梨书的长街上,数之不尽的小摊和盛开的粉桃白梨交相辉映,热闹非凡。 顾逸之肯带她去,可是求之不来的机会。 顷刻,夏筝就激动的忘了什么礼数规矩了,伸手就把顾逸之推开,一边提起裙角往里跑,一边着急的喊:“世子稍等片刻,婢妾很快就好。” 瞧她高兴得如同孩子,顾逸之觉得她真是好哄,一个集市都能高兴成这样。 勾着嘴角坐上她先前坐的摇椅,顾逸之也学着她摇晃摇椅,闭上眼睛。 “世子,婢妾好了。”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逸之睁眼往后看。 夏筝穿了一身水青色的襦裙,长发简单的用他之前送回来的那支荷花玉簪盘着,再无其他饰品。 清风微拂,撩动丝丝发缕与裙摆,如清荷摇曳,看怔了顾逸之。 “世子?”夏筝疑惑的又轻唤一声。 顾逸之这才回过神来,清咳一声站起身往外走道:“走吧。” 夏筝忙跟上,一路出了府,登上马车。 集市离镇国公府并不远,穿过两条街后夏筝就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热闹声。 撩开窗帘的一角望出去,阳光遍洒,草长莺飞,数之不清的人来来往往,周边的店铺里也是人影幢幢。 热闹得让夏筝恍惚,是不是在做梦。 还轻掐了自己的腿一下,是真疼。 而相比起夏筝没见过世面般激动的睁大眼四处张望,顾逸之责是端方正坐的浅酌着手中的茶,但余光注视着夏筝,借茶杯掩藏的嘴角始终是向上的。 再往里走,人越来越密集,马车开始变得难以前行,驾车的长风回头敲了敲车门问:“世子,前方在进就不好出了,要不要在此地下车。” “寻个不挡路的地停车。” 长风得令的把车停到了一处巷道内,打开车门。 眼见着顾逸之起身往外走,夏筝也立即跟上。 只是脚还没迈出车厢,一个帷帽就塞到了她的跟前,她抬眼,是顾逸之递过来的。 她本以为她这次是跟着顾逸之来的,又并非未成婚的姑娘了,应是不需要带帷帽的,所以就没拿,没曾想顾逸之准备了。 看来还是要戴的。 不抗拒的接过帷帽戴上,在顾逸之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落脚后准备将手从顾逸之手里抽出,可才动顾逸之的手就迅速收紧抓住了她。 “人多,容易走散。” 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夏筝乖巧的点头,由着顾逸之牵着自己往前走。 进入长街,一眼望不到头的各种小摊在两侧排开,吃穿用度,杂耍玩意,琳琅满目,一应俱全,夏筝感觉一双眼都看不过来。 “那是顾世子吧?” “是啊,他牵着的女子是谁?看身形不似世子妃啊。” 第119章 为了让她能近距离看一看娘亲 刚要激动的想要走近些看看那些小摊上的东西,身侧就听了两道声音。 一下子,就如一盆井水淋了下来,浇熄了热情。 是啊,顾逸之不是旁人,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是如今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人,能带出门与之携手而行的当该是正妃,而不是她这等妾室。 是她激动之下没想到。 而顾逸之许是一时兴起,可被人说道,到底带她不合礼,也许就会…… “不必在意,你戴着帷幔,无人会知晓你是谁。”在夏筝想着不如自己提议,省得顾逸之为难,也算博个乖巧懂事,结果耳边先响起了顾逸之的声音。 他给自己带帷帽是为了这个? 夏筝震惊的转头望向他,隔着轻纱,看得不是那么清晰真切,可她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顾逸之眼里温柔。 “那世子呢?”他可没戴帷帽。 “于男子不过一段风流佳话罢了。” 男子在世上的确在这方面少有拘束,可于旁人是,于如今的顾逸之就…… “难得出门,无须顾忌。”顾逸之拉着夏筝往前走。 他步伐大,突然一下,夏筝被拽得小跑了几步,微风将帷幔撩起一角,正好能看到他宽大的后背,莫名的让人安心。 是啊,难得出门一次,就……莫计后果了。 没了心理束缚,夏筝越走越放开来,每个摊子都一一看过,见到一个卖小孩衣裳玩具的就走不动路了。 拿着两个额头花纹不同的布老虎比来比去,选不出到底买哪一个。 “夫人若是选不出,不若问问你家相公。”摊贩看夏筝难以抉择,提议一嘴。 “我不是夫……” “两个都要了。”顾逸之直接拿出银子放在摊桌上,转手将夏筝手里的两只布老虎一并扔给了后面跟着已经抱了一大堆东西的长风,再度拉上夏筝的手继续往前。 “婢妾并非夫人,世子为何不让婢妾说?” “原何要与不识之人言明?”顾逸之反问。 原何? 这不是避免旁人误会吗? 更避免叫他以为自己有那不安分的心思。 可瞧着顾逸之对此似并没有不悦,反倒……有几分纵容于欢喜。 为什么? “饿了,去吃些东西吧。” 夏筝正想不明白之际,顾逸之突然又换了话题,夏筝又是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往前去了。 许是临近午时,吃食小摊边的人格外的多,特别是一处,完全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着,都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而顾逸之的目标竟就是这地。 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拨开拥挤的人群往里。 低眼瞧着顾逸之身上的锦衣华服都被挤得皱了起来,正想说换一家人少些的随便吃些对付一口好了。 “别挤!别急!一个个来,当心别伤着。” 还没开口,夏筝就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声音。 猛的抬起头,从人头之间的缝望进去,那站在灶台前,绑着围裙,带着头巾束发的中年女子不是自己的娘亲又是谁! 而头上的幡布上写着四个字,老杨食铺。 当初她求顾逸之从侯府为娘亲脱离奴籍,为娘亲在京中寻个去处,没成想是将娘亲安置在了杨家。 前段时间怕陶语蓉知晓,就一直没和杨家联系,后撕破了脸,又得防着陶语蓉以此抓把柄,就一直不知娘亲在杨家。 如今看样子,娘亲和杨家相处得极好,还当起了掌勺,做的是自己拿手的阳春面,瞧着气色红润,可见这段日子是过得舒心。 不似前世,脸色苍白,忍着丧女之痛抱着已逝的团儿跪地为她求情。 可惜,她如今不能叫她一声娘。 只能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两碗阳春面。”顾逸之走上前报。 “好……”田娘子正要应答,看到带着帷帽的夏筝滞了一下,再看两人紧紧牵着的手,才续道:“好嘞,正好有位子,二位坐着吃还是带走?” “既有位置就坐着吃好了。”顾逸之拉着夏筝到摊子旁边的矮桌坐下,又让长风到杨大哥那边的台子上拿了两碟小食。 夏筝坐在凳子上,目光隔着帷帽的轻纱直直的盯着灶台上忙活的田娘子。 顾逸之抓着她的手的手指清点了点她的手背,低声提醒道:“你若一直这样盯着,即便带着帷帽,视线也会叫人察觉。” 眼见田娘子已经转眼看过来了,夏筝慌乱的立即垂下眼。 “两碗阳春面来了。”田娘子端着两碗面分别放在夏筝和顾逸之眼前,在她俯身送面的时候,夏筝把头低得更低。 田娘子倒是未见有觉不同,放下面后便回了灶台继续忙活。 “吃吧。”顾逸之将筷子递给夏筝。 夏筝接过筷子,撩起帷帽的一角,夹起面喂进嘴里。 吃到许久许久未曾吃到的味道,眼泪一颗一颗从夏筝眼里低落,无声无息,直到将一碗面连汤都喝干净,夏筝才放下筷子。 “二位吃完感觉如何?味道可有需要改进之处?”杨大哥热情的走上前来问。 “很好。”顾逸之放下银子,拉着夏筝离开。 杨大哥拿起银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朝杨大嫂说:“这么俊朗的公子,不知那戴着帷帽夫人是何模样,登不登对。” “郎才女貌,肯定登对。”忙活着的田娘子接上一句,惊了杨大哥一跳。 这田娘子来一个多月了,一直都是寡言少语,闷头做事的,旁人的事从来不多说一句,今个会搭话着实难得。 “对对对,肯定的,戴帷帽必然是不愿给旁人看,你没瞧见那公子手拉得那叫一个紧,活怕丢了呢。”没察觉的杨大嫂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想方才的画面笑着打趣。 谁也没注意到,田娘子转身的时候两滴泪落了下来,远看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又浮起欣慰。 “多谢世子。”走到人少处,夏筝低头轻谢。 她原以为顾逸之让她带帷帽是不被人看去引起麻烦,当看到娘亲的时候她便就明白了,带她来上春集,让她戴帷帽,就是为了让她能近距离看一看娘亲。 “买些东西,吃一碗面而已,也值得你谢。” “世子本不必为婢妾如此的。”如此用心,本是不必对她用的,毕竟她只是妾,莫不是因为她生下了软软,这算奖励? “的确,那你打算报答呢?”走到马车前的顾逸之忽的停下脚步,转头询问。 报答? 夏筝都还没想过。 对上顾逸之看着自己那双含笑的眼,帷帽底下的脸有些发烫,窘迫的看了外面还人来人往的长街,细弱蚊蝇道:“这还青天白日,四处是人呢。” “你这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成日里尽想这些。”顾逸之的手指点了点夏筝的帷帽。 意识到是自己想歪了,夏筝更是羞红透了整张脸。 虽是有帷帽遮挡,可拘束的身姿还是逗乐了顾逸之,得意挑眉,一边上马车一边道:“回去做一桌好菜报答报答本世子。” 第120章 你果然是打算如此报答本世子 为报答顾逸之的恩情,夏筝使出了浑身解数为他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连带着上次的锅子一道。 热气腾腾下,屋子里格外的有烟火气。 看着满桌子的菜和额头薄汗还未擦去的夏筝,顾逸之忽然有些后悔,先前不该绷着面子叫她如此报答。 忙活得这都天黑了,这么多菜他若是不都一一吃过倒是辜负她的辛苦了,可若都尝过来,这一顿饭吃完都近亥时了。 而他知晓,软软每日子时前就会醒来缠着夏筝,要到丑时后才肯再睡去,寅时正他就要准备上朝了,时间压根来不及。 “世子怎么不启筷?可是不合胃口?”见顾逸之迟迟未动筷,夏筝心提了起来。 毕竟是报恩,若是不合胃口就算不上了。 “只是想先尝尝你这锅子是何味。”顾逸之随便找了个由头。 “这锅子刚煮上,还需等会,婢妾先给您配料碗。”夏筝伸手拿过小碗,将备好的红椒,花椒,薄荷,香油……一一配进碗里,搅拌融合后递放到顾逸之跟前。 看着那碗里红艳的油料,余光再看一眼自己今日所着的衣衫,恰好是丝绵的,吸湿透气,自然也…… 顾逸之伸手去拿筷子,带起的袖口正好拂过夏筝刚要放到桌上的料碗。 明明衣袖轻轻,可夏筝却握不住碗,一下子碗就打滑的从手里溜了出去,倾磕在桌子上,里面的油料全数溅在了顾逸之月白色的衣袍上。 夏筝惊得忙拿帕子想要去给顾逸之擦,可没等帕子上去,就眼见着那油料飞快的往里浸,等她到达顾逸之跟前的时候,连里衣都已经透了油污了。 “婢妾一时失手,这油料辛辣,接触肌肤恐会出疹子,世子快些去浴房褪衣。” 夏筝说完,见顾逸之并未动身,只是视线往下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油污。 靠近之下夏筝也才看清楚,此刻油污已经几乎把前面的衣衫都染上了,特别是几处系带更是重灾区,顾逸之自己解并不好解,还会把袖子上的带去别处。 到底是她弄的,早知她就不搞这锅子了。 后悔无用,夏筝只好道:“婢妾的错,世子容婢妾伺候沐浴可好。” “只能如此了。”顾逸之这才站起身来往浴房去。 夏筝跟着的同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去看那打翻的料碗,那方向怎么就那么正正好呢? “怎么?还嫌本世子这衣服沁得不够?” 顾逸之的话把夏筝立即拉了回去,快步钻进浴室就为顾逸之褪衣。 衣衫不多,可工艺繁琐,加上浸了油,实在不好解开,一直到浴池的水都放满了,夏筝才终于把里衫褪了下去,露出被油浸得点点如花的中衣褥裤。 贴身之物都是棉的,如今这个天气更是薄棉,吸入了水汽后就更加贴合,即便不透也能将顾逸之身上的肌肉曲线一览无余。 比上次出征之前更要健硕了。 想起上次见到他如此时还是在勾着他的那夜,许是太久未曾亲密相处了,哪怕夏筝想过今日要勾住顾逸之,此刻也是羞赧的红了脸,连带着心跳也快了起来。 顾逸之似是未曾察觉,自接过手褪去中衣,迈步走进浴池内。 水雾氤氲下,他张开双臂靠坐在里面,壮硕的胸膛半隐半露,锋利的下颌上是一张谪仙般清贵的脸。 勾魂二字,夏筝竟不知还能用在男子身上。 可如今这画面,实在叫人想入非非。 “还站在那作甚,不是你说要伺候我沐浴的吗?”顾逸之转头来问。 夏筝忙低下头,怕顾逸之又说自己尽想那些事,心虚的拿起帕子就快步赶过去,跪在浴池边伸手去浸湿水。 视线自然的往水里去,忘了今日没撒花瓣,那褥裤被水浸湿有些透,惊得她忙直起身,帕子也被带起来,水甩了顾逸之一脸。 “婢妾不是故意的!”夏筝吓得忙用帕子去擦,可水没拧,水从顾逸之的脸颊一路淌下来。 “世子,抱歉,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这就……”夏筝一边急拧了帕子往顾逸之脸上擦,一边想要解释。 可越忙就越乱,裙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水,往前一移动就滑了,整个人朝水池里扑。 顾逸之虽伸手接住了她,可整个人大半泡进了水池里,而正好整个人坐在顾逸之的怀里。 “你果然是还是打算如此报答本世子。” 还是打算? 想起自己在马车前说的那些话,夏筝忙摆手解释:“婢妾没有,婢妾只是……只是……” 此时此刻,好像什么解释都显得苍白了。 看着顾逸之似已然将自己看透的双眸,想着反正今夜也是要勾着他留下的,既如今已经如此了,解释不清不如坐实。 索性,夏筝伸手就勾住了顾逸之的脖子,回想之前那本避火图里的水池那画上的姿势贴近顾逸之,娇柔问:“那世子可否让婢妾如愿以偿呢?” “好啊。” 好? 夏筝还以为得豁出脸皮说不少羞人的话呢,那避火图里的配词她都还未说呢,顾逸之就答应了? 分明之前还说她脑子里尽想那些,不该是对这事不愿的吗? 没等夏筝想明白,嘴就被封住了,酥酥麻麻的触感紧随其后,温水之中更是将一切放大,她都还来不及抓,理智就飞走了,也来不及想哪里不对了,被顾逸之牵引着一浪胜过一浪。 怎么从浴室回到床榻的她都不知晓,她只知晓浑身无力,便连翻身都困难,只能依靠在顾逸之的怀里。 “你求着我让你如愿,如今这就不成了?” 她也没想到上次孕中顾逸之收着那么多力啊,如今实在是无力辩驳什么,只敷衍道:“妾刚出月子。” “借口。”顾逸之点破她,转眼正好看到刚刚因激动时被夏筝挥手打开的柜子,里面盒子里放着什么。 伸手拿过,是之前他写的纳妾文书的备份。 “这事叫你如此高兴?” 高兴? 夏筝不明的视线往顾逸之手上的文书去。 抬良妾的事吗? 她倒并无多开心,本就是为了软软。 这文书也是她那日让霜降找个地方收起来,没想到她给收到了这里,叫顾逸之给发现了。 但嘴上自是不能如此说的,便胡道:“世子为妾与软软筹谋许多,妾自然高兴感激,只是在月子中不得见世子,便就将此文书珍放在了此处。” “这就不算感激。” 夏筝抬眼不明。 不算? 正疑惑,顾逸之的唇忽然又就贴了上来。 紧接着就是再度的欲予欲求。 夏筝发誓,以后,她再也不说感激感谢了,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21章 不是心悦能是什么 一夜折腾,夏筝都不知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睁眼,已经是第二日的辰时了。 顾逸之早就去上朝了,屋内的荒唐也都被收拾了,只有夏筝一身的酸软和红痕述说着一切。 听到动静,一直候在外面的霜降端着茶杯水壶进来伺候夏筝起床。 夏筝坐起身,揉着酸疼的腰问:“软软昨夜没哭吗?” “没有,昨夜小小姐乖得很,一夜到天亮。”霜降说这话的时候虽极力压低声音,可夏筝还是听出了里面的笑。 再仔细看霜降,低着头一直藏着笑。 “贼笑贼笑的,是有什么好事,也不说与我听听?”夏筝一边接过漱口的茶杯,一边好奇的问。 “奴婢是为姨娘高兴。” “为我?”夏筝更奇怪了,自己除了这刚出月子外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吧。 “是啊,昨个世子留宿姨娘着,今早人人都知姨娘您盛宠,说世子自回府后都没宿谁那,您一出月子就折腾您来,还声音又响又久……” “噗~” 夏筝一口茶水喷出来,呛得自己直咳嗽。 “姨娘您这是怎么了?”霜降忙上来拍她的背。 看着霜降这一脸天真的样子,夏筝怀疑她压根就不懂那声音又响又久指的是什么。 再回想昨日,顾逸之跟不知疲累一样,她被带着,早就没了理智,也不去控制声响那些,难道真都传到院外去了? 夏筝羞红了整张脸,更是气自己,一到那事就控制不住。 还有顾逸之! 她后面想明白了,什么失手,什么滑落,都是他故意的! 她那料碗一直拿得很稳,明明都要放在桌子上了,即便就滑落,也不会朝着顾逸之的方向,还洒出那么多去。 分明是顾逸之控制的! 之后沐浴也是,他刻意让她慌乱出错,之后又顺势答应,明明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偏软软也配合他,子时未醒来,否则后面那两次就…… 霜降方才说,顾逸之自回来之后就没宿在谁那里,行军时也未有带女子,那岂不是一直憋着,难怪那般索求无度。 可这府上也不止她一人,即便陶语蓉他不喜,魏卿卿在月子里,还有旁的丫鬟,若他愿意,想要做通房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姨娘您脸怎么这么红?害羞了不成?” 夏筝瞪了霜降一眼,“小丫头,年纪不大尽乱说话,我一会便叫梁嬷嬷好好教教你。” 一听梁嬷嬷,霜降立即就怕了。“别!姨娘别啊!奴婢不敢拿您打趣了,奴婢就是高兴世子在意您,心悦您,您终是苦尽甘来了。” “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妾室,世子岂会心悦我去,日后不许再说了。” “奴婢这不是只在屋里说说嘛,而且,世子这般对姨娘好,不是心悦能是什么,奴婢瞧着世子对旁人都没有如此的,连带着对小小姐也是爱屋及乌呢。” 分明是因为有了软软才对她爱屋及乌才是。 “毕竟先有了姨娘才有的咱们小小姐嘛,若是世子不心悦姨娘,如何能有小小姐呢?” 夏筝正准备解释的时候,霜降抢先出来的一席话竟是将夏筝给说怔住了。 是啊。 是她先成了顾逸之的通房,侍奉了才有的软软。 第一次顾逸之是中药,那第二次呢? 只是欲望吗? 那昨日呢? 为她做的那些呢? 看着放在床头的那两只虎老虎,夏筝不由得想起昨日在小摊前的场景。 若只是这府中群花里的一朵,他为何纵容? 亦不必费心为她安排,甚至更换休沐的时间只为在她出月子这日带她能合情合理的去见一面娘亲。 难道,抬她做良妾也不仅仅是为软软? 顾逸之莫非真…… “姨娘,世子妃派人来问您起了没,巳时前能否去问安?”门外传来梁嬷嬷的声音。 问安? 夏筝想起来了。 生育后的妾室出了月子后第一次侍奉得要去给正妻问安的。 于陶语蓉而言,这时的问安更像似炫耀吧,她岂还会如此积极? 可明面上她还是陶语蓉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何况她到底是妾室,礼数上的东西不能公然违背的。 “起了,一会便去。” 把茶杯放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夏筝就带着霜降往芳华院去。 走过抄手游廊,过小花园的时候,听到一阵笑语声,夏筝寻声望过去,是七八个少女,年幼的看着约莫十四五,年长的也不过十七八。 看装扮都透着贵气,应是哪家的小姐。 只是国公府里也没办宴席,怎会来这么多官家小姐? 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的走远,夏筝也未多看,继续朝前走。 芳华院依旧如初,好似无论外面如何风云变幻,这里始终屹立不变,谁也莫想动摇丝毫。 走进正屋门,香气扑鼻。 转身朝里,并未在正堂里看到陶语蓉的身影。 “进来吧,我在里屋。”陶语蓉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夏筝不明陶语蓉打的什么主意,可瞧着这满屋子的人,也未不让霜降跟着,夏筝便小心的往里走了几步。 从打开的里屋门能看到,陶语蓉俯在软塌的小几上,手里拿着小铜勺,正在搅动矮几上的香碗。 她在调香。 竟有如此闲情逸致? “婢妾拜见世子妃,问世子妃安。” “还自称婢妾呢,你如今是良妾了,不是婢了。”陶语蓉抬头来,依旧是笑得温柔和煦,良善慈目。 对于陶语蓉的演戏功夫夏筝实在佩服,即便撕破了脸,对她恨不得扒皮抽筋,碎骨吸髓,面上也能对她一如过去,不露一丝破绽。 她自问自己是决做不到的。 但即便自己演技不如人,也得陪着演,否则便会落个不敬主母的罪名,正好坐实她恃宠而骄。 “是妾忘了,谢世子妃提醒。” “坐吧。”陶语蓉眼神指了指软塌另一边。 夏筝落座在了旁边的八鼓绣凳上。 陶语蓉看了一眼,仿若未见道:“这段时间事太多,先是魏氏难产,后是世子回京,再就是你生产,虽我不必替世子祈福了,但一直也没恢复问安一事,这不,连你都未想起这茬来。” 夏筝心下生疑,这是要拿这事问她的罪? 第122章 当头一棒,打醒了她 可这罪名也太小了些,即便陶语蓉大发雷霆,罚也罚不了什么,顶多抄写几遍女德女训罢了。 陶语蓉一向出招便是要朝着一击毙命去的,小错都是留着放大用的。 “瞧你这模样,我又不是要问你的罪。”陶语蓉笑开,放下手里的小铜勺,坐直来正面夏筝道:“我的意思是,过去咱们府上的规矩到底是懒散了,可如今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规矩都要严正起来,你,春芝,环儿如今都算府里老人了,可得以身作则,莫叫新来的妹妹笑话了去。” 新来的妹妹? 夏筝脑海里蓦然响起那几个少女。 “我倒是给忘了,你刚出月子,这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咱们这府里你也知晓,魏氏虽还是侧妃,可论起来已然是两侧空悬了,***便做主定了几位小姐,世子也已经点头了,今日都来拜访了,你路上可有瞧见?” “瞧见了。” “也不知是许久不见这么年轻的姑娘了,还是我真是老了,见着她们真觉得像刚盛开的花儿一样,万紫千红总是春,年轻,真是好啊。” 陶语蓉似在感叹自己,夏筝却明白这是在告知她如今她也比不过那些新花儿艳了。 即便她才十八岁,可总有人比她更年轻,更娇艳,更诱人。 哪怕她现在独树一帜,可待那些花都涌进来呢? 何况现在顾逸之就已经点头许了这些花儿入府了,便就已经是瞧上了的。 思及此,夏筝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世子妃,今日来拜访的几位小姐游完园了,来同您拜别。”牛嬷嬷从外面带话进来。 夏筝立即起身福道:“妾先行告退。” 陶语蓉点头同意,夏筝一路退出正房,两个丫鬟正领着那七八个少女往里来,彼此擦肩而过。 “那就是府上在世子妃前头生下长女的妾室吧?” “小声些,别被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一个侍妾做起来的,就一张脸的资本,生的又只是女儿,有何好惧的。” “你……”霜降要转身去反驳,夏筝先一步拽住了她。 “姨娘!” “这儿是芳华院。”夏筝小声提醒,在这里闹起来,那就真是叫人看笑话了。 霜降也只得憋着一口气往外走,走出芳华院的地界后就再憋不住的骂起来:“这还没进府呢,就这般奚落您,仗着她们家世好,就以为越得过您去了,您如今是良妾,又生下了小小姐,何处比不得她们去。” “嘴生来便就是说旁人的,岂有说自己的,不过闲言碎语,你若句句都要气,那日后可就有生不完的气了。” “可姨娘就不气?” “气什么?” “气世子啊,您才出月子,昨个世子还……结果竟早就应了新人,还这样多。” 夏筝轻笑出声,“那如此世子妃不是该更气吗?” 霜降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说了。 是啊,世子妃才是正妃,若说气的话,她才是最气的。 “可世子心悦的是您啊。” “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否则我可不敢留你在身边了。”夏筝的神色严肃没有半分玩笑之意,霜降吓的立即捂住嘴不敢再说一个字。 而夏筝的眼里满意之下更划过一抹刺疼。 到底是她一时神志不清了,竟真听着霜降这小丫头几句胡话就以为顾逸之或许真心悦自己了。 好在,陶语蓉当头一棒,打醒了她。 顾逸之是世子,是未来的镇国公,甚至更高。 如此之人,注定三妻四妾,后院充盈,一时兴趣不代表就是心悦。 于他而言,自己不过是如今这府里开得和他心意的一朵花而已,可也只是空闲之时愿意花点心思施肥修剪而已,不会为了她这一朵就舍了另一片花田。 那少女说的对,她如今的资本太薄太薄了。 既已成花,那便就要争奇斗艳,做最高最艳的那朵,抢最多的养分滋养自己,茁壮自己的根茎,让人难以连根拔起。 顾逸之只是施肥人,是东家,是托举,不是相公,亦不是夫君。 继续往前走,迎着升高到照亮整个府邸的太阳,洒在身上,那一点旖旎的梦溃散无形。 …… 是夜。 顾逸之披着月色走进吟霖小院,却见正屋一片昏黑,只有软软所在的侧屋还亮着两盏微弱的烛灯。 见顾逸之来,梁嬷嬷迎上前,“世子回来了,可曾用膳?” “用过了,不必准备。”顾逸之看向正房问:“夏筝呢?” “姨娘入睡了。” “入睡?这般早?” “今日姨娘去给世子妃问安,许是路上受了冷风,回来便有些风寒之症,晚膳用了几口粥就睡了。” 顾逸之眉头蹩了蹩,如今这早晨的风也算不得冷了,怎得出门一趟就病了。 可转念一想,她本就刚出月子,昨日从浴池回床榻,他虽是褪了她的衣衫,可是不是染了水气,又折腾了大半夜,今早着了风才就病倒了。 不免懊悔昨夜他闹得久了些。 可……骤然释放,实在难控。 “我去看看她。” 顾逸之正要往前,梁嬷嬷却伸手拦住了他道:“姨娘入睡前吩咐了,若是世子来了万不可让世子去瞧她,以免过了病气,小小姐若是见不着姨娘,总得见着世子才好。” 想着软软现在已经开始认人了,到了半夜醒来必是要到夏筝身边去的,如今夏筝病了,软软若是醒了的确需要人哄,他虽不觉这点病气能影响自身,可软软幼弱,一旦病了便就是性命攸关之事了。 如此,顾逸之还是收回了脚,交代道:“软软若是夜里醒了便抱到漱石居来,夏筝这边你照看好,当该请府医就请,若不成就取了牌子去请太医来。” “是。” 又看了眼里屋的窗户,顾逸之才转身出了院。 才出门,长风就送了一本册子上来,低头硬着脖子道:“世子,这是世子妃着人送来的,今日来拜访的八位小姐的生平与画像,让您亲自过目。” 顾逸之撇看了眼那厚厚的册子,眸色瞬沉。 而感受到顾逸之的气息变化,长风的后背冷汗都把中衣给湿透了。 本想着世子去夏姨娘房里了,这册子他就有理由不送进去,等明个世子出来高兴了再送。 结果没想到才进去没多久世子就出来了,世子妃的人还在不远处呢,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送了。 “告诉世子妃,这八人都可。” 长风惊异的抬头,不敢相信顾逸之竟然没有动怒。 明明世子是最厌恶此等塞人之事的。 而顾逸之没有片刻犹豫的就迎着月光迈步走了。 于他而言,无论这次是八个,还是十个,都无所谓。 既已走上这条路,许多便不由他选了,总有取舍,这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世家小姐亦不过是与之联系的纽带,那些世家许有几分期望,但在他这,只是纽带。 且是与镇国公府世子的,不是与他顾逸之的。 第123章 我下注夏姨娘,十两 夏筝这一病就是七八日都不见好转,吟霖小院的门也成日你紧闭,说是夏筝见不得风,只有夜里软软醒来哭闹实在哄不住的时候才有人送到漱石居去给顾逸之,一早再去接回来。 今日梁嬷嬷有事走不开,便就是霜降去接。 一进院,长风一边引霜降往侧房进,一边抱怨问:“怎么来得这样晚?我都等了许久了。” “路上耽搁了。”霜降小声回应。 长风未听出霜降声音里的不对,接着怨道:“你家姨娘怎么这么久了病还不见好啊,小小姐这夜都闹,我家世子一大早还得上朝,夜夜都不得好睡怎么能行呢。” “世子让你转告的?”霜降问。 “世子倒未说什么,可这事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身为世子的长随自然……” “世子都没说什么,自己的女儿,世子乐意看,用得着你来自然。” 霜降回呛给长风惊一跳。 他虽只是顾逸之的长随,可这府上还没有那个小丫鬟敢对自己这般的。 转过头去瞧霜降,奇怪平日里这小丫头跟在梁嬷嬷身边也不是个伶牙俐齿的,怎么今个是吃了炮仗了还是中了邪了? 伸出手就想要去摸摸她的额头。 霜降惊得立即挥手打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紧抓住自己的领口怒喝:“你做什么!流氓!” “我流氓什么了我?我只是看你不对劲,想摸摸看你的头是不是被你家姨娘传了病,发烧了。” “你才被传了病呢?呸!是我家姨娘的病才不传人,你才传病!” “嘿!你还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我好心关心你,你还狗咬吕洞宾起来了。”长风也来火了,自己不发威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软捏的了。 “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上来就埋怨我家姨娘,说我家姨娘病会传人,不就让世子带了几日孩子吗?难不成这孩子是我家姨娘一人的,我家姨娘病几日都不成?是不是生了孩子就该成神了,可以不吃不喝不病去?” 霜降这一番话倒是被长风给骂下去了。 是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孩子就该女子带,即便病了也该抓紧好起来才是,不能耽搁了男子仕途。 可转念一想,他小时候娘有生病也都是爹带着他的,这孩子本也是两个人的,何况世子也乐意带,倒是自己不对了。 “若不是小小姐认人,我们也不会求到你这等人头上。”气哼了一声,霜降直接伸手推开长风进屋。 将在摇篮里玩的软软抱起来就要走。 长风忙伸手撑在门栏上拦住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问问而已。” “那现在问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又被怼了一句,长风想说什么,可见霜降眼里有泪却不肯往下落,瞧着活像自己欺负了她,只得收回手让她走。 见人走出了大门,到底还是心中好奇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轻步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垂花门,便见霜降突然加快的脚步。 奇异的跟上,四下查看垂花门周围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何至于叫她加快脚步。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昨个又送去了吧。” 突然,声音从垂花门后墙传来。 长风踩着两块突出的石块跃上,从墙头往下望,几个婆子正站在墙后,从石窗望垂花门外望。 “这么晚才去接,故意的吧。” “肯定啊,如今这夏姨娘也就小小姐可以用的,自然想拖世子越久越好,叫世子喜欢小小姐,自己病愈后才能有一席之地啊。” “真是烧火丫鬟起来的,没点脑子,这男人哪个会喜欢带娃娃的,都是偶尔瞧瞧才喜欢,带起来就厌恶了,何况还只是个女娃娃,要不是第一个,哪里能有那些个排场去。” “就是,夏姨娘出身那般不好,这明日新人就都入门了,她哪里够看。” “要我说就是个没福气的,承不起,你瞧,这就病了,好机会都错过了,再挣扎也是无用的。” “说来说去你们到底下不下注!” “下下下,我下新主子。” “我也下新主子。” “我也……” 一个二个都掏出碎银子放进一个婆子的右手里,左手空空如也。 长风是自小就长在这国公府里的,这些哪里能看不懂去。 夏筝病不见好,不得见顾逸之,新人又很快就要进门,府上这些底下的人都忙着站队起来了。 即便夏筝生了长女,也抬了良妾,可到底只是妾,软软也到底只是庶女,在这高门大宅里,除了妻,都得靠宠爱而活。 外人瞧不见许多,只会看表面来拜高踩低。 即便有梁嬷嬷在小院里坐镇,可这底下人也有底下人的应对之法,背地里给你使绊子,你还挑不出错,只能自己硬吃哑巴亏。 这些手段不敢朝着梁嬷嬷去,自然就都会往霜降那去了。 难怪那小丫鬟火气那样大。 想着,长风越墙而下。 几个婆子见他突然就落在她们中间,吓了一跳,待看清是长风后更是一个个吓得脸色发青,转身欲跑。 可那收银子的婆子的左手却是一沉,低头一看,手心里多了一锭银子,是长风放上去的。 “我下注夏姨娘,十两。” “我们不敢,不敢了,求长风小哥你可莫告知世子啊。”婆子忙把两只手的银子都奉还给长风。 其他婆子也跟着附和,就差给跪了。 “赌局都开了,岂有收回的道理,我可还等着赢钱呢。”长风把银子推回去,“至于世子那,我也不敢欺瞒,一定照实禀告。” 说完,长风大步一迈,就从两个婆子中间走了。 几个婆子欲哭无泪,深觉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长风不管,直快几步往吟霖小院去,准备把事同霜降说,叫那小丫头高兴高兴。 可还没进门,就见那刚刚还眼里含泪的小丫头跟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从正屋里跳了出来,笑露出贝齿,比阳光还灿烂两分。 还真是个小丫头,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而霜降压根就没发现门外的长风,只一心想着要快些把姨娘要的东西准备好。 第124章 她用一碗鸡汤就把顾逸之勾走了 三月十二,谷雨。 应了节气,淅淅沥沥的雨从早晨就开始下。 三顶小轿都被淋湿了,连带着里面的新人也只能踩着水,湿了鞋进入新房。 即便鞋袜湿透,所有人都是高兴的,因为她们是第一批进门来的人,即便日后是一样的位份,也是比后来的高上一头的。 她们要拼的是今日顾逸之会宿在谁屋子里。 因而一个个都派了人在顾逸之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虽不言语,但彼此之间硝烟四起,都摩拳擦掌等着把人往自己主子屋里拽。 等了许久,终于,期盼已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 看着那一双双紧盯着这边都冒绿光的眼睛,给顾逸之打伞的长风都觉得浑身汗毛直立。 这一个个哪里是新人啊,分明是豺狼啊,等着把他家世子一口叼出拆骨入腹呢。 可转眼去瞧顾逸之,倒是依旧是气定神闲,仿若这些人并不在前方。 但这事不是无视就能过的,三个房的人都等在这了,只要无旁的大事,顾逸之是怎么都得选一个人的。 这三个人可都是文臣之家来的,选哪一个都有可能落了其他两个。 不选,也不行。 长风觉得自家世子真是不容易,事事都要权衡利弊,就连这事都不由己。 就在顾逸之快要走到几人跟前,那些蓄势待发的人正要开口的时候,长风忽的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霜降打着伞,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快步走过来。 这一动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三个房的人都早就将吟霖小院的人打听清楚了,自然也认得霜降。 一个一个眼神交流,皆是奚落。 “你怎么来了?”长风上前一步阻止的问。 毕竟这个时候若是夏筝想不明白,被落了脸面,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霜降看了一眼长风,欲言又止。 “你家姨娘让你来的?”顾逸之淡淡的问。 面对顾逸之问话,即便霜降为难,也还是只能照实福身道:“是,姨娘昨日病好了许多,说…说这些日子小小姐劳累了世子,便炖了人参鸡茸汤给世子滋补,只是……文火炖费时间,这会刚好出炉。” 说到最后,霜降的声音都细弱蚊蝇了。 其他三个房的人也是鼻子哼气鄙夷。 什么汤早不好,晚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好,瞎子都看得出是来争宠的。 只是这手段真是惹人发笑,直杵杵的来。 果然丫鬟就是丫鬟,再怎么抬身份也是丫鬟,压根就没脑子,空得一副好皮囊,绣花枕头一个。 所有人都等着这位蠢货姨娘丢脸。 顾逸之示意长风拿过食盒来,看霜降低着头,虽是不忍,可长风也不能当众违背顾逸之,只能接过食盒,打开盖子。 “夏姨娘的手艺一如往常的好呢。”闻着香,长风替夏筝说话,希望顾逸之惦念过去,即便夏筝做了蠢事也别太驳了其脸面。 顾逸之看了眼长风,知晓自己被看穿的长风背脊僵住,不敢再说一句。 霜降也是头更低一分。 她不明白,姨娘平日里那般聪慧,昨个说要给世子炖汤,她还想着姨娘好起来了,炖了汤夜里请世子来,那些人便不敢再轻看了姨娘去。 毕竟姨娘病的几日,即使那些人只是暗地里为难,可霜降也明白了,姨娘的日子依旧艰难,若没有世子宠爱,必然难过。 便也不执着那些什么心悦不心悦了,毕竟能好好在府里活下去才是最大的事。 可她没想到,夜里姨娘说汤还要炖,一直炖到世子回来才说好了,让她立即送过来。 这摆明了要正面和三个新入府的争,所有人都劝,可姨娘一意孤行,梁嬷嬷也拦不住,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送来。 罢了,即便姨娘日后失宠,她也一定护着姨娘与小小姐! “的确香,既她病好了,我便去看看她,这汤与她一道喝。”顾逸之从长风手里提过食盒,将盖子盖上就自迈步往吟霖小院的方向去了。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顾逸之的背影。 顾逸之就这么走了? 如此拙劣的手段,如此明显的动机,顾逸之不责备其善妒争宠还扔下了其他新入门的三人走了? 霜降和长风也看楞了。 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跟上去。 看着顾逸之走远,其他人也不敢直接上去阻拦,互相看了看后都急忙往自家的新房快步奔去回禀。 而在夏筝用一碗鸡汤就把顾逸之勾走的事正在传播的时候,顾逸之的脚迈进了吟霖小院的门内。 见到顾逸之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可谁也不敢多问,只快步从屋内和内院离开,为主子们腾空间,最后只由霜降和长风守在内院。 见顾逸之进门来,夏筝放下手里的正在做的香囊起身问:“世子怎么来了?” 顾逸之将手里的食盒提了提,“我怎么来了,你还需问我?” 夏筝会心一笑,起身接过食盒放在桌上,抬头望着他俏皮道:“妾只是让霜降去给世子送滋补的汤水,又没请世子来,如何不问?” “还装?”顾逸之伸手直搂过夏筝的腰,眼神锐利直下。 夏筝不惧的伸手勾上顾逸之的脖子,“是世子先装的,妾明明是为世子排忧解难,甘做坏人,世子还来问妾。” 顾逸之往下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好,是你善解人意,那就记你一功。” 松开夏筝,顾逸之心情大好的坐在软塌上。 夏筝打开食盒,将里面温得刚好的汤盅取出,打开盖子,放入汤匙后送上矮几。“世子尝尝吧,当真是文火从昨日熬到送去前的呢。” “你昨日便想到了这事?”顾逸之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喂进嘴里,的确鲜美好喝。 “妾聪明着呢,世子妃说了之后就想到了。”夏筝不掩藏的实话实说。 她的确是在陶语蓉说起这事后就有所猜想了。 顾逸之虽是同意那些人入府了,可她们如今于顾逸之而言并无任何牵连,她本就有先天优势。 而那八个少女她虽不知谁是谁,可瞧着打扮上都是大差不差的,应该家世也差不多。后‘病’的那两日,她让杨迅暗地里问了些消息,八个人的娘家虽有文有武,官职也有高低,但综合起来是都差不多的。 如今谁都看得明白,这是***给顾逸之寻的各方助力,顾逸之接受也是壮大自身,加深与之联系。 具体***和顾逸之到底要做什么,夏筝想不了那么多,但她知晓,如此平衡的局面,只要谁得宠就会打破。 因为,她才猜测顾逸之大概是不愿打破的。 当然,也会有意外,毕竟博弈之事她并不懂。 所以她只能选择试。 第125章 不顾人的纵欲禽兽 试成了,那她便是与顾逸之心有灵犀,皆大欢喜。 试不成,她反正在旁人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身份不高,规矩不通的妾室,流言蜚语几日也就过去了。 到底她不比过去,完全没有依仗。 有软软在,顾逸之也对她还是有几分喜欢。 这点小错她还是承担得起的。 而如今结果到底还是皆大欢喜。 如此,有顾逸之首肯,她争宠恃宠也就更理所当然了。 “鬼灵精。”顾逸之笑嗔一句,舀了一勺汤喂到夏筝嘴边:“大病初愈,也补补。” 夏筝不拒绝的靠近,露出光洁的脖颈,朱唇轻衔勺边将汤饮了下去。 移开唇,见顾逸之还未收回勺子,莫名的抬眼看他。 眼见夏筝看过来,顾逸之立即不自然的收回手,别开头责道:“病才好,莫耍这些花招。” 花招? 她刚刚哪有勾他,分明是他让自己喝汤的! 虽是委屈,可嘴上夏筝不能说,只能乖巧的缩回去嘟囔道:“妾只是遵世子的话而已,再说了,世子说记妾一功,就嘴上说说,也不说奖励奖励妾。” “你倒是会顺杆爬。”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样,明知她是故意的,顾逸之还是纵着道:“说吧,想要什么。” “妾想要求世子推举杨家的两个小儿子和杨厨娘的儿子去盛林书院读书。” 顾逸之神色微变,看着她问:“你可知晓那盛林书院是何地?” “妾知晓,是京中最好的书院。” 除开国子监,这盛林书院就是整个大周最好的书院,进去读书的就算是半只脚进入仕途了,因而进入极难。 不仅仅需要自身学识还要有人推举,由书院的数十位先生共同综合评定之后才能决定能否入选进院。 进入之后也还需每年考试,末尾的逐出。 但即便是里面被逐出的,那也是其他地方争相求要的人才。 老皇帝过去府上的一位极为厉害的幕僚就是当初盛林书院被末尾逐出的,死前已经官拜四品了,而书院里出来的佼佼者也都是朝上大元,只是近些年书院的人都不入仕了。 原因几何夏筝是无从得知的。 “是杨家求你?”顾逸之再问。 夏筝摇头,“杨家并不知,是妾自作主张的,妾娘家无人,杨家人既为妾做事,那便也就算是妾的家人了,妾自当照拂,若是杨家能出人才,对软软日后也是助力,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妾虽无能,可也想为软软计一计。” 顾逸之沉默不语。 软软是他的长女,日后绝无人敢薄待,并不需要一个杨家来撑腰。 但看着夏筝,想来到底是因着自己的出身而不安,不为软软做些什么心里焦躁。 听闻女子生育后易怒易郁,若是不如意还会得抑症,轻则郁郁寡欢,重则危及性命,不过一个杨家,依她罢了。 “好,我可以找人为其推荐,但能不能进,便要靠他们自身的本事了。” “那是必然,谢世子。”夏筝高兴的展开笑。 这是真高兴。 方才顾逸之沉默的时候她活怕他不应。 虽说此事对于他而言不值一提,夏筝想着他应当是会应的,可得到准话之前还是担心,若他不应,那自己这生根之计便就没了。 毕竟她除了杨家无人可用。 光一个食铺,即便杨家能在洛家的合作之下做大,甚至开到酒楼去,可也仅仅只是成为小富之家,在这京都城里不值一提,更莫说成为夏筝的根系了。 所以,必得有人能够入仕才行。 “行了,不早了,入睡吧。”顾逸之放下勺子起身往里屋走。 走了两步,没听见夏筝跟来的脚步声,转过头,她还才半起,动作迟缓之下脸上的惧意都没来得及掩藏。 想起那夜,知晓她畏什么。 这是将他当做那不顾人的纵欲禽兽了。 若是旁人,顾逸之早就摔袖而去了,可瞧着她长睫微颤,眼眸蕴雾,脖颈上还有未完全消退的红痕,终是沉声道:“你病方好,不会动你去的。” “妾伺候世子安寝。”夏筝这才站直身子本过来,手挽上顾逸之的手臂,露出讨好的笑。 见她如此,顾逸之虽依旧不悦,倒还是不舍将其推开。 待第二日顾逸之醒来时,夏筝还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只在他下床发出动静的时候不耐的蹙眉扭了下身子,无声的诉说不满。 顾逸之已然习惯了她爱懒睡,也不让人唤她起来,自己穿戴好了朝服后给她拢了拢被踢开的被子无声出了门。 长风和霜降在外候了一夜,也都靠着檐下的柱子睡着了。 听到顾逸之的脚步声,长风立即站起,见霜降还睡着,小声道:“世子,她刚睡着,叫她多睡会吧。” 顾逸之深看了长风一眼,趣道:“你何时这般会关切人了?” “小的是看她年纪小而已。”嘴上辩解,耳根子却是红的。 少年心事,过去顾逸之是不明的,可如今,倒是懂了那么些许,也不责说长风,侧过头又看了那里屋的窗户一眼便轻脚出了门。 长风跟着离开前也将霜降身上盖着的外衫拉到肩头上盖好,霜降似被打扰的动了动头,脸颊正好从长风手背蹭过,惊得他忙收回手。 随后才想起霜降还在睡,担心的看过去,见她只是换了个姿势才舒了一口气,忙跟上顾逸之离去。 一直到天光大亮,霜降才哼哼的睁开眼。 撑了个懒腰,见有东西从自己身上滑落,捡起来一看才想起是长风的外衫。 转头想要还给他,才见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再看已经升上来的日头,知晓自己是睡过头了。 暗骂长风真是睚眦必报,上次说了他两句,今日就故意不叫醒她。 爬起身正要推门去叫夏筝,手还没接触到门,身后就传来了牛嬷嬷不耐的声音:“夏姨娘这个时辰都还未起吗?昨日新入门的几位可都到齐了,就等着夏姨娘了。” “姨娘她……”霜降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就在这时,关闭的屋门从里面被打开,夏筝已然穿戴好从里面迈出脚来道:“牛嬷嬷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给世子妃问安呢。” 牛嬷嬷原本准备着的后话被全噎了回去,不仅仅是因为夏筝的恰好出现,更因她的不同以往。 第126章 恃宠而骄,嚣张跋扈的宠妾 平日里,夏筝多穿素色衣衫,也不喜繁华饰品,至多用几只金簪,平日里都是珠花绒花点缀。 可如今却是穿了一件浮光锦繁花上衣,下着银丝穿线的春花鸟雀裙,点点摇动之下就流光溢彩,仿若星光摇曳。 头上更是戴了满珠玉镶海棠花的头面,顶上还有一点翠扇面簪,耳下坠挂两只血玉水滴耳环,配着她本就艳丽无双的脸,更是娇容绝艳。 今日的夏筝是入府以来牛嬷嬷见到打扮得最张扬的一日,却也是最美艳的一日。 如此打扮必然是费时间的,任谁都瞧得出来她今日是故意迟的。 这是昨日抢了人,今日还要给那几位新主子下马威了。 跟在牛嬷嬷身后的丫鬟们忍不住的眼神交流,若是眼睛能发出声音,此刻这院里都该比集市还热闹。 牛嬷嬷斜瞪了身后的丫鬟一眼,转过来朝夏筝道:“既是如此,那夏姨娘请吧,不好叫新主子一直等着的。” “自然,劳嬷嬷带路。” 牛嬷嬷转身带着夏筝从人少些的游廊走,可经过昨夜一夜的消息传播,现下的夏筝已经是府里最炙热的人物了,一人瞧见就立即会有不少人靠近过来。 远远的瞧着,窃窃私语。 “那是夏姨娘吗?” “是吧,瞧着是夏姨娘啊。” “今个夏姨娘怎么这般漂亮,跟那些画里,不,比那些画里的妖精都还漂亮。” “你怎么不说仙,反倒说妖。” “仙那是出尘啊,你瞧瞧夏姨娘,那怎么能叫出尘呢,简直就是那个什么,颠倒众生,一眼就能要了命去,可不就是妖吗,难怪昨个一碗鸡汤就能把世子勾去自己房里。” “夏姨娘如今美得这样艳,莫说还给一碗汤了,就是不给,世子一听她病好了也得去吧。” “可不是,旁的人病了都有病态,你看夏姨娘哪有一点病样子,还刚生完小小姐不久呢,就比生前更美了,早知是这样,我就下注夏姨娘了,白输我二两银子。” “我不也是,输了三两呢,我存了大半年的,还说发财,都打水漂了。” “世子也是,罚了这事也不说把银子还给咱们。” “你还嫌弃,没罚你几板子就算好的了,行了,快走吧,再跟就到芳华院了。” 随着窃窃私语声小时,夏筝也走进了芳华院。 今日是芳华院里最热闹的时候,院里七七八八站了不少生面孔,想来都是新入门那三位的丫鬟婆子们。 见夏筝进来,一个个先是惊艳,后是愤愤,再后是郁闷。 夏筝目不斜视,似压根就未将这些人看在眼里,直迈步进了正屋的门槛。 一进门,屋内原本的热闹就停滞了。 三道利刃般的视线几乎是同时射向夏筝的,她转过身,直迎上这三道,却不看任何人一眼,直走到正堂中央朝着陶语蓉福礼道:“妾起晚来迟了,还望世子妃恕罪。” “你夜里需得照拂软软,白日里难得多睡会,也无碍,本是不打算去叫你的,但今日三位新妹妹初来,你到底还是要见过才是。” 陶语蓉语气温柔和善,旁的人听去都觉得她好说话,夏筝这般嚣张都不责怪她。 夏筝却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熟悉。 仿若她第一次成为通房的时候来问安,魏卿卿也是这般明艳张扬,见她这个新人,吃陶语蓉的软刀子。 如今,她成了那个恃宠而骄,嚣张跋扈的宠妾了。 “是,世子妃说的是,妾谨记于心,所以给三位妹妹准备了见面礼。”夏筝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三个荷包递给霜降。 霜降接过荷包,转而朝着坐着的三个人送去。 看着那简陋得只有一朵绣花,还用的是普通的棉布的荷包,三人都一脸嫌恶,迟迟不肯伸手去收。 “怎么?妹妹瞧不上我这见面礼?”夏筝转头问。 三人不说话,也不伸手拿,全然一副没看见,也没听见的样子。 “我可是绣了好几日呢,昨个世子要我都没给,说是要送给三位妹妹的,早知三位妹妹不要,我就不得罪世子了。” “你恶心谁呢!”夏筝的话音还没落,新人里坐最上首的就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指着夏筝怒问。 仔细一看,这人正是那日与夏筝擦肩而过时说她空有一张脸的那个少女。 夏筝一脸不明的看着她,“我恶心谁了?我怎么听不明白这位妹妹的意思呢?” “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昨夜你明知我们三人新入府,竟生生在路上将世子截去了你屋内,叫我们三人独守空房,如今又拿着破棉荷包来,不是羞辱我们三人是什么?” “周妹妹你先坐下,坐下说。”陶语蓉老好人的开口,待周琳往下坐后又看向夏筝道:“你也坐下。” “妾可不敢坐,否则不知还要被落个什么罪名呢。”夏筝再无先前的笑意,冷眼扫过眼前的三人道:“昨日我大病初愈,不过是给世子送了一碗鸡汤,谁知世子便来了,我总不能把世子给赶出去吧?怎么,三位妹妹留不住人,还倒怪上我来了?” 周琳还没完全坐下去,听到夏筝这没理的话登时就又站了起来。“分明你就是故意的,若你不送汤,世子总归会在我们三人里选一人的。” “总归?得要靠旁人不作为才能轮着你们去,我若是你,我都没脸说,我故意又如何,不故意又如何,你若有本事,你故意去啊,若你能把世子从我房内带走,我心服口服。” “你!”周琳气得冲上来要打夏筝,被身后的霜雪先一步一掌打回了椅子上,气瞪着眼看着如此胆大妄为的夏筝不敢相信,这可是当着陶语蓉的面呢。 这一个烧火丫鬟上来的妾室也太嚣张了。 夏筝却是轻理了理袖子,对陶语蓉福身道:“世子妃,软软这个时辰快醒了,若是见不着妾必然大哭,妾便先行告退了。” 不等陶语蓉应答,夏筝就直接转身带着霜雪霜降出了门。 只留一屋子人呆愣愣的面面相觑。 这……就走了? 第127章 成为另一个魏卿卿 “她…她竟这般无礼!”周琳气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她从未见过如此张扬放肆的人。 即便她是庶女,可也是记在母亲名下的,府上也有姨娘侍妾,但就算是那最得宠的见到母亲也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不敢出一口大气的。 谁承想,到了这镇国公府,这夏筝不仅仅敢直接从她们这里抢人,还敢当着陶语蓉这个正妃的面如此嚣张,甚至就这么走了,世子妃的脸面都不给。 简直了。 再看陶语蓉,只是为难的眉头蹙起而已。 “世子妃,她如此您都不管束吗?” 陶语蓉却是无奈的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她说的倒也无错,昨日的确只给世子送了汤,是世子去的她院中,也不好说什么,但此事我会同世子说明你们三人的委屈。” 这话就等于没说。 顾逸之宠夏筝已经把她们三个直接晾下了,这新入门第一夜都没能留住人,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们到底和夏筝一样只是妾,不似正妃和侧妃,是娶入门的,有仪式,也有正经的新婚夜,更何况,她们也打听过了,那畏罪自杀的薛氏新婚夜也是被夏筝给搅和了,到死那日都没圆房过。 一个薛氏的时候陶语蓉都搞不定夏筝,她们三个还能指望这个软柿子的世子妃能帮她们做主,痴心妄想。 索性,周琳也气哼的福身告辞了,其他两个紧随其后。 如此,陶语蓉也就把人都放了。 一直鹌鹑一样的春芝一放出来就直奔吟霖小院,进门就见夏筝躺在榕树下的摇椅上,吃着小食笑盈盈的看着她道:“就知道你会来,蜜果茶都给你泡好了。” 走进门,看着悠哉的夏筝,春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可睁眼还是如此,担忧的问:“你……你是怎么了?吃错了药?还是中邪了?还是病糊涂了?” 夏筝被她逗笑,嗔道:“你就不盼着我好?” “我自然盼着你好,可你今日实在奇怪,你……”春芝又把夏筝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确定的问:“你到底是不是夏筝啊?” “怎么,我这般你觉得不好?” “当然不好,你是不知晓,那三个新来的在你来之前就一直跟世子妃诉苦,说你不择手段抢人,你走了后,她们气得那眼都要吃人,日后必然同你不对付啊,她们可都是……” “都是妾。”夏筝打断春芝后面的话。“进了这府她们就与咱们一样,都是妾而已,即便不对付,又能拿我如何呢?” 这话倒是给春芝给问懵了。 能拿夏筝如何? 若是过去,轻则谩骂,重则动手,随意就可惩处,可现在,夏筝是良妾,论起来和新入门的是平起平坐的,何况夏筝还有软软在身边,更高一层。 更别提顾逸之如今宠爱夏筝,能一碗汤就留宿夏筝这,独留新入门的三人独守空房,这盛宠无人可及。 如今之下,那三人能拿夏筝如何?敢拿夏筝如何吗? “可树敌不是不好吗?”春芝想不明白那么多,但知晓得罪的人多了,都是敌人肯定是不好的。 “她们本也不可能是我们的朋友,何况,如今这般你不觉得爽快吗?” 爽快吗? 春芝回想刚刚夏筝句句回怼周琳,让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反驳不过的样子,的确挺爽快的。 “爽快是爽快,可我瞧着你那会都不像你,像魏侧妃。” “只是像,我可没有她那般家世,也没有她那般底气,知晓该做什么什么的。”夏筝把小食递给春芝。“新做的,尝尝。” 春芝接过小食吃了一块,立即就坐了下来,全然把之前的担忧都抛开了,一边吃一边含糊道:“也是,你一向聪明,何况今日世子妃也说你说的没什么错,也没怪罪,应是无事的。” 夏筝笑笑,没应这话。 陶语蓉自然不会说她错去,她要的就是她与新来的这些人彻底敌对,处处树敌,成为另一个魏卿卿,而她,继续做她那贤良温柔又好拿捏的世子妃,再笼络一两个能借腹生子的傻子。 即便她清楚现在顾逸之不会碰这些人,可时间长了,难免有漏洞之时。 只要其他人能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将顾逸之的注意力从夏筝和软软身边移开了,那么她便就能解决掉她去。 陶语蓉要的时间,夏筝要的也是。 …… 东华国,吉庆殿。 首辅萧庭煜躺在金光灿灿的龙椅上,修长的双腿搭在椅臂上,上下摇晃,动作看上去是愉悦的,可整个人的气势却是阴郁骇人。 阴影里,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面白唇红,上扬的眼尾透着魅惑与危险,微微一动,扇睫颤动,如蝴蝶振翅欲飞,勾人又叫打从心底的恐惧。 他双指夹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关于大周的事。 其中,顾逸之占据了大笔篇幅。 “大人,大周的老皇帝是铁了心要传位给顾逸之了,如今咱们的暗线被逐步清扫,老皇帝那是下不了手了,顾逸之府上也是铁桶一般,您看从何下手?” 萧庭煜如没听见一般,将纸翻转了一面。 看着上面贺兰对那泡面一事查询的回禀,眉心蹙起。 他倒是处理得干净。 如此周全,必然紧张。 能让顾逸之紧张的人…… “那就把铁桶撬开一块。” “撬开?”底下的人不明。 萧庭煜转过眼,只接触到眼神,下面的人就浑身颤栗,不敢再问的忙跪下道:“下官明白,下官定然办妥。” “明白什么?” 萧庭煜坐起身来,声音淡淡,可却叫下面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飞快转动,最后抓住一丝机会喊道:“顾逸之新纳的妾!” 话音落地,整个大殿寂静下来。 下面的人清晰的能够听到自己跳动的心跳声,可他不敢抬头去看萧庭煜,唯恐没答到他满意的,一抬头就首身分离了。 几息时间,下面的人已经浑身冷汗淋漓,几乎要撑不下去之际,头上突然传来了笑声。 “如此甚好,那便让清蕊去吧。” 清蕊! 下面的人震惊萧庭煜这个决定,抬起头想要说什么,龙椅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第128章 狠摆了她一道呢 镇国府大,下人也多,但消息传播起来却是格外快的。 前脚夏筝才从芳华院离开,后脚她恃宠而骄,对周琳说的那些话就都传了出来。 当然,其中自然是有人助力的。 但不管如何,夏筝毫无疑问的成为了顾逸之后院里最得宠的妾,比之前的魏卿卿更胜得多。 而顾逸之为数不多的回府都宿在了夏筝这里,十多日下来三位新人都还没同房,更是为这件事更添了一把火。 下人们是最会见风使舵的,对夏筝的态度比之前不知是好了多少倍去,连带着与夏筝交好的春芝都敬重讨好起来了。 当然,也是因为讨好不到夏筝,只能借着春芝的口想要给夏筝投好去。 这十多日来,夏筝极少出门,都是借口照顾软软,就连问安都不去,而吟霖小院有梁嬷嬷把守,那就是铜墙铁壁,任由谁也钻不进去,什么东西都只能送到门口,经由梁嬷嬷一一检查后才能收进去。 而梁嬷嬷那是出了名的铁面,即便下面的人把嘴皮子都说破了去,话也是一个字都传不进夏筝的耳朵里的。 但今日,夏筝不能再避而不出了。 昨个剩余的五个人已经全进了门了,照陶语蓉派人来传的话说,就是如今这后院里的人多了,得正经分分位份。 而夏筝作为府上唯一有子嗣的人,即便如今的位份只是妾,实质上也等同过去侧妃的位子了,自然这等事也要她在场,定了位份还要给比自己位份低的人见面礼才行。 因而夏筝这次可不能去迟了又早走。 一大早便就将软软交给了梁嬷嬷,同春芝一道往后院的正堂,明月堂去。 昨夜被软软闹得后半夜都没的睡,今又起了个大早,夏筝忍不住的直哈欠,水雾朦胧了眼帘,远远的只见明月堂外的院里人影幢幢。 其中有一道视线好像盯着着自己。 抬手擦去眼里的泪水,再看大门内,并没有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 这么远的距离,前方还有竹林遮挡,即便是里面的人知晓她是从这个方向来,也不可能精准的看到她在哪才是。 “怎么了?”见她直盯着半月门,春芝来回看了看问。 夏筝摇头。 大抵是她没睡好,感觉错了。 “没什么,走吧。” 挽着春芝的手从游廊绕过竹林,夏筝就彻底没了遮挡,完全暴露在目之所及之地,自然的,院内的无数道视线也紧跟着全数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相比起十多日周琳等人去芳华院状告她的时候更加热闹了,整个院子里都站满了人。 而今日要定位份,自然的不能如问安的时候一样,先到先进,能坐着等。 除了陶语蓉外,所有人都得站在院外等着人齐了,陶语蓉发了话才能往堂屋里挨个进。 夏筝作为如今府上除开陶语蓉外位份最高的,即便出生身份不如新人,可按着府里的论资排位,得站在所有人前面。 自然的,也得从八位新人跟前走过。 八人如今位份未定,便是按着年纪大小排位。 最小的站在最后。 夏筝这些日子虽鲜少出门,但也打听过了这八人。 年纪最小的十五岁,是鸿胪寺少卿的孙女,也是所有新人里唯一一位嫡出,身份也自然是最贵重的。 其他的,虽然是庶女,但也都是记在各家主母名下的,等同嫡女,且父辈都身居要职,更是站在顾逸之一派的人。 当然,其中还有一位熟人。 薛家的,也是薛妩漾的妹妹。 排在第四的位子,十六岁,和薛妩漾并不相似,没有她那般娇艳之色,反倒清淡入水,似一朵白白净净的百合。 从其身边走过,还有一丝淡淡香气。 这香气夏筝从未闻过,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可却叫人心中舒愉,像将心中的浊气吐出去了一样舒服。 细看其一眼,她似没发现,依旧低头福礼。 夏筝并未多做停留,继续往前,周琳站在第一个,也是唯一没有福礼的一个,直挺挺的站着,虽未说什么,可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服二字。 春芝担心的看着夏筝,夏筝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去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后才同立在对面新人第二位对面的环姨娘见礼,随后站在最前的首位。 待人站齐,牛嬷嬷才从屋内出来道:“世子妃请夏姨娘先入。” 一听请夏筝先进去,新人们的脸色都有些变化,特别是周琳,几乎张嘴就要说什么了,被后面的人拉了袖子才没出声。 夏筝视若无睹,直迈步先进了屋内。 陶语蓉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两张纸,依稀能看到右手的一张上盖着红印,那大小,不似陶语蓉的印。 见她进来,陶语蓉立即招呼道:“不必行礼了,先过来瞧瞧。” 夏筝也不推拒,走上前,在陶语蓉递过两张纸来的时候看清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是名单。 虽字迹不同,但内容是相同的。 不,应该是几乎相同,只有一处夏筝和另一个人的排位不同。 没盖印的名单上,夏筝是写在第一位,位份是庶妃;而在盖了印的那份名单上,第一位是林惠惠,便也就是那位最小的鸿胪寺少卿的嫡出孙女,夏筝在第二位,位份是肃容,周琳紧随其后。 细看上面的红印,的的确确不是陶语蓉的印,而是***的。 ***元宵节后没两日就回了太后身边,萧敬月也跟着一道,本以为陶语蓉已经与***掰了,如今看来,倒并不完全。 狠摆了她一道呢。 庶妃与肃容,看起来不过是一前一后之分,可两者之间的差距可大了去了。 “按理来说,你生了软软,又进府有一年了,既要分位份,理应得个庶妃的,但这名单送去宫中正好被***见着了,便改了改,连带着印给一道送回来了,落了***的印,这事便就不好改了。” ***是正经的婆母,别说给夏筝换个位份,就是不给她,这种后院的事顾逸之也不能驳了去。 “妾身份低微,不堪为妃,***殿下此番是救了妾,妾心存感激。” “都说了,莫妄自菲薄,你与她们终是不同的,不过这事我也无从更改,是委屈你了,这般,虽说庶妃是给了林妹妹,但她年幼,庶务不通,还是由你来协管,待她日后年长起来了再说,此事***也同意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话夏筝还是懂的。 庶妃虽比侧妃位份低,可也是有管理内院事务的权利的,但肃容是没有的。 哪怕是陶语蓉亲自开口,可就以她如今在新人跟前完全一个软柿子的形象,也没有人会信服她的安排。 更何况夏筝出身低微,从未学习过管理庶务,新人都是世家小姐出身,即便是庶女也都是学习过一二的,岂会服她如此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管。 但***压在那,她们不能明着反,背地里,那手段可有得使。 一切早都安排好了。 即便夏筝看得清她的手段,知道结果,可没有办法拒绝。 “谢世子妃。” “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陶语蓉将名单放到夏筝手里,笑得格外温和,可不达眼底。 四目相对之间,即便陶语蓉是坐着的也仿若生压过站着的夏筝。 直到松开手,身子往后靠道:“牛嬷嬷,唤她们都进来吧。” 「世子妻妾品级: 世子妃(视同后宫正三品贵嫔) 世子侧妃(视同后宫从三品婕妤) 世子庶妃(视同后宫从四品美人) 肃容,肃闺,肃训(视同后宫从五品贵人) 慎华,慎媛,慎仪(视同后宫从六品宝林) 怀章,怀德,怀懿(视同后宫从七品采女)」 第129章 这是个圈套! 随着牛嬷嬷开口,加上环姨娘与春芝,十个人分两排贯入屋内,立在两侧的椅子前,在位份落下之前都不得落座。 “夏筝,你来宣读吧。” 这就忙着把她架在火上了。 面对十多双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夏筝也不拖沓,拿起名单念叨:“林氏蓉蓉,臻静娴淑,品性高洁,堪为世子庶妃。”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抬起了眼来。 周琳更是第一个忍不住问:“既林蓉蓉为庶妃,凭何这名单由你来念?” 夏筝置若罔闻,继续道:“夏筝封肃容,念林氏年幼,暂替理庶务。” 这一下,更是动荡起来,同周琳一同进门的两人也开口道:“林妹妹虽是年幼,可也是林家嫡女,自小学的便是管理家宅之事,何须夏肃容代劳。” “对啊,世子妃,这不妥,夏肃容都未曾学过什么管家之事,恐怕账本上的字都认不全,如此怎么能管理庶务呢?” “就是,林妹妹,你说是不是!”周琳转头问站在最后的林蓉蓉。 林蓉蓉低着头,抬眼看着所有人瑟缩着,仿佛已经吓坏了。 见她这一副无用的样子,周琳气得在心里骂真是个没用的,空得一个运气好,从主母肚子里爬出来而已。 转过头,正欲正对上夏筝,就见夏筝再道:“此事已得***首肯,周慎华若有不平,世子妃可以为您代为向***传达。” 一听自己只是慎华,比夏筝还要矮一阶,正气要喷出来,就见夏筝转手将名单展露在她们眼前。 ***的盖印醒目的刺进眼中,将所有人的话都噎回了嗓子里。 扫视过所有人都再无开口的意思,夏筝继续往下念。 八个新人里,除开林蓉蓉,慎华,慎媛,慎仪各两个,余下一个位份最低的和春芝,环姨娘一阶,封了怀章,春芝成了怀懿,环姨娘成了怀德。 至此,顾逸之的后院就剩下一个侧妃,一个肃闺,一个肃训的位子空悬了。 可哪怕还有三位空悬,顾逸之也是大周有史以来后院最充盈的世子了。 而定了位份之后便是行礼封礼,夏筝早有准备,即便大部分人都不喜,可如今也不得不咬着牙收下去。 但林蓉蓉似是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得个庶妃的位份,就没准备几分礼,骤然被架到一人之下的位置一切都显得忙叨混乱。 面对夏筝对自己行礼时更是慌乱的在身上四处找,最后急得从手上撸下一个镯子想要给夏筝戴上。 可她手实在小,镯子也小,怎么也套不进夏筝手里去,急得满头冒汗。 夏筝握住那手镯,笑道:“谢林庶妃,有心了,还为软软准备了,妾定好好留着,待软软大些了给她。” 夏筝的话解了夏筝的围,她连连点头。 收下礼,夏筝便自然的坐在了林蓉蓉下首,一切位份尘埃落定。 “如今位份已定,无论诸位姐妹是否不愉,都已经是禀了皇家,***落了印的,日后切不可因此再生龃龉,若有不满,自该上进,早日为世子开枝散叶,国公府亦不会亏待你们去。” 多数人虽心里不满陶语蓉的漂亮话,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口是心非的应了是。 随后陶语蓉又交代了几句便就让人散了。 按着位份,林蓉蓉和夏筝前后脚先行出门。 迈出大院门之后便就没那么许多规矩了,林蓉蓉转过身,似想要和夏筝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后面的周琳就走了出来,伸手就将林蓉蓉拉过,故做窃语,声音却不减道:“林庶妃当心,这一进门就被夺了庶务,别再三两句被人再骗去什么。” 话音落地,不给林蓉蓉开口的机会,和周琳一道入门的那两人也走了出来,三人围着林蓉蓉就带着往外走。 紧随其后出来的其他人也是随大流,如避瘟疫般从夏筝身边快步走过,只有薛家被封了慎媛的对夏筝福身后才快步跟上其他人。 “她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抱成一团对抗你不成?”走在最后出来的春芝气不过的看着远去的那一行人。 夏筝并未应答,而是同走出来与自己告礼的环姨娘,不,如今的环怀德颔首后才不在意道:“她们不服我,如今又未有人侍寝,自然形成一派。” “她们凭什么不服!” 瞧着春芝气得双颊鼓起,像是自己受了大委屈,夏筝笑问:“你不知吗?” 春芝不自然的撇撇嘴,最终还是火熄下来。 纵使是她也清楚,这些世家小姐那都是自小就学的管家,做正头娘子的本事,即便是做妾,也自有傲气。 若是身份高于自己,自会心悦诚服;若是低于自己的,本事过硬,上面认定了的,她们也无可反驳。 偏偏是夏筝,就如那厨房里一群老厨师,突然叫一个对厨艺一窍不通的人来做掌厨,哪一个会服气呢。 更何况她们本就在先前与夏筝有梁子。 春芝都清楚,可她与夏筝是朋友,自然要站在朋友这边,即便并不那么硬气。 “***也是,这么些人,不知会闹出多少事来,怎么管得住嘛,叫你管事,分明就是把人架在火上烤,摆明了要给你落……” 话没说完,嘴就被夏筝给捂住了。 春芝满眼不明所以的看向夏筝,见她视线指向右侧,跟着看过去,顿时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是她忘了,***虽是走了,可府里还留下了不少***的人。 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就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了。 这会一老嬷嬷正站在阴影处盯着她们。 感激的抓着夏筝的手快走两步,确定走远了,春芝才小声的接上没说完的话:“摆明了要给你落罪,这是个圈套!” “咱们春怀懿越发聪慧了,一眼便瞧出圈套了。”夏筝哄孩子般夸赞。 “你少说笑了,说正事呢,这真不是小事,***定下的事,世子妃也是拦不住的,你打算如何办啊?” 是啊,盖的是***的印,事就自然是***定下的,陶语蓉有一次完美隐身了。 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与***谈的,竟能叫***愿意为她背这一口锅。 但不管如何,事已如此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夏筝耸了耸肩,说得格外轻松。 “你又说笑,我真问你……” “流金烤鸭吃吗?这会应是烤好出炉了。”夏筝再一次打断,春芝却没心思再与她扯回话题了,拉着她快步就往回赶。 第130章 把她拿下,一颗颗拔了她的牙! 翌日。 夏筝还未睁开眼,一摞又一摞的账本就已经堆在的桌子上。 随意翻了翻,都是沉年的老账本,最老的是十年前的,最近的也是四年前,陶语蓉入门之前的。 “您从未学过这些,得要从最基础的学,但也不能太慢,这一府的事不等人,那些新主子也都一个个眼盯着您,所以世子妃特意给您精挑细选了这些,您抓紧着看,学,每日都要写一份模账,一份总结,世子妃给您亲自过目批整。” 牛嬷嬷的话说得好听,听来的确是陶语蓉希望自己尽快能够学会看账,管账,而这本就是庶务里最重要核心的之一,甚至她还不惜夜里腾出自己的时间来给她亲自把控教学。 这样的好主母,传到外面去都要说世间难寻。 可这内里,且不说近年的账本一本没有,她压根就了解不到国公府如今的运转情况,而这些陈年旧账她早就听梁嬷嬷说过,府上隔一年就会轮换一批记账先生,算法也有改,就是为了防住账目遗漏后被人利用。 因而这陈年的账本压根就没用,不学核心算法就是把这一页一页都嚼来吃了也是无用,陈年的算法永远对不上今年的账,她也永远都不可能学会如何理账。 而对于不知轻重内要的周琳等人看来,理账并非难事,她若学不会就更叫她们看不上,自身也没与之叫板的底气,就更别提管事和人了。 “世子妃用心了,妾一定挑灯夜读,尽早学成。” 牛嬷嬷暗暗笑夏筝的不知天高地厚,面上却是点了头后便带着人走了。 看着一摞摞积灰的账本,霜降不知把手放在哪问:“姨…肃容,咱们从哪里开始啊?” “这本吧。”夏筝随意从面上拿了一本。 霜降不懂看账,可她也听梁嬷嬷在教夏筝的时候说过,理过去的账的话得要从一定年份顺着往下理,最不济也要从年头往年尾,这随便抽一本能行吗? 可见夏筝已经坐在软塌上翻看起来了,霜降想着夏筝是同梁嬷嬷学过了的,应是自有章法的。 直到晚膳后夏筝将今日的模账和总结交给自己后,霜降再也没法自洽了。 这…这……“这是什么?” “模账与总结啊。”夏筝用勺子刮着梨沫喂给软软,头也不抬的回答。 “这能行吗?”拿着这两样东西,霜降实在觉得过不去啊,就是她都看得出来错漏百出。 “你送去就能行。” 霜降虽觉这送去必会受人笑话,可见夏筝坚持,也不再说,点头拿着东西快步往芳华院的方向去。 才进门,就见周琳和其他几个人从屋内走出来。 霜降立即将手里的东西往后藏,想要避开她们,可到底是晚了一步。 周琳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抓住霜降往后藏的手一把拽出来。“这是夏肃容今日学习完的模账和总结吧,叫我们也观摩观摩,长长见识。” 霜降比周琳矮一个多头,压根就敌不过她去,一把就被抢走了。 她手往上伸直,霜降就是跳起来也够不着。 “出库的单子居然还能算出进账来,夏肃容果然不同凡响,旁人的脑子想都想不出呢。” 几个人都看着那两样东西嘲笑,在周琳奚落的声音出来后更加肆意。 “这是给世子妃过目的,请周慎华还给奴婢。” “还给你?”周琳垂眼鄙夷气哼,转手就将两张纸团成团扔进了小水池里。“哎哟,手滑了,不过这等透着骚气东西没了也好,省得脏了世子妃的眼。” “你!” “你什么你?一个卑贱的丫鬟以为跟了个不要脸皮的主子就能站在主子头上不成。” 霜降当下就熄了声,低着头,紧咬着唇不与之对抵,心中一遍遍复述梁嬷嬷教的,不给肃容惹麻烦。 见她如此,其他两人拉了拉周琳的袖子,示意算了。 谁知周琳看霜降低头更来劲了,甩开两人手嗓子更大道:“你看,无话可说了吧,夏筝是个鲜廉寡耻爬床的,你好像也是自卖入府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皆是些不要脸又不自量力,还管事,哼,几两轻的骨头,也就床榻上能勾勾人,勾栏里出来的一般,真是丧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周琳伸手推开霜降就欲走。 可手还没收回来,忽然就被抓住了。 没等反应,霜降就张嘴一口狠咬下去,疼得周琳一声惊叫,伸手就一巴掌狠狠打在霜降脸上。 霜降头被打侧过去,嘴角破出了血,却还是眼愤愤瞪着周琳。 “死丫头!竟敢咬我!来人,把她拿下,一颗颗拔了她的牙!” 一声令下,周琳身后的丫鬟婆子立即要上前来拿霜降,霜降后退两步,捡起旁边撒扫用的扫把准备与之一搏。 “周慎华这是做什么?”牛嬷嬷的声音从屋门处响起。 一众丫鬟婆子立即站定,周琳气哼的指着霜降道:“她咬了我,难道我不能教训她?” “霜降是府里的丫鬟,不是周慎华的,要教训也得告知世子妃和夏肃容,如今世子妃不在府上,要不老奴去请夏肃容来?” 夏筝的人,请夏筝来判,那岂不是自己占下风。 何况夏筝那个烧火丫鬟,有什么资格判她的对错。 “那便等世子妃回来判好了,今日我且饶过你。”狠狠瞪了霜降一眼,周琳带着便走了。 牛嬷嬷看了眼水池里的已经完全花出了墨的纸,“东西没了就没了,你与她争什么,你有几斤几两,比得过她们去。” 霜降低着头,手确实紧紧握着扫帚不松手。 “行了,擦干净嘴,回去吧,莫叫夏肃容瞧见,给你家肃容惹事。” 说起夏筝,霜降终是松了手,低头往回走。 看着人走远,牛嬷嬷才招人过来吩咐道:“明日起你去吟霖小院取,不必再叫她们的人送来了。” 下面的人知晓今日周琳等人是怎么恰好时间来的,但心明嘴严,只明白的点头应事。 霜降离开芳华院后并没有直接回吟霖小院,而是走到河渠边,看着自己在微弱石灯下都还照应得出五指印的脸不知该怎么办。 这没个三五日肯定好不了,若是叫肃容看到了必然心里不好受。 可也不能不回去。 早知晓就不咬周慎华那一口了,可…… ‘咚’ 一块石头落入霜降前面的水中,激起的水花溅了她一脸。 以为是周琳又来了,霜降立即抬起双手防备的回身,从双臂间的缝隙只看到一个人。 第131章 你喊人吧,我不吃亏 是长风。 看到是他,霜降松下气来,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没好气问:“你砸我干嘛?” “我叫你两声你都不应,只顾着看那水里,我还以为你被水鬼迷住了呢。”长风手里扔着石头,嬉笑着走近。 擦到被打肿的脸颊更疼,看长风还在笑,霜降朝他撒气道:“你才是鬼,阴魂不散那种,碰见你便没好事。” “嘿,你这话说的,我可是去夏肃容那听闻你去芳华院送东西了,看夜里昏黑,特意打了灯来给你照亮的,你到还嫌弃上了。” “你有这么好心?” “我为什么没有?”长风奇怪,自己的好心不明显吗? “你若真好心,那日就不会故意谋害我!” 长风一惊,“我什么时候谋害过你?” “肃容叫我给世子送汤,世子留宿小院那日,你早醒了刻意不叫醒我,还用衣衫盖着我,让我不容易被风吹醒过来,叫我睡过头,忘了叫醒肃容,若非肃容自己早起收拾好了,岂不叫人拿了由头,你这不是谋害是什么?” “我那是想你多……”正要解释,就见霜降气哼哼的放下手的同时露出印着巴掌印的脸颊。“谁打你了?” 霜降这才想起自己没遮盖住伤,忙把手捂上去,背过身。“你看错了。” “我眼睛好着呢,从不会看错。”长风两步上前,伸手就抓住霜降的手腕,强硬将手揭开。 “你干什么!我喊人了!”霜降挣扎几下都抽不出手,恼得急喊。 “你喊人吧,我不吃亏。” “你!”霜降气闷,可又不敢真喊起来,到底自己的女子。 “打得这样重,到底谁打的?告诉我,我找他去!” 见长风真是替自己生气,霜降的气消了些许,瓮声道:“算了,找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你说!是谁!” “是周慎华,你知晓了又如何,你还能打回她去不成?”负气的说完,感受到长风握着自己的手松了劲,霜降有一许失落,但也明白长风的身份,抽出手道:“主子打下人本就是常事,何况我也咬了她一口,被打不亏。” “你咬了她?为何啊?” “她折辱我家肃容。”霜降抱怨的将前因后果同长风说了一遍。 “就因为这,你就咬了她一大口?”长风睁大眼,不敢相信,这小嘴巴还挺厉害,照她说的,那一口再狠点都能咬下周琳的肉了。 听到他这语气,霜降以为他是觉得夏筝被折辱这事不值得她如此,当下就气瞪向他道:“什么叫就因为这?她凭什么随意辱没我家肃容,我家肃容是出身不好不假,可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就要被她们踩踏。 说我家肃容不择手段,还把我家肃容比作那些勾栏瓦舍的,明明在这院里无宠就没活路,我家肃容没她们那些娘家支撑,自只能靠自己,何况也都是世子欢喜去谁哪就去哪的,却把什么都怪在我家肃容身上。 我家肃容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啊,再说了,我家肃容也没害过谁去,若没我家肃容,我祖母去年冬天都活不过,我也活不了,她们不过就是比我们会投胎,去了富贵人家,就随意踩踏我们,真不公平。” 越说,霜降越委屈,豆大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 长风看得手忙脚乱,在身上一通翻找也没找到可以擦眼泪的东西,最后从袖袋里摸出了一袋银子,打开来捧到霜降眼前。 “别哭了,我给你银子,去买好吃的,甜甜嘴就不苦了。” 霜降低眼一瞧,白闪闪的,一袋银子,惊得一下子都忘了哭,抽搭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带在身上?” 做世子的长随这么有钱的吗? “赢的啊,靠你赢的。” “我?”手指着自己,霜降莫名其妙。 长风从钱袋子里拿了二十两出来放会自己袖带,其他的连着钱袋子一起塞进霜降手里道:“那日你来接小小姐回小院,我好奇跟着你一道,正好碰见那些婆子在拿夏肃容和新主人谁能得宠的事下注,我就下注了夏肃容十两,赚了不少呢,全靠你,我呢收十两辛苦费,剩下的,都归你。” 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霜降摇头要往回退,长风立即后退一大步避开。 “你该得的,正好拿去买点消肿祛瘀的好药膏,别叫夏肃容看出来了,今个世子在,我去当值,就说你天黑摔了一跤,这几日休养着。” 话说完,不等霜降开口,长风就把手里的灯笼放下后快步走了,霜降都来不及喊。 看着那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奇怪他这人怎么自说自话,不许人反驳的,看着手里的钱袋子,一时退不回去,霜降愁苦了一张脸。 而夜幕之下的另一边,采薇也正手提着灯笼给同顾逸之一道回来的陶语蓉照亮回院的路。 昏黑下,陶语蓉的脸上面具不在,整个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从在宫中遇到顾逸之起,哪怕是同乘一车回来他都不曾与她说一句话。 而她更明白,这是***故意安排好的,让她那个时辰离宫,顾逸之见到她自然就明白她是去了何处,更对她不满。 若非被逼到如此地步,她何须同***做那等交易,处处受她牵制。 都是夏筝! 走进芳华院,牛嬷嬷立即迎了上来,小声的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 见事情一如她所安排的发展,陶语蓉的心情好了几分,看着那还泡在水池里的纸,冷道:“那就让她好好学,时间还长,不着急。” 即便顾逸之再喜欢,再护着,有些东西她没有,护着只会更惹众怒。 何况除了脸一无所长,日久天长,又耐得住几分去? 娇花众多,顾逸之到底是男人,总会有移眼之时。 到那时,这朵芍药也就该谢了! 至于顾逸之与***,只要萧敬月还没进门,她便就还有时间。 第132章 不尝试又如何能知晓呢? 一连半月下来,夏筝每日送去芳华院的模帐和总结都被批了红字送回来,虽有所递减,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样的进度简直就是笑话。 甚至连一些下人都觉得夏筝实在笨了些,不过就是一些账目,即便是从未学过的,身边有梁嬷嬷,又有陶语蓉亲自批注,十几日下来也该吃透了,结果今日从芳华院送回去的纸上依旧能看到四五处红印。 夏筝又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中心,只可惜,这些嘲笑声没法传进吟霖小院去。 不仅仅是夏筝借着由头日日缩躲在里面,还因为今日顾逸之回府又去了。 先后入门的八个人时至今日都还没一人见过顾逸之,就是派人去抓人都抓不着,顾逸之回府来不是在漱石居就是在吟霖小院。 一个有长风守着以公务为由不让进,一个有梁嬷嬷把守如铁板,众人敢怒不敢言,对夏筝的恨更是日渐增益。 “咳咳咳。”似感觉到寒意,夏筝一阵清咳起来。 霜降眼色极好的送上汤婆子道:“肃容嗓子又不舒服了,冰糖雪梨汤差不多应该熬好了,您不是说要趁热喝吗,要不就去厨房喝了再回来吧。” “倒也可以。”说着夏筝眼偷瞧了眼屏风另一边软塌上的人,见未有动静拉上霜降迈步就走。 可前脚刚迈出去,后脚都还没跟上,一块花盆里的鹅卵石就落在脚尖前方,阻了步伐。 抬头看去,顾逸之已经一手拿着书从屏风后绕了过来,好看的丹凤眼将她看透。“又想偷懒?” “妾是嗓子难受,那雪梨汤要热着喝功效才好,这夜里寒凉,送过来便会凉了许多,妾自去厨房,一会便……” 夏筝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梁嬷嬷带着神色难看的杨厨娘从外面走了进来,杨厨娘手里还拿着一个十分精巧的食盒。 那食盒夏筝见过,是特制的,保温极好,即便是寒冬腊月里,菜放进去,半个时辰再拿出来都还是热的。 眼见着杨厨娘拿着食盒送过来,打开盖子,将里面冒着腾腾热气的雪梨汤端出来放到夏筝跟前。 “够热吗?”顾逸之挑眉问。 夏筝如鲠在喉,却又再无他法了,只能生挤出一个字。“够。” “那喝吧,凉了就没效了,待会你嗓子又该难受了。”顾逸之拉开小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夏筝。 夏筝猫了眼杨厨娘和霜降,两人皆是一副爱莫能助的神色,只能给予她可怜的随梁嬷嬷一道退了出去。 无奈,夏筝只能硬着头皮勺了一汤匙喂进嘴里,烫得她忍不住直吐舌头,忙喝下一杯凉了的茶才止住。 没等完全咽下去,头顶就被手指敲打了一下。 “休想耍花招偷懒,莫忘了,是你求着本世子教你的。” 夏筝捂着头,是既委屈又后悔。 是她求着顾逸之教她的没错,可她也没想到他这般高要求加严苛啊。 原本之前和梁嬷嬷学习过账目,这些账本对于她来说并不难,但仔细看过后她便发现其中最为核心梁的嬷嬷其实也是并不了解,毕竟很多私账除了当家人外旁人是不得看的,而记账的也必然是府上最忠心的那一批。 虽说即便搞不清,她如今所知的那些也够应对了,但闲来无事,便就问了顾逸之能否教教自己。 结果顾逸之说既然要学,就学透来。 从一年一年的账目学,每一年的记账方式,算法,每种账目不同记录方式,细微改变,防伪……所有都学。 每次来都检查她的成果,一处错就罚抄整本账目,重头再来。 今日已经到五年前的账本了,也是最难的一本,从顾逸之下值来到现在,夏筝已经抄了五遍了,如今是第六遍,眼花手酸却始终还不得要领。 若是能耍横,她非要休一日。 偏偏不能,只能瘪眉耷眼重新做回椅子上,拿起笔继续誊写。 瞧着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生憋着一口气,像只炸毛又打不赢的小猫儿,顾逸之嘴角微微上扬,放下书,走到她伸手,伸手握住她的手,带着笔在账目上圈出几笔。 看着那几笔被圈出来的账,如有一股清泉从头顶灌入,将糊成一团的阴霾全数冲散,原本杂乱的一切都清醒了起来。 夏筝激动的站起身欢道:“妾明白了!看似杂乱,却是以十二支为底,寻到这十二笔帐便就能辨别真伪,通晓盈负!” “还不算太笨。”顾逸之松开手,看着她誊抄的账本嫌道:“只是这字越发不上心了,千字文再写十遍。” 一听还要练字,夏筝高兴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下去。 “今日不讨价还价了?” “讨了世子也不会让步的,妾不自找没趣。”在学习这件事上,顾逸之是严苛得近乎无情,即便她再求饶撒娇都是无用。 “不尝试又如何能知晓呢?” 这是……有戏? 夏筝把握机会的立即转身,顺着顾逸之的下颌往上,对上那含笑的眼眸,十分熟练的就双手搭了上去,身子贴着他踮起脚尖。 正要柔唇覆上,先卖个巧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还未入夜,房门并没有关闭,不等夏筝侧身,梁嬷嬷已经带着牛嬷嬷走进来了。 虽隔着屏风,可房中秘事被撞了个正着,纵使夏筝如今已经不是当初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了,也还是羞红着脸忙脱身出去,站在一侧。 顾逸之眼底藏笑,语气却是依旧沉冷的朝外问:“何事?” 虽隔着屏风,可也有缝隙。 牛嬷嬷也算是过来人,只看衣衫从缝隙翻飞而过就大致知晓里面是个什么场景,惊得瞪大了眼,听到顾逸之的声音才回过神低头道:“今…今日十五,世子妃派奴婢来问世子在何处用晚膳?” 十五。 夏筝倒是忘了日子了。 初一十五是顾逸之去陶语蓉那的日子,即便两个人如今隔阂不浅,但初一十五顾逸之还是都会去芳华院。 “芳华院吧。” “是,老奴告退。”告礼抬起的时候,牛嬷嬷又看了眼屏风缝隙后才离开。 人走出了门,夏筝才怨看向顾逸之,“世子故意的!” 以顾逸之的耳力,早该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刻意引她以为有希望。 “自有论断,诱惑不移,亦是要领之一。”顾逸之将笔塞回夏筝怀里,坏笑着转身带上那碗温得刚好的冰糖雪梨往外道:“罚再加抄五遍。” 第133章 比以前更难了 有了顾逸之的指点,最后一本账目夏筝几乎只需扫一眼便就能看出其中奥义,通过几个总数就能得出盈亏,发现弊处。 这便就是镇国公府账目核心的地方。 万变不离其宗。 但夏筝觉得,这应当不是最核心的,毕竟她并非陶语蓉,不是真正的管家主母,顾逸之即便如今在诸多地方放纵她却也是在他恪守的规矩之内,自也不会色欲薰心的将最为核心的全然教给她。 不过如此夏筝已经满足了,毕竟顾逸之若是不教,或者随意糊弄她,她也是没办法的。 路总归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账本的路走了大半个月了,牛嬷嬷来过,陶语蓉自然也会知晓顾逸之教授她账目一事,瞒是瞒不住的,所以,那日之后的模账和总结夏筝没有再藏拙。 直到连续三日不见红圈批注后,陶语蓉便不再要她继续了,反之让人送来了内务所出入册,名曰管理物件,相对简单,让她由此上手。 论说起来,事的的确确是这么回事。 可如今的国公府不比过去,骤然多了八个人,又是前后脚进门,不说府上要给她们添置的各种物件就多达几百,就她们自己个带来的那些也都是要从内务所过,查验定册后才能移交回去的。 到夏筝来接手的时候一切虽已然进行了一半,但余下的一半也有数千件要她一一接管,分配。 每日都是一大早来,忙到午时回去哄了软软,仓皇吃一顿饭后就又要赶来,一直到入夜,内务所落锁才算结束一日,第二日又周而复始。 一直这样脚不沾地的忙活了十日,事情才终见末尾,今个提早一个时辰就清点完了早上的一批物件。 夏筝刚提起笔刚准备签字回去,早上派出去给人送东西的赵六就低头耷眼的回来了,还抬了一个湘竹柜回来。 “这东西怎么给抬回来了?”内务所的管事陈嬷嬷不解的上前问。 “周慎华说这不是她的那个。” “不是她的?怎么会?这东西都一样,她为何确定不是她的?” 赵六愁眉轻叹:“周慎华说湘竹是有分好坏,她的是用青峰山上最好的那片林子里取了,阴了三年,阳了三年,请了最好的工匠雕做的,看似平平无奇,实际自有不同异香,这个没有,她说什么都不收,还说那东西价值万两,说什么也要给她寻回来。” “她怎么不早说!这都过去几日了,湘竹柜都给各房送去了,这会子去哪里寻?难不成一个个房里去要回来?万一香气不对呢?寻回来又说不是怎么办?” “谁说不是呢。”赵六说着埋怨的撇看了夏筝一眼。 霜降看见,想要说什么,夏筝却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如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在清单上签字。 这事不是第一次了。 自打她接手以来,不是这房里少了东西,就是那房里东西不对。 内务所本就忙得脚不沾地,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不断来,都要他们去处理,大大加重活计不说,还要受那些主子刁难。 而先前这都是没有的,全是在夏筝来接手之后,谁都清楚这些事都是冲着夏筝的,但事却都得他们做,心中自然不舒服,只是不敢明说而已。 背地里早就有声音说夏筝是没有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一个烧火丫鬟出身,除了会烧火做菜还能会什么,非要来管家,拖累他们。 而其他不归夏筝管的地方里的下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时常幸灾乐祸,便就更叫内务所的人对夏筝有所怨怼,而且是越来越浓烈。 只需一点火星,这内务所就得炸。 而见夏筝这边并无动静,陈嬷嬷低声道:“行了,先放回去,我想想办法。” 赵六还想说什么,陈嬷嬷瞪了他一眼,他才憋气的转身带着人往库房走。 陈嬷嬷转身走回来,夏筝才抬眼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周慎华的湘竹柜有些破损,拿回来修补而已。”陈嬷嬷笑说着拿过夏筝签好的清单。“录册小的来就好,肃容早些回去歇息,下午晚些来也无事的。” “那就辛苦陈嬷嬷了。”夏筝放下笔就转身往外。 一直到走出内务所,霜降才开口问:“方才赵六分明是故意说给您听的,您为何不让奴婢回他?” “回了他有何用?” 霜降一下子答不上来。 回了他的确解决不了什么,但……“这事本就怪不着您,都是周慎华她们故意刁难的,凭何您白白受他们埋怨。” “事都是他们在做,两边争斗,他们受罪也不敢说,若再不埋怨埋怨,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咱们都是做过底下人的,这事不难明白,不是吗?” “是的确是,可……可您多冤枉啊。”霜降气得跺脚,只恨自己没本事又没脑子,都帮不上夏筝。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好不容易从通房升到肃容了,头上也只有世子妃与庶妃了,按理说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才是,可为何比以前更难了? 夏筝伸手揉了揉霜降的头,宽慰道:“就当听不见,看不见,便就不觉得冤枉委屈了,反正现在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不是。” “可咱们明明听见,看见了啊,那陈嬷嬷更是,明知晓您肯定听见了,为何不说呢?她打什么主意呢?”对于陈嬷嬷,霜降一直不喜欢,看似对夏筝恭敬,可疏离得很,很多事都是不问不说。 “陈嬷嬷是国公府的老人,不会轻易站任何一方的,她如此,是正常的。” 见到陈嬷嬷的第一眼,夏筝就知晓,这位管事嬷嬷是个极聪明的人。 两方争斗,她不靠近夏筝,也不完全疏远,只做分内的事,对周琳等人也是一样对待。 虽会引发不满,可她身份摆在那,谁也不能无错拿她如何,这遭风波过了,她依旧该如何就如何。 只是,不利于夏筝管理内务所。 毕竟内务所看着就是一个大库房,可连接的是国公府各处,其中奥义若无人领路,夏筝想要短时间掌握是不可能的。 而如果不能真正掌管内务所,之后的事她可不好应对。 “奴婢拜见世子。”正想着,就见霜降仓皇朝前福身。 第134章 把整个国公府都交给夏筝管 夏筝着眼看去,顾逸之一袭红色官服走来,神丰俊逸,行如松鹤,手中拿着一卷被包着的什么东西,露出的一角隐约能看到一点黄色。 “世子。”见其走进,夏筝福身。 “刚从内务所回来?”顾逸之驻足问。 夏筝点头,“世子今日不上值?” “回来取些东西。”顾逸之将手里的东西无意识的攥紧了紧,看着夏筝略清减了些许的脸颊问:“这几日你可曾好好用膳?” 虽这段时间顾逸之似乎都很忙,回府很晚,也都是自宿在漱石居,但从他见到她就问她是从内务所回来就知晓,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因此夏筝只能老实点头,“忙起来便忘了,赶时间便就对付两口。” 顾逸之视线扫了她一遍,往前一步,高大的影子正好将夏筝整个人笼罩在其中,低道:“若是累了,我可以帮你拒了这差事。” 夏筝没想过顾逸之会说这话,抬起头,虽他眼波不变,瞧不出什么,但相处这么久,她还是能从他细微的动作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真的。 只要她说累,不愿做,他就会帮她卸了这一身枷锁。 即便枷锁来之自己的母亲。 即便他本不该为她费这功夫。 “妾不累。”夏筝笑着摇头,“既然***与世子妃看重妾,妾定然做好此事,不辜负***与世子妃,亦不丢世子的脸。” 一许阳光从顾逸之肩头爬过,正好落在夏筝的双眼上。 照得那双笑眼水光潋滟,闪闪发亮之中还憋着一股劲。 一股如藤蔓,哪怕自身柔软难支,亦要抓住任何能攀爬的机会一路往上,不服输的去追自己想要的那束阳光。 “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顾逸之笑嗔一句,“回去好生用膳,别事没做好,人先倒了。” 说完,顾逸之转身欲走,夏筝却忙抓住他的手。 顾逸之回头,夏筝笑得贼兮兮的望着他求道:“妾贴了金世子也有面不是,证明世子没看错人,所以,世子能否答应妾一件事?小小的事。” “你还真是雁过拔毛啊。”还以为她当真硬气得很呢,结果在这等着呢。“多小,说来听听。” “就若是哪日妾派人去寻世子,世子一定要立即回府来,可好?”夏筝湿漉漉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像可怜祈求的小鹿。 “十七那日不可。” 十七? 夏筝虽不明白为什么十七不行,但想来也就是这三四日的事了,应也拖不到十七去,便欢喜福身道:“谢世子。” “现下可以松手了吗?” 夏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顾逸之,这儿虽人不多,但四处无遮拦,远处都是人,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却是看得见的。 只怕一会又要传她拦住顾逸之撒娇卖痴,青天白日的勾着人不放了。 忙松开手道:“妾恭送世子。” 顾逸之这才转身离开,同时嘴角微弱的起伏了一下,脚步也比之前轻松了。 旁人察觉不出,但自小跟在顾逸之身边,又会武功的长风立即就感觉出来了,世子好像心情都变好了,明明先前很低沉。 每次世子只要见到夏肃容好像都会心情好起来。 转过头看已经朝另一边走的夏筝,长风不太明白为何她也没做什么世子就会高兴,也不明白,霜降为何还是对自己爱答不理。 最终只能郁闷的跟着顾逸之出门往宫里去。 …… 又过了五日,周琳退回来的那湘竹柜还放在库房里,负责送东西的赵六叼着一根草坐在库房门的台阶上浑身都冒着火气。 这会子谁都避得远远的,不敢去招惹他。 都觉得只要谁敢上去说一句,赵六就要拿刀砍人了。 毕竟再脾气好的人也经不住那样的折腾。 这两日里,赵六领着人找着各种理由从各房里倒腾出湘竹柜来,一一检查找出相对符合周琳所说的要求送去。 第一个没收,说不是,倒也接受了。 第二个,收了,可没过一日又叫人去收了回来,说周琳那会午歇了,是丫鬟不知情收下的,醒来一看不是,还把丫鬟连带着赵六一并给骂了。 后赵六又寻了一批,挨个送去,日日被骂,好不容易收了,过了两日又说哪哪不行,今早又退了回来。 “六哥,这是最后一个了,再不是,真没了。”两个人从另一边抬出来一个湘竹贵,满脸苦涩道。 赵六抬眼看了眼坐在账房里,似什么都看不到一样检查手上录册与清单的夏筝,手把嘴里叼着的草狠狠扔在地上起身大嗓门骂道:“这个再说不是,老子他娘的就不干了,这破活计谁爱干,谁他娘自己干去!” 说完,赵六就领着人从账房外走过。 夏筝眼帘都不掀一下,周围人看着,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统一的想法。 自己个倒霉,摊上这么一个没本事的管事,欺负成这样屁都不吭一声,还肃容,便是做到世子妃去也是软脚虾一个,成不了气候。 但心里埋怨归埋怨,事还是要做的,到底自己可没犯错的本钱。 而就在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牛嬷嬷带着人来了。 “见过夏肃容。” “什么风把牛嬷嬷吹到这来了,可是世子妃有何吩咐?”夏筝放下手里的录册问。 “还真叫肃容猜中了。”牛嬷嬷苦笑一声,叹道:“世子妃病了,今个起床都难。” 夏筝惊讶的站起身,“怎会病了?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世子妃强撑罢了,每日起床都会头晕目眩,得休息许久才好,府医说是劳极所致,让世子妃必须静养数日。” “这般严重,那我去为世子妃侍疾。” 夏筝说着就要动身,牛嬷嬷立即伸手阻拦:“世子妃交代了肃容不可,如今府上能管事的只有肃容,世子妃这一休息,府上的诸事就只能交给您了。” 说话间,一个捧着木盒的丫鬟就步上前来,牛嬷嬷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幅对牌和两串钥匙。 这是把整个国公府都交给夏筝管了。 众人正惊异世子妃怎么能这样糊涂,夏筝管事这般一塌糊涂,还要把整个府都交给她,这不是要毁了去吗? 可转念一想,若非世子妃病得实在难以为继,也不会如此吧。 但他们怎么办? 夏筝管事必然是一团乱麻,新人都比她强,必然不服,到时候混乱四起,他们这些底层小人物很可能就会变成殃及池鱼里的池鱼。 “陈嬷嬷!不好了!不好了!赵六要被周慎华给打死了!” 还不等众人哀嚎未来,门外就响起了哭喊。 第135章 德不配位的害人精 一个先前跟着赵六一道去给周琳送湘竹柜的家丁连滚带爬的从外面奔进来,发丝散乱,头上的束带都斜挂了下来,可见这一路上跑得是有多快。 房内的陈嬷嬷听到声音忙走出来,看到牛嬷嬷脚步顿了一瞬后又立刻奔了出去,抓住跑进来的家丁。 “你方才喊什么?赵六怎么了?” “赵六…赵六他快被打死了!周慎华要打死他,你快…快去救救他,晚了就没命了。”家丁来不及歇气,急乱得想把话都一下子挤出来。 “周慎华为何要打死他?你喝口水,从头至尾说清楚。”陈嬷嬷招呼人取水过来递给家丁。 家丁接过水,咕咚咕咚急饮下,用袖子擦了一把嘴,缓过来一口气道:“是周慎华先前已经把柜子收了,可咱们快走出院门的时候又说柜子不对,说香味是清漆里的,不是湘竹本身的,说赵六故意造假糊弄她。 原本赵六叫咱们把柜子搬回来,可周慎华说的话难听,赵六就不服气的说道了两句,结果周慎华就说他以下犯上,一下争执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赵六的手打到了周慎华的……的……” “的什么?你倒是说啊!” “周慎华的……胸口,周慎华大怒,叫人拿下了赵六,要生生打死他,我跑回来前已经开始打了,一板子下去就见了血,是真要命去的啊。” 听完陈嬷嬷顿时头如斗大。 若只是因为那湘竹柜争吵起来倒也不棘手,大不了罚赵六几板子,再承诺一定为周琳找回她的柜子,或者亲自再去卖卖好。 可触碰了周琳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更何况还是那等位置。 即便周琳还未侍奉过顾逸之,可也是顾逸之的女人,岂能叫家丁碰触去,往大了说那就是非礼,还是非礼主子,打死也是不为过的。 哪怕谁都清楚,赵六这是无妄之灾,周琳摆明了就是故意要打死他这个内务所,隶属夏筝手下的人。 这,如何救得了。 “哎哟,这怎么闹成这样来,世子妃刚吃了药,得昏睡两个时辰去了,府医交代过万不可打扰的啊。”牛嬷嬷为难的说着。 看着那些摆在自己眼前的对牌和钥匙,如今又这么巧的来这样一番事,是明摆着要赶她这只鸭子上架了。 她若不接牛嬷嬷这话,那就是辜负了陶语蓉的托付,也更叫原本就不看好她的一众下人更加瞧不上她去。 到时候不仅仅周琳等人要闹着反她,下面的人也会跟着推翻她。 若是接了,这事可难办极了。 无论是何原因,赵六就是当着那么多双眼睛碰到了周琳的胸口,至于周琳死咬他是故意非礼自己,赵六必死无疑。 夏筝斗不过周琳,赵六的死也会引起兔死狐悲,特别是内务所,如今在周琳那显然已经是被划为了夏筝一派的,这些人的怨恨情绪会更重。 走哪一条路夏筝都会让人认定是德不配位的害人精。 “府医既交代了,万不可因这点事再加重世子妃的病情,这事……”夏筝不安的犹豫了片刻,最终起身道:“世子妃将管家之事全权交于我,赵六又是内务所之人,我去管,也合理。” “肃容说的是,那就全托肃容了,老奴先回芳华院去守着,省得不知情的扰了世子妃。”牛嬷嬷立即接话就走,不给夏筝反悔的机会。 看牛嬷嬷快步离开,陈嬷嬷神色复杂的看向夏筝,欲言又止,最终移步挡在走出来的夏筝跟前问:“肃容就这么去?” “有何不妥吗?”夏筝反问。 陈嬷嬷犹豫片刻道:“小的随肃容一道去,但请肃容稍等,小人去拿些东西。” 说完,不管夏筝答应与否,就快步往屋内奔。 看着其的背影,夏筝眼底闪过一许笑意,对身边的霜雪小声吩咐了什么,霜雪便一人先行离开了。 没一会,陈嬷嬷空手从里面出来,夏筝也没问她拿了什么东西,放在哪,只带着人就快步往周琳的院子走。 周琳和新入门的院子都安排在后院东边,内务所在前后院中间偏西,横穿过去,即便夏筝等人一路小跑,也花了一刻时间才感到周琳的院外。 没等进门就已经闻到了血腥气。 秀眉蹙起,夏筝快步入门,饶过挡景的大树就见一片血红。 赵六早已没了从内务所离开时候的生气,如一条死狗一样趴在院中的长凳上。 衣裤已经被打裂,血染红大片,还顺着衣摆不断往下迅速的滴血,已经在长凳下汇聚了一小滩了。 而两个拿板子的似压根看不见,一下一下的交错往下打。 那板子不是平的,上面都是钉刺,每一下都是钉进赵六的臀腰又随着抬板拔出来,撕裂皮肉。 赵六已经没有惨叫的力气,只是身体跟着板子一下一下抖动,眼睛开始逐渐灰暗。 感受到有视线看向自己,虚弱的抬眼,看到夏筝的身影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有暗淡了下去。 夏筝这么一个无用的害人精如何救得了他。 “夏肃容!你可算来了!快!快叫他们住手,再打就真要出人命了!”林蓉蓉急切中带着哭腔的求生响起。 夏筝转眼瞧去,才见林蓉蓉包着两眼泪水站在周琳身边抓着她的手,姿势瞧上去是哀求的动作。 此刻她的双眸看着夏筝如看救星。 顿了下夏筝才想起来,林蓉蓉的院子就在周琳后方,但却不是最近的,何况如今的情况谁都看得明白,周琳就是刻意同她作对,用这事打压她,这等时候林蓉蓉会来夏筝是未曾想到的。 明明是置身事外的人,何必蹚这浑水。 而林蓉蓉身边的周琳显然也是不满她来多管闲事,抽出被她拉着的手,朝夏筝不屑道:“哟,夏肃容总算肯来给我做主了,这下贱的登徒子弄丢了我的嫁妆不说,还敢用假货来糊弄我,争执之下还胆大包天的非礼于我,我打死他,理所应当,对吧,夏肃容?” 第136章 非礼的是你,与世子何关 周琳到底是在官家府邸长大的,规矩惩罚手到擒来,一句话便直至要害。 得意的眼挑看着夏筝,似再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他方才说了,他并非故意,是不小心的,周姐姐,你就饶过他这次吧,这闹出人命了也不好,得饶人处且……” “谁犯错了会喊自己是故意的?林庶妃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怎么不被他故意一下呢?”周琳说话间视线往下,落在林蓉蓉平展的前胸冷笑道:“哦,忘了,你这碰不着。” 林蓉蓉到底年纪小,被周琳这一说,又羞又臊,可眼看着赵六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急得几番张嘴却不知道要这么说了,双眼包着的泪簌簌往下。 周琳瞧着却是一点都不怜惜,反是幸灾乐祸道:“再说了,如今管事的是夏肃容,这事轮不着你林庶妃来说?” 林蓉蓉无法反驳,只能泪眼再度望向夏筝。 “夏肃容,我说的,对吧?”周琳在度挑衅,一副胜利者姿态。 “对。” 听夏筝这样的回应,林蓉蓉和赵六眼里都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不同的是赵六直接闭上了眼等待死亡,林蓉蓉却不可置信道:“夏肃容,你当该知晓他是无辜的,他还是内务所的人,你……你也做过下人丫鬟,当该知晓其中不易,怎么……” “林庶妃这话说得,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哪个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还会愿意去看一眼曾经的不堪呢,恨不得把那泥潭都给一把火烧了才是。”如看透夏筝的卑劣本性一般,周琳放肆的笑。 夏筝没有应答,只是看着赵六。 注意到她的视线,周琳嗤笑一声问:“既夏肃容不是来徇私的,那是来作甚?等他落气吗?” “是啊。”夏筝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一下,周琳都懵了。 她不过是一句戏笑话而已,她竟然应了,当着这么多人,还有内务所的陈嬷嬷。 莫不是疯了? 还是不懂现在内务所是她的根基所在? “既周慎华说赵六非礼于你,打死是自然的,但他终究是国公府的仆人,死了后得由着国公府安葬,去官府销户,自当有文书说明,所以这落了气就得连人带文书一并送去官府过目,这文书,周慎华签个字,盖个印吧,人就不必去官府了。” 此话说完,周琳更懵了。 什么去官府,什么文书? 满头雾水之下眼看着夏筝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身边的霜降。 展开的同时站在旁边的陈嬷嬷看了一眼,登时惊讶的看向夏筝,眼神逐步变化。 而霜降则是一步不停的走到周琳身前,将手里的文书展开递上道:“请周慎华签字盖印。” 周琳拿过文书,仔细一看,顿时血气冲脸,双手把文书撕碎仍在脚下,冲着夏筝吼道:“你想坏透我的名声!” “我有吗?”夏筝歪头莫名。 “文书送去官府那便是要昭告的,你写我被他非礼,不是坏我名声是吗?你还装!” “不是你说他非礼你才要打死的吗?” 夏筝不解的反问把周琳噎得不轻,几番张合才发出声音道:“是的确是,但一个家丁,这等丑事岂能报去官府,裹了扔出去便是了。” “按大周律例,即便奴仆重罪也需禀明官府,怎么,难道周慎华母家都是私自处理,不报官府不销户籍?” 什么叫她母家私自处理。 这整个大周世家哪一个不是如此处理,律法是律法,对策是对策,谁家会为了奴仆做这些麻烦事。 官府也没这等空闲,彼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意报个病逝官府就给销户了。 这等心照不宣之事,谁不清楚。 却不曾想夏筝还知晓这等律法,在此刻与她咬文嚼字起来。 “你少在这给我下套,如此之事当得世子妃首肯,世子妃决不会允许你损害世子名声的。” “世子妃病重许休养,已然让我全权代理府中所有事务,此事我决定便可,何况,这赵六非礼的是你,与世子何关,即便外人知晓也只会……”夏筝耐人寻味的笑了笑,没继续往下说。 可谁不明白呢,即便外人不知周琳还未伺候过顾逸之,事传出去也没有人会奚落顾逸之去,只会说她,名声败坏,再经由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嘴里一过,说不准就成了她不甘寂寞,勾引赵六。 而她一旦名声受损,周家必然会为了保住和顾逸之的关系而舍弃她,毕竟府上可不止她一个姑娘,就如那薛家,不就是死了一个又送来一个吗。 该死的夏筝,这段日子竟真学了些东西,难怪之前无论她怎么闹都不回应一分。 更没想到陶语蓉居然会把事务全部交给夏筝。 昨日她问安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陶语蓉在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似浑身没力,而她坐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她的右手,一直紧紧抓住椅臂,似压抑着痛苦。 问安出来后,她从一个二等丫鬟那套出了陶语蓉病得严重的消息,恐要一段时间不得管事了,今日更是一早就派人传话说后几日都不必去问安了。 所以她才特意今日找了个由头扣下赵六,给夏筝最后一击。 “我是世子的慎华,已经入府了便就是世子的人,荣辱自当一体。”周琳嘴上说得硬,可暗地里却是给自己身边的人打了收拾,那婆子有给眼色让打板子的人停了手。 “再说了,就算先不论此事,可他弄丢我的嫁妆,又几次三番敷衍,今日更是作假来欺骗我,这事夏肃容作为如今管理内务所之人,又怎么如何处理呢?还是说,这本就是你授意的,连带着今日也是?” 夏筝如今是和内务所捆在一起的,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火烧到她身上,她是保自己还是保别人呢? 见她没有立即回应,周琳轻蔑的冷笑。 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和她斗。 “你确定是嫁妆?” 夏筝这突然的问话让周琳莫名,是不是嫁妆都是她的东西,有什么不同,何须问呢。 再看夏筝,依旧面色不改,还真端着一副掌管宅府的样。 虚张声势罢了,一个下贱丫鬟,别说学一个月,就是学上两三年,顾逸之手把手的教,这后宅之事她也通窍不了。 想诈她,没门。 “当然确定!” 第137章 抓紧打死了好办事 周琳的声音故意放大,显得底气十足。 夏筝点了点头,“既周慎华确定,那陈嬷嬷将东西拿出来吧。” 东西? 周琳与众人一并朝陈嬷嬷看去。 没想到夏筝竟然知晓自己带的是什么东西,更在这等时候直言让自己拿出来,陈嬷嬷看向她,依旧是如前些日子一眼双眼清亮的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时候将拿东西拿出来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夏筝已经开了口,即便陈嬷嬷不愿,也只能见带来的东西从怀中取出递上。 夏筝并未接,而是道:“给周慎华看吧。” 陈嬷嬷明白的走上前,将东西递交给周琳。 周琳嫌恶的扫了一眼,伸手一把抓过,她倒要看看是什么鬼东西。 打开来,是一张清单,顶头第一行字就写着周氏嫁妆清单,下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各种物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唯独没有湘竹柜。 “这是从周慎华入门起送入内务所的所有物件记录,一共三百零八件,并无湘竹柜。” 听到三百零八件这么准确的数字,陈嬷嬷看夏筝的眼神又变了变。 周琳却是不屑的将清单撇开,冷哼道:“谁知道你们从哪里伪造的,我的嫁妆里就是有一湘竹柜!” 湘竹柜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因轻巧又不易生霉,所以无论是官宦之家还是平民百姓家都有,嫁妆添一件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何况她们带来的东西说是嫁妆,可到底因为是妾,东西都要过内务所,也就没有正妻侧室那种嫁妆单子,都由着内务所一一检查之后再记录留册。 原本是这些东西一进门就要记录一次的,但因为这次入府的人实在多,东西也多,内务所从来就没这么忙过,便就免了这遭,结果造成了后面的诸多麻烦。 而如今,即便这单子拿出来也不能证明是最初进来时就没有湘竹柜,因而陈嬷嬷才觉拿出来也是无用。 “说不准是某些人眼皮浅,看我那湘竹柜与平常不同,就私自昧下了,不然为何给我送来假柜子?如今以为伪造了单子就能瞒天过海去,呵,无知。” 周琳的嘲笑没有点名道姓,可谁听不出来指向的是夏筝呢。 丫鬟出身,眼界不大,骤然得宠又学了点皮毛,看得出那湘竹柜不同,又想着湘竹柜寻常多见就给昧下来,没曾想是周琳的,还一下就给认出来了,一直被揪着不放,这才在今日拿出伪造的单子来。 倒是一切合情合理,所以前段时间夏筝才一直闷不做声,原来是心虚。 只可怜那赵六,被她害得要丢了性命。 周围的一众下人看着夏筝的眼神里都开始露出了不掩饰的厌恨。 夏筝仿若未见,只是余光一直注意着侧边门外的长道,远远看到一抹身影,心下定然,扬起笑道:“周慎华如此说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到底有没有这个柜子还是得看最初的单子才是。” 听到这话周琳笑出了声。 哪会有什么最初的单子,真是眼见无力回天开始幻想了。 “肃容,取来了。”霜雪从外奔进来,将手上拿着的对牌和一张单子一并递还给夏筝。 那是陶语蓉的对牌,所有人都认识。 可见夏筝真是代管全府了。 而那单子,众人都好奇。 夏筝倒也不卖关子,直接将那单子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周慎华从周家带出来的所有物件单子,也并无湘竹柜呢,这落这年月时辰,还盖着周家主母的印,想来是无从造假的。” 夏筝平静的说着,所有人却都是脸色巨变。 一众下人是个个伸长脖子仔细看,上面数千东西一一找下来的确没有湘竹柜三个字。 而那年月日写的也正是周琳进门那一日,上面的印虽是第一次见,可都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见过的印记不下数千,一眼就能辨别出真伪来。 这的的确确是主母的印章。 从周家来的单子,那就是最初的嫁妆单子了,这上面都没有湘竹柜,那这段时间周琳闹着要的湘竹柜根本就是在撒谎! 面对转向自己的一个个的质问视线,周琳也是第一时间回头瞪向自己身边的婆子,无声的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婆子也是被打得始料不及,她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清单的存在,也压根就没去仔细查看过周琳到底从周家带来了哪些东西,特别是要过内务所的那些锅碗瓢盆的物件,自有内务所的人去忙活。 当初周琳直到夏筝要接管内务所,想要找麻烦,她就看到送来的那个湘竹柜,想着这东西肯定是有的,而且常见,光国公府只怕就有上百个,根本就无从查起。 谁曾想周琳的单子里居然没有,她都想怀疑夏筝手里的那张单子,可那印她认得,是周家主母的印没错。 那这张单子就是真的! “周慎华,这单子可是假?” 见婆子眼神躲避不说一句,周琳恨不得撕了她,可不能给夏筝送把柄,转过头来硬着脖子问:“你从哪得来的?我从不知有这样一张单子。” 周琳到底还是有几分聪明在,没直说这单子是假的,只说自己不知晓。 “我让霜雪拿了对牌对周家取回来的,至于你不知正常,这本就是掌管内务的主母才会知晓之事,又何须与你告知呢。” 周琳一时震然。 母亲没教过她! 她虽是记在主母名下,但主母有自己的女儿,对她有所隐藏正常,但夏筝却知晓,她不能接受! 她一个才学了一个月的烧火丫鬟,怎么能比她更懂这些管家之事! 是顾逸之! 凭什么! “单子上没有湘竹柜,周慎华却说自己的湘竹柜出品不凡,自带清香,我已命人去查问过做湘竹柜的老工匠了,所有人都说没有什么阴三年阳三年之说,若真是如此,那湘竹早就脆化了,那周慎华如此肯定的湘竹柜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呢?莫不是私藏入府?” 私藏入府可是大罪,周琳当即慌张辩道:“是我记错了!行了吧!” “自然行,但因你记错无端折辱赵六与内务所数人,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不能算了?难不成还要她向这些卑贱之人道歉不成? “下人为主子做事天经地义,即便是我记错了,他也不该与我争执,还非礼与我!” 着急之下说出这话的瞬间周琳就后悔了,怎么又提起这非礼二字了。 正要开口收回,夏筝却先一步道:“对,这事是还没处理,既然是非礼,那便别停手,抓紧打死了好办事。” 第138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 拿着板子的两人听到吩咐不敢动弹,只能看向周琳。 周琳自然不会让他们动手,真把人打死了,夏筝这个贱人就有由头闹去官府了。 即便现在她说谎又如何,其他人也不会听夏筝的。 “霜雪,你去。” 夏筝一声吩咐,霜雪二话不说的走上前。 周琳并不阻拦,一个丫鬟,只怕那板子都拿不起来。 她就这么看戏的瞧着,拿板子的人也就直接把板子给了霜雪。 双手接过板子,她拿得极稳,连晃都没晃一下。 周琳心底不安一瞬,但想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拿得住未必挥得动,两板子下去赵六不过挠痒,她自己得累得够呛。 就在众目睽睽下,霜雪举起板子,往下一挥。 啪! 一声炸响,比先前两个人打得还要响一倍。 原本死狗一样的赵六被打得整个人往后弯折,痛喊一声的同时喷出一口血来,在空中炸出朵朵血花,吓得众人惊叫。 周琳也被惊得脸色瞬白。 这丫头怎么比男子都厉害! 眼看赵六气若游丝的倒下去,霜雪却再度举起的板子,再一板子下去赵六肯定见阎王,周琳急得大喊:“住手!住手!” 霜雪似没听到,挥板子就往下落。 “夏筝!让她住手!我不打死他了!” “霜雪。” 夏筝出声,霜雪立即顿手,板子就停在离赵六臀一指距离,晚一息,板子就落下去了。 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周琳更是看着夏筝有了几分后怕。 这贱人当真是想要把人打死。 “不是周慎华说,他非礼了你,要打死的吗?”夏筝依旧平静的问。 “我不打死他了,我放他一马不行吗?” “不行!”这一次,夏筝毫不犹豫拒绝了。 周琳愣了,“凭什么不行,我不怪他了!” “你不怪是你不怪,方才你也说了,你是世子的慎华,入了府就是与世子荣辱与共的,他非礼于你,便是挑衅世子,不能由你不怪便不罚。” 周琳没想到自己先前说的话会如射出去的利箭在夏筝手里转一圈又射到自己身上来,这倒是叫她无法驳自己了。 可湘竹柜的事已经被夏筝平定了,这赵六被打死的罪名就会落在自己头上,更何况夏筝执意报官。 权衡利弊之下,周琳最终软了口气:“那你想如何?” “自是按规矩来,既是因为你记错而磋磨众人,纵使你是主子,可内务所众人并非是你奴仆,而是国公府的,如此你自当赔礼道歉,至于非礼一事……” “我向他们赔礼道歉?你疯了!”没等夏筝后面的话说完,就听到夏筝竟真要自己给内务所的那些下人赔礼道歉,周琳就忍不住骂起来。 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他们本就是低贱之人,哪怕是国公府的,那也是低贱,她别说是磋磨了,就是打死了也至多是给其主子一个交代便罢了。 给下人道歉,那便是把她的脸扔在地上给人踩。 走回夏筝身边的陈嬷嬷也小声提醒:“肃容不必如此,周慎华乃是主子,既事已查清,便就行了。” “怎么能行,镇国公府从未苛待下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分内之事该做的不可马虎,做错之事应当责罚,便是主子也不可任意妄为,草菅人命,何况这本就是府上的规矩,我既代管自当按规矩行事。” “你!”听夏筝张口闭口规矩,规矩,分明就是今日一定要压死自己,周琳一甩手往外道:“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我怕你了,我这就去找世子妃!” 眼看着周琳往外快步冲,陈嬷嬷都着急了起来。 闹到世子妃那去,虽说是周琳的错,可夏筝刚代管就闹到世子妃那去,总归是不好的,更何况牛嬷嬷说了世子妃不得让人打扰。 再说了,就算是世子妃让夏筝代管全府,可到底只是代管,她并无任何根基,拿着权也是空,做不了主,也无人服气。 周琳这一去,就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正要开口劝,就先见一道青色的高大身影走进来。 周琳正好冲到门口被这道高大的身影拦住,憋了一肚子气,抬头正要骂,可在看清来人的时候都卡住了。 眼前的人穿了一件天青色白云纹的交领袍,本就肌肤白净,浅色的衣袍又十分适合他,衬得面若冠玉,翩若游龙。 高大的身形给人压迫与安全,斯文与野性交织得恰到好处,就如那系到脖颈的扣子,板正下又露出一点,似谪仙垂眸,明知高贵不可攀又心中难抑遐想。 那双丹凤眼眼就更是,虽是凌厉可那深处星辉点点又让人觉得是在深情的注视自己,让离得最近的周琳不觉就脸颊泛起了红晕。 “世子。” “拜见世子。” 夏筝和众人一道行礼出身,周琳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顾逸之。 她虽是入府之前见过顾逸之的画像,也只旁人称他是大周第一个公子,可没想到画像竟不敌真人三分。 “这般急着叫我回来作甚。”顾逸之从周琳身边越过,直朝着夏筝去,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责备,反还有几分宠溺。 “今日世子妃病重,将府中诸事暂交给妾代为管理,恰好周慎华与赵六起了争执,世子妃吃了药睡下了,府医说不得打扰,妾怕处理不好,只得着人去请世子您回来。”夏筝望着顾逸之,如望神邸。 顾逸之的视线扫了眼趴在凳子上血淋淋的赵六,“还未处理好?” 夏筝无奈摇头,“周慎华丢失湘竹柜的事倒是查清楚了,周家出门的单子里没有,周慎华说是自己记错了,妾按着规矩让她给内务所赔礼道歉,可周慎华不肯,正要告到世子妃那儿去,妾拦不住。” 说话的同时夏筝已经将周家的单子递给了顾逸之。 顾逸之接过单子撇了一眼,便看向周琳问:“这柜子,闹了几日了吧,你当真是记错了?” 第139章 既有了肌肤之亲,那便成婚 顾逸之行军多年,训过的兵不计其数,更带有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骨子里的狠厉,即便只是寻常询问也感觉是在质问。 那双眼睛更是由深情换作利刃,似从天灵盖一路刺下,将人生剖开,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让人不敢说半句谎话。 周琳的父亲是文臣,她自小就没见过气势如此骇人的人,此刻被压得是浑身冷汗,低头不敢开口一句。 顾逸之并不继续质问周琳,只移眼扫到跟着周琳的一众丫鬟婆子身上。 只一眼,一众丫鬟婆子就被吓得忙跪下来。 “是慎华想要为难夏肃容所以才故意找麻烦的,今日也是慎华故意辱骂赵六,引赵六动手后便说是赵六辱了她。”周琳身边的管事婆子第一个松口。 “你胡说八道什么!”没想到自己的人会这么快就背叛自己,还是当着顾逸之的面,上前就一把揪住婆子的衣领,想恐吓住她。 可如今这院里谁是真主子谁不清楚。 管事婆子本也不是一开始就跟着周琳的,是她出门前才被派去她身边的,卖身契也并不在周琳手里握着,眼前这情况,自是先保自己。 “奴婢不敢胡说,奴婢劝过慎华,可慎华不听,谁敢阻拦便打谁,院中所有人皆可作证。” 婆子这话一出,后面的人也都跟着点头,甚至还有几个伤痕未消的丫鬟撩起袖子,将手臂上的伤痕露出来。 “你…你们……贱婢!”周琳气得扑上前厮打众丫鬟婆子,谁也不敢反抗,就那么低着头任她打,更显可怜。 不等吩咐,长风就立即派了两个婆子上前将周琳抓住。 夏筝惊诧道:“周慎华竟是故意!那赵六非礼一事也是子虚乌有了?” 婆子眼珠子转了一圈,猜着夏筝的意思含糊道:“赵六的确动了手,那会离慎华极近,挥手间似…似是碰上了的。” “你胡说!” “各执一词,世子,这可如何是好?”夏筝秀眉蹙起,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顾逸之险些忍不住笑,小丫头片子倒是装挺像。“那便问当事人。” 夏筝转向陈嬷嬷道:“赵六到底是内务所的人,陈嬷嬷去问为好。” 看懂了夏筝眼里的意思,陈嬷嬷点头走到赵六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后起身走回来道:“赵六说碰着了。” “他放屁!他没有!只是擦着了衣裳,只是衣裳!”周琳挣扎着急切的朝着顾逸之辩解,连带着表情都狰狞起来。 可如今接二连三证明她的谎话连篇,即便如今说的是真话,前有自己的婆子,后有被打得半死的赵六,谁又会信她呢。 “世子,周慎华刻意为难内务所一事是因对妾的怨恨,这才连累了赵六被磋磨,算计,可到底是有了肌肤之亲,若是打死赵六的话他实在冤枉,可若不打死这……”夏筝为难蹙眉深想,不知如何判才好了。 “既有了肌肤之亲,那便成婚。” 顾逸之的话似惊雷落地,别说是其他人,就是夏筝都惊的一下子忘了演,瞪大一双眼不敢信的看着顾逸之。 她不过是想顾逸之开口落罚,可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如此石破天惊的话。 让自己的慎华与赵六……成婚! 这……岂不是要周琳生不如死。 “不!”周琳果然嘶吼起来,奋力的挣扎,可婆子的手就如钳子,半点挣脱不开,最终只能什么都顾不得的哭喊:“我不要!世子!我是你的人,怎么能同这等卑贱下人成婚,这不行!不可以!” 顾逸之冷眼看着神色已经有些疯癫的周琳,“你何时是我的人?” 瞬间,周琳定住了。 顾逸之不认她是他的人。 看着方才一眼便让她心头猛撞的眼,此刻周琳只觉恐怖。 摇着头屈膝跪下求:“妾不敢了,不敢了,求世子不要将妾嫁给这等下人,妾…妾道歉!妾可以赔礼道歉!妾都可以!” 顾逸之没有回应,而身后趴在长凳上的赵六撑着最后的力气出声道:“小人…小人宁死不娶…不娶恶妇!” 他竟还嫌弃她! 周琳气得双眼猩红,可如今她顾不得教训赵六,只抓住这点求顾逸之道:“他不愿!世子,他不愿,我也不愿。” “既然都不愿,那便送还周家吧。” 听到顾逸之前半句,周琳眼中升起光亮,可听到后半句,就如同崖壁掉下深渊。 送还周家。 她已经进了镇国公府快一个月了,这个时候送还,她如何活得了,即便苟且偷生,又如何在周家过? 想到父母,兄弟姐妹那些嘴脸,周琳觉得比地狱还可怖。 不! 她不能回周家去! 那就只有嫁给…… 不!也不行。 都不行,都不行,那怎么办? 怎么办? 慌乱之下,周琳的视线划过夏筝的裙摆紧挨着顾逸之的袍角,两人自然的挨着,顾逸之对她是不同所有人的,是宠爱的。 回想顾逸之进门就视线在夏筝身上,周琳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 心一横,朝着夏筝这边来。 这个时候两个婆子默契的松开了手,周琳直接扑到了夏筝脚边,顾不得想那么多,只抓住夏筝的裙角哭求道:“夏肃容,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我再不与你作对了,求你,求您跟世子说说,求您留下我。” “世子,无论如何周慎华是入了府,定了位份,名册也送入宫中了的,不可再随意许人,虽有过,可若是送还周家日后也不得再嫁了,不若……就留在府上,世子不愉今日之事便就待过些时日让世子妃寻个由头,认周慎华为义妹,再做嫁娶如何?” 顾逸之看向言辞真切的夏筝,似拿她没法的叹了口气,“既如今是你管理府上诸事,那便就依着你说的来。” “谢世子!”夏筝喜笑颜开的忙福礼谢过。 周琳也紧跟着磕头,“谢世子,谢夏肃容。” “此事虽如此了,但周慎华你因个人怨恨累及赵六与内务所众人,赔礼道歉一事也是要做的,可明白。” “妾明白!妾一定赔礼道歉,一定!”只要能留下,只要有活路,周琳如今什么都可以。 第140章 她当真爱慕自己? 周琳被带回屋内,院子落钥封院,赵六则由陈嬷嬷带回住处医治,一切就这么尘埃落定。 顾逸之是临时回来的,自还要出府,夏筝一路将人送到与前院相接的垂花门,停下脚步福礼。 “妾恭送世子。” 她是妾室,没有陶语蓉在,或者特别的事,是不能离开后院的。 顾逸之也顿住了脚步,瞧着她这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蕴笑问:“你倒是薄情啊,用完我便连门都不愿送出去?” “这是世子本就答应妾的,今日也不是十七。”夏筝小声辩解,心里却是暗自庆幸的。 她原以为此事至多不过三五日就会爆出来,却没想到拖到了今日。 也好在是今日,若是明日,她不可去寻顾逸之,没了这张底牌想要压住周琳基本是没法的,毕竟陶语蓉可不会帮她。 还好,运气不错,恰恰好。 “眼尖嘴利,我倒是不知晓,我是肃容这般本事好。”顾逸之的笑容收敛下去,看着夏筝的神色变深。 感受到头顶的视线变化,夏筝后颈冷僵,不敢动一分,更不敢去看顾逸之如今是什么样的神色。 哪怕她生死都极可能在这一息之间。 她今日所做顾逸之虽然是配合她了,可只是没有当面揭穿她。 她的手段顾逸之一眼就能看透,自然也清楚她对他藏的那些。 一个小丫鬟,通晓内宅管理之法,甚至比周琳都清楚主母才有的那些暗门法子,如何不叫人怀疑呢。 更何况顾逸之已经将她里里外外都查透了,这凭空出现的本事,超脱了掌控。 “妾的娘亲是十几年前从外地逃荒进的京都,后才卖身进了侯府,在逃荒时曾遇到一位夫人,夫人给了娘亲一本食谱,娘亲不认字便就给了我当做图画书看,妾认字后从中不仅看到了各种食谱,还有理家治世,只是起初妾看不懂,入府之后才参透些许,便才试着做做,未曾想竟这般好用。” “食谱?之前给秦阳的也是那本食谱上的?”顾逸之早就觉得夏筝的厨艺不同,整个大周,乃至他国都未曾见过她做的泡面以及锅子,田娘子也并不会,唯她一人。 “是,后面些许过于高深,妾还看不懂。”夏筝从袖袋里取出一直带在身上的食谱。 不确定那日会用上顾逸之,但她清楚,一旦用上这事就绕不过去,因而有备无患,能尽早打破顾逸之的怀疑就尽早。 顾逸之拿过食谱翻看了看,的确如夏筝所言,发黄的册页上写着许多稀奇古怪的食谱方子,但字真是鬼斧神工,比夏筝一开始写的还要难看,都不似人写的。 越往后,字迹越进步工整,记录的也不再是食谱,而是治家之道,但似并非书写者自己写的,前言后语很是凌乱,似是别人说一两句她便记录下来,日久天长写了十多页,的确都是主母管家之道。 再往后,顾逸之看得眸子收紧。 是治国之道,且,并非小国。 洋洋洒洒二三十页,其中还有变法,新政,甚至字里行间还藏了打击权贵,税收民生,以及一张地图。 那地图似一个球,画得不大,可能看出若是放大来堪比整个世间。 其中不同图块之间标记着不同名号,可没一个与如今的对得上。 这食谱瞧着泛黄程度也不过最多二十年,即便时代变迁也不可能所有国家都覆灭换新,这地图又是哪里的呢? 怀疑的继续往下翻,却没了。 不,严谨的说还留了一行小字。 这回是真真的鬼画符,似画非画,好像一堆字符却又一笔连接,他从未见过这等文字。 难不成是某种咒语? “难得的机缘,好生保存。”顾逸之将食谱合上,递还给夏筝。 看着食谱递回来,夏筝怔楞了一瞬。 她没想到顾逸之会将食谱还回给她,毕竟这上面的东西她过去不懂,如今却是知晓后面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她看不大明白,但顾逸之一定可以。 所以她今日是做好了顾逸之会将食谱收走的准备,反正她里面的大致她都记在了脑子里。 却没想到顾逸之就这样还回来了。 抬起头,对上他星辰般的双眸,夏筝才忽觉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逸之出身高门,自小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齐家治国大道,即便这食谱非凡,他也不会夺了她这点东西。 她同这点东西,在他眼里,不足为惧。 “是。”收回食谱,夏筝也同时再度低下头。 见她如此,顾逸之眼眸凌起。 就这般?留都不留他一下? 有时顾逸之看不太懂她,热烈之时满心满眼都是他,似离了他便活不下去,一切都系在他身上;可平淡时又莫名的能感觉到她的丝丝疏离,甚至害怕。 就如方才,他不过问一句,她便如临大敌,即便压制身形也微颤了一分,着急的将食谱贡出来,惟恐他动怒。 分明是一个人,却莫名割裂。 她当真爱慕自己? 顾逸之想要问,可却又无从开口。 不免郁结,不愉道:“我走了,你也回吧。” 说完,顾逸之就转身大步离开。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夏筝立即抬起头,看着他迅速离开的背影莫名。 生气了? 为何? 因为她收回了食谱? 可不是他让自己好生保存的吗? 夏筝觉得顾逸之越发喜怒无常了,可她也不能追上去问。 反正这事算过了,她便也不去想一时难改之事,毕竟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呢,不能白白浪费了今日如此好的机会。 只是没等她回身走几步,就见林蓉蓉畏畏缩缩的站在游廊里,见她看过来吓得一哆嗦,想要跑,可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最终只移了半步。 这一路上夏筝感觉得到身后有人跟着,只是顾逸之并未说什么,她想着也是无威胁之人,也就没注意。 倒没曾想是她。 “妾见过林庶妃。”夏筝走上游廊,对着林蓉蓉行礼。 第141章 被顾逸之的绝情给吓坏了 从夏筝走过来林蓉蓉就已经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去了,见她行礼更是乱作一团,不知该怎么办了。 还是身边跟着的小丫鬟小声提醒:“回平礼,平礼。” 林蓉蓉这才接收一般忙抬手回了个礼,等夏筝起身才跟着起身,眼却是不敢看她,四处飘荡。 今日是夏筝第三次见林蓉蓉,今个一前一后算两次。 虽见得不多,可就这三次就让她好奇。 林蓉蓉身为鸿胪寺少卿的嫡孙女,林家也算得上大族,如此之下即便她年纪小,可也不该如此慌乱。 顾映欣比她更小,可举止言谈都是大家风范,这就是世家自小培养的结果。 而林蓉蓉完全没有,甚至比团儿都还不如,就连刚刚的平礼都是错的。 她身边的丫鬟也是,瞧着也只比她好那么一点而已。 今日也是,即便林蓉蓉不懂,身边的人若有一个人懂得也不会让她去周琳那劝说,简直自讨苦吃。 莫不是故意装的? “林庶妃跟了一路了,可是找妾有何事吗?” 林蓉蓉立即摇头,随后有点头,眼睫发颤的看着她细声道:“我…我是来谢你的。” “谢我?为何?”夏筝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帮林蓉蓉的事。 “谢…谢你…谢你救了赵大哥。” 赵大哥? 夏筝在脑海里翻找了一圈才猛然反应过来,林蓉蓉口中的赵大哥指的是赵六。 “庶妃与赵六相识?” “算相识,他帮过我把我娘的遗物找了回来,所以今日谢你救了他。” 她娘的遗物? 夏筝看过名录单子,上面明明写着林家夫人,怎么会有遗物呢。 可林蓉蓉的样子看着并不似说谎,何况这种谎一拆就破,没有必要。 “庶妃不必谢我,赵六本就是我所管下内务所的人,他受冤枉我自当为他讨公道,至于你与赵六,若你的物件是从内务所过而遗失的,本就是内务所分内之事,也当不得谢,即便庶妃要谢,也当谢世子,若无世子做主,今日赵六也活不下去。” 一提起顾逸之,林蓉蓉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变得畏怕起来,身子一哆嗦后更是整个紧缩,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 “是倒是如此,但……我实在害怕世子。” “你害怕男子?”瞧着样子比春芝还要严重,莫不是一样的病症。 林蓉蓉摇头,细弱蚊蝇道:“只是畏怕世子。” “庶妃之前见过世子?” 林蓉蓉依旧摇头,“今…今日第一次得见……犹如…夜叉,我实在不敢靠近。” 夜叉? 夏筝从未想过这两个字能够和顾逸之扯上关系。 即便顾逸之不经意间会释放出威慑,冷脸的时候也的确骇人,可那只是气势上的,他那一张举世难寻的脸足以抵消所有了。 更别提眼中带笑时更是勾人心魄,是无论如何都与夜叉这等丑陋之词搭不上的。 好在顾逸之走得快,若叫他听见,还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呢。 “你就不害怕吗?世子方才都要将…将周姐姐嫁给旁人,否则就……就送回周家,若不是你求情,周姐姐就是死路一条了,你就不怕以后世子也……” 林蓉蓉没继续说下去,眼里已经满是恐惧了。 原来是被顾逸之的绝情给吓坏了。 只是夏筝一时之间判断不了林蓉蓉到底是真单纯的信了,还是为装出来的害怕找个由头。 毕竟顾逸之说得绝情,可并没有实际行动。 只要稍作了解顾逸之以及她们因何能够入门的都知晓,顾逸之若真是要不给周琳活路压根就不会开口,直接办了就是,周家还敢为了一个庶女和顾逸之闹吗? 薛妩漾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何况周琳。 顾逸之虽对周琳等人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但也不是随意就断了人生路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留下她。 不过是配合着她吓唬周琳这等早已经慌了神的人罢了。 但她并不打算为顾逸之开脱,毕竟这些人拿不准顾逸之的心思她日后才能少麻烦,今日才不算白忙到一场。 “妾不怕世子。” 夏筝回答的笃定,林蓉蓉惊讶的看她如看一个不畏艰难,不惧生死的孤胆英雄,激动的上前一步道:“那…那你能否代我向世子道谢,我实在是不敢……可按说我是当该……” “不可。”夏筝拒绝。 林蓉蓉不放弃的还想说什么,夏筝抢先道:“庶妃若是真心要谢过世子,自当亲自道谢,我不能为庶妃代劳。” 不管林蓉蓉是真想要道谢,还是另有所图,夏筝都不打算接这一茬,她与林蓉蓉如今的地位微妙,不近不远最好。 而听到夏筝的话,林蓉蓉失落的点了点头,红着眼眶抿唇细声道:“我明白了,那…那我……我先走了。” 说完,林蓉蓉逃一般的离开。 “她好像哭了。”跟在身后的霜雪走近道。 “这个林庶妃好生奇怪,肃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为什么哭?”霜降一头雾水,不明这林蓉蓉哭什么。 “回头让杨迅去打探打探林家的消息。” 虽说夏筝不想和林蓉蓉有什么瓜葛牵扯,可人找上门来了,总归要有准备,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 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如今她得赶着给陶语蓉报信才是。 实实在在的报信。 在夏筝陪着软软用午膳的时候,将整件事从头至尾书写了一遍的折本也送到了芳华院的牛嬷嬷手上。 看着手上的折本,牛嬷嬷如坠冰窖,特别是脖子,觉得格外的凉风习习。 “我家肃容说不敢打扰世子妃静养,便只好书写成本,辛苦嬷嬷,待世子妃康健些许再交由世子妃。” 霜降压低声音,但按着夏筝交代的,身子靠近正房的门,每一个都咬得清楚,确保应该是能一字不漏的传进去的。 虽她觉得世子妃都昏睡了肯定是听不到的,但她看到牛嬷嬷的脸色变绿了,伸手就将她推开些道:“知晓了,霜降姑娘回吧,莫叨扰了世子妃。” 霜降听话的离开,而在霜降的身影完全走出芳华院的门时,牛嬷嬷感觉到身后的正房门打开了来。 第142章 竟然是给她做了嫁衣 “你是怎么办事的!这点事都办不好!”采薇拿着牛嬷嬷递过去的折本,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朝牛嬷嬷头上砸去。 牛嬷嬷不敢躲,折本的角砸开了她的发髻也不敢用手扶一下,披头散发的忙跪下去求:“老奴不知世子会回来,也不知夏肃容是如何得的那些东西,老奴……” 老奴只是按吩咐行事啊。 可牛嬷嬷不敢把后话说出来,毕竟如今后果太过严重。 即便是主子吩咐,错也不能由她说出来,只能匍匐在地,暗地为自己祈祷不要走上赵嬷嬷的老路。 可半天不见声响,牛嬷嬷抬眼瞄了眼。 只一眼,吓得她浑身冷汗直冒。 陶语蓉那阴冷的双眸如洞穴里粹满了杀意的毒蛇,张嘴就要咬上她的脖子。 “下去吧。”低冷的声音似从雪山顶部飘下来。 牛嬷嬷浑身一个寒颤,虽心中畏惧,拿不准会如何处置自己,可也不敢停留驳了陶语蓉,忙不迭起身就奔出门,将门再度合上。 光芒一瞬即逝,看着从窗户上落下来的斑驳,陶语蓉的视线逐渐回移到被采薇扔下的折本上。 “世子妃,狂背之言还是莫看了吧。” 陶语蓉没有收回视线。 采薇无奈,只得走上前,将折本捡起来,用帕子擦拭去灰尘后双手递给陶语蓉。 接过折本打开,看着里面竟有一分顾逸之行笔神韵的字,手指紧捏下折本迅速发皱,似连带这什么东西一并扭曲了起来。 “一茬又一茬,她藏着的东西好似能无穷无尽往外掏呢。”陶语蓉嘴角上扬,可眼底尽是寒霜。 “许是世子教的。” 陶语蓉摇头,“世子可不懂这些内宅阴私。” 底单是内宅主母才会使的手段,将家中庶女自小到大一并吃穿用度都记录在册,连带着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为了日后即便成婚外嫁也能拿捏。 这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各家都是藏着的,除了亲生女儿,不会外说,她亦是十岁的时候母亲才同她说这些。 顾逸之不会知晓,自然他也不屑这些脏手段。 夏筝到底是从何学来的呢? “或许是意外,她今日得了您的对牌,出了事便叫霜雪去找周家,周家自己给的也是有可能的。” “周家不是傻子,她也不是,她等的就是这一日。” 陶语蓉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这段时间夏筝不是无从应对,而是卧薪尝胆,混淆她的视线。 她的注意力都在夏筝身上,不会去在意陈嬷嬷查什么,亦不会想到她会知晓那等阴私。 夏筝等的就是她对她放权,借着她的手,打着她的旗号去找周家主母要周琳的底单。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便连她的做法,手段,她都似了然一般一一应对了。 甚至是从他摆她一道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连带顾逸之的配合都一并呢。 夏筝,借了她的计,让她做了她的跳板,用周琳杀鸡儆猴,拉拢下人,绑带内务所,站稳了脚跟,硬是分走了本是陷害她的那份权利,德不配位生生变出来配呢! 如此她费尽心机,舍下许多同***交易得来的机会竟然是给她做了嫁衣,而她却还得再等萧敬月半年才能让其他人有孕。 半年! 待萧敬月入门,一个萧敬月,一个夏筝! “噗!” 喉咙一抹腥甜涌出,陶语蓉眼前一黑。 …… 陶语蓉真病了去。 免了问安,闭了芳华院的门安心养病。 府上所有事都交给夏筝代为管理。 而周琳的事也在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镇国公府后院,特别是新入门的其他七个新人耳朵里,几乎是事无巨细,特别是对顾逸之为了夏筝要将周琳嫁给赵六,最后还是被夏筝保下来的事着重描述。 当然,这其中是有夏筝的手笔的。 灵感来源正是林蓉蓉。 而这格外的好使,这新人不知是都头脑简单,还是因没见过顾逸之率先被传闻吓破了胆,不敢赌那或许是假的可能性,是再不敢得罪夏筝,甚至见到都是绕着走,实在避不开也是规规矩矩行礼,再没了周琳那等刺头。 至于下人们,自然更关注自身。 夏筝为赵六和内务所争公平,强硬的要求周琳赔礼道歉,且对上周琳也是有理有据,还有顾逸之明显的偏爱,自然的,之前那些鄙夷与偏见都消失了。 特别是内务所,对夏筝更加恭敬,对夏筝安排的重新排查,整改内务所之前弊端漏洞也没有任何意见。 在见她进来时行礼都格外往下两分。 “这段时日大家都辛苦了,整改还需一段时日,不必如此紧赶慢赶,身体重要,我做了一些滋补脾胃的糕点小食,先吃些,休息一会再做。” “谢夏肃容。”众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应声。 霜降和杨厨娘将带着丫鬟将带来的食盒一一打开,把里面的糕点小食放在长桌上招呼内务所的人吃。 夏筝则是带着霜雪另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入库房内,见到在最里面清点的陈嬷嬷,从霜雪手中拿过食盒走进去。 “陈嬷嬷,歇息会吧,吃些东西。” “劳夏肃容记挂了,小人不累,早前吃过早膳了,这会子吃不下东西,没这口福了。”陈嬷嬷眼都不移一下的整理着上方的册子。 “我还没吃早膳呢,都走到这了,便就在这吃好了,正好也能同陈嬷嬷说说话。” 夏筝说着就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书架边的小方桌上,拉过椅子,正正好把站在三面书架里的陈嬷嬷唯一出路堵死了。 陈嬷嬷想要往外走,夏筝先一步落座下来,最后一丝缝隙都不留。 若想要过,就只能从她身上跨过去。 这是陈嬷嬷不能做的,只能站在围圈里,看着夏筝慢条斯理的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嘴中细细咀嚼,真是一副要在这慢慢用膳的样子,陈嬷嬷终是忍不住了。 “夏肃容,小人已经说过了,如今您代管全府,小人自会听您吩咐,您无需如此。” 夏筝转头露出笑容,“你也知晓,我要的不是陈嬷嬷你只是听吩咐。” 「你好,打劫一下必读票!」 第143章 ***的目的是什么? 彼此四目相交,如两道电光在空中交火,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如今夏筝虽是硬把陶语蓉弄得不得不真养病一段时间,能够代管全府,但这只是暂时的。 陶语蓉不会沉寂太久,而她真正能够让她站稳脚跟,能牢牢抓住,不让陶语蓉出来之后分走的只有内务所。 而想要真正的掌管内务所不仅仅只是要手底下的人听话,她需要彻底了解内务所,包括那些藏在桌子底下的。 知晓这些的,只有陈嬷嬷。 可陈嬷嬷比她想的还要难磨,一连三日都不曾松口。 她的时间不多了。 “小人听不明白夏肃容的话。”陈嬷嬷低下头,不再去看夏筝的眼。 “嬷嬷不是听不明白,是不想听。”夏筝理了理自己的裙摆,金丝琉光,摆弄下更是闪出点点光芒映在周遭,难以忽视的耀眼,也是夏筝如今身份的表现。 “我明白嬷嬷所想,内务所是府中事务腹地,前院后院皆由牵连,理当忠于国公府,不偏不倚。” “但嬷嬷也明白,无论是世子妃,还是世子,对于我管理内务所都没有异议,包括***,更何况如今在任何人眼里,内务所的所有人已经是与我拴在一起了的。” “内务所人员并非不可轮换。” “那嬷嬷你呢?” 陈嬷嬷沉默下来。 看着夏筝的裙角,陈嬷嬷心里明白,夏筝是从一开始就盯准了自己的。 她看似闷声不发,实际上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所有她知晓自己查了什么。 那日在周琳的院子里当着人让她拿出单子,之后再霜雪再拿来周家的单子,在旁人眼里看来,她就是夏筝的人,查的单子也是听夏筝吩咐去做的。 任由她怎么解释也是无用的,这黄泥已经是进了裤裆了。 ***即便清楚也不会再用她的。 “小人也可以被换。” “当然可以换,但换一个人嬷嬷难道不需要交接一切吗?还是嬷嬷觉得现如今有除了我之外更能管好内务所的人?” 陈嬷嬷虽不想承认,但如今的确除了夏筝以外没有更好的人选。 陶语蓉的人不行,世子偏向夏筝也不会寻人来,而***…… 再看窗外吃着夏筝带来的糕点小食,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其他仆人们,这个时候若是换人反倒对内务所来是坏事。 “***殿下让嬷嬷在内务所管事是为了国公府,嬷嬷帮着我也是帮着世子,帮着国公府,让府内更加稳定。” 听到***三个字从夏筝嘴里说出来,陈嬷嬷一下就戒备起来。“世子如此同肃容说的?” “世子这几日都没回府来,如何与我说。”夏筝慢条斯理的端起茶啄了口,咽下后才继续:“何况这等事,猜猜就知晓了,内务所如此重要,若非是个世子妃握不住的地,是不会交给我的。” 管事四年还握不住,那就只能是***的地方了。 “肃容与世子妃似乎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好。”陈嬷嬷直直盯着夏筝问。 “日后恐怕是针尖对麦芒了。”夏筝笑得轻松,仿佛不是什么大事。 而事实上确实也是如此,从她知晓陶语蓉的真实目的起,她想要在这国公府里活下去,想要软软能留在自己身边好好活下去,就避免不了和陶语蓉斗。 “肃容就不怕将小人逼急了,小人去见世子妃?” 夏筝笑着摇头,“***殿下与世子妃比我与世子妃更差,陈嬷嬷不会违背殿下的。” 完全被夏筝看透的感觉让陈嬷嬷不悦,着眼四面,自己就如完全被困住的狗,今日若不肯臣服只怕是出不去一步的。 “其实嬷嬷不必如此非黑即白,帮着我并非就是背叛殿下,如今殿下不管府内之事,而世子逐步高升,外界动荡,我虽不懂许多,可也知晓,无论殿下要做什么,国公府稳定都是对殿下有利的,反之就是拖累。” 见陈嬷嬷虽没有动静,但并未反驳,夏筝趁热打铁的继续:“更何况殿下聪颖无双,这事既是殿下许可的,你以为殿下会想不到如今这般结局?既殿下到如今都并未阻拦,便不就是默许了吗?” “嬷嬷比我更了解殿下,嬷嬷自己想想吧,但时间可不多了,世子妃今日已经召府医了。”说完,夏筝站起身离开,桌上的糕点却没有收走。 一直走出门槛,眼角的余光看到陈嬷嬷伸手拿了一块。 这事成了。 ***的人真是真难对付啊。 一个不得重用的陈嬷嬷都如此忠心耿耿,甚至对顾逸之都没有一点偏移,夏筝难以想象***真正手底下的人是何等坚固。 也一直想不明白,***并不在意国公府,似也不是很在意顾逸之,却又在内院的事上几次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的目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宫中养心殿。 ***与顾逸之前后脚从殿内走出。 走下长阶后,顾逸之加快步伐,从***身边走过,犹如陌生人。 “你府上的那个烧火丫鬟有几分本事啊。”***似笑非笑的开口。 顾逸之顿住脚步,转过身,眼中警示的看着***。“这不是母亲想要的结果吗?若她无用岂不是辜负了母亲这番安排。” “你就非要这般同母亲说话?小时候你是很黏本宫的。”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为权者首当断亲,不敢忘怀。” 母子之间,硝烟四起。 最终是***松口道:“既如此,那你便好好奉行,如今圣上龙体你也瞧见了,每况愈下,很快便要变天了,母亲知晓,前几日圣上已经给了你秘旨,母亲希望你能遇风雨化龙,若是败了……” “自也不会拖累母亲,母亲放心。”顾逸之冰冷的打断***的话,“也还请母亲这段时间好生陪伴太后,莫再分心。” 话音落地,顾逸之再无半分停留,转身就决然大步离去。 “殿下。”身边的秦嬷嬷走上前担忧的小声轻唤。 “无碍,孩子大了,自就没那么听话了,大事上无错就是了,至于那个烧火丫头,他既喜欢,就留着吧。” 第144章 你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顾逸之一路走到玄武门前的宫道,远远的就见穆小郡王的从马车上欢喜的跃下来。 这个时辰,当该是上学的时辰才是。 顾逸之步上前迎上,穆小郡王太过专注看着手里的东西,并没有发现顾逸之走过来,待距离足够能够看到身影的时候,抬起头来看清是顾逸之已经来不及闪躲了。 穆小郡王吓得猛跳起两尺高,慌乱的把双手藏在身后,哆嗦道:“顾…顾大哥。” 要说这世上穆小郡王最怕的人的谁,除了顾逸之就没有旁人了。 虽说他们并无什么血缘关系,甚至连太后都并非老皇帝和***的亲生母亲,但顾逸之论起来也算太后养大的。 年幼时和穆小郡王一样,养在太后身边,直到十岁才出宫。 因而顾逸之每次入宫都会去看太后,连带着跟在身边的穆小郡王也自然常常见到。 就连穆小郡王启蒙都是顾逸之启的,顾逸之算是穆小郡王的先生,而且是极为严厉的先生。 哪怕自打***陪着太后礼佛后顾逸之很少来,但只要听到顾逸之的声音穆小郡王就浑身哆嗦。 如今是上学的时辰,在这里被顾逸之抓个正着,穆小郡王已经能够预见自己的结局会有多悲惨了。 “从宫外回来?” “我…不是……府上有些事,这才回去了一趟,我这就准备赶去……去皇子所上课了。” 穆小郡王随口编了个谎话就想要跑,被顾逸之一把抓住手腕往上提起,手中的东西一时不慎从手中脱落。 另一只手想要去接,却被顾逸之先手截断了。 “今日宁郡王半个时辰前刚离宫,若府上有事,也当该先禀告宁郡王才是。”顾逸之点破穆小郡王的谎言,看着手中琉璃蝴蝶的小簪看透道:“出宫就是为了买这个吧。” “是旁人送……”穆小郡王还想辨,可对上顾逸之那双眼就败下阵来了,蔫头耷拉下去。“是,八珍坊就今日有,且就这一支蝴蝶的,错过就要等一年去了,我这才逃了学。” 琉璃难制,要将其一体成型,栩栩如生更是难上加难。 这蝴蝶通透,折射阳光如欲振翅而飞,难怪八珍坊也就只有这一支。 “蝴蝶俏丽,不适合宁郡王妃,更不适合太后,你如此费心,是要送谁呢?”顾逸之眉尾细微的挑动,打趣的看着这混小子,竟也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 “我…我……” 我我半天,穆小郡王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是没打算送她的。 是那死丫头说他手里那些蝴蝶都是死物,还不如她自己拿草编的有生气,他自然不服,可找了许多蝴蝶样式的东西都差强人意。 听到八珍坊来了一批琉璃首饰,他才想到琉璃蝴蝶必然不凡,今个一大早就去蹲守,花了大价钱才拍得的。 这一路上紧赶忙赶,就是为了把这琉璃蝴蝶拍到那死丫头脸上,叫她看看什么叫做栩栩如生。 可这样与一个小宫女斗气的事他是万万不敢和顾逸之说的,定然被教训。 “穆黎你可真慢,买个东西买这么半天。”就在穆小郡王抓耳挠腮说不出话的时候,顾映欣的声音响了起来。 转过头,顾映欣从宫道另一侧小跑过来,从顾逸之手里拿过蝴蝶小簪抱怨道:“这琉璃会留手印的,哥哥这样握着一会全花了。” 看顾映欣拿过小簪仔细的用手绢小心是擦拭,顾逸之转头凝视穆小郡王。“是送给欣儿的?” 穆小郡王想说不是,可如今这般情况下,即便面对顾逸之那如利剑横脖的眼神也只能咬着牙点头。 “是我那日说起八珍坊来了一批琉璃饰品,可惜我今日出不了宫,他便就出宫去买了,就今日一日,不去就没了,哥哥你就放他一次呗。”抓着顾逸之的袖子,顾映欣眼巴巴的撒娇。 见顾映欣这般,顾逸之松了手,只是松开前略微用了点力,疼得穆小郡王额头冒出几颗豆大的冷汗却不敢叫一声。 “不过一支簪子,喜欢派人去买便是了。” “哥哥你是不知晓,那八珍坊翘得很,这些珍品都是要验明身份,派人去是不成的,而且这琉璃饰品一年就这一次,很是抢手的,京都女子谁手里若没一个,那见人都底气不足。” 顾逸之深思了什么,转眸朝揉着手腕的穆小郡王问:“这琉璃的东西还有什么?” 不知道顾逸之问这个作甚,但穆小郡王不敢违背他,老实回忆道:“这次好像出的挺多的,但拍得极快,就几样昂贵的我走时还没人拍走,其中一个狸奴戏莲的长通簪价格最高,但好东西不怕价高,再过一会想来也就有人买了。” “今日便作罢,不得再犯,二人都早些回去上学。”话音还未落地,顾逸之就已经风一般的出了宫门。 这般轻易就放了他了? 都不问问他的功课? 穆小郡王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好事,这顾大哥今日吃错药了? “诶,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走?舍不得哥哥?那我叫他回来!”顾映欣见穆小郡王还望着,伸手推了他一把。 “别!别!别!这就走。”穆小郡王快走两步,想起什么,又跑回来小声道:“那琉璃蝴蝶小簪……” “很漂亮,我喜欢。”顾映欣高兴的将擦拭好的小簪戴在头上,向穆小郡王转头展示。“怎么样?我戴着好看吗?漂亮吗?” “好看是好看,漂亮也漂亮,但这簪子我这不是……” “看来你眼光真不错,也心细,我那日就提了一嘴蝴蝶自在你便就记住了。”顾映欣手指摸着头上的小簪,笑容里多了一丝羞道:“穆黎,你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他什么心意啊! 他…… 可看着顾映欣真是以为自己是买来给她的,方才又是她给自己解了围,穆小郡王也不好说不是送给她的,只好哑巴吃黄连,咽下去算了。 那死丫头那边,他也只能认输了! 真是白忙活一场! 第145章 哦,是想他了 四月十四,小满。 阳光格外的好,软软两个多月了,开始不满足只在院子里玩耍了,日日都要闹着出去玩。 还得是夏筝陪着出去玩才成,不然就掉小珍珠。 强制夏筝每日休息一个多时辰,带着她满府游玩。 好在陈嬷嬷已经想通,把内务所的那些内里都告知夏筝了,她只需要慢慢自己分析就好。 也是因此,内务所的事她并不需要再如之前一样日日盯着,只要每日去一趟,或者霜雪把主要的基本册子带回来给她过目就大抵能够掌控了。 而府上的其他事,虽说陶语蓉是叫她代管,但到处都是她的人,不会听她的指使,而且这个时候陶语蓉不会再给她机会,其他地方都会按部就班的做事,她也就懒得去伸手。 难得的休息时光,不如享受。 坐在落枫河边,看着霜降抱着软软站在枫树下,小人憋住的劲,小小的手奋力往上挥,想要去抓下那就在指尖晃悠的枫叶,夏筝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忽然余光里划进一道熟悉的身影,转过头去,是杨迅远远的站在拱月门后面看着这边。 夏筝清咳一声提醒杨厨娘,杨厨娘立即放下手里的糕点擦了擦手就往外去。 没一会,就快步走了回来,双眼含泪,看着夏筝嘴唇嚅动半天却没开口。 “怎么了?”夏筝放下手里正在敲打落籽的石榴,坐直身子来,霜降也抱着软软走了过来。 “我……”话还没说,杨厨娘眼里的泪就先落了下来,紧跟着双膝屈地,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朝着夏筝磕头。 “磕头做什么,快起来。”急喊着夏筝站起身来,上前去扶杨厨娘。 杨厨娘却身子不动,依旧磕头,抽泣道:“奴婢谢肃容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这辈子奴婢都给您当牛做马,不!下辈子,下下辈子,奴婢都跟着您,伺候您。” 听到这话,夏筝便知晓是好事,松了口气,从霜降手里抱过软软坐回位子道:“你就算要跟我几辈子,也先把话说清楚可好?你这般给软软吓着了。” 杨厨娘抬头看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都忘了玩手里枫叶的软软,停住了往下磕的头,直起身,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忍不住哭腔道:“奴婢一时激动了,实在是不知怎么谢您才好。” “是钟明入选了吧。” 杨厨娘点头如捣蒜。“今早来的消息,我还以为那小子不行呢,结果就他入选了,小东西还挺厉害。” 说着杨厨娘就又忍不住的喜极而泣。 “什么以为不行,这段时间日日烧香拜佛的是谁?”霜降故意戏笑杨厨娘。 杨厨娘这次没有回怼,只低头笑。 入仕,那便就是跨越了阶层,做娘的如何能不期盼自己的儿子能得个光明前程,莫说烧香拜佛,就是要三拜九叩的求也是愿的。 而钟明能入选也的确是意料之外。 顾逸之让人写了推举信给了杨家的两个小儿子和钟明,钟明是三人里最小的,才九岁,论起学问来,杨三最好,杨四弱些,所以盛林书院第一轮选测的时就落选了,但也凭着举荐进了城外的青山书院。 杨三和钟明入了二轮,由着十个先生评定后回家等着书院通知。 原以为若是能进也会是杨三,没想到竟是钟明。 看来盛林书院评定入院资格不仅仅是学问,聪慧与情商也占不少。 夏筝虽没见过钟明,但从杨厨娘的念叨里知晓,钟明是个鬼灵鬼灵的,一张嘴更是抹蜜一样,把谁都哄得团团转,就连第一次去食铺的食客被他忽悠几句也会多买不少东西。 如此,即便年纪小,在盛林书院也不会吃亏去。 日后入了仕,应该也能混得不错。 “全靠肃容,否则我们家哪里能有今日的光景,钟明那小子别说盛林书院了,就是青山书院也轮不着他去,奴婢……真是无以为报,日后奴婢,不,我杨家全家定对肃容死心塌地,豁出命也不悔。” “师父不是早就说过吗,咱们是一根绳上的,分不开的,杨家好,钟明好,我与软软也才能好,只要钟明认真读书,不辜负咱们这一遭就好。” 夏筝不要求那么许多,只要钟明和杨家能够立足,拥有一定能力,她背后有足够依靠的就行。 “一定!一定!若那小子不认真,我就拧了他的头!” “你才舍得呢,就算你舍得,你就不怕你那死了的相公夜里来找你?”霜降吐出舌头装出鬼样子。 “我才不怕那死鬼呢,正好同他睡一觉,倒是你,姑娘家家说这些,莫不是春日里来了思春了,那我这就去叫长风小哥来。” 霜降哪里是杨厨娘这等妇人的对手,当下就被说得羞红了脸,咬唇羞赧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春日,我没有!叫什么长风,我与他又没关系!” “哦?没关系他送你银子,给你祛痕膏,还为你叫周慎华平地摔一跤,那么恰好的摔破脸和嘴角?” “我……”霜降急的看向夏筝,见夏筝也捂着嘴笑,明白了过来。“肃容您也知晓?” 夏筝憋笑点头。 霜降那日从芳华院回来就说崴了脚,她就知晓肯定出了事,第二日等顾逸之走了后便就让人去查问了前因后果。 只是见长风偷偷给她送了膏药,下午就听见周琳走在平路上摔出去两丈远,脸还砸在了地上,正正好是霜降被打的那边脸。 既有人给霜降出了气,霜降又刻意躲着不想她担心,她便就装作不知。 当然,罚周琳的时候她也带了一点为霜降出气的成分。 “那你们还装不知道,我……哎呀!”霜降觉得这几日自己就是小丑,羞得跺脚。 “这不是怕打扰了你和长风小哥沟通感情嘛。”杨厨娘越逗越起劲了来。 “什么感情,是他死活不肯把银子拿回去,这几日世子没回来,也见不着他人,有什么沟通的。” “哦,是想他了。”一直没说话的霜雪冷不丁一句。 不知是她那冷声还是什么逗到了软软,咯咯笑起来。 霜降被弄得红透了整张脸,只得求助夏筝。“什么呀,肃容!您管管她们!” 可没等夏筝笑着说和,就先见一道身影从对岸快步急跑了过来。 是林蓉蓉身边的那个丫鬟。 第146章 丫鬟生的同情丫鬟 前几日杨迅已经将林家的消息传了回来。 林蓉蓉没有撒谎,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而且是早逝。 在林蓉蓉三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没多久林父就娶了续弦,因着林蓉蓉的生母身份并不高,对外便少有提及,人人便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如今的林夫人就是原配,而林蓉蓉是林夫人所生。 但林蓉蓉说是嫡女,实际上过的日子连身份高些的丫鬟都不如。 四岁就被送去了庄子上,直到前两个月林夫人参加了***的宴席之后才被接回来,之后便就入了府。 如此林蓉蓉身为嫡女却不怎么通礼数,行事混乱又畏畏缩缩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她压根就没学过,是被从庄子上带回来,为了进入镇国公府而临时学了一两个月。 夏筝还查了她带入府的东西,少得可怜,丫鬟也就一个,名叫雀儿。 光听名字就知晓,之前应该也只是林府里的一个小丫鬟。 而这个时候雀儿跑到这来,林蓉蓉就是孤身一人了。 即便林蓉蓉在林家不受待见,可到了镇国公府可是庶妃,是如何也不能在她代管期间出事的。 把软软递交给霜降,夏筝起身迎上两步问:“林庶妃派你来寻我?” 雀儿一边喘气,一边点头,“是…是……庶妃让…奴婢来寻您……去…去救命,打起来了,薛慎仪被打了。” 薛慎仪? 薛芮! 薛妩漾的妹妹! 自入门起这薛芮一直很安静,除了给陶语蓉问安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屋里呆着,也不和其他人来往,仿佛不存在。 今日怎么会和人打起来? “在哪打起来的?因何事打?”夏筝警惕的询问。 “在小花园,奴婢…奴婢也不知……本是乔慎媛邀了人一并去游园,我家庶妃去的晚了些,一到那就见吵了起来,劝没两句她们就打起来了,庶妃拉不住,忙叫奴婢来请肃容。” 夏筝早晨有听说乔慎媛邀了人游园,还从内务所要了茶具桌椅,说是要赏花品茗用。 自周琳的事后,剩下的人都老实了下来,陶语蓉闭门不见人后她们更是没有去处,也见不到顾逸之,彼此倒也没有什么争宠一说,常一起游玩消磨时间。 林蓉蓉没权,但好歹是她们一道进门的人里位份最高的,更高过夏筝,自然每次都叫上她,以免夏筝有由头责怪他们。 但舒芮一向是不参加这等事的,今日怎么会去? “杨厨娘,叫府医赶去小花园,霜降带着软软和奶娘先回去。”夏筝交代着就带着霜雪往小花园的方向去。 距离并不算远,穿过两个院子就到。 但没进门就已经听到吵闹的漫骂声。 “装模作样的走狗,平日里一副谁也不搭理的样子,以为这样那烧火丫鬟就会觉得你是好的不成?什么玩意,还替她说话,就你明理是不是?” “就是,当自己是判官不成,你别忘了,你姐姐还给夏筝下过毒,想要毒死她和她女儿呢,你帮她说话她就能不计较去?” “贱皮子分不清南北了,说我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不是,我告诉你,那烧火丫鬟不会容得下你的,如今得势第一个就会拿你开刀,今日你也别想着她能来为你做主,我们就是打死了你,她也会帮着扔出去的。” “丫鬟生的同情丫鬟呗,一水的下贱货色。” “庶妃!”雀儿从拱月门看到摔在地上的林蓉蓉,急叫一声先一步冲了进去,扶起地上的林蓉蓉。 众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夏筝站在拱月门外,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的放下手里的东西,默契的站成一排挡住后面对夏筝行礼:“夏…夏肃容。” 夏筝步入小花园,视线扫过一地狼藉。 显然是在品茗的途中闹起来的。 捡起地上一个沾血的碎茶杯,夏筝直起身问:“几位妹妹怎么不继续说了?我容不下谁?” 几人浑身僵直,不敢去看夏筝的眼。 “没…没……我们没说什么。” “对…我们就是说笑闹着玩呢。” “是吗?闹着玩会出血?”夏筝转动手里的破茶杯,把有血的那一面露在所有人面前。 几人脸色更加难看,低头不敢再语。 “还不让开!” 夏筝一声轻呵,几人浑身一颤,甚至来不及想就已经本能的往两侧退开,露出身后趴在地上的薛芮。 她浑身的衣衫被扯乱,好几次都破了,露出大片的肩头,上面都是青紫。 这么短的时间,即便拧得再用力也不会有这么深,这是之前的伤。 头上的发髻被扯开,凌乱的遮盖了脸,可从缝隙里还是能看到里面刺目的殷红,是从头上不断往下溢出的,脸上也被打得发红发肿。 “肃…肃……”想要撑起身子给夏筝行礼,可才抬起一点头,话都没说全,就整个人又摔了下去,没有了动静。 “她装的!我们都没用力!” “对,就拉扯了她几下。” “肃容明鉴啊,她经常这样装死。” 活怕人死了,几个人忙不迭的开脱责任。 “府医来了。”霜雪在夏筝身边低声提醒。 回头看了眼被杨厨娘疾步带过来的府医,夏筝扯过椅子上不知是谁的披风,快走两步将皮披风盖到舒芮身上,遮盖住了她透露在外的皮肤才起身召府医上前来。 一见舒芮头顶冒血,府医脸色都变了,忙放下药箱查看伤口,又把了把脉后道:“肃容,这伤在天灵盖,要命的地方,且她这身体虚弱,又长时间被殴打,内外两伤,如今就剩下半条命了啊。” 长时间被殴打? 夏筝冷眼扫过心虚的几个人,问府医:“可有得救?” “有是有,但得剔除伤处发丝,烈酒烹针后用棉线缝合伤处,再用药慢养,不得见风受凉,肃容您看,如何是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特别是女子,不得轻易断发,否则便是诅咒夫君。 可若是不缝合,这样大的伤口,一旦感染必死无疑。 “按你说的治,她那屋子太远,先带回吟霖小院去吧。” 第147章 一句真话减一板 有了夏筝做决断,府医立即召了两个婆子就将已经昏迷过去的舒芮抬走。 看着人被抬出了门,几个人眼神交流后也开始后撤道:“肃容,既如此,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慢着。” 夏筝轻启朱唇,霜雪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将几个人的退路拦住。 “怎么一回事,几位妹妹不打算说个所以然出来吗?”夏筝冷眼扫过几人,不知是和顾逸之待的时间长了还是如何,竟也有了几分顾逸之身上的睥睨之势。 几个人吓得纷纷低头视线交换。 “我们没做什么啊,就是两三句话不知道哪里就惹到了薛妹妹,她便就开始骂我们,气不过才拉扯了几下,谁知她这般身娇体弱的,一下就摔了下去,自己撞到了头,紧跟着肃容就来了。” 一个人满不在乎的编出谎话,其他几个人瞬间就接收到信号,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碰一下就摔下去了,必然是故意的。” “肃容来之前还嘴里不停骂我们呢,肃容一来就闭口装晕了。” “分明是她先骂我们的,如今弄得好像我们欺负了她一样。” 一个二个是一句接一句的把罪名扣死在现在不能言语的薛芮身上,凝结成一团,底气也紧跟着足起来。 “林庶妃,事可是如此?”夏筝转向林蓉蓉问。 林蓉蓉揉着摔疼的腰,看着那站成一排的人难道:“我…我来时的确吵起来了,还未听清就打起来了,之后……倒是没听到薛慎仪开口。” 人太多了,叽叽喳喳之下,林蓉蓉离得近压根就听不太清楚具体。 再加之她来得晚,也不能确定她来之前是不是薛芮挑的事,哪怕她觉得不可能,可没证据,说来也是无用的。 “肃容你看,林庶妃都如此说了。”最先开口的那人得意的仰起头。 只要她们口径一致,便是薛芮醒来了说出实情也是拿她们没有办法的,而且她们打心里觉得夏筝就不是会给薛芮出头的人。 “既都有错,那都各打三十手心,薛慎仪待病好后再打,余下的人,霜雪,由你施刑。” 一听夏筝也不再问就直接下令各打三十手心,几个人都慌了。 毕竟她们现下明面是不敢反夏筝的,若是旁人施刑也就罢了,霜雪之前一板就打得赵六吐血的事她们可都是听说的了,这三十板打在她们手心,这手还不得废了。 “肃容,是薛芮先骂人的,我们情有可……” 没等狡辩的话说完,夏筝就冷冷打断道:“不急,边打边说,一句真话减一板,说出实情,减五板,诸位妹妹自行考虑,若是姐妹情深,都吃下这三十手心,我也认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再不追究。” 夏筝选了张八鼓凳施施然坐下,大有时间慢慢耗的架势。 几人眼神极速交换,可还没统一,霜雪就二话不说从旁边的树上徒手折了一根枝条下来。 不粗不细,韧劲十足的还晃动着。 一手扬枝,一手抓住最近的一个人的手,翻转手心的同时枝条落下。 啪! “啊!” 脆亮声和惨叫声一同响起。 但惨叫声持久,声嘶力竭,令人心颤。 再看那白嫩的手心,才一下,就打得沁了血。 这三十下,手还不得全烂了! “我说!我说!”眼看着霜雪面无表情的要落第二下,被打的第一个急喊起来。“是乔慎媛今日硬拉着薛芮来给我们泡茶布菜的。” “你胡说八道!”乔慎媛站在最后一个,指着被打的人急呵。 霜雪看了眼,松开手,走向下一个。 才抓起手,那第二个就喊起来了:“就是乔慎媛!是她经常欺压薛芮,拿薛芮当丫鬟,也是她今个第一个骂夏肃容您的,说您是贱皮子一朝得势,猖狂不了几日。” “你……” 没等乔慎媛开口,霜雪的树枝就落到了第三个人手心。 “啊!我说!赵慎仪也骂了,说您就是秦楼楚馆里的破落货,全得肚子有用,若非她入府的晚,岂会被您骑在脖子上。” “你没骂?你还说夏肃容一身骚气,是那山里的骚狐狸,就会在床榻上勾人,还说来日要找个道士收了狐狸精呢。” “那你怎么不说是你第一个动手的呢?薛芮只是说了句肃容也不易,让你嘴下留德,你就踹了她一脚。” “你没打?不是你揪着她头发扇的脸?还有上次,你还拿热茶泼她呢。” 几人互相对喷,目眦欲裂得恨不得咬死对方,再没了先前的一气连枝。 大致明白了如何一回事,夏筝也没兴趣再听了,起身吩咐霜雪道:“按着我先才说的罚,该减的减。” 霜降没回应,但手里的树枝挥打了起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林庶妃一道去看看薛妹妹吧。” 林蓉蓉被吓得走神,听到夏筝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眼看夏筝已经走出拱月门,忙乱的迈步跟上。 追了一小段才终于追上,又觉不对,退了半步,跟在夏筝身边。 留意到她的小心,夏筝也不多言。 走了一段,林蓉蓉到底压不住的小声问:“你……生气了?” “为何生气?” “她们骂……骂你,你不生气吗?” 林蓉蓉一直知晓她们骂夏筝,但实在难听,她大多时候都坐得远远的,也不敢和夏筝说,觉得她一定会生气处置那些人。 可如今瞧着,她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打那些人也只是按规则处罚而已。 所以,她不明白。 夏筝淡笑,“她们不骂我才不对劲。” 这些人如今虽是老实了,但只是迫于如今她手中握着权利与顾逸之的宠爱放纵,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周琳而选择蛰伏,却不代表她们服她,心里不嫉恨她。 若再不背地里骂她来宣泄,就必然藏着幺蛾子。 人之常情,夏筝也不在乎旁人嘴里自己如何,自己知晓自己的路如何走便是。 “你好奇怪。” 下意识的林蓉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反应过来忙捂住自己的嘴,身后的雀儿也吓得脸煞白。 夏筝恍若未闻,直走进吟霖小院的门。 第148章 到底是哪里惹了他? 薛芮被带进了吟霖小院的西厢房。 夏筝和林蓉蓉走进去的时候府医已经在外间收拾药箱了,见她们进来,立即后侧两步禀道:“夏肃容,薛慎仪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人也醒了,只是身体尚还虚弱,这两日最好暂不移动。” 夏筝点头让梁嬷嬷送府医出去,自己则带着林蓉蓉掀开垂帘走进内间。 听到动静,床榻上的人猛的一哆嗦,双手紧抓住被子警惕的看过来。 见是夏筝和林蓉蓉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似想起了什么,慌乱的撩开被子想要起身来。 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急乱之下整个人失重的从床榻上直接摔了下来。 薄被散落,她原本就被扯掉半边的衣衫也因为动作拉扯几乎整个脱落,露出大片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肌肤。 也因为苍白,身上深深浅浅的淤青和各样的伤痕也格外清晰醒目。 “你怎么这么多伤?”林蓉蓉惊讶得叫出声。 她知晓其他人经常欺负薛芮,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多伤,除了露在外面的就没有一处好地了。 “妾身子弱,碰到便会青紫,长久不会好,没事的。”舒芮一边虚弱的解释,一边手着急的将衣衫拉起来。 可她没力,衣角被压着,她拉了几下都没拉起来。 越慌越乱,咬牙低头用力,正好露出头顶的伤口。 伤口边的头发都被剃去,虽用绷布包着,可动弹下还是能看到里面缝合伤口的线,如蜈蚣的脚,有五六条。 林蓉蓉看得难受,走上前为她把衣衫拉起,劝道:“你别怕,夏肃容已经惩罚了乔慎媛她们,也知晓了实情,你只管说出来,夏肃容会为你做主的。” 薛芮只低着摇头,坚持道:“都是妾自己摔的,今日也是妾自己不小心头磕到了花坛角,谢肃容为妾请府医,妾如今已经好了,先行告退。” 说着薛芮就要起身离开,但没等林蓉蓉伸手拉住劝,就脚下虚浮的再度摔坐了下去,疼得五官都紧皱了起来,却咬紧牙关没有喊出一声。 “世子,这边。” 外面传来声音和脚步声。 夏筝转过头时顾逸之修长的手已经撩开了垂帘,看到里面的场景,看了夏筝一眼便放下了帘子。 “府医说了你不得移动,先且安心在此养两日,两日后我不会强留你。”夏筝说完转身出了门。 走回主屋,顾逸之已经端方正坐在了罗汉榻上,手边放着一个长形锦盒,金丝线在上面绣了八珍坊三个字。 食铺吗? 倒是没闻到食物的香味。 但现下也不好问,夏筝只好在茶案上倒一杯茶端送到小几上。“这妾今早新煮的果茶,还放了去年晒的桂花,世子尝尝,先润润口。” 顾逸之端起茶杯,啄了一口问:“此事你打算如何办?” “已经都打了手心,以示惩罚了。” “不追究了?” 夏筝摇头,“薛慎仪都说是自己摔的,妾还能追究什么呢。” 要追究总得要有个理由,理由自己都给打人者开脱了,追究也就站不住脚了。 何况这宅院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官府衙门,更别说新入门的人本就是顾逸之与其家族之间的桥梁,能做的只有平衡。 “这事那食谱上并未书写,你倒是会举一反三。”顾逸之端起茶杯,挡住了大半张脸,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夏筝心头一惊,拿不准顾逸之的心思。 是喜欢她聪明,还是怀疑她的聪明? 可虽说这御宅之术是她游魂的时候多数时间都跟在安阳侯夫人身边看听学的,算是和陶语蓉同出一门,因而才能在上次揣测到陶语蓉的每一步安排,也才能真正看懂食谱上那些治家之道。 但今日的事本就是先前就已经说过她知晓顾逸之纳这八人的心思,如此平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为什么要如此说呢? 莫不是上次生的气还没好? 可他上次气什么夏筝到现在都没想通,明明自己作小伏低,当该打消疑虑,符合心意才对啊。 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夏筝只能谨小慎微试探着道:“妾这不是也没办法吗。” 顾逸之放下茶杯,锐利的眸子直视夏筝,看得她发毛。 而她的一切都悉数落在顾逸之的眼里,让他烦躁不已。 他不过是语气淡了些,她便立即变得战战兢兢,这会即便面上装着镇定,可瞬间紧绷的身子和无意识下抓起衣角又立即放开的手都透露她的紧张不安。 就如他是那豺狼虎豹,一口就会咬断她的脖子。 “你就这般怕……” “哇哇哇哇~” 顾逸之的话还未说完,响彻屋顶的哭声就从侧屋炸响了起来。 霜降换乱的跑过来,看了眼顾逸之满脸难道,可听着炸耳的哭声,只能硬着头皮道:“肃容,小小姐惊醒了,闹着不肯喝奶。” 软软如今认人得厉害,先前让霜降抱她回来就已经哭了一场了,这会醒来还不见夏筝必然更气性大,若她不去只怕一会得哭吐来。 可夏筝也不敢直接就走,只能看向顾逸之解释道:“软软如今就认妾,奶娘哄不住。” 见她明明焦急却也还要问过他,顾逸之更是郁结,拿起锦盒沉道:“去哄她吧,军营还有公务,府上之事你自按照规矩办去就是。” 说完,顾逸之几步就出了门。 看人走远些,霜降才不安的走到夏筝身边小声问:“世子这是怎么了?不高兴了?” 夏筝也不明白,她连方才顾逸之说的什么都没听清,全被软软的哭声盖住了。 但从顾逸之表现来说,他必然是哪里不满了,否则软软哭他再急着走也会去瞧上一眼的。 到底是哪里惹了他? 杨家还没立足脚,她又初管事,陶语蓉记着那些账还等着机会呢,若是此时顾逸之对她失去了兴趣,那她如今的处境可比过去更麻烦。 她必须得弄清楚原因来,但如今,得先安抚了软软。 而就在两人各走一边之际,没有注意到西厢房里有一道目光注视着。 第149章 情根深种又岂会如此惧他 西街,裕丰楼。 秦阳一路打马来,在门前翻身下马,将马鞭交给店小二后就拿着手里的几本卷宗一路小跑往二楼的厢房。 推开门,看顾逸之气定神闲的坐在窗边的交椅上喝茶,怨气的往里走道:“顾大世子真是会使唤人,这都什么时辰了,叫我去调这些卷宗来,又不是什么急事,你就不能休两日,叫我喘口气也好啊。” 抱怨归抱怨,秦阳还是把卷宗小心的放在了茶几上。 而顾逸之对于他的抱怨置若罔闻,只拿起一卷展开来查看。 知道这根只知道做事的木头是听不进去话的,秦阳也不抱怨了,省得自己看起来像个被辜负的小怨妇。 不悦的坐到另一边的交椅上,正要伸手拿茶喝,突然视线看到顾逸之身后被衣衫遮盖了大半的东西。 只露出一角,可他认得。 “这簪子你还没送出去?今个你不是回过府了吗?” 顾逸之眉宇细不可查的蹙了一下,转手从身后将那长形锦盒扔到秦阳怀里。“还你。” 没想到他就这么扔过来了,秦阳手忙脚乱才抓住,打开看了眼里面的琉璃簪没有碎才松了一口气。 “还我作甚?” 秦阳莫名,什么叫还他,明明是他让自己去从族兄手里弄来的,这事还传到了他家老头子耳朵里,昨个还逼问他把簪子送给谁了呢,他可是为了顾逸之一个字都没说,这会还给他算什么,他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我不要,我又没有美娇娘可以送。”把锦盒放回茶几,见顾逸之脸色有一许不愉,秦阳八卦的问:“是你那小丫鬟不喜这簪子?” 顾逸之没回应,如没听见。 秦阳摸着下巴思考道:“不该啊,这琉璃簪现在在京都可是畅销得紧,世家贵女人人知晓,就连我家那位大夫人得了一支小的都恨不得日日戴在头上,你府上那小丫鬟不可能不喜欢才是。” 在仔细看了看锦盒,封条好像是自己方才打开才弄毁的,恍然大悟道:“你没送啊?” “你可以走了。”顾逸之不耐道。 “我现下愿意陪世子处理政务,我也要勤勉才是。”秦阳说着贼贼靠近,试探问:“你们吵架了?” 依旧没有回应。 秦阳热情不减,摇摇头又否定道:“你惜字如金的,不会费这口舌,是那小丫鬟?” 说完,秦阳又立即否定了。 “也不会,那小丫鬟瞧着就是个温婉伏低的,也不敢和你吵,你脸一沉估计就要吓得浑身发抖了。” 听到这,顾逸之眸中明显闪过恼色,抬眼问:“我就这般骇人?” 秦阳压根就没想过顾逸之会搭理自己,被他这突然一问,刚准备继续自言自语的他一吸气给自己呛得直咳嗽。 但看着顾逸之眼里难得一见的认真,忍着道:“你骇不骇人……咳咳…你自己不清楚吗?” 顾逸之自然清楚。 从小自大,他是***之子,是镇国公府世子,无论是府上的,还是宫里的,甚至同龄的,没有谁不怕他。 怕他动怒,怕他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们的命。 即便他什么都没做,可他的身份天然的赋予了他令人害怕的权利,他也无法控制那些人自己幻想。 久而久之,他已习惯了。 因为即便春芝那等对自己避如蛇蝎他亦不觉什么。 可夏筝…… “是她说你骇人,所以你不悦了?”缓过气来的秦阳拼凑着猜测。 顾逸之依旧没应,但心中却觉得,若她说了倒也好了。 仔细回想,她鲜少与他吐露过心声,除了他除夕回府那日外,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她都更多的是迎合。 本也无错,可他就是哪里觉得不对,却又摸不清,令人烦躁。 “也不会吧,上次在奕王府,她听闻你没死,那等庆幸瞧着即便你枯骨回来她也不会嫌弃的样子啊,对你那般情根深种,岂会觉得你骇人?” 是啊,情根深种又岂会如此惧他。 “莫不是失而复得,所以小心翼翼?”秦阳手指摩挲着下巴,总觉不对。 瞧着他这一副苦恼的样子,顾逸之忽然心中嘲笑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听秦阳这个后院不得一朵花的人说这些去,与问和尚可懂红尘事有何区别。 “新卷!新卷!风流世子俏娇娘新卷出世了!八文一本,一本八文啊!” 顾逸之起身正欲走,窗外忽然传来了叫卖声。 听着熟悉的书名,顾逸之视线往外望去。 只见挑着箩筐的小贩刚揭开盖布吆喝完,一大群人就围了上去,争相一手把筐里的书拿出来,一手扔下铜板,就怕晚一刻就没了。 “这话本子如今可真热火,别看这书名起得低俗,可京都的夫人小姐都喜欢得紧,说那话本里面的世子是当世最好的男子,自己若能为娇娘,死也是甘的,还说什么,里面的世子与娇娘才是真正的世间真情,我们这等活生生的好男儿还比不过话本子里的了,岂不是胡言乱语?” “长风!去买两本来。”顾逸之吩咐的同时再度坐了下来。 “啊?”秦阳惊得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顾逸之不确定问:“你何时喜欢看这等……这等东西了?” 顾逸之不回话,只将那些卷宗暂且移开。 既不得问人,那便就从书上寻。 “啊秋!” 一个喷嚏,险些把怀里的软软给打醒过来。 夏筝忙晃悠了两下,安抚稳定后才小心翼翼的把软软放进摇篮里轻轻摇。 霜降给夏筝添了一件外衫,“肃容,夜里寒凉,您可不能再患风寒了。” “我知晓,如今软软离不得我,病了就真麻烦了。”夏筝拉了拉外衫,心想这也没风进来,怎么方才就一阵寒气沁骨呢。 “不止小小姐,还有世子呢,上次您病倒,奴婢每次去送小小姐世子都会问您如何了。” 说起顾逸之,夏筝又想起他走时的样子,心底不安。 想了想吩咐道:“去叫杨厨娘给杨迅带话,让他关注一下世子动向,若是世子回府,立即传消息来。” 第150章 夏肃容那么厉害 薛芮在西厢房里养了两日,身子已经恢复了不少,经府医把脉确定过可以移动后,夏筝也没有继续留她。 但乔慎媛一行人这次虽是打了手心惩戒了,却不代表会就此作罢。 她们不敢将火望夏筝与林蓉蓉身上去,就必然会把这笔账一并记在‘始作俑者’的薛芮身上。 就算不会再如之前那般明目张胆,可暗地里的手段本就是防不胜防的。 若夏筝每日都要去盯着,其他事便就不必做了。 所以,夏筝给薛芮换了住处,挪到了林蓉蓉的院子边上。 因此林蓉蓉一早就来帮着薛芮搬离。 就住了两日,也没什么东西,但薛芮将整个屋子都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最后将之前夏筝给自己披上的那披风折好放在床榻上后才走出门。 朝着坐在榕树下看账本的夏筝福礼后,两人就出了吟霖小院。 “这薛慎仪怎么这般胆小,这两日都没说过几句话,看谁都是颤颤巍巍的。”霜降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开口。 “她害怕。”霜雪答。 “害怕?怕谁?肃容吗?为什么?” 霜降不明白,旁人怕倒是情有可原,可自家肃容救了薛芮,她为什么怕? 夏筝如没听见,也不解释。 薛芮怕她,她早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 从当初的单子上也看得出,薛芮在薛家并不得宠,是丫鬟所生,且丫鬟死的时候也没给一个位份,她丫鬟都不如的这么在薛府长大。 这次进府的八个人,即便是身份高的林蓉蓉也是实际不得宠的,大抵是因为其母家都清楚这才顾逸之纳这么多人的意思。 只是起到一个联系的作用,自然也不会送自己重点培养的女儿进来,算得上名头的庶女用来最合适,若是能得宠最好,不能即便死了也没太大关系。 但对她们来说,如镇国公府已然是一条上层的活路了,顾逸之虽冷漠,却是不会为难人的,否则以她们在母家的价值未必能嫁得更好。 薛芮算是得了薛妩漾的光,薛家如今不敢再送争宠的人进来,便选了她这个身份低微的。 但也是因为此,薛芮怕她因为薛妩漾对自己做过的事迁怒于她,又因自小被欺负惯了,当被其他人欺负的时候也不敢告知她,也是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觉得她不会为她做主,反正她从小也无人给自己做主。 至于为她说话,大概在因为她自小的处境与自己相似。 薛芮也的确像过去的她。 谨小慎微,不敢冒进,凡事觉得忍忍或许就过了。 然而事实并不会因为你忍让,你妥协,那些人就会放过你。 但这等事她也是死了一次才通晓,薛芮自己醒悟不了的话,谁也帮不了什么,何况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可没有闲心去做这救世主。 该做的做,余下的,皆看自身了。 而落枫河边,薛芮跟在林蓉蓉身后走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方才说的你听见没?”林蓉蓉停下脚步询问。 薛芮点头。 “日后你有什么事就要说出来,夏肃容是好人,会帮你的,我们住在一处,我也会帮你,虽然我没有夏肃容那么厉害。” “谢庶妃。” 见薛芮这样惜字如金,林蓉蓉尴尬的挠挠头,不知怎么办是好了。 夏筝把人交给她,她得照顾好才行。 可…… 似察觉到了林蓉蓉的踌蹴,薛芮抿了抿唇后艰难开口问:“庶妃觉得夏肃容很厉害?” “是啊!你不觉得吗?”有了薛芮开了话头,林蓉蓉就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起来:“夏肃容从一个丫鬟,到通房,再到妾室,又到如今的肃容,掌管一府也能管好,这可是国公府啊,这么,这么大的,以前赵妈妈管庄子都费力,天天都喊头疼死了,可你看夏肃容,一把就抓稳了,以前那些下人都不服,现在都那么听话,人人都说肃容好呢,可不厉害吗。” “还有,夏肃容漂亮,跟画里的人一样,方才她坐着不动,我都看呆了,而且还善良,第一次进府问安的时候就给我解围,周慎华那么对她,她还给她求情,旁人骂她也不计较,甚至都你怕世子。” “对!还有你的事!你都不知晓,你晕倒的时候肩头都露在外面的,肃容见府医来了立即就用披风给你盖上了,还给你安排了新住处,什么都考虑到了,肃容真是极好的人,就是…就是戏文你唱的那种又美又好的仙女。” 越说林蓉蓉的眼睛越亮,越说越激动。 当着夏筝的面她说不出口,可这几次下来,她觉得夏筝就是美丽善良又厉害的仙女。 而在林蓉蓉激动的时候,薛芮的手轻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夏筝给她盖披风她是知晓的。 “世子!”林蓉蓉激动的声音突然发抖。 薛芮听到抬头望去,远远的看到一袭红袍,玉面如冠的顾逸之从游廊走来。 本能的,林蓉蓉抓起薛芮的手就想要跑。 可脑海里冒出夏筝说的话。 ‘庶妃若是真心要谢过世子,自当亲自道谢。’ 夏肃容都如此说了,那她……她…… 咬牙心一横,林蓉蓉放开薛芮的手道:“你在这等我,不要动,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林蓉蓉脚步僵硬的往前走,大有一副舍身赴死之态。 她就那么浑身僵硬的朝着顾逸之走过去,当顾逸之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当下就僵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动了。 见她脸色煞白,浑身僵硬颤抖,眼却是紧紧盯着自己,恍若吓傻了的样子,顾逸之又想起夏筝畏惧自己时的模样,对于从那话本里看到的又觉得没谱来。 “世…世……柿子!”林蓉蓉害怕到声音都劈了。 瞧着这比顾映欣大不了两岁的小东西,顾逸之也不为难,微颔首算听过了便欲转向另一边回廊,从侧边绕过去。 当顾逸之朝着自己走来,林蓉蓉开始脸色发青,几乎要尿裤子,可想到夏筝,不知是哪来的力,低头闭眼喊道:“妾…妾谢……谢过世子!” 第151章 死在此地,倒也不算屈 谢? 顾逸之疑惑的滞住脚步,“谢何?” “谢世子之前救了赵大哥。”林蓉蓉发现闭眼不看顾逸之就没有那么可怕了,一鼓作气道:“就是赵六,他曾帮过妾,世子救了赵六性命,妾理应道谢,本…本妾实在害怕,想要托付夏肃容帮妾代为谢过世子,但夏肃容说妾既真心道谢,理当自己当面同世子道谢。” 面对林蓉蓉这奇怪的理由,顾逸之没兴趣再听下去,只淡应道:“知晓了。” 听到如此冷淡的声音,林蓉蓉心里一哆嗦。 这是不高兴? 为什么? 林蓉蓉不明白怎么哪里做错了吗?她道谢了,也说的很清楚了,难不成是因为太害怕? 睁眼看到顾逸之的云靴已经转向,林蓉蓉忙不迭道:“我…不是,妾不好,妾实在是没办法做大不怕您,妾没有夏肃容那么厉害,做不大不怕您。” 说完林蓉蓉是吓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世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顾逸之却是再度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我…妾……不敢了。”哇的一下,林蓉蓉再压不住的哭出了声。 还在此地没有旁人,否者瞧去像极了顾逸之欺负小孩。 但如今顾逸之也顾不得那些,上前一步耐着性子道:“我并未怪你,只是问你,方才说了什么?” “妾不好?” 抽搭的试探性说了一句,见头顶没回应,又道:“妾做不到不怕您。” “再往下!” 林蓉蓉又一哆嗦,闭眼哭喊:“妾没夏肃容厉害,做不到不怕您,我错了,世子不要把我送回林家去。” “你冷静些。”顾逸之被她哭得耳朵都有些嗡鸣了,但因着她的话还是追问道:“你怎知她不怕我?” “夏肃容自己说的。” 顾逸之身子微动,急问:“何时?” “那日处理了周慎华,夏肃容送了世子您出垂花门后,妾问夏肃容难道就不怕您,她说她不惧您,所以妾才想求夏肃容代妾给您道……” 话没说完,一阵风就从身前卷过,吹得林蓉蓉忙闭上眼。 再睁开准备继续说,眼前已经没了顾逸之的云靴。 抬起头四下张望了望,也压根就没有顾逸之的身影。 她莫不是发了梦,或者,撞了鬼? 越想心里越发毛,林蓉蓉一刻不敢停留的撒腿就跑。 压根就没看到,顾逸之从她身后已经下了游廊,转过三重月门从另一处的角门直通了吟霖小院。 夏筝还坐在榕树下看着账本,但此刻身边并无其他人。 似感觉到了目光,夏筝抬起头,见顾逸之站在门前,原本沉寂的双眸当即弯若月牙,亮晶晶的眼眸之中皆是顾逸之的身影。 “世子回来了。”放下账本,夏筝站起身迎上来道:“妾这就去烧几道世子爱吃的菜,世子留下用午膳吧。” 看着她秋水双眸未有丝毫偏移的望着自己,脑海里回想着林蓉蓉的那句话以及那本话本里的那些,顾逸之心头微动。 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抓住夏筝的手往外带道:“不必了,今日回府便是带你去处地方。” 带她出去? 夏筝来不及问就被拽了几步,眼看没有回转余地,只能乖巧跟着走,心里可惜自己准备的那些好菜。 从听到顾逸之下值回国公府起就准备在那的,还想着今日一定要挽住他呢,谁承想白费了。 不知顾逸之急着带她去何处,可见他一言不发只快步往外,她也不敢问。 就那么上了马车,与顾逸之一并坐在不大的马车内。 这不是顾逸之平日里用的那辆大马车,而是一辆极为普通的蓝顶马车,京都里数千辆,压根就分不清谁是谁。 也无人跟着,就长风独自在外驾马。 “世子,咱们这是要去哪?”眼看着一路往出城的方向去,夏筝心里发慌。 两世为人,她基本上没出过京都城,也没有这样少的人出城,而夜里即便是京都城外也并非那么太平的。 哪怕如今是跟着顾逸之,可到现在夏筝都还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他,莫不是要将她带到荒郊野外处置了? 回来便说她在城外遇险? 越想夏筝越心里没底,手心不由控制的出了汗。 “怕什么?”握着夏筝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汗和发凉的指尖,顾逸之转头询问。 “妾…妾从未出过京都城,所以……有些怕。” “有我在,无需怕。”将夏筝的手更握紧了些,顾逸之望向窗帘外已经靠近的城门,算着时间,该是恰到好的。 夏筝也不敢再说,只得乖巧的坐着,视线暗盯着窗帘外。 出了城门没有多久,马车就下了官道往林间小道去。 越走越深,越走越荒无人烟。 就在夏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马车穿过了两山之间的峡道,豁然开朗。 遍地的鹅黄色小花紧促的互相倚靠,如花毯铺在地上,无边无际,随风摇曳,阵阵花香和青草的香味冲入车厢内。 夏筝从未见过这样广阔的美景,甚至一时之间忘了身份,手从顾逸之的手里抽出,撩开车帘探头望出去。 两侧是山峦,前方是无际,蝴蝶在花丛里飞舞,顶上的太阳照耀整个山谷,美得晃眼。 但更多的是一种感觉,一种自由,豁然,无拘束,一种她甚至都不敢奢望的感觉。 再往里,花丛之中出现了围墙围起来的园子,红漆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三个字——玉留园。 那字夏筝认得,是顾逸之的字。 而马车也稳稳的停在了门前。 “出去慢慢看,时间还长。”再度拉起夏筝的手,顾逸之牵引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站在大门前,眼无遮挡的再看眼前的美景,夏筝更觉心头动荡。 仿佛是来到了游记里面说的,避世桃园。 “喜欢吗?” 夏筝点头如捣蒜,即便今日真要死在此地,倒也不算屈,或许灵魂能自由吧,不会再如前世那般被困在安阳侯府内了。 “进去再瞧瞧。”推开门,顾逸之拉着夏筝跨过门槛步入园内。 第152章 一切都是照着那话本子做的啊 园子并不算大,但却不像宅邸那样一进二进三进,似也不分前后院,入门甚至都没有遮挡的影壁。 率先入眼的就是一个大花园,中间的水池养了荷花和鱼儿,此刻的荷花还只是一个个花苞未开,荷叶点着露珠,下面各色小鱼畅快游动。 两边环绕的游廊往后延伸,一直通往穿堂。 穿堂后面就是一个菜园,种着应季的蔬菜,绿油油一片,瞧着就生机勃勃,而周围还有果树,其中一颗石榴已经结了不少果,红彤彤的肯定甜。 另一边是厨房,但看着应当是才修不久的,都没有一点油烟火烧的痕迹。 和吟霖小院的小厨房很像,但比之更齐全,食材也是应有尽有。 再往里,是一间大屋子。 一间主屋带两个耳室,主屋分里外,外面不是课堂,而是书房。 一面墙的书架满满当当塞满了书,黑漆大书桌上还有打开的公文,边上也堆了一摞,可见顾逸之在这里办公过。 里间也简朴,就一张床,一个香木柜,一个梳妆台,一把衣架便就再无其他东西了,有些清冷,可走近夏筝却瞧见衣架上挂着女子的衣裳。 不是她平日的穿的裙装,而是以前她常穿的裤装,最外绑上半裙,既好走路,又好做事。 自重生过后她再没穿过这种行动自如的衣裳了,猛然见到竟有些怀念。 “去试试,买的成衣,也不知合适与否。”顾逸之开口。 夏筝不可思议指向那衣裳问:“这是世子为妾买的?” 顾逸之点头。 拿不准他的意思,但夏筝的确也想要试试,便不推拒的进了屋。 走进才发现,梳妆台上也放着成套的妆品,台子也是新的,也就是说,这与女子相关的东西都是新添的。 原本这屋子里只有床,柜,衣架而已。 为她添置的吗? 带着好奇,夏筝将衣裤换上。 一穿上这松快的衣裳,夏筝觉得自己身上都轻了不少,连带着步子也轻盈起来。 可从衣架后走出来,顾逸之却不在门外了。 疑惑又担忧的快走两步,才走出门就听到顾逸之带笑的声音道:“我在这,急什么。” 转过头,才见顾逸之坐在书桌后。 他也褪去了朝服,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斜坐在大椅上,不似平日里的那么一板一眼,端正不移,竟瞧着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味,甚至连笑都比过去有温度。 如此的顾逸之,夏筝第一次见。 真好看。 “好看吗?”顾逸之坏笑问。 夏筝本能的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忙低头道:“妾一时失神了。” “在这里不必自称妾。” 夏筝不明所以,“那称什么?” “我。” 我? 她能在顾逸之跟前称我? 他什么意思? 心情好,可以容她如此,可什么时候不好了呢?那岂不是容易落个不敬之罪? 这莫不是就是给她的罪名? 可顾逸之若是要杀了她,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还没等夏筝想明白,手就已经再度被顾逸之拉住往外了。 “饿了,摘菜做饭吧。” 啊? 没等夏筝反应,人已经被顾逸之带出屋子,往菜地里去。 顾逸之熟练的从地里拔出萝卜青菜,带着夏筝往厨房道:“我洗菜,你做菜,这两样再加个肉菜便够了。” 没等夏筝回应,顾逸之就已经从水缸里舀了水进盆开始清洗手里的菜,倒是格外麻利,一点儿没有过去的世子架子。 如此夏筝也不得拒绝,只好先点火烧柴,蒸上米饭后从挂肉的架子上切了一块肉下来,切了片,下油锅煸出多余的油,用黄酒去腥,又下姜蒜,再从篮子里捡了几根青椒切开放下,翻炒后点上葱花出锅。 这时顾逸之清洗的青菜也沥好水了,夏筝将青菜和萝卜一道切了,用先前煸出来的荤油清炒了蒜蓉青菜和萝卜丝。 三刻不到,三样菜就摆上了桌。 正想要去盛米饭,还没直起身往回走,顾逸之就已经端了两碗米饭和筷子坐了下来,将一碗米饭连同筷子一并放在她跟前。 这般自然的动作让夏筝一时恍惚,抬眼看眼前的人的确是顾逸之更是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一切。 顾逸之给她打饭送到跟前,这…… “愣着做什么?吃啊。” 夏筝只得惴惴不安的坐下,可每一口饭都如同嚼蜡,一点滋味都没有。 她想不明白顾逸之这到底是怎么了?吃错什么东西了?还是中邪了? 而她强烈的不安落在顾逸之的眼里,也让他吃得没滋没味。 明明一切都是照着那话本子做的啊。 那话本里写,娇娘在知晓了世子的身份后便要同那世子决裂,说身份不对等,她定不做妾,可到底舍不下这份情,阴差阳错的还是入了府,做了妾,但在府内,规矩束缚,即便世子护着也是逐渐消磨,对世子恭敬之下是二人的渐行渐远。 为此世子带着娇娘,下了江南,寻了一处小院,过起了柴米油盐,只有二人的生活,娇娘才逐渐打开心扉。 末尾世子又被召了回去,之后如何还得等下一册,可这一册和他与夏筝的处境是像的。 他便让人重新修缮了玉留园,加了这菜地果树,厨房灶台,衣衫妆台,都是按着话本里来的。 怎得她反倒越发害怕的模样呢? 两人都想不通,这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直到夕阳落入地下,眼见着就要黑下来,这餐饭再不能吃下去的时候,想着这里也无他人,夏筝心一横。 即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痛快! “妾哪里惹了世子?” “你到底因何惧我?”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落地,四目相对,都是惊诧。 “你为何如此想?” “世子为何如此认为?” 又是异口同声。 夜色更沉下来,没点灯即便只相隔一张小桌也不是那么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的脸,如此之下,好似原本难以启齿的话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你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只要我神色微有不对,你便战战兢兢,不是惧我,又是什么?” 第153章 顾郎,我困…… 顾逸之的直言点破让夏筝无法辩驳。 她的确惧怕顾逸之的情绪变化,哪怕一点点细微的她都提心吊胆。 不因旁的,只因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是自己主子,东家,自己的一切都还系在他身上。 他的喜乐关乎着她的性命,前程,家人,一切的一切。 怕难道不该吗? 再则说了,男子不都喜欢被仰望,被敬畏吗? 可从顾逸之如今的不愉里来看,似乎是不喜的。 就是因为她惧怕他,所以他才不高兴? 夏筝想不明白,她也不是如今才怕的,当初还是通房的时候她比现在怕得更多不是吗? 当时的顾逸之可并未质问过她,如今已经比过去大胆许多了,却这个时候来问她为何? 但无论如何,顾逸之是东家,他喜欢怎么着,她就怎么来,找到症结所在就好办,至少不用死在这了。 “世子是妾的天,一行一举都关乎着妾的一切,妾自然会惧,惧世子不悦;惧世子厌恶;惧世子莫名其妙离开,也不知还会不会再来见妾;更惧自己都不知晓什么时候便就是最后一次见世子。” 说着夏筝心狠的在桌子底下狠拧了一把大腿,疼得眼泪一颗颗往外涌,也不去擦,就那么低着头让泪砸在桌面上绽开。 她不否认自己惧怕顾逸之,毕竟太假顾逸之不会信,唯有声情并茂的往一往情深上去说,一切便也就说得通。 但她不敢抬眼,一旦眼神对上就瞒不过了。 而她低头不知,顾逸之此刻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疼惜。 原来她的害怕,不安,皆来自于她。 细细想想,倒也是如此。 她能洞察他的情绪细微变化,而他从未在意的便就那么离去,几日不回,她惴惴不安也是正常。 是他习惯了如此,未曾想过,既要她对自己全身心信任,也当该自己有所改变。 那话本里的世子不就是因没嘴就险些失了娇娘吗。 “日后不必揣测,直问来,我都会答你。” 夏筝心里腹诽,说是如此说,她若信了,哪日问到他不快之处,便就未必是如此说了。 难不成她还能与他对峙,说他曾予过承诺? 纵使他认,心里也是会留下一个疙瘩。 但如今,顾逸之正是兴头上,夏筝自不能拂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高兴答:“好,那妾日后便有什么问什么了,世子可不许赖皮。” “说了,不必自称妾。” “是。”夏筝乖巧点头,想了想又问:“那我…我如何称世子?” 顾逸之思了思,他也不似那话本里的世子有小名,而里面也说男女之间若有旁人不曾有的称谓会更显亲密些,女子会更能觉得与旁人不同,心里高兴。 与旁人不同…… “顾郎,如何?” 顾郎? 夏筝觉得这样的称呼未免太过亲密了些,这不是夫妻之间才可的吗。 可夜幕昏暗,她也看不清顾逸之的神色。 但顾及着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夏筝没有直接拒绝,只问:“那回了国公府也如此?” 顾逸之本能的想要应下,可想到国公府终是与此地不同,谁都身不由己,若让夏筝如此唤只会害了她。 “在这儿,吟霖小院,只有你我二人之时,都如此,不论尊卑,你是夏筝,我是顾逸之,只如此。” 她是夏筝,他是顾逸之,只如此? 不是夏肃容,不是镇国公世子,只是她和他? 即便脑子一遍一遍告知自己当要事事冷静,可此刻也是忍不住心下动容。 一场梦,做一会,也无事吧。 “好,顾郎。”这一刻夏筝的欢愉没有一点假。 长风也恰恰好的来点灯,羊角石灯的烛光在夏筝唤出顾郎的那一刻照亮了她的脸。 眉眼柔媚,喜笑嫣然,还余留盈盈水光的双眸泛着光,满眼都是他。 顾逸之被这一声顾郎唤红了脸,忙转头躲开烛火的光,清咳一声假做镇定问:“明日你想吃什么?” “明日?我们今日不回府吗?” “这几日都不回,难得有几日旬价,在这儿过几日闲时光。” 几日,那… 看透夏筝的顾虑,顾逸之笑道:“不必担忧,府上的事我已交代梁嬷嬷代管,软软明日也会送来。” 既顾逸之都安排周全了,夏筝也不是那不懂给自己休息的人,毕竟在府里总是提心吊胆,在这,顾逸之高兴的时候还是很好伺候的。 “那,明日吃鱼吧。” “后河有山泉,落黑了正好钓。”顾逸之起身拉起夏筝的手就往后走。 又是一愣,夏筝还以为食材会让人明日送来,谁知竟要自己去钓。 等走到黑漆漆的河边,鱼竿被塞进自己手里的时候,夏筝才真正确定,估计这几日的食材都只能自给自足。 估摸着是顾逸之这样的贵人觉得这样的体验有趣,夏筝也不好驳了他,只能老实陪着坐下。 不知是起得太早,还是钓鱼太过枯燥,没多久夏筝的头就如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往下啄。 最后一下险些整个人摔进河里,是顾逸之大手及时托住了她的下巴,才阻止了往下去的趋势。 “既是不喜,为何不说?” 夏筝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道:“不是不喜,就是,看着那漂儿上上下下就困了。” 夏筝不知,她此刻眼眸半阖,双唇柔湿,一脸困倦的模样在月光下有多诱人,那黏糊的声音更有一种莫名的蛊惑,如羽毛轻轻在心头扫过。 心猿意马让顾逸之欲松手,移开视线冷静冷静。 可夏筝实在困得不行了,顾不得许多求道:“顾郎,我们回去安歇吧。” 一句话,将顾逸之心底压着的东西一下全翻涌了上来。 “好。” 一声好透着沙哑。 没等夏筝反应,人就已经被打横抱起了。 顾逸之三步并作两步的入了房,当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夏筝才反应过来先前那声好的意思。 “世子……” “说了,只你我二人,不必称世子。” “顾郎,我困……” “不是你说安歇吗?” 她是说安歇,可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刚想要开口,顾逸之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衫探入了进去,准确的找到她的敏感之地,所有的话都囫囵变成了一声轻哼。 紧随着,唇堵住了她的嘴,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第154章 只要你不闹着要在上面 “呀~呀~” 咿咿呀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筝感觉到什么肉肉软软的东西轻拍着自己的脸颊。 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是软软笑得露出粉色牙龈的脸。 这才想起昨日顾逸之说会让人把软软送来。 可怎么就这样把软软放在她身边呢? “霜降?霜雪?” 夏筝试着唤了两声,却不见任何回应。 奇怪的起身抱起软软往外走,拉开门,没见着人先闻到了一股野菜和米粥的香味。 往厨房看去,顾逸之正将锅盖打开,里面一锅野菜粥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厨房前的小桌上还摆着馒头和小菜,一看就是现做的。 “醒了,正好,过来吃早饭吧。”顾逸之一边从锅里盛粥,一边招呼夏筝。 惊愕的抱着软软走到小桌前,顾逸之正好将两碗野菜粥放在桌上,擦了擦手就把软软从夏筝手里抱过。 “你身形小,抱着她不好吃饭,我来。” 说着顾逸之就抱着软软坐下了,把软软放坐在腿上,一边抖腿一边伸手拿了馒头放在她嘴前逗她。 看着桌上的粥,馒头,小菜,又看四周无人,夏筝忍不住问:“这些都是世……你做的?” “怎么,你以为行军打仗还有人给我做山珍美味?虽不如你的手艺,但温饱倒还可以。” 顾逸之从不与她说战场上的事,即便当初从北辰关回来也没有提及过一句,而她自然而然的便以为,作为主帅,哪怕是身处战场,也不会到需要自己洗手作羹汤的。 如今他虽说得轻松,可却也是在告知她,他在战场时并无那么容易。 想到他那一身的伤,数次死里逃生,其实论起来也不比自己好多少去。 即便是在京都贵为世子,也有诸多身不由己,甚至连娶妻纳妾都是不能仅仅由着自己的喜好的。 自己算是他唯一选择的那一个了吧。 便是如此,所以才会对她不同,也更希望她与旁人不同,因而才不想她惧怕她? 思及此,夏筝也放纵了些许,坐下来端起碗。 余光看着顾逸之和软软闹,软软没牙咬不动的馒头,气得扑上去咬顾逸之的脸,他也不恼,乐得见眉不见眼。 他一笑,软软也跟着笑起来,父女二人瞧着竟是一模一样。 看得夏筝晃了神,仿若此刻他们真是一家人。 “这园子里瞧瞧,哪里还有不满要改的地方,日后你也可自己带软软来这小住。”顾逸之一边起身拿出给软软温好的奶喂她,一边自然的同夏筝说话。 她转眸环视整个园子,外面倒是没什么好改的,这里面,因为是新弄的缘故,到底还是显得有些空荡了。 “我想在周围中些花,最好是四季都有的,这般一年四季院里都有颜色,瞧着也新欢。” 这是她原本对自己屋子的幻想。 前世她做梦都想要攒够了银子从侯府赎身出去,买一方小院,修两间瓦房,开一块菜地,种上半院子的花,再弄一个葡萄架,接娘亲和团儿一起。 春季里赏花,夏季里乘凉,秋季里吃果,冬季堆雪打仗。 原以为她早就忘了,可如今,看着这园子就又冒了出来。 或许,也许,她能拥有,哪怕只是短短须臾。 “这山里什么花都有,等你吃完咱们就进山去挖,顺道再打两野味加菜。” “那软软呢?”目前看来送软软来的人是放下人就走了,甚至都压根没进得来,是顾逸之将软软放在她身边的。 他们进山了,那软软放在哪? “抱着就是,一个奶娃娃,莫说是她,便是加上你亦是抱得动的。”说到这,顾逸之想起什么,压低声音笑道:“只要你不闹着要在上面。” 话落进耳里,夏筝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她那……那是最后就差一点儿了,本能就…… 顾逸之也不继续逗她,抱着软软起身就从厨房后面的杂堆里拿出一把镰刀,一把铲子,一张弩扔进背篓里,轻车熟路的一只手背上。 走到厨房,又从温水锅里捞了一瓶奶放进皮袋子里,挂在自己腰间。 瞧这一身,倒真像个猎户,只是那张出尘绝世的脸实在和清贫二字搭不上关系。 夏筝也不矫情,麻利的将碗筷收拾了,跟着顾逸之就上山。 顾逸之对这一片的山头似都很熟悉,从山脚爬上来没多久就走上了一条平缓的山路,看痕迹,是时常有人走的,应当是山里的猎户踩出来的山道。 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软软格外的兴奋,圆溜溜的眼四处张望,看到飞鸟更是高兴得哇哇叫。 惊得林子里的鸟大批飞起来,顾逸之不知从哪里拿出弹弓,啪啪打下七八只雀儿,熟练的用麻绳绑住,不忘夸软软一句好嗓子。 不知是不是真听懂了顾逸之的夸奖,一路上软软都哇哇的唱着,还摇头晃脑,乐得像只山野里的小松鼠。 无需夏筝抱孩子,她便就拿了铲子,一路上挖花卉和野菜。 许是此地只有猎户会来,花卉都没人要,野菜也是一颗比一颗肥,而夏筝哪怕许久都没挖过了,这一上手还有点生疏,但很快就找到过去的感觉了,挖得停不下来,浑然忘了顾逸之还在旁边。 挖的用力,出了汗就顺手抬手用袖子去擦,泥蹭到了脸上也浑然不知。 直到顾逸之带着茧的手指从脸颊擦过,才抬起头来。 看着夏筝花猫一样的脸,软软咯咯笑起来。 被两个多月的小娃娃笑,夏筝顿时气哼得要站起身来教训教训这小东西,可正要起身,忽见顾逸之眸色瞬凌,转手从背篓里拿出弩箭,朝着自己这边。 夏筝惊吓之下脚一崴,碰到了什么东西被刺了一下,在两支弩箭发射出去的同时摔下去。 顾逸之松开弩箭一把抓住她,拧眉问:“可摔着?” “娘的,我就差一点,这弩箭可真够准的!”没等夏筝回答,林子里面就传来了男子懊恼又赞赏的声音。 没一会,一男一女就从林子里走了过来,男子手里拿着弓箭,肩头还背着一只野猪,瞧着是猎户。 看顾逸之和夏筝脚下的弩,猎户快走两步上来问顾逸之:“是你方才射的弩箭?” 顾逸之冷冷点头。 虽说顾逸之如今对夏筝是和颜悦色,可对旁人,依旧是寒气四溢。 猎户尴尬的后退一步,把肩头的野猪扔下道:“既然是你打中的,那给你,只是……” 打量了一下,顾逸之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拉着夏筝,猎户犹豫了一下问:“要不我给你送回去,瞧着你这也不太方便。” “嘶!” 就在顾逸之要拒绝的时候,夏筝突然脚踝钻心的疼,忍不住到抽一口踉跄。 “你这是崴脚了?我给你瞧瞧。” 第155章 她家男人何止打猎厉害呀 跟着猎户走上来的妇人喊着就快步上前蹲下,伸手往夏筝的裤腿去。 她速度快,又因常年走山做活的关系,力道也大,夏筝往刚往后撤,她就已经抓住了她的裤腿往上撩开一劫。 随隔着袜子,也能看到脚踝那块已经肿起来,且白袜还不止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脚踝处冒出的血点点染红,竟然是乌红色的。 “呀!你这是被缠颈藤给割去了!” “缠颈藤?”夏筝疑问,她这一路跟着顾逸之走的都是才被平的山路,都没有踩过那些深草丛,怎么会被藤这等东西割去。 “你们是第一次来这座山吧?”妇人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随后一边低头把夏筝的袜子往下褪一边解释道:“这山缠颈藤多得很,这种东西阴辣,说是藤,其实是一种毒虫,能感知到人,只要在它附近稍微停留就会爬过去,利嘴能划开薄衣,且咬你都没知觉的,等感觉到疼的时候都毒发了,就跟被缠住了脖子一样,呼吸不得。” 妇人这一说,夏筝的确感觉呼吸没有那么顺畅,她之前还以为是一路走上来累了,没成想竟是中了毒。 “不过你这真是运气好,崴这一下因祸得福了,我去给你找来草药来。” 妇人说着就起身要走,却在一转身看到顾逸之不知什么时候从夏筝身边挡在了自己男人跟前。 他身形高大,把自己男人挡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着夏筝一点,更别说低处的脚踝了。 妇人明了的低头笑了笑,快步跑到前方的林子里,在深草里翻翻找找了一阵后拔了几株植物过来。 其中一株草夏筝也认得,是清忧草,有清热解毒之效果,夏日里常常用来做凉水或者清忧豆腐。 另外几株大抵也是解毒的。 毕竟顾逸之看了一眼后并没有阻止妇人用石头捶打药草。 把几株药草捶打成泥后,妇人随手就扯下一阶自己的中衫,把草药弄在上面再敷在夏筝的伤口处,绑紧来又把袜子给她拉好,放下裤腿才起身笑道:“好了,里面我还加了消肿化瘀的,这毒和肿明日就能好。” 听到这话,顾逸之才侧开,解放猎户的视线。 夏筝动了动脚腕,果然疼痛有所减弱,呼吸也好了些,便颔首谢道:“谢大嫂,今日若没能碰上大嫂都不知被毒虫咬了。” “没什么谢不谢的,都是在山林里行走的人,难免遇上难事,互相帮忙而已,说不住什么时候我们就得求你们帮忙了不是。” 夏筝点头笑笑,算是认可。 “快要午时了,你们若是不打算回去,可以去那边山腰的猎户场吃饭休息,但得出点猎物。” “你弩箭准头这么好,我劝你别回去,这山头过了午时许多动物都会出来,正是好打的时候,一会咱们一起,我带你去东面,那有熊,咱们配合,打一头,三七分怎么样?”猎户神情激恳的看着顾逸之,十分看重他的打猎技术。 “我们考虑考虑。”夏筝开口给顾逸之解围。 妇人也用手肘捅了下猎户,“说起猎熊你就又来劲了,他们带着孩子呢,猎熊多危险,行了,咱们可还两手空空呢,等会饭都没着落。” 被妇人骂得猎户当下就缩了回去。 妇人转回头笑道:“那我们先走了,有缘再见。” 说完夫妻二人也不多留,拿着自己的吃饭的工具就往林子里去。 待人走远,顾逸之才问夏筝:“想去吗?” “顾郎去哪,我就去哪。”夏筝仰头,闪着光亮的眼眸里皆是信任。 …… 午时。 猎户场是一片热闹。 两口大锅架着,在山里各处打猎的猎户都提着自己的早上打来的猎物走来,交给处理的妇人们,若是大猎物就割下一块。 妇人们围做一圈一边闲话家常一边处理猎物,猎户们则坐在阴凉处修整自己的家伙什,分享一下哪个山头有什么,怎么打。 一片其乐融融。 “呀!有人打到野猪了!” 妇人里一人喊了起来,所有人都朝着她指向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扛着一头野猪,手指挂着的绳子两边各挂了两只野兔,腾出来另一只手搀扶着一个娇艳女子。 那女子走路一瘸一拐,显然是左脚受伤了,手里还抱着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娃。 野猪就足以让人惊讶了,一家三口还这样貌美,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难以从他们身上移开。 正拔毛的妇人认出夏筝他们,立即站起身来,手在衣服上擦了两把跑上来笑道:“你们还真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回去了呢。” “肯定是觉得我的提议不错吧,咱们一会吃完就去猎熊,我还叫了两个弟兄,不过你放心,说好三七就三七,我们三,你七,绝不食言的。”猎户也喜笑颜开的走了上来。 “我们家离得远,便想着在此吃了饭休息会再回。”夏筝和气的回答了问题,顾逸之则是伸手就把两只野兔递给妇人。 猎户有些失落,还想说,妇人斜了他一眼,接过野兔道:“也好,现在日头猎,吃过了休息会再回适合。” “我也来帮忙吧。”夏筝把软软递给顾逸之,从他身后的背篓里抓了一把野菜出来道:“摘了些野菜,我来炒个素菜。” 猎户场的规矩,除开交的猎物外,自己带的东西自己处理,自己炒,也可以自己吃,但要分着吃也是喜闻乐见的。 所以对于夏筝的提议也没人有异议,妇人扶着她就往妇人堆里去,找了个板凳给她坐下。 她一坐下,周围的妇人都围过来打量她。 “你可真好看,还白。” “是不是刚出来打猎的?” 夏筝点头应过。 “刚出来打猎就能打一头野猪?你家男人也太厉害了,我家男人刚开始的时候松鼠都打不着一只。” “他以前当过兵。”夏筝简单解释。 众人一副明了。 大周当兵的人不少,因为能够得军饷,比在外面奔波可多不老少。 但近年因为国力不强,军队减缩,许多大头兵都被清退回乡了,特别是京都周遭的,当过兵的不在少数。 “她家男人何止打猎厉害呀。”帮夏筝敷药的妇人贼笑着来一句,周围的妇人登时眼睛就齐刷刷亮了起来。 第156章 你们…何时怀疑我们的? “什么什么?还有哪里厉害?” “别说话说一半啊,哪厉害呀?” 几个都着急的问起来,笑眼来回在夏筝和顾逸之之间打转。 夏筝也被看红了脸,小声嗔道:“大嫂你这说什么呢。” “怎么不能说了,是她们这些坏的胡想,我是说你家男人不止打猎厉害,对你也好得厉害,还吃醋得厉害。” “是你引得我们胡想的。”一个妇人打抱不平,顺带着靠近细问:“你又怎么知晓他男人这些厉害?” “先前不是说了吗,在那边山头遇上了。” 几个妇人恍然大悟。 “哦,就是你说的那个连里把脚踝露出来给她敷药,她男人都把你男人挡着不叫看的啊!” “那真是个醋得厉害的,不过呀……”说话的妇人打量下一番趣道:“若是我媳妇这般漂亮,我也恨不得藏起来不叫人看去。” “你这话说得,他男人也俊朗啊,比京都城里那些公子哥都好看,还带娃呢,你瞧,还随身带了奶罐子。” 众妇人望过去,顾逸之正坐在木凳上,把腰间的奶罐子取出来,倒进小碗里,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软软。 山林为景色,真如一副绝美画卷,看得人呆了眼。 “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好的男人啊。”不知是谁无意识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她从哪儿找的? 自是费尽心思找的呗。 而见她只是笑着不说话,其他妇人也不再说什么,毕竟已到午时,猎户们吃了饭还要继续打猎,落黑之前必须下山,时间紧得很。 本就是填肚子,所以都是打到什么就吃什么,只要熟了就行,也没个精细做法。 野菜容易熟,因而夏筝排在最后,等前面的妇人都烧好了才一瘸一拐的走到灶台前。 之前帮她的妇人上了菜后又转身回来,一边给夏筝切菜,一边道:“我来帮你,炒好坐下吃饭。” 夏筝也不拒绝,自往火塘里填了一根柴火,下了方才煎出来的荤油,把野菜放下去,翻炒了几下,又撒了一把自己随身带着的调料,迅速出锅装进盘子里。 闻到香气,妇人第一个惊道:“你放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夏筝大方的把调料包递给妇人,“是我自己配的一些调料,大嫂不嫌弃可以拿着,日后烹煮都可以放些,味道会好许多。” 打开看了看里面,闻了下,妇人就喜盈盈的收紧了自己的怀里。“我就不同你客气了,那这菜里看……” “本就是炒来大家一起吃的,大嫂不也说了,互相帮忙吗。” 一听大家一起吃,妇人就高兴的立即端着盘子放到桌上去,夏筝正要一瘸一拐往桌边走,顾逸之先一个箭步过来扶住她。 所有人悄悄笑着,眼神互相来回交流。 待夏筝落座,顾逸之又夹了一支兔腿给她。 夏筝红着脸低头小口小口的吃,顾逸之则大方夹菜吃饭,一点不像新来的。 而先前上的都是野味,加之猎户常年吃的也是这些,夏筝的野菜一上桌,一说是大家一块吃的,都纷纷夹了一筷子。 吃了口后发现格外美味,都忍不住又添了。 特别是里面的一个长条的,清脆爽口。 “这是什么?我重来没见过这种野菜。”妇人夹着那长条问夏筝。 “这叫四季豆,我也是从我娘那知晓的,今个正好在山里遇见,就摘了些许。”夏筝解释的同时自己也夹了一根放进嘴里。 顾逸之瞧着也夹了一根。 见两人都吃,其他人也就不客气的夹了起来。 一场饭吃得时间不长,未时不到就纷纷放下了碗。 妇人们收拾擦洗,男人们则拿起自己的家伙什,商量一会往哪去。 先前的猎户又凑到顾逸之身边,不死心道:“真不去猎熊啊?那熊不大的,你的准头一定能行,熊皮熊掌贵着呢,我知道路子,能卖好价钱。” 顾逸之摇头,“带着孩子多有不便,今日就不去了。” “那真是可惜了。”猎户叹了一口气,失落的转身往另一边走,照着其他猎户打招呼道:“他不去,那咱们……动手吧!” 一声高呵,原本还在各种说话的猎户们纷纷换了先前质朴的模样,眼眸狠厉弑杀,齐刷刷的从腰间拔出软剑就朝着顾逸之袭来。 另一边,妇人们也把手里的碗往水盆了一砸,溅起水花迷了夏筝眼的同时拔下藏在发髻的簪刀就朝着她刺。 两人却都纹丝未动,似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利刃即将到达跟前的时候,突然所有人面露痛苦,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肚子,蜷缩在地。 那疼痛如在腹中翻江倒海,疼得人动都动不得一下。 看着稳坐在小凳子上的夏筝,妇人强忍着疼痛质问:“你……你在菜里下毒了?” 夏筝摇头,“你不都检查过了吗?都是无毒的。” 是啊,那野菜也好,调料也好,她都是检查过了的,压根就没有毒,何况她一个丫鬟出身,全然是相信了他们的样子啊。 可若无毒,他们怎么会如此。 “不过那四季豆没烧熟,吃了的确会中毒。”看透她眼里的疑惑,夏筝好心为她解惑。 菜没烧熟有毒? 妇人从未听过这等事。 何况她亲眼看着夏筝猛火吵了许久的,怎会没熟。 “你…你骗我!你们也吃了,为何…为何无事?” 她不会信,夏筝也无意再解释。 在大周,常见的蔬菜都是易熟的,生吃都无碍,野菜也大多如此,所以便觉得菜类只要炒过不会有毒。 夏筝若是没看过那本食谱也会如此认为,恰好今日摘了四季豆,本是打算回去烫熟之后再爆炒的,谁知遇着了他们,只得便宜他们了。 至于他们吃了怎么无事? 他们自然是没吃的。 确切的说是没咽。 而她与顾逸之如今已然算是互相了解,从她的动作顾逸之就能辨别得出那四季豆是不能咽下去的,一直藏在舌下,此刻无声的和夏筝一道吐了出来。 妇人看两人都吐了都没嚼碎的四季豆,震惊的看着两人,不甘问:“你们…何时怀疑我们的?” 何时? 自然是顾逸之射出弩箭的那一刻。 第157章 梦醒时分 顾逸之没有杀自己的心思,在他抬起弩箭的时候那杀意她也明白不是朝着自己的,可却在离自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距离下射弩,她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而缠颈藤她其实是知晓的。 毕竟当年娘亲是带着她逃难来的京都,走的可不是明路,都是翻山越岭混过来的,什么林子没踏过。 这种药草能解的小毒,又没有什么大的妨碍,所以她忙着挖野菜就没去管。 但在顾逸之射出弩箭的那一刻她就大概联系上了,所以才那么恰好的崴了脚。 顾逸之当时是不满她参合进来的。 可她若不搀和又怎么顺理成章,又如何让一切看起来真实呢。 哪怕她没有武功,但猜也猜得出,既然这些人敢来,便就是在他们进山的时候就已经在暗地里盯住了的。 他们想要退出去是不可能的。 唯有顺着他们演,找机会。 若是他们现在不打算来这猎户场,必然下一刻那些藏在暗地里的尖刀就会冒出来,朝着他们的脖子来。 顾逸之武功高强,可夏筝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软软这么一个小奶娃,人多之下他也未必顾得过来。 好在,这山里有四季豆。 也好在她采得足够多。 更好在,他们都不识此物有毒。 当然一切也没有那么简单,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会将自己逼入绝境。 但她和顾逸之的默契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得多,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晓对方想什么。 “上来。”顾逸之走过来,身子半蹲,将背对着夏筝,另一只手托在下面。 夏筝也不矫情那许多,实在这脚也的确吃不消,就趴了上去。 “这些人呢?不管他们了吗?”见顾逸之就这么带着她和软软往来时路走,夏筝看着还躺在地上的一众人问。 “有人会收拾。” 有人? 夏筝着眼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痕迹。 何况这些人一直跟着他们,若有其他人难道他们不知晓? 或者,那些人高过他们,所以…… 那她岂不是自作主张了。 感受到后背上人的紧绷,顾逸之宽慰道:“你这法子更好,不费一兵一卒,也不打草惊蛇,省不少功夫,只是下次别崴这么狠,也不怕疼。” “不狠不真啊。”夏筝小声辩驳。 顾逸之余光回看,瞧着她那略有不服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当初她被府中被追杀,错手杀了赵嬷嬷时吓得浑身颤抖的样子,如今比之前可厉害多了。 她真如那野草,什么环境都能迅速的适应。 “那就老实趴着,回去也老实休息。” “是,都听顾郎的。” 耳语边的一声顾郎让顾逸之耳根发红,脚步却是又慢了些许。 走下山已经是申时,太阳开始斜落了。 远远就看到玉留园门前站着一队身穿轻甲的人,个个手持长枪,是巡防营的人。 见到两人,一直等焦急等在门外的秦阳是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夏筝想要从顾逸之身上下去,他却手紧紧不放,没等她挣扎,秦阳就已经到跟前了。 看着背上脸颊微红,不敢直视自己的夏筝,和一脸坦然,仿佛压根就没有什么不对,就那么一手还抱着已经睡熟了的软软的顾逸之。 秦阳也不去管他们这些事,急道:“你没事跑山上去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早派了人等着机会除掉你呢。” “急什么,都处理好了。” “处理?” 还不等秦阳再问,另一条山路上就有人走下来。 两人一队,手里都抬着穿着猎户衣服的人,不,是尸体。 秦阳惊异,他一路从山道那边过来的,都没听到什么动静啊。 毕竟打斗起来肯定会静走飞鸟的,而这些人可都是暗地里培养的,即便不如顾逸之的暗卫,可打上十来个回合也是可以的。 除非无声无息的…… 秦阳看向顾逸之背上的夏筝,见顾逸之微微颔首回应,对夏筝的认知是更上了一层楼,更觉顾逸之真是捡到宝了。 连带着对他在这个时候休息两日,让事都顶到了自己头上的事也没那么气了。 “可光把这些人杀了也不成啊,这批不成,还有下批,而且,今日临安来了折子,沧州府水患了。”说到沧州府水患的几个字的时候,秦阳的神色明显沉重。 而趴在顾逸之背上的夏筝也感觉到了他的呼吸沉了一瞬。 沧州府水患估计并非只是水患而已。 “软软睡着了,我先带她回去。” 夏筝说着往下,这一次顾逸之没有拦。 抱着软软一瘸一拐的回到院内,将软软放在床榻上后,坐在厨房外的小凳上,看着不知何时被人送回来的背篓和里面自己挖回来的那些花株,夏筝竟生出了几分不舍。 明明一开始就知晓是梦。 明明只想着哪怕过一瞬也算赚到。 可真到了要醒的时候,又贪恋上了。 人啊,果然都是贪得无厌的。 轻叹了一口气,夏筝从背篓里拿出了一株她最喜欢的野菊,用小铲子在菜地外边挖了一个洞,把野菊移种了进去。 最后要压实土的时候,另一把铲子先一步压上了,耳边响起略带歉疚的声音:“是我食言了。” 夏筝摇头,“有两日也够了,日后,总还有机会的。” “待一切落定,我们便住在此地可好?” 他们? 就他们两人吗? 夏筝不明白顾逸之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其他人都舍了? 情境深处随口一句吧。 既如此,夏筝也不好违,只低头应道:“好。” 没看到顾逸之眼底的欣喜与满足。 待那株野菊花种好,他们便离了玉留园。 顾逸之将夏筝和软软送回了镇国公府才离开,梁嬷嬷和霜降在门前接她,一个抱着软软,一个搀扶她。 可一进门,府里灯火通明,下人们忙忙碌碌,似刚忙完什么。 “府上出事了?” “是世子妃半个时辰前出门了,***殿下召世子妃入宫陪伴太后,想来近日是不会回府了,世子妃交代,府上一应事务依旧由您代为管理。”梁嬷嬷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明。 陶语蓉这个时候入宫去陪伴太后,看来这沧州府水患牵连甚广。 镇国公府沉浮也可能就在这一事上。 想着,夏筝立即进府,命人关闭府门。 回到吟霖小院,正欲查问这两日府上的事务,就先看见了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长形锦盒,是上次顾逸之带来又拿走的那个。 “是肃容您回来前世子让人送来的。”霜降道。 夏筝伸手把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通体晶莹的琉璃长簪,上面的小猫栩栩如生,爪子波动莲花摇曳,荡开圈圈涟漪。 不禁让夏筝又想起玉留园的时光,立即合上盖子,交给霜降,让其收起来。 既然回来了,梦就不宜再做了。 第158章 你都成肃容了,厉害呀 顾逸之一走就是两个月不曾回府。 夏筝能够得到的消息有限,只知晓顾逸之被圣上委派带军前往沧州府救灾,而沧州府的水患尤为严重,光报上来的死亡人数就有数千,失踪人数更是上万难记。 周遭村庄几乎全毁,沧州府下的城镇也有七八个被淹了大半,四处都是民不聊生,而暴雨还在持续不断的下。 便来京都多数日子都淅淅沥沥。 而风雨之中似乎还藏着腥风血雨。 即便夏筝不通那许多,但据门房汇报,近一段日子在镇国公府打转的人多了许多。 顾逸之和陶语蓉都不在府上,她一个人掌家,就是机会。 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个一朝得势的烧火丫鬟。 外面的事,夏筝管不了,那就唯有守好镇国公府,不给旁人可乘之机。 所以,自得知顾逸之被外派之后,夏筝就下令封了府,非紧急事不可外出。 就连肉菜米,都是让人送到后巷,由三个管事检查之后才能入府,厨房一事她也把杨厨娘派了过去,和陶语蓉的曾厨娘一道管事。 这个时候,关乎镇国公府整体存亡,陶语蓉不会与她作对。 但府上并非人人都能看得懂如今的形势。 如除了林蓉蓉与薛芮外的其他人。 本来经过了先前的那些事,顾逸之也不在府上,她们便就歇了争宠的心思,但日日在这府里待着,总得寻些打发时间的玩事。 可品茗需要茶叶,首饰需要购买,衣裳需要裁剪……桩桩件件都需要去府外采买。 哪怕她们不能随意出府,但可以让丫鬟婆子出去买。 可现在夏筝封了府,不放她们的人出去,而内务所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东西,更何况按着位份,她们也拿不着什么好的东西。 首饰,布匹就更是了,夏筝下了令,非必要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可添。 整得她们一天天只能大眼瞪小眼,怨气自然越积越深。 即便有先前的震慑,可如今顾逸之都不在府上,气郁之下,难免生出不服之心。 “肃容,今日乔慎媛又闹起来了,非逼着内务所要给她去弄一匹香云纱来,说她的小衣坏了,必须要用香云纱。”陈嬷嬷来给夏筝禀告。 夏筝看着账本摇头,“不给,她若非要,让她来找我说。” 陈嬷嬷点头,可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道:“肃容,久压必弹,是否适当松一松?” 夏筝明白陈嬷嬷的意思,她也有想过,是不是要松一些。 可如今府上人多,松了一个人,其他人必然要会来要,不患无而患不均。 若都松了,人性本贪,有一就有二,下次再来,不许的话便难以接受,闹得更大,如若许了,那就永无止境,封府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这个口子一点都不能开。 但现在也的确是个麻烦事。 即便这些人现在还畏惧的不敢闹到她跟前来,但到底对她是不服的,久而久之,压不住她们,闹起来也是个麻烦事。 毕竟现下的情况还要维持多久都未可知。 除非能有个身份高的,名正言顺能镇压她们的人。 林蓉蓉不行,现下谁都知晓她是个小白兔性子。 纵观整个国公府,只有一人能行。 可…… “肃容!世子来信了!” 一听霜降喊起来,夏筝立即起身往外。 从她手中接过信,确定封口完整后撕开,从里面拿出信纸。 苍劲有力的只写了一个字,可。 夏筝这才安心。 毕竟这事得要过了顾逸之这关才行。 将信纸收好,夏筝立即从屋内把软软抱出来,就带着霜降霜雪往惠月阁的方向去。 自打这边封了院后下人也躲懒,短短数月时间,杂草都有半人高了,整个院外萧条得紧。 原本紧封的大门半开,从里面传出来声音。 “爱吃不吃!我还不乐意给她送呢!都已经这样了,还耍什么威风,还以为自己还是当初的侧妃呢,也是世子心善才留她一命。” “就是,没人磋磨了,拿我们来磋磨,若是个有心气的,自找一个绳子吊死了也痛快。” “好了,好了,她都疯魔了,八杆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计较什么,走了,走……夏肃容!” 年长的丫鬟招呼两个人气哼的转身,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了推门走进来的夏筝,吓得忙跪下去。 其他两个人丫鬟回身看到也是一样,仓皇跪地求饶:“肃容饶命,是她把饭菜给打翻了,奴婢们气不过才说了两句。” 丫鬟们后面是打开的房门,但因窗户都紧闭着,阳光照不进去,昏暗一片之下只能看到有人坐在椅子上面,很消瘦,如枯木,毫无生机。 在听到丫鬟喊夏肃容的时候似微微动了一下。 夏筝没有怪罪丫鬟们,只挥了挥手让她们离开。 三个丫鬟如蒙大赦,飞快的从侧边跑了出去。 夏筝走上台阶,还没跨过门槛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腐朽味。 原本明堂的惠月阁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似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坍塌。 而魏卿卿也是一样整个人窝在大椅上,身形消瘦,眼无力的垂着,看不到一点光芒。 脚下是洒落了一地的菜饭,但没有沾脏她的裙角,和她那一丝不苟的发髻一样,是她身为魏家嫡女的尊严。 “半年不见,你都成肃容了,厉害呀。”魏卿卿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您依旧是侧妃,世子并没有休弃您。” 魏卿卿冷笑一声,“侧妃,那我得感激他了。” “侧妃的确该感激,世子从未亏待过你,也没亏待过你的孩子,那个孩子已经上了族谱,是世子不变的长子。” 魏卿卿眼中动了一瞬,但转瞬又恢复灰暗道:“没了就是没了,记不记,都那样,若你今日是来嘲笑我的,现在看到了,痛快了没?若不够,你去勾搭世子求求他,让他杀了我。” “我既不是来嘲笑侧妃的,也不会为侧妃求死,我今日来,是想要求侧妃帮忙的。” 第159章 你想利用我! “求我?” 吐出这两个字,魏卿卿忽的大笑起来。 仿若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放肆大笑的声音在整个惠月阁内回荡,多了几分阴森之感,如同地狱里的厉鬼狂笑,吓得抱着软软的霜降都背脊发凉。 夏筝却是毫无变化,依旧双眸诚恳的看着魏卿卿。 许是看夏筝没有反应,又许是笑累了,魏卿卿收了笑,冷哼道:“我可没有什么能帮你的,也不可能帮你,不管你打什么主意,给我滚。” “我请侧妃帮的不是我,是镇国公府,想来侧妃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了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满府上下百多号人,两个月过去,传言都换了好几个本了,即便魏卿卿封在这也能听到些许消息。 纵使魏卿卿嚣张跋扈,许多时候甚至不愿动一下脑子,可到底是世家贵族养大的女儿,眼界自是不同的,这些消息从耳边过就能大概知晓如今镇国公府面临的形势。 “镇国公府又与我何干,与其困在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若这满府上下陪我一道死,黄泉路上也有伴。” “侧妃何必说这些气话,你最清楚,镇国公府若是倒了,魏大将军府一门上下也脱不了身。” 魏卿卿沉默不应。 夏筝也不继续揭穿,只伸手从霜降手里抱过软软道:“何况还有软软,侧妃也舍得她才七个月就随我们一道去黄泉吗?” “她是你的女儿,我有何舍不得。”魏卿卿冷嗤,但白眼翻过的时候却在软软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补上一句。“我恨不得杀了她,难道你不清楚?还敢把她带来。” “我清楚,若是侧妃想要杀她,她活不过满月,我谢侧妃,救了软软。” 前面的话,魏卿卿听得明白,可后面,却有些莫名。 她当初是从未动过杀软软的心思,只是想借此宣泄,寻个死路,可也谈不上救这个字。 看出了她的疑惑与怀疑,夏筝不卖关子的继续道:“若无那日侧妃带走软软闹那一出,世子妃的心思就会被藏得完好,世子也不能下那狠心警示她,也就没有我与软软后面一段时日的安生,所以,我谢侧妃。” 魏卿卿不傻,即便当初脑子不清晰看不透,可如今半年过去,多少个日夜过来,她怎么也想通那天萧敬月怎么就往自己门前过的时候被那两个丫鬟发现了去,出了夏筝那院子后那稳婆的女儿如何能那么恰好的叫自己撞上。 陶语蓉的手段,她吃了多少,还是嚼得出味的。 “你不是陶语蓉带进府来的吗?怎么,如今位子做高了,就要与她翻脸了?”魏卿卿眼里全是嘲笑,如看两只狗互咬。 “我是世子妃带进府的,可我与世子妃从未是一条线的,世子妃只是利用我借腹生子罢了,对于一个觊觎我的孩子,想要对我卸磨杀驴的人,我若不翻脸,怎么活?” 听到她这话,魏卿卿眼眸亮了起来,激动的双手抓住椅臂,身子往前问:“陶语蓉当真不能生?” “大抵,是极困难的。”夏筝不敢确定完全。 但即便如此,魏卿卿也瞬间想通了许多,身子逐渐回去,眼眸空洞,嘴呢喃道:“她不能生,所以才把你们弄来,想要你的孩子,那我的孩子,薛妩漾也可能……不对,那日她不在,哪里有问题?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其实除夕宴上,那丫鬟送上汤盅的时候我曾闻到过一种香味,是与当初在圣母庙禅房里世子妃身上的香味一样的。” 魏卿卿急切质问:“你确定?” “我怀孕之时嗅觉异常灵敏,那香味虽淡,但十分奇异,所以我记忆尤深。” “那当初为何不说?” “当初世子妃并不在府上,仅仅凭我当时的身份,说出这样完全不足以为证据的话,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当初事不关己,我没必要为侧妃搭上自己。”夏筝实话实说,无比坦然。 “那你现在为何要说?你想利用我!” “不过是一句话,算是我的谢礼,也算是我请侧妃帮忙的送礼,至于侧妃信不信,怎么做,我都无权插手,再则说,侧妃与世子妃互为死敌,我只是目前和侧妃站在一条线上而已,算不得利用吧。” 魏卿卿冷眼看着夏筝,直瞪瞪的眼睛令人不适。“你现在越来越巧言善辩了。” “实说而已,无论侧妃要如何做,都得保全了镇国公府,国公府在,才有说以后的机会。” 魏卿卿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 片刻后,忽然视线移到软软身上道:“可以,但你得现在把你女儿给我。” 一听这话,霜雪和霜降都警惕了起来。 眼看夏筝有动作,霜降更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小声道:“肃容,不可啊,她说不定都疯了。” “对啊,我可能早就疯了,你敢赌吗?”魏卿卿似笑非笑,干裂的嘴唇破开,流出丝丝红血。 夏筝无声对霜降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的,抚开她的手后转而把软软放在魏卿卿的腿上。 似是没想到夏筝真毫不犹豫的就把孩子给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娃娃放在自己腿上夏筝就放手了,惊得她手忙脚乱的双手把软软给抓住。 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逗乐了软软,她高兴的手舞足蹈笑起来。 七个月的小娃娃不比小时候,力气不算小,且滑溜得很,魏卿卿费了老大劲才把人给抱住不滑下去,弄一脑门汗,再没了方才的阴冷疯狂。 “拿…快拿走!弄不住了!” 夏筝笑盈盈的伸手把软软接回来,软软还不舍的朝魏卿卿伸手,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好像在宣泄这么快就失去乐趣的不满。 “如此,侧妃可是答应了?” 魏卿卿伸手擦额头上的汗,不悦的点头。 夏筝福礼后便回身往外,走到门前时霜雪忽然极快的伸手在夏筝身后抓了什么。 转过头,霜雪手里抓着的是一个小金锁。 精巧异常,雕花极细。 “满月礼,补她了。” 第160章 看她如何破这一局 魏卿卿的封禁解除,侧妃身份依旧,在陶语蓉不在的时候,自然就能够接管整个镇国公府。 身份放在那,谁也不敢驳一句。 乔慎媛等人只能灰溜溜的窝着,小声的庆幸夏筝好日子到头了,魏卿卿出来了哪里还轮得着她跳。 只可惜,她们等了又等,不见魏卿卿收拾夏筝,却见魏卿卿隔三差五的就去吟霖小院里吃饭。 两个人瞧着不像仇人,倒像闺中好友。 又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说魏卿卿是夏筝放出来的,就期待着世子妃回来收拾她们,甚至还有人给宫里送了信。 不管这信能不能送到陶语蓉手里,但夏筝能够肯定,陶语蓉一定知晓了。 这事瞒不住陶语蓉,她也没打算瞒。 既然走了这一步,便就做好了陶语蓉对付自己的准备。 但如今,不会。 镇国公府生死存亡之际,陶语蓉分得清孰轻孰重。 所以,她如今并不需要担心。 但仅仅是不需要担心陶语蓉而已,却有旁的等着她。 就如院子里等着吃的那几张嘴。 这些日子不止魏卿卿时常来她这院里,春芝常客就不说了,林蓉蓉不知是因何,总带着一脸笑厚脸皮的在她这一坐就是大半日,与她住在一处,现如今十分交好的薛芮自然也是跟着一道。 上上下下加起来,院子里七八口人等着吃。 杨厨娘在大厨房里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夏筝也不好叫她再两头跑,便就只能自己掌勺了。 可一个人实在忙活不过来,好在林蓉蓉和薛芮都能打下手,倒是能顶些活。 就是林蓉蓉熟了后话太多太密,她切菜都得夸半天,而薛芮则是个闭口袋子,帮了七八天忙了,话都还没说两句。 看她将刚刚洗好的菜拿过来就准备走,夏筝一边接过一边低声道:“薛妩漾所做与你无关,没人会把那些牵连在你头上,魏侧妃也不会。” 薛芮点了点头,没应声。 夏筝也习惯了,也不多说的继续炒菜。 可炒了几下却见薛芮没有走,站在原地,眼睛望着锅里。 “试试?”夏筝把锅铲递给薛芮。 薛芮惊讶的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 “你不说想跟着夏肃容学做菜,帮得上忙呢,给你机会了,你试试呗,又不会少块肉。”林蓉蓉一边擦着碗碟,一边大嗓门喊着。 被她这么一喊,等着吃饭的魏卿卿和春芝都看了过来,薛芮也不好退了,面对夏筝又递过来一分的锅铲,深吸一口气接了过来。 不得不说,薛芮在做菜方面天分挺好,只看过夏筝做一次就能把大部分步骤都记住,一盘醋溜土豆和夏筝做的八分相似。 “可以啊,夏筝,要不你收她做徒弟吧,日后你忙的时候,她来做。”吃了一口,吃货春芝就立即为自己的长期饭提出建议。 “别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魏卿卿夹枪带棒,但夹菜的手倒是没停下,还用筷子分了肉糜喂给软软。 而她这一开口,其他人立马就都静了下来。 魏卿卿扫了一眼这三个软包蛋,翻了个白眼问夏筝:“你怎么净招这些胆子米粒大的人来,有什么用!” 夏筝耸耸肩,这也不是她招来的啊。 何况魏卿卿也是不请自来的啊。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声响。 很热闹,但很远。 是府外街道上的声音。 夏筝和魏卿卿的神色都一变,很快,梁嬷嬷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道:“沧州府的大堤落成了,水患大致已经控制住了,现下街上张贴了吉报。” 吉报都已经贴出来了,那顾逸之应该已经在回京都复命的路上了。 那陶语蓉也应该快回府了。 同样的,宫里的消息比外面的更快。 昨日陶语蓉就已经听到人来禀***了。 当然,是偷听到的。 她在宫中这三个月,说是为稳住太后,实际上并不止如此,其中还有***束缚她的心思,否则,她头半个月就可以离宫了。 ***为的是什么她清楚。 待顾逸之回京,一切就又要不同了,萧敬月也就该进门了。 府上那些不中用的被夏筝压着已然是无用的了,如今她还将魏卿卿给不计前嫌放了出来,这条路便是不可行了。 唯有…… “东西都准备好了没?”陶语蓉坐在出宫的马车上,依靠在软枕上闭眼问。 采薇一边用小锤轻敲陶语蓉的腿,一边轻声道:“备了一个月了,早就齐全了,这一次,任由夏筝三头六臂,世子再护着她,也是逃不出世子妃您准备的天罗地网的。” 陶语蓉细微的哼笑一声,带着不屑于期待。 她不是能猜到她如何下手吗,那这次,便明着同她来,看她如何破这一局。 “那便就等世子回京那日,送他这份礼吧。” “是。” …… 吉报发出的当夜,陶语蓉就回了镇国公府。 乔慎媛等人激动救星回来了,个个都想了一晚上,等着第二日一早问安的时候把这段时间夏筝的罪行一一说明。 结果她们一大早去却被拦在了门外,说陶语蓉一直身体就没康复,在宫中累了许久,要继续封院修养。 所有人只能又憋了回去,心里暗骂夏筝运气真好。 而夏筝却是不安的。 陶语蓉回府不动,必然是隔开自己,事大概已经快了。 可无论从那一面都没有查到一点痕迹,芳华院也是彻底封了,几乎无人进出,只让人把需要的东西送进去,仿佛陶语蓉真是病体难愈。 就这样,一直提心吊胆了半个月,顾逸之回了京都,陶语蓉才撑着虚弱的病体从芳华院出来,主持接风。 她消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袍子都显得空空荡荡的,脸上即便施了妆也难掩苍白,比才放出来一月的魏卿卿都还要憔悴。 若不是夏筝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上了套,魏卿卿恨不得现在就趁她病要她命,只能窝着火站在她身边,昂着头气她。 陶语蓉仿若不见,只双眼看着府门外。 直到马车驶入门框,一辆,两辆! 其中一辆是***的! 第161章 不惜自斩一臂也要舍了她 ***从马车上下来,就如一团烈火入府,瞬间整个府邸的温度都骤然高了不少,烧得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低着头不敢对视一点。 毕竟***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发如此大的火,可见其事不小。 而顾逸之从后面的马车下车,神色却是依旧淡然,仿佛瞧不见***的怒火。 这样两种神色让人奇怪。 所有人都好奇,可所有人都不敢问,就连魏卿卿都老老实实的福身行礼。 面对眼前这一群莺莺燕燕,***是眼神都不愿施舍一个,只看了陶语蓉和夏筝各一眼,冷哼一声便就往盛阳院的方向去。 见其不往宴席处去,陶语蓉虚弱且焦急的看向走来的顾逸之问:“殿下这是不出席接风宴了?” “母亲身子不适,便莫让她操劳了。” 不适? 方才***那样子可瞧着比陶语蓉和魏卿卿两人加起来都强数倍,哪里就和不适二字沾得上关系了。 若是***不回府,这接风宴不出席也就不出席了。 可如今回了府,又是乘自己的马车一路过来的,不出席的话便就是摆明了告诉旁人母子二人有了嫌隙。 ***和顾逸之的关系虽瞧着并不算亲密,可一向在外也算和睦,如今这般,母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惜,答应无从知晓。 陶语蓉只能点头应是。 顾逸之风尘仆仆,便先回漱石居沐浴更衣,陶语蓉则是带着其他人直去了宴处。 因着今日宴请的有外客,所以宴处就定在了落枫河两岸,男客在右,女客在左。 如今其他官员都要上值,便定的是晚宴,但各家夫人都会在午膳之后陆续来,陶语蓉作为主母是要去外迎一些身份尊贵的夫人的,但因其身体不好,身为侧妃的魏卿卿自然要跟随在侧。 夏筝的身份不好去迎客,便就在院里指挥调整。 许是陶语蓉精神不济,又或者故意为之,宴席上有许多错漏,而顾逸之此番回京不同以往,今日的宴客也是盘根错节,不能出一点错漏。 如今宾客来临在即,夏筝忙得口干舌燥都来不及喝一口水。 “凉!凉!啊!啊!”软软从霜降手里探出半个身子,拽着夏筝的袖子口齿不清的喊着,另一只小手指着外面。 “软软乖,今日娘不得空,你就在此玩会好不好。”夏筝一边对着刚拿来的单子,一边尽量温和的安抚软软。 “啊!斗!斗!”软软不移的指着外面喊,见夏筝还不太抬头,一个劲的挣扎起来。 软软虽才八个多月,可吃得好睡得好,已经有二十斤了,又有一身的牛劲,挣扎起来手脚并用,霜降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夏筝也知晓是困不住她的,这小东西自打几日前开始能由人牵着在地上走了之后就日日都要走,还得去大地方,即便是大雨天都要去廊下走个几圈才肯罢休。 没办法,夏筝只好让步道:“带她出去走走吧,霜雪也跟着一道。” 霜降早就吃不消了,得了夏筝的话忙不迭带着这小祖宗往外去。 一个送酒的丫鬟隐秘的看着霜降带人离开的方向,放下酒壶后拿着托盘就快步往外走。 申时,大部分女客都已经到齐了。 男客那边也开始有陆续下值的人赶到,落枫河两侧逐渐热闹起来。 有陶语蓉和魏卿卿在,轮不着夏筝去招呼,便带着林蓉蓉等人落座下来,等着吃就好了。 “软软还没回来?”轻松下来,算算时辰,软软应该也玩得差不多了。 “老奴去瞧瞧,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梁嬷嬷转身准备往花园的方向去,可还没走两步,就见一个小丫鬟从角门神色慌乱的冲了进来。 对着的不是夏筝,而是正被一堆夫人围着说笑的陶语蓉。 “世子妃!不好了!小小姐…小小姐她……” 一听软软,夏筝当下就急奔上前问:“小小姐怎么了?” “小小姐她……她被人给缠住了……” 缠住? “什么人竟敢缠住小小姐?”没等夏筝反应,陶语蓉便厉呵一声质问。 丫鬟一哆嗦,惶恐道:“奴婢也不知,是个老头,突然就从草丛里窜出来了,抓住了小小姐的脚,非说是自己的外孙女,说自己是女儿被骗进了咱们国公府,说小小姐和自己女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必然就是自己女儿生的,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简直胡说!把他打出去便是!还喊着来报什么!”陶语蓉气急得直咳嗽。 一旁的夫人们也急扶着她坐下道:“就是,今日什么场合,这点事你们都不会办,也要来找主母。” 丫鬟为难的要哭出来,顾不得道:“奴婢们不敢,大理寺少卿在,说…说……若是案子,可不能马虎。” 大理寺少卿! 听到这夏筝便明白了。 这就是陶语蓉的局。 不惜自斩一臂也要舍了她的局。 大理寺少卿甘大人是顾逸之的政敌,如今机会送到跟前,一定会抓住。 那缠住软软的人,不必想,她都知晓是夏刚。 “这……世子妃那还是去看看吧。”身旁的夫人小声提议。 惹上了大理寺,自然就不能随意把人打出去了,陶语蓉只好再度起身,对夏筝考虑道:“此人恐是冲着你来的,你还是不去为好。” 夏筝摇头,“既然此人怀疑妾是他被骗的女儿,那妾就应当去,见他看了好死心,省得胡言乱语。” 似料想到夏筝会如此说,陶语蓉也不拒绝的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个理。” 陶语蓉带着往小花园方向走,魏卿卿从后面走上来拉住夏筝的手低声问:“这肯定是个局,你还去?” “去不去,都一样。” 她去,夏刚肯定会抓着她不放。 不去,这件事也不会因为她不去就能轻易解决。 不如亲眼看看,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方才好找应对之法。 第162章 踩着点打得她无还手之力 “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啊,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还未走进小花园,就听到了赵刚声嘶力竭哭喊的声音。 夏筝快走了两步,跟着陶语蓉后面的一众夫人走进小花园,有前面的人当着,夏刚没有当即就发现她。 但她从缝隙间能够看清,赵刚趴在地上,双脚无力的耷拉着,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抓着抱着软软的霜降的脚。 他衣衫破烂,瘦了不少,眼下乌青,瞧着倒是一副可怜模样。 但那眼里的自私阴狠依旧。 如一条阴沟里的赖皮蛇,缠上了便不松一毫。 注意到陶语蓉等人进来,站在夏刚对面的甘大人清了清嗓子,用所有人都能够听清的音量道:“你放心,若真如你所说,你女儿是被人骗入国公府,被逼生子的,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青天大老爷啊!我向天发誓,我女儿真是被骗进这里的,我女儿本名叫夏颖,自小就入了安阳侯府,主子赐名夏筝,在厨房里做丫鬟的,快两年前,突然就说我女儿病逝了,说给安葬了,就给了我二两银子,也不见尸首。 这不见尸首,我如今能信我那如花似玉,前一日还活生生的女儿就那么病死了,但小人身份低微,不敢闹,一年前,我那小女儿在晴雅女学读书,我去寻她的时候,就遇上了镇国公府的姨娘,被打得瘫痪,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原本小人还想不通的,直到小人这段时间得人可怜,给了这给厨房送菜的活计,今个跟着进门,看到这小小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我女儿小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若不是亲生,怎么可能呢? 所以一年前镇国公府的人就是认出小人了,才暗地里把小人弄成这副样子,就是想要小人再不能行动,就不会发现他们的腌臜事。 我的女儿一定是被骗了!一定啊!大人,我女儿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啊,想到她被人说死,卖到这儿来,不知过的什么苦日子,求大人做主啊。” 夏刚一连串说出来,虽没有多少人信,但还是窃窃私语了起来。 她们虽不知道夏筝叫什么,但先前也有人听到旁人称呼夏筝为夏肃容,姓夏是无疑的。 不过只凭一个姓,到底不算什么实证。 夏筝却是不安起来。 夏颖这个名字她都快记不起来了,夏刚不可能记得。 而陶语蓉都将这个名字用上了,那…… “世子妃,安阳侯府是您母家,此人又说侯府的丫鬟被骗入镇国公府,此事,您可知晓啊?”甘大人视线向陶语蓉过来,可夏筝却觉得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此人简直胡说,无论是我母家安阳侯府,还是镇国公府,都不会做这等事,一个厨房做事的丫鬟,即便再天姿国色,也不至于让两府做这等麻烦事吧,一个丫鬟而已,若世子喜欢,直纳进府就是了。” 陶语蓉的话占尽道理常理。 一个烧火丫鬟,何至于让安阳侯府让其假死,又暗地里送到镇国公府来,还生下顾逸之的长女,这简直天方夜谭。 而旁人越是不信,夏筝越是担忧。 迈步上前,想要推开前人。 可她才伸手,还没将人拨开,夏刚就先喊了起来。 “就算不是,也肯定是你安阳侯府骗我说筝儿死了,人也一定就在这府上,大人,让他们府里的人出来,我一一认过,一定能找到……” “你放肆!”采薇怒喝打断。“府上除了丫鬟婆子外还有世子的内眷,岂由你这个泼皮一句话就都找来给你看!” “就是,这来一个外男就要看镇国公府的女眷,若是依了,镇国公府成什么地方了。” “什么证据都没有,明摆着闹事的,甘大人还真是上纲上线,这般急着破案子啊?” “只要与顾世子沾边的事,甘大人不论真假都要咬一口先呢。” 今日来的基本上都是和镇国公府交好的人,也知晓甘大人是与之不和的,嘴上也都不留情。 夹枪带棒,又不占理,甘大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不给我看……那…那……”就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夏刚,甘大人也即将要开口放弃的时候,夏刚一边急说着,一边放开的霜降的手,侧躺在地上在怀里一个劲的翻,最终拿出一个黄纸团。“这!在这!我有画像!” 喊着夏刚急切的将纸团打开,翻转一面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纸张泛黄皱巴,上面是一副丹青,一共四人,三女一男,虽笔墨不多,可画的人功力不熟,把人的神韵都画得十足,哪怕现在夏刚这副落魄样子,也能看出上面那男人画的就是他。 他和一个瘦弱的女人坐在前面,左右两侧各站一个女子。 女人身边的还是个小孩,而夏刚身边的是个青葱少女,哪怕未用颜墨也能看出其容貌出众,妖媚动人。 更让人惊异的是,这少女虽然年少,可却与她们今日见到的某人眉眼完全一致。 瞬间,不少站在夏筝身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 原本被夏筝拨开一半的人也彻底侧过身去,把她完全暴露在人前。 一时间,其他未见过她的人也立即将她和画像上的少女对应上,夏刚更是激动的大喊:“筝儿!筝儿!是你!你果然没死!爹来了!爹在这,不怕啊,爹这就来救你。” 一边喊着,夏刚一边双手用力在地上向夏筝爬,瞧着真真是一副慈父重见女儿的模样。 而夏筝,此时此刻,彻底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个明白。 包括她来,站在身前,周围的人,都是安排好的。 她算和陶语蓉师出同门,她了解陶语蓉的行事,自然的,陶语蓉也了解她的,她的每一步,陶语蓉都踩着点打得她无还手之力。 甘大人此刻也从随从那拿过了画像,比对夏筝后问:“这位夫人,敢问是府上何人啊?” “这是我们府上的夏肃容,也是小小姐生母。”采薇替夏筝回答,但并未提及夏筝姓名。 “夏肃容?肃容姓夏,敢问,名何啊?”甘大人笑着问,可那笑,只在皮上,眼底皆是势在必得的兴奋。 如已经要抓住老鼠的猫。 面对无数注视,夏筝面不改色道:“单名,筝。” 第163章 一开始,陶语蓉就做了多手准备 夏筝的回答引起了不小的哗然。 谁也没成想她就这么认了。 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大人,您听,她叫夏筝,是我的女儿,我的……” “我的确叫夏筝,但并非你的女儿。”夏筝淡淡的打断夏刚激动的话。 “同名同姓?可这画像上之人与肃容可是一般无二啊。”甘大人在读把画像展露出来,直问夏筝。 “我的确叫夏筝,过去也是在安阳侯府做过丫鬟,是依夫人吩咐,随世子妃入的镇国公府,后得世子垂爱才成了如今的肃容,但我并非这位老人家的女儿,安阳侯府也并非只有我一人叫夏筝。” 一个府邸里,上百号人,丫鬟都是由主子喜好赐名的,撞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况夏筝这个名字也没什么特色,谁家府邸里没那么几个呢。 但这画像…… “至于这画像,画得的确像我,可我是孤女卖身入的安阳侯府,没有父母,也从未画过画像,且,我也见过那厨房里烧火的夏筝姑娘,同我,同这画像中的人完全不是一个人,甘大人大可去安阳侯府问。” “就是,那厨房里的夏筝是个皮肤脏黑,日日都画着个脸的,根本就不是这画像里的样子,也完全不是夏肃容的模样,不知这人是从哪见过了夏肃容,照着画的便就来污蔑我们镇国公府。”采薇义正言辞。 甘大人并未理会采薇,而是看向陶语蓉。 陶语蓉也点头道:“的确,我母家府上取名的夏筝的丫鬟共有五人,如今的夏肃容是孤女,也是因此,才会随我来国公府伺候。” “我没有污蔑!大人,您要信我啊,她就是我的女儿,她先前在是故意扮丑的,她…他们都在说谎!”夏刚急得想要爬起来,可双脚无力,只能双手加快的爬到夏筝身前哭喊道:“筝儿!你说啊!是不是她们威胁你?不怕,爹在,大人在,一定会还咱们公道的。” 着急之下,夏刚的手抓住了夏筝的脚腕,手指隐秘的在她脚腕处敲了敲。 五指,五下,五千两。 还真会狮子大开口。 夏筝往后撤,脚从夏刚手里拿出,朝下冷漠道:“我是孤女,无父无母,不知你为何要如此污蔑陷害我。” “你!你怎么能诅咒父母!你诅咒我没关系,怎么能诅咒你娘,她这两年眼都快哭瞎了,夜梦里都念叨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说着夏刚还想要伸手来抓,霜雪箭步挡在夏筝身前,抬腿就要踢,夏筝从后拉住了她,示意不可动手。 眼看这边闹不出什么来了,甘大人悠悠开口道:“你说这画像是假,可从纸张墨迹来看,这幅画像最少也有两年了。” 大理寺辨别真伪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甘大人一句话就把夏筝,采薇,陶语蓉三人的话给推翻了。 若夏筝不是夏刚的女儿,两年前还是安阳侯府丫鬟的夏筝怎么会被夏刚看见,找人画下这么一副画像呢? 难道能未卜先知,知道两年后会有这么一处事不成。 显然,这是不成立的。 相比起来,女儿借机从安阳侯府爬到顾逸之的床榻上,假死跟着陶语蓉入府,捏一个孤女身份,一路做到肃容的位置上,如此自不想要过去不堪的身世,也不会承认,甚至夏刚说是镇国公府把他打瘫的,都有可能是夏筝杜绝后患所为。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总是迷人眼的。 而事都如此了,又牵连安阳侯府,陶语蓉无论是为了母家,还是为了顾逸之,自然就只能悬着帮着夏筝。 一切,都能说得通。 所有人看夏筝的眼神都变了。 之前多不信夏刚,此刻一切通顺后就多鄙夷夏筝。 而这结果,夏筝早已预见。 从夏刚拿出画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没法破局了。 显然,那画像是当初陶语蓉选中她的时候就命人画的。 时间的痕迹骗不了人,但功夫好的画师做旧一下,往前再推几个月,时间长了很难看出来。 一开始,陶语蓉就做了多手准备。 还藏了什么,难以预见。 没有退路,她只能一口咬死,之后的…… “甘大人真是下值不下功啊,大理寺那么多案子断不完,到了本世子这也要断上一断。”顾逸之的声音爽朗的令人害怕。 声响处,周围的人立即退开两侧,顾逸之一袭青蓝色的锦袍走来,袍角还沾染了零星泥点,显然是刚打马回来的。 陶语蓉刻意挑的时间? 不能这般准时,除非……早就知晓顾逸之这个时辰要出门。 想到什么,夏筝震惊的看向陶语蓉,陶语蓉依旧柔和端正,只是看顾逸之的眼里比过去多了一丝情绪。 决绝的情绪。 “顾世子这话下官不敢当,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下官职在大理寺,既有人喊冤,自当询问,若真是案子,也不好叫百姓被官爵之人平白欺辱不是。” “当然。”顾逸之走到甘大人跟前,伸手从长风手里拿过册本递上。“这京兆府户籍录与夏筝的放奴书,甘大人既要查,证据也要先看看不是。” 接过册本,甘大人打开仔细查看,找寻破绽。 但可惜,一丝一毫都没有。 从户籍录和放奴书来看,夏筝是十多年前逃难来京都的难民,父母尽在逃难途中身亡,卖身入的安阳侯府,给名夏筝,在祠堂做撒扫丫鬟,祠堂管事可以作证。 “这真真假假,还真像个奇案,既如此,下官实在好奇,便先将这人带回大理寺盘问一番,世子可有异议啊?”甘大人拱手施礼,可瞧着是没有半点伏低之态。 “大理寺办案,本世子自是无异议的,只是,事关两府声誉,还请甘大人费心,查个水落石出。” “自然!”甘大人笑着直起身,一挥手,身后的人便上前将夏刚从地上架起来往外带。 夏刚挣扎起来,见无果,便朝着夏筝喊:“筝儿!你到底是怎么了?是爹啊!无论如何爹一定会救你!一定就你出来!” 声音远去,夏刚也消息在视线内。 甘大人笑看着顾逸之,“下官提醒顾世子一句,若真是欺瞒炸死,骗人入府,这罪名,可不小。” “本世子从未做过此事,望甘大人禀告办案。”顾逸之神色泰然,不为所动。 甘大人笑意更是的俯身告礼,便掀袍离开,笔直的背影似即将要斗胜的公鸡。 第164章 为何所有人都要为难她的筝儿? 夏刚虽闹得动静不小,可今日是顾逸之的接风宴,这事也没真凭实据,谁都得给顾逸之的面子。 宴席照常,但夏筝却是再没在席面上出现。 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合上了镇国公府的大门,顾逸之的视线才落在同行的陶语蓉身上,低冷问:“你就这般不惜一切?连安阳侯府都不顾了?” 陶语蓉直视前方,淡笑道:“妾不知世子这话是何意。” “你与母亲又做了何等交易?” “不过是世子回京并未如殿下的意,妾作为儿媳,自当宽慰婆母而已。” “莫以为有母亲在便就能保住你。”顾逸之声音依旧,却叫人清晰的感觉到了杀意。 陶语蓉背脊僵硬,但面上依旧不改道:“妾并未犯错,如何需要保字一说。” 见她如此,顾逸之到嘴边的话到底没说出口,一拂袖,大步离开。 陶语蓉站在原地,待人走远了,才脚下一软。 采薇眼疾手快扶住,站在她身后让她靠着,低声担忧问:“世子妃,世子瞧着真是怒了,如此,真的好吗?” “不好也只能如此。”陶语蓉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来。 她没有其他选择了。 唯有舍弃顾逸之对自己那仅剩的情分。 即便顾逸之恨不得杀了她也罢,她要坐稳这世子妃的位置,无论日后顾逸之是何身份,她都要是正妻。 软软,她一定要到手。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哪怕再度跟***妥协。 …… 夏刚被带进大理寺呆了三日才被放出去。 心情极好,雇了一辆板车给自己拉回去,一路上喝着酒,哼着曲,连带着看头顶的阴天都觉得别有风味了。 行至门前,还难得大方的赏了五个铜板给拉车的。 摇头晃脑的推开门,一眼瞧见院里站着个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是田娘子后,不耐骂道:“他娘的,回来也不说吱一身,存心想要吓死老子啊!” 田娘子被呵得低下头,小声解释:“我没有,我只是……”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老子给背回去!” 面对这十年如一日的命令,田娘子只能走上前,用瘦弱的身体吃力的将夏刚背进屋内,放在床上。 才放下,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夏刚一掌就把田娘子给推开。 来不及站稳,田娘子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在碎石上划过,一下子就出了几道血口子。 夏刚没有丝毫心疼,只有深深厌恶,粹了一口唾沫骂道:“娘西皮的,你还知道回来,老子还以为你跟食铺那个姓杨的难舍难分了呢!” “你不要胡说,杨掌柜的媳妇也都在食铺,我只是去做活。”习以为常的田娘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三人玩也不错啊,老子瘫了,抓不着你,您就高兴了说吧,想不管老子,告诉你,你做梦,你是老子的人,一辈子都得跟着老子!” 田娘子没应声,只走上前想要给夏刚拉被子。 才一靠近,夏刚反手一巴掌就扇了过来,冷撇了她一眼,喝了口酒哼道:“少装出这么一副样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回来是想要问夏筝那个贱人的事,是吧。” “她也算你的女儿,你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就算没有血缘也有情意……” “屁!”满口的唾沫朝着田娘子喷过来,夏刚恶狠狠的又灌了一口酒,张嘴就骂:“狗屁情意,那小贱人吃我的,喝我的多少年,自己悄悄勾上那世子爷过好日子去了,就像把老子甩开,还害得老子成如今这副样子,你是没看到她现如今的样子,穿金戴银,真是一副贵人像了,却不认得老子!五千两都不肯给老子,老子绝不会放过她去!” “不!我求你了,你放过筝儿好不好,我把银子都给你!都给你!”田娘子一边说,一边把身上所有铜板都搜刮出来。 “当老子叫花子呢!”夏刚一挥手,把田娘子手里的铜板悉数挥落,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铮铮声。 “现在,老子可看不上这点,老子实话告诉你,是有人要那小贱人死,出了这个数。”夏刚高兴的手指比了一个六,眼里亮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那死丫头不上道,竟不给老子两头吃的机会,那就去死!” 一听是有人要夏筝的命,田娘子一下子颓废了下去。 如今能要夏筝命的必然是贵人,岂是她这等升斗小民能够撼动得了的。 可筝儿好不容易才好起来啊。 这大半年来,田娘子每每想到上春集时夏筝同那俊朗青年感情甚好的样子就心里安慰。 即便不得相认,即便见她也得带着帷帽,即便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只要想着她的筝儿还活着,活得好,活得幸福,她就心满意足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连这点也要打破? 为何所有人都要为难她的筝儿? “不过没事,她还有个女儿,那小东西穿得可是绫罗绸缎,衣料滑得很,是个得宠的,咬着她,也能换一笔银子,夏筝那个骚货,当初不肯爬侯爷的床,倒还选了个好的,镇国公府啊,可比安阳侯府有钱多了。” 又一口酒下肚,一壶酒喝了个见底。 夏刚随意的砸在田娘子头上,血顷刻流出,夏刚却仿若不见,拉过被子就转身呼睡。 田娘子坐在地上,任由着头上的血流过脸颊,低落在地,也不去擦,只那么坐着,半响才低低问:“你不能说她不是死去的夏筝吗?就帮她一次,就一次……” “不能!换银子就是她的命,跑了两年了,还想跑,门都没有,老子已经在衙门签字画押了,那人也什么证据都是齐全的,明个就会提审,六千两银子就要来了。” 越说越美,夏刚笑着入睡。 背对着田娘子,未曾看到她眼底此刻的决绝。 第165章 夏刚死了? 那日夏刚闹过后,夏筝就一直被软禁在吟霖小院内。 她明白,是顾逸之护着她。 可她却也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已然是被困在绝境,无路可逃了。 即便故意让拿出来了户籍册,放奴书,一切能够证明她现在身份和夏刚继女完全没有关系。 可能不能证明,不重要。 要是不过就是这件事被甘大人抓在手里。 顾逸之如今的风头更胜,即便是夏筝身处后院也早已经听到传言说老皇帝龙体不济,这天下大抵是要传到顾逸之头上了。 即便顾逸之只是老皇帝的外甥,但老皇帝无子,若是硬要过继顾逸之也不是不可。 甚至不少人都以为,顾逸之这次去协助治理水患就是贴金的,只等回京了就要过继到老皇帝明显,成为顺理成章的储君了。 如此,反对顾逸之这等外甥入嗣的声音也越发烈起来。 甘大人是其中领头的之一,这样能够打压顾逸之的好机会,是绝不会放过的,那些反对顾逸之的人也会尽全力。 但这事论起来并不大,只要舍弃她,她把一切都认下来,甘大人等人也没办法。 因而,甘大人等人很急,在她被遗弃之前要把诈尸,诱骗,甚至欺君这些罪名落在顾逸之的头上,所以,这几日便连安阳侯与周氏都被调查了。 昨日夏刚已经放了出来,魏卿卿让魏家打听了,说已经有了不少证据了,今日大抵就要传唤她了。 魏卿卿让她装病,林蓉蓉还给她弄了草药来,春芝和薛芮也在院子外转了好几次。 但她明白,什么都没用。 ***派来的人说的话还音犹在耳,夏筝看着在小床里睡得香甜的软软,终是下了决心。 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可还没等她跨出门槛,就见顾逸之从外走了进来。 他脸色有些青,显然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看夏筝走出来,似有什么顾虑,犹豫了一步才继续走来。 “世子,大理寺想来快要传唤妾了,妾求世子,为了软软,让妾……” “不会传唤你的。”顾逸之打断。 夏楞了一下,不明问:“为何?” “夏刚死了。” 夏刚死了? 夏筝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夏刚怎么会死呢? 这等时候,夏刚最为重要,无论是陶语蓉还是甘大人等人一定都会暗中保护他的,不会给旁人任何下手的机会。 而且甘大人肯定是巴不得顾逸之下手被他拿个正着的,派的一定是高手。 这般之下,夏刚怎么会死? “谁杀了他?” 看着夏筝眼里的期盼,顾逸之便知晓她已经猜到了,虽不忍,还是开口如实道:“田娘子,夜里趁夏刚醉酒,用碎酒罐片划开了夏刚的喉咙,第二日大理寺的人去的时候,人已经硬了。” “我娘?她怎么可能……”夏筝不敢相信,竟然是自己娘亲下的手。 十几年了,娘亲被夏刚欺打十几年了,从未反抗过,连吵架都没有,总的念叨着夏刚对自己有恩,没有夏刚她们娘三早就死了,所以,一直逆来顺受。 夏筝想过让娘亲和夏刚和离,但最终放弃了,娘亲是不会同意的。 因而她万万没想到娘亲会杀了夏刚。 杀了对她有恩的夏刚。 即便再顾逸之说的时候她已经猜测到了,要避开那些暗地里的眼睛,只有田娘子这等完全被忽视,觉得不可能的人下手才能成功。 可在顾逸之说出来之前,她还是不相信的。 “娘亲她……她人呢?”夏筝双手抓住顾逸之的衣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顾逸之一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带着夏筝进屋,让她坐在软塌上后才从袖中拿出一卷纸。 夏筝立马拿过打开,里面是一份誊抄的证词。 是田娘子的。 她说,夏筝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是当初在逃难的路上捡的,本是打算卖了换钱,结果遇上了夏刚劝她把人卖去安阳侯府。 之后夏筝长大了,她看夏刚对她有意思,心里嫉恨,就下毒杀了夏筝,因为死在安阳侯府,不知怎么的,安阳侯府就说她病逝了,给扔出去了。 至于那画,夏刚是个好色的,在安阳侯府见过这人,嫌弃夏筝丑,就叫画师照着那人的脸花在夏筝身上。 夏筝死了那么久,夏刚还时常把那画拿出来看,从大理寺出来后还说等大理寺把那夏肃容给自己当女儿,自己就要把她这个老太婆给踹了。 越想越气,所以就拿起碎片杀了他。 杀了他,他就只能和自己在一起。 下面田娘子的名字上按着大拇指的红印,上面有一条贯穿斜线,那是她小时候没拿稳柴刀,娘亲怕她砍着伸手就来拦,被划破的大拇指。 鲜血淋漓,她吓得只哭,娘亲却另一只手轻抚自己后背安慰:“乖乖不怕,娘亲没事,出点血能治病呢,咱们乖乖没事就好。” 咱们乖乖没事就好。 娘亲是如此想的,所以…… “世子,可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去能不能……” 顾逸之摇头。“她已认罪画押,人也确实是她所杀,你再去也救不了她,只会搭上你,岂不辜负了她?” 娘亲是把事做绝了! 夏筝在忍不住的崩溃大哭,哭自己的无用。 说什么这一世要护住娘亲,要给她过日子,到头来却还是要娘亲为了自己而死。 那她重生又有何用? 顾逸之伸手紧紧将她抱住,无声的陪着她,一直等到她哭声渐小,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才道:“你可以去见她一面。” 即便夏筝清楚,这个时候她去见娘亲对于顾逸之来说都是冒风险的,毕竟那是大理寺地界。 可她此刻无法去顾及那么多,只一个劲点头。 是夜。 整个街道都寂静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夜幕里走出来,停在大理寺地牢门前。 一裹着黑袍,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人从里面走下来。 等候在地牢门前的人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打开了门,任由那黑袍人走进去。 水患的时候很多犯人都被带去当苦力了,现下地牢里空闲,远远的就能看到只有一个牢房里亮着烛火。 快步走近,只见一瘦弱的身影卷曲的躺在稻草上,脚腕上带着镣铐,那两只脚腕瘦得如枯柴,已经被镣铐磨出血了。 “娘亲。” 第166章 养恩大过天 两字一开口,夏筝的泪就决了堤。 躺着的田娘子听到声音浑身怔了一下,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看夏筝站在牢笼外,忙不迭的爬起来。 干瘦的手从牢笼缝隙伸出来,一边用布满茧子的手推她,一边小声急道:“你怎么来了?这地怎么能是你来的地方!快走!快走呀!” 夏筝摇头,“娘亲,没事的,世子都安排好了,我来看您不会有事的。” 田娘子着急的四处看看,见的确没有狱卒来,不确定的问:“当真?” 夏筝点头。 如此田娘子才松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哽咽道:“好孩子,咱们都多久没见了,哭什么。” 夏筝立即抬手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去,强忍着泪道:“不哭,我不哭,娘亲莫急。” 田娘子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的上下打量夏筝,欣慰道:“长大了,比以前高,更漂亮了,如今你也不必再扮丑了,真好,娘亲高兴。” “娘亲既然高兴,为何不……” 田娘子摇头阻止了夏筝要说的话,拉住她的手,不舍的摩挲道:“娘亲能为你做一件事,也是高兴的,这些年,娘亲委屈你了。” “娘亲。” “好了,乖乖,不说那些,娘亲有话要交代你。”把夏筝拉近了些许,田娘子紧靠着牢笼道:“有一件事,娘亲一直瞒着你,如今,该告诉你了,你啊,不是娘亲生的。” “娘亲,证词我看过了,我明白您是故意……” “不是,娘亲说的是实话。”田娘子认真打断,看着夏筝,轻柔道:“你打小就聪明,应该早就有过猜想了。” 是。 自她懂事起就发现,自己和娘亲并不像,哪哪都不像,原以为她或许是因为像那早死的爹,可直到团儿出生,长大。 即便团儿不是和自己一个父亲,可她身上是有娘亲和夏刚的影子的,即便更像娘亲,但一两处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和夏刚一样。 所以,即便她像父亲更多,可也不会看一点都没有娘亲的影子。 而且,娘亲和夏刚成婚的时候去官府定户籍的时候她是一道去的,虽那时候还不认字,但看到户籍上头婚那一栏画的是勾。 后长大了,她知晓,头婚是要由宫里出来的嬷嬷看过的,只有身子完好的才能勾的。 若她是娘亲生的,她如何能过嬷嬷那一关?又有什么必要去过呢? 大抵是因为当时娘亲不知京都有这种规矩,稀里糊涂去的,而夏刚不认字,也不知晓这些东西。 她怀疑过,可她当做不知道。 “我说的大半都是真的,我是在逃难路上遇着你的,当时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一开始我与你娘同行,她是个厨娘,烧得一手好菜,跟着她,我才能一路活过来,还学了这一手厨艺,但有一日,她生产,我给她接生。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生下你之后,她莫名的说自己要死了,把身上的银钱还有一本书都给了我,让我给你找个好人家,银钱我拿着,那书一定要给你,当做纪念。 我本以为她是说笑的,结果话才说完,她就真断了气,我手足无措,你又还在襁褓,我只能带着你一路继续往京都走。 难民里哪里有什么好人家,我靠着给银子买奶水,一直到你两岁多,咱们总算的活着走到了京都城。 我舍不得你,便没把你送人,后来遇上了夏刚,咱们想要在京都城活就得有户籍,他不嫌弃我带个孩子,起初他也是很好的,若是不沾那赌……” 说到这,田娘子哽咽住,摆手道:“不说他,死了也是解脱,对他是,对我也是,如何也好,娘亲就是想告诉你,省得没机会了,如此,到了泉下也能同你生母交代。” “娘,养恩大过天,无论如何,您都是我娘亲,没有什么泉下,我一定!一定会救您出来!您等着我!” “不可胡闹!”田娘子紧抓住夏筝欲抽出去的手,严色道:“娘亲只要你和你妹妹能够好好活着就好,我杀了夏刚,我该死,我不后悔,若你救我,只会搭上你自己,我不准,你若记娘亲养你一遭,就好好活下去,能有机会照拂你妹妹几分,就是孝敬我了,明白没?” 夏筝含着泪,不愿开口。 即便心里清楚,可真到了要面对要看着娘亲死这一步,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冷静接受。 她要想办法。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但她也明白,不能和娘亲说,她不会许的。 “好,我听娘亲的。” 听到她答应,田娘子依旧担忧,紧握着她手一再嘱咐:“一定,一定要保全自己,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当娘的人了,你还有孩子,记住了!” 今日夏筝本是想要带着软软一起来的,但软软太小,不听指挥,实在难办,所以,她便带了当初团儿送来的小银锁递给田娘子。 “这是软软出生的时候,团儿从宫里托世子给我带回来的,说是用娘亲您给的银子打的,软软一直带着的,如今,这锁给您。” 田娘子激动的接过那小锁,似还能感觉到软软的温度,紧握着含泪点头。“好!好!时辰不早了,你不能留太久,叫世子难做,快走吧。” 田娘子松开手推夏筝走,夏筝也明白不能再留了,屈膝跪地,朝着牢笼里的田娘子深深的磕头一拜。 母女二人都眼泪淌出,可谁也不敢再说一句。 再说一句就都舍不得了。 田娘子侧过头,忍痛摆手让她走。 夏筝一步三回头,一直走到地牢门前才彻底不再往后望。 带上帷帽,低下头快步往马车方向走,在看到车轱辘前先看到了一双云纹皂靴。 惊愕的抬起头,对上顾逸之的脸,惊讶的小声问:“世子怎么会来此?” 顾逸之没有回答,而是先伸手把她脸上了泪水拂去,笑得温柔道:“来同甘大人谈一些事,正好来接你回去。” 甘大人? 死敌之间有何好谈的? 夏筝惊愕的转过头,大理寺门前还站着一个身影。 第167章 这秋日里怎么都病了 有了田娘子认罪,案子很快落定,判了秋后问斩。 但案子虽然判定了,可这事与顾逸之和其后院肃容相关,难免就会成为京都城里的热门论事。 有人说是夏筝美若天仙,顾逸之一见钟情,不惜用这等办法也要把人弄回府去。 也有人说这案子就是顾逸之施压,所以大理寺才找了个人顶罪,就连夏刚都是顾逸之派人杀的。 还有人说大理寺没落了,之前喊得那么厉害,要为民做主,这会还不是被顾逸之打压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再往后,越传就越邪乎了。 说顾逸之已经是穿了一半龙袍了,谁还敢为难他。 更甚的说,顾逸之这是公然挑衅,等不及传位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反了。 而对于这些传言,和顾逸之作对的人放任,顾逸之也不管。 这其中不知有没有陶语蓉的手笔,但最后随着秋风扫落叶,田娘子的头跟着一并问斩的死刑犯一道落了地。 夏筝这件事就尘埃落地,再没转还的了。 陶语蓉气得头疼欲裂,半靠在软塌上捂着头,另一只手抓着围边都抓出了不少划痕,指甲都断了两根。 她恨! 恨明明已经把夏筝逼上绝路了,偏偏杀出来一个田娘子。 恨自己又一个大意,忽略了这个平日里看着软弱可欺,压根没有能力的田娘子! 如今人已经人头落地了,所有传言都汇聚在了顾逸之身上,压根无人再去在意夏筝到底是不是诈死。 她的局,又一次落空了。 而她,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如今形势之下,***已经要动手了。 不行! 绝对不能让萧敬月进府夺了她的位置! 时到今日,她决不能失去世子妃这个位子! “去找钱大夫,把她上次说的那药拿来!”捂着头,陶语蓉的每个字就如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狠决。 而采薇一听要拿上次钱大夫说的药,明白陶语蓉要做什么,吓得脸色苍白,忙摇头阻止:“世子妃,不可啊!您的身子怎么能用那药呢,那可要命的呀。” “若是丢了这位子,要命又有什么用?”叫她那般活着,她宁愿去死。 “可……不成啊,以您现在与世子闹成这般,若要成事就只能……世子必然大怒,那纵使得了也是彻底与世子决裂了啊。” 陶语蓉犹豫了一丝,随后摇头道:“他不会杀了我,我必须稳住这个位子,即便一辈子枯坐在这府里,也不能给了别人!去!快去!” “小姐!” “我让你去!”陶语蓉一巴掌扇过来,猩红的双眼已经没了理智可言。 与此同时,西城门城墙上。 夏筝带着帷帽,抱着软软站在城楼上,远远的眺望那迅速远离的蓝顶马车。 一路看着彻底消失在视线外,夏筝才收回视线,朝着身边的顾逸之福身施礼。“谢世子。” “谢谁?”顾逸之转头问。 “狼!狼!”软软口齿不清的喊。 夏筝头更低一分,“谢顾郎。” “既是谢顾郎,那就不必谢了,你我之间,不言这些,更何况,也不全然为了你。” 明白顾逸之的确不是全然因为自己,但却是因为自己这事才做下了这个决定。 “是,可世子真要如此做?”夏筝抬起头,担忧的望着顾逸之。 这一次,真的是担心他,不仅仅是关乎自己的荣华。 “嗯。”顾逸之点头,决绝不移。 夏筝也不在言,只依旧看着远方。 而官道旁边的林子里,几道身影紧追着那蓝顶马车,一直往京外去。 …… 田娘子的事落幕后,没人再去议论夏筝的事,都被新出的女尸事件吸引去了注意力。 接连多日的大雨京中也受了不少波及,前几日还不知是从何处冲出了一具女尸,死了许久,都烂了,一时之间查不到是何人,弄得人心惶惶。 但这些同夏筝这小院却没什么关系,顾逸之忙得没空来,其他人就都聚在她这儿。 魏卿卿更是顺手,一来就把学走的软软抱在了怀里,故意不让她下去,打成一团,嘴里还逗道:“这点力气以后还想当女将军,做梦,我弄不了你娘,还弄不了你不成?” 软软也硬气,脸颊都气鼓了也不肯落泪,小拳头一个劲往魏卿卿伸手去。 被魏卿卿整个提起来,正得意呢,嘴一张…… 哇啦,一大口奶就吐在了魏卿卿的胸前,一路往下。 软软还打了个嗝,平视着她,似在说——你奈我何? “你这个坏丫头!”魏卿卿忙把软软塞回给霜降,忙不迭的往厢房去换衣。 等她走了,春芝和林蓉蓉才敢笑出声。 “我这厢房可不隔声,必然听到你们两的笑声了,她一挥回来定教训你们两个。”夏筝端了一盘糕点上来,故意吓两人。 两人吓得忙捂住嘴,着急解释。 “我不是笑侧妃,我……我只是被这儿隔到了痒痒肉,才笑的。”林蓉蓉指着根本就不存在的椅臂。 “对,我也是想到了一些事才笑的。”春芝紧跟着说,又觉得魏卿卿不一定信,忙转话题问林蓉蓉:“今日薛妹妹的病还没好吗?” 林蓉蓉摇头,“没呢,昨个夜里还咳得厉害,今早好像好多了,倒是没听着,许是睡着了,我叫了两声都没应。” “今年这秋日是不是日子不好啊,前有那女尸吓人,后又一个个接连病倒,你看这段时间世子妃也是,病得厉害,前日我从芳华院过,看到丫鬟那了一盆血布出来,不知是不是世子妃来了葵水,那血量太多了些,本就生病,又来葵水,真是要命。” 夏筝记得,陶语蓉的葵水并不是这几日,且之前她游魂的时候也听周氏说过,陶语蓉的葵水一向量少,怎么会有大量出血的时候。 “要不咱们去看看薛妹妹吧。”春芝突然提议。 “好啊。”林蓉蓉第一个赞成,并投了求救的眼神给夏筝。 这是真怕魏卿卿出来找她们两,把她们吓得不轻,夏筝也不好意思拒绝,反正也闲来无事,便跟着她们一道逃。 薛芮和林蓉蓉住一个院子的东西两房,薛芮在西,小一点,此刻都是房门紧闭的,看门的小丫鬟看夏筝等人来,立即站起身迎。 “你家慎仪病好些没?”林蓉蓉打先问。 “好些了,只是慎仪说风寒传染,不好见人。”丫鬟低头解释。 风寒的确会传染,林蓉蓉和春芝倒是没什么,可夏筝还有软软,若是把病给带回去传染给了软软就不好了。 思及此,林蓉蓉准备开口说那就算了。 可夏筝却先一步道:“那就开窗瞧瞧,我们都走来了,还是确定她无碍才好。” 第168章 薛芮就不可能是真的薛芮 夏筝的坚持让三人都一愣。 平日里薛芮不爱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默默的待着,夏筝也不会主动与她说什么,两个人之间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这会夏筝怎么会非要看薛芮。 但既夏筝都开口了,林蓉蓉也就不好说算了,只点头道:“对啊,我们来都来了,站在窗外,隔远些无碍的。” “这……”丫鬟为难的低下头,夏筝却清晰的看到她发丝掩盖下冒出来的冷汗。 果然,有问题。 她进门时就闻到了微弱的血腥味。 走到门前就更加清晰一些,方才她瞥眼看到不起眼的角落处有血滴,从低落的方向看,是往里去的。 “霜雪,推开窗!” 不与这丫鬟纠缠,夏筝直接下令。 霜雪的动作极快,丫鬟想要上前阻拦,夏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砰! 霜雪一掌推开窗户,原本封窗的木条断做了两半掉在地上,而屋内,薛芮吓得浑身一哆嗦,拉到一半的里衣掉落下来,露出光洁的半背。 “肃…肃容!”薛芮吓得忙把衣服拉好,转过身来福礼道:“妾刚……刚沐浴完,正穿衣裳呢。” 丫鬟立即接话道:“是啊,慎仪在沐浴,奴婢刚想说的,结果霜雪姐姐就先一步把窗户给推开了。” 见薛芮衣衫不整,被穿窗进去的冷风吹得瑟缩,林蓉蓉和春芝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打圆场。 “肃容是担心你的病,要看过你才放心。” “对对对,我们都走来了,想着看看你才好。” 说着两人看向夏筝,等着她开口。 “方才听林庶妃说早上来唤你不见动静,来了你这丫鬟又开口阻拦,也不见里面有个声响,我担心你出了事,便一时急了。” “妾这病得让人疲惫,早上睡死了,方才沐浴太过温热也一时睡着了,这才没听见,叫肃容担心了。” “既没事就好,你还病着,日后沐浴还是叫人在身边伺候为好。” “是。” 得了薛芮的应答,夏筝也没再说什么。 林蓉蓉已经回院了就不再去夏筝那了,没跟着她们一道走。 而回到小院,魏卿卿也已经回去了,春芝便就搜刮了一些糕点回自己院里去了。 待人都走了,夏筝坐上软塌后才问霜雪:“你方才看见什么了吗?” “屋内并没有水雾,薛慎仪说谎,她没有沐浴。” 夏筝也看到了,虽然那窗户是直对着屏风的,后面也能看到温热水蒸腾上来的雾,但整个屋子里却是没有水汽的。 纵使是在夏日里,沐浴一段时间周遭也会因为水雾凝结出水汽水珠,何况现在是已经冷下来不少的秋后。 薛芮说在沐浴的时候睡着了,少说也得有一刻的时间,不可能一点水汽没有。 但在她屋内,并没有血腥味。 是她想错了,还是被掩盖了? “肃容,奴婢还看到一样东西。”霜雪走进一步,神色比平日里更要严肃几分道:“她的腰间有一个烙印。” “什么烙印?”夏筝心惊。 即便薛芮在薛家不得宠,可也是官家庶女,身上怎么可能有烙印这种东西,那都是奴隶或者流放之人才会被打上的东西。 霜雪没有立即回答夏筝,而是走向书桌,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后拿过来,交给夏筝。 虽然霜雪的画技不算多好,但依稀能够看出来是一个三瓣画的图,只是这烙印形状夏筝从未见过。 无论是奴隶的还是流放之人的,大多都只会烙上一个字,要么奴,要么流,几乎没有这种花型的。 “这是哪里的?” “云境边界的。” 夏筝这一下是吓得连纸都没能拿稳。 那云境边界是四国边界,作为四国的隔离,四国都保持一样的默契,而那地不属于任何一国,就成了三不管的地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而这种地方,便就是罪恶的滋养之地。 黄赌毒,什么都全。 特别的黄,那里的花娘是世间文明的,据说自小便培养,功夫了得,无数人冒死都趋之若鹜。 而花娘生是云境的人,死是云境的鬼,从生到死都离不得那地方。 那薛芮怎么会去哪种地方?又怎么可能回来?甚至进入镇国公府,这入门都要验明正身的啊! 突然,一个惊人的想法在夏筝脑海里浮现。 “你怎么认得这烙印?” 霜雪立直身子,解开外衫的系带,侧身撩起后腰的中衣。 小麦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深深浅浅的伤痕,其中一处最为显眼的是一个圆形的三瓣画烙印,深深的烙印在皮肤上,甚至能想象得到烙上去的时候烈热灼烧的疼痛。 夏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霜雪竟然是云境花娘! 她才想过霜雪身份不一般,许是境外流民,又许是江湖上那等职业杀手,甚至是水匪,却独独没想到,是花娘。 女子在那等地方比在炼狱都还要可怖啊。 “我从云境逃出来,路上遇到了世子,世子救了我,我的命,是世子的。”霜雪放手重新穿好衣衫,平静简单的诉说。 到底是噩梦一样的过去,夏筝也不细问,只顿了顿问:“那地方是从小就带进入的吗?” “是,大多捡战场的孤女,或者,让你变成孤女,无人相助,不可能或者逃出来。” 那薛芮就不可能是真的薛芮。 真的薛芮大抵已经死了,那具女尸很可能就是。 可薛家如今应是不敢算计顾逸之的,或许是他们也从未注意过薛芮,以至于被掉包了也没有任何人发觉,又或者,薛芮易容了。 那她这段时间就不是病了,而是出门了。 去了哪呢? 这件事她可没法去查,还容易打草惊蛇。 立即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霜雪。 “你找个理由出府,悄悄把这封信给世子送去,一定要亲自交到世子手里。” 第169章 这是天花! 十月初一。 又是一月初一。 顾逸之今日回了府,陶语蓉的病也好了许多,按着规矩,今日顾逸之得要去芳华院留宿。 旁人平日里也轮不着,今日就更加了,索性都早早的熄了灯。 夏筝这也是跟着软软一道,熄了灯陪着她入睡。 只是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就被一阵动静惊醒了过来。 忙拍了拍开始拧起来的软软,看她重新睡熟了才蹑手蹑脚爬下床,用软枕拦住后拿上外衫,拉开里间的门。 “霜降!霜降!” 轻喊了两声,霜降从门外快走进来问:“可是小小姐醒了?奴婢这就抱去找奶娘。” 夏筝摆手,“她没醒,外面是怎么回事?” “还不知晓呢,听着声音是从芳华院那边来的,梁嬷嬷已经过去看了。” 芳华院? 顾逸之今日宿在那边,不可能会出什么事才是。 何况都这个时辰了,也该安置了才是。 总觉得奇怪,夏筝也没再睡回去,就在外间等着。 半个时辰后,梁嬷嬷才脸色惊慌的从外面回来。 “嬷嬷,芳华院出了什么事?世子可有出事?”夏筝急问。 “这……”梁嬷嬷难得的支支吾吾起来,最终想了想道:“老奴去的时候世子已经从正屋里出来了,只看到院里,屋里都是一片狼藉,芳华院里的人大多都被抓了,世子还下令把…把芳华院给封了,无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开,还派了近侍把守。” 近侍把守? 那就是***去了也不能开了。 这是完全要被陶语蓉彻底封在里面了。 怎么会突然如此?陶语蓉做了什么触及顾逸之底线的事吗? 即便顾逸之对陶语蓉没有感情,甚至当初娶她都是因为迫不得已,但陶语蓉既已经是他的正妻了,他就会给他正妻的体面。 哪怕如今已经是到了几乎绝离的地步了,顾逸之还是会初一十五去她的院里,不让她被旁人非议。 所以,只要陶语蓉不触及顾逸之的底线,不把彼此的关系逼上绝路,顾逸之是不会如此狠绝的。 否则就她三年无所出就早够可以休书一封了。 那今夜,陶语蓉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呢? “那世子呢?现在回漱石居了?” 梁嬷嬷摇头,“世子直接就出了府,看样子,恼得不轻,老奴在国公府这么些年,第一次见世子发如此大的火。” 是啊,尽管顾逸之和***的关系并不那么亲近,可他许多地方是像***,尤其是上位者的姿态和喜怒不形于色上,几乎一样,只是***是睥睨的淡漠,顾逸之是居高不忘悲悯。 如此之人,发这么大的火,还是不要去沾惹为好。 待他回来再说吧。 谁知,顾逸之这一去就没返回来。 越国发动了战争,十日连拿了大周三座城池,朝廷震怒,要派大军御敌。 如今最得力之人自然就是顾逸之。 因为顾逸之一直都没能回府,夏筝也不知他对信上的事如何安排,只能等着。 期间薛芮依旧跟着林蓉蓉一道来小院,夏筝也未拆穿,只如常对待,但视线会更多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在一次春芝和林蓉蓉闹的时候,正好掀开了去劝说的薛芮的衣衫,露出的后腰上不见那和霜雪一样的烙印。 霜雪不会骗她,应该是掩藏了起来。 所以这才躲过了验身。 而自那日之后,薛芮就一如过去,并没有任何不同之举。 便连如今就坐在夏筝身边也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 “哎哟,小小姐,不挠了,可不敢挠了,一会破了相就麻烦了。” 真心中思索着,侧房里就传来奶妈着急的声音。 夏筝从摇椅上起身,魏卿卿等人也跟着一并往侧房去看。 只见软软的小手一直不停闹着脸颊,奶娘把她手移开她有立马去挠,弄了两下更是哭了起来,挣扎着要从奶娘怀里离开。 “这是怎么了?”夏筝走上前,伸手去抱软软。 “奴婢也不知啊,这两日小小姐总是挠脸,昨日说还会听,今个一直挠,怎么说都不成啊。” 夏筝抱过软软,她一边哭一边挠。 移开她的手,仔细看,脸颊上红了一块,中间好像有一个小白点。 “别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吧?”魏卿卿走上前看,待看清楚软软脸上的小白点,登时脸色一变急喊:“这是天花!” 一听天花,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夏筝更是急问:“天花?不会吧?” “是,我一堂妹就是因此夭折的,我见过,起初就是这样的小白点。” 夏筝登时脚都软了,但咬牙稳住自己,立即吩咐道:“除了奶娘外,你们都出去,召府医来,快!” 顿时所有人都忙作一团,霜雪第一个去按吩咐召府医。 没一会,全副武装的府医就赶了来,看了看软软的脸和脖子,伸手把脉后脸色惊变道:“禀肃容,小小姐的确是患了天花。” 这一确诊,所有人更是脸色难看,霜降立即喊道:“肃容快放开小小姐,这天花是会传染的,奴婢来,奴婢来照顾小小姐。” “你站住!”夏筝呵停霜降,深吸一口气道:“这两日软软都是与我睡在一处,我如今也抱了许久了,要传也已经传上了,我留着,奶妈单独隔一间屋子,你们都出去,不许再靠近这间屋子。” “肃容!” “夏筝!” 众人还想说什么,夏筝厉呵道:“霜雪,封门!” 霜雪伸手便把所有人都驱了出去,关上房门,站在门前,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霜降还想要往里闯,霜雪抓住她的手毫不客气就把人往地上摔去。 摔得霜降呜呜大哭,哭的不是疼,哭的是夏筝和软软。 可这也叫人明白了夏筝的决绝,魏卿卿呵一声:“哭什么哭,没听到你家肃容交代的事吗?还不去办!” 霜降擦了一把眼泪,爬起来就接过府医递过来的布遮住口鼻,按夏筝的吩咐把奶娘带到另一件厢房关起来。 其他人也遮住口鼻,配合着府医的安排为整个小院里外消毒。 魏卿卿等人则是每日都来院外问情况。 但情况是一日比一日差。 第170章 陶语蓉怀孕了? 夏筝虽没有被传染的症状,可两日下来软软浑身都已经长满了小泡,高烧不退,嗓子都哭哑了。 夏筝陪在身边,两天两夜都没合过一次眼。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裳此刻都两侧空荡,一双眼下挂着浓浓的乌青,她却看不到自己一点,只轻柔的用帕子点点为好不容易睡着的软软擦拭。 明明才两日时间,夏筝却觉得无比漫长。 她已经跪拜了所有诸天神佛了,她的软软已经喝了那么多药了,为何?为何还不见好转? 她明明重生了,明明都活下来了。 她,团团,娘亲,都活下来了啊,为什么软软如此了? 难道因为前世没有她,所以她这一世不能活吗? 不!不行! 天道也好,报应也好,她不认! “世子!世子!您不能再往里进了!” 就在夏筝胡思乱想之际,外面传来了***身边秦嬷嬷的声音。 世子? 顾逸之回来了? 夏筝听到了甲胄碰撞的声音就在门外。 他从前往前线上回来了! 眼看门晃动要被推开,夏筝立马扑上前,抵住门栓喊:“世子您不能进来!” “我是软软的父亲!”顾逸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从前线回来,快马也要四日,他两日就到,必然是夜以继日,一刻都没曾停歇的。 夏筝心中动荡,可抓住门栓的手不敢松开一分。“可您也是镇国公府世子,是要去抵御外地的将军,您不能染病,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否则,妾与软软亦无活路。” 顾逸之怎么不明白。 他比对都明白。 可…… “您若硬闯进来,妾就只能抱着软软一并自戕了。”夏筝狠心开口,毕竟她可以死,顾逸之不行,她的软软得有爹,有一个能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儿伤,一点儿委屈的爹。“顾郎,我求你。” 一声顾郎,让顾逸之松了手。 “好,我就在院里。” 转身,顾逸之坐在了大榕树下的青竹摇椅上,如一尊镇山的佛,不偏不倚,一动不动。 夏筝也松开了紧紧抓住门栓的手,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床榻上已经睁开眼的看着自己的软软,立即挤出笑容回到她身边。 一日复一日,软软昏昏沉沉,醒了睡,睡了醒。 顾逸之不曾离开小院一步,即使门窗紧闭,夏筝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小院里仿佛只剩下她们一家三口。 一直到又一个清晨,外面传来了嘶吼声。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也是你们这些低贱婆子能碰的!” 是采薇的声音。 夏筝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采薇被两个婆子架着走进院里来,双手往后,显然是被绑着的。 婆子将采薇扔到顾逸之跟前,随后长风拿着一个布兜上前,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一个普通的茶碗。 “世子,这副碗碟是采薇命人悄悄换了奶娘的茶碗,小小姐是吃了那奶娘的奶水才得的天花。” 奶娘前日已经死了。 封门那日后夏筝也命府医查看过院里所有吃用的东西,都没有问题,而当时奶妈也没有出天花,她便以为是软软自身的病。 后奶娘发出来没两日就死了,她陪着软软,又有顾逸之在,她便就没去管旁的了。 没想到居然会是采薇! 是陶语蓉下的令? 不该啊,陶语蓉之前都还想逼死她得到软软,没有理由害软软才是。 “就在这,杖毙。”顾逸之看都不看采薇一眼,只一挥手,决定了她的死法。 原本跟在陶语蓉身边风光无限的大丫鬟采薇就那么被人绑在了长凳上,一板子一板子落下,打得皮开肉绽,打得鲜血淋漓,打得狼狈不堪。 一声声的惨叫夹着她终于不必有任何顾忌的怒骂。 “是我做的又如何!打死了我!夏筝的女儿也活不了!” “我就是要弄死那赔钱货!弄死夏筝那个贱人的依仗,是夏筝背信弃义,忘了是世子妃提携的她!她背叛世子妃!” “都死!她们母女都死了才好!世子妃已经有孕,世子妃生下的孩子才是嫡出,挡在前面的都该死!” 陶语蓉怀孕了? 看顾逸之的背影,并没有任何惊诧。 他知晓? 十月初一! 原来如此。 如日陶语蓉的如此才触及了顾逸之的底线。 她能怀孕?那为何? 不,这是陶语蓉背水一战,不得不如此。 那这怀孕只怕也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 但也因为她有孕,顾逸之不能动她,***也会保着她,更何况,采薇把醉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没有证据落罪一个怀孕了的正妻。 一下又一下,采薇别说是咒骂了,就是叫都叫不出来了。 她死了,如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采薇死后,顾逸之让人去给陶语蓉传了信,据说陶语蓉因此动了胎气,还见了红,躺在床上是再动不得一点。 夏筝不关心陶语蓉如何,她如今只关心软软。 以至于,没有看到,原本送药的丫鬟变成了薛芮,而那一碗药递给的是顾逸之。 又过了两日,软软身上的小泡都焉了下去,烧也退了,府医把过脉后大喜道:“好了!好了!小小姐这一关算是熬过来了!” 听道好了二字,夏筝喜极而泣,整个人也撑不住的摔趴在了床边,用沙哑的嗓子道:“快!去禀告世子。” 提到顾逸之,府医的脸色瞬变,为难又胆怯,只低着头不回答的收拾药箱。 夏筝奇怪,又问:“怎么?世子不在院里?” “世子他……他…”府医支支吾吾,说不出句话来。 “世子他如今在薛慎仪的温柔乡里呢,那里还记得肃容你与小小姐。”霜降气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夏筝转过头,看着已经冲进门来的霜降不敢相信问:“你说什么?世子不是说在院里守着吗?怎么会去薛慎仪那?” “前两日便就去了,那薛慎仪说是来关心您与小小姐,平日里看着软软弱弱一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勾搭上世子了,世子前两日去了她的院里就没回来过!” 夏筝惊得想要起身,可才起,还没站稳就眼前一黑。 第171章 薛芮得宠 夏筝再度醒来已经不知是过了多久了。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她的眼睛上,晃得看不清。 只能模糊的看到床尾坐着一个人。 是顾逸之吗? “世……” “夏筝,你终于醒了!” 还没等夏筝唤出声,那人影就先一步欣喜的开口了。 是春芝。 夏筝用手挡住阳光,看着望着自己松了一口气的春芝问:“我怎么了?” “府医说你劳累太久,全凭着一口气撑着,软软脱险了,你那一口气就歇了,倒下去就起不来,到今日,睡了整整两日了,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 是魏卿卿阴阳怪气的声音,其中还藏着担忧与责备。 夏筝转过头,这才看见屋里还坐着魏卿卿与站在角落的林蓉蓉。 原本和春芝待在一块就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林蓉蓉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刚刚入府的时候,站在角落低头抠手,惴惴不安。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哦,少了人。 “薛芮呢?”夏筝迷糊的问。 而她一提薛芮,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魏卿卿冷脸放下手里的茶杯,春芝蹙眉气愤道:“你还关心她呢,她现在宠爱正浓,高高在上了,别说不来,就是来我也不能让她进来气你,什么人啊。” 宠爱正浓? 夏筝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 “后宅争宠,本就是凭本事,你出了漏洞,人家后来居上,也正常。”魏卿卿话听着正常,可语气里更多是鄙夷。 “凭本事也不能趁着这等时候啊,软软生死未卜,夏筝在里面劳苦受累,她承着夏筝的恩,却在这等时候勾引世子,不是杀人诛心吗?平日里那么多时候,怎么不见她自己去找世子啊,又没人拦着她。” 春芝越说越气,一张圆乎乎的脸都整个红了。 勾引世子? 夏筝这才依稀想起霜降的话。 薛芮侍宠了,顾逸之两日之前就去了薛芮房中,一直未曾回来。 她又昏睡了两人,那就是四日了。 “世子,这两日可有来过?” 说起顾逸之春芝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来过,就你昏迷那日,来看了眼软软就走了,都不曾看你一眼,我问了句,只说让你安心休息就走了,这两日也都是宿在薛芮那,现如今人人都传你失宠了,特别是乔慎媛她们几个,就差敲锣打鼓了,往日里多瞧不上薛芮,如今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的叫,亲密极了。” “薛芮并没有理会她们。”一直没说话的林蓉蓉小声辩驳一句。 “没理就成了?那她倒是别干那恶心的事啊。”春芝恶瞪着林蓉蓉,昔日的吃货两姐妹仿佛已在决裂边缘。 林蓉蓉瑟缩了缩脖子,看了眼夏筝,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我觉着薛芮当该不知那样的人,她一直都避着世子的,也不知怎么就……” “先前都是装的呗,骗了我们所有人,就是找机会呢。”春芝没好气打断。 林蓉蓉不再说。 夏筝却是觉得她的话有理。 无论是真薛芮,还是假薛芮,都没有勾引顾逸之的理由。 前者是薛家必然在她出门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而以原本薛芮的性子也是不敢的。 后者,她入府起就一直是不言不语的站在暗处,从不在顾逸之身上下任何功夫,即便是装的伺机而动,软软重病的时候也不是绝佳机会,毕竟一旦不慎只会触怒顾逸之,也会得罪她。 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不会选这等时候。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男人喜新厌旧,你也该适应,都要过这一遭,即便他对你一开始不同,但说变也就变了。”魏卿卿似说风凉话,却谁都听得出来更像劝她。 “花无百日红,正常。”夏筝淡淡笑说,仿若接受了。 春芝还想说什么,外面霜降就一脸难色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所有人道:“肃容,薛慎仪来了。” “她还敢来!把她赶出去!”春芝立即大喊。 “赶过了,她不肯走,如今跪在院里,梁嬷嬷说还是禀了您决断才好。” 春芝正要起身说什么,夏筝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劝道:“我没事,你们先回吧,我见见她。” “夏筝,她……” 夏筝摇头阻止了春芝还没说出来的话。 到底是夏筝的事,春芝也不好强行让她听自己的,只能憋着气起身离开。 魏卿卿和林蓉蓉也紧跟其后。 从跪在院中的薛芮身边走过的时候,除了林蓉蓉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她一眼。 直到霜降请她入门,她才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走进屋内。 夏筝已经披着外衣坐在的外间,从入门就瞧见了薛芮。 和几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身上穿着的是织锦缎,头上带着一整副鎏金头面,其中两只步摇还镶嵌宝石,华贵得紧。 一眼看,就是得宠的。 “薛妹妹今时不同往日了,也得空来见我啊?” 一听夏筝这话,薛芮当即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夏肃容莫误会,妾并没有那些心思,只是当日送药的丫鬟不适,我便替她送药,没成想被世子截去了,之后世子说……说……” “行了!我不想听你与世子如何开始的,后宅本就如此,我亦是如此走过来的,能得宠,是你的本事,我不怪你,但,日后你也莫在我眼前转悠。” “肃容,我……” “好了,薛慎仪,照顾世子要紧,请吧。” 夏筝一声逐客令,霜雪立即入内眼神警示她不得再留。 薛芮欲言又止的看了夏筝一眼,眼中含着泪,起身朝着夏筝福礼后才离开。 当日,夏筝刚一苏醒,薛芮就上赶着去耀武扬威后被赶出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国公府,人人都猜测着顾逸之回来会去哪一边。 一直等到入夜,顾逸之回府后,没有一丝犹豫的去了薛芮的院子。 至此,宠妾的更新换代已经成了事实。 吟霖小院自顾逸之去了薛芮那后就闭了门,瞧着是生了大气了,因着也不确定顾逸之是不是完全厌弃她了,也就没人敢这么快就上门来奚落。 也无人知晓,此刻的屋内,可没外人想得那么凄冷。 “生气了?”顾逸之从身后抱住夏筝,歪头看着她的脸,忍不住啄了一口。 第172章 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夏筝伸手推开顾逸之,别过脸道:“世子轻声些,叫人听见了,可就穿帮了。” “人都驱开了,霜雪守着门,暗卫守着院子,一只有耳朵的苍蝇都飞不进来,不必轻声。”顾逸之再度贴近,双眸注视着她,低问:“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这是绕不开这个问题了。 夏筝抿了抿唇,低头柔道:“世子若能看中谁,便是谁的福分,妾也是如此过来的,自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顾逸之伸手捏住夏筝的下巴,将她的头转抬起来与自己对视,“夏筝,你究竟可曾心悦我?” 可曾心悦? 夏筝不知。 她是不该心悦顾逸之,也不能的。 他是自己的东家,是自己的向上攀爬的阶梯,是要抓住的靠山,这些,她都不心悦他,否则便是自掘坟墓。 “你看的那本话本,我看了,上面写了,若是心悦之,便当心生自私占有,不愉同任何人分享,说实话,夏筝,你当真不生气?”顾逸之再问,眼眸紧紧盯着夏筝,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这一次,他要个答案。 真? 还是假? 若要顺着如今的顾逸之,她的东家,她的阶梯,她的靠山,自然该说生气,一肚子的嫉气,恨不得把薛芮立即打发出去,把他拴在身边一步都不准走。 可,他要她说实话。 “我不生气。”夏筝的话掷地有声。 落在地上,一切都寂静了。 两人四目相交,似有许多东西在之间流动。 “因为我自听到的那时便知晓,是顾郎的计谋,自也没有生气可言。” “若是不知呢?”顾逸之不甘追问。 “不知?”夏筝眼珠子转悠了一圈,“许会有……一些吧。” 显然这答应不让顾逸之满意,他捏着夏筝的下巴狠狠吻了一口,弄得她的口脂全花才移开狠道:“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夏筝擦着口脂,并不应答他。 但她说的,是真话。 是有那么一些。 当时听到霜降说顾逸之宿在薛芮那的时候,她当时脑子是一下子转不过来的,那一刻,心里是酸涩的。 但很快,她就昏迷了。 醒来虽迷瞪了会,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是顾逸之的计谋,而且,她记得,每晚夜里都有熟悉的气息在身边,顾逸之压根就没有留宿在薛芮那,所以也就不存在生气不生气这一说了。 只是那感觉去得太快,她也分不得那么清。 但她知晓,那感觉冲着的是顾逸之,不是镇国公府世子。 “罢了。”顾逸之似是放弃了,松开捏着她的手,再度环上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道:“那薛芮擅长用药,每次都趁着昏黑给替身下药,让其睡梦之中以为已经成事,过两日我便要回了,你多加小心。” 夏筝点头,但手还是紧张的握紧了顾逸之的手。 顾逸之反手将她的手完全包在手心,低沉却认真道:“等着我。” …… 顾逸之在薛芮那连续宿了七日后,在前线战报一封接着一封来催之下,终于是不得不离了府往前线去。 临行前也是让薛芮将他送出的府外,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夏筝一眼。 夏筝失宠的事就那么板上钉钉了。 但虽然薛芮得宠,可顾逸之走了,得宠与否也就没有那么重要的,府里还是照常那么运转。 陶语蓉封禁在芳华院,府中一应事务归魏卿卿代为管理,夏筝管理内务所,一切都相安无事。 就这么又过了三个月。 软软满了一岁,府上设宴,宴请宾客却无一人来。 只因一件事。 风云动荡。 老皇帝彻底病倒了,躺在养心殿内已经半个月未曾上朝了。 而前线,顾逸之又增了兵,甚至用老皇帝给的原本用于不得已之下调度两州驻兵的兵符也在老皇帝病倒那时,趁着一切混乱之际给用了。 随后,他夫妻镇国公又从陇西领兵奔赴,为其助力。 算下来,如今顾逸之的手上,握了十五万大军。 原本说顾逸之等不及要谋反的传言紧跟着就甚嚣尘上。 有人说传言是真,不然即便是越国难打,可也用不了十五万大军这么多,而且打了这么几个月,也只是把越国赶出了边境,并没有更前一步推进,显然就是在拖延。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觉得顾逸之一家老小都还在京中,***更是在太后身边待着,顾逸之不可能把这一家子都弃了吧。 朝廷上也是一样,两边僵持着。 因此,谁也不敢在这等时候到镇国公府来。 但国公府却不受影响,旁人不来便自家吃席。 魏卿卿,林蓉蓉,夏筝,春芝一桌;薛芮,乔慎媛等人一桌;余下的府上奴仆今日都可上桌吃席。 只是她们的席面和一般奴仆的席面隔着院墙,但也是一片热闹。 软软收了不少礼,但魏卿卿送的小红缨枪最得她的喜欢,拿着在院子里耍了半天都还不舍得放。 “好了,好了,要累着了,歇会再玩。”夏筝怕她这身子才好不久又给累着,忙把她直接抱在怀里,不叫她再耍了。 “和你娘一样,眼皮子浅,这么个玩意就高兴成这样,不过你也算有眼光,没被那些黄白之物迷眼,日后等你大了,我再把我爹私藏的那柄枪给你。”嘴上责着,魏卿卿眼里却是喜爱的都快要把软软给抢过去教她再舞一套了。 “一个女娃娃家,舞刀弄枪算什么。”下桌不知是谁的声音在魏卿卿刚好说完的时候开口,没旁的声响掩盖,正好都听了个清楚。 魏卿卿脸色瞬沉,“怎的?女娃娃就不能舞刀弄枪了?大声些?本侧妃没听清楚!” 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 即便魏卿卿不得宠,可她是魏大将军独女,又是个敢下手的,众人不敢与之对抗。 “敢说不敢认啊,也不过如此了。” 魏卿卿冷屑一声,乔慎媛脸色不愉开口道:“这人敬畏侧妃自是不敢开口的,但她说的倒也无错,小小姐乃是世子长女,若是世子日后成了大事,她的身份更加不同,舞刀弄枪,到底不符,还会被人诟病,影响了世子就不好了。” “你会算命?”魏卿卿问。 第173章 很快了,你再忍一下 乔慎媛被问得一愣,“妾不会啊。” “不会?那你说的就是放屁,你怎么就知道世子成大事?软软会被诟病?什么大事啊?为何诟病啊?” 造反这话哪里敢直说,乔慎媛被打得节节败退,慌乱道:“毕竟小小姐是女子啊,当该学琴棋书画才是,不过也罢,反正小小姐是庶出,又是女子,非是如此也没什么,反正如今薛妹妹得宠,日后想来是能诞下男丁的。” 薛芮当即就变了脸色,忙小声道:“乔姐姐可莫乱说。” 乔慎媛一把就拉过薛芮的手,如找到了靠山道:“什么乱说,如今你得宠,前几日世子还给你送家书和礼物回来,你那礼物,是独一份的,可见世子对你记挂,待世子回来,必然又是如之前那般日日宿在你屋子里,有子嗣那是早晚的事。” 其他人也得到了鼓舞,立即附和:“就是,薛妹妹你年轻,母家这次也是给世子出力了的,待世子回来一定会更宠你,你若是诞下子嗣肯定不同凡响的。” “对啊,如果一举得男,那可就是世子的第一个儿子啊。” 左一句右一句,明里暗里都是针对着夏筝的。 夏筝抱着软软起身,对魏卿卿道:“侧妃,妾身子不适,就先带软软回去了。” 魏卿卿刚想说何必在意这些跳梁小丑,夏筝就已经带着软软走了,瞧着背影像极了伤心得仓皇而逃。 乔慎媛等人得意的挑眉,薛芮只是眼眸担忧的跟着夏筝,最终还是起身说自己要去更衣。 一路追赶到小花园,才追上夏筝。 “夏肃容!” 听到声音,夏筝转过身来,见是薛芮,将软软交给霜降,说了什么后,霜降就先带着软软走了,只留下夏筝和霜雪站在原地等着薛芮跑过来。 “薛慎仪,怎么?方才在席面上奚落我还不够?” 薛芮忙摆手,“妾不是那个意思,妾从未想过奚落肃容,肃容对妾有恩,妾铭记于心。” “恩?什么恩?”夏筝自嘲的轻笑一声。“你是只当初为你教训乔慎媛她们?我不过按规矩办事罢了。” “肃容还为妾披上衣衫,保全了妾的清白。”薛芮低着头,双手紧抓住衣角。 夏筝注意着她的动作变化,顿了顿道:“顺带手而已。” “对肃容是顺手,对妾却不同。” “那便不同吧,既无事,我便先走了。”夏筝转身欲走,薛芮忙抬头道:“妾真的没有勾引世子!” “我知晓。”夏筝转回身。“世子喜欢谁,谁也不能拒绝,我明白,其实我反倒感激你。” 薛芮愣了,不明白夏筝口中的感激是何。 “如今你是世子宠妾的事人尽皆知,我已是过去,旁人不会在意,而世子现下站在风口浪尖,多少人盯着,你说,会不会有人拿他的软肋呢?” 薛芮似想到了什么,脸色迅速变化。 夏筝似没看见,继续道:“若是要拿,自然是拿他最上心的人了,你觉得,我是不是该感激你呢。” 说完,夏筝笑了笑,便再不停留的走了。 薛芮站在原地,似在想什么,最终转头,看着夏筝离去的方向下了某种决心。 …… 几日后,夜里。 夏筝躺在床榻之上,久久没有入眠。 看着昏暗,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香囊。 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香气飘入帐中,原本清醒无比的脑子逐渐涣散,她没有反抗,顺从的闭上了眼,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和干燥的气息让她从昏沉之中清醒过来。 睁开眼,想要用手揉一下,却一动发现手被束缚了。 动了动,她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住了,连嘴都是被布条勒住的,整个人是躺在马车里的。 着眼四周,是一个不大的马车,车帘在颠簸和风吹之下一下一下的撩起,能够看到车辕上坐着人,侧边的缝隙往外去,没有人烟,也没有绿草,是一片戈壁。 她在游记里看过这种地形,是在越国附近才有的。 “嗯!嗯!嗯!” 夏筝挣扎起来,脚一下下踹车厢,显得很慌乱。 一声‘吁’,马车被拉停下来。 车帘撩开,外面坐着的是一个穿着土黄麻衣,头戴头巾,把整张脸都给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的人。 见到人,夏筝更是慌乱的急哼哼,眼里都是恐惧害怕。 “夏肃容,不必怕,是我。”那人扯下挡着脸的布巾,露出一张带着脸。 虽然被风沙吹得有些干燥发黄了,可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薛芮。 看来她没有易容术,只是薛家不在乎薛芮,压根就不知道薛芮是什么模样,而知道的,应该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嗯!嗯!” 夏筝叫得更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薛芮也不恼,耐心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带你去见个人而已,你和他很像,他应该也不会伤害你的。” 他? 是谁? 薛芮背后的人吗?冲着她来的人? “很快了,你再忍一下。”薛芮说着手指一弹,什么东西打在了马车内散开。 又是那股香味,随之,夏筝就又睡了过去。 之后一路上,夏筝基本都是在睡梦之中,但一日三餐的时候薛芮会给她喂下,每一口都很小心,深怕她呛着。 半梦半醒之间,夏筝做了很多梦。 有前世的,有今生的,亦真亦假,如梦似幻。 她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是梦,哪一边是实,还是,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南柯一梦。 “到了。” 终于,不知多久,她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声音。 车帘被彻底撩开,她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城墙。 顺着往上,是一层一层往上叠加的楼宇。 不对,说楼宇不恰当,更像似楼房,一层一层,越高越少,到了顶上就只有一间了,封顶的圆拱形,像一个帽子。 这样的建筑,她依稀在哪里看到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感觉到那几乎紧贴穹顶的顶层上有人在看着自己。 第174章 不要想能再像她一样离开 走进厚重的巨石大门内,夏筝便被带进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小屋内。 随着一阵晃动,她明显感觉到这小屋在往上升。 可一扇窗户也没有,根本就无从得知外面的何情况,她不敢妄动。 直到片刻后,小屋稳定了下来。 后侧的木板被打开,夏筝转身,这小屋直接是到了楼宇内部的长廊上,对面只有一扇顶圆形两方的门。 虽看不到门后,但只看着那门就已经让人感觉毛骨悚然了。 而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仿佛这木板是自己打开的一样。 “肃容,请,主子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薛芮伸出手,自己却没有任何走出小屋的意思。 夏筝转眼看向她,平静冷漠,似个木头人,和之前在镇国公府完全两个人。 “你,到底是谁?” 薛芮没有回应,似没听到这话一样。 明白她不会回答自己,夏筝也不再自讨没趣,迈步走出小屋。 在她的后脚出去的瞬间,两边立即就窜出了两个人,把木板退回去,栓上后有飞快的退回了阴暗之中,仿若从未出现过。 而这一切,都几乎无声。 这样压抑的气氛让人不自觉的就紧张起来。 看着那扇门,夏筝深吸一口气,迈开脚上前,双手轻轻一推,那门就朝两边退开。 里面空空如也。 是一个大殿,可除了支撑用的柱子外,什么都没有。 就连烛台,都没有。 空荡得如同冰窖,无风都让夏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还真像。” 低沉阴冷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吓人一跳。 夏筝仔细看去,才发现,最前方的阴影里似坐着一个人。 他看着她,那双眼似黑夜里掩藏的野兽,打量着猎物。 “见过首辅大人。” 萧庭煜满意的勾起一丝唇角,“聪明。” 他站起身,从阴影里一步一步走出来。 率先进入光影里的是他光着的脚,随后是金丝流云的袍子,修长的双手,敞开的衣襟,健硕的胸膛,优长的脖颈,最后是……脸。 光亮之下,他苍白的脸都有几分透明之感,眼睑发红,眼帘半开,红唇勾笑,邪魅顿生,一举一动之下,仿佛连那披散的每一根发丝都透着魅惑。 邪,妖,魅,在他身上融为一体。 而那张脸,就这么看着,夏筝竟然恍惚了。 一时之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照镜子。 五官,脸型,一模一样。 只是自己没有他那般邪性。 他…… “你是聪明的,看来已经猜到了。”他光脚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食指转玩着自己的长发,视线在她身上来回转。“血缘还真是神奇,我的女儿,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呢,你说,她会不会气你长得如此像我,怎么躲都躲不掉呢。” 她是指她的生母吗? “我名夏筝,是大周人士,娘亲名田娘子,其父早死,有幸与首辅大人有几分相似而已。” “不想认我?”萧庭煜靠近,伸手想要去抚夏筝的脸。 夏筝抬手打开他的手,冷道:“我不知晓首辅大人费这么大劲将我撸来大越是为了什么,但希望首辅大人清楚,我是大周世子的肃容,两国交战,首辅大人撸其家眷并非大丈夫之举。” “家眷?”萧庭煜不屑冷哼。“一个妾室,也算得上家眷?顾逸之会在乎你?不过是看重你的才能罢了,而你这些才能,都来自于她,不属于你!” 夏筝有些奇怪。 萧庭煜一直称呼她,却不说是她生母。 “无所谓,不管顾逸之在乎你与否,他都救不了你,什么大丈夫不大丈夫的,我从不在乎,你认不认我,都无所谓,反正,你走不了,这辈子,都不要想能再像她一样离开。”越说,萧庭煜越高兴。 夏筝意识到不对,可还没等她开口,后颈就被什么猛敲了一下,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晓了。 再醒来,入目是一片昏暗。 月光从顶上的窗户透进来,勉强能看个大概。 似是一个地牢,阴暗潮湿,却又什么都没有。 夏筝动了动,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往下一看,手上,脚上都被绑了铁环,连接的铁链一直延伸到墙上,用拇指粗的铁钉固定在墙内。 别说她毫无武功,就是武艺高强的人被这么拴着也是反抗不得。 这待遇,比在安阳侯府的时候还要差呢。 “别挣扎,你乖乖听话,主子不会伤害你的。”薛芮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夏筝寻声看过去,薛芮端着托盘从黑暗里走出来。 “这叫不伤害?”夏筝抖了抖铁链,直视着薛芮。 薛芮有些尴尬,把托盘放在夏筝跟前道:“至少不会杀了你。” “苟且偷生,与死何异?”夏筝一边说,一边端起饭碗。 看她毫不客气的就吃起来,薛芮忍不住问:“你就不怕?” “怕?怕有用吗?” 也是。 一个弱女子,什么都做不了,怕也改变不了别人要怎么对她。 但她也没想过主子会如此对待夏筝,原以为夏筝是主子的女儿,主子找了她如此多年,必然会好好待她。 可……她也不明白。 “我叫清蕊。” 夏筝顿了一下问:“他给你取的?” 清蕊摇头。 不是萧庭煜取的,那就是花娘的时候的名字了。 “不好听。” “那什么好听?夏筝不也是别人给你的?还是夏琳?”清蕊反问。 “可愿意叫夏筝,你愿意叫清蕊吗?” 清蕊顿住了。 愿意? 她不愿意,可…… “我没有其他名字。” “自己取一个呗。”夏筝迅速吃完,放回托盘后身子往后靠,闭眼打哈欠道:“好了,我困了,你走吧。” 清蕊也不再说,只拿起托盘离开。 之后,除了清蕊每日来给夏筝送一日三餐外,萧庭煜隔三岔五也会来。 每次来都会带一套衣服首饰,看着都是有些年份的,但保存得很好,每次都让夏筝换上,然后会坐在地上看着她,一边喝酒,一边说与她生母的事。 拼拼凑凑了几个月后,夏筝大概拼凑出了这两个人的故事。 第175章 你疯子!你罔顾人伦! 萧庭煜是私生子,虽是养在府邸里,可连奴才都不如,一直被府上正室侧室所出的欺辱,父亲也不管。 甚至因为他貌美,还将他送入宫给皇帝。 他恨透了他们,想要杀了所有人。 可还没等动手,夏筝的生母就出现了。 她叫青禾,是御膳房的宫女。 常常给他带好吃的,给他疗伤,陪着他,教他如何摆脱皇帝,走上仕途,一步一步在府里立足脚跟。 可她不喜他杀人,他就忍着。 她喜欢君子,他就装君子。 她想要他做忠臣,他就做。 可当他做到了她喜欢的,她想要的,她却不见了。 消失了一样,哪里都找不到。 他便就开始做她不喜的事,把府里正室的孩子都生剥了皮,把露出血肉的他们扔进兽笼里看他们逃生被吃。 把正室一片片肉刮下来,让他那薄情的父亲一块一块吃下去,然后两人一锅蒸了。 把皇帝绑在床榻上,让那些好男风的来玩,最后用烧红的铁棒封了他的那些地方,不顶用的皇帝就那么死了。 他把整个大越搅得天翻地覆,可青禾还是没有回来。 但他知晓,她没死。 她说过,她若是死了,那本书就会消失,可那本书还在。 他就这样找啊找,找啊找,直到,有一次看到了泡面,他便认定她还在。 却不成想,查来查去,最后查到的是夏筝。 看到画像的第一眼,他便知晓,这是他的女儿。 是青禾为他生的女儿。 也知晓了,她生完孩子就死了。 书还在,是因为夏筝在,她的血脉在。 所以,他要留住夏筝。 咔! 厚重的门有一次打开。 这是时隔半个月后萧庭煜又来了。 抬起眼,光影下,他好像瘦了不少,手上也没有东西。 没有衣服首饰,也没有酒壶。 他走进来,反手关掉门,虽然昏暗,但夏筝能够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不同以往。 她警惕的握紧手,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走到她跟前,盘腿坐下,盯着她笑道:“顾逸之那小子看来真是看重你呢,这一路,如有神助一样,打到了城外了呢。” “你会在乎大越?” “抓到你之前,不在乎。”萧庭煜伸手迅速抓住夏筝的手,冷笑道:“不过你别高兴,这城,他进不来的。” 夏筝想要抽出手,可他的手就像铁钳,死死钳住她,怎么挣扎都拔不出来。 “可惜,你像我,不像她。”近距离看着夏筝的脸,萧庭煜有些厌烦。 “如果可以,我不想像任何人。”夏筝一点都不希望像两人里的任何一个。 萧庭煜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疯子。 而青禾,虽说是她的生母,可从萧庭煜和娘亲口中的结合来看,青禾压根就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对萧庭煜也是。 不知她为何要帮萧庭煜,那食谱后面写的,都是为萧庭煜筹谋的,从宅邸立足,到治理国家。 可对于这些,她是厌烦的,后面才会如此。 而最后那鬼画符,她其实认得。 很奇怪,明明没见过,可她知晓意思。 是他娘的鬼系统,老娘熬过来了,老娘要自由了。 她不懂前面,可她懂后面的自由二字。 青禾要自由,而她是束缚,要甩掉的束缚。 把她和那食谱都交给娘亲,交代她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却不管娘亲会不会照做,是不是会找人家。 那个时候,难民之间易子而食不是稀奇事。 她会想不到? 但夏筝不怪她,但也并不认。 她是夏筝,是田娘子的女儿。 “没关系,你到底是她生的,你身体里留着我和她的血,只要再融合一下,或许就能生出一个像她的。” 萧庭煜说着靠近,眼中皆是疯癫之色。 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夏筝立即反抗。 可力量差距实在太大,她的推打动摇不了萧庭煜分毫,眼看着他已经完全欺过来,只能嘶吼道:“你疯了!放开我!” “不可能!我不会再让你离开的!青禾!你会回来的!一定会!”萧庭煜一边急切说着,一边手直接扯开夏筝的衣裙。 “畜生!你疯子!你罔顾人伦!” 萧庭煜丝毫不受影响。 什么人伦。 他从来就不在乎。 他只要青禾!只要青禾! “嘶!” 正要覆上去,夏筝一口死死咬在萧庭煜的脖颈,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夏筝的脸上。 他的力道大极了,夏筝被打得直接整个人摔下去,头重重的撞在地上,天旋地转,看不清眼前。 看着她脸瞬间肿起来,口中鲜血溢出,萧庭煜走上前,伸手直接抓着她的发丝将她拉起来,逼近道:“别不知好歹,这段时日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她生的而已,你配合,我不伤你。” “呸!”一口血唾沫粹在萧庭煜脸上。 萧庭煜不恼反笑,捏住她的下颌,道:“真不乖,让爹好好教教你!” 力道收紧,就在夏筝已经听到骨头轻微碎裂的声音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她只看到一道寒光闪过。 紧接着,萧庭煜后退,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前面。 是清蕊。 “怎么?你要为了她背叛我?”萧庭煜擦掉脸伤被剑刃划出的一丝血,冷声质问清蕊。 “她是您的女儿,您不该如此对她。” “哦?我不该?你该?你喜欢她,她能接受你?”萧庭煜故意把喜欢和接受二字说得几位清楚。 清蕊当即就慌乱了。 还没反应过来,萧庭煜一个箭步上前,躲过她手里的剑就捅穿了她的腹部,带血的剑尖就在夏筝身前,一滴一滴往下滴落血滴。 拔出剑,清蕊立即倒地。 夏筝想要去查看她,却被萧庭煜一把抓住手提起来。 “首辅!顾逸之带军攻进来了!”外面传来急切的喊声。 萧庭煜惊抬起头,质问:“他如何进来的?” “他…他……”来人支支吾吾,最后硬着头皮道:“他从密道进来的,不知他如何……” 话还没说完,来人就被飞过来的长剑刺中了心口。 萧庭煜收回视线,盯着夏筝阴狠道:“是你!” 第176章 她不是你的 “她的食谱上有记载,有一种复合香料,存味悠长,只要沾染,经久不衰,狗鼻子灵敏,加以训练,一路闻着过来,不是难事,你这最后的防线也破了呢,你说,顾逸之还需要多久才能找到我呢?” 夏筝笑开,贝齿沾血,倒是和萧庭煜更像了。 看着眼前这个和当初自己杀死第一个人时一模一样的人,萧庭煜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可偏偏不行。 她是一半的青禾! 最终,萧庭煜心一横,解开锁链,冷道:“无所谓,那我们就一块死,让顾逸之看着我们一起死。” 得意一笑,萧庭煜拉着她就往外走。 顺带着把刺在那人心口的剑拔出带走。 夏筝许久不见阳光,走出地牢骤然光明,眼睛刺疼得睁不开。 本能的,她只能闭着眼,视线受困,身体也无力,只能被萧庭煜一路拉着走。 待眼睛微微适应,睁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最顶层上。 往下望,是乌泱泱的一片。 虽然视野模糊,看不清,可她能够感觉得到,那骑马在首的人是顾逸之。 他在看着自己。 记不清多少个月了,好不容易再见,可却看不清他。 不知是委屈还是什么,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萧庭煜!你拿一个女人做挡箭牌,你算什么男人!”底下,秦阳扯着嗓子喊。 萧庭煜冷哼,看着下面的顾逸之喊:“那你利用自己的女人舍身入狼穴,为你里应外合,就算男人了?” 顾逸之只是看着,并未回应。 萧庭煜却不肯罢休,加大声音道:“什么失宠都是假的,就为了今日,顾逸之,你可真是舍得啊!牺牲自己,又牺牲女人,我佩服!不过,她,你现在还要吗?” “你别想用激将法!她是你女儿,你不会对她如何。”秦阳立即给夏筝证明清白。 “是啊,她是我女儿,怎么,顾逸之,你难道要留一个孽种在身边?哦,不对,你已经留了一个了,你那女儿也有我的一分血脉呢?你大周数万人皆死与我之手,你说,他们容得下吗?” 秦阳顿时懊悔自己嘴太快了,忘了这一茬了。 回看顾逸之,他虽无变化,可后面已经有了动静。 不管夏筝是不是在大周长大,又曾做过对大周有利,甚至救活了不少将士,可就她身上流着萧庭煜血这一点就不能为大周所容。 软软还好说,可夏筝是万万不行的,纵使日后顾逸之一统天下也是不行。 萧庭煜看着一切,嗤笑道:“顾逸之,你可真是无用,一个女人,你都舍不下,如何能做大周的……” 话还没说完,破空之声就传来了。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利箭就刺在了夏筝的心口。 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夏筝的衣裙。 她嘴几张几合却是一个字都没能发出来就倒了下去。 萧庭煜没想到顾逸之会杀夏筝。 他明明一直护着她的,就如他对青禾一样,他不可能会放弃夏筝的! 可看着城下冷漠冰冷,丝毫没有伤情的顾逸之,萧庭煜忽然慌了。 他和他不同! 又一箭射来,对着的是萧庭煜。 他一侧身,手自然的就松开了,夏筝自然的就往下坠去。 “青禾!” 萧庭煜想要去抓,却来不及,只有衣衫从他指尖划过,一如当初青禾一样,就那么没了。 不! 青禾不能再离开他! 一个跃身,萧庭煜跟着就跳了下来。 数箭齐发,悉数射在他身上,他也不顾,就双眼死死的盯着夏筝,伸手想要去抓住她。 终于,终于要抓住了。 “她不是你的。”一声撞进来,一只手先他一步揽住了夏筝,将她抱在怀里。 眼看着夏筝被顾逸之抱走,萧庭煜都没来得及伸手去抓,整个人就砸在了地上,鲜血顿出。 张嘴一口口血涌出来,再说不出一个字。 只能看着夏筝被顾逸之抱走,一直到双眼灰暗,再无生息。 ……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和车轮的声音吵得人不得安宁。 夏筝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画着百福图的车棚顶。 “你可算醒了。” 听到声音侧过头,顾逸之坐在她身侧,发髻凌乱,胡子拉碴,眼底更是乌青一片。 “你几日没合眼了?” “五日,你昏迷了五日。”顾逸之拉着夏筝的手都在发抖,这五日他一直不敢眨眼,夏筝一点呼吸微弱他都提心吊胆,活怕她过不了这一关。 “还真长,看来我不比顾郎,同样的死里逃生比你却难多了。”夏筝尽力挤出笑。 她也算彻底知晓顾逸之当初是怎么样的凶险了,那箭刺入的时候可真疼啊,即便有那香囊里的铁珠偏移,也疼得要命。 那一刻,她真觉得自己死了。 “日后你再这般自作主张,我…我……”顾逸之想要说什么狠话,可看她如此又不忍,又气又疼。 夏筝摇头,“不会了,再不会了。” 一次就够了。 她知晓顾逸之知道的时候肯定气疯了。 她也知道自己如此做太冒险。 可当顾逸之告诉她,薛芮是跟着娘亲一路去了鹤城后,她便就做下了决定。 既然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又去鹤城,那么查的可能就是泡面,所以她故意找了洛青给自己暗地里传信给杨志,让他泄露泡面。 再之后,就打仗了。 没有那么巧的事。 所以,她刺激清蕊,让她有机会带走自己。 她被带走之后,霜雪会把东西交给顾逸之,顾逸之看到就会明白一切。 好在,她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没死。 “不说这个,我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 顾逸之没有回话,而是拿出了两张碑文纸。 一张是萧氏之女萧琳墓,一张是清蕊之墓。 “她不叫清蕊,叫欢喜。”夏筝被萧庭煜带离地牢的时候看到了清蕊对自己说话,很细微,但她听到了,她说,她叫欢喜,她喜欢。 顾逸之明白的拿过清蕊的碑文,用笔划掉了清蕊二字,改为欢喜。 “那我们现在,去何处?” 顾逸之勾起唇角,“去造反。” 第177章 死后之事,随人评断 顾逸之手握十五万兵马,一路势如破竹,甚至兵马还没到,许多城门就自己早早打开迎他们入城了。 就这样,造反之路十分之顺畅,不到三月,就杀进了京都。 说是杀。 京中百姓却是照常生活,还和进来的军队有说有笑。 当然,也有些人不好过。 那就是反对顾逸之的人,但基本上在顾逸之进京之前就已经被拿下了。 甘大人就站在宫门口,见顾逸之带着三千近卫军纵马而来,将这些日子的下狱的名单递上。 “顾世子,所有人都已经认罪,宫中,下官可没权利。” “辛苦甘大人了。”接过名单,顾逸之转手将一串钥匙扔给甘大人。 接住钥匙,甘大人会心一笑的侧身让开。 这钥匙,是大理寺的。 明日起,他便就是大理寺卿了。 他反的是顾逸之过继给老皇帝,名不正言不顺的登基,再加之身后还有一位手眼通天的***。 这不利于如今的大周,即便是迫不得已。 但他也清楚,如今的大周,唯有顾逸之可堪其位。 所以,当顾逸之说他要造反的时候,他立即就站好了位子。 造反正好,一切洗牌,方能彻底清除积弊。 而宫内之人,大多也是如此。 毫无阻碍的顾逸之就直到了养心殿外。 大太监林公公早就候着了,见顾逸之来,忙迎上来道:“世子您可算到了,圣上一直撑着就等着您呢,您快些。” 明白老皇帝的身子如今是多撑一时就多一时痛苦煎熬,顾逸之二话不说就快步入殿。 殿内已经是弥漫了一股死气,老皇帝枯槁一般躺在龙塌上,见有人进来,已经是看不清了,只虚弱无力问:“是逸之到了吗?” “舅舅,是我。”顾逸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跪在榻边,手紧握住老皇帝已经发凉的手。 看清眼前人,老皇帝欣慰点头。“到了就好,朕到底是撑住了,只是……逸之,你确定如此?如今倒也不是没有回转的,当场予你那秘旨也……” “侄儿确定,唯有如此才能救大周。”顾逸之打断老皇帝的劝说。 “可你便要背负千百年骂名,生生世世都是乱臣贼子了啊。” “死后之事,随人评断,侄儿无愧于心便足以。” 明白他的决绝,老皇帝虽心疼,可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做不了更多了。 最终叹气道:“林福,将东西给他吧。” 林公公得令将老皇帝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交给顾逸之,是传位诏书和玉玺。 “臣,谢圣上隆恩。”顾逸之重重一拜。 老皇帝无力的摆手,“走吧,去看看你母亲。” 顾逸之明白老皇帝所指,点头起身,带着东西离开。 这次他没有带兵一道,只孤身一人进入慈宁宫。 顾映欣正在院内陪着太后下棋,见顾逸之来,忙指了指后院。 “小丫头片子,又走神,好好陪哀家下棋。”太后一把拉回她的手,仿若没看到顾逸之进来。 顾逸之无声朝太后行礼后往后院去。 后院的芙蓉开得正好,***正修剪着其中一朵。 “母亲。” ***似没听见,自顾自修剪着枝叶。 “母亲,一切已成定局。” ***手顿住,冷笑道:“是啊,已成定局,你真是本宫的好儿子,一面骗着本殿,以免与你父亲,舅舅合谋这一出谋反,生断了本宫的路呢。” “权利于母亲便就如此重要?比大周,比我们,比任何东西都重要?”顾逸之终于问出了十多年来的问题。 ***沉默片刻,冷道:“你是男子,许多东西皆触手可得,可本宫便是看一眼都是罪过,本宫不比你差,可俗世容不下本宫当政,本宫不服。” “母亲的确不输男子,可如今,大周容不得两权当政,儿子,恕难从命。” “那本宫若是不从呢?”***转过身,锋利的眼眸直视顾逸之,如两柄霜雪冰冻千年的剑,下一刻就会刺入顾逸之的心脏。 “那儿子只能不孝了。”顾逸之没有丝毫退让。 从他决定的那一刻,便就做好了母子二人最终会走向决裂的地步。 为国,为民,容不得退步。 “哈哈哈哈!”***突然笑了,笑得眼泪淌出来。“好啊,本宫到底这些年没有白教你。” 扔掉手里的花剪,***慢悠悠走到椅子边坐下,从上到下打量顾逸之。 一遍又一遍。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你初生的时候,才猫儿一般大小,哭声也羸弱,好在,是个儿子,本宫很高兴,想着你能替本宫一展抱负,所以,本宫不让旁人带你,自小是本宫为你开蒙,你也不负本宫所望,你很聪明。 原本如此也好,可是啊,老天偏要给本宫机会。 太子死了,哥哥再无子嗣,身体垮了,大周乱了,仿佛在告诉本宫,属于本宫的机会来了。 本宫纵横谋划这么多年,可你们都不理解本宫。 你父亲,你,你妹妹,都一样,都觉得本宫不该如此。 可凭什么本宫不该?你们身为男子,可以逐鹿天下,本宫为什么就不该了?但事实来看,本宫的确比你们难太多太多了。 不养好你,不足以让那些人看到你,可养好了你,你羽翼丰满又成了本宫的劲敌,这个圈,本宫好似无论如何都绕不出去呢。” 看着***分析自己的困局,顾逸之只淡道:“这个圈,是母亲自己画给自己的。” ***抬眼,不明白顾逸之此话何意。“你是说本宫自己困住了自己?” “我们从未觉得母亲不如谁,也未认为母亲不可一试,是母亲自己一直如此想,想得入了魔,想得只一心想要走出这个圈,证明自己可以,却不去看如今国家的千疮百孔,百姓的民不聊生,不去想,如此之下是否承得起母亲一意孤行下的证明? 母亲,没有国家,何来政?又何处证呢?” ***沉默了,垂眼看着自己已经初显苍老的手,冷笑道:“成王败寇,胜者说什么都是对的。” “母亲若要如此想,儿子也没有办法。” “本宫还是喜欢你小时候。”***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高过自己一个多头的儿子,顿了顿道:“本宫要去邕州疗养。” “好。” 第178章 世子妃已经咽气了 恒安三十七年,夏。 镇国公世子顾逸之领十五万大军东征大越后揭竿而起,自长风关入,三月直捣京都,逼宫于圣。 史记之上,顾逸之成了实打实的乱臣贼子。 可整个大周却是焕了一副生机昂扬,京中就更加,所有人都忙着筹备顾逸之登基一事,礼部更是忙得几日没合眼,绣房里的绣娘们是手里的绣花针都快得要飞起来了,各部官员也忙着结务。 而此刻,还有一处也忙。 那就是安阳侯府。 陶语蓉作为世子妃,即便没有子嗣,可如今顾逸之造反成功,一旦登基,陶语蓉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中宫皇后。 但旁人接触不到陶语蓉,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巴结未来的国丈爷,安阳侯。 即便过去都是瞧不起他的,此刻也值得赔笑脸,拍马屁。 高兴得安阳侯是乐得找不到北,甚至几杯酒下肚就什么话都敢说了,一旁的周氏也不阻止,因为此刻她也被那群想要巴结的官家夫人捧得飘飘然。 直到……一旨圣旨送到。 “瞧瞧,封赏的圣旨来了,我这姑爷啊,就怕亏待了我这岳丈。”安阳侯高兴的走向拿着旨意的林公公,一挥手道:“念吧。” 林公公看着他,冷道:“安阳侯,这是圣旨,跪地接旨。” “我家姑爷给我下旨,我哪里需要跪,他当该跪……”安阳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公公的眼神给制止住了,不情不愿的撩开下袍跪下。“臣,接旨。” 林公公打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阳侯陶正,品行不端,为官二十载,贪墨十三万四千三百六十五两白银,草菅人命,奸、淫女子不计其数,数罪并罚,判死刑,秋后问斩。” 圣旨念完,一片死静。 安阳侯愣愣抬头问:“你…你说什么?你念错了吧?” “杂家念没念错,安阳侯接旨看看就知晓了。”林公公把圣旨往前递。 安阳侯却是不敢接,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摇头否认道:“不可能!我是他岳丈,他怎么可能处死我,不可能!不可能!” “看来安阳侯的有疑问了,来人,带安阳侯去大理寺好好看看自己哪一条罪行不对。”林公公一声令下,侍卫立即上前。 安阳侯想要反抗,可他满身肥肉,身子又早就掏空了,动那几下就给自己累得直喘气,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抓住了。 “不!你们不能抓走侯爷!”周氏终于从人群里冲出来,抱住安阳侯的手,阻止他被带走。 “侯爷夫人也在啊,那正好了,有人状告您弑杀丫鬟,也一道走吧。” 话音还没落地,周氏就被抓住了。 周氏没想到还有自己,连忙挣扎:“放手!你们放手!我女儿是未来皇后,顾逸之他不能杀我们!” “侯爷夫人这话从哪里听来的,今早,世子妃就已经咽气了,便是世子仁义,追封她,有侯府这样的母家,那也是只能追封一个皇贵妃的。” “你说什么?”周氏和安阳侯异口同声。 他们不敢相信陶语蓉死了。 她死了,那他们…… “杂家说什么,侯爷夫人当该最清楚才是。”林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氏。 周氏心中一沉。 她自然是清楚的,那钱大夫的药她也知晓,可她没想到陶语蓉会死,还死在这等时候。 莫非是顾逸之弄死了她? “原来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死本侯!”安阳侯什么都不问,就认定了是周氏搞鬼,一脚就踹过去。 正好踹在周氏肚子上,疼得周氏弯下身,话都说不出一句。 林公公没工夫看夫妻二人狗咬狗,一挥手,就让侍卫都带了下去。 再眼扫过周围的其他官员,笑问:“诸位大人今日来这侯府是做什么啊?” 所有人背脊发凉,忙找了借口和安阳侯府划清关系逃了。 前一刻还门庭若市的安阳侯府,下一刻就寂静枯败了。 而陶语蓉,的的确确落气了。 但在落气前一日,她见了夏筝。 再顾逸之造反之前,镇国公府的所有人就被转移了,自然也没落下陶语蓉。 可陶语蓉本就是强行怀孕,躺在床榻上养胎都艰难无比,更别提移动。 身边又没有能动她心思的采薇,一番折腾,已经是有了流产之征的,而她为了保住府中孩子,又吃了药,生生挺到了八个月。 孩子早产,是逆位。 据魏卿卿说,当日前前后后进去了七八个稳婆,什么方法都用尽了,都生不下来,那钱大夫一早就跑了。 最后是陶语蓉自己下了狠心,逼迫稳婆直接上手把孩子拽了出来。 孩子微弱,但好歹是活过来了。 陶语蓉则是昏死了三天三夜,虽是最终在太医的救治下活了过来,却也就直一口气吊着而已。 行将就木,所以,她派人来寻夏筝,夏筝没有拒绝。 再一次到芳华院,已经是一派枯败之景了。 踏上的陶语蓉也一样,再不复当年的高贵观音像,整个人就如那完全干枯了的花枝,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看着顶上,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夏筝进门,她转过头,看着她,再不装那副良善模样了,不掩嫉恨道:“你可真是命硬啊,这般都能活着回来。” “托世子妃的福。”夏筝笑笑,坐到床外的椅子上,打量她道:“可世子妃不同了,一年未见而已,竟成了这副模样。” “高兴了?” 夏筝摇头。“妾没有什么好高兴,也没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如今这个结果,从知晓世子妃怀孕之日起便知晓了,逆天之道,不得善果。” “是吗?那你呢?” “我?我可没世子妃那么蛇蝎心肠,我从未主动害过谁,我只是想活而已。”夏筝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可也不是坏人,哪怕努力往上爬,却也没毒害过谁,折磨过谁,她问心无愧。 “那你怎么不说,你能活,是靠着我当初拉了你一把呢?” “所以我今日才回来见世子妃最后一面。” 第179章 她什么时候勾引他了? 两人四目交接,谁也不退半步。 片刻后,陶语蓉笑了。 “是非成败转头空,我计来计去,什么都做尽了,可老天爷就是不给我一个机会啊,你说,凭什么?” “你即便不计,你是世子妃,世子既已娶了你,便不会亏待你,你永远都会是他的正妻,你又何必如此呢?” “空名一个有何用?何况,命运交于他人,那便就是今夕不知明,人心易变,侯府无力为我撑腰,***过河拆桥,我若没有子嗣立足,今日顾逸之会为我留存脸面,日后谁又说得清呢,我的命,当该掌握在我手里,你应该是最懂我的才是,不是吗?” 夏筝的确懂。 那种无力,不安,每时每刻都会缠绕自己,难以安眠。 “但这不是你滥杀无辜,折磨泄愤的理由。”她可以为自身,甚至可以杀人,可她也可以做到不虐杀,滥杀。 前世的她也好,今生的秋莹也好,本与她都是无冤无仇的,而她却要百般折辱,虐杀她们。 “蝼蚁生来便低贱。”看着夏筝,陶语蓉只有恨,没有半点悔。 “那若你为蝼蚁呢?” “我不会,我生来就不是。” 夏筝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起身便就想要走。 “别走!”陶语蓉着急的伸手抓住夏筝的手,可那手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虚虚的握住而已。“采薇设计软软得天花一事,我不知情。” 夏筝知晓,陶语蓉既已经怀孕,就不会把软软看在眼里,也不会在那等时候再弄死软软和她来激怒顾逸之。 “我要死了,我知晓,我们做笔交易。” 夏筝转回头,“什么交易?” “你如今没有身份,我可以让我安阳侯府收你为义女,让你以安阳侯府嫡女的身份入主后宫为后,但,你要将我儿记在你名下。” “你如今这般了,还要为安阳侯府打算?”夏筝不明白,安阳侯府对于陶语蓉来说一直都是拖累,若不是为了安阳侯府,她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而她的儿子,是顾逸之的嫡子,即便顾逸之与她已是老死不相往来,却也不会苛待了孩子。 “我是安阳侯府的女儿,安阳侯府亦是我儿的母族,你需要身份,我给你,这笔生意,你不亏。” “的确不亏。”夏筝笑了笑,把手从陶语蓉手里抽出来后摇头道:“但我并不想做皇后,也无需什么身份。” “为什么?”陶语蓉没想到夏筝会拒绝自己。 中宫皇后,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她计了一生,就是为了这个位子。 如今都摆在夏筝面前了,只要她点头,便就是她的,她却不要。 “我同世子妃您说过多次了,妾,只想好好活着,家人安康,旁的,妾不在乎。”说完,夏筝迈步离开,再无一丝停留。 陶语蓉望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进光影里,不知最后想了什么。 …… 永安元年,春。 顾逸之登基**,改年号为永安。 世子妃陶语蓉因病去世,安阳侯府作恶多端,夫妻问斩,全族流放,因此陶语蓉不宜为后,追封贤贞皇贵妃。 但顾逸之也因此不立后,魏卿卿封贵妃,摄六宫。 沧州夏氏,封德妃,协理六宫。 林蓉蓉封淑妃,春芝封常嫔,环姨娘封环嫔,余下的,按位份封位,养在宫中。 夏筝的长春宫离养心殿最近,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人站在宫门口了。 “拜见德妃娘娘,奴婢夏锦,是尚宫局的尚仪,今日特来见过娘娘。”团儿福身行礼。 两年不见,团儿长高了许多,不再是当初的干瘦小孩,已然有了亭亭玉立之姿,一双眼眸看着夏筝,盈盈笑意逐渐被水雾沁润。 “日后宫中事务便要多多依靠夏尚仪了。”夏筝说着伸手握住团儿的手。 “客套话日后再说!”还没等夏筝好好看看团儿,魏卿卿着急忙慌的声音就传来了。 转过头,只见她发髻散乱,手里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润清疾步跑过来,急得来不及喘口气道:“他不知是怎么了,哭起来就不停,怎么弄都不成,他本就体弱,这么哭会不会哭死了去啊?” 陶语蓉去世后,润清就给了魏卿卿养。 虽说是陶语蓉的孩子,一开始魏卿卿是不愿的,可养了起来却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一点不好就急得上火。 因为润清早产体弱,魏卿卿养了三四个大夫在身边,专门负责润清的身子。 而夏筝是养育过软软的,她便一搞不定就来寻夏筝。 夏筝接过润清哄了哄,也不见停。 又检查了查,尿布也是干爽的,身上也没有哪里有疹子。 正都奇怪的时候,跟着顾映欣走来的软软迈开小脚,几步过来,一巴掌就扇在了润清的脸上,厉呵:“不虚秃!” 这一下给所有人都愣住了。 而润清还真就止住了哭。 “娘,软软,棒!”软软得意的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噗! 所有人顿时都笑开了花。 …… 又是一年春去秋来。 过去遗留的那些世家积弊顾逸之一一清算,自他登基起,大理寺成了最忙的地方,案子每日审都审不完。 有人说顾逸之是青天,有人说顾逸之是暴君。 但大周积弊挖了一年,终于也是倒腾回了一口气。 这一夜,顾逸之又忙到子时才回到长春宫。 灯已经熄了,他也不叫人点,熟络的退了衣衫钻进床铺里抱住里面的人儿抱怨:“没良心的,自己睡得真香。” “圣上可莫污蔑人,臣妾可还没睡呢。”夏筝转过身,娇嗔道。 顾逸之立即在她唇上啄上一口,“那就是装睡,欺君之罪。” “圣上好生霸道,这也算罪,臣妾明明是为了圣上好,想要圣上去别的姐妹那宿一宿,雨露均沾。” 顾逸之将人搂得跟紧,不悦道:“怎么,你要将朕推出去?” “臣妾也是没法子。”夏筝委屈的低下头,故意吸了一下鼻子道:“他们都说臣妾是妖妃祸国,缠着圣上独宠臣妾一人,不利于开枝散叶,有碍江山社稷。” “他们是谁?”顾逸之明知故问。 夏筝抿了抿唇,耍横道:“他们就是他们嘛。” “哦!”顾逸之点了点头,伸手将她散开的发丝挽到耳后问:“那爱妃准备如何荡除谣言呢?” “臣妾私心想着,太后如今在邕州任用女官,将邕州上下治理得极好,若是整个大周也推行一些政职和出路给女子的话,那也就不必处处都用男子,这般,不开枝散叶也不会有碍江山社稷了不是。” 夏筝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顾逸之,如望着神邸,等着神明施下恩德。 而这话,她早就想说了。 这世道女子艰难,出路就那么几条,不似男子有那么多选择,少那么多束缚,即便心怀抱负也无处施展,只能在后宅之中彼此为了那一点生机厮杀。 如***,如陶语蓉,如魏卿卿……太多太多,若她们也能像男子一般出相入仕,压根就看不上后宅的那些,亦不会被家族所累,于世间女子也多些活路。 “歪理!”顾逸之嗔她一句,但却没有丝毫怒意,只笑道:“不过朕被妖妃蛊惑,试一试也是无妨。” “顾郎狡猾。”夏筝皱鼻嗤他,分明自己也是说出他心中所想,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怎么能在邕州做得那般顺利。 “竟敢辱朕,当罚!”顾逸之说着就要欺身过来。 如今他已不负当年的正经君子,不,是对夏筝再不负,越来越在那事上不放过她,手脚也在熟络之下越来越利索。 才片刻,夏筝的寝衣就被解得只剩下小衣了。 她忙抓住顾逸之要再解的手,拒道:“不可。” “原何?”顾逸之有些不悦,这一年多政事繁忙,他得空的时间本来就少,更是要把握为数不多的时光。 夏筝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羞笑道:“这儿可有人住着呢。” 有人? 顾逸之顿了一瞬便明白了,喜道:“你又怀上了?” 夏筝点头,“太医说,这次有可能是双生。” “你倒是厉害,如此,可没人再敢说你有碍子嗣了。” “是顾郎厉害。”夏筝垂眼,含羞带臊,香肩半露,看得顾逸之口干舌燥。 一把拉过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包裹住,环抱着她不让其挣扎开一点道:“既怀孕了,便收起你那些勾人的小招式。” 夏筝冤枉啊。 她什么时候勾引他了? 她不知啊! 第180章 番外1 永安十年,秋。 玉留园。 夏筝栽种在小院里的葡萄今年又接了许多串,在阳光下,颗颗饱满,喜人得很。 她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抬手指挥着站在凳子上,拿着剪刀的顾逸之道:“从这边剪,才不会伤到果子。” “你如今越发会使唤我。”顾逸之嘴上抱怨,手里的剪刀却是按着夏筝所说的调转了方向,从另一边剪下那串葡萄。 夏筝磕着瓜子,脸上却是一脸柔弱道:“我这不是身弱不堪吗,全得靠顾郎啊。” “睁眼说瞎话,在御膳房大摆宴席,掌勺的时候,没见你身弱不堪?床榻之上,也不见你何处弱了。”顾逸之如今已经到了说那些荤话都不脸红的地步了。 夏筝撇了撇嘴,见一两句话不见效,只得放下手里的那把瓜子,站起身,抬手拉着顾逸之的袖子晃悠的撒娇道:“顾郎,就疼疼我呗。” 看着那双湿漉漉,委屈巴巴的眼,即便十多年下来早就能一眼辨别出她十成十是装的,且越发不走心,可还是不忍再说她去。 真是,也不知何时起就栽她着了。 “秦将军,不能进,不能进啊!” “听不懂,我听不懂。” 院门外传来秦阳与长风的声音,转过头,抱着他家混小子的秦阳已经推开长风的束缚一个箭步冲了进来,看他们两人在葡萄架下,目光落在夏筝的肚子上。 虽衣着宽松,可能看到,有微弱的隆起。 立马,就把自家混小子放下,看嘴型是叫他自己玩去,随后他就几个箭步,在顾逸之准备带走夏筝的前一刻拦在了两人跟前。 “圣上果然是在这。”秦阳笑得贼兮兮的,视线就没从夏筝的肚子挪开过。 “今日休朝,你来此作甚?”顾逸之不耐。 秦阳知道不好上来就开门见山,挠了挠下巴,收回视线绕道:“这不是也闲着,就来此走走,进来瞧瞧,没想到圣上与德妃娘娘正好在。” “瞧过了?走吧。”顾逸之半点不同他客套。 秦阳被一噎,可二十多年下来了,他早就习惯了,如没听到一样笑道:“圣上和德妃娘娘猜猜,臣今日来的路上遇见了谁?” 顾逸之不感兴趣,夏筝看着秦阳也不搭话。 然而秦阳不被这点所阻,自顾自的继续道:“穆小郡王和夏尚宫,哦,不对,现在该叫夏女令了。” 穆小郡王和团儿在一块不奇怪,奇怪的是,少了一个人。 “欣儿没在?” 见顾逸之开口问,秦阳立即献宝一样道:“不在,应该说,我瞧见后不在,之前是在的,但不知说了什么,甩了穆小郡王一巴掌就走了。” 对此,夏筝和顾逸之早已是习以为常。 穆小郡王,团儿,顾映欣,三人这三角恋都快十年了。 顾映欣喜欢穆小郡王,穆小郡王喜欢团儿,而团儿……谁也不喜。 自打顾逸之推行女官制度之后,虽不似男子能有那么多入仕机会,但也是比男子多了许多。 十年时间,团儿已经从宫中尚仪又出宫从头来过,一步一步走到了女令的位置上。 而这,夏筝知晓,于团儿而言还不够。 而这也是夏筝头疼的之处,团儿一心都扑在这上面,对男女之情几乎是半点不在意,即便穆小郡王跟在屁股后面这么多年,一遍一遍的说她始乱终弃,是她先撩拨的自己,她也不动摇分毫。 至于顾映欣,嘴上虽是不承认喜欢穆小郡王,可行动上那是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暗地里也是跟团儿叫着劲。 以至于十年下来,三人都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谁也没能成亲。 “夏筝,我饿了,我要吃锅子。”正说着,顾映欣负气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她气鼓了一张脸,一进门,谁也不看,径直坐在厨房外的小凳子上。 夏筝想要走过去,顾逸之拉住了她的手,冷道:“想吃自己回府让厨娘做去。” “你……冷血无情!我都这般了,也不说心疼心疼我。”顾映欣跺脚抱怨,眼里立即就蓄满了泪。 “自讨苦吃,怨不得人。”顾逸之没有一点怜惜。 顾映欣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的确是她自讨苦吃。 过去是不知晓穆黎喜欢夏锦,可知晓了之后,她嘴上不说,可心里是放不下的,今日听到穆黎那话就更是气得心肝都疼。 “姐姐,吃!”秦阳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顾映欣身边,举着脏兮兮的手,将手里捏着的一把草递给顾映欣。 “我又不是……”牛字还没说出口,瞧着三岁的小娃娃无比真诚的看着自己,顾映欣也不忍拒绝他,只能伸手接过。 可这草一接触,小娃娃手拉扯着往下,草划过手心后立即变得痒起来。 还没反应,就被一只手打落了。 “这是橘草,划破皮就会瘙痒难止。”团儿说话的同时又舀了一瓢清水给顾映欣的手冲洗。 “你个小混蛋!”顾映欣一把抓住想要跑的小娃娃,脱了他的裤子,就抓起方才被打落的草在他屁股蛋上揉了一把。 痒得小娃娃一边大哭一边捂着屁股喊爹的朝着秦阳跑过来。 “哭什么!敢做敢打,挨打立正,你活该!”提起自家皮猴,秦阳就带去井边给他冲洗屁股蛋。 顾映欣则是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眼团儿,又看了看她身后问:“穆黎那混蛋呢?” “他在哪与我何干?”团儿冷冷回答,抬起眼,看向夏筝立即就笑开了,且,只看到夏筝。 “他不是说要带你去游湖吗?” “我不想去,你想去?” “你都不去,我去干嘛,我才不要。”顾映欣翻了个白眼,她不要的东西,她为什么要。 而夏筝看着两人,其实她一直不明白,顾映欣到底是喜欢穆小郡王呢,还是喜欢…… “吵死了,回房。”不待夏筝多想,顾逸之就拉着她往屋内走。 一见人要走,秦阳也顾不得自家鬼哭狼嚎的混小子了,一个箭步上前,拉住顾逸之,也不铺垫了,直入正题问:“圣上,咱们也算出生入死多次了,你看,这次德妃娘娘又怀上了,我这儿子正好大三四岁,合适得很,要不,定个娃娃亲如何?” “不如何。”顾逸之毫不犹豫拒绝。 “别啊,软软上次就没成,你说嫌我那大儿子年纪小了,之后你也没生个女儿,这一胎瞧着就是女娃娃,年纪也合适,给个机会咱们亲上加……” 最后一个亲字还没出来,秦阳嘴里就被塞了一口橘草。 一卷风的又冲回了井边,两父子,一个洗嘴,一个洗腚,倒是进出都有了。 夏筝憋着笑,但在顾逸之厌冷的低了一句“小野猪还想拱我家还未出世的小白菜”后就忍不住笑喷了出来。 在顾逸之瞪了一眼后才忙收敛,乖乖跟着他进屋。 闭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没等夏筝往里,顾逸之就转身将她逼到了墙角问:“方才笑什么?” “自是笑秦将军可怜,一门心思想要同圣上结亲家,偏圣上如今就独软软一个女儿,若是圣上能雨露均沾,秦将军便不会每次臣妾一怀孕就眼睛直直的候着了。” “又要劝朕雨露均沾?”顾逸之危险的逼近,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夏筝,你到底是否真的爱慕我?” 这个问题,十多年了,顾逸之还未能完全确定。 爱吗? 夏筝想了想,手指在顾逸之的胸膛上画圈道:“我大抵是……爱慕顾郎的。” 第181章 番外2 永安十八年。 慧明帝顾逸之退位,太子顾润清继承皇位,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永亨。 十八年下来,顾逸之已经将奄奄一息的大周救活了大半,举国几乎已经是一片海晏河清之相了。 顾润清继位之后并没有什么大的困难,最难的一点自己的皇姐,如今大周的***,冠军候,长宁将军顾清恣。 顾清恣比他大两岁多,如今已然二十有一,和当年的姑姑一样,是大龄未嫁。 可姑姑当年不同,哪怕同为***,可姑姑手里并没有军权啊,如今的皇姐手上握着的是十万兵权。 且她的武学启蒙是自己的母后,当今的太后,后又是跟着自己的外祖魏大将军出征历练,如今的魏家以及魏家遍布各军之中的人都听令于她。 而朝中,当朝宰相钟明是德母妃身边的杨厨娘之子,也是皇姐背后的助力。 不夸张的说,只要皇姐一声令下,他就可以麻利的收拾收拾让位了,走前还得把龙椅擦擦干净。 他不担心皇姐会逼宫,他太清楚皇姐恣意的性子,那就是苍空之上的鹰,是不会落在这皇宫困地的。 但群臣担忧啊。 皇姐一日不成婚,那折子就如雪花一样天天在他的龙案上下,俨然已经成了他临朝后的第一件头等大事了。 可这事不好办啊。 这些年来,德母妃为她张罗了多少青年才俊,可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即便有几个贪图权势了,硬着头皮缠着,到最后都恨不得给自己多安上几条腿,好能逃得快些。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哪一个适龄的男子肯上贼船了,甚至有人前一天听闻要同皇姐相看一二,后一天就忙不迭的大婚了。 自此,父皇也不好强人所难,去年将皇位丢给他后便带着德母妃游历天下去了,把这天下第一难的事丢给了他。 他又从哪里找个能如皇姐的眼,又能喜欢皇姐的倒霉蛋呢? “圣上!不好了!不好了!” 正头疼,内侍太监的急得都快成鸟叫的声音响起。 “喊什么?皇姐造反了不成?那就麻利点,把朕这一身龙袍脱了,别耽误时辰。”顾润清烦得都想干脆摆烂算了。 太监忙摆手,喘了口气道:“比这都要命啊,出了大事了,***她……她…她在御花园里把新科状元给扣住了。” “什么?”顾润清嗓子都破音了。 新科状元啊! 他刚刚点的状元啊! 国之栋梁啊! 可不能叫皇姐给吓出癔症啊! 顾润清起身就往外冲,都跑出了残影。 一路奔袭到御花园,甚至来不及喘一口气就急喊:“皇姐手下留……” 情字没出口,就已经被眼前的场景给吓没了。 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一把,若不是疼得那么清晰,顾润清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劳累,早已归天,眼前都是死前幻象了。 他那神威天龙般的皇姐,居然……居然……脸红了! 娇弱的坐在花坛边,低着头,看着蹲在地上,拿着自己的脚轻轻揉按的新科状元郎,柔声带魅道:“公子碰了我的脚,这……如何是好啊。” 这声音,这造作,顾润清又掐了自己一把。 德母妃多年独宠,人人都道德母妃是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都能勾人心魄,他也觉得德母妃美极了,父皇独宠她也正常。 可皇姐,不止是他,整个京中都怀疑是她不是德母妃亲生的。 但如今,看到她这些无师自通的招式,顾润清可算懂了什么叫做一脉传承,血脉之力。 那前两日还在金殿之上与自己侃侃而谈,纵观天下,清风明月一样不染凡尘,似无任何凡物能入其眼的状元郎竟然此刻连耳朵根子都是红透了的。 一双修长大手拿着皇姐那并不算小的脚,青筋都暴起了还紧压着轻抚住而已,口若悬河的嘴此刻结结巴巴道:“臣…无意冒犯***……既如此臣……臣会斗胆求圣上赐婚,若圣上不允,臣以死偿还***清白。” 话音还未落地,顾清恣的手就勾着状元郎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眼与之对视,水雾朦胧又含情不舍道:“不可!我……我去求圣上……若不允,我不怪你。” 这话说得,顾润清听起来怎么像自己是要棒打苦命鸳鸯的混蛋昏君一样。 一甩袖,转身就往回走。 太监不明问:“圣上不进去管管?” “管?当然要管!朕现在就回去亲自写赐婚的圣旨!一个状元而已!朕舍得!为了江山社稷,他也算为国出力了!朕记他头功!” (全书完) 「在2024的最后一天完结了这本书,也算给2024画了一个句号。 宝子们看到的时候已经是2025了,在此,感谢各位陪伴与喜爱,新的一年祝愿宝子们万事如意,身体康健,财源滚滚! 新书已经筹备中,希望新书还能与宝子们再相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