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有喜:重生农女种田忙》 第一章 重生 杏花村,四月,雨夜微蒙。 天上的闪电一道接一道的劈下,犹如紫蛇般蜿蜒游走于黑夜幕布上,照亮了这片天地。 四周狂风骤起,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这座陷入沉睡的村庄上,驱走了入夏后地面升起的那股闷热暑气。 位于杏花村最西边的一户人家,屋里点着灯火,挂了白布,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门庭紧闭,在这风雨呼啸的夜晚显得格外静寂幽森。 今夜是这家主人顾山的头七,他七天前死于路匪劫道,尸首从山崖掉落,不见行踪,与他同行的人里只有两个逃了回来,并于三天前将这消息通知给了顾山的娘子杨惠芸。 杨惠芸没想到顾山这一去竟是与自己天人永隔,听到这个噩耗的瞬息便昏了过去。 当时在顾家的还有同她交好的几位妇人,大家急忙把她扶到里屋躺好,让她缓一缓。 而杨惠芸自醒来后一句话不说,一直坐那低头垂泪,这三日来眼泪就没停过。 此时她正强撑着身体,带着儿子一块跪坐在南屋正堂里,为顾山烧着纸钱。 泪水早就在这三天里流干了,此刻她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的火盆,火光映在她惨白的脸色上,更显憔悴。 她这副样子看的顾淮安忍不住低下头,心里难受,有心想安抚一下阿娘,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面对火盆,忍着心里的悲痛继续往里投着纸钱。 “阿娘,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让灯火熄灭的。”顾淮安将手中的黄纸放入火盆里,静了半晌,终是出声劝道。 “不用,我不累,你爹今晚要回来,我怎么也得让他看上一眼……”杨惠芸回过神,听到顾淮安的话,已经哭干了泪水的眼眶再次微微泛红,她哽咽着说道。 顾淮安听罢沉默不语,又继续起之前的动作,只是心里升起一丝担忧。 阿娘还怀着身子,也才刚三个月,在听见阿爹过世的消息时就已经惊吓过度见了红,原本应该好好躺在床上静养的,不过她坚持要在这里守着,自己也不能阻拦,只能小心照看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除了阿娘,妹妹情况也不太好。 念头转到这里,顾淮安想起正躺在南屋东次间的妹妹顾长宁,心里又是一叹。 自从阿爹去世的消息传回来后,宁宁也同样不能接受,原本活泼爱笑的她这几天哭成泪人似的。 更在今天下午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满脸通红,双眼迷蒙,他和阿娘两人一下慌了神,六神无主的,一时之间都忘了反应。 好在下午的时候有村里的几位婶婶伯母不避讳的过来帮忙,见此情形赶紧给煎煮了药,喂她喝了下去,才不至于让他们在慌乱中耽误了宁宁的病情。 而现在她人就躺在顾淮安身后的东次间里,也不知道烧退些了没,思及此顾淮安皱了皱眉,就要起身道:“阿娘,我去看看宁宁退烧了没。” 杨惠芸呆愣间听见这一句,醒过神来,想起下午病情来势凶猛的女儿,盛满了悲痛的脸上这才浮现一丝担心:“还是我去吧,你是长子,理应要守在这里,我去就好。” “是。”十二岁的顾淮安已经初现小大人的模样,闻言一脸肃穆的点头。 杨惠芸缓缓站起身,拖着有些虚弱无力的身子走进了东次间,看见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儿,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感觉掌心里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她这才放下心来,坐在床边,呆呆看着女儿沉睡的面容,鼻子又是一酸。 她自幼年丧母,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杨父是个秀才,靠开学塾为生,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然而才刚过及笄之年不久,父亲就病重离世。 父亲刚一离世,杨家那些族人就找上门来,将所有财产都以族里的名义霸占了,她也被赶出了家门,无处可去。 彼时她已经同顾山定了亲,习俗规定,家里有丧事的就要在百日内完婚,否则便只能等到一年后。 杨惠芸孤身一人,只能是跟顾山在百日内完婚了。 顾山虽然是沉闷话少的性格,但为人勤劳能干,也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对她很好,重点是他虽然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了多年,却并没有养成唯唯诺诺的性子,已是十分难得了。 小夫妻两个日子过的倒也和顺。 婚后一年顾淮安就出生了,再过四年顾长宁也降生了,夫妻两个齐心协力,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在吃食上却从未短过粮食,一家人父慈子孝,倒也让村里不少人羡慕。 她本以为今后会一直这般和顺的过下去,没想到她还不到三十,顾山就因遇上路匪过世,杨惠芸想到过往种种,一时心灰意冷,忍不住心生死志的念头。 好在下午顾长宁突如其来的高烧惊醒了她,如今家里的顶梁柱没了,长子还年幼,还撑不起一个家,如果连她也没了,兄妹两个该怎么办? 更不用说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这个孩子甚至都还没来到人世间走一遭,还未见过他的哥哥姐姐,也还未看看睁开眼看看这世间,就要跟着她去了地下,届时在九泉之下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见顾山? 想到这里她勉力打起精神,好好进食,虽然吃的不多,但总算是想明白了,预备撑起这个家。 为母则强,杨惠芸现在便是这个情况了。 在东次间里静默半晌,她见顾长宁呼吸平稳,还在安睡中,便动作轻轻地起身,悄悄离开了这间屋子,回到正堂继续同长子为顾山守过头七这一夜。 出去的她也就没发现,在她起身离开后的下一秒,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儿突然眉头紧皱,呼吸急促,额间大颗大颗的汗珠沁了出来,脸上尽是惶然之色,像是陷入了梦魇中,又像是陷入了泥沼地,怎么都醒不过来,不可自拔。 少顷,顾长宁终于平静下来,身体不再发抖,额间的发丝被汗水尽数打湿,沾粘在一起,而眉头渐渐放松,整个人又重新进入恬静梦乡。 此刻若是有人在旁关注的话,定会发现她的气质正在慢慢发生变化,原本属于孩童的稚嫩气息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稳凝重的神情,好似一夜之间仿佛成长了十岁般。 风止雨息,屋外的声响逐步淡去,黑夜正一点一点的收起它的身躯,宛若被墨汁覆盖的天空也渐渐有光渗透进来,在几声鸡鸣声过后,天终于亮了。 顾长宁缓缓睁开眼睛,黑亮如点漆的双眸里透射出一股不符合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还未长开的精致五官已能看出些许美人的影子来,可以想见以后的清丽容颜。 她刚从睡梦中醒来,脑子还不太清醒,此刻正用着那双明亮眼眸模模糊糊的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帐顶、屋顶、窗棂已经屋里的桌椅摆设,面上是早已经习惯的疏离淡漠神情。 片刻,顾长宁看清了这间屋子的样貌后,面上神情骤然一变,惊坐起来,更是仔细的将屋里摆设完整的扫视一遍,瞳孔倏然收缩,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屋子,眼中盛满了疑惑。 她是在做梦吗?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十多年前的家中? 第二章 回到八岁 不对!她记得她已经死了!死前那一刻痛苦的绝望与饥饿的感受犹在心中,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到不寒而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况且……家也早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顾长宁惊疑的垂下眼眸,余光一瞥,瞥见自己白嫩的双手后,更是震惊的举到面前端详,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是她那双做了数年粗活布满了茧子的粗糙的手! 顾长宁心下震骇,一脸的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愣间,东次间的帘子被人撩开,她抬起头呆呆的看向来人,身体骤然僵住,神情也是一愣,忘了反应,眼睛紧盯着面前之人,一眨不眨。 是阿娘?阿娘不是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吗?难道是阿娘来接她了? “宁宁,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杨惠芸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女儿醒了没,结果发现她呆坐在床上,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呆滞,杨惠芸立时着急起来,担心她病还没好,又或是高烧烧坏了脑子,急忙上前查看。 “……阿娘?”顾长宁动了动嘴唇,试探的问道。 “嗯,阿娘在,怎么了?”杨惠芸见她低声唤了自己,不像是脑子有异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应道。 “阿娘?”顾长宁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语调也略微高了一些。 “……”杨惠芸蹙眉,感觉今天的女儿不仅没有往日的机灵劲儿,也没有那么活泼了。 难道是因为顾山离去的太突然,女儿受了刺激? “阿娘阿娘阿娘……”顾长宁像找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乐此不疲的连声唤道。 “在呢在呢,阿娘在呢。”杨惠芸将顾长宁搂在怀里,心酸回道。 这孩子定是因为她爹的死,心里害怕,这才一直不停的唤着她吧。 顾长宁不晓得阿娘已经为她的异常找了理由,她靠在杨惠芸的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心里只有一句:没错,这是阿娘的怀抱! 杨惠芸拭了拭泪,放开女儿,温声道:“阿娘已经煮好了粥,就放在炉子上,你一夜没吃东西,该饿了吧?阿娘这就去给你打碗粥来。” “阿娘……”顾长宁反应过来,拉住她,仔细看着她眼皮下遮掩不住的青黑,皱着眉头问,“你昨晚是不是没有睡?” 杨惠芸轻轻点了点头:“昨晚是你阿爹的头七,我自然是不能睡的。” 头七? 顾长宁愣了一下,久远以前的记忆像是个尘封已久的盒子,突然被打开,所有的回忆片段一下涌入她的脑中,顾长宁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微微一变,焦急说道:“阿娘身上还怀着弟弟,怎么可以这么不注重身子!阿娘快歇着去吧,我自己可以去打饭的!” 说完还轻推了推杨惠芸,让她赶紧回屋歇着去。 杨惠芸见她这般着急的模样,笑了一下,抚了抚女儿的脑袋,点头应道。 待杨惠芸离开了东次间,顾长宁愣愣的坐在床上,咽了咽唾沫,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难道……她重生了? 今世的记忆浮现在她的大脑,顾长宁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片段才得知原来自己昨日下午高烧,所以才躺在这东次间。 只是她有些奇怪,上一世她并没有在头七的那天高烧啊,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夜她同阿娘和哥哥一直守在火盆前,她哭了整整一晚,在天快亮时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皱眉不解,顾长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右边脸上原本凹凸不平的疤痕此刻已经消失,掌心下的触感光滑无痕。 她抑制着激动连忙起身站在铜镜前,对着铜镜照了又照,仔细打量镜中的人儿。 当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确实是她八岁时候的样子时,心中又惊又喜,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对着镜子无声的笑着哭了,看上去十分怪异。 她此时的心情没有人能明白,上辈子遭受了那么多的罪,快要将她的意志磨平了,最后还是惨死在偏远之地。 然而下一秒她睁眼醒来发现自己竟直接重回到八岁那年,这是她一生中命运忽然发生转折的一年,也是在这一年,她一个一个的失去所有亲人。 现在有机会重来,让她怎么能不又是悲痛又是喜悦的笑着哭了出来。 这两行清泪里满满的都是她对上辈子的不满与痛恨,以及这辈子重新来过的希望啊。 顾长宁咧开嘴哭了一阵,心里的激动平复了一下,擦干眼泪走出房门,往厨房走去。 刚刚太过震惊还未有什么感觉,现下哭完以后觉得又累又饿,她打算填填肚子再说以后。 顾家有南屋跟北屋两排屋子,南屋是三开间的格局,东次间的门开在正堂里,她要出来得经过正堂才行。 西次间则不用,西次间的门对着前院,因为破败程度比东次间的深,已经不住人了,再加上离厨房近,被当成柴房来使。 顾长宁走出南正屋的时候,天际拂晓,院子里透着陌生又熟悉的泥土味道,大雨过后的天空显得格外清润明亮。 她看着前院熟悉的摆放,满是怀念的多瞧了几眼,而后径直去厨房为自己添粥了。 这会儿是卯初(早上五点),天光微明,正是农舍家准备起床的时候,顾家此时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长宁想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哥哥跟阿娘应该都回北屋歇着去了,毕竟昨晚他们守了一夜。 顾长宁拿着一把小杌子坐在灶台前,就着这一小碟酱菜吃完了半碗粥,随后收拾干净厨房,才回到北屋自己的房间。 现在顾家住的地方是顾山跟杨惠芸积攒了十年的银子建起来的。 南屋是老房子,几十年前建的了,最开始只有西次间,后来又加了正屋跟东次间,变成了三开间的模样。 因为建的时间太久,房屋已经出现墙面漏水渗水的情况,所以南屋就不住人了,只是杨惠芸爱干净,每天都会擦擦桌子椅子什么的,保持屋子的整洁。 北屋则是去年新盖的,带有火墙的七开间屋子,正中的明堂是顾山夫妇的卧房,东一次间是顾淮安住的,东二次间是顾淮安的书房,顾长宁住的则是西一次间。 由于家里人不多的缘故,西二次间跟东西两梢间都没人住,就用来摆放杂物了。 也正是因为为了盖新房子,买地跟起屋子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顾山才会外出找活,最后死在路匪手上的。 顾长宁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自己靠窗的土炕上,重新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她重生了,所以很多未来得及发生的事她都可以想办法阻止了,这首要的第一点,就是护好家人。 上一世阿娘因为大受刺激见了红,后来喝了四五个月的药勉强保胎,精神却一直不见好,整个人除了肚子哪里都没长肉,反而还清瘦了。 如果说顾山的死讯是一条引子,那么阿娘肚子里的弟弟则是加速了她死亡的催化符。 在阿娘怀孕到七八个月的时候,孩子莫名其妙落胎了,是个已经成了型的男孩,阿娘受不了这样双重的打击,后面又因为想多赚点钱贴补家用,接了好多绣活,最后积劳成疾,郁郁而终。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只用了一年! 第三章 不去学堂了 哥哥顾淮安,则死的更冤枉! 阿娘走后两年,顾家只剩他们兄妹两个,顾长宁原本以为没了阿爹阿娘,至少世上还有哥哥这一个亲人。 结果没想到的是,哥哥为了救那一边顾家的人,寒冬腊月的跳进冰河里去,事后寒气入侵,回来当夜就浑身滚烫,发起了高烧。 当时他们家已经拿不出几个铜板了,实在没办法了,她只好跑去向那家人求助。 谁晓得那边的人转头就不认了这事,直接将她轰了出来。 后来顾长宁见哥哥烧的越来越厉害,满脸通红,说着胡话,顾长宁唯有选择卖身为婢,得到的银钱去请大夫给哥哥治病。 可是大夫请的太晚,哥哥还是没有撑过那个冬天就走了。 从那以后顾长宁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在府里过了十年丫鬟的生活,直到后来府里出了事…… 想到这里顾长宁小脸一寒,抿了抿唇,眼中透着坚毅的光,下定决心要改变一家人的命运,不能再发生上辈子的惨剧了! 因为想的入神,不知不觉就又睡过去了,直到正午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她身上,她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醒来时看见屋里挂着的白布、那些颜色鲜艳的摆设被收起来所呈现出来的空荡,以及衣服也只剩下素净的款样,其余的都被锁进了箱笼里,顾长宁想起来这一切是因为何故后,冷着小脸,微垂眼眸,丝毫也没有刚失去阿爹的悲伤之情。 当然没有了,顾长宁自嘲的笑了笑,她也是上辈子过了好久才得知,原来阿爹还活着,他不仅没死,还娶了新的正头娘子,听说那继室还给阿爹生了个儿子,他们一家三口想来过的其乐融融的罢?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长宁很愤怒,像头被激怒的小兽,她愤怒的恨不得去找顾山问问清楚,为什么要抛下他们!为什么要娶了别人! 阿娘因为他的死大受打击,怀孕初期没养好胎,导致小产,最后郁郁寡欢的离世了,哥哥因为没钱治病也走了,如果他当初还在的话断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当时真的很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故意传回死讯,为什么要丢弃他们,难道她和哥哥不是他的孩子吗?! 后来在西北的边陲小镇,她被生计压弯了头颅,内心的那点愤愤不平也消去了,心里开始变得麻木。 如今重生回来,她决定当作没有这个亲爹,既然他想出诈死的方法要与他们脱离关系,那就脱离吧,反正有她在,她可以利用上一世在府里当差十年的经验去赚钱,让家里过的红红火火起来,没有这个亲爹也不怕! 顾长宁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恶狠狠地想,就算以后顾山想要回来认她,她也绝对不会认这个爹的! 就在她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时候,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阿娘,你方才没有睡吗?”顾淮安又是诧异又是担心的道。 “睡了,睡了三个时辰就醒了,我想着这会儿睡多了晚上怕是难以入眠,所以就起来了。”杨惠芸温声回他,声音里的情绪听着平稳多了。 “哦,也好。”顾淮安听了解释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人,忙又问道,“妹妹呢?她还在南屋睡着吗?” 他昨晚守了一夜,天一亮后困得不行,直接回房歇息了,刚出房门就看见杨惠芸出现在院里,才会误以为她熬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去休息。 此刻知道她是睡了之后刚起,放心的同时猛地想起了顾长宁。 “她……” 杨惠芸刚要说话,北屋西一次间的门被打开了,顾长宁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哥哥叫我吗?” 细数下来她也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哥哥了,这会儿看见哥哥还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心里不知多高兴,语调都轻快了许多。 顾淮安一愣,同杨惠芸一块朝她看去,两人在看见她尚且红肿的眼睛时默了默,而后顾淮安想要分散她注意力的开口说道:“是啊,我看着午时快过了,怕你从昨天睡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到时候醒来肚子肯定要咕咕叫了。” “午时了?”顾长宁闻言一惊,连忙看了看脚下的影子,旋即感叹道,“还真是啊……” “……我去做饭了。”见妹妹反应不比之前灵活,顾淮安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而挽起袖子就准备去做饭了。 “我也……” 杨惠芸刚起了个头。 “不行!” 兄妹两异口同声的打断了她的话。 “阿娘你好好休息便是,做饭的事有我和哥哥呢,以后家里的活你都不要做了,凡事叫我们来就好!”顾长宁叉着腰,小大人似的训着阿娘道。 她可真是不敢让阿娘再碰什么了,她好怕上辈子的悲剧再重演。 顾淮安不知道她心里的顾虑跟担忧,但也同她有一样的心思,“没错阿娘,我已经十二岁了,家里的活我都可以做了,况且还有宁宁,一些轻便点的事情她都能做,你就不要操心了,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经。” 顾长宁听着哥哥的话点点头,满脸的赞同。 杨惠芸看了不由微微一笑,点头答道:“好,那就交给你们了。” 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急需静养,就没有拒绝两个孩子的好意。 杨惠芸重新回了屋里,顾淮安去厨房准备生火烧饭,顾长宁则去后院菜园子里摘了两条黄瓜、拔了一颗白菜外加摘了一把长豆角,而后拿到南北屋之间的井边将之清洗一遍。 洗好了菜,顾长宁端着菜筐走回了厨房,看见哥哥已经把淘好的米放在炉子上煮着了,她也取出菜刀跟砧板,洗干净了放在木桌上,踩着一个木桩子上就要开始切菜。 “宁宁,我来吧,你来看火,菜刀这东西太危险,你还小,要是切到手可是不好了。”顾淮安说着就要上前同她交换手上的活儿。 “不用,我会仔细的,哥哥你放心。”顾长宁见他要来拿刀,连忙把刀伸到他够不着的那一头,坚定道。 她现在又不是真的八岁,芯子里是活了二十多年的人,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做不好,是以她很是坚持的拒绝了哥哥的好意。 顾淮安见拗不过她,又不能跟她抢夺菜刀,只得叮嘱了她要小心,就坐回炉子前去盯着火了,免得烧焦了饭。 顾长宁动作利落的切完了两条黄瓜,正在把白菜叶也堆成一叠好切片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淮安突然说话了。 “我决定……不去学堂了。”顾淮安的声音闷闷传来。 第四章 改变主意 顾长宁一愣,忙转过身来看着他,手中还举着刀,惊讶问道:“不去学堂了?为什么!” “……家里这个情况,我怎么读得下去。”顾淮安笑容中夹着一丝涩然的说道。 “什么叫家里这个情况你怎么读得下去?家里怎么了!”顾长宁皱着眉,手随着激动的情绪跟着晃动,挥舞着菜刀凶巴巴的说道,“如果哥哥你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就算了,可你明明就念得很好,学堂的夫子都说了,等明后年你就可以去参加童试考秀才了,结果现在你说你不读书了,对得起阿娘吗?!” “宁宁,阿爹走了,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丁,阿娘还怀着身子,等到弟弟妹妹出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若还是要继续去学堂读书,对家里又是一个负担。”顾淮安叹道,“我是长子,理应肩挑起家里的重任。” “阿娘肚子里的是弟弟不是妹妹。”听了他的话,顾长宁生气中仍不忘了强调这点。 顾淮安抽了抽嘴角:“你怎么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给我托梦了,说他是弟弟。”顾长宁理直气壮的说道。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不是要紧的,顾淮安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下去,而是接了之前的话,道:“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好,总之阿娘大约冬天就要生产了,到时候要照顾娘还有弟弟,银子肯定是要留给这时候使得,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送我去学堂啊。” 更何况笔墨纸也是一种消耗,之前顾山还在的时候,他除了伺候自家那五亩地,还时不时的到乡镇上找活,杨惠芸也会接了绣活在家里做,一年下来还有些盈余,多少也供得起他读书。 现在家里不光没有进项,支出也不少,他想了想只能放弃继续上学堂的念头,外出找工,好贴补家用。 “就这么定了吧,等过了头一个月的孝期,我就出去找活干。”顾淮安自说自话的下了决定。 孝期是三个月,但第一个月才是最关键的,这一个月不仅要少出门,还要避免跟人打交道,因此家里有孝的头一个月都会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什么就这么定了吧!”顾长宁听见这话立即炸毛了,又急又气的瞪眼道,“定什么定!哥哥你这样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能去哪里找活计啊?苦活累活你这身板吃的消吗?还是你想说你可以种好家里的那五亩地,做一个靠天吃饭的泥腿子庄稼汉?” 顾长宁不是瞧不起庄稼汉,只是她知道靠种庄稼为生是要看老天脸色的。 若是老天赏脸,给个丰收年,也就够一家人吃上一两年,可若是遇上大灾之年,轻者收成减半,重者可真是颗粒无收,届时为了生活只能卖儿卖女,当年府里就有许多因为这样而买回来的下人。 遇上大灾年的时候,给个一两半两银子父母都舍得卖,那些孩子哭着求着父母不要卖自己,父母拿了钱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她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便想着如果自家能多一个选择,为何非要做靠天吃饭的这个不成? 顾淮安被她问的脸上一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哥哥想减轻家里负担的这个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这一条还是算了吧。”顾长宁转过身去继续切着白菜叶,说道,“哥哥你只管去读书,家里有我呢,有我在,我一定会照顾好娘亲,也会在弟弟出生后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就跟年画上的童子一样喜人!” “你?你能做什么?”顾淮安看着妹妹稚嫩的小脸上摆出极为不搭的严肃状,心里的郁气散了些,忍不住笑道,“你才八岁,能想到什么法子?” “那你十二岁了,可有想出什么了吗?”顾长宁哼了一声,丝毫没给哥哥留情面的回怼道,“反正家里现在也没到一穷二白的地步,你只管继续念书就是,如果实在想帮我分担一点负担,那你就帮人家抄书,好歹也能挣上几文钱呢!” 顾长宁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主意,顿时觉得抄书这个活计十分适合! 一来嘛这抄书能加深印象,二来能换取银两贴补家用,三来还能当是练字了,四来……还能免费借阅书籍! 要知道书是很贵的,薄薄的一本都要好几两银子,这个他们家是买不起了,因此家中现有的书籍,几乎都是顾淮安向夫子借来抄写后的抄本。 若是能在书局里抄到夫子家没有的书,那这确实是非常值了。 顾长宁在心里暗算了一番,发现这真是一举四得的好事! “抄书?”顾淮安皱了皱眉,他从没想过靠卖字赚钱,这会儿有些不情愿。 “怎么?不愿意啊?不愿意就算了,反正你除了这个,别的赚钱方法我都不会同意的。”想了想,顾长宁又加上一句,“娘亲也不会同意的!” 顾淮安沉默了。 他知道私塾里也有学生靠帮人抄书赚钱,之前顾山还在的时候,他不用担心家里的生计,所以虽然知道有人靠这个贴补家里,但他从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如今听妹妹一说,不禁有些心动。 他当然还是想读书的,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种田的那块料。 虽然顾山身形魁梧,力大如牛,但他却好像是继承了母亲这边的血脉,身材瘦长,相貌清隽,一副文弱书生的清瘦模样,很难让人把他跟种田的糙汉联系在一起。 顾长宁见他好似被自己说动了,再接再厉的继续下狠料道:“哥哥只要考上了秀才廪生,朝廷就会有粮食补贴,如果能考上举人,还可免去赋税,虽然家里这五亩地已经免了赋税,但等弟弟出生后,这五亩地也不够咱们一家人生活的,如果能考上举人,就能在名下挂田地了,这样到时候咱们光是收租都可养活自己了,所以这书,哥哥还是要继续念的!” 说完顿了顿,想起有的人考了许多年都不中,忙又说道:“当然,我知道举人十分难考,万一哥哥考不上举人,考个秀才回来开私塾做先生,那也很好啊!外祖父当年便是这么做的啊。” 她会这么努力的劝哥哥继续念书,还有一方面原因。 上一世的时候,哥哥放弃读书后,在镇上的一家酒楼里做杂役,结果只拿到一半的工钱,老板还一副不要拉倒的表情,实在让她生气。 一开始说好一个月给三百文,掌柜的看哥哥年纪还小,又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故意欺他,活没少让他做,到领工钱那天,却只肯给一百五十文。 当时娘亲吃着村里大夫开的药,身体虽然有些起色,但因为初期见了红,加上她一直沉浸在阿爹去世的消息中,整天都郁郁寡欢,人反而瘦了下来,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跑了一样,这药更是不敢断了,哥哥只能接受这个工钱。 是以方才顾淮安说要出去找活计的时候她想都不用想,一准猜到哥哥定是打着去给人做杂役的主意,可这样一来不就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了吗? 所以她一定要打消哥哥的这个念头! 顾淮安听了顾长宁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少顷,他想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认真答道:“宁宁你说的是,我可以去给人抄书贴补家用,这学堂还是要上的。” 顾长宁见哥哥终于想通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嗯嗯,哥哥你能想明白就好!” 第五章 第一个挣钱计划 顾淮安被妹妹说通后,心里的彷徨一下子就消除了,整个人瞬间感觉轻松许多。 这些天里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撕扯,他也纠结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放弃念书。 现在在顾长宁的这一番劝说下,他改变了想法,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他当然还是更想回学堂念书,以后考取了功名,阿娘跟妹妹就可以轻松些了。 在安静的厨房里,兄妹两合力做了一顿午饭,将饭菜端去南屋正堂摆好,顾长宁就去叫阿娘过来吃饭了。 等她们两人到了南屋正堂,顾淮安已经打好了饭,摆在桌上,三个人入座后,埋头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饭毕,顾长宁将阿娘赶回屋里休息,然后跟顾淮安两人收拾了厨房,随后顾淮安就先回自己的屋子去了,顾长宁则在前院默默思索。 顾淮安打算把这几天自己落下的功课重新捡起来,熟读一遍。 自从爹过世的消息传回来后,他身为家中长子,一边要独立办着阿爹的身后事,一边还要想着家里以后的生计,没有什么心情读书,书本就放下了。 现在既然已经过了爹的头七,他又决定继续考取功名,心里再难过也要打起精神来,为重回私塾做准备,也是为了将来阿娘跟妹妹能过得好一些。 这样一想后顾淮安瞬间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许多,莫名有种紧迫,但却不像前些天那样心里没着没落的不踏实感。 看见哥哥回房后,顾长宁倒是不急着回屋,她先是来到南屋的柴房,看了看里头的柴禾,见只有墙角那里摆着一排,数量少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觉得任重道远。 她之前跟哥哥说家里有她这句话可不是大话,她是真的想好了要怎么赚钱来养好阿娘跟弟弟的。 这个方法便是在冬天卖菜! 其实北方的冬天一直有人卖菜,但不是卖的新鲜蔬菜,而是在秋天收获后就放进地窖里存储过冬吃的大白菜跟萝卜。 因为这两种菜容易存储,就算放一整个冬天也不会坏,所以基本家家户户都会准备这两种蔬菜,有些没准备齐全的人家想买蔬菜也只能是这两种。 而家家都会存储过冬吃的蔬菜的最主要原因是北方的冬天土地很硬。 因为天冷,地都冻硬了,作物自然也就长不出来,更别提吃新鲜蔬菜了。 但已经历经过一世的顾长宁早已经知道做成这件事的方法。 那便是在屋子里种植作物! 说起来简单,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实现的,不然这个方法早就被流传开了,压根等不到她去捡这个漏。 想要在冬天种出菜的第一个关键,就是家里要有炕! 只要日夜不断在炕里烧着柴禾,保持屋里的温度不变,不是想种什么菜就能有什么菜了吗? 说起来顾长宁还是要感谢家里一年前新盖了房子了,要没有盖这北屋,她便是想效仿前世农家的种菜方法也做不到。 因为一年前他们家还没有炕。 南屋西次间是几十年前盖的,因为顾爷爷也没想过冬天在这边住,所以就没搭炕。 而正堂跟东次间则是十多年前建的。 当时顾山刚同杨惠芸成亲,手上没什么银钱,只好先把屋子盖起来,有个能栖身居住的地方,炕只能算了。 所以往常的冬天是一家四口人挤在一起睡在南屋东次间的大通铺上,屋里点着一个火盆,靠这个来取暖。 但是现在好了,新盖的北屋有火墙,足够保证屋内温度不变,到时候她再把另外几间空的房子收拾出来,就全都能种上菜了。 顾长宁想起前世在府里时看见冬天一筐又一筐的新鲜蔬菜运进来时那个惊讶的心情,再又想起当时听见那几筐菜的价格,心里忍不住打起了算盘。 普通的小老百姓就算了,挣点钱不容易,不会多花几个钱去买其他季节就能吃到的菜。 可是那些富户跟酒楼就不一样了,大户人家不在乎钱,只要有人卖,就肯定会有人收。 而酒楼为了招揽生意,让这些人多去酒楼吃饭,也会收新鲜蔬菜,而且还是越新鲜水灵的越好,毕竟酒楼跟自家收了吃不同,菜要是有点点老了就卖不出去了。 她的目光就放在这些人身上! 想到这里顾长宁嘿嘿嘿贼笑了几声,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心中盘记,等到了秋末她就可以开始动手这个计划了,同时种几种类型的蔬菜,收获期长期短期的都有,这样不仅能保证供应的蔬菜不断,而且种类还多,搭在一起卖也不单调,指不定那些老爷夫人一高兴,还能多打几块赏钱下来呢。 只是她现在虽然想的好,问题是现在刚是四月天,正是入夏的时候,离冬天还早呢,这个时候她要做什么来贴补家用? 顾长宁有些苦恼,皱着小脸像个小老头一样,背着手叹了叹气的回了自己的屋里,认真思索。 虽然离冬天还早,但有些事情可以提前准备起来的。 比如拾捡柴禾。 顾长宁在家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因为身上带孝的人轻易不能出门走动,所以顾长宁这些天哪里都不能去,除了做些力所能及的家事,其余时间就是窝在房里想着别的生财之道。 家里的银子除去给夫子的束脩,还有给娘亲抓药的钱,估计也就剩个一二两了,她怎么也要在弟弟出生前想办法多赚个几两银子出来,让家里不至于过的太拮据。 毕竟她的生财之路可以等到冬天实现,弟弟可等不到她在那会儿赚了钱再出生啊。 顾长宁想的头都大了。 就这样过了头一个月的守孝期,顾长宁在可以出门后兴奋的赶紧背上背篓就要上山去拾柴。 “你去哪?”顾淮安正好走出院子,看见顾长宁一副要外出的样子,忙喊道。 “我去山上拾柴!”顾长宁斗志满满的说道。 顾淮安眨了眨眼睛,道:“哦,那你上山小心,不许走小道,不许往深山里走,只能走那条大一点的山路。” “知道啦,哥哥放心,我会注意的!”顾长宁冲他做了个鬼脸,嫌他罗嗦似的挥了挥手,赶紧背着背篓一溜烟的跑了。 杨惠芸正坐在屋里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着小衣服,耳边听见兄妹两传来的对话,不由得笑了笑,挂在脸上多日的愁绪总算放晴了些,待得兄妹两各自忙去后,她又继续低头做着手中的绣活了。 杏花村在山脚下,大山走势从北到西,西边北边都有上山的路。 顾长宁一家住在最西边,离西边的山道最近,她自然是从西边上的山。 她上山不光是为了拾柴,还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已经成熟了的瓜果,好摘了拿去卖。 民间里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里的大人们除了农忙那几个月,其余时间也都会去山里走走看看,能不能弄点什么东西回来,村里的孩子们自然也是。 反正山里的野果野菜多得是,经过冬天的休整,正是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时候。 顾长宁打的便是这个主意,若是能找到一棵结满了果子的果树,摘它个几十斤下来,拿去赶集的时候卖,多少也能卖的一些钱吧? 她放慢了脚步,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树,还有掉落地上的树枝,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 第六章 发现树莓 其实她对杏花村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对大山的印象就更少了。 毕竟这对她来说是十多年前的回忆,而且那时她还小,上山的次数不多,最多也是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晃,对地形心里只有一个大概的模糊影子,具体有什么是真记不清了。 顾长宁顺着山道走了一段下来,她手里跟背篓里都装满了细长的树枝,但野果什么的是没看到。 并不是没有发现果树,山道边上草丛堆里还是有几棵的,只是有的果树时候不到,还未结果,或者结的果子还不能吃,只能略过。 有的果树确实结了果子,只可惜会上山找寻野果的不止她一个,这些果树下头的果子在长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已经被采摘完了,树顶上的她又够不着,只能望洋兴叹,放弃了上面的果子。 随着日头渐渐西移,站在斑驳剪影的山道上,顾长宁累得不行,只得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气喘吁吁的喘着气,擦擦额间的汗水,稍做休息。 她怎么忘了如今这身板可不是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八岁的手掌还小不说,就她这个身板也没什么力气。 当然这只是相对于她上辈子二十多岁时候的力气,在同龄人中,顾长宁的力气算是不小的了,她不止一次怀疑,阿爹的大力气是不是传到她身上来了。 现在还小,区分的不是特别明显,随着她渐渐长大后,那一身的力气才逐渐展露出来。 简单一点来说,同样的二十公斤物品,别人要双手才能举得起来,她一手一个,还不费力。 前世顾长宁自从发现自己力大如牛的力气后,一直都很小心翼翼的隐藏这件事。 试想一个,一个似花儿一般娇艳的姑娘同五大三粗的壮汉一样一手拎着二十公斤的物品,那是多吓人的一件事啊。 想想那个画面都不忍直视,顾长宁怎么说也还是要面子的。 山道蜿蜒而上,爬山本来就是很消耗体力的一件事,再加上手上拎着的这些柴禾带给她的负重,更是累的不行,只能拎着捆好的柴禾回家去了。 然而就在她刚一转身的刹那,余光瞥见远处一人多高的草丛里有什么红红的东西,她转过头看去,发现有几双红眼睛正紧紧盯着她,顾长宁第一反应是蛇,当即吓得她两手一松,柴禾掉落地上,面色发白的看着那处,背脊忽地窜上一股冷汗,她僵直了身体不敢动。 顾长宁毕竟还是活了一世,有些经验,她见这么静立片刻,那几双红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原状,不觉拧了眉头,觉得可能不是蛇,胆子一下蹿了起来,直接走过去看了。 以防万一她手里还是举着根细长的树枝,小心翼翼的走近,手中的树枝轻轻敲打着草丛,紧张的望着那处。 见那里始终都没有蛇出来,顾长宁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更是好奇的走近了些。 这一带草木众多,遮盖的密密麻麻,顾长宁拔开草丛走到那几双红眼睛面前才发现是虚惊一场,果真不是什么蛇的眼睛,而是树莓果子。 一米多高的灌木藏在草里,悄自生长成一排,那树莓红红艳艳的长在灌木上,数都数不清了,数量十分之多,顾长宁见了心里一喜,满脸兴奋,暗道第一个生财之路来了! 她摘采了一片大叶子,没有把树莓全部摘下来,而是摘下够她、哥哥和阿娘吃的量,将剩下的树莓用草丛盖住,以防被别人发现。 顾长宁本不是个小气的孩子,但也是要看情况的。 如果是阿爹还在的时候,家里不愁吃穿,这树莓她会摘了分给村里的孩子一块吃。 但现在家里这个情况,很是需要银两的时候,所以她也不想打肿脸充胖子,决定先顾好家里人再说。 顾长宁从旁边的矮树上拔下一张大叶子,将叶子卷成漏斗的形状,用来盛放果子,漏斗的最低端卷紧了,防止果子顺着底部掉下来,再用最上面的两端封住开口。 见一片叶子盖不住,顾长宁又摘下几片大叶子把整个都包起来,放在清空的背篓里,就要拎上方才掉落在地上的两捆柴禾往家里走去。 背篓里的柴禾不要了,反正山上多的是树,以后再来捡都行。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她就觉得这样不好,杵在原地想了想,以防万一她又去路边抓了一大把随处可见的羊蹄草,装进背篓里,将底下的树莓遮挡的严严实实,这才放心的下了山道。 不能怪她如此小心翼翼,实在是村里有些婶婶大娘太过自觉,见别人从山上回来总要上手扒拉两下,深怕有什么好东西被别人得去了,叫自己家亏了。 鉴于此她不得不谨慎些。 果然,提早准备还是有好处的,这不,前面山道上远远走来一群村里的婶子,跟她一样背着背篓,只不过要比她身上这个大多了,背篓口还能看见木制把手,顾长宁一看就知道了,里头装的应该是镰刀,这群婶子是上山来割猪草的。 只是已经十来年没见了,她虽然瞧着眼熟,然而心里很是陌生。 怎么办,看见人家总要打声招呼啊,但她一个名字都想不起来,怎么打招呼啊? 顾长宁正拧眉想着对策,站在最中间的那位婶子已经朝她远远喊来了。 “呀,这不是长宁吗,身后背的是什么?哟,背篓啊,瞧这背篓堆的,上山是找到什么好东西了,要真是找到什么好东西了可别忘了我们月丫啊,她跟你最是要好了,有什么东西都想着你呢。” 顾长宁眉眼跳了跳,托这位大嗓门的福,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位婶子夫家姓曹,生有一子一女,女儿月丫,比她大一岁。 曹婶子在娘家的名字很少在村里提及,村里人都喊她曹大家的,或是月丫她娘、曹海媳妇等等,久而久之顾长宁这一辈人见到她都喊曹大娘或是曹婶婶。 想起来还不算,顾长宁听见她说的话之后嘴角便是一抽。 月丫跟她最要好?什么东西都想着她?曹大娘这话说的亏心不亏心啊。 曹月丫一直以来都喜欢跟她攀比,只要她有任何一个物件比曹月丫用的还要好她就给她甩脸子,而且她有什么好事从来不叫自己,需要出力的事儿倒是没少叫。 她都巴不得曹月丫以后别再来烦自己了,还她两最好? 对此顾长宁只能干笑两声以示回应。 “我这背篓里面装的都是羊蹄草,是用来回去喂鸡的,婶子如果需要,我分你一些就是。”顾长宁尽量扯出一个不那么僵硬的笑来看着她道,旋即就要取下身后背着的竹篓,作势要取出羊蹄草来分给她的样子。 羊蹄草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山上随处可见,像什么路边草丛,田垄边上,到处都有,一抓一大把,顾长宁不信她连这个便宜都要占。 果然,她刚一说完,曹大娘脸上立马显出嫌弃的样子。 第七章 主动上门的李大夫 “长宁啊,你既然赶着回去喂鸡,那就快点的吧,婶子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你们家现在的这个情况,婶子怎么会拿你这东西呢,快背着竹篓就回去吧,我们还得去打猪草呢。”曹大娘随口找了个理由推拒了。 她这话一出,与她同行的另外几位婶子也连连点头称是,看着顾长宁的目光褒贬不一,有看笑话的、有可怜的,全都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顾长宁对她们眼神表达的意思视而不见,听曹大娘这么一说,很干脆的答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的鸡我还没喂呢,婶子要是后面需要,我再把这羊蹄草给婶子送去,羊蹄草不是多珍贵的东西,婶子不用跟我客气。” 曹大娘嫌弃的看了眼竹篓,敷衍的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带着另外几位婶子离开了,一边走还边在心里暗道,谁稀的这漫山遍野都有的羊蹄草,也就她顾长宁把这东西当成一个宝了! 不过也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没了,这没了生计来源,可不就得什么都当宝吗? 曹大娘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脚下的步伐都轻快许多。 去年顾家那屋子刚建好时引来村里多少人羡慕嫉妒的,不光是买地盖屋,还建了高高的石头围墙,看上去宏伟大气,这要不是知根知底的人瞧了,还以为是哪家老爷的府邸呢。 这事在村里引起了轰动,所有人都去围观,她当时不知道有多眼红杨惠芸,觉得她命真是好,嫁了个能干的汉子,才十来年的光景家里就起了这么一排屋子,那得多少银子啊! 她自己当着面是不敢数落她当家的,背地里却不知骂了多少次,觉得他不如顾山会赚钱。 现在一看,这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啊,更不用说他们为了建这一栋房子,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跟北边那家人起了争执,这一家孤儿寡母的,日后指不定要过成什么样呢。 曹大娘心里怎么想的顾长宁不得而知,她看着几位婶子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内心愉悦的转过身,有些小得意的走了。 还好她想的周全,没有叫她们发现了这堆树莓的影子。 回到家里,顾长宁赶紧把院门关上,先是将柴禾放回柴房,再是把背篓放在厨房里,然后将自己摘来的树莓全都捡出来,放在一个碗里清洗干净。 顾淮安彼时正在屋里背诵课文,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摆的整整齐齐的,一丝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不是顾淮安不想练字,实在是怕自己不熟悉课文就贸然动笔会写坏一张纸。 所以他想出这个方法,先将课文熟读背诵,等背熟了之后再用树枝在地上练练,等熟悉一些了再在纸上书写,减少出错的可能,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把纸写废了。 因为纸真的很贵。 正在背诵间,书房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一束光投了进来。 顾淮安停下动作,往门口看去,便看见顾长宁的小脑袋先是试探性的伸进来,待目光转向他后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抬脚就往他这边走,边走进来边举起手中的瓷碗,道:“哥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树莓?”顾淮安看见碗里的东西后略有些吃惊,惊讶道,“是你摘来的吗?阿娘那边有吗?” “给阿娘送过了,但是阿娘说她现在怀着孕,不能吃这个,所以我就全部拿来了。” “不能吃这个?”顾淮安感到奇怪的道。 这个东西很少见,毕竟一株灌木能挂的果实数量有限,通常是几十到一百多个左右,一旦发现一株的身影立马就被村里的小孩哄抢着吃完了,大人们也不会跟孩子抢这个吃。 “嗯,阿娘说是在书里看来的,所以这树莓她就不吃了。哥哥我跟你说,这次在山上我发现了好多树莓,一大片的都没人采摘,我瞧着感觉像是没人知道那里有一排树莓灌木丛的样子,然后我想着……过几天摘了拿去集市上卖,能卖得多少是多少,哥哥你觉得怎么样?”顾长宁将树莓递给哥哥,眨巴着一双眼睛满是期待的说道。 “你才八岁,去集市上卖东西……”顾淮安皱了皱眉。 就算农户的孩子早当家,八岁就自己去集市上卖东西的也还是少。 顾淮安想了想,再次道:“这样吧,我跟你一块去,正好方才李大夫来给阿娘看过了,刚开了几副药,大约要喝上三五天,他说阿娘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能断药,要一直吃他开的方子,所以等到了集市那日,我们一块去,卖完树莓还可顺便给阿娘买药。” 这个李大夫是杏花村唯一的大夫,为人贪财吝啬,平日里村民有个头痛脑热的都不会找他看,只有耽误不得的急病才会去找他看看。 主要是因为他开的药都太贵,从他那里买的药比镇上要贵个几文,实在不划算。 顾淮安是想着反正已经有了药方,可以拿去镇上的药店抓药,能便宜几个铜板也好。 只是他刚说完,便看见妹妹脸上布满了阴沉,他看了心里一惊,问道:“宁宁,你怎么了?” 顾长宁回过神,看着哥哥,脸上神情虽有所缓解,仍有些难看的说道:“哥哥,这个李大夫不能相信!” 顾淮安一怔:“为什么?” 他们家与李大夫家不怎么来往,并无过节啊。 “哥哥,你知道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吗?”顾长宁垂下眼眸,突然抛出了这一句。 “什么?” “我看见二婶婶在村道上正同那李大夫的娘子说着话,我虽离得远听不清楚,但她们脸上的笑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笑得那样灿烂,可见交情不一般。” “这……”顾淮安惊疑不定的看着妹妹,眉头紧皱。 去年因为起屋子的事,他们一家已经惹恼了继奶奶高氏及她所生的那一家人,两家此事后原本就极少往来的联系更是直接断了。 今天李大夫主动上门为阿娘诊脉一事他原本没有多想,毕竟李大夫的名声在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有着这样的名声,村民能不找他看病就不找他看病,因此李大夫只能是闻风而动,听得哪家有事就主动上门说给人看病,有些脸皮薄点的村民不好意思说拒绝的话,只能让他开药了。 顾淮安原也只是觉得李大夫是为了赚钱才上门来的,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是这边李大夫刚给阿娘看了诊,宁宁就瞧见那李大夫的娘子与高氏那边的人相谈正欢,顾淮安皱起眉头,第一直觉便是这里头大有文章。 第八章 前世的疑惑 “那这药还要给阿娘喝吗?”顾淮安撇了心中的疑惑问道。 他再镇定也不过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突然成了家里最年长的男丁,经验不足,一下遇到事了不免有些慌手慌脚,心里没有个主意,这才询问着妹妹的意见。 然而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妹妹比他还小四岁,这件事情上妹妹指不定比他还要更慌。 顾淮安刚想说算了,顾长宁却已经接过了话茬。 “李大夫应该还不至于会给阿娘乱开药吧,毕竟这药方都还捏在咱们手里,万一阿娘吃出了事,可是要吃官司的!”顾长宁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等开了集市后拿去药店里问问掌柜的吧。” “嗯,你说的是。”顾淮安点头说道,而后目光看着妹妹,半是羞愧半是黯然的道,“宁宁长大了,考虑事情都比哥哥还要全面了。” “哥哥就别夸我了,我不过是偶然撞见了二婶婶跟李婶子在一起交谈的画面,这才起了疑心,要是换了哥哥你,一定比我还要更早发现问题。” 上一世她不止一次看见二婶婶跟李婶子在一起交谈的样子,那时候哥哥忙着在酒楼做杂活,家里就由她来看着,她也是蠢笨,竟没觉得两人时常走动有什么不对,一次也没跟哥哥提过这件事。 如今重来一世,心里的疑团更甚,顾长宁决定不仅要找出阿娘上一世小产的原因,还要对李大夫一家更加提防了。 顾淮安看着妹妹突然低落的情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笑着说道:“宁宁才八岁就已经能考虑的这么多了,以后定会有大作为的。” 顾长宁满头黑线的看着顾淮安,对他这哄孩子的语气很是无语,忍不住在内心说道,我才不是八岁! “好了,你这一上午上山捡柴也累了,休息一下吧,一会儿的午饭我来做。” “嗯。”顾长宁点头,她走的太快,小腿肚这会儿还有点绷的厉害呢。 顾淮安去做饭,顾长宁便去喂鸡,将她刚采摘回来的新鲜羊蹄草切碎拌着稻谷壳喂了鸡以后,她对着光秃秃的后院,低头琢磨起来。 北屋及后院这一片地都是在起屋子的时候买的,顾山原本想在后院建一座凉亭跟种几棵果树,这样夏天来临时便可坐在果树下乘凉,冬天可坐在凉亭里,是以这后院的面积很大约莫有一亩多点。 现在果树跟凉亭都没有,后院除了一小块菜园子跟鸡舍,其余的地方十分空旷,顾长宁忍不住打起了这院子的主意,觉得要种些什么才行,不然光秃秃的既浪费又不好看,白瞎了这么大的一片地方。 说到种植,顾长宁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己刚刚采摘的树莓,可以沿着墙角的一边种下去,等来年夏天收果的时候红艳艳的一片,一定很好看。 而且等到它长大结果了,阿娘那时候也已经生了弟弟,也就不需要忌口树莓了。 至于菜园子嘛,她觉得自家种的菜种类还是太少,成天不是白菜、黄瓜就是豆角、白菜的,吃的人嘴里都淡味了,最好是多种几个种类。 其实大多数的农家都是这样,地里的田是要种稻谷的,这是主食,所以菜园子通常都是在自家院子里隔出一小块来种植,种类不多,都是最常见的那几种,而且也多是短期就能收获的。 毕竟收割的快,也就能多种几回,多收获一些,农户家的百姓从来只考虑数量多不多,不考虑会不会吃腻这样的事。 有的吃就不错了,谁还会去挑这个。 前世八岁的顾长宁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从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今世的顾长宁可是在府里吃过各种菜肴的,她自愿卖身进的是知府宅邸,后来更是大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吃穿用度自然不凡,此刻看见菜园子里就那么几种菜,原本还有些饿的肚子这下可没什么食欲了。 哎,怎么把养刁的嘴也给带了回来! 顾长宁觉得这样不行,她重生回来除了要保护好阿娘和哥哥,赚钱养家,这饭食也得提升一个水准啊,不然她在府里学到的手艺不都白费了? 这样一想顾长宁顿时决定好了,等到了集市的时候一定要多买几包菜种子,大大丰富一下家里的吃食才好。 顾长宁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充满了干劲,这样有追求的生活想想都觉得是希望,她不禁高兴起来,准备回屋的时候余光瞥见家里的两只老母鸡下了蛋,更是兴奋的摸着还温热的蛋,一手一个的拿回了厨房。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顾淮安见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大好的问道。 “大花小花同时下了蛋啊哥哥!真是不容易,这一个月来它两很少下蛋,有时候一天一个,有时候没有,这次居然一天下了两个蛋,你说是不是惊喜?”顾长宁举着手中的两枚蛋问道。 顾淮安听了忍不住笑道:“嗯。” 家里就两只老母鸡留着生蛋用的,都是家养的土鸡,一只叫大花一只叫小花,这是顾长宁給它们起的名字,除了她没人能弄得清哪只是大花哪只是小花。 顾淮安见妹妹这么开心的样子,很是识趣的应了声,没有追问如何分辨那两只老母鸡。 顾长宁嘴里哼着小调的将两枚鸡蛋放在橱柜里的小筐子里,里面已经放了五枚蛋,加上这两枚就有七枚。 原本她是想都拿去给阿娘补身子的,只是阿娘不舍得,说要留给他们兄妹两个,为了让阿娘能放下心来食用,她每隔三天便拿出两枚蛋伴着葱炒一碟,这样一家人都有份能吃上,阿娘也不用推了。 阿娘现在的情况,家里的鸡蛋就不能攒着卖钱了,必须要拿来给她补补! 顾长宁做完这一切,将橱柜的门重新关上,转过身来一看,发现桌面上有个铁盆被盖住,她好奇的上前望了一眼,问:“哥哥这是什么?” 顾淮安正在炒着菜,闻言扫了一眼,道:“哦,那是面团,我正在醒它,准备晚上蒸了明早当朝食,多出来的几个拿去学堂做午饭。” 顾淮安念的是镇上的学堂,离杏花村有一段距离,他通常要走上半个时辰才能到,而学堂是巳初上课,申初放学,三个时辰的时间都要在学堂,中午赶不回来,只能自己带干粮了。 不光是他,只要家里不在镇上的学生都要自备干粮。 顾长宁一听眼睛一亮,道:“哥哥你准备明天就开始回学堂了?” “嗯,孝期已过了一个月,我不好拖太久,怕再不去到时夫子要生气了。” “那是该早点回去。”顾长宁弯着眼睛道,她之前还怕哥哥会敷衍她,怕哥哥会改了主意,现下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把心放了下来。 第九章 是否另有隐情 做好的饭摆在南正堂里,一家三口依次坐下,杨惠芸看着桌上冒着氤氲热气的饭菜,想到顾山再也吃不上这样的热饭热菜,心里就是一阵难受,眼眶忍不住一红,“要是当时我拦住你们阿爹不让他走就好了,他就不会遇上劫匪,更加不会送了命。” 顾山体格健壮,有个把子力气,除了农忙的那段时间下地种田外,平日里还在县上镇上接些木活来干。 因为只是去帮忙的,去一天有一天的活,工钱都是按天算,所以他木活跟地里都还来得及照顾。 只是今年过年前县上一家铺子的掌柜找上门来,说在邻镇有个员外要新修屋子,需要可靠的木工,他想了想觉得顾山不错,就来找他同另外几人一块去那员外家干活。 木工这个活啊,通常都是做些小物件,像打些衣柜啊床啊桌子椅子什么的,都可以直接在铺子里做,毕竟铺子都有后院,东西可以存在那,人不用住在铺子里。 但这员外要新修屋子,就表示门梁什么的都得重新做过,需要木匠住在那里时时测量修改,直到完成才能走。 时间大致需要一至两年。 但这样的酬劳比一般接的物件价格要高许多,顾山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他算了一下,做完这趟活,重建南屋的钱不仅够了,还能剩下不少。 因为南屋重建只需要三开间就好,而且也不用买地,比起北屋那可是最少要少三分之二的银钱,这个活儿能大大缩短了赚够银两所需的时间。 做这个要收定金,顾山把定金的十两都给了杨惠芸,自己跟着车队一块上了路。 临走前顾山知道家里的五亩地没人可以种,他便租给了村里的另一户人家,佃租只要当年收成的三成就好,然后直接租给了人家三年,就这样离开了杏花村。 如今杨惠芸想起来,仍觉得是自己的错,若是她当时不同意顾山去邻镇做工,顾山就还好好活着,虽然没了新建南屋的银钱,但像之前一样攒个几年一样也能盖起来。 想到此,杨惠芸不无感伤的道:“都是我不好。” 顾淮安见到阿娘眼眶有些红了,刚想要开口安抚一下,便听见妹妹坚决甚至是有些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才不是!”顾长宁想起上辈子得知的那个消息,双手紧握,目光垂视着面前的碗,一脸愤恨的道,“是他自己要去的,跟阿娘无关!遇上路匪是他的命数!” 杨惠芸没想到女儿会是这个反应,当下冷了脸,道:“宁宁,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他是你爹!” “他不是!”顾长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突然一下失控,她抬起头,睁着一双泪目倔强的喊道,“他不要我们了,他丢下我们了,他自己走了,他已经不是我爹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这一番话,她的大脑在告诉她闭嘴,不能说出来,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情绪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奔流肆意,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要把这件事告诉阿娘跟哥哥,让他们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个抛妻弃子,另娶新欢的人! 饭桌上骤然陷入沉寂,杨惠芸跟顾淮安吃惊的看着她,两人面上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对她此时爆发的情绪表示震惊。 沉静中,顾长宁慢慢平静下来,她此刻仍有些激动,紧抿嘴唇,睁着一双明亮眸子努力不让泪水滑下,这副样子看在杨惠芸的眼里,她不由得一叹。 “宁宁,阿娘知道你还没有能完全接受你爹过世的消息,你爹没想过要丢下咱们,只是人又怎么能跟天抗衡,乖,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不然阿娘要生气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娘你不知道! 顾长宁抬手擦拭着眼泪,柔美精致的小脸上依然透着一丝不服气跟倔强来。 杨惠芸见着她这个样子,知道她还是听不进去,微微叹了一声,道:“宁宁,你看看北屋,看看院子,再看看这石头院墙,哪一个不让村里人羡慕?你爹是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才选择接受这个活计的,如果不是为了咱们,他又何必要这么辛苦的挣钱,像之前那样不是已经不愁吃穿了吗?宁宁,你阿爹……没有想过要抛弃咱们的。” 顾长宁一愣,眨了眨眼睛,原本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她狐疑的看着阿娘,再看了看沉默的哥哥,脸上的表情很呆愣。 阿爹真的没有想过要抛弃他们吗?那阿爹娶了后娘还生了儿子是怎么一回事? 杨惠芸见女儿怔住了,一脸的疑惑,知道她不再钻牛角尖了,这才柔声说道:“好了,都是阿娘不好,好好的提起这个,吃饭吧,不说了,阿娘再也不说这个话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顾长宁听着阿娘的话,缓缓点了点头,才重新端起饭碗。 顾淮安见妹妹安静下来,忙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快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顾长宁捧着饭碗,什么话也不说的再次点头,默默吃了起来。 她恨了这么多年难道是错的?阿爹娶后娘难道还有什么隐情?想起前世种种,顾长宁埋着头吃着饭,陷入沉思。 先不管阿爹的事到底有没有隐情,她这样突然情绪失控在阿娘跟哥哥眼里看来一定很奇怪。 还好阿娘为她找了理由,觉得她是因为接受不了阿爹的死讯而因爱生恨,将这件事怪在顾山身上,怪他没有平安回来。 要不是这样,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异常。 顾长宁再次在心里暗自警告起自己,她这些时日过的太舒心了,竟得意忘形起来,忘了自己是重活了一世才得知许多事情,而这些事情是现在的人都还不知道的。 看来以后自己得时刻小心了,不然被别人发现出异常,把她当妖女烧了,那还真是自己活该。 这顿饭在默默无言中吃完了。 杨惠芸看着温润清秀的儿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话语却又淹没在唇齿间,让她左右为难,一副十分犹豫的样子。 顾长宁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这会儿平复了心情,余光瞥见阿娘面上迟疑,将方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好奇的侧过脸来问道:“阿娘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顾淮安听了这话也转头看向杨惠芸,眼底透着不解。 第一十章 重生后开始学绣活 “我……”杨惠芸对上两个孩子的视线,内心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说道,“安儿,学堂那边……” “哦,阿娘是要说这事儿啊?”顾长宁以为杨惠芸是要问顾淮安什么时候回学堂,很自觉的接过话来,道,“我已经劝过哥哥了,哥哥说明天就会回学堂继续念书,阿娘不用担心。” 杨惠芸一怔,愣愣道:“哦,这样啊,这样也好,也好……” 她目光愣愣的看着吃完的碗,神情恍惚。 顾淮安没有说话,他像是看出了什么,面上沉静,只是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视线依然望着阿娘,沉默不语。 “好啦,我吃完了,哥哥你吃最后一个,所以你洗碗!”顾长宁没注意到顾淮安的心不在焉,她趁着哥哥走神之际快速的吃完饭,然后打了一个轻微的饱嗝之后心满意足的说道。 顾淮安回过神来,发现她的碗已经空了,抽了抽嘴角,道:“说的好像我不是最后一个就不用洗碗一样。” “嘿嘿嘿。”顾长宁故意装傻的笑着,朝着哥哥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假装自己没听懂。 顾淮安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着饭了。 方才被顾长宁这一打岔,他倒是忘了自己还在想的事了,只想着赶紧吃饭,好收拾碗筷。 下午,顾长宁捧着自己的针线筐来找杨惠芸,要她教自己刺绣针法。 杨惠芸是村里公认的手艺最好的绣娘,她绣的样品就像是活着的一样,飞禽走兽栩栩如生,花枝招展迎风飞舞,十分的惟妙惟肖,不知让多少人惊叹,镇上的铺子就愿意收她做的绣品。 顾长宁前世不喜欢刺绣,因为刺绣要坐就坐一整天,她这个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哪里坐得住,心里总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等再大一些了再跟着阿娘学。 只是没想到以后没有机会了,在阿娘过世后的那两年里,她想做绣品来贴补家用都不行,人家不收她这水平的绣品。 顾长宁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止一次懊悔,为什么当初不肯跟着阿娘多学一点。 如今有机会,她自当好好珍惜,所以捧着自己的针线筐就来了。 “你怎么好好的突然想起学这个了?我往常让你跟着我学你都不肯的呢。” 以前不管杨惠芸怎么好说歹说,她不学就是不学,杨惠芸拿她没办法,只能算了,心想等她十岁了再跟着学也来得及。 没想到现在却巴巴地抱着针线筐主动要求自己教她,杨惠芸想着这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便忍不住打趣她一下。 顾长宁脱鞋坐在榻上,靠在阿娘身边,闻言很是淡定的说道:“学这个能赚来银子,为什么不学?阿娘就我一个女儿,这么好的手艺不传给我,岂不可惜?为了不让技艺失传,我就勉为其难好好的学上一学吧。” “你倒是还挺为自己找台阶的,还勉为其难。”杨惠芸原本听见她说能赚来银子时还有些心疼,后面听到她这么不客气的为自己找台阶下,轻笑着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哎呀,阿娘就不要计较那些细节了,快快快,教我怎么下针。”顾长宁听出阿娘话里的揶揄,脸上腾地飞起一层淡淡的红云,胡乱摆手强装镇定的说道。 “好,我教你……”见女儿肯学,她自然是高兴的,正在细细教她怎么下针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院里响了起来。 “长宁她娘,你在吗?” 母女两听见声音抬起头,刚要放下手中的东西到门口看看,就看见一位妇人出现在门边,那妇人看见杨惠芸时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走了进来。 看见来人顾长宁一愣,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不是村里的包打听蔡婆子吗? 那蔡婆子径直走到杨惠芸的面前,笑容满面的说道:“长宁她娘,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呀,也是你们家安哥儿运气好,正好遇上了才能得到这么一个好差事,我可是一听到消息就来告诉你了,别人都还不知道呢。” 这话说的又快又急,半分都不得打断似的,顾长宁听她说了这一长串也没说到点子上,不免有些好奇。 她偷偷的瞧了阿娘一眼,见她面上也是疑惑的神色,便猜到这蔡婆子不是阿娘找来的,而是自己主动上门的了。 说起这蔡婆子啊,她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她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主。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放在蔡婆子身上一点都不假,但凡能用银子使得事她都能给你说的天花乱坠,完美无瑕,一丝毛病都没有。 通常她这么殷勤的时候,都是代表了银子要进入她口袋的时候,可是他们家现在这个样子,蔡婆子应该也晓得没钱可拿,那她为何这么积极主动? 顾长宁本能的觉得这里面有阴谋! 在顾长宁思绪飞转的瞬间,杨惠芸开口接话了,她温婉的笑了笑,柔声说道:“听蔡大姐的意思,是有安儿合适的活儿了?” 这蔡婆子今年五十多了,孙子都有了,村里人见面都叫一声婆子,但她跟顾山同辈,虽然比起杨惠芸大二十多岁,但杨惠芸还是得叫她一声姐。 “那可不。”蔡婆子听了这话一点也不见外的坐下,无比热情的说道,“我跟你说啊,这件事可真是赶巧了,就我那外甥,狗剩你知道吧?他的叔叔是镇上一家酒楼的掌柜,那酒楼前个儿走了个伙计,需要重新找人,原本他那叔叔是想让他去的,他嫌远不肯,回来跟我说了一通,我这一听可不正巧嘛!顾山去了,你们家就没了进项,正好酒楼要找的伙计在后厨帮帮忙就成,我想着你们家安哥儿正合适,就歇也不待歇的赶紧来告诉你了。” “蔡大姐的好意我明白,只是安儿他还要去学堂念书,恐怕……”杨惠芸见她这么殷勤的模样,心里总不放心,只能挂着歉意的笑容,委婉的拒绝了蔡婆子的好意。 “什么?你还让他接着念啊?”本以为蔡婆子会识趣点走人,没想到她夸张的惊呼一声,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就像是听到了一件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惊讶道,“长宁娘啊,不是我说你,你们家这都什么情况了还要供着他上学堂啊?这念书可贵了,束脩啊纸啊墨啊的这些都要钱的,别人家是兄弟几人供一个读书人,你们家啊,啧……” 话语间满满的不看好,顾长宁垂眸看着手中的绣棚,眼中一掠而过一道光芒。 这么巧,又是酒楼又是伙计,还都是在后厨帮忙,哥哥上辈子就是在这样的酒楼做工的! 第一十一章 蔡婆子 那家酒楼的掌柜是个黑了心肠的人,他扣掉哥哥一半的工钱,理由是哥哥在酒楼里吃饭,当然要扣去饭钱。 扣饭钱这点自然没话说,但他这饭钱一扣就是一百五十文,一个月三十天,算下来一天五文钱! 而三百文一个月的工钱,本来就应该加一顿午饭的! 五文是什么概念呢? 去年地里大丰收,导致今年收成大增,米铺的价格都降了,卖四文钱一斤,五文可以买一斤二两米左右。 顾淮安一日三餐只有中饭是在酒楼吃的,朝食与晚饭都是在家里吃,而中午那顿因为忙着干活通常会吃的晚一些,等忙完了人也都不饿了,一顿饭最多吃不到半斤。 这五文钱还是米铺收了粮食后对外卖的价格,要知道米铺从村民手中购买粮食的时候,是二文钱一斤。 按照收购价的价格,他们家卖三斤米才能挣的这五文钱! 三斤米可足够他们家吃两天的了。 如今顾长宁听见这蔡婆子能说会道的,一张巧嘴专挑好处说,垂下眼眸,遮掩眸中的不快。 看样子这蔡婆子是惦记上他们家了! 杨惠芸听了她这话,脸上的笑意敛了敛,神情淡了许多:“多谢蔡大姐的好意,只是顾山一直想安儿能读书识字,以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是他的心愿,我自然也不好违背。” “哎呀,长宁她娘,你怎么这么拧呢,我也没说不让他读书,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你总得为以后的日子打算吧?我也是好心劝你,先让安哥儿接了这个活,等以后家里情况好一些了再接着念也不迟啊。” 杨惠芸虽然外表柔柔弱弱的,但一旦拿定了注意就不会轻易动摇,她见蔡婆子一副不把她说通就绝不走的架势,只能假装考虑的回应了过去,“我再想想吧,这不是件小事,一时半刻的我也拿不出主意,容我缓两天想想。” “那你可得想清楚了,莫做了糊涂的决定,长宁啊……”蔡婆子话题一转,直接喊了在一旁认真听着对话的顾长宁一声。 “啊?”顾长宁一愣,抬起眼来看着她。 “你可得好好劝劝你娘,关键时候别让她犯糊涂,你们家三张嘴等着吃饭,你娘肚子还有一个,马上就成四张嘴了,这填肚子要紧,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你说是不是啊?”蔡婆子对着顾长宁语重心长道,“再过几年你也大了,该说婆家了,到时候你家一点嫁妆都拿不出来,嫁去夫家要遭人轻视的,你还小,不懂这事的重要性,听婶子说的没错。” “哦。”顾长宁一脸无辜的点了点头,乖巧应道。 蔡婆子见她两的表现,觉得自己的目的也完成了一半,这就立马起身要走了。 “婶子我送送您。”顾长宁见状连忙直起身说道。 人家“好心”来给他们家里送消息,她怎么也得做做样子,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家门吧。 “不用不用,这么点路,婶子还是认得的,那我就回去了,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我这番话啊。”蔡婆子不放心的又再叮咛几句,随后一扭腰,走了。 走之前她还不忘打量这个家,看着北屋七开间的房子,再看看前院,心里不住的羡慕。 这房子盖的多好啊,又明亮又大气,这样的屋子要是他们家的就好了。 这顾山可真是没福气,这么好的房子,人说没就没了,都没住上几天,说到底还是命太薄,住不起这么宽敞的屋子。 蔡婆子在心里悄自暗道,带着一肚子的酸水离开了顾家。 “阿娘……”顾长宁见蔡婆子离开,怕杨惠芸真被蔡婆子说动,忙唤了她一声。 杨惠芸看着女儿担忧的脸,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微笑道:“放心吧,阿娘心里有数。” “嗯。”知道阿娘没有让哥哥回家做工的打算,顾长宁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想,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上辈子哥哥会放弃读书了。 原本她就一直觉得奇怪,外祖父是秀才,阿娘一直很希望哥哥跟外祖父一样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但为何在阿爹过世消息传来没多久就让哥哥放弃了去学堂,转而去酒楼做个店小二干杂活。 现在她懂了,阿娘是觉得科举之路太过漫长,要是哥哥考了数年不过,家里的生活不知要怎么维持,再加上家里马上又要多添一张嘴等着吃饭,所以上一世蔡婆子很轻易的就说动了她。 这一世因为有她在饭桌上主动提出让哥哥继续念书,而杨惠芸也确实有此私心,就干脆的同意了。 顾长宁想到此忍不住在心里一叹,前世她是真正的八岁,哪里看得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哥哥说不读书了她也就随着阿娘跟哥哥决定,根本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如今看明白了,心里却是一酸。 她的阿娘跟哥哥这么好,为什么上一辈子这么遭罪? 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因为家人太过柔善的缘故,今世有她守着,让那些什么魑魅魍魉通通都滚去吧! *** “蔡婶子下午来找阿娘,是有什么事?” 做晚饭时顾淮安生着火,突然问向一旁正在切菜的妹妹。 下午他刚巧到厨房想看看面团醒的怎么样了,忽然听见院门外有人在喊着阿娘的名字,他出去看了一眼,看见来人是蔡婆子时就给她开了门。 蔡婆子在屋里说的话他没有听见,只是他知道蔡婆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心里猜测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跟阿娘说。 所以这会儿抓到机会就开口问了。 “没有什么事啊,她就说恰巧路过所以过来看看阿娘,没别的事。”顾长宁不想让哥哥为这件事分心,影响他的学业,就轻描淡写的略去了。 “蔡婆子来看看阿娘?”顾淮安睁大了眼睛惊讶道,“阿娘同她很熟吗?我们两家好像并无来往吧?” “是啊,所以你说奇不奇怪?”顾长宁巧妙的转换了话题,将蔡婆子的来意隐去了。 “是有点。” “所以说啊,这些人见我们孤儿寡母的,觉得我们好欺负,什么人都来找上门了,以后这种事就怕只多不少,哥哥我们一定要立起来,不能让旁人再打我们家的主意了!” “嗯。”顾淮安点点头应道。 兄妹两都忙着各自手上的活,厨房安静下来,顾长宁偷摸的瞄了一眼哥哥,心里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她提出冬天种菜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冬天在屋子里种菜这样的事不是件小事,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很难相信冬天能种出菜来,她现在还没想好如何跟阿娘说,但如果要是哥哥同意了,这件事就成功一半了。 毕竟种菜需要土,烧炕需要柴,光靠她一人去准备可能有些困难。 若是哥哥跟她一起来做,事情就容易多了! 第一十二章 探望 夏天太阳落山的晚,酉初(下午五点)吃过晚饭天还亮着,农户家的晚上也没什么消遣,这段时间正是聚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乘凉闲聊的时候。 顾长宁前世时也会在饭后去找要好的小姐妹们说说话,等天差不多黑了再回来,简单的清理一下自己就可以去歇息了。 因为灯油贵,就算是顾山从前在的时候,家里的油灯也不会一直点着,基本一入夜大家就都躺下了,能省去不少灯油钱。 今世重生,再加上家里白事刚过了一个月,必须得过上三个月才能正常在村里走动,所以她也不自找没趣的去寻人玩了,而是很乖巧的坐在北屋正堂的门口,跟着娘亲学针法。 杨惠芸这时候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子了,因她现在的新寡身份,不好卖绣品给铺子,人掌柜也不会要的,所以她等于没什么事情可做,正好女儿突然变得好学起来,她就手把手地教给她,也算是解了闷。 等到戌时(晚上七点)的时候,天渐渐黑了,村里的众人才各自回家,插好院门,而后安歇下来。 村里在此时会变得十分安静,整个村子随着村民的入睡也跟着沉睡起来。 翌日,在晨曦微微露出了一点头的时候,顾长宁就醒来了,看了一下时辰,约莫是卯初(五点),她赶忙爬起来,将被子折叠好,穿上衣服就要去厨房。 她可还记得哥哥今天要去学堂,她想炒些小菜给哥哥带去学堂配馒头吃,光吃馒头的话嘴里多寡淡啊,夹点小菜比较容易下饭。 然而等她去厨房的时候,发现哥哥跟阿娘已经在里头了。 “阿娘你怎么起的这么早?”顾长宁一见她也在,急忙先去给自己洗漱一下,然后就想要抢过阿娘手里的菜,“不是说好了活都交给我们的吗,阿娘你快放下,赶紧歇着去!” 杨惠芸忙把菜往身后一藏,道:“阿娘的身体阿娘清楚,已经好了,你不用这么担心,这些轻便小活我还是能做的,再说了,我这整天待在家里头,再没个什么东西做,实在是闷得慌。” 顾长宁一听,觉得也对,要是阿娘什么事都不做,从早发呆到晚,好像也不太好。 想到这里她便不去抢阿娘手里的菜了,只认真叮嘱一句:“阿娘动动手可以,但不可太劳累了。” “好。”杨惠芸笑着应道,对女儿的紧张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继续择手上的菜了。 见阿娘这边不需要自己,顾长宁便把视线转向一旁的哥哥,看看需不需要她做什么。 结果见他正在看着灶膛里的火,锅里加了水,上头隔着蒸笼,蒸笼里的屉布上放满了馒头,正在加热,动作不慌不忙,很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顾长宁看着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了,只好走出厨房拿扫帚扫了扫前院,将前院那株枣树掉落的树叶全都扫起,使院子看起来整洁许多。 这株枣树是顾山一家分家后搬到西边这里时种下的,已经十来年了,也就前两年才开始挂果,果子的数量也少,口感还不好,他们一般都不吃的。 当初顾山种下时是为了早生贵子这个意喻,这树便一直留在这里,最后也不舍得砍了,就这样留着它。 顾长宁将前院打理好,刚好馒头也出炉了,小菜也炒好了,顾长宁一家拿着馒头就着小菜吃过朝食,顾淮安就拿上中午要在学堂吃的四个馒头,背上书袋去学堂了。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来回又要走这么多的路,饭量难免大一些,这馒头也就拳头大小,带上四个刚好够吃。 顾长宁原本想给他装点小菜带去的,但见他走得匆忙,只得算了。 顾淮安刚一离开院门,杨惠芸抬头看了看日头,见这会才刚到辰时,离先生上课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觉得顾淮安现在出门会不会太早了些。 从杏花村到镇上只需走半个时辰啊。 顾长宁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边收着碗筷边说道:“哥哥这一个月都没去学堂,虽然是事出有因,但总归是晚了一个月,可能哥哥是想给夫子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打算早点赶去学堂的吧。” 提前到学堂的学生自然更得夫子喜欢了。 杨惠芸一听,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多言,转身回到屋里继续给未出世的孩儿做衣服去了。 按照农家的习惯来说,都是小的穿大的穿过的旧衣,极少有新做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农家没有那么多钱买布料给每个孩子都做新衣,只能这样省着穿。 原本顾淮安跟顾长宁小时候的衣服也留着的,只是在去年起屋子时杨惠芸把家里的东西整理了一遍,那时屋子未建好,很多东西没地方放,就把一些用不上的给了别人。 其中就包括顾淮安跟顾长宁小时候的衣服,那些衣服都给村里有需要的人了,所以这第三个孩子的衣服只能重新做了。 顾长宁在收拾好厨房以后,把昨天吃的树莓种子挑出来清洗干净,装在一个碗里,准备晚点就去翻土播种。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呼喊。 “长宁娘,长宁娘——” 声音有些耳熟,顾长宁走到前院打开门一看,发现原来是村里的王姨。 “是你啊宁宁,身体好些了吗?”王秀娥看见开门的是顾长宁,关怀的问了几句,想起这些时日自己也没能上门来看望一下她,有些歉意的说道,“这几日正是农忙的时候,王姨走不开,就没来看看你,也不知道你之前的高烧退了没。” “王姨放心,我高烧隔天就好了。”顾长宁笑道,忙让出门来让她进去。 其实顾长宁明白,哪里是农忙的事,她这病都好了一个月,农忙也不至于这个月都忙的抽不开身,她知道王姨是不方便上门。 不过她也能理解,他们家正在办白事,在村里很多人看来是忌讳,就是王姨自己不在乎,她婆家人难道还不介意吗? 尤其是王姨的那个三弟妹,她有些印象,嫁进家中五年,把家里闹的是鸡飞狗跳的,处处挑其他妯娌的毛病,王姨身为大嫂还得多担待些,确实不好做。 “你阿娘在屋里罢?”王秀娥进来后还不忘问一句。 “在的。”顾长宁关好门,跟着王秀娥一块往北屋走去,“阿娘在给弟弟做小衣服。” “哟,那可真是恭喜了。”王秀娥一听,立马很是上道的眯着眼睛笑着道。 在农家有一个说法,小孩子的眼睛很利,能看出怀孕的妇人肚中怀的是男娃女娃,她此刻听顾长宁这么肯定的说着是弟弟,赶紧接上话,好像这样杨惠芸这胎生的就真的是个男娃一样。 不过杨惠芸这胎确实怀的是个男胎,顾长宁心里可是十分清楚的。 第一十三章 原来是这样 杨惠芸正穿着线,听见外头有动静,她好奇的起身一看,便看见王秀娥出现在院中,很是惊喜的问:“诶,你怎么有空来了?” 这一个月来串门的人很少,北边那边继婆婆一大家子就不用说了,不会这么好心来探望。 王秀娥则因为她弟媳跟防贼一样紧紧盯着她的缘故,一次都不能上门来,剩下的其余几位与她交好的也最多上门探望一两次,是以一个月下来,门庭都冷清得很。 杨惠芸原本还以为怎么也要等出了三个月的孝期后才能见到王秀娥,没想到她今天就过来了,着实有些意外。 “嗨,别提了,我是借着打猪草的名义出来的,这不,我身后还背着篓子呢。”王秀娥说完转过身给她看了一眼,这才继续朝她走来,语气带着几分得意洋洋,“我那三弟妹还在屋里待着没出来,我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溜出来,这样她就不知道我从哪边上的山了。” 说到这个弟媳王秀娥也很是无奈,天天盯着她这些个妯娌,深怕其他房多拿了家里什么好处让他们三房亏了。 顾山办头七那阵子,她由于跟杨惠芸交好,见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情形不太好,就过来帮忙了几天。 当时杨惠芸尚未坐稳胎,情绪有些激动,顾淮安又还小,家里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王秀娥就特意跟她家婆提了一嘴,说想要过来帮帮忙,家婆也是看着这家人可怜,就同意她来过来了。 结果她这个弟媳反倒不乐意了。 因为王秀娥一来帮忙,家里的活就得分在另外几位妯娌身上,三弟媳就觉得她有意偷懒,故意不想干活,态度难免差上几分,言语中都是冷嘲热讽,甚至把这件事记了一个月,随时注意着她的动向,一有什么不对就准备报告给家婆。 这样的情况她便是不好来顾家看她了。 头七过来帮忙是情分,事后还上门那就是晦气了。 杨惠芸听见她这俏皮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她迎进屋里,伸手给她倒了杯水,温婉说道:“你这么记挂着我,我心里很是感激,既然你那个弟媳把你盯得这么紧,不过来探望也没事,左右再过两个月我就能在村里正常走动,到那会儿你弟妹也没话说了。” “嗨,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咱们两还用这么客气吗?”王秀娥为人比较直爽,不喜欢计较这些婆婆妈妈的事,闻言挥手说道,“我就是有些不放心,头七那天我见你状态不太好,又因为这事受了刺激见了红,还不知道你后面怎么样了,这才想着要过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话,余光瞥见乖乖坐在门边小杌子上低头绣花的顾长宁,王秀娥突然想起顾淮安来,连忙问一句:“怎么就见宁姐儿,安哥儿呢?” “他去学堂了。”杨惠芸柔声道,“之前我还想着该不该让安哥儿继续去学堂,还是宁儿说的,她说哥哥聪明伶俐,勤奋好学,连先生都夸过的,不继续读下去可惜了。” “哦,是这样啊……”王秀娥点点头。 她原本还以为杨惠芸会让顾淮安放弃念书,毕竟以他们家现在的情况,确实不能少了劳动力。 顾淮安今年已经十二了,算是家里半个顶梁柱,自然是该为家里人考虑考虑,她才会认为这学堂是念不成了。 但现在看杨惠芸已经决定要让顾淮安继续念书,王秀娥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说到底这也是别人家的事,更何况顾家的情况她多少也知道一些,现在还不算是困难的时候,杨惠芸想让儿子接着读书也不算太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八岁的顾长宁。 思及此王秀娥忍不住打量了几眼顾长宁,笑着打趣了她一下:“宁宁是长大了,都知道劝说阿娘了。” 顾长宁手里正拿着绣棚,做出一副认真绣花的样子,实则耳朵竖的直直的在听着阿娘和王姨的对话,此刻听她提及自己,顾长宁立马扬起小脸满是得意的说道,“那可不,多亏了我劝说住阿娘,昨天蔡婶子来我家说要给哥哥介绍活计的时候阿娘才没一口答应。” “蔡婶子?哪个蔡婶子?”王秀娥愣了愣。 杨惠芸看着她,“就是吴婆子家隔壁的那个蔡大姐。” “她来给安哥儿介绍活计?”王秀娥一听登时瞪大了眼睛,“介绍的什么?不会是她那侄儿叔叔在的酒楼吧?” “你怎么知道?”杨惠芸愣了一瞬,奇道。 “幸亏你没有答应,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杨惠芸一惊,看着她皱眉问道:“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怎么回事啊?” “那蔡婆子是不是和你说酒楼有个伙计不做了,所以缺一个人手?” “嗯。” “我告诉你,哪是那个伙计不做了,是被逼走了!”王秀娥靠近她小声说道,“那掌柜的就是个周扒皮,说好了一个月三百文钱,他却找各种名目扣掉人家五十文!你说黑心不黑心?” 王秀娥会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她当家的与镇上一家包子铺的掌柜相识,昨个儿她当家的去镇上买油盐等杂物,顺带同那掌柜的多聊了会儿,才知道那家酒楼掌柜做的黑心事,回来就同她说了。 如今听得杨惠芸的话,显然是那蔡婆子要算计他们一家,王秀娥才急忙告诉她,免得着了那老婆子的道。 “五十文啊?这么多……”杨惠芸满脸惊讶的看着她。 顾长宁坐在一旁,低着头在心里冷哼一声,心说这不算多的阿娘,上辈子哥哥可是被扣了一百五十文,生生砍去了一半! 那掌柜的一开始也是这样,只是以各种名目扣个几十文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反正都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然而等阿娘身子渐渐不好了之后,这掌柜也开始起了坏心眼,越扣越多,到最后直接扣除一半。 哥哥不是没想过要换一份活计,只是他生的清瘦,年纪又小,其他铺子觉得用他不划算,最后只能继续待在这酒楼里,直到他因为高烧病逝。 所以今世,她说什么都要阻止哥哥再跳进这个火坑里! 第一十四章 抄书赚钱 “这……难道那伙计能同意他这么做?”杨惠芸皱着眉,纳闷的问着王秀娥。 “哎,你是不知道,那掌柜媳妇的弟弟是镇上衙门的捕快,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谁敢有意见?”王秀娥“啧啧”两声说道。 “这么说来,幸亏没有答应那蔡大姐。”杨惠芸有些后怕的说道。 “不是我在背后说人坏话,像她那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动来你家说要给安哥儿介绍活计,说这里面没什么猫腻谁信啊?”王秀娥道,“依我看啊,说不定她是觉得你家好欺负,才想让安哥儿去顶了这个差的!” 多得是这样的人,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这些人一见有便宜可占,都跟闻着味了似的过来,手段五花八门花样百出,多几个心眼也没用,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顾长宁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行了,我不和你说了,得抓紧去割猪草了,晚了我那弟媳又有话要说了。”王秀娥见时辰不早了,忙摆了摆手说道。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快去吧。”杨惠芸打开院门与她道了别,关上门走回屋子的时候不住庆幸的对顾长宁说,“真是好险啊,差点就上了别人的道儿了。” “是呢,真是好险。”顾长宁点点头,也一脸后怕的说道。 她倒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层事情,而王姨居然会知道,实在令她有些惊奇。 想到这里,顾长宁突然觉得冥冥之中果真自有定数。 上一世阿爹逝世的消息出来,她心情不好,整天待在屋子里,连蔡婆子来找阿娘的这件事她都不知道,更别提这蔡婆子来给哥哥介绍活儿的事了。 今世因为她想改变家人命运,主动谋划,不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才能凑巧听得阿娘与蔡婆子的对话,又凑巧在王姨来探望时顺嘴提了一句,这里面埋藏的隐情才能被这样揭露出来,算是歪打正着了。 这下顾长宁终于是可以放下心来,阿娘铁定不会答应那蔡婆子的提议了! 想到重生至今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事情都很顺利,她便不由得心情舒畅起来,对未来更是充满了期待。 嗯,还有两天便是赶集了,得赶紧准备集会上要卖的东西! 然而顾长宁在家里搜罗许久,竟未找到一样能拿到集市上去卖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决定后天就只卖那树莓算了。 想起树莓,顾长宁忽地记起她的树莓种子还在灶房碗里呢,连忙去灶房拿了种子出来,均匀的撒在墙角,再轻轻掩上土盖好,洒上水就任它自己生长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又顺便拿着小铲子将菜园子里的土翻了翻,准备等集市上买了种子回来后就可以直接下种了。 家里已有的蔬菜是不需要买了,农户们都习惯自己留种,能省去不少开支。 顾长宁才八岁,力气比不上大人,翻了两条土垄就有些累了,她靠着墙角休息一下,这才开始准备午饭。 吃过饭在屋里休息了一下,下午火辣的日头晒着院子,地面升起几丝灼热暑气,顾长宁光是站在屋子里都觉得闷热,更是不愿出门了,只待在阿娘屋里继续学着刺绣。 她以前并不喜欢做这个,因为觉得太过沉闷无趣,劈线换线又很繁琐,她其实不是那种耐心特别好的人。 如今沉下心来后跟着阿娘学习,慢慢的也找到了其中乐趣,尤其是在看见的绣品逐渐小有雏形的时候,心中兴致顿起,更是多花时间在这上面了。 杨惠芸看着女儿埋头认真的劲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时地教她如何下针,注意针脚之间的紧密,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待她们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这么晚了啊,阿娘我去做饭!”顾长宁放下绣棚就连忙去摘了几棵菜拿到灶房去。 杨惠芸跟着来到前院,看着天色,眉头微微蹙了蹙,有些担心。 “安儿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学堂申时放学,这会都酉时了,一个时辰也够他到家了啊。” 顾长宁点着火,闻言说道:“阿娘不用担心,哥哥不知道去过多少次镇上了,地形熟得很,不会有事的,这么久没回来,也许是跟其他的同窗一个月没见了,多聊了会儿也说不定,阿娘且宽心吧。” 杨惠芸觉得有些道理,缓缓点头,不再说什么,只眉头还蹙着。 就在饭快做好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动静。 “是哥哥回来了吗?”顾长宁耳尖的听到有人在门外叫她的名字,立马问道。 “是,是你哥哥回来了。”杨惠芸也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去给他开了门,“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 “我有一个月没跟他们见面了,放学后多谈了会儿,所以就回来晚了。”顾淮安知道自己让阿娘担心了,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事就好,去把东西放下,准备吃饭了。”杨惠芸也不是真生他的气,只是家里刚失去一个人,这些时日难免多想了些,此刻见他平安回来也就放心了。 “好。”顾淮安动作迅速的回屋放下书袋,而后去了灶房帮忙。 他进去后一看见妹妹,就忍不住心里的激动,看着她小声问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何会回来晚了吗?” 顾长宁正忙着从小锅里捞菜,随口问道:“为何呀?” “我去了镇上最大的那家书局,问了掌柜需不需要抄书的人,掌柜要我写几个字给他看看,我写了,他看完之后就同意了!”顾淮安还没从这兴奋劲里缓过来,连连说道。 “真的?”顾长宁一听,也跟着兴奋起来。 “真的,我已经把需要抄的书籍带了回来,书局的掌柜跟我说好,抄写的纸张跟墨都可以由书局先付,等抄写完后扣去成本再给我算钱,我约摸算了下,去掉这些成本,厚一点的能赚五十文一本,薄一点的也有三十文!”顾淮安有些庆幸自己小时候就被杨惠芸逼着练字,写了这么多年,勉强也可拿得出手,才能接下这个活。 他下午的时候可听店里的伙计说了,有好些读过书的也想靠抄书贴补家用,只是那字太丑,掌柜看都不看就拒绝了,他能接到这个活计,也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 “这么说的话,哥哥抄上一本厚的就能抵消咱们一个月的花费了!”顾长宁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第一十五章 蔡婆子再次登门 顾长宁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下,现在的物价是盐一斤十八文,菜油一斤三十文,加起来不到四十八文,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吃一月有余,哥哥只要抄一本厚的就可以消去这些开销了。 以她的估计,顾淮安一个月最少可以抄写两本厚的一本薄的,大约能有一百三十文,去掉日常开销的五十文,每个月最少能有八十文。 按照现在的铜钱换算比例来说,一两银子是一千文,一钱银子是一百文,一分银子是十文,八十文也就是八分银子。 虽然是不比酒楼给的多,但至少不耽误哥哥的学业,而且还不用被黑心掌柜的克扣,这样一想,她还是觉得比在酒楼做那什么后厨伙计好多了! 当然家里的开销不止这些,但是最重要的主食大米却是不用操心的。 因为去年收的稻子还没吃完呢。 去年风调雨顺,是个和顺年,顾山又是村里有名的种田好手,这五亩旱地十几年来被他操弄的十分肥沃,往年是一亩地能收三百斤稻子,去年收了有三百五十斤!五亩地加起来就是一千七百五十斤! 地是自己家的,不用像其他佃农一样跟地主交租,赋税也因为某些原因被免去,所以这一千多斤的粮食就归顾山一家所有。 只是在顾山决定接下邻镇员外的木工活后,就把家中大半的存粮都拿去卖了,只留了新米六百斤,前年收的还未吃完的陈米两百斤,足够他们一家吃上两年了。 除去主食,菜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后院种了菜园子,就是种类少了点,但也不影响,她马上就要买新的种子回来扩充菜地了,到时一切都不是问题。 至于肉这方面,顾长宁想了想,娘亲有身孕在身,自然是要吃些好的,猪肉一斤三十文,就算不能天天做给娘亲吃,隔几天就买个二两肉回来给娘亲加加餐总是可以的吧。 顾淮安看着妹妹笑得无比灿烂的笑脸,也忍不住跟着一笑。 自从妹妹高烧醒来后,整个人就有些变了,具体哪里变了他说不上来,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前一天的她还是爱说爱笑到处疯跑的小姑娘,转眼就变得稳重成熟起来,心里也好似埋藏着什么秘密一样的凝重,让他感到一丝陌生。 此时见她眯起眼笑起来的高兴样子,顾淮安才在她身上依稀找到了曾经那个天真无忧活泼爱笑的小姑娘的影子,高兴的同时他也有几分伤感。 这份伤感很快过去,终于能为家里承担起一点责任的顾淮安很激动,这件事他也没有想着要瞒着阿娘,等一家人在饭桌上的时候他对着杨惠芸说了这件事。 杨惠芸初初听闻时愣了几秒,面上也并无喜悦之情,可最终还是缓缓点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算是默认了顾淮安的决定,这事就这么定了。 一家人在安静中吃完饭,等天一黑三人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隔日,屋里刚透进一丝晨光,顾淮安就已经爬起来开始了抄书。 因为写字必须要沉住气,心不能急手不能抖,不然毁了一个字就是毁了整张纸,要十分小心,因此花费的时间也比较多,他便打算以后每晚都提前一个时辰睡,早上也提前一个时辰前起,这样好借着晨光多一些抄书的时间。 顾淮安盘算过了,现在是夏季,白天亮的早晚上黑的晚,能多抄一些是一些。 若不在夏天的时候多抄一些,等到了冬天,时间可就大大缩减了,如果点油灯抄书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顾淮安急着多攒一些钱为弟弟出世做打算,所以今早他才起来这么早,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停下笔,带上干粮就去了学堂。 顾淮安一走,顾长宁就开始琢磨着是现在去把树莓摘了呢还是下午等哥哥放学了再拉上他一起,还没等做好决定,门外突然传来了呼唤的声音。 “长宁娘,快开开门啊,我来问你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顾长宁听见声音眸光一闪,像是预感到危险的小兽,浑身瞬间戒备起来。 蔡婆子来了! “蔡大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进来用点?”杨惠芸把人迎进去,客客气气的问道,脸上挂着柔顺的笑容。 “嗨,不用忙这些,我吃过了才来的……不过我见你家蒸的馒头的外形确实不错,想来味道一定很好……”蔡婆子眼睛一扫,扫到南正堂的桌上还放着一碟未收起来的馒头,不客气的抓了两个就往怀里塞,笑着说道。 顾长宁看见桌上的馒头,脸一黑,直接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顿。 怎么就忘记收了这盘馒头,便宜了这黑心肠的蔡婆子! 她赶忙去取了茶杯给蔡婆子倒水,然后直接端着盘子对着蔡婆子一笑,飞快说道:“蔡婶子你一路赶来也渴了吧,快喝水,我知道你跟阿娘有事情要说,我一个小孩子就不方便在这了,那我先走了。” “诶……”蔡婆子刚想要拦住她再拿一个馒头,就见她端着那碟馒头走得飞快,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口,活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般,看的她不由瞪眼道,“这!” “蔡大姐可是来问那天回复的?”杨惠芸见状连忙接过话头,打断了她原本想说的话。 “是啊是啊,就是为了这件事。”蔡婆子被她这一提醒,想起来这事,立马转过头来说道,“长宁娘啊,你也别怪我老婆子催的急,实在是人家那边还急着寻伙计,给不了太多的考虑时间,我可跟你说了,人家酒楼大着呢,生意可好,每天去那的客人真是啧啧啧不要太多!且都是富贵人家,若是你家安哥儿去了,遇上个出手豪爽阔绰的客官,人家随手就打赏一锭银子的,那你家安哥儿可就发了财了!” 顾长宁趴在墙根下偷听,闻言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呸”了一声:“真要这么好,怎么没见你让自己的儿子去啊?” 蔡婆子话说的好听,酒楼里确实有出手大方的客人,但那大多都是赏的做饭的厨子或是在跟前服侍的小二,怎么都轮不到去打赏一个在后厨帮忙的杂役。 为了让阿娘同意哥哥去酒楼做活,蔡婆子还真是舌灿莲花,死的都能给说活了! 顾长宁翻了个眼皮轻声哼了一下,又继续竖起耳朵仔细听。 杨惠芸因为已经知道了那家酒楼的龌龊事,此刻再见到蔡婆子,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舒服,她面上虽是不显,话里却是带了几分强硬:“蔡大姐,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件事我是万万不能答应你的。” 她见蔡婆子脸色一变,赶在她说话前再次开口:“你不知道,那天你走后,当天夜里我就梦见了孩子他爹,孩他爹在梦里训斥我,说我是不是孩子的亲娘,为什么要如此坑害安哥儿!我醒来后一直不解,让安哥儿去酒楼做个后厨学徒又怎么会是坑害他呢?” 蔡婆子听到这里吓的倒抽了一口气,脸皮不自觉的抖了抖,目光看都不敢看杨惠芸一眼,有些飘离,心里也虚得很。 第一十六章 贺伯伯 杨惠芸说到这里顿了顿,假装没有看见蔡婆子的失态,她蹙着眉,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隔日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孩他爹在九泉之下仍然希望安哥儿可以继续念书,以后好考取功名,这才特特前来严厉警告我,让我不可毁了安哥儿的前程,否则为何一直说我是在坑害安哥儿?所以蔡大姐,你看,这事……怕是不成了。” “不成没事,那么大的一家酒楼,还怕没有人去吗?既然安哥儿他爹希望他能继续念书,那就接着念吧,我老婆子就不劝你了。”蔡婆子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僵硬的笑着说道。 民间对鬼神之说还是比较信的,蔡婆子此刻自然是想不到杨惠芸在蒙骗她,她以为真是顾山托梦来了,心里就先胆怯了三分,再加上杨惠芸左一句坑害右一句坑害的,内心有鬼的她听了更是心跳加速了几下,原先志在必得的神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敢多劝上两句。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只是让你白跑一趟,我也过意不去。”杨惠芸开始赶客了,她脸上挂着柔柔弱弱的微笑,不动声色的说道,“那两个馒头就当是谢礼了,辛苦蔡大姐主动走这一趟。” 蔡婆子心里虚得很,这话啥意思都没听出来,一个劲地顺着她的话去说:“不辛苦不辛苦,那长宁她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杨惠芸就等她这句话,听闻连忙站起来就要送她。 顾长宁听见蔡婆子要走,赶忙跑到南屋的侧面墙边躲好,然后趴在墙上悄悄看着阿娘把人送出门口,这才走出来。 “那蔡婆子这么坏,阿娘你还对她这么和气的说话,照我说啊,就应该直接挑明了,看她羞是不羞!”顾长宁嘟了嘟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你呀还小呢,许多事不懂。”杨惠芸解决了这件事,当下松了一口气,闻言给顾长宁解释道,“这君子好说,小人难防,像蔡婆子这样的人,若是当众给她撕破脸皮,让她难堪,保不齐会让她记恨在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使坏的,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况,能少惹一些便是一些吧。” 这道理顾长宁怎么会不懂,只是她心里有气,尤其想到前世他们一家落得那样个结局,气就直冲脑门,恨不得上去扇这些人一个大耳刮子。 不过阿娘说的也有道理,家里现在这个情况,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没有,能不惹事就尽量不惹了吧。 但不惹事不代表自己就害怕了,她是因为要照顾阿娘和未出生的弟弟,没工夫搭理他们。 若是他们还敢像上辈子一样打他们家的注意,她才不会跟他们客气! 蔡婆子离开后,杨惠芸回房间继续做着小衣裳了,顾长宁则准备好要装树莓的竹篓,将其清洗干净,放在院子里晒着,好在明天赶集的时候装了树莓拿到集市上卖。 在农家,七八岁的小姑娘做些简单的家务活还是很常见的,所以杨惠芸见顾长宁拿着竹筐出来洗,还把院子收拾了一下,动作看着挺利索的,便也没多想,任由她自己忙去了。 至于顾长宁想在明天的集市上卖东西一事,兄妹两人一个字都没对杨惠芸说。 说了也是怕她会担心,顾淮安跟顾长宁盘算着先去集市上卖了东西,看看结果再说。 要是卖的不好,想来顾长宁也不会去卖第二次,那就没什么说的必要了。 于是到了下午顾淮安放学回来,兄妹两心照不宣的拿了上山捡柴禾做借口,一块去到发现树莓的地方,直接摘了一半下来,再摘下几片大叶子全部遮盖好,才背上竹篓,拎上捆成几捆的柴禾往家里去。 “哟,这不是顾山家的两个吗?来山上捡柴禾啊?”远处山道上走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村民,他的背微微有些驼,但步伐稳健,身板硬朗,整个人精神奕奕,脸上时常挂着笑呵呵的模样,看着很是亲切。 “贺伯伯!”顾淮安与顾长宁两人见了他忙唤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这位贺伯伯不是本地村民,他是三年前来到村子里的,和贺伯母两个人一起买了村里的一块地,盖起了房子,住了下来。 因为手上银钱不足,只能选在杏花村东北角一处僻静的地方盖房,那里极少有村民经过,地处十分幽静,当然地价也比较便宜。 顾长宁对他们还有些印象,她记得贺伯伯年轻的时候是卖货郎,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事,肚子里累积了许多故事,再加上他口才很好,从前他们这些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在村口大槐树下听贺伯伯讲故事了。 至于贺伯母,老实说她没什么印象,也是因为贺伯母与贺伯伯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贺伯伯喜爱热闹,也许跟他年轻时身为卖货郎有关,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挤的性子。 在他们刚到杏花村还未满一个月的时间时,贺伯伯就已经把村子逛熟了,闭着眼都能知道路是怎么走的。 不光如此,就连村里的事他也知道的十分详细,包括十几年前发生过的那些旧事,随便一个外村的人过来问,他都能准确的将当时发生的事说的绘声绘色,仿佛是亲眼所见一样,常常惹得大家以为他也是土生土长的杏花村人,可见他是一个多么健谈的人。 但贺伯母就不一样了,自从他们来到村子的这三年,她几乎就没出过自己的院子,也不爱跟村里的妇人交谈,整个人看上去冷冷冰冰的,给人感觉十分阴沉。 贺伯伯同村里人解释了,他们老两口年轻时曾有过一个儿子,那时候贺伯母还不像现在这样不爱说话,直到儿子后来夭折了,她才变成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谁都不愿意搭理。 知道了这一点,大家就更不愿意往东北角去了,谁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久而久之,就跟村里没这个人一样,谁见面也不会提起她一两句。 顾长宁因为是重生回来,在看见贺伯伯的一瞬间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回忆起他的事,连带的贺伯母这个人在她脑海中也跟着浮现出来,她才想起村里还有这个人。 “哎,辛苦你们两个了,年纪还这样小,就要开始操心家里的事了。”贺伯伯走到他们跟前,感叹一声。 “贺伯伯,我十二岁了,不小了,可以担起家里的重任的。”顾淮安听见这句话,微微一笑,声音柔和却坚定的说道。 “那是那是,伯伯相信你,以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贺伯伯连连点头说道,脸上带着慈祥的表情,眼里透着赞赏。 顾淮安腼腆的笑了笑:“贺伯伯这是要去查看陷阱?” “是啊,前几天刚在山里布置了几个,不晓得有没有落网的,我现在正准备去看看。” “这样啊,那我们就不耽误贺伯伯你了,我们先回去了。”顾淮安点了点头。 “好好,你们赶紧回去吧,这大热的天,别给晒坏了。”贺伯伯和蔼说道。 三人相互道别,顾长宁在贺伯伯走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眼里透着好奇。 贺伯伯就连上山时都依然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像是已到暮年之人。 第一十七章 送来的山鸡 回到家,把东西放好,兄妹两拎着竹篓子就回了灶房。 “这……能行吗?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顾淮安看着整筐的树莓,微微蹙了蹙眉。 “试试吧,如果这次卖不出去,那下次赶集我们就不卖这个了。”顾长宁倒是没什么担忧的道。 这附近有许多个乡镇城池,每个城镇都有赶集,有的是一个月一次,有的是几个月一次。 顾长宁原本的打算是先去明天就有赶集的兴水镇上卖树莓,如果反响好,她再在其他有赶集的热闹一点的镇上把剩下的也给卖了,这样估计也能有个几十文,虽然不多,但好歹也算是一笔进项嘛。 “那你可有跟娘亲说了咱们明天要去镇上一事?”顾淮安忽然想起这件事,忙回头问着妹妹。 顾长宁一愣,眨眼道:“你是兄长,这种事当然要你去说啦。” 顾淮安脸一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明天还要去学堂,没有什么意外事的话是不能跟先生请假的,更不用说之前已经请了一个月,这才回学堂没几天,怎么还能再请。 但是放妹妹一个人他又有些不放心,毕竟顾长宁的样貌已经开始渐渐长开了,谁也说不好会不会被什么地痞流氓给盯上,就算不是地痞流氓,被一些心怀鬼胎的瞧上也不行啊。 这个世道,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总是要多危险几分。 顾长宁怎么说也是活了一世的人,见哥哥这么纠结的表情,眼睛一翻,不客气的说道:“放心吧,我明天会穿男装出行的,到时候再在脸上抹几道灰就是了,不会叫人发觉我是个女孩的。” 顾淮安听了这话,顿时脑中一亮,觉得自己太笨了,这么简单的事都绕不过来:“还是宁宁聪明,这点都想到了。” 顾长宁无语的扫了眼哥哥,摇摇头,继续拾捡着树莓,将卖相不好的或者坏了的挑出来,准备留下好的明天卖。 顾淮安敢让顾长宁一个人去卖树莓,是因为明日的赶集正好就在他所念学堂的镇上,兴水镇,到时候他看着顾长宁摆好摊子再去学堂,完全来得及。 不然他也不敢点头妹妹提出的想法,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别的镇上卖树莓。 “哦对了,哥哥你别忘了把李大夫开的药方给拿上。”顾长宁忽而想起这茬,忙提醒道。 “放心,忘不了。”顾淮安开始准备生火做饭,闻言应道。 顾长宁得到回复,安心的继续挑选着筐里的树莓,只是眼里透着几分沉思。 自从重生后,她有仔细回忆着前世阿娘怀孕的事。 印象中记得,阿娘开始吃李大夫开的药时情况确实好了许多,但身体仍有些虚弱,这药就一直这么吃下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阿娘怀孕到七八个月的时候,没有任何缘由的小产了。 村里的婆婆婶婶都说这是很正常的,村里意外小产的妇人也不少,像她阿娘这样初期受了惊吓,后期没养好的更是难说,然而顾长宁就是总有种感觉,觉得这不是意外。 不过这是她自己的感觉,再加上没有证据,前世她这个猜想跟谁都没有说过,因为她知道,李大夫开的药没有问题,说了也是白说。 药是很常见的安胎药,镇上药铺都有卖,一模一样的剂量,不可能有错。 只是她已经知道上一世阿娘的结局,对这个李大夫更是不能完全放心,才想要让哥哥去药店抓药时问问清楚,免得有什么遗漏。 阿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流产的呢? 就在顾长宁皱眉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前院的门突然被敲响,与此同时传来贺伯伯那熟悉的声音:“长宁,淮安,你们在吗?” “贺伯伯?”顾长宁与顾淮安相视一眼,随后顾长宁放下手上的动作,将手擦干净,道,“哥哥我去开门。” 顾淮安“嗯”了一声,看着妹妹离开灶房,又继续在灶膛里生着火了。 “贺伯伯,有什么事吗?”顾长宁打开了门,对着门外的人问道。 “长宁啊,是这样的,我刚才发现我布置的陷阱里掉了好些猎物,我们又吃不完,家里也没啥需要换的东西,想着你们家现在的情况,我便拿了一只山鸡来,给你们补补身子。”贺伯伯乐呵呵的笑道,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只是这事别让我家那口子知道了,不然回去铁定要跟我闹的。” 在农家以物换物也是很常见的事,谁家有了不需要的东西,可以拿去别家换自家缺的物品,贺伯伯身为猎户,也时常拿着自己猎来的禽类动物在村里换些米面什么的。 他们家里就两口人,吃不了多少,再加上贺伯伯为人大方,比起直接到乡镇上去买,换回来的要便宜许多,自然是有那愿意换的,可以借此机会打打牙祭。 当然也就是换些小型动物,如果要是猎到了大点的动物,村里就没人舍得换了,这时候贺伯伯才会拿去镇上的酒楼卖,换些银两回来。 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多,在顾长宁的记忆中,贺伯伯也就猎到过几次鹿吧。 虽然次数不多,但每一次猎到鹿的时候都足以在村里传遍了,是以贺伯伯在村民的心目中属于狩猎很厉害的。 贺家与顾家来往其实不多,顾长宁没想到他会给自己送山鸡,愣了一下,忙推拒道:“贺伯伯,不用了,这山鸡是你辛苦猎来的,应该自己留着才是,我家后院还有两只老母鸡,如果真的要吃,也应该也是先杀我家的那两只老母鸡才是。” “嗨,你就别跟伯伯客气了!”贺伯伯见她拒绝,佯装生气的说道,“你阿爹生前的时候照顾我不少,就连我那几个深陷阱也是他帮我挖的,现在他不在了,伯伯多照顾点你们不是应该的么!” 顾长宁沉默片刻,很快点点头,没有再拒绝的说道:“那贺伯伯你等等,我去跟阿娘拿银钱来。” 言下之意便是准备花钱买下这只山鸡了。 “要什么银子!今天这山鸡就是伯伯给你们的了,要也得拿着,不要也得拿着。”贺伯伯听她这样一说,立即不由分说的将山鸡塞给她,丢下一句话来就赶紧走了。 “诶,贺伯伯!”顾长宁刚要回拒,就见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活像身后有鬼追着似的,见状她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以后得找个机会还了这份情才是。 第一十八章 有些疑惑的顾长宁 顾长宁把门重新关上,拎着那只山鸡回了灶房。 “哪来的山鸡啊?”顾淮安看见的时候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便明白过来,“贺伯伯给的?” “嗯。”顾长宁又是苦恼又是郁闷的道,“贺伯伯说阿爹生前很照顾他,所以给咱们家送来一只山鸡补补身子,我觉得空手白拿人家东西不太好,刚说了去找阿娘要银两来,贺伯伯把山鸡直接塞给我,转身快步跑开了,活像我是什么豺狼虎豹似的。” 顾淮安闻言笑了笑,道:“既然是贺伯伯的好意,你拿着便是,回头跟阿娘说一声,阿娘不会怪你的。” “我倒不是怕阿娘怪我,就是觉得别扭。”顾长宁将已经不能动弹的山鸡放在灶房一角,微微嘟着嘴道。 前世的时候贺伯伯没有来给他们家送过山鸡,甚至可以说从阿爹去世的消息传回来到她跟着知府一家去京师前的这两年里,贺伯伯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次却在山道上看见他们后就给他们家送来了一只山鸡,怎么想都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如果贺伯伯真是为了感激阿爹生前的帮助,那为何上一世时没见他对他们家伸出援手,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出手相助,这一世为何改了他的想法? 难道上一世阿爹的帮助不叫帮助,这一世的才算吗? 顾长宁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说不通,当下皱起了眉头。 顾淮安见她这副纠结的模样,好笑的说道:“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咱们家有了什么也给贺伯伯他们送去不就是了。” 顾长宁知道顾淮安误会了,但她也不能将上一世的事情说出来,只好将错就错的点了点头,不再去纠结这个,挽起了袖子开始干活。 “这山鸡还有气吗?”顾淮安看着倒在墙角生死不明的山鸡,问道,“还是今晚拿来做?” “当然是今晚做了,贺伯伯给我的时候这山鸡就已经没气了。” “行吧。”顾淮安闻言也不客气的烧起了开水,准备开始拔毛。 “就是可惜了鸡血,如果是活的话还能把血放出来做成块,这样又多了一道菜。”顾长宁也在一旁帮忙,面上很是惋惜的说道。 顾淮安听着妹妹的话,对她的精打细算很有些哭笑不得,最后也只是摇摇头,随她自己嘀咕去了。 因为临时发生了这件意外事,顾长宁便去到后院拔几根葱下来,顺便把这件事同杨惠芸说了。 杨惠芸听后的反应同顾淮安一样:“既然人家好心给咱们送一只山鸡里,收下了那就收下吧,以后咱们家得了什么东西记得分给他们一份就是,别忘了。” “阿娘放心,我晓得的。”顾长宁点头。 如果今天送来山鸡的是春花婶跟王姨她们,她还不至于如此在意。 毕竟几位婶子同阿娘交好,偶尔帮衬一下他们家她还是能接受的。 倒是贺伯伯就让她想不明白了,他同他们家来往不是很密切,也就是阿爹曾经帮过他几次挖陷阱的忙,大多时候两家都没有什么走动,导致今天下午那一出让顾长宁浑身都不得劲儿。 顾长宁甩了甩头,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她拿上刚摘的新鲜蔬菜和几根葱就去往灶房做饭了。 …… “这次捕猎得了多少东西回来?”阴暗的屋子里,一位头发夹白的老妇人冰冷冷的说道。 她坐在东侧的炕上,手里缝着衣服,见到自家老头回来,仅斜斜地瞟了他一眼,什么动作也没有。 “猎到的动物倒是不少,就是没几个贵的,全是便宜货。”说话之人边往屋里走边回话,这人就是方才给顾长宁一家送去一只山鸡的贺伯伯,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径直走到四仙桌旁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 “那你可得快点,掌柜那边可催的紧,人家急着要大猎物好吸引客人,说多贵都没事,只要手上有,他全都包了,但这可是有时限的,若是晚了要了别家的猎物,我可饶不了你!”老妇人见他一脸不紧不慢的样子,当下冷声厉道。 “行啦行啦,我都记着呢,这不是天天都去找新猎物了么,着什么急啊。”贺伯伯对贺伯母的严词厉色毫不在意,仍是一副温温吐吐的样子,叫她看了就来气。 “是我着急吗!人家掌柜三催四催的,你有在认真找吗?!”贺伯母情绪猛地一下爆发,情绪里头还夹杂着些许怨怼,“要不是你这么没本事,我的虎子怎么会死!他是被你害死的!” “好啦!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一直念着,我都说了,虎子那是病死的!”贺伯伯听见这声埋怨,终于忍不住黑下脸,厉声道,“他都死了十几年了,早不知道投到哪家去了,你在这里难过有什么用!你以为就你一个难过吗!我不是孩子他爹啊?我就不难过啊?但是虎子已经没了,你要认清这一点啊!” “呸,认清这一点?”贺伯母蓦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狠狠说道,“要不是你当初,讲什么兄弟情谊,把所有银子都给了他,虎子怎么会因为没钱看病死了,你让我认清什么?认清你这个混蛋是怎么害死我儿子的吗?!” 贺伯伯听见这一句,嘴唇动了动,胸口的气一下就消了,他站在原地半晌,最终还是没说话的转身离开了屋子。 贺伯母看着重新回归寂静的屋子,片刻后将手中的针线筐跟衣服发泄般的全部扫落在地,炕上的小案桌也被她踢到一边,胸口起伏的喘着气,目光泛红的盯着屋子,面上布满了阴沉。 *** “宁宁做菜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今晚的炒鸡很好吃。”顾淮安吃着碗里的炒鸡块,目光放着光芒说道。 “那是,以后还会更加好的,哥哥你就等着吧!”顾长宁一点也不客气的点头承认了。 她的厨艺都是在前世时跟着小灶房的厨娘学的,不敢说比外头酒楼的大厨还要好,起码打遍村里无敌手还是可以的。 顾长宁现在霸占着灶房不让,是为了让自己的厨艺提升有个合理的解释,现在阿娘怀着身子,已经开始对油烟有反应了,所以做饭什么的都有她来承包。 等到阿娘生了弟弟养好身子后,重新接管灶房时,她就算暴露了自己的厨艺,也不用担心会被阿娘跟哥哥怀疑了。 第一十九章 集市卖树莓 “是这样的阿娘,明天兴水镇上刚好不是有赶集么?宁宁说她想买几袋菜种子回来,我便想着明日带着她去集市上看看,顺便买些什么家里需要的东西,你觉得呢?”饭桌上,顾淮安强作镇定的说道。 杨惠芸视线转向顾长宁,顾长宁浑身一僵,立即讨好的看着阿娘。 “行吧,那你可要看好妹妹,别让她走丢了。”杨惠芸沉吟片刻,还是叹了一口气的说道,“家里没什么需要的,不用你们买什么。” 这个月来她见顾长宁一直待在家里,出了头一个月的孝期后也没见她在村里走动,更别说去找她那几个小姐妹玩去了,杨惠芸想着女儿可能还没从这件事中缓过来,现在难得她有去集市逛逛的念头,她也不想拘着她。 “阿娘放心!我会牢牢盯紧哥哥的!”顾长宁一听,等不及顾淮安答话,兴奋的接过话来。 “该被盯紧的人是你。”杨惠芸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顾淮安不会主动说要带顾长宁去市集的,毕竟那里太乱了,没有个大人跟在身边都觉得不放心,如今看来应该是顾长宁磨着顾淮安让他带她去的。 顾长宁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乖乖吃起了饭。 阿娘同意了就好,她可以磨拳霍霍去赚她的第一笔银子了! 隔日卯时(上午五点到七点),水平线上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太阳自东头的大山里冉冉升起,顾长宁打着哈欠爬起来,睡眼惺忪的开始给自己梳洗打扮。 她昨晚太过激动,子时(23点-01点)才睡着,将将睡了三个时辰,还是有些犯迷糊,但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算闭着眼睛爬也得爬起来。 杨惠芸知道两个孩子要去镇上,也早早的起来为他们做朝食跟中食。 按顾淮安的说法,学堂辰时后才开,他可以先带着妹妹去集市上逛逛,等到了时间后他再带着妹妹一块去学堂,一直到下午放学,兄妹两再一块回来,等于两人的中食都是在学堂里用的,自然得提前备好了。 原本杨惠芸是自己想带着顾长宁去的,等看完了集市她们再直接回来,这个想法遭到了两个孩子的反对。 因为她有孕在身,集市上人又多,顾长宁他们怕她到时候出什么事,所以坚决反对。 见他们态度这么强硬,杨惠芸也没了辙,只能让他们小心谨慎,随后就目送着他们出门了。 “阿娘给了你多少?”兄妹两走在路上,顾长宁偏过头问着哥哥。 出门前杨惠芸给他们每人一些铜板,顾长宁的是十文,她好奇哥哥有多少。 她此刻穿着顾淮安以前的旧衣服,头发也给全部梳起来扎在头顶,装扮全部按她之前说的那样,只是脸上没有擦着煤灰,看上去就是个五官精致的小男孩模样。 “唔,有二十文。”顾淮安数了一下荷包里的铜钱,道。 顾长宁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个钱给了他们,阿娘多半就不会往回要了,她才八岁,还用不到什么花钱的地方,顶多就是买买零嘴,十文足够了。 而哥哥会有二十文,大约也是阿娘觉得他在学堂念书,要是遇到跟同窗一块出去玩,手上太紧捉襟见肘的会被他们笑话,担心儿子面子上过不去,所以给了他二十文,以备不时之需。 顾长宁同顾淮安两人走了约莫有一刻钟,才渐渐在路上看见几许人影,都是其他村落的人,身后不是背着竹篓就是手上肩上扛着东西,一见也是往兴水镇的集市去的。 之所以没有在路上看见杏花村的村民,是因为他们出来的很早。 小孩脚力弱,走得慢,所以顾淮安才打算提前半个时辰出门,这样到了兴水镇集市也刚刚开放,时间刚好。 原本顾淮安用半个时辰就能走到的兴水镇,加上顾长宁之后,又多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到,等他们到的时候,兴水镇里已经有小贩在摆摊了。 顾淮安在兴水镇念了几年书,对摆摊这些事情也略微知道一些,想摆摊子一是需要交摊位费,二是位置要好。 只是位置好的摊位价钱也高,一个摊位二十文,次一点的也要十文,而边边角角位置最差的那些则要五文。 顾淮安想了想,看了眼好奇打量周围的妹妹,决定去租十文的摊位。 “咱们租十文的吧?” “十文?”顾长宁从未摆过摊,不知道居然要这么贵,闻言吓了一跳,“这已经是最便宜的摊位了吗?” “不是,十文是中等位置的租金,位置最差的摊位是五文的,只是那里基本没有什么人会经过。” 这样一说顾长宁就很纠结了,她这次只摘了十斤的树莓,定价十文一斤,算下来也没有多钱银子,这摊位费就要去掉一斤的钱,着实令她感到心疼。 “那我们还是租十文钱的吧!”顾长宁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要租中等一点的摊位,毕竟五文的摊位位置太偏了,原本肯花钱买个鲜尝尝的人家就不多,再摆在这么偏的地方,那不是更加没人买了么? 顾淮安点头,领着她去租摊位的地方交钱了。 然而他们还是去晚了,十文钱的摊位已经被租完了,只剩下二十文跟五文的,顾长宁与顾淮安相视一眼,毫不犹豫的租下了五文的摊位。 交了银钱领了牌子,两人去到他们的摊位,发现真的很偏,只要往旁边再过几米,他们就能出集市的那条路了。 出了集市便是有名的富人区,这里开满了酒楼、首饰、脂粉、布匹等等店铺,商品琳琅满目,人倒也不少,看着不像偏避的样子。 只是来这里的人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就算看到顾长宁他们摆的摊子,也不会到他们这里来买的,那样会让他们觉得很跌份。 顾长宁想通了这点,默默叹了一口气,熄了想往旁边招揽客人的心,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摊位前,等着人主动来问。 问的人其实不少,只是肯买的一个没有。 “大婶,你这都吃了两个了,要真是喜欢,不如买一斤回家尝尝去?”顾长宁一手挡着竹篓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树莓一斤十文。” 这树莓很甜,她为了让客人放心买回去,同意了让他们试吃。 然而这些人都是试吃了一个之后就走,看也不看一眼,顾长宁一见就知道这些人只是想占便宜免费尝一个,根本没打算买。 正气闷呢,这大婶满脸都是嫌弃的过来挑挑选选了。 顾长宁看这位像是有买的意思,忍着脾气也就随她挑了。 结果这大婶先是挑了一个大的吃了起来,又挑了一个更大的,在她准备挑第三个的时候顾长宁坐不住了,她直接盖住了竹篓口,对着这位大婶不客气的说话了。 “什么?这么一些破树莓就要十文一斤?你怎么不去抢呢!”这大婶见没机会吃第三个了,又听见她的话,忍不住跳脚,嘴里啐道,“这么点烂树莓就这么贵,又酸又难吃,居然要十文一斤,小小年纪心怎么这么黑!” 顾长宁听她败坏自己的名声,还吓跑了另外几个有意过来看看的客人,怒火在眸子里一闪而过,当即也不客气的回道,“又酸又难吃?我看大婶你都吃了两个,还想拿第三个,一副馋的不行的样子,还以为婶子你挺喜欢的,原来我这树莓这么难吃啊?” “胡说什么呢!谁馋的不行,你个低贱的玩意,看我不撕烂了……”大婶被她说的下不来台,骂骂咧咧的就要伸手去打人,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呵斥声。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都吵什么吵!” 顾长宁侧过脸一看,原来是几位带刀的官差巡街,刚好巡到这里来了。 第二十章 蛮不讲理的妇人 “这几位官爷,你们来的正好,你们来给我评评理。”那位大婶一见有官差出现,立马凑上前去,语气激动的恶人先告状了,“这个臭小子拿着发烂的树莓就想卖我十文钱一斤,被我揭穿后恼羞成怒,当众辱骂于我,他这等行为不仅仅是有损我们兴水镇的淳朴风气,也是在败坏县老爷的名声啊!” 顾淮安极少同这些市井妇人打交道,此刻见她空口白牙颠倒是非,气的脸色涨红,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得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几位官爷别听她胡说,她这是诬陷!” 几位官差皱了皱眉,相互看了一眼,还不待站在最前头的人发话,顾长宁已经用干净的叶子包起了一斤树莓,主动递上去,“官差哥哥,你们看,我们卖的树莓都是刚采摘下来的新鲜树莓,来集市之前我和哥哥早就把坏的剔除干净了,每一颗都是好的,绝不是这位大婶诬赖的那样!” 她看准了人,将树莓递给站在最前头,气势最威武的官差,等他接过去后,低着头,脸上挂着一丝气愤,有些委屈巴巴地说道:“我阿爹一月余前过世了,阿娘还怀有身子,我和哥哥见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才去山上辛苦寻了几斤树莓来卖,想让阿娘吃顿饱饭,结果这位婶婶好不讲理,她自己吃了三颗树莓,又小气的不肯花钱买,故意诋毁我们的树莓说是烂的,还闹着要打人……” 顾长宁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眼泪要掉不掉的含在眼眶里,抽噎的说道:“我们只是……想让阿娘……吃顿饱饭……” 表情动作十分完美,叫人生不起怀疑的心来。 “你这小混蛋,胡说什么啊!哪有吃你们三颗,我不过才吃了两颗!”那大婶听她说的这番话,当即气的“嗷”的一声扑上来,就想要抓着顾长宁狠狠地打。 “官爷快看啊,她当着你们的面就敢这样对我动手,如果你们不在,我和哥哥不得被她打死!”顾长宁故意躲到那官差身后,装出一副被吓的发抖的样子告着黑状。 她敢这么有恃无恐的仗着官差的势,是因为她认得站在前面的这位官差,知道他同别的官差不同,是个讲理的人。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只听过其名,没见过其人,真正见过他本人的是上一世的顾长宁。 顾长宁第一次知道他是因为上一世的时候县里发生了一桩大案,这桩案子据说是牵涉到了京师里的哪个富贵人家,案情极为严重,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周边好几个县城,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她自然也听说了一点。 而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个官爷。 这桩案子获得的线索很少,久久没有办下来,上头的人震怒之下要拿县老爷过问,县老爷就把这个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官爷给顶了罪名,交了出去。 既给自己挡了灾,又能把他赶走,一举两得。 官爷被赶出了县城,临走前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都自发的去送他,顾长宁那时候还是孩子心性,对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件事很是好奇,便跟着村里的小姐妹一块去看热闹了,这才认得他。 方才在他出现时,顾长宁一下没认出来,只瞧着眼熟,仔细一回忆才想起这茬,立即决定赌一把的寻求他的帮助。 她没有失望,这位官爷果然出手了。 “他说的可是实情?”官爷沉着脸问这那妇人。 “这……”妇人见官爷似有动怒的样子,犹豫了下,心里惴惴,半晌才轻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随后赶紧解释道,“也也不完全是这样,我只吃了他两颗,没有吃三颗!” 官爷看向身后的孩子。 “她是没有吃第三颗,因为被我拦住了!”顾长宁倒也不怯,直视着官爷道。 官爷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这树莓,不如就买一斤回去吧。” “什么?”妇人一愣,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 顾长宁也惊呆了,这是什么处置方法?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树莓?”官爷皱眉,脸上挂着不悦的神情,“你不喜欢你还拿人家三颗!” “是两颗,官爷。”妇人立马补充道。 “她想拿第三颗,没拿成,被我拦住了!”顾长宁也紧接着说明。 那妇人狠瞪了顾长宁一眼,顾长宁则把脸一撇,看都懒得看她,让妇人更是恨得牙痒痒。 “官、官爷,您瞧,小妇人家里也不富裕呢,这玩意一斤要十文,买回去也没啥个用处,这……”那名妇人对着官爷讨好道。 “买回去也没个用处?”官爷漆黑的双眸转向她,面上冷肃,“这么说来,你原也没打算花钱买了?” “这这么贵,我买它做啥啊……” “那就是白吃食不给钱了。”官爷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这样的按律应当都怎么判啊?” 身后的官差跟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闻言很是机灵的专挑重的刑罚说,“轻者打三十大板,重者发配流放之地!” “什么?这不可能!”那妇人听后立即跳起来,撒泼赖皮的哭喊道,“没天理了,没王法了啊,我不过就是吃了他两颗小小的树莓就要被抓起来打板子流放,如今这世道,官商勾结,尽欺压小老百姓了啊,你们看这官爷的手上还捧着他卖的树莓,可见两人早勾结在一起了啊,我真是冤枉啊……” 随着那妇人的哭嚎声越来越大,周围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众人将他们全部围在里面,伸着手指指点点的,看着官差的眼神充满了不满。 顾长宁一见顿感不好,知道这些人听信了这妇人的话,竟也不了解前因后果就用着指责的目光看着他们,实在让她气恼,她不由得“哼”了一声,音量更是盖过那妇人的大声喊道,“你这婶子好不讲道理,白吃我的东西不给钱,还诋毁我卖的是烂果子,上来就要打我和我哥哥,这位官差了解情况后要为我做主,你又在这里撒泼打滚的耍赖,真是黑也是你白也是你!” 听得顾长宁说完,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本还指责官差的声音立马小了下来,最后慢慢化为了安静。 “你……”那妇人见周围原本为她说话的人都安静了,立即横眉竖眼,还要再撒泼,官爷脸色已经黑成一块炭,冷冷看着她。 “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不妨去公堂上说,李元三,将她带走!” 李元三便是方才附和这位官爷的人。 那妇人见官爷来真格的,神情大骇,声音生生被憋在嗓子里出不来,此刻才感觉慌得一比。 第二十一章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官爷,官爷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这无知妇人一般见识。”普通老百姓一听到要进衙门腿都软了,哪里还敢反抗,这妇人心里发虚,忍不住低声哀求道。 顾长宁冷眼看着她哀声讨好,心道早这么老实不就好了! 周围人群见她快速转变了脸色,全都发出一阵嘘声,内心笑话着这妇人的态度。 那领头的差爷也不是真想把这妇人带去公堂审讯,不过是为了吓一吓她,如今见她服软了,二话没说的点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给钱吧。” 跟这些爱占便宜的妇人打过太多次交道,他很清楚怎么才能让她们感到肉疼,就是让她们买她们觉得贵的东西。 妇人听见这话,心疼的不行,却又不敢违背官爷的意思,只好苦着脸,皱着眉头拿出荷包,对着顾长宁没好气的说道:“十文一斤是吧!拿去拿去!” 数了十文铜板出来,不情不愿的塞给她。 “这位婶子怕是记错了,我这树莓是二十文一斤,可不是十文!”顾长宁没有接过铜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什么?!”妇人睁着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瞪着她,怒道:“你这刚不还是十文钱一斤的吗!” “对啊,婶子你也说了,刚才十文钱一斤,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怎么能放在一块提呢。”顾长宁一副坦荡荡的样子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提升了一倍的价格有什么问题。 “你、你这是坐地起价!”那妇人气的脸都涨红了。 围观的百姓听了顾长宁的话也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她忽然提价的这个行为均都表示不满,却碍于她现在有官爷撑腰,谁都不敢大声说话,顾淮安隐隐听见周围的人在小声指责着顾长宁。 “这小娃儿也太得理不饶人了,人家都愿意买他的东西了,他还把价格翻了倍,这不是坑人么?真是黑心。” “可不嘛,二十文买一斤树莓,大米也才四文钱一斤,也真亏他说得出口。” “诶,站在摊位边上的人是不是那小娃儿的哥哥啊?他怎的不管?” “这孩子这般心性,长大后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顾淮安听着众人的声音,仍然不为所动的看着妹妹与那妇人周旋。 他相信顾长宁突然将价格翻倍是有原因的,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绝不是那种得寸进尺得理不饶人的孩子。 李元三余光瞧见群众不满的神态,稍稍倾着身,对着站在他面前的人低声说道:“头儿,咱们还要帮着这小孩儿么?” 站在最前头的官爷薛明凯眯了眯眼睛,目光依然注视着顾长宁,侧过脸对着李元三回道:“看看再说。” 其实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原本是苦主的人在得到官差的撑腰后,摇身一变,得寸进尺起来,像顾长宁这样坐地起价的也有。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这个娃儿不是那样的人,从他给人的感觉来看,不像是这样的孩子。 李元三见头儿这么发话了,他便也没再说什么,双手抱臂,一块看向被围在中间的两人。 那妇人原先还灰着脸,一副极为心痛的样子,此刻听见周围人的声音,感觉大家还是站在她这边的,立马又活蹦乱跳了起来:“你这个价钱太贵了,简直就是在讹人!” “是啊。”顾长宁很是爽快的点头承认了,“你撒泼耍赖可以,为什么我不能讹你?” “你!”那婶子喉咙猛地一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嫌贵啊?嫌贵别买啊,我还不卖了呢。”顾长宁冲她翻了个眼皮,径直对着薛明凯道,“官差哥哥,这婶子白吃我的东西不给钱,我也不要她买了,你看看以她这个情况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我反正是不要她的钱了。” 薛明凯眉头略略一挑,刚要说话,那妇人见状不敢再提出异议,赶忙掏了钱来,“给你给你,二十文就二十文!” 顾长宁仔细的数了数铜板数量,深怕被赖掉的样子,待数清了以后才张开笑脸道:“不错,果真是二十文,哥哥,给这位大婶包一斤的树莓!” 顾淮安愣了一下,才赶紧按照妹妹说的包了一斤树莓出来。 顾长宁见哥哥忙着,还不忘在嘴里说道:“哥哥你可看好了包啊,都挑那最好的,省的婶子回去心里不舒坦,又要四处宣扬我们家卖的是烂果子了。” 那妇人闻言瞪了她一眼,却还算识趣的闭了嘴。 等顾淮安包好,顾长宁接过来,递给那位妇人道:“婶子可看看清楚,这里头有一个坏的没有?要不要再过个称,免得回头说我们缺斤少两,那可就不好了。” 那妇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直接扯过来,“哼”了一声不说话,转身就准备走了。 “婶子慢走,你刚才吃的那两颗就当是送你的了,那两颗我可分文未收哦。”顾长宁说完,见那妇人加快了步子,走的连影子都没了,她才从方才的铜板里数出十文,递给顾淮安,剩下的十文则被她拿去买了十个馒头。 “宁宁,你这是做什么?”顾淮安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买完了馒头,问出了薛明凯等人以及围观百姓心里想问的话。 “买馒头啊。”顾长宁奇怪的看着哥哥。 顾淮安嘴角抽了抽:“我是问你为何要买这么多馒头。” “喏,给他们的。”顾长宁朝墙角的某一处努了努嘴,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中拿着馒头就过去了。 顾淮安及众人顺着她的方向去看,发现墙角蹲着几个小乞儿,骨瘦如柴,看年岁都不大,最小的约莫四五岁,最大的也就七八岁吧,一身脏兮兮的泥巴,衣服好几处破洞,头发比鸡窝还乱,里头还夹杂着几根稻草,此刻正挤在一团目光怯怯的看着这边。 顾长宁将手中的馒头递给他们,在他们哄抢的时候快速说了一句:“快吃。” 她在决定将价格翻倍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价钱,是要涨的,但这铜板,她才不要,所以才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而她之所以要这些小乞儿快点吃,是她知道若不趁着现在人多把馒头吃了,等到官差一走,人群一散,周边的大乞丐就会过来抢他们的食物,所以才要他们赶紧吃完。 等顾长宁做完这一切慢悠悠的走回摊位的时候,这一片地方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没有人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就像是被定住一样。 顾长宁很是淡定的站在摊位上,对着众人吆喝:“好吃新鲜的树莓,十文一斤,还剩最后的七斤,要买的赶紧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声音在寂静的人群里显得十分响亮。 周围默了默,人群一个接一个的离去,脚下丝毫不带犹豫的。 “真是,看这里有好戏就立马围过来,一看戏没了立即就散了,这些人太无情了!”顾长宁看着瞬间清空一片的场地,对着哥哥抱怨道。 顾淮安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干笑着回应妹妹的话。 第二十二章 相同境遇 顾长宁嘟哝完,侧过脸一看,看着空无一人的另一头瞪大了眼睛道:“哥哥,刚才站在这里的那几名官差呢?” “走了啊。” 走了?顾长宁看了看薛明凯刚刚站的地方,沉默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原本是想碰都碰上了,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跟这位官爷结识一下的,毕竟她现在才不过八岁,就怕以后卖东西时别人看她还是个孩子,心里轻视她,故意压价。 如果衙门里有认识的人,至少不会让人轻易欺负。 但是既然对方走的这样快,那她只好算了。 “哥哥,是不是到了你该去学堂的时候了?”顾长宁同顾淮安聊了阵子,忽然抬起头看了看时辰,拧着眉问。 顾淮安闻言顿了顿:“嗯。” “那你怎么还不去?”顾长宁急了。 “宁宁,要不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刚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吃亏。”顾淮安皱着眉说。 他之前把集市摆摊想的太容易了,以为左不过是路人经过摊子,看见想买的东西就直接买回去,却未想过如果碰上像刚才那样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客人怎么办。 这样一想他就有些不放心了,踌躇的站在原地,对于去学堂这件事感到犹豫不决。 顾长宁看出了他的心思,大手一挥,丝毫也没把这事放在眼里的说道:“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的,若是对方十分难缠,大不了我不要这篓树莓了就是,再者说方才官爷才从这里离开,普通人见了都避之不及,哪还会主动凑上来惹事呀?” 顾淮安还是觉得不妥,但他架不住妹妹的劝说,最后还是背着书袋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顾淮安一走后,这里瞬间变得寂静下来,原先还有三五个人路过,现在大家都尽量避开这里走,更是看不着几个客人了,冷冷清清的样子,让顾长宁觉得剩下的七斤半应该是卖不出去了。 因为这会儿赶集的乡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回去该干活的干活,做饭的做饭,集市上渐渐散了人,顾长宁坐在小板凳上手支着头,都快睡着了。 在这样百无聊赖中,她没有注意到,出了这条集市街上,有个人站在一家酒楼的二楼看着她,眼里满是好奇的打量。 “少爷。”酒楼二楼近街的窗户边,一位看起来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厮脚步快速的走向一位身着冰蓝绸缎的少年,毕恭毕敬的说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事情的经过了。” “是什么是什么,快说!”十岁的陈锦书好奇的侧过脸来问。 一刻钟前他站在自家酒楼的二楼遥遥远眺时,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拐角里聚集了一大堆人,陈锦书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当下就让自己的贴身小厮步远去问清楚事情起因,让他回来禀报,步远就去了。 此刻步远带着刚打听回来的消息,完完整整的对陈锦书描绘了一遍,连当时在场众人的反应都没落下,俨然像个说书的,听得陈锦书一愣一愣的,默默转过头去打量着那一片地方,对顾长宁的举动升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他虽然才十岁,但已经开始学习接手家里的生意了,对此不免多想了些。 顾长宁方才的举止显然是吃定了那位官差会帮他的忙,那他是怎么肯定官差们一定会帮他,而不是帮着那位妇人呢? 再者,他最后坐地起价的行为太过冒险,万一官差们觉得他是贪心不足仗势涨价而拂袖不管了,他又准备怎么收拾这个局面呢? 陈锦书很是好奇。 “少爷,您是想吃树莓吗?我这就给您买去?”步远见陈锦书一直盯着顾长宁这个小摊子看,脸上那专注的神情,他不由得猜测道。 “树莓?”陈锦书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对树莓没什么兴趣。” 步远闻言打消了念头,双手垂在身侧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少爷吩咐,但是他在内心尤为不解,既然少爷不是想吃树莓,那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个少年看? 就在顾长宁闲得发慌,陈锦书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她的时候,陈家开的酒楼里走出来一位浑身上下都是素白,没有一丝颜色的年轻夫人。 这位年轻的夫人身边跟着三两个丫鬟婆子,正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出来。 酒楼的门前此刻停着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车凳已经摆在地上,而马夫就站在一旁,他微微弯着背脊,等着这位年轻夫人上车。 就在这时候这位夫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好奇的对着顾长宁的方向轻声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先前围在那一块地方的人数太多,她就算是在酒楼里也从大开的窗户里隐约扫到几眼,现下出来后却见人群已经散去,那块地方风平浪静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才感到有些困惑的发问了。 “回夫人,方才是有人想吃树莓不给钱,引起卖树莓的小孩不满,这才闹了起来。”马夫解释道。 他方才在酒楼外等的时候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因为好奇,在事情结束后他随手拉了一位围观的百姓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委。 听了马夫的解释,那位夫人看了一眼顾长宁,忽而叹了一声,“说起来,他跟曜哥儿的情况,都是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亲都还怀着身孕。” 那名夫人瞅了眼自己的肚子跟身上素白的衣裳,眼眶微微泛着红。 “夫人……”站在一旁的婆子担忧的看着她,怕她情绪不好,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我已经没事了,奶娘你不用担心我。”夫人柔柔一笑,笑容中带着几许凄美,随后又对着自己的大丫鬟说道,“绿荷,那孩子看着实在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出来养家糊口,那点树莓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卖完,你去把那树莓全部买下吧,让他可以早些归家去,这个时候集市都已经没什么人了。” “是。”绿荷点了点头,径直朝顾长宁走去了。 奶娘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轻轻叹了声气,心道夫人会这般同情这个孩子,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娃儿家里的情况与府里相同,夫人是由他想到自己了吧。 第二十三章 我哥哥是他! 顾长宁独自一人坐在摊位上,看着人已经走的稀稀拉拉的集市,皱着眉对着剩下的树莓,满是犹豫。 一共就十斤的树莓,去了两斤半才得了十文钱,再把摊位费的五文算上,这一躺只赚了五文。 对于会出现这样的结局顾长宁倒没太意外,钱哪是这么好赚的啊,卖不出去也正常,只是这里还剩了七斤半,看样子她得背着这些树莓去学堂找哥哥了。 顾长宁嘟了嘟嘴,终于下了决心的起身要背起竹篓,耳旁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小孩儿,你这树莓怎么卖啊?” “十文钱一斤!”听到有人来问,顾长宁眼睛一亮,炯炯有神的看着站在摊子前的人。 这位姐姐身上穿着的布料是普通人家不舍得买的绸缎,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替主子来买树莓的。 而大户人家的丫鬟也分有三六九等,顾长宁前世从粗使丫鬟一路升到一等丫鬟,自然炼出了一副好眼力,从她的举止说话中分辨出这是一位在主子面前极有体面的人,多半就是心腹之类的了。 至于顾长宁为什么猜测这位姑娘是为主子买而不是为自己买的,那当然是因为顾长宁的余光已经瞥见斜对面候着一群人,全都面朝这边看呢,想来是主人家想吃树莓了,差她来买,那马车才敢停在酒楼门口这么久。 这样一想后,顾长宁更加热情起来,笑眯眯的说道:“这树莓都是我跟哥哥新鲜采摘下来的,姐姐你尝一尝,味可甜了!” 绿荷仔细打量着这篓树莓,见里头颗颗都是完好没有破损的,便知是被挑选过的了,满意的一点头,道:“这里有多少斤,我全都要了。” 顾长宁睁大了眼睛,愣了两秒,果断回神道:“这里面还有七斤半,十文一斤应该是七十五文,姐姐你全都要了那我给你算便宜点,给我七十文就好了。” 绿荷听着她的话,心里顿生好感,心想这小娃儿还挺会做生意的,五文钱虽然不多,但他主动提出来就让人感到惊喜了。 不过绿荷转念一想,方才瞧夫人的样子,像是预备原价买的,想要照顾一下这个小孩,她一个丫鬟也不敢自己做主,觉得还是以原价买下来最为妥当,于是她说道:“你小小年纪就出来养家糊口,也不容易,我不占你这个便宜,该多少就是多少,我一文都不会少的,放心吧,不过这树莓太多,我也不能就这样抱在怀里带走,索性我连你这竹篓也一并买了,算你八十文,你看怎么样?” “八十文?”顾长宁一怔,旋即摇手说道,“姐姐你算多了,这竹篓市面上才要两文钱一个,况且又是我家用过的,直接送给你都没问题,不用另外算钱。” 绿荷这时候已经拿了荷包出来,取了多余的银钱,随后将荷包连带里头的八十文一并交给她,“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吧,这也是我们夫人的一片心意,你拿回家去给你阿娘多买点好吃的就是了。” 顾长宁再次一愣,才意识到兴许不是那位夫人想吃树莓,而是见她自己在这独自卖树莓,可能还从方才围观的人里听到了些什么,心有不忍,才让丫鬟把树莓全部买下的。 顾长宁手里捏着荷包,嘴唇动了动,忽然转过身朝着马车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才将竹篓提起,递给绿荷,“还请姐姐代我向夫人说声感激,这份好意长宁心领了,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 说到这里顾长宁卡词了,她又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才八岁,什么能力都没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有什么地方是需要她帮忙的,她也是糊涂了。 思及此顾长宁脸上一红,有些讪讪的模样,看着绿荷忍不住一笑:“放心吧,我会将你的谢意转达给我家夫人的。” 顾长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将荷包往袖子里一塞,目送着绿荷离去,马车走远,她才赶紧去学堂找哥哥去。 她没想到这一趟能将树莓全部卖完,到手的铜板九十文,把租摊位的五文钱去掉后,等于赚了八十五文! 一想到身上怀有这些“巨款”,顾长宁高兴的走路都带着风。 等到了学堂的时候,顾长宁正要走进去,被看门的一位大爷拦住了,“小孩儿,你哪来的,这是学堂,不是什么想进就进的地方,出去出去,赶紧出去。” 边说还边赶她,顾长宁被他突然的动作弄懵了一下,不察间还真被他赶下了石阶。 “我、我进的就是学堂啊。”顾长宁眨着眼睛道。 “你?”那看门的拧起眉头扫了她几眼,从鼻子“哼”了一声出来,十分看不起人的样子,道,“瞧你这穿着,也不知道是家里留了多久的衣服,还想来学堂念书?束脩都出不起吧?” 顾长宁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一脸的无话可说。 确实没错,这衣服是顾淮安七八岁的时候穿的。 当时北屋还没盖起来,顾山跟杨惠芸有了盖新屋的想法,那几年便节省些,一件衣服穿了再穿,颜色都洗的发白了也不换,到后来就算是衣服穿破了洞他们也不舍得买新布料回来做,直接在上头盖起了补丁,也难怪看门的看见她这身衣服会觉得她出不起束脩了。 “来念书的不是我,是我哥哥,他就在这家学堂里念书,我是来找他的。”顾长宁虽然有些不高兴,但看在今天赚了八十五文钱的份上,还是好声好气的跟他解释,想让他放自己进去。 但那人不管不顾,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挥手道:“出去出去,别在这里瞎转悠。” 见他像赶着街边流浪的弃儿一样,顾长宁气极,愣在原地想着要怎么进去,余光一瞥,忽然看见长街尽头有一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往这边走,眉目清淡,气质出隽,肩上背着一个书袋,目标直指这里,一看就是学堂的学生。 顾长宁忽然伸手指向这个少年,对着倨傲态度的守门人冷哼道,“那就是我哥哥,我哥哥来了!” 看门的人一愣,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不吭声了。 因为朝这里走来的那名少年身上的衣服也是洗得灰白,虽然打补丁的地方不多,但也看的出来家境贫寒,跟眼前这个小娃儿的穿着一样。 林君则是刚才家中发生了点事,导致他这会儿才赶往学堂,不想还未走近,便看见一个样貌清秀的稚童指着自己响亮的说他是他哥哥,让林君则一愣,不由得抬起眼来看着这小孩几眼,清冷的脸上古井无波。 他倒是不知道已经去世几年的爹什么时候给他整出个弟弟来了。 第二十四章 新夫子 “弟弟?”林君则清润好听的声音里发出两个字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欸!”顾长宁很是自然的接下话,对着他高声应道,“哥,你快点,夫子都要下学了!” “……” 林君则默,像是没想到这小孩儿居然顺着杆子往上爬,直接应承了下来,还催着他快点,看上去两人还真像是兄弟两一般自然。 看门的人听见他俩的对话,心里没了疑问,只是仍有些轻视的看着他们,嘴里不情不愿的说道:“既然是学堂里的学生,那就快进去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来!” 林君则又一次沉默,深深地看了顾长宁一眼,才继续迈着步子往学堂里走去。 “哥你是脚扭到了吗?这么慢!”顾长宁已经等不及的跑到他跟前,一手毫不客气的挽着他的胳膊,一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抱歉了这位哥哥,我哥哥也是这个学堂里的学生,但是这位大爷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找他,我只好借你一用了。” 林君则睨了她一眼,见她挂着满脸的笑讨好的看着他,顿了两秒,还是什么也没说的任由她冒充他的弟弟,两人一块进到了学堂。 学堂很大,是个二进的院子,因为开设了好几个班。 兴水镇的何夫子是周围几个乡镇里学问最高的,他是举人出身,本可以接着参加科考,但是他不习惯官场中的风气,就没继续走科举这条路了,而是拖家带口的来到兴水镇,用所有积蓄开了这么一间学堂,靠收束脩生活。 有何夫子这个举人老爷在,来兴水镇念书的学生远远比在其他乡镇念书的学生要多,少说也有四、五十人,根据年龄和学识的水准分为甲乙丙三个班,何夫子只教甲班的学生,乙班跟丙班则由另外聘请的先生教。 顾长宁跟着林君则进来后,跨进了二院,确定看门的大爷无法看见这里的情况后,这才放开揽着林君则的手,满是困惑的小声嘀咕道:“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个看门的人了?” “今天增加的。”林君则如山涧溪流般清润悦耳的声音说道,“是新来的夫子决定的,你哥哥昨天回去没跟你说?” “没有,他肯定是忘了!”顾长宁猜测道,可能是因为今天开放集市,哥哥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去卖东西会不会出问题,心里堆了事,所以才忘了要告诉她这茬。 林君则扫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的直接往甲班走去。 顾长宁慢了几拍,看见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后才反应过来的追上去,心里暗道真巧,这位哥哥跟自家哥哥在一个班,都是甲班的学生。 林君则个头比她高,脚也比她长,走的就比她快了,在她还未靠近甲班时,就听见里头传来夫子的震怒声:“巳时上课,你到了快午时才来,可有把功课放心里!既然你自己这么不在意,那就到门外去多站一会儿,反正你也觉得不在意!” 课堂里轰然响起一阵笑声,孩子对于有人被夫子惩罚总是感到兴奋的。 顾长宁被这怒吼声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原本想走上前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心里咋舌,暗道,何夫子原来这么严厉的吗? 何夫子她是见过几面的,给她留的印象是一位个性随和儒雅的夫子,谈吐文雅,不急不躁,没想到在学堂上这么严厉,反差如此大,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夫子的声音刚落,林君则便已经从甲班里出来,默默地站在门外墙边,神情波澜不惊,仿佛对惹怒夫子这件事丝毫不放在心上。 顾长宁躲在廊柱后,悄悄的探出小脑袋去偷看他,见他毫无反应,歪头想了想,放轻了步子小心地来到他身边,跟做贼一样用着气音发问:“你、你还好吧?” 林君则垂眸扫向她,神情淡淡,几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嗯。” 顾长宁对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完全没放在心上,葱嫩的食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轻轻感叹道:“原来何夫子是这么严厉的人啊……” 林君则再次瞥了她一眼,半晌没有接话。 现在在甲班上课的这位先生可不是何夫子,是何夫子的师弟,同时……也是他的本家族叔。 想到这里林君则眼睛一眯,薄唇紧抿,面露几分不快。 他今天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本家那边来人了,在他家里闹,他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母亲又瘦弱不顶事,自然只能由他出面去周旋。 在知道自己铁定会晚到的情况下他也料到了这位族叔不会轻易放过他,怎么说他与上午到他家闹事的那群人是一伙的,早就对林母手里死死握着林父留下来的那间铺子心有不满,如今找到机会了,怎么可能会不借机报复他一下。 罚他站在学堂外已经算是很轻了,毕竟他晚到了是事实,换了哪个夫子都有权利处罚他,只是处罚的人换成是本家那边的人,这就让他的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了。 林君则抿了抿唇,神情冷淡。 “不对,这不是何夫子的声音!” 安静许久后,陪着林君则一块罚站的顾长宁眉头一皱,忽然说道。 “你才发现啊?”林君则目不斜视的看着院中的花木,轻启薄唇道。 顾长宁感觉他这话里的语气不太对,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他,林君则也不动,由着她打量,依然淡定的站着自己的。 “你是不是……”半晌,顾长宁凑近了他,轻轻问道,“跟这个夫子有仇啊?” 林君则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为什么这么猜?” “你的语气不对。”顾长宁解释着自己这么猜测的原因,“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 冷笑?林君则闻言头上划过三条黑线,转移视线不去看她,保持着沉默。 他不知道顾长宁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如果连这么小的小孩都能看得出来他的不悦,以后他在学堂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么一想林君则的脸上总算多了些表情,他略微皱起剑眉,在心里“啧”了一声,觉得自己在情绪收放上修炼的还不够,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以防情绪外露,被人一眼就能看穿心里所想。 顾长宁对他的沉默视而不见,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话,“甲班的学生一向都是何夫子教的,你之前说的来了个新夫子不会就是说的这个吧?那来了新夫子,何夫子怎么办?不教学生了吗?” “那倒也不是。”林君则听着她的疑惑,难得好心的为她解释了,“何夫子年纪大了,体力有限,每日上三个时辰的课有点吃不消,就专注四书,至于五经部分,找了他的师弟来教。” 四书指的是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四本书,五经指的则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五本书,按理来说四书跟五经都是学子们需要学的。 然而兴水学堂的五经只着重传授诗经跟礼记两本,剩下的如果要学,则需要去到更大规模的学院里学习。 一方面跟何夫子五经中只熟读这两本有关,另一方面则是何夫子已经上了年纪,体力大不如前,身体也都一直不太好,便是想将剩下的三本都粗粗教给学生们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便是连教五经都有困难了,只好找了自己的师弟来。 第二十五章 原来是妹妹 “你说你是来找你哥哥的,你怎么不进去?”林君则挺直了腰板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发觉哪里不对的看着顾长宁道。 他都陪他在这里站大半天了,怎么也不进去找人。 在林君则看来,会在上学期间到学堂来找人的,多半是家里有要紧事,此刻见顾长宁不慌不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让他不禁蹙了蹙眉。 顾长宁毫无所察林君则眼里的探究,她蹲下来,双手抱膝,很是无趣的说道:“不急啊,我等先生下学了再说。” “先生下学?”林君则惊讶的挑了一下眉,道,“那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一堂课的时间不固定,全看先生决定,有的时候半个时辰一堂课,有的时候一个时辰一堂课,由着先生的心情来。 若是平时的话,接近正午时候先生一般也差不过该放学了,毕竟不光学生肚子会饿,先生说了这么长时间也同样肚子饿了,巴不得早点放学回家吃饭去。 然而不巧的是,现在在甲班里上课的先生是与他有着摩擦的林氏族人,只怕他更会延缓下学的时间,好让他在外头多站一会儿吧。 思及此,林君则隐晦的提醒道:“若是别的先生也就罢了,今天这位,怕是没这么早下学,你如果有什么要紧事,还是直接进去寻人的好。” “我没什么要紧事啊。”他的意思顾长宁明白,不过她真没什么要紧事,“我就是在这里等我哥哥放学,好归家准备晚饭。” “……” 林君则抬眼看了看正午火热的天,一时有些迷茫。 “你说的是晚饭还是午饭?”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很有问题,于是纠正道:“是这样的,今天兴水镇有集市,我是到镇子上来卖东西的,说好了卖完东西就来学堂找哥哥,然后等着他下午下学了再一块回家,结果没想到我刚到学堂门口就被拦住了,要不是刚巧遇见你,我这会儿怕是只能在学堂外蹲墙角了。” 再不然就翻墙进来,顾长宁暗搓搓的在心里补上一句。 林君则恍然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原也是因为已经晚来了,不想再在外头多耽误时间,这才默认了带她进来。 “你哥哥是谁?” “我哥哥叫顾淮安。” 顾淮安? 林君则对他很有印象,闻言眉眼动了动。 学堂里,会被夫子时常挂在嘴边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敏而好学的好学生,一种是不知悔改的坏学生。 在第一种学生中经常被提到的人里就有他和顾淮安,同时他们两人也是夫子最为看好的学生之二。 虽然他也是刚到兴水镇不过一年,但两个深受夫子赏识的人心里多少也会对对方有所关注。 林君则想到顾淮安之前请了一个月的假,再一看蹲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心里忽然一动,低声问道:“那你们家……”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独自去集市摆摊卖东西了,多半也是为了生计。 “嗯。”虽然林君则没说完,但顾长宁仍旧听懂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顾长宁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后,两人又静默无言的待在原地,感受着院子里正午的阳光带来的炙热,仿佛要将人融化了一样,等着里头的夫子下学。 约莫隔了两刻钟,林夫子的肚子已经饿的受不了了,他抬眸看去,看到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挥手下课。 等他走出课堂的时候,原本想趁机奚落一下林君则,不料却在他的脚边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不由得皱眉呵斥一声:“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学堂里了?1” 莫名承受了怒火的顾长宁无辜的抬起眼来,同林夫子相互对视,眨眼道:“我是来找我哥哥的,见夫子正在里头认真上课,到这会儿了才放学,我就没好意思打扰。” 林夫子闻言抖了抖眼角,伸手抹了一下胡子,不太自然的道了一声:“嗯。” 说完抬起脚就走了,连林君则都没顾得上理。 课堂上到后来哪里有讲课啊,后面他让学生自己练字,他则坐在上首看着大家练字,故意拖着时间不下学罢了,现在被顾长宁当众点出来,自觉不好意思,匆忙离开了。 “宁宁!”顾淮安正担心着妹妹,在先生一踏出门口的时候他就准备着也跟着冲出课堂,结果却听见自家妹妹同先生的对话,而后看着先生离去的背影,他才赶紧走到妹妹身边,将她扶起来,“等久了吗?我忘记说了,门口多了位看门的人,我怕你不好进。” “哥哥,下次这种事要及早说知道吗!”顾长宁听见这话脸一黑,嘟了嘟嘴,软糯的声音很是不满的说道,“要不是遇见了这位哥哥,我恐怕现在还在墙角边蹲着呢!” “知道了,哥哥下次一定记得!”顾淮安不好意思的说道。 听到他的保证,顾长宁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顾长宁感觉到自己重生后有点变化,不仅变得娇气多了,行事也有点像八岁孩童的风格。 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这也是正常的。 虽然说上一世她活到了二十五岁,心智成熟,但重活一世,每日朝夕相处面对的人是她的阿娘和哥哥,是她可以依赖信任的人,而不是府里的主子跟身后代表着一堆盘根错节复杂关系的下人,她不再需要过着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生活,也不用担心自己不小心就行差踏错,给自己招致祸端,心态自然而然就放松了。 这一放松,不知不觉就好似回到了幼年时,可以对着阿娘跟哥哥撒娇的时候,仿佛是真的八岁孩童一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惠芸跟顾淮安从未怀疑过顾长宁的真实身份。 顾淮安对妹妹表示完歉意,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忙又转向林君则,对着他略略行了一个礼,感激道:“真是多谢你了,带我妹妹进来。” 林君则本来没当一回事,然而在听到顾淮安称呼这小孩为妹妹时,却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妹妹?” 顾长宁原本乖乖的跟在自己哥哥身边,也对着林君则行了一礼表示感谢,此刻听见他带着怀疑的声音,立马抬起头,圆瞪着眼睛反问道:“妹妹怎么了?” 林君则眨了眨眼睛,道:“没、没什么……” 然而心里却在想着,这与他所想的妹妹样子好像有些不同,在他的印象里,妹妹应当是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软糯可人,会甜甜说话的样子,而不是眼前这位假小子般的妹妹。 想是这么想,林君则也没傻到当面说出来。 顾淮安明白他为何惊讶,给他解释道,“今天兴水镇有赶集,我要上学堂,宁宁便要独自一人去摆摊,如果是女孩的装扮我不放心,这才……” “明白。”林君则很快就想通了这点,听见顾淮安的话后随意的点点头,随后见日头不早了,中饭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林君则要赶着回家吃饭,就跟他们拜别了。 顾淮安见状,也在学堂里找了个稍微阴凉点的地方,带着妹妹一块就着腌菜吃起馒头来了。 “哥哥,为什么那些人不过来啊?”顾长宁正嚼着馒头,看着远处过来又避开他们的人,好奇的小声问道。 顾淮安闻言扫了一眼,垂下眸子,淡淡说道:“他们自然是要跟同他们要好的同窗一起吃午饭了。” 要好的?顾长宁放慢了动作,遥遥看着那些人,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六章 优秀的人总是令人妒忌的 因为二院只有甲班的学生在此上课,乙班和丙班的课堂都在一院,在林夫子拖延下学的时候,一院的学生已经在吃着午饭了,所以顾长宁一开始看见甲班的学生在离了课堂后各自散去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这会儿看见他们原本是要往自己这边来的,却在瞧见他两的身影后脚步一凝,生生改了方向去往别处,这才让她起了疑惑。 现在听到哥哥的回答,顾长宁低下头咬了一小块馒头下来,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透着几许若有所思。 哥哥是被他们孤立了? 为什么? 沉默间,顾长宁忽然想到自己还没跟哥哥说她今天的收获,连忙将剩下的馒头嗷呜一口的塞进嘴里,快速嚼了咽下去,取出荷包,兴奋的说道:“哥哥哥哥,我跟你说,咱们那一篓子的树莓全都卖出去了!你猜卖了多少?连同竹篓一起,卖了八十文钱呢!” 语速一气呵成,根本就没给顾淮安问的机会,可见她心里的激动之情了。 “八十文钱?”顾淮安听妹妹提起树莓才想起来这一茬,还没等他张口接话,顾长宁已经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顾淮安吃惊的看着妹妹,眼中尽是不敢相信的光芒,“这么多?” 在他的想法里,这一篓树莓能卖个三四十文就不错了。 毕竟天气这么热,树莓本来就容易坏,再加上随着日头西移,赶集的人也早早回去了,更是难以卖出去,三四十文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没成想妹妹竟然能卖出去两倍的钱,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那可不!”顾长宁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将钱袋重新收起来放好,道,“原本是卖不掉的,我都已经放弃了,打算就这么背着那一篓子树莓来学塾找你了,后来有一位好心的夫人,可能是见我年纪小小就出来摆摊子赚钱,心里不忍,就让她的丫鬟连竹篓带树莓一并买了去,这才卖了八十文!” “卖出去了就好,你也不算白跑一趟。”顾淮安点点头,笑着说道。 “嗯。”顾长宁刚吃完两个馒头,口里干得厉害,从顾淮安的书袋里取出一个水囊,拔去囊口的木塞,咕噜噜的喝了几口水,然后重新塞进囊口,将水囊放回去,同哥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等着夫子下午上课。 下午在甲班上课的夫子是何夫子,何夫子为人谦和有礼,学识渊博,一身儒雅气质,顾长宁之前见过他几面,也曾在顾山嘴里听到何夫子是如何夸赞哥哥的,却从未见过他本人教授学问的样子,当下不免有些好奇。 等顾淮安起身走进学堂后,她便独自一人坐在墙边偷听,偶尔还会趴在墙上偷偷冒出头来,从大开的窗边探上几眼,想看看里头的情况。 也是她运气好,在何夫子视线扫向窗边的时候,她刚好把头收回去坐下,等到何夫子将视线挪开,转向它处的时候她又正巧这时候偷偷冒出头来打量,十分完美的避开了夫子。 就这样一直到夫子下学,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居然一次都没有发现顾长宁的存在,也只能用运气来形容她了。 夫子甫一离开学堂,原本安静如水的空间瞬间像被炸起的油锅,猛地沸腾起来,顾长宁侧耳听去,听见的尽是学子们的欢呼声。 “快快快,把你那弹弓拿上,我们去打鸟!” “去河边吗?这天热死了,下水游一游?”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阿娘要我下学后早点回家,要是被她发现我出去玩了,她说要打断我的腿……” 顾长宁听来听去都没有自己哥哥的声音,她终是忍不住好奇的双手扒着窗沿,抬头看去,结果在人影晃动的学堂里一下捕捉到了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同样的坐在自己的书桌边收拾着笔墨纸砚,动作不慌不忙,沉着稳重,那平静的模样,同周围疯闹的学子们格格不入,有种仿若是两个世界的人的感觉,顾长宁不禁挠了挠脸颊。 真巧,这两人都是她认识的,一个是她哥,一个是冒充过她哥的人。 “顾淮安你收拾什么呢这么久,我们一会儿要去后山找蜂窝,你去吗?”一位外表看着很是憨厚的学子突然走过来叫他,顾长宁立即竖起了耳朵,眼睛一眨不眨的对着哥哥方向,很是好奇这个学子跟哥哥的关系怎么样。 应该还可以吧,不然怎么会叫他一起去后山玩? “不了,我家里有点事,放了学就得赶紧回去,就不去找蜂窝了。”顾淮安冲他笑了笑,温和说道。 过来叫顾淮安的学生还未说话,另一位学子从他的身后走近,一手搭在这人的肩膀,一边把他往门外带,边带还边冷嘲热讽的说,“行啦,人家跟你可不一样,那可是未来的状元郎,岂会和你做朋友,还是别拿你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到时候只怕还会说你这人不知趣,走啦走啦,别犹豫了。” 那名外表憨厚的学生挠了挠头,一脸无措的被拖着离开了教室。 顾淮安听见那人讥讽的话,收拾书袋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恢复正常,重复之前的动作,将东西全部收起来,站起身朝着窗外看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顾长宁一见,赶忙溜到学堂的后门,悄悄的对着顾淮安挥了挥手,示意她在这。 此刻林君则也收拾好了书袋,方才发生的那一幕被他尽收眼底,但他什么都没说,神情淡漠疏离的离开了学堂。 他自来学堂的第一天起就是这副模样,有些不好接近,是以那些人虽然对他颇有看法,但都不敢来找他的麻烦。 顾淮安就不一样了,他脾性温和,看起来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自然就敢光明正大的排挤他了。 “哥哥。”顾长宁乖巧的等着哥哥出来,直到站在她面前后她才甜甜一笑的唤道,十分听话的模样。 仿佛她之前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走吧。”顾淮安点了点头,声音温润的说道。 兄妹两一块往外头走去。 “诶,你等等!”看门的那人眼睛一错,看见顾长宁和顾淮安一块走出来,瞪大了眼睛指着她道,“之前带你进去的哥哥不是这一个啊,怎么出来就换了一个?!” “我高兴!哥哥爱咋换咋换!”顾长宁想起先前被他拦在门外的这茬就生气,哼道。 看门的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神情呆呆的看着她和顾淮安离去的背影,满心不解。 哥哥还能随自己高兴想换就换的? 第二十七章 最了解你的人 从学堂出来,顾淮安突然想起还没把药方拿去给镇上的大夫看过,顾长宁被他提醒才想起此事,连忙一拍额头的就同他一块去找镇上的大夫看了。 大夫看完药方之后确定了没有问题,顾淮安一直紧张的心才松了下来。 顾长宁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她早就知道这药方没问题了,如今得了大夫的肯定,不过是吃了一剂定心丸罢了。 看完了药方,顾长宁又去买了菜种子,随后兄妹两才一道离开了兴水镇,回杏花村去了。 两人走在洒满了金色阳光的官道上,影子被太阳拖得老长。 同来时的人影憧憧不同,此时官道上几乎空无一人,远远望去只有高山绿树,十分宽广。 顾长宁身上揣着九十文钱,心里美得很,走路都一蹦一跳的,嘴里还哼着歌,心情很好的在官道上东张西望,欣赏着四周的成荫绿树,这副样子看的顾淮安直说道,“宁宁,你走慢些,当心脚下!” “知道啦——”顾长宁嘴上虽然回应着,视线却仍旧东观西望,丝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顾淮安瞧了只得无奈地摇头,随她去了。 顾长宁走在最右边看着右边的树林,地上突然有根断落在地的树枝闯入她的眼中,顾长宁想起来自己在冬天的大计划,头脑一下冷静下来,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哥哥,心里想着要找个什么时机把这件事给提出来,越早越好。 这个计划现在的顾长宁是不敢说的,因为她找不出自己是如何得知这个法子的解释,到时候只有两个下场,一是阿娘和哥哥觉得她说的是孩子话,不会当真,二是怀疑她是不是顾长宁,将她当妖女惩治了,不管是哪一个下场对她都很不利,所以她必须要尽快找到提出这个计划的理由。 光是想想是很容易,然而做起来比上青天还难,顾长宁皱着眉在一旁苦思冥想,顾淮安却对妹妹突如其来的沉默感到诧异。 “你怎么了?”刚刚顾长宁还一脸喜笑颜开的表情,眨眼就凝重起来了。 顾长宁醒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着树莓这样难卖,下次赶集我还去卖吗?” “不行,下一次的集会在别的镇,若是阿娘知道我让你自己一人去卖树莓,非得打死我。”顾淮安连连摇头说道。 顾长宁嘟了嘟嘴,没有说话。 她知道哥哥说的是实情,但她太想赚钱了,只要一想到家里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的是,她这头就开始一阵阵的疼,心里也像压着块巨石一样,沉甸甸的。 “赚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我吧。” 顾长宁一愣,转过头去,发现哥哥正含笑的看着她。 “哥哥以后每个月多抄上两本书,尽量多贴补一下家里,你就不用再操心这个事了。”顾淮安安抚她道,想让妹妹放宽心,别再皱着一双眉头了。 顾长宁知道是自己方才的表现让哥哥担心了,她不想给哥哥增加压力,毕竟哥哥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才是,不能在养家糊口上多费心。 于是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对着哥哥道:“哥哥不必紧张,咱们家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呢,就算一个月抄书赚不了多少钱也没事,我正在跟阿娘学绣活,以后可以靠做绣品换取银钱,没有问题的!哦对了,咱家还有五亩地,这五亩地以后可以租给别人,咱们只要每年等着收三成租子就好,三成的租子也够咱们一家人的口粮了。” 当然,这地是绝不能再租给现在的那户人家了。 顾长宁边走着边低垂眼眸,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顾淮安听见妹妹的话,哪里不知道她是想宽慰自己,故意将以后说的这么好,心下一暖,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不光是要满足咱们一家四口的口粮,以后宁宁大了,嫁妆什么的也得备起来,咱们打它个十副八副的首饰头面,让宁宁风风光光的出嫁!” 顾长宁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脑中闪过上辈子的几个片段,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有些发白。 嫁人这件事,在她重生后可从未放在心里想过,她知道自己以后会长的很好看,而且脸上没有了前世那碍眼的疤,以后上门求娶的人家指不定会把他们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但因为前世的事,让她对这件事产生了一丝抵触,整个人难得的沉默下来,看着有些阴沉。 顾淮安此时畅想着未来的路,甚至连自己要是落榜了该做什么来维持生活都已经想好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他也就没有及时发觉顾长宁的异常,也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顾长宁反应的时间,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这可是哥哥你说的,以后到我出嫁了,要给我打上十副八副的头面首饰,到时候嫂嫂要是心疼银钱跟你闹我可不管,这可是你答应了我的!”顾长宁调整好了心态,又恢复成了那副调皮的模样,把话接过来,拿哥哥来开涮,一点也没有女儿家听见这样事情的娇羞模样。 顾淮安也没觉得妹妹如此大方接过话头的样子有什么不对,他爽快的点点头,故意做出摆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出来,道:“放心吧,哥哥既然答应你了,那就绝不会变!” 他比顾长宁大了四岁,等顾长宁到了出嫁的年龄,他身为长兄估计也已经娶亲了,所以顾长宁说的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知道也许这样会惹得未来娘子不快,但他就这一个妹妹,以后嫁去夫家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想多帮衬帮衬都不容易,毕竟他也不能时刻插手别人家的事,为了不让妹妹受委屈,预备丰厚一点的嫁妆是必要的。 嫁妆就是女儿家的脸面,越丰厚说明在娘家越得到重视,也说明娘家越有实力,这样嫁过去也能挺直腰杆在婆家生活,不必看着婆家人的脸色。 他是兄长,若是连他都不关心顾长宁以后在婆家的日子,那还会有谁关心? 至于阿娘肚子尚未出世的弟弟妹妹,顾淮安现在连确认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不晓得,等到了嫁娶年纪那更是十来年以后的事了,那时的事那时再说吧。 兄妹两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回了杏花村,刚走进村口,顾长宁便听见一道清脆的细小声音在唤她,声音很是耳熟,顾长宁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谁,是她在村里要好的姐妹之一,陈双! “宁宁,你是去镇上了吗?怎么穿着男孩的衣服?”陈双已经一个多月没看见顾长宁了,自从顾山出了事的消息传回来,她阿娘在家死死盯着她,哪都不让她去,就怕她去找顾长宁了,沾染上晦气,为此陈双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会儿看见她和顾淮安两人从村外头走进来,有些怯生生的打着招呼道。 “双儿,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嗯,我刚和哥哥从镇上回来。” 对陈双来说,她仅是一个多月没看见顾长宁了,但对顾长宁来说,她可是十多年没看见陈双了,这会儿见着她出现,心下顿时一喜,匆忙将钱袋掏出来塞给哥哥,留下一句话就迫不及待的向陈双跑去了。 “哥哥你先回家,把钱袋交给阿娘,哦对了!这里头还有十文是阿娘给我的,你记得取出来再给阿娘啊!” 风中传来少女软糯的甜甜声,顾淮安手里捏着钱袋,好笑的摇了摇头,看着她像只放出笼的小鸟一样欢快的跑去找陈双,什么也没说的回家去了。 “宁宁……你、你不生我的气啊?”陈双见顾长宁满脸是笑的朝她跑来,眨了眨眼睛,话就脱口而出了。 “生气?为什么要生你的气?”顾长宁被她这话问懵了一下,脚下步子略缓,还是向她过去了。 陈双扭着衣摆,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我都没有去看你。” “哦,你说这个事啊?”顾长宁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我明白,定是陈大娘不让你来找我的罢?” “嗯。”陈双羞赧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陈大娘不让你来找我,那就没办法了,你这个纤细的小胳膊,哪能扭得过大娘的大腿啊!”顾长宁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一点也不感到心虚。 其实上辈子的她还真的因为这件事生气了,那时候她得知阿爹的死讯,心情很不好,陈双与她在村里玩的这么要好,结果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上门来看望她,在出了孝期后她把这气撒在陈双身上,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搭理她。 陈双心里愧疚,对她殷勤的讨好了一段时间,顾长宁才原谅她了。 后来更是知道了她是被陈双娘锁在家里不让出门,这才没有上门来看望她的真相,顾长宁才感到一丝后悔,对陈双很是内疚。 虽然陈双后来也表示这件事她没有放在心上,但是顾长宁每每想起来总觉得不是滋味,如今能重来一世,顾长宁径直大手一挥,表示自己一点都没生气。 “那就好,月丫之前说你肯定为这件事情感到不高兴了,我还有些担心,现在看见你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才能放心。”陈双拍了拍胸口,笑着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顾长宁眉头不觉拧了拧,她看着陈双,语气不太好的问:“曹月丫?” “嗯。” “她说我会生气?” “嗯。” “哼!”顾长宁双手交叉在胸前,闻言不爽的从鼻子挤出一个音来,浑身上下都透着自己很不痛快的气息。 要么怎么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仇敌,虽然曹月丫也不算是她的仇敌,但还真是把她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啊! 第二十八章 哥哥挨打 陈双知道她跟曹月丫有些不对付,两人都是性格比较硬的人,曹月丫是有些高傲到强势,顾长宁则是脾气有些倔,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若是遇上意见不合拍的情况,很容易就发生矛盾。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说她两的性格注定了两人之间互看对方有些不顺眼。 陈双的性格是比较绵软的,脾气也好,不太会跟人置气斗嘴,所以在村里还是有些好人缘的。 曹月丫见她跟顾长宁玩的好,心里有些不服气,觉得这样一来自己好像就输给顾长宁了,于是她也故意经常找陈双一块玩,想把她拉到自己这边的小圈子里,最好以后就不跟顾长宁来往了。 顾长宁知道这点,对曹月丫就更是不喜了,现在听见陈双这么一说,眼里猛地冒出了一小簇火苗,揽着陈双就要去找她。 “宁宁?”陈双被她的举动懵了一下,不解地问。 “我们去找曹月丫!”顾长宁气势汹汹的解释道。 “找她做什么?”陈双想到方才的对话,心里一惊,道,“你不是要去找她吵架吧?” “找她吵架做什么?多浪费力气,不吵!”顾长宁脸上满是嫌弃的摇头道,“我是要给她看看,就算她在后面说我坏话,你还是跟我玩的最好!” 说话间还带着三分小得意,看的陈双一阵好笑。 “抱歉啊宁宁,我现在没有空,我还得上山去割猪草回去喂猪喂鸡呢。” “割猪草?”顾长宁这才发现她身后背着竹篓,“我陪你一起去?” “没事,不用的,我一个人去就行,我们家现在也就只剩两头猪了,还是两头小的,吃的不多。”陈双解释道。 陈双家的后院里盖了一个猪圈,陈双娘平日里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去抓几只猪仔回来养,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卖出去,一年也能得个好几两银子。 原先一次怎么也要养个四、五头猪,只不过今年陈双娘见儿子大了,过几年就要说媳妇了,再加上去年顾山家盖起了崭新漂亮的房子,让她看着有些眼热,便也起了盖新房子的念头。 如今她正在琢磨着是直接在现在住的地方扩建还是另选一处土地盖房,由于没想好,手上的银钱就不能随意动了,所以这次她才只抓了两只猪仔回来养,这样一来陈双需要割的猪草就不多了。 顾长宁听她说起才想起来这事,前世陈双家也盖起了新房子,就直接在陈双家旁边的空地上建的。 因为顾家去年盖了那样一栋漂亮的屋子,村里人羡慕的不少,手头有些银子的也都开始跟着买地起房子,导致村里的地价涨了。 陈双娘看在别的地方买地太贵,而刚好他们家由于养猪的缘故,味道重,陈家又是在风口,大家都不爱住在她家附近,那里的地没人要,陈双娘就选择在那里盖新屋了。 想起来这茬后顾长宁点了点头,同陈双在村口分别后她就往家里走去了,全然不知家里还有事儿在等着她。 顾长宁一路哼着欢快小调回了家,结果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南屋正堂里阿娘正在拿竹竿用力打着哥哥的后背,她心里一惊,急忙的就上前去拦着了,她直接挡在顾淮安身前,不让阿娘再继续打哥哥。 “阿娘、阿娘!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打哥哥?”顾长宁睁着明亮透澈的眼睛,满是惊疑的看着杨惠芸。 杨惠芸看着女儿回来,再看看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儿子,忍着心中的怒火,气道:“好啊,你们兄妹两如今也学会合起伙来骗我了,去集市卖东西这么大的事说也不说一声就去了?” 顾长宁听见阿娘是为了这事发火,心里更是不明了,“卖东西……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杨惠芸手中还捏着竹竿,双颊气出了薄薄的一层绯红,“我问你,你是自己一人去的还是你哥哥带着你去的?” 顾长宁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这个问题要是答不好,自己也得跟着吃竹板炒肉,于是她放下声,小心翼翼的说道:“最开始……是哥哥跟着我一块去的。” “最开始?就是说后来就剩你自己一人了?”杨惠芸气的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 在顾淮安将钱袋递给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顾淮安说在集市卖了十斤的树莓,连同竹篓一共卖了九十文。 集市辰时开放,学堂巳时上课,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就将树莓全部卖完了? 会去集市的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普通的百姓哪里肯舍得花钱买这些个,再加上一斤十文钱,原本有意动也要被这价格吓的收回了手。 果然,在她的追问下才知道,巳时要到的时候顾淮安就先去了学堂,剩下顾长宁自己一人守在集市里。 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杨惠芸只觉得气血上涌,差点没昏过去,她又惊又怒,直接让顾淮安跪下,随手摸出一根竹竿就直往他身上狠狠地抽,结果刚抽了没两下顾长宁就回来了。 见顾长宁来阻止自己,杨惠芸再次问了她相同的问题,得到了跟顾淮安一样的答案,心里的怒火才没继续升温。 顾长宁不知阿娘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印象中阿娘一直都是很温柔的,大声说话也不曾,怎么对她自己去集市上卖东西这件事这么大的反应,顾长宁不明白。 杨惠芸见顾长宁面无表情的板着一张小脸,既不说话也不让她再继续打顾淮安,她这副倔强的神情让她想起了她的阿爹,杨父也是这样一个倔强的性子,心里便软了几分,不由得叹了一声,将手中的竹竿往地上一扔,坐在官帽椅上,面上带着疲倦的说道,“你们真是太大胆了!” 顾长宁见阿娘的态度似乎有软化的迹象,立即抓紧了机会问,“阿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去卖树莓而已。” 杨惠芸抬起头,视线在顾淮安与顾长宁脸上转了一圈,见他们面上都带着疑惑,怕是还不知道她在为什么生气,又叹了一声,道:“阿娘不是生气你们到集市上去卖东西,阿娘是气你们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 她见兄妹两仍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给他们详细解释了,“当年,我一个族姐,同你差不多大,也是八岁,被她的娘亲,也就是我的族伯母叫去集市上买东西,结果人这一去就再也没见着了,到现在过了二三十年,人依旧没有消息,这人多半是找不回来了。” 杨惠芸望着一脸怔愣的顾长宁,心有后怕的道:“你若是丢了,这辈子怕是也难以找回来了,比丢了男孩还要更难,明白吗?” 丢了的人,尤其是女孩,运气好一点的便是到另一户人家,只要有碗饭吃不被饿死都算是好的,差一点的则被卖到那些见不得的地方去。 顾长宁颜色姣好,虽然才八岁,已然是个美人胚子,以她的姿色,被卖去那种地方的机会更高,那些妈妈们眼光都毒辣得很,舍得为这样的女孩花钱,这种地方只要一进去,这一生可就都毁了! 她不愿说的太明白,以免污了两个孩子的耳朵,但是顾长宁重活了一世,自然是听出了杨惠芸里暗含的意思。 她站在原地,垂下头,面上一副讪讪的样子。 她又忘了自己现在才八岁了。 顾淮安虽然没听出来阿娘话里的深意,但他也想通了关键,妹妹才八岁,又独自一人,很容易就被人盯上,到时候被人抱走了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这点,顾淮安心里也开始产生了后怕的情绪,对着杨惠芸正色道:“阿娘说的是,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的确是我的错,我该打。” “不关哥哥的事,去集市卖东西是我出的主意,哥哥本来是想陪我一块到集市离散的,是我一直催着哥哥去学堂,阿娘要打就打我吧。”顾长宁紧紧闭上眼睛,脸都皱成一块了说道。 杨惠芸看着两个孩子争先恐后的把责任往身上揽,心中的郁气稍稍散了些,仍有些不悦的说:“一个两个的尽找打,我不累的吗?” 顾长宁这个小机灵一听就知道阿娘是准备将此事掀过,不再追究下去了,闻言很是上道的说:“阿娘肚子里还有弟弟,当然容易累了,还是快回屋躺着休息一会儿吧,家里有什么活都交给我来就好,有我在,定能完成的漂漂亮亮,阿娘不用操心。” 杨惠芸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撑着扶手站起来,准备回屋了。 顾长宁悄悄探头看着阿娘远去的身形,故意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哥哥你快起来吧,家里还有一堆活要干呢,你可别想赖在正堂这里躲清闲,赶紧的快起来!” 杨惠芸脚步微微一凝,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的回了屋。 按照顾山以前的规矩,儿子犯了错,得跪到晚饭前才能起来,顾长宁借着干活的借口把顾淮安拉起来,随后又拖着他回屋上药。 “还好还好,阿娘力气不够,打的不重。”顾长宁看着顾淮安身后的几条红印子,见红印子只是有些红肿,皮没破没出血,庆幸地说道。 这么热的天出的汗又多,要是打出了伤口很容易引起发炎,问题可就大了。 顾淮安听着妹妹的话,还笑着安抚她:“其实阿娘打的不疼,我都没什么感觉,你不用担心。” 顾长宁没有说话,继续为哥哥上药。 上好药后她本想让哥哥在屋里休息会儿,晚饭她来解决就好,结果就看见哥哥起着身准备要下炕。 “你下炕做什么?”顾长宁赶紧拦着他。 “我去书房抄书。” 顾长宁一听脸就黑了,不由分说的直接把他摁回炕上,“抄书也不急在这一时,哥哥你先把后背的伤养好,其余的以后再说!” 见顾长宁态度坚决,顾淮安眨了眨眼睛,妥协道:“那行,不过你得去书房帮我把书袋拿来,夫子今日要我背的课文我还没背下,躺着没事做刚好可以背背书。” 顾长宁想着背书用的是脑子,应该不影响养伤,遂点头答应了,然后去了书房帮他取书袋来,才赶着去做晚饭。 第二十九章 周大娘家的鸡 吃过了晚饭,顾长宁见阿娘在桌上仍是一副板着脸的模样,在收拾好灶房之后,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拿上自己的针线筐去挤阿娘了。 杨惠芸原本想冷一冷他们兄妹两个,让他们知道一下这里面的厉害才好,结果被顾长宁左一口“阿娘”又一口“阿娘”的亲热唤着,软甜的声音喊的她再也板不住脸,只得瞪了她一眼这才作罢。 虽说是不生气了,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及早让她了解,于是杨惠芸把她揪住耳提面命了一番后才放过她。 顾长宁被阿娘训了一晚上,最后是揉着耳朵回房去的,心里直嘀咕。 她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一向温柔脾气好的阿娘罗嗦起来这么罗嗦啊。 接下来的几天顾长宁还是老实了,每天表现良好的跟小姐妹们上山捡拾柴禾,然后回家做饭喂鸡,下午又继续上山捡着柴禾,一天要捡好几趟。 “宁宁,你捡这么多柴禾做啥?”某一天,陈双又再次看见顾长宁十分积极的捆着柴禾,终于忍不住问了。 她都见她捡了好几天的树枝回去了,现在是盛夏,烈日炎炎的,家里也没这么多需要用到柴禾的地方吧? “捡回去放在柴房里啊,阿娘怀着身子,哥哥又要上学堂,我在家除了做饭啥活也没有,不如多捡捡几根柴禾,这样等冬天来了就方便了。” 顾长宁捆好柴禾后拎起来掂了掂,感觉差不多了又开始捆第二捆。 她最近捡柴禾已经捡出了经验,每一捆的重量都差不多,她也重新检视过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力气,争取每一次捡柴都利用到最大限度。 “你光捡柴禾有什么用啊,这一捆柴到了冬天也只能卖一文钱,更何况人家的一捆柴都是要的粗大的木头,你这两捆能卖一文钱就不错了。”除了陈双跟顾长宁外,同为小伙伴之一的杨锦将猪草放进竹篓里,直起腰来说道,“你来来回回的一天跑这么多趟,算下来也就四、五文。” “我又没说我捡了柴禾是为了等到冬天的时候卖。”顾长宁闻言无语的看着杨锦道。 听她否认,陈双同杨锦两人相视一眼,疑惑道:“不是为了卖?那你做什么一天跑这么多趟?” 她们原先还以为顾长宁这几天这么努力的捡拾柴禾是为了拿出去卖钱贴补家用的,但见她每次只捡细小的树枝捆,这样的柴禾在冬天是很难卖出去的,所以她两才想好心提醒一下。 结果她不是为了卖钱贴补家用啊,那每天还跑得这么勤快,实在让两人想不明白。 “积少成多啊,反正上山闲着也是没事,还不如捡点柴禾回去,以后烧火做饭总要用到的,而且这样也好过两手空空的出来再两手空空的回去吧?”顾长宁知道她们的疑惑,但她内心的计划显然不适合这样说出来,只好随口瞎编一个理由了。 听了顾长宁的解释,她们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对,便不再管她捡柴的这个行为,两人又继续弯下腰割起猪草了。 三人各自忙完了手上的活,一同从山上下来,因为她们是从西边上的山,从山路下来时距离最近的是顾长宁家,因此她跟两位小姐妹挥了挥手,就拎着两捆柴去往柴房放着了。 顾长宁刚从柴房出来,正准备回屋继续跟阿娘学绣活,忽然听见后院里传来大花小花的叫声,顾长宁有些奇怪,脚下顺势一拐直接往后院去了,结果让她看见惊奇的一幕。 他们家的鸡棚里,多了一只色彩鲜艳的大公鸡! 这只大公鸡犹如回到自己家一样,在鸡棚里毫不客气的抢着大花小花的口粮,把它两赶到角落不说,还跳到大花小花身上对着它们啄来啄去的,一副凶狠的模样。 “阿娘,刚才有谁来过咱们家了吗?”顾长宁眼睛瞬间睁大,连忙跑进屋里问着杨惠芸。 “没有啊,方才谁都没有来过。”杨惠芸闻言放下手上的小衣服,略微惊讶的望着女儿,“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人来过咱们家?那奇怪了,后院的那只大公鸡是怎么来的?”顾长宁屈指抵着下巴,一脸沉思。 “后院的大公鸡?”杨惠芸微拧着眉,将手中的东西放置一边,起身便往屋后走,“后院怎么会有大公鸡……” 结果就看见家里那两只养了三年的老母鸡身上蹲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气大公鸡,此刻高抬着头,莫名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杨惠芸见到这只公鸡也没话说了,她不解的四下看看,道,“这是谁家的大公鸡,怎么跑到我们这来了?” 顾长宁紧跟在杨惠芸身后到了后院,闻言抬起眼来认真仔细打量了一下后院的院墙,想要找到能让它钻进来的地方。 院子的围墙是去年才修建的,很高,差不多快有三米了,墙角下完好无损,并没有出现破洞的地方,顾长宁只扫了一眼便知道,它不是从底下钻进来的。 那是飞进来的? 顾长宁不由得在心里猜测。 “这只大公鸡看着很结实很有力的样子,应该是飞进来的吧?”杨惠芸仔细打量了几眼,道。 鸡虽然不能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但是在地上蹿个几米还是可以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阿娘,你先避开点,我先把这只公鸡赶出去!”顾长宁说着拿起墙角边上放着的扫帚,紧盯着那只公鸡,小心翼翼的凑近,然后逮住机会就把用扫帚往它身上赶,把它赶出了鸡棚。 这只公鸡见有危险来临,立即扑扇着翅膀躲到另一边,小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顾长宁,嘴里叫唤个不停。 顾长宁来回跑的赶了一阵,想将它从前院赶出去,在这么热的天里跑的是满头是汗,而后院更是尘土飞扬,呛得她忍不住打起了几个喷嚏。 可等她打完喷嚏揉了揉鼻子放下手,定睛一看,发现这只大公鸡居然还死赖在后院不走,一点也没有要往前院去的意思,就一直围着菜地跑。 她在西边赶它,它就跑到菜地的东边,她快步来到东边赶它,它又趁机跑回西边去,左右离不开这个地就是了。 而且它在躲避被扫帚打到的间隙还不忘偷啄几下菜叶,这副嚣张的样子看的顾长宁是气的握紧了手中的扫帚,双眸瞪着这只不怕死的大公鸡,更加用力挥舞过去,决心要把它赶出去不可! “阿娘,你先进屋吧,我要把它赶出去可能还需费点力!”顾长宁有些喘的说道。 后院被掀起一阵沙尘,杨惠芸站在一旁的角落捂着鼻子,见女儿面色红润,朝气蓬勃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听她的话转身回屋,让她自己去处理这只大公鸡了。 回到屋里以后杨惠芸还在想,现在这个样子的顾长宁才有点之前的模样,这一个多月来她一直表现的像个小大人似的乖巧懂事,不仅家里所有的活都抢着去做,还开始想着法的挣钱贴补家用,虽然挣不到几个钱,却让杨惠芸看了心里感到不是滋味。 现在见她慢慢变得跟之前一样,看来应该是从顾山过世的消息中走出来了,杨惠芸心里总算是有块石头落地了。 阿娘离开后,顾长宁果断挽起袖子继续开始新一轮的你追我赶,顾淮安下学回来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妹妹一身灰头土脸的拿着扫帚四下赶鸡,专注的样子连头上沾着根鸡毛她也没发现,而一只他从未见过的雄壮大公鸡则灵活的闪过她的追赶,虽然身上羽毛凌乱,它仍试图游刃有余的穿梭在菜地里,保持着自己最后的高雅。 至于鸡棚里的两只老母鸡,正一副呆傻的样子窝在干稻草上,侧过脸的看着院里的一切。 “……你这是,在跟鸡玩呢?”顾淮安望着这幕无语半晌,片刻后抽了抽嘴角,道。 “哥哥!”顾长宁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浑身立时一振,视线飞快扫了他一眼,果断拿过墙角放着的另一把扫帚塞到他手中,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只嚣张的大公鸡,对顾淮安道,“我站左边你站右边,一定将这只可恶的鸡给赶出去!” “……”顾淮安看着手中的扫帚,再看看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的鸡,道,“这是谁家的鸡?怎么跑到我们这来了?” “不知道,我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它已经在院子里了,不光这样,它还欺负大花小花!跳到它们身上啄它们!要不是我及时回来,说不得大花小花现在都已经是秃子了!”顾长宁气呼呼道。 顾淮安瞬间秒懂,知道妹妹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家里这两只老母鸡现在可是妹妹的心头宝,就指着它们下的那一两颗蛋给家里人补补身子,要是被这只大公鸡吓出了好歹,妹妹能跟它拼命。 知道妹妹为何生气的顾淮安当下也不犹豫,和她一人站在一边的把这只大公鸡往前院赶,大公鸡单独面对顾长宁时尚且还能躲避自如,现在两把扫帚轮番向它袭来,它为了不被打到只能往前院跑,很快的就被赶出了门外。 见这只公鸡已经出了门口,顾长宁将扫帚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就要得意的关上门,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了一个大呼小叫的惊呼声。 “哎呀,这是哪个挨千刀的打了我的鸡,看看,都给打成什么样了!” 顾长宁听见声音眉心就是一跳,她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周大娘。 周大娘,也是个撒泼耍赖的主…… 第三十章 为了名声 随着周大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村道上渐渐围起了村民,大家都兴奋又好奇的看着周大娘与顾家的两个小孩,眼里透着看戏的光芒。 围聚起来的村民里也有那相熟的,见状直接开口问了周大娘,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众人对于有热闹可看总是显得异常的积极,更不用说这是一群刚忙完了农活,准备回家吃饭,眼下正清闲的村民了,闻言更是鸦雀无声的看着周大娘,摒住呼吸,认真听着。 “蒋婶子,你不知道,顾家这个女娃太狠毒了,她刚失了阿爹,心里不痛快,就拿我的鸡来撒气,你瞧瞧你瞧瞧,看把我的鸡给打成什么样子了!” 周大娘见有人询问,立马哭嚎的更大声了。 她一手指着顾长宁,向着那蒋婶子愤愤哭诉。 “算啦,周大娘,人家家里刚失了顶梁柱,一家孤儿寡母的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你就别跟她一个小孩计较了。”一旁围观的村民里有人面露不忍的劝说道。 “什么?算了?!”周大娘听到这话都快要跳起来了,她“唰”的一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怒骂道,“我呸!凭什么算了?她顾长宁死了爹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拿我家的鸡撒气!我家鸡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替她出钱赔我吗?!你这么大方有本事别拿我家鸡给她撒气啊,你把你家鸡拿来让她赶,我也会说算了!” 先前接话的那人被她这一声骂给骂红了脸,面上有些发烫,讪讪的不说话了。 周围的人见了这一幕,原本有心想劝上两句的也不敢开口了,深怕周大娘的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周大娘看周围人不说话了,立即又在顾家门口哭天喊地,话里话外的都在说着顾长宁小小年纪心肠怎么如此歹毒的话,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过来观看。 人一多,站在后头的人就看不清,因此有好些个村民站在最后面踮起脚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顾长宁视线扫了门口一圈,乌压压的全是一片人头。 顾淮安以前从没见过村里大婶撒泼的样子,此刻突然遇上,愣了一下反应不及,就听见周大娘在抹黑自己的妹妹,败坏宁宁的名声,当下气的脸色涨红,攥紧了拳头怒视瞪她,就要冲出门去同她讲理。 结果却被顾长宁拦住了。 顾长宁俏生生的小脸上冷若冰霜,目光冰冷的看着周大娘,感受到周围人指指点点朝自己投来的指责目光,心里怒意渐起。 周大娘左一句右一句的她死了阿爹,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戳人伤疤不说,还恶人先告状,将这么大一盆脏水往她身上泼。 顾长宁越想越生气,直接捡起地上的扫帚就冲出门去继续赶着那只鸡,动作十分突然,不光顾淮安没反应过来,周大娘跟围观的村民也都没反应过来,周围陷入突如其来的安静,大家先是一脸呆滞的看着她的举动,再然后就听见周大娘那瞬间拔高了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个小贱人!”周大娘气的赤红了双眼的扑上来,就要揪住她撕打,口中咧咧骂道,“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我今天不给你点教训哎哟……” “嘭”的一声,周大娘被动作灵活的顾长宁脚下一勾,直接面朝前的扑倒地上,立时好大一道声响,感觉地面都跟着震了震,她壮实的身躯更是激起地上一片尘灰。 “对!就是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顾长宁在众人变色的目光中冰冷冷说道,“也不知道这只鸡的主人都死了多久,怕是坟头上的草都两米高了吧?自己家里没吃的,跑到别人家里去偷吃,这样的主人还不如当死了算了!” 顾长宁此刻脸上布满了狠厉的神情,目光冷厉的看向周大娘。 此话一出,村民们登时明白发生了何事,原来这周大娘也是村里有名的懒婆娘。 她家里养了十几只鸡,每天要喂好大一盆饲料,她偷懒,不肯上山采野菜喂,便将这些鸡全都放出来散养,让它们自己去找吃的去。 村里人对她的这个行为暗地里不知笑话了多少次,她自己反倒是不在意,任由大家说,一点也不改。 往日里这鸡都是在草丛地里找吃的,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了,反正也不关自己家的事。 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这鸡竟跑到顾家去了,难怪人家要拿扫帚赶出来。 “呸,你说偷吃你家的就是偷吃你家的?我还说是你把它抱走的呢!”周大娘跌了这么大一跤后疼得不行,还在“哎哟哎哟”的唤个不停,结果听顾长宁这么一说,也顾不上疼的急忙爬起来,对着她就是一顿破口大骂,“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上哪学来的恶毒心肠……” “周大娘,看看你家鸡的嘴,那可是我家菜地里种的菜!”顾长宁打断她的话,冷声道。 周大娘一愣,下意识的去看向自己的鸡,结果看见它的嘴角果然挂了一小片菜叶子。 “那也不能说就是你们家的,这山上不也满是种满了野菜么,谁知道是不是我这鸡刚从山上吃饱回来,就正好被你逮着了……”周大娘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但仍然嘴硬道,“再说了,你家这院墙快有三米高,这鸡哪能飞这么高,又不是鸟……” 声音戛然而止,周大娘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这只大公鸡“扑簌簌”的张着翅膀,爪子用力一蹬,毫无阻碍的飞进了顾长宁的家,透过大门能清晰看到,这只大公鸡准确无误的寻到了去往后院的路,笔直的朝后院跑去,丝毫不带犹豫的。 顾长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周大娘,大声说道。 “鸡哪能飞这么高?” 周大娘沉默。 “又不是鸟?” 还是沉默。 这下也不需要找什么证据了,众人可都清楚看着呢,顾长宁也不多耽搁,转身冲回院子里去逮那只贼心不死的鸡,这一次她连扫帚都不拿了,直接上手抓,最后拎着它的两只翅膀,将它提到门口,塞给周大娘。 “大娘可要看好自家的鸡了,这可是能飞过三米围墙的鸡,要是又不小心进了谁的家里偷吃人家菜园子里的菜,到时候可不是这鸡要上天,怕是鸡得去阴曹地府见阎王去了!” 周围猛地发出一阵笑声,笑的周大娘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恼怒的瞪了一眼顾长宁,什么也不说的赶忙拎着自己家的鸡就走,走之前还朝着顾长宁白了一眼,哼了一声,态度十分不屑。 顾长宁冷眼看着周大娘的背影消失在房屋后头,这才转过头来,故意做出一副愤怒又委屈的模样对着面色各异,准备离去的村民们清声说道:“方才的事情让诸位乡亲看笑话了,如果要是有耽误到叔叔伯伯们回家吃晚饭,长宁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 众人像是没料到顾长宁会突然开口说出这番话一样,全都面露惊讶的看着她,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道:“宁姐儿你也太客气了,刚才的事我们都看明白了,错不在你,是那只鸡自己跑去你家菜园子偷吃的,你不用自责。” 有人先开口说话了,后面的人便只管附和,纷纷劝着顾长宁放宽心,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本以为他们这样说,顾长宁就能把这事放下了,谁想她摇了摇头,目光坚毅的看着大家。 “李叔误会了,我不是因为自责才道歉的。”顾长宁视线缓缓扫过面前的人群一圈,面上神情肃穆,“周大娘刚才有句话没说错,阿爹过世,我心里确实很悲痛,但我还知道起码的分寸,不会拿不相干的人或动物出气,我向大家道歉,是因为这件事情耽误了叔叔伯伯们回家的时间。” 李叔便是方才劝她的那人。 顾长宁会主动道歉,是因为她深知名声的重要性。 虽然这件事错不在她,但她刚才拿着扫帚的行为还是很让这些人大吃一惊,她在这头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关上门,指不定那头有关于她凶悍的名声就要传出来了。 八岁的女娃娃,被传出这样的名声,能是个什么好事。 顾长宁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很珍惜眼前的生活,心里想着能少惹一些麻烦就少惹一些吧。 当然,这也就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若是有人看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直接欺上门来,她宁可不要这些名声也不能让对方得逞! 顾长宁话音刚落,众人又沉默了一阵,有几个更是直接打量了几眼顾长宁,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样的话很难想像是出自一个八岁的小女娃之口。 不过众人再一想到她家里的情况,又似乎有些理解了。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就算年纪再小的孩子,不也得学着强硬起来么。 这样一想,大家又为她刚才拿扫帚赶鸡甚至跟着周大娘当街对骂的行为找了理由。 “嗨,大家都是忙完了农活才有空聚在这里的,哪来的什么耽误不耽误,顾山家的小娃,你且放心就是了,不过说到时辰,我也该回去了,不然我家那老婆子又要揪我耳朵了!”一位头戴草帽的阿公笑呵呵说道,他手里还撑着把锄头,从草帽缝隙里能隐隐看出他头发灰白,想来也是满头银发了。 “哎呀,陈阿公,你提醒我了,我家那个凶婆娘也是,要是见我迟迟不回去,又要说我整天回不着家了,我可得赶紧回去了。”人群里一位二十七、八岁左右的汉子猛地一拍额头说道,立即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一章 谁的问题? 顾长宁看了看左右都没有人影的村道,在原地驻足片刻,转身往家里走去。 结果刚走到顾淮安身边,头上忽然落下了一只温热的大手,顾长宁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哥哥,一脸懵然。 “宁宁,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交给哥哥来处理吧,哥哥是男子,对于名声这块看的没有那么紧。” 他只是在事情发生时的应对经验不多,心里不是不知世故的人,对妹妹后来的举动多少也察觉出点味儿来,此刻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 “名声?”顾长宁皱起眉,故意做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道,“哥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名声?” “没、没什么……”顾淮安掩饰般的搪塞过去,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房抄书了。” “好。”顾长宁甜甜答道,看着顾淮安消失在门里的背影,笑容慢慢放了下来。 是啊,就是为了名声两个字,不光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哥哥。 毕竟读书人的名声也很重要,一点也不亚于女子,她怕自己一个处理不当,连带影响了哥哥,那可真是死不足惜。 摇摇头,顾长宁撇开这些杂念,端着自己的针线筐就往杨惠芸的屋里去了。 同周大娘在门口争执的这件事顾长宁知道瞒不住阿娘,就算她现在不说,难道阿娘还能跟村里人断了来往? 孝期三个月后,阿娘就可以在村里正常走动了,村里人多嘴杂的,指不定到时候会从谁的嘴里听到这件事,万一还是添油加醋后的,事情只会更糟。 顾长宁在想通后还是老实的把这件事同阿娘说了,结果耳朵就被阿娘狠狠的拧了一下。 “疼!”顾长宁连忙揉了揉被拧红的耳朵,大叫了一声。 “疼就对了!不疼怎么能让你长点记性!”杨惠芸气极反笑的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着扫帚跟周大娘对峙,你是要气死我啊!” “那阿娘的意思是,我就应该乖乖站着不还手,任由周大娘往我们家泼脏水吗?!”顾长宁撅着嘴,一脸的不服气。 “谁要你站着不还手了,阿娘当然不是要你忍下这件事,而是你要换一个方式去处理!” 顾长宁还在继续揉着耳朵:“怎么换?” “周大娘是长辈,你是晚辈,纵使她有错,你也不应该当众落她的面子。”杨惠芸想着女儿年纪还小,许多道理还不太明白,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顾长宁的错,便放缓了声音道,“这样一来,在别人心中,多少也落了你的不是。” 顾长宁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也许是上辈子压在心底的情绪太久了,那一瞬间她没控制好自己,瞬间借题爆发了。 不过别说,她跟着周大娘大吵了一架后,这心里舒畅多了。 杨惠芸见她低头抱着针线筐,一声不吭,在心底微微叹了一气,抚摸着女儿的发顶,道:“宁宁,阿娘知道你心里有气,只是你年纪还小,不清楚里头的厉害,你看看杏花村附近十里八村的人家,那些被冠上恶名的女孩,最后可都有落个好下场?阿娘不是担心别的,就是怕你万一在村里得了个凶悍的名声,以后可就不好找婆家了。” 顾长宁先是鼓着脸颊表示了不乐意,听到她忽然提及找婆家,多少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低着头,弱弱的答了一声:“哦。” 杨惠芸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怕她只是嘴上说说,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又多说了两句,“你别看那些姑娘最后都说了人家,可那都说的什么人家?阿娘不指望你以后嫁个高门大户,只希望对方品性良善,待你好就够了。” “……嗯。”顾长宁看着阿娘殷殷期盼的样子,缓缓点了点头。 杨惠芸见她态度像是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才放下心来。 顾长宁是个聪慧的孩子,自小也比其他人显得要早熟一些,原本这话要放在其他八岁的女孩身上杨惠芸还会觉得别扭,但放在顾长宁身上就自然多了。 母女两在屋里做了一会儿针线活,顾长宁才起身去做晚饭,周大娘的这件事在顾家就算这么过去了。 然而在杏花村,这只是一个开端。 翌日,晨光熹微,顾淮安已经背着书袋去学堂了,杨惠芸正在鸡棚喂着鸡,而顾长宁也在此时刚收拾好了院子,门外响起了“嘭嘭”的敲门声。 “长宁,宁宁,顾长宁——” 陈双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顾长宁赶紧给她开了门,结果便看见她和杨锦、孟雅琴两人一起出现在她家门口,各自手里都提着东西。 “嗯?你们这是做什么?”顾长宁惊讶道。 她看见三人的手里都捧着一个装了衣服的盆,知道她们要去河边洗衣服,却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在她家门口。 “我们准备去河边洗衣服,顺便过来叫你一块。”陈双向她解释道。 “哦……那你们等等,我去跟阿娘说一声。”顾长宁愣了一瞬,想到昨晚换下的衣物还没洗,旋即抛下这一句就去往后院找杨惠芸了。 三个小姑娘就这样站在顾家门口等着她,这个时候的村道很安静,没什么人经过。 站在左侧的孟雅琴扫了眼顾家空荡的前院,忽地侧过脸柔柔地对着陈双跟杨锦说道:“我们叫长宁一块去河边洗衣服,会不会不太好啊?” “为什么不太好?”陈双一脸不解的问道。 站在陈双右侧的杨锦闻言则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孟雅琴,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什么也没问。 “就是,就是……”孟雅琴望着陈双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微微蹙着眉,脸上挂着为难的表情,很是担心的说道,“昨天长宁跟周大娘的事已经在村里传开了,这会儿在河边洗衣服的婶子们肯定很多,长宁这时候出现,会不会引起婶子们的议论啊?” “应、应该不会吧?”陈双眨了眨眼睛,犹豫道。 “你不想叫上宁宁一起,那你为何刚刚还提到她。”杨锦淡声接过话来。 陈双家跟孟雅琴家就住隔壁,她在前往陈双家叫陈双一起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被孟雅琴看到了,孟雅琴便说自己也想跟着她们一块,陈双答应了,杨锦也就默认了。 结果在三人都走出了一段路以后,孟雅琴忽然状似不经意的提起顾长宁,说她如今也不能在村里走动,顾淮安又要上学,家里小孩就她一个,不知道得多孤单,陈双想想也是,便提出把顾长宁叫上大家一块去河边洗衣服,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如今她们几个已经站到了顾家的门口,孟雅琴突然来这么一句,杨锦心里冷哼一声,表情十分淡漠。 “我没有不想叫上长宁一起,我只是担心……”孟雅琴被她这么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就要对她解释。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锦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宁宁出来了。” 孟雅琴跟陈双回头看去,看见顾长宁手里也端了一个装了衣服的盆,正朝她们走来。 “走吧走吧,我准备好了!”顾长宁怕她们久等,连忙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说道。 见此,孟雅琴被打断的话只能咽了回去,她气闷的看着杨锦,有些不情不愿的同她们往河边走去了。 “宁宁,我们是不是来错了?”陈双还在想着方才孟雅琴的话,心里不安的问。 “来错了?什么来错了……”顾长宁漆黑的瞳孔看向她,透着不解。 “就是昨天你跟周大娘不是在自家门口吵起来了吗,这事村里好些人都知道了,而这个时候在河边洗衣服的人又多,我是怕你……”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为陈双说的这番话感到一丝讶异。 她视线一转,目光对上杨锦,看见她轻轻点头后顿时明白了什么,故意不去看孟雅琴,对着陈双说道:“没事的,大家都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我能避得开今天,还能避得开明天啊?事情迟早都是要来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差。” “哦。”陈双见她真的不在意的样子,也把担心吞回到肚子里了。 四人沉默的走在村道上,陈双能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 杨锦就算了,她一直都是这样有些冰冷的模样,但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的热情也只会在感情要好的人面前出现。 孟雅琴今天也表现的有些冷漠,不过陈双倒是没有对此起疑,毕竟孟雅琴在这群小伙伴里一向都是比较骄傲的,时不时的就要端一下架子。 说起来这跟她的家境有关,孟雅琴是这四人里家境最好的一个。 她的父亲是镇上一家酒楼的账房先生,因为深得东家信任,又是做了十几年的账房先生,在酒楼的待遇不错,寻常的账房先生一个月仅一两,而孟父一个月却有二两银子拿,快抵得上掌柜的工钱了。 这只是孟雅琴父亲一个月的收入,他们家还有二十亩地,全都租给村里没地的村民种,每年收三成粮食算是地租,光靠这些就已经足够一家人吃用绰绰有余的了。 因此孟家在村里,也算是富户了。 第三十二章 一两银子一张药方 孟雅琴是孟家唯一的女儿,孟母也疼她,每个月给个几十文钱当零用,除此以外还会给她做新衣裳买新首饰,不知让村里多少姑娘们羡慕,甚至有的姑娘会为此去讨好她,跟她拉近乎,想从她这里得些好处。 正是因为这样的羡慕跟讨好,让她整个人渐渐飘了起来,不知不觉生了些傲气出来,觉得人家讨好她都是应该的,所以缓和气氛这样的事她是绝不会做的。 这样看来,杨锦的表现没有问题,孟雅琴的表现也没有问题,那会造成这样古怪气氛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宁宁? 陈双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顾长宁的表现也没有问题。 她虽然主意多,但也不是个爱闹腾的,别看她才八岁,同自己一样大,可行事作风已经逐渐有大人的雏形,算是这一群小伙伴里性格最沉稳的了,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表现,又怎么会是造成现在这个尴尬局面的原因呢? 陈双一直皱着眉沉思,以往她们四人走在一起时,多少也会相互交谈,从未像此刻一样这么沉默,气氛这么尴尬,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陈双霎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呆愣在原地,面目震惊。 她怎么忘了,一共是四个人,这里头有三个是正常的,剩下的那一个不就是不正常的吗? 而剩下的人,就是她自己! “双儿,你怎么了?”顾长宁走在陈双的左侧,忽然感觉她停了下来,略带疑惑的回头向她看去,便看见她睁大了眼睛,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啊?没没没、没什么!”陈双回过神来,赶忙一阵摇头说道。 “……咱们到河边了,你小心点脚下,别掉进河里了。”顾长宁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嘴角一抽,道。 “哦哦,好的。”陈双赶忙应道,随后小心翼翼的走到河边,脱了鞋踩在河边的石头上,就准备开始洗衣服了。 农户家没有说光吃饭不干活的,所有的孩子到六岁就开始学着帮家里干活了,而八岁的孩子已经会帮家里洗衣服了,因此在村子里男女大防没有大户人家那么严重,男女七岁不同席更是没那么讲究,不然的话家里的活都不要做了,所以即便是脱鞋下水也无碍。 只是孟雅琴自诩自家是杏花村的大户,就算出来洗衣服也要学那些小姐做派,鞋子依然穿在脚上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动作谨慎的靠近河边,一边要洗着衣服,一边又要注意不要弄湿了鞋子,两头都要兼顾,忙的不行。 杨锦回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当下微微拧起了眉头,不悦的哼了一声:“毛病。” 这么怕弄湿鞋子就别出来河边洗衣服啊! 顾长宁一手揽着她,一手夹着盆,带着她往陈双那边走去:“好啦,快寻个地赶紧把衣服洗了吧,一会儿太阳出来就该被晒着了。” 杨锦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洗衣服上,懒得去看孟雅琴的做派。 就在这个时候,她们身后远远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 “哟,那不是顾山家的长宁吗?心情这么好,来河边洗衣服呢?” 顾长宁正在搓衣服的手一顿,大脑瞬间浮现了此人的名字。 李大夫的娘子! 听见声音,蹲在河边洗衣服的四个小姑娘几乎同时回头看去,就瞧见李娘子同另外两名村妇从村道尽头走来,三人手中也都各自捧着衣服,看来都是来洗衣服的。 原本河边除了顾长宁四人外,零零散散的还有七、八位婶子也在洗着衣服,她们或两人或三人的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在李娘子来之前她们只是偷偷打量着顾长宁,虽然眼里透着好奇的光芒,但还不敢故意当着顾长宁的面说些什么。 毕竟顾氏一族的人口在杏花村还是不少的,差不多占了有三分之一的人数。 顾长宁虽然失了阿爹,顾家宗祠可还在,为了面子上好看,顾族长也不会任由外姓人欺负本家族的人。 当然如果这个欺负人的人是顾氏的人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从刚才开始那几位婶子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相互用眼神交流,时不时的点一下顾长宁那边,然后用着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交谈。 直到李娘子的出现,眼见得有一场好戏可看,她们这才一脸兴奋的抬起头来,目光不再掩饰的直勾勾的盯着那一边,在心里期待战火升级。 顾长宁隐约察觉到背后有几道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像针扎一样刺在她的背上,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定是那些人看见这里有热闹可看,正兴致勃勃的打量着。 顾长宁抿了抿唇,将这些目光全部忽略的看着李娘子,脸上神情淡淡,对她话里暗藏的意思置若罔闻,好像是听不懂般语气平静的说道:“李婶子也是来洗衣服的?” 顾山的死讯才过去了一个多月,她现在便在这里说她心情好,这不是在暗中说她不孝吗? 不过顾长宁也懒得为这件事跟她置气,她现在只想快点洗好衣服回去,一点也不想跟李娘子有什么掰扯。 不过她想是这么想,不代表人家就愿意让她安安静静的洗完衣服。 李娘子同另外两位婶子沿着石子路,一路走到离顾长宁她们不远的河流边,放下手里的盆,听闻顾长宁这句,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了:“这不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的事吗,不是为了洗衣服,谁会到河边来呀。” 河边气氛一时凝住了,所有人面面相觑,均用眼神同身旁的人交流,原本就在河边洗衣服的几位婶子更是放下了手上的动作,只一心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顾长宁对她明显不善的语气漠然置之,像是用力挥出一记拳头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低垂眼眸,淡声道:“哦。” 陈双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偷偷伸手拽了一下杨锦的袖子,惊疑不定的看着她,眼里透着惊慌,不知发生了何事。 杨锦其实也不清楚李娘子跟顾长宁之间的矛盾,但此时不是弄清原委的时候,所以她皱了皱眉,对着陈双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示意她这时候别插嘴,陈双这才安静下来,压着内心的疑惑看着眼前这一幕。 孟雅琴蹲在离她们稍远一点的距离,视线也是一脸好奇的在李娘子跟顾长宁身上扫来扫去,心里的困惑就跟猫抓一样,挠得不行。 李娘子见她这么不咸不淡的回应着自己,态度漠视,脸色蓦地一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长宁啊,听说昨天下午你同周大娘起了争执,闹的还挺大的,婶子知道你刚失去阿爹,心里不痛快,但也不能把气往别人身上撒啊,周大娘还是长辈,你这么做,不太好吧?” “婶子昨天也在我家门口吗?”顾长宁神情不变,看似完全没有受到她这番话影响的问道,实则内心很是厌烦。 这些人总要拿顾山的死讯来刺她,时不时的就要提上一句,就是想看她难过的样子。 她虽然知道顾山没有死,却也只能装出一副悲愤的神情,好证明自己对阿爹的“死讯”不是无动于衷的,免得给了她们以后在外头宣扬她冷血无情的机会。 可是这样一来就让人觉得很烦躁了,顾长宁忍着心里的情绪,让自己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那倒不是,我也是听人说的。”听了顾长宁的话,李娘子面上有些不自然的应了声。 李娘子会觉得心虚,是因为告诉她这件事的人,是杏花村北边的那家人,他们能说顾长宁一家的好话就奇怪了。 “哦,那难怪了。”顾长宁点头,故意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内心却十分淡漠的答道,“虽然阿爹不在了让我心里确实很不好受,但我不会把气撒在别人身上,昨天的事是有缘由的,婶子不知道,其实昨天是周大娘家的鸡跑到我家的菜园子里偷吃,我把它赶出来的时候正好被前来找鸡的周大娘看见,这才引起了一点小误会,后来误会都说清了,周大娘也带着她那只大公鸡回去了,怎么,跟李婶子说这件事的人没说明白吗?” 李娘子被她问的一阵尴尬,余光扫见其余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也都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顿时感觉自己被顾长宁当众落了面子,心有不忿,强行在脸上堆砌笑意的说道:“原、原来是这样啊,婶子也是好意,怕你小小年纪没了阿爹导致性情大变,这才来劝说几句,婶子是关心你。” “多谢婶子的好意,长宁心里也清楚,李大夫跟李婶子都是‘好人’,对我们家也很照顾,阿娘前些日子受了惊吓见了红,李大夫知道后就立刻上门来给阿娘瞧了,留了安胎的药方下来,哥哥说,那药方只要一两银子,我听说外面留药方的都是要五两银子以上,这样一看,李大夫还给我们家算少了,长宁自然是非常感激的。”顾长宁边搓着衣服边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却能叫河边的人都能听得清,那些洗衣服的妇人瞬间便安静下来,目光诡异的看着李娘子。 一张人手一份的药方居然要一两银子?李大夫一家心也太黑了吧! 顾长宁方才所说的留药方下来最少要五两银子,那都是指的一些罕见病症的药方,人家大夫就指着这些药方赚钱,自然不会轻易留下来,因此留下来的价钱都极高。 但是安胎药不同,安胎药是每家药店都有的,配方基本相同,甚至于有些百姓手里也握有药方,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那些可都不需要花钱,白送都未见得有人肯要,这样的方子居然要一两银子一张,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顾长宁会在这时提起这件事,也是前几天才从说漏嘴的顾淮安那里得知的,这买药方的一两银子是哥哥这些年一个两个铜板慢慢积攒起来的,一下子全都被李大夫骗走了,她心里怎么不气! 第三十三章 报官 李娘子背脊一僵,感受到周围人投来讥讽嘲笑的目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嘴硬的说道:“可不是吗,婶子家里也不富裕,什么都得省着来,一两银子一张药方已经算是便宜了,婶子家里也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呢。” “是呢是呢,我年前听村里其他婶婶说婶子正在给大柱哥说媳妇,大柱哥娶嫂嫂可不得花钱吗?”顾长宁一脸真诚的附和道,“婶子的眼光这么好,为大柱哥说的媳妇一定不差。” 李娘子的脸僵了僵,笑得很是勉强。 “长宁你这个小机灵鬼,这么会说话,你咋知道你李婶子找的儿媳妇一定不差?”在河边洗衣服的那群婶子里有一位笑着问道,话里满是好奇。 “那当然不差了,我见村里几位哥哥都是十五、六岁成的婚,大柱哥今年十九了才准备成亲,定然是仔细挑选过的,我阿爹当年也是二十有二娶了我阿娘,我奶说了,这是因为她当时想为我爹挑一个顶顶好的媳妇,这才耽误了几年,后来选中了我阿娘,事实证明,我阿娘就是顶顶好的!”顾长宁笑眯眯的说道,“想来李婶子也是一样的吧?” 李娘子抓着衣服的手紧了紧,笑的很是难看。 顾长宁假装没看见,仍是笑盈盈的,仿佛打从心里真是这么认为的,李娘子看了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心间,吐不出来。 顾长宁话音方落,方才说话的婶子那一头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对对对,长宁说的没错,这么认真挑选的媳妇,花钱的地方肯定不少,难怪一张药方卖一两银子了。诶,李大夫家的,你家要实在缺钱,接着卖药方啊,一张药方一两银子,这钱可不要太好赚哟。” “你懂什么!”李娘子终于绷不住了,将手中浸了水的衣服往盆里狠狠一甩,水花溅起,冷着脸道,“那不是普通的安胎药方,是我家老李祖传的秘方,轻易不外传,比外头药店卖的安胎药的效果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别人可是十两银子都求不来我家的药方,一两银子已经算是白送的了,长宁你年纪小没见识,女孩子家家的,不懂不要在外头乱嚼舌根!” 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乱嚼舌根,已经是很恶毒的话了,河边的几位妇人脸上还没变色,顾长宁已经惊慌的叫了起来。 “什么?那药方这么珍贵的吗?”顾长宁一脸大骇,“这、这怎么办呀,之前兴水镇有赶集,我趁着赶集的时候拿了药方买了几帖药回来,也是想着赶集上药铺会不会便宜一点,就把药方给药铺的掌柜看了,现在可怎么办呀,掌柜的已经看过那药方了……我我我回去后去跟哥哥说一声,明天就去找那家药铺的掌柜!” 说话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顾长宁神情慌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李娘子被她说的这番话跟这个架势整愣住了,一时忘了反应。 “哎呀,那可怎么是好!”之前说话的那名妇人趁机接过话头,“十两银子一张呢,长宁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这样吧,你也别着急,我一会回去后跟我家那口子说一下,叫他带上几个身形魁梧些的村民去那家药铺要个说法,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让那掌柜的把十两银子给还回来!不还回来就去衙门告他,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了!” 李娘子傻眼了,这就是一张普通的连五十文钱都卖不出去的安胎药方,怎么就扯上报官了? 报官? 同在河边洗衣服的婶子们一愣,面面相觑,脸上挂满了疑惑,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扯上了报官。 不光是婶子们,就是蹲在顾长宁身侧的三人也都怔住了,一脸的不知所措。 杨锦皱着眉向顾长宁看去,看见她轻轻的冲自己摇头示意,知道她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的疑团更重了,不知道顾长宁到底想要做什么。 众人怔愣间给了李娘子反应的时间,她很快回过神来,对着那提出要报官的妇人“啐”了一口,瞪眼骂道:“张氏你这个小贱妇!在那里装腔作势的嚼舌根,也不怕烂了你舌头!” “李娘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是在帮长宁出主意,你凭啥说我是嚼舌根?”听见那声“小贱妇”,张氏眸光一冷,睨眼看向李娘子,冷冷一笑,道。 她知道李娘子是心虚了,才表现出这么一副恫疑虚喝的样子,想要在话头上强势的压过她,让她闭嘴。 可她就看不惯李娘子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才开口帮顾长宁说话,若非如此,她与顾家又没有什么来往,才懒得管人家的事呢。 听张氏提起,李娘子才想起来这件事正是因为顾长宁多嘴才被抖落了出来,当即更是一恼,将怒火全部撒在顾长宁身上。 “长宁,女孩子还是要文静些好,话太多是没有哪个人家会要的。”李娘子语气不善的看着顾长宁。 顾长宁在心里忍了又忍,克制着自己的脾气,面上故作委屈的低声说道:“抱歉李婶子,我不知道李大夫卖我家药方这件事原来是不能说的,那我以后不提了,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原先还看热闹的几名婶子闻言都皱着眉来看着李娘子,觉得她一个大人去欺负一个才八岁,又刚失了阿爹的女孩,先是用一张不值几钱的药方卖了人家一两,现在又在这里败坏人孩子的名声,实在太丢面了。 就连先前同李娘子一块来的那两名妇人也面有犹豫,蹲着洗衣的身子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心里有些不齿她家的这个行为。 李娘子余光瞥见这一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是羞愤。 她堆起难看的笑容望着顾长宁,强颜欢笑道:“长宁呀,你别误会,婶子没生你气,只是你还小,有些你不清楚的事就不要往外说了,免得惹人笑话。” “婶子说的是,长宁记下了,那兴水镇药铺的掌柜怎么办?他已经看过婶子家的祖传药方了,这可怎么办呀?那可是十两银子呢!”顾长宁一脸懵懂无知的应承了,随后又状似懊恼的神情,拧着眉头说道。 李娘子听她再次提及此事,眉心不由得跳了跳,怕她还要再说下去的连忙阻止道:“没事没事,那掌柜的看了就看了,毕竟也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看的,不怪他……当然也不怪你们兄妹两,你们兄妹两见识的少,哪里知道这药方的珍贵啊。” 李娘子话音方落,张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视线盯着手里正搓着的衣服,故意大声讥讽道,“李大夫这些年是赚了不少钱吧?竟让李娘子你连十两银子都看不上了,平时见你们夫妇俩这么节省,还真没看出来,啧啧……” “我家那口子能不能挣钱关你什么事?我们两口子就愿意过节省的日子,用的着你多嘴?!”听着她那些刺耳的话,李娘子猛地一眼扫过去,脸上挂着怒容狠狠说道,“你男人赚不来钱那是你男人没本事!谁让你没嫁个好人家!你有本事说酸话,就让你男人也想着法的去赚钱啊!” 张氏嫁的夫家姓杨,早年也是杏花村的殷实富户,家里有百亩田地,家中又只有杨大郎一个独子,张氏刚嫁过来时也曾风光过一阵,当时杏花村里背后眼红她的女人多得是。 可是好景不长,先是有一年遇上旱灾,地里庄稼颗粒无收,杨家父子原本就是请了人来耕地种田,这下子不仅没有一个子的收入,还倒贴出去不少。 后来杨父又突然得了重病,在家中躺了一年,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治不好,为了给他治病家里的田地几乎快卖完了,只剩最后十亩的时候,杨父最终还是没能挨过去的撒手离去。 杨家没了田地,人也没救回来,家境也开始大不如前,上有杨母下有四个等着吃饭的孩子,生活便艰巨了些,以往那些对张氏羡慕嫉妒的妇人此时一看,背地里笑的不行,看她的眼光也多了几分不屑,明摆着是对她的境遇幸灾乐祸。 这些人里头,便有李娘子一个。 此刻她被张氏激的不小心将心里的话给脱口而出,结果说完她就在心里惊了一下,脸上强作镇定的看着张氏,很有些虚张声势的样子。 “我们家大郎可没那么有野心,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们家现在虽然是没以前富裕了,但每一个铜板我们夫妻两都用的踏实,是干干净净赚来的,至于有的人手里那钱是怎么来的……”张氏洗好了衣服用力一拧,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来,道,“一家子孤儿寡母的,那点钱也要骗,也不怕人家阿爹半夜里托梦找上门来,为妻儿讨个公道!” “你胡说什么!你别走!张氏你给我站住听见没,你别走!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李娘子听了这话心里大怒,就要站起身去拦住准备捧着衣服回家的张氏,怒不可遏的喊道。 蹲在她身边的两名妇人见状连忙起身把她拦住,边拦还边说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凡事还是别闹的太过了。” 第三十四章 气都气饱了 “就是说啊,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你家不占理,人杨家媳妇也没说错,你就别再去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几家人脸上都不好看。”又一名妇人说道,这名妇人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显然是对李大夫一家的做法已经有了些看法。 蹲在另外几处已经洗好衣服也正准备拧干了端回家去的妇人闻言俱都点了点头,表示对这名妇人说的这番话的认可。 “什么?”李娘子瞪大了眼睛,原本就满是怒火的情绪这下更是被劝得怒不可遏,她睁着一双好似要吃人的眼睛,气势汹汹的骂道,“我们家怎么就不占理了?!怎么的,她杨惠芸死了丈夫可怜,就得要我们家免费白送是吗?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花钱看病吃药天经地义,她杨惠芸算哪根葱哪根蒜,你要是觉得不满意,你替她家来掏钱买药啊!” 顾长宁听见这话瞳孔猛地一缩,眸光泛着冷意,抓着衣服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一张精致小脸面无表情,低垂着眼眸对着河面上的倒影,紧抿双唇。 李大夫一家自己做了这样的龌龊事,竟还把这件事怪到阿娘头上,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真是好厚的脸皮! “你、你没事吧?”杨锦皱着眉看着沉默不语的顾长宁,担心的轻声问道。 “……嗯。”顾长宁压着内心的怒火,简单答应了一声。 顾长宁的异样只有蹲在她身旁的杨锦发现了,其余人都被李娘子的声音吸引了全部视线,就连陈双跟孟雅琴也抬眼看向李娘子,忘了看顾长宁的反应。 张氏听见她的怒喊声,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抱着洗好的衣服,故意说道:“李娘子说的是,这顾家出了事,凭什么要你家出钱啊?你放心,改明个儿我一定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转述给村里其他的妇人们听,绝不让大家冤枉了你们夫妇两,你们把原本能卖‘十两’的药方卖给顾家‘一两’,已经很照顾了他们一家老小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们解释清楚的。” 李娘子满是怒火的僵在了原地,她看着张氏好整以暇的姿态,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不必了,这是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李娘子脸皮抖了抖,最后只得气冲冲的扔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管衣服洗没洗完,直接抱着就急匆匆的回去了。 张氏望着她的背影,再次冷哼了一声,这才离去。 李娘子跟张氏一散去,剩下的几位婶子也终于吐了口气,就连跟着李娘子来的那两位也一样,大家二话不说的赶忙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河边。 刚才的阵势好吓人,她们差点以为两人要打起来了。 因为被李娘子与张氏的争吵吸引了全部心神,此刻竟也没人想起顾长宁来,很快的婶子们就都离开了河边,只剩下四个小姑娘还蹲在原地。 “……你们,洗好了吗?”陈双用余光觑了几眼两边的人,小心翼翼问道。 “嗯。”顾长宁面无异常的说道,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她的反应稍显冷淡,整个人就像是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发出的声音仿佛冷的能冻住人,彰显着声音的主人此刻心情不太好。 “既然好了那就走吧。”杨锦无视陈双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很是自然的接过顾长宁的话,平静说道。 孟雅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见状也只能把话语吞回肚子里,跟着她们三个一块收拾了衣服,起身往村里走去了。 到了其中一条村道的分岔口,四人自动分成了两边。 “双儿,你家跟孟雅琴家住一起,就是隔壁,你两顺路,那我就不跟你走一块了。”杨锦对着陈双说道。 “嗯嗯。”陈双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我跟宁宁是这头方向的,那我两就往这边走了。”杨锦再次说道。 “好。”陈双应完对着孟雅琴道,“雅琴,咱们走吧。” 孟雅琴扫了顾长宁跟杨锦两人一眼,眼里带着探究,最后什么也没说,跟着陈双转身走了。 杨锦同顾长宁一直驻足在原地不动,直到她两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尽头,杨锦才侧过脸来看着顾长宁严肃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顾长宁知道自己的异常表现瞒不过她,抱着衣服的手紧了紧,半晌才微垂着眼眸说道:“李大夫上我家为我阿娘看病的那段日子,我看见李娘子跟我二婶婶走得很近,两人看起来很是熟稔的交谈。” 杨锦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什么。 “但是……李婶子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你这样当众拂了她的面子,她说不定已经恼恨上你了,万一要是在背后做些什么,你不是防不胜防?”杨锦沉吟片刻,眼里透着担忧跟关切的看着她。 “那也没办法,如果她真要做什么小动作,我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顾长宁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但是李大夫夫妇都已然欺负到她家头上了,想要她咽下这口气,门儿都没有! 杨锦听着她的话,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只能多加劝道:“咱们跟她对上,吃亏就吃亏在年龄上,有些话李婶子说得,我们却说不得,你下次行事前,还是得三思啊。” “放心吧,我会的!”顾长宁冲她展颜一笑,眨眨眼睛俏皮的说道,“我才不会为了她把自己给赔进去,多不值当啊!” 杨锦见她心里知道分寸,这才放下心来同她道别,两人就在路的尽头分头走了。 顾长宁回了家,将衣服挂在前院的竹竿上晾好,这才取了自己买来的菜种子,准备在菜园子的其中一条土垄上播种了。 只是在播下菜种子的时候,她的小脸紧绷,神情凝重,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一样。 她是在想着,必须要尽快想出一条现在就能生财的方法,只有自己家强大了,才不惧怕背后恶意中伤之人。 想着想着她忽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弱小感到不满。 八岁的她力量实在太过微薄,想做的事情很多,却一件也做不了,实在让人很沮丧。 这样的情绪一直到下午顾淮安放学回来,她才自我缓解过来,重新打起了精神。 不过她看到哥哥就想起被李大夫骗走的那一两银子,心里开始心疼起来。 那可是一两银子啊!一千文钱啊! 顾长宁也是前两天才从哥哥那得知这件事的,上一世的时候李大夫也往家里来给杨惠芸看诊过,也留下了相同的药方,她一直以为是免费的,所以也没多问。 现在想想,就李大夫那铁公鸡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大方的送给他们家药方子而不收钱! 至于这件事连杨惠芸也不知道的原因是,这一两银子是顾淮安自己出的,并没有经过杨惠芸,所以才成功隐瞒了一世,直到这世才被顾长宁发现。 这一两银子是顾淮安攒的,以往顾山闲暇时会在镇上接活,每次一到月底的时候都会悄悄塞给他们兄妹每人几个铜板,让他们自己拿去买些零嘴吃。 顾长宁的铜板自然是都被她花掉了,顾淮安的可没有,他自己不舍得花,全都攒起来。 除此之外过年的压岁钱还有过节时阿娘额外给的一两个铜板,以及他开始上学堂后阿爹时不时的也会多给他一些银钱在学堂的时候用,他一个子也没花,攒了这些年不过才攒下了一两银子。 结果被李大夫用一张不值几个钱的药方子骗走,顾长宁只要一想起来都觉得肉痛,这一痛让她一直到晚上也都没有什么胃口,吃的比往日少了些,叫杨惠芸跟顾淮安看了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宁宁,今天怎么吃的这样少,是饭菜不合胃口吗?”杨惠芸问。 “合倒是合的,就是今天白天吃的太饱了,这会儿还不太饿。”顾长宁闷闷说道。 其实顾长宁上午吃的饭跟往日是一样的,只是她想到李大夫那一家子人如此算计他们家,气都气饱了,哪还有空的地方装下这些饭菜啊。 杨惠芸听了她的解释狐疑的望了她一眼,但见她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导致胃口不好的,这才放下心来的由着她去了。 吃过饭的顾长宁罕见的没有捧着自己的针线筐去找阿娘学习女红,而是拿着素色绳团到阿娘屋里打络子。 顾长宁最会的就是打络子了,因为络子简单,动作熟练的人一天能编好几个,而且络子也能卖,就是价钱比较低,一般约是一文钱一个,复杂点的花纹可能是两文钱到五文钱,顾长宁上辈子就是靠打络子来贴补家用的。 只是打络子赚的钱实在太少,离她重生后的目标差的老远,她这才决定放弃这一个赚钱的门道,转而向杨惠芸学习起刺绣,想赚的更多一些。 虽然络子不怎么赚钱,但还是她最喜欢用来解闷的一个活动,所以她现在心情烦闷的情况下,决定今晚就只打络子不刺绣了。 杨惠芸见她这模样,知她心里肯定有事,便一边忙着劈线一边随口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阿娘?” 第三十五章 山里有狼群 顾长宁一顿,侧过脸来,眨巴着一双水润双眸打着马虎眼道:“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瞒着阿娘?” “你今天的情绪不对。” “哪里不对了?”顾长宁懵然。 “**静了,安静的都不像是平常的你。” 顾长宁脸一黑,气闷的看着阿娘。 合着她在阿娘的心目中就是一只小猴子啊? 杨惠芸见她脸颊鼓成包子状,不由得失笑道:“好了好了,阿娘不是说你皮,只是见你今天很是没精打采的样子,阿娘瞧了有些担心,知道你没事便好了,不过你可记得,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不许瞒着阿娘,记住了吗!” “嗯嗯。”顾长宁连连点头,十分乖巧的模样。 杨惠芸见她答的这么爽快,一见就是没往心里去,只得无奈地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脑袋,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顾长宁揉了揉脑袋,赶紧低着头继续打着络子,什么都没说。 阿娘刚才可说了,是以后发生的什么事不许瞒着她,那上午她跟李娘子争执一事是已经发生了,可不算是以后的事! 顾长宁这个小机灵鬼暗搓搓的在心里得意的说道,决定把哥哥被骗了一两银子的事瞒下来,还有上午她因为气不过在河边故意将此事挑开一事也不打算跟阿娘说,免得影响到阿娘的情绪。 只不过通过这件事情以后她也明白了,就算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也不能全都相信! 毕竟雪中送炭的少,还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多,她也是用了一世的时间才想明白这点。 顾山一家在杏花村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家,早些年顾山跟杨惠芸为了起新房子,头几年过的很辛苦,顾山是忙完了田地里的活就到各个乡镇上寻找活计,从未有过一天歇息。 杨惠芸则是除了在家带孩子,还抽着空的做绣活拿到镇上去卖,夫妻两没日没夜的攒了十几年的银子,总算是把新房子盖了起来,为此去年还欠了几两银子的外债,后来还是顾山接了邻镇员外家的木活,拿了定金还上的,不然顾长宁一家现在还得缩衣节食的偿还债务呢。 但是这一切在外人眼里并不知情,他们只看见了顾山在十一二年的时间里就盖起了一排屋子,外形还那样大气,忍不住在暗地里盘算着他到底赚了多少钱,越想越觉得他手中肯定还有多余的银钱,这才引来一些阴险小人的觊觎,背地里想办法怎么挖空杨惠芸手上的银两,成为自己家的。 顾淮安年纪小,经的事情少,还不知道自家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香馍馍,对村里这些人是深信不疑,所以才毫不犹豫的拿出了自己积攒多年的一两银子买了一张没什么用处的药方,这更让李大夫一家相信顾家手里确实还有银钱了。 后面顾淮安之所以会感到一丝不对劲,是因为顾长宁提出将那张药方拿去给药铺的掌柜看,他这才知道安胎药在药铺里都有出售,一帖药大约五文钱,回到家以后就察觉出不对味了。 既然安胎药在各个药铺里都有出售,说明药方不是什么秘密,李大夫竟然还卖给他一两银子,简直跟抢差不多! 而且他也忽然反应过来,既然有了成品药出售,那他为何还要买这药方?这样一想顾淮安就觉得有口气堵在心里,闷闷的吐不出来,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胸口很难受,才会在做晚饭时不小心在厨房说漏了嘴,被顾长宁听见了。 顾长宁当场炸毛,眼睛瞪得圆溜的看着哥哥,就像大花小花受到惊吓时的样子。 然后才有了今天上午在河边的那一幕。 顾长宁在阿娘屋里打了好几个络子,在天黑之前将其收起来,就回自己屋里歇着去了。 翌日起来,顾长宁将昨天纠结的情绪全都抛在后头,又开始精神奕奕的继续着原先的计划了。 她将砍柴用的砍柴刀装进背篓里,趁着阿娘不注意就溜出了门口,刚把大门关上,便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 “宁宁,你这是要上山吗?” 顾长宁回头一看,见村道边上的是跟她要好的另一个小姐妹杏儿,忙点头小声说道:“对啊,我准备到山上去砍柴。” 杏儿是春花婶的女儿,春花婶跟她阿娘又是手帕交,两人年纪又只相差了一岁,可以说是在娘胎里就相互认识了。 “砍柴?”杏儿吃惊的看着她的细胳膊小腿,不太看好的道,“你力气够吗?” “我不砍大树,就是些灌木树枝什么的,应该没问题。”顾长宁摆摆手道。 砍树干她肯定是不行了,只能从树的其他好砍的部位下手了。 “哦。”杏儿想想也觉得没问题,点头应道。 “你是要上山割猪草吗?”顾长宁朝她走来,看着她也是身后背着竹篓,竹篓里放着镰刀,一点也不好奇的问。 “嗯,顺便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野菜可以带回家去。”杏儿道。 虽然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在院里开辟菜园子的习惯,但吃来吃去就几种菜,村里人偶尔也会去山上采点野菜回去换个口味,这在村里是很常见的。 摘采山里野菜的人很多,农忙的时候就由村里的孩子们借着捡拾柴禾割猪草等时候顺便把野菜摘回家,到了农闲,大人们没什么事情做,闲时也会上山寻些野果野菜回去。 这样一来,生长在路边、草丛、河边等比较常见的地方的野菜野果早就被人采完了,只余一些边边角角处被遮挡起来的地方可能还有些被漏下的,杏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趁着割猪草的空隙在遮荫的角落处找找,兴许能发现几株幸存的。 “那走吧。”顾长宁道。 两人结伴而行往山上去了。 靠近山脚的地方顾长宁已经转悠过很多次了,这次上山,她跟杏儿两人又再往山上走远了些,当来到一个左右分岔路的时候,顾长宁下意识的选了右边的那条道,结果就被杏儿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 “宁宁,别走那边!”杏儿余光一瞥,见她正要往那条路走去,当下骇得朝她喊道,忙伸手拉住了她。 “……怎么了?”顾长宁一脸懵然。 “那边……有狼……”杏儿赶紧把她往山道上拉了拉,声音发着颤的小声说道。 “狼?”顾长宁睁大了眼睛,“这山里哪来的狼啊?” 她在杏花村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山上有狼的,如果有狼的话,村里人早就都吓的不行了,哪里还敢随意上山。 “是真的!我是听葛大叔说的!”杏儿见她不信,重重强调道,“葛大叔半年前想上山打几只兔子,结果从这个方向进去后好长一段路的地方,听见前方影影绰绰的树林里忽然传来狼的叫声,还不止一头,吓得他再也不敢往前走了,转头就往村里跑去,你没见他开春后说什么都不敢往山里来了吗?” 葛大叔?顾长宁略略皱了皱眉,感觉好像是有些印象。 葛大叔其实也是以种田为生的庄稼汉,之所以会上山去打猎,也是因为冬天的时间太长,好几个月都没事可做,所以闲暇时间他也会到山上来打一些小的野味,打到的野味里卖不出几个钱的就拿去跟家里人一块吃了,剩下那些能卖个高价钱的则是卖到镇上的酒楼里,贴补一下家用。 打猎这是个技术活,空手而回还算是好的,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丧命于猛兽之口,再加上葛大叔也只是懂些皮毛罢了,因此他很少往大山里去,最多在山外围的地方转圈圈,猎些什么野兔野鸡野鸭之类的就够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么些年他从未遇见过任何一只猛兽,对这座山是极为放心的。 直到半年前他对在外围打猎有些不满足,尝试的往深山里去,就被突如其来的狼叫声给吓傻了,几乎是屁滚尿流的逃离了大山,在家里因惊吓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再也没来打过猎了。 狼是群居动物,只要在山里发现了一两只,就等于至少有十来头狼徘徊在此处,想从一群狼的嘴里逃出生天,简直是海底捞针,机会渺茫。 葛大叔一想到此,简直为自己的命大感到庆幸,恨不得天天都拜上苍,感谢老天保佑。 春花婶跟葛大娘交好,对葛大叔突然生病的缘由也从葛大娘那听说了,虽然相信葛大叔不会特意去编假话,但春花婶对山里有狼这件事还是半信半疑,毕竟以前从未听说过山里有狼群出没,怎么这么突然就出现了狼? 虽是持着怀疑的态度,以防万一春花婶还是叮嘱着自己的一儿一女,叫他们不许往深山里去,更要他们远远避开葛大叔遇见狼的那条小道,保住小命要紧。 杏儿一直谨记阿娘的叮嘱,这会儿看见顾长宁正要往这条小路走去,当即吓的脸色惨白的拉住她,将此事告知于她,让她以后切记要避着走。 顾长宁见杏儿一脸紧张认真的神情,眨了眨眼睛,没有怀疑她的说法,只是有些不解:“过去也没听说这山里有狼啊,怎么这么突然就来了狼群?”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兴许这些狼是从山的后头来的呢?”杏儿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小胸脯,缓了缓气的道。 第三十六章 狼群从哪来 山的后头,指的是翻越大山后的那一面,也就是山的背面。 那一面都是山林,没什么人家居住,而山林外有一条宽广的河流,也许狼群就是从河流对面过河而来,最后来到了靠近杏花村的这座大山里生活。 顾长宁听了她的解释皱了皱眉,低头沉思。 如果真有一群狼生活在这里,以后村民们上山可就不安全了,更不用说他们家还住在西边,上山的路离她家如此的近,要真有这么一群狼在,万一它们从山里出来,住在西边的人家得是第一个遭殃的。 只是…… 顾长宁眯了眯眼睛,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上一世她是在十岁的时候才离开了杏花村的,那两年里一直没听说有狼群出现,更不用说葛大叔遇见狼这件事了。 这件事前世并未在村里传开,说明大家都不相信有狼。 那葛大叔听见的狼叫是怎么回事? 杏儿见顾长宁陷入了沉思,忙推了推她,道:“好啦,你就别想了,这山里这么大,能吃的动物这么多,也不见得那狼群就会往咱们村里来,咱们还是走吧,先砍柴去。” 她跟顾长宁一直站在这条小路的入口,放眼朝小路尽头望去总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心里不由升起了几分恐惧,拖着顾长宁就要离开这里。 “嗯嗯我知道了,我会走的啦,你先放开我呀。”一路被拖着走的顾长宁赶紧说道,向杏儿保证自己没有要进那条路的意思。 杏儿侧过脸睨了她一下,确定她不是敷衍自己后,这才放下她的胳膊,“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因为好奇而进去里面看,万一真有群狼在里面,想想你的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知道啦!我看起来像是好奇心这么旺盛的人吗?”顾长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 “嗯……这倒也是。”杏儿想了想,点头说道,结果换来顾长宁的一记眼刀子。 “好啦好啦,割猪草的地方到了,我要准备割猪草了,你呢?”杏儿无视她的眼刀子,双手叉腰,下巴点了点面前的一片猪草道。 “那我也在这里砍点树枝回去吧。”顾长宁瞧了瞧四周,看见这里的小树也不少,直接取出篓子里的砍柴刀道。 杏儿见她做好决定了以后也不再说什么,专心忙着自己手里的活,顺便扫了扫杂草纵生的角落,看有没有值得采摘回去的野菜,一心二用忙碌得很。 顾长宁也是忙着用砍柴刀将小树砍断,她力气不够,不能横着砍,只能在小树树干底部倾着砍柴刀斜斜的砍,四个方向都来一遍,直到树干中间的连接被砍到了手指大小的粗细,她才用力一脚将树干蹬了下来,再砍成能装进竹篓的长短,随后就去往下一棵树那里重复刚才的动作了。 “宁宁,你砍这么多树干做什么啊?”杏儿一回头便看见顾长宁举着砍柴刀砍得十分兴起,有些好奇的问道。 她已经从陈双和杨锦那听说了,宁宁这些天只要一上山就忙着捡拾柴禾,但她又说不是要拿去卖的,她有点弄不明白捡这么多柴禾要做什么。 “拿回家烧啊。”顾长宁头也不回的答道。 “那你捡多少才够啊?” “当然是越多越好啊!” “可是……”杏儿皱着眉,仍是困惑不解的问,“烧柴煮饭也不用这么多柴禾吧?” “那肯定不用,我是为了冬天准备的!” 杏儿眨了眨眼睛,道:“……现在不是才五月的天么?” 正值酷夏,她就已经在为过冬做准备了? “阿娘身上怀着弟弟,差不多冬天生产,哥哥又要上学堂读书,等到正月放假再去捡柴禾可就晚了!我只能趁着现在多备一些,这样等冬天到了,不至于手忙脚乱,柴禾不够……”说到这里顾长宁突然顿住了,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想起了什么。 她怎么忘了,今年的冬天,可是五十年不遇的大寒冬啊! 因为顾长宁是背对着杏儿,杏儿没有发现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只是听得她的声音后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是,早准备比晚准备要好。” “……嗯。”顾长宁艰难的应了一句,声音模糊不清,杏儿正忙着寻找有没有漏掉的野菜,没有仔细在意听,也就忽略了她的异常。 两人各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随后一起下了山。 只是这一路,顾长宁变得安静许多。 从西边山道下来,顾长宁站在家门口同杏儿道别,随后才推开门进了院子,将树干跟砍柴刀放好后,等着哥哥下学回来劈成长形块状好放在院子里晒。 刚砍下来的木头是带有水份的湿柴,这样的柴禾拿去烧会出很大的黑烟,呛得人不行,必须要晒干了才能用。 顾长宁一脸凝重的拿了菜种子继续去后院菜园子播种,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连去查看大花小花有没有下蛋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她会这般神思不属,也是因为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阿娘小产后,忧思郁结,又觉得是自己拖累他们兄妹两,想多赚钱点回来,因此拼着身子没养好的情况日夜不停的做着绣活,终于把身子搞垮,又正好遇上五十年不遇的寒冬,已经把房子卖了的他们没有火墙跟炕可以取暖,柴禾准备的也不够,阿娘在这样的情况下去世了,连冬天都未曾过完。 如今想起来这件事,顾长宁只觉得心里满是悲愤,那时的绝望涌上心头,让她在这夏季的天气里,双手开始冰凉发颤起来,犹如身处天寒地冻的冰窖里,浑身抖的不能自拔。 她的心里是恨的,满腔恨意,却又不知该恨谁,该把这怨愤的情绪发到谁的身上,只好默默流着眼泪,一言不发的撒着种子,咬着下唇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少顷过后,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擦掉眼泪,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嘴角扬起来。 顾长宁,你不应该哭的,你已经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阿娘和哥哥都还活着,你可以改变家人的命运,一切都还有机会,你应该高兴才是! 顾长宁对着后院的蔬菜,勾起一抹让人心酸的笑。 *** 顾淮安下学回来时,看见前院放着几根比较细的树干,约比手臂粗一些,很是惊讶。 不用说他都知道是谁砍的,当下直接去往后院,寻了顾长宁来问:“前院那几根树干是你自己一人砍回来的?” “嗯。”顾长宁正用着葫芦瓢忙着给刚播下种子的土地上浇水,闻言头也没抬一个的点了点头。 顾淮安皱了皱眉,想起来这段时日妹妹似乎捡了许多柴禾回来,心里有些疑惑。 原先宁宁还只是捡拾地上的枯树枝,这些只是顺把手的事,捡了也就捡了,毕竟煮饭烧水也需要柴禾。 然而她现在直接开始砍树了,顾淮安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眉毛一拧,问:“宁宁你捡这么多柴禾回来,是预备放在冬天的时候卖吗?” 现在还是五月份,正值夏季,要说是为了过冬做准备,未免也准备的太早了。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囤柴等到冬天了拿去卖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了。 顾长宁浇水的手微微一顿,含糊应道:“嗯。”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哥哥说冬天种菜的这件事,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的解释,只能先拖着,慢慢找到时机再提及这件事了。 事情可以缓一缓说,但这柴禾跟土却是等不得的,必须得现在就要着手准备了。 其实土还好说,这东西哪里都是,像是山上、田地边,需要的量也不比柴禾的多,哪都能挖,没这么紧迫。 就算退一步来说,她碍于众人的目光不能光明正大的从外头弄些土回来,那挖他们家后院的土总可以吧,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挖土,就算动静大些旁人也无法察觉的吧? 但这柴禾不一样,这才是种菜的关键,因为到时候需要的柴禾的量一定很多,阿娘冬天生产,肯定不能外出捡柴,那就只能由她和哥哥去了。 学堂通常要到正月前几天才放假,那时候漫山遍野都布满了白茫茫的雪,再加上山路崎岖不好走,雪天地滑,更不好捡拾木柴了。 再说了,一般只有没准备足够的人家才会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继续捡拾柴禾。 虽然到时候她估计哥哥可能会在秋季的时候趁着下学时间去山上预备过冬的柴禾,但比起捡柴,哥哥用这段时间抄书还更划算些,她肯定是不会让哥哥浪费抄书的时间的。 所以老实说,哥哥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哥哥和阿娘都没得空,就只能靠她自己一人去收集了,但以她现在这细胳膊细腿的娇小身躯,一次也拖不回多少,只能及早半年开始准备,才能勉强足够冬天用的量。 可其实她也不知道冬天种菜的这个主意需要多少柴禾,但往多了准备总没错的。 然而她准备这么多的柴禾,又不说是为了什么,看在别人眼里不免觉得有点奇怪。 为了不让大家怀疑,她只能顺势应承了下来,借以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有了囤柴的理由,她往后再上山砍柴就能名正言顺了吧? 第三十七章 上山砍树的理由 顾长宁因为一直背对着顾淮安,手上还在忙着轻轻洒水的动作,看不到身后什么情况。 顾淮安看着妹妹小小的一团身影在菜园子里忙活,静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肃穆,半晌才接着说道:“以后每天晚饭后,我也去拾些柴禾回来吧。” 晚饭之后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继续抄书,过了这个时间段屋里的光线就暗了,但外头还没完全黑下来,他是想着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在附近林子里或者山脚下捡些枯树枝跟树干回来,减轻一下妹妹的负担。 “不用不用,哥哥你每天这么忙,要读书练字还要抄书换钱,再去捡柴禾的话多辛苦啊!”顾长宁赶忙起身向他回拒道,“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每天除了跟阿娘学绣活就是做做饭清扫一下院子什么的,清闲得很,捡柴禾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可是,你也没做过什么粗活,砍柴又是件辛苦的活,你这么突然的就要去砍柴,手上肯定要起水泡的,而且万一你一个不小心没拿住砍柴刀,砍到自己身上哪了……”顾淮安还是不大放心的看着她。 “……哥哥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说话这么耿直真的好吗! 顾长宁脸一黑,额上划着三条黑线的说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专门去砍的柴,是双儿她们几个每天都要上山割猪草的,我跟她们一起结伴同行,这也就是顺路的事,哥哥你就别担心了。” 说完她又加了一句,“起水泡就起水泡吧,将水泡挑破不就好啦。” 老实说,才半天的功夫她的手上就已经起了水泡,但她不想让哥哥心疼,努力表现出一副毫无异常的样子,借以宽慰哥哥的心。 也许是顾长宁的表现太过镇定,仿佛她去砍树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被她的镇定感染,顾淮安还真的让她说服了,没再提出什么异议。 只是对她有一点要求,砍树可以,但最多只能砍胳膊粗细的树干,再粗一些的就不行了。 顾长宁连连点头应了,默了几秒,还是忍不住的说道:“哥哥你多虑了,就算我想砍更粗一点的树干回来,我也没那个力气啊。” 顾淮安才不管这么多,他这个妹妹打小就鬼精鬼灵的,鬼主意多得很,总是脑袋一歪就想出许多小主意。 他别的都不怕,就怕她先斩后奏,所以一定要先给她说好了才行。 撇开这些事不说,顾长宁在同顾淮安说到冬天的时候,又一次想起今年冬天是五十年不遇的大寒冬,再次想到那个时候他们家悲凉凄楚的境遇,心里蓦地一沉,握着葫芦瓢的手猛地一紧,双唇微抿,眼神中透着阴沉,内心还是决定多做两手准备才好。 这年的冬天带走了阿娘的性命,她绝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宁宁,你怎么了?”顾淮安见妹妹说着说着,脸上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纳闷问道。 “啊?没事,我只是恨自己的手太少,要是有个三头六臂的可以同时做很多事就好了。”顾长宁长叹一声,重生回来想做的事情太多,多到她恨不得有两个自己,如今只能一步一步的来,让她不禁有些心急如焚。 顾淮安不知她心里所想,但是这段时日见她确实忙的不行,先是忙着去集市卖东西、增加菜园子的蔬菜种类、主动承包起家里的一应事务,还要去山上砍柴回来,就没一刻停下来的。 顾淮安想到这不由得在心里微微叹了一息,走到顾长宁身边,一边用手从桶里捧着水给菜园子浇水,一边温声说道:“宁宁,有我们呢,哥哥和阿娘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顾长宁浇着水的手一抖,过会儿才缓缓点头:“嗯。” 顾淮安笑了笑,抬手在她柔顺的头发上揉了揉,随后站起身,对着她道:“那我先回房抄书去了。” “好。” 顾长宁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知道哥哥已经看出了她的恐惧,才会说这番话。 这些天她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以为自己已经把上一世的过去都给抛开了,结果却还是瞒不了人,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自己仍然是那个无依无靠,没着没落,孤家寡人的顾长宁。 前世的顾长宁是个时刻活在不安与茫然中的人。 顾长宁突然扁了一下嘴,回眸瞪着这片菜园子看了片刻,忽然猛地一气儿将所有的菜种子都给浇上了水,这才将水桶放好,拍了拍手,把头一转,回自己屋里去了。 管他的呢,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我顾长宁! *** “宁宁,这树莓好甜啊,好好吃!”陈双坐在树底下的石头上,吃着树莓高兴的说道。 “你喜欢啊?喏,给你,我摘了好多呢。”顾长宁见她好像很喜欢的样子,忙把手中装着树莓的大叶子递过去,让她多吃几个。 “你上哪发现这么多的树莓?”杏儿咬着嘴里的树莓肉,好奇问道。 “就在我家面前那条山道上,往边上走一点,被一人高的杂草遮挡的地方,有一排树莓呢!”顾长宁想着剩下的树莓她也不准备拿去卖了,索性拿来给小伙伴们分享,连位置都毫不吝啬的告诉了她们。 杨锦坐在另一边听着她们的对话,一声不吭的也吃着树莓。 “有很多吗?”杏儿瞪大了眼睛问道,“有多少?” “大约七八丛灌木吧,我没怎么细数,摘的时候都是在每一丛上选的最红的下来,剩下的颜色比较浅的我都没理。” “那就是说果子还在成长咯?太好了,后面还有的吃了!”杏儿兴奋道。 顾长宁冲她一笑,脆生的应了一声,就看着杏儿同陈双说起了其他。 杨锦看见这一幕,忽地伸手拉了拉顾长宁的下摆,看见她转身疑惑的回视自己后,才压低了声音凑近说道:“你发现了树莓拿去卖就是了,怎么还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 “别提了,之前赶集的时候已经卖过了,结果不太理想,尝的人挺多,买的人一个没有!”顾长宁听见她的话,跟着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压低着声音道,“而且为了这事,阿娘还发了一顿火呢。” “怎么了?”杨锦一愣,卖个树莓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就是、就是……”顾长宁想到阿娘发火的原因,一时有些讪讪的,“哥哥不是要上学堂吗,我一看时辰到了,就赶紧催着哥哥去学堂,自己留在集市里卖树莓,然后被阿娘晓得了……” 杨锦听到这里明白了,黑着脸看她,“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才八岁就敢自己一人在集市里摆摊,我比你大两岁我都不敢,顾婶子没骂错,你就该被好好骂一骂!” “好啦好啦,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再念我了,下次我一定不会单独去摆摊的行不行?”顾长宁听着杨锦这番跟阿娘相似的话,忍不住求饶道,“我真的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杨锦看着她讨好的模样,白了她一眼,这才准备放过她,“行吧行吧,既然你已经知道……”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杨锦皱着眉,视线瞥向一旁,只见夯土路的村道上,有两名婶子路过,她们看见顾长宁的一瞬间脸色变了,全都一副鄙夷的神态,就连经过时也尽量往远离顾长宁的那边走,好似她是一个什么脏东西一样,深怕离得近了沾染上晦气。 在一旁说着闲话的杏儿和陈双也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两人怔愣的看着那两位婶子,满面懵然。 这是什么情况? 顾长宁十分冷静的看着那两名婶子,清澈黑亮的眸子里古井无波。 “快看快看,那就是顾家那女娃,啧,看起来水灵水灵的,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脾性,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左边头上包着灰头巾的一名妇人道。 “那杨惠芸听说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平时一副知书达理,柔善温菀的样子,怎么生出来的女儿……”右边挽了个发髻的年轻妇人蓦地发出一声轻笑,余下来的话深藏其中,不言而喻。 虽然她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由于顾长宁这边的人都安静的没有说话,这名婶子的话语还是清晰的传了过来,连带着话里头的轻视,被四位小姑娘听得一清二楚。 陈双很是担心的偷偷瞄了一眼顾长宁,见她神情淡淡,很快又收回来,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一样,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颇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 坐在陈双旁边的杏儿则是蹙着眉的看着那两名婶子,神情里满是对她们的议论表示不满。 同顾长宁挨在一起的杨锦简单的扫了那边一眼,旋即开口转开话题道:“咱们方才说到哪了?哦对了,杏儿,你刚才说你们家又要开始孵小鸡了?” 刚才她们几个还在聊各自家里这些时日的情况,杏儿便顺口说了一句她阿娘准备了几窝蛋,正要给家里的老母鸡拿去孵,杨锦听了一耳朵,这会儿直接拿来当转移氛围的话题了。 “是啊,我阿娘准备了六、七十枚蛋,就等着老母鸡抱窝孵蛋了。”杏儿的注意力瞬间从两位村妇人身上抽回,转过脸看向她们,点头说道。 第三十八章 大花小花不对劲 “六、七十枚蛋?”陈双听了也忍不住咋舌,“孵这么多的小鸡啊?那你一天上山得割多少野菜才够喂啊?” 一只鸡每天吃的鸡食不多,大约在一两左右,而刚出壳的小鸡吃的就更少了,约是在几十克左右,乍一看养个几十只确实不怎么费劲,但小鸡总要长大的啊。 就算按五十只鸡的数量,一只一天一两鸡食,五十只鸡一天就要吃掉差不多五斤的量,这光是喂鸡就能花去一天的时间了。 “哎呀,不是啦,我阿娘不是把几窝蛋都拿来孵,她是从这几窝蛋里挑选出适合孵化的,孵出一窝小鸡就够了,哪有可能几窝蛋都用来孵啊,我们家也没这么大的鸡舍。”杏儿闻言不禁翻了个眼皮道。 “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还以为春花婶准备把这六、七十枚蛋放一起孵了,想到以后你们家院子全是鸡,那多吓人啊!”陈双知道自己误会了,吐了吐舌头道。 一窝蛋大约孵十五到二十个左右最好,出壳率通常在半数以上,对于春花婶这样有经验的人来说,挑选出来孵化的鸡蛋出壳率也能有个七、八成,可以想见十只小鸡是跑不掉了。 “还好啦,我阿娘是想孵出了母鸡就留着下蛋,孵出了公鸡养上个半年就卖给酒楼,也不会很多只的。”杏儿挥了挥手随口说道。 虽然加上家里原来就有的四只母鸡,等这窝蛋的小鸡出来后可能会有近二十只,但她就不信了,这一窝蛋孵出来的小鸡能全是母鸡。 到时候养上个半年左右,把公鸡都卖出去,剩下的母鸡一边留着生蛋一边也拿去卖,那时每天需要喂的鸡食就不多了。 “也对。”陈双想了想,点头道。 顾长宁安静的听着她们的谈话,不言不语,杨锦也没觉得什么不妥。 她调转话题的目的就是为了陈双跟杏儿两人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刚才路过的两名妇人身上,也省得她们听了婶子的议论不时偷偷打量顾长宁,杨锦担心顾长宁心里会因此感到不舒服。 此刻见陈双、杏儿两人讨论的正热烈,那两名妇人也已经走远,她这才松了口气,趁着陈双跟杨锦两人不注意,侧头小声说道:“你不用在意方才那两位婶子的话。” “我原本就没有在意啊。”顾长宁眨了眨眼睛,一脸乖巧的答道,“嘴都长在别人身上,随便他人怎么说吧,我反正问心无愧,而且我在跟周大娘对峙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觉悟了,这件事肯定没这么容易过去,毕竟当时在场的人这么多,只要有一个把这件事说出去,很快就会在村里传开的。” 村子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每日里除了下田就是回家整自家院子里的那些事,但凡村里谁家有什么事发生,很快便会成为全村茶余饭后的谈资,聊以解闷,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这倒也是。”杨锦若有所思的说道。 顾长宁这段话太过老道,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说的出来的话。 然而杨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是跟她仅比顾长宁大了两岁有关,并不能很好分辨这里头的区别。 若是她大上个七、八岁,必会发觉这番话从一个八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有多不可思议。 她们两个在这头说着话,那一头陈双跟杏儿已经在聊到每天打理鸡舍跟准备鸡食了。 顾长宁听得杏儿每天都要准备鸡食,不住在心里说道,幸好他们家没有这么多只鸡要喂,鸡舍虽然宽敞,但总共就两只老母鸡,因此也不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打扫。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世上还有一种规律,叫真香。 四位小姑娘坐在树下聊了一会,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多时辰,大家一看时间都不早了,也都各自归家准备忙着做晚饭了。 顾长宁在同杨锦道别后,直接往家里走去,准备去后院的菜园子摘几颗菜,结果刚一走到后院,就看见阿娘站在鸡舍旁打量,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阿娘?你在做什么?”顾长宁好奇走上前来问道。 “宁宁,回来了。”杨惠芸听见声音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冲顾长宁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我在看这两只老母鸡,总感觉它们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顾长宁顿时脑中警觉起来,“怎么不对劲了?” 她想起来前几天周大娘家的那只大公鸡刚来他们家院里折腾,别是把大花小花都给惊吓到了吧! 听阿娘说它们不太对劲,顾长宁满脑子担心的都是大花小花会不会被那只大公鸡惊吓到不会下蛋了,连忙就要走到鸡棚旁去看。 她这会儿也才想起来,这几天因为心里存着事,她每天来喂大花小花的时候只随意扫了一眼鸡舍,没有看见鸡蛋的影子后就离开了,压根没注意过了几天。 现在回想一下,发现大花小花就是自从那只大公鸡来家里偷吃后就开始不下蛋了,这都已经过了三天了! 三天都没有下过一个蛋,已经很严重了! 见顾长宁一副焦急的模样,杨惠芸忍不住笑道:“好啦好啦,阿娘逗你的,母鸡们没事,你看它们不都好好的坐在稻草上吗?” 顾长宁探头一看,两只老母鸡正坐在鸡舍阴暗的干稻草上,虽然坐姿一动不动的,但从时不时就转动一下的头来看,确实不像是生了病或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顾长宁皱了皱眉,仍是半信半疑的问:“那为何大花小花都不下蛋了?我这几日来给它们加水加鸡食的时候一个蛋都没捡到,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 “谁说它们没下蛋了?” “那蛋在哪呢?还是阿娘你捡了?”顾长宁听着阿娘的话纳闷道。 阿娘跟哥哥知道她有捡蛋的爱好,一般也都不会跟她抢这个活儿,如今听得杨惠芸的话,顾长宁感觉有点诧异。 “蛋在大花小花身子下呢,因为被它们遮挡起来,你才会看不见,喏,你看见稻草中间有个凹陷下去的坑吗?蛋就藏在里面。”杨惠芸指了指大花小花身下的干稻草说道。 顾长宁随着阿娘的动作一并看去,发现在两只老母鸡蹲着的地方却是有个凹陷下去的地方,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大花小花是要开始孵蛋了?”顾长宁感到很惊奇。 这两只老母鸡就是家里专门用来下蛋的,虽然以前也有抱窝的行为,但小孩子都知道想要鸡蛋孵出小鸡,还需要有公鸡,他们家一直没有养公鸡,所以顾长宁也从未往这方面去想。 如今被阿娘这么一提醒,她才将前些时日的那只大公鸡联系起来,当下得出这个结论。 “阿娘也不清楚,应该是吧。” 顾长宁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大花小花,眯起的眼睛里忍不住透着几分鬼主意,在心里琢磨开了。 她记得,方才在听双儿和杏儿聊天时,隐约听见她们说一窝蛋要放十五至二十枚蛋最好。 大花小花各自一天最多只能产一枚蛋,有时候是两天一枚,所以这三天产的蛋最多也就才两三枚,离双儿杏儿说的一窝蛋数量还差得远呢。 “阿娘!我们去跟春花婶买一窝蛋吧!”顾长宁想到这里,心里莫名有些火热,双眸亮晶晶的看着杨惠芸,带着一丝激动的说道。 细数上一世二十几年,她还从未见过自家母鸡孵出小鸡的时候,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顾长宁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你是想要买回来孵小鸡?”杨惠芸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嗯!”顾长宁点头,视线又投向了大花小花。 上一世,大花小花被她和哥哥杀了给阿娘补身子,没想到这一世却能看见大花小花孵着蛋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上一世,她和哥哥听信李大夫的话,李大夫送来什么药他们就给阿娘煎煮什么药,对他十分信任。 就连买下的那张药方,也因为李大夫说他配制出了更好的方子不再需要用原先的配方后成为了一张废纸! 其实说起来,前世他们家花一两银子买了这张随处可见的安胎药方这件事也在村里被传开,但说出去的人却不是顾长宁。 顾长宁也不知道是哪位婶子帮忙说出去的,左右不过是阿娘的那几位手帕交。 也是托了这几位婶子的福,事情在村里传开了。 传开后众人议论纷纷,有说他们家傻的,花一两银子买这么个破烂玩意,也有说李大夫一家没良心的,一家妇孺的钱也骗,也不怕死后下油锅。 正是因为这样的传言惹得李大夫一家连门都不敢出,深怕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戳着脊梁骨骂,只能缩在家里学鹌鹑。 毕竟脸皮再厚也不是就不要脸皮了,李大夫一家终于挨不住了,这才一两个月的来给杨惠芸看诊一次,药也都按正常价钱算,不敢多算一两文钱。 原本哥哥顾淮安是不想再让李大夫上门给阿娘看诊了,后来还是看阿娘情况不太好,脸色憔悴,人也瘦了下来,除了肚子鼓着,一点也不像是个怀胎的妇人,见此状况他才犹犹豫豫的同意阿娘继续吃李大夫开的药。 第三十九章 买种蛋 这件事之后李大夫是不敢再卖什么药方了,所以后来他改了方子后都是将自己晾晒好的草药打包成一份一份的,直接卖给顾家,吃完了再去他那里拿。 头几个月杨惠芸吃了这药什么事都没有,脸色确实也好了许多,她和哥哥才放心下来,毫不怀疑这药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后来还是阿娘太瘦了,来家里的几位婶子见了直皱眉,都说该吃些有油水的,然而那时候家里已经捉襟见肘,拿不出银钱去给阿娘加餐,她和哥哥只能狠心把大花小花宰了,为阿娘补补身子。 那段时间王姨春花婶她们偶尔也会偷偷拿一两个鸡蛋过来给阿娘补充营养,次数不多,但阿娘脸上总算是有些血色了,不再像前几个月那样面色苍白,人也瘦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就在顾长宁觉得阿娘情况越来越好的时候,阿娘毫无征兆的小产了。 大家都说这是因为怀孕初期没养好,坐不住胎导致的小产,顾长宁跟哥哥也没有怀疑,就连杨惠芸本人也觉得是这个原因。 可直到顾长宁渐渐长大后,无数次的回想起这个时候的事,心里总藏着一个疑惑,阿娘真的是因为初期没养好身子才小产的吗? 如今重来一世,她除了要防止李大夫那家人使坏,还要想尽办法多挣些银两回来,就算银两一时半会的赚不到,那也得想办法让阿娘吃些好的。 大花小花提醒了她,她可以从小鸡破壳的时候开始养起,等到这些鸡长起来了,就可以拿来给阿娘补补身子了! 杨惠芸不知道她的盘算,还以为顾长宁是想养着鸡用来下蛋然后拿去卖,便也没说什么。 现在以他们家的现状,养鸡也是一条生路。 杨惠芸还打算着等她身体好一些了,就接些绣活回来做,镇上的布匹店就缺刺绣好的绣娘,而她的刺绣在杏花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好,靠刺绣养家,省着点过也是可以的。 不管怎么说家里现在还有五亩地,每年收的两成租最少也有两百斤米,虽然不够一家人一年吃的,但家里现在还有八百斤的存粮,其中六百斤存粮是去年才收的新米,两百斤存粮是前年还未吃完的陈米,加起来至少三四年都不需要担心主食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八百斤存粮做底,杨惠芸才能坚定了信念让儿子继续念书。 她也是想着最多再过两年,等顾淮安十四了,可以去考取秀才,一旦中了秀才,哪怕不是廪生,也可以自己开一家学堂,靠收取束脩生活了。 若是没中也不打紧,顾淮安还可以去大户人家做账房先生,总之会读书写字的人,好歹也多一条出路。 杨惠芸在心里打算好了一切,顾长宁却已经开始心动不如行动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杨惠芸,道:“阿娘给我十个子儿,我现在就去找春花婶要鸡蛋去。” “好。”杨惠芸笑了笑的看着女儿,回屋去给她取了二十个子儿,“用来孵小鸡的蛋多少铜板一个阿娘也不清楚,给你二十文,你到时候看着决定吧。” “好嘞!”顾长宁收好铜板一点头,脚下干脆利落的往春花婶家里去了。 春花婶此时正在家里做着晚饭,杏儿搬着个小杌子坐在院子边上择着菜,顾长宁过来时是先看到的杏儿。 “杏儿,春花婶在忙吗?” 杏儿听见声音侧过脸一看,发现果然是顾长宁,不由惊讶道,“嗯,我阿娘在做饭,话说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听错了呢,你怎么来了呀?来找我阿娘的?” 她们才刚分开没一会儿,而方才大家在一起时也没听顾长宁说找她阿娘有事,这会儿见她突然出现,颇感好奇。 “嗯,你之前不是说春花婶准备了几窝蛋要进行挑选么?我回家以后发现我家老母鸡在干稻草上抱窝,我就想着干脆也弄一窝蛋来让它孵化,这才过来找春花婶,想同她来买几枚蛋的。”顾长宁几句话把来意说清,便看见杏儿放下了手中的菜,把她往厨房领。 “原来是这事儿啊,应该没问题的,我阿娘就打算选二十枚蛋,剩下的我们自己家吃也吃不完,肯定也是要卖掉的,你不用担心。”杏儿侧过脸来对着她说道,她对去往厨房的路十分熟悉,就算不看路也不会摔倒。 倒是顾长宁见她一直要回头跟自己说话,怕她会被地上的石子绊倒,担心的忙劝她看路。 两人就这样说说闹闹的去了杏儿家的厨房,春花婶正忙着往锅里炖的鸡肉加水,就看见自己女儿跟顾长宁一块进来,满是惊讶的看着顾长宁道,“宁宁,你怎么来了?是你阿娘有事找我?” 春花婶会这么问也是正常的。 她这一个半月以来去探望过杨惠芸几次,知道现在负责做饭的人是顾长宁,这会儿又差不多是饭点的时候,顾长宁突然跑来他们家,肯定有事。 而杨惠芸因为新寡丧夫未满三个月,更要注意避嫌,不适合随意外出登门,顾长宁因为还是孩子的缘故,大人们对她也没这么避讳,所以春花婶才会误以为顾长宁上门是杨惠芸派来的。 虽然春花婶没猜对,倒也猜的八 九不离十了。 “春花婶婶,不是我阿娘找你,是我有件事,想要同婶婶商量。”顾长宁同杏儿一并站在炉灶旁,看着她笑眯眯的说。 “什么事啊?”春花婶闻言有些意外。 “是这样的……”顾长宁刚要说话,杏儿这个急脾气的已经等不及了,快言快语的接过话题。 “阿娘,宁宁是想跟咱们一样,也孵几只小鸡出来养,她过来是想跟你买可以孵出小鸡的鸡蛋的。” “是这么件事啊?我看你这样严肃的表情,还以为怎么了呢。”春花婶听完女儿的话,知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松了一口气道,“这个没问题,婶子刚好弄了几窝蛋回来,一定给你挑选最容易孵出来的鸡蛋。” 顾长宁弯眼笑道:“那真是太感谢婶子了。” “你想要几枚蛋啊?” “唔,临出门前阿娘给了我二十个铜板,不知道够买几枚蛋的。”顾长宁边说边掏出铜板。 “鸡蛋都是一文钱一枚的,二十枚文钱可以买二十个。”春花婶也没跟她客气,直接说出鸡蛋的价钱。 交情归交情,交易归交易,她一向分得很清,既然顾长宁是说了来跟她买,那么就按市场价来算。 “一文钱一枚?可那不是……”顾长宁一愣,知道春花婶还是给她算便宜了,普通吃的鸡蛋都是一文钱一枚,这是可以孵出小鸡的鸡蛋,按理来说价格应该要更高一点才是。 “婶子也只孵一窝蛋,剩下的不都是普通鸡蛋吗。”春花婶笑了笑。 对不需要孵化的鸡蛋来说,是不是种蛋都无所谓,反正都是拿来吃的,她自然就按普通鸡蛋的价钱算了。 “那……谢谢婶子了。”顾长宁犹豫了一下,对着春花婶感谢道,“现在哥哥要念书,阿娘又怀着弟弟,我怕小鸡孵多了也照顾不过来,所以我准备买十五枚蛋。” 春花婶看着明显比一个多月前成熟不少的顾长宁,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往身边的木桌上走去,取了一个干净的碗,道:“挑选种蛋要等太阳强烈的时候才能看,婶子明日正午选好了就给你送去,正好婶子下午刚杀了一只鸡,我给你端上一碗,你拿回家去吃。” “不不不、不用了春花婶。”顾长宁一听,连连摆手道,“你都已经把种蛋便宜算给我了,我不能再拿你的鸡肉了,不然回去阿娘要生气的。” 农户人家一个月也吃不上几次肉,虽然大海叔在镇上帮工,比起种地赚的要多一些,但他们一家也不富裕,顶多是刚够温饱,这也就是靠着春花婶每年养些鸡鸭、做些竹篓竹筐什么的才能积攒些银子下来。 要是阿娘知道她不仅便宜买了种蛋,还拿了人家的一碗肉回去,肯定要发怒的。 “她敢!”春花婶佯装生气的样子道,“她生什么气啊,我这碗鸡肉又不是给她的,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她自己吃不好也就罢了,可别连带的把孩子给饿着了!” 春花婶这样一说,顾长宁顿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她仍旧还记得阿娘在前世时骨瘦如柴的样子,内心十分害怕阿娘还会像上一世一样没养好胎,坏了身子。 想到这里,她便也没有再拒绝了,“那就多谢婶子了。” 春花婶再次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的给装了鸡肉,让她带走。 其实这一碗鸡肉里大半都还是骨头多,春花婶就算再怎么想帮助杨惠芸,也不可能会放着自己的一儿一女不管,把肉全都挑出来给她,但就算是这样顾长宁也已经很感激了。 她决定回去后先把骨头上的肉挑出来,然后剩下的骨头可以用来煮汤,放到明天喝。 心里做好盘算的顾长宁留下买种蛋的钱就愉快的回家了,杏儿看着顾长宁离去的背影,嘴巴嘟了嘟,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春花婶,“阿娘!咱们家也难得吃一次肉,你还挑了这么多出去!” 眼眶都有些气红了。 第四十章 哥哥突然晚归 春花婶重新坐回灶台前,将柴禾一块一块的放进灶膛里,温和的对女儿说道:“阿娘知道你盼着这顿鸡肉盼了好久,但是长宁他们一家现在没有个顶梁柱,你芸姨一个妇人,不仅要养活两个孩子,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以后就是四张嘴都要靠她养活,确实不容易,再加上你芸姨跟阿娘又一向交好,阿娘也是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可是、可是……”杏儿还是有些不高兴,声音压在嗓子里,隐隐还能听出几分哭腔来。 “好啦好啦,阿娘没忘了你和哥哥,你别看阿娘挑的肌肉多,其实大多都是带骨头的,你往锅里看看,留下来的是不是都是肉比较多的?”杏儿还小,虽然比顾长宁大一岁,但也还是个孩子呢,孩子都护食,春花婶见她快要气哭了的样子,只好温声细语给她解释道。 杏儿狐疑的看了阿娘一眼,往锅里瞟了一下,发现里面确实都是肉比较多的鸡块,心里的不高兴才慢慢散了去。 “阿娘说的是,宁宁现在家里情况是比以前差了,咱们家给她分些鸡块也是应该的。”知道阿娘没有把大块的鸡肉挑走,杏儿冷静下来后才有心思去想她方才的话,“阿娘你都不知道,这些天宁宁每日都上山捡拾柴禾,她虽然说着不是为了囤到冬天拿去卖的,但是我跟双儿、小锦讨论过了,都还是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囤柴的话根本不需要现在就开始准备这么多柴禾,我们想着,可能是她拉不下面子,这才没承认的。” 杏儿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事,又赶忙说道,“对了,上次我去割猪草时,宁宁还带着砍柴刀上山砍柴去了,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地上枯树枝这么多,随便捡几根都够烧火煮饭的了,哪里还需要专门去砍柴,现在想想,应该就是为了冬天囤柴的!” 春花婶听着女儿的述说,坐在灶膛前,一边挪动着柴禾不要在灶膛里堆得太密集,一边叹了口气,“这也不奇怪,家里没了顶梁柱,可不就是连八岁的孩子都要想办法赚取银钱贴补家用吗?” “嗯。”杏儿认可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养些鸡也好,下的蛋好歹也能卖上几十文钱。”春花婶想了想顾长宁突然养鸡的举动,道。 最能下蛋的母鸡一天也只能下一枚蛋,大多数都是隔几天才下一个蛋,按照顾长宁从她这里拿去的鸡蛋算,保守估计也能孵出十只小鸡左右,这十只里就算有一半是母鸡,那也有五只。 母鸡通常要养至半年才能下蛋,如果按照隔三天下一枚蛋的时间来算,一只母鸡一个月能产十枚蛋,就是十文钱,五只大约五十文钱。 而顾家现在的那两只老母鸡下蛋还是很稳定的,每只一个月下来也能有差不多二十枚蛋,两只加起来就是四十枚,等于四十文钱。 这样一算,养鸡一个月差不多能有一钱银子。 春花婶的算法跟顾长宁想的差不多,她在回家的路上也是估摸着能有一钱银子一个月,虽然不多,好歹也算是一个能赚钱的法子,比光出不进强多了。 顾长宁心里越想越充满干劲,脚下带风的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当她端着那碗鸡肉回到家的时候,顾淮安也才刚回到,她刚走进院子便看见顾淮安的背影消失在南屋后头,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他怎么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回来,但她急着跟阿娘说一声,便直接端着鸡肉去了厨房,用碗盖住,赶着去了阿娘屋里说了这件事。 杨惠芸正在穿针的手停了下来,默默坐在榻上,半晌没有接话。 顾长宁见状,心里略略有些惴惴不安,目光小心的觑着阿娘的脸色,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良久,杨惠芸才轻轻点了点头,重新举起手中的针,说了一声,“既然是春花的好意,那就收下吧,以后有机会,定要还回去的。” “知道了,阿娘。”顾长宁乖乖应道。 跟阿娘说完了这件事,顾长宁就去往厨房做饭了。 在经过院子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今天顾淮安晚回来半个时辰的事,脚步一滞,侧过身歪着头看了一眼哥哥的房间,想了想,又还是决定不去追问为何晚归这件事,直接去往厨房准备晚饭了。 只是她眉头微皱,柔美的小脸上布上了凝重的神情。 她不知道哥哥在学堂里跟那些同窗们的关系怎么样,但从她上次看到的情况来说,还是比较微妙的,哥哥下学后应该不会停留在学堂里才是,那他这么晚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然而顾长宁转念一想,觉得就算哥哥在学堂里不怎么受欢迎,总归还是有两三个相熟的吧?那么偶尔下学后跟同窗在一块玩也是正常的吧? 这么一想后她也没再在意这件事了,开始淘米洗菜,准备做饭。 做好了晚饭,一家人聚在饭桌前,杨惠芸原本想关心一下儿子这几日的情况,却在看见他一脸的疲倦后一愣,微蹙着眉,脸上挂满担忧的说道:“可是这些时日抄书抄的厉害了,没休息好?” “不曾啊,阿娘为何这么问?”顾淮安不解的看着杨惠芸,连带的顾长宁听见这话也抬起头,一并向杨惠芸看去。 “我是见你今天的脸色好似有些憔悴,还以为你是想要多赚点钱,在抄书一事上抄的狠了些,导致休息时间减少。”听到不是因为抄书的缘故,杨惠芸更是纳闷的问,“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怎么感觉你今天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顾长宁目光落到顾淮安的脸上,也微微皱起了眉。 哥哥脸色看起来好像确实不如往日红润。 “没有的事,阿娘是因为担心我才会觉得我状态不好。”顾淮安笑着说道,“其实我都跟平时一样,没什么改变。” 杨惠芸顿了顿,道:“是这样吗……” 她觉得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便熄了心思,没有继续在意下去了。 顾长宁则是狐疑的看着顾淮安,眼里透着打量。 这么说起来,好像这些时日哥哥早晨出门的时间也提前了些…… 顾淮安见娘亲跟妹妹似乎打消了疑虑,不再对此事探究下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重新端起碗,安安静静的埋头吃饭了。 这段日子新来的夫子很针对他,令他不光要在早晨的时候及早到学堂准备授课的一应物件,下学后还把他留下来清扫学堂跟院子,除此之外又额外给他安排了繁重的课业,每日都要抽查背诵的情况,若是背不出来就站着听课,基本上是一直站到下学。 是以这几日下来,他精力跟不上,有些吃不消,便显得脸色暗淡憔悴许多,这才让杨惠芸看出些不对来。 这个事情他不敢跟阿娘和妹妹说,怕她们会担心,就自己强撑着,如今被娘亲发现,也只能含糊的搪塞过去。 因为上一世顾淮安在顾山的死讯传来后就没有念书了,因此没有发生这样的事,顾长宁也就没有起疑心,再加上那一窝种蛋又占据了她大半的心神,更难注意到顾淮安的反常了。 吃过晚饭,顾淮安帮着收拾了厨房,随后同往常一样和妹妹聊了会儿天就回屋里抄书了,而顾长宁也是趁着这个时间去打理后院,还有要为小花做的孵蛋的窝。 在经过杨惠芸的仔细观察后,觉得还是小花比大花更具有抱窝精神,同顾长宁说了后,她便决定由小花来完成这个孵小鸡的使命。 一天就在这样忙碌中过去了,当杏花村第一只公鸡开始打鸣的时候,预示着新的一天来临了。 “哥哥你怎么走的这么早?”顾长宁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刚要准备洗漱的时候,就看见顾淮安已经背好了书袋,一副要现在就出门的样子。 “嗯,学堂来了新夫子,要求比较严格……”顾淮安笑笑地解释道,神情毫无异样。 “哦。”顾长宁虽然感到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是夫子要求的。 她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哥哥的背影消失在村道尽头,这才把头伸回门里,将院门关上,然后把院里的柴垛给搬进柴房里。 这几天天气不错,每天都是艳阳高照,一场雨都没有,晒在院子里的柴禾干的特别快,基本都是砍一批柴回来就晾一批,到下一劈柴准备暴晒的时候之前晾的那些也可以收回来了,不管怎样木柴堆放在前院的面积始终保持这么多,丝毫扩张都没有。 将木柴堆全部收回柴房后,顾长宁又拿着茄子、白萝卜跟大白菜的种子到后院去播种。 茄子大约四个月左右成熟,现在种下,九月份左右就能收了。 大白菜是常见蔬菜,出现在饭桌上的次数快跟主食差不多了,在农户家基本上属于吃完就种的那类蔬菜。 但由于大白菜不能连作,也不能跟某些蔬菜轮作,否则引起病虫害的几率增大,因此原先已经收获过大白菜的土地只能种别的蔬菜。 像她刚拿来的茄子种子就可以种在收获过大白菜的土地上,而她预备播种的大白菜只能选种在其他土垄里。 白萝卜也是只能种在其他的土垄里,因为白萝卜正属于不能跟大白菜轮作的蔬菜之一。 第四十一章 杏儿道歉 说来也怪,顾长宁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白萝卜不可以但是胡萝卜却可以。 不理解归不理解,要存放过冬的蔬菜是大白菜跟白萝卜这两种,顾长宁也只能选择接受了。 白萝卜跟大白菜一样,除了冬天,其他时候都可以播种,而在不同的季节白萝卜生长的时间也不同。 现在是五月中旬左右,正值夏天,属于夏萝卜,从种下到收获需要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顾长宁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这一批种下去大约到七月份中左右就能收获了,刚好可以赶在七月下旬种秋萝卜。 秋萝卜所需的时间比夏萝卜要长一些,从播种到收获需要三个月的时间,顾长宁准备到时候将收割完的菜地全部都种上秋萝卜,好存储过冬吃的菜。 其实按照顾家以前的习惯,通常是顾山在八月份收了稻子,紧接着在地里种上秋萝卜,等到了十一月份就可以收获了。 收完秋萝卜后,顾山就开始整地,先将生长在田地里的杂草的根全部挖断,然后翻地,把这些杂草深埋地下,充当农肥。 翻完地以后就开始利用枯树叶、收获作物后剩下来的秸秆、杂草以及每日拨掉的烂菜叶等物进行堆肥。 堆肥需要两到四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堆肥完成好正好是来年开春耕地的时候,只要在三月前将农肥洒在地里,把地再犁一遍,四月前将用水泡出苗的禾苗移栽在田里便可。 基本上所有的庄稼汉都是照着这个顺序耕种的,所以按照这点来说,即使顾家的五亩田地已经租出去了三年,但是每年都可以得到最少两百斤稻子跟秋收后种植的用以储存过冬的部分蔬菜才是。 然而顾长宁心里清楚,这三年的稻子跟蔬菜怕是不能指望了,至少是在现在这户人家手里不能指望,所以她才决定利用自家的菜地,怎么也得种一些过冬吃的蔬菜,靠自己自食其力、自给自足吧。 顾长宁正均匀的撒着种子,就听见前院传来杏儿的声音。 “宁宁——” 顾长宁猜到杏儿应该是给她送可以孵化的鸡蛋来了,连忙将装着种子的袋子放下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前院走去。 杨惠芸在屋里也听见了杏儿的声音,刚要从屋里走出来,顾长宁经过的时候看见,连忙道了一声:“阿娘在屋里歇着吧,我去开门,杏儿应该是给我送种蛋来了。” 杨惠芸一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屋里,任由顾长宁去开门了。 “杏儿。”顾长宁打开前院的门就看见站在眼前的杏儿,忙唤她进来,余光随意一扫,发现她胳膊上果然挂着一个挎篮,上头用一块蓝色碎花布盖着,也能隐隐看出鸡蛋的形状。 “热吗?我给你倒碗水?” 杏儿正赶在大太阳的时候过来,额上布满了汗,顾长宁赶紧带着她进了南屋正堂休息。 “还好,不用给我倒了。”杏儿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将那挎篮放在桌上,道,“这是阿娘给你挑的十五枚种蛋,阿娘一一在太阳底下看过了,这些都是可以孵出小鸡的。” “太好了,杏儿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感谢一下春花婶,我们家现在这个情况,村里落井下石的人多,要不是有春花婶王姨她们帮我们,我们家怕是比现在过的还要惨。”顾长宁轻轻抚摸着这些鸡蛋,像是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满是喜悦的说道。 杏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应承道:“好,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阿娘的。” 其实杏儿不明白顾长宁这句话里的意思,上一世家里突逢变故,遭各方小人算计,所有的银钱都被骗走,就连原本家里还有几百斤的粮食,也为了给阿娘买药贱价卖了。 粮食卖了也就卖了,只要阿娘能养好身子就成。 可是阿娘在怀到七、八个月的时候突然小产,吓的她和哥哥都慌了手脚,手足无措,还是多亏了这帮婶婶伸手,偷偷给他们家带些粮食来,才让他们不至于沦落到需要去山上找野菜野果来果腹。 后来阿娘身子变差,主要还是因为心病。 她在半年的时间里遭遇丧夫丧子,再加上为了给她买药家里变的一贫如洗,心如死灰,觉得自己不仅连累了两个孩子,还耽误了顾淮安的前程。 在这样的念头下她想多赚些钱贴补家里,也想多攒一点钱,好早日让顾淮安回学堂,才趁着顾长宁跟顾淮安不注意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做绣活,生生把身子拖垮,在深秋快要结束时卧床不起。 杨惠芸突然的病情加重,顾淮安决定去镇上请更为可靠的大夫,但是大夫哪是这么好请的,外出看诊一次就要至少二两银子,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顾淮安只能决定把房子卖了,给阿娘治病。 顾家的这个现状村里人都看在眼里,一听说顾淮安想卖房,顿时有人打起了歪脑筋。 因为知道房子卖的是救命钱,愿意买房的那个人拼命压价,原本几十两银子盖起来的屋子就这样被压到十几两卖了,价格差了几倍。 这样的价格很让人心动,但可惜手里有钱的人家基本都已经选地盖房了,而手里没钱的人家再想买那也还是没钱买,最后只能便宜给了这个人。 想到这些前程往事,顾长宁垂眸看着鸡蛋,缩在袖子里的手不禁捏成了拳头,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杏儿因为忙着擦汗,倒没注意到顾长宁的表情,她伸长了脖子往屋外头看了看,被刺眼明亮的阳光晃了一下眼,有些晕眩的说道:“宁宁,我不和你说这么多了,我该回家帮着阿娘做饭去了。” 顾长宁的心神从回忆中拽回来,她眨了眨眼睛,点头道:“好,那你就先回去吧……哦,对了!昨天我从你家拿的碗还没给你,已经洗干净放在厨房里了,我这就去给你拿。” 说完便往厨房走去,杏儿见状也跟在身后。 顾长宁把碗放在橱柜里,这会儿正打开橱柜取碗。 杏儿站在门口阴凉处看她,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等顾长宁拿了碗过来,她终是下了决心的说道:“对、对不起!宁宁。” “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顾长宁听见她突如其来的道歉,不解地问。 “我昨天……”杏儿手指绞着衣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呐呐说道,“情绪有点不太高兴……” 顾长宁一听就知道什么事了,昨天春花婶说要给她端一碗鸡肉的时候杏儿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满满的不开心,到她离开杏儿家时她也没去送她,顾长宁便猜到是因为这碗鸡肉的事。 此刻听她向自己道歉,不由笑了笑,道:“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跟我生气的,我没放在心上。” 可以理解,如果换了是上一世的顾长宁,自己期盼已久的鸡肉要分给别人一些,也会有不高兴的情绪的,只是不会像她一样表现的这么明显。 杏儿见她这话不像有假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对着她灿烂笑道:“嗯!” “好啦,快回去做饭吧,这大太阳的,早些吃了饭早些休息一下。”顾长宁笑着说道。 “知道了,那我走了,再见。”杏儿接过碗,冲她一挥手就离开了顾家。 顾长宁将院门插上,看了看时辰,离正午还有半个时辰,也是到了自己该做饭的时候。 她先是将后院菜地上放着的菜种子收起来,随后取了水将菜地浇灌了一遍,再到已经长好了的土垄前摘了几颗菜下来,在厨房外的井边洗了洗,就拿进了厨房。 把米淘了放在大锅里蒸,然后把洗干净的菜切块,拍了几瓣蒜头,顾长宁便将合适她用的小铁锅架在小炉子上,开始下油炒菜了。 她倒油的手很稳,丝毫没有其他人家倒油时一脸肉疼的不舍模样。 顾长宁之所以舍得用油,跟顾山和杨惠芸有关。 顾山年轻的时候是种田的一把好手,但同时他的饭量也很大,农忙厉害的时候他一个人一天能吃掉十斤米,平均下来一顿要三斤多。 后来跟杨惠芸成亲后,他不舍得委屈媳妇,开始隔三差五的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开开荤,吃些肉菜。 再加上菜油和盐这些佐料他不像一般人家一样要求每顿控制很少的量,由着杨惠芸放,渐渐的他就发现自己的饭量少了许多。 就算是在农忙最厉害的时候,他一天也就吃个六斤米,并且还不像村里其他人一样面有菜色,顾山心里一琢磨,觉得还是跟家里吃食有关,于是顾家以后的菜谱就这么定了下来。 在村里其余人一个月最多吃一两次肉的时候,顾家是隔个两三天就要吃一回肉,鸡蛋也都是留着自家吃,从不拿去卖,而菜油跟盐更是放多少就放多少,他也不限制。 因此顾长宁习惯了家里的味道,倒油下锅的时候一点也不慌,做一顿饭用的那一勺油比村里人家一天的油量还要多了。 因为村里人大多数只是用油刷了一下锅底就直接炒菜了,刷锅的时候还十分小心翼翼,深怕多带了一滴油出来造成浪费,这样的锅在炒完菜之后发现锅底比脸还干净,一点油花的痕迹都没有。 就算是这样,仍然有的人家不舍得把锅洗了,在炒完菜之后直接往锅里倒入清水,加点菜叶进去,煮成一锅没有油味跟盐味的清汤,将刷的那一层薄薄的油用的非常干净彻底才罢休。 第四十二章 孵小鸡 顾长宁动作麻利的炒着菜,在听到菜一下锅接触到油发出的“嗞嗞”声时,她才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更是利索的翻炒着菜,加盐,然后打出来放好,紧接着移开小铁锅,把昨天她煮着鸡骨头汤的汤罐放在小炉子上,利用炒完菜剩下的那一丁点火星子跟炉子的余温煨着这锅鸡汤,这才将做好的饭菜一趟又一趟的端去南屋正堂,就去叫阿娘出来吃饭了。 “宁宁这做饭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这菜炒的有模有样的,一看就知道一定很好吃。”杨惠芸走到正堂,看见桌上摆着的饭菜,对着顾长宁微笑夸赞,笑容里盛满了赞许。 “那是,阿娘也不看看我是谁!”顾长宁得意的道,“像我这么聪慧伶俐机敏过人又勤劳能干的可不多见,阿娘将灶房交给我打理那是绝对不会错的,我的厨艺还会更好的!说不定等阿娘生完了弟弟,我的厨艺都可媲美镇上酒楼的大厨了!” “好,那阿娘就等着期待宁宁的厨艺了。”杨惠芸看着洋洋得意的女儿,忍不住笑着道。 “嗯!” “对了阿娘,杏儿方才已经把可以孵出小鸡的鸡蛋送来了,咱们要怎么做啊?”顾长宁刚端起饭碗正要下口,突然想起这茬的问了一声。 “这事儿先不急,大太阳的,暑气重,等落山了那会儿我再教你怎么做。” “好。” 顾长宁从未做过让家里母鸡孵蛋的这件事,也是因为原先家里地方小,就前院那一块地方,平日里要晾晒东西跟衣服,还要开辟菜园子,地方不够用,根本不能养鸡,杨惠芸就只在角落那里开了一小块地方出来,养两只母鸡下下蛋就好。 去年盖新房子时,顾山把屋子后头的一大片堆满了石子的荒地买了,做成了后院,将菜园子和鸡舍挪到了后院,前院面积才显得宽敞一些。 后院面积宽敞,杨惠芸就想多抓几只小鸡崽回来养,因此鸡舍做的比原来大了几倍,通风也较之原来要排风流畅,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放几只鸡进去。 结果鸡崽还没抓回来,她就被检查出了喜脉,养几只小鸡的事就暂时搁下了,先在家里把胎坐稳。 再后来,就是顾山的死讯传回,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此时杨惠芸听顾长宁提起,想起自己原来的打算,便想着趁这个机会教教女儿怎么养鸡也好。 毕竟农户家谁不养一两只母鸡下蛋的,有些养鸡的常识该教还是得教。 所以在饭后,杨惠芸教顾长宁清扫一遍鸡舍,将喂食跟喂水的凹槽清理干净,放在阴暗一点的角落,随后把孵蛋需要的稻草窝也挪到凹槽附近,避开光线明亮的地方。 等到申时太阳差不多要开始落山的时候,再把杏儿送来的那一窝蛋还有大花小花这几天下的四枚蛋一同放了进去,她就抱着小花轻轻的放在蛋上,旋即站到一旁看它的动作。 小花被放进干稻草窝里以后,抖了抖翅膀,将底下的蛋一个一个的纳入自己的翅膀下方,用身子轻轻盖住,然后收起翅膀,稳稳的蹲在这窝蛋的上方,从外面看上去,一枚鸡蛋的影子都没有露出来,就仿佛它的身下压根什么也没有一样。 顾长宁探头打量了半天,确实没有在它的身侧发现任何一个蛋的踪迹。 “好了,接下来就是小花孵蛋的时候了,这段时间你只要按时给它加水加鸡食就好,别的都不要管。”杨惠芸道。 “这样就好了吗?”顾长宁很是惊奇,“不需要我去给鸡蛋翻个面什么的?” “不用,小花自己会将鸡蛋翻个面的,论孵蛋,它可比你在行的多。”杨惠芸笑着打趣了一下女儿。 “这倒也是。”顾长宁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再道,“那要多久才能孵出小鸡?” “二十天左右就可以了,快一些的也可能不用二十天,不一定的。” 顾长宁“哦”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拧眉问道,“那要是有的小鸡出来早,有的小鸡出来晚怎么样?小花会在孵出来小鸡后就不管后面的了吗?” “不会的,母鸡都会在所有蛋都孵出来后才出窝。”杨惠芸看了看正在安静孵蛋的小花,道。 “可是……不是说有的鸡蛋孵不出来小鸡的吗?要是一直孵不出来,小花就一直坐着?”顾长宁还是有些不解。 “你呀,怎么老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杨惠芸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母鸡抱窝也有时间的,要是过了这个时间小鸡还没孵出来,它就不抱窝了。” “这样啊……”顾长宁总算是弄清楚了所有,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她见日头还早,同杨惠芸说了一声就准备去村子附近的林里割些茅草回来。 家里用来引燃火种的茅草干树叶等都用的差不多了,她得去再收集些回来。 顾长宁刚把麻袋拿上走出家门,就看见顾淮安的身影出现在村道上,她这才惊觉哥哥今日回来的时间比之前要晚了许多,比学堂下学的时间推迟了整整一个小时。 “宁宁,是你啊。”顾淮安埋头急着回来,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便瞧见了顾长宁,愣了一下,道。 “嗯,哥哥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晚?”比昨天还晚了半个时辰。 顾长宁蹙着眉望着他。 “哦,夫子下午有些事,把我留住了,所以才回来晚了,阿娘担心了吗?”顾淮安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顺势转开了话题。 “下午的时候我跟阿娘在整理鸡舍,忙到这会儿才歇息,阿娘还没发现你没回来。”顾长宁老实说道。 “鸡舍?”顾淮安略有诧异,“好好的整鸡舍做什么?” “是我忘了跟哥哥说了,昨天我去找了春花婶,跟她买了一窝种蛋,拿回来咱们自己孵几只小鸡养养,今天正午的时候,杏儿就把种蛋拿来了,所以一下午我都在清理鸡舍。”顾长宁想到这件事还不曾告诉过哥哥,赶忙跟他解释了。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也好……”顾淮安之前还没想到这茬,这会儿听顾长宁说了,也觉得自己家的鸡舍太大,不养点什么可惜了。 “那你这又是准备去哪里?”顾淮安视线随意一扫,发现妹妹手中拎着麻布袋,正要出门的样子,不觉问道。 “引火用的东西快用完了,我去林子里捡些回来。” “那你等等我,我陪你去。”顾淮安说着就要往自己的书房走去,赶着放下身上的东西。 顾长宁则靠在门边等着哥哥出来,没有阻止他的这个提议。 虽然她也希望哥哥能多抄写书贴补一下家用,但也不希望哥哥将所有心神都放在抄书上,这些时日她见哥哥没日没夜的抄着书,光线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停笔,怕他把身体熬坏了,现在听他主动陪自己去捡拾引火用的材料,这才干脆地点头同意了。 反正捡这些也不用费什么力气,而且也快到做饭的点了,两个人一块去还能缩短时间,早点回来做饭。 顾淮安很快从房间里出来,顺手从墙边拎起一个背篓,就同顾长宁一块往林子去了。 杏花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约有一两百来户人家,四周被山林环绕,不管从村子的哪一个方向出村,都能有一片茂密树林。 顾长宁一家住在靠近杏花村西边这边,割茅草捡干树叶自然是要往离他们最近的西边林子去了。 兄妹两个一进到林子就开始忙活开了,他们分工合作,各自安排好了活儿,顾长宁因为个子较小,也没什么力气,顾淮安就让她在地上寻些枯树叶跟细如指节的枯树枝,他则是割茅草放进篓子里装好,等带回去就可以绑成一捆放在院子里晾晒了。 之所以会需要这些,是因为保存的火种需要用这些来引燃获得火。 火种都是木头烧尽的炭,在炭的面上用灰覆盖起来,可以保持一两天不熄灭。 当需要用的时候就把面上的灰弄掉,将晒干的杂草或枯树叶覆盖在火种上,用吹火筒对着吹,杂草跟枯树叶很快就能被木炭的余温燃起,随后放进折短了的细小枯树枝,这火就能烧起来了。 因为农家不可能时时都燃烧着木头,所以引火的材料是必不可少的。 顾长宁与顾淮安静悄悄的收集着自己负责的材料,也许是**静了,顾长宁忍不住捡着枯树枝的时候说起话来,“哥哥,怎么这几日好像你回来的都有点晚啊?是学堂有什么事情吗?” 顾淮安弯腰割茅草的动作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新夫子每日要求背诵的课文较多,我就留在学堂里多念了几遍,念熟了再回来。” “哦,是这样啊。”顾长宁不疑有他。 她当然没有本末倒置的忘了哥哥应该以学堂的课业为重,现下听他这么一说,反而略感欣慰的点了点头。 哥哥有这股冲劲儿就好,只要有这股劲儿在,考上秀才是迟早的事,她对哥哥有这个信心! 顾淮安看了一眼毫无所察的妹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手中的动作了。 阿娘和妹妹对他寄予厚望,他不能让阿娘和妹妹失望。 顾淮安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眸一声不吭的割着茅草。 很快的麻袋装满了杂草枯树叶跟细小树枝、背篓也塞满了茅草,兄妹两就一块带着这些东西回家去了。 对顾淮安晚归之事杨惠芸也觉得奇怪,但都被他很好的解释过去,于是她们也没再问了。 第四十三章 杨惠芸小产 顾长宁生平第一次看自家母鸡孵小鸡,兴致高昂,每天都要去鸡舍看个四五遍,见小花稳稳的坐在稻草窝里她才能安下心去做别的事。 如此一来这些天她也不怎么跟几个小姐妹一块上山了,每日里除了家务活就是忙着后院的菜园子和鸡舍,忙得像个**一样脚打着转,就这样过了六七天之后,村里渐渐的有传言出来了。 北边顾家 “三弟妹,你听说了没,西边那位好像身子不太好了。”顾松的媳妇吴氏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同着自家妯娌说着话,脸上被灶台的炉火热出一头汗也顾不得擦,面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道,“听说那杨氏小产了!” 顾全的媳妇姜氏切着菜的手微微一顿,道:“好好的怎么会小产了?” “谁知道呢,说不得是做了太多亏心事,老天来惩罚她了。”吴氏动作麻利的翻炒着锅里的菜,随口说道。 姜氏慢慢切着菜,片刻才道:“应该不会吧,大嫂不像是那样的人。” “呸,什么大嫂!”吴氏听她这么亲切的唤着杨惠芸“大嫂”,心中一下恼火了,直接张口就骂,“当初我阿爹托人给我们家顾松找了份好差事,只要十两银子就可,我去跟她借她都不舍得给,这个差事最后也就落到了旁人那里,还大嫂呢,我呸,只顾着自己享受,不顾弟弟的死活!” 姜氏听了她的话没吭声,安安静静的忙着手中的活,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吴氏也早已习惯了她这副样子,对她的沉默习以为常,仍旧背着她,在一旁独自对着空气骂着顾长宁一家人。 切菜的手不曾慢下来,姜氏垂眸听着吴氏的怨恨,一脸的平静。 她知道吴氏如此怨恨杨惠芸一家的原因。 吴氏嫁给顾家老/二的时候,顾爷爷还在世,顾家兄弟四人尚未分家,所有人都挤在这杏花村北这座院子里生活。 后来顾山成婚后,顾爷爷便自己做主,将顾山与他另外三位由后母生的弟弟分了家,把西边那一小块地给了他们夫妇两住,同时也把手上的五亩旱地一并分过去,让顾山有田地可以养家糊口过日子。 从那以后北边的顾家就只住了顾奶奶高氏生的那一大家子人了。 就这么各自过了几年,等到顾山这一辈的兄弟都成了亲,顾山最小的弟弟顾霖因为念过几年书的关系,在镇上一家铺子找了份账房先生的活儿,后来带着妻儿直接就住在了镇子上,唯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来一两天。 镇上比村里热闹、繁华,有什么时兴玩意也是先出现在镇子上,吴氏每次看着四弟妹从镇上回来时穿的那一身时新花样的衣服,头上戴的精致小巧的簪子,言行谈吐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跟她这个在村里住了半辈子的人不同,心里顿时羡慕的不行,便也很想自家跟小叔家一样,可以住在镇上。 为此她甚至回娘家托了她阿爹跟哥哥帮忙,让他们在镇上给顾松找一份活,想借着这事让自己一家都能搬去镇上住。 结果因为银钱不够的缘故,这事就这么黄了,吴氏又气又怒,把原因怪罪到杨惠芸身上,要不是她不舍得借钱,顾松怎么会跟这个差事擦肩而过,便宜了别人! 这样的恼怒在一年后他们买地盖起了那样大的一座屋子后更加怨愤,最后是演变成了怨恨,吴氏成天里一抓到机会就要咒他们,宣泄自己的愤恨。 都怪他们,明明手里有钱,却不愿意借给他们! 吴氏想搬去镇上的这个念头没有跟婆婆说过,所以高氏至今仍不知道。 只有整日与她一同干活的顾三媳妇姜氏从她字里行间略微察觉到一点。 姜氏是个老实话不多的,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都只默默埋在心底,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如今听吴氏自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言语中满是埋怨,姜氏只在心里暗笑一声,没有搭话。 不要说杨氏了,就是她也不会借钱给吴氏一家的。 说得好听是借,可谁不知道这一借以后就难有还的那天,杨氏也不是个傻的,白白将家里的银子往外送。 一时间厨房里只听见菜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跟吴氏不满的咒骂声。 *** “宁宁,你怎么在这儿?” 杨锦、陈双、杏儿还有楚家的女儿楚楚正要上山去割猪草,杏儿眼光很尖的瞄到顾长宁正背着个篓子也要上山,惊讶的唤了一声。 “我去捡枯树枝啊,这你们不是知道的吗,怎么这么惊讶?”顾长宁见她张着嘴呆呆的看着自己,像是没想到她会出现一样,奇怪的问。 “可是你阿娘……”杏儿刚要继续说道,陈双眼疾手快的立即拦住了她。 “没什么,杏儿的意思是,你们家不是刚买了一窝蛋准备孵小鸡的吗?她还以为你这段时间都要在家盯着小鸡孵化,不能出门,这才有些惊讶的。”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还是觉得她们的表现不太对劲,目光狐疑的看着她们,道,“孵蛋的是小花,又不是我,我只要定点定时加水加鸡食就好,旁的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呀,我当然可以出来。” “是、是哦,你说的也是,呵呵……”陈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紧接着转移了话题,“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快走吧,现在有云雾遮挡着,日头不晒。” “嗯,那走吧。”顾长宁被她一提醒,一时忘了自己原来要说什么,直接跟在她们后头一块上了山。 虽然山路宽敞,五个人并肩也能走,但有的人脚步快有的人脚步慢,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两行,陈双、杏儿、楚楚三人走在前面,杨锦跟顾长宁走在后头。 “到底怎么回事?”顾长宁瞧着前面几人的背影,压低了声音问道。 杏儿跟双儿刚才的反应太奇怪了,不由得她不起疑心。 “你那日在杏儿家买了种蛋后,不知怎的村里传了些闲话出来。”杨锦抓着身上的背篓带,缓缓说道。 “是关于我阿娘的?”顾长宁想到方才杏儿脱口而出的话,皱眉问道,“那话怎么说的?” “我听到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说你阿娘因为受的刺激太大,没坐稳胎,已经小产了。”杨锦瞥了一眼身旁怒气冲冲的人,继续说道,“传言说,你去杏儿家买蛋,其实是为了给小产的阿娘补身子的。”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这话是谁传的?”顾长宁听闻这话瞬间沉了脸,道。 怪不得昨天几位跟阿娘交好的婶子都上门探望来了,她还正觉得奇怪,大家怎么像说好的一样一起上门。 可不就是说好的嘛! “谁说的我也不太清楚,当我们几个听到的时候,村子里已经被传的是沸沸扬扬了。”杨锦道,“原本我们几个还不相信,但见你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我们听了这个消息又不敢上门去打扰,如此下来杏儿和双儿她们才会误以为是真的。” 难怪杏儿今天一见到她满是惊讶的神情,问都没问的就相信了传言里的话。 “我这几日没出门是因为我在收拾我家后院的菜园子。”顾长宁对这传言仍是有些恼怒的解释道,“你也知道我阿爹之前买了我家后头一亩半的地,盖了房子后约有一亩的空地做了后院,我阿娘只在中间一块地方开辟了一个菜园子,其余地方空的很,我觉得有些浪费,这几日便想办法要将其它的地方也整合一下,赶在七月底种上秋萝卜。” “秋萝卜?我记得你家田不是租给住在村子东边的孙大叔一家么?按照以往的惯例,八月收完稻子后是要种萝卜跟大白菜的,萝卜跟大白菜一亩地最差也能有八十斤吧,到时候孙大叔交租子,还需要你种秋萝卜吗?”杨锦不解的问。 租出去的田地大多都以作物的形式收租,等到孙大叔一家种完秋萝卜,他们家也能有个几十斤,过冬肯定是没问题了,毕竟萝卜也不是主食,不可能靠吃萝卜填饱肚子。 “唔……其实我主要就是以整地为主,种萝卜是因为除了萝卜之外,我也不知道那个时节还能种什么。”顾长宁含糊解释着。 她总不能直白的跟杨锦说这孙大叔一家根本就不会去种什么秋萝卜,所以他们家到时候不会有萝卜了。 不要说萝卜,就是今年的稻子也大量减产,她记得第一年只收了一百斤的稻子,第二年更惨,只有五十斤。 想到这里顾长宁心里就盛着火气,恨不得将契约撕掉。 但是毁约也是要上衙门的,顾长宁想想还是觉得不值为那一家人进衙门,只好作罢了。 反正就租三年,三年后不需要她说,哥哥也一定不会再租给他们了! “哦,是这样啊。”杨锦点点头,不疑有他。 确实也是,一亩的地不拿来种点什么感觉很浪费,可是种植的话又正好是赶在那个季节,再晚一点都很有可能赶不及在冬天之前收获,这么一想的确也只有种萝卜了。 “诶,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走这么慢啊,再这样的速度走下去,太阳都要落山了!”杏儿双手圈在嘴边,站在前方的山道上对着她们高声喊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这就过来。”顾长宁远远的冲她回应一句,同杨锦一道加快了脚步向她们走去。 杏儿其实说的是玩笑话,现在也才到辰时,离下山还早着呢。 楚楚看着快步向她们走来的人,语气有些羡慕的说道:“宁宁跟小锦的感情真好,经常看她们亲密的走在一起。” 第四十四章 被阿娘看出端倪 “亲密?”杏儿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了中间还能再挤得下两个人的顾长宁和杨锦一眼,困惑道,“有吗?她们之间的距离还没我跟你的近呢。” 楚楚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就只是一种感觉啦,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我是觉得小锦这么话少的人,跟宁宁走在一起就变得活泼许多,两人的感情应该很好。” “还好吧,小锦跟我走一起的时候也没少说话啊。”杏儿不以为意的说道。 “唔。”楚楚敷衍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陈双听着她们的对话,跟着说道:“她们来了,走吧,咱们继续去有猪草的地方。” 说话间,顾长宁跟杨锦已经近到跟前了。 “好。”杏儿点点头,没有犹豫的转身朝着更上一点的地方走去了。 楚楚看着两人的背影,抓了抓背篓上的肩带,什么也没说的跟了上去。 五位小姑娘到了地方以后,各自分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割猪草的割猪草,砍柴的砍柴,在忙着手中活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回头交谈几句,气氛倒也算融洽。 就这样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她们忙完了手上的活,差不多准备回去了。 楚楚看见顾长宁的篓子里装的全是柴禾,面上挂着关怀的问道:“宁宁,重吗,要不要我和你一起拎?” “还好,不重,背着走就是了,提的话更累。”顾长宁拍了拍手,转过身蹲下的背起了竹篓,回道。 “哦,那就好。”楚楚对她软软的笑了笑,笑容娇柔可人。 “走吧走吧,太阳出来了,晒得人难受,咱们快点回去吧。”杏儿见她们还在原地站着,动作慢吞吞的,躲在树荫底下遮阳的她忍不住催促道。 “来啦。”陈双见她那副猴急的样,笑着说道,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走到她身边。 杏儿性子急,走路也比较快,陈双为了配合她的步子也加快了速度,很快的她们两就走到前头去了,将剩下的三人远远抛在后头。 被丢下的三人不以为意,依旧照着自己的习惯慢慢下山,只是罕见的,三个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宁宁。”最终还是楚楚先没忍住寂静,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静。 “怎么了?”顾长宁走在杨锦跟楚楚的中间,突然听见楚楚在唤她,她侧过脸去看了她一眼,问道。 “也没有怎么,我就是想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要是做不到的话还可以去求求我阿爹阿娘,他们平时很疼我,我去开口的话肯定没问题。”楚楚眼睛弯成月牙状的笑起来,温声说道。 “哦,谢谢你的好意啦,只是我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顾长宁看着脚下的路,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有阿娘跟哥哥在,家里要有什么事也轮不到我来管。” 她委婉推拒了楚楚的提议。 “真的,你别跟我客气,我们是好姐妹嘛,你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了,可以跟我说,我能帮得一定会帮你。”楚楚仍不死心的劝道,“其实……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家相互都熟得很,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这么做会丢面子什么的,像我们都知道,你上山砍柴是为了贴补家用,这个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需要藏着掩着的,你说对吗?” 杨锦走在最左边,刚好是日头照射最厉害的地方,她被热出了一身的汗,正在用手为自己扇着风,听见楚楚的这段话之后手微微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扇风,一丝关注都没有分给她。 “唔……”顾长宁很干脆的点头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我上山砍柴就是为了贴补家用的,现在家里情况还过得去,我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你放心好了。” 只要别再在她耳边说些意味深长的话就好,顾长宁只希望她能放过她,不要把目光关注在她身上。 见顾长宁这么干脆的承认了,楚楚一时没了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的遮掩了一句,“那、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顾长宁冲她眯眼笑了笑,很快又转过脸来看着眼前的山道。 她不是没察觉出来楚楚话里的意思,但是她前世见过比这还要阴险的手段,楚楚的这点可算是小打小闹的路数自然就不被她看在眼里了,连回应都懒得回应,只草草敷衍一下就算了。 楚楚见她这么不冷不热的回复自己,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云里一样轻飘飘的,眼里便浮出几分不悦,也不愿意再多说了,当下闭了嘴,三人一直沉默的走下了山。 “那我们就先走了。”杏儿四人站在顾长宁家面前的村道上对她说道,顾长宁冲她们点了点头,就目送着她们的背影离去。 在她们转过身的时候,顾长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目光蓦地沉了下来,静静的站在原地待了几秒,旋即背着竹篓表情很是凝重的回家去了。 放出阿娘小产消息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她现在心里有几个怀疑的对象,但因为这些人跟她家都发生过嫌隙,她不管看哪一个都觉得很可疑,因此她也不能很肯定的就能确定是谁。 顾长宁当下感到有些烦躁,她深呼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郁气缓缓吐出,再表现的跟个没事人一样进了家门。 申正(下午四点),顾长宁正独自一人在灶房里忙着,顾淮安在这时候下学回来了。 “咦,哥哥你今天回来的这样早?”已经好些天没在申时看见哥哥了,顾长宁还有点不习惯,“往日/你都是酉时回来,今天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回来,是提早把先生安排的课业做完了吗?” “唔……嗯。”顾淮安听见妹妹这么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模模糊糊的应了,随后抛下一句就赶紧离开了灶房,“我去书房抄书了。” 这些天他都很晚回来,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了,因此下学后能抄书的时间只有晚饭后的半个时辰,以及清早起来时的半个时辰,完成的速度变慢了些,他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今天难得赶在饭点前回来,顾淮安想着多写一点是一点,至少一个月一钱银子是要做到的,这才匆忙去了书房。 顾长宁手里还拿着正在择的菜,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看见哥哥的身影宛如一阵风一样迅速消失在眼前,她怔愣了一下,而后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甚是无语的摇了摇头,又低着头继续忙着择菜了。 顾淮安回到书房放下书袋,在铜盆里净了净手,将水珠擦干后走到桌前,开始研磨准备抄书,清隽的脸上满是大松一口气的神情。 妹妹没有追着问下去真是太好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实际上他今天能及早回来,是因为学塾里出事了,他们几个被留在学塾里的学生才能提前回来。 顾淮安定了定心神,将脑中纷乱的念头全部甩开,一脸严肃举起手中的笔,认真小心的落在纸上。 从他开始接抄书的活儿到现在已经快有二十天了,这二十天的时间里自己只抄完了一本厚的,这样下去,怕是一个月都抄不到两本,他也得抓紧了才行,可不能输给妹妹。 顾淮安这些天见妹妹每天又是砍柴、种菜,又是孵小鸡的,这么卖力的想要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他身为兄长,没能帮上一点忙,已经十分汗颜了。 若是抄书都不能做到一钱银子一个月,他真是枉为兄长了! 对顾淮安在心里的打算顾长宁毫无所知,她此刻正忙着算年底需要做的几件事。 “阿娘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再过半年就该生了,现在是五月中,那大概就是十月份的时候生产。”顾长宁边往灶膛里塞着干柴边微蹙着眉默默算着,“秋萝卜也是差不多十月份可以收,如果要是能赶在十月份的时候在屋里种上菜就好了,这样第一批菜就可以在大约十一、二月的时候卖,但是……” 想到这里顾长宁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要在冰天雪地里卖菜,肯定要出门的,今年又是五十年不遇的大寒冬,这御寒的冬衣可还没解决呢。 顾长宁倒是知道阿爹以前过冬穿的绵袍还在,阿娘没舍得烧给他,给收起来了。 因为加绵的衣服很贵,像全身的绵袍就要十两,绵袄要八两,绵裤要六两,这样的衣服家家基本都只有一两件,只给有需要外出的人穿,其余人则是足不出户,整个冬天都待在屋里。 顾长宁倒是想将顾山的衣服改小,但就怕杨惠芸不同意,她低着头想了一阵,还是觉得在屋里种菜这件事要尽早跟阿娘说才行。 早点说才能早点做准备,如果到时候真要冬天卖菜,阿娘必然不会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镇上的,肯定会叫哥哥一块陪着,那就需要两件冬衣。 做冬衣可比做夏衣麻烦,何况还是两个人的,顾长宁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若是真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她怕是只有用磨的了。 磨到哥哥和阿娘同意! 顾长宁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定。 是以等到了晚饭后,顾长宁端着自己的针线筐一脸心神不宁的去到北屋正房,被杨惠芸看出些许端倪来。 “宁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阿娘?”杨惠芸看着满是凝重的女儿。 第四十五章 一年四季乃万物生长规律 顾长宁被阿娘的声音唤回了神,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的说道:“也不是什么事,我就是突然脑中升起了一个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吧……” 那副想说又不能说,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惠芸心下更是好奇了,“什么念头?” 顾长宁对上阿娘的眼睛,嘴巴张了张,却又给闭上了,这样反复再三后,她又是懊恼又是难为情的说道:“我、我还是不说了,你和哥哥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的!” 杨惠芸闻言提了提眉,见一向行事胆大又果断的女儿也会有如此小心翼翼的时候,更想知道她这个突然升起的念头了,“没事,你说吧,阿娘不会笑你的,也不跟你哥哥说。” “真的?”顾长宁睁大了眼睛,要着阿娘的保证。 “嗯。” “那我可说了,阿娘不许笑我!”顾长宁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好像真的只是无聊时随意有的一个念头,“我是那天在给后院的土垄上播撒菜种的时候突然想到,是不是只要保持天气不变,这菜就可以一直种下去?” “什么……意思?”杨惠芸有些迷糊,“天气怎么会不变呢?” 一年四季,春去秋来,这是万物生长的规律,怎么可能会一直不变。 “看吧,我就说了不要说了的。”顾长宁嘟了嘟嘴,佯装不高兴的样子,“说出来根本就是惹人笑话嘛!” “阿娘不是笑话你,只是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惠芸纤细如葱嫩的手指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嘴角噙着笑意,神情温柔的说道,“除非时间停止,不然天气怎么会不变化呢?” “那倒也不见得……”顾长宁歪了歪头,故作神秘的吊着胃口,“这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既然会这么说,那肯定是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扬着一张精致小脸甚为得意的说道,眉眼间神采飞扬,唇角弯起的笑意像只狡黠的小狐狸,灵动活泼,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把杨惠芸逗乐了。 她摇了摇头,轻笑的接过话茬道,“我们家宁宁这么厉害呀,那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可否告知阿娘一句呢?” “嘿嘿,自然是可以的!”顾长宁立马挺直了腰,将头凑近阿娘,像是怕被人听见了一样小声说道,“阿娘你想想,冬天的时候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雪,我们是怎么御寒的呢?” 她没有选择直接说明,而是拐了个弯让杨惠芸去想清楚这里头的关键,也是希望她能有一点点认可的态度,这样她才好继续往下说。 顾长宁声音被压低,杨惠芸只得侧过脸来去听,她刚想说家里没有外人,让顾长宁不用这么小心的时候,便听得她话里的意思,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心下讶异非常。 宁宁的意思…… 顾长宁见阿娘听了她的话毫无反应,丝毫不介意,自顾自得说道,“种植庄稼需要水、土、还有温度,水跟土都好解决,到下雪时直接把雪用盆装了端进屋里,它自己就能融化成水了,就是这个温度嘛……” 杨惠芸脸上是罕见的严肃,她绷紧了脸,目光紧紧凝视着顾长宁,略微严厉的声音发着颤的道:“这件事,你可还有同旁人说过?” 宁宁提出的这个想法太骇人了,她不禁感到有些惊心,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她是念过书的,杨父是秀才,当年家里藏书很多,她看过几本描绘各地风土人情的书籍,其中就有写过南方冬天的土地是可以继续种植的。 因为在冬天的时候南方跟北方的气候相差太大,北方是所有的作物都不能种植,但有些耐寒的作物是可以在南方的冬天生长的。 如今她猛地听到宁宁提及,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点,温度! 想通了这点,她忽然对女儿这些时日以来的怪异行为有了理解。 她知道顾长宁想要做的是什么了! 顾长宁看着阿娘严肃的脸,抿了抿唇,在她的视线中缓缓摇了摇头。 杨惠芸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娘……不想我这么做?”顾长宁看见杨惠芸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知道阿娘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见她脸上并未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疑惑的猜测道。 杨惠芸沉默片刻,道:“你可知道你若是在冬天种出了蔬菜,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大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从未听过谁能在冬天里种出作物,作物根本等不到收获就给冻死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个行为,无异于把自己架在火炉上烤。” “阿娘就没觉得奇怪啊。”顾长宁眨了一下眼睛,很快反应过来,“既然阿娘没觉得奇怪,就说明你是知道有人在冬天里种出过蔬菜的,对吗?” 杨惠芸默了默,而后点头说道:“是,阿娘知道,你外祖父是个秀才,生平就爱好看书,看的书籍种类杂多,我年幼时也曾读过几本,看到过类似的事情。” 她见女儿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她,里头透着求知的光芒,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在数百年前的前朝皇室就有记载过这样的法子,相传是在有温汤的别苑里种植而成,内侍们利用温汤里的水保持菜地温度不变,这才种了出来,与你想的一样。” 说到这里,杨惠芸忽地皱起了好看的眉,看着顾长宁奇道:“前朝皇室是利用了温汤来进行种菜,咱们家又没有温汤,怎么种的了蔬菜?难道你是预备不间断的烧柴煮水,保持水土温度不变吗?” “那样多麻烦啊,人要时刻的注意着水温,这不等于整个冬日都要绑在火堆前了吗?”顾长宁摆了摆手,直接否定了。 “那是?” “我是这样想的,阿娘……”顾长宁听见事情终于绕回她想说的正题上了,立马精神起来,很是兴奋的道,“我们可以在屋里种菜呀,只要将土运到屋里,然后烧起火墙保证屋里的温度不降,这菜不就可以种了吗?” 火墙?是啊,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杨惠芸愣了愣,低头拧眉沉思。 这方法倒是比她刚才说的那个还要简单方便,省去了烧水的这个步骤,人也不需要时刻守在炉子前不停的加水捞水,避免水温太烫,烫伤作物的根。 按照宁宁的方法,确实有可能做到在冬天种出蔬菜来。 “阿娘,我知道这个方法或许很打眼,但也没有办法,今年还能撑一撑,那明年呢?”顾长宁看见阿娘犹豫,趁热打铁的劝说道,“再过半年弟弟就要出生了,明年哥哥念书的五两束脩还没着落呢,虽然哥哥每个月抄书多少也能有一钱银子,等这次孵出的母鸡养到能下蛋的时候估摸着也能有一钱银子一个月,可这样一来一年三两银子顶天了,离哥哥的束脩还远着呢。” 杨惠芸沉默不语片刻,心里不免有些心动。 “我知道阿娘的绣工好,接些绣活回来一个月也能挣个三、四钱银子,但那是阿爹还在的时候了,等弟弟出生,阿娘要照顾弟弟,咱们家的花销还要再涨,这样一来二去的,以后咱们家会怎么样还不好说。”顾长宁很有居安思危的精神说道,“而且再过些年,哥哥去参加科试,路上盘缠,这都需要银子啊!如果阿娘是担心咱们家种菜太过惹眼,那我们最多就种上个几年,等哥哥考上了秀才,咱们手头也宽裕一些了,这菜就不种了。” 顾长宁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富贵人家的奢侈生活普通老百姓真是想都想不到。 她拿个例子来说,上一世她服侍在知府小姐的身边,小姐去哪她也跟着去哪,见过许多场面,最常见的便是冬天时候因为天气冷,小姐不能出门踏青游玩,只能待在家里,或是去有遮挡风雪的地方,比如梨园听戏。 顾长宁亲眼看见,梨园端上来的那一碟子菜,全是每一棵菜里最嫩最嫩的那一点菜心,其他的部分连给知府小姐看一眼都觉得老。 这样的一碟菜,价钱自然不可能便宜,更不用说还是冬天的时候,普通老百姓想吃上一口新鲜蔬菜都不行。 因此在顾长宁重生后想她到底该如何赚钱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些酒楼。 物以稀为贵,能去酒楼吃饭的多半家境殷实,他们不在乎东西有多贵,只在乎有多稀奇,味道有多好。 能在冬天季节吃到别人吃不到的新鲜蔬菜,不就是稀奇么? 所以她计划着先赚上个几年银子,然后买地,再租给没有田地的村民,粮食就靠租子解决。 而她跟着阿娘学习绣工,以后也可以用绣活赚钱,再加上家里养的几只母鸡,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过许多! 杨惠芸知道顾长宁说的没错,现在省着点日子还能维持下去,但等老三出生,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更不用说顾淮安每年的束脩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明年的束脩能不能拿得出来都还是个问题,因此她心里很是意动。 除了这个,让杨惠芸态度有些松动的原因还有一点,冬季天寒地冻,普通人家手上没几件御寒的衣物,大多都是待在自己家里,连走邻居的人都很少,所以说外头几乎没什么人出没,会被人撞见的几率也大大降低。 就算偶尔村里有人看见他们外出,对外也可称是去镇上卖柴禾或是买家里需要的杂物,也能打消人的疑虑。 顾长宁仔细打量着阿娘的神情,见她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知道这事肯定能成,当下就放心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先把银子的事情解决了,手里有银子,万事才不用愁。 “你让阿娘好好想想,这件事你先别同你哥哥说,更不许透露给旁人知道吗?”杨惠芸怕她跟村里的孩子说漏了嘴,再三叮嘱道,“就算是同你玩的好的那些人也不许说。” 第四十六章 哥哥出事了! “放心吧阿娘,我知道的。”顾长宁如小鸡啄食般连连点头说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这么一笔来钱的路子,要是知道的人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说到这里,杨惠芸又起了疑惑,“你是怎么想到要在冬天卖菜的?” 顾长宁一脸“这还用问吗”的神情看着阿娘,道:“因为我知道稀少的东西价钱都很高啊,咱们往年冬天只有大白菜跟萝卜吃,别的新鲜蔬菜都没有,如果冬天能种出不同种类的蔬菜,一定很多人买的!那人一多,价格不就上去了?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杨惠芸看着女儿颇为得意的模样,失笑的摇了摇头,拿她也没办法。 “而且呀,我上次去集市卖树莓的时候,听隔壁摊的几位婶子聊天说到的,她们说冬天时候酒楼里的蔬菜都是从南方进的,一碟菜能卖二两银子呢,我当时耳朵就竖起来了,回来后一直琢磨着这事,心想咱们家要是也能在冬天种出菜来该多好啊,结果可不就是被我想出来了嘛!”顾长宁眉飞色舞的说道,好像当真有这么一群婶子讨论过这件事一样。 她知道阿娘心思细腻,若有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所以必须要把话编圆满了,最好是既合情合理,又不容易找人对质,这样阿娘的疑虑最少也能去个八、九分。 再说了,她现在的表现完全合乎她八岁那年的时候,虽然偶尔会流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但因为有顾山去世的这件事情,大家也会自觉在心中认为她是被顾山死讯造成的打击太大,一夜之间迅速成长起来,不会往她是不是重生或是被什么东西给沾上了这方面去猜想。 所以她有把握阿娘不会再对此事有什么怀疑了。 果不其然,杨惠芸听了她的话,并没有起疑心,只是叹了一气,什么也没说的低头拿起放下的绣棚,继续教着女儿下针的技巧。 她想起来确实是在集市回来后,顾长宁突然开始积极上山捡拾柴禾去了,怕是那时候就已经有这想法了,只是她当时正好因为顾长宁独自在集市卖东西一事动怒,顾长宁才不敢在那会儿告诉她的吧。 杨惠芸敛了敛情绪,打起精神来教着女儿。 顾长宁一边下针一边听着阿娘的教导,捧着自己的小帕子在空白地方一针一针的绣着一朵海棠花瓣,神情认真专注,而在帕子的其他地方,也早已被她绣满了其他的花样子,可见她这些时日下的苦功有多深。 顾山过世还未满三个月,顾长宁不能拿色彩艳丽的绣线来绣花,只能取清淡素雅一些的线来描绘,正好海棠花的花瓣就很雅致清新,即便不用鲜艳绚丽的绣线也能将它的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杨惠芸看着顾长宁落在帕子上的针脚,眼中透着一丝赞许的轻轻点了点头。 宁宁跟着她学刺绣至今不过半月有余,针脚从一开始的凌乱发散到现在的整齐细密,而她正在绣着的海棠花瓣颜色层次分明,栩栩如生,已见雏形。 除了跟她勤奋刻苦的练习有关外,可见宁宁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假以时日,她定也能成为一位优秀的绣娘的。 顾长宁还不知道她在阿娘心里的评价这么高,她只是想努力认真将花样子绣的更精美生动一些,将来才好提高绣活的价钱,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 她顾长宁要做,就做最好的! 月亮在这样温馨的时刻悄悄的爬上了头顶的天幕,外头也渐渐变的暗沉下来,顾长宁见差不多该到时辰歇息了,便抱着自己的针线筐的回了屋。 离开正屋的时候面上还挂着欢喜的神情,脚下犹如踩着清风般轻盈飘动,高兴的轻声哼起调子来。 虽然阿娘什么都没说,但她可在阿娘脸上看到了满意的神色。 别的方面也就算了,能在绣艺上得到阿娘的好脸色,那说明她完成的还是很不错的,心里当然开心了,感觉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呢! 天色暗沉,顾淮安沉默的将书房的门阖上,眉头微皱,脸上神情有些凝重的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今天学塾里闹了这样大的事,那位林夫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在学塾里教书。 老实说,像林夫子这样的先生走了也不可惜,但他这一去,就暂时没有夫子来给他们上课了。 顾淮安现在心里复杂的很,他既希望这位林夫子能因为此事离开学塾,他能多些时间抄书贴补家用,却又怕因此而耽误了学业。 正在左右为难间,忽然听见顾长宁那不着调的欢快曲子传入他的耳中,顾淮安微微一愣,抬眸看了一眼前方,便瞧见顾长宁的背影刚好消失在她房间门口。 他没有叫住顾长宁,只是整个人站在原地,面上浮现出一丝茫然与脆弱。 这些时日以来,他的内心也很挣扎。 他知道家里现在情况不好,也知道学塾每年的束脩对没有男主人的人家来说有多么沉重。 之前宁宁劝他回学堂上学,他也是一时脑热就同意了,没有仔细想过这会不会给家人带来过重的负担。 如今冷静下来想想,顾淮安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就连才八岁的妹妹都已经在为生计考虑了,而他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继续念书。 更不用说村里的叔叔婶婶们得知这个消息后,话里话外的暗讽他好命,就算阿爹去了也不需要他撑起家里的一片天,让他原本就压抑的心情更是糟糕。 而现在又来了个新夫子,这个新夫子还是个见钱眼开的,凡是给他送了好处的学生都被他以礼相待,没有送过的则被他磋磨在手中,令顾淮安不禁怀疑起自己决定重回学塾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夜色凉凉,月挂当空,院里一片寂静。 顾长宁与杨惠芸早已经休息了,屋里一丝动静也无。 顾淮安就这样静静的独自站在院子里发呆,清凉如水的霜白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柔柔的光晕,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块色泽莹润的玉石。 半晌,顾淮安像是突然想通了似的无声笑了一下,转身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真是魔障了,阿娘忍着心里的悲痛、妹妹多辛苦都不喊累的干活,为的就是希望他能好好念书,考中科举,改善家里的现状,他竟是被别人说了几句冷嘲热讽就开始犹豫了起来,这般心志不坚定,确实不该。 至于他担心的林夫子……林夫子能不能留在学塾里又不是他说了算,到时自有何夫子定夺,他想这么多做什么,不如早些休息早些起来抄书,把自己的任务完成才是正理。 想通了这点的顾淮安不再纠结下去,他躺在炕上,长吐了一口浊气,望着顶上漆黑一片的房梁,这几日的疲惫一下卷上心头,眼睛一闭,很快就沉沉入睡了,好似刚才那个彷徨质疑的人不是他一样。 隔日,他继续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一样,背上自己的书袋带上午饭就出了家门,顾长宁全程都在看着他也没发觉一丝破绽,从这方面来说,兄妹两粉饰太平的功力还是很强的。 申时,顾长宁已经将家里的活做完,这会儿正带着自己的针线筐同杨锦几人坐在村子空地的一株大榕树下相互讨论着各自的绣工。 顾长宁把每日要做的事都安排的井然有序。 先是清晨吃过早饭后,她去鸡舍加水加鸡食,顺便清扫一下鸡舍。 紧接着给菜园子浇水,然后清扫前院。 扫过了前院,再把前一日换洗下来的衣服洗了,晾晒在前院的竹竿上,上午家里的活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之所以没有先洗衣服再打扫院子,是怕衣服在晾晒的时候被院子里扫起来的灰尘沾上,那样衣服不就白洗了吗? 所以才要先扫院子再洗衣服。 完成这些差不多要一个时辰左右,而此时距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也不急着做午饭,她便和其余人一块上山捡柴去,等到快午时了再回家做饭,一点都没耽搁。 吃过午饭,她在自己的屋里歇息一个时辰,在未时太阳最晒的时候去到阿娘屋里学刺绣,等到申时日头不那么晒了她再跟小姐妹一块出来,听她们的安排。 若是她们还想上山寻些什么,她就跟着去捡柴,若是她们不想动了,寻个阴凉地方坐着,她也跟着一起。 总之她很珍惜现在的时刻,不像前世一样因为嫌热而三/不五时的推拒小姐妹的邀请,比以前合群多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大家都开始学习做衣服以后,她们又多了一项活动—— 坐在大榕树下一块练习绣活。 绣活是农舍家每个女孩子都要学的,主要还是成衣太贵了。 如果去铺子里买成衣,所花的价钱都可以买一两匹布料回来做上好几身衣服了,十分不划算,也只有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才会专门请人来做。 是以村里的女孩子一般十岁以后就要开始学这个,这不光是以后为了给自己做衣服穿,等嫁去了夫家,一家老小的衣服包括鞋子都得做,绣工不学不行。 不仅要学,像那些绣艺好的姑娘人家还得抢的要,毕竟绣活出众就代表着多一份挣钱的路子,这样的姑娘压根不用担心嫁不出去。 也不是说绣活不好的就完全嫁不出去,一般的人家挑儿媳妇,主要看几点。 一是身体壮实,病恹恹的不要。 二是能干活的,这里说的干活不单指绣工,像是能下地种田、养鸡养鸭养猪厉害的这类都可以。 三是吃的少的,若是一顿饭能吃下去十斤米,就算是再能种田,那人家也不要。 这收获的粮食还没她一人吃的多呢,哪家想不开才把这姑娘娶进来。 刚好,这三点顾长宁全都符合,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嫁不出去。 嗯……当然啦,她现在还不太符合第二点,因为绣工还在学习中。 但是顾长宁丝毫不惧,她坚信自己一定能在绣工上大放异彩! 毕竟她是阿娘的女儿嘛。 这一点在几个小伙伴里也得到了证实,没见她们一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赶着来问顾长宁么,可见她的绣工在这几人里还算是遥遥领先的。 是以,在顾长宁指出几位小姑娘绣工上的问题的时候,远远传来一个大嗓门对着她高声喊道。 “长宁,你哥哥出事了!” 第四十七章 目标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出事?我哥哥怎么了!”顾长宁听见这句话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懵了,下意识的想起前世哥哥身躯渐渐失了温度,冰冷僵硬的躺在那里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唇瓣也失了颜色,惊慌的看着来人颤着声音厉声问道。 她的反应太过强烈,不仅坐在她身边的几人被吓到,就连传话的那位婶子也给吓了一跳,愣了两秒,才一拍大腿的说道:“错了错了,我说错了,不是你哥哥出事了,是你哥哥正在念的那个学堂出事了!” 顾长宁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缓了下来,冰凉的指尖也慢慢恢复了温度,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反应不及的呆呆问道:“我哥哥正在念的学堂出事了?” “可不就是学堂出事了嘛!” “那我哥哥呢?”顾长宁急忙问道。 “你哥哥没事,有事的是另一个学生。” 顾长宁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看着也比刚才好了一些,只是她的手仍然还有些颤抖。 另外几人见她这副模样都有些担心,陈双揽着她的胳膊,温声安抚道:“宁宁,你哥哥没事了,你不用紧张。” “……嗯。”顾长宁咽了咽发干的嗓子,缓缓点头,想起这位婶子说的话,勉强提起精神问道,“刘婶婶,你刚刚说学堂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听说好像是一个学生昨天在学堂晕厥过去了,他们家三代单传,这会儿学生的父母及族人已经上学堂讨要说法去了,我这不是刚得知这个消息,又见了你,想起你哥哥正好也在这家学堂念书,便赶紧跟你说一声。”刘婶婶讪笑道,“谁知道嘴太快,就给说漏了,害你误会了。” 顾长宁摸了摸额上的冷汗,勉强扯了下嘴角。 她现在可没心情管这些,她只想知道那学生的族人去闹,会不会连累到她哥哥。 就怕到时候对方太过愤怒,不管不顾的动起手来,拳头无眼,伤着人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坐不住,想立刻去镇上探一下情况。 念头方起,她就看见村道一头走来一位熟悉的身影,少年个头高瘦,衣着整洁,束起来的头发同上午离开家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异常。 若不是有刘婶子带话,压根没人会往学堂出事这一块去想。 顾长宁连忙放下针线筐,起身快步朝他走去。 “哥哥,你有没有事?”顾长宁拉着顾淮安的袖子,绕着他上下左右前后都看了一圈,想看看他有没有被伤到。 看到顾长宁的表现,顾淮安知道妹妹已经知晓学堂的事了,余光再一瞥,瞧见刘婶婶在这,心下也明了是谁说的了,当下只得笑了笑,道:“我没事,何夫子见事情闹的太大,放了我们五天假,而后赶紧让我们从学堂后门离开了,所有的学生都没事。” 话音刚落,顾长宁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刘婶婶已经等不及的抢先道了,“哎哟,安哥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听说你们那个新来的夫子让学生在最热的正午时分清理院子,有一位身体比较弱的学生都昏厥过去了,可有此事啊?” 语气里三分关心,七分看热闹的情绪。 刘婶婶的话一完,顾淮安心里猛地一跳,暗叫不好,想要将此事遮掩过去的笑道:“其实也还好啦,为先生分忧也是学生应尽的职责……” 见哥哥这副不自然的神情,顾长宁眯起眼,脑中突然闪过哥哥这几日的不对劲,猛地想通了关键,一张小脸绷得死紧的看着哥哥,怒意渐生。 难怪哥哥这些时日回来的比以前晚了,他还跟自己说是夫子要求严格,所以便留在学堂多下些苦功。 如今看来,只怕是夫子把他们留下来当下人使吧! 学生为先生干活是应该的,可也要分情况轻重,像这些原本就是下人做的活多半都不会让学生去做,除非是家里出不起束脩的学生。 她知道有些出不起束脩的学生会留在夫子家做些杂活来抵消,通常都是说好了几年,先生管吃管住,一年四季发几套衣服,只是没有工钱,就跟买了终身契约的下人一样。 但这样的学生里不包括哥哥,他们家可从未拖欠过学堂一分钱啊! 甚至为了先交上束脩,阿爹和阿娘还宁愿推迟几年盖房! 顾淮安见妹妹气的脸都红了,下意识的解释,“也不是每日正午都需要清扫院子的。” “不是正午,那下学后呢?”顾长宁瞪着哥哥,质问道,“你这些时日回来的时间都比往常要晚上一个半个时辰,哥哥是想说这一个半个时辰里你都待在学堂里背书抄书吗?!” 顾淮安被她问的一阵语塞,原先想出来安抚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宁宁……”见顾长宁这么生气,陈双等人面面相觑的愣在原地,一脸的无措。 她们有心想劝慰一下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好,全都傻站着的望着她。 顾淮安见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连忙对着顾长宁示意了一下眼神,这才转过身面朝刘婶婶,很是客气的说道:“多谢婶子关心,淮安没什么大碍,就不打扰婶子忙活了。” “哪里哪里,我也就是顺个嘴的事,不算打扰。”刘婶子有些尴尬的说道,“既然你平安无事便好,婶子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办,这就先走了啊。” 她没想到顾淮安也被那先生留在学堂里当下人使唤,这会儿只觉得面上发烫,恨不得立即遁地走人。 “婶子慢走。”顾淮安依旧客客气气的同她说话,把她送走后直起身,对着顾长宁温声道,“这件事情回去后我再仔细与你详说,但是须得瞒着阿娘,不然我怕她会着急。” “……这还用哥哥你说吗,我自然会注意的!”顾长宁语气不善的说道,“倒是哥哥,要不是学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预备瞒到几时啊?” “……”顾淮安咳了一声,道,“能瞒得几时便是几时吧,你要相信哥哥,这件事哥哥能解决好的。” 顾长宁眼里透着满满的不信,但她也没说什么,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句,就放他先回家去了。 顾淮安离去后,杏儿看见顾长宁往她们这边走来,嘴快的说道:“宁宁,你不回去吗?” “回去干嘛,绣活不是还没做完吗?”顾长宁漫不经心的道,“先将今天的绣活练手完成再说。” “哦。” 众人默默坐回原来的位置,只是氛围不比之前热烈,像是被万年冰霜冻结般,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顾长宁对此仿若毫无所察,依旧面上平静的给她们指出下针出现的问题,直接转移了话题,气氛才渐渐回复到原来的状态。 申时末,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陈双几个同顾长宁在树下分别,各自回家去了。 顾长宁也捧着自己的针线筐往家里走去。 一路上遇见从田里收工回家的村民,她也会笑着同人打声招呼,然而等人一走后,她脸上的笑瞬间放了下来,表情很是严肃。 虽然哥哥说夫子没有要求每日正午都要清扫院子,但现在可是夏季,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 那时候的太阳毒辣,人站在日头底下久了容易头脑晕眩,神志模糊,严重了甚至还会中暍(中医病名,即中暑),中暍是能要人命的! 一想到这里顾长宁就一阵后怕,万一哥哥出了事,阿娘肯定要崩溃的! 这样一来,不就又重走了前世老路?那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顾长宁满心沉默的回到了家。 家中院子很静,顾长宁缓缓走回自己的屋子,放下针线筐,再默不吭声的去往后院菜园子摘下几颗菜,准备去灶屋做饭了。 刚一转身,便看见顾淮安出现在拐角,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她。 顾长宁垂眸,什么话也没说的越过了他,脸上写满了“心情很不好”这几个大字,就忙着去做饭了。 顾淮安摸了摸鼻子,知道妹妹气狠了,赶忙追到灶房,很自觉的一边帮着做饭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妹妹的脸色,斟酌着话该怎么说才好。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忽然感觉两人的身份好似被互换了,他成了弟弟,而宁宁则变成了姐姐。 顾长宁像是不知道他的打量般,径直取了砧板下来开始切菜。 顾淮安取了火种,将其点燃并放进灶膛里,再往灶膛里添加些细树枝加大火苗,随后才清了清嗓子,道:“哥哥知道错了,宁宁你就别生气了。” 切菜的刀蓦然停下,顾长宁沉默两秒,方才开口,“哪里错了。” “……我不应该将此事瞒着你的。”顾淮安眨眨眼睛,觉得宁宁这身的气势快比得过生气时候的阿娘了。 那一瞬间,顾淮安有种莫名的错觉,觉得质问他的人不是宁宁而是阿娘。 顾长宁再次陷入沉默,许久说道:“哥哥,我和阿娘是很希望你能中举,这样我们才算有了依靠,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但是如果跟你的性命比起来,这些我们都可以不要。” 顾淮安看着灶膛里映着红光的火苗,默默注视无言,而后才低声回道:“嗯,我知道。” 顾长宁忽地吐出一口浊气,很突兀的说道:“若是那夫子还要在学堂继续教书的话,不如换一家学堂吧?” “换一家?”顾淮安一愣,“换哪啊?” 这附近的学堂就属何夫子的学问最厉害了。 “呐,这人呐,要有目标!万一一不小心就实现了呢?”顾长宁高举菜刀,抬头仰视着面前的空气,目光深幽说道,“比如州府的书院,哥哥你可有什么想法没?” “书院?”顾淮安张着嘴,呆滞的看着妹妹,不知能说什么。 书院的束脩少说十两起步,那里的夫子都是学识渊博,有名的文人墨客,比起学塾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在里面读书的学子基本都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啊! 第四十八章 你是哪位 今晚的饭桌上,杨惠芸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顾淮安全程都低头吃着饭,菜也只夹摆在面前的两碟,头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她再一反观顾长宁,发现她也在走神,面前的菜直接就不夹了,只用筷子无意识的沾着几粒米就往嘴里送去,心不在焉的模样,让她更是困惑。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杨惠芸皱眉。 她至少还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在村里正常走动,这些天她都一直窝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是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着小衣服,就是在自家的后院灶房两头跑,已经很久没听过村子里的动向了。 她见这兄妹两都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难得的被调起了几分好奇来。 “阿娘,我问你,你觉得云山书院(书院架空,觉得名字好听就用了,请勿对号入座)怎么样?” “云山书院?听说这书院还不错,那里授课的夫子都是有名的文士,书院读书风气浓盛,且多是品学兼优的学子……”说到这里杨惠芸察觉出不对味来了,她惊讶的看着女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啊,就随便问着玩儿罢了。”顾长宁甜甜一笑,旋即继续低头吃饭了。 杨惠芸虽然也继续吃着饭,但被她这么一问,心里忽地升起一簇小火苗,微弱的燃烧着。 云山书院么?难道宁宁是想…… 这顿饭在三人心思各异中吃完了。 顾长宁在收拾灶房的时候,顾淮安也在一旁帮忙。 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的发问了:“宁宁,方才的话……你是认真的吗?” “怎么了?我看着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那倒不是……”顾淮安犹豫片刻,道,“只是书院的束脩不便宜,特别是云山书院,那里教书的先生多是有名望的大儒,所需银两更不需多说,咱们家根本就拿不出来啊。” 若是能拿得出那笔银两,阿爹都不需要接下邻镇的活,直接就能将南屋的三间屋子推了重起,更不会发生路遇劫匪以致丢了性命一事了。 顾长宁听了这话,手里的动作缓了缓,想起阿娘暂时不许自己跟哥哥说的那件事,只能遮掩的解释道:“现在嘛,肯定是没有办法的……但将来的事谁说的准,保不齐咱们家就能发一笔大财,可以送你去书院读书呢?” 听到这里顾淮安轻笑了声,知道妹妹果然是在安慰他,刻意忽略心里的那一丝淡淡的失望,笑着道:“嗯,说不定哪天咱们家就能发一笔大财,到时候给宁宁打嫁妆。” 顾长宁黑着脸冲他皱了皱鼻子,又做了个鬼脸,道:“哥哥你老提嫁妆嫁妆的,人家是女孩子嘛,你老提这个多不好意思啊!” 这下顾淮安可是绷不住的笑了起来,道:“好,是哥哥说错话了,哥哥道歉,以后不提了好不好?” 顾长宁故作不高兴的样子思考了下,才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表示放过他了。 她虽然面上不显,却在心里把自己骂死了。 原本去书院读书只是她的一个想法,只是现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她便想着等过了今年冬天看看情况再说,若是能挣的银两多,她再去跟阿娘提。 谁晓得当她听到哥哥在学堂里的遭遇时一下憋不住了,一时嘴快给说了出来,结果让哥哥失望了,这都怪自己! 顾长宁对着自己的嘴做了两下打嘴巴子的动作,意在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再这么鲁莽了! 不过很快的,顾长宁又想起一件事来,有些疑惑。 “哥哥,学塾的学生这么多,为何那夫子每天都叫你留下来啊?” 顾淮安一顿,原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成想在这会儿妹妹又给想起来了,犹豫了两秒,才轻若蚊蝇的说道:“留下的……都是什么都没有准备的……” 什么都没有准备的?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宁刚要仔细追问,脑中一闪,瞪着哥哥道:“是说没有给夫子送礼的学生吗?” 顾淮安抿着唇角,轻轻点了点头。 岂有其理! 顾长宁气的手都在发抖,她竭力克制心中的怒火,却怎么也止不住愤怒的火苗。 这样品行的先生,怎配教书! 然而她也知道,目前没有解决的办法。 顾长宁垂着头,难过的闷闷说道:“哥哥,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去书院读书的!” 书院的先生好歹也是有名的文士,最重名声,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等授人以柄的事情吧? 当然顾长宁也不至于天真到认为每位先生都是高风亮节的,只是像这种如此明显的污点,他们多少也不屑于降低自己的品味去做吧? 顾淮安眉眼柔和,嘴角弯了弯,觉得心里暖暖的,温声应道:“嗯。” 他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也知道不可能去的了书院读书,但顾长宁的这句话依然让他很是受用。 这就是不管遇到什么困境都能共同面对,一起承担的家人啊! 兄妹两很快收拾好了灶房,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翌日,天光微亮,顾淮安吃过朝食,正准备去书房的时候,被妹妹突然提出的要求吓了一跳。 “你要我陪你去采收白柳条?”顾淮安微微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我要做柳编啊。”顾长宁理直气壮的道。 “……”所以妹妹继砍柴、学绣活、打理菜园子、孵小鸡之后又多了个柳编的想法吗? “趁着现在日头不晒,正好去采收柳条,等会儿太阳出来了再采收可就难受了!” 顾淮安木着脸跟在妹妹后头去柳树扎堆的地方采收柳条了。 柳树一年两茬,第一茬在夏季收获,第二茬在冬季。 因为第一茬正好赶在种植作物的农忙时期,因此来采柳条的人不多,顾长宁跟顾淮安来到柳树下时看见密密麻麻的一片都是,柳条累累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对他们说着“任君采割”一样。 如果是第二茬来采收的话,估计就没这么多了。 毕竟冬闲时候大家都窝在屋子里,不能外出串门也不能下地干活,这柳编就是村里人在冬闲时聊以解闷用的,而且这玩意还能顺便卖几个铜板,权当贴补家用了。 因此待秋收后来采收柳条的人非常之多,看架势都恨不得把柳树身上的皮也给一并扒了卖钱。 柳条需要在晴天的时候采摘,不然容易发霉变色。 所以在他们把一堆柳条运回家之后,就开始准备剥皮晾晒了。 柳条枝晒着,剥下来的皮也不能浪费,顾长宁将其全部煮了,准备放在堆肥箱里堆肥。 土地要有肥力才能长的好,她可还没忘记家里后院那一亩的地,如果真要种些什么,还得注意施肥才行。 好在以前顾山堆肥的时候她都在旁跟着,有时候跟小姐妹在村子里到处乱跑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关注一下有没有适合堆肥的材料,有的话会在回家的时候顺手捡回来丢进堆肥箱里。 她对堆肥还是比较有经验的,现在做起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困惑的地方,很快就弄好了,现在只等过一段时间翻一翻底下的材料就是。 在她开始煮树皮的时候,顾淮安就被她赶回了房间,主要是这个活也不需要两个人同时守着,他待在这里也没用,索性就让他去书房忙他自己的去了。 杨惠芸原本对顾淮安今日没去学堂一事表示诧异,后来顾淮安说先生家里有事,给放了五天假,这才蒙了过去,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顾长宁因为上午去摘了柳条,许多活都还没完成,她原是想着如果杨锦她们过来叫她,今天就先不跟她们出门了。 结果这个决定刚做了没多久,天空突然被一层黑云笼罩,四周也刮起了一阵骤风,吹的院子里的枣树叶子狂落,看上去就像是要下暴风雨一样,吓的顾长宁赶紧把刚晾晒没多久的柳条枝收了起来,放在柴房里,等着阴干。 柳条枝对她来说可是有大作用的,虽然阿娘到现在都没有松口同意冬天种菜,但她内心笃定阿娘不会拒绝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她要准备装土的用具才行。 买是不可能买的,以她的估计,把剩下的三间房都用来种植蔬菜的话怎么也得需要几十个用具,要是按市面上的价格,少说也得一钱银子。 这是铺子对外出售的价格,如果按照农舍家卖给铺子的价格来算的话,这一钱银子能买的柳编用具数量至少还得翻一倍,她是傻了才会去铺子里买,反正自己也不是不会编,干脆自己动手算了,不过是多花一些时间而已。 反正现在对她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当然今天摘的这些柳条的量肯定是不够她实现计划的,可以想见接下来的五天顾淮安是不能轻松了。 她打算如果日头好的话,就上午去摘一趟,下午也还去一趟,直到把需要的量准备齐了。 毕竟最佳采收的时期也就这半个月左右,不趁现在多收一点,过了这个时间就得等到十月、十一月份的第二茬收获了,而且那个时候采摘的人也很多,到时候她能摘到多少全凭各自的本事了。 所以还是尽量在第一茬的时候就准备完全吧。 顾长宁看了看黑沉的天气,希望老天给点面子,至少这几天不要下太大的雨,好让她能有时间将柳条晾晒完。 然而老天充分用行动告诉了她—— 请问,你是哪位? 第四十九章 阿娘同意了 “哎,今天又是阴天。”顾长宁坐在门边的小杌子上,探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气,叹了声气,闷闷不乐的说道。 自从何夫子给哥哥他们放假的这五天以来,每天都是狂/风/暴/雨,闪电雷鸣,还一下就是一整天,让人连门都不能出! 而在这之前就算是有雨,也只是下一阵子就停了,通常是上午下过一场,到下午地面就干了,何曾像同这几天一样,从早一直下到晚上。 有时候半夜睡的迷蒙间也能听见雨点敲打屋顶的声音,实在扰人清梦! 要说下这几场雨有什么好处,大约也就是让天气变得更清凉一些这点了吧。 杨惠芸听着女儿抱怨的声音,好笑的摇了摇头,道:“也就你觉得下这几场雨不好了,咱们村的田地离河流比较远,每日那些种田的都要挑水灌溉,巴不得下几场痛痛快快的雨,好让地里庄稼喝个够,省得他们大老远的去挑水回来了。” “唔……这倒也是。”顾长宁听了这话点点头,“后院的一亩菜地我都种满了蔬菜,之前天气热的时候一天要浇好几趟水,而且像正午最晒的时候是不能给土地浇水的,以免烫伤作物的根,现在有老天帮着灌溉,确实省了我不少力气。” 她将后院的菜地全部种满不单是为了给自家吃,有部分是为了要留种的。 用来留种的蔬菜一般都会种到开花结籽,就不能拿来吃了,因为太老。 所以顾长宁在心里粗粗算了一下冬天需要用到的菜种数量,干脆把后院的地都给种了,这样冬天在屋子里种菜的时候也就不需要边种边留种了。 但是这样一来她的活就多了,更别提她还给自己找了许多事。 像是孵小鸡啊割柳条啊,还有柴禾的收集是断断不能省的,顾长宁就没怎么休息过一天,导致她还不习惯像现在这样待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的日子,只觉得自己恨不得冲到院子里做点什么才舒服。 杨惠芸见她一副坐不住的样子,直接唤了她来,给她找点事情做,“宁宁你来,阿娘教你另一个新的刺绣针法。” “好嘞阿娘!”顾长宁一听有新的针法可以学,立即振奋起来,情绪高亢的挤到杨惠芸身边坐好,认认真真的学习新的绣艺。 虽然顾长宁在刺绣上展现了她聪明绝顶的天赋,但杨惠芸怕她贪多嚼不烂,索性每个针法学习的时间都被她严格控制,当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教下一套针法。 杨惠芸想了想,差不多也就这两日该教顾长宁新的了,刚好这会儿又狂风骤雨,别的事都做不成,干脆就现在教她吧。 其实杨惠芸教顾长宁的是苏绣,在杨父还没去世的时候,住在杨惠芸家隔壁的是一位专门绣苏绣的绣娘,她年纪大了便从绣坊里退了下来,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准备颐养天年,结果发现杨惠芸的刺绣天分。 绣娘不想自己的技艺失传,便手把手教了她八年,直到最后因病逝世。 现在又是轮到杨惠芸把这门手艺传给顾长宁了,她想起来不禁有些感慨。 顾长宁跟着阿娘学了一阵,眼见外头的雨势小了一些,她赶紧取出一把油纸扇去灶房做饭,然后再将做好的饭菜端到阿娘房里,叫顾淮安过来吃饭了。 有时候雨下的太大,他们就不在南屋的正堂吃了,直接改到顾山夫妇的房间里。 杨惠芸看着埋头吃饭的儿子,想起顾长宁前几天突然提及到的云山书院,眸光闪了闪,终于在心里下了决定。 其实兴水镇学堂的何夫子文采也是极好的,只是同书院的夫子比起来,还是少了几分周全。 若是顾淮安有机会去书院念书,不说能不能考中,单是见识一下那些名士大儒也是好的,若能从他们身上学习一二,书院就不算白去。 古时有孟母三迁的例子,不就是为了让儿子有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跟氛围才搬迁这么多次的吗? 杨惠芸对冬天种菜这件事最终还是点了头。 得到阿娘的同意,顾长宁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 顾淮安也在此时才知道妹妹的计划与打算,很是吃惊的看着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敢说要送自己去书院这样的话。 假若这个方法可行,去书院完全不是梦话! 顾淮安内心莫名一阵火热。 往常他都是下了学之后就回书房抄书,一直抄到晚饭做好,吃完了饭再回书房抄上半个小时,而后等到天一黑,光线昏沉之后他才放下手中的笔,到院子里边乘凉边复习默诵今天夫子讲过的内容。 自从顾长宁把她的计划同他一说后,顾淮安每日必做的事情便多了两项——挖土、捡柴。 当然土的需求不是很大,顾长宁跟顾淮安也是挖了一阵子后就停手了,面对好奇来问的村民他们的解释是准备将后院的一亩地整改成田地,所以需要这些土。 后院改成田地的农舍家也不是没有,大家闻言便都歇了心思,不再去关注他们的这个行为了。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两个月,需要的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因为没有合适的容器装着,全都堆在后院墙角,等着冬天来临时被放进屋子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何夫子给甲班学生放的五天假在暴雨中过去了,这几日顾长宁都瞅准了时间,等着风雨一过就抓着哥哥去采割柳条,顺便将被暴风吹落在地的树干捡回来。 虽说一采割回来就赶紧给柳条剥了皮,但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只能将剥了皮的柳条放在通风的屋子里慢慢阴干,直到天气再次恢复晴朗后,她才将这些天采割的柳条全部放在院子里的架上晾晒。 趁着柳条跟潮湿的树干在太阳下暴晒的时候,她拖着陈双、杨锦等人一块去山上寻找黑木耳了。 古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人比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农户更清楚山里有什么了,是以一到雨后初晴的时候,山上多得是来寻找黑木耳和蘑菇的小孩。 只是蘑菇大多都有毒,有些分辨不出来的人便不敢去摘,只捡黑木耳是最安全的,所以黑木耳是最抢手的,这也是顾长宁在雨停后第一时间上山采摘的原因。 这玩意要是晚个半天才去采,早被人抢完了,哪还有轮得到自己的份。 陈双等人也正是因为这点才毫不犹豫的同意一块上山采黑木耳的。 因此这些人现下就在认真打量着周围的大树,目光重点放在被砍伐过的树干、有腐朽枝桠的大树等这类地方。 顾长宁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同曹月丫撞上。 “哎哟,谁啊!顾长宁?”曹月丫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她,怒骂道,“你眼瞎啊,看不到这里有个人?” “你才眼瞎!我好好的蹲在这里采木耳,是你自己往我身上撞的!”顾长宁不悦的回道,手下采摘黑木耳的动作倒是没停,边说着边摘了往自己胸前挂着的篓子里塞去。 这次的篓子与前几次上山时背着的不同,这个篓子是带盖子的,可以将口子封住。 曹月丫听了她的话更气了,站起来怒道,“要不是你挡在这,我怎么会摔着!” 她撞上顾长宁的时候顾长宁正蹲着采树根附近的黑木耳,所以被撞着的人没事,撞人的反而没站稳跌了一跤,曹月丫跌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蹭了一身泥,心情当下就不好了。 顾长宁瞥了她一眼,都懒得搭理她,“让让,别挡道,我还忙着采摘木耳呢。” 虽然她同杨锦一行人一起上山,但在采摘的过程中几人不知不觉就分散了,此刻顾长宁一人待在这头,另外几人则分别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所以她同曹月丫的争执才没被几人注意到。 曹月丫见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不怒反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在一旁好心情的看着她说:“听说你这些时日又是上山砍柴又是整理后院的田地,现在又上山采木耳卖,听起来是过的蛮辛苦的,看在你家现在不比往日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顾长宁无语的抬头斜视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目光里明确透露出一个意思,你是不是傻。 她虽然懒得理曹月丫,不过她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对啊,木耳也是可以卖的呀! 这种根本不能种植的野生蔬菜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采来自家吃的,没有人想过可以卖,主要是量太少,也不能稳定提供货源,因此一般的掌柜都不愿意收。 但那是小一些的酒楼,大一点的酒楼则以这样的蔬菜当成一种稀罕物出售。 毕竟木耳也只有在暴雨之后才会生长,而且数量少少,加上人掌柜舍得用料,跟农舍家简单的焯一下水加点盐来炒味道不同。 她前世在府里的时候有幸吃过一次,是小姐赏给她的,味道可比普通农舍家做的美味多了! 顾长宁想着,可以趁着现在多采摘一些拿回家去晒干存着,等存的差不多了再拿去酒楼里卖,如果有必要的话,她还可以卖黑木耳的菜谱,这样一来,岂不是有进账了?! 她越想心里越美,忍不住双眼放出光来。 “……也是,我娘都听李婶子说了,你阿娘这次的胎像不稳,十有八/九这胎要保不住,难怪你要来采摘这些没人要的东西拿去卖了……” 曹月丫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她的话被顾长宁听进去了一些,顾长宁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什么?什么李婶子?” 第五十章 散播谣言之人 “就是李大夫家的李娘子啊。”曹月丫看着她奇道,“还能有哪个李婶子,为杨婶子看病的不就是李大夫一个吗?” 顾长宁懂了,原来在后背放冷箭的人是李娘子! 是她在村里散播谣言,说阿娘胎像不好,还说十有八/九会小产,这不管是哪个妇人,听到这样的传言总会在心里扎根刺,到时候心情郁结,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落胎,李娘子这真是太阴险了! “你干嘛呢,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曹月丫见顾长宁陷入突然地沉默,伸手戳了戳她,不满的问道。 顾长宁回过神来,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淡声道:“没有啊,我在忙着采木耳你没看见啊?” “那玩意又没人要,你采了做什么?” “没人要就没人要,我不能拿回家去自己吃吗?”顾长宁没好气的说道,“再说了,木耳也就夏季这段时间比较多,后面想吃还没有了呢,我多采一点存在家里不行吗?” 曹月丫歪着头瞥了她一眼,觉得那也是,但她就是不想承认顾长宁的话,便站在一旁抱臂看着她忙碌。 “还有,我阿娘现在好的很,才没有李婶子说的那么严重。”顾长宁忽地抛出来一句。 “李婶子一向喜欢把事说严重了,说的越严重找李大夫看病的人也就越多,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曹月丫倒也没在意,站在一棵树的身旁说道。 “诶,对了,你不是来采摘木耳的,那你这会儿上山做什么?”聊完了李婶子,顾长宁才想起来问这茬。 她见曹月丫双手都没有拿着工具,后背也没有背着什么,就这样两手空空的上了山,感觉有些奇怪。 “我昨天上山割猪草的时候把镰刀落下了,现在上山来找,就在这一块附近,找着找着,就被你撞到了。” “请注意用词,是你撞的我!”顾长宁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余光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晃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了几眼,突然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对着曹月丫说道,“那边草丛里躺着的是不是你的镰刀?” 曹月丫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立即一脸欣喜道:“诶,就是就是,是我的镰刀!” 她急忙跑过去,将躺在草丛里的镰刀捡了起来,吹了几口,将面上的草根吹落后,扭身看向顾长宁:“行啦,既然你帮我找到了镰刀,那就跟你撞了我这件事抵消了。” “……”顾长宁一脸黑线的看着曹月丫,对她的背影喊道,“什么我撞了你,明明是你撞的我!” 曹月丫假装没听见的忽略了她的话,径直往山下走去,在经过陈双她们的时候还冲着她们打了声招呼,一副十分坦然的样子。 顾长宁瞪了她的背影几眼,这才换另一个地方继续采摘黑木耳。 曹月丫这家伙也越来越会耍赖了! 在山上摘了一会儿,大家大大小小的也捡了一篓子,收获颇丰,一群人便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只不过杨锦发现顾长宁的情绪不是很好,她故意落后一步,走在顾长宁的身边小声问道:“怎么了吗?” 先前大家结伴上山时她还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这会儿却安静下来了,她一瞧便知顾长宁心中有事。 对杨锦敏锐的观察顾长宁倒也没否认,她抱着竹篓子,径直道:“之前村里不是传出我阿娘小产的消息么?我刚从曹月丫那里知道放消息的人是谁了,是李娘子!” “李大夫家的李娘子?”杨锦了然的说道,“看来是上次在河边洗衣服时发生的事叫她怀恨在心了。” 顾长宁点头:“不止呢,自从哥哥反应过来李大夫的黑心行为后,后面就直接推拒了李大夫上门为阿娘诊脉一事,从那以后李娘子看见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李大夫一家仍是觉得他们家还剩有银子,变着法的想要将他们家的银子弄到手,但是哥哥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李大夫再到家里来诊脉,甚至连他送上门的药也不收,李娘子对她和哥哥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那杨婶子知道这件事吗?”杨锦问。 顾长宁摇头:“还不知道呢,我和哥哥都没说,虽然阿娘已经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但是现在家里情况特殊,我跟哥哥怕她再受到刺激,那可就不好了,所以我们说好,等阿爹去世三个月期满,再将这件事告诉阿娘。” 到时候阿娘也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应当不会这么容易受情绪浮动的影响吧?顾长宁自己也不能确定。 “哎,怎么感觉自从顾山叔去世后,你们家这一两个月来就没过过安稳的日子。”杨锦不由叹息道。 以前顾山在时,因为他身形魁梧高大,力大如牛,看着很不好惹的样子,许多爱嚼舌根的婶子都不敢当着顾长宁他们的面议论,就怕顾山找上门来。 现在顾山一去,那些人就丝毫没了顾忌,她好几次撞见有婶子大老远的瞧见顾长宁出现后骤然拔高了音量在那说三道四,指桑骂槐,深怕别人听不见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舒服,更不用说身为当事人的顾长宁了。 “谁说不是呢……”顾长宁轻轻附和了一声,而后安静下来,沉默不语。 阿爹在时,村里有个什么需要帮忙的他都会去搭一把手,连带着那些婶子见了她和哥哥都会笑着招呼一声,偶尔还会抓一把花生给他们吃。 现在人刚一不在,她们就立马变了脸色,也是觉得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说话做事都不避讳着他们了,说到底,还是觉得他们家没有大人可以出面撑腰,行事才这般嚣张。 这样的情形还不知道要过多久,顾长宁希望冬天赶紧到来,能让她大挣一笔钱,至少让她心里清楚自家在村里是有底气的,如此一来就算别人说什么难听的话,她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顾长宁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几位小姑娘从西边山道下来,相互道别一声,然后各自分头离去了。 离得最近的顾长宁第一个抱着小篓子回到家,这会儿院子的地上还潮湿着,木耳是不能放在地上晾了,她就去厨房打水将这些黑木耳去沙洗净,随后将洗干净的黑木耳整齐平放在圆形的簸箕里,随后拿到院子里放在三角架子上,等着出太阳了将它们全部晒干。 干了后就可以装在坛子里盖上盖密封保存了。 至于她在清洗完成后特意留下来的一碗黑木耳,那是准备晚上的时候炒着吃的。 新鲜采摘的黑木耳是有毒的,不能立即食用,必须要先洗净,然后用清水漂洗三四次,到最后下锅时一定要完全煮熟才能吃,若是没完全煮熟就吃,容易出现问题。 这点跟豆角很像,也是要完全煮熟了才能吃,如果吃了不熟的豆角,会引起腹泻,所以顾长宁做饭时一直很注意这一点。 当然,这是新鲜的黑木耳需要注意的,晒干的黑木耳则不用担心食了会出现中毒的症状。 干的黑木耳只需先用清水泡发,等泡到发软发散后再将底部的蒂去掉,随后将大朵的黑木耳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将其中夹杂的沙石洗掉,就可以下锅了。 顾长宁看着簸箕里的黑木耳,觉得远远不够拿去卖的程度,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只要有大雨过后,她都准备上山去多采些黑木耳回来晾晒,争取卖个好价钱。 申正,顾淮安下学回来,刚一走进院子里,便发现三角木架上晾晒着的黑木耳。 “哥哥,你回来啦?”顾长宁正从厨房出来,准备去后院给鸡舍添加鸡食和水,就看见顾淮安出现在院子里了,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北屋正房的方向,而后降低了声音问道,“那个林夫子……还在学堂授课吗?” 顾淮安愣了一下,点头说道,“嗯,教到这个月底就不教了。”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那月底之后呢?谁来教?” 她可还记得之前去学堂找哥哥的时候,那个叫林君则的学子说过,何夫子因为年纪跟身体的缘故,不能上三个时辰的课,才找来了他的师弟。 那现在林夫子走了,剩下的课还是继续由何夫子来上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一切看何夫子的安排吧。”顾淮安答了一声,紧接着问道,“对了,院中晒着的这些是黑木耳?” “是啊。” “摘这么多啊。”顾淮安粗粗看去,至少够家里吃好几天的了。 “不多,我还准备晒干了拿去卖,这点量根本不够的。”顾长宁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想起还没喂过大花小花,连忙捧着鸡食就往后院走去了,边走边回道。 拿去卖? 顾淮安无语的看了眼走远的背影,又瞄了一眼木架子上放着的簸箕,抽了抽嘴角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东西很少有人收的吧? 虽然不觉得能卖出去,不过见妹妹这么兴致高昂的模样,他也不说什么话打击她了。 反正要是没有哪家的掌柜愿意收,还可以留下来自家吃,不算浪费。 顾淮安二话不说的去了书房,为自己研磨抄书了。 前几天何夫子给他们放假,他利用这个时间抓紧抄书,五天的时间就已经抄完了一本厚的,现在距离同书局掌柜说好的交付的时间还差几天。 如果在剩下的几天里能再抄完一本薄的,那这个月就能有一百三十文的进账了! 虽然不多,但好歹也算是他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了。 第五十一章 小鸡出壳 “阿娘,是不是小鸡出来了?我好像听见了小鸡的声音……” 这天清晨,天空湛蓝如水,清风吹拂,顾长宁端着鸡食来到鸡舍,突然听见几声小小的“叽叽”声,立时瞪大了眼睛跑去找杨惠芸,询问一下。 杨惠芸算了算日子,感觉确实差不多到小鸡可以孵出来的时间了:“应该是吧,从开始孵蛋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二十天了,也许真孵出来第一只小鸡了,走,咱们看看去。” “嗯嗯。”顾长宁同杨惠芸一道去往后院。 等两人到了后院,顾长宁听见的那道“叽叽”声好像比之前要响亮一些了。 “确实孵出小鸡了,你看。”杨惠芸站在鸡舍旁仔细一打量,忽地指了指稻草边说道。 顾长宁顺着阿娘的话看去,不一会儿果然在那一块发现了一个毛绒绒的小家伙。 “真的是诶!”顾长宁欣喜道,“那其它的鸡蛋呢?都孵出来了吗?” “应该也会在这几天陆续孵出来的。” “那就好。”想到以后上山割的草料要增加了,顾长宁痛并快乐着。 自从第一只小鸡孵出来后,顾长宁心里眼里都是自家的小鸡崽,想到不久的将来家里每天都能收到好多鸡蛋,心里美得直冒泡,喜形于色的模样连陈双她们几个都看出来了。 “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陈双忍不住问。 “今天清晨我家孵的第一只小鸡出壳了!心情当然好啦!”顾长宁笑眯眯道。 “你家的今天才孵出来啊?我家的前两天就出来了。”杏儿闻言接过话茬道。 “咦?是吗?那你前两日怎么不说?”顾长宁问。 “这有什么好说的,孵出来的越多,需要喂的草料也就越多……”杏儿想到这里,内心感到很绝望,整个人顿时焉了下来,犹如霜打的茄子一样,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让人看了又是一笑。 “反正每天都是要上山割草料的,也不在乎这多割一点了。”顾长宁依旧好心情的劝道。 理虽是这个理,但是仍然不能止住她内心的喜悦。 原因无他,因为鸡肉也很贵。 一只活鸡要八十文一只,买是不可能买的,只能自己养了,这一窝里孵出来的小鸡越多,就代表着养大后能给阿娘补身子的也就越多。 这怎么能心情不好? 当然这同时意味着她每天要忙的事情更多了,但是顾长宁表示无所畏惧,上一世的她能将小姐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一世也不例外,她会把每一件事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尽力做到尽善尽美的! “好啦,我不跟你们聊了,我得回家去了。”坐在几人中间的孟雅琴突然站起身来说道,面上是怎么也压不住的得意,“我阿娘今天去镇上了,她说要买一匹镇上年轻姑娘时兴的布料来给我做衣服,这会儿应该也回来了,我得早点回家了。” “哦,那你就快去吧。”杏儿一听连忙挥手说道,怕她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在孟雅琴一脸喜色的离开后,杏儿抬头望了望天,艳羡道:“真好啊,又不是过年过节什么的,雅琴娘还给她做新衣裳……” 陈双虽然没说话,但脸上明显是赞同的神情。 在座的几人身上穿的是好几年的旧衣裳,都是从哥哥姐姐那捡的穿剩下的,衣服都洗到褪色了,可是只要还能穿,这衣服就得一直传下去。 村子里有些人家穷的,哪怕浑身全打满了补丁也得接着穿。 顾长宁身上穿的这件还好一些,去年因为家里要起新房子,杨惠芸高兴,给她做了几件新衣裳,她自然就不用捡顾淮安的衣服穿了。 但是另外几人不是,不仅在不起眼的地方打了补丁,就连袖口也起了毛边。 是以大家嘴上没说什么,心底却都一样的渴望着有新衣服穿,自然对孟雅琴就更是各种羡慕了。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给大家带来了些许震撼,声音渐渐小了起来,氛围没有之前孟雅琴在时那么火热。 “我看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回去帮我娘做饭了,我先走了。”在孟雅琴走后没多久,楚楚也站起来说道。 她的嘴角挂着笑,但是这个笑容里没有灵魂,看着很是牵强。 顾长宁只扫了楚楚一眼,立时明白她在介意什么了。 顾长宁自己本身就不是那种很注重外物的人,所以不太能理解大家为了这些东西在暗地里较劲的行为。 以她的观念来看,能有新的衣服当然好,没有也没关系,反正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也不只有她一家是小的捡大的穿。 不过顾长宁转念一想,又好似能理解了。 她当年八岁的时候,还没有爱美的意识,自然是阿娘给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了。 但是今年十岁的楚楚和孟雅琴就不一样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已经知道爱漂亮了,再加上她们容貌长的并不差,谁不想一枝独秀,成为杏花村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呢,私心里当然会拿别的女孩同自己比较。 而一旦比输了的那个心里肯定会不舒服了。 至于顾长宁,当她到了爱美的年纪时,家里横遭变故,她自愿卖身入府,一开始就是个做苦活杂活的三等丫鬟,吃穿用度自是比照着其他的下人来,大家都是一样的简陋发饰、一样的粗布衣裳,每天的活计又多,美不美的又有谁会去在意。 只有那些升到二等丫鬟,有机会进内院服侍的丫鬟,才有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 想到这里顾长宁心里一阵唏嘘,她重生其实除了改变家人的命运,又何尝不是改变自己的呢? 就在她神游天外间,其余人对着要离去的楚楚点了点头,回应道:“好。” 楚楚离开后没多久,随着日头逐渐往西边移去,剩下的人看着时辰也一个接一个的回去了。 顾长宁在同她们道别分手后,转身往自己家走去。 回去的路上想到哥哥今天下学后会买些猪肉回来,心里一高兴,脚底犹如踩了风火轮一样步履轻快。 顾山去世的头一个月是守孝期,不能饮酒吃肉,因此他们吃了一个月的素菜。 后来虽说是出了守孝期,但是家里这样子的情况,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文钱花,顾淮安跟顾长宁便懂事的没有提出要求。 而杨惠芸也为了以防今后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再像顾山在时那样过个两三天就割一块猪肉回来加餐。 是以细算下来,除去贺伯伯送的那一只山鸡,还有春花婶的一小碗鸡肉,出孝后的一个月里他们一共只吃过两回肉。 今天顾淮安说要买一块肉回来,也是因为他上个月抄写的三本书已经交付给了书局的掌柜,拿到了一百多文钱,手里有钱的第一时间就想着要让阿娘跟妹妹吃上肉,这才决定今天下学后他顺便去猪肉摊子上买块肉回来。 原本杨惠芸是不愿意的,她想把这些钱攒起来,留到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再用。 后来还是顾长宁说服了她。 其实顾长宁也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同杨惠芸说了,只有她将身子养好了,弟弟才能健健康康的出生,钱的事可以慢点来,反正家里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的开支。 杨惠芸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就没有再拒绝,这件事才算是定了。 而顾长宁在顾淮安上午离家去学堂之时还特意叮嘱了哥哥,让他除了买肉外,再买几根剔了肉的大棒骨头回来,她准备用来熬汤。 也是在前世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有的地方煲汤是只用骨头的。 其实家家户户都会煲汤,只是一来都用的带肉的骨头,二来煲汤时间太久,所费的柴禾也比较多,三是喝汤也不顶饱,因此一般的人家极少煲汤。 也就那些大户人家不用为每天的生计发愁,还有成群的下人伺候,才有那些闲情逸致让厨房多褒上几碗汤。 正是因为这样,被剔了肉的大棒骨头价格极其便宜,当然这是相对于肉的价格来说,一斤猪肉要三十文,一根骨头只要三文钱。 说是便宜,也快抵得上一斤米的价格了,因此买的人很少。 毕竟一斤米煮的饭好歹还能填填肚子,这一根骨头煮的汤两三下就喝完了,压根就不顶事,谁家舍得买这个啊。 顾长宁会想到要买骨头回来煲汤,是曾经听府里的其他人说,喝骨头煲的汤对身子很补,她忍不住心想,不能让阿娘每天都能吃上肉,那喝用骨头煲的汤总还是可以的吧? 她这个想法跟哥哥说了,顾淮安虽然不知道行不行,但他现在对妹妹说的话是言听计从,因此毫无异议的照做了。 这便是此刻造成顾长宁心情如此激动的原因。 顾长宁回去的时候顾淮安还没回到,她便先去忙自己的,等到顾淮安回来,她再接过那一袋的东西拿去厨房处理了。 顾长宁跟顾淮安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杨惠芸独自坐在屋里做着小衣服。 做了一半,杨惠芸突然停下来,将小衣服连带着针线筐都放在榻上的小案桌上,起身去往墙角的柜子,打开柜门,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随后取出一个木盒子,又重新坐回榻上,将木盒子放在小案桌上,观摩半晌。 这是用紫檀木做成的木盒子,颜色紫偏黑,一看便是上好的木料做的。 木盒子做工精巧,刻在面上的雕花栩栩如生,叶片分明,显然是出自技艺精湛的匠人之手。 瞧这盒子的模样,至少都能卖得一二两银子。 用这样的盒子装着的东西,肯定价值不凡。 杨惠芸在盒子上摸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打开,她按着原路将盒子重新塞了回去,而后缓缓坐在案桌前,轻叹了一口气。 那是阿娘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遗物,能不动它就先不动它了吧。 杨惠芸坐在榻上发愣,直到顾长宁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唤着她去吃饭,她才梳理了一下复杂的情绪,起身往门口走去。 若是冬天种菜这件事不成功的话,她也只能动用这个盒子了。 虽然顾长宁将一切事情计划的很详细,但她就怕有个万一,假若计划到时失败了,提前有个准备,届时也不至于太失望。 杨惠芸稳了稳心神,面上并无丝毫异常的去往南屋正堂。 第五十二章 周大娘来讨要小鸡 自从第一只小鸡孵出来后,后面三天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十多只,一直到小花放弃了抱窝,总共孵出了十五只小鸡。 “十五只?这么多啊?”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顾长宁在知道孵出了十五只小鸡,也是忍不住咋舌说道。 杨惠芸在听见小鸡出壳的数量后,一样的大吃一惊:“这么说来,出壳的小鸡里头应该也有大花小花下的蛋了。” 她会这么想也不奇怪,顾长宁跟春花婶总共才买了十五枚蛋,就算春花婶挑选种蛋的技巧再高明,也不可能所有鸡蛋都成功孵化吧? 杨惠芸想起来顾长宁当时顺手将大花小花下的那几颗蛋一并塞进稻草窝里的这件事,心想多半也有几枚被孵化了。 忽然听阿娘提起这个,顾长宁猛地想起当初飞进自家院子里的那只大公鸡,心里莫名有些惴惴的,总有种要发生什么事的预感。 杨惠芸回头见她皱着眉的表情,误会了,还以为她是觉得每天喂养十多只鸡的任务太艰巨,于是笑了笑,温声说道:“虽说出壳的小鸡多是多了些,但是有阿娘呢,以后负责喂鸡的事就交给阿娘吧。” “啊?那怎么行!”顾长宁恍了一下神,知道她误会了,没有解释的直接说道,“这些活有我来就够了,不过也才十多只鸡,而且现在还都是小鸡崽,吃的不多,我反正每日都是要上山拾柴的,倒时顺便割几把野菜回来就是,小事一桩,阿娘放心交给我吧!” 鸡吃谷物、野菜、杂草种子跟小虫子这类的东西,谷物野菜都好解决,家里每日都会煮饭,也就是吃饭时从嘴里省几口饭的事,容易得很。 至于杂草种子跟小虫子,她是准备等菜园子里的土垄收获作物以后,再把它们放进去吃土里的杂草种子跟小虫子。 反正鸡跟作物,一次只能存在一样,不然这些菜都要被鸡给吃完了。 顾长宁将这个喂养的活儿再次揽下来后,话锋猛地一转,仔细打量着这些嫩黄的小鸡苗,“就是不知道这十几只小鸡里头,有几只公鸡几只母鸡。” 听顾长宁提起这个,杨惠芸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记得以前小时候听老人们说,给小鸡的爪子沾上水,看它们的路径痕迹,要是一直走直线的就是公鸡,反之则是母鸡。” “还有这个说法?”顾长宁还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说法,甚感新鲜,“那是真的吗?” “是不是真的你去试试不就知道啦?” “唔……”顾长宁侧过脸去看了一眼带着鸡宝宝在觅食的小花,片刻,耸了耸肩,道:“还是算了吧,我怕小花啄我。” 杨惠芸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摇摇头,好笑的看了女儿一眼,然后直接去前院收晾好的衣服了。 顾长宁则一人留在后院,打理着菜园子。 *** 周大娘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自从她家的鸡跑去顾长宁家偷吃被赶出来后,村里笑话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一向老实巴交、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老周头也为此跟她发了一顿脾气,觉得她给他丢面了。 本来么,顾家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寡母怀着身孕做不得活,家里一切事务都是两个年幼的孩子操持,北边继婆婆那一家人又不能指望,其它的顾氏族人也都有自己家的人要养活,根本就腾不出什么手来帮衬一把——不趁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结果可倒好,他自己家的婆娘都懒到顾山家去了,害他被人笑话了许久,老周头觉得他这些年的老脸都被周大娘给丢的差不多了,常年累积的旧怨加起来,终于在这一次爆发,吓的周大娘不敢再说什么,老实了好一阵子。 这天她又是像之前那样一边咒骂顾长宁一家一边老实的上山割猪草,她家住在靠近东边的地方,因此去的是东头的那座山。 刚上了山没多久,便看见村子里的几名妇人正在前面不远处割着猪草说着话,不时有笑声传来,看的周大娘眼睛一亮。 她这些天忙着做以前不曾做过的活,可把她憋坏了,这会儿见着有人聊天,当下毫不犹豫的朝她们走去。 “哟,这不是周大娘吗?你也来割猪草啊?真是难得,莫不是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正在聊天的一名妇人余光瞥见周大娘,忙转过头来朝着她大声喊道,话里满是揶揄的语气。 众人纷纷应和,这周大娘嫁来杏花村几十年了,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她上山割猪草,平日里这些活都是她儿媳或孙女做的,她自己惯会躲清闲,怎么突然的一下勤快起来了,众人不解。 “咋地,我不能上山?这山头是你们家的不成?”周大娘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 “大娘你可误会了,我可没有那个意思。”被呛了一声的那名妇人也不生气,仍是笑嘻嘻的道,“只是往常我们都没见大娘上山来,这下可不得有些好奇吗?诶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其余人连声应和。 “说起来我记得这活儿以前都是你们家莲姐儿做的,她人呢?莫非是病了?”另一位妇人好奇地问道。 “你才病了呢!我们家莲姐儿好好的你没得咒她做什么!”周大娘一听这话不高兴了。 她虽然更喜欢孙子一些,对这个孙女也不怎么看重,可不管怎么说莲姐儿也是她周家的人,况且病了还得花一笔钱给她拿药呢,她可舍不得,自然更听不得别人咒她。 万一真被咒的生病了,还不是花的她的银子! 听见周大娘怒气冲冲的骂了起来,那妇人愣了一下,连声说道:“哎哟,大娘你这就冤枉死我了,我哪是要咒你们家莲姐儿啊,我只是觉得奇怪,平日里上山割猪草的不都是莲姐儿吗,怎么突然换成大娘了。” “我来怎么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周大娘想到以往自己的偷懒,再被她们这么一说,饶是一向厚脸皮的她也忍不住有些心虚,嘴硬的反驳道 在这一群说话的妇人里,李娘子也在内,她正得意的说着她给他们家大柱说的媳妇有多好时便看见周大娘上山来,而后听着周大娘与另两位妇人的对话,在心里绕了一遍,顿时灵光一闪,开始设陷阱了。 “说来也是奇怪,周大娘你自从在顾家门口吵了一架后就开始上山割猪草了,顾家那个女娃也是,前些天我还见她拿着镰刀往山上去了,她家就两只老母鸡,需要割这么多的猪草吗?” “谁?顾长宁?”周大娘眉头一皱,脸上显现出难看的神情。 要不是因为她那件事,自己怎么会被老头子凶了一顿,不得已才出来干活,好让老头子消消气,这都要怪她! 气归气,周大娘还是多了一个心眼的问道:“她割猪草怎么了?” “就是我好像忘了听谁提起过,说顾长宁家里也开始养小鸡了。”李娘子故意装作不知道的轻飘飘说道。 “养小鸡?!”周大娘登时瞪大了眼睛,猛地起了一个念头,“那小鸡莫不是我家那只大公鸡的?” 对,一定是这样没错!算算时间距离她家大公鸡跑进顾家菜园子偷吃也就刚一个月的时间,顾长宁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在这时想要养小鸡? 她家只有两只老母鸡,下的蛋不可能孵的出鸡崽,也就是说,借的她家大公鸡的种了! 好你个顾长宁,还真是看不出来,外表装得一副无辜的模样,背地里占了她这么大个便宜不说,害她被人笑,还害得她被老头子骂! 想到这里周大娘怒从心起,猪草也不割了,直接气冲冲的去往顾长宁家找她当面对质! 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一无所察的顾长宁正在将晒干后的柳条泡水,等泡软了就可以编柳编了,她一想到冬天能赚到这么些银子,心里美得直冒泡。 正在忙活间,前院的大门突然“嘭嘭嘭”的响起,用力之大让顾长宁忍不住怀疑这门会不会被敲倒,敲门声后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高亢的大嗓门,“顾长宁,你个小贱蹄子,开门,快给我开门!” 杨惠芸正坐在南屋正堂里挑着豆子,被这敲门声吓了一跳,一脸惊魂未定的刚要站起来,待在院里的顾长宁忙对她说了一声,就先去开门了。 “阿娘你先坐着,我去看看是谁。” 杨惠芸重新坐了下来,蹙着眉望向大门,想要看清楚是谁这么大力气的敲门,还口出恶语,一听便知来者不善。 顾长宁的想法同杨惠芸一样,心知多半是来找茬的,听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是谁,直到她刚把大门打开,周大娘的怒骂声就迎面扑来了,她才知道是谁。 “你个臭不要脸的小蹄子,两面三刀的做派!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一副可怜巴巴委曲求全的模样,背地里死占我们家便宜还把这锅往我身上甩,小小年纪你怎么这么阴险歹毒啊你!” “周大娘!我唤你一声大娘是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在我家门前撒泼!”顾长宁还未来得及开口,听着她那些骂人的话,呆了一下,旋即气的浑身血气直往脑门上涌,她怒瞪着周大娘,冷声道,“我不知道我们家哪里得罪你了,惹得你三番五次要到我们一家孤儿寡母的门前耍横,可我知道万事脱不出一个理字,周大娘你无缘无故的跑到我家门口指着我骂,要是不给出个合理解释,我们就去见里正!让里正来评评理!” 第五十三章 是谁这么恶毒! “里正?”周大娘“哼”了一声,闻言不屑的看着她,轻蔑道,“你做的这些个事也敢拿去给里正评理?只怕你说出来都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周大娘。”杨惠芸这会儿也走近跟前,同她好声好气的说道,“我见你如此生气,想来也许是有什么事发生,不如大家心平气和的谈谈,看看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周大娘冷笑的哼了一声,睨了她一眼,对着周围逐渐围过来的村民大声喊道,“众位乡亲过来听一听啊,听听看这件事到底是谁不占理!看看这里面可有什么误会!” 顾长宁见她故意引得附近的村民聚集过来,眉头不觉拧紧,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眼中满是不快。 她不知道周大娘抓到了她什么把柄,但她这样大喊大叫的将周围的村民叫了来,也是打着要他们家出丑的主意。 想到这里顾长宁不免有些恼怒起来。 杨惠芸察觉到她的举动,伸手将她的拳头握在掌心,轻唤了一声“宁宁”,顾长宁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拳头,冷眼看着周大娘打算做什么。 随着周大娘的大声嚷嚷,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知道一月前发生那件事的村民看见争执的人又是周大娘跟顾长宁时,不顺势睁大了眼睛,略有几分惊讶。 “怎么又是顾家这个女娃跟周大娘啊?” “这周大娘气性也太高了吧,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还老跟一个孩子计较。” “你怎么知道是周大娘气性高?指不定是顾家那个小女娃做的太过火呢?我看上回那件事就不能怪周大娘,还是这小女娃太计较了!”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言语间再次提及上次的事,让那些还未听过事情经过的村民忍不住好奇起来。 “什么那件事?上回怎么了?诶你快给我说说啊!”急着知道事情经过的村民忙拉扯着旁边的人追问了。 “你这人,消息也忒落后了吧,这么大的事你都还不知道呢?”有人先是鄙夷的说了一句,然后还是好心的给解释了,“就是一个月前有一回,周大娘家的鸡出来找吃的,不知道怎么的飞进了顾山家的后院,偷吃了菜园子里的菜,被顾家这个小女娃发现了,随后就将那只鸡给赶了出来,结果赶出来的时候正好叫周大娘碰见,可不就扯皮起来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得知了前因后果的村民点头说道,而后又继续将视线投向门口的那两人,兴致勃勃的看着后续。 周大娘见围了这么多人,又想起这回可是自家占理,心里略有些得意,好似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一样,胸有成足面带自满的说道,“你不是想要大家评评理吗?那就让大家来评理好了!看是谁的错!” 顾长宁抿着唇看着她,刻意压着心里的怒火道:“大娘请说,我也想听听看我做了什么,竟惹得大娘上门来讨要说法。” 有阿娘在她身边,她不能表现的跟平时差太多,只能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语气不太好的看着她。 杨惠芸听出女儿声音里的不高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直接指出来,只能态度温和的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是啊周大婶,我们家宁宁也算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性村民们也清楚,绝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孩子,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说出来便是。” 她话一出口,站在人群里的几位村民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像是对她的话表示认同。 周大娘掀着眼皮上下打量了一眼杨惠芸,很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她是不是爱惹是生非,老婆子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家宁姐儿上次将我家的大公鸡赶出了门,却把它留下的种蛋给私吞了,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讨要那几只小鸡的!” 顾长宁同杨惠芸下意识的互看了一眼,心里总算弄明白周大娘是为何而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瞧见周大娘大力的敲着门,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可把她们吓了一跳。 周大娘见她们不说话了,还以为是她们自知理亏,便又得意洋洋的补上了一句,“可别说你们家的小鸡是你们自家下的蛋,我知道你们家只养了两只母鸡,哪来的公鸡可以下种,也就只有借了我家那只雄壮的大公鸡了,所以这小鸡,我们得一人一半!” 知道周大娘是为何事而来,顾长宁这气就消了一半。 周大娘说的没错,她其实也怀疑那孵出来的十五只小鸡里就有大花小花下的蛋所出,因为她从春花婶那里只买了十五枚种蛋,总不能所有种蛋都能孵化吧? 当然也有全部孵化的例子,只是太少了,所以她更愿意相信这里头是有大花小花生的小鸡崽。 只是相信归相信,想叫她拿出来跟周大娘分,那简直是在做梦! “大娘说的也在理,我们家确实只有两只老母鸡,是下不出能孵出小鸡的种蛋的。”顾长宁清亮的声音缓缓响起,“只是大娘不知道的是,这用来孵化小鸡的种蛋,不是我们家产的,而是我同春花婶买的,若是大娘不信,可以去问问春花婶啊。” “郁春花?”周大娘皱眉说道,她也是才想起来,好像前些时候确实听说郁春花弄了几窝种蛋回来孵化,顾长宁是从她那里拿到种蛋的? “婶子叫我呀?”正说着,春花婶便从人群里挤出来应道,笑盈盈的看着周大娘道,“婶子是有什么事找我吗?我方才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了。” 周大娘见她突然出现在眼前,脸皮抖了抖,有些不自然的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顾家这个女娃说她家的小鸡……” “哦,是从我这里买去的,宁宁是个孝顺孩子,主动找我说要买一窝种蛋,以后好改变家里的生活条件,我便认真给她们挑选了一窝蛋,怎么了?是这蛋有问题吗?”春花婶佯装吃惊的问道。 “没有没有,那一窝蛋很好,不愧是春花婶特意挑过的,孵出来的小鸡各个精神头都好着呢,已经开始抢吃食了。”顾长宁快速接上话的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周大娘突然提及这窝小鸡,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可把我吓了一跳。”春花婶一脸真诚的说道,看不出丝毫揶揄的样子,“诶,宁宁从我家买鸡蛋的事不是好些人知道吗,大娘难道没听说?” 周大娘嘴唇动了动,又才想起来这茬。 当初顾长宁从郁春花这里买了一窝蛋,后来被隔壁几户嘴碎的妇人知道,直接就在村里传开了。 原本也就是茶余饭后随口聊聊的事,不值当大家记得太久,然而没过多久,这个消息变了样,变成是杨氏小产,顾长宁买这窝蛋回去是为了给她补身子的。 这个消息太过劲爆,还是持续了好些日子的,几乎人人都听过,她也是一时着急,再加上李娘子故意误导,她才忘了这事,赶着来兴师问罪了。 “这李娘子!”周大娘想到这里忍不住恨恨说道,将事情全都怪在李娘子的身上,“也不弄弄清楚就在那里乱说话!” 她在恼恨埋怨李娘子时压根就没想过压低音量,是以李娘子三个大字清楚明白的从周大娘的口中传到顾长宁的耳朵里,她当即眯起眼,眼底是一片寒霜。 原来又是这李娘子在背后搞鬼,她还真是一肚算盘子儿,专门算计人啊! 春花婶见事情都已经说明白了,连忙对着周围的村民们劝散,同她一起来的王秀娥见状也赶紧帮着一块劝道。 “行了行了,事情已经结束了,全是误会一场,大家就都别围在这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在陆续离去的人群里杨惠芸敏锐感觉到有人在偷摸着打量自己,她朝着感觉到的方向看去,却又没找到是谁的目光直盯着她,她疑惑的拧了一下眉,环顾四周,困惑不解。 事情落幕,很快的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就连原本事情中心的周大娘也趁着众人散去跟着走了,瞧她脚下虎虎生风,那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顾长宁不免猜测周大娘是不是去找李娘子算账去了? “宁宁,回来了。” 杨惠芸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顾长宁被喊回了神,连忙应道:“哦,就来!” 她是最后一个进的家门,进去后顺手将大门关上,同着阿娘和两位婶子往南屋正堂走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惠芸进了南屋正堂,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了。 她可没忽略众人在听见薛春花提到顾长宁买了一窝蛋时的恍然,心里很是疑惑。 不过就是买一窝蛋的事,村里谁没买过蛋啊,杨惠芸可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大家在意的。 除非……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见杨惠芸一直追问,春花婶跟王秀娥相视一眼,最后还是由脾气比较直爽的王秀娥率先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先前……不是见红了吗?村里就有那起子好事之人见了宁姐儿买了一窝蛋后瞎编排,说是你……身子不大好,宁姐儿买鸡蛋是为了给你补身子的。” 王秀娥想了想,还是稍微有点曲折的说了。 “身子不大好?”杨惠芸皱着眉道,“没有啊,我身子好的很呢。” “那不是外人这么看嘛,我们几个知道详情的肯定不这么认为。”王秀娥坚决说道,把她之前同另外几人约好上门探望一事给直接略去了。 杨惠芸低眉沉思,她注意到王秀娥方才话里的意思是说需要补身子,通常买这么多蛋来补身子的,不是怀孕的妇人就是小产的妇人。 想到这里杨惠芸明白了,面上瞬间一凝,脸色难看了几分。 “是谁这么恶毒,在背后传这样的话!” 第五十四章 来找李娘子的 春花婶跟王秀娥面面相觑了一眼,温声劝道,“那些话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得了,你别在意,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 “……放心吧,我就是不为了自己,为了不让他们得逞我也得好好养着!”杨惠芸有些恼怒的说道。 顾长宁难得听见阿娘这么气盛的话,很是新鲜的竖起了耳朵。 “瞎说什么呢你,孩子还在这呢。”王秀娥没好气的冲她递了个眼色,暗指了指顾长宁的位置。 顾长宁立刻装傻的对着她们笑了笑,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宁宁,你去后院看看,是不是到时候给鸡舍加水加鸡食了。”杨惠芸发现女儿也在正堂里,面上一阵羞赫,忙咳了一声打发她走。 “……”顾长宁无语的看着阿娘,想说她半个时辰前才刚去过鸡舍,不过见阿娘这副不自然的样子,她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正堂。 反正她多少也猜到两位婶子要跟阿娘说的是什么,其实这样也好,有些话她和哥哥不好说,而且就算是说了阿娘也未必听得进去。 但是换成跟阿娘同辈的人去开解就不一样了,想来两位婶子的话阿娘多少也听得进去吧? 顾长宁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正堂,去往后院。 说起来,这两件事跟李娘子都脱离不了干系,她这样一直在背后做着小动作,顾长宁也是觉得烦不胜烦,要是能有什么事情可以绊住她,让她没那么多空闲时间搞事情就好了。 这原本只是顾长宁随意起的一个念头,不想在不久的将来,竟然实现了。 在这件事情过去后的五天,顾长宁准备去村口边上的树林里掏鸟窝。 原本她是想叫上杨锦她们的,但是她们几人居然都刚巧遇到家里有活要干,不能出门了,她只好自己出来,趁着下午大人们都去田里干活的时候去掏鸟窝。 这个季节正是鸟儿繁殖的时候,山里鸟儿多,每年都有来偷吃庄稼的,所以村里的小孩一有空闲就去抓鸟儿。 一来是防止它们繁殖过剩,会将明年地里的庄稼吃了,二来打打牙祭,虽然鸟儿身上的肉不比家禽家畜上的多,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肉啊。 于是顾长宁带上工具就去下陷阱套鸟了。 套鸟这个事吧,虽然顾长宁做的不多,但好歹也是活了一世的人,很快便发现自己的问题并且改正过来,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套了三只鸟,她觉得差不多了,便一起塞进麻布袋里,捆好袋口,准备回家去了。 除了这三只鸟,她还在树上发现了几处鸟窝,估计雌鸟觅食去了,窝的附近都没什么鸟,顾长宁一共拿了五、六枚鸟蛋就回去了。 这几处鸟窝里的蛋加起来也有十来枚,顾长宁没有全部拿走也是她深知凡事不要赶尽杀绝的道理。 现在又不是什么大荒之年,她家目前也不缺粮食,就算没有这鸟蛋也没关系,所以她只拿走了五、六枚鸟蛋回去给阿娘和哥哥尝尝味道,剩下的这些要么等着雌鸟孵化,要么就是让村里那些吃不上饭的孩子拿去煮了吃,好歹还能救一命。 顾长宁动作熟练的将鸟蛋放在巴掌大的小篓子里,盖上盖,挂在腰间准备回家,却在这时听见有人叫住她的声音。 “诶,小妹妹,我们打听个事,这里是杏花村吗?” 顾长宁回头,下了官道的林子边站着两年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身上衣服虽然也是粗布制成的,但料子还新着,也没有打补丁,更没有起毛边,再加上她们衣着整洁干净,发上整齐挽着一根簪子,一看就知道是家里还算过得去的人家。 “是,这里是杏花村,你们有什么事吗?”顾长宁问。 她猜想这应该是村里哪户人家走亲戚来了,毕竟看样子也不像来打秋风的,但没想到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里一跳,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眯。 “是这样的,我们听说……有一位李大夫家是住在这里,我们与这位李大夫的娘子相识,特意过来看看她,不知你是否认得路啊?若认得的话还烦请小妹妹你带个路,哦,这里有些吃食你拿着。”站在左手边的妇人看着比右手边的那位灵活些,直接将她们的来意说明,并且还给顾长宁塞了一把花生。 “李娘子?我自是认得的,这样的话那婶子请随我来吧。”顾长宁虽然不喜李娘子这人,但眼前这两位婶子可没招惹她,还一见面就给她塞吃的,叫她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说拒绝的话。 不过就是带个路嘛,这不算对李娘子服软! 顾长宁暗搓搓的在心里说道,随后走在两位婶子的前头带路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地里干活,村口没什么人,两位婶子紧紧跟在顾长宁身后,两人交谈的话语隐隐传进她的耳中。 “……小妹,我听说这个李娘子的大儿子都快二十了还没娶妻,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啊?”这是右手边那位表现的比较拘谨的婶子说的话。 “应该不会吧,不是说那李大柱这么晚还没成亲,是因为李大夫医者仁心,往常给乡亲们看病都不忍心收钱,导致自家出不起聘礼,李大柱才会这么晚了还没说上媳妇的吗?” 顾长宁眉心一跳,满眼的不可思议。 她们方才说的那个人是谁?李大夫?医者仁心?看病不忍心收钱? 青天白日真是见了鬼了,这是谁跟她们说的,说话都不打草稿的吗! 顾长宁觉得牙根一阵痒痒。 “若是因为这样,聘礼少点也就少点,我不求慧姐儿嫁到什么殷实富户,只希望她未来的公公婆婆是个宅心仁厚、夫婿是个和善的,那就好了。”右手边的婶子感慨的说道。 “放心吧,一定会的。”左手边的妇人安抚的说道。 走在前面的顾长宁听了这段话却只想翻个白眼,在心里吐槽,李大夫家的情况显然与这位婶子所期待的完全相反啊! 就在她想着怎么不露痕迹的戳穿李大夫一家的真面目时,左手边的那位婶子把机会递到她眼前了。 “这位小姑娘,瞧我们两个说的兴起,一时倒把你给忘了,实在是抱歉。” “没关系啊,你们不是来找李娘子的吗?想必也是家里有病人等着医治吧,就跟我阿娘当初一样,可以理解。”顾长宁假装没听见她们方才所谈论的话,一副天真的模样说道。 “跟你阿娘一样?你阿娘怎么了吗?”右手边的妇人还来不及制止,左边的妇人已经嘴快的问了出来。 “也没什么,就是我阿爹几个月前过世了,阿娘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子,悲伤之下见了红,还是李大夫给我阿娘看过病才好的呢。”顾长宁,稳住,你可以的! 顾长宁一边在心里为自己这么说话的样子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边坚强的扮演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角色。 “哦,是这样啊。”左边的妇人伸手拍了拍阿姐的手,挤眉弄眼道,“看,我就说了,李大夫真是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好大夫啊。” 听了顾长宁的话,右手边的妇人脸色也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一样惶惶不安。 顾长宁忍着冷笑的冲动,继续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嗯,不过婶子可备好银两了?若是家里病人情况着急,须得提前准备好银子才成呢。” “什、什么银两?”乐不过三秒,两名妇人皆是一愣,左手边的妇人结结巴巴的问道。 “就是看病用的银两啊,你买药、看病、买药方这都需要钱的啊。”顾长宁故作不解的问。 “……”两位妇人停下了脚步,沉默片刻,那位年纪大些的婶子开口问道,“你们家当时看病用了多少银子?” “我们家?”顾长宁皱着眉想了一阵,道,“看病多少我不知道,不过买李大夫给我阿娘开的安胎药方花了一两银子呢,李婶子说了,这药方在外头要卖十两银子,现在只一两卖给我们,已经算是便宜了……呀!我答应过李婶子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两位婶子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看着顾长宁递过来哀求的目光,年纪大的妇人顿了顿,在她的凝视中缓缓点了点头。 “十两银子的一张安胎药方?那得是什么灵丹妙药啊!”年纪小些的那位妇人还在惊叹,年纪大点的那位却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脸色略微有些铁青,看着顾长宁强颜欢笑道:“小姑娘,婶子可以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但你得老实回答婶子一件事好不好?” “婶子你说。” “李大夫家的大儿子……究竟为什么快到二十岁了还没有娶亲?” 年纪小些的妇人一愣,呆呆的看着阿姐跟顾长宁。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只是听村里的婶子说,大柱哥十四、五岁的时候李婶子就在咱们村里相看姑娘了,但是看了两三年都没有寻到满意的,后来就把目光放到邻村的姑娘去了。”顾长宁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很是真诚。 “是这样啊……”问话的那名妇人浅浅一笑,再说道,“小妹妹,婶子跟你约定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 “婶子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别的事,不能去李大夫家拜访了,你能不能当今天没遇到过婶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呢?” “唔……”顾长宁皱着眉,面上满是不解,她瞅了瞅婶子眼里的期待,懵懵懂懂的点头,“好吧,既然婶子不能去看李婶子了,那我也不会说的。” “乖,好孩子,这些东西你都拿去吃吧。”这名妇人拿过装着花生的锦囊袋,将花生全部塞给她,然后拉着另一名婶子离开了杏花村。 顾长宁用衣服下摆兜着花生,看着两名婶子离去的背影,然后将花生全部装进另一个空的袋子里,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准备回家去了。 嗯,她今天拯救了一个即将要进入火坑的少女,心里美美的! “好久不见了,‘弟弟’。” 就在这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略微耳熟的清泠声音,顾长宁顿时浑身僵住,绷紧了身体看向来人。 第五十五章 天生早慧 “怎么,不认得我了?”林君则挑了挑眉,清俊的脸上显现出与他周身气质不搭的一丝揶揄神情,莫名带着几分痞气,却并不流气,叫人生不起讨厌的情绪来,也没有什么令人觉得不对的违和感。 “怎么会不认得,咱们不是在学堂见过的吗?林家哥哥……”顾长宁冲着他甜甜一笑,被他的俊颜闪了一下眼睛,忍不住心里说道,他才十一岁就已经浅显出那身卓越不凡的俊雅气质,可以想见日后会长成怎样的俊逸少年,也不知道到时候能骗的多少无知少女的芳心,她光是这么一想都觉得此人是个祸害。 但是奇怪了,她记得哥哥曾经提起过,这位林君则家境跟他们差不多,甚至可以说还不如他们,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中只有他跟寡母两个人,基本生活就靠寡母接些绣活回来,以及靠他抄书度过,束脩则是用家里仅有的一间铺子收租交上的。 这样的人家,养得出这样的风华气度吗? “承蒙顾家妹妹还记得我。”林君则笑道。 他在上回时就知道顾淮安的这个妹妹很机敏,现在看来,不光是机敏才对。 两人就这么假模假样的客套了一阵,顾长宁见他面上坦然自若的神情,将心底的疑惑压下,暗自琢磨开了。 她方才的表现他看是没看见啊? “顾妹妹在想什么?”林君则见她不停转着眼珠子,像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一样,又是挑了挑眉问道。 “我在想,林家哥哥站在这里多久了。”顾长宁试探的问。 林君则听闻这话,微微眯了眯眸子,清幽如寒潭般的眸光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深长,道:“不早不晚,仅比方才那两位婶子慢了两步。” 那不是全看见了嘛! 顾长宁抽了抽嘴角,心里忽地对他警醒起来,“如此说来,我们的所有对话你都听见了?” “那倒不曾,我刚一路走来时风晃了耳朵,听不太清,等我走近了之后,那两位婶子已经离去了,倒是未曾听见几分耳语。”林君则很是真诚的说道。 这种鬼话拿去骗她三岁的堂弟都不会相信的好嘛,顾长宁嘴角又是一抽,径直道:“那样最好了,想来林家哥哥也不是那等喜爱搬弄是非的人吧?” 林君则看着她牙尖嘴利的反驳,心里半是觉得好奇半是觉得疑惑,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顾淮安曾说过他妹妹才八岁。 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变的表现? 他想是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放心吧,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到处去传别人的闲话。” 顾长宁脸瞬间就黑了,仰头瞪着他。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自己就是那个有着闲工夫到处去传别人闲话的人咯? “不知道林哥哥怎么会突然来我们村,我记得你家不是住在镇上的?”得到了林君则的保证,顾长宁也懒得在表面维持假象,直接大咧咧的质问他。 “确实,我家的确住在镇上。”林君则颔首,“我是第一次来杏花村,因为我姨奶奶就嫁到了杏花村,我来看望她老人家一下。” “姨奶奶?”顾长宁有些诧异,“不知是哪户人家,也许我认得?” 她之前听哥哥说林君则的父亲还在世时他们一家都住在林家村,林家村离杏花村比较远,而通常来说农舍家嫁女儿也不会嫁的太远,最多隔几个村子就是了。 林家村和杏花村可是隔了两个镇子的距离呢。 林君则沉默了一阵,说出了一个姓氏,“姨奶奶的原名我也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她姓崔,跟我奶奶一个姓。” 顾长宁眼角顿时一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姨奶奶是你奶奶的妹妹,那可不就是同一个姓吗? 不过她也没觉得对方只知道一个姓氏有什么不对。 女子出嫁后姓氏前面是要冠上夫姓的,通常别人在称呼新媳妇时都会喊作某某氏,像她阿娘姓杨,她阿爹姓顾,那么别人应该唤她阿娘为顾杨氏。 只不过这样叫来叫去的太麻烦,很多人便省去了顾姓,直接唤她阿娘作杨氏了。 也有不以姓氏称呼的,比方说会有人把杨惠芸称为顾山娘子、顾山家的,或是长宁她娘这类的。 会直接叫闺名的,多半都是亲近之人。 林君则显然不在此内,只知道个姓氏不奇怪。 毕竟他说是来找他姨奶奶,中间可是拐了好几道弯的关系呐。 当然啦,也会有以全名称呼对方的,不过那多数都不是什么好语气。 顾长宁脑中念头飞快闪过,瞬息便恢复了正常,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她别的情况?像是她家里有几口人,又或是有什么标记?” 崔姓的人家她倒是知道几个,但也不能保证杏花村里所有人她都认识,所以她想问的更清楚仔细些,以便去掉那些不符合情况的。 “唔,我记得我应该有一个表叔,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林君则摸了摸鼻子说道。 顾长宁皱起眉,觉得有些难办。 他这些信息也太模糊了吧,杏花村大大小小有一百来户人家,有大约四、五百口人,去掉占了三分之一的顾氏族人,也还有三分之二人口的村民。 在这里头找一个人,岂不是在大海里捞针? 这里的户,指的是已经分了家的,像那些几兄弟成家了还跟着父母或是祖父母住的,并未分家的只算是一户。 林君则只说了这么点情况,她难不成还能挨家挨户的去问谁家的祖母姓崔啊? 林君则见她一脸的苦思冥想,一副认真帮他寻人的模样,顿了顿,又提供了另一个消息,“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记得奶奶生前说过,姨奶奶住在杏花村的西南处……” “西南处?”顾长宁眨了眨眼睛,有种瞬间明朗的感觉,“那就好办了,西南处的人家不多,我先带你过去,然后再回家处理我刚抓到的这几只鸟儿。” 说完她还抖了抖手上的袋子。 那三只鸟儿被她抓到的时候已经用绳子捆住它们的爪子了,此刻不知道是挣扎累了还是什么,全都安静了下来,只时不时的动几下翅膀,表示它们还是活的。 顾长宁肯愿意送他去找他姨奶奶,也是因为西南面与西面隔得不远,中间只隔了一座林子,她可以直接从这头穿过林子到那头,因此也不觉得麻烦。 杏花村周围都是山林,它背靠的这座大山山脉是西-北走向,村子的最北边是靠近山脚的田地,杏花村村民大多都围着这块田地居住,因此住在北面跟靠近东面的人家是最多的。 南面跟东面虽然也有田地,但都不及北边的四分之一,因此南面住的人家较少,同时南边也是村口方向。 除了以上几个地方,剩下的地方大多都是茂密的林子,在林子的周围零零散散的住着几户人家,顾长宁就是其中一家。 当然林子不光村子的边缘有,被村子围起来的北边跟东北面也有几处小林子,只是面积不大,鲜有人会去这几个小林子里捡拾柴禾的,因此除了村里的孩子,大人们多数都不会去。 顾长宁因为北边那一家人的缘故,从来不去那几处小林子玩,再加上她家就住在西边,倒是对周围林间地形熟悉的很,对西南面也就不陌生了。 此刻她领着林君则往那一头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西南处的几栋宅子前。 说实在的,这几户人家她都不太熟,因为这几户人家在青天白日的时候也都门庭禁闭着,顾长宁有时候溜达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的永远都是关着门的景象。 再加上这里林子茂密遮阳,靠近时总感觉有一股凉飕飕的冷风袭来,感觉像是久无人居的样子,略略阴森恐怖,村子里的孩子谁都不愿意来这,连带的顾长宁也很少往这边走。 她没想到林君则的姨奶奶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也半是惊讶半是兴奋的想过来一探究竟。 老实说,要不是夜晚的时候这几栋屋子里多少会有烛火的微光透出来,也能听见里头传出来不甚清晰的说话声,证明是有人住的,村里的孩子指不定就把这里当成是鬼屋来壮胆了。 “诶,你们有什么事吗?” 顾长宁刚停下脚步,正要对林君则说话,突然一栋宅子的大门打开了,一位妇人端着一盆水往门前泼,泼完之后看见站在一旁的顾长宁跟林君则,当下大着嗓门对着他们喊道。 她可从未在周围几户人家里见过这两个孩子,不免好奇了一些。 “哦,这位婶婶,是这样的,我们来找一位姓崔的老奶奶,请问您知道吗?”刚打了瞌睡就来了枕头,顾长宁急忙上前一步问道。 “姓崔的奶奶?喏,你面前站着的那户人家就是,那户人家就只有老母亲跟儿子两人生活,是不是你要找的人?”这位婶子还是很热情的,三两下就将邻居的情况说的十分详尽。 “对对对,我们要找的就是这户人家,谢谢婶子了,我这里有花生,您拿回去给家里小孩吃吧。”顾长宁将装进布袋子里的花生掏出一把递过去,笑得甜甜的说道。 “哎哟,你这孩子,真是客气,婶子也没帮上什么忙的……”那位妇人说是这么说,却满面欢欣的主动接过花生,眉开眼笑的说道。 这年景,除了自家田地多的,大多数的农民每年收获的粮食都只是勉强果腹,这一把花生虽然少,好歹也是粮食。 “……”站在一旁围观的林君则默然无语,待耳边听得婶子清脆的声音说着“下次有空到婶子家里来玩啊~”,才见着顾长宁边“诶”了一声边向他走来。 “你倒是对谁都热情。”也许是想到他第一次见到顾长宁时她那副丝毫不怕生的模样,林君则好整以暇的说了一句。 “热情?”顾长宁冲他假假一笑,道,“不见得,这不过是生存的手段罢了。” 林君则越发感到奇怪了,他打量着顾长宁,说出心中疑问:“为什么我有时候感觉你不像是八岁的孩子?” “你一共才见过我几次面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他撞见了自己的另一副样子有些自暴自弃的缘故,顾长宁也没再想过隐瞒自己的真实样子,道,“再说了,心智这种同年龄无关,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天生早慧?” 林君则抽了抽嘴角:“你倒是真敢说。” 历史上不乏一些被称作神童的早慧孩童,他们自幼天资聪慧、智慧过人,饶是自认自己并不愚钝的林君则也不敢当着人前说自己早慧,这一点上他倒是还蛮佩服顾长宁的。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这么较真干嘛?”顾长宁见他一脸抽搐的神情,翻了翻眼皮道,“你这人真无趣,吹牛你都不会?这一点你就比不上我们村的老菜头了,他总说他见过仙女,还说他自己上辈子是董永,所以说,这人嘛,还是要有理想的,万一哪天在梦里实现了呢?” 林君则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额上划过三条黑线。 第五十六章 姨奶奶家 两个人站在人家大门前调侃了一阵才想起正事没办,顾长宁推着他赶紧去敲门,“赶紧的别墨迹了,我还等着回家做晚饭呢!” 林君则被那只小手推的不由自主走到门前,曲着手指刚要敲门,忽然发现她还站在原地没走,略感奇怪的说了一句,“既然已经找到了我姨奶奶家,剩下的我自己来吧,就不麻烦你了。” “你想多了,我不是因为担心你才留下的。”顾长宁甚是无情的看了他一眼,十分直白的说道,“我就是想看看西南这边的宅子里头长什么样,我跟你说,我们村的孩子对这里挺好奇的,一直都想进去瞧瞧,但是这边的屋子总是紧闭大门,从门缝里也瞧不见什么,你反正是来找人的,别罗嗦了快敲了门让我看看里头的样子鸭!” 说着还催了催他。 林君则嘴角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内心很是无语。 合着她只是为了一解自己心里多年来的困惑才守在这儿的,不是他想的那样,亏他还在心里感动了一下! 两人这样旁若无人的站在别人家的大门口前聊天,声音透过门缝传进了庭院,正在院里砍柴的汉子顿了一下,表情有些闷的走去开门了。 也不知道那群孩子什么毛病,每次都呼啦啦的趴在他家门前聊天,等他听见动静去开门时又一窝蜂的散开,瞬间就没了影子,真搞不懂他们想做什么。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小小小小……”这位汉子刚把门拉开,正待要大吼一声,便看见近在眼前的林君则,还未说完的话就这么断在了这里,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林君则,下意识的要唤出一个称呼,结果因为太过诧异而短暂性的变成结巴了。 “……小?”顾长宁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位突然结巴了的汉子。 林君则眉心跳了跳,强行接过话题说道:“表叔,好久没见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了?” 他知道这名汉子原要称呼他的是什么,有些庆幸他因为被吓到而下意识的打断了话。 “挺挺挺好的……鸭!”汉子依旧处在惊吓中,半晌没回过神来,尾音不自觉的上翘了一下,一下变的萌萌哒。 顾长宁狐疑的看着身形快要贴近在一起的两人,眸子里透着打量。 两人的气质太不搭了,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那汉子在经过林君则的解围后,总算想起来自己方才说的什么,连忙把话拐了个弯,找补了回来,“我刚才是想说小妹妹你好呀……” 顾长宁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眼底透着探究。 她总觉得这两人的表现怪怪的,哪里古怪也说不上来,反正就觉得两人不像是叔侄两。 “咳,既然找到了我姨奶奶家,那你也可以放心了,你不是说要赶紧回家做饭么?我就不留你了。”林君则干咳了一声说道。 “……那好吧。”顾长宁借着大开的木门趁机扫了几眼,感觉这里头跟普通人家的院子没什么区别,哪有那些人传的这么阴森可怕,达成心愿的她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了,同林君则挥手道别,转身就准备穿过林子回家了。 只是当她来到林子边上时,余光不小心扫到最尾的一处破败小院,脑中立时浮起一个模糊的念头—— 那户人家的主人,好像是她的伯祖母吧? 林君则同那位汉子目送顾长宁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确定她走远后那汉子猛地松了一口气,连连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一脸后怕的神情。 “阿大,你不觉得你现在站着的位置有些拥挤吗?”林君则见他还堵着门口,头上挂着黑线的说道。 “啊是是……”阿大一下慌乱的点头应道,急忙侧过身子让开道路,等林君则进了院子后他再把院门紧紧闭上,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小主子,你怎么突然来了?” “以后在外人面前,你就叫我阿则吧。”林君则宛如进了自己家一样走进屋里,没有回答阿大的疑惑,换了个话题说道。 “……”阿大犹豫了一阵,这才说道,“是。” “阿则来了啊,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阿大在门口候着。”两人正在屋里说着话,从灶房走出来一位衣着整洁,精神矍铄,看着不过五十出头,面容和蔼的老媪笑着说道。 “我就是见今日气候和润,想起已经许久未见过崔嬷嬷你了,这才过来看看。”林君则端着盖碗说道,说完抿了一口茶,将盖碗放下。 阿大还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林君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站着干嘛,坐啊!” “这……我……”阿大求助的看着阿娘,想要她帮着自己说说话。 谁晓得崔嬷嬷只是瞥了他一眼,故作不知的说道,“自从阿则你跟着那妇人搬去了兴水镇,很长时间都没吃过嬷嬷做的饭了吧?要不吃过了饭再回去?” “好,我正有此意,还是嬷嬷最懂我。”林君则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道。 待崔嬷嬷重新走回灶房后,在林君则的目光中,阿大扭扭捏捏的坐下了,那副样子与他五大三粗的阳刚外表全然不搭,实在辣眼睛的很。 林君则看着他这副样子,眼角一抽的撇开视线,而后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淡然说了一声,随意的样子仿佛只是在聊家常一般。 “近日可有新的什么情报?” “回禀主子。”屋外檐上突然跳下来一个身影,单膝跪地,低头垂眸说道:“北境那边暂且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倒是京城那边,听说老皇帝又再寻方士炼丹了。” “还有别的消息吗?”听着老皇帝的消息林君则眉头动都没动一下,就像是在听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淡漠的将它略过。 “这……还有一件,据说安国公世子于两个月前病逝……”隐卫犹犹豫豫的说道。 “唔。”安国公世子啊……据说自小便体弱多病,为他诊脉的大夫都断言他活不到二十,没想到他还是撑了下来,活到了二十五才病逝。 “相国家的千金游湖时不慎掉落湖中,被襄阳侯的庶子救了。” “嗯。”相国千金?襄阳侯庶子?林君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京师湘雨楼的主厨换了,新的主厨据说做得一手淮扬菜,湘雨楼天天爆满。” “唔,下次若去了京师,咱们也可以去尝尝。” “主子英明!” 阿大就这么看着林君则同隐卫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通,最后什么实用消息也没得到的就让隐卫退下了。 “我闻到味道了,想来是崔嬷嬷把饭做好了,阿大,收拾桌子,准备吃饭!”林君则闻到味道精神一振,有些馋的对着八仙桌点了点下巴,道。 “是……” 刚把桌子收拾好,崔嬷嬷就端着菜上桌了。 “咦,桌子已经收拾好了?”崔嬷嬷一脸讶色。 “嗯,阿大说他闻到了香味,推测嬷嬷你应该是做好了饭,便赶紧收拾桌子了。”林君则坦然自若的让阿大背锅,丝毫不怕被他拆穿。 当然,阿大老实,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若换了另几个,那就不一定了。 “别的地方一般般,吃这件事情上你倒是反应挺快的。”崔嬷嬷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端着的菜摆在桌面上,抛下一句话又继续回灶房端菜去了。 不是,阿娘……不是我…… 阿大一脸百口莫辩的神情,很是委屈的看着崔嬷嬷离去的背影。 “行啦,快去帮忙端菜吧。”林君则此时还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带着少年稚气未褪的顽皮,他见陷害阿大成功,虽然面上不显,内心却窃喜的很,忙催着他去灶房帮忙,自己则坐在上座等着开饭。 “哦。”阿大听从的去灶房帮忙了。 林君则坐在堂屋里,想起顾长宁说的,他也开始跟着打量这座普通的一进小院,并没有发现什么吓人的地方,想来还是那群孩子好奇心太盛了。 念头转到这里,林君则又想起来刚才进村时看见的那一幕。 原本他可以悄悄溜进西南面的,他自小学武,反应及听力胜常人一倍,不过是两名妇人跟一个小姑娘,只要他愿意,可以不惊动她们的来到崔嬷嬷这。 起初他是这么打算的,可是直到看见顾长宁一副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偷偷给人挖坑时,他突然兴起了叫住她的念头,想要吓她一下。 谁让这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 结果倒也不意外,看见她僵硬的转过身来,林君则想的是看你怎么解释。 然而这丫头压根就没想解释,倒是让他觉得有趣。 叫住她只是一时兴起,自然需要一个他出现在此处的解释,于是他便带着顾长宁来找崔嬷嬷了。 其实崔嬷嬷这里他都来过好几次了,当然每次过来不仅有隐卫跟随,也都十分小心的回避旁人。 但这一次是他自己主动现身的,也只能跟在顾长宁身后大摇大摆的过来了。 沉思间,氤氲着热气的饭菜上桌,林君则回过神来,自觉的拿起筷子开饭,崔嬷嬷母子两见状才跟着拿起筷子夹菜。 他是主子,崔嬷嬷母子是下人,虽然他让他们一并上桌同吃,可如果他不动筷,另两人也是不敢的。 这一顿饭林君则吃的很开心,崔嬷嬷做的全是他爱吃的,令他看了食指大动,忍不住多吃了一碗,结果回去的时候撑着了,阿大见状便准备用自家的牛车送主子回去。 林君则最后是躺着回去的,一脸的生无可恋。 第五十七章 李大夫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自从顾长宁暗搓搓的给李娘子挖坑后,过了几天时间,她便听见李娘子结亲失败的消息传来,心里很是得意。 上辈子没有她横加插手这件事,李娘子很快就同对方下了订,赶在今年年底把人娶了进来。 这么急着成婚也是有原因的,过了年李大柱可就二十了,除了那些家里穷困出不起聘礼娶媳妇的人,村里可没有一个人超过二十岁成婚,李娘子不想破这个例,才心急火燎的要求年前完婚。 说是这么说,然而过了二十岁才成婚的人还有一个,就是顾长宁的阿爹,顾山。 顾山当年是二十二岁娶的媳妇,但是他的情况跟李大柱不同,他之所以比别人晚,是因为有个后娘从中作梗。 其实在顾山十五、六岁的时候顾爷爷就准备为他寻一门亲事了,是高氏说顾山年纪还不大,不着急,先慢慢相看着,怎么说顾山也是种田的一把好手,找的媳妇可不能是那种懒婆娘,顾爷爷一听甚有道理,就同意了。 后来再过了两年,顾山十七、八岁,顾爷爷重新开始考虑起顾山婚事的时候,高氏又有话说了。 她说顾霖虽然才四岁,但是聪慧过人,反应机敏胜过村里其他孩童,是个读书的料子,读书早比读书晚好,她想现在就把儿子送去启蒙。 顾爷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挡住“家里以后要出个读书人”这样的渴望,将家中银两全都供顾霖读书去了,顾山的婚事再次推迟了下来。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过了几年,顾山二十一岁了,顾爷爷在高氏的劝说下一直不觉得他这么大年纪不成婚有什么不妥。 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听见村里妇人在背后笑话着他们家,当听到“有后娘就有了后爹”这种话,他才猛地醒悟过来,意识到高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后,当下气的暴跳如雷。 后来不由分说的为顾山定下了杨秀才的女儿杨惠芸,拿了十两的聘礼,更是准备将手上的十亩旱地分给他。 高氏当然不愿意了,在院子里哭天喊地,撒泼耍赖,话里话外都是她为这个家操持了这么多年,还给顾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结果顾爷爷一点也没考虑到她的几个孩子,给顾山拿出十两聘礼不说,还要将十亩田地分出去,这是要逼死她啊。 顾家住在北面,北面又是人最多的地方,高氏这一喊叫立即引得众人过来围观。 看着众人对着他们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顾爷爷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又恼又怒的瞪着高氏,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让她停止继续丢人下去。 顾山漠然的看着这一幕,在看见顾爷爷真打算请家法后,他这才上前阻止了顾爷爷,提出了一个条件——分家。 “分家我只要求爹你分给我五亩田地就好,至于下聘的十两,当是我借的,成婚后我会努力挣钱还的。” 顾爷爷万没想到一向省心的大儿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立时呆在原地。 要知道,父母在时分家,那是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高氏听到这个条件哭都忘记哭了,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大喊不同意!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原配留下来的儿子,也恨不得他滚得远远的,但高氏不傻,基本的利益关系还是知道的。 顾山有一把子力气,也会种田。 他自己一个人就能种完二十亩的田地,到收割时他一天能收割一亩多的稻谷。 而收割期大约是七天,前后加起来单他一人就能收完十亩左右的田地,放眼整个村子,同他这个年纪差不多大的人可没他这么能干,这可是壮实的劳动力,她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过。 然而这件事她说了可不算。 若是顾爷爷先前没有听见村里妇人的闲话,分家这个事顾山敢提出来他就敢狠揍一顿。 但正是因为听到了大家在背后的议论,顾爷爷想起了以往许多事。 他知道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孩子不容易,只是他一直觉得那都是别人家,自己家就没有这样的事,直到这次被别人提醒,他想起过往种种,一时沉默了。 家中四个孩子,顾山一直是干的最多却吃的最差的那个,家里但凡有什么鱼肉蛋这类的,也都是几个小的吃。 吃饭时,看似同样的一碗饭,另外几个儿子碗里的饭都是压了又压,顾山的则是松松垮垮的覆着整个碗。 虽说高氏也会让顾山吃饱,不会在饭食上克扣他,毕竟他是主要的劳动力,必须得吃饱,因此一碗饭吃完他可以想添几碗就添几碗。 只是高氏会在这里做文章,她会私下里悄悄跟顾爷爷卖委屈,说顾山一顿饭吃这么多,另外几个弟弟见了都不敢添饭,怕哥哥不够吃。 顾爷爷想起顾山一顿饭确实要加许多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高氏私下多补贴那几个孩子了。 然而他现在忆起来,想通了关键,觉得高氏这个妇人真是恶毒,也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大儿子,于是二话不说的同意分家了,甚至还吓唬高氏,要她再继续闹下去的话,就回娘家去住上一段时间。 这话很有效,高氏一听就吓住了,不敢再提什么反对意见,甚至在顾爷爷说分五亩田地跟西边那块地给顾山的时候也只是恨恨的咬了咬后槽牙,将不满的情绪吞咽下肚,没敢当面撒泼。 从那以后顾山夫妇两就算是一户人家了。 因为分家这件事闹的太大,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是以顾山二十二岁才成婚这件事没有人认为是他的原因,但是李大柱则不一样了。 他的好吃懒做在村里可是声名远扬,再加上李大夫夫妇两的所作所为,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这才是他蹉跎了这么久都没有娶媳妇的真实原因。 在察觉到村里人的心思后,李娘子朝地狠狠地啐了几口,觉得真是村里人眼瞎,竟看不上她的儿子。 彼时她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认为以他们家的条件,大把的姑娘愿意嫁进来。 这话倒也没说错,李家还是有些资产的,在镇上有三间小铺子,还有田地三十亩,李娘子全都租出去,靠收租子过活。 只是她太小气,只肯出二两的聘礼,再加上周围的村子互有姻亲,随便一打听便知道李大柱的情况,那些原本有些意动的人家听见这个情况,纷纷拒绝,一时间闻李色变。 媒婆跑了好几家都没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跑的腿都快断了,正后悔着不该接这桩婚事的时候,李娘子打起了离得远的村子的主意。 媒婆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想到李娘子应承的成事后再加一两银子的承诺,狠狠心的还是为她介绍了一位温婉贤淑的好姑娘。 那姑娘一家子都是老实人,上头有一个哥哥,下头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都是有名的好脾气,这样的人家比那些蛮横的人家好对付多了。 就算是发现李家的情况同说的不一样,女儿嫁都嫁了,还能怎么样?只能是忍气吞声的接受了呗。 这样一想那媒婆就利用她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把李家从头到尾都夸了一遍,直夸的姑娘家里人很是满意,最后只是姑娘的娘亲跟姨去杏花村看看李家的情况就没再做别的打听了。 结果就把姑娘送进了狼窝。 那一家子全都不是什么善茬,李娘子把她当丫鬟使,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做,而李大柱更不像样子,一有什么不顺心的拳头就往姑娘身上招呼,就这样过了半年,那姑娘被李大柱踢的小产了,以后再难怀孕。 顾长宁前世的时候曾见过几次这个李家新媳妇,是一个说话都好似能掐出水的温婉姑娘,这姑娘心肠也好,有时见顾长宁可怜,还会偷偷给她塞一个馒头吃。 只是自从小产后,她脸上便没了笑意,也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时常一个人自己沉默的干着活,从白天忙到黑夜,过的比牲畜还不如。 顾长宁那时候还不太懂这些,但也觉得李大夫这一家真是过分,竟这样糟蹋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家。 后来这姑娘怎么样了顾长宁也不清楚,因为没过多久她就离了杏花村,村里的人和事与她再无关系。 如今一朝重生,如果能帮得这个姑娘远离这个火坑,她当然会毫不犹豫的伸手帮一把了。 但是她也不想为此又把另一个姑娘给推进这个火坑,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李娘子肯定是要为儿子娶一个媳妇的,不是先前那个也会有别的顶上,这样一想以后顾长宁原本还得意的心情一下跌了下来,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你这又是怎么了?”林君则见她一脸不快的神情,有些惊讶问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后面几次他又来崔嬷嬷这里的时候均都被顾长宁抓个正着,被发现这么多次了不把人请进家门来坐一坐好像不太好,阿大就主动的邀请她来家里玩了。 其实是他误会了林君则跟顾长宁的关系,他见两人每次都“结伴”而来,还以为每次都是林君则找人家小姑娘带路来了,这么一想他便觉得林君则跟这个小姑娘关系应该挺不错的,就这么孤零零的把人拦在门外不太好,于是在林君则一脸懵然的情况下把人放进来了。 放进来以后林君则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好奇,没忍住给问了出来,便看见顾长宁很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很苦恼。”顾长宁想到自己给李娘子使绊子时他也在场,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毫无顾虑的说了出来,“你第一次来杏花村时遇见的那两名婶子你还记得吗?” “嗯,怎么了吗?”这件事林君则当然记得,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发现这个小姑娘居然还有着两副脸孔,怎么可能不记得。 “其实吧,事情是这样的……” 第五十八章 交给我来办吧 顾长宁没有把自己重生的事告诉林君则,她只是将李大夫一家的为人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随后再把她担心的原因告知给林君则,又是叹了一口气,道:“那户人家已经退了亲,现在李娘子又托另一个媒娘子帮忙找适龄的姑娘了,我这心里感到有些不太对劲,你说要是换了另一个姑娘跳进这个火坑,算不算是我害的啊?” “你要操心的事还挺多……”林君则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 “我是很认真的在说着这个事,你不要打岔!”顾长宁不满的瞪着他。 “这叫什么事儿啊,你也知道李娘子肯定会为她儿子再选一户人家的女儿,又不想好人家的姑娘进去受罪……”林君则饮了一口茶水,接着道,“那你就换一个不会受罪的姑娘嫁进去呗。” “……什么意思?”顾长宁表情懵然。 “找一个能制得住李家的儿媳妇嫁进去不就一了百了了吗?”林君则神情淡淡,口吻很是平静的说道。 不想新媳妇跳进火坑,那就让李家一家人跳进儿媳妇的火坑吧。 躲在一旁的十四听见这话在艳阳高照的夏日里猛地一哆嗦,打了个寒颤,心里暗道估计公子又要憋着使坏了。 “你的意思是……”顾长宁总结,“找一个凶悍的姑娘嫁进去?” 林君则不置可否。 “这方法好是挺好的,但我上哪弄一个这样的姑娘嫁进去啊?”顾长宁想到其中的困难,不由得泄气道,“更不用说李家这样的情况,人家姑娘是脑门被门挤了才会想不开愿意嫁进来吧,难道你是想要用骗的?把人家姑娘骗过来?那不行,我可做不来这事!” 看着顾长宁一脸的警惕,林君则抽了抽嘴角,屈指就是在她额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你,当然要人家姑娘愿意嫁进来了!我是那种会逼良为娼的人吗!” “咦,逼良为娼,这个词用的好,李大夫一家那就是个黑窝!” “……” 林君则默然,他一时激动,用错词汇了,逼良为娼不是这么用的,不过他见顾长宁毫无觉察的样子,干咳两声,面不改色的直接略过去:“总之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来想办法吧。”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突然反问:“你怎么也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吃的太撑,需要消食消食。” 换言之就是他也是太闲了。 顾长宁点了点头,解决了一大心事的拍了拍手,站起身就要走了,“既然这件事交给你了,我就等着看结果啦。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家里还一堆活等着我去做呢。” “那你快回去吧。”林君则刚要送她出大门,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唤住了她,“你等等,我拿个东西给你。” “什么?” 然而林君则此刻已经走回了屋里,不一会儿拿出来了两个巴掌大的精致瓷盒,递给她,“我之前看见你手被树枝划破了几个口子,虽然没流血,但长此以往手容易变得很粗糙。手对姑娘家很重要的,你现在还小,也许还不太懂,大一些就明白我的话了,总之以后一定要注意手,这香膏你早晚在手上涂抹一次就可以了。” 林君则说完了他左手上的小盒子,紧接着又举起右手边的瓷盒,道:“这是用来敷面的,也是早晚各敷一次,涂抹静待一刻钟方可洗去。” 说完他将两个小瓷盒递过去,便看见顾长宁一脸古怪的接过去。 “这是……给我的?”顾长宁愣愣的看着手上的东西。 “嗯,这东西我留着也没用,原先我想给姨奶奶的,但她说自己年纪大了,用不着这个,不肯收,那我也不能把这个给表叔用吧,正好我觉得你需要,就给你了。” 顾长宁打量了他两眼,想了两秒,点头道:“那好吧,既然你都送不出去,那我就好心一点,帮你解决了吧。” 话音刚落,她便将两个瓷盒放入香囊里,然后将香囊塞好,再次同林君则道别,转身走了。 “那可是清凝雪膏和玉容粉,千金难寻,便是宫里也没有多少,除了受宠的妃子外,也就四妃以上才能拥有一两盒了,公子你何时变得这么大方……” 林君则目送着顾长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还未回身便听见身后响起来一道幽幽话语,说话之人像是不敢相信眼前这幕一样,仿若处在虚幻中,声音有些飘。 “我还能更大方。”林君则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听说隐八那边缺一个总教头,一直跟我申请派个人过去,要不就十四你……” “公子你快进屋子避避暑呀,现在屋外日头正晒,可不能在太阳底下站太久,公子你快过来呀~”一会儿功夫十四已经瞬移到了屋檐下,对着林君则抛着媚眼唤道,最后那一声更是情真意切,带着婉转尾音,听得林君则忍不住浑身一抖,眼角抽抽。 十四说完了话之后在心里暗道一声,他才不要去做什么总教头呢! “你给我正常说话我就不让你过去!”林君则黑着脸,走到檐下的时候才抛出这一句。 “属下遵令!”十四立时眉开眼笑的站直了身躯答道。 林君则表示自己现在不想看到他,挥了挥手,等十四退下后,他才进了屋里。 *** 顾长宁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探出她的小脑袋,确认了阿娘和哥哥都不在院子后,这才赶紧进来,动作轻轻的关上了门,踮着脚尖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表现的这么紧张,但就下意识的不想让阿娘和哥哥看到手上拿着的东西。 待回到了里屋,她胡乱将鞋脱了爬上了炕,旋即将香囊里的两个瓷盒掏出来,放到面前端详,嘴角微翘,彰显着她此刻的心情很好。 老实说,她没想过对方会帮自己的忙,毕竟他两也没熟到这个份上。 但不管怎么说,他愿意帮自己,自然是比她自己想办法解决要靠谱多了。 “幸好有林家哥哥帮我,不然还不知道会是哪家的姑娘要跳入这个火坑。”顾长宁虽然心里有些愧疚,但并不后悔做了这件事。 就算没有林君则帮她,她也还是要帮助前世嫁过来的那位姑娘逃离苦海的。 因为人心都是偏的。 她可以不主动设计陷害人,可如果落入危难中的人是她想要保护的人,那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说到底,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分亲疏远近,她顾不了全天下所有的人,只能顾自己在意的人了。 更何况上一世他们一家人不争不抢,从未害过任何一人,却还是落得那样的悲惨结局,这应该要怪到谁的身上? 说到底,人的善良中就应该要带点锋芒!要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保护家人的能力! 顾长宁将手中的两个小瓷盒小心翼翼的压在枕头底下,拍了拍枕头,确定从外观看不出异常后才起身忙着干活去了。 *** 这日下午,被烈阳照射的地面被晒得滚烫,就连空气中吹过的都是带着温热的风,人就像是站在笼屉里,浑身闷热的不行。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依然不能阻挡准备做着某件事的孩子。 “是放在这里吗?”杏儿光着脚下河,将用树叶垫着遮挡孔隙的篓子横放在两块石头的中间,回头朝岸边问了一声。 “对对,就是那里!”陈双喊道。 “你觉得她们能抓到鱼吗?”杨锦站在岸边一处比较阴凉的地方,问着同站在她身侧的顾长宁。 “这还用问吗?当然不可能啊。”强烈的光线刺的人眼泪都要留下来了,顾长宁眯起眼,默默注视着杏儿那边的情况,有些无聊的说道。 “嗯,我也这样觉得。”杨锦点头。 她们会这样想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例子。 农舍家的孩子基本都是放养长大的,大人们平日里忙着干农活赚钱糊口养家,哪有那些个精力时时盯着孩子的一举一动,因此村里的孩子打从会走路开始,都是跟着各自的哥哥姐姐满村乱蹿。 而当他们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村里的范围已经不能满足于他们的好奇了,于是他们又开始向着村子周围的山林前进。 顾长宁她们现在出现的地方是跟村子隔了一条官道的林子里的河流边,夏天最热的时候那些调皮的男孩子都会跑到溪流来洗澡玩水,每天都不例外。 因此顾长宁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这地方等她们走了之后很快就会被别人占领,而她们之前放下来捞鱼的竹篓也会成为别人的战利品,所以她压根就没抱太大指望。 不过她见杏儿跟陈双玩的这么开心,便也随她们去了。 杏儿放好了竹篓,一步深一步浅的回到岸上,擦干净脚上的水,将鞋子穿好,一脸兴奋的挽着陈双一块走到顾长宁她们面前,问:“我已经放好竹篓了,咱们什么时候过来取?” “最多过一个时辰,你再过来看,那竹篓肯定已经哎哟……”声音猛地中断,被杨锦捅了一下腰的顾长宁一脸无辜的看向她,眨了眨眼皮,用眼睛在问着“你捅我干嘛鸭”。 杨锦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说话,这才接过杏儿的话,道:“明天吧,明天咱们再过来看。” “好。”杏儿完全没发现杨锦跟顾长宁之间的互动,不疑有他的说道。 顾长宁冲杨锦做了个鬼脸,结果被她一个瞪眼后,嘟了嘟嘴,才将脸上做的鬼脸表情放下。 天气闷热,四个人都不想在这样的热度下四处乱跑,于是在放好了竹篓后,她们就直接回去了。 傍晚,怎么想都不太放心的顾长宁还是偷摸的溜到放置着竹篓的河流边,幸好她来了,当场就抓到两个正在拿着竹篓玩的人。 一个是她十岁的堂哥顾大勇,另一个则是她七岁的堂弟顾海生。 顾长宁见了这一幕很是生气,气涌丹田的对着他们大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把顾大勇和顾海生吓了一跳,两人呆呆的看着她,一时忘了反应。 第五十九章 顾长宁打架 “顾长宁?怎么是你?”顾大勇看清是谁之后先是皱了皱眉,旋即面露不屑跟鄙夷的看着她,一副很是嫌恶的样子。 “我还没问你呢你倒好意思来问我,你们这两个小偷!”顾长宁抱胸哼道。 “谁是小偷?!”七岁的顾海生立即跳脚喊道,“就你们家穷得只剩房子了,有什么东西可偷的?” “不是来偷东西的,那你手上拿的那个是什么?” “这么个破烂玩意送给我都不要,谁稀得偷,还你!”顾海生才知道这东西是她放的,满脸嫌弃,嚷嚷着将手中的竹篓往她丢去。 因着他力气小,准头也不咋样,竹篓就这样落在距离顾长宁脚边的草地上,上头很快沾上了泥土跟草根。 “哼,不问自取,是为贼也!”顾长宁没有被突然抛来的竹篓吓到,她淡定的抱手看着顾大勇和顾海生两人,语气十分的轻蔑。 “不过是一家子的破落户跟短命鬼罢了,不要理她,海生,我们走。”顾大勇也将手中的竹篓丢下,直接扔在河流里,任由其顺着水流往下游飘去,转过头来对着顾海生说道。 竹篓飘到一半被河流中的石头卡住,就这样浮在河流中间。 顾长宁原本没打算惹事,所以她预备等顾大勇跟顾海生将竹篓放下就让他们走。 然而顾大勇的那句“一家子短命鬼”惹到了她,顾长宁捏紧了拳头,冷眼看着他们,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谁是短命鬼?” “当然是你全家了,都是短命鬼!”上了岸的顾大勇哼了一声道。 跟着他一块上岸站在他身侧的顾海生则是不怕死的又重复了一遍,“短命鬼短命鬼,顾长宁一家都是短命鬼!” 顾长宁气到不行,提起拳头就朝他们冲去,眼中仿佛窜着一簇代表着怒气的小火苗。 顾大勇没把她放在心上,一来顾长宁比他小,二来她身形娇小,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架的,因此他没当回事,见顾长宁冲来他也准备回击,结果拳头刚挨到顾长宁的衣服,他的肚子猛地被顾长宁拳头击中,直接就倒下了,一击命中。 顾大勇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火辣辣的疼,眼前漂浮着许多小星星,头晕目眩,疼得他抱着肚子蜷着不停叫唤。 “我、我跟你拼了!”顾海生见二堂哥直接被顾长宁打趴下,立即也喊着向她冲来。 顾长宁知道自己力气比一般人大,用尽全力有可能会打伤人,顾海生还小,她不敢使出全部力气,只能利用巧劲,脚下一转,躲开了顾海生的攻击,随后手肘仅用了七分的力度朝他脸上击了一下,也直接把他打趴下。 “疼疼,好疼好疼……”顾海生没受过这份罪,当即就给疼的眼泪汪汪了。 “嘶,刚刚的不算,我们再来!”顾大勇等抽疼过去后,一脸不服气的站起来,瞪着顾长宁看,不肯轻易认输的继续向她冲来。 顾长宁这回倒没跟他客气,直接往他脸上身上招呼,当然她自己也挂了点彩,但总的来说还是对方挨打的多,不一会儿这脸上就鼻青脸肿了起来。 打人的顾长宁也好不到哪去,但她一直都有注意避开脸,是以虽然身上挨了几拳,但脸上还是完好的。 顾长宁下手很狠,又知道打哪个穴位痛觉更明显,专往这些地方出手,顾大勇最终还是没扛住疼痛,也跟着“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了。 他看着伤势严重,其实顾长宁都有避开关键穴位,因此他虽然疼的要死,却伤得并不重。 顾长宁觉得自己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 “你,你等着,我们回去要跟二伯母告状!”顾海生是三叔顾全的儿子,他很清楚自己阿娘的性格,老实巴交,能忍则忍,因此他知道这件事如果想要找大人出头,泼辣要强的二伯母是最好的人选,才会说要去找二伯母吴氏告状。 顾长宁只觉得好笑,故意激他:“行啊,你去说吧,你只要一说,全村人都知道你们两个男孩子打架输给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看谁丢的面子大!” 这个年纪的男孩最是要强,生怕别人说自己不比别人,顾海生也许还好点,这种意识没这么强烈,但顾大勇不一样了,十岁的男孩已经开始要面子了。 顾大勇听着顾长宁的话,脸色一黑,瞪着堂弟骂道:“这件事不许跟我阿娘说,听见没有!” 他可丢不起那人,想到村里另外几个跟他不对付的男孩子嘲笑他打不过一个姑娘家,他还宁可将这件事压下。 “可是、可是……”顾海生还是很不服气,“她打了咱们,这仇总要找回来的吧!” “那你怎么不跟你阿娘说,让你阿娘为你出面撑腰?”顾大勇哪能不知道这个三堂弟的打算,闻言没好气的问道。 “这、我……”顾海生语塞。 顾长宁略有些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为顾海生的头脑感到一丝意外。 他才七岁,这么小就会借刀杀人了,确实不简单。 不过可惜他做的还是太明显,那份意图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想到这里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两人,语气很是鄙视的说道:“你们想要告状,我是不怕的,既然你们敢说出短命鬼这样的话,我也不怕把事情闹的更大一些,让全顾氏的族人都看看你们一家人的嘴脸!” 家里失去亲人的顾氏族人不单单顾长宁一家,短命鬼这样的词说出来就是在他们心口上扎上一刀,更不用说顾山刚去世两个月,三月孝期都还未过去,顾长宁为了这个打人也是情有可原,顾大勇跟顾海生他们被打那是属于活该。 高氏那一家人敢跟顾长宁他们吵闹,难道还能跟同样失去亲人的其他族人也一并吵起来吗? “那我们也可以不承认,说我们没说过那样的话!”顾海生脑子快速一转,想到了个方法说道。 “谁管你们承不承认。”顾长宁一脸宛如看智障的神情看着他,道,“只要我说你们说过,那不管你们说没说过,相信我的人肯定会比相信你们的人多。” 因为大家都喜欢脑补,她阿爹跟继母那一家子本来就不合了二十多年,这次她阿爹“去世”,继母那一家子又不是什么良善的,以他们的品性绝对做得出来这件事,那么顾大勇跟顾海生承不承认都不重要。 人人心里都有把秤,会自动将过往的所作所为都拿来参考,如果到时候她再哭的凄凉些,这个锅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背定了。 当然,他们也并没有背锅! 顾海生毕竟年纪还小,听着顾长宁说了这一大堆仍旧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相信她的人会比相信自己的多,但顾大勇已经想通了关键,他狠狠瞪了一眼顾长宁,沉声道:“海生,咱们走!” 不走还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顾长宁,想告状只怕最后结果还更惨,谁让顾长宁一家现在比他们弱呢,大家天然便是同情弱者的,毫无道理可言。 顾长宁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走远,这才冲着他们的身后“哼”了一声,将草地上的竹篓捡起来,重新下水放在原来的位置,又把飘走的竹篓也捞了回来,同样放在原位上。 刚把这些事做完,顾长宁擦了擦脚,重新穿上鞋子就要离开,忽地树上传来一声轻笑,顾长宁听见有人说道:“啧啧,你这个小娃娃,可真是不得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听你的?” “你是谁?在那里干嘛?” 顾长宁顺着声音抬头望去,便看见一棵两人环抱的树上躺着一位老乞丐,头发零散的垂了下来,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即使是这样,仍能看见有破损的地方,袖口甚至还磨起了毛边。 虽然穿着破烂,仪容也并不整洁,但他悠然自得的躺在树中间,正好奇的打量着顾长宁。 那棵树枝叶茂盛,将他完全遮在里面,若不是他突然出声,顾长宁绝对不会察觉到他的。 “我?我就是一老乞儿,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老乞丐头枕着手,翘着脚,很是清闲的说道。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顾长宁拧着眉看着他,问道,“那你在树上做什么?” “睡觉啊。”老乞丐一副“这还要问吗”的口吻理直气壮的说道,“这天太热了,地面就跟烤过的一样,还是树上凉快。” 顾长宁听他说得有理,但这么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怎么想都觉得这人十分可疑,顾长宁不愿与之纠缠下去,准备离开河边回家去,老乞丐见她要走,连忙起身呼喊。 “诶诶诶你别走啊,女娃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老乞丐不满的说,“你想知道的我都给你说了,礼尚往来,你也总得先解答了我的问题吧。” “你问了什么?”顾长宁有些懵。 他这么个大活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她只顾着防备他,哪还能注意听他说的是什么啊。 老乞丐一听不高兴了,嚷嚷道:“我问你你怎么能肯定那两只愣头青一定会听你的不去告状!” 愣头青?顾长宁一愣,甚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看在这老乞丐说了一句让她很是满意的话,顾长宁开口解释了,“你不都说他们是愣头青了,做事不用脑子,随便吓唬几句就行了,反正以他们的脑子也辨不出来我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说话可真够不客气的,不过就是这份自信让他小老头很欣赏。 老乞丐点头暗道。 第六十章 哥哥煮茶 “我说完了,可以走了吗?”顾长宁仅以目前的情况来暂判这个老乞丐不是坏人,但她仍然不想和他有什么过多的来往,她很是直接的问了。 老乞丐很少看见表现的这么镇定自若的孩子,要知道,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遇见的孩子数不胜数,哪一个不是被他的外表吓的连接近都不敢接近。 偶尔能遇上几个胆子大些的,也多是些朝他扔石子的顽皮小子,极少同这小娃娃一样,还有心情同他聊天。 倒是少见。 此时他已经忘记了,是自己硬要拉着顾长宁聊天的。 “你等等、诶,等等等等……” 老乞丐原本只是随意的同她聊着天,而后在看清了她的相貌后猛地一惊,直接坐起来,对着转身要走的顾长宁急急喊道。 然而顾长宁还是走远了,毫不犹豫。 她觉得这个老头太奇怪了,就算暂且看不出有什么坏心,但她也不想留在那里陪他谈天说话。 老乞丐远远凝视着她,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半是惊奇半是诧异的道,“这、这不对啊……” 那小女娃的面相很奇怪,以她的面相来看,活不过二十五岁,本是死相,然则仔细一看,又发现这死相已被更改。 他觉得很奇怪,于是他果断的下了一个决定,决定就暂时在这杏花村周围不走了! *** 顾长宁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记住了,她急着回家将未做完的活儿完成,刚一走进大门,整个人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打开大门的方式不对,于是她退出来重新再进一次,出现在院子里的人依旧稳稳站在院子里,还心情很好的点头同她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啊,我回来了。”顾长宁呆呆的点了点头,随后一愣,再次感觉到哪里不对的道,“你怎么会在我们家?” 林君则坐在前院的石椅上,闻言看了她一眼道:“我来看我姨奶奶,被你哥当场抓住了。” “哦。”顾长宁了解的点点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用词似乎有些什么问题,但她此刻来不及问,只能挑选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了,“那我哥呢?” “喏,到厨房备茶去了。”林君则对着厨房点了点下巴,道。 哥哥煮茶?顾长宁忍不住“嘶”了一声,一脸的惨不忍睹。 哥哥最不喜欢的就是喝茶,每次喝茶都跟喝药一样痛苦,他嫌茶水太涩,总喝不惯这个。 他煮的茶,能喝吗…… “怎么了?”林君则注意到她的迟疑,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没事,就是羡慕你好运,我哥哥煮的茶,一般人喝不到的,就是我阿爹阿娘都很少喝到,你今天运气不错。”顾长宁冲他诡异的一笑,就准备溜了。 她怕哥哥见她也在,也硬给她塞一杯,那就不是她看别人笑话了。 “你等会儿。”林君则看出她想跑的意图,伸手一抓,把她拎在手中,“你跑这么快干嘛?既然你哥哥难得煮一次茶,你不留下来喝一杯吗?” “不行啊!我后院还有一堆活没做呢,又不是什么琼浆玉液,我还得留下来特意品尝,放手放手,我赶着去干活。”顾长宁被抓着后领跑不掉,连忙找了个理由骗他放手。 林君则如松柏一样挺拔的身躯站得笔直,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的顾长宁就像只被拎着后脖的猫,拼命动着四肢,却还是逃不过林君则的掌心。 两人正较着劲,顾淮安端着煮好的茶水出来了。 “咦,宁宁你回来了,正好哥哥煮了茶,给你也倒一杯。” 林君则看见顾淮安出来,不动声色的将手收回来放好,一副他刚刚什么都没做的无辜样子,被顾长宁狠狠瞪了几眼。 这个混蛋!要不是他揽着,自己早跑了! 不对,应该说要不是他出现,哥哥也不会想要去煮茶了! “呵、呵呵……哥你煮了茶啊,那应该先给客人端上啊。”顾长宁干笑两声,默默地挪开了步子离哥哥远点。 “都有,我煮的多,每个人都有。”顾淮安说着已经把茶盘端到了石桌上,开始往盖碗里倒着茶。 茶叶是很贵的,普通百姓喝不起,只能买些茶末或是炒茶时火候过了这样的下品茶叶来喝个滋味。 因为世家贵族都把品茶当成是一种文雅的事项,连带着大家都觉得能喝上茶水是一件提高品味的事。 因此就算是农户家多多少少也会在家里备一点,用来招待客人。 顾长宁不用喝,光是闻到那味还有茶水的颜色就知道林君则在哥哥的心目中,地位不低。 不然也不会放这么多的茶叶了。 颜色暗沉,味道浓郁,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哥哥是把那一罐子的茶叶都给倒了进去! 林君则默默看着面前的茶汤,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住想要将它失手打落的欲/望,端起盖碗,对着顾长宁抛弃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才小小的,在盖碗边上,抿了一小口。 苦! 这是林君则喝下茶汤的第一个感觉,随之而来的是涩,只这一小口,林君则只觉得口腔里充斥着无尽的苦涩的口感。 他艰难的咽下那一口茶汤,保持浅淡笑容的说道:“味道不错。” 顾长宁视死如归的看着她面前的茶汤,在哥哥殷切的目光中颤巍巍的端起来,准备做个样子喝一口的时候,忽而听闻林君则的夸赞,她瞪大了眼睛向他看去,眸子里满满的都是谴责。 你居然能说出这么违心的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顾长宁用着十分强大的克制力抿了小小小小的一口,含糊的说道:“唔……比上回进步了。” 林君则嘴角抽了抽,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表现出失态的举动。 这还比上回进步了? 林君则总算知道顾长宁方才那番话的意思了,她原来是想要看自己笑话,还好自己及时反应出不对劲,连忙把人擒住,这才没让她看成。 就这样,两个正在互相伤害的人就这么把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谁都不肯让对方看出丝毫破绽。 伤害已经造成了,不能连面子都没了鸭! 两人极为默契的各自在心里达成了共识,面上的微表情十分到位,正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十四摸了摸下巴,对着一旁的十九说道:“公子有问题,有大问题!” 十九理都懒得理他,面无表情的认真隐藏好身形,关注着公子的一举一动,保护公子的安全。 十四见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很是无趣的摇摇头,无声的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这才重新将视线转向林君则。 公子总是一副据旁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怎么对这顾家小姑娘的态度这么不一般? 果然很值得怀疑! “哥,既然你同窗来找你,那你们聊着,我去后院忙了。”顾长宁放下盖碗,笑得异常灿烂的对着哥哥说道。 她还有正当理由可以远离这碗茶汤,林君则可就不行了。 “哦,那你去吧,近来天气干燥闷热,容易产生内火旺盛,你把这碗茶汤喝了下下火吧。”顾淮安见这碗茶汤近乎满的,关切说道。 顾长宁脸一黑:“不,还是不了吧,我实在是怕自己控制不了想大义灭亲……” “什么?”顾淮安没明白妹妹的意思,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哥哥那我就先去忙了。”顾长宁连连摆手说道。 “嗯。” 林君则趁着顾淮安跟顾长宁说话的空隙,飞快将茶汤倒在石桌的下方,将盖碗摆好,若无其事的样子掩盖着自己的行为。 顾淮安目送着顾长宁的背影消失,转过身来,对着林君则笑着道:“没有想到你姨奶奶竟然是我们村的,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 “我们还未搬来兴水镇的时候,住在林家村,那里离杏花村较远,我们家跟我姨奶奶家很少来往。”林君则又变成了在外人面前的那个模样,看似有些不好接近的清冷说道,“也是前段时间我们才重新开始有了来往。” “原来是这样。”顾淮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拘谨,他悄悄的在膝上将手心里的汗擦掉,道,“既然你都来了我们杏花村,那就在我家里吃一顿饭再走吧?” 吃一顿饭? 林君则有些心动。 他今天突然过来,也没有跟嬷嬷他们说一声,没想到两人都不在家,大门紧闭,他只当自己是白跑一趟,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就被顾淮安发现了,然后他就被顾淮安请上家里来坐坐,此刻更是在听见对方邀请他留下来吃饭后,神色微微一动。 然很快回复平静,开口婉拒。 “抱歉了淮安兄,我出门前同母亲说好,晚饭回家吃,今日不便留下来了。” 顾淮安这时才想起来林君则同他一样,也是失去了阿爹,因此连连抱歉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两人又在前院里聊了阵,话题渐渐从关切问候转移到了课文上,就今天夫子留下来的课业认真讨论起来。 顾长宁此时一个人正孤单的蹲在地上浇着水,突然停下来,一脸沉思。 这个林君则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他的行为举止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一股矜贵气质,这绝非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修养。 但她方才看哥哥对待他的态度,显然他的家境并没那么好才对,否则哥哥多半就直接给他倒水了,哪还会用他们家的劣质茶叶去煮什么茶汤给他喝,所以这个林君则,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他说的那个表叔,老实讲,如果不是他提前把两人的关系说了,她真没看出来那壮汉有哪一点像他叔叔的样子。 总觉得那位表叔,对他的态度似乎是有些敬重,好像两人的身份反了一样,他是那个侄儿,林君则才是那个表叔…… 顾长宁想了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放弃的摇了摇头,继续给菜园子浇水去了。 管他是谁呢,反正跟自己也不相干就对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西南面那边的农舍家,她又再一次想起最末端的那栋破败小院子了。 就是住着她伯祖母的那栋小房子。 其实顾长宁一直都疑惑不解,为什么顾氏族人对伯祖母的态度这么奇怪,谁也不敢来找她的麻烦,但也不跟她亲近,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冷着,好像当没她这个人一样。 是以前伯祖母同族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第六十一章 顾姓来源 顾长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关注伯祖母,也许是因为伯祖母现在的情况跟她上辈子一样,家里都只剩自己一人了,让她忍不住产生同理心情吧。 有了重活一世的经历,心态自然无法与上辈子完全相同,她就算再怎么表现的乖巧,内心也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的,而以前从来不会关注到的人跟事,她换了一个眼光去看就能有许多新的发现。 这样的感觉持续到晚饭结束,她抱着针线筐坐在阿娘里屋的榻上,有些心不在焉的下着针。 全心全意的下针跟心神游离时的针脚是不一样的,杨惠芸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分心,扫了她一眼,柔声说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见顾长宁神情肃穆,一点也没有平时的精神模样。 顾长宁回神:“也不是,就是有件事情想不通。” “什么事?”杨惠芸好奇问道。 “就是伯祖母啊,我总觉得族里人对她的态度很奇怪,全都很有默契的既不亲近也不去招惹,就当是没她这个人一样,让我觉得这里有古怪,阿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嗯,确实是像你说的这样,大家都避着你六伯祖母走。”杨惠芸起先还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伯祖母,但是听到后来就知道了,毕竟族里符合她刚描述的,也就西南面的那一位了,是以她叹了一口气,也没急着解释,先是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可知道咱家这五亩田地是不需要向朝廷交税收的?” “我知道啊。”顾长宁点点头,“阿爷手里一共有四十亩地,其中的二十亩都是不用交粮税的,我们家的这五亩地就是从那二十亩地里分出来的,不光是我们家,其他的叔叔伯伯也一样,他们手里加起来大约有百亩田地,都是免了粮税的。” “对,其实不光是百亩田地,我听你阿爹说过,原本最开始是千亩田地不用交粮税的,后来顾氏族人因为这或那的原因,卖掉了八百多亩,现在仅剩的就这百十来亩田地了。” “千亩田地免收粮税?”顾长宁震惊了,“这么多啊?” “没错。” “阿娘突然提起这件事,莫不是这千亩田地能免去粮税的原因,跟六伯祖母有关?”顾长宁相信阿娘突然提及这件事不是无缘无故的,她也只能往这上面去猜想了。 “宁宁真聪明。”杨惠芸揉了揉她的头顶,温声说道,“准确来说,是同你六伯祖父那一支有关。” 顾长宁睁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凝视着杨惠芸,竖起两只小耳朵认真的听。 “从第一位自立门户的顾家老祖宗开始,传承至今也有二十多代了,你六伯祖父那一支大约是第十代老祖宗开始,子嗣不丰,到你六伯祖父这一代,后人全都病逝的病逝,离开杏花村的离开杏花村,目前登在族谱上那一位先祖名下的子孙,最后一名的便是你伯祖父了。” 顾长宁目光低垂,安静听着,没有说话。 照这么说的话,那位先祖等于是已经绝嗣了。 因为伯祖父于二十年前就病逝了,而伯祖母早年生的几个孩子也没养住,全都夭折了。 游神间,杨惠芸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方才问我,这千亩免税的田地怎么来的,其实是你伯祖父的爷爷跟随高祖皇帝打江山而来,是有从龙之功的,高祖皇帝登位后,将千亩田地赐予顾氏宗族,就连这‘顾’姓,也是赏赐而来,原本咱们家,并不姓顾。” 姓氏这个顾长宁并不知道,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惊奇道:“是吗?咱们家原来不姓顾?那姓什么?” “原本姓朱。” “朱?”顾长宁皱眉,“朱长宁朱长宁……我还是更喜欢叫顾长宁!” 杨惠芸无奈地看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过话茬。 “然后呢然后呢?阿娘你接着说!” “没有然后了啊,然后就是高祖皇帝将这千亩田地划分给顾氏一族,直到后来这赏赐的田地被族里的后人卖出去,现在就剩百十来亩了。” 高祖皇帝在赏下这千亩田地的时候就说过,可由顾氏族人处置,也算是额外的一种恩赐了吧。 天家赏赐下来的东西,未经允许不可随意拿去变卖,否则便是藐视皇威。 没有然后了?阿娘你唬我的吧…… 顾长宁一脸狐疑的看着阿娘。 这从龙之功只有这么点奖赏吗?还不用说这是开国皇帝啊,与一般的功臣更是不能相提并论,怎会只有这么点赏赐? 顾长宁会这么想也是正常的,一般来说,像这样的开国功臣在皇帝登基后除了赏赐田庄,多少也会封赏带封地的爵位、府邸等等,再不济也会授予遥领的爵位,如果只有这千亩田地跟赐予姓氏,未免太薄了些。 遥领封爵的意思是指,虽然封地给你了,但你却不拥有这块地的管辖权,只能从其中得到该封地的粮税收入,旁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这已经是很稀薄的奖赏了,更不用说高宗皇帝赏赐给他们的还不是国姓——本朝皇族姓萧。 外姓与国姓,想也知道区分有多大。 顾长宁想不明白,确定这是从龙之功吗?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几个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高宗皇帝这是把人利用完了就给一脚踢开,随便赏几样东西就算是皇家恩德了啊。 杨惠芸一眼就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她低着头,开始扯线穿针,嘴里说道:“其实高宗皇帝赏赐下来的东西也不止这几样,听说还在京郊赏了一座宅子跟白银千两给你伯高祖父,那宅子现在如何了我不清楚,但那千两白银被你伯高祖父拿来给族里办族学、修路跟救济村里有需要的人了。” 千两白银? 顾长宁瞠目结舌,伯高祖父还真是心善,要知道普通人家一个月最多也就赚个半钱左右的银子,一年下来大约也就五、六两,这是没减去吃用的所得银两。 千两白银够这样的人家生活一二百年了!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等等,族学? 顾长宁这才注意到阿娘方才话里出现的某个词,略微惊讶的说道:“阿娘是说咱们村原来有族学的?” 族学便是给本族男童念书识字的地方。 不是哪个宗族都有族学的,这必须得是公中有一定的资产收入,从中拿出一部分作为束脩聘请一位先生回来教书,也有本族族人担任先生一职的,总之族学就是为了培养族中子孙后代成材的地方。 只要到了适合的年龄,族里的小子任何一人都可以去。 顾长宁打从有记忆起就知道顾氏没有族学,因为公中基本没有什么资产,因此她也从未问过阿爹阿娘这件事,没想到顾氏以前是有族学的,她感到吃惊。 “哎。”杨惠芸听女儿问起这个,叹了叹气,道,“以前是有的,但是从你伯祖父那里开始,族学就取消了。” “为何啊?” 杨惠芸犹豫了一下,满脸严肃的正色道:“这件事在村里不是秘密,你若想知道,阿娘可以告诉你,但你切记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提及此事,明白吗?” 顾长宁狐疑的看着阿娘,缓缓点了点头。 “这件事说来,与族里有关。”杨惠芸重新捏起手上的针,一边忙着手上的活儿一边说道,“你伯祖母当年生了三个哥儿,均没有保住,第三个孩子都已经长到七八岁了,结果一场风寒夺了他的性命,当时那第三个孩子刚病逝没多久,你伯祖父与伯祖母心里正悲痛着,你已逝的三伯祖母这时候带着人去人家里要银子,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后来是把你伯祖父激怒了,直接带着你伯祖母离开了杏花村,这族学没人捐助,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亲族之间的称呼都是按族里的大排名来算的,这个三伯祖母不是她这一支的,但因为三伯祖父在族里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她要称呼一声三伯祖母才行。 “原来是这样。” “再后来你伯祖父生病,临终前带着你伯祖母又回来了杏花村,只是因着早些年的陈年旧事,与族人之间一直都互不往来,族长是个明事理的,知道是你三伯祖母不占理,这件事不能怪你伯祖父,这才在村里多加维护,没让那些族人去打扰你六伯祖母的清净。” 清净?顾长宁知道阿娘是在美化族里那些人的行为。 不是每个族人都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也有那整天摸鸡偷狗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这样的人最喜欢去弱势一些的农舍家打秋风了,因为好欺负。 伯祖母自己一人在村里生活,到现在能与族人相安无事的过下去,没有族长的庇护是不可能的。 顾长宁突然有点同情起伯祖母了。 “好啦,这件事情是大人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杨惠芸纤细的手刚搭上顾长宁的左肩,便见她“嘶”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痛苦的皱起。 “怎么了?”杨惠芸担心的问,就要伸手查看她的肩膀。 “没没没,没什么,我可能是今天拎的水桶太重了,手臂肩膀这里有点疼,不碍的,阿娘不用担心。”顾长宁忙躲避开的解释道。 她可不能让阿娘发现自己跟别人打架了! “那你今晚就不该来学刺绣,应该在屋里好好休息才是。”杨惠芸半是责备半是关心的看着她。 “知道啦阿娘,我这就回房去。”顾长宁连忙顺着阿娘的话说道。 她下午的时候也用了这样的解释回复哥哥,所以晚饭基本都是哥哥做的,她只负责看火。 “嗯。” 顾长宁从明间里出来,往自己房里走去,心情有些沉闷。 人善就容易被人欺,谁让软柿子好捏呢。 顾长宁猛地呼了一口长气,带着一肚子满满的感慨回屋子休息了。 第六十二章 北边顾家 北边顾家,酉时 婆婆高氏正在后院喂着鸡,二媳妇吴氏与三媳妇姜氏两人则在灶房里共同做着晚饭。 “你可听说了没?那李娘子挑选的儿媳妇又落空啦!”吴氏坐在小杌子上削着萝卜皮,满是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 姜氏动作稳稳的切着菜,闻言面上表情不变,神情淡淡道:“是吗,这个我不太清楚。” 对她的平静吴氏丝毫没当回事,她这个三弟媳为人木讷,不怎么跟村里妇人来往,整日里不是忙着干活就是忙着干活,跟她说句话得到的回应都不温不火,没什么兴致的模样,好几次把她憋的不行。 但除了姜氏外,家里也没几个能陪她说话的,她也只能同她分享自己新听来的传言了。 因此就算是姜氏回话平平,给不出她想要的反应,吴氏仍是很习以为常的接着往下说道:“这事在村子里都传遍了,你是没瞧见李娘子脸上那难看的哟,啧啧啧。话说那李大柱都快二十了吧?要再不娶亲,别人都要怀疑他身体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也难怪李娘子着急了呢,这搁在谁家不是件上火的事儿?” 说话时的那股暗笑不要太明显。 姜氏依然不为所动,继续保持沉默。 “不过呀,我听说原来她托媒娘子看中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家里人据说也很满意李大夫一家,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突然说黄就黄了呢?”吴氏颇为不解。 “……许是听到了什么?” “应该不能吧,听说那姑娘娘家离咱们村挺远的,也没有姻亲在咱们村,上哪去听说啊?” 姜氏再次沉默。 “要我说啊,就是活该!”吴氏哼道,“就他们家开的那药,也不比镇上药店灵多少,居然要高出这么多银钱,简直是掉进钱眼里了!难怪找不到媳妇呢!” 这跟找不找得到媳妇其实没关系,不过吴氏就愿意把两件事联系起来,看成是李家亏心事做多了的报应。 姜氏听了这话没有搭茬,就像是个空气一样的透明。 吴氏正快意的骂骂咧咧着,忽然听见院子里响起婆婆尖锐的一声哭喊,两人顿时一愣。 “哎哟我的宝啊,是哪个天杀的混蛋把你两给打成这样的啊!” 吴氏跟姜氏听见婆婆的话好奇的走到灶房门前一看,两人脸色登时变了又变。 “这是怎么回事啊!”吴氏顾不得擦拭手上沾着的东西,急忙快步来到顾大勇面前查看他的伤势,大声嚷道,“大勇,你跟娘说,这是谁干的!谁欺负你了?娘去找他算账!” 吴氏满脸愤怒,她自己都不舍得打一下的儿子居然被别人打成了这样,要是被她知道是哪个小王八羔子打的,她非得去打回来不可。 顾大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破了皮出了血,衣服又脏又乱,看着十分狼狈,令吴氏心疼的不行。 “二伯母,你不知道,打人的是……”顾海生刚要跟吴氏告状,被二堂哥一个狠厉的眼神吓住了,他嗫嚅的动了动嘴唇,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是谁啊?你快说啊!到底是谁!”吴氏见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当下急的催促道。 高氏也急着在一旁附和。 站在一旁的姜氏虽然没有吴氏表现的这么激动,但看着自己儿子同是一副狼狈的模样,衣服沾上了泥土不说,脸上也有擦伤,她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去了。 她一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边保持平静的说道:“阿生,过来,让娘看看你哪里受伤没。” 说罢朝他招了招手,只是这手有些微颤抖,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阿娘,好疼啊。”顾海生连忙奔到阿娘怀里靠着她,一脸委屈的说道。 “阿生,你跟娘好好说说,那个不仅打了你二堂哥连你也一起打的人究竟是谁?”姜氏缓缓问道。 高氏与吴氏闻言齐齐看向顾海生,等着他说出个名字来。 顾海生有了阿娘支撑,心里瞬间有了底气,他正要开口说出顾长宁三个字,顾大勇在此时打断了他的话:“阿奶,阿娘,这件事你们就别管了,这是我们男人自己的事,我们自己可以处理。” 他可不想自己被顾长宁打了一顿的事被宣扬出去,那样的话他还怎么在村子里见人啊,他居然连个女娃都打不过,对方年岁还比他小,他们这边还是二比一,真要说出去都丢死人了! 顾海生再次收到堂哥警告的眼神,他低了低头,一脸的闷闷外加几分不服气。 难道顾长宁打他们一事就这么算了吗! 吴氏完全没能理解儿子的心意,她急的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拼命催着他说出那个名字:“到底是谁欺负了你们,你跟阿娘说阿娘才好为你讨回公道啊!” 高氏也心疼的看着她的大孙子,道:“大勇别怕,有阿奶给你做主呢,你尽管说没事,我看是谁敢欺负我的宝贝孙子!” 顾大勇摇了摇头,拉着顾海生对着她们道:“阿娘、阿奶,我先带海生回屋上药去了,总之这事你们别管就对了。” “这孩子,咋不说是谁呢。”吴氏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呐呐道,心里很是不解。 “好了,这件事大勇说了让你们别管你们就别管了,别在这里借机偷懒,还不赶紧去做饭!这天都要黑了!也不知道我们老顾家作了什么孽,娶了两个懒婆娘回来……” 高氏的声音还在后头不满的骂着,吴氏撇了撇嘴,不甘不愿的重新回了灶房。 姜氏也跟在她身后回到了灶房,只是一向沉静的脸上此时浮起了一抹阴鸷,表情看着有些森然,与她平日里老实木讷的形象天差地别,完全就不像是一个人。 好在她走在吴氏身后,方才面上的变化吴氏毫无觉察,两人又像先前那样各自分工忙着自己的了。 而顾大勇在带顾海生回房间上药后,坐在一旁低头不语,略有些阴沉。 “二堂哥,咱们就这么算了吗?”顾海生还是有些不高兴,扁着嘴问。 “叫你不许说你就不许说,哪来这么多废话!”顾大勇没好气的道,“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告诉了别人,让我阿娘也知道了,小心你的皮知道吗?!” 反正不能叫别人知道,不然他这面子往哪搁! 至于这仇……以后总能找到机会还回去的! 顾大勇在心里哼了一声。 “……哦。”顾海生心里还是很委屈,但是见二堂哥这么生气的样子,他也不敢说什么,只好默默接受了。 等到晚上开了饭,顾松和顾全干完活从田里回来,看见兄弟两人面上挂了彩,顾松拧着眉问了一下,得知他们跟别人打架没赢,瞪了一眼骂道“没出息”,就没再说什么了。 谁小时候没打过几场架,他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因此对顾大勇挂彩一事没有吴氏表现的这么紧张,他更关心的是顾大勇赢没赢。 现在得知他打架输了,立即拉下脸色,直到吃完都没有一个好颜色。 高氏这边当家作主的人是老/二顾松,本身在家里就很是威严,此刻他在饭桌上黑着脸不说话,也没人敢开这个头,顾海生见二堂哥都只能低头安静的吃饭,他也把脸埋进饭碗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吃过了饭,顾松跟顾全兄弟两去附近的林子转转,准备砍些柴回来烧火。 老三媳妇姜氏在收拾了灶房后,刚走回自己的屋子拿出针线筐来做做绣活,就看见女儿在里头等着她了。 “阿娘。”九岁的顾初语看见她进来,忙喊了一声。 “怎么了?”姜氏老实木讷的脸上显现出几分柔和。 “弟弟脸上的伤是被谁打的?” 听她提起这个姜氏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走到炕边坐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弟弟没说。” “为什么啊?” “大勇不让他说。” “大勇哥不让说?难道打赢他的人是那几个?”顾初语将双脚盘起坐好,看着姜氏说道。 她知道村里有几个人跟顾大勇不对付,每次一见面不是吵架就是动手,如果是输给他们的话,顾大勇确实有可能不愿意说。 男孩子的脸面问题,尤其是像顾大勇这个年纪的男孩,更死要面子。 “我觉得应该是,但又有些不像。”姜氏拿过一根绣花针,穿着线说道。 “哪里不像?” “依大勇的脾气,他要是输给了那几个,应该早就叫着要打回来了,这次怎么这么平静?”姜氏也是不懂。 顾初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阿娘前些时候教你的针法还记得吗?”姜氏拿过绣棚,上头绣着一朵未完工的菊/花,道,“你接着上次阿娘教你的针法绣下去。” “……又是刺绣啊?”顾初语扁了扁嘴,颇有些不情愿。 她对这个没什么天赋,每次不是绣歪了就是针扎到手,她现在一看刺绣就心里发怵。 “小语,刺绣是每个姑娘家都要学的,甚至可以说,是用来区分你和别人的。”姜氏见状也不逼她,而是和她讲道理,“你若是绣艺比别人好,以后嫁入好人家的机会就比别人大,你难道以后愿意嫁个只会种田浑身满是泥巴的泥腿子吗?” 顾初语鼓起脸颊,她当然是不愿意了。 姜氏含笑着看着自己女儿,越看越满意。 她的长相在村里妇人里头属于中等偏上一些,但因为五官偏老实,性格也比较寡言,看上去就显得有些木,没有灵性,原本七分的容貌被生生拖成了五分。 但是顾初语跟她不一样,不仅样貌略胜于她,性格也不似她那般内向沉静,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细弯眉眼透着灵气,顾盼神飞,姜氏对她寄予了很大的希冀,希望她能嫁一个家境殷实的婆家,下半辈子就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了。 顾初语不知道阿娘心里的打算,她只是知道阿娘不会害她的,因此就算自己再不喜欢,只要姜氏跟她说清楚了道理,她也还是会照做。 姜氏见女儿想通了,抚了抚她的头发,开始认真教她怎么下针。 姜氏心里莫名有种紧张感,她可听人说了,杨氏已经在教顾长宁拿针了,她绝不会让小语输给她! 第六十三章 富贵鸡 次日,顾长宁陪着陈双她们去河流边看了看,见到竹篓里只有两三条一指长的小鱼,几人一脸遗憾的把小鱼放走了。 这样小的鱼一般只有闹饥荒或是吃不上饭的人才会去吃,平时大家抓到了都是直接放走,留着让它长大了再抓。 因为这么小的鱼,一来最多吃个一两块肉就没了,不顶事,而等到它长大,就是好几斤的大鱼,比现在就吃了它要划算,二来则是把小鱼吃了,就等于是把明年长成的鱼提前抓没了,那明年能繁殖的鱼就少了,数量也就少了。 所以为了长久考虑,凡是很小很小的鱼都不允许吃,这是祖祖辈辈从自身经验留下来的规矩,连小孩子都懂,她们几个自然是明白的。 放走了鱼,大家便准备回去了,顾长宁也跟在她们身后往林子外走去,走着走着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砸了,倒是不怎么疼,只是吓了她一跳。 顾长宁一脸懵的回过头往地上看去,发现用来砸她的是一个青涩的小果子。 她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就瞧见昨天遇见的那个老乞丐躺在树上咧着嘴冲她招了招手,一副十分悠哉的样子。 顾长宁看见是他,一脸的黑线,就要转身离去,余光中瞥见老乞丐又摘下一颗小果子就要朝她砸来,顾长宁目光立即扫向他瞪了一眼,见他一副“你敢走我就敢扔”的模样,只能皱了皱眉,同小姐妹们在林子里道别了。 “等一下。”顾长宁朝着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小姐妹们喊道,“你们几个先走吧,我留在这捡些干柴回去。” “要我们陪你吗?”陈双回过头问道。 “不用啦,我就去捡地上掉的枯枝,不用多长时间,你们先回去吧。”顾长宁摆摆手。 “那行。”陈双点头,随后几人一块离开了小树林。 “你干嘛扔我?”顾长宁走到老乞丐所躺的那棵树下,不爽的问道。 “小姑娘,你是不是前些时候发生了什么跟性命攸关的大事,比如大病一场快死了的那种。”老乞丐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顾长宁嘴角一抽:“让你失望了,没有!” 什么大病一场快死了的那种,她身体好得很! “那不对啊……”老乞丐拧着眉头沉思。 “什么不对,你很希望我病的快死了吗?”顾长宁黑着脸瞪着他。 “没有没有,我好好的干嘛希望你病的快死了。”老乞丐摇手回道。 “那你为何这么说?” “我就是觉得奇怪,你这面相……”老乞丐仔细的再次打量了她一眼。 “我的面相怎么了?”顾长宁仰起头,一脸不悦的问。 “你这面相很奇怪啊!” “……”顾长宁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跟他掰扯这么久。 顾长宁当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要走。 “欸欸欸别走啊小姑娘,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说什么?说你觉得我面相很奇怪?”顾长宁斜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 老乞丐顿了顿,道:“小姑娘,我知道我的话你未必肯信,但我年轻时学过几手相术,些微的懂一点看相之道,我不骗你,你的面相被改过!” “是吗?”顾长宁狐疑的看着他,“那你倒说说,我被改好了还是改差了,若是改好了你就不要告诉我了。” “为啥?” “都改好了我还要知道什么?”这不是十分浅显易懂的道理吗? 老乞丐顿时觉得很有道理,“也是啊,那你走吧。” 顾长宁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略略动了动。 看这样子,她的面相是被改好了? 顾长宁对这个老乞丐不能完全放心,她刚想走,便见老乞丐突然翻身跃下了树,朝着某一个地方跑去,边跑嘴里边着急喊道:“坏了坏了坏了,要坏了!” 什么东西要坏了? 顾长宁本不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但这个老乞丐出现的太过奇怪,说的话也很让人摸不着头脑,此刻见他神色匆匆的慌乱模样,顾长宁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默默凝视着他,看他想要做什么。 老乞丐奔着一个火堆去,动作迅速的捡起一根枯树枝,将正在烧着的火堆星子扑灭,再用树枝扫开,随后挖开那一处的泥土,便看见挖出的坑里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泥炭。 老乞丐迫不及待的伸手想将其取出,结果手刚一摸到这个黑炭立即被烫的缩了回来,嘴里不停发出“嘶”声,却并不能阻止他继续朝这个黑炭伸出手的决定。 顾长宁眯起眼来看了看,大约有数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她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老乞丐自己做的富贵鸡了。 “啊呸,什么东西,这么难吃!”老乞丐好不容易将鸡外层的泥土砸开,满心期待的咬了一口鸡肉下来,结果就被这寡淡无味的鸡肉给惊住了,当场就吐在了地上,一脸的不高兴,“还说什么这是有名的佳肴,说出这个话的人是丧失味觉了吗!” 说完又是呸了几口。 “这富贵鸡确实是难得的美味,只是你的方法不对,自然做不出富贵鸡的风味了。”顾长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会主动跟他搭话。 在意识到这点以后,顾长宁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便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等等等等,你知道这玩意叫富贵鸡?”老乞丐一听,连忙上前拦住她,“那你也知道怎么做了?” “那当然了。” “……可是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做这道富贵鸡?”老乞丐扫了眼她身上的穿着,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的说道。 “……”顾长宁无语的看着他,“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相信啊?” “呐,你要是会做这什么富贵鸡的话,只要你能给小老儿我做,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我给你弄来!” “你?”顾长宁抽了抽嘴角,“那还是算了吧。” 她最需要的就是银两,很不巧的,眼前的这位显然也需要。 “别啊别啊,你先说你需要什么,你不说怎么知道小老儿我没有呢?”老乞丐见她要走,连忙急道。 顾长宁听着这话,原本想说既然如此那你先给我弄几两银子出来看看吧,不过她转念一想,银子这个事她自己也能搞得定,不需要这老乞丐去帮着弄来。 况且他要是真能弄来,自己又何必混成这个样子。 思及此顾长宁散了心思,道:“我也没什么需要的。” 老乞丐一听着急着要说话,顾长宁却及时阻止了他。 “我虽然是没什么需要的,不过看在你刚才告诉我面相被改的份上,我就给你制上一回吧。” “当真?”老乞丐眼睛一亮,喜道。 “当真。” “好好,那我再去弄一只鸡来。”老乞丐说着就要离开,顾长宁忙喊住了他。 “今天不行,我现在得回家了,而且做富贵鸡需要的香料你也没有,做不了。” “香料?什么香料?”老乞丐奇道,富贵鸡不是用泥土包住焖一焖就好了吗? “没有香料的富贵鸡是没有灵魂的富贵鸡,它就跟你刚才吃的那只味道一样,怎么,你还想再尝一遍?” “不想不想。”老乞丐一听觉得甚有道理,立即答应了。 “所以呢,你照着我说的香料去找,等你找齐了我再帮你做这富贵鸡好了。” 说着她就把需要用到的香料告诉了老乞丐,老乞丐神情认真的记下来,心里已经馋的不行。 “诶,那你何时能为小老儿弄这富贵鸡呢?”他见顾长宁说完要走,忽地想起这茬的问道。 别到时候他准备好了东西,这小姑娘就不见人影了。 “这样吧,我看这几日阴雨绵绵的,泥土湿/润,也不好做这富贵鸡,等天晴了再说吧。” “嗯,那也行,我就住在前面那个破庙里,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什么时候到庙里来找小老儿吧。”老乞丐克制着嘴馋的冲动说道。 顾长宁点点头,随手捡了几根掉落在地上的树枝就回家去了。 这几日的夜晚都下着倾盆大雨,林子里被风吹断了好些树枝,捡回去也就是顺把手的事。 回去的路上再次遇见了猎户贺伯伯,顾长宁同他打了声招呼,交谈了几句才分别。 急着回去的顾长宁没有发现,在她身后的贺伯伯一直站在原地,目光深幽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贺伯伯才转身离去。 回到家以后,顾长宁迫不及待的找到了杨惠芸:“阿娘,那本杂食记你放哪了?” 杂食记是杨外公年轻时候淘来的一本食谱,因为上面记载的食谱类型来自四面八方,并不以某一菜系为主,看着像是写这本书的人根据自身吃过或听过的食物随手抄写而来,因此杨外公给这本书起名叫杂食记。 这本书顾长宁很小的时候看过,然而当时她对下厨不感兴趣,后来更是一直把它抛诸脑后,如果不是刚才那道富贵鸡,她还想不起来自家还有这个东西呢。 因为这道富贵鸡的做法是她从书里看来的,并不是从前世小厨房的厨娘那学来的,所以也算是那老乞丐提醒了她吧。 其实这富贵鸡也可以叫做“叫花鸡”,据说这道菜肴的发明者是一位叫花子,叫花鸡的名字由此而来。 后来这道菜肴的制作方法流传出来之后,有人觉得这叫花鸡的名字不够高雅,怕是那些富贵人家听着名字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于是便改成了富贵鸡,以此来吸引客人。 杨惠芸正在将顾山的冬衣改小,突然听闻顾长宁的问题,略微惊讶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第六十四章 周大娘出事了! 这本杂食记倒不是说杨惠芸不舍得给,只是顾长宁以前从不问这个,怎么突然一下就想起来了,她不免有些好奇。 “里面不是记载了很多菜肴制作的方法吗?我想拿来试一试。” “行,我记得我放在衣柜里头了,你等我去拿。”杨惠芸对顾长宁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法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的直接去取了给她。 “嗯嗯。”顾长宁自觉跟在阿娘身后,翘首以盼的看着阿娘去取那本书出来。 忽然间,随意扫了几眼的视线停住,最后凝固在衣柜里的某个角落,顾长宁皱着眉仔细打量着角落里的东西,一脸沉思。 她怎么觉得柜子里的那个盒子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在她还在认真思索着关于这个盒子的印象时,杨惠芸已经取了书出来,转身递给她。 “喏,你要的杂食记。” 顾长宁回过神来,兴奋的将这本书抱在怀里,对着杨惠芸甜甜笑道:“谢谢阿娘!” 杨惠芸看着女儿兴冲冲离去的背影,失笑的摇了摇头,继续回到炕上忙着改冬衣了。 顾长宁拿着杂食记回了房间,胡乱脱了鞋子就爬到炕上坐好,打开书聚精会神的翻看起来。 杨外公当初没有因为杨惠芸是女儿就不让她读书识字,因此到了杨惠芸这,她也是让顾长宁跟着顾淮安一块学习认字。 只是顾家跟杨家不同,杨外公只有杨惠芸一个女儿,他又是秀才,还开着一家学塾,所以有足够的银子让杨惠芸除了读书识字外,还可以练习字体,是以杨惠芸写的一手簪花小题。 但是顾家有顾淮安跟顾长宁两个孩子要养活,顾山又只是个做苦力活的,既不像杨外公那样会赚钱,又还有两个孩子等着吃饭,再加上他跟杨惠芸刚成亲时两人就已经商量好攒钱盖房子,是以顾长宁只跟着阿娘和哥哥学会了认字,字体嘛……却是弯弯曲曲,形如狗爬。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已经比大多数的农家姑娘好很多了,村里大多姑娘都还认不得几个字呢。 顾长宁直接翻到制作富贵鸡的那一页,仔细看了每一道步骤,发现自己因为年纪小,只记得其中一部分,于是她在补齐了这道菜的所有制作方法后,这才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翻看其他几页。 杂食记说是记录菜谱,实则也不然。 因为除了菜谱,上面也会记载一些特殊食材的料理方式,顾长宁前世跟着那厨娘学了一些,她现在都在这本书里找到了。 对于拥有一门手艺的师父来说,在自己还有力气可以干活时,是不会把手艺全部教给徒弟的,那位厨娘也是如此。 她无儿无女,顾长宁是她认的义女,她将自己的厨艺传授给她,是想让顾长宁以后为她养老。 只是养老归养老,她用来吃饭的手艺是不可能完全教给她的,尤其是一些复杂点的,那更是捂得严严实实,现在顾长宁全在这本书里找到了烹饪方式,让她很是感慨。 上一世义母怎么都不肯教她的菜谱,这一世居然在家中藏书找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用天意来形容。 顾长宁放下书本,将其小心放好,而后就准备去编柳编了。 晒干后的柳条还需要浸水泡软才能编,她又不能一次泡太多,只能是边用边泡。 用过了午食,未正时分(下午两点)顾淮安就从学堂回来了。 自从那林夫子离开了学堂后,何夫子一时也找不到人来顶替他的位置,只能自己接替了。 但他年纪大了,身体抱恙,不能每天都坚持上满三个时辰的课,便将时间缩短了。 学堂现在是巳时讲课,未时放学,中间去掉午间用饭的半个时辰,一天上一个半时辰的课,故而顾淮安这些天比之前要提前一个时辰回来。 除了时间简短,原本学堂是每日都要去的,唯有初一十五才能歇得两天,现在是隔五日一歇,一个月能歇六天呢。 当然何夫子现在的安排更得学生喜欢,顾淮安也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他每日抄书的时间就多了。 他估计自己这个月勤快点的话能抄上四本厚的,那样就有二钱银子一个月了,现在是六月,到秋冬季节还有好几个月,能多写一点是一点,毕竟等到了秋冬季节,那可是想多写都没得写了。 也许是他表现的太心急了,顾长宁看在眼里怕他会熬坏身体,说什么也不让他这么没日没夜的对着书本。 顾淮安拗不过她,他见顾长宁一脸的坚持,最后只能是适当的放缓了自己的进度。 因为自从阿爹去世,妹妹便主动承担起家里的重任,事事都要操心,他这个做哥哥的,没帮上什么忙不说,也不想为了这事让妹妹担心。 顾长宁见哥哥有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拍拍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可多,既要照看鸡苗,又要照顾菜地,还要编柳编用来装土,再是这段时间大雨不断,山上腐朽的树干上结满了好多木耳,忙的她脚不点地,就在自家院子这一块地方来回转悠时,村里出大事了! “是不是这几天村里出事了?”顾长宁蹲在菜地里一边除草一边小声问着身旁的人,问的时候还注意看了看四周有没有阿娘的影子。 昨天傍晚的时候,春花婶突然来到他们家,去了杨惠芸屋里不知商量些什么事。 她原本也想跟着凑一耳朵的,被杨惠芸赶了出来,不许她在一旁偷听,顾长宁的眼珠子开始就转起来了,觉得肯定是村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没猜错,确实前几天村里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村的大事。 “嗯啊,你还不知道吗?”杏儿也帮着她一块除草,闻言说道,“周大娘昨天被发现死在家里了!” “什么?”顾长宁音量瞬间拔高,而后意识到什么的又赶紧压低了声音,更凑近的问道,“周大娘身体不一直好好的吗?前些时候上我家来闹的时候那身板看着可硬朗,一点都不像是病危的人。”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杏儿道,“大家对周大娘的死因也感到很奇怪,她身上没有伤口,口腔耳鼻也没有出血的症状,也请了里正看过了,说不是中毒死的。这件事吧,据周老伯说,头一晚的时候他和大娘吵了一架,去了另一位要好的村民那里住了一晚,没有回家,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周大娘的儿子儿媳就发现她已经死在了屋里,还是正正的躺在床上,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是突发疾病死的?”顾长宁皱眉问。 她是听过有的人平日里看起来壮的跟头牛一样,能吃能睡,精神头也好,但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在梦中就睡过去了,很是离奇。 这种的情况有大夫说了,这是在睡梦中突发疾病,发病的过程很快,病人来不及反应就断了气,因此看起来面上毫无异常,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杏儿点头道:“村里的人也是这么猜的,不然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紧接着她又凑近了顾长宁,小声道:“不过也有的人怀疑她是被谋杀的。” “谋杀?为什么?”不是说浑身找不到一处伤痕,也不是被毒死的吗,那怎么能是谋杀。 “因为前些天她不是去找了李婶子的麻烦吗?”杏儿又是悄声对她说道,“他们说李大夫会看病,手上肯定也握了不少毒药,听说这世上还有检测不出来的毒,说不定这件事就是李大夫他们干的。” 顾长宁嘴角一抽,无语片刻。 李大夫要真有这么厉害的毒,早就不在村子里混着了,就他那半吊子水平的医术,能毒死谁啊…… “反正吧,现在这个事啊弄的大家人心惶惶,双儿她娘直接就不让她出门了,把她锁在家里哪里都不让去,楚楚也怕的不敢出门,小锦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好上门去找她,就只好来找你啦。”杏儿叹气道。 “听起来……我怎么像是你别无选择的选择啊?”顾长宁眯起眼,瞪着杏儿神情不爽的说道。 “哎呀,我嘴笨,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杏儿见她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连忙戳了戳她解释道,“我就是说现在大家都待在家里,大门都不敢出一步了,看来看去,还是你这里情况好一些。” “知道知道,看你急的,我逗你玩儿呢。”顾长宁见她着急解释,摆了摆手说道,旋即话题一转,又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在这件事上,皱眉低语道,“我觉得这件事跟李大夫一家应该没有关系,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周老伯是在前一晚的时候跟周大娘吵得架,她那会儿还活着,第二天睡起来的时候周大娘的儿子儿媳却发现了她已身亡多时,这个时间段,李大夫一家应该也进不去周大娘家,动不了这个手脚吧?” “嗯,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杏儿先是点点头,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般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周大娘想不开,自杀的?” “她为何要想不开?”顾长宁一脸懵。 “因为她那晚跟周老伯吵得很厉害啊!”杏儿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听说当时他们吵得屋里声响很大,桌椅都被打翻在地,后来周老伯气的抛下一句‘以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懒得管你’就砰的一下关上门走了,吓的周老伯的儿子儿媳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第六十五章 张屠户家的女儿 顾长宁点点头,她是知道的,周老伯平日里一向老实巴交的,能把这样的人逼到动怒的程度,看来不是一般的震怒,也难怪儿子儿媳不敢出声了。 “原本吧,我阿娘也是不准我出门的,还是我和她说我来找你学刺绣,她才同意的。”杏儿骄傲的说道,“我聪明吧?”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顾长宁见杂草也除的差不多了,舀了一勺水清洗干净双手,对着杏儿道,“既然知道了你来找我的真正意图,那我们就开始吧,正好我也觉得一个人刺绣怪没意思的,有你陪着我,我不至于会闷的慌了。” “什么?不是,我就是跟我阿娘随口说的,你不用当真。”杏儿一脸懵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会当真。 “这怎么行呢,春花婶把你交给了我,那我就得对你负责,快起来起来,把手洗干净,别弄了,咱们回屋里去。” 杏儿小脸皱成一团的看着她,眼神透出哀求,求顾长宁放她一马。 她最不喜欢做什么针线活了!! “行啦,快起来吧,你就是现在不学,以后也还得要学的,这个可是逃不过去的哟。”顾长宁上前拉了她一把,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知道啦知道啦,别在我耳边念叨了!你都快赶上我阿娘了!”杏儿又是哀叹又是悲愤的站起了身。 顾长宁闻言偏过头看了她一下,冲她不爽的皱了皱鼻子,更是用力的拉着她往屋里走去。 哼,敢嫌她罗嗦,她一会儿肯定要让她后悔说出这句话才行! 顾长宁暗搓搓的在心里想着。 杏儿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还不知道痛苦来临,十分单纯的跟着顾长宁去练刺绣针法了。 *** 周大娘突然逝世一事还是给村里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因为她的死因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如果说知道她是为何而死,村民们或许还不会这么在意。 但恰恰就是因为不知道三个字,惹得众人心里十分紧张,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一时间除了下地种田上山干活的,村道上近乎没了什么人影。 “怎么感觉村子里变得安静好多。”林君则坐在顾家前院的石椅上,对着正忙着晾晒木耳的顾长宁道。 他会出现在顾家,是因为他有一个消息要跟顾长宁说,正好遇到顾淮安有需要找他,他便借着这个事同顾淮安一块来杏花村了。 说顾淮安有需要,其实是林君则的手上有一本注解四书的书籍,这是他和别人借的,正好被顾淮安瞧见,顾淮安见了心喜,想问他借来手抄一份。 贫寒学子买不起书籍,都是用借阅的方式手抄一份留下来,再将原本还回去。 然而林君则这本原就是他同别人借来的,说好明早就要还人家,如果顾淮安借了,是赶不及明日还他的,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没想到林君则却突然说他正好也要去他姨奶奶家,可以先借给他抄,等他晚上回家前再把书还给他就成了。 顾淮安一听很是感动,当即就把人邀请来了。 结果等真来到了顾家,林君则又不急了,他将书交给顾淮安,让他去书房抄下来,自己则老神在在的坐在院子里,看着顾长宁干活,顺便问了一下杏花村的异常。 “可不就是安静吗。”顾长宁将晾晒的木耳尽量都放平,头也不抬的说道,“村里一位大娘前几天过世了,但是身上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身体更是好好的没有疾病,突然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你说大伙儿害不害怕?” “这么奇怪?”林君则了然的点了点头。 “嗯,这件奇怪的事情还惊动了官差呢,之前就派人来看过,也是看不出什么原因……对了,你不是来找你姨奶奶的吗?你现在怎么还不过去?”顾长宁瞄了他一眼,道。 “不着急,我来之前已经跟我姨奶奶打过招呼了,我来跟你说件事就去。”林君则道。 “什么事?” “你之前担心的那个事,我已经搞定了。” 顾长宁动作一顿,惊讶的转过身去看他,余光扫了眼后院方向,确定阿娘跟哥哥都在房间里听不见这里的动静后,这才倾着身子小声说道:“你是说……李娘子?” 林君则一脸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是谁啊?” “张屠户家的女儿。” “张屠户?”顾长宁仔细回忆,少顷,才在记忆中找到些许影子,嘴角抽了抽,确认道,“你是说,那个十二岁就敢拿着菜刀追着她阿爹满街跑的张芊芊?” 林君则一脸的深不可测。 “如果是她的话,那倒是挺合适的人选……不过李娘子也不傻,她不会给儿子找一个这样的媳妇吧?” “本来呢,我也觉得可能性不大,不过自从你刚才说了周大娘以后,我觉得十拿九稳了。” “为啥?” “你知道世人最怕的是什么吗?” 顾长宁摇头。 “被牵连。” “什么意思?”她虚心请教。 “周大娘死的这样奇怪,定然会成为十里八村的奇谈,而奇谈,往往意味着脱离事实。”林君则意味深长的说道,“据你之前说,她挑唆周大娘到你家找茬,后来周大娘因为觉得自己被人戏耍了跑去找李娘子算账闹的沸沸扬扬,而周大娘现在又死的这样离奇,你说她会不会成为众人怀疑的目标?” 不用我说,她已经是了…… 顾长宁在心里默默说道。 “有这样的一位婆婆,你以为还有哪个姑娘愿意嫁进来?” “如果按照你这么说,那位张姑娘凭什么就愿意嫁进李家?” “那位张姑娘因为凶名在外,今年十八了仍然没有哪户人家敢上门提亲,她的继母早就打量着把她送给镇上的老员外做妾室换取银两,那老员外已经六十有八,都可以做张姑娘的爷爷了。原先张屠夫还对女儿抱有一丝希望,觉得会不会有哪家瞎了眼的小子不走运,愿意上门来提亲,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闺女,不至于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可结果等啊等的,这就等到了十八岁,十八岁还待字闺中的女儿,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顾长宁嘴角一抽。 “近日,张屠夫已经明显被她那继母说得有些心动了,她要不赶紧把自己嫁出去,就只能去给人当妾了。” “原来是这样,两边都是火坑,跳哪个不是跳,自然是跳危害轻的那个了。”顾长宁恍然大悟,默默总结道。 林君则眼里隐隐含着笑意,没有否认。 “如果能这样解决,那真是太好了!” “光是这样还不够。”林君则削薄好看的唇角淡淡弯起,接着说道,“她们之间缺一个相互连通的桥梁。” “桥梁?什么意思……”顾长宁下意识的问。 “就算现在愿意嫁给李大柱的人不多,愿意娶张屠户女儿的人也不多,但他们凭什么就必须只能挑对方呢?”林君则清淡冷疏的眉目中,暗含着一抹算计的兴奋,“毕竟他们只是选择少,并不是唯有对方这一个选项。” 在大多数的农舍人家里,女儿通常都被当成是便宜货,在家中吃的最少,但活也没少干,养大了几年后就拿去换聘礼,好给儿子说媳妇。 要是遇到见钱眼开不管女儿死活的父母,李娘子只要多出几两银子,一样可以挑选可以任由她拿捏的儿媳妇。 顾长宁望着他眨了眨眼睛,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所以,你去做了什么?” 林君则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我打听到李娘子每个月的初十都会到庙里上香祈福,庙里有位大师与我家中一位长辈是至交好友,我此前去找他说了这件事,那位大师同意帮我的忙,届时等李娘子再去庙里上香时,他会想办法让李娘子同张屠户女儿结识,让李娘子相信张屠户女儿与她儿子姻缘天定,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顾长宁目光诡异的打量着他,心里再次觉得他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寒门学子。 “不过光是这样也还差点火候,还需要一位推进事情发展的推手。” “推手?谁?”顾长宁瞬间忘了自己方才还在对林君则的怀疑,追问道。 “自然是媒娘子了。”林君则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吗。 顾长宁直接无视他的表情,仍是疑惑问道:“请媒娘子牵线那也应该是在李娘子下了决定之后才会去找人啊,在她没下定决心之前,媒娘子也不可能会自己上门给她们两家搭红线吧?” “怎么不可能,只要将两家互有意动的消息放给媒娘子知道,她自然就会主动找上门来了。” 顾长宁垂眸想了想,觉得倒也是,“那你是预备让哪位媒娘子接下这桩婚事啊?” “这不现成的就有一位吗。”林君则淡声道,“听说那位陈姓媒娘子已经好几年没来过杏花村了。” “哦——是她啊?”顾长宁瞬间想到了某人,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位了。 说起来,这位陈姓媒娘子之所以不敢再来杏花村,跟王秀娥一家有关。 因为王秀娥的三弟媳许氏,就是这位陈娘子介绍给她婆婆的。 当时这陈娘子将许氏夸的是天花乱坠,简直就像是天女下凡一样,人美心善性格好,勤劳能干事事通。 她婆婆是个实在人,心里虽也清楚媒娘子说的不会全是真的,但她真没想到竟然没一句话是真的。 上当受骗的王秀娥家婆也没办法了,人现在已经娶了回来,总不能把她送回家去吧,只能是认了下来。 只是心里这口气没下去,她恼怒的去找了那陈娘子算账,两人在门前相互撕打了一阵,王秀娥婆婆把那陈娘子骂的狗血喷头,骂的她再也不愿意上杏花村来了。 而经此一事后,陈娘子的名声差了许多,凡是为自家子女考虑的人家都不愿意找这样的媒娘子上门撮合,她的生意平白惨淡许多,难度也增大了,毕竟肯愿意找她的,也大多都是些亲事上一波三折的人家了。 但是顾长宁还是有些不解,“她因为王姨的婆婆闹了这么大个笑话,肯定早就对我们村不满了,还会愿意给我们村的人拉媒吗?” “怎么不愿意,这样的人嗜钱如命,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啊,只要她确定了双方都互有意动,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自然是将这五分的可能提到十分才行了。”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在许氏父亲的收买下,将许氏夸大了这么多倍,直哄的对方心花怒放,把许氏迎娶入门了。 顾长宁缓缓点了点头,心里甚是赞同。 说起来,李大夫也是这样的人,为了银子,可以主动上门自荐给人看病,哪怕被拒绝多少次也不放弃。 如此看来,这位陈娘子同李家很有缘分啊,这门亲事由她撮合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第六十六章 富贵鸡 也许是一起经历了算计李大夫一家,顾长宁直接就把林君则划成自己人这一块里了。 虽然她没明白直说,但林君则后面几次接触多多少少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变化,心里倒也感到一丝满意,不枉他把她当妹妹对待。 林君则是独子,打小就很想要有个妹妹,在心里幻想了无数次,对妹妹的形象都是宁静而又温柔的。 直到遇见了顾长宁,在得知她原来是个女孩时,心中关于妹妹的设想被全然推翻,以前心里模模糊糊的妹妹形象瞬间变得具体起来——像顾长宁这种活泼有朝气、有点皮又很机灵的妹妹。 反正突然就很看不上像大家闺秀一样文文静静半晌都挤不出一句话的妹妹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待顾家兄妹的态度要比对待旁人好上不知多少,让隐卫十四看了直在心里犯嘀咕。 “你们说,公子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一次夜深人静中,十四趴在树上守着公子安全,对着与他一同负责守护的隐六、十二悄咪/咪的说道。 “有什么不对劲啊?公子一直不都是这么智慧过人,运筹帷幄的吗?”公子的小迷弟十二出现,懒洋洋的瞥了一眼十四,漫不经心道。 “不是啊,公子以前对人都是面无表情的冷漠脸,怎么对这个顾家小姑娘脸色这么好,不仅帮她出谋划策,还派了人去执行,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十四正说着自己的发现,突然看见另两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看着他,仿佛蕴藏了无数言语。 “怎么,我说的不对?”十四见状不由问道。 隐六跟隐十二仍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那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了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十四更是疑惑。 “难道你们不觉得公子平日里说话都带着一股阴恻恻的寒风吗?” “你觉得呢?”隐十二见他说的这么辛苦,终是给了他一个回应。 “我觉得是啊!只要公子一说话,我这浑身就冒冷汗,你们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吗?”十四殷切切的看着两位伙伴,试图寻求他们的认可。 然而两人很不给面子的齐齐摇了摇头,进行了否认。 “怎么会没有呢,明……”声音戛然而止,十四抖动着嘴唇,像是明白了什么,“难道公子只对我一人如此?!” 隐六跟隐十二默默点了点头,眸中甚是同情的看着他。 “……”十四风中凌乱,像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一样,目光呆滞,一脸悲愤,“这是为什么鸭!” “因为丑。” “我丑?我哪里丑了!”十四正要瞪眼反驳,突然感觉声音不对,这不是隐六跟隐十二的声音,而且发出声音的位置像是从下方传来的。 十四心里蓦地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对上面前两人饱含同情的目光,颤巍巍的转过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位少年,他一身白色丝绸的中衣,黑发如瀑,眉眼帅气,清泠月光照在他身上,带着一股矜贵之气,犹如天神降临般肃穆。 这名少年此刻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更显几分冷淡。 在安静如鸡的月色中,他的听觉尤为敏锐,虽说最开始十四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只觉得有“嗡嗡嗡”类似苍蝇的声音扰的他睡不着。 等他不悦的从床上爬起来后,出了门口,刚想运行内力传话让十四安静,结果就听见十四追着另外两名隐卫问的话,脸一下就黑了,在他问着为什么的时候才接过话茬回道。 十四看着公子一脸不满的神情,尴尬的一笑,对着他谄笑了两声:“公子,赏月呢?” 林君则深呼吸了一口气,呼了又吸,呼了又吸,如此反复几次,神情依旧不太好的说道:“我要再听见你的声音,明天起你就直接去找隐八!” 十四瞪圆溜了眼睛,刚要说话,想起公子方才的话,不敢发出声音的他先是狂点头,再又是狂摇头,看着像是疯魔了一样。 林君则最后扫了他一眼,才重新走回房里。 十四连连拍着胸口,对着另外两人做着口型道:吓死我了! 隐六跟隐十二一声不吭的看着他,公子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的人,至少不是像方才那样能看出明显不悦的程度,能将公子逼迫至此,十四也是个人才。 隐人才默默趴下,扁着嘴,一脸受气包的样子待在原地。 他原本只是负责公子白天出行的隐卫啊!为什么要把他放在晚上! 殊不知林君则此刻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以后还是让十四在白天跟着他吧。 在外头趴着的三人就这么安静无言的守着这个小院一晚上。 *** 连日阴雨过去,终于放了个大晴天,夏季的土地干的很快,太阳一出来,土地立马就干了。 顾长宁看见老天重新恢复了烈日炎炎的派头,想着之前答应过老乞丐的事,她信守诺言的在某一日随意找了个理由独自一人偷溜出来,溜到小树林旁边的破旧庙里,准备给老乞丐弄这个富贵鸡。 老乞丐在庙里已经待了好几天,他抓来的山鸡都被他吃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等着天一放晴,他又立马去抓了两只回来,等着顾长宁来给他做。 说来也怪,这两人明明谁也不认识谁,都还不熟悉,一个没想过自己要赖,另一个没想过对方会赖,就这样两个人很是奇异的待在这破庙后头,开始了制作富贵鸡。 鸡已经是处理过的了,老乞丐见她人小手小动作慢,就自己迫不及待的接过来处理。 等到把毛去了,取出内脏,将整只鸡清洗干净,按照顾长宁的要求剁去爪尖跟尾部,然后把鸡大腿的腿骨打折弯起定型,就把清理好的鸡交给了她。 顾长宁接过来后,先是用盐跟丁香、小茴香、干姜、大料等等十三种香料制成的十三香涂抹在鸡的全身跟内里,然后用刚摘的新鲜荷叶把整只鸡包裹住,再用绍兴出的黄酒用来拌土和成泥,随后将泥全部拍在荷叶上,把鸡的全身拍成一个泥球。 拍成了泥球后,顾长宁地上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将泥球放进去,上面撒着一层土将其埋起来。 要注意土不能太厚,不然热气传不进地里,随后在埋着泥球的地方架上火堆,算着时间焖熟,富贵鸡就做好了,然后就可以取出来了。 “这就是富贵鸡?快快快让我尝尝!”老乞丐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要去拿了,顾长宁连忙用树枝敲了一下他的手。 “烫着呢。” “哎呀,烫就烫呗,反正也不会把手烫熟。”老乞丐迅速接过话。 顾长宁嘴角一抽,见他那猴急想吃的模样已经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急什么啊,这富贵鸡又不会跑。 老乞丐将那泥球扒拉出来,放在用好几层新鲜荷叶铺就的地上,汲拉着口水目光灼灼小心翼翼的敲开了泥球,富贵鸡的香味带着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将他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引起来了。 “嘶,好吃好吃……”老乞丐胡乱将手在荷叶上擦了擦,忍着烫的撕下一块冒着热气的鸡肉往嘴里塞,边吃还不忘边夸道。 这肉入口软烂,因为外头包着荷叶,本身的水分被大部分的保留,没有散掉,再加上顾长宁涂抹香料的时候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擦了好几遍,在焖熟的过程中香料的味道完全的融合进肉里,唇齿留香,十分入味。 老乞丐边吃边掀开眼皮看了看她,道:“丫头,你究竟是谁?” 顾长宁一懵,莫名其妙的望着他,道:“什么我究竟是谁?” 老乞丐一脸满足的吃着喷香软烂的富贵鸡,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走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也见过许许多多形色不同的人,小老儿我自认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富贵鸡需要十多种香料涂抹而成,寻常的百姓人家平日里能用得几种香料就已经算是奢侈了,又岂会知道这道菜怎么做。” 顾长宁默了默,十分坦然的说道:“我们家当然是不可能舍得用十三香这样的香料调味的,所以我不是让你去准备十三香了吗,因为我们家没有。” 老乞丐嚼啊嚼的,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至于你说的我怎么会知道这道菜的做法,是因为我外祖父是秀才,以前家里收了好多藏书,什么样的书籍都有,这道菜的制作方法,我便是从一本菜谱里学来的。” 原来是这样,老乞丐很容易的就被说服了,连连点头,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长宁方才听他说游遍了名山大川,两辈子加起来只在杏花村、京师和西北边陲小镇待过的人很是好奇的看着他,她双手抱膝,下巴顶在膝上,问了他许多不同地方的问题。 老乞丐见她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难得找到一个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老乞丐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给她解释,顾长宁在惊叹各地不同的风俗人情同时,也在心里产生了一个疑惑。 “翁老你学识渊博,文采斐然,为什么不去学塾教人读书识字,却宁愿做个四处流浪的老乞儿啊?” 第六十七章 六伯祖母 一个人的才情学问在交谈中是可以看出来的,顾长宁虽然读书不多,只粗浅的念了几本书,习了几个字,但也能听得出来翁老在为她叙述的过程中,引经据典,博古通今,故事十分引人入胜,可见是有才华的。 偶尔谈到兴起处,还不忘高歌几首诗词,却一点也不显突兀,很是自然,一看就知道他满腹经纶,有真材实料的。 这样的人,不去做个高雅的风流文士,却跑去做外人都瞧不上的乞丐,顾长宁着实费解。 听顾长宁问到这里,翁老罕见的沉默了一秒,旋即又若无其事的说道:“那样多累啊,还不如做个潇洒自由的乞丐,每天吃饱喝足了就坐在门檐下晒着太阳,多惬意。” 顾长宁歪着头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这种一瞧就知道是有隐情的,还是别太好奇的好。 顾长宁本想贴心的略去这个话题,没想到最后倒是翁老自己憋不住,还是忍不住说了。 “我年轻时候啊,在我们那一带还是小有名气的,像什么鉴赏会、赋诗会、花会这类的宴席,都少不了我的影子,大家都盼着我去,主人家争先恐后的给我下请帖,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一向不屑同这些人来往,嫌他们太过俗气!”许是想到了当时的画面,翁老面上一阵唏嘘,“我那会儿还是个性格高傲的少年,心中一腔热血,满是凌云壮志,立志有天要坐上位极人臣的位置,一展我的雄心抱负!” 大概可能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自然,顾长宁从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信任感,相信他的话,此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聚精会神的听着。 虽然她听得认真,只是翁老说到一半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高亢的情绪瞬间跌落下来,变得有些落寞:“哎,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言语中还是透着几分感伤的。 这份感伤很快消失,还不待顾长宁说些什么,翁老已经兴致勃勃的为她介绍起其他各地有趣的事情,顾长宁听得津津有味,一晃的功夫,翁老把两只鸡都给吃了,嘴巴是吃的油光水滑的,坐在那里不时打一个饱嗝,慢慢回味刚才吃到的美味。 顾长宁故事也听够了,见时间差不多了,她再不回去阿娘该担心了,她便没再继续听翁老说下去,同他道别一声,就离开了破庙。 从官道上下来,她正要拐进回村子的入口时,余光略略一扫,发现一旁的林子里有个人因为脚滑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她赶紧上前去扶她。 “老奶奶,您没事吧?”那老妇人是背对着顾长宁,她见老妇人头发已经变得花白,猜想对方年龄应该跟她阿爷差不多,便这么喊着,伸手把她给扶了起来。 “你是……”那位老妇人看着有些淡漠不好接近的样子,她仔细打量着顾长宁,略略皱了眉头问,更显得几分距离感了。 “老奶奶也是杏花村的吗?”顾长宁对她没有印象,但见她就出现在村子入口附近的小树林,她想着杏花村附近的村子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不会特意有人从自己的村子跑来他们村子边上的小树林吧,所以才有此一问。 “嗯。”老妇人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 她运气好,正好摔在软一点的土地上,地上还有野草树叶垫着厚厚一层,倒是没什么影响。 顾长宁见她好像没摔着,便松了手,站在一旁乖巧的说:“我也是杏花村的,我阿爹是顾山,我们家就住在杏花村的西边。” 她也不知道这位老奶奶认不认识自己的阿爹,左右杏花村也有好几百人,不认识也正常。 但不认识归不认识,兴许听过也说不定。 果然,她看见在她介绍了自己之后,老妇人的眉眼动了动,虽然表情也没比方才好多少,总归没有泛着冷意了。 想来应该是听过的。 “谢谢你了,小姑娘。”老妇人点点头。 她的身旁还放着一个篓筐,里面装满了枯树枝落叶等等,顾长宁见她动作不自然的想要拎起篓筐,知道她就算没摔伤,估计也是碰到哪了,于是她主动拎起篓筐,对着老妇人道:“我正好也要回村子,老奶奶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老妇人看了她几秒,垂下双眼缓缓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顾长宁就背着篓筐跟在她的身边回去了。 让顾长宁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老妇人居然是住在西南边,并且还是住在最尾的那栋破败小院子里,她呆了一下,才想起把篓筐还给老人家。 “那我就先回去了……六伯祖母。”顾长宁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喊出称呼。 这会儿再装不认识怕是有点晚了。 老妇人也不觉得意外,她什么话也没说的冲着顾长宁点了一下头,就拎着自己的篓筐一拐一拐的回了院子,把门从里面关上。 因为顾长宁送她回来的时候就站在大门口,将里头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整个小院子她唯一能形容的就是破,十分破,破的感觉像是荒废的房子一样。 屋子的门都已经坏了,一半歪斜着,窗子几乎整面都是破的,她就算站在门口也能从破洞的窗子看到屋里。 正对大门的正堂摆设很简陋,基本就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别的什么也没有,院子就更简单了,除了晾衣服的架子,一切空空如也。 这比小偷光顾还可怕,小偷都做不到偷的这么干净。 顾长宁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闷闷的回了家,杨惠芸正在院里清扫着院子,看见她这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病了,等摸过了额头以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得无精打采的了?”杨惠芸继续收拾着院子说道。 顾长宁坐在院子的石椅上,手撑着下巴看着阿娘的身影,安静一阵,突然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在村子旁边的林子里遇见六伯祖母了。” 杨惠芸动作一停,侧过身来看着女儿:“然后呢?” “伯祖母一个人在林子里捡拾柴禾,因为没踩稳还摔了一跤,好在土地是软的,没摔出什么问题来,我上前帮扶了一把,送她回家去了。”顾长宁看着杨惠芸认真道,“只是当我站到伯祖母家的院门口时,看见里头的景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要是阿娘没有和她说过顾氏一族的来源,她可能还不会有这么大的触动,毕竟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也不是吃饱了撑的见谁都发善心。 但正是因为杨惠芸跟她说了那些往事,她想起来村里的族人还在享受着伯祖父的爷爷带给大家的好处,伯祖母却自己一人住在那样破旧的小院里,心里莫名觉得有股难受的感觉憋在心里,堵得慌。 她甚至怀疑如果这时候老天下一场狂风骤雨,那小院会不会就这样被吹飞了呢? “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咱们家后院你不是种了很多蔬菜么,给你伯祖母送去一点吧。”杨惠芸给她出着主意道。 “嗯,这个主意不错!”顾长宁听完后直接一拍手,点头说道。 他们家有的那五亩地严格说起来也是六伯祖父的爷爷分给的,于情于理都应该给六伯祖母送些东西,正好他们家后院的菜多,她就决定送这个了! 做好了决定顾长宁又开始忙着她的柳编了,反正她要赶在冬日前,将需要的柳编全部准备完! ***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自从周大娘的事情发生后,村里人人自危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风头过去,大家像没有这件事一样重新出来活动,陈双她们几人也不例外。 因此顾长宁此刻正跟着她们几人坐在大树下玩扔石子,玩得正高兴的时候,杏儿眼光很尖的发现远处好像聚集了不少人,她略带兴奋好奇的对着另外几人问道。 “要过去看看吗?”楚楚问。 “我随意。”顾长宁兴致一般般的回道。 她感觉凡是有汇集了人口的地方,通常都表示有事情发生,她现在对这些可是敬谢不敏,希望以后这类事少来沾惹她。 “这么多人围绕在那,怕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想去看吗?”杨锦紧盯着那里分析道。 “想啊想啊,我想去看!”杏儿双眼发亮的看着杨锦连连点头。 “我都好。”陈双随后表决自己的态度。 “我听你们的。”顾长宁无所谓的说道。 “……我都可以。”楚楚也跟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就走吧!”杏儿拽着陈双上前,晚了她一步的楚楚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的跟上去了。 杨锦跟顾长宁两人慢慢走在后头,不紧不慢的朝着人群汇聚的地方去,那副悠闲的样子,给人感觉就不像是去看热闹的。 “你还好吧?你阿爹又打你了?”顾长宁余光不经意的一瞥,瞧见杨锦手上不小心露出来的青紫伤痕,眸光猛地一凝,肃穆的看着她道。 杨锦爹是个酒鬼,喝醉了就开始打人,她不知道见过多少次杨锦身上带伤的情况了。 伤口大多数都出现在身上被衣服遮挡的地方,因为杨锦挨打挨出了规律,知道脸上带伤更容易引起大家注意,所以每次她阿爹打她时她都护住头和脸,尽量不要让伤出现在脸上。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杨锦连忙扯了扯袖子,遮掩了自己手上的伤,对着她有些牵强的笑了笑。 顾长宁见她一副不想谈的样子,只能作罢。 两人并肩走在陈双她们后头,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第六十八章 只有李元三行 几个小姑娘走近了以后才发现,被围起来的地方居然是周老伯家,周围的村民全都紧盯着周家,里头隐隐还传来说话声,她们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得一脸疑惑的看向众人,想从他们议论纷纷的谈论声里听到一星半点的细节。 “那好像是镇上的官差吧?周大娘的死不是意外么?怎么竟惊动了官差老爷?”一位身材精瘦的年轻汉子满是诧异的问。 “我听说县老爷要拿这案子应付交差,这才派了人来。”站在旁边的另一名较为壮实一点的年轻汉子说道。 “应付交差是什么意思?”杏儿不解,倾着身小声问着几人。 “好像是有规定县衙隔多久时间就要报多少件破解的案子上去,这是有数量要求的。”顾长宁小声解答。 “那要是交不上呢?”陈双也跟着好奇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扣去俸禄或是影响三年后的考核吧,不过这些顾长宁是不会说出来的,这不是她一个普通农家孩子能够知道的事。 “可是周大娘是在梦里逝世的,这有什么可查的?”杏儿仍是懵懂的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死因太过离奇?”毕竟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有就没有了,又不是像身患重病的人一样病逝的有理有据,所以才要派人过来查的吧? 所有人都挤在周家门口往里看,黑压压的人头堵得这里水泄不通,更不用说几个个头还不到人家肩膀的小姑娘了,就算踮着脚尖也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算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周大娘就是在梦里突然去世的,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楚楚伸着脖子看了好一阵,很快放弃了打量,揉着发酸的脖颈道。 事情过去了这么些天,大家也已经渐渐接受了周大娘是意外过世,官差查来查去也不会查到什么线索的,有什么可看的。 另外几个小姑娘认同的点点头,大家达成了共识,不再继续关注着这里,全都挤出人群圈,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之前的事情。 顾长宁临走前再次回过头,从人影憧憧的缝隙里看到一个认识的官差。 薛明凯。 她顿了顿,余光扫了眼周围的村民,放弃了上前与他结识的机会,转身同几个小姑娘一起离去了。 薛明凯此时正站在门槛上打量着院门,满脸严肃。 “头儿,这些我们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至于其他的,怕是这些天也早被这些上门的村民不经意间给抹去了,单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异常。”李元三凑近薛明凯身边小声说道。 薛明凯不置可否,他也知道过了这些天才来案发现场已经很难找到什么有用线索了,但他还是想来看一看。 看完之后得出的结论跟他之前的猜想也差不多,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一切如常,这样看来,果真是周大娘突发疾病,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薛明凯微微蹙着眉,正要叫上几个兄弟回衙门结案,结果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在院子的一角用井水洗着衣服,他想了想,走了过去。 “你是周大娘的什么人?” 莲姐儿洗衣服的手一愣,抬着头看着问话的官差,缩了缩脖子,神情怯怯的道:“回官差老爷的话,周大娘是我阿奶。” 薛明凯听见“官差老爷”这个称呼时眉头一皱,刚想要说话,便看见莲姐儿答完了话又继续低着头搓着衣服了,一副很怕他的样子,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问下去。 “你阿奶出事的那个晚上,你可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莲姐儿看见这些带刀的官差心里有些害怕,仍旧缩着脖子,不敢抬头,小小声的说道。 “那可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事情发生?什么都可以,只要是跟之前有所不同的。”薛明凯见小姑娘害怕,努力放轻自己的声音,柔和着脸上的神情,温和的问道。 莲姐儿的手顿了顿,她停了一秒,还是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薛明凯没有错过她的这个动作,他眯起眼,不露痕迹的问:“你再仔细好好想想,哪怕多细微的地方都行。” 莲姐儿犹豫了一下,怯生生的扫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来,垂眸不语。 薛明凯什么也没说,很有耐心的等着小姑娘给他回话。 与此同时,李元三看着一块来的几个弟兄都快把人家的屋子翻个底儿掉了,就差没把屋顶掀了检查,他转过头去找着薛明凯,想问问是不是差不多了,结果回头就看见头儿正蹲在一位小姑娘的身边,像是在问着什么一样。 李元三见状只好摸了摸鼻子,又继续让弟兄们去搜寻线索了。 这一次更彻底,连炉灶都没放过,灶膛更是被翻遍了。 薛明凯不知道李元三在给他拖延时间,他耐心很好的看着莲姐儿,看着她紧张的扇动着小睫毛,手也抓紧了衣服。 就在薛明凯觉得小姑娘可能不会回话的时候,莲姐儿开口了:“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我就是那天晚上去给阿奶打水洗脚的时候,在门外喊了一阵她都没有应我,我有些害怕,就不敢进去,直接端着水盆走了。” 薛明凯皱了皱眉,道:“她睡前都会先洗了脚再睡吗?” “不不一定……”莲姐儿低若蚊蝇的声音说道,“每次阿奶生气的时候,我会在到了时间后端着水在门口喊她,她如果说要我进来我再进去给她送水,如果不说话或是很生气的让我走,我就不用给她打水了。” 薛明凯皱眉沉思,周大娘死那日不洗脚就睡觉,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既然没有什么问题,你说出这件事是因为?”薛明凯不太明白的看着她。 说到这里小姑娘更紧张了,她不安的动着眼珠子,睫毛更是如蝶翼般抖动,薛明凯默默等着。 “……我看见,阿奶的身影有些奇怪。” “身影?”薛明凯疑惑,“什么身影?” “就是阿奶倒在窗上的影子有点奇怪,看着……有点薄。” “薄?”薛明凯更是不明白其意,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阿奶的影子有些奇怪,哪里奇怪我也说不上来。” 影子有些奇怪? 薛明凯深思,影子还能怎么奇怪? “除了这个之外呢?”薛明凯决定这点先放下不谈,继续问起其它的。 “其它的……都很正常啊。”也许是莲姐儿同他聊了这一会儿,表现的也不像最初那么拘谨了,她一边揉搓着衣服一边小声说道,“那天早上发生的都很正常,阿爷带了阿奶最喜欢的福记绿豆糕回来,在门外喊了阿奶几声都没有回应,他便叫我阿娘进屋去看看,结果我阿娘进了以后发现阿娘身体都硬了,吓的尖叫起来,我阿爹才赶紧冲进去查看情况的。” “你阿爷买了福记的绿豆糕回来?”薛明凯有些诧异,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没人说。 “嗯。” “经常买吗?”薛明凯想了想,除非是周老伯经常买回来给周大娘吃,家里人才不会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无形中就被忽略掉了。 “也不是,但是每次阿奶生气的时候我阿爷都会买这个哄她。” 薛明凯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他站起身,看着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周家宅子的弟兄们,对着李元三喊道:“李元三。” “到!头儿,你是不是问完了?”李元三赶忙走到他跟前低声问。 “嗯,让大家都收了回去吧。” “好嘞。”终于可以回去,李元三兴奋的眼都亮了,“头儿说检查完了,可以回去了,走了走了,咱们回去了。” 李元三话一出,其余人原本还强撑着的严肃表情顿时松了下来,大家都快坚持不住的在院子里汇合,看着薛明凯同周家的人打了声招呼,就带领着他们回去了。 “头儿,接下来咱们是回衙门吗?”离了周家一段距离后,李元三/不紧不慢的跟在薛明凯身后,询问道。 “不。”薛明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其余人说道,“你们都先回衙门去,我跟李元三有个地方要去,你们不用跟着我们了。” “什么地方啊头儿,为什么不带我们去?” “就是说啊,每次一有案子你都带李元三去,我们不服啊!” 因为时常跟着薛明凯出来办案,这几个官差跟他关系都很熟,跟爱热闹的李元三就更熟了,一见薛明凯又要带着李元三走,立即有人起哄道。 “去,老大是什么人啊?做事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你们几个别磨磨唧唧了,老大说了不带你们就是不带你们,不带你们!”李元三一脸嘚瑟的故意挑衅他们,那嚣张的模样,让另外几人看了手痒痒。 “我们不服,老大你看他这欠打的样子,他除了话多一点啥本事没有,你带着他,很有损你英明神武的形象的!”这是直接从薛明凯这里下手,准备把李元三的位置挤走了。 “好你个赵二,兄弟我平时待你不薄吧,你居然这时候挖我的墙角!”李元三气闷的瞪着说话之人。 “头儿你看,他这么没有文化的家伙,跟着你出去会拉低你的办案水平,你不如带我去吧,我铁定比他靠谱多了!” 李元三正要反驳,薛明凯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道:“这事儿,你们还真帮不了我,只有李元三行。” “诶~看看看看,头儿都出来发话了,说明在老大的心目中,我比你们行!” 还没等他得意完,薛明凯再次抛下一句话,令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跟个二傻子一样风中凌乱。 “我需要的是能跟那些小商贩扯皮的人,这里面只有李元三最合适,你们不行。” 第六十九章 周老伯有问题 “头儿!你这样说,会很有损我的形象的!”李元三跟着薛明凯到了镇上,一脸的忿忿之情。 他想起来方才那群人听见头儿的话之后露出的偷笑表情心里就很郁闷,听头儿那话力的意思,不是在说他跟那群喜好聊家长里短的妇人是一样的么! 他李元三表示不服! 薛明凯走在大街上,面无表情,闻言瞥了他一眼,丝毫也不觉得愧疚的说道:“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啊?” “有损形象的前提是,你得有。” “……” 李元三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看着薛明凯渐渐远去的背影,片刻后他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这才追上薛明凯的背影,随后话就没断过。 嗯,李元三是不会承认自己这是故意的,他知道头儿不喜话多,他这是在用自己的特长优势打击报复! “头儿,咱们去哪啊?” “……” “咱们不是在查周大娘的案子么?你不回去结案啦?” “……” “怎么说呢,虽然这件案子看起来很寻常,就是死法离奇了些,但以我办案多年的经验,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简单,这周大娘死的稀里糊涂的,你说背后会不会隐藏了人的影子?” “……” “我们将周家的人跟村里邻居都挨个问了一遍,都说着周大娘好吃懒做,脾气泼辣,我一看就是容易与人结仇的。” “……” “那个李娘子我觉得也很可疑,看她一副尖酸刻薄相,一瞧就知道是容易记仇的人,她前段时间还跟周大娘大吵了一架,据悉两人在门外相互撕扯,好多人都看见了!” “……” “头儿,你在看完周家后就来了这里,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吗?” “……” “对了!头儿你方才是不是跟周家那个小姑娘说话了?是不是她说了什么之前未曾发现过的线索?咱们还要把她找来仔细问问吗?” 薛明凯脑子里意为冷静的弦“啪”的一下断了,他猛地停下脚步,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李元三正低着头叨叨叨个不停,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他,幸好最后及时停住了步子,这才没有一头栽到他身后,不过仍有些不高兴。 “头儿,你要是突然停下记得告诉我一声啊,你看我可不就差点把你给撞飞了!” “李元三……” “在!” “你闭嘴!” 李元三一脸懵的看着他。 “在我没有让你开口说话前,你若是再敢发出一个音被我听到了……” 李元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用眼神询问:会怎样? “这个月的夜香就全部由你负责去倒。”薛明凯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元三眼睛倏地睁大,刚要张嘴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把嘴捂上,不敢发出一个音来,只是用着眼神控诉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太过分了!他上个月才刚倒了一整个月的夜香,这个月刚歇息没几天,又让他倒! 薛明凯的耳边终于清静了,只觉得刚才那“嗡嗡嗡”形似苍蝇的声音消失了,整个人也清明了许多,对李元三投来的忿忿目光视若无睹的忽略过去,重新迈开步子,径直往自己原先的目标走去。 李元三连忙跟上。 不一会儿两个人出现在一家糕点铺子斜对面的窄巷里,薛明凯眼神专注的凝视着这家店铺,对里头的情形缓缓打量一番。 现在并非赶集日,所以客人没有这么多,除了在店里忙活的掌柜跟一个店小二,也就三五个客人过来买糕点,看上去略有些空荡。 薛明凯正拧眉沉思,肩上突然被人用手戳了戳,他下意识的扭过头一看,李元三放大的那张大饼脸蓦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被成功吓愣了一秒的薛明凯黑着脸看着他,伸出食指跟中指,直接将他的头推开,冷声道,“有什么你就直说,凑这么近做什么!” “不是你不让我说话的吗!这会儿又怪我不出声了,头儿你这样一会儿变一个想法真的好吗?”李元三一听能说话了,赶忙吐槽道。 薛明凯眼角一抽,冷酷无情地道:“那你还是别说了。” “别别别,头儿我错了,你的孕肚里面能撑船,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李元三怕他真不让自己说话了,立即讨好的说道。 “什么孕肚!那是宰相肚!”薛明凯嘴角抽搐的横了他一眼,开始认真反思自己把李元三带上的这个行为到底妥不妥。 “哎呀一样一样,都是大肚子,没什么差别。”李元三随意摆了摆手,问道,“对了头儿,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嘛?终于良心发现要请我吃好吃的了?” 薛明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李元三一见立马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缩起脖子来,老老实实的不说话了。 “周大娘的案子我没什么新发现,只是又得知了一个新的细节,我过来核查一下。”见他安静下来薛明凯的脸色才缓了缓,正色说道,“那位小姑娘说每次她阿奶生气时,周老伯都会买周大娘最喜欢吃的福记绿豆糕回去,那天早上也是如此,周老伯买了绿豆糕回去,只是周大娘还没有吃上就死了。” “福记?”李元三看了眼窄巷外的福记糕点店,皱了皱眉,道,“那怎么最开始周大娘的家人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们?”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在他们眼中太过寻常,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自然,所以就给忽略了。” 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冷了要加衣,这都是条件反射的自然现象,也许在周大娘的家人看来,她生气了周老伯不去买福记绿豆糕才是件奇怪的事,因此便自动把这件事给忽略了,没有说出来。 “是这样啊。”李元三点点头,旋即又察觉到哪里不对的看着薛明凯,“那头儿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是?” “去跟店家聊聊,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薛明凯简单明了的说出了自己原来的打算。 “这好说,交给我来办就行了。”李元三一拍胸脯保证道。 薛明凯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带着他出了窄巷,直接去往福记了。 福记掌柜的正在柜台里算着账本,余光不经意一扫,看见有两位穿着官差服饰的差爷正往他这里走来,他立即放下笔,不敢怠慢的迎上前去,笑得十分热情的说道:“两位差爷是来我们店里用饭的?里面请里面请。” “这鬼天气,热死人了,先别忙活,给我们上两碗茶水来。”李元三很自觉的主动接过话茬,领着薛明凯往福记里面走去,顺道跟着店家话起家常来了。 “可不是么,这天热的,都快把人给烤熟了。”掌柜的一边唤了店里跑堂的端茶水来,一边殷勤的领着他们往最通风的地方坐去,附和道。 “哎,还是店家舒服啊,这大热的天只要守着铺子哪里不去了,不像我们哥两个,成天在太阳底下跑,刚刚才从一个地方巡视完回来,这不,在你这歇息一会儿,马上又得接着去下一个地方巡街了。”李元三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跟站在一旁的掌柜聊着天。 薛明凯坐在李元三的对面,一言不发的听着他跟店家唠嗑,像个石雕一样背影坐的挺直。 “哎,官爷,你是有所不知,别看我们不用在太阳底下跑,可就在店里待着,也有我们的难处啊。”跑堂的取了茶水来,正要给李元三他们倒,被掌柜给接了过来,他朝跑堂的挥挥手让他下去,就自己主动的给他两倒茶了,边添茶边说道,“天气一热,来买糕点的人就少了,我这糕点又存放不住,要不了几天就得坏,可愁死我了。” “呀,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一提我还真有些饿了。”李元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向掌柜的,道,“你们店里最好吃的是什么糕点?给我上一碟来,晚点还要跑街,好歹先填填肚子再说。” “我们店里每个糕点的味道都很好,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呢。”掌柜的道,“不过说到最受欢迎的,还得是我们这的千层糕跟绿豆糕,这两个是我们这里卖的最快的。” 听到绿豆糕三个字,李元三下意识的看了看薛明凯,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李元三冲他挑了挑眉示意一下,又继续跟着掌柜的话家常了,“那行,那你就上这两碟吧,吃不完的我带走,正好让其余弟兄们也尝尝。” “这……”掌柜的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难道这两个都卖完了?”李元三诧异的看着掌柜的。 不是说最近天气热,来买糕点的客人都少了么,怎么才一上午的功夫就已经卖完了? “哦不不不,并没有全部卖完……是这样的官爷,千层糕没问题,想要几碟都有,只是这绿豆糕有点麻烦。” 掌柜的说到这里,薛明凯也忍不住抬起眼来看着他,想听他说究竟是怎么样个麻烦。 “麻烦?有什么麻烦的。”李元三一脸的不解。 “哎,我就实话说了吧,原来在我们店里做绿豆糕的那师傅,上个月就辞店回乡去了,这绿豆糕是他的拿手绝活,别人做的味道都不如他,他走的时候也没把配方留下,所以我现在这店里卖的,是临时找回来的一个师傅做的绿豆糕。”提起这个掌柜的就忍不住叹了一声气,“我原也没当一回事,不就是个绿豆糕么,会做的人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嗯嗯。”李元三喝了一口茶水,聚精会神的听着。 “可是谁晓得这新来的师傅做的绿豆糕大家根本就不喜欢,有些脾气急躁一些的客人甚至还跑到我们店里来破口大骂,小人也是没了辙,只好每当有客人想要买这绿豆糕时,小人都要先行说清楚,以免客人回头来找麻烦来了。” “上个月?”薛明凯耳尖的捕捉到一个时间,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的没错,大约就是在五月中旬的时候那师傅辞的工作。”掌柜的冷不丁的听见从进店起一个字都没说过的官差问起,愣了一下才赶忙回道。 “头儿,怎么了吗?”李元三见他蹙着眉头神情严肃凝重,不由得倾身向前小声问道。 “周老伯有问题。”薛明凯目光沉沉,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元三一愣,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周老伯有什么问题? 第七十章 杨锦的伤 假若薛明凯能听见李元三的这句心声,他一定会果断回道,周老伯问题大了! 两人最后还是没有留在糕点店里,薛明凯后来又问了店掌柜的几个问题,打包了一份千层糕跟绿豆糕,拎着油纸打包好的糕点就领着李元三回衙门去了。 “头儿,你说周老伯有问题,有什么问题?”李元三在他身后琢磨了一路,还是什么破绽都没找到,忍不住的上前小声追问道。 “方才掌柜说的话你可有什么发现?”薛明凯不答反问。 “什么发现?”李元三一脸懵比的挠了挠头。 刚才掌柜也没说什么啊。 薛明凯走在热闹的街道边,耳中是嘈杂的叫卖声,思绪不受干扰的快速转动,一脸认真神情对着李元三道:“掌柜的给了几个信息,一是之前做绿豆糕的那个师傅辞工回家了,二是他会跟每一位来买绿豆糕的熟客说清这点,至于要不要买,看熟客自己的意愿。” “是啊没错,掌柜的就说了这两点。”李元三点头。 “我方才又再追问过,掌柜可认识杏花村的周老伯,他说这是熟客了,周大娘就喜欢吃原来那个师傅做的绿豆糕,所以每次周老伯在周大娘生气的时候都会上他家去买一包绿豆糕哄周大娘高兴,周大娘死的那个早上也不例外,他清楚记得周老伯来跟他买绿豆糕。” 李元三再次点头。 因为那天早上天才刚亮周老伯就候在他家门口,急着买一份绿豆糕回去。 掌柜的跟他说原来的师傅回乡去了,现在新来的做的口味不一样,周老伯愣了一下,还是决定买一份回去。 “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我只是有些疑惑……” “疑惑什么?”李元三眨巴着眼睛道。 “我问你,如果你前一晚跟别人吵了架,第二天那人买了你喜欢的吃食来求和,结果你吃到的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口味,你是会将此事揭过还是更加大怒?” 李元三想了想,道:“我会更生气,平日里不吵架的时候,你说给我买了我喜欢吃的吃食,结果味道不对我都会感到不开心,更不用说前一晚刚吵完架的时候了。” “这便是了。”薛明凯点头,“我也是从你的角度出发,认为周老伯这样做反而更容易激怒周大娘,与他所说的求和是相悖的两个结论。” “等等,为什么要从我的角度出发?”李元三懵然的看着薛明凯。 “因为我才不会为了这点无聊小事发脾气。”薛明凯淡淡抛下了一句话,斜了他一眼,径直往衙门方向走了。 李元三愣在原地,看着薛明凯的背影,一脸郁气,“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 自从上次林君则说要撮合李娘子跟张屠户家的女儿后,顾长宁一直很注意村里的动向,终于没过多久,李大柱订亲的消息传出来,杏花村顿时沸腾了,村民们对此是议论纷纷。 “李大柱那个好吃懒做的懒汉也有人嫁?真是瞎了眼了哟。” “是哪家的姑娘啊?肯定不是咱们村的,咱们村的人谁还不知道他什么德行,把闺女嫁进去那就是把人推入火坑啊!” “怪不得,我说前几日见到李娘子怎么走路一阵带风,面色红润,满脸喜气的,原来是因为儿子订亲了啊。” “哎,这小女娃也是可怜,嫁到这样的人家,指不定是让爹妈给卖了。” 有些农户家为了几两银子的聘礼,多坏的人家都舍得把女儿嫁过去,这在大家眼里看来就是在卖女儿,因为拿了高额的聘礼,以后女儿生死娘家人都不许插手了,就算是在婆家做牛做马,那也是她的命。 然而这样的猜测立马就有人出来反对了—— “你要是说别个家我还能信,李娘子?咋可能!她那么抠搜的人,能从指头缝里拿出一两银子做聘礼都不错了,还指望高额聘礼?做梦吧!” 这么一说大家觉得倒也是,于是又开始继续猜着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那热火朝天的程度已经把周大娘去世的消息完全压了下去,村民就像是忘了这件事一样津津有味的讨论着李家的新媳妇。 “他动作还真快啊……”顾长宁听闻消息后也愣了一下,割着猪草的时候不小心的感叹出声,被一旁的杏儿听见了。 “谁动作还真快?”杏儿突然听见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好奇问道。 “啊?哦,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李娘子也太着急给大柱哥订亲了,这才刚订亲没多久,听说要赶在过年前拜完堂呢。” “这还快啊?大柱哥过了年就二十了,赶在那之前拜堂已经不算快了,我原本还以为她会想要在秋收后拜堂的。”孟雅琴在一旁说道。 “那这个确实更着急,现在都六月了,秋收大约是八/九月,这都没几个月的时间。”杏儿道。 顾长宁听着她们的对话,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她抬起头,视线环顾了一下众人,没有看到杨锦的身影,目光不由得沉了沉。 杨锦已经三天没出门了,她现在这个身份又不好上门去看望她,免得她阿爹心里不舒服,又把她打一顿,可是这几天她都没见她出门,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放心。 “你怎么了?”陈双正笑着听杏儿跟孟雅琴的聊天,忽地一回头便看见心不在焉的顾长宁,好奇的小声问道。 顾长宁回过神来,瞧了一眼杏儿那边,见她们没有注意到她,收回视线,轻声回复双儿的话:“小锦这三天都没有出门,我是担心她出事……” “哎,我也担心,我那天不小心瞧见她手上又青了一片,看着就很疼,她却跟没事人一样,一声不吭的,脸上还挂着笑,我当时只能装作没看见,这几天她都没出门,我更担心了,只是她阿爹太凶了,我不敢上门去看她……”陈双抿紧了唇,目光里满是担忧的说。 “应该没事的,小锦在我们这群人里性格是最稳重的,人也机灵,万一真有什么事,相信她也能化解的。”顾长宁见状连忙安抚道。 可别到时候杨锦那边没什么事,倒先把陈双给吓着了。 “嗯,你说的也是。”陈双想想觉得也对,杨锦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就算是挨打,她也是会不露痕迹的避开要害,最大程度的减轻造成的伤害,有了这一层想法,她瞬间安心许多,转而低头继续专心的割着猪草。 顾长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遥望杨锦家的方向,将满腹的担心吞了下去,把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全撇了去,垂眸认真做着眼前的事。 她之所以不担心杨锦会有性命之忧,是因为前世杨锦一直好好的活到她离开杏花村。 要说有什么让她觉得意外的,那便是周大娘的死了。 前世的周大娘确实没有活到她离开村子,但也不是这个时候死的,她隐约记得周大娘好像是一年之后失足掉入河里淹死的,并不在睡梦中,所以她有些弄不清楚,事情突然发生变化,跟她重生有关吗? 是因为她重生了,老天为了不让她提前得知太多事情,将所有人的生活轨迹都偏移了吗? 那要是这样的话,小锦会不会也被改了结局,有生命危险? 顾长宁心不在焉的割着猪草。 也不能怪她如此多想,很多事情都跟原来不一样了,像是贺伯伯一家,她至今仍对他给自家送了一只山鸡这件事感到不解。 还有前世她从未听过山里有狼,怎么今生莫名其妙来了一群狼。 顾长宁想的头都大了,仍是没有找到答案。 不过她当然找不到了,她如果能找得到答案,那她就是老天了。 顾长宁满是愁绪的又叹了一声,惹得陈双奇怪的扫了她一眼。 时间在她们聊天中一分一秒过去,等东西都采集的差不多后,四位小姑娘一块回去了。 顾长宁心里存了事,同她们几个分别的时候也是一副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样子,众人虽然觉得奇怪,但见她已经进了家门,便也没上前去问,剩下的三人也都各自离去了。 尽管顾长宁心里还记挂着杨锦,然而家里需要忙活的事情太多,她回去后先是把柴禾放下,去后院将鸡舍打扫了一遍,然后将猪草全部切碎拌上饭跟稻谷壳,倒在食槽里,趁着一群小鸡苗呼啦啦围着食槽啄食的时候又给水槽加了水,这才开始给菜园子里的菜浇水。 菜园子有将近一亩,她现在八岁的身体肯定是打理不完的,所以其实她就算洒满了种子,菜园子也被她清楚的划分了几块,用作不同的地方。 一块是用来自己吃的,这一块地要认真打理,不仅除草捉虫,还要勤浇水,免得在太阳底下被晒死了。 第二块是用来留种的,留种的菜地要好好的保护起来,不能被大花小花逮着机会偷吃,而为了得到更多的好种子,这一块也多花了些心思打理。 第三块地就随便了,她决定放养这块地,种子撒了,她只管浇水,偶尔除一下草,至于能长成什么样,就看土地自己的能耐了。 谁叫她实在是管不过来,毕竟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办法把时间全都花在这一亩菜地上。 这后院原本只是乱石堆积的石子地,没有浇灌施肥过,土地肥力不够,种出来的作物看着都很瘦小,如果真要她伺候这一亩地,那基本得是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这一天的时间都得浪费在这上面上。 因为当初这一亩地顾山只是全都耕过一遍而已,确保这一亩地里只有土没有石子,但还来不及施加肥料,肥力不够,土地现在都还很贫瘠。 肥力这个东西吧,只能靠一年一年的施放肥料才能满足作物茁壮成长的需求,以顾长宁目前的状况来说,她只能是一边种一边加肥。 所以她才决定这第三块地的作物随便它生长,能收获多少是多少,反正少了是正常,多的就当收获了。 而种完后的土地里杂草横生,刚好可以把鸡放出来,让它们自己在地里刨食找杂草种子跟小虫吃。 不过这也就是在秋末初冬的时候了,等深冬大雪一下,地里冻的死硬,鸡爪子再硬也得给它刨软了。 更何况,她才刚从翁老那里听到了一些有趣的办法可以改善土地贫瘠。 第七十一章 有心事的顾长宁 翁老其人太过神秘,即便是她不能完全对他放心,也架不住翁老说的那些吸引人的故事带来的诱惑,于是她后面又去了几次破庙,听翁老讲故事。 翁老也是第一次见有女娃娃这么喜欢听自己讲故事,从前遇见的那些人里哪个小姑娘不是见了他就害怕,躲都来不及还往跟前凑,翁老一高兴,兴致就上来了,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点一点的说给她听。 从他这里顾长宁了解到他去过很多地方,每一个地方各有各的特色,像是她此刻正在琢磨的改善贫瘠土地的办法,翁老不经意间就说了一个。 牧草。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有老农发现,凡是在种过牧草的土地上种植作物收成总会比别的地方多,因此在贫瘠的土地上,就有的农民先种上牧草,过了三年以后再重新种上庄稼。 当然这种通常都只会用在开荒地上,若是已经开垦好的农田,没有哪个农夫舍得浪费田地这么多年只为了种对他们而言无用的牧草。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这样的办法没有流传开来。 翁老也是误打误撞从一个正在开荒的农夫那听来的。 开荒的田地属于开荒人的,并且开荒的土地头三年不收税,所以就有的农夫在做完农活后抽时间带着家人一起开垦,边开垦边种牧草,只等三年后可以在这块地上种上庄稼。 这是家里条件比较好的,有自己的田,不需要跟人租佃,才有多余的精力跟时间去开荒。 如果是那些手里没田只能靠租地过生活的,那是不可能开荒了。 因为租来的田地要交田租,通常是要交四成到五成的收成,农民自己能留下一半的粮食来就已经算是很好了。 如果不够吃的话要么就再多租些土地种植庄稼,要么就自己想办法去山里找寻野菜野果,再或者是家里做些什么别的营生,增加收入。 开荒太耗时耗力,而且头几年也种不了多少粮食,很多人便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去做这样的事。 老实说,当初后院这一片石子地,也是顾山花钱请了乡亲们帮忙把石头清掉的,不是这样的话靠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清的完。 如今地已经整好了,就差作物了,顾长宁想了想,要么就划出一小部分用来种牧草吧。 刚好牧草可以用来喂鸡,草梗晒干后也可以用来引火烧水煮饭,不算浪费。 当然最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她正好前几天在村口卖货郎那里寻到一包紫花苜蓿的种子,这简直就是意外惊喜,而且那一包种子也不贵,一袋差不多有一斤重的种子只要一文钱,她当时就果断买了。 当时那卖货郎看见她毫不犹豫的买下那包种子后,目光诧异的打量着她,再三说道这只是一包草料的种子,顾长宁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她坚持要买,卖货郎也没拦着她,只是觉得这孩子的脑子怕是不太好使。 一文钱可以买好多吃的,像馒头一文钱一个,麦芽糖一文钱一根,糖葫芦也是一文钱一根,她却要拿来买这不能吃不能喝的草料种子,真是奇怪。 而他当初之所以会带上那包草料种子,也是因为在四处卖货的途中,看见一个小家伙饿的可怜,自己便给了他半个馒头。 结果那小家伙见了以后非说不能白拿他的,自己跑去后山摸索了一阵,给他弄来了这一袋牧草种子。 卖货郎见他坚持要给自己,顺势接了过来,那会儿还在心中说道,哪个傻蛋会花钱买这个,然后要不到两个月这个傻蛋就来了。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绰号的傻蛋顾长宁掂了掂手中的紫花苜蓿种子,比较满意的将其放好,准备等收了菜园子的作物后就撒上一些。 就在顾长宁一边忙着折腾自家那一亩菜园子一边等着看新媳妇进门后李家会有什么遭遇的时候,周大娘的案子还在被继续调查中。 “头儿,你要我问的我都问了,那周老伯年轻的时候是个皮影戏子,跟着一个戏班子走南闯北,后来做这个赚不到钱,他便离开了戏班子,回到了杏花村,娶妻生子。”李元三走在薛明凯的身边说道。 “那他可会口技?”薛明凯猛地想到了什么,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他确实会,据那个福记掌柜的跟我说,周老伯有一次在他那里喝醉了,当场给他表演这项绝活,掌柜的被他模仿的惟妙惟肖的语气惊呆了,一个劲地拍着巴掌喊好,两人聊的别提多欢了。”李元三道,“不过奇怪的是,等周老伯醒来后,说什么都不承认这件事了。” 薛明凯点点头,轻声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了。” “难怪什么?”李元三好奇的凑近了问。 薛明凯面无表情的把他那张大饼脸推开了一些,冷声道:“去找仵作,我们要重新验尸。” 重新验尸?李元三一脸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薛明凯,眼底满满的不愿意。 这周大娘死亡至今也好几天了,尸体都已经开始发臭腐烂,看着都心底发慌,他可不可以不去啊! “愣着干嘛?快跟上!” 希望破灭,李元三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跟上了。 *** “宁宁。” 晚饭后,顾长宁正在院中检查着晾晒的木耳,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她回头去看了一眼,顺口回道:“怎么了?” “我看现在院子里刮着一股阴凉的风,刚才蜻蜓都低空飞过,感觉可能晚点要下雨,院子里晒的东西是不是要收回屋里放放?免得被雨淋了。”顾淮安站在南屋正堂门口,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道。 “是吗?”顾长宁看了一下天,却有几朵乌云,好像是有可能下雨,这才说道,“嗯,那就先收回来放吧。” 兄妹两将院子里的东西全部搬回屋,确定没有遗漏后,两人则各自回了房间。 刚一回屋,天上突然劈了一道闪电,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骤雨旋即倾盆而下,屋檐下的雨都快形成一道雨帘了。 “果然是下了大雨,还好哥哥提前提醒我,东西才没被淋湿。”顾长宁站在屋子门口感受着夹带着雨水的清凉微风,庆幸的拍了拍胸脯,道。 夏季雨水多,以后可得多加注意了,免得东西因潮湿起霉。 隔日醒来,一晚好眠的顾长宁在炕上伸了伸懒腰,然后才下炕。 多亏了昨晚那场暴雨的福,整个晚上都透着一丝凉气,没有前几天的闷热,她睡的很好。 用过了早饭,收拾好灶房,顾长宁同阿娘说上一声,就背着篓子准备去捡漏了。 昨夜那雨下的那么大,指不定林子里又有树枝被打下来,她去把它们捡回来晾晒,又是一枚好柴禾了。 然而刚走进林子,却看见前面有个人影晃动,第一时间阴谋论的顾长宁赶忙躲起来,藏在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下,探出小脑袋去看,在看清来人的下一秒呆住了,默默无言的看着那人行动。 这人便是住在西北边的顾六伯祖母,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篮子,一步一步的踩在还潮湿着的土地上,弯下腰去摘取冒出了头的蘑菇,一个一个的放回自己的篮子里,全程脸上都是一种麻木的神情。 顾长宁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她静默的看着伯祖母摘了一小篮子的蘑菇,又找到了几棵野菜,而后慢慢直起身,拎着这一篮子野菜蘑菇的往自己那栋破旧的小屋子回去了。 “六伯祖母……是已经没食物吃了吗?”她站在原地,喃喃说道。 都知道蘑菇味道鲜美,但寻常人家轻易不会去采摘,要是一个不小心,混进了一个毒蘑菇进去,那就是全家都要一起去见阎王的节奏啊。 会去摘来食用的,要么是对蘑菇十分熟悉,有着强大的自信自己不会摘到毒蘑菇,要么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野菜又被摘完了,才会铤而走险去摘蘑菇。 顾长宁心情有些沉重的捡完了柴禾,一路拧着眉头回了家。 “宁宁怎么了?怎么感觉今天话有些少。”顾淮安下学回来后,感觉顾长宁的样子不太对,他对着站在一旁收着衣服的阿娘悄悄问道。 “我也不清楚,她早上出门时还高高兴兴的,回来后就这样了,我问她她只说没事,让我不要担心。”杨惠芸收了衣服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大了,都有心事了啊。” 顾淮安嘴角抽了抽,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宁宁也就才八岁的孩子,阿娘这么说会不会太夸张了。 顾长宁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晚间,饭做好后顾长宁拿了一个干净的碗,先是打了饭,而后在饭上面堆满了菜,将这碗饭菜装在小篮子里盖上,就快速拎着出了院子。 临走前还不忘对着正扫着院子的哥哥说了一句:“哥哥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先把饭端到正堂里去吧。” 顾淮安一愣,反应慢了几秒,顾长宁人就没了踪影。 他惊讶的看着探出头来看了看门外左右,满脸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宁宁怎么走的这样匆忙? 第七十二章 给六伯祖母送饭 他不知道的是,顾长宁去给六伯祖母送饭了。 老实说,顾长宁之前只是想过偶尔给六伯祖母送一些自家种的菜,表示一下心意就好。 然而在看见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林子里挖着野菜,这一幕不知道拨动了她哪根心弦,突然就觉得眼睛有些酸,而后她便想着,承了六伯祖父的爷爷那么大的一个情,不管怎么样,至少也得让六伯祖母能吃上饭吧。 于是这会儿她便端着特意多做一些的饭菜穿过林子来到杏花村西北边,将饭放至六伯祖母家的门口,随后敲了敲门,就赶紧一溜烟的躲起来了。 顾长宁自己很纳闷,她要是做坏事也就罢了,为什么给人送饭她也要躲起来? 她想了半天没想出答案,反正莫名其妙躲起来就是了。 顾六伯祖母听见敲门声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她回村的这几年,村里没有什么人跟她有来往,所以这会儿她也想不出会是谁。 犹犹豫豫间,敲门声始终都未响起第二遍,她原本是打算算了,但不知为何心里老惦记着这事,顾六伯祖母最后还是去开门了。 结果一开门她就愣住了,只因她看见门前地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而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顾六伯祖母探头看了看四周,风吹草动,树影摇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她迟疑了下,还是把碗端了起来,再四下环顾了一圈,这才疑惑的把饭端了进去,重新关上门。 顾长宁躲在墙后面,听见门被关上,猛地松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的冒出头来看了一眼。 见没有危险后,顾长宁轻手轻脚的走到六伯祖母的门前,看见那碗饭被端了进去,知道六伯祖母愿意收下这碗饭,她嘴角不自觉的挂着笑意,高兴的回家吃饭去了。 “你去哪了?”顾淮安摆好了饭还未见她回来,正要出去寻人,便见到她自己高高兴兴的回来了,手上拎着的小篮子也原封不动的拎了回来,好奇问道。 “没去哪呀,就随意出去溜达了圈,哥哥饭摆好了吗?可以开饭了吗?我饿了……”顾长宁笑盈盈的说道,眼睛弯成了一抹月牙,感觉像是有什么大喜事一样。 “……嗯,可以开饭了,我去叫阿娘。”顾淮安狐疑的看了一眼妹妹,见她确实不像是遇到什么麻烦的样子,这才起身去屋里叫杨惠芸。 顾淮安不知道妹妹去做什么了,但是妹妹既然不想说,他便没有追问下去,左右家里也没有什么异常发生,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不久后,他才发现家里有哪里不对劲。 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昏暗逼仄的屋内,桌子上摆着一碗饭,顾六伯祖母看着这碗饭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把它端起来,缓缓的吃了一口。 她都这把老骨头了,也不会碍着什么人的路,饭里应该不会下了什么东西吧? 不过就算是真的放什么东西了又如何,她这个年纪还能活几天,况且家里已经没米了,而她身上就只有不到半钱银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有饭那就先吃着吧,反正不是被毒死迟早也是要被饿死。 顾六伯祖母心如槁木的吃着这碗饭。 *** “小锦,你总算是出现了,这几天你没出门,我都有些担心你了……”陈双拉着杨锦的手,又是担心又是高兴的说道。 小锦没事真是太好了! 杨锦笑了笑,道:“我没事,就是我爹前几天喝醉了酒,走路时被石头绊了一跤,把腿给摔了,我这几天都在家里照顾他呢,这才不能出门。” “原来是这样啊。” 顾长宁跟杏儿看见她出现也很高兴,几个小姑娘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很是热闹,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句不和谐的声音,令几人微微一顿,停下了动作,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顾长宁,你不是刚死了爹,怎么还有心情出来玩啊?” “顾月环你说什么呢!嘴巴这么臭,几天没洗漱了?”杏儿一听立即大声的回呛过去,眼睛睁的大大的瞪着她,一副老母鸡护着小鸡崽的模样。 “姚杏儿!我跟你说话了吗?有你什么事!”顾月环听她说自己嘴臭,脸上羞愤,反唇回道。 顾月环今年九岁,也算是个大姑娘了,自然也开始爱面子,被别人说嘴臭,只觉得一阵难堪。 “那宁宁出不出门跟你有关系吗?”杏儿翻了个眼皮,道。 “她是我堂妹,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啊?”顾月环哼了一声道。 她是顾家老/二顾松的女儿,跟顾大勇一母同胞。 “哦,你不说我倒都要忘了这茬,但既然她是你堂妹,你们是一家人,为什么顾山叔去世的时候你们都没有出现呢?”杏儿佯装不解的问。 给顾山办丧事的时候,只有顾家族人跟村里与顾家交好的人去了,而同顾山血缘最近的高氏一家人就派了个老三媳妇上门慰问两句做个样子,此后他们就当没有这个事一样。 这件事在村里被拿来当笑话说了好久,但高氏仍旧不为所动,她的态度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她与顾山一家,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此时杏儿听顾月环还有脸称两人是堂姐妹,只觉得他们脸皮也太厚了。 “什么一家人,他们家早就被分出去了,跟我们已经没关系了,现在是两家人!”顾月环不满的说道。 跟在顾月环身边的顾初语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月环,别说了……” 就算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但还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这话不能直接说出来,谁说出来谁就理亏,也就落了下乘。 “就你事多!”顾月环瞪了顾初语一眼,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顾长宁,不屑地说道,“有些人啊就是表里不一,以前装的多好,装的好像跟自己阿爹感情多深厚,现在人一没了,立马现了原形,当个没事人一样出来有说有笑的,也不怕自己阿爹九泉之下寒了心。” “顾月环!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把这几人都吓了一跳,她们不约而同的顺着声音看去,便瞧见顾淮安冷着脸的看着这边,表情冷肃的对着顾月环。 “淮、淮安哥……”顾月环被他吼的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顾淮安铁青着脸上前,周身漫着一股冷厉的气息,众人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相互面面相觑,俱都不敢搭话。 就连顾长宁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上一世阿娘去世时他也没有这么激动,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也许不是没有,而是哥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在她走神间,顾淮安已经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看着顾月环,沉声道:“月环你刚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顾月环被他声音里的警告吓住了,怔了怔神,反应过来的缩着脖子道:“我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她偷偷瞥了一眼顾初语,冲她递了个眼色,让她帮忙说好话。 “大堂哥……”顾初语接到这个眼神,虽然心里不太愿意,但是现在她们家跟二伯还没有分家,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站在顾月环这边,于是还是开口帮腔了。 顾淮安扫了她一眼就收回,面无表情。 他知道继奶奶那边的人一向不喜欢他们家,背后里说坏话也是有的,只是他没想到背地里那家人是这么说他们的,他气的浑身微微颤抖。 “大堂哥,月环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她心直口快,说话比较直,但她没有什么恶意的……”顾初语小声说道。 顾淮安紧皱着眉头,刚要说话,胳膊突然被顾长宁拉住了。 “哥,你不要生气了,随她们怎么说吧,反正我怎么样,明眼人见了都不会相信她的话,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生气。”顾长宁对着顾淮安笑笑说道。 顾月环脸色立即一变,怒目而视顾长宁。 她这话里的意思,不就说着自己有眼无珠吗?! 顾淮安沉默几秒,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既是明眼人,自然不会错认,既然错认,那就不是明眼人了,不必在意。” 顾月环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咬着唇,眼眶微微泛着红,泪意涌了出来,不忿的瞪着顾长宁兄妹两。 顾初语看着左边这个,又看看右边这个,面上满是犹豫。 虽然说顾月环明显跟她的关系要更亲一些,但是顾长宁胜在有一个会念书的哥哥,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家里要是能出一个读书人能带来多少好处,她不想跟顾长宁把关系弄的太僵。 这样一来,她就显得有些迟疑了。 “那个……宁宁,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啦?”杏儿见几个争论的人都是顾家的人,她们这些外人站在一旁围观很尴尬啊! 刚才是顾月环出言辱骂顾长宁,她身为好姐妹自然要相帮,便不是她开口,小锦也要说话的,只是她抢先了一步。 现在顾淮安来了,那这就成了家务事,她们都是外人,更不便插手了。 顾长宁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大家都还在,忙道:“好的。” 顾初语见状也赶紧搭了一句,“那这样的话我们也不打扰了,家里的猪还等着我们两回去喂呢,大堂哥,宁宁,我们就先告辞了。” 顾初语在堂姐妹中是年纪最大的,她今年十岁,顾月环九岁,顾长宁八岁,她见顾月环有些下不来台的样子,主动接过话茬,提出告别,她是姐姐,这样倒也是顺理成章。 顾月环心有不忿,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顾初语强行拉走了。 顾长宁看着两个拉拉扯扯远去的背影,很是不高兴的在心里哼了一声。 “你不用管她们说什么,不论你做什么哥哥都相信你!”顾淮安看着她们走远,对着顾长宁正色道。 “嗯,我知道的,哥哥放心。”顾长宁笑眯眯的看着他,全心全意的相信着自己的哥哥。 第七十三章 周大娘死因发现 “你干嘛!”顾月环被顾初语拉扯出好一段后终于甩开她的手,怒问道。 “你为什么就非得要跟顾长宁过不去呢?”顾初语看着她皱着眉头问,“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脾气硬,不好惹,你还不死心的一定要去找她麻烦,你为什么啊?” “顾初语,你别以为自己比我大上一岁就可以教训我了,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顾月环双手抱臂,讥讽道,“你不就是看着大堂哥念书好,今后出人头地的机会高,想趁现在跟他们打好关系,以后好多沾点光吗?别说的好像你有多关心他们一样。” “我有这个想法不对吗?大堂哥又不止是顾长宁一个人的哥哥,他要是出息了,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一个助力?”顾初语没有否认,直视着顾月环道。 顾月环不清楚她说的助力是什么,只以为她说的是顾淮安考中科举了就可以帮扶家人,闻言更是不屑道:“你在做梦吧?我们几家人跟大伯一家闹的这么厉害,就连大伯去世家里也只让你阿娘去看一眼,装装面子罢了,如果大堂哥真的考中举人了,你觉得他会想要帮我们几家人么?再说了阿奶一向不喜欢他们,你这样急着讨好他们,不怕我去跟阿奶说?” 顾初语对她的要挟不以为意,也清楚她不明白自己说的助力是什么,她也懒得跟她解释,只说道:“就算大堂哥不是真心想帮我们,但他如果要做官,那就必须得帮,阿奶怎么说也是他名义上的奶奶,他不能不孝,再说了,大堂哥要真是考上了科举,只怕到时候第一个变脸的就是阿奶,不信你走着瞧吧。” “怎么可能,阿奶只要一有机会就骂着大堂哥一家人,怎么可能会去讨好他们。”顾月环压根就不信这样的可能。 “是不是到时候就知道了。”顾初语没有跟她解释太多,反正她也听不懂,解释越多越迷糊,还不如干脆就不解释了,“再说了,你就算去跟阿奶说我也不怕,只要我不承认,阿奶不会相信你的。” 高氏现在之所以不喜欢大伯一家,还是跟阿爷的原配有关。 听说最开始阿爷的母亲是看中了阿奶的,但是阿爷自己相中了大伯的母亲,在他的坚持下,阿爷的母亲没有能拗过儿子,只能是同意大伯的母亲进门。 后来原配奶奶生了大伯几年后病逝,阿奶在阿爷母亲的主持下才进了家门。 但因为她是继室,每年祭拜时在原配奶奶的牌位面前都要执妾礼,让阿奶很是不满跟不服气。 渐渐的这不满和不服气就成了怨恨,恨她怎么没早点死,没在过门之前就死,这样自己也就不用执妾礼了。 所以才连带的如此厌恶顾山一家人。 但是如果大堂哥能入仕做官,对高氏来说,顾淮安就是帮衬自家的垫脚石,她自然舍得给好脸色。 像阿奶这样想的人不少,对自家没好处的就冷着脸相待,一见对方可以利用的就赶忙的热脸凑上去,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顾月环听着顾初语的话,满心气闷,她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只要她不承认说过那些话,就算自己告到阿奶面前,阿奶也不会相信她的。 因为她太会掩藏了,外表总是一副乖巧柔弱的样子,阿奶就算再怎么喜欢男孙,看到乖巧懂事的她也还是有几分好脸色的。 相较之下自己就比较不讨阿奶欢心了。 顾月环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后什么也不说的转身走了。 这个家里她最不喜欢的人就是顾初语,比讨厌顾长宁还要更多。 只因为她太能装了,明明小时候是她打碎了阿奶最喜欢的玉壶春瓶,却能直接嫁祸在她身上,还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说要替她顶罪,结果被听见瓶子摔碎在地的声音吸引过来的阿奶听了个正着,阿奶当时就罚了她,问都不问一声就给她定了罪。 顾月环那时候起就知道了,顾初语从来就不是她外表所展露出来的那样人畜无害。 这是一朵带了毒的花,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沾染上。 当时这件事发生时她才五岁,顾初语六岁,顾初语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其实她记得很清楚,深深的记在心里,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自小便对顾初语起了提防之心,对她表现出来的柔善就更不屑了。 顾初语见顾月环白了她一眼的转身离去,她也跟在后头一同回去,脚步不紧不慢的维持在一定的范围内,目光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头儿,周大娘的案子可以结案了!”在义庄待了一晚上的李元三精神振奋的看着薛明凯,一夜没睡的双眸此刻发着闪亮的光芒,就连身上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臭味也毫不在乎,目光灼灼的道。 薛明凯看着不知不觉朝自己凑近的李元三,脸上浮出一抹嫌弃的表情,拿着自己的佩刀挡在他的身前,拒绝李元三的靠近:“你先回去洗个澡,闻闻你身上都什么味儿!” 李元三瞬间没了表情,一脸黑线的看着头儿:“头儿你居然还嫌弃我,你身上这味儿比我还重!” 好歹他这一晚上都离周大娘的尸首远远的,几乎就背靠着屋里的木柱子,头儿却是跟仵作整夜待在周大娘身边,身上那气味冲天,他都还没说什么呢! “所以先回去洗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薛明凯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后趁着天刚亮大街上人还不多,带着一身臭味回去冲洗了。 李元三见头儿走了,他也赶紧回去收拾一下自己,而后沉沉的睡了一觉,直到被肚子饿醒,他才悠悠转醒。 “你这都去哪来了,衣服怎么这么重的味,你掉茅坑里了?”李母正洗着李元三的衣服,见他一脸惺忪的走出屋子,高着嗓门喊了一声。 “茅坑没有,掉死人堆里了。”义庄里面可不都摆放着无人领取的尸体么,李元三打了个哈欠,道,“阿娘灶房里还有什么吃的没?我快饿扁了。” “给你留了几个馒头跟小菜,就在锅里放着,你自己拿去。”李母还来不及问他掉进死人堆里是怎么回事,闻言忙说道。 “好嘞。”李元三去了灶房为自己填饱肚子。 在一边吃着的时候一边还不忘了想周大娘的这桩案子。 周大娘的死因找到了,原因是她的头顶被/插/入了三根细长的针,针被完全没/入于头颅,从这个力度来看,只能是男人。 当然也有臂力不亚于男子的女人,只是周家的女性只有周大娘跟她儿媳妇,他们当时在周家调查的时候也了解过了,周大娘的儿媳妇身形瘦弱,做不了什么太重的活,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经常挨周大娘的骂,话也不敢回一句,看着就很唯唯诺诺。 这样的人,即便想做什么,也需要一名帮手才行。 而他们也询问清楚了,周大娘出事的当晚,周家儿媳妇一直跟女儿莲姐儿一起,直到晚间回房歇息,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因此可以排除了。 剩下的人……那就只有周家大郎跟周老伯了。 其实周大娘生了二子一女,周家二郎因为被过继给周老伯的哥哥,如今并不跟他们住在一起,而是住在镇上。 至于周大娘的女儿,则是嫁到邻村去了,更不可能作案。 李元三吃着馒头,满心都挂念着这件事,恨不得明天快点来到,好由头儿来解答这件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挨过了天黑,隔日,当一缕晨光穿过云层倾洒下来时,薛明凯已经整装完毕,出现在衙门口,清点前往杏花村的人了。 薛明凯还在点着人时,李元三已经很自觉的往被点到的那群人里挤,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仿佛他已经被选中了一样。 看到他这么自觉,薛明凯顿了顿,微微眯了眯眼,朝李元三看去。 李元三目光打量着周围的店铺,身形也随之转动,将后脑勺留给薛明凯,自己假装看风景,惹得薛明凯嘴角抽了抽,还是随他去了。 虽然他原本是没打算带着他,不过他既然愿意跑这一趟,那就一块去吧。 薛明凯带着四名官差总共五个人往杏花村赶去,在他们离去后,衙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目光阴鸷的看着薛明凯的背影,满心的不痛快。 “师爷,那薛明凯就是个跑腿的命,您何必在意他这个小人物呢?”另一位身穿捕头服饰的年轻男子道。 钱峥对着一行人远去的方向,冷厉道:“你懂什么,这薛明凯惯会做表面功夫,他这样看似为百姓着想的行为深得众人心意,名望已经盖过我了,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师爷的位置,怕是不保。” 跟在县老爷身边时间最多的人就是他,他难道还看不出来如今在老爷心中,薛明凯的地位已经快要高过他了吗,再这样下去,他只怕是饭碗都要保不住了! “可是县老爷不是不怎么喜欢薛明凯吗?” “哼,不喜欢是一回事,用他又是另外一回事。”钱峥冷笑一声,“县老爷也不傻,这能利用的为何不利用,只要能利用他来提升自己的威望,不管他顺不顺眼,那都是好猫。” “那……”年轻捕快皱眉,面有担忧。 “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如何对付他了。”钱师爷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道,“前些时候不是有小孩丢失么?薛明凯既然这么愿意为百姓出力,那么就让他负责这个案子好了。” 丢失的那些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找回来了也没多大油水可以捞,给薛明凯正合适! 第七十四章 周老伯被带走了 “头儿,你为何猜测是周老伯而不是他的大儿子呢?”李元三紧跟在薛明凯的身后追问不已。 其余几人听了这话也俱都一副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之前我不是让你去跟福记的掌柜套话么?掌柜的说他以前是皮影戏人,学过口技对吗?”薛明凯身上配着一把宽刃大刀,挂在腰间却一点不显笨重,反而多了几分威武,他冷肃着一张脸道,“我们都算错了周大娘的死亡时间,最初的验尸结果是亥时左右死亡,那会周大郎一家人已经睡下,据他们说睡下时周大娘的屋里后还点着灯,再加上戌时周老伯还跟周大娘大吵了一架,我们便下意识的误以为是亥时死亡,然而周大娘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在戌时,也就是周老伯离开家之前,而周大郎他们听见的周大娘吵架的声音,其实是周老伯发出的。” “这么说的话,周大娘那时候就已经死了?”李元三皱眉问道。 “不,那时候周大娘还活着,只是被迷晕了放在床上,算好时间将灯芯剪短,随后周老伯利用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剪纸,放在点燃的灯油旁,使其投在床上的影子看起来像是人的影子照映在上头般,而后只要他及时离去,被剪短的灯芯自己燃烧熄灭后,窗上倒映的影子也就没了,外人眼中看来便是周大娘熄灯歇息了。他在布置好了这一切后,才利用口技开始装成是两人吵架的样子,也是趁着这个时候才真正的行凶,将周大娘杀害后,装出一副忿忿的样子拂袖离去便可以了。” 周老伯既然在戏班子待过,必然也是学了两手剪纸的,甚至于剪纸投影在窗上会是什么形状他也有所掌握,利用这点来表现出在他离去后,周大娘还坐在灯油边的假象,让周大郎夫妇误以为周大娘还活着。 “那他就不担心周大郎夫妇两会在他离开后去屋里看周大娘,以此暴露出他行凶的事实?”另一位差爷听了解释忍不住问。 “周大娘在家里十分强势,每次她在外头跟人生气时,周大郎夫妇都不敢凑上前去,周老伯也是算好了他们夫妇的性格,料定他们不会在周大娘暴怒的时候出现,而等到第二天他再赶着回来时,案发现场他就有不在场的证明了。”薛明凯道。 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时间作案,他还一早赶去了福记买了绿豆糕,借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唔,听起来像是有那么些可能,但是老大,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一直都知道这件案情有问题,为此还特意去找了县老爷,主动说要调查此案。”这名捕快疑惑的看着他道。 “我也只是猜的,并不能肯定。”薛明凯目光直视前方,即便是脑中想着其他事情,脚下也依然走的很稳当,“我前几天在查看卷宗的时候,发现一起同这件很相似的案子,都是死者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去,这件案子发生在二十年前,发生地在清洪县,那时候的清洪县还是清洪镇,隶属于本县,因此当初这卷宗记录还留在本县衙门,卷宗最后被报以自然死亡结案了。” 当时死者的娘家人很奇怪,自己的女儿平日里没病没灾的,怎么突然的人就没了,他们心里很疑惑,就到县衙报了案。 县衙派了捕快去调查,得回的结论是自然死亡,于是这宗案子就被打上了无异常的标签,存放至今,薛明凯翻倒的时候上头已经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有些字迹已经出现破损,他还是边看边猜才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光是这一起,还不足以说明什么,让他放在心里的是,十二年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案子。 第二起案子的发生地与他所住的村子不远,他那会已经十来岁了,对这桩案子还是有些印象的。 第二个死者的家人没有报案,所以也就没有捕快上门调查,这件事在那时候也是闹的沸沸扬扬,传遍了周围的村落乡镇,但因为没有凶手,没过多久很快就掩盖了下去。 如果没有这第三起案子,怕是很多人都想不起来曾经还发生过一样的事。 如今继而连三出现这样的事,死因也全都不明,薛明凯不得不多上点心。 而县老爷因为这件事传的太过沸沸扬扬,不由担心起会不会影响自己三年一次的考核,再加上他原本就全无背景,本就是寒门学子出身,又因为文采不够好,得不到高位者的赏识,他被派到本县做县官已经是第三任了,如果再不能往上爬,那就只有往下掉了,毕竟一个位子上不能坐满超过三任,所以他绝对不允许在这紧要关头出现一丝纰漏。 因此才会在薛明凯主动请缨的时候点头应允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薛明凯主动提出,他也是要找人去看过的。 反正最多就是再打上个自然死亡的结论,只要能安抚百姓的情绪,让他们不要再到处反复议论扩大事态影响就好。 “原来是这样。”听了解释的捕快俱都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头儿,你是怀疑这里面有问题?”李元三跟薛明凯走在最前面,他悄悄倾过头,对着薛明凯小声说道,深怕被后头的人听见。 “在没有为周大娘尸检时,我只是怀疑,现在……我心里多半有数了。” 李元三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什么叫心里多半有数了? 薛明凯说完这几句话便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的径直往杏花村去,身旁几人看了看他毫不犹豫的背影,也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紧跟他的脚步,一道前往杏花村。 *** “阿娘,你怎么了?”顾长宁收了衣服回来,刚要把衣服拿到杨惠芸屋里折叠,便瞧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得问了一声。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起周大娘的事,总有些不太踏实。”杨惠芸皱着眉头问。 “周大娘怎么了?娘是说她突然过世一事?她不是在睡梦中走的吗?” “你不知道,这十二年前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只是当时那户人家没当一回事,便没报官,现在想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十二年前?”顾长宁还是第一次听说,略为惊奇,“也是咱们村子里的吗?” “那倒不是,是发生在跟咱们村隔了三四座村子的湘水村里。” “那也就是说,十二年间一共/发生了两起睡梦中死亡的案件,在不同的地方?”顾长宁抵着下巴认真思索。 杨惠芸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挥手赶她:“好啦,你该去忙你的了,这种事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关注的,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了知道吗?” 哪有女孩子家对这种事表现出兴趣的,被人知道不知要引起多少非议,她自然是不希望顾长宁多关注了。 “知道啦知道啦,阿娘莫催我。”顾长宁皱了皱鼻子,一脸不满的离开了屋子。 身体里住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还要被当成小孩子看待,心情不美,不美的很啊。 顾长宁像个小老头一样叹了一口气,背上她的竹背篓,就准备站在门口等着陈双她们了。 门刚一打开,远远瞧见陈双杏儿她们的身形向她而来,等倒是不用等了,就是感觉她们脸上的神情不太对,像是在为什么事情惊讶的样子。 “怎么了?”顾长宁等她们走到跟前了才开口问道。 “宁宁,出大事了!”杏儿一把抓住她,语气很是激动的道:“你知道吗,出大事情了!” 顾长宁瞥了她一眼,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手中解救出来,冲她堆起一个没有灵魂的假假的笑容,道:“那你倒是说啊!” “我跟你说!”杏儿一个夸张的大喘气,刚要说话,突然看了看周围,虽然没看见有别人在,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一群捕快去周大爷家了!” 听到这里顾长宁顿时想起了阿娘方才说的那件事,似有所觉的道:“可是因为周大娘?” “没错!”杏儿点着她的小脑袋,道,“那群官差一过去的时候,瞬间围了好多人围观呢,我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去的,才跟着听到一耳朵。” 这个时候正是大人们准备下地干活的时候,此刻见到衙门有人过来,自然是全部挤了上去。 “那你听到什么了?”顾长宁跟她们边走边说,五个人一起向着割猪草的地方走去。 “那群捕快说有些事想邀请周大爷去衙门说说清楚,然后我就看见周大爷的表情‘唰’的一下白了,浑身抖得不行,怎么看怎么奇怪!” “周大爷?”顾长宁微微蹙着眉,喃喃重复道。 她猜到周大娘的事情里或许有什么隐情,但是却没往周家人身上想,实在是因为周老伯跟周大郎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周老伯为人老实本分,性格也一派随和,不轻易与人结仇。 周大郎就更不用说了,性格软弱,不管什么事都听周大娘的,从来不敢反抗。 为这事周老伯的哥哥很是不满,天天嚷着什么娶妻当娶贤,在他看来周大郎如今的性子都是周大娘害的,不然怎么同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周大郎这么懦弱,周二郎却果敢决断。 “是指叫了周老伯还是连着周大郎也一并叫上?”顾长宁想起这茬后连忙问道。 “唔……好像也把周大郎叫上了,怎么了,有什么区别吗?”杏儿歪着头不解地问。 第七十五章 幕后推手 “区别可大了,如果只叫了周老伯,那就说明周老伯是杀人凶手的可能性非常高,若是叫的是周家父子,那就说明他们或许只是被叫去问清案情,当然也有可能表明是周家父子合力为之,他们两人都是凶手,所以这要看后面他们两人能不能出来了。”孟雅琴抢过话的解释。 “哦,是这样啊。”杏儿恍然大悟。 “你们觉得,周大爷……会是凶手吗?”陈双一路走来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当下蹙着眉问着另外四人。 “我觉得不像,周大爷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杀人?”杏儿摇头道。 “但是我听说周大娘在家里对周大爷不太好诶,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积怨成恨?”孟雅琴手指抵着下巴道。 众人沉默。 杨锦走在顾长宁身边,也是默默听着她们的对话,一言不发。 这件事对她们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毕竟周老伯为人老实巴交,从不在村里跟人赤红着脸,看起来就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怎么会突然成了杀人凶手。 在顾长宁一行人还在相互讨论的时候,这件事亦如同一阵风一样在村里私下传扬。 “诶,听说了吗,周老伯父子今早被衙门的人带走了!”一位绑着头巾的中年妇人说道。 “没有啊,周家父子被衙门的人带走了?怎么回事啊?”身穿褐色布衣的村妇惊诧问道。 “你还不知道这事啊?都已经传遍了。”第三名妇人接过话茬,一脸兴奋的说道,“我当时就在村头,可看见了,周老伯出来时面容惨淡,一阵灰白之色,整个人看上去像失去生机一样,呆呆木木的,周大郎倒是还好,神色如常,一点也看不出紧张之情,我猜测,多半是周老伯心中有鬼。” “是吗?你瞧见了?”绑着头巾的妇人兴致勃勃开口道,“这么说大家说的都是真的了?周大娘是被周老伯杀死的?” 周老伯的异常看在大家眼里,相较起表现如常的周大郎,他可不就最有嫌疑吗? “我觉得差不离了,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睡死在睡梦中?这不是太奇怪了吗!”第三名妇人一拍大腿,道。 “可是我听说,十二年前的湘水村,也有一个在夜晚睡觉的时候死去的啊……”褐色衣服的妇人眉峰稍稍皱起,不解地问。 她这一问,另外两人瞬间静了下来,空气陷入突然的沉默。 第一位提起话头的妇人率先出声打破了这个凝固,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十二年前的事咱们哪里能知道原因,只现在周大娘的案子与十二年前的不同,不然捕快也不会再次上门了。” “说的是,诶,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你这样一说,我忽然想到前两日捕快上门时周老伯的样子就有些不对,莫名有点紧张,我当时也没当回事,还以为是他陡然见到官爷上门,心里畏惧,这才害怕,现在想想,莫不是担心自己杀人的事败露了?”第三名妇人道。 “是啊,难怪自周大娘死后周老伯就一直催着赶紧下葬,可是停灵七日是咱们村的习惯,周老伯即便是心里所想,也还是不敢表现太过的硬要让周大娘提前下葬的吧。”褐色衣服的妇人道。 杏花村千百年来的习俗都是家里有人过世后,先在家中停灵七日,而后再下葬。 如果周老伯表现的太过积极,难免会惹来众人非议,叫人怀疑,所以他才不敢强硬的将周大娘直接下葬。 “怪道我那天瞧见捕快上门说要带走周大娘的尸首去县衙里检查的时候,周老伯的脸一下变得难看了起来,有些抗拒,要不是那位差爷说这是县老爷的意思,只怕他要把几位差爷给赶出门了。”第三名妇人点头道。 几位妇人一阵唏嘘,像是不解一向老实本分的周老伯怎么突然会做下此事,不免叹上半日。 今日过后不久,周老伯在衙门里招了,确实是他杀的周大娘。 因为自娶了周大娘回来后,他的日子就一日比一日难过。 周大娘不仅好吃懒做,家里的银钱也全都捏在她的手里。 周老伯在家里受够了气,在外面还要被村里人嘲笑自己不够男人,连自家的婆娘都管不住,让他大失面子。 再加上前些时日周大娘在村里闹起了笑话,还跟着李娘子大打了一架,让他更是抬不起头来,一时愤恨之下,他才下了毒手。 *** “头儿,你在想什么呢?” 周大娘案子结案后,几名弟兄喊着要喝酒庆祝,薛明凯便带着他们去了常去的酒家要了酒跟几样下酒菜,随后他坐在一旁专注着的想着事情。 就在其余几名弟兄喝着酒吃着菜聊着天,李元三也吃的正起劲的时候,余光瞥见薛明凯一脸沉重的表情,不解问道。 “我总觉得这里面不太对。”薛明凯皱着眉说道。 “哪里不对?”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身形清瘦的年轻捕快好奇问道。 “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就总感觉这里头不光有周老伯一个人的事,似乎还应该有一个幕后推手才是。” “什么?头儿你的意思是周家还有人也参与了这件事?”李元三立即瞪圆了眼睛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薛明凯一脸黑线的看着他,道,“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周老伯忍了周大娘几十年,为何现在才下手?” “也许就是因为忍受不了了呢?头儿你别小看老实人,老实人恼怒起来可凶悍了。”另一名吃着花生的方脸捕快道。 “瞎说什么呢你,头儿啥时候小瞧老实人了。”李元三拍了一下方脸捕快的后脑勺,严肃道。 “我那不是担心头儿把老实人想的太好了么。”被拍了一记后脑勺的方脸捕快揉了揉拍疼的地方嘟哝道。 “周老伯下手这件事情我没有觉得意外,我意外的是,他怎么会想要用这个方法来杀害周大娘的。”薛明凯拇指摩挲着杯沿,目光沉沉的垂视着暗沉的木桌,语气沉着说道:“杀人的手段千千万,他怎么就能想出这一招……” “什么意思?”围坐在桌边的几名捕快愣愣的看着薛明凯,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之前在县衙里看过一起二十年前的卷宗,上面死者的表现与周大娘一模一样,浑身无伤,且俱是在沉睡中过世的,两人生前也都是身体强健之人,无病无灾。”薛明凯看了一圈点头的众人,继续道,“可其实除了这两宗案件情况一样之外,十二年前还有一起一模一样的,死者也是女性,只是当时那户人家没有报官,这件事才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一位精瘦的捕快皱眉问道。 这三起案子都不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也不在同一个地点,最早跟最后的这起案子间隔了二十年,二十年里只发生了三起类似的,不算太多吧? “前面两起是意外还是人为我也不清楚,但这第三起明显是人为,以周老伯的性格,断然是不会从前面两起案子里得到杀人灵感,我怀疑的是,是不是有人挑唆怂恿,引/诱周老伯下手。” 以周老伯的性格来看,他最有可能的作案手段,便是直接将其砸死,或是淹死,或是用绳子吊死这样常见的凶杀手段,像这种将自己完全择干净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段,不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么这背后,是否有人指引,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薛明凯说完定定看着大家,再抛下一个疑惑,“况且我始终有一件事不解,周老伯用来迷昏周大娘的迷/药从何而来?” 据周老伯说,是他以前买来用来做迷晕山上猎物的诱饵剩下来的。 但想要在杀害周大娘时让她完全毫无疼痛的昏迷,迷/药绝非寻常,这不是在普通药店就能买到的,周老伯是从哪里弄来的? “嘶……头儿,这好好的,你把我给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李元三搓了搓自己的鸡皮疙瘩,后背有些发凉的道。 “起鸡皮疙瘩了说明你穿的少,明天记得再加一件外套,要是穿的少了,罚你跑圈。”薛明凯斜了他一眼,哼道。 李元三一听,脸就耷拉下来,哀嚎道:“头儿,再加一件就不是起鸡皮疙瘩的事了,那得是中暍了啊!” “都行。”薛明凯淡淡道。 “不行啊头儿!!”李元三继续跟着薛明凯哭求,企图用自己的可怜状打动头儿,让他改变主意。 而在离这家酒馆不远处的二层楼酒楼临街的包厢里,站着两个人。 “公子,属下不明白,你特意让人去指引那个薛明凯去调查这件事,有何意义。”隐六跟着公子一起看向薛明凯处,半晌终是忍不住的发问了。 “意义?”林君则挑了挑眉,想了想,道,“大约就是闲的慌吧。” “……啊?”隐六愣了一下。 林君则没有再接这个话,而是默默看着那群捕快齐聚之处,黑瞳里平静无波。 他在听见杏花村周大娘的死因时莫名的就觉得不对,遂派人去调查了一下,这才查出些端倪。 原本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大抵还是因为自己太闲的慌了,再加上都说县衙的薛捕快为人公允公正,也是少有的会为百姓做主的人。 因此他想试试,在得知这件事也许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时,他会不会承接下来。 如今看来,薛明凯为人还算是百姓口中说的那样,但这断案的能力,暂且还得往下看。 薛明凯正跟着几位兄弟喝酒聊天,突然似有所觉的回头看去,凝神扫量半天都没发觉什么人在看他,心下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酒喝出错觉来了。 “头儿,你看什么呢?”坐在薛明凯身侧的一名捕快见他老往自己身后看,纳闷的问了一声。 “没什么。”薛明凯回过神来,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感觉错了,平静的答了一句,又继续跟着众人喝酒聊起天来,好不热闹。 第七十六章 缉拿归案 周老伯虽然已被判了刑,薛明凯还是对这件事上了心,后面又去牢里同周老伯聊了几句,见他怎么都紧闭着嘴巴不说,薛明凯皱了皱眉,只能从别处下手了。 “这薛明凯最近也挺奇怪的,周家的案子已经结了,周老伯定了罪,周大郎被放了,他还在四处探查这件案子,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马越对着钱师爷说道。 “他爱查,你就让他查去,我倒要看看他能找些什么出来。”钱峥双脚搭在面前的案桌上,背靠着椅背,感受着马越为他按摩的劲,一脸的享受。 “是是是,那……师爷前些日子说的,要将那起孩童失踪案交给他,不知打算何时去跟县老爷提议呀?” “这事儿……有点难办了……”提起这个事,钱峥也是脸色有些不好看,“失踪的孩子都不在咱们县衙管辖的范围内,现在又是大人最紧要的时候,他巴不得将这些事全都推脱给其他县衙的人,自己一点都不沾手就好,我这个时候去跟他提主动接过来,没名没分啊。” 律法要求官员各司其职,不属于管辖范围内的事,不允许旁人多加插手。 他原先是想着可以借此事为难一下薛明凯,后来回去后再一细想,发现出师无名,况且现在县老爷以明哲保身为主,对这件事不可能会主动沾手,确实不好办。 “这简单啊。”马越一听立马积极策划道,“只要将县衙管辖的地界牵扯进去不就好了,没有孩童在咱们这里失踪,我们就不能雇一个人,随手绑了哪个小孩,这样一来,咱们不就师出有名了吗?” “绑一个?”钱峥皱眉,“这要万一查出来了,咱们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咱们又不杀人,就先把孩子藏起来,按时给他送水送吃的,然后等薛明凯接了这事,咱们再寻个机会把孩子放回来,这不就解决了吗?”马越在一旁献策道。 “这……我得好好想想。” 马越一听,不做声了,手上仍旧好好的给师爷按摩肩膀。 凡事点到为止即可,多了就过了。 薛明凯还不知道钱师爷在背后算计着他,他此刻派出几名捕快去调查药铺,他跟着另外几名去周老伯以前最常去的地方打听情况。 这一来二去的,还真被他打探出点什么消息。 “头儿,我们了解了一下,周老伯每年秋收后都会上山捕些小猎物,捕到的就拿到镇上去卖,自去年开始,他突然变得大方起来,花钱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束手束脚的舍不得。”负责去打听的捕快如是说道。 薛明凯点了点头,看向另一人。 “我打听到的情况是,周老伯也是从去年开始,经常去一家酒肆喝酒,有时候大早上的就去了,在里头一直坐到晚饭才归。” 猎物都是现打现卖,因此周老伯以往秋收后也是经常的早晨出门,下午才归,他的这些个行为,与往常无异。 “但是我还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汇报的捕快接着道,“这家酒肆是新开的,里面只有一位酒娘子跟两位年轻的伙计,卖的也都不是什么好酒,然而价格却不便宜,很多人去过一两次之后就不再去了,唯有周老伯,秋收到初冬的那段时间时常去,就连今年开春后,也是一个月去两三次,从不间断。” “酒肆?”薛明凯皱了皱眉,脑中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影子,总觉得有什么念头要成型了,却因为得到的信息不够,无法汇聚成型。 “嗯,在打探到这家酒肆后,我悄悄的去看了一眼,发现这家酒肆已经关门了,我问了周围店铺的老板,都说不清楚原因,只知道在前几天的时候酒娘子突然不再开门营业,人也不知所踪。”这名捕快认真道,“我算过了,酒娘子关店的日子,正好是咱们从周家把周大娘的尸体搬回县衙的第二天!” “还有么?”薛明凯冷肃着脸问。 “我还问出来了那酒娘子住的地方,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托两位弟兄先过去守着了,头儿,咱们现在就要去抓人么?” “走!”薛明凯果断说道,领着剩下的几人一道前去了。 …… “哎呀,你还在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走,等着官差来抓你啊!”三面不透光的屋子里,视线黑暗,屋里阴暗狭小,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美艳妇人催促道。 “你怕什么,那老家伙都已经被关进去了,而且看样子他也没有把你供出来,你担心什么啊?”另一名看着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嘟嘟囔囔的说道,随意扯了扯衣服,跟在她身后往院外走去。 “他只要一天不死,就一天有可能供出我们!”那妇人白了他一眼,道,“反正我们不能在这里待着,得先走!” “知道啦知道啦。” 他们早几日便不在自己家里住着了,直接住在外头客栈,那时走得匆忙,东西都来不及收。 因为不知道老周头有没有供出他们,他们也不敢这时候出城,怕那些官差直接就候在城门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直到此刻得知了老周头判的死刑,大街小巷也没有四处张贴通缉他们的告示,知道老周头多半没有供出他们,心才松了下来,这一松懈,想起原先没带走的家底,心中不舍,两人便决定先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再直接出城,有多远走多远。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人该走背字的时候就是得走背字,在他们两个折返的时候,负责盯梢的两名官差刚好来到他们门前,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怎么样?他们有出来吗?”薛明凯一行人赶到时,便看见守在酒娘子家门前的那两名官差,李元三直接走上前去小声问道。 “没有,毫无动静,我方才还跟隔壁在门前择菜的阿嫲聊了一下,她说都好几天没瞧见那家人出来了,别是跑了吧?” 薛明凯皱眉看着那户人家,刚想要说话,突然耳朵一动,连忙说道:“快躲起来!” 一群人跟躲猫猫一样忙不迭的藏起来。 “头儿……” 刚有人要问,李元三立即捂紧了这人的嘴巴。 “嘘……” 薛明凯毫不在意身后发生的一切,目光紧紧盯着酒娘子家的大门,其余人见状,也都跟着闭口不言,专心的盯着大门看。 没一会儿,酒娘子家传来动静,大门被轻轻打开,酒娘子悄悄的探出脑袋左右看了几眼,谨慎小心,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赶紧走出来,紧跟着一直催着她身后的男子快点,随后将大门关好,两人绕过旁边的巷子,准备朝备好马车的地方走去。 刚一走出巷子口,就看见表情冷肃的薛明凯带着两名官差出现在巷口。 酒娘子跟她的姘头一惊,两人立即回身想往回跑,结果便瞧见巷子的另一个出入口也有三名官差候着。 带头的李元三笑的一脸猥琐的看着他们,领着人一步步逼近,薛明凯也同样往他们走去,最后这两人就被堵在了巷子中间,一脸惊惧。 “官爷,官爷,不管我的事啊,都是这个小贱人怂恿的,跟我可无半点关系啊官爷!”那姘头见情形对自己不利,立即双膝一跪,对着几位官差求饶喊道。 “王光明!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事情一出你就赖我身上,你要不要脸!”酒娘子像是没想到枕边人会为了自保出卖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尖叫道。 “本来就是,要不是你教他怎么不动声色的杀死他那个婆娘,怎么会引出这个事!”男子垂着脑袋,仍不忘为自己辩解。 “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说!”那酒娘子一听这个话顿时气疯了,一边撕扯着他的衣服一边不忿的大吼道,“不是你跑去赌坊输了钱,我至于会看中他那二百两银子吗!” 二百两银子? 原本在无声看戏的官差们一愣,感觉这里头信息量略大的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李元三清了清嗓子,对着他们呵斥道:“都别吵了都别吵了,有什么话咱们上衙门再说!” 见他两毫无反应,还在相互撕打,李元三瞪大了眼睛,对着其余人头一撇,众人立即上前去分开他们,把他们押回了衙门。 那姘头反应过来刚要求饶,双手直接就被绳子捆了起来,直接被其中一位官差牵着往衙门走去了。 那名酒娘子也是一样的待遇,两人一前一后的被拖回了衙门。 县老爷听见周大娘的案子另有隐情,激动的连忙开堂审理,势必要弄清楚周大娘案情。 他会这样积极也是有原因的,原本这只是一桩民间传闻的奇案,百姓议论纷纷也不是为了想要得知凶手是谁,只是觉得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睡死过去了很离奇才会私下宣扬。 而他同意派遣捕快上门,说白了也不过是为了他的政绩着想,如今正是关键期,任何一点小小的因素都会给他造成天大的改变,是以他只想将传言掩盖下来,压根就没想过这案子还有这么复杂的内幕。 结果这次在薛明凯不放弃的调查下,将最后真凶捉拿归案,怎能不让县老爷感到意外惊喜? 要知道薛明凯现在做的所有事,可都是要归到他的头上的啊,本县县衙破了这么扑朔迷/离的案子,看在上头人眼里,难道不是他这个县老爷的功劳? 县老爷喜不自胜,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相比之下,钱师爷的脸色就难看了,他目光阴沉的盯着站在台下的薛明凯,一口的牙都快要被他咬碎了。 薛明凯一定要想尽办法赶走才行! 第七十七章 家里的碗不翼而飞 酒娘子跟她的姘头公堂之上还想挣扎一下,一开始还喊冤,试图把罪责推给薛明凯他们身上,说他们为了表现自己,对他们两个无辜之人栽赃陷害。 后来还是薛明凯略施小计,找了人从公堂后头出来,假装周老伯愿意说出事实真相,只要能绕他一命即可,县老爷不知真假,还以为周老伯回心转意,立即大喜的同意了,说罢还要直接起身去往地牢审问。 那姘头见势不对,连忙招供,将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以求宽大处理。 酒娘子见他如此无情,感到自己看错人的同时也豁出去了,更是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事情至此便明了了。 原来酒娘子以前曾经在一个全是女性的骗子团伙里生存,这个组织里的所有人专门盯着有钱人骗,大多数时候都是只偏财,不要性命。 但也架不住有几个为了钱财剑走偏锋罔顾人命,酒娘子如今也算是其中一员了。 据她的供词,最开始她是看不上周老伯,又老又穷,也不够英俊,她看上他什么啊? 还是后来有一次周老伯到她酒肆里买酒,他那个一杯倒的酒量很快就被放倒了。 酒娘子原本是想把他直接丢出门口的,结果不小心听见他的醉话,才知道他在当时的前一个月里曾在官道上捡到二百两银子的包袱,内心微微一动。 二百两银子啊!那会儿正值她这个姘头赌输了钱,赌坊的人上门要债,她焦头烂额之际便起了歪心思,打起了周老伯的主意。 周老伯其实还是很精明的,他捡了这钱后知道肯定留不住自己手上,于是他从里头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偷偷藏好,拿着一百五十两回去了。 不出所料的这笔银子被周大娘直接拿走锁起来,他连看都看不到一眼。 酒娘子原先还感到有些奇怪,既然周老伯能藏起五十两银子,为何还要把剩下的一百五十两交给周大娘,他一并藏起来不行吗? 是她低估了周老伯的老实程度,他被周大娘管制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形成有银钱就要交给周大娘的心理,藏起来的那五十两已经是他壮着胆子后的结果了。 而且他把银子交给周大娘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需要一个原因能合理的花银子啊。 如果这钱他自己私藏了,那就没有了花钱的理由,一旦他表现出花钱随意的态度来,与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周大娘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他还是得小心翼翼的花钱,那样的话与没有捡到钱有何区别? 所以周老伯还是将剩下的银子给了周大娘保管,而有了这笔钱,周大娘对他也稍微宽松些了。 原本每个月给他五文钱,现在变成了十文,他自己打了猎物卖的银子多出的零头也基本归他——不是周大娘为了奖励他才给的,而是因为她现在手里有钱了,这些零头就看不上了。 于是这周老伯自捡到钱到周大娘死前,日子过的有些小潇洒。 至于周老伯为什么突然对周大娘下手,理由有三。 一是周大娘太丢他的面子了,在村里接二连三的闹出许多笑话,他以前能忍则忍了,现在手里有了钱,有些忍受就变得难以接受了。 二是有酒娘子温柔小意的对比,有了她的体贴关怀,再加上她隐隐透露出自己很喜欢周老伯的老实本分,可惜有老婆了,不然她一定嫁给他的意思刺激到了周老伯。 再加上周大娘日复一日的彪悍,长得也虎背熊腰的,跟酒娘子这么一比,简直不堪入目,周老伯开始红了眼睛,暗生杀机。 第三则是最主要的原因,周大娘从周老伯这些时日的花钱里隐隐察觉到他手上不止自己给他的那点钱,心中不禁生疑,怀疑他自己偷藏了一部分,逼问了几次,周老伯终于心生不耐,才决定暗下死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周老伯虽然没有明说,但模模糊糊的透露了一点意思出来,酒娘子刚好也觉得只有周大娘死了,她手上的钱自己才能骗过来,与周老伯的想法一拍即合,两人就开始策划这件事了。 按周老伯的意思,要么直接做成她失足跌下山的假象,要么就让她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然而这些都会留下痕迹,酒娘子害怕会被人怀疑,便教了他一个方法——从头顶插/入三根银针,全部没/入,保证外人查不出来。 毕竟头顶是最容易忽视的地方,更不用说还被头发层层包裹着。 周老伯犹豫许久,当周大娘最后一次跟李娘子大打出手的时候,周老伯只觉得面子扑簌簌的往下掉,一下迟疑的心瞬间坚定起来,决定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战! 后来他在酒娘子这做过多次练习,直到觉得毫无破绽了才去实施。 计划的很周全,他也能完全推干净自己的嫌疑,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同样的事情之前已经发生过两次,到了他这里,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继而调查,这才将一切都查了出来,他就这样落网了。 “这是由一群年轻女子组成的组织,她们都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夫家或娘家赶了出来,又没有别的谋生手段,于是渐渐的凑到一起形成了一个以骗财为目的的这么一伙人。”隐九站在林君则身后道,“这个酒娘子曾经在里面待过两三年,后来遇上了她身边的这个男的,两个人都不想在里面继续待了,就跑了出来,因为男子会一点酿酒的技艺,他们就来到这个县城里面开了家酒肆。” 林君则面朝临街,站在窗户旁,面上很是平静的听着汇报。 “也是这个酒娘子运气不好,她不知道自己逃出来的地方已经有过两起类似的案子,所以她才敢把这个方法教给周老伯,也是想着周大娘浑身没有伤痕,又是呈现出在睡梦中出事的假象,就算有人起疑,也找不出一丝破绽,她才放心去实施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本县附近的村镇里发生过同样死因的事情,叫人发现了不对,才将自己暴露出来的。”隐十四双手抱臂靠在墙边,闻言凉凉的插上一句话,将后续补完。 “……没错。”隐九扫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回道。 虽然同为隐卫,但每个隐卫的脾气各不相同,像他自己就是性格比较沉稳肃穆的,看整天嬉皮笑脸的隐十四就颇有几分不满,觉得这样性子的人也能成为隐卫,实在太不像话。 十四也知道隐九不喜欢自己,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对他突如其来的冷脸色没有表示,继续歪斜的靠着墙,视线转而落在林君则身上,等着公子发话。 “那群人可有什么异常?”半晌,林君则清泠的声音响起。 “目前看来,尚无。”隐九低头敛眸,态度恭敬的说道。 “那就不管了。” 能不能查到那些人是本地捕快的责任,他可没有什么善心去帮他们将那群女骗子捉拿归案。 隐九下意识的抬起眼眸看了看眼前之人的背影,旋即脸色一正,道:“是。” 说完便退下了,屋子里只留有林君则与十四两人。 窗外小贩叫卖声带着微风与阳光齐齐穿进屋子,林君则气宇轩昂的背影站在那,透出一股矜贵的气质。 他神情专注,视线远眺着屋外的风景,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孔在倾洒下来的光晕中仿佛能看见细小的绒毛,为他此刻的冷硬表情带来几分柔和。 十四看着公子背影,一向没个正形的脸上难得的挂着一丝沉默。 他的公子,本应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啊…… *** “宁宁,你有没有觉得家里有些什么不对劲?”顾淮安一脸疑惑不解的问。 “没有啊,家里有什么不对劲?”顾长宁懵圈的看着哥哥。 “不是啊,你不觉得最近家里有东西少了吗?”顾淮安很是认真的道,“家里的碗好像莫名其妙少了好多啊。” “……”顾长宁眨眨眼睛,装傻充愣的道,“是……吗?家里碗少了吗?” “对啊,你过来看,原来碗柜摆放的许多碗,你看现在是不是少了一大半?”顾淮安指着碗柜道。 顾长宁仔细看去,原本碗柜里摆着满满当当的碗,现在里头只有少少的一点了,她实在没好意思说哥哥你看错了这样的违心话,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是、是啊,好像是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顾淮安忽然觉得自己妹妹的反应不太对,他狐疑的看着妹妹,眼中满是探究。 “那什么,哥哥,我想起来我和双儿她们说好了时间,她们应该已经在等我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 顾长宁二话没说的径直出了灶房往外面走去,等什么等,再等下去自己就要暴露了! 她没想到的是,当她迫不及待的打开门想要溜出来时,却瞧见门外的地上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好些已经洗干净了的碗,那些碗都是他们家的。 顾长宁一愣,下意识的在周围四处寻找起来。 她当然没忘记这碗是她之前乘了饭送去给六伯祖母的碗,只是这会儿碗都洗干净了送回来,难道是六伯祖母送的?她知道自己每天给她送饭了? 顾长宁一时怔在了原地。 “不是说她们在等你了吗?怎么还没走?” 顾淮安见妹妹急忙跑出灶房,他只能摇了摇头,将碗柜的门重新关上,再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这才走出灶房。 结果刚一出灶房就见妹妹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他见状不由得好奇问道。 顾长宁被顾淮安一语惊回了神,她反应过来,偏过身,对着哥哥指了指面前的碗,道:“哥哥你看,我们家的碗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顾淮安走过去一看,发现还真是,也是略微惊奇的道:“我们家的碗,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口?” “这个这个……”顾长宁挠了挠脸,对着哥哥傻笑了两声,道,“应该是六伯祖母拿来的吧……” “六伯祖母?”顾淮安诧异,“我们家的碗怎么会在六伯祖母那?” “呃,是这样的……”顾长宁将自己这些时日做的事解释给哥哥知道,顾淮安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怪不得这几日妹妹一做好了饭先是偷摸的离开家一会儿再回来开饭,因为灶房现在都是归她管,何时开饭自然也是她说了算。 他只不过是偶尔有几次抄书抄累了出院子来走走歇息下,刚巧看见她从外头回来,自己也没多问,只当她是在门口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原来是去给六伯祖母送饭去了。 只是送饭归送饭,他有些地方不理解,忍不住发问了:“你送饭就送饭,为什么要瞒着我和阿娘?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顾长宁被他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也是一脸懵的道,“诶?对啊!我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这又不是什么错事!” 顾淮安抽了抽嘴角,用着关爱的眼神看着妹妹,而后将门口叠的整整齐齐的碗全都收了进来,放回灶房的碗柜里。 收到哥哥眼神的顾长宁眼角一抽,一脸郁闷的走了。 她就是前世小心谨慎惯了,不管做什么事都下意识的先藏起来再说,这样下去可不好! 顾长宁边往跟陈双她们约定好的地方去边在心里想着。 *** 周大娘事件过后的一个月,村里关于这件事的议论渐渐平息下来,大家虽然都没再说什么,只是所有人全都很有默契的不约而同避着周家走,就连周大郎一家人也很少出门,就像是要与世隔绝了一样,大门都不肯开一下。 其实第一个月的守孝期主要是指的家中的女性跟小孩,家里的劳动力该出门还是要出门的,不然遇上了农忙期,等守完头一个月的孝期再出来,地里杂草都快比庄稼多了,所以周大郎每日都还是会下地种田,只是会远远避开人群罢了。 以往的时候大家在田间耕地累了休息时会聚在村道旁的树荫下聊聊天谈谈谁家又发生了哪些事什么的,这也是能缓解疲劳的一种方式,周大郎也不例外,他虽然不会积极主动参与讨论,但都会坐在一旁乐呵呵的听着别人说。 现在却是一声不吭的坐在田里,休息一会儿了就赶着起来做农活,早早把今天的事情结束了早点回家,几乎不再跟旁人有什么交流。 为人刻薄一点的村民见状就说他活该,有那样的一对父母,孩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苗子。 而有些心肠比较软的村民则表示了同情,觉得父母的错不应该怪在孩子身上,想要重新把周大郎拉回聊天的队伍里,只不过被他自己一一回拒了,大家喊了几次喊不动他,也就只好算了。 周家的事也在周老伯被执行死刑后慢慢淡化了,就像是沉入海底的石子,除了最开始在海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随后风平浪静,再掀不起一丝风浪。 夏季是一年中雨水最多的时候,连续一两个月阴雨绵绵,对于靠种地为生的村民来说,雨水越多越好,这样作物才能长得快。 对顾长宁来说,雨水多了也有好处,因为大雨初晴的山林里会长出许多木耳,虽然个头不大,但是数量多,每次大雨过后她都会去山上采摘回来洗干净了晾晒放好。 从她第一次开始采摘木耳开始,到七月份左右,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两个月下来她捡了不少,家里的罐子都装满了好几个,她盘算着是不是是时候可以去镇上将这些给卖了。 一斤干木耳能泡发出十多斤湿木耳左右,她采摘了怎么也得有三斤干木耳吧,这样算下来至少也有三十斤湿木耳。 按一斤湿木耳五文钱算的话,算下来差不多能有一钱五分银子。 顾长宁在心里秒过一遍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辛苦忙活两个月才只能赚一钱五分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九钱银子,一两银子都不到。 更不用说木耳一年里也只有夏秋两季才会出来,能收集半年的黑木耳就算不错了。 这样一算,钱就更少了,顾长宁摇了摇头,努力在内心安抚自己。 所谓积少成多,苍蝇再小也是肉,这木耳能卖的多少是多少,反正没有本钱,卖一个铜板也是赚。 既然决定好了拿去卖,顾长宁也开始着手准备相关物件了。 因为还记得她上一次未经阿娘允许就去了集市摆摊,回来惹得阿娘发了好大的火,这次她不敢再自作主张了,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告诉阿娘,等着阿娘点头。 “你要去卖木耳?”杨惠芸怀里抱着一小桶水,正用葫芦瓢舀了给后院土垄浇水,听到顾长宁的话,有些惊讶的问。 “嗯,我已经收集了三斤多的干木耳,泡发以后至少三十斤,积攒在一起应该可以卖了。” 杨惠芸沉默片刻,又看了看女儿,犹豫几秒之后才点头应道:“行吧,你可以拿去店家问问,但是阿娘跟你说,这玩意怕是不好卖。” 小一些的店家做的都是小本经营,更注重稳定,像木耳这种数量不稳定的蔬菜,一般是不会要的。 因为要是卖的好,不能稳定采购的话很容易流失客人。 要是卖的不好……卖的不好店家收它做什么,留着过年打牙祭么? 顾长宁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倒是没有被阿娘的话打击到,只点了点头,道:“阿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杨惠芸知道顾长宁性子倔,不轻易服输,倒也没说什么的让她自己去尝试了。 她不知道顾长宁是打算拿去酒楼问价的。 小一点的店家注重长远生意,薄利多销,自然是想要留住熟客,才需要有能稳定提供货源的蔬菜。 但是像酒楼这样的地方,就没这么看重薄利多销了。 毕竟酒楼一碟菜都能卖个一二两银子,同小店家的经营方向就不同,顾长宁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机会可以卖出去的。 得了杨惠芸的准话,顾长宁就开始算着去哪个镇上卖比较划算。 杏花村附近邻着好几个村,这些村子的周围又围着好几个镇,她自然是要好好思忖一番的。 既然是想要卖给酒楼,那必然得是富饶的镇子才行,且这个镇子还要四通八达,来往商队众多,酒楼生意日日不断的那种最好。 顾长宁想了想,还是觉得东煌镇最符合她的心里要求。 东煌镇有一条辽阔的河道,是承接上北下南水路的其中一条支脉,河道边设有一座大大的码头,每日来往商贩众多,住店休息的也不少,她觉得木耳这东西在东煌镇兴许能卖出去,她便想去试试。 “东煌镇?”顾淮安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她的打算,爽快说道,“行啊,咱们明天就去东煌镇。” 杨惠芸虽然同意了顾长宁去卖这个干木耳,但还是不许她自己一人外出,正好顾淮安明日学堂小休,有时间陪她去一趟。 隔日大早起来,顾长宁还是像上次卖树莓时那样穿着哥哥以前破旧的旧衣裳,打扮成小男孩的模样背着一篓子的木耳跟着哥哥一块去往镇上了。 今天不是东煌镇的赶集日,城门口进出的百姓不多,三三两两的几个,就连守城的护卫也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坐在城门边上的四方桌旁闲聊,只时不时的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进城出城的人,再一脸冷漠的收回视线,继续同着其他护卫说着话。 因为顾长宁这次出售的对象不是赶集的百姓,所以她才无所谓今天是不是赶集日,只挑了个哥哥学堂放假的日子,一同前来。 “宁宁,你可有想好去哪家酒楼卖这些干木耳吗?”顾淮安看着这个热闹繁华的镇子,略有些局促的问道。 他虽然也在镇上读书,但兴水镇跟东煌镇可不能比,既没有这么多的商人往来,也没有这么多华丽精致的小物品,他自进城后看见街道两边开了这么多的店铺,东煌镇百姓也川流不息的在街上行走,竟比兴水镇赶集时还要热闹。 “当然是生意最好的酒楼啦。”顾长宁比顾淮安表现的要镇定许多,她虽然也在左看右看的打量这些卖各种饰品布料香料水粉等等小店,然而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是看过了无数遍一样,习以为常了。 “只是不知道东煌镇生意最好的酒楼是哪家,咱们问问?”顾长宁道。 “也好。”顾淮安听从着妹妹的安排,没有异议。 正当他们从这一条街走到下一条酒楼林立的主街道时,顾长宁瞳孔猛地一缩,直勾勾的注视着这条主街道上的某一家酒楼。 “宁宁,怎么了?”从顾淮安的角度,他只能看见顾长宁正盯着某一家外观华贵大气的酒楼看,并不能看见她眼底的波涛汹涌,还以为是妹妹看中了这一家酒楼,便很自觉的抬脚过去,“你是想挑这一家问问吗?那咱们走吧。” “等等。”顾长宁见哥哥正要往那家酒楼走去,心里一跳,忙伸手拉住他,摇头道,“不,我们不选那一家。” 第七十九章 陈记酒楼 “不选那一家?为什么?”顾淮安不解,“那家看起来比其他的酒楼要富丽堂皇,我方才大致的扫了几眼,其他的几家酒楼里客人也没有它的多。”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试都不用试了,他们不会收的。” “为什么?” “那家酒楼既然是这条街里的翘楚,想必眼光很高,看它外观就知道了,酒楼的东家一定是喜欢极富奢华之人,咱们卖的是干木耳,山里随处可见的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玩意,估计他们是看不上的。” 顾淮安很快被说服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所以咱们去这家!”顾长宁大手一指,指向靠近街尾的那家酒楼,陈记酒楼。 “这是为何?” “不为何,长得比较顺眼!”顾长宁理直气壮的道。 长得比较顺眼? 顾淮安抬眸看了眼灰扑扑的酒楼外观,再瞧了瞧里头没几个客人的冷清,嘴角抽了抽。 妹妹的品味是何时长歪了的? 还不知道被自己哥哥暗忖品味长歪了的顾长宁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酒楼,对着正在柜台打着算盘的掌柜道:“掌柜的,你们这里可收干木耳?” “干木耳?”掌柜起初听见声音问起还有些微怔,待听清话里的内容后摇了摇头,挥手道,“小兄弟,你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不收干货。” “不收干货?”顾长宁皱了一下眉,却还是什么也没说的朝掌柜点了点头,说了句“打扰了”,干脆利落的转身就朝外走。 东煌镇也不止这条街有酒楼,只不过这里是距离码头最近最热闹的一条街,到了饭点这里挤满了来吃饭的人,顾长宁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决定来试试。 试试归试试,她倒也没自大到认为人家就一定会收干木耳,是以她果断的离开,准备去下一家看看。 反正她一家家的试,整个东煌镇大小十来家酒楼,她就试到愿意收的酒楼为止。 要是直到走遍了东煌镇所有酒楼都没有愿意收的,大不了到时候再换一个镇子看看,她不到黄河心不死。 顾长宁飞快的在这一瞬间做了决定,然而还没等她走出这家酒楼,背后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 “这位小兄弟请等等。” 顾长宁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继续往酒楼外走去,那道声音的主人见状又高声重复了一遍,顾长宁这才听见,继而有些诧异的转过身,看着对方。 那是一位看起来不比她大多少的少年,身穿月白色绸缎衣裳,腰间悬挂一枚福字卷云纹翡翠玉佩,头发被水绿色发带高高束起,五官清秀,双眸澄澈,有一种翩翩少年郎的干净文静的气质,看着让人感觉很舒服,同时也让顾长宁意识到,这是一位出身于大户人家的少爷。 “你是在叫我吗?” “没错。”陈锦书点点头。 他没想到这么巧,居然能在自家开的酒楼里再遇见这位小少年,实在是缘分。 自上次他在兴水镇见过她卖树莓后已经隔了两个月,当时看见的那一幕自己早就忘记了,如今再见到她,陈锦书在心里升起了看一眼背篓里东西的兴趣。 在陈锦书出声的时候,还待在柜台里的掌柜闻声忙起身出了柜台迎接,态度恭敬,顾长宁见状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眼前这位莫不是陈记的少东家? 很快陈锦书验证了她的想法。 “我方才在二楼走廊听见你要卖干木耳?可否拿来给我看看?”陈锦书少年嗓音清润的说道。 顾长宁一怔,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等着她的哥哥,很快回过身来,对着陈锦书道:“当然可以。” “少爷,这干木耳……”掌柜站在一旁皱了皱眉,凑近他小声说道,像是要提醒他一样。 不过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陈锦书便打断了他。 “无妨,我就看一眼。” “这……好吧。”掌柜面有犹豫,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的站立一旁。 少东家应该清楚木耳的行情吧?不会病急乱投医吧? 酒楼最近的生意不太好,跟前面那家望仙楼有关。 其实不单单只陈记酒楼受影响,这一片附近酒楼的生意,都被望仙楼给抢了个够呛。 原因很简单,只因那望仙楼的东家不知上哪请来一班异域风情的舞女晚间在酒楼里的楼台表演,将客人都给吸引了去,生意自然就惨淡了。 少东家想增添新菜色来留住客人的方法他当然没有意见,只是这木耳在山里随处可见,说是野菜都不为过,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留得住客人。 更不用说木耳通常都只是作为配菜出现在一盘菜里,目的只是为了给那盘菜增添些味道跟色彩罢了,极少有人会专门点一盘素炒木耳吃。 如果少东家只是因为好奇想看一眼,那倒也没事,看一看还是可以的,毕竟看一眼也没什么损失。 掌柜如是想着。 结果下一秒就被自己打脸了。 “这全是你自己晒的?”陈锦书扫了眼背篓里被麻袋装起来的干木耳,问道。 “嗯。” “你打算怎么卖?” “一斤干木耳可以泡发出十斤湿木耳,湿木耳一斤五文,我这里一共有三斤干木耳,总共卖一钱五分银子。”价格已经在顾长宁心中过了好几遍了,是以在谈到这里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陈锦书略略皱了皱眉,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 五文钱一斤贵倒是不贵,毕竟到酒楼来吃饭的,一碟子菜都是五十文起步,只是他也知道木耳这道菜不比其他家常菜受欢迎,点的人本来就少,而作为配料的话,三斤全买下来又有些多了。 陈锦书瞄了一眼正整理着袋口的顾长宁,看着她长发束起来的头顶,想起自己两个月前在兴水镇看见她卖树莓的一幕,觉得她年纪轻轻的出来卖这点东西也不容易,就点头全部要了。 其实要说陈锦书是同情她才买下来的木耳也不尽然,大抵还是因为听了她与当初那位想赖账的妇人之间的交锋,让自己挺欣赏的,这才决定帮一帮她。 能在家里十分缺钱的情况下,没有把多收的银钱当成自己的,而是用来做好事散了出去,这样自己既坚守了不坐地起价的原则,又适当的让那名爱占便宜的妇人得到教训,可谓是一举两得,让他有些另眼相看。 “少爷?”掌柜刚在那边安抚完自己,眨眼就见陈锦书全要了下来,脸上满是震惊,“这木耳……” “严伯伯,我明白的。”陈锦书对他递了个眼神,略带暗示的说道。 严掌柜见自家少爷心里有数,得知他可能是有什么别的考量决定收下这木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顾长宁虽然一直低着头,努力撑/开袋口给他们看清楚这一麻袋的木耳,但心神却都放在面前之人的身上,竖起自己的小耳朵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提着心等着他们给出答复。 在听见陈锦书说全部买下来的时候顾长宁是欣喜的,眼中瞬间亮了起来,可在余光注意到掌柜的神情有些不对后,开始在心里琢磨开了。 难道木耳在这里卖不开么?为什么掌柜的一脸犹豫? 顾长宁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天真了,她还以为木耳只能在夏秋两季里摘到,因此对酒楼来说也算是比较罕见的。 就像是山里的猎物一样,虽然野鸡与土鸡都是禽类,但野鸡的价格就是比家养的土鸡要高出两三倍。 原来木耳不是啊…… 顾长宁思绪飞转间,掌柜的已经接了少爷的指示,语气有些生硬的对着她道:“我们少东家说这些干木耳全要了,你跟我来后厨吧,先称斤两再给钱。” “好的。”顾长宁点点头,随后对着等在门口的哥哥道,“哥哥你先在大堂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用不用我跟你一块进去?”顾淮安刚朝妹妹走了两步就被她劝下,面上挂着担忧的问。 “没事,不用,我可以搞定的,哥哥放心。”顾长宁朝他弯眼笑了笑,坚定道。 见她坚持,顾淮安只能是停了脚步,略有局促的站在柱子旁等着。 陈锦书见顾长宁跟严掌柜进了后院,他没有跟上前,而是走到柜台里,翻着采买清单跟账本记录,认真思索。 他虽然才十岁,娘亲却已经准备让他慢慢接触家里的产业了。 这家陈记分店刚好面临生意下滑的局面,陈夫人觉得可以从这里开始,叫他知道以后要是在发生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办,这才让他带着步远过来查看清楚情况。 买木耳只是意外之举,并不在他原先的计划范围内,因此他也不怎么关注这件事,说了句全部要了之后就全权交由严掌柜去处理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个无心之举,免却了家中的一个大祸,让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来都不免要冒出一身冷汗。 他从一个富家公子到阶下囚,仅差一步之遥。 …… 因近日生意不好,后院厨房都冷清许多,原本应该闷热的灶台因为没有点火而变得有些清凉。 顾长宁跟在严掌柜身后进了厨房,看见没什么事情可做的几位厨子跟伙计闷头坐在一旁话家常,八个灶台只有一个里头生有火,而长方的木桌上也只有一位厨子正在动手料理着食材。 顾长宁原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在看清那是什么时候脸色一变,对着那厨子喊道:“快住手!那河豚不能这么料理!” 第八十章 河豚有毒,真的有毒! “小兄弟也认识这河豚?”严掌柜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惊诧,“据说河豚只有在扬州一带沿海地区才有,我们东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得到少少的十数条,不知小兄弟又是从哪里认得河豚的?” 面对严掌柜的疑惑顾长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一身穿着打扮看着就像是个穷小子,而河豚又是高级食材,寻常人家便是一生也难以得见一只,她只粗浅的扫了一眼就能忍住这是河豚,严掌柜自然是该要起疑心的。 不过顾长宁倒也不惧,反正家中的杂食记记载了许多罕见食材的处理方式,如果掌柜的非要问,她完全可以推到这本书上。 虽然原书中并没有关于河豚的记载,但是那本书都不知道经过多少人之手,被翻阅的破破烂烂的,书页里更是有几页不知被谁撕了下来,直接丢失了。 把那丢失的几页当成是记载河豚的资料,正合适! 就算有人仍然保持着怀疑的态度,那也是查无所证了,毕竟书页都没了,总不能叫她变出一本全新的杂食记给他们看吧? 顾长宁一边在脑海里想着一边镇定自若的回着严掌柜的话:“确实如此,我不曾亲眼看过河豚的样子,只是在我家藏书中意外见过它的图像,并且上面题有料理这个食材的方法,绝不是像刚才这位厨子那样。” 她今生是没有亲眼见过河豚的样子,但是前世她不仅是看着干娘怎么一步一步料理河豚的,她自己也从旁协助,算得上是有经验的人了。 被顾长宁称为“干娘”的厨娘就是扬州人,父亲也是一名厨子,自小就是在厨房里长大的,见识过父亲料理许多食材的手法,其中就包含了河豚。 因此厨娘学会处理河豚是必然的结果。 河豚有多受食客喜爱是其他地方的人所不了解的,为此历史上曾有位著名诗人留下过拼死吃河豚这句话。 表明了就算是死也不能放弃河豚这样的美味的决心,可见它有多受众人喜食,同时也足以证明河豚这种鱼有多难得了。 然而河豚虽是肉质细嫩洁白,味道肥美,但依旧遮掩不去它身上最大的一个问题——它是有毒的。 一只河豚身上带的毒素,足以杀死三十个成年人,所以在处理的过程中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很容易发生惨剧。 这也是顾长宁急忙拦住那位厨子的原因。 若是一个处理不当,那可是要吃出人命的! 不过她方才余光扫了一圈宽敞的厨房,发现没有一人对这位厨子提出看法,便知道他们对这个食材并不了解。 这就让顾长宁觉得奇怪了,既然不了解,又怎会想到要买下来? 就在顾长宁沉浸在一瞬间的思索中,那位负责料理河豚的厨子开口了,他神情不善,语气中也都隐隐带了嘲讽:“掌柜的,你这是准备发善心,领一个小乞儿回来帮忙打下手?那也别什么人都捡回来啊,尤其是那些说大话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河豚这个东西本就只有扬州一带水域才有,内陆少见,且只有江南人才会吃它,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 那厨子见顾长宁大言不惭的吹嘘自家有相关的图集指点,不免觉得可笑,故而有意挖苦她,讥讽一番,也是为了留住自己的面子。 他身为一个厨师,被人当面指责料理的手法不对,这不是在砸他的招牌么?当然会在心里觉得不舒服了。 那厨子将话说得毫不留情,就差没指着她说胡说八道不懂装懂,顾长宁当下就有些恼了,原本还好奇打量的目光也冷淡许多,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河豚身上好几处都带有剧毒,他这样胡乱处理鱼肉,只会让鱼肉沾上毒液,害那些食客们白白丢了性命。 严掌柜看着两人之间的交锋,微蹙了蹙眉,心下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少东家与这个小兄弟有什么渊源,只是这处理河豚的手法是当时将河豚卖给他们的那个人教的,不可能有问题。 严掌柜这么一想后便对顾长宁有了几分看法,虽然他不曾表露出来,但从声音里也能察觉出几分。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河豚是昨天一位年轻人卖给我们的,他是扬州人氏,家住海边,以捕鱼为生,因为河豚在江南一带极受食客喜爱,他便想出将河豚带到内陆来卖的主意,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内陆人根本不知道河豚是什么,买的人极少,而一路渡河而来河豚都死了好几只,不得已之下他才选择了到酒楼来卖。” 听着严掌柜给她解释,顾长宁仍然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昨日他来的时候,曾亲手做了一条河豚给我们东家,那河豚的味道我到现在都忘不了,确实美味,肉质鲜滑爽口,难怪会成为江南一带食客都喜欢的料理了。” “那处理河豚的方式,也是这位年轻人教给你们的?”顾长宁像是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对着掌柜问道。 “不错。”严掌柜点头。 顾长宁皱眉,陷入沉默。 不应该啊,这年轻人昨天才刚做了一条河豚给酒楼东家品尝,严掌柜也吃了几块,到现在都没有事,说明那年轻人是懂的料理方式的,又怎么会教给这里的厨子这样错误的做法? 再者说他做这条河豚时用的手段跟教他们的不同,难道严掌柜就不会起疑心吗? “那他昨日在厨房做这道菜时,可有人在场?”顾长宁不信邪的再问。 坐在厨房一角被顾长宁之前语出惊人的话惊到了的厨房众人闻言俱是一笑。 孩子就是孩子,压根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在没有确定交易成功的时候,谁会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展露在别人面前啊,昨日那年轻人自然是单独借了一个炉子避开大家来烹饪的啊。 严掌柜顿了一下,道:“并没有。” 他此时的想法与大家伙一样,对那年轻人提出需要自己独自一人烹制这件事并不觉得丝毫奇怪。 之前被顾长宁指着“料理方式不对”的厨子也是冷哼一声,不加以掩饰的道:“人可是靠这个吃饭的,怎么可能会允许有人在场偷师学艺?” 就连这烹制的方法也只教给了他一个,他当然要多加维护起对方了。 “小兄弟,你方才只说这料理的手法不对,却没说怎么个不对法,又会有怎样的结果。”严掌柜只当没听见那厨子的话,继续问道。 顾长宁一顿,道:“河豚身上多处器官含有致命毒素,一只河豚能毒死三十个成年人,若是食材料理不当,是会出人命的。” 严掌柜瞳孔骤然缩紧,目光呆滞的站在原地。 河豚是有毒的?! 他尚未反应过来,站在案板前的厨子已经忍不住再次开口说话,嘲讽道:“哈哈哈哈,你这小兄弟可真有意思,大话竟是信手拈来,河豚有毒?若真是有毒,昨日吃过了河豚的我们怎么没有事?我见你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奉劝你一句,莫要把人当傻子耍。” 严掌柜沉着脸,一声不吭。 他之前见她说话条理清楚,口齿伶俐,颇有几分机灵劲儿,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谎话张口就来,心下生出一丝反感。 若河豚真是有毒,自己今日怎么还能好端端的出现在这! 顾长宁看出掌柜眼里的不悦,没多加解释,干脆地点点头道:“这样吧,口说无凭,掌柜要是不信,可先叫人去捉几只活的老鼠来,我可以当场试给你们看,若是觉得我信口开河,说的话不足为信,那就当我没说过这样的话,我们称完干木耳的斤两数拿了钱就走,银货两清。” 她不知道卖给这家陈记酒楼的人是谁,只是从这人的做法来看,怕是仇家,才会想出这样阴损的招数给人下套。 进酒楼吃饭的人非富即贵,要真是吃出了什么问题,这东家怕不是要被这群人扒了一层皮。 严掌柜并不相信她的话,只是不知为何,在她说完后心中的天秤仿佛有所动摇,他沉吟片刻,又仔细看了看顾长宁的神情,感觉不像有假,心下犹疑是否应该相信她。 少顷,严掌柜想到还在酒楼大堂的陈锦书,再想到少爷第一眼看见顾长宁时的眼神,并不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他的犹疑立时消散了。 “大富,你去抓几只活的老鼠来。”严掌柜直接下了指令。 那厨子听见这句指令,知道是掌柜的相信了这小子的话,脸上神情大变,瞪大双眼,吃惊的连声调都变了,尖声叫道:“掌柜!这小子……”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好了阿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就是试一试的问题,让他去做也无妨,如果是假的当然好,可万一要是真的,我们几个的后半辈子,怕是要在牢狱里度过了,谨慎一点也是好的。” 严掌柜沉着声音说完,转而看向顾长宁,“不过小兄弟,我可要提醒你一句,这里的河豚总共也就十一、二只,倘若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那这只河豚算我的,就当我买下来了!”顾长宁立时接上话,果断说道。 前世她自愿卖身进入知府老爷家,而老爷在任期结束后就带着一家老小回京述职了,她也在其中,一块去了京师,知道了一些事。 当时的京中已经有商人从江南一带弄来了这新鲜河豚,因着河豚鲜美无比,很受王公勋贵人家的喜爱。 当然,也有传出吃河豚中毒身亡的小。 知府老爷曾得到过两只河豚,她因为跟着干娘处理过河豚的缘故,对其毒性有所了解。 只因那些剩下来的有毒的内脏被她拿去喂了老鼠,她亲眼见它们再吃下去后没多久就死得不能再死,可见其毒性多么厉害。 其实本来陈记这件事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大可不必理会。 因为她深知枪打出头鸟,木秀风必摧的道理。 现在她之所以愿意出手相助,目的不过就是想结个善缘——成为冬天专门为陈记供货的农户之一。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冬天种了菜会卖不出去,但也不想每一家酒楼都跑遍,浪费时间精力不说,还容易惹人打眼,招来祸端。 若是能固定在一家酒楼提供货源,就不会显得太高调,惹人关注。 顾长宁有她的思量,这才决定给这家酒楼卖个好,图以后的方便。 之所以挑陈记,是因为在看见陈锦书的第一眼时就觉得他气质干净,叫人看了感觉舒服。 再想到对酒楼无用的干木耳他也愿意收下,想来是起了同情之心的缘故。 有这样一位少东家的酒楼,应该也黑不到哪里去吧? 第八十一章 戏精阿水 “就当你买下来了!”阿水双手环抱,睨眼看着她,故意做着鬼样子重复一遍她的话,声音里满是嘲弄,“你知不知道这河豚究竟什么价格?一只怕是能用去你全家一年的嚼用吧?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就当是你买下来的,只怕卖了你都不够,真是可笑!” 话音刚落,阿水接着转向严掌柜,努力劝说道,“掌柜的,你真的要相信这个小子的话吗?这家伙满嘴谎话张口就来,您也听见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了,简直不知所云,实在不值得相信啊!” 这小子先是在试吃过河豚的掌柜面前说河豚有毒,可致三十名成/人死亡,接下来又说若是所言有假他愿意掏钱买下。 然而以他这身穿着打扮,怕是家里的银钱加起来都不够零头的。 从头到尾这小子就没一句实话,掌柜的居然还要给他机会证明,阿水不懂这是为什么。 严掌柜心里也在徘徊犹豫要不要相信顾长宁,脑子里面也很天人交战。 只是最终还是谨慎占据了上方,他沉默片刻,才挥挥手示意顾长宁开始。 “小兄弟,有些话我可得说在前面。”严掌柜目光如炬的看着她,沉声道,“我们东家虽然心善,不轻易与人为敌,但也不是好欺负的,如果发现你是在戏弄我们,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严掌柜放心,我虽然年纪小,但有些规矩还是门儿清的,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是在戏弄你们!”顾长宁很是诚恳的道。 “如此甚好,小兄弟可以开始了。” 顾长宁一听,二话不说的挽起袖子动手料理着河豚。 河豚身上不止一处有毒,像是内脏,眼、血、鱼皮等部位都带有毒素,可以说除了鱼肉,其他部位全是毒。 因此顾长宁先是让人打水进来备用,而后用剪刀将河豚鱼眼、两边的鱼翅全部剪去,再剪开鱼肚。 剪开鱼肚会有污血流出,血液有毒,这时候需要不停的用清水将血水冲洗干净,紧接着把内脏全部取出,将鱼肚子里的残留物全部刮净。 鱼肚部分处理完了,接下来就要剪掉鱼尾处的横骨,将鱼皮翻起,刮干净鱼皮脂肪,再排尽血水,最后用清水不停冲刷两刻钟即可,这样的鱼肉就可以用来烹饪了(作者上网搜来的处理步骤,非专业人士请勿私下尝试)。 在顾长宁完成这些步骤的同时,严掌柜派人去抓的活老鼠也捉回来了。 正好食材的处理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她便将冲刷鱼肉的任务交给厨房的学徒,自己则拿着除去的河豚部分走到老鼠身边,将其丢在笼子里,喂给老鼠吃。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明了了,老鼠在吃了河豚的其他部分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毒发身亡,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有人看见这一幕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后背忽地涌上一层凉意。 这老鼠如果换成是客人,那死在这的,可就是客人了! 厨房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安静,众人面面相觑,满目惊疑,却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发声,只以目光交换着内心的惊骇。 “这、这不可能!”良久,瞠目结舌的阿水结巴的叫道,声音因为震惊再次变调,“昨日那年轻人还做了河豚给东家品尝,掌柜的也吃了,如今仍旧好好的站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毒!” 顾长宁见周围人全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她甚至还在其中瞧见了隐隐的惊恐。 因此在听见阿水的声音后,昂着小脸像只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一样,神气活现的道:“河豚本身就含有剧毒,且毒发时间非常快,只要一吃下有毒部分,最快不到一刻钟便能要了人的小命,昨日那年轻人用的,定是已经去了毒的鱼肉部分,你们东家跟严掌柜吃了自然无事。” 河豚毒素因个人/体质而异,发作时间并不相同,最快的一刻钟内便能发作,最慢的则要四个时辰,而老鼠体型比人小,因此同样的量用在老鼠身上会死的更快。 “可是……”阿水愣愣的看着老鼠僵直的身躯,脸色发白,有些发傻的道,“那人说,河豚在开宝本草里有所记载,说是味甘,温,无毒,还主补虚,去湿气,理腰脚,去痔疾,杀虫等等疗效……” 不用别人说他都明白,如果真按着他先前的料理法子烹饪河豚,出了事他第一个跑不掉,那个人、那个人是想要他死啊! 顾长宁听他喃喃念出这么多主治功效,脸上划过三条黑线,略抽了抽嘴角道:“你记得还真清楚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医馆的小学徒呢。 严掌柜此时脸色铁青,面色十分不好,他紧握着拳,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努力压下内心的后怕,和颜悦色的道:“小兄弟,多亏你了,要不是有你及时站出来阻止,怕是我们已经着了别人的道了。” 顾长宁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事明显就是个陷阱。 设局的人想要对陈记下手,选了一个这么危险的食材。 并且挑好了时机,在酒楼生意日渐下滑的时候送上这样美味却又满是剧毒的河豚。 做下这个局的人,不仅要打压陈氏,还要使它彻底不能翻身,争取一击即中,其心可诛。 严掌柜见顾长宁面上平静,虽然身穿打了补丁的旧布衣,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却一点也不怯场。 刚才面对厨房这么多人的质疑仍然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小小年纪就能有此表现,长大可不得了。 严掌柜瞬间在脑海里过了这么多念头,他刚要继续说道,顾长宁开口了。 “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称量木耳了?”顾长宁指了指她刚才放在门边的竹篓,亮如星子的黑瞳看着严掌柜。 “啊是是,来宝,你去拿秤砣跟秤杆来。”严掌柜愣了一下,连忙对着处在另一边的一位厨房小学徒说道。 他心中充满了惊讶,他还以为顾长宁会借机提出什么要求来,比如给他一些银两,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毕竟在大堂时,自己可亲眼见了,这小兄弟和他的哥哥穿着都很朴素,两人还出来卖这些无人问津的野菜,应当是缺钱的。 小兄弟就不用说了,一身打了补丁的衣服。 那兄长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没有补丁,但也都是已经洗的发白了,他一瞧便知道这衣服是几年前做的,穿到今天。 几年前的衣服到现在都还能穿是因为做的时候特意做大了,这样一件衣服能穿个好几年都不用换,是普通百姓家最喜欢的一种做法。 小孩个头长得快,如果按照当时的身量做出贴身合适的衣物,那用不了一年两年这衣服就穿不上了。 只有做大一些,给身量有成长的空间,才可保证几年内都不需要做新衣了。 这样的精打细算,显然家里情况很一般。 严掌柜都已经做好了由自己亲自提出东家会对他有所表示的,让他放心。 结果没想到他自己倒不在意,反而惦记起了之前的木耳,令严掌柜一懵。 顾长宁对他的惊讶视若无睹,直接去门口搬了自己的背篓来,准备称重。 还没等搬过来,耳边蓦地响起来一个尖锐的声音,绕梁三尺余音不绝,把她吓了一跳。 “掌柜的!你要帮我,这是有人要害我啊!”阿水颤抖着双唇,声音继续被吓的变了调的说道,“一定是有人嫉妒我的才华,想要陷害我!” 厨房一阵沉默,无人答话。 顾长宁侧过头无语的望着他,见他一脸的悲愤,好似真有这么一回事一样,嘴角忍不住抽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大兄弟,你戏也太多了。 “咳,阿水,这个事……你先别急,待我回禀了东家再说……”严掌柜看着阿水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话锋迅速一转,道,“你放心,你的委屈我一定也会如实禀告给东家,东家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将那妒忌你的人给抓出来!” “嗯。”阿水把泪水用袖子蹭掉,闷声回道。 “这样,你今天也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我做主,今天就先让你回去了,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再过来好吧?” “嗯。”阿水点头,闷头收拾好了灶台,就从后院走了。 严掌柜见状松了一口气,之前待在厨房一角充当背景墙的众人也俱是松了一口气,仿佛解决掉了什么心腹大患一样的轻松。 顾长宁对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叹为观止,没想到之前还一脸高傲的人此刻像只落败的公鸡一样焉头耷脑的离去了,用着钦佩的目光投向严掌柜。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大家表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她猜测是跟阿水适才的猜测有关。 严掌柜,你的求生欲很强啊! 严掌柜收到顾长宁的这个眼神,忍不住“咳”了一声,直接忽视了过去。 阿水做事是没问题的,认真仔细,也有一股牛劲儿,该他的事情他都会做,绝不推脱。 但就是有一点,他很容易情绪化。 若是刚才自己不顺着他说,保不齐他能哭一晚上还不忘想着是谁要害他。 想到这里严掌柜也是一声轻叹,做掌柜不易啊,这是高风险职位,容易老得快。 顾长宁不知他为何突然叹气,她也不关心严掌柜有何心事,她只想赶紧把这袋干木耳卖出去,好给存钱罐增添一点重量。 严掌柜看着她搬背篓的动作,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话。 “你可知你方才救了我们东家一家,为了表示感谢,你可以提要求的……” 第八十二章 化身为蔬菜贩子的顾长宁 顾长宁一愣,回过头去看他,满心只想着一个念头—— 若她是东家,这样的伙计能不要还是别要了吧。 哪有提醒外人给自己东家提条件的,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么! “掌柜的放心,该提条件的时候我自会提的,但可以先把木耳称了吗?”顾长宁也没跟他客气地道,“家里就指着这钱下锅了。” “啊,当然当然,我们现在就开始。”严掌柜想起被耽误的正事,猛地一拍脑门,唤了一位学徒过去帮忙。 最后的称重是三斤二两,一共是一钱六分银子。 算好了价格后,严掌柜让人将干木耳收起来存储,领着顾长宁重新往大堂走去。 在大堂等了两刻钟的顾淮安见妹妹还没有出来,感到有些着急,目光一直盯着通往后厨的方向看,直到此刻见严掌柜跟顾长宁出现,他立即迎上去,小声问道。 “怎么这么久,可是有什么问题?” “哥哥放心,什么事都没有。”顾长宁笑盈盈的说道。 顾淮安愣了愣,不解的看着她。 怎么感觉妹妹去了一趟后厨,心情变得更好了。 “少爷……”严掌柜瞧见柜台里的陈锦书和步远两人,连忙快步走了上去,附在陈锦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便见陈锦书脸色大变,震惊的看着严掌柜,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在追问确认。 严掌柜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陈锦书抿了抿唇,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在一旁正在互相交谈的兄妹两人。 他没想到,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却在无意中免去了一场全家祸端,救了自己一命,陈锦书感到心有余悸。 那一头还在交谈的顾长宁丝毫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因为难得来一次东煌镇,她想卖完这袋干木耳后去逛逛东煌镇的铺子,正同哥哥商量着,陈锦书已经走至两人身边了。 “小兄弟,严掌柜已经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感谢你救了我们全家,大恩不言谢,你的这份救命之恩,锦书会一辈子放在心上的。”陈锦书冲她缓缓施了一礼,肃穆道。 顾淮安听着他突然的感谢一脸懵,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愣愣的怔在原地。 顾长宁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低声同他说了句“一会儿再和哥哥你解释”,便转向陈锦书道:“少东家客气了,我不过是刚好遇见,顺手帮了一把,不算什么大恩。” “你帮的这一把,可是我们全家人的性命!自然是应该感谢的。”陈锦书肃然道,“或者小兄弟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尽管跟我们提,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会推辞。” “这个嘛……我的确有一件事,想要同少东家说。”顾长宁道。 陈锦书点点头:“请说。” 顾长宁看了眼大堂里正在用饭的客人,对着陈锦书小声道:“不知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当然当然,我们上二楼去说。”陈锦书反应过来连连说道,侧头与站在身侧的严掌柜低语一句,便带着顾长宁兄妹二人去了二楼的雅间。 严掌柜得到少爷吩咐,去了后厨让人预备好茶水茶点,准备自己亲自送上去。 进了雅间后,三人坐下,小厮步远则自觉的站在门外,像根柱子一样守在门口。 “小兄弟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了,我这间雅座隔音效果不错,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偷听了去。”陈锦书坐在两人对面,道。 顾长宁先是侧眼看了哥哥一下,而后对着陈锦书正色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件事想要找少东家商量。” 说到这里时像是想到了什么,顾长宁停了一瞬,再次开口道:“不过少东家放心,既已说了是商量,我也不会强求,若是少东家觉得不合适,不同意也没有关系。” 她会突然将这点说明,也是担心有着救命之恩这一情义在,怕人家会觉得她是在要挟,故而要先说清楚才行。 她虽然不是什么烂好心的大善人,但也有自己的原则的。 见顾长宁一脸的认真,陈锦书点了点头。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对方提出的要求不是特别过分,他都会答应。 哪怕是娘亲不同意,他也会想尽办法劝说娘亲同意,所以他还是有这个自信可以做主的。 此时顾长宁忽地将这点先提前讲明,陈锦书稍稍提着的心可以放下了。 会这样说明的人,应当也不会提出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要求吧…… 顾长宁说清楚了这一点,她也放心了,正要开口说话时,门突然被敲响了两下,三人齐齐转头朝进门方向看去。 “少爷,我送茶水茶点来了。”严掌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陈锦书道。 严掌柜推门而入,将茶水茶点送到桌,随后很是自觉的站在陈锦书身后,微笑的看着顾长宁两人。 “严伯伯,你也坐下吧。”陈锦书知道他是不放心,想要跟着听一听,便让他坐下了。 严掌柜坐下了。 大门已经被重新关上,步远继续守在门口,陈锦书扫了一眼进门处就收回来,对着顾长宁道:“小兄弟,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说了。” 严掌柜一听,立即竖起了耳朵。 看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刚好赶上! “少东家,在我说之前,我能否先请教你几个问题?” 陈锦书一愣:“你说。” “不知你们陈记酒楼冬季是否有新鲜蔬菜卖。” 顾淮安听了这一句便知妹妹想要提的要求是什么了,手心微微冒汗。 他知道妹妹这是为了他而提的,目标,应该还是为了让他去书院。 陈锦书同严掌柜相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的疑惑。 他问这个做什么? 陈锦书在心里斟酌了一下,道:“自然是有的,虽然冬天不走水路,客商少了,但却增加了陆路来的客商,这样一对比,也是不差的。” 东煌镇的优势,除了拥有承接上北下南河流的水路码头外,陆路也是四通八达的。 因为它的地形位置好,四周都是平原,不像其他镇子被山脉环绕,其他地方的客商想要过来,还得越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不走山头那就要绕路走,平白增加了距离,十分不划算。 因此可以说,东煌镇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镇子了。 顾长宁点点头,心里大致有数了:“那蔬菜可是从水路运送来的?” 走陆路的话山路崎岖道路蜿蜒,拉长了车队的行走距离,再加上冬季下雪,路面湿/滑不好走,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太多,她猜测应该不会是从陆路运送蔬菜的。 但如果是走水路的话,那也很不好说,冬天河面会结冰,那船该怎么出行? 像是知道顾长宁在疑惑什么一样,陈锦书为她详细解释了。 “冬天的蔬菜水陆两道都有走,水路的话基本是在刚入冬的时候运送,那时候河面尚未结冰,就算有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可以轻易破开冰面而行。” “原来是这样。”顾长宁恍然的点点头。 “至于陆路……”陈锦书停顿了两秒,道,“因为新鲜蔬菜的储存期很短,我们运来一大车的蔬菜里,至少有一半是已经烂掉不能吃的。” 说到这里,已经很让陈锦书跟严掌柜诧异了。 他们不明白小兄弟问这个有何用处,毕竟这在这一行里不是什么秘密,所有酒楼都是这么做的,他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也就是规模大一点财力雄厚的酒楼才敢这么做,小一些的要这么做不得赔死,因为成本真的很高。 两人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加以掩饰,顾淮安自然将他们的惊诧看的一清二楚,知道接下来妹妹要说的事情是关键了,他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两位现在想必对我提出的问题感到很困惑吧?”顾长宁眨了眨眼睛,道,“那我也不卖关子,直说了吧。” 她倾着身子,凑近了他们,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略有些神秘的低声说道:“如果我说,我可以在冬天的时候提供蔬菜呢?” 什么意思? 陈锦书同严掌柜面面相觑,目光再次落到顾长宁身上,一脸茫然。 “我家就住在兴水镇附近的村子里,离东煌镇也不远,按脚程来算的话,从我们村子到东煌镇,大约也就一个时辰的距离。”顾长宁算了算,“当然,冬天雪天地滑,速度还得放慢,那不管怎么算,最多三个时辰也能够了。” 陈锦书与严掌柜又是相互一眼,再次看出了对方的迷惑。 这小兄弟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能听懂,可是连起来,他们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 顾长宁还在继续说着:“反正不管怎么说,再慢也不会超过一天的时间,从我这里进蔬菜,不仅可以保证新鲜水灵,时间上也大大缩减了,而且成本还不用原来的十分之一,是不是十分划算?” “你等等……”陈锦书听着她话里的意思,脑子发蒙,他低头思索了片刻,逐渐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猛然一个抬头,惊诧道:“你是说,你可以在冬天提供新鲜蔬菜的给我们酒楼?” 看见顾长宁点头确认,这个消息也像一块巨石一样砸在严掌柜头上,令他头晕目眩,一时忘了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她。 陈锦书亦然。 第八十三章 生意谈成 “怎么了?二位是觉得我的要求提出的太突兀了是吗?若是觉得为难,不同意也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就当是交了个朋友,我也可以换下一家酒楼去问问的。”顾长宁见他们呆滞半天没有反应,忽然兴起想逗一逗他们的心思。 顾淮安听着她的话,嘴角一抽,侧开眼眸,选择假装没有听见的样子。 妹妹又开始皮了。 “没有没有,不为难不为难,一点也不突兀,如果你能提供蔬菜,我们自然是愿意要的,十分愿意。”被她这一句吓醒过来的严掌柜连忙挥手否定三连,示意她不要多心。 因为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方才两位半天没有说话,我还忐忑了许久,以为是谈不成了。”顾长宁也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放心了的小模样。 顾淮安嘴角日常抽搐,努力保持着镇静。 为何我的妹妹这么皮?! 陈锦书和严掌柜听了顾长宁的话,又相互递交了一个眼神,眼底满是震惊与欣喜。 这一段谈话下来,他们已经相互交换了不下三四个眼色,足以见他们内心有多么惊讶了。 “咳,小兄弟,你方才说可以提供蔬菜给我们,不知是哪几种蔬菜啊?”严掌柜想起最关键的问题,连忙问道。 严掌柜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在陈记酒楼做了有三十多年,经验阅历都十分老道,因此陈锦书方才在与他对视时,便已经将主动权交到严掌柜手上,自己只坐一旁细细听着。 这会儿听见他问起这个重点,陈锦书也跟着抬眸凝视着顾长宁。 曾经就有人发现这个赚钱的门道,说是新鲜蔬菜,其实是拿大白菜与白萝卜来冒充,被严掌柜气的赶了出去。 他现在提起来,也是怕眼前的小兄弟没弄清楚,将储存的这两种菜当成新鲜蔬菜卖了,才要问个仔细。 “唔,掌柜的这话可问倒我了。”顾长宁没他想的这么复杂,她皱着眉,思索道,“现在还不是冬天,我也还没决定好到时候种什么类型的蔬菜,不过要是严掌柜有想指定收购的蔬菜种类,也不是不能种,只是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她先前挑选了几样蔬菜是从播种需求跟生长周期长短来考虑的,要是严掌柜有专门指定要收的蔬菜,那她就得重新计划了。 “你、你是说……你不光能种,还有很多可以选择的种类?”严掌柜倒抽了一口气,目光炙热的看着顾长宁。 他原本想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只能种个一两种类型的菜,因为北方的冬天能冻死所有作物的嫩芽,严掌柜是想着这小兄弟是不是找到了哪个比较耐寒一点的作物的习性,根据习性用什么方法来培植。 没想到可以挑选的种类还不少,这怎么能不让严掌柜感到惊喜! “嗯。”顾长宁肯定的点点头。 严掌柜喜出望外,陈锦书见他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忙轻轻的咳了一声,示意他注意一下形象。 严掌柜从兴奋中醒了过来,冷静下来后想想,又再仔细确认道:“不知小兄弟你目前成功种出来的蔬菜是哪些?” 若是有已经成功种出来的种类,那便让这小兄弟还是按着这几样继续种就是了。 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可以小小的尝试一下。 如果能成功当然好,若是失败了也没关系,反正最主要的还是要新鲜,不怕客人不来。 严掌柜在心中盘算的挺好,结果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破功了。 “目前一次都没有种过。”顾长宁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的坦然说道,“我就等着今年冬天快点来,好试一试有没有这个可能。” 虽然她说的比较保守,但她知道这么做一定能种出来的,毕竟前世府上那一筐筐蔬菜就是证明。 只不过现在她不能跟陈锦书和严掌柜打包票,因此说得比较含蓄。 “……” 严掌柜跟陈锦书惊住了,那一瞬间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先前他们见顾长宁一脸笃定的样子,还以为他已经在家里尝试过了,才敢来酒楼谈交易。 原来不是啊…… “……”严掌柜沉默良久,到,“小兄弟,你这是在跟我们开玩笑么?” 试都没有试过就拿着不存在的蔬菜来酒楼出售,这开什么玩笑! “少东家,严掌柜,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很有疑惑,我也能理解,但请你们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自信一定能在冬天种出蔬菜来,希望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可以证明。”顾长宁坐得笔直的正色道,用着十分诚恳的态度说道。 “这……”严掌柜瞥了一眼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陈锦书一眼,顿了一下,才无奈说道,“小兄弟,不是我们不愿意相信你,只是北方的冬天能种出菜来的几率就很小,你现在又拿不出切实的证明,这,我们也不好决定啊。” 说到底现在掌家的人是夫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明面前,少东家也不能随着自己喜好自由做主,而他一个下人就更没这个权利了,所以此事确实不好办。 顾长宁听着掌柜给她的解释,蹙眉垂眸,思索了一阵,方才抬眸道:“确实,严掌柜说的没错,我也知道我的这个行为不能服众,那我也不为难少东家跟掌柜的了。” 说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心道只能去下一家酒楼试试了。 严掌柜听了她这话立时松了一口气,脸上又重新挂起微笑的说道:“其实小兄弟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今年冬天能种出蔬菜,明年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是。”顾长宁点点头,道,“那我和哥哥也就不叨扰少东家跟掌柜的了,告辞了。” 严掌柜应了声就要准备去送他们下楼,一直坐在原座闷不吭声的陈锦书突然站起来,对着顾长宁道:“等等。” 顾长宁兄妹两人及严掌柜朝他看去,脸上俱都是迷惑不解的神情。 “我会跟娘亲说,今年冬天收购蔬菜的车队减少一半,你们家种的我全都要了,菜的价格到时候看过了种菜再商议,你觉得如何?”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反应不及。 她侧眼瞄了下一脸惊讶的严掌柜,略有些迟疑说道:“我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 她也已经回过味来,最终能在陈记做主的,想必是陈家的管事人吧。 严掌柜喊这位少年作少东家,表示这少年并不能完全做主,所以他还得先去说服真正的主事人才行。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考量,顾长宁才想着要换一家酒楼的。 此刻见他直接要拍板决定此事,她是很犹豫的。 “既然没问题那就这么定了。”陈锦书假装看不到她的神情,坚定道,“说起来方才进来时我忘记介绍我自己了,实在失礼,我姓陈,名锦书,今年十岁。” “我姓顾,名长宁,今年八岁。”顾长宁被他这一举动弄的自己也有些傻乎乎的回应道。 “顾长宁。”陈锦书默默念了一遍,再次向她施了一礼,“感谢你救了我陈府所有人,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真遇到了什么事,你尽管开口便是。” 顾长宁看着一脸认真的陈锦书感到一阵头疼。 她已经有了一个哥哥,这个不算,她前段时间还自己“认”了个哥哥,现在那家伙一见到她就老以自己是她哥哥自居,让她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看见又有个人想冒充她哥哥,顾长宁脸都快憋成猪肝色了。 “少、少东家别客气,我也就是搭把手的事,不算多费劲,再说了我们农户人家不咋兴这个,你这一说,我还真有些不习惯……”顾长宁硬挤着笑的解释道,委婉推拒了陈锦书的提议。 “这样啊,既然顾兄弟觉得这样不合适,那就算了吧。”陈锦书也不强求,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木牌,递给顾长宁,“这刻有‘陈’字的木牌子可在我陈氏名下任意一商铺使用,凡是拿出这块牌子的人,不论是谁,该店的掌柜都必须及时相助。这块牌子你收好,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再用。” 顾长宁接过来,对他甜甜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少东家。” 陈锦书满意了。 他最后还让掌柜的取了十两银子出来,交给顾长宁兄妹。 “不不不,我不能拿你的银子,你方才已经把这么贵重的牌子给我了,这会儿我不能再收你的银子。”顾长了连忙把手往后一藏,道,“再说了,你也答应了冬天会收我家的菜,这已经让我很占便宜了,再有救命之恩也已经还完了。” “这怎么能一样呢!”陈锦书道,“这块牌子对我而言没什么用处,因为我用不上。因此虽然它对你大有用处,却够不着感激的程度。还有冬天收菜,这是公平合理的交易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不说别的,单就说除去这个救命之恩,蔬菜我们也是要收的,所以不能算在感谢里。” 顾长宁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求助的看了一眼哥哥,得到他肯定的点头后,顾长宁视线再次落在那十两银子上头,还是给接了过来。 虽然这不是她在后厨展露身手的本意,但也是人家愿意主动给她的,收下不算要求过分,于是她便收下了。 严掌柜箭装站在一旁毫不在意。 东家在附近几个热闹的城镇都有铺子,每年大把银子进来,十两银子对陈记来说真不算什么,他便也由着少爷决定了。 第八十四章 被当成乞儿给赶出店门口 “那好,那我也不跟少东家客气了,这十两银子我收下。”顾长宁点头道。 陈锦书见她将银子塞进袖子里,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顾长宁和顾淮安同他们告辞离去,陈锦书也带着步远回府了。 河豚一事出现的太过蹊跷,绝对是有人在背后为之。 看来他们陈家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故意使阴招暗害他们家! 想到这里陈锦书面上一阵凝重,急着回府将这件事告知给娘亲,务必找出这个人才行。 “掌柜的,东家这么有钱,为何少东家才只给了他十两银子啊?”陈锦书走后没多久,在大堂候着的小二挪到严掌柜身边,小声地问他。 他不懂,刚才那个小子可以说是救了东家全府人的性命,救命之恩才只给了十两银子表示感谢,会不会太少了些…… “你懂什么。”严掌柜斜了他一眼,走回柜台接着开始算着账本,口中答道,“你觉得给少了,那给多少合适?百两?千两?不管是百两还是千两,对这小兄弟来说都不是好事,他守不住的。” 今天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保不齐就有哪个多嘴的说了出去,如果少东家给了百两千两,只怕会给对方带来祸端,恐有性命之忧。 毕竟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为了银钱可以害人性命,有时候给的银钱太多,反而是祸事。 再说了,除了那十两银子,少东家也给了他那块木牌信物,让他以后有需求的时候尽管到陈家名下的产业寻求帮助,有这块牌子在,已经充分表示了陈记的诚意。 “那这么说的话,给十两会不会也不太好?”小二刚解了前面的疑惑,立马又开始担心起新的来了,“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是很大一笔银子了。” 像他在酒楼里做跑堂的,一个月也不过挣得四钱银子,一年下来五两左右,十两可抵得上他两年的收入了。 便是他在一开始得知陈锦书拿出十两银子来的时候,心里也猛地跳动了两下,满是羡慕。 严掌柜闻言手上动作一停,瞥了他一眼,忽地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儿,皮笑肉不笑的道:“那给一两好不好啊?给一两银子心动的人就不多了。” 小二捂着脑袋冲着掌柜的傻笑了下。 “成天净想些有的没的,把这份劲儿用在努力工作上多好!”严掌柜白了他一眼,才解释道,“少东家给十两银子是有自己的考量的,给一两或是五两都太少,跟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二十两五十两也不行,容易招人,十两就刚刚好,既不会显得分量太轻,也不至于会让人太眼红嫉恨,以至于做出什么事来。” “哦,原来是这样……”店小二听了解释,模模糊糊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有些没听太懂,但是听明白了少东家这是为了那个小少年好,于是他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回到自己的位置,等着客人来。 “宁宁,你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陈记酒楼出来,顾淮安已经迫不及待的追问了。 “哦,是这样的,我方才不是在后厨耽误了一点时间吗?其实是因为我看见他们正在料理一个含有剧毒的食材,连忙上前制止了他们,因为这个缘故那少东家才对我这么感激的。”顾长宁一笔带过的说道。 “含有剧毒的食材?”顾淮安惊讶了一下,侧过脸来看着妹妹,讶异道,“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食材是有毒的?” “唔,我是在那本杂食记里看来的,里面刚好有详细记载有关于这个食材的一切,我就只是按着那本书上面写的去做而已。”顾长宁含糊解释着。 她怕自己说的太多,引起哥哥好奇,回去也要看一眼那本杂食记,那她不就露馅了! “是这样啊……”顾淮安心里还有些疑惑,但那本书他没怎么翻过,也是因为他对那些不感兴趣,就没再追问下去了,转而谈起其他,“你想要去哪里看看?” 顾长宁见哥哥自动转移了话题,心里一松,语气欢快的接上:“难得来一次东煌镇,我想去看看这里的布店。” 她这两三个月都在跟着阿娘学习女红,不说现在绣的有多好,她就想去看一下布店里的刺绣水平,好对比一下自己的程度究竟如何了。 唔,若是水平还可以的话,她倒是也挺想接几个绣活的。 顾长宁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仍然忍不住抱着幻想。 “可以。”顾淮安点了点头,应允了妹妹的话。 “哥哥你呢?你有想去逛的店吗?” 顾淮安一顿,沉默两秒,犹豫着说道:“我想去书局看看……” “可以呀!”顾长宁一听,很是支持的连连点头,“是要去买书吗?刚好少东家给了咱们银子,可以用来买书。” “不、不是,不是买书……”顾淮安有些羞赧的道,“我是想去问问书局的掌柜,需不需要抄书的,我可以接几本活回去。” “哦……”得知了顾淮安的意图,顾长宁弱弱的应了声。 她觉得这多半是不太可能了,东煌镇有一家书院,虽然跟云山书院没得比,但也有几十名学子在里头就读。 若是书局缺人抄书,只怕早就被书院里家境贫困的学子接完了,哪里还轮得到其他村落的人啊。 不过去看看也好,万一还真就有漏的呢? 顾长宁对此点了点头,二话没说。 兄妹两一路边走边说,因为有了那十两银子打底,压在他们肩上的重担瞬间减轻了,两人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顾长宁在跟着哥哥说说笑笑的时候余光不经意一瞥,瞧见之前最先看见的那家外光富丽堂皇的酒楼时,脸上一僵,眼底划过一丝阴霾。 然而她很快调整过来,仅一瞬的功夫,神情便恢复的很自然,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由于顾淮安一直朝前看路的原因,丝毫也没发现妹妹的异常。 两人一路相伴而行,越走越远,直至离开了这条街。 从街头离开的那一刻,顾长宁心里的郁气才散了出来。 方才经过的那家酒楼,就是哥哥前世做过后厨杂役的酒楼! 上一世她离开杏花村的时候,这家酒楼的掌柜仍然好好的做他的大掌柜。 今生回来,她一点也不想跟这样的黑心酒楼扯上一点关系。 “对了哥哥,家里的油盐好像快用完了,一会儿咱们顺便买点回去。”现在灶房的管事者是顾长宁,调味料还剩多少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突然想起这件事,忙对着哥哥说道。 “好的。” 顾长宁还沉浸在谈成生意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一直在跟着他们,这个人便这么跟了他们一路。 东煌镇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使人应接不暇。 而店铺外又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商贩叫卖声络绎不绝,街上行走的人群密密麻麻,呈现出一派繁荣热闹之象。 “不愧是东煌镇,这既不是赶集又是大早上的也这么多人在街上,看这热闹的程度,怕是兴水镇只有赶集那天才有的了。”顾长宁叹道。 “嗯。” “咱们是先去书局还是先去布店?” “先去布店吧,先去买了你喜欢的布,再去书局也不迟。”顾淮安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走吧。”顾长宁没有解释自己不是去买布的,反正到那了买不买哥哥还不是听自己的。 他们两倒是目标明确的往布店去了,跟在身后的人却辛苦的挤/进人群,一边要小心不被他们发现,一边还不能跟丢,是以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路紧跟其后,目光都不敢错开半步。 “锦——绣——坊,名字还不错,进去看看去。”顾长宁站在店门口对着招牌小声念了出来,就要带哥哥进去。 顾淮安脸颊通红,站在原地不肯定,刚想说自己就在门外等她,他就不进去了,锦绣坊的小厮已经一脸嫌弃的出来赶人了。 “走走走,我们这里不施舍,你去别家问问去。” 顾长宁一愣,瞬间睁大了眼睛,就像是受了惊吓的猫一样,瞪得圆溜。 她这是……被人当成是乞讨的了? 顾长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一脸的郁闷。 还别说,这打了补丁的样子,还真像是个小乞儿。 顾淮安听见那伙计的话,脸色一变,刚要上前为妹妹讨要说法,顾长宁已经一脸无所谓的转身下了石阶了。 “走吧,咱们去书局吧。”顾长宁走到脸色不太好的兄长身边,伸出葱白小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说道。 “……你不是想要买布匹回家做衣服吗?”片刻,顾淮安闷闷的声音传来。 “不做了,布店又不止他们这一家,我们可以去别家看看呀,不一定非得要这家的。”顾长宁眨了眨眼睛,看着哥哥宽慰道。 她先前之所以一眼看中了这家布店,不光是因为布匹华丽昂贵,还因为里头的客人看起来都是大户人家,身上穿金戴银,均是丝绸布料。 这样的店虽然对绣工要求很高,但同样的酬劳也不会少,她是有心想来问一问的。 反正要是她不行,还有娘亲顶上。 她知道娘亲不可能十月怀胎都闲得住,等身子养好一些了她必然会接些绣活回来,自己肯定是劝说不住的。 既然如此,不如她先来问问价格,若是价钱高,又不急,做一份的工钱比得上小店里的三四份绣活,那还不若选这个。 只是现在看了这伙计的态度,看见锦衣华服、珠翠环绕的客人就卑躬屈膝谄笑讨好,对待穿着普通的客人则是傲慢不逊,面带鄙夷之色,顾长宁直接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这样的店家大多也都是如那家雕梁画栋的酒楼一样,能压价就使劲压价的店。 第八十五章 再见绿荷 进店铺之前先看伙计,这是顾长宁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是以在看见伙计那样的态度时,已经没了进去的打算。 顾淮安见妹妹面色如常,目光坦然的回视着他,心里知道妹妹是真不在意被伙计当成乞儿驱赶这件事,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的轻点了一下头,两人转身离开锦绣坊,往书局走去。 “嗤,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什么店都敢往里进,不怕弄脏了什么赔不出来钱。” 那名伙计在忙着招呼其他客人的时候不小心扫到他们离去的背影,面露讥讽的小声嘀咕两句,转身又立即堆着笑继续伺候着那些衣着鲜亮华丽的客人了。 之前一直跟在顾长宁兄妹两身后的年轻妇人正躲在锦绣坊斜对面的巷子口,视线紧紧凝视着他们的身影,拧着眉,疑惑不解。 “他们两怎么会到东煌镇来?”那妇人眼见顾长宁两人越走越远,抬眸扫了下锦绣坊的招牌,低头思索了一阵,忽地恍然过来,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我知道了,他们来东煌镇肯定是为了给大嫂接绣活的!” 这名年轻的妇人,正是顾家老四顾霖的媳妇,何氏。 “也是,大哥已经不在了,现在家里能挣到钱的不就剩大嫂了吗,大嫂如今又怀有身孕,不宜出门,他们来代替大嫂接绣活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穿的这么穷酸,人家会让进门才奇怪了。”何氏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直接放弃了跟踪,转身走了。 她娘家就在东煌镇,前几日她就接到家里的消息,说是她阿娘最近身体不太好,她便抽了空闲今日回来探望一眼。 结果刚经过一条主街的时候就看见顾长宁他们从陈记酒楼出来,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盯着几遍后确定没认错人,觉得奇怪,便悄悄跟上了。 现在看来,估计就是来找活儿的吧。 何氏已经自动认定为他们去酒楼是为了寻找一份工。 想到这里,何氏也没了兴致,径直离开了此处。 她晚上还得回去,能探望阿娘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耽误不得。 *** “咱们先去书局吧,然后再去买杂货。”顾长宁一脸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发现需要买的不光是油盐等调味料,素色丝线也用的差不多了,得补上。 “嗯。”顾淮安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刚才那一幕让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想到那伙计满脸的不屑,顾淮安用力抿着唇角,内心更加坚定了几分。 他一定要考中科举,让阿娘跟妹妹不再遭受这样的白眼! 顾淮安眼里透射出坚毅的光芒。 兄妹两人到了书局,顾淮安主动上前询问书局的伙计是否需要找人抄书,一脸的殷殷期盼。 然而那书局的伙计只是狐疑的扫了他一眼,约莫是他们两人的穿着实在太过穷酸,伙计压根就不相信他能写出什么好字,连说“没有没有”,像赶苍蝇一样挥手把他们赶出了书局。 不要说让他试着写两个字了,听都懒得听他说一句。 顾长宁见哥哥一脸沉默的走了出来,安慰的说道:“其实我觉得东煌镇太远了,如果真要接了书局的活儿,每次来回都要费去不少时间,我觉得只接兴水镇的抄写就挺好,反正哥哥你在镇上学堂念书,离书局很近,不需要费太多时间在路上。” 顾淮安哪里不知道妹妹这是在故意说好话,是想让他别介怀刚才的事,顾淮安心里一暖,点头答道:“嗯。” 也是,他有那个花在路上的时间,不如用来抄书,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顾长宁不清楚哥哥内心的想法,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哥哥太累,因为刚从陈锦书那里得到了十两银子,家里的问题瞬间解决,哥哥就暂时不用这么拼了。 而等她冬日卖了菜,明年的花销便有了着落。 若是剩的银钱足够,兴许明年就能让哥哥去书院了! 顾长宁越想越开心,美得心里直冒泡,她催促着哥哥快点,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去采买物品了。 顾淮安见她边走边回头唤他,刚想说让她小心看路,结果就瞧见妹妹在一家药店门口同出来的一人撞上,两人都跌坐在地。 “哎哟。”摔倒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喊道。 “没事吧?”顾淮安见状急忙上前扶起妹妹,询问道。 “没、没事……”顾长宁摇了摇头,想到是因为自己,没看路撞到了人,满是歉意的正要同那人道声歉,却在看清对方后愣住了,“对不住这位姐姐,我……怎么是姐姐你呀!” 绿荷满腹愁绪的走出药店,结果没注意撞到了人,她下意识的先护着手中的药,随后才站起身准备同对方道声抱歉,却听到顾长宁的话,她怔愣的抬起头,呆了两秒才想起来在哪见过这小孩,连忙回道。 “是你啊小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淮安一头雾水的看着妹妹同这位年轻女子交谈起来,内心不解,妹妹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位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婢女的姐姐啊? “哥哥,这就是上次买了咱们树莓的那位好心夫人身边的姐姐。” 顾长宁瞥见哥哥的疑惑,忙拉着他解释。 旋即又笑着看着绿荷,道,“上次一别也过了两个月,感谢夫人当时买了那一篓子树莓,我才能为阿娘买些好吃的回去,当时走得匆忙,没能亲自向夫人表示感激之情,长宁一直心里有愧,没想到今日竟恰巧遇上了姐姐,实在是缘分,不知夫人最近可好呀?” 绿荷见她说话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又见这孩子的哥哥气质文雅,虽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却已然能看出那股玉树临风的风采,与旁的农户家调皮捣蛋的孩子不一样,便知是家里有人管教的缘故。 她再一想到自家少爷若能平安归来,长大……应当也是这副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声,道:“哪里能好的起来,我们家少爷前两日跟奶娘外出,在大街上走丢了,夫人……都快哭晕过去了。” “走丢了?”顾长宁一愣,同顾淮安相互对视一眼,忙道,“那可有报官?” “自然是报了官的,少爷乃是老爷独子,若他出了事,只怕是要绝后了……” 绿荷在府里不敢与人私下议论此事,怕被人听见,传了出去,惹主子大怒,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许是这些时日憋的苦闷,这会儿见着顾长宁关心,她忍不住把事情一说,下一秒又立马后悔了,觉得自己话多说漏了嘴,便不欲与她再交谈下去。 “夫人还等着我买药回去,我就不多说了,告辞。” “姐姐慢走。”顾长宁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眉宇微皱。 少顷,她抬起头来对着哥哥道:“咱们走吧。” 她和顾淮安先是去买了绣线,然后再去杂货铺买了油盐等物。 因为手里有钱,买起东西来便大方了一些,顾长宁还买了平时很少用的香料、一斤白糖,最后又去称了一斤猪肉,两人才离开东煌镇。 回去的路上顾长宁全程都是皱着眉,表情有些凝重。 她又想起来上辈子发生的那件案子了,正凝眸沉思。 “累吗?要不要换哥哥背?”顾淮安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顾长宁回了神,弯眼笑了笑:“不用,才这么点东西,我背着一点都不累。” 说的是她身后背着的小背篓。 原本顾淮安是想自己来背这个竹篓的,顾长宁不让,自己抢先背了起来。 一来她是想着一袋木耳也不重,自己可以的,二来也是因为背篓比较小,哥哥背着的形象看起来有些怪异,她才坚定的抢了过来。 现在在回去的路上,顾淮安见她没有了来时的活力,想着方才买的那些东西也重,便想将竹篓接过来自己背着,给妹妹减轻一点负担,还是被她拒绝了。 而顾长宁被他这一打断,忘了自己方才还在想的事,仰着小脸同哥哥交谈起来,两人讨论着这一斤肉要怎么做,注意力很快全部挪到这件事上,恢复起精神了。 两人回到杏花村的时候,离做晚饭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这个时候正是大人下地干活,小孩在村道上玩耍的时候,因此村头聚集了好些人。 顾长宁大老远的就看见他们,脚步微微一凝,而后想起来猪肉被她垫在背篓的最下面,上面用着各种东西遮挡了,才略略放心的继续往自家方向走去。 她会这么小心,是因为在这群孩子里,她看见了顾月环的身影。 如果叫顾月环知道他们家买了一斤肉,继奶奶那边立马就要过来人了,所以她不得不小心一些。 顾淮安也有同样的想法,他瞧了瞧那群孩子一眼,想着不能露出破绽的赶紧走才是。 顾月环正跟着小伙伴们玩着抓石子的游戏,忽然听见有人对她说话:“月环,那是不是你堂哥跟顾长宁啊?” 顾月环抬起头,果然在视线中看见了这两人,心下正诧异,目光突然停在顾长宁身后的背篓上,她不由得站起身来问道:“顾长宁,你们去镇上买东西了?” 第八十六章 怎么跟阿娘解释 “买没买东西要你管!”顾长宁故意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的道,“又不花你家的钱!” 她跟那边的人一向都不太对付,如果这时为了早点赶回去而好声好气的回她,反而更招人怀疑。 她索性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样万一两人吵起来,她就有理由先回去了。 顾月环倒是没想到顾长宁此刻身后就背着一块猪肉,她只是先前听阿娘说大伯一家为了盖那个房子将手上的钱全部用掉了都不够,还差了几两,大伯甚至还回来问阿奶借过钱,被阿奶给拒绝了。 后来又听说他们问村里其余人借了钱,这才将房子盖上的。 现在她见顾长宁跟顾淮安两人从外头回来,顾长宁又打扮成男孩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从附近山头回来的,有些奇怪,所以故意试探的问了一句。 结果见顾长宁没有否认,她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可是他们哪里来的闲钱啊? 难道是大伯跟着车队离开前拿到的那笔定金不止十两银子? 顾山在离开家之前拿了邻镇员外的十两定金不是什么秘密,为了这事当初在顾山头七前顾高氏那一家子人还来闹过,骂杨惠芸不要脸,黑心妇,竟然私下独吞这十两银子。 尤其是顾高氏,舔着脸说顾山身为长子,他挣的钱应该全部交给她,斥喝杨惠芸赶紧交出来,不然就要告她不孝,要将她休离顾家。 这件事在村里闹的沸沸扬扬,村民们纷纷议论。 有说这儿媳不孝的,拿了钱竟然私藏,就该要赶出门去。 有说这婆婆太狠心,这一家的顶梁柱都已经没了,杨惠芸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这没了经济来源,十两银子怕是不够他们生活的,顾高氏还来要钱,是要把这一家往死里逼啊。 事情闹得很大,里正也听说了,但是顾氏一族比较特殊,他没权利管,只能交由顾氏族长去解决。 顾氏族长就是个和稀泥的,他虽然同情顾长宁一家孤儿寡母,然则也不愿意为此得罪顾高氏一家,因此他是各打五十大板,让杨惠芸交出一半的银子即可。 他自认已经很公道了,按顾高氏原来的想法,能给她留下二两银子就不错了。 杨惠芸当时心里满是悲痛,却还要面对顾高氏这群人的野心计算,差点没撑过来。 好在当时有春花婶跟王秀娥两人支持着她,杨惠芸缓过来劲后直接从里屋翻出一本账本,里头记载了这十两银子是怎么花掉的。 原来这十两银子在杨惠芸一拿到手的时候就已经先去把债给还了,这里面的大头赫然是顾族长。 顾山去年在盖房子里借了顾族长六两银子,两人约定好一年之内还完,还时要多加半两银子,等于是六两半。 而剩下的三两半则分别是另外七户人家,现在也都已经全部还完了。 杨惠芸当着众乡亲的面直截了当的说了,这十两银子已经全部用于还债,顾高氏想要,只能从他们手里要回来了。 这话一出,顾族长加那七户人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尤其是顾族长,这里头他占的份额最大,再加上他还跟顾山多算了半两银子做利,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只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地上的缝里去。 还款多加钱的事他是私下同顾山商量的,并不想让族人知道,以免有损他身为族长的形象。 然而还是被杨惠芸抖露了出来,他不免心里生出些怨愤,怪她不该把自己招出来。 随后他也恼上了顾高氏,要不是她突然说要来分钱,这件事又怎么会被抖出来,让众人知晓。 因而顾族长看着顾高氏的眼神里也蕴含了几分不善。 顾高氏见族长面露不悦神色,不敢要求族长吐出那六两多的银子,又把目光放到另外的七户人家,结果她被那几户人家狠狠地啐了几口。 “呸你个不要脸的老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顾山欠了我家的银子,不管死的还是活的那就是得还钱!”那妇人冲着顾高氏翻着白眼说道,“就是顾山亲娘来了也得先还钱,你一个执妾礼的继室,也有脸来要银子?” 顾高氏气的要发疯,浑身颤抖,她这辈子最不能听的就是继室两个字,眼睛红的仿佛淌着血,怒不可遏的瞪着那妇人。 像这样的场面一向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了,当下便有几名妇人眼中亮着光看着这里,脸上挂着兴奋的神情,看样子好像还期待她们能打一场似的。 二儿媳吴氏见状不好,连忙拉着姜氏上前阻止了这场风波,避免了婆婆出丑,劝说回了顾高氏,看戏的几名妇人还面露遗憾之情,像是在为看不见好戏高/潮而感到惋惜。 虽然这件事最后还是没闹成,只是自此以后,顾高氏对顾长宁一家不单单只是厌恶了,她恨不得他们一家人都跟顾山一样是个短命鬼,每天就在家里咒骂,连带着家里的孩子都跟着学了几句。 本来顾山头七那天顾高氏是不准家里人去那边的,一个都不许。 后来还是顾族长觉得这样不好看,亲自上门去找了顾高氏,顾高氏才不情不愿的派了顾老三媳妇姜氏过去。 人是让她过去了,但是不许她超过一刻钟回来,基本就是过去露个面,最好门都不要进才好。 而这件事情过后,大家也都知道那十两定金已经没有了。 定金没了是没了,仍是架不住有些人怀疑杨惠芸手里之前肯定还有钱,一心想要挖空他们家家底。 因此除了跟杨惠芸要好的王秀娥等人,村里人对他们家的态度十分两极化。 要么是觉得穷的拿不出几个铜板了,要么是手里还藏着不少银子。 顾高氏一家显然是前者,在他们的心中,顾长宁一家应该已经连盐都快要吃不上了才是,怎么还会有闲钱买东西? 顾月环心里很是怀疑。 顾淮安见她一脸的打量,知道她心里生起了些想法,于是他站出来道:“二妹妹,我和长宁刚是去镇上买了点油和盐回来,买东西的这些银子,是我这两个月抄书赚的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一个月吃用的了。” 他会承认自己这些时日靠抄书赚钱,也是为了给家里的开销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村里人都知道他念书的事,所以他说自己靠抄书赚钱,没人会怀疑。 果然,顾月环听了后压根就没有起疑,她只是眼中一亮的盯着顾淮安,不知在打着什么鬼主意,让顾长宁看了心里便是一声冷哼。 “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咱们快回去吧,我今天的活都还没做呢,后院养的那几只鸡也还没喂,菜园子还没浇水,哥哥你今天还没抄书,一会儿事多着呢,哪有时间在这里闲聊。”顾长宁装作不满的样子催着哥哥道。 顾淮安点点头,对着顾月环一群人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一群小孩跟着顾淮安挥手,而后目送着他离去。 “抄书也可以赚钱啊?真好,我也想念书……”一位小子叹声气地说道。 “念书?你家有那个钱吗?”顾月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你别看我大堂哥现在书好像念的还不错,我可都听人家说了,这科举十分难考,二三十岁才考中的人多的是,更有些考了一辈子都没中,这就是个无底洞,我大伯母一家现在没了收入,靠抄书能赚多少钱啊?我看,大堂哥这书,算是白念了,这些年花的钱也是白花了!”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简直不要太明显,反正她觉得顾淮安是不会考出什么名堂来的了。 当然,她也不希望顾淮安能考出什么名堂,因为如果顾淮安中举,顾长宁的身份地位就比她高了,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事。 众人听了她的话,互相默默对视几眼,没有人吭声。 顾月环这一支的事村里就没人不知晓的,上到六十岁的老人下到五岁的稚童,都知道两家的恩怨。 此时听顾月环在背后讥讽着他们,他们假装没听见的继续接着玩着方才的游戏,直接将这件事给忽略了。 顾长宁同顾淮安走出了一段距离后,自觉他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才猛地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的道:“吓死我了,刚刚站在那里,我就怕顾月环会突然冲上来翻背篓。” 她肯定是不会乖乖让顾月环翻的了,但就怕在扭打间会将东西给洒出来,那就糟糕了。 “不会的,有我呢,我会拦住她的。”听着妹妹的话,顾淮安忍不住失笑一声,安抚道。 顾长宁没有接话,她紧紧抓着背篓的背带,想到晚上可以好好的吃顿肉了,心里高兴得很,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来。 自从阿爹“去世”后,家里每次做一顿肉都不会超过二两,她是把肉切成细长的肉丝,才能在每一道素菜里添些荤腥。 而今天一次能做个一斤肉,不需要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的切着肉丝争取让每一道菜都沾点肉,可以直接做一道荤菜了,顾长宁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于是等回到家以后,顾长宁将篓子放进厨房,将绣线放回房间,见现在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多的时间,她便想先去后院忙活完再开始做饭。 结果在不小心摸到袖子里的银两时,一时怔在了原地。 糟糕,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阿娘解释这十两银子的来历呢! 第八十七章 阿娘你差点又要多一个儿子了 俗话说的好,撒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去圆。 顾长宁此刻就面临着这样的难题。 她可以轻易蒙骗过哥哥跟陈记酒楼的人,是因为他们没翻阅过杂食记这本书,自然由着她去说。 但是阿娘不同,这本书本来就是外祖父留给阿娘的,虽然她从未见阿娘翻过这本书,但说不定是阿娘已经把里面的内容记熟了,根本不需要重新再翻过呢? 顾长宁拖拖拉拉的迈着小步子,使劲在脑海里想出解决的办法,半晌过去却也只是皱着一张小脸,犹犹豫豫的走到杨惠芸的房门口,小心翼翼的探出小脑袋,朝里面看去。 不知道阿娘这会儿在做什么…… 杨惠芸正坐在炕上叠着收回来的衣服,余光不经意一瞥,忽然瞧见门口有个小脑袋,她不由得偏过头看去,颇为奇怪的道:“回来了?你趴在门上做什么?木耳可卖出去了?” “嗯,卖了一钱六分银子呢!”顾长宁朝着阿娘干笑了两声,直起身走了进来,试探的问道:“阿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啊。” 杨惠芸在听见她把木耳卖了一钱六分银子银子后很是讶异,她原以为那样的东西没有店家会要的,没想到她全卖出去了,这倒是让她有些惊奇。 只是这惊奇还没完,便听见顾长宁说有话想问她,杨惠芸纳闷的道。 “阿娘,那本杂食记……你还记得上面写了什么内容吗?”试探的第一步,先确认阿娘还记不记得清上头记载的东西! 杨惠芸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不解的看向女儿:“为什么这么问?” “唔,也没什么,就是我发现这本书里面缺失了几页,一时好奇就来问问……”顾长宁眨巴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疑。 “是吗?”杨惠芸闻言惊讶道,“那本书我没仔细看过,不太清楚原来里面写了什么,自你外祖父去世后,这本书我便一直压在箱笼里,动都没动过。” “阿娘没看过?”听到这里顾长宁“咻”的一下眼睛发亮了,睁的大大的,掩饰着内心的激动道,“我还以为外祖父留下来的书籍阿娘都是看过的呢。” “杂食记记载的都是些菜谱,咱们家又不打算开酒楼,我看那个干嘛。”杨惠芸也没当一回事的说道。 顾长宁看着娘亲温婉的侧脸,灵光一闪,心生出一计来,故意做出一副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模样,对着阿娘讷讷道:“那阿娘,我要说一件事,你先答应我,不许生我的气!” “好,阿娘不生你的气,你说吧。”看着顾长宁讨好的小模样,杨惠芸失笑道。 “就是……我这次去东煌镇除了卖木耳,还卖了一个菜谱。”顾长宁不敢说的太仔细,深怕阿娘提起兴趣要拿过那本书来看上一眼,只能模模糊糊的说道,“我是在东煌镇的一家酒楼把木耳卖出去的,这家酒楼刚从江南那买了当地才有的一种鱼,他们正愁于不知道怎么料理好,我正好在杂食记里看过,便将那处理鱼的方子详细告诉给了那家酒楼的少东家,少东家为了表示感谢,硬塞给我十两银子……”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更像是含在嘴里一样小声。 杨惠芸起先还没当一回事,这会儿听见顾长宁说对方给了她十两银子,脸色骤然一变,沉了语气道:“宁宁!” “阿娘答应过我不生气的!”顾长宁怕她追问,连忙拿了她之前的话来堵了她的嘴。 杨惠芸顿了顿,想起这茬,颇有些无奈的道:“阿娘没有生你气,只是……” “阿娘不生气就好,那就没问题了。”顾长宁截过她的话,脱了鞋爬上炕对着杨惠芸笑眯眯道。 “阿娘不生气归不生气,但这十两银子非同小可,不是小数量,你怎么能接下呢!”看着女儿灿烂的笑脸,杨惠芸故意板着脸说道,吓唬吓唬她。 不过就是一道菜谱的事,哪里就值得拿人家十两银子了! 她是怕女儿养成眼高于顶的毛病,觉得这钱来的太容易,形成好吃懒做,挑三拣四的性子,可就不好了。 顾长宁有苦说不出,但也只能是硬撑着接过话了:“这银子不是我主动要的,不信阿娘去问哥哥,是不是那少东家硬要塞给我的。我本来是不准备收的,只是那少东家还说要认我做弟弟,要不是我拒绝了,阿娘怕是又要多一个儿子了,这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可是给咱们家省了好多口粮呢!我已经拒绝了少东家认弟弟的好意,若是再拒绝收这银子,怕是人家觉得我们想要的更多,我才没有回拒的!” “又在胡说了。”杨惠芸没好气的瞥了女儿一眼,“人家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哪里还需要咱们家的口粮。” “是真的阿娘!他当时可热情了!”顾长宁连忙为自己喊冤,“我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想法,我不过是教了他们一道菜,他们就能夸张成这样,可把我吓坏了,只想着赶紧离开那里,这才匆忙接过银子,逃了出来。” 反正把问题都推到陈锦书身上就对啦。 “也正常,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家里也不缺银子,自然很容易就心生感激,出手也大方些。”杨惠芸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是这样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啊,还是阿娘懂的多。”顾长宁连忙给杨惠芸戴高帽子,一脸的狗腿状,企图从心理上腐蚀阿娘的意志。 “你啊你。”杨惠芸拿这个小狗腿没办法,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 “嘿嘿,那这十两银子,阿娘预备怎么办?”说着她掏出银子,交给阿娘。 杨惠芸看着这袋银子,老实说心里不是不心动的。 她想了想,这件事情也是那位少爷愿意的,自己孩子不偷不抢,这钱拿了也就拿了吧。 虽然在杨惠芸的心目中,一道菜谱远不需要十两银子。 但有钱人家出去吃顿饭还会随手打赏个几两银子,对他们来说,这菜谱或许真的很重要吧,而这十两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一顿饭的事。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接过银子,道:“这银子先放在阿娘这,以后家里有需要了也不用担心没钱使了。” “嗯嗯。”顾长宁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表现的十分乖巧。 “至于杂食记,阿娘同你说,这一次只是个例外,不是上头记载的每个菜谱都能卖这么高价钱的,明白吗?” “我懂,这次也是咱们走运,刚好在人家着急的情况下顺手帮着个小忙了,那鱼从江南运来时已经在水上飘了好几天了,存活的本来就没几只,若不能尽早做了,只怕是白费了,所以这菜谱才能卖的这么高,同样的事情难有第二次,阿娘放心,我都明白的。” 见女儿如此通透聪慧,杨惠芸欣慰的点了点头。 她就怕女儿养成贪小便宜的性子。 “那阿娘,我就先去忙了,后院的菜地我还没浇水呢,鸡舍也还没加水加食,我得先去弄完了才好去准备晚饭。”顾长宁见事情完美解决,准备开溜了。 “好,那你快去吧。”杨惠芸点了点头。 顾长宁背对着阿娘,后怕的吐了吐舌头,一脸得救了的表情快速离开了正屋。 *** 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下,陈锦书等不及车夫搬来脚凳,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脚步匆忙的穿过陈府大门,直往娘亲院里走去,步远紧跟其后,也是一副匆匆的样子。 “少爷……” 陈府负责看门的小厮刚要给他行礼,便见他头也不回的越过自己往内院里去,面上表情凝肃,看着倒有些吓人。 小厮见状挠了挠头,也不敢上前说话,只得装作没看见的继续守着陈府大门了。 “陈管家,你再仔细检查一遍,看看这份名单可有漏了谁,如有漏的要及时补上。” 此时陈夫人优雅地坐在自己院内正屋的四方桌旁,贴身伺候的婆子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她则将手中的帖子交给管家,再三叮嘱道。 “夫人放心,我会认真检查的。”陈管家保证道。 “嗯,哦对了,前些天买的那些河豚,在这次的宴席上也全部用上。”陈夫人想到昨天自己买下来的那十来条鱼,临时改变主意的要将这道菜也加进菜单里。 她昨日可尝过味道,发现确实肉质鲜美,用来招待宾客,定能让大家满意。 “是……” 陈管家没吃上那碟河豚肉,不知那味道如何。 但自夫人昨日回府后至今一直对其赞扬不已,惹得少爷都好奇起来,忍不住于今日一早赶去东煌镇,预备叫人做一条给他尝尝。 陈管家想着味道应该不差,这道菜便由着夫人决定了。 他正要领了命令下去,陈锦书已经大跨步的走了进来,头上微微沁出薄汗,满心焦急的喊道:“陈叔,慢!” “少爷?”陈管家被这一声喊住,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着少爷走进来。 “这道菜不能加,娘亲,你可知道咱们被人设计了吗?!”陈锦书喊住了陈管家,旋即直接看着娘亲肃穆道。 “设计?什么设计,你在说什么?”陈夫人被儿子的行为弄懵了,不解道。 “娘亲,你知道那河豚是有毒的吗?” “有毒?”陈夫人一惊,惊讶的看着儿子,“你从哪里听来的?怎么会有毒,娘亲昨天才尝过那河豚肉,你看,娘亲如今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儿吗?” “所以我才说咱们陈府被人暗中算计了!”陈锦书脸色难看的道,“河豚有毒我已经证实了,娘亲之所以吃了没事,是因为食材被人特别处理过,将有毒的部分摘取,留下无毒的,然而这个人没有将如何摘取的法子告知我们,他教给酒楼厨子的方法,实则是有问题的!” “你、你说什么?”陈夫人惊骇的看着儿子。 同在房间里的几人闻言也神情一变。 第八十八章 有人要设局陷害 “咳。”陈管家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夫人屋里还有旁人在。 陈夫人回过神来,冷淡的对着在一旁候着的丫鬟们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先下去吧。” “是。”丫鬟们冲她屈膝行礼,低着头,全都噤声出去了。 “老仆在门口守着,夫人有需要了再唤老仆吧。”柳婆子也屈膝行了一礼,恭敬道。 柳婆子是陈夫人的心腹婆子,很是为她考虑。 她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马虎,立即提出看守门口,免得被别人听了去都不知道。 陈夫人什么也没说,淡淡的点了点头,便让柳婆子负责看好门口。 就算不是柳婆子主动提出,她也会如此安排的,只不过柳婆子知道事情轻重,先一步说了出来而已。 “书儿,你快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给为娘的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等丫鬟们一走完,屋里只剩他们三人,陈夫人迫不及待的问了。 “是这样的娘亲……”陈锦书将今天在酒楼里发生的那一幕全都详细说了出来,未了他又加上一句,“严掌柜说了,他是亲眼看见捉来的老鼠吃下河豚除去的部位后一命归西,没有一只生还。” 陈夫人脸色十分难看,猛地用力一掌拍在桌上,手心瞬间被拍红了一片,她也好似没有察觉到疼痛一样,浑身泛着冷厉的气息,不怒自威道:“岂有其理,这件事情一定要查!要查个水落石出!陈管家——” “夫人请吩咐。” “你带上重礼去找秦四爷,请他出面帮我们查出设局的人,不管他提什么要求,只要能帮我们找出幕后指使之人,一切都好说!” “是。”陈管家接了命令退下了。 秦四爷是当地的地头蛇,认识的人黑白两道都有,东煌镇的码头里也有他的人。 有他的协助,查出幕后之人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对了,你方才说是一个少年发现的不对?这个少年是谁?家住哪里?都有些什么人?你可有问清楚?”屋里只剩他们母子两人,陈夫人想起儿子刚才提及的那小少年,丝毫不带停顿的连连问道,问的陈锦书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娘亲,他不过就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买些山货讨生活罢了,你问的这么详细,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他是嫌犯呢。” 陈夫人没有接话,但她心里确实有此想法。 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知道河豚这种鱼,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处理,鉴于刚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得不谨慎一点,抱着怀疑的态度。 虽然娘亲没有开口,陈锦书瞧了她脸上的神情哪还有不清楚的,当下为顾长宁解释了:“娘亲,那个少年绝对不是对方派来的人,你想啊,若他真的有问题,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提醒我们?” 陈夫人顿了顿,垂下眼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确实,要不是这个小少年出现,她必定会在宴请的席上加上这一道菜,而她请的都是当地有名望的人家,谁都得罪不起,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把全府都给搭进去啊。 “可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怎么会认识河豚呢?”陈夫人蹙着眉,面带不解的问。 “这位顾小兄弟说,他外祖父是秀才,喜好读书,生前在家里积攒了许多藏书,这里头便有一本关于稀有食材的详细记录,他也是因为有些兴趣,多看了几遍,这才认出来的。”陈锦书为顾长宁说着好话。 “原来是这样……”陈夫人也不说自己信没信,她只是略一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又催着陈锦书回房了,“好了,这件事我会着手命人去解决的,你就别管了,还是回房念书去吧,切莫因为此事耽误了课业。” “是,孩儿明白。”陈锦书点头应道,转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夫人,这顾姓少年可信吗?”柳婆子在陈锦书离开后,进屋里来一边给陈夫人按着肩膀一边小声问道。 事情的经过她站在门口都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自家少爷为这位少年说好话的事了。 陈夫人摇头:“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信,但他既然将河豚有毒一事告知我们,应当与卖给我们的那幕后之人没什么联系,只是你不觉得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吗?” “夫人的意思是……要查查这个少年?”柳婆子紧接着问道。 “先暂时不用吧,免得打草惊蛇。”陈夫人端起面前的盖碗,捏着茶盖缓缓撇去茶面上的浮沫,抿了一小口,放下盖碗曼声道,“从现在开始,书儿身边的人都要重新筛选一遍,谨防有心人会利用他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以后他去哪,都要跟我报备才行。” “是。”柳婆子答了声。 “我就书儿这一个儿子,以后陈府这偌大的产业都要交付到他的手中,我绝不允许有人打他的主意!”陈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夫人不用担心,少爷天资聪慧,颖悟绝伦,必能感受到您的一片苦心。”柳婆子宽慰道。 “但愿吧。” *** “宁宁,你在找什么呢?”杏儿正忙着割猪草,一个转身回头便看见顾长宁快要趴在树身上一样凑得非常近,正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我在找蜗牛。”顾长宁头也不回的说道,视线依旧放在树干上,认真搜寻。 “找蜗牛做什么?”陈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我听人家说用蜗牛来喂鸡容易下蛋,我想来试试。” “是吗?还有这个说法啊?”杏儿诧异道,“我怎么没听过?” “我也是听村子前面那个破庙里的老乞丐说的,他说他去过的地方看见有的农户家专门抓这个喂鸡,据说能增加下蛋,我也不知道真假。”顾长宁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是听别人说来的,效果如何她也不清楚。 一听到是那个老乞丐说的,杏儿顿时没了兴致:“他又是在吹牛的吧?我可没听阿娘说过这个。” 春花婶是养鸡的一把好手,有什么养鸡上的问题问她准没错,这点上杏儿还是很信任她阿娘的,她阿娘没有说过的方法她都不信。 “我也不知道,我就试试,就算不成也没关系,左右这蜗牛也不要钱。”顾长宁随口说道。 “哦,那你试试吧。”杏儿听了点点头,冲她挥手说完,又继续弯着腰割着猪草了。 “对了宁宁,这些时日,我怎么好像都没看见你上山拾捡柴禾了?”在另一头割着猪草的楚楚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一见她们停下了交流,连忙主动提起话题道。 “这些时日?”顾长宁正在抓着蜗牛的手一愣,视线转向楚楚,道,“唔,这段时间我比较忙,每天除了要喂那十多只小鸡,还要照顾后院的菜园子,所以便没什么时间上山了。” 随着小鸡的长大,所需要的鸡食也在逐渐增加,顾长宁不得不将时间多花在为小鸡准备鸡食上。 这样一来她就没什么时间去捡拾柴禾了,每日光是割猪草就已经去掉一上午的时间,再加上后院菜园子播下的菜种也开始发了嫩芽,她要浇水除草,还要负责做饭以及家里其他的事物,几乎每天都是满满当当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这柴禾只能是趁着割猪草的时候捡地上掉落的枯树枝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因为淮安哥哥接了抄书的活计,你不需要再准备捡柴禾去卖,才不去捡的呢。”楚楚笑着说道。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感觉怎么有些别扭。 顾长宁自重生回来每日都忙的晕头转向的,也懒得去想这话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直接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回道:“也不是,哥哥抄书赚的钱只够日常开销用的,这柴禾该捡还是得捡的,别的不说,冬天来的时候总是需要的吧,多捡点总没错。” “你说的也是,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以后我跟你一块上山捡柴鸭。”杏儿还在埋头苦干,闻言高声回了一句。 家里有她阿娘在,什么事都包了,像什么洗衣煮饭、照顾菜园子等等都有春花婶去做,她只要每天去割猪草就够了。 相比之下,她有很多空余的时间,这些空余时间之前她都用来跟村里的小孩玩。 像是跟小姐妹们在村子里溜达、大树下闲聊、偶尔会上山找寻可以吃的果实、也会去河边捡些漂亮的小石子回来等等,杏儿之前一直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然而从四月份开始,顾长宁家里发生变故后,她突然变的积极勤快多了,什么活都抢着做,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看在杏儿眼里除了惊叹的同时,不知不觉自己也受了影响,觉得自己这么闲实在是不应该。 于是此刻在听见顾长宁的话后,杏儿毫不犹豫的接过话来,表明自己也想跟她一起上山拾柴。 “好呀。”顾长宁一口答应。 虽然她自己一个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如果有小伙伴愿意跟她一起,她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唔,那我也去吧?”陈双见她两都相互约好了,她在心里想了一下,也提出同样的要求来。 “我是没意见啦,不过你确定陈大娘肯放你出来?”顾长宁眨了两下眼睛,道。 经她这一提醒,陈双才想起这茬,不由得眉头一皱。 其实这段时日阿娘对她经常找宁宁一块玩心生不满,每次她从外头回家时阿娘总要抓着她耳提面命的要她离宁宁远点,以免把晦气带回家。 她自己是不当一回事的,就怕阿娘到时候把这件事怪到宁宁身上,生起气来,那可就糟糕了。 陈双想着这样的可能,一时犯了难。 第八十九章 脸色难看的贺伯伯 顾长宁知道陈双是好意,想要陪着她一起,但陈大娘可是一个能把趋吉避凶发挥到极致的人,尤其她阿爹“去世”还不满一年,像她这样家里有白事的人在某些人眼里视为不吉利,走得近了容易败自身运道。 因此他们会唯恐避之不及,陈大娘便是这样的人。 顾长宁不想陈双因为她而被陈大娘骂,所以才温言劝道。 “不用陪着我去也没关系的,杏儿跟你不同,她是真闲,而你每日除了要喂养家里的鸡,还要喂那几头猪,家里的事物也是你来负责的,时间一点也不充裕,上山捡拾柴禾这件事你不一定非要承下来。” 虽然陈大娘同其他人一样,也是更疼儿子,但她从未把女儿当成丫鬟一样使唤,除了顾长宁方才说的那些活儿以外,其余的事都是陈大娘管的,包括捡拾柴禾。 陈双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她知道顾长宁这是给她寻了个台阶下,不想让她为难,心里一时也很犹豫。 “那好吧……”半晌,陈双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也是想了想,觉得自己细胳膊细腿的也捡不了多少柴禾,她阿娘捡一趟她可能需要三四趟,就不主动去揽这个活儿了。 待在一旁的楚楚见她们说的开心,直接把她给忘了,心里不咋高兴,撇了撇嘴,故意赌着气的低下头去继续割着猪草,手下不自觉的用了些力。 顾长宁在说通了陈双后,正要继续抓着蜗牛,视线随意一瞥,发现楚楚闷不吭声的忙着手中的活,她一见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顾长宁想了一下,正待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杏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诶,你们快看,那是不是贺伯伯?”杏儿指着某个方向出现的人影看着众人小声说道。 她们四人站在山脚下的林子里,林荫憧憧,再加上林里枝繁叶茂,将她们完全遮挡在里头,因此村道上那个脚步匆匆的人影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人,只一心专注的往山上去,神情凝肃,像是出了什么事一样。 “好像是吧,怎么了?”陈双不解的看着她。 “没怎么,只是我最近怎么好像老是看到贺伯伯往这边走,他住在村子的东北边,离北边或东边的山头不是更近吗?为什么要来西边?”杏儿脸上挂满了疑惑的问。 从东北边到西边,可是穿越了大半个村子呢。 “也许是那边没有他想猎的猎物呢?”楚楚因着心里憋着气,语气有些不太好的回道,“北边住的人最多,也许是上山打猎的人不少,山里的猎物少了,贺伯伯才想着到西边的山上去抓的吧。” “唔,你说的也有可能。”听了解释,杏儿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只是没过一秒,她旋即又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见贺伯伯心里都有点怕怕的感觉,明明贺伯伯看起来亲切随和,看着也很好说话,但我见了他就是害怕,好奇怪啊。” “怕?贺伯伯有什么好怕的,应该要怕的是贺伯母吧?”楚楚白了她一眼,嗤笑道,“她整个人阴阴沉沉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底发毛。” “噫,还是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起贺伯母的表现,杏儿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肩膀,道,“不过贺伯伯一直都是在村西头的这座山打猎的吗?宁宁你可知道这事儿?” “没有啊,贺伯伯没有跟我说过这事,不过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贺伯伯这段时间确实经常出现在我们家附近,这么说的话,他应该是在西边这座大山里打猎的咯?”顾长宁认真思索了一遍,想起以往许多被忽略掉的细节,拧眉说道。 然而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她看见杏儿以嘴形对她说了几个字,让她愣了一下。 唇形说的是西边的山里有狼。 杏儿给顾长宁做暗示也是想到之前的那个传言,担心如果贺伯伯真在西山头的深山里打猎,万一碰到狼群可怎么办。 然而对于山里有狼的这个传言顾长宁一直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她上山这么多次都没见过一只狼的踪迹。 连脚印都没有,这很难让顾长宁去相信这个消息。 更何况她前世在杏花村住到十岁,直到离开都未曾听说过谁家被狼给咬了,或是发现狼的踪迹。 顾长宁一直很怀疑,杏花村附近真的有狼吗? “哎呀,你让我们不要提,自己又在说,那到底是能提不能提啊?”楚楚见她还在一直纠结贺伯伯的事,有些不乐意的说道。 “哦哦哦,那不说了不说了,我也不说了,不讨论贺伯伯了。”听楚楚的语气不太好,杏儿连忙捂住嘴巴说道。 停嘴的同时还不忘冲顾长宁跟陈双两人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不敢开口了。 空气倏然变得安静下来,四个小姑娘全都埋头默不作声的继续着手里的活,几乎再没什么交流。 正在忙着找蜗牛的顾长宁余光扫了几眼大家,在心里默默一叹。 哎,女孩子多的地方矛盾就多,有时候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能惹的对方不痛快。 顾长宁耸了耸肩,目光重新放回树干上,仔细寻找着自己的目标了。 *** 贺老头面目略有些阴沉的进了山,脚下步子走的飞快,满心的迫不及待。 但是他不管多么心急都好,在准备进去一条隐秘小道时还是前后左右看了看,人也谨慎的伫立在原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毫不犹豫的钻进这条林间小道,往深处走去。 “到底怎么回事?”贺老头来至一个山洞前,对着守在洞口的两人使劲压着内心的怒火低吼道,“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来找我吗?” 他在今早起来时发现院门的缝隙里塞进来一张纸条时吓了一大跳,手里捏着纸条的同时还不忘在门边左右探头,深怕被人看见他与外人有来往。 确认没人注意后,他才展开纸条看了看,待看清上面写的内容,当即黑了脸的赶过来。 过来的途中遇见杏花村的村民还要强颜欢笑的打几声招呼,同他们相互问候两句,这一路拖拖拉拉的过来,他的心情更是不好了。 “大哥,这真不能怪我们,实在是大事不妙啊。”一位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道,“刘老三昨天照例想要走码头运送货物的时候,发现码头情况不太对,他发现像是有人在追查什么东西一样,心里怵的很,担心是不是咱们做的事被人发现,说什么也不肯再去联系人开船送货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是趁夜给大哥你送信去,看看大哥你有什么法子没。” “刘老三这个窝囊废!胆小如鼠的家伙!一点点事就吓成这样!还怎么做大事!”贺老头闻言先是铁青着脸的咒骂两声,而后脸色难看的瞧向面前之人,才想起来问正事,“可知道码头出了什么事了吗?” “具体的不太清楚,只隐约知道好像是秦四爷的人在查什么人……” “秦四爷……”贺老头皱了皱眉,挥手道,“行了,这未必就是咱们的事被人发现了,不必这么草木皆兵,你们到时候转告刘老三一句,别整天疑神疑鬼的,做出一副心虚样,别人不怀疑他怀疑谁!” “是。”年轻男子点头应道。 “还有,若是他实在怕的不行,那就先晚两天看看情况。”贺老头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这两天先暂时停手,等这一批货物运出去了再说。” 虽然他刚才还在骂着刘老三胆子太小,但他也不敢马虎,毕竟他们做的这些事情见不得光。 既然最近秦四爷的人在码头活动,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先暂避一下风头,等事情过去了再继续行动也不迟,反正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还要再过两天?”年轻男子听到这里脸色一下变了,眉峰一皱,嚷嚷道,“大哥你不知道,这帮小兔崽子有多难伺候,给他们准备的饭菜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天天哭着喊着要回家,我耳朵都快被他们哭聋了,简直是……” “好啦,大哥要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哪这么多屁话!”一直靠在山洞墙上听着他们对话一声不吭的第三名男子看见贺老头越来越黑的脸,终于出声打断了年轻男子的抱怨。 年轻男子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看着贺老头乌黑的脸噤若寒蝉。 贺老头此刻的脸犹如乌鸦一般黑,他眯起眼,眼底满是阴郁的说道:“不想吃那就不吃了,只要饿不死就好,到时候把吃的往他们面前一放,不吃的就让他们饿肚子!反正饿得狠了自己就知道吃了。” “是……”年轻男子乖乖应道。 “若是还有人宁可饿死也不吃的,那正好,就地掩埋了。”贺老头因为心情烦闷致使神情变的有些阴鸷,看起来颇有几分狰狞,“总之你们先停手,等这事过去了再进行下一步,这段时间也别来找我,等我的消息,什么时候可以开船运货了我自会通知,你们只要别叫人发现就好。” “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贺老头点点头,又再叮咛几句,这才去到自己先前设置好的陷阱里看看有没有猎物。 有的话就直接拎回去,这样别人看了只会以为他突然上村西头来只是为了打猎。 若是没有,就采几棵野菜回去装装样子。 否则他两手空空的回去,被村民看见了一定会觉得奇怪。 因为虽说猎户重点还是以打猎为主,但上一趟山也不容易,极少有空着手的回来。 哪怕是猎不到动物,最不济也能摘些野菜野果,或是带点枯树枝回去做柴禾用。 空着手回去,实在太不像话。 第九十章 钱师爷要搞小动作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这日所有的人会烧纸祭祖,会吃节日食物,会去江河湖海边放河灯等等。 如果是住在城里的人,到了傍晚街道还会支起各种各样的小摊子。 不光是卖吃食,还会卖花灯、面具、面人等等玩意,上街的人络绎不绝,就连湖面也是船挨着船,岸边人群接踵,十分热闹。 然而城里的热闹与顾长宁无关,在中元节到来的这日,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中元节吃的食物,扁食。 顾长宁年纪还小,揉面团这样需要力气的活儿就交给顾淮安去做,她只要负责包扁食就好。 因此在哥哥准备前期工作的时候,她先把需要做的活儿都完成了,才坐在桌子边上同着阿娘他们一块包扁食。 “阿娘可以多包一点吗?”顾长宁满手都沾着面粉,冲着杨惠芸弯了弯眼睛,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中元节除了吃扁食,还有包子呢,扁食包太多的话,可就吃不下包子了。”杨惠芸提醒道。 “唔,其实我说的多包一点不是给我包的……”顾长宁眨了眨眼睛,道,“我是想给别人送去一点,可以吗阿娘?” “给别人送去一点?”杨惠芸立刻会意,点头应允,“那行,那你多包一些,到时候给你伯祖母送去。” 自从上次家里消失的碗被还回来时当场被顾淮安抓包后,这件事在顾家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原本杨惠芸还担心他们送饭的这个行为会不会引起族里人的不满,毕竟大家都尽量忽视六伯祖母的存在,他们家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样做是否太过打眼了。 不过后来她想了想,觉得六伯祖母也真是可怜。 生了几个孩子都没能留得住,现在自己一人孤苦伶仃,族里也不说照拂一下,就这么让她自己住在西南角自生自灭。 想她一个老人也没几年活头了,却还要面临饱一顿饥一顿的困境,况且六伯祖父的爷爷曾经还对族里有过大恩,杨惠芸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安,于是便默认了顾长宁的行为。 而得了阿娘的默许,她更加光明正大的去送饭了。 “嗯嗯。”听着阿娘的回话,顾长宁胡乱点点头,冲着阿娘嘿嘿一笑,随即低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打算多包几个。 其实她没说,除了给伯祖母送,她还想送一碗给翁老。 因为翁老教了她许多各种前人摸索出来的种地经验,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成果如何,但这份心意总是要感激的。 再加上翁老说他的家人已经全部离世,如今仅剩自己孤身一人,这种孤独的感觉顾长宁很能体会,也许是想到前世落得个凄惨下场的自己,她总忍不住想多照顾一下翁老这个老人。 包扁食的时候杨惠芸开始还跟着顾长宁一起,她怕顾长宁包不好,干脆就陪着她。 结果在看了她包出来的几件成品后发觉样子还挺好的,杨惠芸便放下心来,想起祭祖需要的东西还塞在柜子里,对他们兄妹说道。 “你们先弄着,阿娘回屋去取祭祖要用的东西。” 中元节这天除了要准备吃食,还要给先人烧纸钱,这些纸钱要叠成金元宝的样子,所以在烧之前还要多进行一个步骤——折纸。 她现在便是要去将这些东西取出来。 “嗯嗯,阿娘你去吧,如果有需要爬高或弯腰的记得叫上我和哥哥啊,切莫逞强!”顾长宁动作熟练的包着扁食,闻言别过脸来叮嘱道。 “好,阿娘晓得。”杨惠芸轻笑了笑,每一步都踩的十分稳当的回了里屋。 杨惠芸如今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像倒扣的碗一样凸出,因为肚子有些重,她得经常手扶着后腰,走起路来像鸭/子一样,左一摆右一摆的。 而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也清楚家里现如今的情况不好,阿娘不仅要面临生产,还总有人来打他们这群孤儿寡母的主意,为此心疼阿娘一个妇道人家要撑起这个家,这几个月来的表现十分乖巧。 杨惠芸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从怀孕开始到现在,她除了对油烟的反应大一些外,一切正常,每天都能吃好睡好,没有旁的妇人那样吐的死去活来的妊娠反应。 这些天眼见的杨惠芸面上渐渐长了些肉,气色也较之前要红润许多,乍一眼看上去别人都不会相信她初期曾因情绪激动见了红。 不过虽然感觉还可以,杨惠芸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她自己也感觉这怀的第三个孩子胎动不比他的哥哥姐姐那样强劲有力。 也正是由于这样,杨惠芸始终觉得自己肚子里的这个是个女儿。 毕竟他在肚子里动的太秀气了,动的次数也没有顾长宁兄妹两人当初那么频繁。 都说妇人生孩子都是一道鬼门关,就算现在情况好一些了,杨惠芸自己也不敢大意。 因此在说了要回房后,她用手撑在桌子上借力,慢慢的站起身,动作小心翼翼的直接往正屋里去了。 “哥哥,再多擀一些面皮出来,这些不够。”顾长宁一见阿娘回屋,立刻转过头来,神采飞扬的对着顾淮安道。 “这些还不够?”顾淮安讶异,很是怀疑的看着妹妹,心里想着妹妹平日里饭量也不大,一碗饭就够了,而现在包的这些除去自己跟阿娘的,够她吃两碗的量了。 不过再怎么疑惑都好,他也还是什么都没说的照着顾长宁的要求继续擀着面皮,只是忍不住关怀的问了一句,“这么多扁食你吃得完吗?” “可以可以,哥哥你多弄些就是了。”顾长宁冲着哥哥撒了个娇,皱了皱自己小巧的鼻子,讨好的说道。 “那行吧,我弄的这些你可都要吃完哦,不然包子就没你的份了。”顾淮安也是想着既然妹妹爱吃,那他就多做点也无妨。 “哎呀我知道啦,哥哥你都快比阿娘罗嗦了!”顾长宁嫌弃道。 顾淮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兄妹两有说有笑的合力包着扁食。 就这样,等所有的皮和陷都包完后,顾长宁又赶着顾淮安离开灶房,将煮食的活儿揽了下来,随后探头看着哥哥的身影,直到确信他回了屋子后,这才偷偷摸摸的拿出一个干净的小罐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一看又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小罐子虽然整体是圆肚窄口,口比较小,但顾长宁同样也是人小手小,就算是把手攥成拳头也一样可以塞进去,因此这对她来说不影响。 灶房此时只有顾长宁一个人,她先是将包好的扁食轻轻的一个又一个的放进罐子里,直到塞的差不多满了,她再用盖子盖上口,把小罐子放回柜子的角落里放好,重新掩上柜门。 在用清水洗去手上沾着的面粉时,顾长宁心里还不忘盘算着过晚些时候,她可以趁着哥哥阿娘不注意,将这小罐子送到破庙里去,给翁老尝尝他们家自己包的扁食。 完成这一切后,杨惠芸跟顾淮安还各自待在自己的屋里没有出来,顾长宁便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舀着水往锅里倒,看见锅里水位差不多后便开始引火烧水,准备将扁食下锅了。 至于罐子里的那些,就那样端着送去给翁老就成。 她之所以打算拿生的扁食给翁老,也是因为知道破庙里有可以煮食的吊罐,她把生的拿过去,到时候可以直接放吊罐里煮,这样就是刚出炉的扁食,不会因为放的太久而变坨。 而且这样还省得她要端着煮熟的食物穿过半个村子的麻烦了,当然是送生的好。 *** “师爷,人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是在今晚下手么?” 衙门后院,有两个身影并肩站在一起,一个穿着捕快装,一个则是布衣长袍。 穿着捕快装的人是马越,此刻他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忙凑近了师爷压低声音道。 “嗯,今晚是中元节,上街的人肯定很多,到时候趁着混乱随意抱走一个孩子,谁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钱峥冷笑了两声道。 他仿佛已经看见薛明凯被赶出县衙的美好日子了,心情美得直冒泡。 “还是师爷想得周到!”马越也跟着笑了,拍着马屁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咱们县衙的活智囊!”钱师爷很是受用的收下了马越的夸奖,得意的道,“他薛明凯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 “那肯定不能。”马越十分捧场的吹捧道。 钱师爷被他恭维的心花怒放,看他更加顺眼了几分,难得好心地提点了句:“我可告诉你啊,今晚这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能马虎,找来的人一定要是靠谱的,千万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被人发现了!这退一万步说,就算被人给发现了,也绝对不能供出你来才行。” “师爷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找的人是这片里最有名的一个混混,他这个人虽然整日游手好闲,花天酒地,但为人很讲义气,绝不会做出出卖人的这种事。” “是吗……那就好……”这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啊,不过钱师爷也不在意。 因为虽然点子是他出的,但执行的可都是马越,包括找人来抱走小孩这个指令,从头到尾都没有钱师爷插手在里头。 到时候真要给他乌鸦嘴说中了出了什么事,他完全可以把事情推到马越身上。 说他是因为嫉妒薛明凯受县老爷的关注,这才要决心使坏,目的是想把薛明凯赶出县衙,然后把事情按在自己身上,是想要自己当替罪羊。 钱师爷在心里得意着,面上却始终没有变化,仍是一副哥两好的样子悄悄商议晚一点要怎么做,一时倒也聊的很欢畅。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含着即将心愿达成的光芒,期待着傍晚的来临。 第九十一章 给贺伯伯送节日吃食 …… “宁宁,咱们刚包好的扁食你都下锅了吗?”顾淮安端着一个白净的瓷器大碗,正准备从锅里将煮好的扁食捞出来的时候,突然发觉不对,紧了紧眉头的对着在一旁收拾灶房的妹妹问道。 “啊?都、都下锅了啊……怎么这么问?”顾长宁心里猛地一跳,目光游移的看向他处,遮遮掩掩的问道。 “是吗?我怎么感觉看起来像是比包的有点少的样子……”顾淮安疑惑地看着安在灶台上的锅。 “怎么可能,肯定是哥哥你看错啦。”顾长宁转过身来背对着顾淮安,心虚的情绪平缓许多,语气毫无异样的开口道,“这扁食挨个放的时候看起来挺多的,可是下了锅之后,这锅这么大,自然就衬得少了嘛。” 顾淮安皱眉,感觉不像是妹妹说的这样,这扁食看着确实少了一部分。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也不太可能是被妹妹藏起来了,旋即便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于是他什么也没说的开始从锅里捞扁食了。 顾长宁见哥哥没有追问下去,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巴不得赶紧逃离案发之地,“趁着刚煮出锅,我就先去给伯祖母送啦。” “嗯。” “宁宁,你是要去给六伯母送饭吗?”就在这时,杨惠芸正好摆放好祭祖的食物,回头一望,见女儿要出门,忙高声喊道。 “是啊。”顾长宁被阿娘叫住,转过身来,举着手上的饭碗道。 “你等等,让安儿再打一碗来,你把这一份送去给你贺伯伯。” 顾长宁听了这话先是一愣,下一秒立刻明白了阿娘的意图,点头应道:“好,我去叫哥哥再打一碗来。” 她知道阿娘为何要给贺伯伯送一碗过去,应当是为了对之前贺伯伯送来的那只山鸡表示感激的谢礼。 农舍人家表示感激的方法都比较实在,不爱讲那些虚礼的客套话,通常都是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过去搭把手,或是家里有了什么新鲜的吃食或玩意也给对方送去一些。 扁食虽然是节日吃食,家家户户都会准备。 但因为这东西是肉馅的,农户人家一年到头也难得吃几次,所以也算是比较少做的一种食物。 唯有像正月过节、中元节等这样的日子才会舍得割一大块肉回来做成陷给全家人一起分。 毕竟平常日子里,肉都是先紧着家里的劳动力跟男孩才有机会吃,女孩和妇人基本能吃到点肉渣就已经算是尝过肉味了。 这次杨惠芸能舍得给贺老伯家送去一碗扁食,还得感谢顾长宁之前带回来那十两银子。 有了这十两银子,家里情况便稍微宽裕了那么一点点,在吃食上杨惠芸还是延续着之前的习惯,隔一段时间就做几道荤菜。 只是之前的时候她避免村里人说闲话,这肉只能是自己家关起门来吃,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更不敢给贺老伯送去。 而中元节是全村可以光明正大买肉加餐的日子,因此杨惠芸才会想着在这时候送一份家里做的吃食过去,当作是那只山鸡的回礼了。 可是这样一来顾长宁需要送的就是两份了,只用双手不好送,杨惠芸便拿了食盒来装,顾长宁就拎着食盒出门了。 出门时顾长宁还不住的庆幸,幸亏她让哥哥擀的面皮足够多,虽然事先藏起来了一部分,但看起来份量还是刚好够的。 顾长宁小心翼翼的捧着食盒,因为他们家离六伯祖母家比较近,顾长宁先是去给六伯祖母送,减轻一点重量,再拎着食盒去往贺伯伯家。 去贺伯伯家的路上顾长宁还遇见了好几个坐在自家门口聊天的村民。 今天虽然是节日,所有人都要留在家里祭祖做吃食。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挤在灶房不走的,像那些大老爷们没事做,就在自家门口来回溜达。 偶尔觉得烦闷了还会到左右邻居那串门聊天,大家就都坐在两家的交界处交谈。 因而顾长宁路过的时候大老远的就看见他们了。 那些人看见顾长宁经过也是觉得奇怪,原先蹲着的还是继续蹲着,也没起身,不过倒是朝她远远挥了挥手,好奇道:“顾家那个小娃,你这是准备去哪啊?” “我去给贺伯伯送些我们家自己做的扁食。”顾长宁闻言笑眯眯的回着他们,脚下的步子却丝毫没有因为他们而放慢,一点也没有要为他们停留的意思。 那些人听闻她是去给贺老头送吃食的,俱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但见她一脸行色匆匆的,他们也没有追着问了。 反正人回来时还要经过这里的,到时候再问就是了。 众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接着聊起天来。 顾长宁拎着食盒走到杏花村东北角的时候,这里的村道上已经毫无一人,十分清净。 与此同时形成明显反差的则是各家各户里传来络绎不绝的说话声,以及小孩子欢呼雀跃的叫声,就是不见一个人影。 其实这也正常,这会儿正值饭点,大家早都各自回家期待着开饭了,哪还有心情继续蹲在门口聊天啊。 顾长宁不用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贺伯伯家,她到的时候大门还正敞开着。 一般来说家里有人的时候大门都不会关上,于是她也没有在意,直接就走进了贺伯伯家的大门,对着里面唤道:“贺伯伯,你在家吗?” 话音刚落,她猛地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睛的看向出现在院子里的陌生三人,心里讶异非常。 院子里出现的是两名大人和一名看起来年约三、四岁的小孩,她从来没见过,十分确信都不是杏花村的村民。 难道是隔壁村的?可是这个时候不留在家里祭祖,怎么反而跑到邻村来了? 顾长宁不解。 出现在院中的一男一女也一脸呆滞的看着她,两人静立片刻,像是被她突然进来的举动吓到了,空气都定格了。 半晌,他们回过神来后脸色瞬息变了,那名陌生女子瞪眼看她,厉声质问道:“你是谁?怎么随便进别人家门!” “我……”顾长宁被她的反应弄的愣了下,慢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底气有些不足的说道,“我、我是来找贺伯伯的……” “怎么回事?” 他们正说着话,贺老头听见声音从一旁的灶房里走了出来,视线落在顾长宁身上的那瞬间愣了愣神,不由自主的扫了眼一旁的两人,瞬间收回来,赶忙对着顾长宁说道,“是宁宁啊,你怎么过来了?” 边说着还不忘边朝院子里的那女人递了个神色,示意她赶紧带着孩子进屋去。 站在院中的一男一女收到这个眼神急忙要将那孩子带回屋。 那孩子不愿意,见他们靠近自己后眼眶立马蓄起了泪水,就要哭出声来。 结果被那女子直接一把抓在怀里,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捂住了嘴,就要往屋里去。 孩子拼命挣扎,那男子见状也跟着上前钳制住他的举动。 “哦,我是为了感谢贺伯伯前几个月给我们家送的那只山鸡,特意送来我们家今天自己包的扁食,给您尝尝味道……” 不知为何,见了这一幕后顾长宁总觉得院子里的气氛有点古怪,她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心里却是想着这里有问题,不能久待,得赶紧回去。 “原来是这样啊,你跟伯伯也太客气了,不过就是一只吃不完的山鸡,算不得什么事,哪里就值当你们还特意送吃食来。”贺伯伯乐呵呵的笑道。 就在他说完的下一秒,屋子里却蓦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随着声音主人的出现,清楚的传到院子里。 “什么山鸡?” 贺伯母一脸阴沉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幕,目光最后放在顾长宁身上,那一刻顾长宁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阴狠的毒蛇盯上般,浑身冒着寒意。 上一辈子的她并不觉得贺伯母有什么问题,如今有过一世阅历,顾长宁明显察觉出不对,心里暗自生出警惕。 这不像是普通村妇该有的模样。 思及此,顾长宁连忙垂下眼眸,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好降低对方的警觉。 贺老头见自己婆娘出来,担心她说漏了嘴,又一见顾长宁好像被她吓的说不出来话,暗暗皱了皱眉头,抢先回话了。 “是这样的老婆子,住在咱们村西头的那个顾山小子你还记得吗?就是生前曾经帮我这个老头子挖过好几处深陷阱的那个呀,三个月前他的死讯传回村里,我那天上西山头,经过他们家门口,想起顾山走的早,两孩子还小,便将猎到的一只山鸡送给了他们。” “我当时是想着那山鸡反正咱们也吃不完,也没有什么需要换的,拿去酒楼又卖不到几个钱,就当是回报顾山小子以前对我这个老人家的照拂了。” 贺伯母正目光隐晦不明的看着顾长宁,听着自家老头子的话,又把眼珠转向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冷不热的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来,表示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贺老头至此才大松了一口气,忙对着站在原地不敢动的顾长宁笑了笑,和蔼说道:“吓坏了吧?我家老婆子虽然外表看上去冷冷淡淡,实则心地很好,你别怕,这样吧,你扁食也送到了,就早点回家吃饭去吧,这个点你应该还没吃呢吧?” 第九十二章 顾长宁要报官 “还没有。”顾长宁怯怯的回了句,将食盒整个递给了贺老头,快速扫了一眼贺伯母,一脸害怕的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贺伯伯、贺伯母……再见。” 她在跟院里那一男一女视线对上时停住了,顿了两下才接着话。 因为她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也不清楚他们跟贺伯伯一家什么关系,不知道该怎么喊人。 贺老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再次笑了笑,佯装不经意的样子随口介绍了一句,一笔带过两人的身份:“这是我远方侄女,今日是带着她夫婿和孩子过来探望一下我们两人……快点回去吧,伯伯就不耽误你回家吃饭了。” 顾长宁胡乱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贺伯伯家。 走的时候还满脸堆着笑容的跟他们挥手,转身出了门口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放了下来,眼里满是凝肃。 院子里出现的那一对年轻男女根本就不是那个孩子的父母! 那对年轻男女都穿着粗布衣,女子头上的仅用一根木簪子束起长发,两人双手虽无厚茧,但是皮肤黝黑,略微粗糙,显然凡事都是亲历亲为,并无仆人伺候,可见身家普通。 然而那个孩子却不一样。 他身上虽然穿着同样的粗布衣,一身装扮也很简陋。 可是从他那双白嫩的小手,丰腴的脸蛋,再加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普通百姓家所没有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能区分出两者间的差异。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这对夫妻教养出来的! 顾长宁脑中蓦然想起一件事—— 她记得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县里爆出一起拍花子事件。 顾长宁忽然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在这七月孟秋的季节忍不住打起了一个哆嗦。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顾长宁不敢马虎。 她有心想找人商量,却不知道该找谁合适。 若是去跟阿娘、哥哥说,一来是怕他们会担心,尤其阿娘还怀着身子,受不得刺激,二来是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算是找到顾氏族长跟杏花村里正,人家也只会当她是说胡话,这样一来就打草惊蛇了,反而给家里招致祸端。 就算她现在立刻去找人来围堵贺伯伯的院子也来不及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在她甫一离开贺伯伯家的时候,那一男一女铁定已经带着孩子躲避去了。 如此一来顾长宁就很为难了。 她当场撞见一事对方不可能当没发生过,她都见过了那个孩子的模样,假若对方真是拍花子,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说她是紧张过度也好,说她杞人忧天也罢,总之这样的事小心些总归没错的。 顾长宁满怀心事的回到家,尽力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吃过午饭,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对方也不可能这时候找上门来,更不用说周围还有十几户邻里,在院子里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周围的人都能听得见。 对方还不止这么蠢,只是不解决这件事,它就依然是个隐患,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顾长宁有些发愁,她端上自己事先藏起来的扁食,跟哥哥和阿娘说了一声,就准备去破庙找翁老求助了。 翁老遍览名山大川,见过的世面比她吃的饭还多,经验丰富老道,她也是在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筛选一遍后,发现他们都不如翁老靠谱,这才决定去寻求翁老的帮助的。 翁老在听见顾长宁带到破庙的话之后,原本还悠哉的神情骤然一变,颇为凝重的盯着她,皱着眉头问:“你确定那是一伙拍花子吗?” 假若真如顾长宁所说的这样,那他们一家此刻已经被人盯上了,恐有性命之忧! 拍花子的手段他可是见过的,因为赚的是亡命之财,被抓到反正也是要被砍头,因此凡是做这一行的人全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人。 他们宁可错杀无辜,也不愿放过一人。 更不用说顾长宁已经切实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小命更是危矣。 顾长宁也知道翁老说的,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就在她去给对方送吃食的时候发现,她现在也有些慌乱,白着一张脸,心跳快的很。 “我、我其实也不能确定,只是那孩子看起来周身气质不同,确实不像是农家养出来的孩子,而那对年轻夫妻我也看过了,家境绝对称不上好……” 不论是在府里还是在村子里的时候,所有人对拍花子的存在都是闻风色变,紧张万分。 原因无他,只因有些拍花子太过泯灭人性,手段残忍至极。 稍微心慈手软一点的拍花子,只是把拐来的孩子卖入别人家做仆役,不管主家是什么样的人,至少身体还是健全的,也能有碗饭吃。 然而有些丧尽天良的拍花子在把人拐去了以后,却是直接打断稚童的手脚,将其丢在街上,利用百姓们的同情心来赚取银钱,真是十分可恨! 这在哪个朝代都是不允许的,因为农耕需要人,征兵也需要人,拍花子的存在,便是将四肢健全的人给弄残了,国家怎么可能会轻饶。 因此凡是被抓到的拍花子,无一例外都是死刑。 甚至朝廷还不会让他们轻松的赴死,而是使用各种酷刑鞭刑,把人折磨至死。 在这样的律例下,可想而知愿意做拍花子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那都是一群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啊! 如此,翁老也只能沉着声音道:“报官,现在立马就去报官!” “可是……我没有证据啊……”顾长宁迟疑,“没有证据的话,官府怕是不会相信我的。” “这你不用担心。”翁老道,“我前两日去镇上打酒,听闻其他县城丢失了好些个孩子,一直都没查出什么线索,你现在去,即便消息有误,他们也会立即派人追查的。” 他可听说其中不乏殷实富户的孩子呢,都是在跟着奶娘外出的时候不小心走失的,有的甚至还是家中独子。 想来那些大户人家也愿意舍得银钱出来找孩子,有了这一层考量,官府不会坐视不理的。 顾长宁点点头,她想到了上次因为周大娘案件到村子里来的薛明凯,心想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跟他结交。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县衙报案!”顾长宁见翁老像是要陪她一块去的样子,忙抬手制止了,“我一个人去,走的还快些,要是带上翁老的话,怕是……” 话里未尽之意翁老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正要起身的动作一停,故意“哼”了一声,故作不屑的说道:“莫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想煮点扁食罢了,这天气放久了容易馊!” 顾长宁嘴角一抽,点头道:“那样就更好了……” 翁老闻言又是一顿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尽显自己的不满。 顾长宁平日与他随意惯了,翁老本人没什么架子,就像是看着她长大的隔壁家的爷爷一样,所以她说话也没有像面对村里其他长辈那样的顾虑跟拘谨。 此刻见他瞪了一眼自己,咧着嘴冲他眯眼一笑,清脆如铃音的声音说道:“那我就先去县衙了。” “快去吧。”翁老朝她挥了挥手,一脸嫌弃道。 而后目送着她离开了破庙,这才从破庙后面的门出来,去往河边打水,准备烧水。 在这个瞬间,有人一直跟在顾长宁身后,小心翼翼的踩在草地上,避免发出声音。 现在大正午的,阳光高照,又是节日,官道连着远处的天,放眼望去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人也没有马车经过。 身后跟着的人看着前后没有一个影子,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刚准备上前,忽地看见前方有一个黑点过来,吓的连忙又是一躲,躲进了道路两旁的林子里,趴在树上观察。 顾长宁原本并未在意那人是谁,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样貌了,她才惊讶喊道:“林家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完停了一下,很快猜到原因的说道:“是来看你姨奶奶的?” “正是。”林君则看见她也很意外,点头回道。 “那你快去吧,我还得赶去衙门呢,不能陪你说话了。” “去衙门?”林君则惊讶的看着她,“这大过节的,为何要去衙门?再说为什么是你去?淮安呢?” 最近各处县衙都接到孩子丢失的案件,弄得现在家里有孩子的人家人心惶惶,整日都盯紧了自己孩子,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视线一刻都不敢偏移。 顾长宁年纪不大,生的又明媚可爱,独自一人行走十分危险,顾淮安怎么会同意让她自己一人去镇上? “呃……这个……”顾长宁挠了挠耳后,一时语塞。 她也是才想到要是让阿娘知道她自己一人跑去县衙报案,怕是回来后要吃竹板炒肉了。 想到这里顾长宁眉峰一皱,心下有些犹豫。 要不然自己还是先回去把此事告知阿娘,再由哥哥陪着一块去报官? 林君则见她皱着一张苦瓜脸,拧眉沉思的样子,话便脱口而出了:“要不然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顾长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不是来找你姨奶奶的吗?从这里走去县衙可不近啊,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这午饭……” 她是看林君则消瘦的身形,怕他饿着肚子走这么远的路身体会吃不消。 然而林君则根本没当一回事:“不要紧,我出门前吃过几块点心了,这会儿不饿。” “若是这样真是太好了,谢谢林家哥哥。”顾长宁一听立即点头应了,冲他笑道。 两人说定了结果,正要结伴而行,躲在树上的那人却暗叫不好。 绝不能让他们去县衙报官! 那人想着自己一个孔武有力的成年人,还对付不了两个孩子吗,再加上自己手上还握有迷/药,当下就朝他们扑去,将迷/药洒向他们。 “不好,公子要被人抢走了!”隐在一旁的十四脸色登时大变,就要冲上去救人。 第九十三章 十二,你变了! “等等!不要冲动!”站在十四身侧的十二连忙搭住了他的肩,低声说道。 “怎么了?”十四被突然拦下,一脸迷茫的看向十二,眼中透着不可置信,“你居然拦我?十二你变了!公子被抓的第一时间你居然不是想着去救公子,而是不要冲动!” 十二白了他一眼,道:“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不光是为出气用的好吗?你偶尔也动动脑筋啊,之前在各个县城里丢失了这么多孩子,明眼人一见就知道这人是拍花子,犯下这么大起案子的人肯定不止一个,咱们不能打草惊蛇。” “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这人是拍花子啊!”十四/不服的回瞪道,“但他是不是拍花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只要公子没事就好了啊,管他们有多少人!” 他们是公子的隐卫,又不是县衙的捕快,拍花子有多少跟他们何干。 十二一脸高深莫测的望着他,丝毫没有为他解答的想法,只坚定说道:“总之你先别打草惊蛇就对了!” 若是在以前,他定然会跟十四做一样的选择,将公子救回来就好,旁的什么事物,与他们何干。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公子搬到了兴水镇后,他能明显察觉出公子的变化。 从前的公子很冷静,对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丝毫没有兴趣,更不用说会插手管什么闲事了。 但是他现在居然会一而再的破例,去管那些他本不该管的闲事。 自己之前有过一次问公子的机会,公子当时是怎么说来的? 好像是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不像是公子会说的话,可这的确是出自于公子之口。 所以,十二很疑惑,会让公子有这样改变的人是谁?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迄今为止与公子走的最近的便是顾家兄妹了。 哥哥温文如水,妹妹古灵精怪,会对公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十二迷惑不解,却不代表他反对公子有这样的变化。 公子一个人,冰冷太久了。 十四见他说着说着自己就陷入了深思,一副深沉的样子。 虽然他还是一脸怀疑的看着他,倒也没有坚持要先救公子了。 于是他便看着迷晕公子和顾家那个小姑娘的人掏出一个信号弹,直接发射到半空,没过多久官道尽头出现一辆马车,“嘚嘚嘚”的往这边赶来。 “快点快点,赶紧把这两人抬上马车,动作快点!”发射信号弹的那名男子对着赶车的男子焦急说道,边说还边往四下打量,深怕他们的家人发现他们不见,过来寻人。 “这是怎么了?”车夫虽然脸上挂满了呆愣,还是二话没说的跳下车来同那男子一起搬运这两人,“不是说好这几天先暂时停手的吗?” 最近全城戒严,进出的每道关卡都卡的很严,为了避免被追到行踪,他们的行动一律都停止了。 “你不知道,今天四哥带着一个拐来的孩子去杏花村探望大哥,谁晓得被这个小姑娘当场撞见这一幕,四哥不放心,便叫我过来跟着她,看她有没有发现什么,结果就让我瞧见她准备去县衙报官,这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迷晕了他们。” 那男子将顾长宁和林君则搬上车后,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解释道。 “四哥带着拐来的孩子去杏花村探望大哥?他脑子坏掉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带着孩子出现!”车夫惊讶的嘴角一抽。 “可不是吗!二哥当场就把他骂的狗血喷头。” 男子脚下用力一蹬,一屁股坐上了车板子,不忘说道,“不过四哥也是好心,虎子去了这么久,嫂子一直不能释怀,四哥便想着从拐来的孩子里挑一个年纪小不记事的,给他们当养子,以后好养老送终。” 车夫坐上了自己的位置,闻言也是叹了一声气,“哎,我知道四哥也是好意,只是这件事还是办得鲁莽了。” “是啊,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我只希望这次能平平安安的把这些孩子运出去就行了。” 男子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一脸不安的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跳有些快,像是会出什么事一样。” 明明此刻烈日骄阳,天气燥热,他却只觉得浑身冒着冷汗,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呸呸呸,不许乌鸦嘴!”车夫手上缰绳一抖,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大声呸了几下,深怕触了霉头,“你心跳有些快可能是被太阳烤的,回去多歇息歇息就好了。” “对对对,你说的对。”男子听了这个解释连连点头,也是怕自己会坏话成真。 而他此刻赞同车夫的说法,也是觉得好像只要自己相信了这个理由,造成心跳加速的原因就当真如此一样。 两人在交谈中乘着马车越走越远,隐卫十二和十四则在树林里紧追不舍。 追逐中十二还趁着坐在前头的两人不注意,弹了个药丸在马车车顶,而后一脸平静的追在其后。 那是一种无味的药丸,这只是对人类而言。 但是对他们饲养的一种飞虫来说,这药丸有着诱人的香气,令它们不可自拔,会一直追着香味到底。 这药丸是用来追踪的,如果怕所追之人会被跟丢,只要砸到一颗,就能保七天味道不褪,可利用飞虫寻获对方的踪迹。 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层保障,十二先前才敢拦着十四。 否则的话便是给他十二个胆子他都不敢将公子放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下。 随着夕阳西落,夜幕渐渐降临,家家户户都备好了纸钱,准备好了火盆,等着烧给先人。 在这样的时刻,坐在家里的杨惠芸跟顾淮安却是急坏了。 顾长宁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阿娘,你先别急,我去村里找找,会不会是妹妹玩的忘记了时间,这会儿才没有回来?”顾淮安安抚着坐立不安的杨惠芸,轻声道。 “这个时候正是大家准备给先祖烧纸钱的时候,宁宁不会因为贪玩忘记了这点的。”杨惠芸扶着肚子,深呼吸了几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声说道,“再说,就算宁宁真的忘记了时间,那村里其它的孩子呢?他们难道不回家吗?” 如果大家都回去了,就剩顾长宁自己一个人,她玩着也没意思,又怎么会在外头久留。 “会不会是宁宁上山捡拾柴禾,结果不小心跌落陷阱里爬不出来?”越是焦急想的就越多,杨惠芸猛地想到这个画面,大惊失色,骇然说道。 “不会的,阿娘别自己吓自己了,有着深陷阱的地方都是比较靠近深山里,宁宁不会去那种地方的。”顾淮安赶紧说道。 村里大人都会叮嘱自家孩子千万不能往深山里去,那里面可有飞禽猛兽,一个不小心就喂了它们。 宁宁自小也是一直被这样耳提面命的,他相信妹妹绝不会往大山里头去的。 “那她为何这时候了还不回来?太阳都开始下山了啊。”眼见得日头要往西山头里落下去,杨惠芸着急了。 这天一黑下来,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算是有月光,今夜又是中元节,家家户户晚上都会点灯,然而路上还是黑灯瞎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万一地上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怎么办,这一脚下去必定要戳个血窟窿啊。 顾淮安也紧皱着眉头,思索一阵,对着杨惠芸道:“阿娘,要不这样吧,我去找族长说说看,看是否能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找几个人帮着一块找寻宁宁的下落。” “好,那你快去吧……注意安全,若是天黑了还没找到,你就先回来。”杨惠芸满心担忧的细细叮嘱道。 她现在也不知道宁宁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但是安儿在寻找的途中也不能有事,否则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我知道了阿娘,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哦对了,你自己在家要记得插好门闩啊,谁来都别开门。” “我晓得了。” 顾淮安离开家门,就去寻族长伯伯了。 顾氏族长顾源吃完了饭正在自家院子里溜达,檐下挂着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东西也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开始点火盆烧纸钱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外头传来叫唤他的声音,顾源不免有些好奇的朝门外看去,想看看是谁在叫他。 “族长伯伯,族长伯伯——”顾淮安一头是汗的疾步走了进来,因为走的太急太快,头发也有些凌乱。 “这不是淮安吗?吃过了吗?”顾源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一愣,很是诧异的问,“今日是中元节,你怎么过来啦?” “族长伯伯,我妹妹不见了。”顾淮安来不及回答他的话,焦急说道,“她中午出去后到现在就一直没回来,我阿娘都快急疯了。” “长宁不见了?”顾源很是吃惊,“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去村子里谁家玩去了?” “没有,我刚刚在来的路上顺便去了同宁宁要好的几户人家那里问了一遍,谁都说今日就没看见过宁宁,寻常时候宁宁早就回家了,族长伯伯,宁宁肯定出事了!”顾淮安清隽的脸上布满了慌乱。 “你先别急,人肯定还在村子里,不然她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去哪啊?现在太阳还没完全下山,这样,我叫上几个年轻力壮一点的小伙子跟你一块去找,肯定能找着的。”顾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的说道。 顾淮安是这一辈里最出息的小辈,其余那些要么调皮捣蛋,要么资质平庸。 唯有顾淮安自小就天资聪慧,聪明伶俐,关键是顾山跟顾山媳妇舍得花钱给他念书,至于其余人,估计就是个泥腿子的命了。 所以这些人里他最看好他,也因此在他过来求助后,顾源还是挺愿意帮这个忙的。 反正顾淮安要是有出息了,受益的不还是顾氏一族么? 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顾族长当机立断的去寻了几个年轻人来,让他们帮着在村里找一圈。 第九十四章 寻找顾长宁 “长宁——顾长宁——” 众人呼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子,位于杏花村北的高氏那一家子人在自家院墙里自然也听见了。 只不过声音还在远处,听不仔细那群人嘴里喊的是什么。 “出什么事了?”二儿媳妇吴氏取了香烛香烟出来,正准备点上,忽闻院墙外传来一阵高低不平的声音,兴趣盎然的问道。 “不清楚,声音太模糊,听不清喊的什么。”三儿媳妇姜氏面上平静无波的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吴氏忙着手里的活,还不忘视线飘向院外,恨不得自己冲出院子去听个仔细。 只是她想是这么想,余光扫到站在院子里的高氏,撇了撇嘴,放弃念头的继续做着手中的事。 就在一切都准备稳妥,开始要点火盆烧纸钱的时候,那些人也已经走到高氏院子门口,里头的人终于能听清对方喊的是什么了。 “长宁?顾长宁?我没有听错吧?他们在找的人是顾长宁?”吴氏一脸的错愕。 “阿娘你没有听错,的确是喊着顾长宁。”顾月环也跟着竖起耳朵倾听,片刻后点头回应。 吴氏浑身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莫名激动,“他们在找顾长宁?顾长宁不见了?” 她两眼放着光,那一副面露喜色的模样,好似不是村里丢了人,而是村里要发钱了。 姜氏不露痕迹的瞥了她一眼,旋即假装没看见的低下头,默默无言的往火盆里投着纸元宝。 她一向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对她此时的沉默直接忽略。 “哼,那看着就不像是个安分的,哪有姑娘家当着众多人面跟着长辈对骂的,一看就没有教养,如今在这样的日子里不乖乖待在家里祭祖,还出门玩去,不丢才怪了。”高氏冷哼一声,面含轻蔑地说道。 此刻大家都没有想到顾长宁会出什么事,均是以为她是因为贪玩忘记了回家。 而高氏不喜她,现在又听见大家在找她,自然要借题发挥,将几个月前的事情一并拿出来说了。 毕竟顾长宁同周大娘争执的事早就在村里传遍了,有赞同的,也有不赞同的。 不赞同的理由很简单,周大娘是长辈,她是晚辈,人家孙女都比她大上个几岁,她却也不知道让一让老人家。 不仅当众与其对峙,态度还如此的咄咄逼人,使得周大娘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把半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一点也不知尊老为何物。 高氏听闻村里人的议论,更是要多说上几句,使得那些跟高氏一家走的近的村民更是对顾长宁心有不满。 高氏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在背后说她坏话说得更勤了。 尤其是在周大娘出事后,她越加的不喜顾长宁了,每次一想到她,心里总觉得膈应的很。 像她这么没有规矩的姑娘,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也不奇怪了。 “就是说啊,小小年纪,牙尖嘴利,一点也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可不比咱们家月环,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吴氏顺着高氏的话开始夸赞起自己女儿来,十分骄傲的神情。 姜氏听着她的话毫无反应,连带着同蹲在一旁的顾初语也低着头,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屑。 顾月环也配用得上秀外慧中、蕙质兰心这样的形容词? 也许是吴氏踩顾长宁的行为让高氏很是满意,她“嗯”了一声,难得的附和道:“不错,那顾长宁怎么比得上我孙女,哼,母亲是短命鬼,儿子是短命,这生出来的孙女,也是个讨人嫌的,幸亏早早把他们分出去了。” 说到这里吴氏也不敢接话了,她知道自己的婆婆最在意什么,不就是公公先头的那个娘子吗? 这时候她可不敢随意接话,万一马屁拍在马蹄子上,那可是自找的。 吴氏不说话,姜氏就更不可能开口了。 于是这一家子人在光线逐渐黯淡下来的院子里心怀各异的给先人烧起纸钱来。 *** 贺老头一脸黑沉的坐在屋子里,听着外头传来忽长忽短的声音,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大哥,这也不能怪四哥啊,谁晓得那姑娘会赶巧出现,早一步或是晚一步都好,偏偏就那会儿出现,咱们也只能把人弄走了。”说话之人正是正午迷晕了顾长宁与林君则的年轻男子。 他此刻坐在贺老头的对面,缩了缩脖子的解释道。 “不怪他怪谁?”贺老头抬眸瞪了他一眼,眼里是逐渐沸腾的怒火,怒喝一声道,“谁让他自作主张的把人带来?是嫌咱们命太长是吗?!” “……”年轻男子嗫嚅了两下,视线偷偷扫了两眼坐在屋子里一角的妇人,见她低着头一脸专心缝着手中的衣物,还是鼓足了勇气道,“四、四哥也是想着,寻一个孩子……给你们养老送终……”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凝结了,就连点着的油灯也仿佛被冻住般,维持形状不变。 年轻男子僵坐在原地,连/根头发丝都不敢动,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半晌,随着屋外吹进来的一阵风,吹的火光明明灭灭,照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摆,贺老头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地道:“既如此,抓了也就抓了吧。” 之前为了老四擅作主张的行动惹来这么**烦而堆积在胸腔里的气恼,瞬间就散了。 “是……”年轻男子赶紧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紧张到呼吸有些喘的道。 “那顾家的小娃,你们把她放哪儿了?”该训斥的也都训斥了,贺老头转而考虑起该如何善后了。 “大哥放心,我已经把她运走了,连同原先藏在西山头的那些孩子也一并转移了,哪怕他们人数再多,真给搜到了地方又能怎样,人早就已经不在那里了。”年轻男子不无得意的说道。 早在正午的时候他就觉得此事不妙,村里丢了人,指不定村子会派人出来找。 等搜寻了各个角落都没找到人,上山是必然的选择,那他们藏在山洞里的人不就会被发现了吗? 于是他又赶紧带了人驾着马车过来转移那些孩子。 贺老头一听,颇有些不放心,“可有让人瞧见?” “放心吧,我们从山背面走的,那里绝对没有人瞧见。” 山的四面八方都是路,只要有坡地,他们就能上山。 而杏花村西边的这座山他们在此盘踞了数年,对山里的地形跟飞禽走兽十分了解,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猛兽,一路走来倒也平顺。 “那就好。”贺老头沉吟片刻,道,“我先出去探探情况,你今晚暂且先住在我这里,等明日天快亮了再悄悄离去。” “好嘞。”年轻男子没有拒绝。 现在外头点着火把高声喊着那丫头的名字,听数量人还不少,他这会儿出去,不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才怪。 只是贺老头这一出去,屋子里就剩他跟大嫂两人,年轻男子心里有些怵,匆忙的同她打了声招呼,就去往隔壁的厢房了。 不能怪他如此害怕大嫂,实在是她平日里阴沉着个脸,看起来冷飕飕的,有着刺骨的寒意,他不敢久待,只能先行逃离此屋。 贺伯母眼里不含一点情绪的看着年轻男子离开的背影,再望了望渐黑的天,少顷,才将眼神收回,继续低着头,忙着手里的动作。 虎子的祭日就快到了啊…… 她专注的缝合着一件明显是幼童才能穿的衣服,一针一针的游走在上面,满目认真,就像是有人在等着穿一样。 …… 贺老伯走出院子,眯眼看了看远处闹哄哄的一群人跟火把上冒出来微亮的火光。 随后视线一扫,看见前面的那些人家也都大开着门,站在门前好奇的张望声音传来的方向。 贺老伯目光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旋即故意装出疑惑的样子,径直走到前面的一户人家,好奇问道:“老张头,那边……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多人举着火把在村子里走来走去的,出什么事了?” 说着,还抬起下巴点了点那边。 老张头正蹲在自家门口紧盯着火把,冷不丁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头也不抬的回道:“我也不清楚啊,好像是在找什么人,这村里一百来户人家,也不知道是哪家丢了人。” “哦,是吗?那可真要急死人了……”贺老头随意扫了眼老张头,站在他身侧,略略弯着腰,双手背在身后,同他一起看向火把照亮的方向,静默不语。 举着火把的人群最先从西北方向开始找起,逐渐往东边跟南边这边来,人也渐渐开始分离,往着不同方向去。 贺老头就这么凝视着火把往自己这边来,不一会儿就听见王大婶询问的声音响起。 王大婶现在站着的地方是自家门口,她家比较靠近村子,因此这些人经过这里的时候第一个过去的就是她家,她也才能在这个时候把人拦住了。 “诶,你不是顾族长家的阿飞吗?发生什么事了,谁家的人丢了?”王大婶按捺住内心的好奇问道,听起来似乎还隐隐夹杂着些许激动,感觉好像有点兴奋的样子。 被叫住的顾飞宇瞧了她一眼,点头说道:“王婶子,是顾山叔家的长宁不见了,我们出来寻人,不知婶子今日可有看见她?” “呀,你说的是长宁啊?我似乎在午时前见过她,她当时好像是往后面走去了,去了谁家我也不清楚。”王婶子听见是顾长宁不见了,立即睁大了眼睛说道。 她当时正在家中院子收拾着东西,就面对着大门,顾长宁刚好从她家门口走过,直直往后头去了。 她那会儿不得闲,也就没仔细看她去了哪家。 没想到竟然是这孩子丢了啊。 王婶子思绪飞转,不由得晃了神。 第九十五章 什么叫宗族 “长宁午时前曾来过这里?”顾飞宇手中还握着火把,燃烧产生的烟雾像是给这夜空遮上了一层朦胧的纱,有些闷热,他皱眉道,“是往那后头去的吗?” 他只知道顾长宁正午出去后一直到现在没回,这会儿突然听见有人说她午时前来过这里,心里很快将其联系起来,想着这跟顾长宁失踪有没有关系。 “是呢,她就是往后面去的。”王婶子边说还边给他指了方向,那方向正是去往贺老头的家。 “多谢婶子了,我再去下面问问。”顾飞宇冲她一点头,直接往后走去。 住在这一块的人全都站在门口,探头或是趴在门板上关注着两人的对话,贺老头自然也是。 他此刻听见王婶子的话,脸黑了黑,当下便站了出来,直接承认了。 “阿飞,不用问了,长宁上午过来是来找我的。” 闻得此话老张头脑袋瞬间一个侧转,目光横看着他,惊诧问道:“她来找你干嘛?” “嗨,就是顾山生前曾帮了我一个忙,他去世后我见他们孤儿寡母的也是可怜,就送了只猎到的山鸡给他们,长宁今日过来,其实是为了感激我,给我送了一碗扁食的。” 在贺老头说到送给顾长宁一家一只山鸡时,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倒吸了一口气,眼中盛着羡慕嫉妒的光芒。 直到听见他说顾长宁给他送了一碗扁食,这光芒才稍稍的减弱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知道了前因后果,顾飞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也没有继续往下走了。 再往下就是林子了,因为位处偏僻,极少有孩子会来这里玩,所以他推测顾长宁不在此处。 当然,就算在此处,单是他一人也没办法进去找她的。 顾飞宇很快做好了决定,对着众人说道:“今天是中元节,我就不打扰大家烧纸祭祖了,我先去另一边找找看。” “诶,好,那你快去吧。”王婶子连忙答道。 直至顾飞宇的身影走远,众人才带着满心的好奇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哎哟,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一位杵着拐杖,佝偻着背,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叹息道。 “哪里是不见了,依我看啊,肯定是她好玩迷了路,这才没回来的。”一位年纪较轻的妇人翻了翻眼皮,不屑地说道。 “这个可未必……”那妇人隔壁的一名壮汉闻言反驳道,“我先前就听说县里有孩子丢失了好几个,都说是拍花子所为,原先我还想着幸亏咱们村没事,现在看来,怕是拍花子把手伸到咱们村了!” “什么?拍花子?”那妇人怛然失色,睁着一双杏眸,骇然道,“哎哟,拍花子可不得了,听说他们各个手里都沾着鲜血,杀人如麻,可骇人了呢。” “要真是拍花子,顾家那个女娃娃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哟。”另一名中年妇人也跟着喊道,“他们不止是杀人如麻,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被千刀万剐也不能够!” 贺老头听见这两人的对话,后槽牙紧了紧,舔了下干嘴唇,目光阴冷,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好在现在天已经渐渐黑了,他又是站在最后头,没人注意到他的这个眼神。 众人听见两名妇人的对话,俱都表示同意的点着头。 大家像是对这个话题有些畏惧的样子,草草聊上几句就都各自关上了门,缩回了家里。 老张头也不例外,他也害怕的赶紧回屋,只是还有个人站在他家门口,关门之前还得跟人说一声:“老贺,我先回屋,就不跟你聊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外面不安全,那可是拍花子呢!” “……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贺老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头回道,毫不停留的转身离去。 也不知道这个老张头怕什么,拍花子怎么也不会抓他一个半只脚已经陷入土里的人! 再说了,现在可是在村子里,哪个拍花子这么蠢会进村子里掳人,那不是自己送上门么! 贺老头带着满腹郁结回了自家屋子。 …… “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啊,你们呢?” “也没有,村子能去的地方我们都去了,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诶,淮安,你要不回家去看看?说不定你妹妹已经回来了?”一位只比顾淮安大三岁的少年说道。 “不会的,要是我妹妹回来了,她肯定早就过来寻我了。”顾淮安咽了咽口水,忍着干涩的喉咙说道。 众人相视一眼,觉得也是。 “要不咱们再找找吧?”一名身材精瘦的少年说道。 “还要怎么找?咱们刚才不是已经把整个村子都找过一遍了吗?人要是在村子里,看见咱们动静这么大还能躲起来不成?”另一名性子比较急躁的少年皱着眉,语气有些冲的说道。 在这样乌漆墨黑的夜里被叫出来寻人,他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对顾淮安兄妹两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众人无视了他语气里所包含的不友善,全都沉默下来。 是啊,人要是还在村子里,早看见动静了,怎么会现在还没出现。 “那……咱们回去找族长?”见气氛有些凝固,一名浓眉大眼的少年先是左右看了看堂兄弟们,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整个村子都翻遍了,叔叔伯伯们也都看了笑话,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找着,可不就得先回去找我大伯了嘛!”方才那名性子较急躁的少年闻言翻了个白眼,又是没好气的回上一句。 也难怪他在这一群人里说话如此不客气,因为他有一个有后台的阿爹。 少年的阿爹与顾氏族长顾源是亲兄弟,所以顾源是他的亲大伯,关系比旁人要近一些。 而族长又是族里权力最大的,少年背后有人撑腰,自然底气足了。 其实他原本是不想来的,但不知大伯是发了哪门子的疯,非要叫上他一起去寻人,态度十分强硬,才让他起了逆反心理,更加看顾淮安兄妹不爽。 这会儿听见旁人问起,他便借机尽泄心中不满。 对他的抱怨众人仍旧当是没听见,在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的就是顾家四爷爷的孙子,今年二十岁的顾幼庭了。 他听着堂弟们的对话,沉吟片刻,略一点头,道:“那咱们先回去,问问族长的意见再说吧。” 这群顾氏小子齐声应和一句,紧跟其后的去族长家复命了。 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高举着火把,橙红色的光芒照亮了这一片黑魆魆的村道,他们带着这道火光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族长家门口。 “大伯,大伯——”性子急躁的那位少年一见到了地方,连忙从人群里挤出来,第一个窜进顾源院子,连声唤道。 “怎么样了,找到人了吗?”顾源还在正屋同少年的父亲说着话,忽而听闻声音传来,赶忙快步上前,站在檐下对着一群半大的小伙子们问道。 “没呢,我们把整个村子都翻遍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少年迫不及待的接过话来,还不忘抱怨一声,“要我说这顾长宁也真是,今天什么日子啊不好好待在家里,非要出去瞎晃悠,尽会给大家找麻烦!” 顾淮安方才一直站在众人后面想着妹妹有可能会去到的地方,此刻听见他这声埋怨,脸一下沉了下来,紧抿双唇,双眼扫了一下那位少年,旋即很快收回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大家同出一源,都是顾氏族人,本该相互扶持。 今天你有难我搭把手,明日我有难你帮助我,这就是宗族存在的意义。 像他阿爹,只要是在能力范围内,从来都是哪家需要就去哪家帮忙,就算是后母生的三个弟弟与他关系并不融洽,但在他们找来时也都会应下,从不推脱。 顾淮安想到这里,眉头又是一皱,暗下决心以后还是少跟这样的堂兄弟来往较好,哪怕他跟族长关系再亲近。 因为这样的人只知道顾着自己,以后若是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怕是跑得最快的就是他。 宗族,对所有族人的意义十分重大。 更甚者,从某个角度来说,宗族比朝廷更具有威慑力。 因为宗族拥有可以直接赐死犯错族人的权利,哪怕是朝廷官员,也不能阻止他们开祠执行家法——当然,品级特别高的再另说。 而一个大宗,想要在各种世家勋贵中夹缝生存屹立不倒,族人的力量便是其中最关键的。 只要有族人的地方就有宗族,有血脉就能留下根来。 这也是为何所有族人自小到大,都被灌输着宗祠这个信念的原因。 是想要让他们知道,只有族人团结一心,相互扶持,宗族才能日渐强大,存在数百年之久。 当然,也不是每个宗族都如此看重族这个概念的。 有些宗族就是大的欺压下的,强势的欺负弱小的,这样的族人,迟早要发生祸端。 别看顾淮安才十二岁,但也是从小读书识字,读着圣人言长大的,知道如何分辨亲疏远近之能。 很显然的,刚才一直在抱怨的这个少年,已然被他排除在值得来往的名单里面了。 顾源还不晓得这一瞬的功夫顾淮安已经想到这么远了,他只是在听见侄子说还未找到人时讶异非常。 再想起前些时日从镇上传回来的消息,眉峰紧皱,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莫不是顾山家的那个女娃娃遇上拍花子了? 真是那样的话可就不妙了…… 第九十六章 今夜可是中元节 “大伯,大伯?”少年纳闷的看着没有反应的顾源,不解的唤了几声。 “……怎么了?”顾源晃过神来,眼睛一眨,对上面前众多双好奇看着他的眼睛,嘴角一抽,有种被当场抓包的尴尬,连忙咳了一声,板着脸严肃的问。 “就是顾长宁那小丫头的事啊,她自己瞎跑连累我们去寻她,结果整个村子都翻遍了也没见着人影,现在天色又黑,难道还要我们去山上找吗?” 这个问题他方才已经问了两三遍,此时见自家大伯仍旧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有些奇怪的道。 “啊,这个事啊……”顾源眉峰一拧,挥手说道,“这个事你们别管了,先回去吧。” 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而今天又是这么特殊的日子,不好再让人去山上找了。 “是。” 听见族长发话,那群半大的小伙子们立即离开族长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人已经走了个干净。 最后留在院子里的少年,只有族长的亲儿子顾飞宇、亲侄子顾晓波和顾淮安三人。 “那大伯,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进去了。”顾晓波见大家都走完了,也想开溜,但是心里惧怕大伯的威严,还是要打声招呼才敢走人。 “嗯,去吧。”顾源点点头。 顾晓波毫不犹豫的回了后院,顾飞宇顿了一下,也同自己阿爹说了一声,跟着离开了。 剩在原地的顾淮安见人都走完了,心里有些急,面上带出几分焦灼,“族长伯伯——” “淮安呐,我理解你的心情,伯伯也很想帮你找到你妹妹,只是你自己也找过了,整个村子里就没有她的踪迹,她很有可能已经不在村子里了……”顾源放柔了语气说道。 “可是……” 顾源见他还是不想放弃的样子,只能选择说了,“淮安,伯伯也不怕告诉你,前些时候好些镇子上出现稚子失踪事件,几乎都是三岁到八岁左右的孩子,伯伯是怀疑……” 他见顾淮安一脸震惊的神情,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全。 “族长伯伯的意思是,我妹妹是被拍花子抓走了?!” 顾淮安猛然听见这个消息,心头被震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也因为惊吓而微微颤抖,指尖更是失了温度,猛的摇头道,“不,不会的!长宁今日一直待在村子里,拍花子怎么可能有机会把人抓走?” “这只是伯伯的一个猜测,也不一定就是这样。”顾源见他勃然色变的脸,连忙说道,“也说不定她只是在山上迷了路,并没有被人抓走,可是淮安啊……” 他看着顾淮安,语重心长道:“如今天色已晚,又正好是中元节,再加上杏花村附近好几条山脉,只怕村民们都只愿意待在家里烧纸祭先人,不肯外出帮着寻人啊。” 时人相信鬼神之说,更信先人在天有灵,会庇佑子孙后代。 因此祭拜先祖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今日这样的特殊的情况下,怕是没有人会愿意上山寻人,更不用说村子左右有好几山头。 真要寻人的话,便是寻到大天亮也搜不完整座山。 顾淮安低头垂眸,清楚族长说的是对的,便也没强求下去。 只是宁宁是他的亲妹妹,他不能不管。 思及此,他对着顾源行了一礼,与他告辞:“淮安明白了,那淮安就不叨扰族长伯伯了,告辞。” 顾源见他这副样子,心知他多半还是想着自己上山去寻,忍不住劝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只是要劝你一句,多想想你阿娘,还有你阿娘肚子里的孩子,顾山已经不在了,长宁现在也不见踪影,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的话……” 顾淮安一愣,抬眼看向顾源,少顷,才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知道族长伯伯说的不错,阿爹已经过世,宁宁现在又不知所踪,他如果再出了什么事,只怕是真要阿娘的命了。 顾淮安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了回去。 …… “怎么样,可找到你妹妹了吗?”杨惠芸一直密切关注院门的方向,此刻听见门外传来动静,她赶紧迎上去,焦急地问。 顾淮安默了默,摇了摇头。 “什么?没找到?”杨惠芸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晃,就要向后倒去。 “阿娘!”顾淮安一惊,正要冲上前去扶她,就看见她被两双手一左一右的牢牢扶住,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现在还怀着身孕,情绪不宜过激,凡事还得是先紧着自己身子来才是。”春花婶见状劝慰道。 “是啊是啊,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王秀娥也连连点头。 “我知道,只是宁宁她……”杨惠芸泪流满面,泣道。 “哎,先进屋里说话。”春花婶见她这副样子,也是叹了一口气,把她扶进了屋里。 稍早前顾淮安一行人的动作惊动了整个村子,她有些担心杨惠芸的情况,就赶紧过来看望她。 结果在半路上遇见了王秀娥,知道她也是要去杨惠芸那,两人就相伴而来,陪着她一起等消息。 现在得知结果,两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的陪坐在一边,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 “多谢两位婶子了。”顾淮安也猜到方才是这两位婶子一直在陪着阿娘,对她们很是感激道。 “哎,也别说这些客套话了。”王秀娥难得沉重的说了声。 “安儿,这村子里你都找过了吗?确定没找着你妹妹?”杨惠芸落座后,视线紧紧凝视在儿子身上,噙着眼泪道。 “嗯,所有角落都找遍了。”顾淮安抿了抿唇,点头道。 “那她会去哪呢?”杨惠芸一听,急了。 顾淮安想到族长伯伯的那个猜测,微垂着眼眸,决定先瞒着阿娘不说。 毕竟那也只是个猜测,没有确定宁宁是不是真被拍花子带走了,说了反而还会让阿娘担心,不如不说。 对儿子突如其来的沉默杨惠芸也没在意,她蹙着眉,开始猜测道:“难道她是在山上,不小心迷了路?” 山上林木葱郁,枝繁叶茂,人在其中很难辨别方位。 除非是成日在山林里穿梭十分熟悉地形的樵夫或猎户,否则谁也不敢说自己在里头就一定不会迷路。 而就算经验最多的樵夫跟猎户,在夜晚四周全黑的情况下,也是不敢贸然进山的。 杨惠芸是担心顾长宁上山想多捡点柴禾回来,结果不小心越走越远,远离了她熟悉的路,这才会迷失了方向。 顾淮安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也觉得宁宁应该也是在山上迷了路,不是被那什么拍花子抓了去。 于是他定了定心,开口道:“阿娘,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她在山上迷了路,怎么度过这一晚啊?”杨惠芸思及此,更是担忧不止。 “阿娘放心吧,如果宁宁真发现自己迷了路,肯定会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到天亮了再出来。”顾淮安为她开解道,“就算万一找不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妹妹那个机灵劲儿,也会寻一个参天古树,爬到那上头去待一晚的。” 也许是因为顾淮安的声音太过镇定,也或许是杨惠芸确实很清楚顾长宁遇上这种事会怎么做,她没有像刚才那样惊慌了。 春花婶跟王秀娥见她渐渐平息下来,放心多了,眼见时辰不早了,她们也赶着回家去,就同杨惠芸告辞回去了。 “阿娘,你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去把李大夫叫来吗?”顾淮安想起方才阿娘激动的样子,略有担心的道。 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去找李大夫来给家里人看病的,只是杏花村就这一个大夫,如果真要请,也只能是将就着请他了。 杨惠芸摇了摇头,她一手扶着后腰,一手轻轻抚了抚肚子,道:“阿娘没事,今晚的纸钱咱们还没烧,你快去点了火盆,不可忘了。” “是。” “希望顾家的列祖列宗和你阿爹在天有灵,保佑你妹妹平平安安的归来吧。”杨惠芸抬头望天,双手合十,向着上苍祈求。 顾淮安静默不语的往火盆里投着纸钱,心里想的也是妹妹快点回来吧。 杏花村今夜因为顾长宁闹了好大一番动静,而身为话题中心人物的顾长宁却是从被抓后就给关在一个犹如地牢的黑暗屋子里。 这间屋子里关着的还不止她一个人。 当时顾长宁在被迷昏后就被马车送进了这个小院子,把她迷昏的年轻男子直接将她同另外几个被抓来的孩子关在一起。 虽然年轻男子知道她昏迷中也做不了什么,但以防万一还是把她的手用麻绳给捆了起来,就丢在里面不管了。 反正屋子外头有人守着,也会按时给这些孩子送饭送水,剩下的事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了。 顾长宁清醒过来时,外头已经是布满晚霞了。 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她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 直到意识回笼,记忆也跟着浮现,她脸上骤然一变,用尽了力气坐起来,打量四周的环境。 结果顾长宁便看见屋子的右上角围坐了一群孩子,男女都有,看年纪都不大。 那群孩子的中间,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墙隔开,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批人。 一批是穿着粗布衣裳,身形消瘦,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孩子。 另一批则是穿着绫罗绸缎,脸上也因为吃的太好而生的白白嫩嫩的,一瞧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顾长宁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入这样的境地,在本应该是紧张、惶恐、惊惧的心情下,她竟然升起几分感慨。 就在这一瞬间,顾长宁意识到身旁有人,她忽地一下转过头去,对上一双透澈的黑瞳时,下意识的冲他眯眼一笑。 “这么巧啊,你也被抓来了?” 第九十七章 被关起来的顾长宁 林君则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眼,慢了几拍,才缓缓回道:“嗯,真巧。” 可不是巧么,两人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被同一个人迷昏,这简直就是巧的毫无悬念。 也许是他从没见过这样被抓了还一脸笑的人,林君则在这一刻忽然有些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顾长宁在他说完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问的有问题,于是,她干咳了一声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旋即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醒来多久了?” “不久,刚进屋子我就醒了。” “那不是基本等于一直清醒着的?”顾长宁睁大了眼睛看他。 林君则点了点头。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问顾长宁,因为他沉思了许久,始终觉得这次两人被抓,顾长宁或许知道些什么。 毕竟不管他怎么思索,也不认为这件事同自己有关。 那么他能想到的关键点,就是顾长宁了。 然而这件事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尚且需要理清一下思路再说。 就在他迟疑间,顾长宁反倒先开口说话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屋子上方有一个打了铁条的小窗子,透过窗子她见外头晚霞一片,心知太阳要落山了,顿时暗叫不好,知道这会儿不见她回去,阿娘和哥哥要担心了,便急着知道时间。 林君则闻言愣了一下,如实答道:“酉正(六点)。” “酉正?这么说我睡了三个时辰?”顾长宁惊讶道。 她是在午时左右出的家门,从破庙里出来也不用半个时辰,如此一算,就可以得知她大约睡了多久了。 “嗯,睡的很熟,不光是磨牙,流口水,还打呼噜。” “!!”顾长宁一惊,被捆着的双手连忙去摸嘴角,边摸边瞪眼看向林君则,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奶猫一样,炸毛说道,“骗人!我睡相一直很美!才不会磨牙流口水还打呼噜!” “……” 林君则不知道睡相很美是个什么美法,不过这的确是他胡诌的。 顾长宁昏睡的时候就跟只小猪崽一样,怎么都叫不醒,他喊了几次见她都毫无动静,后面就放弃了,任她呼呼大睡去。 然而心里对她睡的如此沉的行为哼了一声,才故意这么说的。 此刻他见顾长宁还在瞪着他,嘴角一抽,道:“好吧,我乱说的,逗逗你而已。” 听见他肯定的回复,顾长宁黑着的脸才舒缓几分。 这可是有关她的形象问题,绝不轻易妥协! 林君则见她像河豚一样一生气就鼓着脸颊,样子十分可爱,心情顿时就变好了,嘴角不经意勾起,道:“抓我们的人可都是拍花子,我怎么感觉好像你一点都不怕的样子?” “怕?”顾长宁怔了怔,回想一下自己的情绪,道,“怕也是有的吧,但不知为何,我在看见你出现在我身边时,忽然就不怕了。” 林君则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看着她道,“为何?” “不知道。”顾长宁坐正了身子,屈起膝盖,将双手递到眼前,认真打量捆着的绳子,随意说道,“就是有种感觉,就好像是雏鸟见了母鸟,小鸡见了母鸡那样,仿佛有了主心骨!” 她自己也很纳闷为何对林君则这么放心,难道是因为他已经见过自己的另一面,再加上两人又共同计算了李娘子,所以她便把他当作自己人了? 顾长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底很是疑惑。 林君则听了她的话眼角忍不住一抽,额前滑下三条黑线,一副气闷的样子,满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她随便说点什么理由都可以啊,像是“因为林家哥哥你足智多谋,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办法救我们出去的”这种。 把他比喻成母鸡或是母鸟算怎么一回事! 顾长宁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君则突然陷入沉默的情绪,她只想着解开手上的绳子,不至于受缚于人。 而且手上捆着绳子也很影响动作灵活,到时候有机会逃出去了都不方便! 林君则看着她的动作不作声。 这绳子他也已经仔细看过了,是浸了油的,更为坚韧一些。 想要靠扭/动双手来挣脱是不太可能了,唯有用利器割断。 但他已经看过四周了,这间小屋空荡荡的,只有地上堆满了干稻草,没有可以拿来利用的。 其实坐在右上角的那群孩子们手上的绳索都已被解除,可以向他们求助的,只是他见对方全都是一脸漠然的神情,便放弃了求助,打算自救。 而这时候他能想到的,也只有等晚些时候那些人送了夕食来,他可以假装手滑将碗摔碎在地,藏起一个碎片来割绳子。 他的想法很好,只是不容易实现。 因为到了送饭时间,对方送来的,居然全是木碗,可见这群人是有经验的。 林君则脸一黑,默默接过了这木碗。 “怎么又是这些难吃的猪食!我不要吃!” 就在这时,坐在最边上的一位女娃娃突然对着手里的饭发着脾气道,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 负责来送饭的是王二麻,他因为驼着背,加上屋内烛火昏暗,火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阴影,衬得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的其余人心里害怕不已。 而因为那个小女孩突然不满的话语,他脸上神情更让人骇然,满是阴森森的盯着那个小女孩,语气森然道:“不想吃就别吃,饿死了我可不管,你以为自己如今还是家里的大小姐了?” 小女孩一听刚要发作,对上王二麻阴翳的双眼时吓的脖子一缩,立刻安静下来,手里端着那碗在她看来连猪也不吃的饭,委屈的只想落眼泪。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她好想阿娘,好想回家,谁来救救她,她不要待在这里! 王二麻见她消停下来了,冷哼一声,继续分着饭。 顾长宁见王二麻分发完了饭,提着木桶出去后,才将这碗饭放置面前,动了动鼻翼,闻闻这饭的味儿。 被捆着的双手也已经给解开了,想来是对方见他们表现乖巧,没有哭着闹着要出去,对他们的识相很满意,这才给解了绳子的吧。 “这饭里……不会下了什么吧?”顾长宁身子倾向林君则,警惕性很强的小声问道。 “应该不会。”林君则亮如黑曜石的双眸扫向坐在墙角埋头吃饭的那群孩子,镇定回道。 看他们表现的这么听话,可见是被关了几天的,既然他们还敢继续吃这饭,说明饭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也是,这些孩子看起来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外头那些人怎么会怕他们要做什么,继而提防呢。 主食是寻常农户家吃的糙米,是稻谷粗粗碾过一次而成的,这样的饭口感粗粝,自然是不如大户人家每顿都吃的精米了。 也难怪那小女孩看了一眼就说是猪食,只怕大户人家的猪也是不吃糙米的吧。 顾长宁看完了面上的饭,又开始翻出压在下头的菜。 都是些简单翻炒的菜,只怕盐都不舍得放的那种。 清汤寡水,顾长宁一下没了胃口。 虽然这些时日家里条件是不富裕,但因为阿娘怀着身子,每顿饭她都努力做得色香味俱全,让阿娘能胃口大开多吃一点,她自己自然也是吃惯了带味道的。 就算一桌全是素菜,也必是放了油盐酱料等调味的,哪像这些跟用清水煮出来似的,看着都让人没食欲,让人难以下咽。 不过顾长宁低头想了想现在的处境,余光又扫了眼另一头吃得喷香的几个孩子,蹙了蹙眉,还是将这碗没滋没味的饭给吃了下去。 在一旁的林君则也同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吃完这碗饭,那镇静的模样,好像是已经吃惯了般。 他很清楚,就算是有隐卫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但也不代表就一定能时刻保证他的安全。 为了让自己在各项意外来临时有足够应变的能力,保存体力是首要的。 木碗并不大,就算是才八岁的顾长宁吃着也未感觉到饱意,很显然对方的目的只是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当然也可能是为了防止他们有力气逃跑,总之想吃饱是不可能的。 因此大家两三口的吃完了饭,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微弱的烛光中,顾长宁瞧见方才出声的那个小女孩仍旧盯着面前的这碗饭,脸色十分难看,一脸的倔强,丝毫也没有因为肚子饿而放弃自己的坚持。 看完了这个小姑娘,顾长宁又不露痕迹的环顾一圈其他的人,见他们视线都紧盯着那碗没动过的饭,不时吞咽着唾沫,眼里透着渴望,顾长宁知道这些人被关了起码三四天。 只有被关了几天的人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如何,必然不会像这个小女孩一样面露嫌弃的不肯吃。 那碗饭就这么摆在地上,诱惑着那些没吃饱的孩子。 就这么安静了片刻,终于还是有的孩子忍不住了,怯生生的上前去开口问了。 “这碗饭……你要是不吃的话,可以给我吗?”说话的是个身形比较消瘦的男孩,他虽然是在问着那个小女孩,目光却死死落在那碗饭上,怎么都移不开。 第九十八章 县老爷转性了? 被问话的小女孩正满腹的委屈和不高兴,此刻见到一个黑瘦的男孩打她这碗饭的主意,被骄纵的霸王脾气一上来,直接冷着脸回拒了。 只见她用力将这碗饭踢翻在地,一脸倨傲的说道:“本小姐的东西,也是你这个穷人的孩子攀得上的吗?就算我不吃,也不会给你们吃!快滚开啦,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被骂的孩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有些不知所措。 其余的孩子见到这一幕,神情各异。 被列入“穷人”这一列里的孩子全都涨红着脸,怒目而视。 而同那个小女孩坐在一起的其余几个孩子则面露不屑,仔细看去能发现他们眼中隐隐透着几分嘲笑跟轻视。 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是在说他们连猪都不吃的食物也想要,果然是一群穷人家的孩子。 全然忘了他们方才也把那碗难吃的饭菜给吃的一干二净这件事。 就在两波人之间的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王二麻进来了。 “收碗了。” 王二麻对眼前的情况眉头皱都没皱一下。 这种情况他见的多了,每一位新来的刚被关进来时都哭着闹着不行,等关个几天自己就老实了,因为知道再怎么哭喊都没用。 因此这种事他们都习以为常了,管都懒得管,任他们闹去。 而且闹一闹也好,消磨一下他们的精力。 反正这群稚童的力气都不大,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造不成什么伤害的。 除非有人把人往死里打,他们才会及时出面阻止。 王二麻一脸麻木的挨个收起了碗,直到看见那个小姑娘将饭踢翻在地,碗还倒扣着,这才意味深长的看了她几眼,旋即一声不吭若无其事的将其捡起来,然后拎着所有碗出去了。 像这样闹脾气不肯吃饭的也有,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不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饿个几顿就知道自己错了。 王二麻已经打定主意从明天开始,不给这个小姑娘送吃的来了。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安静。 只是同之前的气氛不同,此刻坐在屋子右上角的两拨孩子谁也不看谁,相互坐的更开了,在两拨孩子的中间,那条象征着楚河汉界的距离划分的更大了。 顾长宁对他们之间的矛盾没有兴趣,索性他们也没有想要来找她的麻烦,她转头看向那个小窗子,见外头夜色渐起,知道马上要入夜了,眉头紧紧拧起。 阿娘和哥哥肯定已经发现她不见了,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她呢。 顾长宁认真打量起这间屋子,寻找着机会逃出去。 而这个时辰,城里的繁华才刚刚开始。 钱师爷住在县衙后院的厢房里,今晚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他与马越合谋的这个计划就在今晚实施。 在等待消息的过程中,他有些坐立不安,不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是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跟慌乱。 这样一直等到快深夜,他才看见马越脚步匆匆的出现,他立马迎了上去。 “怎么样?事情办的可顺利?”钱师爷低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马越进屋后小声回着。 “什么意思?失手被人发现了?”钱师爷大惊,难道事情真被自己料中了? 这一刻师爷痛恨起自己的乌鸦嘴来。 “这……也不是。”马越自己都有些迷糊,“确实是有孩子不见了,但好像……不是咱们找的人做的。” 钱师爷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就是……确实有孩子不见了,但却不是咱们找的人抓走的,咱们找的那个人没成功。”马越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担心这件事自己没办成,会在师爷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而钱师爷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咧开了嘴笑,喜不自胜的样子。 “更好,这样更好!”钱师爷“哈哈”一笑,对着马越开怀道,“如此一来,便没人会怀疑到咱们头上了,简直是天助我也!” 他没想到事态居然还有这样的发展,真是大出他的意料。 “是啊是啊,谁能想到那拍花子还真的在这一天动手,看来连老天都在帮着咱们呢。”马越陪笑道。 钱师爷坐姿潇洒的靠在椅背上,正暗自得意着,突然察觉到几分不对,直接问了:“等等,你找的那个人怎么会失败了?” “呃,就是,就是……”马越有些吞吞吐吐的道。 “到底怎么一回事?!”钱师爷拧紧了眉头问。 马越心虚一笑,道:“原本我找的那个人已经答应了我来着,只是谁晓得他临了又反悔了,非说今夜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祖先会到世俗界来,万一被祖先发现他在做缺德事,以后不庇佑了怎么办,就给拒绝了。” “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钱师爷冷哼道。 马越不知道师爷骂的是自己还是那个混子,只得讨好的笑笑。 “行了,这件事既然已经被完成了,咱们也就不用操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歇息了。”钱师爷毫不客气的下着逐客令。 “诶是是,那师爷您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马越说道,走的时候不忘带上了门,态度毕恭毕敬的,看在钱师爷的眼里不满的情绪才消散了几分。 虽然办事不成,但态度还行。 隔日大早,晨曦初露,钱师爷一夜好梦的睡起来,心情美美的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下床收拾自己,随后便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去向县老爷建言了。 这一次定要让县老爷同意将此案交给薛明凯去办!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前堂,就看见县衙里的捕快行色匆匆的往正堂走去。 “欸欸欸,这是怎么了?”钱师爷顺手拉过一名从身旁经过的小厮,好奇道。 “师爷,这是县老爷在调查昨夜孩童失踪的案件呢。”小厮恭敬答道,随后就离去了。 钱师爷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前堂的方向,手指搓了搓下巴,一脸讶异道:“老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勤快了?” 居然会积极主动的调查案件,今日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的? 钱师爷暗搓搓的看了一眼太阳出来的方向,这才带着满腹疑惑前往前堂。 魏县令此刻焦头烂额的听着底下人的汇报,他已经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的去往邻县借之前那些案子的卷宗回来详阅,现在正等着卷宗回来好了解情况。 是以只能无所事事的干等着,脸上那一副焦灼的神情让钱师爷有些恍惚,县老爷这是准备走爱民如子的路线了? “钱峥,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过来给本老爷出出主意!”魏县令抬起头来一扫,就看见钱师爷站在廊下,满脸心不在焉的,当即不悦的喊道。 钱师爷回神,立即狗腿应道:“诶,小人这就来。” 边走还边琢磨着,事物反常即为妖,县令大人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快快快,师爷,你快来帮我想想法子,昨日本县发生一起稚童丢失事件,你可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这……”钱师爷故作为难的道,“老爷也知道,昨日正是中元节,街上行人如织,本就不好追查,再加上夜黑风高,怕是看清歹徒样貌的也没几人,这确实不好查啊……” “什么?你一点法子也没有吗?”魏县令直皱着眉头,不满的看着他,“本老爷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火速给我破案了!” 钱师爷觉得更加奇怪了,他好奇道:“这桩案子有何不同吗?老爷为何这般心急?” “哎,你不知道……”提起此事魏县令就心塞,他挥了挥手,将正堂里的左右人都赶了出去,才叹了一口气的对着钱师爷道,“案子没什么不同,只是昨日事情发生后,被一位不同寻常的贵人给知道了,他派人传话来,令我及早捉获歹人!” “不知,是哪位贵人啊?”钱师爷再问道。 “愚王。” 钱师爷瞬间没了声。 愚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生母是余贵妃,颇受先王宠爱。 先王去世时,愚王还小,圣上见他一脸淳朴憨厚,心肠柔/软,偶有宫人冒犯他也一笑置之,不予追究。 因此在愚王到年岁出宫建府后,圣上为他选了“愚”这个封号,声称他乃大智若愚之人,当得起此字,称号就这样定了下来。 愚王自出宫建府后,因成天喜好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朝都懒得上,就连被圣上骂也依然是我行我素。 就这样被骂了几次,连圣上对这个弟弟都深感无奈,只能放任他去游山玩水。 因此他便时不时的出京去游山玩水,通常过好几个月才回京。 如今正是刚巧于昨日到了本县休整,本打算今日就走。 谁晓得昨夜发生了这事,愚王同情丢失了孩子的妇人,便令身旁侍卫一早来县衙传话,命本县老爷定要早日破解此案,捕获那群贼人不可。 因而县老爷在得了命令后,一直焦躁到现在。 想通了来龙去脉,钱师爷不住在心里暗道好险,若不是那混子及时停手,怕是自己都要被牵累其中。 这样一想,他顿时觉得马越的形象变得可爱许多。 魏县令急得头顶冒烟,忽然察觉身旁没了动静,他黑着脸看着钱师爷,沉声说道:“师爷怎的如此安静?” 第九十九章 月黑风高夜,正是抓人的好时机 钱师爷立马意识到自己晃神了,连忙打起精神来,不动声色道:“回县老爷的话,我方才只是在想,这案子该从哪里入手妥当。” “哦?可有想出来了?”魏县令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 “尚未。”钱师爷一脸遗憾的道。 魏县令:“……” “不过小人想起一人来。” “谁?” “薛明凯!” “他?”魏县令皱眉。 “老爷不妨将这桩案子交予他去办,薛捕快的能力有目共睹,小人虽擅长出谋划策,于律法也相当熟悉,然则破案这件事,还是得能手来,小人觉得,薛捕快就很合适,也有这个能力。”钱师爷故意贬低自己抬高薛明凯的道。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魏县令方才只是心绪太过焦虑,一心想着怎么早日破案,倒把薛明凯此人给忘了。 如今听见钱师爷提及,也甚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再者说了,老爷不是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跟你对着干的薛明凯么?这桩案子要是他完成的很漂亮,正好可以为老爷多加一笔功绩,若是他办砸了,老爷你便可以借机磨砺磨砺他了……” 听着钱师爷不怀好意的声音,魏县令缓缓眯起眼睛,当下就做了决定。 “去,你去把薛明凯给我叫来。”他对着过来送茶的小厮说道。 小厮领命下去,很快的薛明凯便来到了这正堂。 “县令。”薛明凯面无表情,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钱师爷,直接对魏县令施了一礼。 “薛捕快啊,来得正好,昨夜城南发生一起稚童失踪案件,不知你可有耳闻啊?” “略微听到一点,不甚详细。” “咳,是这样的,由于这起案子发生在本长乐县内,且又是在中元节之夜,在场的人不少,只怕是他们回去后已经将此事传开了,为了避免扩大事态影响,本县命你速速查清这起案子的真相,务必要抓到歹人归案!平息众怨!” 薛明凯沉默瞬息,低头答道:“……是。” 待薛明凯一离开,魏县令立即大松了一口气,坐在圈椅上,面有得意道:“甚好甚好,即便是破不了案,本县也可以将责任推到薛明凯身上去。” 死贫道不死道友这句话,魏县令学得相当精髓。 “老爷英明!”钱师爷见此也颇为上道的拍着马屁。 他跟县老爷一样,对薛明凯此人极为不顺眼,早就想把他弄走了。 可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这个念头只能暂且搁浅。 如今机会送上门了,薛明凯,你可别怪我借刀杀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你挡了我的道! 钱师爷在心里冷笑道。 此时领了命令的薛明凯走回后院,还未说话,在后院围坐一圈等着他的人一见他的身影,立马呼啦啦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老大,县老爷把你叫去做什么?” “对啊老大,县老爷为啥叫你啊?” “老大,是不是跟昨晚的稚童失踪案有关?” “怎么可能,县老爷什么时候为了这种事而特意把老大叫去,他直接一个传话让咱们在外头装装样子就是,哪可能是为了这件事,依我看,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老大,到底出了什么事?县老爷突然把你叫去,我总觉得这心里不太放心。” 由这些话可见,魏县令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还不如薛明凯呢。 薛明凯看着一众关心他的脸,一向冷硬的线条渐渐柔化了几分,想软化下语气,却因为严厉惯了而依然有些生硬的说道:“县老爷把我叫去,确实跟昨晚的案子有关,没有什么别的事,你们毋须多想。”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几眼,脸上挂着茫然。 是老大说错了还是咱们听错了? 半晌之后,有个捕快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县老爷把老大你叫过去,就只是为了昨晚的事?昨晚除了城南的幼童失踪案,没有别的案子了吧?” “没有了吧,我没听说还有别的案子……”有捕快挠了挠头道。 其余人也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同没听说还有什么案子发生。 “不然呢?你们还想出什么事?”薛明凯斜了那问话的捕快一眼,道。 众人都闭口不言,全都噤声了。 倒不是说他们多希望有案子发生,只是这件事实在太过惊讶,才不免多问了几句。 县老爷态度他们是清楚的,尤其现在是关键时刻,县老爷更加信奉一条真理。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绝对没错。 这会儿突然变得如此积极,大伙儿心里一直觉得相当可疑。 “好了,你们也别堵在这了,该巡街的巡街,该干嘛的干嘛,都别闲着了!再让我看见你们多清闲,全部罚跑校场十圈!”薛明凯大手一挥,直接将他们赶离此地。 众人一听吓的立即离开,很快散了干净,片刻的功夫,薛明凯身旁只剩下了李元三一个。 “老大,我觉得这里面有古怪!”李元三磨蹭着下巴,一脸的阴谋论。 薛明凯扫了他一眼,都懒得理他,什么也没说的直接走出了县衙,打算去丢失了孩子的那户人家查问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元三见状忙大呼小叫的追在身后,“头儿,你等等我呀!” “怎么样,就决定是他了吧?”隐十二跟十四趴在衙门后院边上的一株巨树上观看着这一幕,此时见薛明凯要走,十二小声问道。 “嗯,上次公子不是用周大娘的事来试探他的为人么?看起来,似乎是通过了公子的考验的。”十四点头道。 “公子试探他做什么?”十二一脸懵,他只知道公子让人去查了周大娘的死因有无异常,以及那酒娘子的背景来历,可从来不知公子做这些只是为了测验这捕快有没有通过他的标准啊。 “据公子的说法是……”十四侧过脸看着十二,十分认真,“闲得无聊。” 十四嘴角一抽,半晌无语。 这还真是个万金油的答案啊。 “快别说了,他们要走了,咱们赶紧给他们递线索,不然公子可得一直待在那阴暗逼仄的小屋子里!”十四催道。 “走。” 有两道影子瞬间犹如一阵风一样闪过,而后风过无痕,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一般。 …… “啪”的一声,一座隐匿在民居深处的小院子里传出一道好似杯子摔碎在地的声音,惊起院中飞鸟。 屋里有四个人正相互对视,气氛紧张。 其中三名男子像做错了事的孩童一样垂首而立,不敢言语。 而他们的面前坐着一位满脸黑沉的男子,正冷冷看着他们。 这名浑身阴沉的男子,正是贺老伯。 “是谁,让你们昨夜在长乐县,把人绑回来的?”贺老伯强忍着心中暴虐的怒火,沉声道。 真好,他本打算就在这两日将那些孩童想办法运送到东煌镇,然后搭船离去。 才会在今天一大早得他就赶着来知会一声,让他们提前有个准备。 结果这帮混球未和他商量一下,就在昨夜又抱了个孩子回来,让长乐县的县令直接下令封城寻人。 这下可好,他们成瓮中之鳖了! 被斥责的三人低着头,相互递交了一个默默挨训的眼神,不敢接话。 沉默片刻,才由中间那名看起来最年轻的男子小声说道:“我、我们也是没忍住,正好见到那孩子落单,再加上当时夜黑风高,人多混杂的,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就顺手给抱了回来,主要是这种事做习惯了,一时没控制住……” 贺老伯狠瞪了他一眼,凶的那名男子又把脖子给缩了回去,默默闭上了嘴巴。 “老大,这也不怪我们啊!”站在左手边的男子见年轻男子被吓的保持沉默,他立马跟上,道,“主要是我们也没想到这长乐县的县令突然发了哪门子疯,竟开始多管闲事来了!” 明明之前在选择长乐县当他们接头的据点时就已经调查过了,这长乐县的县令惯会做表面功夫,遇事就躲,动作从不会落到实处。 他们在掳人的时候就已经设想过了,这位县老爷最多就是做做样子,令那些官差们在城里四处搜罗一下,表现的好像对这案子有多放在心上一样。 等过了两天,抓不到人之后,这桩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就转了性子,直接封城来抓捕人犯,这么大的动静,与他平时的行为不相符合,倒叫人出乎意料。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你们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藏好那个幼童才是。”贺老头阴着脸道,“若察觉情况不对,带不走也罢,只管自己安全离开城里便是!” “是。”三人齐齐应答。 就在这时,站在中间的年轻男子忍不住说话了:“老大,我不明白,为什么咱们不走陆路,而非要走水路运呢?” “陆路?”贺老头白了他一眼,哼道,“你是觉得咱们命太长,想由陆路运送,过好几个关卡来证明你的命有多硬吗?” 第一百章 长的太好看,就是一种原罪啊 他们抓了人,会一路运往南下送到买主那,如果走陆路,先不说绕过一座座山头需要拉长多少距离,就光是过城门都有可能随时被发现。 走陆路……走陆路那就是在自找死路! 年轻男子虽被瞪了一眼,也没当一回事,继续问道:“那为何咱们不自己弄一条船来运货,非要经过刘老三的手啊?” “怎么,你跟漕帮有交情?”贺老头似笑非笑的问道。 “没有。”年轻男子一阵摇头。 “那你是按时上贡给漕帮?” “也、也没有……” “那你还说个屁啊!” 年轻男子瞬间噤声,嘴巴闭得紧紧的,略有些委屈的样子。 另外两人看着盛怒的贺老头,也是绷紧了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种事还需要问么,水路是漕帮的天下,除非是官家运的船,否则哪条在水上跑的船不需要给漕帮点好处? …… 贺老头到杂货铺买了些调味用的香料,买了一百斤大米,将其全部装在背篓里,就准备出城了。 “站住。” 长乐县所有的城门都已被牢牢看守起来,出城的百姓也一个一个排着队的等着检查,一名正看着长条队伍的守卫忽然发现有人想要直接通过城门,立马高声喝了一句,命令此人停下。 “官、官爷,不知可有何事啊?”贺老头紧了紧抓在背带上的手,一脸陪笑的道。 “没看见这里正排着队呢?”守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客气道,“现在城门严加看守,每个出城的人都要仔细检查,想出城的话要先到后面排队去。” “哎哟……哎哟官爷,真对不住,这我还真没注意到,我只想着赶紧买了米就回去,我家老婆子身子不好,我急着回去给她煎药。”贺老头搓了搓手,一边从袖子里不着痕迹的递出一个袋子,一边讨好的笑着,“官爷您看,我这篓子里装的可都是吃食,没什么东西好查,您就行行好,先让我出城吧。” 官爷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感觉份量还行,这里面应该也有一吊钱,遂将钱袋收起来,板着脸道:“不行不行,这是县老爷要求下来的,必须要给每个人检查。” 就在贺老头脸色微变之际,那守卫又说道:“不过嘛,既然你赶着回去,那就先给你检查好了。” “诶诶,好的……”贺老头先是提了一下心,然后不太自然的回道。 他身上没有什么害怕被检查的东西,只是他脸上有变装,怕被检查出来。 不过好在也许是因为对方收了钱的关系,只胡乱检查了一下就让他走了,贺老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对着那几位官爷道谢,旋即快步离开了长乐县。 那官爷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还感到有些好笑,回头同其他几位打趣几声,便不再管了。 官道上很快就没了贺老头的身影。 那位官爷正在挨个检查着要出城的人。 知道的人都老老实实的任他检查,不知道的会多嘴问上两句,他也都不以为意的回答了。 忽然,他像是感到哪里不对的样子猛地一回头,眉头紧皱。 “怎么了你?”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官爷见状好奇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 “方才那位老伯,没有问我们城里发生了何事……”就像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但是他又说不清楚。 “嗨,别瞎想了,许是人家赶着回去,根本就不关心呢,别疑神疑鬼的了,他那背篓里都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也是。” 城门口的百姓井然有序的排着队出城,一切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 安静的屋子里,月光透过唯一的铁窗洒进来,让屋里勉强可视物。 顾长宁跟林君则两人此刻坐在离那群人有点远的另一头,明显流露出不太想跟那群人交流的样子,因此也没人上前与之交谈。 所有人都沉默的靠着墙,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害怕的啜泣起来,惹得其他原本没打算哭的人也忍不住眼泪汪汪。 他们都不知道即将等着自己的命运如何,心下惶然,充满了不安。 不过也有几个心大的靠着墙眯起了眼睛,顾长宁听见那头传来细微的呼噜声,也是打从心里感到佩服。 佩服过后她此刻心中只觉得有点焦躁。 阿娘跟哥哥肯定已经急坏了! 顾长宁有点烦躁,她正要起身,却一把被林君则拦住了。 “你要做什么?”林君则低声问。 被他这一问,顾长宁动作一顿,又重新坐了回去,“没什么。” 她其实也没有目的,就是心里烦闷想起来走一走。 林君则了解她的心情,只是他也不能直接跟她说有隐卫在,不会有事的,因此只能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 顾长宁此刻有些懊悔,早知道当初就不收那只山鸡了。 如果不收那只山鸡,阿娘就不会要她去送扁食当回礼。 如果不去送扁食,就不会当场撞见院子那一幕。 没有撞见那一幕,她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当初那只山鸡惹的祸! 顾长宁不禁有些埋怨,这贺伯伯也是,跟上辈子一样不管他们家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给他们家那只山鸡?你说这人好端端的送什么山鸡啊! 思绪转到这,顾长宁一愣,眼里透着迷惑。 是啊,贺伯伯的表现为什么会跟上辈子不一样?是她回来后有哪里跟上辈子不同吗? 顾长宁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的扯了扯林君则的衣袖,小声问道:“我问你个问题啊……” “嗯?” “如果有一个人,原本与你没有什么来往,却在遇见你之后,突然变的热络起来,这是为什么?” “……什么意思。”林君则听得云里雾里的。 “就是……”顾长宁拧了拧眉,在想该如何说,林君则也不催她,只静静在一旁等着。 “我这么说吧,假如有一户人家,这家的男主人去世了,家里只剩女主人跟两个年幼的孩子。” “嗯。” “这户人家有一个邻居,男主人生前曾帮助过这个邻居的忙。” “嗯。” “但是男主人死后,这个邻居从未上过门,也没有什么表示。” 林君则提了提眉,还是没弄懂她想说什么。 “……但是很奇怪的,在这户人家的两个孩子上山捡拾柴禾遇见这个邻居以后,他就变得热情多了,还将猎来的一只猎物送给了这户人家。” 林君则皱眉听着,心里也觉得哪里不对。 “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林君则被问倒了,他也不是那人,怎么知道为什么。 他刚想说也许就是因为人家遇上了那两个孩子,想起男主人生前的帮助,心里有愧,才决定帮一帮的。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压低了声音问:“那个邻居,是做什么的?” “自然是……”顾长宁正要回答,下一刻话音戛然而止。 她刚想说既然故事里说了对方将猎来的猎物赠予那户人家,邻居当然是猎户了。 然则下一秒,她想到贺伯伯的真实身份,心里悚然一惊。 他可是人拐子! 林君则半天没等到她的答复,再一想到顾长宁方才话里说的那户人家情况与他们家差不多,心中便有数了。 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可以猜到为何他们会被迷昏抓起来了。 那位邻居,多半跟这些拍花子有关系。 顾长宁不知他心中猜想,就算知道也只能暗道一声差不多了。 她想起来上辈子自己躲在家里好几个月不出门,自然也就没有跟今生一样在山上遇见过贺伯伯。 而她隐约记得似乎在阿爹“死讯”传回来后的半年,贺伯伯就带着贺伯母离开了杏花村,说是两人年纪大了,趁着现在还能走动,还是想回家乡安度晚年。 “原来是这样……”顾长宁抽了抽嘴角。 合着不管她有没有去送那碗扁食,自己都是人家的目标啊。 思及此,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无感叹的说:“长的太好看,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啊。” 林君则:“……” 他竟无言以对。 小孩精力不比大人,到这会儿也没人撑得住,再加上他们被抓来几天,正在逐渐接受目前的处境。 于是可以看见靠在墙角原本坐成一排的孩子们如今各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忘了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酣然入睡。 就连顾长宁跟林君则的眼皮也是渐渐合上,呼吸变得沉稳绵长。 日出月落,朝阳冉冉升起,顾长宁在睡梦中被院子里的动静闹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惺忪睡眼,困倦的坐起来,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在何处。 直到她视线触及到屋里的摆设后,昨日发生的事才猛地跳出脑海,顾长宁坐正了身子,打了个哈欠,目光投向木门。 其余人也同她一样被院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拖动在地的声音吵醒,纷纷坐直了起来,朝木门看去。 “吵什么吵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奶娘,你是死的啊!还不快将那些没有规矩的下人都拖出去打了!” 第一百零一章 饿肚子的滋味,总算有体会了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道娇喝声,顾长宁顺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果然是昨天将木碗踢翻的那个女孩。 此刻听见她话里的内容,顾长宁嘴角一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心大也是一种能力啊。 四周寂静,也许是一直等不到奶娘的回应,小女孩也感觉到了不对。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表情呆滞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眼睛大睁,人也立马清醒了。 清醒之后沉默了,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昨晚被她讥讽过的人根本就不会搭理她,与她坐在同一边的人和她又不熟,而待在第三个地方的顾长宁对她昨晚的表现更没什么好感,故而所有人都在无视着她。 屋子里一时很安静。 安静到院子里的声音清晰无误的传了进来。 “那小子还犟着呢?” “可不嘛,抓来了七八天了,给他水照喝,给饭也照吃,就是一句话不说,你要去动他他还给你做出一副鱼死网破的狠厉样子,瞧那架势,说是个狼崽子还差不多,哪像个五六岁的稚童啊。” 说话之人“啧啧”两声,而后交流声渐行渐远,不多会儿就没了动静。 狼崽子?五六岁的稚童?他们说的是谁,难道这院子里不止这一处关着人的地方? 顾长宁转了转眼睛,一脸深思。 她如今在的这个屋子里,算上她跟林君则的话,一共有十三个孩子。 衣物华丽的孩子有四个,剩下的七个全是一身粗布麻衣,有些人身上的布料还洗褪了颜色。 这么多个孩子,本以为这已经是抓来的全部了,没想到院子的其他地方还关着别的人,他们这是抓了多少人啊? 顾长宁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的水深不可测。 普通的拍花子,敢一次抓这么多的孩子吗? “在想什么?”林君则见她皱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声问道。 “我在想,他们究竟抓了多少人,又是准备把这些人卖去哪里。”顾长宁抵着下巴轻声回他。 林君则听后静默不语。 他昨晚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抓来的人口被当成奴隶买卖是没有户籍证明的,因为不经过官府的手,这些人只能是私下交易。 而没有户籍证明的奴隶,买家在购买时一定会知道这个奴隶来历不正。 那这里面问题就来了,本朝律法多数沿袭前朝,其中有一项明确规定,明知奴隶是被拐骗而来还决定买下来的买主,视为略卖人同罪,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当然,水至清则无鱼,他自然知道不可能所有的牙婆子都按章程办事,私下多少也会收一两个被拐卖来的人口,这是朝廷律令也无法禁止的。 但是像这样一气儿收十多个孩子的不多,只怕后面的人不一般。 林君则脑中刚转过这样的念头,木门就被推开了。 晨光穿过院子从木门折射进黑暗的屋子里,带来几分明亮光线。 所有人都转过脸去看向木门方向。 是看守院子的人来给他们送朝食了,而负责送饭的人已然换了一个,不是昨晚的那个人。 看见送饭的人手中拎着一个篮子,众人眼睛都亮了。 因为每顿只给他们大约六七成饱的食物,因此众人饿得很快,睡了一觉起来,只觉得饥肠辘辘,迫切想吃些什么。 这会儿等到了人送朝食过来,所有人都安静坐着,等着发放。 一同等着的还有昨晚那个嫌弃饭菜是猪食的小女孩。 她是昨日上午被人拐子抓住的,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肚子空的都快唱响空城计了,难受的厉害。 此刻她揉了揉肚子缓解一下难受,对送来的饭菜也就没这么抗拒了,眼睛巴巴的就等着看守的人来分发食物。 然而她看着那送饭的那人直接跳过了她,将篮子里的馒头递给下一个人,她立时又惊又怒道:“我的呢?” “你的?你的什么?我们这里的吃食都是用来喂猪的,不合适你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那人听了王二麻转述的话,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甚为阴阳怪气的道。 “你!”任萱宜怒视着眼前的人,气的眼眶都泛红了。 那人冷哼了一声,理都没理她一下,继续将篮子里的馒头分完,然后直接出了屋子。 任萱宜坐在原地,咬着下唇,一脸气恼委屈的看着周围的人,目光不停打量着他们手上的馒头。 那些人在任萱宜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馒头时,全都别过脸背对着她,低头吃着自己的朝食。 任萱宜咽了咽口水,又把视线移向与自己坐在同一边的人。 这些人也同样加快了进食的速度,那副样子极怕会被她抢了去。 任萱宜又恼又恨的瞪着他们,委屈怨愤蔓延了心头,却又不能做什么。 她在家的时候何曾受过这份窝囊气! 她是正室所出,是嫡出大小姐,家里有了什么好的玩意不是先紧着她来,一向只有她那些庶出姐妹才会有此冷落待遇,看她的脸色讨生活。 如今现在换了她去体验,心中只觉得这些人十分讨厌,恨不得他们立即就被外面那些人带走卖掉! 顾长宁此时捏着自己分到的馒头,正一小口一小口的撕着吃。 忽然感受到身侧有一道幽幽的目光向她投来,视线逼人,她下意识的回望过去,刚好和任萱宜饿的发着绿光的双眼对上。 “你!把你手上的馒头给我!”任萱宜趾高气扬的对着她道。 她看了一圈,只有这个女孩子的吃相最是文雅,且看着最是软糯好欺,她便打起了她的主意。 顾长宁听见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翻了翻眼皮,对着她哼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话?” “你把你手上的馒头给我,等我们出去后,我可以叫我娘亲给你五两银子当作报酬!”任萱宜知道自己硬抢肯定是不行,转而开始了利诱。 她家里是开首饰店的,有的是钱,五两银子可能还不够给她打一个簪子的,但是对这些在她眼中是贫民的人来说,足够一家一年的吃用了。 就跟打发街上的叫花子一样容易,给一两个铜板就激动的跪地磕头。 在任萱宜说出这番话之后,坐在另一头年纪较为大些的孩子已经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 这可是五两银子啊! 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不懂五两银子意味着什么,还在低着头吃着自己的食物。 但这些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干活的大孩子们却十分知道五两银子可以用来做什么。 五两银子可以买一亩旱田,可以买一百多只鸡,可以买一千斤糙米,甚至可以买五千个馒头! 一瞬间这些孩子的眼睛都直了,不时的看了看手中的馒头,又扫了眼任萱宜,心里蠢蠢欲动。 “呵,五两银子?”顾长宁冲她冷冷一笑,讥讽道,“我们现在能不能出去都还不知道,你许下的这五两银子在我看来,还不如一个馒头来得实用。” 她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脑热的孩子们也冷静下来,想想也对。 “再说了,你家里这么有钱,为什么不跟他们说要他们去你家里报信,拿你换银子呢?”顾长宁再道,“因为你自己也清楚,你已经看见了他们的脸,他们不会放你活着离开这里,所以保持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体力足够支撑行动,找到机会就还有逃离这里的可能。 根据顾长宁的猜想,他们最有可能被关起来的地方,不在城里,而是在山林里。 毕竟城里人多嘴杂,这些略卖人也怕暴露马脚,而且万一到时候东窗事发,他们待在城里也不好逃命。 唯有这四面广阔的山林才是最适合隐匿又适合逃命的。 所以只要能找到机会离了这个院子,外头深山密/林的,总有地方能躲藏起来不被这群人找到。 而且顾长宁也不信他们会冒着被人发觉的危险在山里大肆搜寻。 只怕届时他们知道有人逃跑了第一时间便是想的赶紧离开这里,因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任萱宜见她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脸上愤恨交加,忍着肚子的饥饿怒目瞪她。 她也是才想明白这个关键,她跟那些穷的连肉都吃不起的人不同,自小家里就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再加上她脑子比旁人要灵活许多,反应自然也比这些人机敏。 她确实打着先用银子诱惑他们把食物给她的算盘。 反正有这么多人,她一顿交换一个,总能不让自己饿肚子的。 然而现在被顾长宁这么一拆穿,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更加小心翼翼的看守好自己的粮食,她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要饿她多久,心下对顾长宁就更是恼怒了。 就在这气氛凝固间,任萱宜的肚子忽地“咕”了一声,在这等同于密闭的空间十分响亮,众人目光瞬间放在她的身上。 任萱宜羞红了脸,饥饿的感觉跟丢脸的羞赧让她恨不得现在就钻到地里去。 第一百零二章 祸水东引 坐在任萱宜不远处的一个女孩见她一副羞愤的神情,对她有些同情,便将自己的馒头分成两半,递一半过去给她。 “给,我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一定很难受,我分你一点,以后他们再送饭来你可不要拒绝了,有的吃总比没有好。” 小姑娘本是好心,听在任萱宜耳朵里却成了教训。 她一把不客气的将小姑娘手上的两块馒头都抢了来,在众人反应不及的目光中全部塞进了嘴里,一边不满的说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不过就是一个饭都吃不起的叫花子,也配对本小姐说教?” 小姑娘被任萱宜举动吓的呆立当场不敢动,眼中含着泪花的看着她,满脸的不知所措。 她只是见她好像饿的很难受,这才好心想分给她一点,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原先坐在这位小姑娘身旁的严逍见了,黑着脸站起身将小姑娘拉至自己身边,拧着眉头一脸不悦的注视着任萱宜,语气十分凶的道:“你给她道歉!” “凭什么?我不!” “凭什么?”严逍满是怒火的瞪着她,“就凭你刚吃下的那个馒头是她给你的,你就必须为方才的那番话给她道歉!不然就别管我不客气了!” “哼,那是她自己愿意给的,又不是我求她的。”馒头落肚,任萱宜感觉肚子没那么难受了,旋即头一昂,又摆起威风来了,“再说了,不就是一个馒头吗?我家要什么没有,这馒头也就只有你们才当成个宝了!到时候等我回家了,别说只是一个破馒头,哪怕是个金馒头,我也能给她一个!” “到时候?到哪时候?”又一名身穿深蓝色布衣的男孩起身,语带嘲讽道,“黄泉底下的时候吗?我们不要你那什么破金馒头,我只要你现在同她道歉!” 小姑娘此时被吓的躲在了严逍身后,看都不看一眼任萱宜,低着头脸上挂满了委屈。 顾长宁坐在一旁只静静观看的吃着手中的食物,没有出声,心里肯定她是绝不会道歉的。 像任萱宜那样家世好的人,自视甚高,又怎么会把这群人放在眼里,只怕在她心目中,这些人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她连看他们一眼都是给他们面子了,更何谈道歉。 “你们这群地位卑微的穷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想要我给你们道歉?门儿都没有!”任萱宜果然大肆冷嘲道,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跟轻视,“瞧瞧你们的样子,便是连给我家倒夜香也不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深蓝色布衣的男孩气得脸色涨红,怒喝一声,攥紧了拳头就要冲她挥去,严逍这时候却拦住了他。 “你做什么?”深蓝色布衣的男孩睁大了眼睛死命瞪他,用力拉扯自己的手。 “你跟她斗什么气,保留体力才是要紧的。”严逍淡淡的说,随后扫了一眼任萱宜,再次道,“接下来大家看好各自的食物便是,方才的那个馒头,就当是喂狗了。” “你们这群身份低贱的平民,骂谁是狗?!”任萱宜看着他们,惊怒尖叫道。 “你说谁身份低贱!”深蓝色布衣的男孩没忍住脾气,一下暴动起来,使劲挣脱了严逍的手,上去就给她来了一拳。 任萱宜见他忽地冲上来,吓的蹲下来,躲过了这个拳头。 这时候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拦着,分开两人。 “别打了,别打了,小心被听见。”上来拦人的人拼命劝道,深怕引来了外头的人。 深蓝色布衣的男孩不管不顾,一边推着其他人一边怒吼道:“你说谁身份低贱?你说谁身份低贱?!啊!” 任萱宜吓的浑身发紧,睁大了双眼警惕的望着他,蹲着身子往后挪,想要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 “你说啊!你再说一遍,谁身份低贱?!”男孩见她不答话,脾气更是怒不可遏。 “好了,你冷静点!”严逍皱着眉看他发狂的样子,正要把他强行拉回原位,大门忽地被打开,背光中出现一个魁梧的身影。 “你们这群小混蛋都吵什么吵!害的老子差点掉进茅坑里!是不想活了吗!”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出现,惊得众人全部停了下来,别过脸来愣愣的看着这人。 “哑巴了?说话啊!是谁在闹事!”壮汉一脸阴沉的看着这群孩子,狠厉的问。 “是他!”任萱宜见状立马站起来,直指那个深蓝色布衣的男孩大声说道,“他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闹着要打人!他们拦都拦不住!” “你闭嘴!”严逍见她还敢指着人告状,怒瞪了她一眼,喝道。 任萱宜不服气的回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就你是吧?”那名壮汉不屑的哼了一声,盯着男孩脸上愤怒不屈的神情,冷厉道,“这么想闹事,我让你闹个够,给我出来!” 说着就要上手去将那深蓝色布衣的男孩抓出来。 “不,不关他的事,是她,是她先挑起事端的!” 之前分给任萱宜馒头的那个小姑娘脸色骤变,虽然心里还是很害怕,整个人也依旧躲在严逍身后,只探出半个头来,仍是鼓足勇气伸手指向任萱宜,哆哆嗦嗦说道。 “闭嘴!闭嘴!你这个肮脏的贫民!再敢胡说信不信本小姐撕烂了你的嘴!”任萱宜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小姑娘会把她说出来,气得火冒三丈,尖声叫道。 站在门口那人看起来一脸凶相,她害怕自己会像那个男孩一样被他拖出去,这才急着打断那小姑娘的话。 没想到正是这一声让那看守院子的男子注意到了她,继而多打量了几眼,眼睛猛地一亮。 任萱宜家境不错,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吃的好穿的好,也没做过什么脏活累活,人养的跟花儿一样水灵。 再加上她已经十一岁了,样貌跟身段也渐渐张开,皮肤白嫩,那名看守的男子眼睛瞬间直了,垂涎的盯着她看。 “是你闹事是吧?那你跟我走吧!”壮汉咳了两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经的模样说道。 然而他眼中的光芒太盛,还有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猥琐神情,都让任萱宜感觉后背发凉,心底发毛。 “走、走开!谁要跟你走啊!”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可以订亲了,任萱宜对这方面自然也了解一些。 她见壮汉正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立时慌了,冲着他喊道,惊恐的往后退去。 被关起来的十多个孩子大多都还只是十岁以下,十岁以上的除了林君则、任萱宜,就是严逍了。 严逍此刻看着那名男子的表情,好似明白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不露痕迹的往旁边站了站,想要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想要挡住方才那个分馒头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被抓进来已经有三天了,不哭不闹,十分乖巧,让他看了就觉得心底怜悯,忍不住想多关照一下。 至于任萱宜,非亲非故的,她又是那样倨傲的态度,叫人见了心里很不舒服,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想要他搭把手救人,那是根本就不可能。 “你你你……我警告你啊,你别过来!”任萱宜见着周围的人下意识分开道来,渐渐的就只剩自己一个,当场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我我……我就过来,你能拿我怎么样?”那壮汉还有心情同她开玩笑,边走边嘿嘿说道。 “你滚开啊!”任萱宜无助的向着周围人看去,眼睛慌乱扫向四周,却不见一个人来帮自己,就连年纪最大的严逍都避开了她的视线,面无表情低头垂眸,她看了心底一恨! 这些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 “你怎么不喊了?喊啊,继续喊啊,实话告诉你,我院中还有五、六个兄弟呢,你怕是怎么叫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尽管喊。”壮汉还使劲给她劝说道,“你站在角落喊声音太小了,来来来,到门口来喊,那里喊着响亮,听得清楚。” 任萱宜吓的花容失色,只一个劲地在口中重复喊道:“滚开,滚开啊!你别过来!” 在绝望的抗拒中,她余光忽地一扫,瞧见站在最外围的顾长宁跟林君则两人。 她见顾长宁十分平静的看着这边的热闹,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又想起方才她不留情面的横扫自己的面子,心中顿时暗生一计,想拉顾长宁来给她垫背。 “她!她、她比我长的好看多了,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的如此动人,长大以后更不得了,你去找她啊!” 众人一愣,纷纷往顾长宁方向回头看去,那壮汉也不例外,下意识的偏过头,便对上顾长宁瞬息冷清的眼眸,霎时一怔,更加睁大了眼睛。 这个,这个更绝色啊! 任萱宜顶多长了张秀丽的脸,论多美是称不上的,但已经比大多数的姑娘要生的好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容貌更姝丽的,壮汉心里一动,想着反正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了,这些孩子也不好运走,还不知道大哥会怎么处理的,不如就让他开心一把…… 越想越兴奋,那壮汉弯起眼,笑的不怀好意的往顾长宁走去了。 林君则见状眯了眯眼,向前走了一步,挺身挡在顾长宁面前,几乎将她遮挡在自己身后,目光冷冷的盯着正走过来的人,抿紧双唇,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第一百零三章 看守院子的汉子 “完了完了,公子生气了。” 屋外环绕的参天巨树上,隐卫们透过墙上的铁窗观察着里面的情形,再加上他们个个听力非凡,当下全都猫着身子小声说道。 他们待在林君则身旁也好几年了,从未见他有这么冷的表情出现过。 瞧那周身冰冷的气息都快凝实成一条线了,这对一向学着收敛情绪不外露的公子来说,已经是十分严重了! 这个汉子要糟。 趴在这株巨树上的隐卫十一、十二、十四俱在心里幸灾乐祸的暗道。 躲在其他树上的隐卫则因为角度问题不能透过铁窗去看里面的情况,是以没有发现林君则此刻的冷脸。 但是他们每个都是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各个武力超群,内力深厚。 因而对隐十四这边的动作很是敏锐。 在十四他们努力探头往窗子里看的时候,众人就已经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 而后大家不约而同的默默转头朝他们看去,十分关注的神情。 在发现隐十四几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屋里情形的时候,其余人便知道里头定是有事情发生了。 是以大家更是绷紧了神经,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只等公子发令,他们便可立即动手。 敢绑架公子的人,他们会让对方后悔来世上一遭! 与此同时,林君则正在同那名出现在屋子里的男子相互对峙而站,面如冰霜,目光冷然。 “你这小子,又是从哪里来的?还不快躲到一旁去,别碍了你爷爷的路!”壮汉见有人挡道,心情颇为不爽,正居高临下的睨视着林君则,表情凶狠的道。 林君则面无畏惧的看着他,冷声道:“就你这样的,便是给我端洗脚水都轮不到你!” “你个小王八羔子,你刚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壮汉被激的大怒,瞪大了眼睛,对着林君则暴喝一声。 “怎么,耳朵不好?听不清楚?那我再重复一遍……”林君则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眼中没有温度的冷笑道,“我说你连给人端洗脚水的资格都不配……” “我……”壮汉正要爆粗口大骂,忽地后脑被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更是气的不行,当即跳起脚来怒吼,“是哪个王八蛋砸我!” “是我。”门口这时候又出现一人,声音里毫无情绪的说道。 “二、二哥……”壮汉听见此人声音,满是怒火的气势瞬间熄灭,整个人方才还是气焰嚣张的大老虎,转眼就成了只弱不禁风的小猫一样,怂了起来。 “你刚叫谁王八蛋?” 说话之人明明脸上带笑,十分平和的样子。 然而那壮汉听了后却猛地打了个寒颤,觉得在这初秋的季节忽地冒着一股凉意,从背后窜上心头,忙赔着笑道,“是我是我,我是说,谁在叫我。” 站在门口那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几眼,随后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屋子,几秒后声音远远从院里传来:“王八蛋,出来时记得把门锁上。” “诶诶,是。”壮汉连连点头,当即把要给林君则一点颜色看看这件事给抛诸脑后,一刻都不敢耽搁的抬脚往外走去,急忙照那人说的锁好了门,赶紧离开了。 离开时屋子里的人还能隐约听见那壮汉同别人的交流声。 “我都跟你说屋子里的人不能碰不能碰,你非不听,看,把二哥招来了吧?” “有什么不能碰的!反正能不能运送出去还两说!还管那么多!”壮汉对着同伴抱怨道。 “别的人我不知道,最漂亮的那几个你不能动,大哥已经安排好他们的去处了,你要在这时候闹出事来,可有你喝一壶的。”同伴半是提醒半是幸灾乐祸的道。 “已经安排好去处了?”壮汉眼一瞪,惊讶道,“还是跟原来一样吗?” “嗯,所以你可知道你刚才差点坏了什么事吧?”同伴拍了拍壮汉的肩膀,道,“差一点你就毁了几桩交易,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壮汉想到这个结果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却仍旧嘴硬说道:“得了吧,不就几桩交易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了不起下次再交易呗。” “什么几桩交易而已,你可知道里头最漂亮的能卖个什么价钱么?”同伴神秘兮兮的划了个五,冲他怼了怼肩。 “五十两?这么多啊……”壮汉吞咽了一下口水。 “五十两个屁,你再加个零。”同伴白了他一眼。 “五……五百两?”壮汉想都不敢想,立时压低了声音,用着气音紧张问道。 同伴点了点头,壮汉则是一脸呆滞。 “现在你可知道你差点坏了什么事了吧?这个数的人,你在楼里怕是连看上一眼都没机会。” 他们哥几个每次一做成了一笔交易就喜欢拿着钱去楼里逛,能在楼里住到没钱再回来。 壮汉已经是其中花钱最阔绰的了,饶是这样,他都没敢叫一个五两银子身价的姑娘。 现在这可是一百倍的数额,壮汉不住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出手。 “行了,你也别惦记了,走走走,去喝两盅去,我昨儿刚从城里买回来的,就等着换班是喝,你瞧,可不就是现在了吗。” “是吗?那走走走,快点快点……”壮汉一听迫不及待的推着同伴,两人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院子里,屋里头才算是恢复了安静。 这一安静下来大家就想到了任萱宜方才做了什么,同严逍站在一起的几位年龄稍微大一些的孩子俱都对她投以冷漠、厌弃的目光。 不仅如此,还都纷纷避开她,选一个比之前还要远的地方坐,那态度仿佛她身上带着什么瘟疫一样,满是厌恶。 除严逍他们外,剩下那些年纪还小,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的孩子也跟着小心坐下,目光偷偷打量看着这头,一声不吭的看着任萱宜,眼中满是好奇。 虽然年纪小,但他们也能察觉到空气凝固的紧张氛围,而引起这个现象的人就是任萱宜了,大家当然对她多关注几分。 此刻一人站在原地的任萱宜见大家避她如蛇蝎的模样而咬了咬下唇,一脸不忿。 左手边同她一样出身殷富人家的孩子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漠不关心。 右手边以严逍为首的那一群则面带冷意,均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 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的任萱宜立时被气的不行,怒火从心头窜起,想要开口怒骂他们,却又怕再引来外头的人,只能是用自己的眼刀子狠狠瞪着他们。 在满是怨怼的视线中,任萱宜忽然对上顾长宁冰冷冷的眼睛,被她面无表情的表情吓了一跳,旋即心虚的移开眼睛,心中的怨恨一下消了。 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坐回原位,对着屋子左右打量,就是不看顾长宁。 顾长宁冷冷的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直转移视线,就是不肯朝她看来,知道她是不敢,顾长宁哼了一声,才收回了视线。 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不满,因此这一哼声音不小,在这安静如水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响亮,所有人都听见了,但却没有人愿意开口接这个话,于是屋里又重新变得静默起来。 “严逍哥,我总觉得那两个人好奇怪啊。” 安静了一阵,一名坐在严逍身侧看着八、九岁的男孩还是没忍住,倾过身对着他小声说道。 “奇怪?”严逍一愣,顺着男孩的视线看去,落在顾长宁跟林君则身上时顿了顿,收回视线轻声说道,“我觉得也还好吧。” “怎么会还好!”忙着分享着自己发现的男孩急了,语调都不又加快了几分,“严逍哥,你刚是没看见那个男孩的表情吗?冰冷冷的好吓人啊,我阿爹都没他这么凶,我方才在看见他的神情时给吓的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严逍默了默,垂眸说道:“有些人就是天生长的比较严厉,因此生气时看着就比旁人要威严几分,你不用太在意。” “是吗?”男孩挠了挠头,一脸迷惑的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之前跟任萱宜吵起来的深蓝色布衣男孩原本独自生着严逍的气,要不是他拦着,自己早把那个讨人厌的大小姐给揍了一顿。 这会儿听见有人在和他说悄悄话,一时好奇,他也跟着竖起耳朵听了一下。 此刻听见严逍的答复,便忘了刚才的事,很是自觉的主动凑上前去说道:“我觉得不像,我瞧他现在平静下来的模样也没什么好怕的,而且坐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对他也不像是畏惧害怕的样子,说明他应该不是个很严厉的人。” “嗯。”严逍随口敷衍的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当然能看出那个少年的不凡,不光是方才他的表现,还是他的举止气质,无一不在说着他跟自己是不一样的。 可是严逍看他身上穿的衣物,并非有钱人家的孩子,他的气场与他的身份不相符,这是为什么? 严逍这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就是深蓝色布衣男孩想继续跟他讨论,在看见这样的脸色后也没了讨论的兴趣。 林君则冷眼看着那壮汉离去后,这才转过身来,面向着顾长宁,问:“方才有没有给吓着?” “那倒没有,你不是还挡在我身前吗?我没事,不用担心。”顾长宁冲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随后迟疑了一瞬,还是小声的问了,“林家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第一百零四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嗯?你说什么?”她声音太小,林君则一时没听清,问道。 “你看啊,你先是帮我解决了李娘子的事,然后又送给我面膏什么的,这次我连累你被抓,你也没有骂我……”顾长宁边说着边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满脸的认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她原以为林君则会这么帮她,是因为他跟哥哥交情好的缘故,想着她是同窗好友的妹妹,所以才多帮忙一把。 毕竟两人在学堂都是深受夫子喜爱的那类学生,之间也许会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心情,相互把对方都当成是旗鼓相当的同伴,他才多照顾她一点。 但从这些时日里,顾长宁多少也从顾淮安那里获知一些事情,知道林君则在学堂极少与人来往,同他也只是点头之交,两人交情很一般。 这样一来顾长宁就忍不住心生疑惑了。 她狐疑的看着林君则,眯起眼悄声问:“难道……你是因为觊觎我的美色……” 一个爆栗直接敲在顾长宁的额上,林君则收回白/皙修长的手指,满脸黑线道:“美色?你还真是敢说啊!” 顾长宁捂着额头,不忿的看着他:“有什么不敢说的,我现在是还小,但保不齐我以后会长成倾国之貌也不一定呢!” 林君则无言的看了她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忽而感觉到哪里不对,皱着眉黑着脸对着她道:“你小小年纪,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话?” 什么觊觎美色,倾国之貌,这都是哪里学来的! 顾长宁浑身瞬间紧绷,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糟糕,她又得意忘形了! 她毕竟是活过一世了,不可能真如八岁幼童那样懵懂无知,所以有些话很容易就不经大脑脱口而出,顾长宁叹了口气,继续给自己瞎编理由了。 “那个、那什么……”顾长宁挠了挠鼻子,目光游离在屋子里的道,“就是村里的婆婆婶婶在聊天时经常会聊到谁家的姑娘生的怎么怎么好看,日后上门求亲的人怕是都要把门槛给踩破了,我觉得,这应该是好话吧……” 她现在心很虚,十分虚,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她声音里其实很没有底气。 然而林君则关注点不在这上面,他没想到顾长宁会在这上头撒谎,因而也就没注意到这点。 听了她的解释,林君则脸色缓了缓,没那么黑了,但仍旧有些严肃的道:“以后少听那些婆婆婶婶的话,最后是往后见着她们就赶紧躲远点,还有,禁止学舌,这些话对你没好处!知道吗?” “哦。”顾长宁乖乖应承,老实的像一只鹌鹑。 “至于你说为什么我会对你这么好……”想起顾长宁的问题,林君则顿了顿,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因为我想要一个妹妹。” 哈?什么意思? 顾长宁疑惑的看着他。 “我阿娘只生了我一个,我们家又是几代单传,而我阿爹自幼就与族里关系……不太好,是以我从小就是自己一人,也就很想要有一个妹妹陪着我。” 这话一旦说出了口,也就没想象的那么艰难了。 林君则继续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自那日学堂一别后,我就总觉得咱两很有缘分,每次看见你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是一种每次一看见她心情都会变好的感觉。 顾长宁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明白了。 合着这是一个没有兄弟姐妹转而拿别人的妹妹来解解馋的人啊,顾长宁弄清楚了缘由后就不再纠结这点了,整个人靠着墙,一脸的凝重。 “你这是什么表情?”林君则见她心事重重的低着头,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毫无活力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没,我只是担心,阿娘见我一晚上不回去,怕是要急坏了……”顾长宁低声道。 林君则眉峰一拧,想到这个问题,也是紧紧蹙着眉。 他这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顾淮安那边,怕是要急疯了。 那是让隐卫现在就出现,把这里的人都救出去? 林君则在心里盘算着。 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要给隐卫下令时,小屋的木门再次被打开。 “你、你还有你,跟我出来。”出现在门口的人又换了一个,这人脸上有些阴沉沉的,脾气有点暴躁的指了几个人喊道。 “做、做什么?”被指到的任萱宜立即警惕的看着那名男子,后背死死贴着墙,恨不得与墙长在一起。 “叫你出来就出来,别废话!”那人面色不虞的道。 任萱宜听他这么说,更是不愿意出去了,抱着膝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脸的抗拒。 “赶紧的,不出来的就全部抓去丢到河里喂鱼!喂鱼还是出来,你们自己看着办!”男子又扔下一句话来。 同被点到的还有顾长宁跟林君则,顾长宁沉吟几秒,拉着林君则起来了。 “咱们先照他们说的做,到时候如果找到机会,你先跑出去,有多远跑多远。”顾长宁小声与他说道。 林君则知道她的意思,没有说话。 两人在众人目光中一步一步的往那男子走去,任萱宜见状想了想,觉得怎么也有两人垫背,这才慢吞吞的起身,跟着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谁知道顾长宁余光瞥见她,立即态度很不好的问道。 “什么我干什么。”任萱宜被她突然的质问怔住了,脚步瞬时停了下来。 顾长宁不想搭理她,她方才还想拉她垫背,顾长宁的心里现在还膈应的很,直接对着男子道:“可以别让她跟我们一起吗?” 男子不答话,只一脸黑沉的看着顾长宁,满是不快。 “她太丑了,我不想跟她走在一起。”顾长宁丝毫不惧他的目光,挺直了腰背道。 周围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 “你!”任萱宜使劲瞪她,脸都气的有些扭曲了。 她居然敢说她丑! 男子闻言扫了眼任萱宜,又瞧了瞧顾长宁,两厢一对比,确实觉得任萱宜长的很一般,于是点点头,应允了。 这对任萱宜来说就是道晴天霹雳,一个女子被人说丑,这是一句多重的话啊,这不是面子的问题,是已经伤自尊了。 任萱宜刚要发脾气,被男子冷冷一瞪眼,顿时想起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到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满心不甘的坐了回去。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越好看的人被卖入的地方越腌臜,指不定以后就是个千人枕万人睡的命! 任萱宜恨恨想着,面容再次变得扭曲起来。 …… “行了,你们就在这里待着吧。”领着顾长宁跟林君则的男子将他们带到另一间屋子,把他们锁进去后就自己离开了。 这间屋子要比原先待的那间好,不光是采光比那间要亮堂,里头也不在是除了干稻草什么也没有的空房间了。 这房间居然还有炕! 而这炕上,居然还躺着一个人! 顾长宁正要过去查看,林君则一把拉住了她,“我走在前头。” “好。”顾长宁没有反对,直接跟在林君则身后往躺在炕上的人走去。 走近了一看,是个看起来五六岁的男幼童,此刻正满脸通红的躺在那里,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他是发烧了吗?”顾长宁皱了皱眉,伸手去触摸这孩子的额头,发现果真是发烧了,“他现在浑身滚烫,不及时喂药的话怕是会出事!” 看着炕上的幼童,顾长宁不知怎的忽地想到前世哥哥顾淮安躺在小破屋子里的情形,一时多有心慌。 当时哥哥也是这般发着高烧,浑身滚烫,人事不省,她怎么叫他都没用。 想多拿几床被子给哥哥盖上,可是家里就那一床稍微厚一点的被子了。 她就这么亲眼看着哥哥烧到迷糊,开始说着胡话,然后渐渐没了声息的…… “长宁,长宁,你醒醒!” 声音猛地一下传入耳中,顾长宁眨了眨眼睛,愣愣的看着面前之人,一副呆傻的样子,看的林君则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认识他?” 不然怎么会露出一副惊慌的神情? “不,不认识啊……”顾长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 “那你怎么如此慌张?” “慌张?我有吗?”顾长宁开始装傻充愣了,“我只是在想要是万一咱们逃不出去的话,是不是也会像这个小孩一样……” 生了病也没人管。 林君则默了默,没说什么。 “这孩子就这么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就算人还活着,这要烧坏了脑子成了傻子怎么办?”顾长宁仔细打量着这个孩子,有些可惜的道。 这孩子五官生的精致,脸蛋长得圆润,就好像是年画上的童子一样。 也许是因为生着病,整个人眼睛紧闭,死死皱着一对眉,看着很是难受的样子。 顾长宁想得赶紧给他喝药才是。 “去喊下外面的人试试。”林君则不抱希望的说。 要是他们愿意给这个孩子喂药,早就端了药碗来,哪里还放在这里不管。 “嗯。”顾长宁走到门边,使劲敲着门大声喊道,“外头有人吗?屋里有人生病了,快来人啊!” 如此喊了几下,方才有人骂骂咧咧的回应道。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赶着去投胎啊喊这么急,来了来了,别叫唤了!” 第一百零五章 安国公府 “怎么回事啊?”打开了门,一个穿着天蓝色布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对着屋里的人不耐的问道。 “是这样的,这个孩子生病了,急需给他喂药。”顾长宁连忙说道。 本以为那年轻男子好歹会看一眼那幼童,没想到他却只顾着看顾长宁,一脸的古怪,“原来是你们两啊……” 顾长宁跟林君则相互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疑惑。 这年轻男子是谁? 年轻男子见他们一头雾水的样子,也没想着解释,探头往炕上的幼童看去,拧眉道:“他这是又怎么了?” “他高烧了,烧的还挺厉害的。”顾长宁答。 “发烧了?”年轻男子皱了皱眉,道,“你们等我一会儿。” 说完又重新锁上了门,去寻人了。 顾长宁见他们不是真的不管这个孩子,心里多少也放了放心,再次来到幼童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这是什么?”顾长宁正要给那孩子将被子盖紧,看见林君则手中捏着一个香囊,好奇问道。 香囊不大,颜色也比较素雅,上面用素色的线绣着缠枝花纹,从做工上看,这位绣娘的技艺十分高超,顾长宁用来跟阿娘对比一下,发现不比阿娘的逊色,一时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就又看出了问题。 “这是个叶字?”她指着香囊的一角道。 “嗯。” “是这个小家伙的姓氏吗?” “应该是。”林君则拧着眉。 “原来小家伙姓叶啊。”顾长宁看着林君则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个香囊,神情十分专注,不由得道,“这香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什么问题。”林君则查看完毕,心里有了想法,“我大概知道这个小孩是谁家的了?” “你怎么知道?”顾长宁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还不忘问道,“谁家的?” “你可听说过安国公叶云辉?” “……有点印象。”顾长宁捏着下巴想了想,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前几个月安国公世子因病过世,安国公带着一家人护送儿子的棺木回族里安葬,听闻好像就在长乐县附近。” “你的意思是……”顾长宁睁大了眼睛,“这小孩是安国公家的?” “八/九不离十了。”林君则冷静分析,“你看这香囊,颜色素净,一看便知是家中有丧,不宜佩戴色彩鲜艳的饰物。” “嗯。” “你再看看这布料,摸着是不是感觉光滑柔顺,犹如摸到云层般柔/软,这是云丝锦,不流通于市面上,只为皇家提供,这样难得的布料,会是一个普通身份的孩子拥有的吗?” 原来这就是云丝锦啊…… 顾长宁摸了摸香囊,为上辈子的自己解惑了。 前世众府小姐们聚在一起就喜欢这些个攀比,她记得知府小姐有次参加完花会后回来一脸的怒气冲冲。 后来她才得知,原来在当天的花会上,有位平日里最爱和知府小姐别矛头的另一位小姐新得了一件用云丝锦制成的衣裙,故意在其面前炫耀。 顾长宁当时还挺好奇云丝锦是怎么个面料,上辈子到死之前都没达成心愿,没想到这一世倒是实现了。 她正感叹着,忽然瞥见林君则动作飞快的取下那个香囊,塞给她。 顾长宁一下惊呆了。 “你怎么……” “收好,到时候找个机会逃出去,拿着这个香囊,可以去叶府求救!” “可是……”顾长宁刚要说从体力跟教程来算,自然还是他的动作更快一些。 林君则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直接打断:“虽然由我送信动作会快一些,但如果在我离开的时候这里出了什么事,你不就危险了吗?我的话就不一样了,我是男子,力气比你大,体力自然也要胜过你,到时我可以见机行事。” “但万一,我在逃跑的时候被抓住了怎么办?”顾长宁面有忧虑的道,她还是觉得由林君则去报信更能成功。 “不会被抓住的,我会给你争取时间,这座院子建立在山里,四周都是山林,实在不行你就先躲起来,等确定安全了再去报信。” 反正有隐卫看着,就算是她脚程不力被追上,隐卫也会让来人追不上。 顾长宁沉默了一瞬,将香囊塞进衣袖里,郑重的点了点头,“嗯。” 林君则见她同意了,松了口气。 “来了来了,人就在这间屋子里。”门外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 顾长宁跟林君则听见动静,知道是年轻男子带人过来看了,相互对视一眼,默默转过身,面对着门口,等着他们进来。 年轻男子推开门,身后跟着一个人,两人正往炕的位置来。 顾长宁看了一眼,发现这人是昨晚给他们送饭的王二麻。 王二麻上前看了一眼那小孩,见他脸颊通红,烧的不省人事,眉头紧了紧,直接说道:“放着吧。” 年轻男子闻言吃惊道:“放着?” “不然呢?”王二麻瞥了他一眼。 “不……请个大夫吗?” “请大夫?”王二麻道,“请哪个大夫?请到哪里去?” 年轻男子一梗,声音消失在了口中。 他又不蠢,自然知道不能把大夫请到这院子里来,不然的话秘密不就暴露了。 “那药呢?”顾长宁见状问道。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来的药?”王二麻斜视着顾长宁,不耐烦说道。 “可他再烧下去,会把脑子烧坏的。” “坏了就坏了,没了他再抓一个便是,哪那么多事。” 顾长宁听着这话,怒意渐生,缩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压着内心的怒火。 不能气,现在不能意气用事,必须要想好对策才行。 王二麻答完顾长宁的话,扫了眼年轻男子,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屋子。 年轻男子站在原地,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大门,又回头瞧了眼躺在炕上的小孩跟站在一侧的两人,犹豫了下,还是转过身就要走。 “等等。”顾长宁连忙唤住他,“不请大夫来就算了,倒壶水来总可以吧?” “要水做什么?”年轻男子诧异的看着她。 “病人在生病时容易渴,你倒一壶水来,我也好随时喂他啊。” “……事情还真多,等着啊!”年轻男子嘀咕一句就出了大门。 走前还不忘把门锁上。 “他也不嫌麻烦,走一次就要锁一次门。”顾长宁见状嘟哝道。 林君则没说什么,他大约猜到了那名男子的想法。 约莫是怕大门开着他们会想办法逃跑吧,所以必须要锁上才行。 顾长宁在屋里等了一会儿,门外很快又有了动静。 那年轻男子用肩膀顶开门,端了一个铜制的水壶跟茶杯进来,将其放在炕上就出去了。 顾长宁自昨日午时离开家之后就没喝过一口水了,渴得不行,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 正喝着水呢,她回头一看,发现林君则正往衣服里掏什么东西出来。 “你在做什么?”顾长宁好奇问道。 “嘘。”林君则连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顾长宁闭上嘴,乖乖走到他身旁,看他在做什么。 林君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顾长宁看见他打开锦囊,从里头取出一个……跟手指差不多长的墨条来。 “这、这是……”顾长宁眨了眨眼睛,一脸震到的表情看着林君则。 她没想到还有人会随身带墨条的啊。 “你拿墨条要做什么?” “报信。”林君则取来一个杯子,在里面加了点水,随后手心伸向顾长宁,道,“香囊呢?” “在这呢。”顾长宁连忙掏出来给他。 林君则从里衣撕下一片面料来,将墨条放进茶杯里研磨。 “你像我这样磨着墨条。”林君则把墨条递给顾长宁。 “好。” 林君则蘸着墨水,在面料上写上几个字:送安国公府邸领百两银子。 写完以后将面料上的字吹干,把香囊包在其中,递给顾长宁:“你随身带着,若寻得机会出去,见机行事。” “嗯。” 顾长宁将其重新收回来,便看见林君则把杯子里的墨水悉数倒在墙根下,而后又倒了一杯水,再度泼在墙角。 “林家哥哥……”顾长宁喃喃道。 “怎么了?”她声音太小,林君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回过头去看她,见她也正看着自己,才确定没有听错,略微诧异的道。 “他们把咱们看得这么紧,我有机会逃出去报信吗?”顾长宁有些惴惴不安。 林君则顿了顿,道:“没有机会,我们就创造机会!” “什么意思……”顾长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一脸懵然。 林君则示意她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在她茫然看去时,淡然说道:“不是说没有草药吗?那咱们就给他弄一箩筐草药回来!” 顾长宁怔怔的看着他,旋即瞪大眼睛,好似明白他的意思了。 …… 天微微亮起,杨惠芸便坐不住了,不时地往前院大门的方向打量,深怕顾长宁回来的声音被她错过。 “阿娘,你先别着急,现在天已经亮了,若是妹妹还没回来,我便去山上寻她。”顾淮安见阿娘满脸的担忧,忙劝慰道。 杨惠芸此刻是心急如焚,忽而听见顾淮安的安慰,她定了定心神,什么也没说的点了点头。 “惠芸呐,你起了吗?”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杨惠芸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忙去给人开门。 “秀娥,你们这是做什么?”门口王秀娥带着几个人一块出现,都是与她相熟之人,杨惠芸见了惊讶问。 “宁宁回来了吗?”王秀娥不答反问。 “还没有。”杨惠芸神情黯然的道。 “你放心,宁宁那孩子聪明着呢,一定会没事的。”王秀娥拍了拍她的手,道,“现在天也亮了,山里的路也能看得见了,我们几个寻思着一块上山去找找,肯定能把她给找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你们去找?”杨惠芸讶然的看着大家。 “嗯呐,你现在挺着个大肚子,不能进山,安哥儿又才十二岁,身单力薄的,有我们几个帮着找,很快就能找到的。” “谢谢……太谢谢你们了……”杨惠芸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忍不住落泪道。 见她掉泪,王秀娥忙安抚两句,然后就领着大家一块上山去寻找顾长宁了。 杨惠芸看着他们的背影,不住的在心里祈祷,希望顾长宁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第一百零六章 上山采药留信物 “有人吗?外头有人吗?”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顾长宁又继续对着门缝大喊着。 “你这是又怎么了!”方才那位年轻男子不耐烦的打开了吗,语气很冲的道。 她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喊了他几次,也不嫌累! “不是我,是他!”顾长宁见他进来,赶忙说道,“他真的烧的很严重,再这样下去,怕是有性命危险!” 年轻男子听了顾长宁的话,探头进去看了几下,皱着眉道:“你就算是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也不是大夫啊。” “有用有用,当然有用。”顾长宁连连说道,“虽然没有大夫,但是我记得之前我生病时阿娘给我煎了几副山上采来的草药,我喝下去后过几天就好了,是可以退烧的草药,那草药在山上很多,我可以去采回来啊!” “采药?”年轻男子一怔,迅速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放你出去。”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跑的!”顾长宁面带焦急的道,“要是实在不放心,你可以用绳子把我的手绑起来,跟着我一块去啊!” 年轻男子还是拒绝道:“不可能的,大哥叮嘱过我们了,绝对不能放外人进来,也不能带你们出去!” “可是他真的烧的很严重!”顾长宁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泫然欲泣的道,“大哥哥,你就行行好吧,带我去采药,我保证自己会乖乖的,绝不乱跑。” 年轻男子迟疑了下,忽地怀疑的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关心他?你跟他认识?” 他想起来方才顾长宁还为那男童要了一壶水。 顾长宁顿了顿,道:“我不认识他,我只是想着,如果是我烧的这么厉害,我阿娘肯定担心死了,而他现在病的这么严重,他阿娘肯定也很担心他……” 说着说着,顾长宁的声音就小了下来,低着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萧索。 年轻男子叹了声气,道:“好吧好吧,我带你去,但你可得保证,绝不能动什么歪脑筋逃跑,否则的话怕是有你苦头吃的。” “嗯嗯,大哥哥放心,我会乖的。”顾长宁一见他好像被说通的样子,赶紧点头。 林君则在一旁看着顾长宁的表现,在心里道,他果然没有看错,这小丫头就是有两副脸孔。 年轻男子要带着顾长宁去采草药,顾长宁跟在他身后的时候趁机回头对林君则眨了眨眼睛,表示计划成功,然后就跟着他去山上找草药去了。 虽然年轻男子不觉得顾长宁这么小能做什么事,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她的双手捆住,由着她走在前面带路,自己则抓着绳子的另一头,悠闲的跟在身后。 在离开院子的时候,因为是年轻男子自作主张的行为,他也怕挨骂,因此他先是偷偷看了一下院子,没看见什么人后才赶紧带着顾长宁离开院子,去采草药。 躲在树上的隐十四看见顾长宁离开,心有不解,眼睛转了转,对着隐十二他们道:“那个姑娘跟公子关在一起,我跟过去一下,看看是否能得知公子的些许消息。” 隐十二他们点头,十四就“咻”的一下离开了。 其他隐卫虽然觉得奇怪,但见十二他们面无异常的样子,只能将这事放下,继续盯着这座四合院子。 …… “找着了没有啊?”年轻男子跟在顾长宁身后,见她一直低头认真在草丛或树根底下寻找许久都没有动作,有些不耐烦了,不由得催道。 他可是偷偷将她带出来的,并未知会任何一人。 虽然已经将这小丫头的双手捆住,绳索的另一头也被他牢牢抓在手里,这丫头肯定跑不了。 但这个私自带人出来的行为还是违背了大哥的命令。 要是离开的久了被他们发现了,他肯定是要挨骂的。 年轻男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决定错了,遂不住的催促着她快点。 他本以为就是寻几棵草药的事,应该很快就能回去,打着快去快回的主意才点头同意的,谁晓得要这么久。 早知道他就不带她出来了,随便那个孩子烧成什么样。 就是烧成傻子也不管他的事。 只要这么一想,年轻男子的心情更差了,“你能不能找得到?找不到就算了!” “别急别急,很快了,我记得那草药多是生长在潮湿的树根下,再让我寻寻,一定能找到的!”顾长宁心里也很着急。 她从离开那座院子开始就一直在注意着附近是否有樵夫或猎户上山采集,只有发现人了她才能想办法传递消息出去。 但眼瞧着已经离那座院子有好长一段距离了,一个人影都没看到,顾长宁也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年轻男子见状皱了皱眉,还是让她接着找了。 那个孩子一看就是能卖出个好价钱的,若真烧成了傻子,也有点可惜…… “喂,你们两个,也是住在这大山附近的人吗?是来采野菜的还是来捡柴禾的?”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冲着他们远远喊道。 年轻男子一惊,跟顾长宁下意识的回头,在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樵夫出现时,表情骇然。 这里居然有人!怎么办? 年轻男子心下后悔带着顾长宁出来了,他满面阴沉,对顾长宁生出几分恼怒的情绪。 有人的地方就容易走漏风声,现在他们被人撞见了,小院已经不安全了! 年轻男子抓了抓手里的麻绳,快速扫了一眼,发现因为绳子太长的缘故,垂落草丛中,而草有半米高,不走近就不会发现,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异样就好。 在年轻男子心绪翻转间,顾长宁却是眼中含着光亮的看着那人,欣喜回应:“都不是,我们是因为家里有人高烧不退,来采可助退烧的草药的。” 年轻男子听着顾长宁欢快的跟人搭话,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的样子好似是默认了她的话。 只要不引起对方怀疑就成了,而顾长宁说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樵夫点点头,举着手里的斧子道,“我是以砍柴为生的樵夫,趁着现在日头好,多砍些柴禾回去卖。” “柴禾啊……”顾长宁眼尖的发现一棵枯树底下正好有自己想要的几株草药,边采着边说,“我面前这株枯树就挺合适的,树活着的时候能给人遮荫,死后也能砍了去烧火,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是极有用的。” 年轻男子听见顾长宁的话,心下一惊,怕那樵夫会因为这话而过来查看,忙出声呵斥道:“好了!别说那些没用的话,既然找到了草药就赶紧采了回去!” “知道啦,哥哥。”顾长宁蹲着身子侧过脸去看着他,笑得甜甜的说道,“我好了,我们回去吧。” 手上抓着几棵带着泥土的草药,举给年轻男子看。 年轻男子黑着脸,一声不吭的拽着顾长宁就赶紧回去,同时还不忘偷偷打量几眼那樵夫。 见他依然稳站在原地,专注看着他面前的那株参天巨树,举着斧头在树身上比划了几下,仿佛看中了这棵树准备劈成柴禾的样子,压根就没注意到顾长宁方才说的话,心里的不安才稍稍去了一点儿。 “臭丫头,谁让你多话的!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年轻男子低声骂道。 “这么凶干嘛,我就只是想提醒一下他尽量找枯死的树木下手而已,没说别的什么啊。”顾长宁撅着嘴,故意在脸上显现出不满的神情,“只要是靠山吃山的人家都知道,上山砍树尽量避免砍活着的树,就跟捕鱼会放走小鱼一样的道理。” “就你事多!”年轻男子白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小丫头说的他怎么会不懂,他也是村子里出来的,知道山林对村民的重要性。 因此虽然他很气小丫头胡乱搭话,但既然只是提个醒,他便也没有追究下去了,只是加快了回去的脚步,以免再生意外。 在顾长宁他们离开后,那名樵夫放下了手中的斧子,别过脸去看了看他们消失的地方,而后又扫了一眼方才那小姑娘指着的地方,毫不犹豫的朝那株枯树走了过去。 小姑娘那话摆明了就是对他说的,肯定是有什么线索留下了。 假扮成樵夫的隐十四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下枯树的周围,在那附近的草丛里搜索一阵,总算是找到了包着一个香囊的面料子。 隐十四打开面料一看,上头果然是公子的字。 看清这个信物的来源后,十四/不禁提了提眉,有些意外安国公的孙子也被牵扯其中。 不过这样更好,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还要犯愁怎么通知捕快去拿人,毕竟他说的话捕快也不一定会听。 而安国公不一样,安国公是公爵爵位,本就可以拥有一定数额的府兵。 加上他这次扶棺回乡安葬儿子,不会这么快就回京,因此身边一定带有护卫看家。 直接去找安国公,可比找捕快有用多了。 隐十四将信物塞好,随手捡了一块泥就往脸上抹,随后快速赶往安国公府搬救兵。 而另一头,薛明凯在询问完丢失了孩子的那户人家后,陷入了困境。 第一百零七章 叶朝年 “头儿,这下可怎么办?”李元三扫了眼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大声哭闹的妇人,理了理被抓的凌乱的领口,有些狼狈的道。 虽然他也很同情那个丢失了孩子的妇人,但她在第一眼看见自己跟老大上门时什么话也不说就激动的扑上来揪住他撕扯的行为还是让他感到很不满。 “二位官爷,请恕内人行为无状,实在是我两成婚十年才得此一子,如今孩子丢了,对内人来说可是比要了她的命还厉害啊。”一名看起来皮肤黝黑粗糙的老汉叹气说道,脸上神情哀痛,正强忍着眼泪。 李元三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哭嚎的妇人,见她在不停咒骂那偷走孩子之人断子绝孙之类的恶毒狠话,默默转过头来,生硬的扯了扯嘴角,道:“理解理解。” 此刻咒骂的话已经从断子绝孙到死后下油锅地狱了。 “官爷……”老汉抹了抹泪水,哽咽道,“我们夫妇俩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前面四个都是女儿,只有这一个独苗苗可承香火,还请求两位……找回我儿子,求求你们了——” 老汉说着就要向他们磕头,被李元三一把拦住了,死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跪拜。 “头儿……你说句话啊!”这老汉是做苦力活的,劲儿可大,李元三用尽了全身的力才勉强阻止他,这会儿只能是咬着牙冲着薛明凯说道。 薛明凯站在原地看了眼周围,低头沉思片刻,直接对李元三道:“走,先回衙门!” “啊?回衙门干嘛?”李元三愣愣的问。 “回去看看卷宗,是否有什么共通点。”薛明凯大步流星的往衙门去。 李元三见状赶紧送了抓着老伯的手,紧跟其后,往衙门去。 …… 隐十四带着信物赶往安国公府。 其实十四他们最开始的打算是跟在薛明凯后头,寻找时机透露公子的位置给他。 但薛明凯太警觉了,他们刚跟了一条街就不见了踪影。 毕竟论地形,还是薛明凯这个捕快更熟一些。 于是十四跟十二两人没办法,只能先行回建在山上的四合院,等候公子下命令。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有把线索透露给衙门的其他人,也是因为只有薛明凯是通过了公子的考验的。 能身为公子隐卫的人,或多或少也都带着点傲气,没有入过公子法眼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屑于与那人打交道。 薛明凯既然能被公子暗中考察,必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他们可以为这样的人送功劳,却不愿意被别的人送。 因此在跟踪薛明凯不成后,两人转而回了山上,静待时机。 事实证明,守株待兔还是有用的。 这不,安国公家的兔子不就自己撞上来了? 隐十四拿着那信物马不停蹄的赶着路。 而顾长宁那一头,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年轻男子带着顾长宁回去后,被王二麻当场逮个正着。 他黑着张脸,默不作声的盯着两人看,表情阴沉的厉害,就连年轻男子都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而不自觉的挺起了腰背。 “谁让你带她出去了?”王二麻沉声问道。 “……那孩子烧得厉害,我是见他再不喝药的话怕是要烧成了傻子。”年轻男子声音微弱的说道。 “他就是烧成个傻子又跟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去给他找药?”王二麻阴冷的问。 年轻男子缩了缩肩膀,像是自知理亏一样,小声说道:“我是担心……真成了傻子,会坏了老大的计划……” “你要是现在出去被人撞见了,那才叫坏老大的计划!”王二麻低声喝道。 年轻男子脸一白,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来不及了,已经被人撞见了…… 然而此时他也只能当作是什么都没发生,暗暗祈祷那个樵夫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才好。 想到这里年轻男子不由得垂头斜瞪了顾长宁一眼,心道被她害惨了! 顾长宁低着头,像只老实的兔子一样乖巧温顺,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王二麻骂完年轻男子,视线往下一移,看见顾长宁手上拽着几株草药,确实也都是些能退烧的草药,目光沉沉的看了她几眼,半晌才出声:“是你提出要上山采草药的吗?” 他的声线有些冷,顾长宁舔了舔嘴唇,紧了紧抓着草药的手,有些迟疑而又怯弱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阿娘说……每个孩子都是娘心中的宝,那个弟弟看起来很难受,我就想,他阿娘知道了会不会很着急……” 王二麻站在原地静默不语,片刻后,方才说道:“行了,既然草药采都采回来了,这次就算了。” 反正也没有下一次了,王二麻在心里道。 他横了眼年轻男子,语气不怎么好地道:“还愣着干嘛!去煎药啊!药都采回来了要是还让他给烧成了傻子,我就到老大那去告你的状!” “别别别,我这就去煎药!”年轻男子吓的连连摇头,拿了顾长宁手中的草药,把她重新关进房间里,就带着草药去厨房煎药了。 在两人离开的时候,王二麻视线一直凝聚在顾长宁的身上不散,那目光如芒在背,刺的顾长宁僵直了背脊,屏息静气,迫不及待的进了房间。 直到房间的门被重新锁上,顾长宁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 “怎么了?”林君则见她一副劫后重生的样子,以为求助外界的事情失败了,想着法的劝慰道,“别怕,他们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一辈子的,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天就该有动作了,到时候离开了这座院子,总能找到机会的。” “我倒不是因为害怕。”顾长宁先是警惕的看了眼窗外,竖起耳朵聆听一阵,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凑近林君则,小声说道,“刚刚在山上我遇到了一个樵夫,我把香囊丢在一棵已经枯死的树木下,我不知道那个樵夫能不能发现,希望他能马上就发现吧。” 樵夫? 林君则了然,回以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表示她做的不错。 一棵枯木跟一棵还在生长的树,大家都会选择枯木。 因为树木底下的根还活着,但因为树干已经枯死,造成这棵树不出苗了。 可只要把枯死的树干部分砍去,下头的新芽才能冒出头,继而生长起来,成为一棵大树。 而正在成长的树,还可以继续生长,还能再长高,长粗。 因此凡是以打柴为生的樵夫,优先选择的都会是枯木。 顾长宁看出他眼里的意思,小尾巴不由翘了翘,略有些得意的样子。 就在这时,炕上的那个小男孩突然发出一阵呢喃低语。 “水……我要喝水……” 顾长宁赶紧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了下去。 喝了水,过了大约两刻多钟,门外才又重新有了动静。 “喏,药已经煎好了,你们喂他喝下去吧。”年轻男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进来,交给顾长宁。 在顾长宁接过时,年轻男子又再说了一句,“只有这一碗药,如果他的病情还不能好的话,没有第二碗了!” 顾长宁点了点头,在大门又被锁上后,她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过来,喂那个小男孩。 叶朝年知道自己病了,脑子迷迷糊糊的,浑身没有力气,只有这一个念头,让他明白自己是躺着的。 似梦非梦间,他听见屋子里不时传来交流的声音,吵的他脑子发涨,十分难受。 他想叫他们闭嘴,却连动动嘴巴的力气都没有,眉头微紧。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终于能好好休息了,身体一松,整个人如坠万里深渊般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嗓子干得快冒烟了,他蹙着眉,唤人拿水来,叫了几声都没人理他,叶朝年很是气愤,动了动手指,想要坐起来,然而浑身仍旧没有力气。 他以为自己叫人的声音很大,实则就像是刚出生还没睁开眼的小奶猫一样声音弱的几乎听不见。 还是有人给他喂了水。 喝了水他又重新躺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喂他喝什么,他下意识的死死闭上嘴,拒绝喝下这苦涩的东西。 “你生病了,要喝药才能好,乖,听话,把药喝了,不然还要更难受。” 耳旁响起一阵温柔的声音,跟娘亲的温婉不同。 叶朝年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犹如一片白雾般模糊间,他看见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 是家里新买的下人吗? 叶朝年一口一口喝下了药,脑子不甚清醒。 渴了就得喝水,饿了就得吃饭,病了就得吃药,这是爹爹在世时一直跟他说的道理。 所以他现在病了,得喝药。 却在这时,叶朝年想起家里挂着的白布,装着爹爹的棺木,还有穿着一身白衣在棺木前哭得昏死过去的娘亲。 叶朝年瞬间忆起了所有的事,猛地睁开了眼睛,把顾长宁吓了一跳。 “你醒了?感觉好点没?”顾长宁关切地问道。 叶朝年转了转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孩,还有站在她身后的少年,目光瞬时警惕起来。 “你们是谁?” 第一百零八章 日落之前必须送走 “跟你一样被抓来的倒霉鬼咯。”顾长宁耸了耸肩膀,道,“药还没喝完,快赶紧喝了吧,只有这一副药了,希望你喝下去能快点退烧。” 叶朝年扫了眼她手中黑乎乎的药碗,视线凝固了一下,小小的脸上毫无惧色,颇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我自己来。” 顾长宁将药递过去,好奇的看着他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半点犹豫都不带的。 “你不怕苦吗?” “我爹爹说,男子汉顶天立地,流血都不怕,怕什么苦!”稚嫩的小脸流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神情。 “哦。”顾长宁点了点头,拿过碗,又给他倒了些水进去,再次递过去,“没有多的药了,别浪费,把剩下的也喝干净了。” 叶朝年抿着唇紧盯着面前的碗,还是一声不吭的一口气喝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几岁了?”顾长宁见他不吵不闹,很是镇静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家住哪里?” 刚才同他们关在一起的那几个小孩里也有不哭不闹的,但他们可没有眼前这个小孩表现出来的镇定。 “叶朝年,六岁,我家住在京师。”叶朝年黑亮的瞳孔看着她,也学着大人的模样反问,“你呢?” “我?我叫顾长宁,比你大两岁,你叫我长宁姐姐就好。”叶朝年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只是也许是生着病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顾长宁见了忍不住温声说道。 叶朝年冲她点了点头,听到顾长宁让他喊她姐姐,心里有些不太情愿,又故意把眸子移到林君则身上去,疑惑的看着他,不接顾长宁的话。 “林君则。”林君则颔首答道,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在听到他自称姓叶的时候林君则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再一听见他说家住京师,与他所猜的完全对上,那就更确定了。 叶朝年也冲他点了点头,随后有些奇怪的道:“你们被抓来多久了?” “我们是昨日正午的时候被抓的,你呢?”顾长宁道。 “我不知道……”叶朝年低着头,“我被抓来很多天了,一开始他们把我跟另外几个人关在一起,后来不知为什么今早突然把我单独关了起来。” 他就是被关进这间屋子后才开始发的高烧。 单独关了起来? 顾长宁深思片刻,问:“可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吗?” “没有。” 没做什么? 顾长宁想了想,想到她跟林君则也莫名其妙被关进这间房里,猜测有可能是对方要有别的动作了,心里猛地一跳。 不怕他们弄小动作,就怕他们没什么动作。 只要有行动,才有逃跑的契机。 “你的烧还没退,再先躺会儿吧。”顾长宁见他仍是一副虚弱的样子,想他年纪还小,又还在生病着,连忙劝道。 叶朝年听话的躺了下去,他确实有些不舒服。 见他闭上眼睛后,顾长宁与林君则坐在炕的一边,小声交谈着。 “林家哥哥,接下来他们是不是就要把我们运走了?” “有这个可能。” 不然他们被关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开始挑人出来了? 这一看就是在区分他们,明显是将符合条件的孩子挑出来关在一起,随后一起带走。 至于这挑选的关键是什么…… 林君则看了眼相貌柔美的顾长宁,五官精致的叶朝年,再垂眸想到自己,心里略略有了猜测。 这群孩子里,外貌条件差一些的直接就送去给人为奴为婢,做一辈子脏活累活。 条件好一些的则送/入某些以此为生的地方悉心培养几年,然后再送出来挣钱。 林君则念头转到这里,眉头紧蹙,凝眸沉思。 顾长宁见他突然就安静下来,神情凝重,像是有什么发现的样子。 她正想接着开口,门再次被打开,又是三个人给推了进来。 “进去进去。”推他们的人动作十分粗鲁,推完人后随后把门一锁,直接就不管了。 叶朝年因刚喝了药,此刻沉沉睡着,一点也不知道又多了三个人。 而此刻顾长宁跟林君则两人同进来的这三人相互对视,半晌无言。 沉默中,顾长宁不露痕迹的打量着他们。 进来的三人里两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 三个人里的一男一女两人看起来跟林君则差不多大的样子,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剩下的那个小姑娘年龄则跟顾长宁比较接近。 小姑娘一直紧紧依偎在另一个姑娘身边,对她很是信赖,加上两人相貌也长得有些相似,顾长宁在心底猜测这两人应该是姐妹关系。 “请问……我们可以坐这里吗?”年纪较大一点的姑娘指了指顾长宁坐着的炕,小声问道。 “可以。”顾长宁点头道。 三人立即向这边走来。 “他怎么了?”紧紧跟在身后的小姑娘指了指睡着的叶朝年,怯生生的问。 “他生病了,正在休息。” 三人中唯一的男孩也正往这边来,闻言立时顿住了脚步,面带嫌弃的扫了眼叶朝年,抱怨的嘀咕道:“生病了就让他躺远一点啊,万一传给我们了怎么办?” “那你觉得,躺哪儿才不会被传上?”顾长宁听到这句不满,神色也跟着不好了起来。 “当然是那了。”那男孩像是没看见顾长宁渐渐冷下来的脸,指着最远处的角落道。 他指的那个地方就是个空旷的角落,什么东西也没有,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灰,如果人要躺在那个地方,只能是躺在地上。 “那你过去坐着也一样不会被传上,你不如就干脆在那个角落待着吧。”顾长宁冷哼一声。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躺那儿!”男孩立即瞪眼反驳,“我可是要负责传宗接代的,那地方自然该是女人们睡的!” “……”顾长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半晌无言。 这人也太自大了吧! 顾长宁莫名觉得有点手痒。 在三个人进来后,林君则一直都表现的很沉默,一句话都没开口。 此时听了那个男孩的话,也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转开视线,完全一副不屑于搭理的模样。 他一看就知道这男孩是被家里人惯坏了,满心只有自己,看不见别人,跟他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索性靠着墙闭目养神,假装没有这个人一样。 “他就躺这儿,你爱坐不坐,不坐就自己上那边待着去!”顾长宁语气一下冷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 那男孩站在原地瞪着一双眼睛,像是没想到会被人拒绝一样。 他自小就是家里最受宠的一个,姐姐妹妹哪个不让着他,养成了他理所当然用最好的性子。 如今突然遭人反驳,他一下反应不过来。 回过神后,见顾长宁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又扫了眼一旁冷眼以对的林君则,男孩心中憋着火气,想了又想,最后也还是忍了,在炕上寻一个角落坐下,对着顾长宁翻了个白眼。 年龄较大的那个女孩原本还想同顾长宁他们说说话,想多了解一下目前的情况。 结果被这个男孩弄的气氛一下凝固起来,她也不好继续开口,只能保持沉默的跟着自己妹妹坐在一角。 “姐姐,我害怕,我想回家……”沉静的屋子里,一直安静趴在姐姐身边的小姑娘突然抹着眼泪小声道。 “别怕,我们一定可以回家的,一定能离开这里,不要担心。”姐妹中的姐姐微笑着抚了抚妹妹的发顶,轻言哄着她道。 “怎么可能逃得出去,你没见抓我们来的那几人长的一副凶神恶煞、身形魁梧的模样?你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男孩嗤道,“出去是不要想了,你们若是表现的乖点,他们可能还不会为难你们。” “你能不能闭上嘴不出声?”顾长宁听他说的心烦,只觉得这人很呱噪,毫不客气的出声怼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别被弄残了去街上做个小叫花子靠以乞讨为生,那你就是表现的再乖巧也没用!” “你!”男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惊怒交加的瞪着顾长宁,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有些人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别管他,他爱做小叫花子就做小叫花子去,我们不拦着。”顾长宁微笑着的对着两姐妹说道。 姐妹两眨了眨眼睛,瞥了眼盛怒的男孩,又看了看脸上挂着笑的顾长宁,略显迟疑的点了点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 那些人在把这对姐妹跟那个一脸高傲的男孩同顾长宁他们关在一起后就没了动静,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好似没有人一样。 山间里的清风穿过院子,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沙沙作响,留下一地的斑驳剪影。 “大哥,你怎么来了?” 之前带顾长宁去采草药的年轻男子彼时正坐在门外石阶上发呆,忽地余光瞧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影。 见到有人,他先是骇然的绷直了身体警惕的看着来人,预备随时给里头的人报信。 结果在看清来的人是谁以后一愣,赶紧迎了上去。 “老/二他们呢?”不等年轻男子走近,贺老头满面严肃的边走边问。 “都在里头呢。” “嗯,叫大家准备一下,日落之前将那些孩子送上船运走!” 第一百零九章 留下来的下场只有一个! “日落?”年轻男子望了一下天,惊讶道,“今天就送走吗?大哥你不是说最近很危险,不适宜有动作吗?” “来不及了,孩子丢失一事已经惊动了愚王,听闻他已经派了自己的护卫去各地县衙传令,要求必须破除此案,我只怕再不把人送走,会有**烦!”贺老头沉郁着脸道。 之前说长乐县的县令不知道怎么开始关注起了此事,下令全城戒严搜查,他心有不安,在离开长乐县之前悄悄去打探了一下情况。 才知道原来不光是长乐县,周边的几个县衙也都收到了愚王的消息,让他心里更加不安。 愚王在民间有着宽厚仁善的名头,与他这些年四处游山玩水不无关系。 只因他每到一处见到不平事,都会出手相助,对当地官员予以警告,令他们不敢心有偏私。 而这次事件涉及了几个县城乡镇,愚王只怕是更加关注了。 “可是这么多的孩子,一次也运不完吧?”年轻男子皱眉道。 “那就把最有价值的那批先运出去,其余的若不能带走,那就不带了,直接把他们给……”贺老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阴冷说道,“再放把火把这里烧了!绝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这群孩子都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其中不乏几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绝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我知道了,大哥。” …… 正午时分,到了送饭的时候。 给顾长宁他们送饭的是那个带她去采草药的年轻男子。 其实原本在得知这里要被舍弃后,负责烧饭的人是不准备给那群孩子做这顿午饭的。 只是众人怕这群孩子饿得狠了一起哭闹,声音万一传到外面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于是厨房才又把剩余的馒头直接拿出来,分给这些孩子。 年轻男子将馒头发下去,在递给顾长宁的时候想到她为叶朝年上山采草药的事,不知为何又多给了她一个。 “为什么她有两个?!”后面被关进来的那个男孩见状睁大眼睛不服气的质问道。 “我愿意给,你有意见吗?”年轻男子转过脸去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男孩立即噤声,埋头吃着自己手中的食物,只是眼中透着怨愤。 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给她吃这么多等于是浪费粮食。 顾长宁虽然吃一个也够了,但能多拿一个她还是愿意的。 于是她接了过来,用自己的帕子包住放好,“还有他的呢?” 躺在炕上的叶朝年双眼紧闭,呼吸清浅,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顾长宁见那名男子直接要略过他,连忙说道。 年轻男子看着那双伸向他的白嫩小手,不可思议的打量了她一眼,停了两秒,才又拿出一个馒头来,递给她。 “你的胆子,可比一般的小姑娘要大许多。” “谢谢夸奖。”顾长宁丝毫不怵的看着他,对着他甜甜笑道。 有的人很奇怪,如果被抓后整个人表现的惶恐不安瑟瑟发抖,他们不仅不会好声好气的对你说话,反而还会大声斥骂,态度极为凶狠。 但如果你要是表现的落落大方,沉稳大气,他们反倒是对你另眼相看,态度也好上几分。 顾长宁一边收着馒头一边感叹着。 “等你们吃完这顿午饭,接下来就要被送走了。”年轻男子分完了馒头,鬼使神差的对着顾长宁说道。 “送走?送到哪里去?”顾长宁一愣,道,“是只有我们几个吗?还是这个院子的所有人?他还正生着病,他怎么办?” 问题一个接一个,最后更是直接问起了尚未清醒的叶朝年。 年轻男子默了默,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要被运去哪,这都是由大哥他们决定的,但肯定不是全部被送走,现在院子里的人太多,不可能一次被运走,估计也就是从中挑选几个了。” “至于他……”年轻男子瞧了瞧叶朝年,面有犹疑,“如果要是病的很厉害的话,被留下的可能性很高。” 在众人还在为这个讯息发呆的时候,顾长宁已经先反应了过来,她看着年轻男子,眼里满是探究,“只带走一批的话,那剩下的那些孩子……怎么办?” 年轻男子顿了顿,道:“只能是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我和我妹妹想留下来!我们愿意留下来!”姐妹中的姐姐听到这话,心里的恐慌战胜了害怕的情绪,连忙说道。 “嗯!”妹妹也赶紧点了点头。 顾长宁抿着唇角,眼里透着冷厉的寒芒。 年轻男子目光深幽的着她们,神情隐晦,高深莫测的道:“留下来,未必是件好事……更何况你们能不能留下来,得我们大哥说了算。” 年轻男子说完离开了房间,屋里又变的寂静下来。 “呜呜呜,我、我想回家,我不想被送走……”妹妹抱着姐姐小声哭泣道。 “……我也是。”姐姐低声道。 “没有别的路了,只能是被送走。”顾长宁开口说道。 她神情恍惚,表情凝重,唇角紧抿,看上去很是严肃。 “……什么意思?”姐姐惊讶的看着她。 “你们没听出来他方才话里的意思么?”顾长宁转向她们,冷凝着一张脸,沉声道,“留下来,就等于……死!” 姐妹两惊住了,表情骇然的看着她。 就连那个已经决定一句话都不会跟顾长宁说的男孩也一脸的呆滞。 “这么多的人,他们带不走,只能分批运送。” 在三人进来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林君则终于开口了,他狭长的眼眸扫了眼僵硬的那三人,淡淡说道,“但是分太多批的话被发现的风险也会增大,因此为了不让事情有暴露的危险,只能是送走价值最高的那部分人。” “那、那也不至于杀人啊。”男孩回过神来,仍是一脸怀疑的道,“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这么多天了都没事,为什么不能等风声过去了再开始把人送走?” “这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时间了。”林君则如黑曜石般清亮的眸子转向那个男孩,淡然道,“也许外头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觉得这里已经不安全的事了,时间紧迫,没办法全部带走,只能舍弃一部分人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顾长宁在此时突然升起一个念头,猛地看向林君则,惊骇道:“难道是因为……” “不会。”林君则知道她想要问的是什么,果断否认了,“不是因为那件事,否则咱们也不会平安坐在这里了。” 顾长宁慢慢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他这番话,片刻,点了点头。 是啊,如果是因为她留下信物一事被发现才导致他们不得不抛弃这里,只怕对方早就过来找她算账了,哪还会这么风平浪静。 “你们在说什么?”后面进来的三人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 “没说什么,还是先把午饭吃完吧,趁现在多保存些体力,免得半路把自己饿晕了。”顾长宁掩饰的摆了摆手,低头咬了口馒头,道。 男孩不屑的看了眼顾长宁,撇过头去,对她故弄玄虚的举动十分鄙夷。 这对小姐妹听了顾长宁的话,姐姐冲她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妹妹低头一声不吭的吃着馒头。 …… “欸欸欸,快看快看,他们在做什么?” 正午过后,两辆马车被缓缓驾入院子停下。 院子里瞬间出现了好些人,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人数约莫有十人左右。 这么多的人,又出现了两辆马车,趴在树上的隐卫们见了感觉不对,纷纷探头关注。 “难道他们要把人带离这座小院?”隐六皱眉,他对着隐十二说道,“十二,你直接去把捕快引到这里来,什么方法都行,只要能在最快时间内赶到就好。” 想要把这些孩子带走,陆路已经不安全了,隐六能想到的只有水路。 一旦人上了水路,他们后面再想动手就麻烦了。 而且水路可以直接通过城池,陆路却不行,他担心会跟丢公子的踪迹,所以决定还是速战速决算了。 “是!”隐十二瞬间从树上消失。 其他的隐卫看见隐六打给他们的手势,知道隐十二去找人来了,复又纷纷趴下,再次假装自己是只树上的蚕。 在隐十二离去后,隐六凝视着院内的情况,在心里暗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他一定要好好找十四跟十二这两人算算账! 明明就可以在公子被迷晕的当时把人救回来,结果却眼睁睁的看着人被带走。 要是公子在这期间出了事怎么办? 这两人真是胡闹! 隐六黑着脸,在心里计划着届时要怎么跟这两人算这笔账! 与此同时,就在隐十二朝着长乐县去的时候,隐十四这会儿还正在路上奔波着。 “这国公府的位置究竟在哪儿!”灼热的太阳底下,隐十四跑的大汗淋漓,忍不住躲到一旁的树荫底下乘会儿凉,边擦着额上汗边纳闷道。 因为安国公一家都居住在京师,老家这边的宅子几十年了都只有几个年老的世仆打理,就连门上的牌子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挂着叶府两字。 是以不是本地人的话压根都不知道这安国公一家都住在哪里。 隐十四跑了两个县城才知道自己找错了,问了一位知道安国公住宅的老百姓后,这会儿正连忙赶往第三个县城,继续寻找。 这样一耽搁下来,反而是隐十二动作比他快了。 毕竟隐十二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长乐县的薛明凯! 第一百一十章 那群贼人的窝点 “头儿,这都午时了,要不咱先去吃了饭,回来再接着看?” 李元三跟着薛明凯刚回到衙门就听说其他几个县城的卷宗已经拿回来了,薛明凯一听脚下立时一拐,毫不犹豫的直往卷宗室去。 结果从那之后人就一直在屋子里默默翻看这些资料待到现在,李元三见已经到了午饭时辰,薛明凯仍是一副废寝忘食的样子,忍不住默默劝道。 “嗯,你随便拿点吃的过来就好,我不挑。”薛明凯一心扑在这些卷宗档案上,闻言头也没抬一个,径直说道。 这是要他将饭送过来? 看着一脸专注认真的薛明凯,李元三摸了摸鼻子,一声不吭的去给头儿带饭了。 “李元三,怎么就你自己一人来吃饭啊?头儿呢?” 县衙旁边的一家小饭馆里,坐着一桌捕快正吃着饭聊着天,突然看见李元三独自出现在门口,不由惊讶道。 他们没记错的话,县令大人将昨夜孩子丢失的案件交给了薛明凯,而李元三一向同薛明凯走在一起,这会儿怎么只见他出现。 “哎,头儿还在看着隔壁县城的案情卷宗呢,我怎么都叫不动他,只能是自己先来吃些,然后再给他带点回去了。” 李元三同这桌人相熟,十分自觉的就往他们这桌人里挤,边挤还不忘回头让掌柜的再送上一碗饭。 见他坐下,大家伙也相互往里头挤挤,正准备给他让出个位来。 此时听闻他这话,立马有人接过来道:“说来也是太赶巧了,我听说昨晚愚王就是在咱们县里住下的,正好听见中元节的晚上有失踪案发生,一大早的就给咱们县老爷下了命令,要他择日破案,县老爷这才对此案如此上心的。” 说话之人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里,倾着身,对着桌上的几人小声说道:“要不是因为这样,咱们县老爷才不会去管这个案子呢,多半报个走失就算是结案了。” “破什么案?这群人拐子都是流动作案,今天在这个县城明天在那个县城,也狡猾得很,人一到手就跑了,上哪抓人去!”一名方脸捕快嘴里正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哼道,面有几分不屑。 谁不知道遇上拍花子基本就等同于自认倒霉了,孩子是铁定找不回来了,想抓到人,那更是天方夜谭。 “那也没办法,人愚王都下令了,不管怎么样这案子就得破。”另一个身形瘦高的捕快打了个嗝,说道。 在大伙热议朝天的时候,李元三只管闷头吃着自己的饭,什么话也不接。 他还得给头儿带饭呢,哪有那时间跟他们瞎聊。 不过耳朵倒是竖的挺直,他们聊的每一句话他都没落下。 吃过了午饭,李元三同他们打了声招呼,拎着包好的馒头和烤鸡就赶着去给薛明凯带饭了。 刚走进屋子,还未等接近,李元三只听得里头传来喃喃低语声,像是在疑惑着什么,他有些奇怪,直接问了。 “头儿,你都在嘀咕些什么呢?” “没嘀咕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伙儿拍花子作案的地点不太对。” “哪里不对?”李元三拎着吃食走上前,扫了一眼桌案上摆着的卷宗,举着吃食道,“头儿,我已经给你带饭回来了,你先吃了再办公吧。” “嗯。”薛明凯回过神来,净了净手,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坐下,拿过一个馒头往嘴里送,边吃边回答李元三方才的问题,“我在查看卷宗的时候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李元三也坐下来,正忙着撕下一块鸡腿给自己加个餐,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 “丢失孩子的人家虽然目前没发现有什么共同点,但我发现,从作案的地点来看,这群人拐子似乎没有想要在长乐县一带下手的意思。” “什么意思?”李元三嚼着鸡肉不解地问道。 “我怀疑,他们兴许在长乐县的周围有窝点!”薛明凯冷肃道。 李元三手一松,鸡腿就这么掉在油纸上,整个人一脸呆滞的看着薛明凯。 怔愣半晌,他才猛地回过神,怀疑道:“不能吧头儿,如果照你说的真在咱们县附近有窝点,那昨晚他们怎么还动手了,这不是将咱们的视线往他们自己身上引么?这不合理啊。” “我也觉得这点有问题。”薛明凯拧眉深思,“照理来说,他们藏匿于本县的话,应当行事会很小心,且低调,然而却突然在本县动手,莫非……” “莫非什么?”李元三倾着身,下意识的屛住了呼吸问。 “莫非他们是准备近日就要撤离这一带了,才决定在走之前能抓几个孩童算几个?” “……”李元三重新坐直了身体,捡回那只鸡腿继续啃,“头儿,我觉得还是你多想了,这也许就是巧合,昨夜不正是中元节么?人群拥挤,天色又暗,不管怎么看都十分适合他们动手,我感觉没你想的这么复杂。” 薛明凯看着他,正色道:“你看一下这些卷宗记录,有什么发现没?” 李元三一脸纳闷的将视线落在薛明凯记录在纸上的几个地点,认真看着。 少顷,他迟疑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出现在这里的卷宗都是那些报了案以后记录的,但有许多失踪的孩童都未曾向衙门报过案,因此没有详细记载的资料。 有些还是街边的乞丐孤儿,那更是没人管了。 所以现在在这里的卷宗,仅仅只是真实失踪人口的一小部分。 从这小部分来看,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共同点。 李元三一脸懵比的看着头儿。 “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些地点,似乎都在刻意避开着某个范围?” 避开某个范围? 李元三被他这一提醒,再次凝神看去。 半晌,半信半疑的道:“有吗?” “还记得之前杏花村周大娘的案子吗?”薛明凯点了点头,正色道,“当时那个酒娘子曾说过周老伯捡了一个包有二百两银子的包袱,对吗?” “没错,正是因为周老伯不小心喝醉酒将此事透露给酒娘子,酒娘子才会想到要哄骗周老伯杀人,好借机夺财了。” “那你还记得我们当时还在奇怪这二百两银子是谁掉落的吗?” “当然了,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谁能忘啊……啊,等等!头儿你的意思是?”李元三吃惊的看着薛明凯。 “嗯,我怀疑这二百两银子就是这群拍花子掉的。”薛明凯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分析道,“如果是正当得来的银子,为何不见有人报案?杏花村属长乐县管辖范围内,报案也只会是在长乐县县衙,然而此事过去这么久了,可见有人报案吗?”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一定就是拍花子的啊。”李元三还是觉得有些牵强,“那条官道也不单是去杏花村的,兴许就是有人经过那条官道时不慎遗失了包袱,结果再回来寻时已经没了踪迹,失主不确定是在哪里丢失的,因此才没有报案的呢?” “不错,如果没有拿到这些卷宗之前,我也不会这么认为。”薛明凯点头道,“但是你看看这些案子的发生地,是不是都在避开长乐县乃至杏花村这一片?” 李元三又在仔细看了两眼,皱眉道:“可也不只有长乐县到杏花村这一块没有案子,头儿你看,离咱们相邻的南阳县不也同样没有收到报案的吗?” “嗯,所以我也只是猜测。”薛明凯目光沉了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从这些时日的结果来看,他可以肯定拍花子绝不仅有寥寥数人。 这么多的人,暴露出来的几率也就越高。 而为了避免发生自露马脚的事,他们绝不会在自家门口作案,以免将官府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这样一来,那些没有收到报案的县城就很值得怀疑了。 至于为什么他会觉得长乐县周围最有可能是这些贼人的窝点,也是因为上次周大娘的案件里,那个多出来的二百两银子无法解释。 银子就掉落在杏花村面前的官道上,而正好从长乐县到杏花村这一带的县城乡村也都没有拍花子出没的痕迹,莫名的让他感到很可疑。 也正是这一点才让他觉得昨晚那些人会在长乐县下手,是因为他们已经决定离开了,出手才没有了顾虑。 “吃完了吗?”薛明凯突然说道。 “啊?吃、吃完了啊。”李元三一脸懵。 他已经吃过了啊,现在是在陪着他一块吃,怎么反倒问他了。 “吃完就行,咱们走吧。” “……去哪?” “昨晚丢失孩子的地方,再去问问周围人有没有什么线索。” “……” 李元三一脸郁闷。 那地方不是已经问过了么?哪有什么线索啊! 就在他们刚离开县衙的门口,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一块石头,直接砸在薛明凯跟李元三的面前。 “哪个王八犊子丢的石子!”李元三吓了一跳,转头对着周围大骂道。 薛明凯任他在一旁骂着,视线落下,看见那块石子外头包着一张纸,径直走过去捡起那个纸团,展开来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纸条上写着那群被抓的孩子的所在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国公叶云辉 “头儿,你怎么了?”李元三骂了一会儿发现身旁的人很安静,他不由得停了下来看过去,这才发现头儿一脸严肃的表情,忙近身问道。 “回衙门去调集人手,准备出发!” 薛明凯话都来不及解释一句,刚从衙门里出来这会儿又迅速往回走,站在门口坐堂的衙役惊讶的看着他,对他此刻凝肃的神情表示疑惑。 “头儿,你就这么带人上山?你怎么能肯定这纸条上写的就一定是真的?”李元三跟在他身后,一路不停的念着。 “你看这纸上的墨迹还未干,显然是匆忙写下的,如果这是陷阱,纸条一定早就备好了,不会到临时才写。”薛明凯脚步不停的为他解释。 李元三听了以后顿时觉得很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了。 而薛明凯眼中却满是凝重,这个为他通风报信的人到底是谁? 他带着满腹疑问准备召集人手。 就在这个时候,隐十四也终于找到了安国公的老宅住处,他站在门前,对着这座气派却挂满了白绸的宅子激动的热泪盈眶,迫不及待的就上前去敲门了。 “来了来了,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里响起,脚步慢吞吞的过来开门,大门打开,一位老伯出现在隐十四的眼前。 “请问,这里是安国公府吗?”隐十四装出一副憨厚的形象道。 “你是……”老伯上下打量着他,面带疑惑。 “哦,是这样的,我是一名住在附近村子里的樵夫,今天上山砍柴,看见一个小女孩给我丢了一个香囊来,包着香囊的面料上还写了这一行字,我、我就来试试……”隐十四故意表现的忐忑不安,表情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那老伯听了他的话,更是迷糊了,他一边接过香囊和布料,一边嘀咕道:“你怕是弄错了吧?什么香囊,什么字……” 话音未落,老伯盯着手中的香囊和布料上的字,浑身颤抖,转身就往前院跑去,边跑边激动喊着:“公爷,公爷……有少爷的消息了!” 院子瞬间沸腾起来,所有下人闻言纷纷朝他看去,眼里都是不可置信跟喜悦的光芒。 “真的吗?是真的吗?有年儿的消息了?”国公夫人连忙从椅子上坐起来,满心焦急的被人搀扶着走出正厅,一眨不眨的看着报信的老伯,连声问道,“年儿在哪?现在怎么样了?身体可好?快,你快带我去看他……” “夫人。”安国公听见喊声也赶紧从屋里走出来,在国公夫人一连串的发问中说道,“你先别急,先让阿福说清楚年儿究竟在哪。” “对,对,阿福你快说。”国公夫人殷切的看着他。 “公爷,夫人,我、我也不知道少爷在哪,就是方才有个樵夫找上门来,递给了我这两样东西……”阿福颤巍巍的把东西递上。 安国公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跟同样心急的国公夫人看过上头的字,两人都十分激动。 “是是,这确实是年儿佩戴在身上的香囊。”国公夫人捏着香囊喃喃道。 “那樵夫在哪!”安国公立马问道。 “还在门外……” 安国公立即往门外走去,“送来香囊的人可是你?” 隐十四看见一个气质威严,目光锐利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面前,气场强大的向他问话。 隐十四低垂着眼眸,内心小心翼翼的回着话:“是、是的,正是小人……” …… “时间都差不多了,准备上马车!”夕阳西沉,红色的晚霞照亮了一片天,院子里忽地有人喊了一嗓子,顾长宁等人就一个一个的被拉上了马车。 他们全部都绑着眼睛,捆着双手,被这些人毫不客气给被推进车厢里,行为十分粗暴。 从这些人的呵斥声中,顾长宁听出不光只有一辆马车装人,后头那辆也还有被关在其他屋子里的人。 所以,如果后头那辆马车也跟她这辆马车一样,都装着六个人,那么一共是十二个人要被运走? 顾长宁在心里默默算着。 她坐在靠窗位置,等所有人都坐好后,马夫拉紧缰绳一甩,马车就开始摇摇晃晃的动了起来。 顾长宁心里一沉,知道他们这是要被送走了。 长乐县县衙 “薛老弟,你这不是为难县令老爷么?”钱师爷一派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扇着扇子,慢悠悠的说道,“你这无凭无据的就要求县令老爷集合人手去拿人,不太合适吧?” “有人给我传了消息,说明这群孩子的所在地,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去把人救回来,晚了,就来不及了!”薛明凯冷声道。 “有人?什么人?人在哪里?”钱师爷充耳不闻他后头的话,只抓住了前面的话来延展,“像这样不明不白送消息来的人,肯定有问题,薛老弟你还是太年轻,看不出里头的凶险,万一这人是对方派来的,想要混淆我们,或是埋伏了陷阱等我们踩下去,那不就中了敌人的奸计了吗?” “那么依师爷的意思,就是要放手不管了?” “诶,我可不是这么说的,薛老弟可不要曲解我的话。”钱师爷连连否认道,“我只是要你先去确认一下,要这群孩子真在那个地方,再来同县令大人要人手……岂不更妥当一些?也省得万一这是敌人的圈套,反而把咱们的人赔了进去,那干系可就大了。” 魏县令坐在正中间的桌子前,闻言点了点头,相当认可钱师爷的话。 “妥当?”薛明凯抿了抿唇,浓黑的眸子满是怒气,他强压着内心的怒火,道,“那不如这样,我先带上二十名捕快,让他们在山脚下等着,我自己上山去查看,如若这件事是真的,我再领着大家上山如何?” “这……” 钱师爷刚要继续说话,薛明凯已经冷冷的向他投来一眼,沉声道:“师爷一直在阻拦我等办案,难道,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你、你胡说八道!”钱师爷听他想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倏然一惊,恼怒喝道,“薛明凯,不要以为你办案能力超群就可以随意栽赃陷害!我钱峥行得正坐得端,这件事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少污蔑我!” “既然如此,师爷又为何一直阻挠我?” “我,我何时阻挠你了?”钱师爷又惊又怒,虚张声势的大喊着,“我不过是担心你急着想立功,会中了对方的圈套而已!” 魏县令的眼睛眯了眯,手指微动,一言不发。 “我急着想立功?”薛明凯冷哼一声,道,“钱师爷怕是忘了这桩案子已经入了愚王的眼,若不能破获此案,让贼人逃脱,钱师爷是准备拿什么向愚王交待?” 被薛明凯这一提醒,魏县令才猛然想到这件事,立时着急起来,连声说道:“薛捕快,就按你说的办!带上二十个捕快,务必给本官捉拿贼人归案!” “大人!”钱师爷不甘的叫道。 “你这个蠢货,给我闭嘴!”魏县令怒声呵斥他,那一脸的怒容吓的钱师爷不敢再发话,只得默默看着薛明凯数了二十人带走,眼底一片阴鸷。 薛明凯!你好样的! …… 薛明凯脚步匆匆的赶到纸上所写的那座山头。 刚到山脚下,准备往山上去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的飞快向他们过来。 薛明凯立刻警惕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手一挥,所有捕快瞬间躲进树林里草丛里,隐藏身形,闷头看向官道。 不多时,一个面容威严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率先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他身后跟着十数个同样骑着马的护卫,腰间都佩带着刀,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不像是普通的护卫。 薛明凯只犹豫了一瞬,立即从林子里走出来,出现在官道上。 后头跟着的捕快一看,也跟着齐齐从林子里现出身形,站在官道两旁。 叶云辉正一心往那樵夫所说的地方去,突然瞧见眼前出现了几道声音,连忙一拉缰绳,急急将马拉住,面色不太好的道:“还请诸位让个路,叶某有急事要过这里。” 薛明凯正默默打量着面前之人,方才在官道尽头时还看不清楚,此刻近距离之下他看见带头的男人腰间佩戴着一块牌子,上面有安国公府的家徽,他微微一愣,内心有了猜测。 “这位莫不是安国公大人?”薛明凯冲他抬手行了个礼,身后的捕快们闻言纷纷面露惊诧,面面相觑。 “正是!”在叶云辉右侧方的护卫主动答道,语气颇有几分强硬,“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国公爷赶路,你们还不快让出路来!” 此刻叶云辉也面色沉沉的看着薛明凯,身下的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不安的打着喷嚏,踏着蹄子。 “在下姓薛,是长乐县的捕快,国公大人一路往这座山前行,薛某可否大胆猜一猜,国公大人是为了县城孩子失踪一事而来?”薛明凯身形稳定不动的站在叶云辉面前问。 叶云辉语气低沉道:“既然你知道,还不快让开路!”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人是谁啊? 薛明凯顿了顿,原本想跟叶云辉联手的打算立时消散如风。 他淡然的侧过身,让出中间的路,神色如常的道,“安国公,请。” 叶云辉看也没看他一眼,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马立即飞奔如闪电般奔驰而去。 身后跟着的护卫也相继跟上,马蹄“踏踏”而过,激扬起路面的尘土,呛的人连忙以袖遮面。 “头儿,你原先拦住他们,是不是想和对方联手?”李元三在薛明凯身边待了也有两年了,对他的心思猜的还是很准的。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现在算了。”薛明凯看着对方绝尘而去,肃然道,“我见他们行色匆匆,面带焦虑,只怕国公府有什么人也被这群拍花子抓了去,自是心急如焚,迫不及待的去救人了。” “那咱们?”李元三皱眉看向他们消失的地方,问。 “咱们抓咱们的,走!” 薛明凯领着二十人直往山上去。 等到他们沿着小路找到一座建立在山腰被层层林木遮盖起来的院子时,里头已经传出来激烈的打斗声。 薛明凯一行人迅速向小院子而去,等到了门口一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壮汉,各个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哀嚎不断。 而国公府的护卫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一部分人抽出佩刀指着倒在地上的人,一部分人则用力踹开木门,寻找叶朝年的痕迹。 “头儿,这动作也太快了吧……”一名还有点娃娃脸的年轻捕快小声说道。 “那可不,寻常人能是国公府护卫的对手吗?这帮人拐子看着身形高大魁梧,实则全是一群乌合之众。”另一名捕快不屑说道。 “好了,都闭嘴,快去查看一下一共有多少个孩子。”薛明凯瞥了两人一眼,下完了命令后直接走到叶云辉身侧,道,“国公爷,这些人拐子,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叶云辉目光如炬的看着从屋子里出来的孩子,急切寻找着叶朝年,忽而听闻身侧有人说话,他别过脸,冷哼道:“薛捕快的意思呢?” “我自然是想把他们缉拿归案,问清楚事情缘由的。” “你想要他们也容易,只要找到我的孙儿,他们立即归你!” 薛明凯听了这话倒也没太吃惊,在看见国公爷一脸严肃焦急的时候他便猜到被绑走的应当是关系很近的人,现下听到是他的孙儿,薛明凯明白了。 因为是来救人的,薛明凯在离开衙门时就已经让人备好了麻绳,准备活捉这些人绑了带回去。 如今国公爷的护卫已经把对方解决了,薛明凯也就不客气的让弟兄们拿出绳子将人捆起来,预备带回衙门。 动手间,国公府的一个护卫已经过来报告消息了。 “国公爷,我们并未发现孙少爷的身影!” “什么?!”叶云辉脸色一变,“每个屋子都仔细找了吗?角落呢?衣柜呢?凡是能藏人的地方呢?” “都找过了,全部没有。”护卫低头道,“据其中的一个孩子说,早在半个时辰前,曾有两辆马车离开了这座院子,离开时他们带走了十名孩子,不知去向。” 叶云辉大骇,怒气直涌上头顶,他“唰”的一声拔出了护卫身上的佩刀,气势汹汹的走到横躺着的那群人面前,把刀架在其中一个壮汉的脖子上,冷厉道:“你们将那些孩子送去哪了?!” “不、不知道……”那名脖子上被架着刀的壮汉“嘶”了一声,忍着伤口疼痛的道,“大哥只说要把他们送走,送去哪我们都不知道……” “我再问一遍,他们被送去哪了!”叶云辉手下一用力,刀口在壮汉的脖子上划了一条缝,微微有鲜血渗出。 “我、我真的不知道哇!”壮汉吓的大叫,“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一个糙老爷们竟吓的呜咽了起来。 叶云辉一脸怒容的看着他,见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了,视线一转,移到其他几人脸上去。 被注视的人也都纷纷避开视线,做出一副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好、很好……”叶云辉气极反笑,语气森然道,“既然你们都说不知道,那就下地府去问问阎王吧!” 说着举起刀就要往他们身上砍去,动作突然到站在身后的薛明凯都反应不及。 等到他反应过来,立刻要去阻止叶云辉。 就在这时,墙角边上一个倒趴在地的人连忙抬手求饶。 “别别杀我,我说,我说。” 所有人一愣,纷纷向着那人看去。 片刻后,忽地有人爆了一声粗口:“他娘的,你这个孬种!” “我、我知道他们在哪!”那人对这句粗口充耳不闻,身体瑟缩成一团,害怕的不住发抖的道,“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告诉你们!” 叶云辉紧了紧手上的刀,目光锐利的看着他,“你说。” “他们……他们去了河岸边,准备带人从水路离开。” “你这个孬种,叛徒!” “窝囊废!” “废物!” 那群贼人忽地脸色一变,各种骂声骤然响起,不绝于耳,被骂的那人也只是将脸埋进手里,一声不吭。 “带上他,走。”叶云辉示意了一下护卫,立即有人上前把他拉走。 薛明凯见有人供出了地点,想着河岸边有国公爷,他们就只管带着院子里被抓来的孩子跟这群人拐子回衙门就好。 结果他刚有这个念头,国公爷已经转过脸来,冷声道:“薛捕快,在我没有找到我的孙儿之前,这些人暂时还不能交由你们。” 薛明凯抬眸看向国公爷,见他点了十个护卫带着人离开。 而后他也示意了一下几人,让他们一块跟上,这才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剩下的捕快一个个的搜查房间。 “头儿,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李元三连忙窜过来,扫了一眼在院中守着这群贼人的其余护卫,低声问道,“难道也要在这里一同陪着等吗?” “先去将那些被抓来的孩子带回衙门仔细询问一下,剩下的,要看国公爷的结果了。”薛明凯沉声道。 “……哦。”李元三觑了一眼老大的脸色,见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眨了眨眼睛,按照他吩咐的去做了。 在国公爷带着那名主动招认的人拐子离开后,剩下的几人满脸气愤的骂道。 “竟然出了个贪生怕死的玩意!” “这还都什么也没做呢就给吓的自己招了,软骨头的东西!” “都说了挑人要慎重,别什么人都拉着一块干!” “这人是谁带进来的?谁啊!” 薛明凯听着他们在那里骂骂咧咧的,也懒得搭理他们,手背在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元三他们领着那些孩子出来。 有些年纪小的没见过这样架势的当场就害怕的哭了起来。 也有的孩子知道自己可以回家了,后怕的情绪一下涌了上来,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整个院子里充斥着孩子们的哭声,吵的薛明凯都恨不得把耳朵堵上,只得往后退了几步,离那些孩子们更远一些。 结果这样一来,反倒是离那些人拐子更近了几步。 而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人拐子的画风就不对了。 “等等,刚才主动招供的那个人……你们有见过吗?” 在第一个人提出疑问后,正骂的起劲的众人霎时停住了嘴,全都呆呆的看向发问的这人。 “这么说起来,我似乎也对他全无印象……”有了第一个人发问,后面的人开始接二连三的说着自己的发现了。 “你们都没有印象?诶,我也是,我好像没有见过这人啊……”疑惑声渐起。 “那那个人是谁?”第四个人惊骇道。 “……” 这群拍花子全都相互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惊异。 没人认得他啊,那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在这群人兀自讨论这个人的时候,薛明凯听着他们的谈论,稍稍侧过身来,微拧着眉,一脸深思的看着他们。 他想到了给他通风报信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 “贺伯伯,我没想到会是你。” 群山河边,绚丽晚霞映在山后面,犹如仙女身上穿着的披帛,两岸怪石嶙峋,生动有趣,河水碧波荡漾,与天连成一片。 原本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顾长宁却像没看见一样冷着脸,紧紧凝视着贺老伯。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伯伯原本没打算对你下手的,只不过你太敏锐了,发现了那天的不对,伯伯没有办法,只能出手了。” 贺老伯仍是一脸和蔼可亲的看着顾长宁,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惋惜,像是在说“怎么这么巧你就在那时候出现在院子里了呢”。 若不是清楚他做了什么事,外人看着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人。 “是吗?我还以为贺伯伯准备对我下手,是起意于那日在山上的遇见。”顾长宁直接说道。 贺老伯脸上的笑渐渐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盯着顾长宁。 半晌,忽地一笑,道,“长宁啊,你真的很聪明,伯伯都觉得就这样把你带走,有些可惜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得救了 听着他这句可惜,顾长宁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 她知道贺伯伯绝不会放她离开,这也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罢了。 果然,他往下说道。 “不过呢,你去了新的地方,一样可以在那里生活,以你的资质,相信你定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潜力。”贺老头微笑的说完这句话,就开始令他的人将那些孩子全部运到船上去。 顾长宁本来就打着拖时间的主意,此刻见他开始动手,连忙又道:“贺伯伯,你打猎的技术这么好,极少见你空手而归,靠猎物生活肯定是没问题了,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 “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贺伯伯听了她的话,眼睛微微眯起,一瞬间神态完全变了。 原本和蔼可亲的面容不在,转而浮现的是一丝狠戾的神情,带有几分凶相。 “我的孩子没了,为什么别人的孩子就可以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既然老天要这么对我,那就大家一起啊。”贺老伯脸上满是恶意的笑道,“看着别人一家天伦之乐,可知道对我来说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吗?” 顾长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可是害死你儿子的又不是他们!” “但是他们的孩子还活着!这就是罪过!”贺老伯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疯狂,目露凶光的说,“我的孩子没了,所有人的孩子也都没了,这样才公平……” “……你疯了。”顾长宁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也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贺老伯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情绪,继续对着顾长宁露出微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但没有人会来救你们,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安心上船,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不然的话,可不要怪我不念同村之情了。” “杏花村的村民世世代代都是没犯过法的良民,这同村之情,还是算了吧。”顾长宁冷眼看他,二话不说的直接转身就上了船。 所有人都上去后,贺老头冲着船上的人递了个眼色,船便开始沿着河道方向自北向南往下驶去了。 船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堆放货物,上层住人。 可其实在下层堆放货物的船舱里,还有一个隐秘的暗舱。 顾长宁一行人就被关在这黑暗沉闷的暗舱里。 为了避免这群孩子故意在舱里发出动静引起旁人注意,所有人都被下了迷/药,手脚也全都给绑了起来,一路昏昏沉沉的被带走。 在被他们用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口鼻的时候,林君则悄悄在口中含了一颗解药,同其他孩子一样假装被他们迷倒。 等他们退出暗舱后,适应了黑暗的林君则才睁开了眼睛,轻轻坐起来,为自己解开绳索。 “醒醒,醒醒……”林君则拿出一个小瓷瓶,放至顾长宁的鼻下让她闻了闻,然后小心地推了推她,轻声唤道。 “什么味道……”顾长宁被一股刺鼻的味道惊醒,正要说话,却被人及时捂上了嘴。 “嘘,小点声儿,别把他们引来了。”林君则赶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想到黑暗中她可能看不见,赶紧用着气音般的声音道。 顾长宁一愣,看着周围环境猛地想起发生了何事,也跟着缩了缩脖子,用着同样的音量道:“我们不是被迷昏了吗?” “嗯。”林君则言简意赅。 “那怎么……” “……我姨奶奶先前听说了这几个城镇有拍花子出现,怕我着了别人的道,特意给我准备的。” “姨奶奶英明!”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姨奶奶也是有备无患。 瞧,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难怪林君则经常往他姨奶奶处跑了,看来他姨奶奶是真心疼他。 顾长宁在心底暗道。 “嗯。” 船在河道缓缓前行,水流声“哗哗”响动。 顾长宁先是四周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发现,然后才抬起头,尝试从木板间的缝隙向往看去,边看边轻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河流方向往下走,会经过东煌镇。”林君则默默在心里描绘着地形走向。 顾长宁略一思索,立即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艘船会在东煌镇的码头停下?” “嗯,所有经过东煌镇码头非官船的船只都要接受停检,这艘船也必不例外。” “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很快就能被人发现?”顾长宁心下一喜。 林君则默了默,没有答话。 “……难道不是?”顾长宁忐忑不安的问。 “若是一般的船,兴许会仔细检查,但若是跟漕帮有关系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漕帮负责南粮北调,与官府关系密切。 假若漕帮事先收买好了码头官员,那么在检查时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们通过。 更甚者或许会草草看过两眼就直接放行,他们一样还是不能被发现。 顾长宁想通这点后,脸色沉了沉。 夕阳渐渐往西山头移去,天色也逐渐暗沉下来,四周越来越安静。 船只顺着水流一路往南驶去,船舱静寂非凡,顾长宁竖起耳朵也只能隐约听到几句对话声跟踏在船板上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船体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突然晃了晃,顾长宁立时睁大了眼睛,往林君则那边靠了靠,小声道:“怎么了?” 林君则仔细辨了辨外头的声音,拧紧了眉头道:“像是到码头了。” 他听见工人搬运的吆喝声。 “那、那咱们是不是要弄出点动静?”顾长宁一惊,一下坐直起来。 “先看看情况再说。”林君则沉稳说道。 现在还不清楚外头的情况,万一船上只有贺老伯他们的人,那就算是暗舱发出再大动静也没用,只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说不得在这个紧要时刻,为了不让事情暴露,他们还会狠下死手,直接将他俩弄死在这暗舱里,以绝后患。 随着有人登船,船舱外头传来嘈杂的说话声,然而没多久声音就慢慢小了下去,眼见得脚步声越来越远,船也即将启航之际,一阵更为凌乱的声音传来,离顾长宁他们越来越近。 “围起来围起来,通通都围起来!” 顾长宁听见有人大喝一声,因为看不见外头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对着他们这艘船喊的,顾长宁忍不住小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弄出点动静来了?” 林君则听见有许多人登上了船板的脚步声,以及船夫不停讨好的祈求声,他眼睛一眯,道:“可以了!” “这位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我们都是漕帮负责运送粮食的船,真没有藏着什么。”一名皮肤黝黑的船夫谄笑道。 叶云辉充耳不闻,视线在船的周围一打量,对着那个负责带路的拍花子道:“你可看清楚了?是这艘船没错?” 隐卫假扮的“拍花子”点点头,十分肯定道:“是的没错,就是这艘船。” 装扮成船夫的这个人他可看的一清二楚,就是那群人同伙中的其中一人! 那名告饶的船夫见他们一副要仔细搜查的模样,而码头的官兵也不敢阻拦,他悄悄退至一旁的木桩子,手放至背后,握住藏在木桩子里的刀柄,准备见势不好趁机反击。 就在这个时候,他脚下的船板突然传来猛烈的敲响声,隐约还可听见哭喊声和求救声。 “救命啊!救救我们!” “我想阿爹,我想阿娘……” “放我们回家!” 孩童的求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原来是林君则见机将大家都弄醒,而后给他们解了绳子,让他们一起对着外头的人呼救。 船夫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立即面目狰狞的抽出大刀,速度冲向离他最近的叶云辉去。 他见叶云辉一身贵气的指挥着那些护卫行动,知道他身份贵重,想着先挟持了他,好争得一丝逃跑的可能。 结果没想到,在他快要接近叶云辉的时候,叶云辉一个侧身躲过了他的攻击,随后一记拳头挥向他的面门。 趁着他反应不及的时候一脚蹬掉他手里的刀,瞬间的功夫立马有护卫过来擒住这名船夫,牢牢护在叶云辉的身前了。 “他们在船板底下!”叶云辉满脸焦急的道。 得知了位置,很快就有人把暗舱里的孩子们救了出来,安国公府的护卫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其中的叶朝年,立刻将他抱了出来。 “祖父……”叶朝年迷迷糊糊的看着叶云辉,低声喊了一句,便看见一向坚毅的祖父瞬间红了眼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云辉忍着激动的情绪,将他接过来,而后冷眼看着被护卫们擒获的那些人,冷声道,“将他们全部送至官府!” “是!”护卫们答道。 “年儿,跟祖父一起回家了。”叶云辉摸了摸叶朝年滚烫的额头,安抚的说了声,随后对着一名护卫道,“年儿还在发着高烧,你去叫辆马车来,随后直接赶回府里跟夫人汇报,再顺便请一名大夫候在府里,为孙少爷看病。” 护卫领命下去,叶朝年却突然动了起来。 “祖父,等一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别让贺伯娘跑了! 叶朝年趴在叶云辉怀里,虚弱无力的指了指顾长宁道,“我们被关起来的时候,他们都不管我,是这个姐姐让人给我煎了药,祖父,我们送这个姐姐回家好不好,她阿娘肯定也很担心她了……” 叶云辉看了眼站在一旁一脸乖巧的顾长宁,满是威严的表情道:“好,祖父先送你回去,然后再让人送她回去。” “嗯。”叶朝年放了心,这才松了力气,在叶云辉怀里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顾长宁听见他们祖孙两的对话,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看了一眼她身侧的林君则,有些犹豫。 “你不用担心我,我总归选择是比你要多的,而且真要说起来,东煌镇离兴水镇比杏花村还要近些,你一个小姑娘,马上又要入夜了,有他们送你回去更安全。”林君则瞧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温声说道。 顾长宁点了点头。 她从昨日正午就失踪到现在,阿娘和哥哥肯定已经急坏了,她恨不得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现在就直接飞回杏花村去。 国公府的护卫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叫了辆马车过来。 在马车送到后,护卫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直接赶回叶府报信去了。 顾长宁跟着他们上了马车,在林君则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直到路的尽头看不见马车的踪影了,他才转过身来,视线若有似无的寻找着那名“拍花子”。 寻了一会儿也没看见那名隐卫的踪迹,林君则知道他已经找到机会趁乱脱身了,这才放心的离开了码头。 而那群拍花子则在国公府护卫的看守下,一个接一个的捆绑带走。 直到此时一直围在码头周围看戏的百姓及工人才缓缓散去,然而捉到拍花子的消息却像长了脚一样传开来。 载着顾长宁的那辆马车先是回到了叶府,叶云辉抱着叶朝年下了马车。 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顾长宁独自一人坐在车里还偷偷掀开帘子看了看。 她看见一名周身华贵的中年妇人领着一个年纪较轻的夫人站在大门侧边,周围还环绕着婢子婆子数人,全都在殷殷期盼着叶云辉怀里的叶朝年。 当瞧见叶朝年因发烧而昏沉沉睡去的时候,年轻夫人眼眶忍不住红了,用帕子抹了抹眼泪。 顾长宁这才发现这名夫人还怀有身孕,肚子都鼓了起来。 此时站在门口等候的中年妇人同叶云辉说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的拥着他进了府。 她这一离开顾长宁才注意到年轻夫人身旁的丫鬟,吃了一惊。 那丫鬟她认得,是先前将她树莓全部买下来的那个姐姐。 顾长宁呆了呆,心里忽地涌上了一个念头。 难道……站在门口的那位年轻夫人,是当时坐在马车里的那位? 这么说的话,叶朝年莫不是那位夫人的孩子?! 顾长宁不住庆幸,幸好她当时坚持要为叶朝年采药。 不然的话,不知会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毕竟许多孩子就是因为发烧才夭折的。 顾长宁放下车帘,马车“嘚嘚”驾起,在暮色中一路驶向杏花村。 …… “惠芸呐……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了……”王秀娥默默了口气,看着在一旁流着泪的杨惠芸无声叹了口气。 虽说杏花村附近群山环绕,但因为西山头离杨惠芸家最近,大家想着多半是从西边上了山,于是就都从西边找起。 结果这一找,就发现了不对劲。 从某一条山道分岔的小路里,他们寻到了一个山洞。 且这个山洞看起来一直住着人,因为锅里的水还没干,瞧烧火的痕迹,摆明了有人住在这。 而山洞角落还散落着几段麻绳,众人很快就将最近的传言联系在了一起,得出了一个结论—— 顾长宁果真是被拍花子抓去了! 得出这一个结果后众人心里一惊,都不敢继续待在山上,纷纷逃下了山,也把这一消息告知给了殷殷期盼的杨惠芸,便见杨惠芸受不住刺激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便一直垂泪到现在,让几个放心不下守着她的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好。 这一家人是受了什么诅咒? 先是顾山没了,这下连顾长宁都遭遇不测,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才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实在令人费解。 杨惠芸一声不吭的抹着泪,一脸的哀戚,看的众人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顾淮安的声音突然急切的在院子里响起:“阿娘,阿娘,宁宁回来了!宁宁回来了!” “什么?长宁回来了?”几位婶子又惊又喜,正待要和杨惠芸说话,便见她一脸着急的站了起来,迫切的往门外走。 “哎哟,惠芸你慢点,小心身子。”王秀娥见她脚步匆匆,怕她摔着,立马提醒道。 但是杨惠芸已顾不得许多了,她急忙忙走出门口,就看见顾长宁出现在眼前,正咧着嘴看着她。 “阿娘,我回来了!” 杨惠芸看着她,定了两秒,突然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你这个死丫头,你去哪里了!你知道阿娘快要急死了吗!” “阿娘,阿娘……”顾长宁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阿娘,我、我……” “好了好了,孩子既然已经回来了,你就别凶她了,先让孩子歇歇,有什么话咱们进屋里说。”春花婶见母女两像是在比着谁嗓门大一样一个赛一个的放声大哭,连忙劝道,“你这还怀着身子,不宜大喜大悲。” “对对对,先回屋去,长宁,你也过来……”王秀娥冲她招了招手,道,“你这两天到底去哪了,你阿娘急的一夜没睡,也就清晨才去眯了会儿。” “也没去哪,我一直被关在孤山上的一座院子里,直到方才被人从船上救出来,一被救出来我就立刻往家里赶了。”顾长宁抹着眼泪道。 “被关在孤山上的院子里?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长宁这话一说,所有人皆是一愣,连连追问道。 就连杨惠芸也停下了眼泪,泪眼朦胧的看着顾长宁。 顾长宁却在此时吸了吸鼻子,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对着几人扁了扁嘴,道:“我饿了……” “……”众人无语。 看见顾长宁平安归来,大家也才想到晚饭还没做,杨惠芸见状忙挽留众人吃过饭了再回去。 几位婶子担心着家里的人,正纷纷推脱着要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顾长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忽地脸色一变,连忙说道:“阿娘,贺伯伯是那群人拐子的头儿,咱们快去叫里正抓人,晚了就怕贺伯娘跑了!” 众人大惊的看着顾长宁,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那眼睛睁的,像是在说这不可能吧。 贺老伯是人拐子的头儿?这、这不是开玩笑么? “哎呀,是真的,诸位婶子,我真没跟你们开玩笑,趁着我现在回来的消息还没传开,得赶紧通知里正去抓人,晚了就来不及了!”看着几位婶婶怀疑的眼神,顾长宁焦急道。 “这……” 几位婶子面面相觑,王秀娥最先反应过来的说道,“那就我去吧,我脚程快,我去给里正报信!” “那我去给族长报信!”顾淮安立马想到了顾源,赶忙说道。 “那我先回去给我家那口子说一说,让他带着家伙一块去。”一位婶子主动提出来,其余几名也纷纷附和。 大家在说定之后,按各自的安排分头行动。 顾长宁也想去,但她回头瞧了一眼阿娘,想到自己这两天让阿娘担心了,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乖乖的在家里做了饭,等着哥哥带消息回来。 等到饭做的差不多的时候,顾淮安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让顾长宁跟着他一块去往里正那,说已经将贺伯娘请到里正那了。 顾长宁一听顾不得烫,先是偷吃了两口菜垫垫肚子,才跟在阿娘和哥哥的身后一块去了里正家。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村民们忙了一天的农活,正在自家门口边吃饭边闲聊,忽然听见村子里传来异常动静,纷纷探出来头打听。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大家伙瞬间没了吃饭的闲心,全都聚集到里正家,踮起脚尖来观看里头的情况,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里正从自家院里看去,门边乌压压的一片人头,看的他嘴角不由抽了抽。 这些人可别把他家的院门给压坏了! “你们抓我来干嘛?”贺伯娘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抓她来的那几人,目光阴冷的质问道,“杏花村上下几百口人,是要打算欺负我一个老妇人吗?” “贺伯娘,您先别急着问罪,您不好奇里正是因为什么把您叫来的吗?”顾长宁使劲从人群里挤出来,对着院子里的贺伯娘道。 “你……”贺伯娘猛然看见顾长宁出现在这里,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这里?你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嘴唇瞬间变得发白。 “对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已经在船上被运走了么?贺伯娘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顾长宁冲她露齿一笑,看在贺伯娘眼里却犹如向她讨命的恶鬼。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李婶子上门赠药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顾长宁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咳了两声,道,“本来呢,我们确实已经被送上了船,还差点就过了东煌镇的码头,可是呢,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绑了国公爷的孙儿……” 这话一出,周围猛地发出一阵“嘶”的声音,显然众人对国公爷三个字很是敬畏。 也是,村民们一生都没出过村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老爷了。 虽然大家对国公爷是什么概念不清楚,但心里大抵也明白一些,那是能跟今上见面的身份。 是以众人在听了顾长宁的话之后,目光惊疑的打量着贺伯娘。 贺伯娘此时脸色十分苍白。 “国公爷及时赶到码头,将我们从船里救了出来,还顺便把我送了回来,我这会儿才会出现在这里呀。”顾长宁歪了歪头,看着她缓声道。 “你!”贺伯娘看了看周围的人,在众人各色异样的打量中惊骇交加,竭力控制慌乱的情绪,瞪着顾长宁道,“你这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家老贺什么时候成了人拐子?你要再敢胡说,我就撕烂了你的嘴!” “是不是胡说贺伯娘也不要急,等明日衙门捕快上了门,一切就都分晓了。” “一派胡言!你们不会真信了这臭丫头的话吧?”贺伯娘面对着村民们,一脸愤慨道,“我们家老贺为人怎么样,你们难道还不了解吗?他最是和善的人了!每次跟大家换取用品的猎物哪个不是我们出大头?老贺可有跟你们计较过啊?大家怎么能听这个臭丫头在这胡言乱语呢!” 围观的村民们一听,觉得也在理。 这贺老伯一家在村里住了也好几年了,平常大家也都与他打过交道,感觉不像是那样一个丧了天良的人。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顾家女娃娃说的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面有疑色,拧着眉相互讨论道,视线均在贺伯娘跟顾长宁身上来回转移,都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了。 “再说了,依我看,这丫头定是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错事,怕回来遭大人骂,这才胡编乱造了一个谎言,好让大家伙不要深究她失踪一事!”贺伯娘见众人脸上神情有软和的迹象,赶忙说道。 “好吧,既然贺伯娘觉得是我在撒谎,那只有等到明日才能证实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了。”顾长宁眨了眨眼睛。 “那也要明日才知道,你们现在抓我来,又是何故?”贺伯娘冷哼一声,“我现在要回去了,有什么问题,明日再说,反正我们家老贺,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顾长宁看着她,一脸的无语。 事情都已经摊开来说了,怎么可能放她走,万一她趁夜逃跑了怎么办? “贺伯娘,你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怎么可能还放你回去。” “呸,哪里来的这件事,看你年纪不大,竟是满嘴瞎话,以后不定要说出怎样的弥天大谎来,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让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净会瞎编排别人!”贺伯娘一脸怒容的就要朝顾长宁扑来,面有狰狞,看那架势恨不得掐死她一样。 顾长宁见状连忙后退了几步,还未退后多少,就瞧见贺伯娘因为天色渐暗,看不清地上的路,生生被石子给绊倒而摔了一跤。 顾长宁一看,立马在心里说道,这回可不是她下的手了。 就在众人弄不懂缘由,不知道该听谁的之际,外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里是杏花村里正家吗?” 这句话瞬间捉住了村民们的注意,他们齐齐回过头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看见几名捕快出现在视线中。 带头的那位赫然是上次周大娘案情里上门拿人的薛明凯。 顾长宁没想到他来的如此快,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下看贺伯娘该如何辩解! 贺伯娘此时已是满脸惊慌,骇然万分的看着薛明凯等人,忘了反应。 看见官差上门,杏花村的里正心里大约有数了,他快步上前迎接,态度十分殷勤道:“在下正是杏花村的里正,几位官爷快请进来,不知官爷们暗夜上门,是有什么要紧事啊?” “听说你们村贺老伯的家眷被请到了里正这里,我们是过来拿人的。”薛明凯淡淡扫了他一眼,站在院门边动也不动的直接道,“贺老伯与一伙拍花子有所牵扯,他的家眷我们要全部带去衙门问话。” 下午在河岸边抓获贺老伯一行人时他便想到贺老伯的家人,于是快速回了衙门禀告县老爷,得了县老爷的允许后这才急忙赶往杏花村拿人。 刚进村口的时候因为怕打草惊蛇,他寻了个离他最近的村民带路。 结果没想到去到贺老伯的家里时,周围的邻居告诉他贺伯娘已经被带去里正那了。 他这才急忙赶来,深怕贺伯娘借此机会逃脱。 幸而,他们来的还不算太晚。 薛明凯的话一出,他身后的村民们全都哗然一片。 原本被贺伯娘说动的众人瞬间明白过来,俱是一脸鄙夷跟嫌恶的看着她。 “真是看不出来啊,外表那样一个和善的老头,居然是这样的恶人,真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就是说啊,人拐子都是一群丧了天良的人,我们跟这样的人住在一个村子里,想想都毛骨悚然。” “这群黑心肝的人啊,尽做这些分离骨肉的缺德事,老天早晚要报应到他们身上去,我听说那贺老头早些年不是有过一个儿子吗?后来病死了,指不定就是缺德事做太多,老天要让他断子绝孙。” 里正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语,再扫了眼脸色渐渐暗沉的薛明凯,连忙打住他们,对着薛明凯道:“官爷,这位就是贺伯娘了,您看您是现在把她带走,还是……” 薛明凯点头:“既然事情已经传开了,我们现在就把她带走,劳烦里正了,对了,贺老伯可还有其他家人?” “没了,他们老两口在杏花村住了也好些年了,一直就是他们夫妻两个,没别的人了。” “那就行,带走!”薛明凯带来的捕快用绳索捆住贺伯娘,拉着往外走。 原本堵在院门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此刻自动的分成两排,留出中间的位置让几位官差们过。 待贺伯娘一脸心如死灰的被带走后,大家又竞相讨论起来,吵吵闹闹的,令里正听了心烦。 “好了,现在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又也已经解决了,大家伙就都回家去吧,回家去吧。”里正开始挥手赶人了。 顾长宁见状,也赶紧跟在阿娘和哥哥的身边,回家吃饭去了。 这一晚的杏花村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聚集在里正家门前离去的村民们回去后将此事一说,很快的一传十十传百,在村子里传遍了。 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人全都是一惊,紧接着是庆幸贺老伯已经被抓了。 而关于顾长宁一家,也必定是要有些不好的消息出现了。 贺伯娘被抓的隔日,天色微明,花瓣上的露珠还未散去,顾长宁已经睡起来了,正在院中打扫着院子。 虽然她只被抓走了一天一夜,但怎么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年那么长。 顾长宁神游间,忽而听见有人敲门声,她晃过神来,直接去开了门。 “哟,长宁啊,你阿娘起了吗?”李大夫家的李娘子笑意盈盈的出现在她家门口,很是自来熟的推开了她,进到院子里问。 “……起了吧。”顾长宁没想到这一大早就上门的人是李娘子,怔愣了一下,这才回话,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李大夫之前坑了他们家那么一笔银子,怎么现在还好意思上门来? “宁宁,是谁啊?”杨惠芸在屋子里听见外头的动静,扶着后腰好奇的走到门口一看,看见来人后也是一愣,满心疑惑。 李娘子怎么会来他们家? “哎哟,顾山娘子,你怀着身子,就不要出来迎接我了,快坐下快坐下。”李娘子惊呼一声,连连上前想要扶她一把,殷勤的态度引起了杨惠芸的警觉。 她侧过身来避开了李娘子的搀扶,淡声道:“李娘子这么大早的就上门,是有什么事情吗?” “嗨,也没什么要事,我就是想着你们家之前买的药也该喝完了,这才特特前来给你送药的。”李娘子娇笑着说道,举起手中拎着的药包就要往桌上放。 “李娘子慢!”杨惠芸惊诧的看着她,满面不解,“送什么药?我没有在喝药啊。” “你还跟我客气呢,咱们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乡里乡亲的相互帮衬也是应该的,这不,赶紧给你送药来了不是?你这次怀胎十分凶险,可不能大意,这安胎药啊,是万万不能断的!” 李娘子略有责备的看着杨惠芸,一副全是为了她好的模样,看得杨惠芸一愣,忘了反应。 顾长宁一直跟在李娘子身后来到正屋,此刻听闻李娘子的话,很是机灵样儿的甜甜说道:“那还真是多谢李婶子了,知道我们家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担心阿娘肚子里的弟弟,这才赶着来赠给我们药,李婶子真是个好人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怎么可能是赠药! “什么赠的!这每一株药都是我们家李大夫辛辛苦苦上山挖采来的,怎么可能是赠,这自然是要算钱的!”李娘子一听大怒,柳眉一瞪,叉腰说道。 有关于银子的事她从不马虎。 “那不知这一帖药李婶子准备卖多少啊?”她就知道,顾长宁暗自哼了一声,心里虽有不屑,面上仍是挂着天真不谙世事的笑,懵懂的道。 “药其实也不贵,想想我们家李大夫每次上山采药,山高险峻,那可都是拿命在博啊,再加上挖采回来还要翻检晾晒,实在是辛苦,算起来,这一帖药只要十五文就好。”李娘子听顾长宁问起药的价格,立马敞开了笑,一脸热情的道。 “十五文一帖啊?那这帖药同上次李大夫卖给我们家那个祖传药方有何不同吗?”顾长宁惊叹了一声,故作无知的问。 “这……这也没,没什么不同,就是个别药不太一样……”李娘子一愣,支支吾吾的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上次拿药方去问过药店掌柜的了,掌柜的说按那张方子抓的药约莫是五文钱一包,李婶子现在手上这副则要十五文,相差了十文。”顾长宁眨了眨眼睛,道,“那也就是说,李大夫换去的那味药,竟比原来的要贵上十文,换的是什么,人参吗?” “什么人参,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别乱说话,人参的价格光是零头都够你哥哥交束脩的了。”李娘子被一个八岁的孩子这么质问,脸面有些挂不住,有点恼羞成怒的斥道。 “哦。”顾长宁见她恼了,也没再说下去了。 就是有的人总喜欢把别人家当傻蛋,同样的一副药卖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换个药方子来,是真/觉得他们家好骗是吗? 然而下一秒,顾长宁想到哥哥先前干脆地拿出一两银子来买那个药方子的事,眼角猛地抽了抽,默默闭上了嘴。 好吧,确实好骗。 杨惠芸一直听着女儿跟李娘子的对话,对之前顾淮安拿出一两买了张废纸的事也已经知晓了。 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杨惠芸心中一梗,一口郁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堵在胸口,一脸震惊的看着儿子。 好在当时顾长宁给她拍背顺气,又给她说了好多好话,这才让她缓过来气,这件事也就不追究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是默默认了。 如今见李娘子仍是一副厚着脸皮来强行卖药的模样,脸色冷了冷,对着李娘子淡然道:“多谢李娘子的好意了,只是我家的安胎药之前买的还没吃完,李娘子就不必给我送这几副药了,还是拿回去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李娘子一听,急了:“哎,顾山娘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之前买的那是之前买,效用定然比不上我受伤的这几副,况且之前买的那些总有喝完的时候,到时候再接着我这几副药吃,不是刚好吗?” “劳李娘子记挂了,我这手上还有李大夫的祖传药方,真要喝完了还可以再去镇上买,价钱也不贵。”杨惠芸有些冷淡说道。 李娘子像是看不见她的冷脸似的,仍是不死心的劝说道:“顾山娘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之前我们家那个祖传药方,那……那是给怀孕头五个月的妇人吃的,你现在这肚子都六个多月了,再吃就不合适了,我如今送来的这个好,正是你这个月份的妇人该吃的。” 顾长宁嘴角略略一抽,十分钦佩的看着李娘子。 这李娘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更上一层楼了。 “多谢你的好意了,只是我真的不需要。”杨惠芸在“不需要”两字上加了重音,表明自己的决心。 李娘子见她软硬不吃,脸色就有些不好了,说话也就有些不注意了,“顾山娘子,不是我说你,你现在的这钱不能省!隔壁村里的那个王婶子你记得吧?就是怀孕的时候没养好,生出个怪胎来,长了三只手臂,最后给沉塘了,你小心以后也同她一样!” “李娘子!我看在大家同是杏花村村民的份上才没与你计较太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惠芸被她这句话气的有些站不稳,顾长宁见了连忙过去扶她坐下来,而后目光不善的看着李娘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书房抄书的顾淮安听见阿娘的声音,讶异非常的他赶忙过来探查一下情况,便看见李娘子也出现在阿娘的屋子里,见情形显然是李娘子把阿娘给气着了。 “淮安啊,你来了就好了,你快劝劝你阿娘,有些钱不能省。”李娘子瞧见顾淮安出现,眼中一亮,立即上前说道,想从他这里入手。 “怎么回事啊?”顾淮安听得云里雾里的,一头雾水的看向阿娘跟妹妹。 “是这样的,李娘子又拿了新的药方来,说之前卖给咱家的那个只适用于怀胎五月的妇人,阿娘如今六个多月了,得吃她今日送上门的几帖,不然的话小心落得跟隔壁村子的王婶婶一样,生出个怪胎来。” 顾长宁绷着脸,完完全全的重复了一遍李娘子的话。 顾淮安听了脸色一变,什么叫落得跟隔壁村子的王婶婶一样,生出个怪胎来?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别多心啊。” 李娘子方才着急上头,说话没了分寸。 如今听顾长宁重复一遍,再一见他们脸上神情都不太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的李娘子赶紧讨好道,“我的意思是啊,你阿娘昨日肯定因为长宁的事着急的不行,我是怕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这才特特前来给你们送药,真是,你们咋不识好人心呢。” 李娘子说着还有些委屈起来。 听她提及昨日的事,顾长宁跟顾淮安也不敢说阿娘的身体一定没事,因此两人双双往杨惠芸看去,满脸都是担心的神情。 杨惠芸看着儿女投来的目光,叹了一口气,干脆利落的说道:“我知道李娘子是好意,只是这十五文钱一帖药我们实在是吃不起,我们家的情况李娘子你也看见了,一家子的寡母幼儿,也没个挣钱的人了,如今我们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钱花,这十五文的药,还是留给别人吧。” “哎哎哎,怎么会吃不起呢?”李娘子见她好像有赶客的迹象,这才忍不住跳脚,将心里的算盘一股子全倒了出来,“这安哥儿不是还在学堂念书么?一年下来读书要花的钱也不少,你从里头随便挤出一部分来不就可以了吗?” 杨惠芸听到她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脸上一冷,眸中冰冷寒意的道:“这药我都已经说了不吃,李娘子还是看看是否有别的人家需要吧。” 李娘子哽住,视线转向沉默的顾淮安,急忙道:“安哥儿,你最是孝顺你阿娘了,如今你阿娘的情况这样,你还忍心硬要拿家里的钱去念书吗?” 顾淮安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杨惠芸含着一丝怒意的声音响起:“家里的活还没做,手上现在不得空,就不请李娘子多坐坐了,宁宁,送你李婶子出去吧。” “……”顾长宁看着面如薄霜的阿娘,心里不住咋舌,阿娘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客气的赶人出去啊。 李娘子见说不通杨惠芸,眼里闪过一丝怨愤,“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脚下的步子踏的重重的,好似这样就能将她的怨愤发泄出去一样。 “李娘子那个人说的话你们听三分就可以了,也不要多想,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李娘子离去后,杨惠芸对着一对儿女说道。 “嗯。”顾长宁乖巧的点点头,“那我去做朝食了,阿娘和哥哥先等等。” 杨惠芸颔首,而后顾淮安回屋继续抄书了,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就好像李娘子从未来过一样。 用过朝食,顾淮安带着午饭去了学堂,顾长宁忙着打扫鸡舍,给鸡舍加水加食。 刚整理好鸡舍,她便听见门外传来唤她名字的声音。 “长宁,宁宁——” 顾长宁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赶忙去前院给她们开门。 “怎么这个点就过来了?我还有活儿没做完呢,现在怕是不能同你们一块出去了。”顾长宁有些遗憾的说道。 她见几人身后都背着背篓,应该是来叫她上山的,但她现在抽不开身,只能是拒绝了。 “我们不是来叫你出去的。”杏儿心直口快的说道,“我们是来问问你前天究竟怎么回事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听见你不见了的时候差点给吓坏了!” “你说这个事儿啊……”顾长宁摸了摸鼻子,将门拉的再开一些,给她们让路,“进来说话吧,我后院还没打理完呢。” 她还赶着要除草浇水。 “嗯。” 杏儿、陈双、杨锦三人齐齐进了院子,跟着顾长宁一块往后院去。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长。”顾长宁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的除着土垄上的野草,给她们解释。 “我那日原本是要去给贺伯伯送一碗扁食的,结果却在院子里撞见了一对陌生男女带着一个孩子,我当时没当一回事,可是贺伯伯那边的人却怕我有什么发现,便将我给绑了去,一直到昨天,安国公府的护卫及时赶到,才将我们一船人救了出来。” “安国公?”杏儿好奇问道,“那是很大的官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顾氏族长的看法 听见杏儿的疑惑,此刻同在一旁帮着除草浇水的陈双、杨锦也一脸好奇的看着顾长宁。 “唔,好像这不是官,是一个类似身份的什么称呼吧。”顾长宁本人自然是知道安国公指的是什么,但未免露出马脚,她不能解释的太清楚,只能含糊说道。 “称呼?”三人迷茫。 “就是像……王爷公主那样差不多,是一种高贵身份的称呼。” “哦。”虽然她们还是不能理解,不过也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哎,看来我的预感果然没错,贺伯伯就是很有问题!”安静片刻,杏儿先扯开话题说道。 “你什么时候有这个预感了?”顾长宁表示怀疑的看着她。 “我之前不是说过啦,贺伯伯明明长的一副慈祥状,但我一看见他就害怕,这还不算预感吗?”杏儿抬着脑袋不服哼道。 顾长宁这才想起之前有一次她们在西山头山脚下的林子里聊天,杏儿看见从村道尽头而来的贺伯伯时,确实有说过这么一句话。 “好吧好吧,算你有理。”顾长宁妥协道,不跟她争这个。 “可是贺伯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陈双不理解,“他们看着也不像是很急需钱的样子啊。” “唔,这个我倒是知道。”顾长宁一听连忙干咳两声,在三人的目光中说道,“是因为他的儿子早年夭折了,他便觉得世道不公,要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才转而成了拍花子的。” “这也太过分了吧!”杏儿一脸忿忿道,“又不是别人把他的儿子害死的,他这样实在是没理!” “哎,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就很难走出来了。”顾长宁闻言也是叹道。 气氛有些沉重下来。 陈双看了看左边的顾长宁,又看了看右边的杏儿跟杨锦,缓和气氛的说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其他的吧。” “说什么?”杏儿一脸懵的问。 “这个……”陈双也被她难倒了。 往往开了一个话题都是想怎么聊就怎么聊,随意扯到哪里都是很自然的事。 但现在话题一下中断,想要重新续上,就有点难度了。 空气一下静了下来,顾长宁却在此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忙看向杏儿,“杏儿,你们家养的那些公鸡都养到什么时候出手啊?” “看情况吧,如果是早春就孵出来的话,一般是养到八、九个月左右就卖,如果是初夏的话,那就是半年左右,你问这个干嘛?”杏儿奇道。 公鸡不下蛋,养久了浪费吃食,而且冬天雪封万里的,谁也不愿意大冷天的去外头给鸡准备吃食。 因此一般的农家养到差不多了就全部出手,要么宰了吃要么卖了,很少有留到隔年的。 最多也就留着几只母鸡用来下下蛋。 顾长宁这次孵出了十五只小鸡,再加上大花小花,那就是十七只鸡。 她原本是打算养四、五只母鸡留着下蛋,剩下的等大一些了全部拿去宰杀给阿娘补补身体。 不过她现在改变主意了,只打算留四只母鸡用来下蛋,其余的养到差不多了就全部出手。 反正家里现在目前也不缺银子,而等冬天一过,又能有一笔进项。 所以想吃肉直接去镇上买就是了,把用来喂鸡的这个时间拿去跟阿娘学绣花,等学成了一个月下来怎么也比养鸡划算啊。 顾长宁在心里算好了这笔账,做好了决定,当下就朝身后的鸡舍努了努嘴,道:“我们家现在是十七只鸡呢,年底肯定是要脱手的,但是我们家头一回做这个,没啥个经验,我就来问问。” “哦,这样的话那你等我回去问了我阿娘再说,我们家的鸡都是我阿娘负责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 “但是这样的话,你不留着下蛋了吗?”杏儿紧接着又问。 她还记得之前阿娘跟她猜测过,说宁宁家孵这些蛋多半是要养大了母鸡等下蛋好卖钱的。 然而宁宁现在却说只留四只,那一个月也攒不了几个蛋啊。 而且她先前见宁宁又是砍柴又是上山摘木耳的,就知道她急着想赚钱,怎么突然地就说要把鸡卖掉。 顾长宁正一边忙着拔草,一边把生长的太过密集的植株小心分了出来,准备移到空一点的土垄上。 此刻听见杏儿的问话她头也没抬的回道,“我改变主意了,我想了想,冬天还要出来给这些鸡准备吃食太浪费时间了,我正在跟我阿娘学绣工,希望以后能像我阿娘一样,也能接到绣活,这样就可维持生计了。” “是这样啊。”杏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了,咱不管这菜园子了,趁着现在日头不晒,先去山上采猪草吧。”顾长宁也不好意思叫她们几个一直忙自家的菜园子,又见她们放在墙角的背篓,站起身拍了拍手道。 “嗯。” 众人起身,各自拿了各自的背篓一同往山上走去。 结果在她们刚上山没多久,就看见村子里好些认识的叔叔伯伯全部聚集在这,乌泱泱的一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是怎么了?”陈双好奇的望着那群人。 “过去看看?”杏儿倒是一脸的兴奋,一副想凑热闹的样子。 四人过去,还未走近,就已经有人看见她们了,立马有人大声喊道。 “顾长宁、顾长宁来了!” 这一开头,后头也跟着叫开了。 “是顾家那个女娃吗?” “就是她就是她。” “哪个哪个,我看看……” “原来是她啊。” 顾长宁同三个小伙伴一脸懵然的看着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的叔叔伯伯们,对他们投来的热烈目光感到疑惑,四个人呆站在原地,脚就像是树根长在这座山一样,忘了动。 “长宁啊,过来过来。” 在几人不知所措间,那群叔叔伯伯中有其中一位冲她招了招手,喊她过去。 “……族长伯伯?”顾长宁惊讶的看着顾源,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中慢吞吞的走上前,问道,“族长伯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那日不是被贺老头那群人掳走了吗?当晚村里人就将整个村子都翻遍了,可是没找到你的人影,于是第二天就往山上来寻,结果就搜到了一个山洞,然后昨晚事情一传开,大家都很好奇这个山洞,天不亮就赶着过来了……”顾源笑呵呵地解释。 顾长宁恍然大悟。 怪不得现在正是下田种地的时候,这群叔叔伯伯们怎么会莫名奇妙的出现在这里,原来是这样啊。 “来来来,你过来看看,这里可是贺老头那群人的据点?”顾源指着林子中间那条小道的尽头问。 大家都以为她是在上山的时候被贺老伯掳走的,因此都赶着来问她。 顾长宁见此只能解释道:“我不太清楚是不是贺伯伯他们的据点,因为我当初是在村子面前的官道上被带走的。” 众人一愣,顾源眨了眨眼睛,才道:“啊,是吗……” 虽然这件事没有办法求证顾长宁了,但大家还是十分积极的热议这件事:“依我看啊,这里八成就是了,你看山洞里还有人居住过的迹象,这瓦罐里的水、这水都还没干呢。” “是啊,如果不是贺老头他们,那还能有谁?” “没错没错,我想起来了,贺老头常常往这边跑,你说如果这山洞不是他的,那还会是谁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顾源听了之后眉头却是一皱。 “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这也只是大家的猜测,谁也说不准。”顾源是做族长的人,说话举止自带有一番威仪,很快就成了这群人里的发号施令者,“这样吧,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山洞这一块必须得有人看守。” “怎么看守?”大家伙相互看了几眼,对着顾源疑惑道。 顾源待要继续说道,却突然想起面前这些人不完全是顾氏族人,顿了顿,才道:“此事还需得里正拿个主意,这样吧,这件事我会亲自去跟里正说,大家现在聚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该干嘛都干嘛去吧。” 于是很奇异的,顾长宁几人看着这群村民们风一样来又风一样的走,走前大家又一直同她们打着招呼,顾长宁只觉得嘴角都要笑僵了。 “长宁啊,回来了就好,你阿娘和你哥哥都快担心死了,当天晚上就急忙来找我,大家也是将整个村子包括田垄山脚都给寻遍了,哎,以后你做事,可得小心些啊。”顾源走在最后头,经过顾长宁的时候语重心长的道。 “是,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族长伯伯慢走。”顾长宁很是乖巧的回应,然后目送着顾源离去。 等她回过头来,就看见另外三人全都默默看着她,陈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在担心她会因为这件事而被村里人指责一样,或是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为此而难过。 “好啦,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顾长宁冲她们眯眼一笑,语气欢快的道,“我你们还不了解?现在我要忙的事情这么多,才没工夫去注意别人说了什么。” “你不当回事就最好啦。”陈双闻言才放心说道。 “嗯,走吧走吧,我这两天的活儿都还没做,得要赶紧补回来了。”顾长宁说笑着转移了话题,故意催促着大家。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家养的鸡都怎么安排的?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顾长宁便听见村子里有些风言风语出来了。 “顾家那个女娃呀,啧,长的那一副招蜂引蝶的样子,才会引的那群拍花子注意她,要我说啊,女孩子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容易给自己惹来祸端。”在河边洗衣服的一位婶子边洗边“啧啧”两声,话里有话的道。 “就是说啊,也不知道以后是哪家小子娶了这姑娘,往后这家里可不得要遭贼惦记了?”第二位婶子也跟着幸灾乐祸。 “娶妻当娶贤,哪个当婆婆的不是注重儿媳妇的德言容功?这样貌反倒是最不打紧的。”第三位婶子用棒槌拍打着衣服,伴着敲击出来的声音随意说道,“她那样的样貌,还是适合去给大户人家做姨娘。” “可不就是嘛!”几名婶子越说越不着边,在各种哄笑声中洗完了衣服,端着装衣服的盆一路闲话的回去了。 此时在河边的另一头,有林子遮挡的地方,陈双小心翼翼的觑了眼顾长宁,担心的唤了声:“宁宁……” “嗯?”顾长宁语调懒散的回了句,动作丝毫没有停滞的继续用小铲子挖着蚯蚓。 翁老说,蚯蚓煮熟后喂给鸡吃也能提高下蛋的几率,蚯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地里常见的很,于是她一大早的就来了,想着趁大家不注意,抓一些回去试试。 毕竟这都是些“偏方”,顾长宁也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才想着低调行事。 结果刚走在路上就遇见了才洗完了衣服准备回家的陈双。 陈双听说她要去挖蚯蚓喂鸡,也跟着起了心思,赶紧回家将洗干净的衣服晾晒好,带着自己的小铲子跟竹篓就来了。 没想到两人刚挖了没多久,河边就出现了洗衣服的那几位婶子,更没想到她们居然当众聊起了顾长宁,语言中夹带讥讽,这让陈双有些不知所措,浑身都很不自在。 如今她见顾长宁这个当事人表现的比她还要冷静,不禁惊讶道:“宁宁,你不生气吗?” 都被人说成那样了,还被暗讽她以后去给人做妾室,这要换了是自己,早就哭着回家了。 哪里还有心情继续挖蚯蚓啊。 “气什么?”顾长宁一脸自然的道。 “就、就是……刚才那几个婶子们说的话啊……” “为什么要生气?婶子们不是在夸我长得好看吗?”顾长宁眨了眨眼睛,奇怪的问。 “是、是吗?”陈双被她弄懵了,反应有些呆的道。 “当然啦,方才婶子们是不是左一句顾家女娃长得好看右一句顾家女娃生的漂亮?这还不是夸我么?” “哦,好像是诶。” “所以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见自己忽悠成功,顾长宁露出个淡淡的微笑道。 陈双懵懂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低着头继续翻找着蚯蚓了。 蚯蚓喜欢生活在潮湿有着松软土地的地方,河岸边的泥土就很湿/润且松软,因此随便翻翻就能找到不少。 顾长宁跟陈双抓了一阵,很快就挖的差不多了,两人拎着这篓子蚯蚓往村子里去。 “宁宁,你知道的好多呀。”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陈双突然感叹道。 “什么?”顾长宁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你看呀,你知道蜗牛跟蚯蚓都可以拿去喂鸡,这多厉害啊。”陈双羡慕的说道。 “唔……这些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还不知道是不是呢,就是想着试一下,如果不成也没什么坏处。”顾长宁谦虚的回道。 “其实宁宁,我多少是有些羡慕你的。”陈双低声说道。 “羡慕我?”顾长宁惊讶了,“为什么?” “虽然你们家跟你继奶奶家感情不好,平时有什么事也都是靠自己解决,但是顾山叔从未让你们在你继奶奶那里吃过亏,而且顾山叔跟顾婶子都是能干之人,他们对你跟淮安哥也都一样好,从无区分,想想我们家,我有时候想着,如果我也能生在你们家就好了。” 语气里的那份渴望十分明显。 顾长宁微愣,看着面前的土路沉默了。 他们家有这么好吗? 虽然阿娘之前同她说过阿爹为家里的付出,但因为上辈子经历过一世,知道并没有死,这件事如同一根尖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让她始终都无法忘怀。 但是现在从双儿嘴里听到这番话,顾长宁迷茫了。 是啊,在这件事之前,阿爹一直都把他们护在他的身后,有什么风雨都自己面对,不管那边顾家的人打着什么算盘,阿爹都不会让他们吃亏。 这样的阿爹,会真的做出抛妻弃子这件事吗? 顾长宁一直都觉得自己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可这真的是事情本身的真相吗? “宁宁,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陈双见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还以为她惹她生气了,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感慨一下,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说这样的话了。” “啊?我没生气啊,我只是有些没想清楚……”顾长宁见自己让陈双误会了,澄清了一下。 “没想清楚?什么没想清楚?”知道她不是生自己气了,陈双放心下来的同时又疑惑的看着她。 “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就是有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但是这件事现在还不能说……”顾长宁叹了口气,道。 “是很严重的事吗?” “算,也……不算吧……” 说严重,是因为这件事关乎这个家,说不严重,是因为顾山现在在众人心中已经是个“逝世”的人了,他的存在,对众人没有什么影响。 陈双虽然不太清楚她心中憋着的是什么事,但也好生劝慰道:“既然是现在不能说的,那就别管了,反正总有到了能说的那天,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想再多也无用。” “嗯,你说的也是!”顾长宁点了点头,拎着蚯蚓回了家。 之前方才那些婶子们谈天说的话,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反正她想的很开,被人当谈资聊上几句也不会少块肉,她才懒得去管他们呢。 然而很快,她就不能这么想了。 *** “宁宁,我问到我阿娘了,我们家的鸡一部分卖给酒楼一部分则卖给大户人家。” 这日阳光明媚,天朗气清,自顾长宁被国公府护卫解救回来后的第三日,也是七月十八,正是野核桃开始成熟的季节。 于是顾长宁一大早的就背着竹篓跟小伙伴们一块上山去采野核桃回来。 在路上的时候杏儿走在她身边,边走边说。 “卖给大户人家?”顾长宁愣了一下,立即想通了里头的关节。 大户人家每餐都是鱼肉,尤其是冬天,更喜欢吃这些沾了荤腥的菜,主要跟天气有关。 像夏天,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人的口味会变得清淡一些,胃口也相对于喜欢吃些好消化的。 然而冬天,漫漫冬日,天寒地冻的,人也饿得快,自然更喜欢吃些硬菜。 家禽的肉虽然比不上猪身上的肉多,但胜在买来方便,可以现宰现吃。 所以大户人家也会囤些活的鸡鸭,而这些鸡鸭自然也都是从老百姓手里买了。 “这样啊,帮我跟春花婶道一声谢,就说我知道了。”顾长宁冲着她弯眼笑道。 “好。”杏儿点着头,又继续说道,“其实我阿娘还说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把鸡拿到我们家,到时候由我阿娘一起拿去卖,我阿娘这些年一直固定给一户人家提供家禽,那人家也熟悉我阿娘,给的价钱会比外头要高些。” 杏儿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头还往顾长宁这边靠了靠,声音压低了一些,看的走在另一旁的孟雅琴眯起了眼睛。 “姚杏儿,你跟顾长宁在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是有什么事要瞒着我们吗?” 她这一嗓门喊起来,陈双跟杨锦也跟着好奇看过来。 “啊?我没说什么啊,就是长宁之前问了我一个关于养鸡的问题,我给她解答呢。”杏儿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表情。 她虽然为人有些心直口快,也没那么多心眼,但是她人却并不愚笨,相反在某些事情上她的反应还算是有些机敏,将孟雅琴对顾长宁潜在的不喜看的一清二楚。 因此她绝口不提顾长宁想要将家里的鸡预计给卖掉的事。 “你能懂什么养鸡的事?”孟雅琴一听略带嫌弃的道,“要问也是问春花婶吧?” “对啊,宁宁就是托我问的我阿娘,我再来回她呀。”杏儿十分自然的应对她的问题。 孟雅琴见每个问题姚杏儿都能回答出来,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最终还是没再继续问了。 姚杏儿见她停了发问,侧过脸来看着顾长宁,对她挤眉弄眼的做着怪表情,看的顾长宁心里感到好笑,伸出手去扳了扳她的脸,要她仔细看路。 走在顾长宁另一侧的杨锦见了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姚杏儿感到无语。 孟雅琴同陈双走在另一头,余光瞥见这边相视一笑的情形,心中立即又产生了新的不痛快,故意拉近了与陈双之间的距离,大声而又炫耀般的同她说起最近家里又给她买了什么首饰了。 陈双脸皮是比较薄的,不好意思拂孟雅琴的意,只得陪着她听她说着这些话题。 这也是为什么孟雅琴喜欢跟陈双走的近的缘故,因为她不会趁机抢过话头,或是更加大声的炫耀自己的东西而令她感到反感。 杏儿不经意间瞥过眼睛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顿时拧起了眉,对着顾长宁跟杨锦两人小声道:“这孟雅琴怎么老是这么阴魂不散的缠着双儿啊?是看她脾气好不懂得拒绝是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没有狼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万一给她听见了,你两又不知道得吵到什么时候了。”杨锦听着她这话,连忙说道,将这场没必要的吵嘴扼杀在摇篮里。 不是杨锦多想,因为之前她们两人就有为了类似的事情吵过架,吵得不可开交,在场的人拦都拦不住,最后两人好几天都互不搭理谁,场面一时很僵。 那段时间可苦了周围的人了,因为不管是谁跟其中一个走的近,另一个都要生气。 弄得大家没办法,只能尽量避免她们两人同时碰面。 想起当时的场景,已经吸取了经验的杨锦一见这件事有像是要燃起的苗头,立即毫不留情的给扑灭了。 杏儿听了她的话,很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但也知道上次的事情弄得大家很难做,倒是也没再说什么了。 她虽然性子直,但并不是不懂的考虑别人感受的人。 于是接下来,五个人默默往山上走去,在经过之前顾长宁遇见顾氏族长顾源及一干杏花村村民的地方时,大家听见小路里头传来交谈的声音。 众人心里一惊,像是互相对视了几眼,而后杏儿壮着胆子往里走去,顾长宁与杨锦看了一眼,也跟在其后,走在最后的孟雅琴刚要拉住陈双让她别进去,却见陈双已经走了进去,毫不犹豫。 孟雅琴嘟了嘟嘴,犹豫半晌,最后也还是慢慢吞吞的进了这条小道。 杏儿是最先从小路里出来,她在看清前面的人是她认识的人之后,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跑上前,对着他们说道:“大牛哥,阿毛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被她唤着名字的人也很是惊讶的看着她,阿毛道:“你们又是怎么在这里?” 说话间杏儿身后的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我们是听见这里有动静,这才过来看一眼的。”杏儿解释道。 “是这样啊,我们是奉了里正的命令,守住这里,为防贼人逃回杏花村作乱。” 杏儿点点头,正要说什么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惊,急道:“不不不、不行啊!你们不能守在这里!” “……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能守在这里?” 杏儿见他们一脸迷茫的样子,焦急的解释道:“这里有狼!有狼啊!你们守在这里很危险的!” 狼是群居动物,又凶狠无比,如果他们真遇上了狼,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狼?”众人一愣,而后轰然一笑,不以为然的道,“这里哪来的狼,连个狼脚印都没有,怎么会有狼?” “可、可是……” “哦,你是不是听葛大叔说了什么?”这群人里像是有人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嗯嗯,葛大叔说他曾经听见这里有狼啸。”杏儿连连点头。 “肯定是葛大叔弄错了。”那人继续道,“想来是因为之前住在这里的拍花子听见动静,怕被人发现这里,这才做出狼啸声,借以吓跑葛大叔。” 杏儿眨眨眼,忽然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这样啊,那就好,不是真的有狼就好,你们都不知道,自从知道这里有狼出没以后,我每次上山都心惊胆颤的,怕的不行。” “那你这下可以放心了,这里根本就没有狼,再说了,如果有狼的话,这山洞还有人敢住啊?” “那倒也是。”杏儿摸了摸下巴,点头道。 五个人同在这里看守的几人道别,结伴往野核桃生长的地方去了。 现在是野核桃刚开始成熟的季节,大半的果子都还青涩着,成熟的果子果皮会从绿色转成黄色或是黄绿色,会掉落地上,果皮也会开裂,这样的就可以捡回家去剥皮了。 而树上的那些如果颜色还没变,那是不能采摘的。 没有成熟的野核桃果皮很难去掉。 所以到了目的地后,五人开始在核桃树下低头寻找掉落地上的果实了。 虽然一株核桃树结的果子不多,但架不住树多,这一片全是核桃林,因此地上也能看到好些果实。 “快捡快捡,到时候有人来了就没得捡了。”杏儿见了以后满脸兴奋的催促道。 这个时候距离地里庄稼收获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大人们不怎么会来。 而其他的孩子估计也是先去离自家更近的山头,毕竟核桃树也不光只有这一个山头有,是以顾长宁她们估计自己是第一批上这头来捡核桃的。 “你别急,其他人要捡估计也是去离自己近的山头。”陈双看着她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哎呀,我盼望着这核桃长成盼望一年了,当然急了。”杏儿笑嘻嘻说道。 核桃能储存很久,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最少能半年以上,虽然不能当饭吃,但可以给孩子当零嘴。 因此杏儿想多采一点储存在家里,等冬天到了也可以有零嘴吃。 杨锦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也跟着笑了,道:“知道你着急,赶紧捡吧。” “嗯嗯。”杏儿连连点头,率先进了林子。 陈双其次,孟雅琴紧紧跟在陈双身后。 杨锦跟顾长宁则是最后,她们见大家都已经进林子了,默默对视了一眼,什么没说的也进去了。 顾长宁在捡核桃的时候,不时抬头打量几眼树上的果实,一脸深思。 她有想过从今日起要不要每日都过来捡核桃,等成熟期过了再拿去镇上卖,好歹也能多赚一点。 但紧接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望了眼杏儿她们进林子的方向,继续在心里思考。 虽然这一片林子都是核桃树,但一株核桃树也就结几斤果子,而很快的村里的孩子也会跟着上山捡果实。 等到秋收结束后,大人们也会上山寻些野果野菜,说是一片核桃林,被村民们一分,也不剩多少了。 顾长宁念头转到这里,果断决定放弃了。 她正继续埋头捡着果实,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一脸认真紧盯地上的杨锦,沉吟片刻,才走过去说道:“小锦……” “嗯?”杨锦正忙着捡地上已经开裂的核桃,闻言头也不抬的应道。 “你……你阿爹,最近没对你动粗吧?” 杨锦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她,半晌低下头,含糊说道:“……也还可以吧。” 那就是还在继续动手打她了,顾长宁拧眉。 杨锦是家中长女,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五岁一个两岁。 她知道为了保护两个妹妹不被杨锦爹打,杨锦每次都很努力的做着事情,努力表现的好一些,好让她阿爹心里舒适些。 然而杨锦爹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动手打人,因此每次都主动出面的杨锦就成了她阿爹动手的对象。 而杨锦娘是个懦弱的,她因为生了三个女儿,在夫家站不住脚,每次都只能默默忍了下来,背地里以泪洗面,根本就不能保护杨锦。 所以杨锦才养成了这份有些闷葫芦的性格,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说出来,就是不好也都说好,事情都藏在心里。 顾长宁前世因为家里突发变故,她又是个真的八岁的小孩,根本就没有那个精力跟想法关注别的事。 如今重生回来,在忙碌的生活中,她也还记得不忘关心一下小伙伴,果真如林君则说的那样,她要操心的闲事还挺多。 杨锦说完自己的事之后又安静下来,沉默的捡着地上掉落的果实。 顾长宁有心想让她多捡一些,故意去比较靠边的地方寻找。 在边上的核桃树掉落的果子没有在林子中间的多,因此果实比较分散,跨步也比较大。 杨锦对此没有察觉的捡着自己的,不多会儿的功夫,背篓已经捡了好些,拎着都有点沉。 顾长宁见她捡的认真,自己也忙着自己的那份。 不知不觉中,她离杨锦的位置越来越远,渐渐走到另一头去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远离了刚才的那个地方。 因着这几个月她几乎日日都上山来寻找各种需要的东西,因此对西山头的地形已经是非常熟悉了。 这里虽然她很少来,但也知道该怎么回去。 于是她将捡了半背篓的核桃背在身上,慢悠悠的从另一条路往杨锦那边走去。 过来的那条路她都已经走过了,现在走另一条,看看有没有什么带回去的。 在这一点上,顾长宁还是很精明的,小算盘打的贼响亮。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动作就比较慢,加上身后还背着半篓子的核桃,走的宛如老妇人一般。 幸亏了她走的慢,等到她准备绕过石壁的时候,忽然听见风中有对话传来。 顾长宁停住了脚步。 说话的人她是认识的,不仅认识,前些时候还和他们打了一架,打的他们鼻青脸肿。 当然她自己身上也稍微挂了点彩,但幸好不在脸上,所以当时她阿娘也没看出来。 顾长宁意识到说话之人是谁后,眼睛微微眯起,一脸的疑惑。 顾大勇跟顾海生这两人怎么会突然跑到西山头来? “二堂哥,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顾海生年纪还小,对这样的事还有些不安,惶惶的看着顾大勇问道。 “怎么,你怕了?”顾大勇哼了一声,道,“不是你一直在我耳边嘀咕着顾长宁这个仇不能算的吗,我现在带你来了你又临阵退缩!” “我、我……”顾海生一阵词穷。 他是想让二堂哥替他报仇,可没想自己亲自动手啊。 顾长宁躲在石壁后头,听了他两的对话,在心里冷笑一声。 哦哟,她还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尤其是在听见顾海生的声音后,她好看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眸子里泛着冷光,如千年寒冰那么寒意冻人。 顾海生! 第一百二十章 顾大勇跟顾海生没安好心 如果说整个顾家,她最恨的人是谁,那当之无愧是顾海生了。 因为上一世,顾淮安正是因为顾海生才病死的。 当时顾淮安已经十四岁了,少年身高长得飞快,快和大人们差不多了了。 加之他又念过几年书,字也写得不错,人长的十分清秀,因此也有的店铺愿意要他,工钱一月有四钱银子,包一顿饭,怎么看都比在酒楼要好。 所以顾淮安辞了酒楼的工作,跟新东家说好年后就去铺里,为此那个冬天,是杨惠芸离世后兄妹两过的最好的一段时日。 顾淮安在酒楼待了近两年,什么余钱都没留下,每个月都是紧巴巴的数着钱花。 是以在辞了工之后,他们没有了收入,家中的食物也不太够了,于是顾淮安把田给卖了,用那钱买了够他们吃一个冬天的食物。 然而由于这五亩田之前被顾山租给了另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根本就没有好好侍弄,反正也只要上交当年收成的三成就好,那不管田里作物长的好不好,只要交三成就好。 地被糟蹋的不行,不过就算这样也有人愿意要,毕竟这是免交粮税的地啊。 虽然买回来后还要重新除草耕地养地,但是冲着不交粮税这点,已经足够大批人眼红了。 可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跳了出来,阻止他们卖田。 这个人就是高氏。 高氏一听说他们要卖地,直接找上门来大骂一通,骂完他们兄妹两个骂顾山,骂完顾山骂杨惠芸,骂的村子里的人全都聚集过来围观她才一下跌坐在地上放声哭喊,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高氏哭喊这是他们老顾家的地,是她老头子留给孩子们的,也只是借给顾山用来养家糊口的,如今顾山两口子一去,这两个小白眼狼就开始打起那块地的心思了,真是没良心云云。 这件事还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高氏是顾山的继母,那也就是兄妹两的奶奶,而这块地又是他两的爷爷分给顾山的,这里面到底是借还是给,谁也都说不清楚,这就是一笔糊涂官司。 顾族长见大家在这里争执半天也没争执个什么结果出来,于是出来当和事佬,各打五十板子。 他让顾淮安把地还给高氏一家,而高氏一家拿出够两兄妹过冬的粮食出来,这样大家就都皆大欢喜了不是? 顾源的这个做法看起来很和稀泥,但也没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再加上本朝又以孝治国,高氏就算是胡搅蛮缠顾淮安兄妹两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顾淮安也拿到了足够他和妹妹吃的米粮。 如果此事就此打住,那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顾长宁上一世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贪吃,为什么要同意哥哥在寒冬腊月里去河上抓鱼,如果她当时坚持拦住,哥哥就不会为此死了! 这一切的开头,就是顾海生! 那时候顾海生也已经九岁了,小孩子嘴馋,但是家里又没有多余的吃食,于是他们一群人就打上了河里鱼的主意,顾海生一下想到了十四岁的堂哥,顾淮安。 顾海生来叫他一块去的时候顾淮安是有些犹豫的,他看了眼妹妹,见妹妹眼里都盛满了渴望,只犹豫了一秒就同意了,他和顾海生一起去往结了冰面的河边。 顾长宁彼时还在家里期待着晚上会有鱼汤喝,然而过了半个时辰,她便看见哥哥是被人抬着送了回来,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结了冰霜,脸上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后来她才得知,原来是顾海生自己不听话,非要去河中心玩,结果中间的冰面还未冻结实,一下破了一个大洞,顾海生掉了进去。 顾淮安正在岸边仔细看着刚凿出来的一个冰洞,忽地听见动静,抬起头一看脸色一变,毫不犹豫的就跳下去救人了。 当时在岸边的大家伙全都吓呆了,等顾淮安爬上来后,他们赶忙把他往家里送。 而这一路都是风雪,寒气就此入侵了他的体内。 顾长宁很后悔,后悔也没用了,她只能是想办法给哥哥多盖些能保暖的衣物,顾淮安却还是止不住的凉意,冻的都没知觉了。 想到大家送顾淮安回来时七嘴八舌的说着事情的经过,顾长宁鼓起勇气去北边的高氏一家求助。 哥哥是为了救顾海生才跳入的河里,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事实证明,有时候你的家人不是你的家人。 高氏目光冰冷居高临下的看着下跪的她,对着她的祈求倒打一耙,说是顾淮安把人推下去的,救了人是他应该的,不找他算账都不错了,现在还想上门来要钱,门都没有! 顾长宁惊讶了,怎么高氏说的与大家说的不同。 她不服气的要顾海生出来对质,看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顾海生最后出来了,浑身被包的圆滚滚的,瞪着一双眼睛大骂顾长宁怎么还有脸来,要不是因为顾淮安,他怎么会掉进河里! 顾长宁呆住了,头脑一片空白,在呆愣中看着院门在眼前被合上,高氏一家人态度傲视的回了屋子,只剩她一人静静的跪在大门前,一动不动。 那一刻顾长宁的心中从没这么恨过,恨老天,恨高氏一家,但更恨的,是顾海生。 后来顾淮安病逝,顾长宁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跟着知府一家去京师,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翻出一个契约,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五亩地是阿爹跟阿爷买下来的,是他们家的地! 高氏根本就没资格要回去! 不过那时候顾长宁已经心无波动了,杏花村的一切在此时都与她无关,她冷漠的将小盒子放回去,拿上自己的东西,漠然的离开了杏花村。 此后十五年,她再也没回来过。 如今在听见顾大勇跟顾海生的算计时,顾长宁眼中一冷,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决心要给他们好看好看! 上一次在河边打架,因着有顾大勇的还击,顾海生她也只是轻轻的揍了几下。 这一次…… 顾长宁听着顾大勇和顾海生讨论一会儿等她下山后,要把她从山上顺着斜坡推下去,给她点颜色看看,眸子里渐渐泛着冷光,在心里冷哼一声。 转身就往之前走过的那条路回去,在心底暗暗寻思着怎么回击这两个人。 “宁宁你怎么了?”陈双她们捡完了核桃回来,看见也正在往她们这边走的顾长宁一脸的心不在焉,陈双见了不由好奇问。 “嗯?没什么啊,我就是刚在发呆。”顾长宁从想事情中回了神,对着陈双甜甜笑道。 “哦。”陈双不疑有他,同孟雅琴跟杏儿一块走近。 “你们都捡完了吗?捡了多少?我看看我看看。”杏儿这个小贪心鬼捡了好多,此刻全都背在背上,有些吃力的往杨锦跟顾长宁那边走去。 “我捡的不多,我准备一会再去那边捡些柴禾回去,所以只捡了一些。”顾长宁捡的核桃数量跟杏儿比起来,要少她一半。 “唔。”杏儿听了没太在意,无意识的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她有一个十分能干的阿娘,家里的活儿几乎都被阿娘包了,她自己是没有什么事情好做的,所以核桃想捡多少捡多少,根本不用操心还要去采集其它的东西。 杨锦同顾长宁差不多,她捡的比顾长宁多一些,但她同时顺便也是要采割猪草的。 因此她听了顾长宁的话以后,跟着说道:“正好我也要去割猪草,我跟你一起吧。” 说罢,杨锦又转头看向众人,“你们呢?” “我跟你们一起!”杏儿立马快速抢道。 她现在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阿娘要忙着做活,哥哥又跟在阿爹身边在镇上给人做工,回去也是她对着家里那群鸡发呆,还不如跟着顾长宁她们一起。 “双儿你呢?”杏儿答完自己的,赶在孟雅琴说话之前开口,直接问向陈双。 孟雅琴听着这句话,有些不高兴的看了杏儿一眼,但还是默默忍了下去。 “我?我跟你们一起吧。”陈双笑道,“我们家准备盖房子了,就在我家现在住的屋子边上加盖几间,好给我哥哥以后说媳妇,所以我阿娘这几日忙得很,我家的猪也就基本由我去打理了,我也割了猪草再回去。” “你家要盖房子了?什么时候?”杏儿一听,惊奇地问道。 “应该就是秋收后了。” “这样啊。”杏儿点点头,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太意外。 自从顾长宁家起了北屋那一排屋子后,去看过的村里人眼睛都直了。 不光是因为屋子全部用灰色的石砖筑成,就连屋顶都是黑瓦片,外墙是坚硬石头盖的。 这样的屋子,下雨天不用担心会漏雨,下雪天不用担心冷风会吹进来。 村民们见了纷纷在心里动了心思,也想盖一间这样的屋子。 是以从开春以来,买地的人家都快踏破里正的门槛了。 而有的人家等不及秋收,家里兄弟也多,在地里农活不那么忙的时候抽时间出来搭建,这样半年下来,也快搭建好了,就差屋顶的瓦片跟外墙了。 杏儿他们家因为早些年起屋子的时候她阿爹就用了好材料,所以到现在也能住,就没凑这个热闹。 现在见陈双他们家有这个想法,惊讶之余不免多问了几句。 然而这让心里有些不喜的孟雅琴找到了机会嘲讽她,她翻了翻白眼,道:“你们家又不起屋子,问这么仔细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让他们几天都不能出门找麻烦! “我就问问怎么了?我们家不起屋子为什么就不能问?”杏儿语气不善的反唇问道。 杨锦见她们有开吵的迹象,立即感到头疼的制止她们,“那什么,双儿,你不是说也要去割猪草么?那咱们走吧,趁着现在天气不晒,晚了太阳出来了就难受了。” “嗯嗯,你说的也是。”陈双赶紧附和道,“那我们快去吧,割了猪草我还得赶回去喂猪。” “行啊,那快走吧。”杏儿脾气同顾长宁一样,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的人。 此刻她背着对她而言略有些沉重的背篓,催促道,将自己方才还在和孟雅琴吵嘴一事给忘了。 孟雅琴见她们几人谈论着就已经自己决定好了,不禁有些气闷,也有些恼怒。 但让她自己一个人下山她是不甘心的,于是她什么也没说,阴着张脸走在陈双身边,不声不吭的跟她们去了另一处地方。 一路上杏儿跟孟雅琴就跟争宠似的拼命找陈双说话,陈双刚搭理完这个,那个又适时插嘴问道,忙的她左右回复,人都快虚脱了。 走在另一边的顾长宁跟杨锦两人就显得十分悠闲了。 她们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的情况,在陈双递来求救的视线时耸了耸肩,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看的陈双更是无奈了。 “哎,这人嘛,太受欢迎也不好。”顾长宁叹了一声,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由乐道,“这幸亏曹月丫不在,她要在,我看双儿都快不够分了。” “嗯。”想到那个画面,杨锦也是一阵附和。 就在那厢吵吵嚷嚷争执不下,这厢悠闲漫步看戏时,五人终于到了采割猪草的地方,陈双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得救了。 她这个性子其实连自己也烦,不会说拒绝的话,也不好意思跟人红着脸,说话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强硬些。 对于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不愿意的也不懂的回拒别人,这样的性格让她烦不胜扰。 每当这时她就特别羡慕总是一脸从容应对的顾长宁,还有话不多却很坚定的杨锦。 她要是能有两人的一半脾气就好了。 顾长宁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般,见她表情有些晦涩不明的样子,忙招手冲她喊道:“双儿,我看那边不光有猪草,还有羊蹄草等其他也可以用来喂鸡喂猪的野草,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啊。”陈双顺着顾长宁所指的方向看去,果断同意了。 杏儿和孟雅琴见陈双有事情要做,这才停下吵嘴,也都各自打量着这个地方。 孟雅琴心里是有些不屑的,他们家条件好,吃用不愁,她阿娘也不像别的妇人一样,手里有钱只管儿子,女儿随便养养就好,等着时间嫁出去,从此以后就跟娘家没关系了。 孟雅琴的阿娘还是很疼她的,因此养成她有些娇纵的性格,也很享受被村里姑娘讨好的感觉。 这种讨好的感觉开始还觉得挺不错的,毕竟被人众星捧月的围在中心,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然而时间一久,她就觉得这样子好无趣。 她不管说什么别人都一味的附和她,她不管做什么别人都各个是吹捧。 几次下来她也有些腻味了。 当然也不是村里所有的姑娘都对她大献殷勤的,像是顾长宁那一群人,就没有一个来主动讨好她的,孟雅琴心里有些不服气。 你们几个除了姚杏儿家里还稍微过的去,剩下的三个人家里情况都很一般,为什么不来讨好我? 孟雅琴为此感到不太舒服,便故意接近她们。 因着她家和陈双家是邻居,虽然两家没有靠在一起,但因为离的非常近,她便时常去找陈双套近乎。 当然她的套近乎和别人的不同,别人是曲意奉承,她却是犹如质问般每次看见陈双都问她去哪,末了加一句我也去,就这么硬生生的强行凑到顾长宁这群人里面。 一开始大家都有些不习惯,但是到后来就慢慢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相处模式。 如果每次孟雅琴都在场,她们也会等一等她,但大家之间说话做事却好像总有根刺扎着,不能心平静气的相处。 关键是这群人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仿佛她们几个人凑在一起就该是带点**味才对。 也正是由于这样,孟雅琴虽然觉得河边洗衣服、上山采割野菜野果这类事情很脏,但也还是忍不住跟着她们一块。 所以她在昨晚听见陈双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今早她们一行人要上山采野核桃后,她硬是非要跟着一块来,这才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她虽然一开始很嫌弃捡地上的果实,不过到后来捡的最开心的也是她。 要不是陈双见差不多了,喊她一声,她还能捡完那一片的野核桃。 如今跟着顾长宁一行人来到新的地方,她四处打量,满面嫌弃,最后却还是忍不住逮着陈双不停问着,就像个三岁的稚童正在学说话时停不下来的嘴,整个场景就只有她的声音是一直不间断的。 杏儿听着孟雅琴问东问西的声音,忍不住凑近了顾长宁和杨锦,撇了撇嘴小声说道:“她的那些个问题,我早几年就不问了!” 顾长宁将捡来的柴禾堆在一起,正在用绳子捆起,忽然听见杏儿的小声嘀咕,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无奈说道:“你要是实在无聊,不如先把篓子里的核桃皮剥了,这样你一会回去时也能轻松一些。” 开裂的核桃皮好剥,而这核桃皮也没什么用处,她见姚杏儿这么闲,顺嘴建议她,让她也有些事情做,晚点回去还能轻松一点,一举两得。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去剥壳了!”杏儿一听立即很是同意的点了点头,就坐到一旁的岩石上,看着顾长宁她们忙碌,自己也忙着剥核桃壳。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就在大家忙的差不多的时候,顾长宁看了下日头,也不知道顾大勇跟顾海生走了没,她扫了一眼另一条下山的道,对着几人说道:“午时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嗯,是该回去了。”姚杏儿看了下时间,到了该回去吃午饭的时候了。 几位小姑娘开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起往离这里最近的山道下山了。 这也正是顾长宁的用意。 她在偷听到顾大勇跟顾海生想对付她的主意后,猜测他们可能是一路跟着她上山的,知道她们走哪条道,这才想在这条道上埋伏,等着她下山才好出手。 只是他们的打算已经被顾长宁给知道了,顾长宁自然是不会沿原路走了,这才将她们几人慢慢带到这边来,准备从这边的山道下去。 至于还在那头守着的顾大勇跟顾海生,也许他们等不到她就自己回去了。 若是他们还坚持在那里等着,那也随他们的便,反正怎么样都好,顾长宁都不关心。 她只想着要怎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没工夫出来找麻烦才行。 就在这样想着,顾长宁余光忽然瞥见某个树上挂着的一个蜂窝,眼中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 晚霞红彤彤的一片浮现在天空之上。 顾长宁在此时做好了晚饭,照例去给六伯祖母送饭,拎着小篮子就出门了。 顾淮安则是在厨房忙着最后的收尾,然后将饭菜端到饭桌上,用东西盖着,等着妹妹回来再去唤阿娘开饭。 他不知道妹妹在送了饭之后,一溜烟的又上了山,去看看顾大勇跟顾海生还在不在原地。 两个人居然还守在原处,由此可见他们有多想出这口气了。 顾长宁若无其事的下了山,加快了脚步往家里去,装成个没事人一样同阿娘和哥哥吃了饭。 饭后借着遛弯的借口,偷偷带着麻袋跟麻绳,点了一根火把,赶去山上找蜂窝了。 山上最常见的就两种蜂,马蜂跟蜜蜂。 马蜂不产蜜,但是蜜蜂却是产蜜的。 在加上马蜂窝比较小,只有拳头大小,麻袋好装。 因此顾长宁打算先去弄了蜜蜂的蜜,想办法涂抹在顾大勇和顾海生的身上,然后再解开麻袋,马蜂闻到蜜的味道就会朝他们两冲过去,最少也能蛰的他们好几天不能出门见人! 顾长宁就这样带着麻袋去找马蜂窝了。 蜂都会蜇人,顾长宁做了严密的防护之后就去采割蜂蜜了。 因为只是用来给顾海生跟顾大勇一点教训的,蜂蜜需要的量不多。 因此她只需找到一个蜂窝,然后用火把将蜂窝里的蜜蜂全部赶走,之后取了蜜,将其装起来。 而后在他们经过的必经之路上拉了根绳子,计算着两人的身高,计算着他们摔倒后,差不多在肩膀、手的位置撒上蜂蜜,随后将麻袋平放在草丛里,就等着他们下来了。 天色渐渐变黑,顾大勇跟顾海生等不到顾长宁,终是黑着脸从山上下来了。 因为天黑,他们也没注意到有一根绳子出现在地面,两人齐齐被绳子绊倒,“噗”的一声摔在地上,发出连声的惨叫声。 顾长宁连忙将绊人的绳子卷起来,见他们扑在了地上的蜂蜜之后,连忙将压在麻袋口上的石头用长直的木棍推开。 随后轻轻拍了拍麻袋,将那群马蜂从麻袋里赶出来,便心满意足的看见顾大勇和顾海生接下来鬼哭狼嚎的在马蜂群中跑回了家。 顾长宁做完了坏事,赶紧抹黑溜回了家,火把早在她下山准备完一切后就已经灭了,其余的东西也都被她处理过了,找不到丝毫破绽。 至于用来装马蜂窝的那个麻袋,那种袋子随处可见,家家户户都有,一点都不稀奇,压根就看不出是谁家的。 所以顾长宁也不担心会被人发现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于是她心情很是舒畅的洗漱完毕,趁夜爬到自己的炕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与此同时,北边顾家的人猛地爆发出一阵哭嚎声。 “这是哪个天杀的做的好事!这样欺负我的宝贝孙儿!”高氏在院子里放声哭喊,引得众人汇聚在门口围观,指指点点。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翌日清晨,天际破晓,旭日东升,顾长宁睡的十分满足的从炕上起来,一刺溜麻利的下了炕,准备去做早饭了。 刚出了屋子,就瞧见阿娘正站在前院的大门边上像是与谁说这话的样子,她有些好奇,不由得上前看了几眼,发现原来是王秀娥。 “宁宁,醒了啊?”王秀娥眼尖的看见顾长宁出现在院子里,对她打了声招呼,又继续向着杨惠芸道,“那行,事情就说到这儿了,你这些时日尽量少出门,能避则避,小心为重,我这会儿还得赶着上山去忙,就不继续聊了。” “好。”杨惠芸点头,随后关上门,看着女儿道,“起来了?快去洗漱一下准备吃早饭了,你哥大早上的就在锅里蒸了馒头,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好了。” “哦。”顾长宁点头应道,赶忙着先去收拾了自己,才准备吃早饭。 朝食其实也不一定都是由她做,向来都是她跟顾淮安谁起的早谁做,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她来准备的,因为顾淮安还要抄书。 “对了宁宁,我看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一些了?需要放放袖子吗?”杨惠芸看了眼女儿,不由得仔细打量道。 “是吗?我长高了吗?”顾长宁连忙低头对着自己左看右看了起来,一脸的惊奇,“我也觉得好像最近的饭量有点大,难道我真是长高了?” 杨惠芸见状失笑道:“好了,你快去洗漱吧,长高的事晚点再说。” “好嘞。”顾长宁爽快点头,带着自己可能长高了的喜悦去收拾一下自己了。 长高了好啊,长高了就说明她长大了,能做的事情也就多了! 顾淮安听见院子里传来妹妹高兴的哼着小调的声音,受到感染的笑了笑,随意扫了一眼外头,复又收回视线,继续提起笔开始书写了。 不光是顾长宁觉得自己长高了,顾淮安也觉得自己也像是长长了那么一截。 他虽然现在看着有点瘦,感觉看不到肉似的,但身上的肉以后都能补回来,关键还得是个子长。 吃过了朝食,顾淮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拎上书袋跟午饭就去往学堂了。 顾长宁将阿娘赶回房间,留下自己负责收拾残局。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才从厨房出来,准备抱着自己的针线筐去阿娘屋里学刺绣。 一进到屋子里,她便瞧见阿娘脸色有些不对,顾长宁一头雾水的走过去,蹬掉鞋子,爬上炕,坐稳了以后问道:“阿娘,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脸色看着不太对?” 杨惠芸回过神来,冲女儿笑了笑,温婉说道:“没事,就是你王姨方才过来说,昨天晚上你二叔那一家人似乎出了什么事,你阿奶她在自家院里骂到大半夜才消停,她知道了以后过来提醒我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长宁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到昨晚自己做的好事,她目光游离的看向屋子里的其他地方,挠了挠脸,有些不太自然的答了一声:“哦,是这样啊。” 王姨过来提醒她阿娘什么事顾长宁大致也能猜得出来。 多半是担心高氏那一家子人心里正不痛快着,如果突然在村子里看见杨惠芸出现,怕他们会故意来找茬吧。 所以才特意赶来提醒她,叫她这些时日少出门,最好是不要出门了,以防遇上那家人,再闹出什么事来。 毕竟她如今还怀着身子,本就比一般人要娇弱,不管是摔着碰着了,都有可能造成不好的后果。 而高氏那一家人才不会管杨惠芸怎么样,王秀娥是担心他们会下黑手。 其实杨惠芸自己也清楚,她现在情况不一样,更得小心些。 因此在听了王秀娥的转述后,也打定了主意在生产前定要避着高氏那一家人走,绝不正面碰上。 想到这里,杨惠芸也是心中一凛,仔细叮嘱女儿道:“你二堂哥跟三堂弟不知怎的被马蜂蛰了一脸的包,你阿奶那边正生气着,这些时日/你要是看见他们,能避开则避开,不要当面碰上,知道吗?” “我晓得了,阿娘你放心吧。”顾长宁无比乖巧的点了点,心道她原本就打定好主意暂时避开那家子人的。 顾大勇跟顾海生是在村西头出的事,这事不是她做的那边的人都会本能的怀疑他们,更不用说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了。 所以她这些时日决定要低调行事,也尽量少在村子里溜达,更不会去村子北面了,以免对方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心里自有主意的顾长宁拿着绣棚,继续跟着阿娘学习针法。 其实这些时日她的刺绣水平已经大有长进,简单一点的花样子她都可以独立完成了。 像前些时候,她就自己绣了张兰花草帕子,当时杨惠芸看着都眼前一亮,目露惊喜,捧着那张帕子爱不释手的打量。 那兰花草绣的实在是活灵活现,生机勃勃,叫人一见就心生喜悦。 简单一些的花草顾长宁是不成问题了,然而要遇上色彩搭配多一些,纹路复杂的花样子她还是有些困难的。 是以她准备多加练习,等阿娘以后重新接了绣活回来,她也可以在旁打下手了。 这样不仅能节省不少时间,阿娘也不会那么累。 为了早日达成这个目的,顾长宁十分用心的学,想着只要自己多加努力,看在阿娘眼里,说不定就同意让她在一旁帮忙了。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杨惠芸也有同样的想法。 杨惠芸准备接一个布匹较长的绣活回来,盘算着一些简单花样可以交给顾长宁去做,当是给她一个学习的经验,这样以后她自己也可以去接类似的绣活了。 她此番考量也是出自一片慈母之心,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顾长宁虽然才八岁,但杨惠芸想着让她早点学习这类事物,万一以后家里又有什么事发生,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顾长宁不知道阿娘心中的打算,如果她知道,怕是眼泪都要止不住的落下来了。 上一世在杨惠芸病逝后,她和顾淮安两人过的十分艰辛。 要不是有王姨跟春花婶时常偷偷接济他们一点食物,他们估计只能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不知要多凄惨。 杨惠芸一边为肚子里的孩子做着小衣,一边指点着顾长宁下针的地方,不知不觉,时间也慢慢过去了。 而在此时,北边顾宅那里,笼罩着一层愁云。 “娘,药我都已经煎好了,是现在就喂他们吗?”二儿媳吴氏端着两碗药进屋,心疼的看着躺在床上辨不出容貌的儿子,对着婆婆高氏说道。 “可不是现在喂么?怎么,你还想等这包自己消下去了再喂?”高氏正满心烦躁,吴氏就这么撞刀口上来,她便借题发挥的呵斥道。 “不是,娘,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无缘无故的被婆婆骂了一通,吴氏忍着脾气道,“大勇他们现在脸上被扎的满脸的包,动都动不得,一动就喊疼,这药,怎么也得张嘴才能喝,我是怕,他们会疼的受不了……” “这……”高氏一听也有些犹豫,她蹙着眉看着在床上呻/吟不停的孙子,见他们满是痛苦的恨不得打滚,又急又气的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挨得这满头包,从昨晚回来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两个人昨日回来的时候可吓坏她了,那模样都给扎变形了,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简直就不认得他们。 要不是听着声音认出是他们两个,她都差点把这两人当成谁家的小子给赶了出去。 想到这里她就一肚子火,那个害了她家孙子的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是、是……是顾长宁!是她放了蜜蜂出来蛰我们的!”顾海生脸上的包疼的厉害,稍微一动都不行,他只能忍着眼泪躺着,这会儿听见奶奶问起,想到昨天没报复成功顾长宁的事,决定把这罪名攀咬到顾长宁身上,故意说是她做的。 其实昨晚他跟二堂哥都没看到路边上有人,只是莫名奇妙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被绊倒了一下,两个人相继扑倒在地上,沾了一身的蜂蜜,就引来了一群蜜蜂。 顾海生连是蜜蜂还是马蜂都没看清,只不过他沾了一身的蜂蜜,下意识的就认为是蜜蜂了。 顾大勇则一直沉默的躺在床上,不时发出“嘶”的几声,眼里满是阴郁。 这件事一看就是人为的,绝不可能是意外,到底是谁跟他过不去,想出这样的方法来对付他! 他脑中瞬间闪过好几个人名,唯独没有闪过顾长宁的。 这也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顾长宁会躲在山壁后面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继而找了蜂窝来对付他们,因此他直接就把顾长宁给排除了,想到的都是跟他不对付的那几个小子。 此时突然听见顾海生将这件事推到顾长宁身上,他默了默,在心里犹豫是被顾长宁害而造成的丢面子大还是被那几个跟他有矛盾的小子害的造成的面子大。 就在他犹豫间,顾海生半晌没听见二堂哥反对的意见,眼中顿时一亮,心下暗喜,心道莫不是二堂哥也有这个念头,所以才默认了他的话。 思及此,顾海生底气瞬间充足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比方才强硬了七八分,面有委屈的看着阿奶,想让她为自己做主。 高氏跟两个儿媳妇听见顾海生的话,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 尤其是高氏,瞪着一双仿佛要吃人的眼睛,怒声骂道:“顾长宁?又是那个小贱蹄子!她居然敢对你们动手!我就知道顾山生出来的崽子没一个好玩意!当初她生下来时我就应该直接溺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侄儿啊,老婆子可没脸去见祖宗了! 姜氏听着儿子的话,满面阴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状,眼里划过一丝怨毒。 为何又是你! 你为何总要跟我作对! 杨惠芸! 这名字从她姑娘时期开始就犹如噩梦一样席卷着她,到现在了也不能摆脱。 而如今,她的女儿,竟然欺负到自己儿子头上了。 姜氏心里盛着滔天怒火,熊熊燃烧在心间。 她的异样没有被处在盛怒中的高氏和吴氏发现,吴氏此刻也是在听了顾海生的话之后破口大骂着顾长宁:“反了她还!一个迟早都要嫁出去的赔钱玩意,居然还敢对顾家的孙子动手,我去找她算账去!” 说着挽了挽袖子就要冲去村西边去,就在这时,终于反应过来的顾大勇横扫了一眼顾海生,皱着眉头对着自己阿娘道:“阿娘,对我们下手的不是顾长宁。” 这句话把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吴氏给生生硬逼了回来,她回过头来,惊讶的看着儿子:“不是顾长宁做的?那怎么海生说是她……” 顾大勇再次瞥了眼脸色不太好看的顾海生一眼,神色如常道:“他可能是看错了吧,毕竟天那么黑,看错人了也有可能。” 他仔细想了想,如果将这件事推到顾长宁身上,只怕阿爹又要骂他没出息,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 跟同村的小子打架打输了不丢人,但要是被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成功,那他这辈子怕是都要背着这个污点了。 脑中骤然浮现阿爹那张黑的仿若黑炭的脸,他只这么一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直接将顾海生的话给否决了。 当然,除了怕被挨骂这一点外,也跟他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太可能是顾长宁一个女孩子能做的有关。 小姑娘最怕这些东西了,什么虫子啊蜘蛛啊,只要不小心瞥见一眼都要大声尖叫,哪怕那东西离她们还有几米距离。 所以他觉得不是顾长宁做的。 至于为什么不怀疑顾淮安,顾大勇也是在心里考虑过的。 老实说,即便两家关系不好,顾大勇也不能不承认他这个大堂哥为人和善,性格温和。 小的时候他还挺喜欢跟在这个大堂哥身后玩的,毕竟他什么都会让着他们。 虽然后来阿娘严令禁止他再去找顾淮安玩,但他也并未因此而对大堂哥有过什么不好的看法。 再加上他有什么事情找大堂哥帮忙,大堂哥能帮的也不会推辞,平时更是没见他发火动怒过。 因此这件事他首当排除的就是顾长宁兄妹。 顾海生听着二堂哥的话,扁了扁唇,还是什么都没敢说,眼里蓄着泪水,心里面满是委屈跟埋怨。 二堂哥怎么能这样呢! 这样当众揭穿他的话,阿奶跟二伯娘会不会觉得他是个爱撒谎的小孩! 姜氏看着自己儿子那一脸羞愧的表情,指甲都快戳进手心里去了。 她知道自己的那一对儿女都不喜欢顾长宁一家,这多要归功于她日夜不断的给他们输入这样的想法,让他们打小开始对那边的人就满是不喜。 女儿被她教育的很成功,心里虽然满是不喜,然而表面功夫却还是可以的,保管别人看不出来。 毕竟每次遇见顾长宁时顾初语都能表现出一副姐妹和睦的样子,外人瞧了哪个不印象良好? 只是也许儿子年纪尚幼,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对那边的不喜经常摆在脸上,不如他姐姐那样做的天衣无缝。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等再过两年,孩子慢慢大了,有她这个阿娘在,他也能学会如何收敛情绪。 现在还可以用年纪小不懂事来说事,大人们也很少会计较这个,只当是孩子顽皮。 姜氏垂下眸,暗自在心里谋算着。 婆婆高氏与二嫂吴氏均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表现,吴氏听着儿子的话,急忙问道:“那你可看清是谁做的了?” 顾大勇一脸阴沉的摇了摇头,他根本就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又怎么会看清是谁做的。 吴氏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婆婆高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这么晚了,去村西头做什么?” 顾大勇身体一僵,沉默不语。 他怎么能告诉阿奶和阿娘,他原本是想去堵顾长宁的,结果人没堵到,还遭了黑手,这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死了! 顾海生倒是没这个顾虑,他年纪还小,还不如二堂哥这样死要面子,一听阿奶问这话,正要作答,话头却被二堂哥给抢了过去。 “我们是听说村西头那边有人拐子生活过的痕迹,海生很好奇,想去看看,就托我带他去了。”顾大勇警告似的瞪了一眼顾海生,风轻云淡的对着高氏和吴氏道。 顾海生听了却只觉得心里憋屈坏了,他没有!! 二堂哥怎么可以把所有事情都赖在他的头上! 但是在二堂哥的威胁之下,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是低着头默认了。 听见大孙子这么说,高氏很是自然的将罪名扣在顾长宁身上,再骂道:“这件事就是那个小贱蹄子的错!要不是她自己贪玩被人拐子抓走了,大家又怎么会上山去寻她,不寻她也就不会发现那个山洞,海生更加不会好奇的想要去看,你们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都怪那个顾长宁!” “对,没错,就是那个顾长宁的错!娘,咱们是不是要去族长那里,请族长出面教训一下那个臭丫头啊?”吴氏紧接着问道。 “嗯,是该去族长那里告他们一状。”高氏点点头,“老三家的,你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我和老/二家的去找族长说道说道,记得做好午饭,别整天想着偷懒!” “是。”姜氏低眉垂眼,温顺的应了。 她看着高氏跟吴氏快步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冰冷。 这个家里做的最多的就是她,二嫂惯会挑清闲的事儿做,将苦活累活脏活全都交给她。 四弟媳又住在镇子上,常年回不了几次,家里的事情她几乎都没沾过手,就连过年回来婆婆也因为心疼老幺而让老四家的只管照顾小叔就好,旁的事也不让她做。 如今婆婆却来说她整天想着偷懒,姜氏内心升起一股怨恨。 但是很快的,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两个孩子,看着他们喝下药去。 *** 族长顾源住在村子的西北角,这一片都是顾氏族人居多,虽然房子挨不着房子,但放眼望去,那一片屋子的主人都姓顾。 顾源自然是住在房子最宽敞,道路也最宽的那一家了。 “他侄儿,老婆子给你请罪来了,老婆子我已经无颜面对顾家的列祖列宗了啊!”高氏人还没进屋,嗓子已经干嚎了起来,这一句话将周围干着活的人全都引了出来,各个探着头注视着族长家,耳朵竖的笔直,一脸的好奇状。 又出了什么事了? “哎哟,七婶娘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顾源的媳妇正在院子里干着活,猛地被这一嗓子吓着,心脏突地跳动了一下,她连忙边拍着胸口缓缓气边纳闷问道。 “他侄媳妇,怎么就你一个?族长呢?”高氏见院子里只有她一人,正堂也不见人影,赶忙问道。 “他下地里去了,看时辰也差不多要回来了,七婶娘带着吴弟妹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不要进屋坐着等等?”族长媳妇见她们婆媳两上门,想也知道是有什么事来找她家那口子,便想将人请进屋里。 “诶,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侄媳妇,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等族长回来了叫我们一声就成。”高氏领着吴氏就要往正堂里走。 “好嘞,七婶娘你放心,等族长回来了我一定叫你。”族长媳妇应道,她先去给两人准备了两杯水,然后又回到院子忙自己的去了。 “娘,咱们这么突然的过来,要拿什么理由来告顾长宁的状啊?”吴氏开始也是头脑发热的跟婆婆提了建议,现在冷静下来,发现这状不知道应该怎么告。 难道还真跟族长说都是因为顾长宁才害得自己儿子中了埋伏被蜜蜂蛰了满脸包的吗? 吴氏越想越觉得不行。 “慌什么,该怎么说我自有分寸,你不必管,到时候听我的就是,不许插话!”高氏白了她一眼,一脸嫌弃的道。 “……是。”吴氏声音小了下去,对这个性格强势的婆婆也不敢多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坐在里头干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外头有声音了。 顾源刚走到门口,抖了抖脚上的泥,还没说什么就听见自家媳妇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你可算回来了,七婶娘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七婶娘?”顾源惊讶道,视线不由投向屋子的方向,“这个时候七婶娘怎么会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也不太清楚,七婶娘只说你回来了再去唤她一声。” 顾源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的直接进去了。 “七婶娘,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顾源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这样一脚泥巴满身泥点的进了正堂,笑着问道。 “他侄儿诶,你总算回来了,!”高氏见到他回来,眼睛一亮,立即上前哭诉道,“我给咱们老顾家丢脸了,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怕是没脸见顾家的列祖列宗了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败坏本族姑娘的声誉! “这话从何说起?”顾源诧异,忙示意高氏坐下,自己也坐在她们对面,面露不解的道,“七婶娘慢慢说,别着急。” 高氏假意用袖子抹了抹泪,做出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满是羞愧的道:“他侄儿啊,这件事,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以前我小的时候,经常听后母难做,我原也没当一回事,如今自己做了后母才知道,这句话果真不假啊!” 顾源微微一愣,话在心里微微一转,立时明白高氏此次前来是跟顾山那一家人有关了。 思绪翻转间,他媳妇刚好进来倒水,顾源从地里回来还没喝过一口水,正口渴着,一见忙接过碗喝了两口,旋即放下碗来认真听高氏说。 高氏继续说道:“族长你也知道,我那个继子,你这个族弟脾性有多硬,他一直都不喜欢我这个继母,连带的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我更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事事顺着他,可不就顺出问题来了吗?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儿子。” 顾源脸皮一抖,再次端起碗来喝了两口水,掩饰自己的无语。 他这个族弟当年那日子过得如何族里就没人不知道的,自从高氏嫁进来后,他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全部都是捡他阿爹穿下来的旧衣穿。 至于吃的,高氏管家,只管让他吃饱,不管吃的好不好。 所以据他听到的情况是,他这个顾山族弟一年到头吃不到一两块肉,怕是肚里油水都没多少。 而顾山那三个弟弟打小就有蛋有肉吃,除此之外高氏还时不时的给他们几个铜板,让他们自己拿着买几个零嘴吃。 对比之下,顾山就像是从山沟沟里捡回来的一样,手上一个铜板也无。 其实他这个七叔父家里并不算困难,有四十亩地,其中二十亩还是免了粮税的。 再加上家里还养些鸡啊猪啊的贴补家用,日子根本过的就不差。 当然,说多富裕那倒说不上,但一个月给孩子们吃上几次肉,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顾山就愣是到分家前都吃不到几次,可见他这个七婶娘有多狠心了。 顾源再一想到顾山头七那会儿她还上人家家里闹去,害得自己从顾山手里赚点银子的事情曝露出来,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如今见她跑过来跟自己哭诉,顾源是没当一回事的。 没想到她后面说出来的事,倒是让顾源愣住了,眉头紧皱。 “七婶娘,你先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族长一向公道,这您也是知道的,您要是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便是,族长会为您做主的,切莫伤心,免得哭坏了身子。” 族长媳妇见自家那口子在发呆,而七婶娘还在抹着泪的表示自己的伤心,她赶紧站出来接过话头,顺带也是提醒顾源这里还正说着事呢,发什么呆! 顾源回过神来,咳了一声,正了正脸色道:“七婶娘刚说到哪了?哦,我那顾山兄弟,他怎么了吗?” 问是这么问,但他心里也不停的犯着嘀咕。 这人都已经去世三个多月了,有什么事也都已经在身前就了了,七婶娘这又是在哭什么? 与他同样有此疑问的还有他媳妇,是以族长夫妇俱都迷惑不解的看着高氏,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高氏之前一直呜呜咽咽的不肯说,就是为了等族长接话。 如今他们问了,这才顺势答道:“他侄儿啊,你也知道,很多事我这个继母说了他都是不听的,原先他在的时候就对我百般忤逆,如今他走了,他的孩子也尽做些败坏家风的事,我这个后母当的,实在是没脸面去见老祖宗了。” 这是她第三次拿顾家祖宗说事了,顾源虽然没回这话,但心里门儿清,她这是想给顾山一家扣高帽子了。 顾源同自己媳妇对视一眼,而后坐正了姿势,略有疑惑道:“败坏家风的事?七婶娘是说淮安跟长宁吗?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不是会做那等出格事的孩子,七婶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吴氏一直站在高氏身侧,原先婆婆就已经严令她不许开口,因此她忍了又忍。 如今听得顾源的质疑,气一下从脚底窜上头顶,她眼睛一瞪,忍不住开口接话了:“伯哥这话说的可没道理了,什么叫不是会做那等出格事的孩子?难不成伯哥的意思是说我们家大勇活该被蛰了?” 顾源一怔,眉头再次皱起,有些不悦的看着吴氏。 她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高氏一听她这话就知道要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转过头去怒喝一声:“你这个蠢货,还不给我闭嘴!现在是你婆婆在和族长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吴氏讪讪的闭了嘴,只是心里仍有不服,却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出来。 顾源跟他媳妇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均都觉得有些尴尬。 这婆婆教训儿媳妇本是名正言顺的事,然她在别人家训斥自家儿媳妇,那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顾源是男子,这等事情本就不好过问,偏生这两个跟自己又不是同一支的,更是不好开口了。 族长媳妇见状,也只能是自己接话了。 “七婶娘莫动气,这事关宗族脸面的事,弟媳焦心也是正常的,就别训斥她了吧。” “哼,这次是有你嫂子给你求情,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见对方送来了阶梯,高氏也是顺着下了。 吴氏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再不敢接话了。 至于心情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顾源见此继续接过前面的话,打破这有些冷凝的气氛,道:“七婶娘刚说安哥儿和宁姐儿做了败坏家风的事?不知是何事,又怎么会牵扯上了勇哥儿?” “他侄儿,你别听这无知妇人说话,这件事跟阿勇毫无关系,我说的,纯粹就是顾山那一家子的事。” 听见这婆媳两前后不搭的话,顾源夫妇两眉头一皱,再是相互对视一眼,沉默不语的听着。 “前些日子,也就是中元节的那天,本来就是祭祖的重要节庆,顾长宁居然不留在家里帮忙准备祭祖的一应事务,反倒是跑出去玩,被人拐子抓住,可谓犯了两条罪状!” “……两条罪状?”顾源愣了愣,看着她疑惑道。 “不错,罪状其一是不敬先祖!其二,则是行为轻浮,败坏家族名声!” “……” 顾源夫妇两又相互望了一眼,被高氏这番话给说的惊住了,哑口无言。 正堂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默,顾源默了默,还是扯了扯嘴角,牵强的笑道:“七婶娘……果真是疼爱儿孙,不管是什么事都严格以对,家风甚是严厉……” 这顾长宁一不是长孙,二也不过才八岁,除了对女儿特别不好的人家,哪家大人也不会要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跟着他们忙来忙去。 别说顾长宁,就是顾源自己的独子,顾飞宇,中元节的当天也不过是帮着打个下手递个东西什么而已,基本不要他做什么。 他自己也是跟着其他弟兄在村子里四处瞎跑,只不过是赶在晚饭前回来了,没出什么事。 顾源如此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高氏却是没听出这里头的意思,只当他是在夸赞自己一样,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很是自得的道:“他侄儿你客气了,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一直都是这么严格要求他们兄弟几人的,不说顾松他们几个,就是底下那几个孙儿,也各个都是好的,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并不会给家里添乱。” 顾源这回可真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猛地咳了几下才缓过来,连忙又喝了几口水压压惊,这才看着高氏,干笑道:“嗯,婶娘说的……甚是有理,有理……” 然而嘴角是抽了又抽,不知怎么接她这话才好。 别的不说,就她那大孙子,那可是跟村子里泰半的男孩都打过架。 什么不会给家里添乱,那是因为顾大勇一旦被人打输了或是被打得狠了,高氏跟吴氏就直接上门去人家家里闹去。 如果对方还敢还手,她们两就哭着喊着赖在自己这院子里不走,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直到他身为族长出面为她们讨说法才罢休。 顾氏一族在杏花村有百来口人,本就是大族,他这一上门谁还敢惹啊,最后只能是跟高氏她们道了歉。 时间久了以后就没人愿意招惹顾大勇了,也就是高氏所谓的并不会给家里添乱。 顾源想到这里就想叹气,心里恨不得她们赶紧说完了事赶紧离开他的院子,他真是怕了高氏婆媳两哭嚎的大嗓门了。 对顾源僵硬的表情高氏尤为不觉的继续说道:“他侄儿啊,这不敬先祖原本就应该要被关在祠堂面壁自省,更不用说她还举止轻浮,败坏本族姑娘的声誉,你看,该怎么处置是好啊?” 在听见高氏第一句的时候顾源还有些敷衍的笑笑,漫不经心的样子。 等到了第二句的时候,他顿时一愣,很是惊讶的看着高氏,拧眉道:“七婶婶这话是什么意思?何为‘败坏本族姑娘的声誉’?” 第一百二十五章 顾家有位姑母被沉了塘 顾源媳妇此时也在一旁密切注视着高氏,目不斜视,十分关注。 这句话对她来说甚为重要。 她的小女儿今年十四了,正是准备说婆家的时候,此时任何一件有损于声誉的事情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族长夫人为此不由得拧紧了眉头,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高氏见族长夫妇目光紧盯着她,一副很是紧张关注的样子,心里再生得意,道:“哎,他侄儿,侄儿媳妇,这事说来都赖我,是我没有教导好顾山,让他生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姑娘,你们也都知道,顾山这个女儿颜色生的好,让小姑娘心里生了攀龙附凤之心,成日里的往外头跑,想结识更多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这不,正因如此才被那些拍花子给盯上的!” 顾源媳妇一听此话,顿时一惊,脸色一变,看着高氏失声问道:“确有此事?” 都是一个族里同气连枝的姐妹,一个不好便会带坏另外一个。 顾长宁是顾氏一族的姑娘,她要是起了攀高枝的心思,在外人眼里看来,难保族里其他的姑娘不会这么想,可不就坏了一族姑娘的名声了吗? 想到这里族长夫人立时坐立不安,又急又气,现下就想抓着顾长宁来问一问。 顾源见媳妇一脸着急的模样,显示沉吟片刻,而后才有些疑惑地问,“七婶婶,可是我怎么听说近日长宁那孩子每天在家里忙着做活,忙得脚不着地,她哪有这时间整日往外头跑啊?” 这话一出族长夫人也愣住了,她重新冷静下来,带着困惑的双眸也移向高氏,不解的看着她。 顾源说的这些事还是她在外面同别的妇人闲聊时回来说给他知道的,方才她只顾着担心女儿的亲事,情急之下没想起来。 这会儿听见顾源提及,才猛地反应过来是有这么一回事,那这样的话顾长宁就不可能有时间往外头跑的啊。 高氏脸色一变,身体僵在了原地。 她一向不关注顾长宁一家,再加上两家又隔得远,是以很多事情她都不太了解。 她倒是有听过顾长宁跟郁春花买了一窝蛋,开始大家都还说是杨惠芸小产了,这蛋是买回去给她补身子的。 初听闻时她还笑了许久,觉得是杨惠芸活该,让她贪婪无厌的独吞顾山留下来的那十两银子,对婆母不孝,这下可算遭报应了吧? 后来却又听说这蛋其实是顾长宁买回去孵化用的,说是顾长宁想学养鸡贴补家用。 她当时也是听了过后就忘了,并不往心里去。 如今想起来,难道族长指的是她养鸡一事? 高氏连忙说道:“长宁这孩子养鸡一事我也知道,是个孝顺的,哎,其实老婆子来之前也犹豫过,要不要跟他侄儿你说。” 她故意叹了一口气,皱着脸,满是叹息的道:“但老婆子嫁进顾家几十年了,那就是顾家的人,理当为宗族考虑,你说是吧,他侄儿?” “那是那是,七婶婶是向着顾家的,这点侄儿清楚。”顾源微笑着点头说道,十分给面子。 “长宁这孩子虽说也可能是为了他们家日子能过的好些才走了歪道,但这事不能容忍就是不能容忍,否则族里的其他姑娘还要不要嫁人了?已经嫁了人的还要不要回娘家了?万一以后又有哪个姑娘也跟着有样学样了怎么办?” 顾源这回只是笑着,没有答话。 七婶婶铺垫了这么久,也该进入正题了吧? 他这刚做完农活回来,肚子还饿着,想让自家媳妇先去烧饭,但七婶婶还在这里大吐苦水,他也不好开口。 再加上他余光瞥了一眼,看见自己媳妇还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七婶婶说的话,知道就算是自己叫了,她也不肯去的,只得作罢,心里盼着七婶婶赶紧说完了事,也好让他吃上饭。 高氏没察觉到族长的忍耐,还在一旁抹着眼泪,试图给顾长宁小鞋穿:“再有,这些天村里头谈论顾山一家的事都谈论了好几天了,咱们知道长宁是个好的,但是别人不知道啊,还以为她就是心高气傲,想嫁入好人家做少奶奶,整天抛头露面的,这才被人抓走……” “族长,不趁着现在谣言还只在咱们村里传播的时候遏止,等传到了邻村,那可就不知要被说成多难听了!”高氏故意夸张说道,“很有可能最后说的是整个顾氏一族的姑娘啊!” “……”顾源皱起眉,心下也在思考起这件事有可能带来的后果。 这些天里他也不是没听到那些闲言闲语。 说顾长宁会被抓走,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这样好看的姑娘,放在谁家都是祸害。 个别几户人家还说是她自己行为不太检点造成的,否则的话为何抓的不是别人,而就是她顾长宁啊? 他原先只当闲话听,一笑置之,没太当一回事。 不过他身为一族的族长,在西山头意外遇见顾长宁之后,还是稍微说了几句,让她以后行事注意点分寸,也就没再去过问了。 现在听七婶婶说起,好像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顾源莫名的有些被说动了。 “族长啊,老婆子知道老婆子说了这事以后定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只因老婆子不是长宁的亲奶奶,做这样的事很容易就会被人说是虐待原配留下来的孙儿,这些老婆子都知道。” 高氏抽噎了几声,哽咽道,“但是、但是……族里不光只有顾长宁一个女孩,不说老婆子家中的几个年幼孙女,就是族长,你的娴姐儿也到了说婆家的年龄了吧?万一这件事不小心给传扬了出去,娴姐儿还能再耽搁几年的?” 这一句话触动了族长夫人心里的那根弦,她忍不住帮腔道:“族长,这事七婶婶说的也有道理,顾氏一族好些个姑娘呢,五叔父家有、咱们家有、七婶婶家也有,可不是只有顾长宁一个啊。” 顾源沉默,他转向殷殷期盼看着他的媳妇,皱了皱眉,妥协道:“这件事,我先同几位叔父商议后再说。” 顾源的阿爹在他那一辈里排行第二,只因排名第一的那位兄长刚满十五就因意外溺死在河中,所以现在在世的几位长辈,他都只喊叔父。 高氏听见他这句话,知道这事成了一半,连连点头道:“诶,那就交给你了,老婆子我不管怎么样都希望顾氏一族好,能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时辰不早了,我就不耽误族长时间了。” “七婶婶慢走。”顾源听见她要走,立马站起身来要送她,心里猛然松了一口气。 可算能吃饭了。 高氏带着吴氏离开后,顾源媳妇猛地回头看向他道:“孩儿他爹,这事……” “这事稍会儿我再去同几位长辈商议,先做饭吧。”顾源不欲再谈此事,摆手道。 顾源媳妇见状,也只能是先去灶房准备午饭了。 而此时,高氏带着吴氏的路上,吴氏没忍住的问了。 “娘,这事儿能成吗?”她见高氏一脸高兴的神情,就好像这件事已经成了一样,心下不解。 “你懂什么?这事儿肯定能成。”高氏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精神头十足的道,“这都是老一辈的事儿了,你们如今可能不清楚,早几十年前,顾家曾经有位姑姑因守寡耐不住寂寞,同邻村的一个汉子有了首位,被人发现,那姑姑被婆家给沉了塘,那汉子也被她婆家打断了一条腿,后来不知所踪。” 吴氏听了在心里不住咋舌,以前原来还有过这样的事啊。 “这件事在附近都传遍了,连带的影响了顾家其他姑娘的婚事。”高氏一边遮挡着顶上阳光一边道,“其中你五伯父的姐姐,你也是称之为姑母的人,当时刚订亲不久,因为这事儿被退了婚,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此后你五伯父对家里姑娘的教管十分严苛,更听不得这样的事情。” “那也就是说,这件事一旦被族长伯哥递到几位长辈那,顾长宁这次不死也扒层皮了?”吴氏立时兴奋起来。 “那还用说。”高氏横了她这个儿媳妇一样,得意的哼道,“说不定他们一家都要被赶出杏花村了,若是这样……” 高氏眼睛忽地眯了眯,心口直跳。 “若是这样,他们住的那屋子,还有手里的那五亩田地,就都是咱们的了?”想到那个可能,吴氏眼睛都快睁的比鸡蛋还大了,激动的说道。 “你声音小点不懂啊?这么大声,是怕村里人听不见你的盘算吗?”高氏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四下看看,见没有什么人经过,这才用力打了一下吴氏,怒骂道。 “是,我知道错了,婆婆息怒。”吴氏乖乖的承受着婆婆的怒火,乖巧说道。 婆媳两人边走边骂的回去了,心里算盘打的可精。 顾长宁这个时候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麻烦,她正在家里忙着剥着野核桃的皮,准备装进罐子里放在阴凉地方贮藏。 午时过后,顾源吃了饭,在自己媳妇的催促下让儿子去将几位叔伯请到祠堂来,他有要事相说。 顾飞宇丝毫不耽搁的一家一家把话传到,那些人听见族长有要事相商,也不敢耽误的赶到了祠堂,随后顾源便开始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其中也包括了高氏亲自到他这里请罪一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讲了出来。 说完后,顾源便见其中一位长辈猛地一掌拍在了扶手上,怒不可遏的道:“顾山家的这个女娃,简直是不知廉耻!竟做出这等事来,平白败坏我顾家声誉!” 顾源瞧了一眼就晓得这说话之人果然是五叔父。 整个族里就没有一个比他还注重礼义廉耻教诲的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面对五祖父的质问 其他几位倒没他这么激动,只是脸上也有些不好看。 “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瞧顾山娘子也是秀才女儿出身,知书识礼,我之前见过几面,不像是会有这等心思的人啊。”八叔父皱眉道。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听闻杨秀才以前也是略有薄产,家中请了两三个丫鬟跟一个老妈子伺候,只不过他死后家产被族人侵占,将顾山娘子赶了出来,想必是这个顾山娘子还惦记着出嫁前的日子,对女儿多有提及,才导致顾长宁小小年纪便起了这等攀龙附凤之心,实在可恼!”五叔父一听,立即答道。 几位长辈听后都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越说越是着恼,纷纷对着顾源道。 “源哥儿,如今你才是族长,此事你拿个主意出来吧。” “是啊,族长,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了!” “说的没错!咱们家里谁没有个姑娘?不管嫁出去的还是即将嫁人的,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她们还怎么做人啊?” 耳边叔父们说个不停,顾源思索了一阵,耐不住这么多长辈盯着他,只得妥协道:“既然如此,我便把那小丫头叫到祠堂里来问问清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长辈一听,脸上神情虽然仍旧还黑着,却也没说什么,等着顾源把人叫来。 负责跑腿的还是顾飞宇。 他见祠堂里诸位叔祖父的脸色不太好,在听见阿爹让自己去叫顾长宁过来的时候语气也不怎么和气,心里有些预感,去叫顾长宁的时候忍不住给她偷偷传了话。 “长宁,你自己小心点,我看几位祖父的神情都不怎么好,你说话时注意一下。” “神情都不怎么好?为什么?”顾长宁一脸懵,“我没做什么呀。” 难道是关于顾大勇跟顾海生被马蜂蛰了一事? 可也不对啊,要是他们知道了是自己下的手,继奶奶跟二婶娘早都上门来找她算账了,现在来叫她的怎么会是飞宇堂哥。 “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中午你奶奶到我们家走了一趟,下午我阿爹就急着把几位祖父请到祠堂去了。”顾飞宇道。 继奶奶?高氏? 那肯定没什么好事! “这样子啊,我知道了,谢谢飞宇哥。”顾长宁冲他笑了笑,然后去跟阿娘说一声,就跟在他身后走了。 “族长有事找宁宁?什么事啊?”杨惠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突然起了一丝不安的感觉,心脏突突直跳,站在院中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门。 “阿娘,你怎么站在院子里发呆?”顾淮安正巧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因为甲班现在只有何夫子一人授课的缘故,每日上课的时辰减少了,所以他回来的也就早了。 这会儿刚回来就看见阿娘独自一人站在院中,一脸神思不属的样子,像是在想着什么事,他见了有些担心的问。 “安儿,你回来了啊。”杨惠芸回过神,看见儿子,拧着眉说,“方才族长派人把宁宁叫走了,说是有些事要找她问问清楚,就带着她去祠堂了,我现在这心里总有些不安心,像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慌的不行。” “族长派人把宁宁叫走了?什么事?”顾淮安也很是惊奇。 “我也不清楚,来叫人的是你飞宇哥,他也道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这里顾淮安同样拧着眉,一脸凝重:“阿娘,我也去祠堂看看吧。” “也好,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万一真有什么事,你看着点宁宁,别让她跟长辈起争执。”杨惠芸叮嘱道。 她知道自己女儿脾气倔,年纪也还小,怕她到时情绪上来,冲动之下冲撞了几位长辈,问题可就大了。 “阿娘放心吧,妹妹不是那样的人。”顾淮安冲她笑了笑,宽慰一下她的心,而后将书袋拿回屋里放好,就立即赶往祠堂了。 顾长宁离开家门之后一路跟在顾飞宇身后,等到了祠堂,她才发现顾飞宇说的“几位祖父的神情都不怎么好”已经是很含蓄了。 何止是不好,简直都快黑出天了。 她低着头,一副乖巧模样的站在众人面前,看上去还算娴静,让当中几位祖父瞧了后脸色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这孩子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啊。 “顾长宁,你可知道错了?”人带到后,还不等族长顾源说话,也不等顾飞宇退下,五祖父已经迫不及待的问起罪来了。 顾长宁怔了一下,一脸迷茫的道:“伯祖父是指的什么?” 心中却道,难不成他们真的都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情是自己做的了? 可是不应该啊,他们家在靠近山脚的地方,那里的村民房舍又较为零散,路旁还种着好几棵大树作掩护。 而且她作案的时间又专门挑的晚饭后,这个时候的村民要么都在家里,要么都在村口闲聊,极少有人站在路中间。 她在下手之前还特意在附近看了一下,确定没人之后才开始行动。 应当没人发现才是啊…… 顾长宁表面上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内心里已经琢磨开了。 “哼,今日有人到族长家里说了我们才知道,你小小年纪,竟做起高门美梦,想嫁到一户富贵人家做少奶奶,为此还整日抛头露面,惹得那拍花子的注意,你才会被人抓走的!是不是?!” 最后那一句的声音骤然拔高了声调,在安静的祠堂里猛地震了一下,吓的另外几位祖父纷纷朝他看去,心脏都跟着加速跳动了一下。 “五哥,有话你就好好说,做什么这么吓人一跳!”八祖父抚了抚胸口,皱着眉道。 其余几位也都点头应和。 “我不这么吓一吓她,这丫头哪里知道怕,又怎么会说实话!”五祖父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他,冷哼道。 顾长宁听着两位祖父的争执,眨了眨眼睛,还是满脸的茫然。 她是真不知道两位祖父在说的什么啊! 什么高门美梦,什么嫁到富贵人家做少奶奶,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族长顾源见顾长宁一副弄不清发生何事的模样,甚是无辜。 他顿了顿,赶在五叔父发作前开口了:“是这样的,长宁,先前有人说,你这次被拍花子抓不是件意外,而是因为你一直想着嫁入高门大户,四处结交人,这才引得拍花子注意,继而将你抓走的。” 顾飞宇自进来后一直努力的缩在柱子旁边,他见自己阿爹已经忘了他的存在,他便让自己的存在感降的更低,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这会儿听见他阿爹的详细解释后,嘴巴都惊讶的合不拢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情况,内心无语。 这也太扯淡了吧,长宁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想的这么多? 顾长宁听见族长的解释,嘴角抽了抽,当下明白高氏拿的什么理由来告她的状了,内心很是无语。 还真是什么理由都敢往她身上搬啊! “族长伯伯,什么叫高门大户?”顾长宁在心中对高氏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拧着眉,故作天真的看着他,让自己看起来更无辜。 顾源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几位叔父,见他们也一脸面面相觑的样子,这才咳了一声,解释道:“就是、就是家底比较殷实的人家。” “是像孟家那样的人家吗?” 顾源一怔:“哪个孟家……” “孟雅琴家啊。” 顾源想起来是谁了,犹豫道:“这个……应该是吧……” 孟雅琴的阿爹在他看来也就是个账房先生,每个月虽说拿的工钱较多,但离真正的高门大户还差得远。 人家高门大户吃的一顿饭都够孟雅琴阿爹一个月的工钱了。 但这个显然不合适解释给顾长宁听,于是他勉强应了。 “可是咱们村里跟孟雅琴家差不多的人家不多啊。”顾长宁一脸无辜的道。 因为贺老伯之前就住在杏花村里,所以便有人猜测她是不是在村子里走的太勤,被贺老伯盯上,这才被人抓起来的。 顾长宁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有意这么说的。 杏花村里算大户的人家也就那么几家,孟雅琴便是其中一家。 然而孟雅琴的两个哥哥都已经订亲了,尤其是她大哥,听说明年三月新娘子就要入门了,因此孟家没有合适的人选。 而剩下的几家,几乎也都各有各的情况,顾长宁是嫁不进去的。 非要说的话,除了上述的这几户人家,也就只有顾氏一族有几家算是比较有钱的了。 然而顾长宁自己就是顾氏的族人,不可能存在想嫁入顾氏的念头。 所以说,杏花村里的那几户人家等于不用指望了。 “那……外面的呢?”顾源问道。 “外面?哪个外面?”顾长宁继续不解道。 “就比如那些个镇上啊县上啊邻村里的,你可都有结交什么人啊?”顾源再问。 “没人了啊,我每天要忙的事情这么多,哪有时间去镇上县上结交人。” 顾源一听也对,有些沉默了。 “源哥儿,你怎么不继续问了?”其余几位祖父见状均都皱着眉,五祖父更是直接厉声问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宁宁,听说你们要离开杏花村了? “叔父,这……怎么问啊?”顾源面有难色的看着他们。 他见几位叔父目露疑惑的看着他,只得是将自己这些时日听见的传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证明顾长宁的话。 诸位叔父听完以后,发现还真是,如果顾源说的是真的,那么顾长宁确实是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来起什么心思,顿时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没了言语。 “这不对啊,既然你都知道她不可能去结交什么人,那你为何还特意把我们叫来,让我们在这里闹笑话!”想通了关键,脾气比较急的九祖父瞪眼说道。 另外几位也纷纷面露不满的看着他。 “这、这不是七婶婶亲自来找侄儿了,一副侄儿不做出处理就绝不轻易罢休的样子,侄儿也只能是来找诸位叔父商量了。”顾源望着这么多道指责的目光,也是无奈道。 这件事乍一听高氏提起好像是这么回事,然而顾源后来又仔细琢磨了下,发现里头问题重重。 那拍花子抓了这么多人,又不单单只顾长宁一个,怎么就能从这里看出顾长宁小小年纪起了攀高结贵的心思了呢? 顾源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他都答应七婶婶了,也只能是将几位叔父请来一同商议,不然七婶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原来是这样,哼,老七家的也不是什么好的,从以前起就总跟老七闹脾气,这会儿了又开始打原配留下来的孙辈主意,实在是……”五祖父说完重重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而在这个时候,顾淮安已经赶到了祠堂。 他站在祠堂门口遥遥向里头望去,隐约瞧见数位长辈都围聚在那里,满脸凝重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自家妹妹却是面朝着几位长辈,背对着祠堂门口。 顾淮安眉头一皱,刚想进去,余光忽地一瞥,瞧见檐下的柱子边上还躲着一个人在偷听,他毫不犹豫的冲那人去了。 “飞宇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宁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族长伯伯叫到祠堂里来?” 顾飞宇正聚精会神的偷看着,身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的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后来看见拍他的人是顾淮安后,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都给吓出了一层冷汗。 顾飞宇在缓气的同时顺便给他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之后便瞧见顾淮安整个人瞬间变了个样,脸上的表情十分冷凝,眼里蓦地窜起一簇名为愤怒的火苗。 “你也别担心了,我阿爹方才已经跟几位祖父解释清楚了,祖父们会相信长宁不是那样的孩子的。”顾飞宇见状安慰他。 顾淮安冲他点了点头,嘴角紧抿,表情严肃,一副肃穆的样子,将视线又再投向屋子中间的几人,同顾飞宇一样继续躲在一旁的偷听。 “行啦五哥,七嫂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七哥在世时就已经这样了,现在还能怎么办?你就别在意了。”八祖父见状说道。 “哼,娶妻不贤,家宅不宁!”五祖父仍是不满的指责了一番。 几位祖父很尴尬,他们原本是想来兴师问罪的,好维护顾氏一族的名声。 没想到倒是问出了顾长宁这些时日来的表现,是个勤快能干的孩子,让他们脸上现在一阵火辣辣的疼,只觉得大半辈子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正要说话,给几位长辈们一个台阶下,族长伯伯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了。 “宇儿,你在那里做什么?”顾源横眉瞪着儿子,看见他居然还带着顾淮安一块偷听,脸色更是黑了。 “我……我一直都在这里啊,你不是让我去把长宁叫来么?然后我就一直待在这里没走了。”顾飞宇很是无辜的说道。 “你……”顾源瞪了一眼儿子,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长辈,他也不好说什么,只一挥手,就让他赶紧回去,“人已经叫来了就没你什么事了,快回去吧。” 顾飞宇刚要答话,顾淮安已经走上前去,站在顾长宁身边,对着几位祖父道:“几位祖父,族长伯伯,宁宁是我的亲妹妹,如今阿爹不在了,长兄如父,她要是有做的什么不对的地方,淮安愿意领责,只是不知道宁宁究竟做了什么,竟要被请到祠堂这里来问罪,待我了解了情况以后,几位祖父要打要罚,淮安绝无二话。” 他这样一说,就搞的几位祖父们很下不来台了。 难不成他们要说是因为听信了你继奶奶的话,才决定把顾长宁叫来问责的吗? 祖父们只觉脸上顿时无光,讪讪然的不知该怎么开口。 顾源见状赶紧接过话头,呵呵笑道:“安哥儿,你误会了,你妹妹没有犯什么错,我们也不是叫她来问责的,你不用紧张。” “不是问责的?就是说妹妹没有违反族规族训了?” “自然。” “那我就放心了,不知道诸位长辈想了解些什么情况,我能不能代妹妹解答呢?”他实在想不出宁宁还有什么方面值得被问话的,唯一能问的,也就是自家的情况了。 那他身为兄长,家里的情况他也清楚,自己总可以代劳吧? 众人愣了一下,谁也都没有答话,祠堂一下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半晌,在顾淮安亮如黑曜石的瞳孔注视下,顾源咳了一声,道:“那个,几位叔父就是想关心一下你们家的现装,如今想了解的都已经问完了,没什么想知道的了,安哥儿你先把你妹妹带回去吧。” 说完顾源又转向顾长宁,道:“长宁啊,今天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祖父们也就是随口问两句,不是怀疑你。” “我知道了,族长伯伯。”顾长宁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软糯说道。 在几位祖父的沉默下,她跟着哥哥一块回去了。 等回到家的时候杨惠芸还在南屋正堂里候着,见他们回来赶紧上前问道:“族长把宁宁叫过去是想要问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好像就已经问完了。”顾淮安也一头雾水的道。 “唔,这件事说来话长。”顾长宁忙扶着阿娘坐下,而后缓缓道出原委,就见杨惠芸一脸薄怒,怒不可遏。 “高氏、高氏真是岂有其理!” “阿娘,你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顾长宁赶紧劝说道。 在一旁得知了事情前后的顾淮安脸色也很难看,只不过还要顾忌着阿娘肚子里的孩子,他这才忍下什么都没说,内心里却如暴风肆虐一样不平静。 继奶奶,这是想把他们一家往死里逼啊! “好在族长伯伯还是公道的,没有一味的听继奶奶的话,在几位祖父面前也替我说了不少好话,我这才能全身而退。”顾长宁倒了杯水递给阿娘,宽慰道。 杨惠芸捧着杯子,坐在原位,一句话也不说,像是在想着什么一样愣愣出神。 “阿娘,阿娘?” 顾长宁跟哥哥不解的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抬起她的小爪子,在阿娘眼前挥了挥,小声喊道。 “知道了,既然这件事无碍,那就暂时先不管了吧。”杨惠芸回过神来淡淡说道。 见杨惠芸一脸的平静,顾长宁跟顾淮安只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阿娘怎么表现的如此冷静? 杨惠芸对兄妹两个困惑的眼神视若无睹,径直回到自己的屋里,一句话也没说。 兄妹两虽然觉得奇怪,但见阿娘脸色还成,他们便没有再追着问下去,而是各自散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们却不知杨惠芸进屋后,从衣柜里翻出一个小木盒子来,将其打开来,盒子里头赫然躺着一封信件。 这封信件是顾山交给她收起来的,而写这封信的人,是她的公公,也就是顾长宁他们的爷爷。 杨惠芸看着这封信件许久,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高氏,若下次再敢对她的儿女动手,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从祠堂回来后,顾长宁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也省得自己心里还惦记着继奶奶算计她的这件事,惹得她心里不痛快。 正思索着,刚巧杨锦她们过来找她捡核桃,她一背竹篓就跟着去了。 核桃林很大,每日都有许多新成熟的果实掉落在地上,顾长宁她们见状也就不客气了,将地上所有的果实一扫而空,这才背着满满的竹篓回去了。 因为收获不小,顾长宁原本心中还残留的一点郁气也随着篓子里越来越多的核桃而渐渐消散了,只余下满心的喜悦。 这么多的核桃,刚好可以给阿娘补补身子。 她在前世的时候就听人说,怀孕的妇人吃这个对身体好。 顾长宁捡了这么多的野核桃回来,还得先处理过才行。 因此在晚饭后,一家人待在院子里,顾长宁拖着哥哥和自己一块给野核桃剥皮。 杨惠芸则是安静的坐在石椅上缝着衣服,微笑的看着兄妹两一边闲聊一边剥着野核桃,氛围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之前还在为高氏陷害他们一事而恼怒不已。 太阳渐渐落山,夜幕降临,顾长宁和顾淮安剥完了核桃,一家人就各自梳洗后歇下了。 核桃皮还被他们丢在院子里没有管,打算等明日清晨了再收拾。 隔日天明,晨光倾泻,细密的撒在院里,顾长宁正扫着昨晚剥下来的核桃皮,门外突然响起来了喊她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杏儿,顾长宁满是疑惑的去给她开门了。 她来的时辰也太早了些吧? 门刚被打开,杏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宁宁,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你们家要离开杏花村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继奶奶的用意 “什么?”顾长宁听她没头没尾的这句,愣了一下,道,“我们家要离开杏花村?你听谁说的啊?” “顾月环啊!昨天咱们捡完野核桃回去的时候我刚巧在路上碰到她,看见她一脸得意洋洋的说你们家很快就要给搬离杏花村了,而你家去年新盖的屋子也要归他们家了,那一副十分笃定的样子,我当时听了就想直接过来找你的,只是没想到刚好撞见我阿娘出现,我阿娘就带着我一块回去了,我好不容易挨到了现在,这才赶着来问你。” 杏儿说的又急又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等她说完一停,便看见顾长宁皱着眉沉思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心事,不由惊道:“你们家真的要搬出杏花村?” “怎么可能,我们家祖祖辈辈在杏花村住了多少年,怎么轻易搬走。”顾长宁回过神来,赶忙解释了一下,“别听她瞎说,没有的事!” 她刚才发呆是因为终于知道了高氏那一家子人的计算是什么。 她昨日从祠堂回来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无缘无故的,高氏去族长伯伯那告她一状,究竟是为了什么。 继奶奶虽然一直不喜欢他们家,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他们使绊子。 不然的话,村子里说闲话的人的唾沫都能把他们一家淹死了。 现在可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夺自家的屋子! 顾长宁紧抿唇角,目光一沉,胸中一口怒气熊熊燃烧着。 杏儿没注意到她有些黑沉的表情,听见她否定顾月环的话之后,心中的一块巨石放下了,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你都不知道,我昨天听见的时候可吓了一跳呢。” 顾长宁冲她笑了笑,想起两人此刻站在大门口也不太好,忙把她请进了屋:“先进来坐会儿吧,我还在清扫着院子,你到石椅上坐坐。” “不啦,我不去了,我阿爹和我阿兄今天从镇上回来,阿娘忙着在家里准备中午吃的饭食,我得去帮忙。”杏儿连连摆手道。 “那行吧,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快回去吧。”顾长宁闻言点头说道。 “嗯。” 送走了杏儿,顾长宁心中想着她方才说过的话,面色沉沉,心不在焉的关了门,就要拎着扫帚重新扫院子。 她这一转身便看见顾淮安刚好从南屋正堂穿过,朝她走来。 “你方才在跟谁说话啊?”顾淮安好奇地问。 他从自己屋里出来时便看见顾长宁一直站在门口,面朝外头,显然是在跟什么人交流。 然而宁宁后来并未把人请进院里,而是直接关上了门,这就让他有些不解了。 “没什么,刚刚是杏儿来找我,跟我说了一件事。”顾长宁没想要把这件事情瞒下来,她直接全说了,“杏儿说,顾月环昨日告诉她,我们一家马上就要搬出杏花村了,而我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也都要归他们所有,杏儿这才来找我核实的。” “什么?”顾淮安眉头一皱,明显也是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我们家要搬出杏花村?我怎么不知道?” 顾长宁额上划了三条黑线,看着哥哥无语道:“别说是哥哥你了,就是阿娘也不知道咱们要搬出杏花村一事。” 顾淮安这才反应过来。 他联系上昨天下午发生的事,立即明白了顾月环这句话里的意思,当下也是心生恼怒,脸上神情瞬间沉了下来。 他们一家人还在呢,村子北面那边的人就已经开始在打他们的主意了! “哥哥别恼,我们家的屋子,他们夺不走的!”顾长宁坚定说道,眼里透着绝不退让的光芒。 “嗯。”顾淮安看着一脸坚毅的妹妹,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瞬间,道:“我想去问问先生,明年的县试我可否去参加。” 他已经等不及先生说的两年之后了,继奶奶那一边的人对他们一家虎视眈眈,明里暗里都在计算着他们。 如果他能考中秀才,那也算是有了功名,继奶奶一家要再想算计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够不够! 顾长宁一愣,知道哥哥这是心中着急了,忙对他劝说道:“我知道哥哥心里焦急,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先生说哥哥还需两年才能下场考试,听先生的总不会错。” 想要考取秀才还得经过两层选拔,先是参加县试,县试过了再去府试,府试过了便可算是童生。 只有童生才有资格参加院试,考取秀才功名。 而县试跟府试是每年都有的,一个在二月,一个在四月。 院试是三年两次,在八月举办。 明年的八月,正好有一场院试。 如果明年的二月跟四月都考过了,就有资格参加八月的院试了。 顾长宁知道哥哥是想一鼓作气在明年将秀才之名拿下,可是既然连先生都说还差点火候,她便不希望哥哥为了和继奶奶一家人赌气,拿自己的前程当儿戏。 毕竟顾淮安离先生说的时候还差两年,也就是说,依何夫子的眼光来看,顾淮安明年下场落选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她说道:“我知道哥哥是想为阿娘和我撑腰,但是哥哥确有把握考中秀才吗?若是把握不是很足,还是听先生的吧,我们要做的是一击即中,这样才能给他们带来最沉重的打击不是吗?” 这个道理顾淮安不是不懂,他方才只是头脑一时发热,全凭着气性下的决定。 如今听了妹妹的话,他冷静下来,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要争取一击即中!” 这样才能让他们知道收敛! 因为他若是考了数次没过,只会让继奶奶那边的人更加看轻他们,更是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行事反而愈加的无所顾忌,这岂不是反了过来? 唯有一次考过,才能叫他们心里生出些许畏惧来。 看见哥哥能有如此斗志很好,但顾长宁还有另一层顾虑。 她望着顾淮安,眼底透着担忧,略有迟疑的道:“但是哥哥,万一……” 顾淮安看着妹妹纠结的小脸,忽地笑了,“放心吧,哥哥没那么软弱,岂会因为一次的失败而被自我溃败,万一两年之后没考中也不打紧,后面也还有很多次的机会去尝试,只是我要把一击即中的把握提到最高,才不负你们对我的厚望!” “嗯嗯。”顾长宁见哥哥想的很开,顿时放下心来,笑脸灿烂的点着头。 兄妹两说完话,见时辰不早了,顾淮安赶紧去拎上书袋往学堂走,顾长宁也要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了。 自从高氏去族长家告了顾长宁一状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族长顾源那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吴氏在家里边干着活边不住在嘴里嘀咕:“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个消息传来?莫不是族长伯哥忘了这件事?” “你在说什么呢?嘴里叽叽咕咕的,是不是对我这个婆婆不满意啊?”高氏正好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吴氏一边喂着鸡一边皱眉,当下不满的喝了一句。 “没有,娘你误会了,我没有对你不满,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族长伯哥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娘,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是伯哥他忘了?”吴氏说着便端着装鸡食的盆子一起快步走到高氏身旁,有些等不及的问道。 “急什么?事情该处理的时候自会处理的,你以为族长跟你这无知妇人一样整日里闲得发慌?还不快去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有时间在这里躲懒不如拿去干活,家里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啊?” 在高氏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吴氏转过身,背对着婆婆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拿衣服去洗了。 洗衣服这项事一向是姜氏负责的,她今天居然没去洗,等待会儿见到她定要好好骂骂她! 吴氏翻着白眼去河边洗衣服了。 高氏在她走后整个人瞬间沉默下来,面目阴沉。 她并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她内心其实也跟吴氏一样很焦虑,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她身为婆婆的威严就没有了。 因此她只能放在心里默默等着。 然而这都好些天过去了,一直没什么消息传来,族里也风平浪静的,不像是处置过什么的样子,再加上方才吴氏的那一声询问,她也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问号。 难道真是族长把这事儿给忘了? 高氏扫了扫空荡没人的院子,在心里寻思着是否要挑个时间去探探口风。 *** 兴水镇学堂 学子们正一个一个的赶到学堂,趁着夫子还没开始授课之前将所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而后检查一遍,看是否有遗漏的。 顾淮安也不例外,他正查看着自己的东西有没有忘带了,忽地听见耳边传来一个清泠的声音,顿时一愣。 “淮安兄……咳,我听说你妹妹之前出了点事,不知道现在情况可还好?”林君则握拳举到唇边咳了一声,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高氏着急了 其实那日他从船上被救下来后,也许是因为在山上那座小院里被寒气入侵的缘故,回去的当晚便发起了烧,躺了整整三天才下床,为此他也是好些天没有去学堂了。 顾淮安初时也有些奇怪,要说不来的人是其他的人还有可能,但林君则不管刮风下雨,从未有一天请过假。 于是他便和班中的几位交情还不错的同窗相邀去他家里探望了一下他,这才知道他生病了。 林君则本是话少之人,眉眼间也泛着一股略微冷淡的气息,性格内向一些或是胆子比较小的人见了都不敢凑上前去。 因此大家在探望过他之后,之间也没有什么别的交集了。 而今是林君则回来上课的第三天,他想知道顾长宁回去后的情况,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只能是闷在心里不吭声。 如今总算是憋不住了,林君则才特意过来打听一下她的情况,也不管这在顾淮安眼中看来是多么诧异的一件事。 顾淮安确实很诧异,在他的认知里,林君则与妹妹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而林君则又是有些冷漠的性子,看着就不好接近,怎么想都觉得两人不可能牵扯在一起。 更不用说他是如何知道顾长宁之前出了事,被拍花子抓走了。 顾淮安正想要问清楚,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想到他姨奶奶家也在杏花村,说不定是老人家同他说了什么,他才知道的。 这么一想,顾淮安放下心中疑惑,转而升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林君则怎么好像对他妹妹很关心似的? 其实这也不怪顾淮安多疑,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林君则同自己的妹妹一样,都被那人拐子抓走了。 哦,两人甚至还是一起被迷昏的,也算是有了交集。 但是顾淮安之所以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也不能都怪到顾长宁身上。 谁让她自从回去后,就一直大事小事不断,叫她直接把这件事给忘了。 等后面再想起来的时候,离她被拍花子抓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她那时候再跟哥哥提这件事,总觉得不太合适。 索性她就不说了。 结果就造成眼下的这个局面,顾淮安一脸懵的看着林君则。 “多谢关心,小妹情况已经大好,没什么问题了。”顾淮安虽然满腹疑惑,还是回答了他。 “那就好。”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林君则面上平静如水的点了点头,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回了自己的位子,徒留顾淮安一人在身后一头雾水。 所以,他就只是来问一下宁宁好不好而已? 顾淮安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是因为林君则曾经到自己家中坐过,当时也同妹妹聊了几句,再加上他与自己是同窗,这会儿听见她出了事,碍于情面便多关心了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想通了的顾淮安也没再纠结这点,继续检查起自己所带的物品有没有缺漏。 林君则见他没有什么话想要问自己,心中猜到多半是那丫头没有将自己与她一同被抓走之事告知给顾淮安。 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打算引人注目,那丫头没说,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只是…… 林君则侧眼打量了一下正在认真翻阅书籍的顾淮安,微微蹙起了眉头,总觉得他今天的模样不太对劲。 似乎……身上的气息比之前要沉重了许多。 在心神游移间,何夫子缓缓走进了教室。 林君则余光扫到他的身影,放下心中猜想,目光直视前方,如松一般挺拔的身躯稳坐着,清隽淡漠的眉眼看着夫子,面上神情纹丝不动,听着何夫子开始授课讲解。 与此同时,高氏在自家屋子里沉思片刻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再次去了族长家,问问结果。 顾源媳妇这时候正在院子里干活,突然瞥见七婶娘上门,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忙放下手上的活儿,笑脸迎人的走上前,对着她笑道:“七婶娘,今天怎么如此好心情,来串门来了?” “侄媳妇,老婆子不是来串门的,他侄儿在家吗?我过来是想问问,顾山家的那个女娃,族长可决定怎么处置了?”高氏这次上门不像上次一样态度可亲,她神色有些黑沉,目光紧盯着族长夫人,语气也有些不太好的问道。 “还真是不巧,族长这会儿下地干活去了,不在家呢,婶娘也知道,马上就要秋收了,这个时候更要小心看护才是。至于你说的这件事啊……哟,这件事七婶娘可问倒我了。” 族长夫人避开她视线的笑了笑,主动的把人带往正堂,边走边说,“我家族长那日下午便去请了族里几位辈分高的叔父过来商谈,结果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族长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别问这么多,所以我也不是很知道这件事最后怎么处置了。” 当时高氏说的那样吓人,又是拿族里姑娘声誉说事,又是拿她家娴姐儿的亲事吓唬,说的她整个人都心急了起来,不断催促自己的丈夫去找几位叔父商量此事。 就连顾源动身去往祠堂的时候,她也跟着坐在家里焦急的等待消息。 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好似椅子底下有把火在燃烧一样的坐不住,时不时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对着大门方向看了又看。 还是娴姐儿见她这么焦虑,特意安抚她,让她不要急,这攸关整个顾氏一族的大事,长辈们不会置之不理的,她这才缓解几分。 就这样一直等到顾源回来,同心急如焚的她仔细分析了这起事情的诸多疑点,她才反应过来这里头的问题。 如果说顾长宁是起了攀高枝的心思,整天待不住的往外头跑,那就同他们听说的内容有所矛盾了。 他们听说,自从顾山去世的消息传回来后,顾长宁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虽然性子还有些孩子脾气,但是她每日都在想着怎么多帮家里干点活,不仅跟着她阿娘学刺绣,买了种蛋回来孵,甚至还经常上山去找野菜捡柴禾,好将这些拿去镇上卖,贴补家用。 不消说她整日里都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就没那个时间,就是她的这些个行为,也不像是那等做少奶奶美梦的人啊。 至于高氏说的她因为长相太过姝丽,引的人拐子注意,这是她的行为不谨导致的,以此来说明顾长宁是个举止轻浮的姑娘这点,他们也觉得有待商榷。 被抓去的人何止顾长宁一个,据她所说,同她一起被运上船的孩子还有九人,其中一位还是安国公的孙子。 那样尊贵的一位人物,谁敢说他是因为行为不谨造成的? 更不用说据顾长宁交待,他们只是被抓的孩子中的一部分,他们被运走时,小院里还关着好些孩子呢。 所以这一点根本就不能用来指证顾长宁的行为。 再有,高氏故意将事情说的很大,说因为这件事在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颇有往邻村散播的趋势,是在败坏顾氏一族的名声。 但是顾源冷静下来之后想一想,这起案子里哪怕没有顾长宁,一样也是会闹的满城风雨。 毕竟这是大案,牵扯的人数众多,贫富人家的孩子都有,甚至还牵扯到了国公府,本来就不可能无声无息的过去。 高氏用来告状的这番话太过牵强,顾源只要一想到她拿着这样的理由来哄骗自己,而自己也差点被说动了,心里就感到一阵不舒服。 为此故意想吊一吊她,便将他与几位叔父商议后的结果压下来,没有及时告诉她,就是想让她急一急。 而族长夫人在听了顾源的解释后,也是一脸的恍然,明白自己被人当成刀使了,便觉得这七婶娘实在太过心机。 高氏知道自己这些时日正操心着娴姐儿的婚事,便故意挑着她的弱点说,让她惊慌之下失去冷静。 要不是有顾源揽着,只怕是她当时就要去找顾长宁好好问一问了。 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尤其她还是族长夫人,一言一行本就被族人看在眼里,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过后证明了是高氏诬陷顾长宁,那她更是难以下台了。 是以她现在看见高氏,心里怎么能不憋着气! 只不过对方是长辈,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是强行欢笑着迎了进来。 高氏对族长夫人的不满毫无察觉,她只是听见族长夫人的话后愣了一下,脸上满是意外的看着她,“族长去请过几位叔伯了?那族长可有说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消息啊?” 她原以为顾源是不想多事才推迟了这么久,毕竟顾源那个人大家都了解。 为人在大事上虽是比较公允,但惯会明哲保身,能不找事就不找事,遇事也喜欢和稀泥,先往好了说,因为这样两头都不容易得罪。 正是因为如此,她见好几天族长家都没有什么动静,越想越觉得他这是在敷衍她,这才怒气冲冲的来找他。 结果族长夫人却说他已经去请过另外几位老头子了,高氏便疑惑了。 那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别的人不说,五哥那个人可绝不会轻饶损害顾氏女名誉的人啊。 族长夫人听见高氏的问话,心里冷哼了一声,随后面上毫无异样的笑着侧过身看着跟在身后的高氏,温和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呢,这都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按说那天同几位叔父商议过后到现在也该有决定了,但就是什么风向都没,我也很纳闷。” 第一百三十章 高氏不悦 “这样啊……”高氏拧了拧眉,一脸沉思。 按理说这不应该啊,五哥那样脾气的人,不可能会坐视不理的,怎么会这么些天了还没动静,这事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七婶娘坐,我去倒杯水来。”族长夫人说完随后赶紧退出了正堂,去灶房时还不忘探头望了望,期盼着自家夫婿快点回来。 毕竟这个局面只有他才能解了。 也不知道顾源是不是有预感回家会有事情在等着他,因此他比往日晚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他媳妇已经跟高氏待在正堂相视无言很久了,聊的也尽是些打发时间的话题,像是聊聊各自家里这些时日的情况啊,或是聊聊家中孩子的表现。 大多数时候都是顾源媳妇听着高氏说,面上微笑着应和,心里却盼望着族长能赶紧回来。 此刻见他终于舍得回来了,他媳妇眼中顿时一亮,赶紧起身迎了上去,笑意盈盈的道:“孩他爹,你回来啦,七婶娘已经在正堂等了许久了。” 顾源刚进家门的脚一愣,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正堂方向,点头道:“你先去做饭,正堂那边你不用管。”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因此在顾源进了院子后,她赶忙的去烧火做饭了。 虽然顾源一家如今还跟弟弟一家住在一起,但是造房不在一起,各做各的。 说是一家人,看着像是两家人过日子,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才和二弟妹一块合力做饭。 而过节需要用的所有东西都有顾源同他二弟准备。 顾源进了正堂后,听见动静有些迫不及待的高氏已经站在了入口的地方等着他。 见他过来,连忙开口:“他侄儿,那事你们商议的如何了?” “婶娘,咱们进去说吧……”站在屋檐下也不是个说话的地,顾源抬手说了一句,便先进去了。 高氏紧跟其后。 “婶娘,你过来同我说的那件事,其实当日下午我便已经与几位叔父说过了。”顾源落座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是,这些我都听你媳妇说了,那现在是什么结果?你叔父们都是怎么说的?”高氏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顾源停了两秒,先岔开话题问道:“不知婶娘可知道自从顾山兄弟去世后,长宁这孩子都在做什么?” 高氏皱眉,眼中透着不悦:“这顾山一家住在西边,老婆子住北边,中间隔了大半个村子,老婆子哪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而且他侄儿,咱们说的不是关于对她的惩处吗?没事扯这个做什么?” “咳,七婶娘,接下来我要说的,正是这个事。”顾源拿过摆在八仙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饮了一口润润嗓子,道,“婶娘你说长宁这孩子起了想嫁入富贵人家的心思,整日里往外头跑,然而我们听到的却是,宁姐儿这些时日一直在家里帮着做事儿,根本没时间出去。” “做事?她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事儿啊?”高氏不以为然的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婶娘,长宁确实做了许多事,就我知道的都有好几件了,这孩子还是很不错的,懂的为家里分担。”顾源带着赞许的口吻说道。 高氏听了却有些不乐意了,语气轻蔑道:“他侄儿,以顾长宁的年纪,她顶多也就是帮着家里喂喂鸡,做做饭,清扫一下院子,还能做什么?” “能做的可多了,我听说长宁现在在跟着她阿娘学刺绣,您是杨弟妹的婆婆,应当也清楚杨弟妹的水平,那可是杏花村里绣艺最好的绣娘。”顾源像是没看到她的不屑般,乐呵呵说道,“而且长宁不光是跟着她阿娘学刺绣,像是上山去捡拾柴禾、采收野菜、孵小鸡来喂、采柳条做柳编等,都是为了贴补家用的。” “哦,除此之外她还负责家里的一应事务,不过才八岁的年纪,已是十分难得了。” 在第一茬柳条成长的时候,因为大多数人忙着农活,也来不及收割。 虽然有部分妇人也去采了回来,但还要忙着照顾家里的老小,时常抽不开身,因此顾长宁几乎可以说是将西山头那一块的柳条近乎收了个全。 而她收回来的柳条数量太多,全都堆放在柴房跟院子里。 那些时日上门去探望杨惠芸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她做柳编一事才会在村子里流传开来。 高氏满脸怀疑的看着他,根本不相信这人会是顾长宁,“他侄儿,你是不是听错了?这些全是顾长宁自己一人做的?怎么可能!” 顾源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无奈地摇头道:“七婶娘,最近村子里发生的大小事多多少少也都牵扯到了宁姐儿,如果这些是谣言,大家早都发现了,也不会到现在都还如此传扬了。” 像是她与周大娘两次的争执事件,还有李娘子将不值五十文的药方卖了一两银子给他们家这事,以及被贺老伯抓走闹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导致村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如果上面有关于她的事情都是假的,顾长宁没有做过例如贴补家用的这些事,那在众人的关注下,早就有人发现问题了,怎么会至今都没听见村民反对的声音出来? 而这也侧面表示了顾长宁确实如传闻中的那样。 高氏听完顾源的话,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她大概明白族长的意思了。 因为顾长宁的表现已经足够洗刷她自己身上的污名了,所以几位长辈都不相信高氏的话,也就不会为了这件事去严惩顾长宁了。 想到这里高氏的脸色越加难看了起来,因为她想到顾长宁一家所住的那个房子,她暂时是弄不到手了! “既然族长你打算纵容顾长宁的行为,老婆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老婆子如今也已经把话放在这,以后她要做了什么更出格的事儿,影响到族里,可别怪老婆子我没提醒你。”见目的失败,高氏语气转而变的冷淡起来,一副冷漠的样子离开了族长家。 顾源在她离去后猛地松了口气,摇了摇头的回屋里换衣服去了,高氏与顾山一家的矛盾,他就不参与了。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不用说后母与原配留下来的继子之间的矛盾,那更是难以裁决,顾源心中也甚是无奈。 高氏离开族长家后,一路阴沉着脸的往家走去。 路上好些认识她的人见到她原本想要打声招呼。 但瞧见她一脸薄怒的经过就知道她此时心情不佳。 路边的村民便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瞬间噤了声,默默看着她离去,不敢上前同她交流。 高氏就这样一直黑着脸的回到了家。 回了家以后看见吴氏正在打水洗着择好的菜,摘下来的菜头就丢在一旁的地上,顿时勃然大怒,大声喝道:“都是死人啊?没看见地上的东西还没收拾?得要我一个老婆子来提醒才能看得见?那要不要我来给你收啊!” 吴氏被她这一喊吓了一跳,转过脸来看见婆婆脸上的可怖表情,吓的闭上了嘴,什么也不敢说的连忙收拾起地上的垃圾,高氏这才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往自己屋子里去了。 姜氏正在灶房烧着水用来清洗灶台上的锅,忽然听见婆婆的这声怒吼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扭头朝门外看去。 然而她很快又收回来,动作不停的将洗好锅的水打捞出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埋头做活儿,心里却瞬间转了好几道弯。 嫁进来这些年,她知道自家婆婆的脾气很急躁,动不动就发脾气。 但从未见她如此生气的时候,姜氏闷声不语的同时心中也忍不住升起几分好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吴氏原本动作慢吞吞的,被婆婆的这一声骂后老实了许多,赶紧动作麻利的收拾好地上的垃圾,端上洗好的菜,一刻也不敢停的快步回了灶房。 姜氏沉思间,余光突然瞥见灶房大门处有一片阴影投来,知道是二嫂进来了,她忙敛了敛心绪,什么都没问的静静的着自己的事。 她可以忍着不发问,吴氏却是个忍不住的脾气,更别说方才婆婆的脸色还那样难看。 于是吴氏抱着菜筐轻手轻脚的来到灶台边,将篮子随手一放,一脸提心吊胆的小声问道:“三弟妹,你刚才可有听见婆婆的声音?她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姜氏摸了摸,道:“……我也不清楚。”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外面给婆婆气受了?”吴氏一脸的猜测道。 虽然自己才刚被婆婆骂完,面子上还有些过不去。 但是高氏这些年来极少这么动怒,她还是更好奇婆婆是为了什么这么生气。 姜氏继续低垂着眼,眼中只剩漠然之光:“咱们族在村里也是大族了,一般来说,不太可能。” “你说的也是。”吴氏缓缓点了点头,认真沉思道。 况且以她婆婆的那个脾气,哪是这么容易被人欺负的啊。 若是把她惹得恼了,自己上手也是有可能的,她才不是那等会顾及面子的人,是以村子里敢给她婆婆使脸子的还真没几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核桃蘸的味道怎么样 吴氏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什么花来。 她见日头不早了,怕再被婆婆骂,也赶紧动作快速的忙活了起来,免得再招婆婆的眼。 没了她平时边做饭边说闲话的劲头儿,速度倒是快了不少,在噤若寒蝉的灶房里,不多会儿的功夫饭菜就出锅了。 刚做好饭菜顾松顾全他们也回来了,高氏见她们这次手脚还算麻利,沉着的脸才稍微缓解几分,没再说什么,只是脸上仍是难看的很。 午饭过后,姜氏收拾完碗筷正要回屋歇息,灶房门口又再次出现了一个身影。 她抬眼望去,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是自己的女儿顾初语。 “阿娘,阿奶今天是怎么了,饭桌上她的脸好黑啊。”顾初语走到她身边,皱着眉问。 姜氏听她在这里就直接将问题问了出来,脸色一变,急急要往门外看去,怕院子里有人,顾初语说的话会被他们听去。 “阿娘放心吧,我有注意的,现在奶奶跟二伯一家都回房歇息了,阿爹也是,我这才敢过来问你。”顾初语面上带有几分得意的道。 姜氏听她这么一说才松了口气,只是声音还压的低低的,不敢松懈的道:“我也不晓得你阿奶在生什么气,正午那会儿她从外头回来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不晓得她出去时发生了什么事。” 顾初语听到不是跟阿娘有关就放心了。 她就是怕阿奶生气会将怒火全部发泄在自己阿娘的身上,才赶紧过来看看。 因为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就是她阿娘了,谁心情不好都能指着她骂。 要不是二伯娘是个蠢的,时常自己出头被阿奶逮着机会趁机宣泄怒火,只怕她阿娘的日子还要更苦。 想到这里顾初语的脸上顿时一冷。 “对了,我先前教你的针法你可还记得?等会儿给我看看你这几日绣的花样子。”姜氏擦了擦手,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满脸柔和的对着女儿道。 顾初语听到是这事以后整个人立马变得怏怏起来,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道:“知道了,我这就去拿给阿娘。” 她是真不喜欢刺绣这个活儿。 为了学习刺绣,她这手指头上都被针扎了好几次,每次被扎也只能缓一缓,又要继续捏着针,一根手指头上被扎了好几次,疼的不行。 特别是手指头还是用的最多的,像比如拿捏东西什么的,都是需要手指头用力。 而被针扎过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就传来一阵阵的刺痛,那感觉很不好受。 所以她不喜欢刺绣。 姜氏看了她一眼,从表情上就立马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脸上柔和的温情收起来,表情有些冷的说道:“小语,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有些话也不需要阿娘多说,阿娘只问你一句,你是愿意嫁到有丫鬟服侍的人家里去,还是愿意嫁个整日都是泥巴点子的粗汉子?” 顾初语抿了抿唇,低头道:“知道了阿娘,我会勤练绣工的。” 姜氏神色淡漠,听而不语。 像他们这样的农舍人家,想把女儿嫁进富贵豪门,只能从这些蹊径上下手。 刺绣,是最好的方法! 想起当年自己无缘拜在那位绣艺卓绝的绣娘门下,姜氏眼里便是一恨。 “小语,你只要晓得,阿娘全是为了你好。” “……嗯,小语知道。” *** “阿娘,你喜欢的核桃蘸,我给你拿来了。” 晌午歇息过后,顾长宁取来一小碟子核桃蘸,端去杨惠芸房里给她。 杨惠芸如今的肚子是越来越大,行事也越来越不方便了,平日里需要弯腰的事情都只能叫两个孩子来做。 所以有些常取的东西顾长宁都会提前给她备好,免得她还要自己去拿。 比如这核桃蘸,便是其中之一。 老人们老话说酸儿辣女,但是杨惠芸不喜欢吃酸的也不喜欢辣的,喜欢吃甜的。 于是顾长宁想到前世她吃过的核桃蘸,便想着自己做一份出来给阿娘试试。 刚好现在正是核桃成熟的季节,满山的核桃林,她每日都会去山上捡拾好多核桃回来,存放在家中慢慢吃。 反正核桃能够储存很长时间,不用担心吃不完会坏掉。 至于这核桃蘸,因为使用糖浆做成的,放久了怕会化,顾长宁都是做一点吃一点,快吃完了再接着做。 核桃蘸的做法很简单,顾长宁先将核桃果肉取出晒干,随后掰成差不多的小块,放入锅中翻炒,等颜色稍微变的深一些了,香味也炒出来了,就可以取出备用。 然后将砂糖倒入锅中,用小火慢慢熬制,等砂糖融化之后将核桃仁倒入锅中翻炒,均匀的粘上糖浆,而后将其出锅放置。 等温度冷却后就是做好的核桃蘸了。 杨惠芸很喜欢吃这个,在女儿刚开始端出来的时候她还满是惊讶,一脸讶异的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长宁当然不可能说是上辈子跟着厨娘学来的。 于是她灵机一动,想到外头卖的糖葫芦,便道:“我是想到这么多的核桃,如果拿来当零嘴的话要吃好久,就开始琢磨着可不可以弄出点别的什么花样,正好上次跟哥哥去镇上时看见有人卖糖葫芦,糖葫芦是用糖水做的,我想着山楂可以裹糖浆,不知道核桃可不可以,便拿来试一试了,阿娘可喜欢?” “嗯,味道不错,脆脆的,阿娘喜欢。”杨惠芸听了解释,笑着说道。 说话时又再捏起一颗往嘴里塞。 顾长宁见了高兴,但还是不忘说道:“我听人家说怀孕的人常吃甜食也不好,阿娘可不能多吃。” 杨惠芸怎么说也是生过两次孩子的人了,自然知道这些。 但她看了女儿一眼,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还是笑着道:“知道了,阿娘就是嘴馋的时候吃一点,绝不贪多。” 糖可是稀罕物,就算是顾长宁真给她准备了一大罐,她也是不舍得吃的。 顾长宁听了这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随时注意着核桃蘸的量,每次快完之前再重起一锅。 因为灶房如今是顾长宁掌厨,她做了多少核桃蘸杨惠芸和顾淮安也不知道,因此她偷偷藏起来一些,等林君则再次来杏花村看望他姨奶奶的时候,给他送去一袋。 他之前被自己连累的给拍花子抓走,他家人肯定也着急坏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顾长宁才弄了满满一袋递给他。 “给我的?”林君则看着这外表凹凸不平,鼓鼓囊囊的袋子,面有惊讶的道。 “嗯,这是我做的,你试试,味道怎么样!”顾长宁笑眯眯的说道。 “唔……有点甜。”林君则往嘴里塞了一块,核桃干脆的口感夹带着丝丝甜意瞬间蔓延至口腔,他给出评价道。 “那是好吃不好吃?”顾长宁眼睛一睁,盯着他道。 那副样子,像是他敢说一句不好吃她就能随时抢回来似的。 “……味道还不错。”林君则看着顾长宁眼里透着“你敢说不好吃就死定了”的讯息,眨了眨眼睛,点头说道。 “只是不错?”顾长宁眯起眼。 “很不错。”林君则立即改口。 “那还差不多。”顾长宁满意了,弯眼一笑,“好啦,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得先回去忙了。” “好。” 两人道别,林君则进了姨奶奶的家门,顾长宁则往家里走去。 她刚从林子里穿出来,就看见自己门口站了几个人,都是她熟悉的小伙伴。 顾长宁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杏儿,双儿,小锦,你们是刚来吗?” 因为几家之间住的并不近,因此她们也不能提前约好时间。 是以有时候大家会相互错过。 像是现在这样,她们突然来找顾长宁,而顾长宁又刚巧出去了,那她们也只能是白跑一趟。 如今顾长宁见到她们突然出现,还以为她们正好是这时候过来寻她,门都还没敲呢就遇到她回来,顾长宁心道还真是巧呀。 她不知道的是这三人已经站在门口半天了。 “宁宁,原来你不在家啊。”见她出现,三人一阵意外,杏儿忍不住朝她说道,“我们还站在门口想了好久呢。” “想了好久?想什么……”顾长宁对杏儿说的话没太在意,回应的同时推开了门,想让她们几个先进来再说,“你们早就来了吗?那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我阿娘在家的啊。” 她们几个一向跟她玩的好,自己家里也没少来,杨惠芸也都认得她们,怎么都一副好像是头回到她家里来不敢进去的样子。 顾长宁随口说了一句,结果没有听见身后的回应,她感到奇怪的转过身去,发现那几人还站在门口,一动也未动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怎么感觉你们今天怪怪的。”顾长宁蹙着眉说。 “宁宁,你快出来,我们有件事想和你说。”杏儿见她已经走到院子的中间,连忙担心的往里看了看,没看见杨惠芸跟顾淮安顿时松了一口,冲着顾长宁招了招手,轻声喊道。 “……” 顾长宁一脸狐疑的走到她们跟前,困惑不解的道,“你们做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想跟我说什么?” 她还从未见过她们几人这副样子,再联系起她们此刻过来找自己,还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顾长宁几乎就可以断定,她们来找自己的这件事一定不是件小事。 “宁宁,那个……”杏儿说话吞吞吐吐,还不时的往陈双和杨锦看去,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看的顾长宁再次蹙起了眉头。 能让她们吞吐半天都说不出口的事,看来这还不是一般的事…… “宁宁,你听我们跟你说……”陈双见杏儿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上,只得是她接过来说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吴氏幸灾乐祸 北边顾家老宅 “你说这杨惠芸也不会教儿子,教出这么个不孝的儿子来,也不怕被人家笑话。”二儿媳妇吴氏一边择着菜一边乐道。 只要那边过得不好,她就高兴,因此在一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惹的婆婆高氏很是不满,呵斥了几句。 即便如此,她也仍是觉得高兴,对婆婆的责骂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女人一生要依靠三个男人,幼时依靠父亲,大时依靠丈夫,老时依靠儿子。 杨惠芸眼看着这三个依靠都靠不住了,怎么能不让她感到心里开心。 三儿媳妇姜氏听着照例是沉默不语,然而她的耳朵竖的直直的,表面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十分专注的听着吴氏的幸灾乐祸,眼底一片幽暗。 “哼,我早看出那顾淮安不是什么好苗子了,小小年纪,装的人模人样的,一看就是肚里藏着坏墨水!” “阿娘,你在说谁啊?”吴氏正骂的痛快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顾月环走进灶房里。 “月环啊,我在说你那个大堂哥呢。”吴氏见女儿靠近,连忙从锅里夹出一小块肉塞到她嘴里,余光还偷瞄了眼姜氏,见她背对着自己,连忙小声说道,“快吃。” 家里的肉都是给男人们吃的,因为他们要下地干活,所以家里有了什么好玩意都先给他们吃用。 其次则是家里的几个小子,他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好长的也快些。 至于女人们,那是只有看的份儿。 吴氏由于是负责做饭的,常常能趁着炒菜的时候偷吃一两块。 当然她是背对着姜氏吃的。 但是顾月环就没这个机会了。 因此在顾月环出现时,她偶尔也会塞给她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让她尝尝味儿。 “唔。”吃进嘴里的肉实在太小,嚼不了几下就给吞咽进肚了,顾月环还来不及回味肉的味道,闻言疑惑道,“大堂哥怎么了?” 姜氏还正认真的忙着自己手上的活儿,对身后的动静仿佛一点也没有察觉一样,稳坐如泰山。 吴氏刚才一个人独自言语了许久,虽然说的挺高兴,但因为一直没有人回应,她总觉得不得劲儿。 现在听女儿主动接话,忍不住激动说道:“阿娘在说你那个大堂哥啊,太没有良心了,只顾着让自己上学堂念书,生生掏空了家里的银子,连你大伯娘想买安胎的药都没钱买。” 吴氏“呵”了一声,讥诮道:“前些时候那蔡大姐还给你大堂哥介绍了个活计呢,结果你大堂哥嫌苦不肯去,就被你大伯娘给回绝了。” “还有这事儿?”顾月环倒是从未听闻过这件事,有些惊讶了,“不是说大堂哥在镇上一家书局找到了一份抄书的活儿吗?” “那能赚几个钱?”吴氏正弯着腰往灶膛里添柴,闻言不屑道,“他如今每日都要去镇上的学堂,就算是抄书,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得一钱银子左右,他又不肯放弃上学堂,这开销啊远远比赚的要大,长此以往,可不就是把家底捞空了吗?” 顾月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低声道:“我就觉得大堂哥是不可能念出个什么名堂来,现在一看,可不就是吗?” “啊?你在说什么?”顾月环声音太小,吴氏都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直起身来大着嗓门问了一声,把顾月环吓了一跳。 “没没没,我没说什么。”顾月环赶紧矢口否认,而后眼珠一转,复又问道,“那现在大堂哥怎么办?是还接着念呢还是拿钱给大伯娘买药?” “他爱买不买,反正他们家都已经分出去了,他们家那些个破事我才没那个闲工夫搭理呢。”吴氏翻炒着锅里的菜哼道。 顾月环听闻嘴角一抽,对自己阿娘的举动无语了。 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只要一听见大伯娘他们一家的消息就激动的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已的,时常关注他们家的消息,细微末节都不肯放过。 不过她知道她阿娘死要面子,也没有当面拆穿,只随口应和了两句就离开了灶房。 她原本也就是想过来看看今晚做的什么菜,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就不想呆在里头了。 吴氏想着顾淮安那边的情况,心里一高兴,放盐的手多抖了两下,到晚饭吃饭时婆婆高氏一吃就尝出来了,当即脸色难看的大骂起来。 “你个败家的婆娘!炒个菜都放这么多盐!是几辈子没给你吃过盐了啊?到我们家来祸祸盐!” 其实吴氏放的盐并不多,毕竟一大家子人都要吃的菜,份量多,就算手抖多加了一点进去也不算什么。 只是平日里控制盐的量控制惯了,高氏一下子发现不对,心疼之下这才破口大骂了吴氏。 然而她觉得咸了,在忙碌一天流了一身汗此刻满嘴都是淡味的人口里,却是觉得刚刚好。 因此顾家老/二顾松皱了皱眉头,打断了母亲的话:“我觉得今天的盐放的还可以,配着米饭吃刚刚好,阿娘若是觉得咸了,让她给你倒一碗清水来洗一下不就好了。” 听见自己的大儿子这么说了,高氏纵使满腹牢骚,也不敢说什么了。 然而闭上嘴是闭上嘴了,心里仍是恼怒的很,一顿饭下来不知给吴氏递了多少眼刀子过去。 吴氏知道婆婆正在满心不爽,不敢在此时触怒她,只得埋着头,做小伏低的吃着手里的饭,菜都不敢多夹一点,生怕再次惹得婆婆不悦。 见她态度放的如此低微,高氏看了心里总算是舒服了几分,晚饭的后半段才没再狠狠瞪着她,吴氏也才松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大人们都在屋子里歇着消食,或是趁着天还未黑去村头大树下坐着聊聊天。 顾初语则是在灶房里烧着水,顾月环趁着周围没有大人在,也跟到了灶房,对着她冷嘲热讽。 “大堂哥这书怕是要念不成了,顾初语,你的愿望要落空了,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初语扇着火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着依靠在门边上的人,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大堂哥念不着书,考不上科举,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受影响吗?” 若是顾淮安能中举,于他们这一支来说,可是受益最多的。 毕竟顾山是她们嫡亲的大伯,比起另外几支已经出了五服的顾家人来说,他们才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嫡亲家人。 这是分了家也无法改变的血脉。 只是二伯娘一直看不清这点,还帮着外人四处宣扬大伯娘一家的坏话,顾初语心里突然升起了几分埋怨。 别人要看笑话那是别人,因为大堂哥就算中了进士也与他们无关,自然是乐见其成了。 可对他们一家来说,这就是一个能从村子里出去的机会啊! 顾初语眼里满是阴郁的看着火,火苗跳动的赤色光线照在她的脸上,隐隐现现的,感觉她的脸此刻有些扭曲。 “哼,科举是这么容易就考上的吗?小叔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最后不还是只能留在镇上给当个账房先生?连个秀才的功名都考不上,你以为大堂哥就一定能高中举人啊?”顾月环轻蔑道。 她阿娘说,四叔读了十来年的书,家里的钱全都用在他身上了,最后也没读出个结果,白白浪费了那些银子。 就连这账房先生的活计,还是阿爷托了人找的。 就为这,家里又花了几两银子出去。 因此吴氏对所谓的读书好出人头地这句话十分不屑,连带着顾月环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顾初语听见她这话,心里烦躁得很,又不想跟她一般计较,遂敷衍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大堂哥就算继续念下去,也不一定能高中。” 顾月环见她赞同了自己的说法,心里正得意着,也看不出来顾初语是在敷衍她,于是一高兴,转身就走了。 顾初语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嘴角毫无感情的扯了扯,眼里满是蔑视的光。 这个蠢货,大堂哥跟四叔能一样吗? 四叔念书就跟玩儿一样,三日打鱼两日晒网,夫子交待的功课也不好好做,平日里就想着出去玩。 大堂哥可比四叔用功多了。 而且她还听说,大堂哥的聪慧可是连何夫子都夸赞过的。 何夫子什么人? 那可是举人老爷!是差点就能做官的人! 而在这个时刻,顾长宁还不知道村里人把他们家编排成了什么样。 她只以为这次的流言也会像前几次那样,传一阵子就自己消停了。 这次的流言却与之前不同,每当有即将消散的迹象时,这流言又跟添加了油一样重新燃了起来,愈演愈烈,最后整个杏花村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不光在杏花村盛传,还有渐渐往隔壁村子传的趋势。 就在流言渐起的时候,身为事件中的当事人,顾淮安和杨惠芸却依然毫无知觉的平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丝毫不知道山雨即将来临,又一波的事端马上就要来到。 顾长宁亦是如此,她除了像往常一样伺候后院的菜园子跟鸡舍,还每日上山拾捡柴禾,负责准备家里的一日三餐,跟着阿娘学习女红等等。 经过她这些时日的努力,柴房已经堆了满满当当的柴禾,柳编编成的筐也已经堆满了南屋的东次间。 一切都是为了在秋末到来的时候好实现她的计划。 顾长宁把自己的时间搭配安排如此紧密,一点空隙的时间都没有,压根分不出什么心神去注意村子里新的动向。 等到她后面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已经是止不住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宁,你哥哥遇上事了 像此刻,杏儿她们几个听说了这件事,一想就知道顾长宁依旧还是被蒙在鼓里,丝毫不觉。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了。 因此在她们三个一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便立即赶着过来告诉她了。 “传言说,你哥哥为了自己能去学堂念书,不顾你阿娘的身子,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拿去交束脩,买笔墨纸砚,害得你阿娘连药都喝不起!” 陈双传完了话,便见顾长宁脸色沉了下来,满脸怒容。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顾长宁黑着脸,心中对李娘子的厌恶又更是加了一层。 这样的谣言一听就知道是谁编排的了。。 除了被屡次拒绝的李大夫一家,还能有谁? 顾长宁气的胸口充满了郁气,拳头握得死紧,满是愤怒的恨不得去找李娘子一家算账,质问他们! 自己家到底是哪里惹了他们,要他们这样千方百计的算计他们家! 也不怪顾长宁这样恼怒,实在是李娘子这一招釜底抽薪太狠了。 虽然杏花村里没有哪户人家的儿子入仕,但所有村民都清楚,历朝历代一向是以孝治国的,对父母不孝,可是重罪! 这个谣言明摆着是说哥哥不顾孝道,一心只为自己。 而读书人一旦被挂上了不孝的名头,就算是考中了科举也还是无法做官的。 毕竟读书人的名声很重要。 如此一来,就等于断了哥哥的科举之路。 真狠! 顾长宁浑身散发着冷意,眼底浮现一丝阴郁。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陈双还从没见过顾长宁这么冷的脸色,当下也是呐呐问道。 顾长宁回过神来,见她们全都一脸小心的看着她,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知道她刚才的表情把大家吓到了。 于是她稳了稳心神,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她们道,“这不过是些谣言罢了,我哥哥是怎么样的人,村里的叔叔伯伯们都知道,相信很快就会过去了,你们不用担心。” 然而听了这个解释,陈双跟杏儿互相对视一眼,杨锦也是站在一旁,谁也都没有说话,面上带着几分不安。 怎么感觉自从顾山叔去世后,宁宁一家就开始事情不断了呢? 这件事情过后,顾长宁表现的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嘛还是干嘛,面上毫无异常,仿佛不曾听过杏儿她们转述的话一般。 她不想阿娘和哥哥为这件事心烦,正在努力想着对策解决。 然而杨惠芸还是觉得她的表现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她狐疑的看着女儿,皱眉着不说话的上下打量着,目光充满了探究和疑惑。 “阿娘为何这样盯着我看?”顾长宁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抬起头一看,发现盯着她的人是自家阿娘时,顿时有些懵。 “你最近……是否有事瞒着我?”杨惠芸一脸严肃的问。 “……没有啊,阿娘怎么突然这么问我,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听闻这句,顾长宁的小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仍旧面不改色的道。 “真没有骗我?”杨惠芸皱着眉,不管怎么紧盯着顾长宁的表情也判断不出来她话里的真假,不由再三确认道。 “阿娘这话就奇怪了,明明是你先来问人家是不是有事情瞒着你的,我说没有了你怎么还不信!”顾长宁故意嘟了嘟嘴,一副不满的样子咕哝道。 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杨惠芸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她顿了顿,想到确实是自己先开的这个话头,又见女儿一脸的理直气壮,不像是心虚的样子,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便软和了语气,道:“是阿娘想多了,阿娘只是见你近日时常晃神,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这才多问了两句。” “时常晃神?有心事?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有心事……”顾长宁干笑了两声,否认道。 “不是就好,阿娘是怕你心里有事,闷在心中不说,憋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阿娘放心吧,像我这么藏不住事儿的人,要真有心事早就拿来同阿娘说了,哪里会憋在心里。”顾长宁弯眼一笑,声音清甜的道。 “嗯,那倒也是。”思及此,杨惠芸也觉得是自己过于紧张了,便不再继续谈论这件事,转而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顾长宁见阿娘的疑心打消,这才放了心的吐出一口气,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阿娘没感觉错,这段时日她确实常常走神,做事情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实则是因为关于哥哥的那条传言。 距离杏儿她们特意跑来告诉自己这则传言过去已经有五日了,她本以为这闲话会和之前一样慢慢的自己消了下去。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闲话越传越厉害,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顾长宁忍不住怀疑是有人在煽风点火,不肯让这个谣言停下来。 至于这个在背后搞鬼的人,她心里也已经有了人选,无非就是继奶奶一家,跟李娘子一家,或者两家人合手。 不是说李娘子跟她二婶娘交好么,也许是两人一块行动的也说不定! 她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众所周知他们一家与继奶奶一家已经算是撕破脸面了,只是顾长宁一家的头上还顶着个孝字,就不能跟那边真正的断绝关系。 否则哥哥以后的仕途就难以保证了。 就算是能成功考取官职,然而世上小人这么多,这件事就是现成的把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捅出来。 所以为了以后考虑,说什么都不能真正断了两家的关系,留下不孝这个把柄!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边的人当然是肆无忌惮的对外破坏他们的名声,反正自家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因而顾长宁才会第一时间怀疑起他们。 然而让她觉得麻烦的是,她虽然怀疑,却不能有任何举动。 不要说他们现在没有证据,便是有证据,顾长宁身为晚辈,也不能去那边质问。 不然那边扣一个“顶撞长辈、忤逆不孝”的罪名下来,一样也是属于不孝这一列。 只要被认定是“不孝”,哥哥的仕途就别想了。 如此一来,寒窗苦读十几载,家里也供了大量的银钱,就等于是白费了。 而若是哥哥前程没了,家中最受打击的怕是阿娘。 现在阿娘是把所有心力都放在几个孩子身上才能撑住不倒,如果哥哥真的因为这件事失去了考取功名的资格,阿娘怕是会崩溃。 可要是不管,任由他们在外头造谣生事,背负着同样骂名的哥哥一样也是不能考取功名的,结果还不是大同小异。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陷入一个死循环罢了。 顾长宁也是有话不能说,只能闷在心里想着对策。 至于李娘子……顾长宁想到这里眉头皱的更紧。 李娘子跟他们家的仇怨不外乎就是钱财方面上的事。 李大夫一家爱财如命,而他们一家在李大夫夫妇眼里看起来又是一个香馍馍,自然是想方设法的从他们这里捞银子了。 但是后来李娘子被阿娘回拒,心里的怨恨滋生,再加上她天性/爱记仇,会做出这件事来一点也不奇怪。 念头转到这里,顾长宁第一次觉得冬天怎么来的这样晚。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张屠夫的女儿嫁入李家,然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李大夫一家,全都需要被人好好教育教育! *** 顾淮安这日下学回来,独自走在村道上。 如今正是下午日头正好的时候,村里的妇女们坐在门前的大树下,手里拿着笸箩挑着里头的豆子,边挑拣着坏豆子边说着闲话。 当顾淮安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时,这几名村妇忽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跟时间被停止了一样,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顾淮安走近,而后便有人喊住了他,趁机说话了。 “哟,那不是顾山家的安哥儿吗?这是刚从学堂里回来?”说话的妇人头上包了一块褐色的头巾,声音十分之大的冲他唤了一声。 顾淮安没料到她们会突然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才冲她们礼貌的点点头,就要经过她们往自家方向走去。 “诶,别走啊,安哥儿,我们还有话没跟你说呢,走这么急做什么呢,这是在有意避开我们呢?”第二名妇人瞧见连忙又冲他唤了一声,语气有些冷硬,明显听出来她对顾淮安的不友善。 顾淮安听见这句不怎么客气的话语,清秀文雅的脸上眉头略微一皱,浮现一丝疑惑,停下了脚步。 他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得罪了这名婶子,令她对自己这个态度。 顾淮安转过身,脸上挂着几分凝重的看向她们,向来都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微微收敛,对着她们客气问道:“各种婶子们好,淮安不是故意要避着几位婶子,只是婶子们也知道,我家中如今不比过去,还有许多活儿等着我去解决,是以淮安方才才脚步匆忙的急着赶回去,不是有心要避开诸位婶子的,若是给几位婶子造成误会,淮安在这里给婶子们赔个不是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顾淮安得知事情原委 顾淮安的态度放的很端正,且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 正常人听见这样的话都不会再强硬的硬要把人留下,然而这群婶子们却只当没听见般,仍是一个劲的招呼他过去。 顾淮安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瞬间,还是抬脚朝她们过去了。 他都已经这么解释了,婶子们还是硬要把他叫过去,看来是有事情想跟自己说,那就只好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她们要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淮安在心中思量完,带着不安的情绪走近她们。 他的预感没有错,人还未走近,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眸光一凝,脸色骤然大变。 方才第二个开口的妇人冷声说道:“淮安呐,婶子知道你读书好,也明白你想出人头地的心,但是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应当明白为人子女,孝字该放在前头,你这样只顾自己,不管你阿娘死活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就算是以后考中了科举,也是做不成官的,只怕还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连累子孙后辈。” 最近有关于顾淮安的传言在村子里是传得热火朝天,她素来最不喜的便是那些个不孝顺的孩子。 因此在看见他出现时,态度才会差上几分。 顾淮安看着这名婶子,原本属于文气书生的气质渐渐变的凌厉起来。 他目光微冷,眉头不自觉的拧起,语气低了几度的说道:“婶子这话从何说起?我是家中的长子,也是唯一的男子,自然是要承担起家里的重担,照顾好阿娘和妹妹,婶子方才说淮安不顾阿娘的死活,不知淮安是做了什么,才让婶子有此误解?” 也许是因为顾淮安在村子里待人接物一向温和有礼,说话也是和风细雨,极少有冷着脸的时候,因而这群婶子们从没想过他也会有这么大气性的时候。 如今猛地见他如此恼怒,一时被镇住了,全都坐在原地面面相觑,愣在那里半晌无言。 片刻之后,才有婶子反应过来,赶紧出声解围道:“安哥儿,你误会了,你严婶子不是这个意思,她吧,性格就是这样,性子是比较急,但为人最是热心,没啥恶意,只不过这些时日在村子里听了些闲言碎语,素日里与你家又没啥个往来,不怎么了解情况,便对你有些误解,误会你只顾着自己前程,语气这才有些不好,你瞧你这孩子,咋还急上了呢。” 严婶子便是方才质问顾淮安的那名村妇。 她此刻也是被顾淮安那满是凌厉的反问弄的一怔,直接懵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才有旁的婶子出来缓和气氛了。 给严婶子解围的这个妇人其实跟顾山一家的关系也一般,她故意将语气说的亲昵些,也是给双方打个圆场,以免事情闹的太僵,大家都不好下来。 顾淮安听了这句话后,注意力被这名婶子说的某一句话吸引了,他蹙着眉,目光不解的问:“婶子方才说,村子里的闲言碎语?不知是什么样的闲言碎语……” 听婶子这意思,似乎他被严婶子不喜,是跟这个有关? “你还未曾听说过?”这名婶子呆了一下,惊讶问道。 见他面上的疑惑不似作假,其余的婶子们也都目光惊诧的向他看去,仿佛对他不知情的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合着这流言都在村子里传遍了,当事人却连听都没听说啊? “婶子有所不知,自从阿爹去世后,家里没了经济来源,我便在镇上书局领了一份抄书的活儿,每日上学前下学后都待在家里抄书贴补家用,因此……我已经许久不曾在村子里转过了,这闲言碎语,更是没太在意的。” “原来是这样,哎,可怜见的……”听了解释,那第三名说话的婶子脸色缓了缓,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这样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有人传出这样的谣言,这不是要生生毁了你的前程么?” 顾淮安一听,眼里更是疑惑。 他视线往旁边一移,看着另外的几位婶子,带着探究的目光,想从她们那里得到答案。 接收到他这个眼神,很快便有一位年轻的婶子给他解惑了:“前些时候,也就是你妹妹被救回来以后,李大夫的娘子不是上你家去给你阿娘瞧过吗?还亲自带了药的,只是听说,你因为这买药钱其实花的是你念书的银两,所以就生生给拒了,所以我们大家这才……” “还有呢,不光是这件事,听说早几个月前蔡婆子上你家去为你介绍活计,但是你嫌弃酒楼的活儿太累,也耽误念书,便给回绝了……”另一位深蓝色布衣的婶子紧接着说道。 “蔡婶子给我介绍活计?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顾淮安无比震惊的看着几位婶子,急急追问道。 他从未听说过蔡婶子为他找了什么活计的事,乍然听见这个消息,头脑有些发懵。 婶子们一听,互相对视一眼,全都好奇的看着他,道:“你不知道这个事啊?” “我不知道啊,阿娘没跟我说,宁宁也……”顾淮安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忽然想到数月前,那蔡婶子确实上门寻过阿娘。 当时蔡婶子是在阿娘房里说着事,他也不好去听,所以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 等到后面他再问妹妹的时候,妹妹却说无事,他想着蔡婶子跟自家没有交集,也就不疑有他的相信了。 现在看来,所谓的介绍伙计应当就是那时候提的了,只是当时就被阿娘给拒了。 而妹妹担心这件事会影响自己的心情,所以給瞒了下来。 想通了这点以后顾淮安沉默下来,垂眸沉思。 “嗨,你不知道也不怪你,兴许就是你阿娘觉得这件事不重要,所以就没跟你说。”第三位婶子笑着接过了话。 顾淮安默然的点了点头,心知多半就是婶子说的这样了。 “这件事说来也是误会一场,解释清楚就好了,安哥儿你别放在心上。”方才为严婶子解围的那位妇人再次说道。 顾淮安摇了摇头,拱手行礼对着她们道:“淮安还要感谢婶子们将此事告知于我,不然的话,我怕是现在都还给蒙在鼓里。” 顾淮安本就生的清秀,眉清目朗,如青竹一般笔直的身躯站在那里。 方才脸上浮现的淡淡怒意已经被他收了回去,态度温和文雅的朝她们致谢。 几位婶子心中对他的印象瞬间改观,甚至有人嫉妒起杨惠芸生了这样好的一个儿子。 “话都说开了就没事了,对了安哥儿,你方才不是说家中还要事物等着你去办吗?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事。”深蓝色布衣的婶子赶忙说道,递了一个阶梯给顾淮安。 顾淮安便顺势接下了阶梯:“婶子提醒的是,那淮安就先回去了。” 看到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这群妇人们才猛地松了一口气,给自己顺着气。 “安哥儿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等大逆不道的不孝子啊,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怕不是有什么误会?”那位年轻些的婶子说道。 “误会?”深蓝色布衣的婶子瞥了她一眼,又再转向顾淮安消失的村道尽头,道了一声,“要真是误会就好了,就怕是有人有意为之啊……” 顾山家跟他那个继母家之间的矛盾在村子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若说在这件事中最高兴的人是谁,就只有高氏那边的人了。 听出来其中深意的婶子全都一副心领神会秘而不宣的神情,没太明白的妇人则疑惑不解的看着大家,像是不知道她们为何是如今这副表情一样。 …… 顾淮安一路沉默的走回家去,顾长宁见他回来,刚要张口,顾淮安已经迫不及待的说话了。 “宁宁,我有件事要问你。”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面对眼前一脸严肃的哥哥,道:“什么事?” “上次蔡婶子来咱们家找阿娘,你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顾长宁一听,立即明白了什么,知道哥哥为何表情这样严肃,定然是有人多嘴在哥哥面前提及此事了! 现在哥哥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顾长宁十分干脆的点头道:“我知道,是蔡婶子来给哥哥介绍一份工的。” 顾淮安在看见妹妹脸色微变时就明白过来了,此时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拧着眉问:“那你为何当时不和我说?” “因为那时候哥哥你并未下定决心继续念书的,不是吗?”顾长宁目光直视着他,道。 顾淮安怔了怔,沉默了。 确实,当时他虽然有心继续上学堂,但心思并不坚定,时常摇摆。 若是他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工作在自己面前,兴许他当时就点头同意了。 “我跟阿娘不和你说,也是怕你会直接答应了蔡婶子。”顾长宁叹了口气,道,“蔡婶子的为人,我不说哥哥也清楚,在阿娘拒绝了蔡婶子后,我们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很庆幸阿娘当时就回绝了她,不然哥哥你可就惨了!” 想到这里,顾长宁不禁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的神情。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就是在背后搞小动作嘛,我也会! “什么真相?”顾淮安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那蔡婶子给你介绍的是一家酒楼的后厨杂役的差事,你不知道,这家酒楼的掌柜有多黑,他事先跟人家谈好了工钱,等到发的时候却发生变故,寻各样理由去扣掉工钱,有个杂役就是因为那掌柜太黑心,才不在那里做的了,蔡婶子想把你塞进去,就是想顶了这个人的缺。” 顾长宁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膈应,面上很是不满的道:“要不是刚好王姨到咱们家来探望阿娘,而她又凑巧得知了这件事的真相,说给阿娘知道,阿娘怕是都不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大家怎么说也都是住在一个村子里,乡里乡亲的,通常也不会把话说的太绝对,以免日后反悔。 顾长宁还要多谢那日王秀娥到自己家来,这样阿娘才会如此利落的回绝了蔡婶子,没让她再继续纠缠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顾淮安此刻听闻了事情真相,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 “你知道了这件事也好,总之阿娘已经回绝了,蔡婶子怕是也不会再上门重提旧事了,哥哥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顾长宁本以为自己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哥哥便不会在意这件事了。 只是当她看见哥哥脸上还挂着凝重的神情时,顿时歪着头疑惑道:“哥哥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还是想放弃读书出去找份工?” 哥哥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啊。 顾淮安回过神,摇头道:“不是,我既然已经决定了会考取功名,就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犹疑了,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顾淮安也不知道他刚得知的这件事能不能跟妹妹说,他现在头脑乱的很,心中不好的感觉也越来越盛。 他想了想,这件事再这样传下去,阿娘跟妹妹迟早都要知道的。 从别人那里知道不如自己先说了,至少他不会像别人那样添油加醋的胡乱说一通。 思及此顾淮安开口说道:“我方才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群婶子,她们跟我说了一件事……” 顾长宁耳边听着哥哥说话的声音,手却随着话中的内容而不自觉的紧握成拳,神情紧绷,满脸阴郁,眼里划过一丝冷厉。 这件事情她原本就正在想办法要怎么解决,如今听哥哥说来,知道怕是在后头推波助澜的人等不及了,才加大了宣扬的力度,就是为了彻底毁掉哥哥。 高氏,李娘子,不管这件事是你们两个谁做的,我都绝不会让你们伤害哥哥! “……宁宁,宁宁?”顾淮安见妹妹低垂着眼眸,一声不吭的发着呆,说到一半的话给停了下来,还以为是妹妹被这件事给吓住了,赶忙说道,“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放心交给哥哥来处理吧。” “哥哥对这件事情可有了什么计划?”谁晓得这时候顾长宁突然抬起头来,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道。 她这些天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可能要辛苦哥哥和阿娘演下戏了。 但如果哥哥有更好的方法解决,那就用不着她的了。 “计划?就、给阿娘买药啊……”顾淮安被妹妹问的怔了一下,略有迟疑的道。 “买药?是,咱们要是买了药,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可是哥哥,你想过没有,咱们这一次妥协了,对方就抓到咱们的把柄了,下一次再重施故技怎么办?我们继续照着那人的意思去做?” 顾长宁内心十分无语,原来哥哥所谓的他来处理,就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做啊? “这……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是人为的?”顾淮安震惊的看着妹妹,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原先只是有所怀疑,但因为没有证据,他也不能确认这到底是李娘子无意中说出这件事而导致大面积的流传开来还是有人借着此事想打压他们一家。 如今他听见妹妹二话没说的就认定是人为的,当然十分惊讶了。 “我猜的啊……”顾长宁像是没看见哥哥脸上惊疑的神情,一脸理所当然的道,“蔡婶婶上我们家里来介绍后厨杂役这个活儿的时候可没有旁人在,就只有我、阿娘和蔡婶婶,哦,还有王姨知道这件事,现在被传了出去,我跟阿娘肯定是不会乱说的,王姨知道酒楼内情肯定也不会往外说,那就只能是旁人了,我猜,是有人从蔡婶子那里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故意在村子里传扬的。” “你跟阿娘还有王姨不会往外说这个我相信,但你怎么不怀疑是蔡婶婶说的?万一她当时因为阿娘拒绝了而恼羞成怒,故意将此事说出去的呢?”顾淮安好奇的看着妹妹。 一共就四个人知道,其中三个会严格保密,剩下的那一个难道不是最可疑的吗? “蔡婶婶如果那会儿被阿娘拒绝后就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了,又怎么会隔了好几个月才说?”顾长宁反问。 蔡婶子的反射弧也没有这么长吧? 让她生气的事情不当下说,等过了好几个月才反应过来? 如果要说蔡婶子是故意压下这个话题,等寻到了时机再来给他们家重重一击,顾长宁觉得蔡婶子不可能有那个头脑,做不出来这等筹谋算计之事。 顾淮安觉得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又道,“你既然说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那你可是猜到做下这事的人了?” “嗯,我心中有两个人选,一个是继奶奶,一个是李娘子……其实我怀疑,她们两个都有份!” 顾淮安对此也毫不意外:“我猜着也是。” 不说别的,单说李娘子上门送药被拒一事只有她跟他们一家人知道,自己家的人怎么会把这样的事传扬出去,所以也只能是李娘子说的了。 也许李娘子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一家人知道害怕,然后屈服在谣言之下,乖乖的给他们送去银两。 但是事情传到现在,明显有些过了。 顾淮安便大胆猜测,应当是继奶奶那一家人听到了些闲话,正巧继奶奶先前到族长伯伯那里挑事不成,恼恨之下就想出这个计谋,想毁了他的科举之路。 继奶奶一直是个很懂得取舍的人。 之前她没有想要用这个方法毁去顾淮安,是因为他一旦考中,对自家也有帮助。 再加上杏花村里还有顾氏一族的人在,不会让高氏做这样的事。 因此他才能平安的念了几年书,没有受到高氏的影响。 如今她在愤恨之下便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想着要给他们家点颜色看看,才会在背后推动着流言散播。 顾淮安现在面临的形势很严峻。 他如果还要念书,家里就得受李大夫一家的钳制,继续买他们家的药,为了作为村里人看的“孝道”。 就是他们想换一个大夫都不行,因为李娘子还住在村子里,总能找到机会在外头诋毁他的名誉的。 都说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的。 那嘴长在她自己身上,话想怎么说还不是靠她翻动着那张舌头胡乱编排人么。 可要是不买李大夫家的药,放任众人继续诋毁他的声誉,而外面的人也没跟顾淮安接触过,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下去,人云亦云,只怕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了。 顾淮安皱着眉,看着妹妹道:“这件事,我不如去找族长伯伯帮忙?” 顾淮安还是顾氏的子嗣,顾源身为族长,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别人冤枉吧? “哥哥你有证据吗?”顾长宁问道。 “什么证据?” “证明这件事跟阿奶有关的证据啊。” “……没有。”顾淮安的声音一下降了好几度。 “那就是了,没有证据,就不能指证这件事是继奶奶在搞鬼,而如果我们硬要把这个罪名扣在她的身上,也是犯了不孝之罪。”顾长宁黑亮的眼眸里蕴含着一丝怒火,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绷紧下颚道,“要么就拿出证据去指证她,要么就不能去找族长伯伯出面。” “这件事……就只能任其这样发展下去了吗?”顾淮安攥紧了拳头,心有不甘的道。 他已经可以想见自己接下来的结果了。 “当然不是。”顾长宁眯起了眼睛,用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语气森然说道,“既然继奶奶想跟咱们玩阴的,那咱们也来!” 顾淮安惊讶的看着她,愣愣道:“你想怎么做?” 顾长宁强忍住心中咆哮的怒意,面上好似罩了一层寒霜一样,冰冷冷的道:“我这回,定要让他们出点血不可!” 顾淮安大惊,失声喊道:“宁宁!” 顾长宁听见这句声调有些尖锐的话,瞥了哥哥一眼,见他一脸惊慌,给他解释道:“放心吧哥哥,我说的出血,不是真的要让他们流血,而是要让他们知道痛!” 顾淮安看着一瞬间仿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妹妹,动了动嘴唇,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妹妹生起气来的样子……还是略吓人的。 顾长宁注意到哥哥此时的沉默,她不解的扫了他一眼,道:“哥哥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给顾长年背黑锅的杏花村小子们 “啊?哦,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件事情,要不要跟阿娘说……”顾淮安面上迟疑的道,他私心里还是不太想让杨惠芸知道自己方才遇见的这件事。 “这件事情只能是告诉阿娘,哥哥你瞒不住的。”顾长宁闻言十分淡定的说道,“况且我的计划里,阿娘才是最紧要的一环,没有阿娘的相助,我便无法完成我的计划。” “怎么说?”顾淮安诧异的看着妹妹。 “这件事晚点儿再说,先去同阿娘说清此事吧。” “……嗯。”顾淮安还是有些犹豫。 顾长宁只消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哥哥不用担心,阿娘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顾淮安怔了一下,看着妹妹往阿娘房里去的背影默了默,这才紧跟其后。 杨惠芸此时正整理着她的针线筐,现在已是七月下旬,再过两个多月就是立冬。 她算了算,自己约莫就是在立冬前后生产。 如今家里面只有她一个大人,顾淮安是男子,顾长宁又还小,生产时需要的东西她得提前备好,再提前找好稳婆,剩下的事情,怕是还要麻烦秀娥跟春花她们了。 杨惠芸正在心中打算着,忽而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她不由得抬眸看向正门,等着他们进来。 不多会儿,顾长宁跟顾淮安兄妹两齐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杨惠芸愣了一下,知道应当是有什么事要来同她说了。 没有事的话,兄妹两这个时候绝不会突然一起来寻她的。 “阿娘……”顾长宁看见杨惠芸的一瞬间立马开口喊道。 顾淮安跟在她身后,仍是徘徊不定的模样。 “怎么了?”杨惠芸有些好奇回道。 顾长宁小身子动作灵活的爬上炕,坐在阿娘身边,蹬掉了鞋子的双腿盘起,很是严肃的看着她道:“阿娘,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这件事情非常严重。” “非常严重?”杨惠芸表情瞬间变得凝重,半是惊讶半是疑惑的看着儿子和女儿,“什么事?” 顾长宁抿了抿唇,回头瞧了一眼神情不安的哥哥,而后转过来看着阿娘,满是凝重的正色道:“阿娘,有人想毁了哥哥的前程!” 杨惠芸听着女儿将事情诉说一遍,原先还满是不解的神情随着顾长宁说完之后而骤然沉了下来,满面阴沉,心里的愤怒达到了极点。 会做这件事情的人她能想到的只有高氏跟李娘子。 李娘子她暂且是没有办法,但是高氏不同,她手中还握着公公写的一封信,只要拿出这封信来,高氏便是怎么折腾都没用了。 只是就算是她拿出这封信来,在这件事情上,也无法帮助安儿洗清这件事。 杨惠芸皱眉沉思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恍惚间,她听见顾长宁出了一个主意。 “……阿娘,你觉得我这个办法怎么样?”顾长宁眼睛发着亮的看着杨惠芸,想要得到她的认同。 杨惠芸眨了眨眼睛,想着女儿想到的这个方法,不禁大为赞扬:“宁宁,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这个方法完全将你哥哥从这件事里摘干净了。” “嘿嘿,因为我聪慧呀,所以能想出这样的解决方法来。”她仰着头,满脸得意的说道。 顾长宁如果身后长有尾巴,只怕都快要翘上天了。 不光是杨惠芸觉得这个方法好,就是顾淮安也一扫脸上的郁气,惊喜的看着妹妹。 “正好哥哥明天不用去学堂,咱们明天就开始实施这个计划吗?”顾长宁将两条细腿放下来,坐在炕边晃着腿道。 “嗯,就明天。”杨惠芸点头道。 此事宜早不宜迟,拖得晚了,谁知道对方又会说出些什么来,还是早早解决为好。 因着有顾长宁出的这个小主意,杨惠芸跟顾淮安心中大定,心中的巨石落了地,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隔日,一家人在吃朝食的饭桌上,杨惠芸跟顾淮安默默看着吃得正欢的顾长宁,两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宁宁,你说的这个计划什么时候最好啊?”沉默片刻,顾淮安还是忍不住问道。 “别急,现在还不能成,这会儿正是各位叔叔伯伯下地种田的时候,也是婶子们忙着做事的时候,现在就开始进行计划,效果不大。”顾长宁朝着他们弯眼一笑,仔细分析道,“等到太阳落山,在地里的叔叔伯伯们回来了,咱们再开始,到时候看戏的人才是最多的。” “你这小机灵,想的还挺多。”杨惠芸见女儿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忍不住失笑道。 “什么叫想的还挺多,阿娘没见镇上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每次要说一个新故事的时候都会先等人来齐了再开始,我这也是跟说书先生学的,难道阿娘觉得那些说书先生还做错了?”顾长宁立即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服气的道。 “阿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看把你急的。”杨惠芸也是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她。 “那就行啦,总之阿娘和哥哥听我的没错!”顾长宁小大人似的看着他们,道,“现在才辰时,离太阳下山还早着呢,阿娘和哥哥不用担心,如果有什么需要做的事就先紧着事情忙吧。” “嗯。”顾淮安点点头。 此刻天色明亮,正是抄书的好时机,既然妹妹决定太阳落山后才开始,那是最好不过了,刚好给他的抄书留出时间来。 于是在吃过朝食后,杨惠芸在院中清扫着院子,顾淮安回屋抄书,顾长宁则拎上自己的工具出门了。 也许是上辈子做惯了喜怒不形于色,顾长宁粉饰太平的功底还是很深厚的。 她跟着几位小姐妹一块到山上去采收,一丝异常都没有流露出来,旁人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即将有一个大动作。 不仅如此,她还神色自如的同着她们聊着家常,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 几个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到顾长宁的继奶奶身上去了。 “长宁你是没看见,你奶奶当时上了那几个人家家里去,把对方好一通骂,直骂的人家脸色乌黑才走,那副架势可吓人了呢。”杏儿像分享着什么秘密似的悄声说道。 “那……成大叔就没说什么?”顾长宁好奇道。 “他哪敢啊,他刚要说话,你奶奶就立马坐到地上,又哭又叫的,吸引了一群人堵在成大叔家门口,他要真动手,到时候你奶奶又要去你们族长那告状了,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成大叔赖都没法赖。”杏儿摇头道。 “这样啊……”顾长宁随口应了一声,微垂着眼皮不吱声了。 她们正说到顾大勇跟顾海生被马蜂蛰一事。 因为这件事迟迟找不到背后黑手,高氏就觉得是跟顾大勇不对付的那几个小子下的手,直冲冲的就去人家家里要说法了。 只是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当然不认了,高氏便认为是他们不肯承认,直接在人家家中闹起来了,引来许多笑话。 “有些人家见你阿奶不好惹,当着她的面把孩子揍了一顿,给她出出气,还硬抓着自家孩子跟你阿奶道歉。”杏儿又道,“不过那些人都不承认这件事,死都不肯认罪,惹得他们的阿爹发怒,又再打了一顿才消停。” 顾长宁听了以后咳了一声,没有接话。 那几个小子在这件事情上还真是被冤枉的,因为背后黑手在这呢。 不过顾长宁也不会笨到跑去给高氏说自己才是凶手,所以虽然心里感到很不好意思,但她也只能是在心中表达一下了。 对顾长宁的沉默杏儿也没太在意,她接着说道:“只是他们到现在都还不肯承认是自己所为,我瞧他们那么坚定的样子,觉得可能还真不是他们做的,可如果不是他们做的,那又会是谁呢?” 杏儿会有此疑惑也是正常。 那几个小子年岁都在十二三岁左右,正是调皮好动精力旺盛的时候。 平日里讨人嫌的事情没少做,比如说拿石子打人家家的狗啦,吓唬别人鸡圈里的鸡啦,又或是欺负年纪小的孩子这样的事情等等。 诸如此类的事一多,再加上他们跟顾大勇之间确实也有矛盾,在这件事情一出来的时候,不光是几个孩子的父母,就是村民们也觉得此事跟他们逃脱不了干系。 至于他们死都不承认一事,不承认又如何,哪个孩子做了坏事还会自己承认的? 所以在村民眼中,害的顾家两兄弟被蜂蛰的人就是那群孩子。 “哎,要是双儿现在也在这里就好了,她跟我们分别的第一天,想她……”杏儿说完了顾大勇哥两的事,转头就开始提起了陈双。 原本她们也是要同往常一样把陈双叫上的,结果去了陈双家才知道,她已经被曹月丫拉出门了,去哪里不知道,反正杏儿大致在村子里跑了一圈,都没看见她们的人影。 这会儿想到这件事,有些气闷的道。 顾长宁跟杨锦听见她这疑似埋怨的话,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眼,俱都摇了摇头,继续忙着手中的事了。 只是顾长宁在采割着拿回去喂给鸡吃的野草时,想到太阳落山后的计划,眼睛微微眯起,透着几分凌厉。 不管是高氏,还是李娘子,她都绝不会让她们的阴谋得逞!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族长伯伯,快救救我哥哥 北边顾家老宅 高氏这几日不知为何心情大好,两个儿媳妇已经好些天没听见她在院子里骂人了。 就连有时候她们在灶房里做着饭,高氏也满脸挂着笑意的进来帮忙。 那副样子,更是让吴氏跟姜氏妯娌两胆颤心惊。 要知道自从她们嫁进来后,高氏已经十来年不曾进灶房里帮忙了。 吴氏跟姜氏心里不停打着鼓,一边干着活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她。 婆婆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对两个儿媳的惊诧高氏丝毫没有发觉,她只是想着自己散播出去的谣言如今传遍了整个村子,给顾山那个儿子带来严重的后果,心里就忍不住的暗自窃喜。 就那个贱人的后辈还想去参加科举,从此以后平步青云,做梦吧! 高氏从前也做过这样的梦,才会将最小的儿子顾霖送去书塾念书。 她怎么说也是生了三个儿子的人,前头那个才生了一个儿子,怎么看也是她的孩子出息的机会更大才是。 其实顾霖打小也是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学什么都很快,课文也是念一遍就会。 奈何自己不争气,年纪大了之后心就慢慢野了,读了十来年的书,仍连童生都考不上。 因为要供最小的儿子上学塾,家里所有的农活都是大儿子和二儿子包了,赚来的钱却全用在三儿子身上,早就惹得两个哥哥的不满。 如果顾霖能念出点名堂来,两个哥哥忍一忍也就算了。 然而他都念到十七八岁了还是一事无成,哥哥们就不能容忍了。 怎么说他们也有自己的妻儿要养啊。 两个儿子的不满持续了一两年,在顾霖十九岁那年还是没考上童生,正好又遇上顾爷爷去世,守孝三年是不能考取功名的,这三年等于顾霖是干吃白饭的。 于是顾松顾全不答应了。 所以高氏在另外两个儿子的反对下,只能是给顾霖找了份镇上的工作,让他自己自力更生。 虽说是开始养家糊口了,但高氏的心里头还是期盼着小儿子能考中秀才的。 只是今年刚脱了孝,顾霖又去试了一下,还是没考中,高氏内心十分失落。 如今顾山家的儿子也在念书,她听族里人说那小子书念的好像还不错,便是连举人老爷都夸奖过的,说再有两年就能下场了,心里顿时变得失衡起来。 这样的失衡在看见夺取顾山家房子的希望破灭后更是成倍增加,以致她又嫉又恨的决定要破坏顾淮安继续上学塾的机会。 这个时候,正巧李娘子将这个把柄送了上来,高氏暗想,她不用白不用。 如果族里的人非要追究,也怪不到她头上去,反正这件事也不是她起的头。 她最多就是在和村民交流中将这件事改动了一下,而后有意无意的说出去,引得众人一传十十传百,慢慢闹大了而已…… “阿娘,我怎么觉得最近阿奶的表现不太对,像是有什么喜事一样,咱们家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顾初语躲在姜氏的屋里,此刻里头只有她们母女两,顾初语小声问道。 “我也不清楚你阿奶为何这些时日心情这么好,不过她心情好,对咱们也不是什么坏事,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姜氏正低着头捏针缝着衣服,神情淡淡的道。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道,实则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多半是跟现在外头传的厉害的那些风言风语有关。 姜氏在这些日子里不着痕迹的悄悄观察过婆婆,发现她只要一听见有人在说着西边那家人的闲话,回来时都笑容满面的,心情十分之好。 姜氏见就连家中女孩多吃了一点粮食她也没有大声责骂,只是念叨两句就完了,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差不离了。 婆婆在这件事里肯定做了什么手脚。 然而猜出来了是一回事,她也没打算把自己的猜想跟顾初语说,是以此刻她的表现很淡漠,一副对此事漠不关心的样子。 顾初语也没起疑,听了阿娘的话只随意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哦”,就不再继续关注着这件事了。 阿娘说的没错,阿奶心情好态度就好,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 *** 酉时日落,西山薄阳,天地之间俱是一片昏黄景象。 已经在地里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开始结伴成群的从田里回来,虽然他们脸上都挂满了疲倦。 但因为田间作物收割在即,且今年天气正常,庄稼没有减产,因此大家伙儿也都是笑容满面的边走边说。 屋子上头很快冒起了袅袅炊烟,风带着香气传至远方,孩子们闻着味儿的也都纷纷从山野林间归家,赶着吃晚饭。 一时间,整条村道上都是扛着各种工具的村民跟满身是泥的孩子们。 大人们遇上相熟的村民,还会停下来相互打着招呼,闲聊上几句。 孩子们则是在回家的道上疯跑,边叫边笑。 好不热闹的和睦景象。 然而这样的景象很快便被一道急促奔跑的人影打破。 此刻奔跑的人便是顾长宁。 顾长宁一边面有焦急的往族长伯伯跑去,一边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高声哭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我阿娘要打死我哥哥了,族长伯伯,快救救我哥哥啊!” “哗”的一声,所有人都停下了寒暄的动作,视线全都不约而同的朝顾长宁看去,原本的闲谈声顿时变成了惊诧的讨论声。 “方才路过的那人是谁?”一名老伯没看清楚人,忙向身旁的人询问道。 “那好像是……顾山家的女娃?”说话之人也不能确定,犹豫着道。 “确实是顾山家的女娃,她方才喊的那句话你们听见没?她说她哥哥要被她阿娘打死了?”第三人紧接着说道,抛出自己的疑惑。 “顾山家的……那不是杨惠芸的女儿?杨惠芸要打死她儿子?怎么可能!”一位妇人直接皱着眉头否定了,“顾山走了,他们家就顾淮安一个男丁,虽说她肚子里是还怀着一个,不过有经验的妇人都说她那肚子看着像是怀着女娃的,她怎么可能打死她那儿子,又不是疯了!” “就是说啊,况且我听说顾淮安再过两年就要下场考试了,这样的儿子,哪个老子娘舍得打啊。”另一名妇人附和道。 “可是那顾长宁方才喊着她阿娘要打死她哥哥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摇头,也是百思不解。 有些就好看热闹的村民闻言家也不回了,饭也不急着吃了,脚下一拐直接去了顾长宁家,一脸的兴致勃勃,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有些妇人因为要赶着回家做饭,看不成热闹,只能是算了,不过在回去的路上还不忘跟路过的村民提及此事,看到对方同自己一样讶异就满足了,接着再把同样的一段话说给下一个路过的村民知道。 很快的,顾长宁方才喊的那句话,犹如一阵旋风刮过,瞬间传遍杏花村,惊起一地的落花。 顾长宁才不管自己在村子里引起了多大的轰动,她目标十分明确,直指族长伯伯家的方向奔去。 而每当她经过一户人家门口的时候,这户人家里的人都会被她的喊声吸引,一个接一个的打开自家大门探头往外看,却只能看见她远去的背影跟逐渐小去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方才那是顾家的人吧?瞧那方向,像是往顾氏族长去的。”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走走走,去看看去。” “哎你等等我,我们一块去。” 很快的,顾长宁身后慢慢汇聚了许多村民跟在其后,她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直奔顾源家里去。 顾源这会儿正坐在正堂等着开饭,落霞余晖照在院子里,昭示着忙碌的一天即将落下帷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顾源皱了皱眉,只以为又是哪家村民下地干活回来,在回来的路上咋咋呼呼的同旁人聊着天,也许是说在兴头上,嗓门大了些,并未当一回事。 可随着声音的靠近,凌乱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顾源听见其中最响亮的一个呼声,猛地一愣。 那道呼声喊的是“族长伯伯”,顾源皱着眉头想了想,在村子里能被称得上是族长的人,貌似也就他一个。 顾源大惊,这些人难道是冲自己来的? 顾长宁故意尽挑那人家多的村道跑,人数越多影响越大她越高兴,因为这样离她的目标也就越近。 她算了算时间,估计消息传的差不多了,这才往顾源家里去。 “族长伯伯,您快救救我哥哥,他要被我阿娘打死了!”顾长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一脸惊慌,顾源仔细看去还发现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像是恐惧到了极点,身体不受控制了。 这个时候顾源家的门口围堵了一群人,大家也都同周围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满脸好奇的看着顾长宁。 “长宁啊,你别急,有话好好说,来,族长伯伯问你,什么叫你阿娘要打死你哥哥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顾家婶子要打死安哥儿了 顾源家门口挤了一群好奇看热闹的人,他当那群乌压压的人头不存在一样,认真问着顾长宁。 “我……我哥哥下午的时候突然跟阿娘说他不去学堂了,想要出去找份活儿,贴补家用。”顾长宁听了顾源的话,先是顺了顺气,然后才道,“我阿娘听了很是震怒,她斥责了哥哥,让他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只需安心上学便是。” 从顾长宁开始向顾源哭诉起,所有的人都停下了交谈的声音,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顾长宁,十分专注的神情听着她将事情描述一遍。 就连站在人群后头看不见院里情形的村民,也都忍不住垫高了脚尖,视线努力穿过人海想要看清里头的情况,更是竖起了耳朵去听。 顾长宁背对着大家,不知道后头情形如何,但自己必须要装出一副惊惶无措的样子。 于是她抹着眼泪继续说道:“哥哥不肯,据理力争的说他现在家里唯一的男丁,理当要照顾好阿娘和我,怎么还能让阿娘和妹妹养家糊口,自己却什么事也不管的念着圣贤书,这不是颠倒过来了吗?所以他还是决定要放弃读书,外出找差事。” 顾长宁话音刚落,立即就有村民/联想起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不由得点头,觉得顾淮安说的没错,他是唯一的男丁兼长子,就是该代替阿爹照顾好家里人。 “……可是谁知道,阿娘听了之后更是勃然大怒,对着哥哥大声斥道,阿娘说她如今还没死呢,怎么就需要他现在去养家糊口了?”顾长宁的声音在安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 “阿娘还拿了我四叔来举例,说四叔当年也是被阿奶送去学堂念书,二十岁了才在镇上找份账房先生的活计,哥哥今年十二岁,家里目前也还能撑得下去,不缺吃不缺穿的,不需要他现在就出去找差事。” “这……”顾源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杏花村虽然面积很大,村民们也都分散在各个角落而居,家家户户之间没有靠的那么密集。 但因为村子不比镇上,素日里也没啥个消遣,就好聊些家长里短。 是以才不过短短数日,有关顾淮安的传言已经绕了整个村子一圈,那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流言十分之广。 顾源身为族长,往日里族人之间有什么小摩擦也都会来找他评断,自然是听说了这些时日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 原本他还觉得这孩子未免太不懂事,百善孝为先,读书的事可以稍后缓一缓,自己阿娘的病才更为紧要。 更别说孝道也是考核学子的一道关卡,若是这关过不去,名声臭了,那科举之路就更没有希望了。 然而现在听顾长宁这么一说,似乎是杨惠芸不允许,并不是顾淮安不肯,顾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哥哥后来跪地哀求阿娘,让他出去找份活计吧,不然的话,村里的指责都要戳穿他的脊梁骨了,阿娘这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气的差点没昏过去。”顾长宁吸了吸鼻子,道,“阿娘说,她和我阿爹辛苦供他读书这么多年,他说放弃就放弃,不顾她和我阿爹的心血,这才是真的不孝。” “哥哥没了办法,阿娘不同意他出去找活儿,哥哥也不敢再答应上学,事情就这么一直僵着,后来我阿娘搬出了阿爹的牌位,还拿出了竹竿对着哥哥说,如果他不同意回去念书,就要在我阿爹的牌位前打死他。” “阿娘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吓人,不像是说假的,族长伯伯,快救救我哥哥吧,晚了我阿娘就要打死他了!” 围观的村民们一听,顿时惊讶了,个个交头接耳,议论声像水圈一样层层荡开。 “这顾山娘子真是个拎不清的,安哥儿念书还能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再说了,又不是以后就不让他念了,先让他缓个一两年,等家里情况好一些了,她身体也好些了,再让安哥儿接着念也不迟啊。”一位顾家的婶子很是不解的皱眉道。 “可不是嘛,她这是想让儿子当官想疯了吧,为了让儿子念书,连性命都不要了?”另一位婶子十分看不上杨惠芸的行为,面带不屑地道。 “哎,可怜这父母心啊,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以后有个光明璀璨的前程,只是她这做法,实在是不可取……”一位老伯闻言摇头叹道。 顾长宁听的耳边的议论声,低垂着眸子,一声没吭。 她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觉得她阿娘的行为不对,也觉得她哥哥不孝,只因为他们都相信了自己阿娘“病重”这件事。 传言中她阿娘为了省钱拒绝吃药,而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吃药的都是病情很严重的了。 否则的话只需忍一忍,病情自己就过去了。 基本上所有的农户人家都是这样做的,只要病情没有重到快要断气的程度,就轻易不给吃药。 因此在得知杨惠芸宁愿自己忍着也不愿意花掉顾淮安念书所用的银两时,大家都觉得她是疯魔了。 而对杨惠芸宁肯忍着病痛也不肯买药的行为,则是更不理解了。 毕竟杨惠芸的绣艺在村里无人不知的,是最好的绣娘。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能做绣活儿卖得银两,何愁以后不能让顾淮安继续上学塾? 所以大家实在是想不通,最后便将原因归根于顾淮安身上,是他自己不愿意出去寻找活儿,才导致杨惠芸不得不省下药钱。 此刻村民们听着顾长宁的话,在众人长吁短叹十分不解的摇头中,也有那脑子转的快的村民反应过来了,登时惊诧道:“顾山娘子拿着竹竿要打顾淮安?不是说她都病的起不来身了吗?怎么还能下地?” 这话一出,那些还在摇着头的村民们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侧目看向院中的顾长宁,满脸疑惑。 “我阿娘病的起不来身?”顾长宁睫毛上还带着泪花,闻言比这些村民们还要更加疑惑的问,“我阿娘什么时候病的起不来身了?她一直都好好的啊,这段时间还在准备给弟弟穿的小衣服。” 杨惠芸没有得病? 村民们这下惊讶了。 顾源听得众人的议论,眉头皱紧,在原地沉思片刻,大手一挥,道:“走,长宁,伯伯去你家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长宁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赶紧跟在顾源身后,往自己家去。 而那些堵在门口的村民们,见状全都往两边退散,给顾源让出一条道来。 在他出了门之后,也有部分十分想看热闹的村民跟在其后,往顾长宁家中去了。 在顾长宁跑去找顾源做一场戏后,杨惠芸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捏着竹竿,望着正堂正中间的桌子上顾山的牌位静静发呆。 顾淮安正跪在牌位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身板却挺的笔直,颇有一丝不服输的气势来。 门口已经汇聚了众多来看热闹的村民。 因为正堂离门口就隔了一个院子,因此站在门口的村民们即便不进去,也能清楚看见里头的情形。 是以众人全都堵在门口,谁也都不肯当第一个进去的那个人,纷纷伸长了脖子不停的打量呢。 杨惠芸看着顾山的牌位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面对着顾淮安,沉着声音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明日,可愿去学堂?” 顾淮安沉默的跪在阿爹牌位面前,一声不吭,背脊却纹丝不动,以此来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在门外看着这一幕的村民们疑惑了,有人直接就说道:“不是说这杨惠芸都病的下不来床了吗?怎么看上去脸色还挺红润的,一点病人的样子也没有。” 重病的人不应该是脸色苍白,浑身病恹恹的吗? 可是他们看见杨惠芸的气色很好,还有力气捏着竹竿要教训顾淮安,一点也不像是身体欠佳的模样啊。 “谁知道呢,兴许是自己在家中躺了几天,病自己好了?”另一位村民随口答道。 “什么样的重病能好的这么快?”听了这话有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这么说的话,确实很奇怪……”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声音不大,传进屋里杨惠芸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只紧紧凝视着儿子,再次说道:“我要你今日当着你阿爹的面向我保证,以后会好好上学堂念书,不会再起什么外出找工的念头了!” 顾淮安仍旧紧抿着唇,挺直了背,动也不动的跪在原地。 “你!”杨惠芸见他一副怎么都不肯妥协的样子,怒意顿起,扬起手中的竹竿就要往他身上抽。 “哎哟,惠芸呐,你这是做什么?孩子做错了什么你好好说就是了,怎么还打上了?”在村子里最富有热心肠的福婶见了吓了一跳,赶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上前去拦她。 杨惠芸也没真想打,此刻见福婶出来阻止,便也顺势停了下来,只是仍做出一副气不顺的模样,狠狠说道:“福婶子,你不知道,这孩子今日突然跟我说什么要出去找份工,这书他不念了!”杨惠芸眼眶瞬间红了,边抹着眼泪边哽咽道,“你听听,这叫什么话?我和他阿爹省吃俭用的供他上学,不就是为了将来能学出个名堂来么?说不念就不念了,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阿爹!”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十年不易,难怪杨婶子要生气 说完杨惠芸又愤然的将竹竿往地上敲去,门口众人听见竹竿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不由得震了一下,更是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着。 福婶子一听原来是这事,提起的心瞬时放下了,劝阻道:“顾山娘子,安哥儿不想念书了,你与他好好说就是了,你现在将顾山的牌位摆出来,可不是让安哥儿被人说闲话吗?” 只有那些大逆不道的忤逆子才会被请出爹娘祖宗的牌位,这在别人眼里看来,请出牌位绝对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再说了,安哥儿想要出去打份工贴补家用,也是因为体谅你啊,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怀着孕,一边养两个孩子,一边又要供安哥儿上学塾,他心疼你,提出这个请求也是这孩子孝顺,你何必动怒呢。”福婶子苦口婆心的说道。 她觉得这件事顾淮安做的对,对杨惠芸的行为就更是不理解了。 别人家的阿娘看见孩子如此孝顺还不都心里乐开了花,怎么她倒是反了过来,不希望孩子孝顺了呢? 福婶子话音方落,杨惠芸没有立即接过话,而是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因她处在阴影中,神情晦暗不明。 半晌后,杨惠芸才叹了口气的看着福婶子,道:“既然他婶子你都把话放到这里了,那我也就直接说了吧。” “我们家什么情况婶子你也清楚,早些年我跟他爹都是苦熬着过来的,为了给他上学塾,为了早日盖的这房子,我们家竭尽所能的节省一切开支。” 福婶子趁机扶着她往旁边的椅子坐去,边走边说,“是,顾山娘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你跟顾山两人,确实也是不容易。” 顾山打小就是在后娘手里讨生活,其中艰辛自不必说。 而自从杨惠芸嫁到杏花村之后,他们夫妇两为了尽早还上那十两的聘礼钱,是只要一有闲暇时间就忙着接活儿。 杨惠芸因为有这一手的好绣艺,刚成亲的头几天,接了好多绣活儿回来做,从不停歇。 顾山也是尽量将地里的活放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余下的时间便去镇长找短工。 短工是工钱日结的那种,虽然给的钱比打长工划算。 但短工没有长工要稳当,也是有一天的活便只做一天,隔天能不能找到都不好说。 顾山也是在好几个镇子来回的跑。 他们夫妻两为了多赚一点银钱,可是将时间安排的丝毫不差,小两口的努力旁人也都是看在眼里。 福婶子也是个热心人,经常东家跑完西家跑,自然没少听他们家的事。 如今听杨惠芸突然提起,心里也很是感慨的说了一句。 其实说到当初顾爷爷拿出来给顾山当聘礼的十两银子,一直是由杨惠芸收着的。 她原本想着夫妻一体,她既然已经嫁过来了,那么这十两银子她转个手再还回去,顾山就不用这么辛苦的赚钱了。 然而顾山不愿意。 当时家中穷的只有一间破屋子,就在灶房也只是在屋子外面一角暂时垒起来的,灶房的顶上也就草草搭了个草棚用来遮雨遮雪,风是遮不住的。 再加上当时就一间屋子,面积还很小,于是顾山就用顾爷爷当初给的十两聘礼又加盖了两间。 也就是南屋现在的正堂跟东次间。 小两口为了早日还清聘礼的钱,又是缩衣节食又是努力在外头接活儿做。 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十两银子就已经凑够了。 还清了银子还不够,顾山还想再盖几间大一点的屋子,等以后有孩子了不至于让孩子跟着他们一起挤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 原本照他们这样努力的程度,只需四、五年左右的时间就能实现这个愿望了。 但是那个时候顾淮安已经出生了,杨惠芸在他三岁时就为他启蒙,发现他聪明伶俐,记忆力超群。 她教他的千字文只说一遍他就记住了,并且很快就能全篇背下来。 因为杨父是教书的,教过的学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这样的资质在大多数人里也是少有的了。 杨惠芸不免动了些心思。 她同顾山简单的提及过一回,原也没想过能一次成功,没想到顾山想都没想就立即答应了。 原来顾山在镇上寻找活计的时候看见,账房先生一个月最少能有一两银子。 而打短工累死累活一天也不过只有十多二十文。 就是最好的一次也不过是给了三十文,离账房先生还差得远。 顾山便琢磨开了。 正巧这时候杨惠芸提出想送顾淮安去学塾念书,他便顺势应了下来,也是希望儿子以后能比他有出息。 但是这样一来,自家近几年就不能起屋子了。 毕竟光是笔墨纸砚跟先生束脩就已经一年用去了好几两,盖屋子的钱只能慢慢攒。 其实起一个屋子所需的人力不需要费太多的银钱,因为都是村民们帮忙搭建的。 顾山当时是选在秋收后才开始起房子的。 主要也是他考虑到秋收后正是村民们闲的发慌的时候。 地里没什么活了,那个季节去山上又不能弄到些什么回来。 因此大家除了种些简单点的可供过年吃的时蔬,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整日里便是聚在一起弄些娱乐做消遣。 顾山在这时候起屋子,乡亲们都有空,也都会过来搭把手帮个忙。 当然也不是白干活的,按照村子里的惯例,只要乡亲们来帮他一天的忙,顾山就要给他们提供一顿的饭食。 所以多得是人愿意来帮忙。 怎么说也是能省一顿饭钱的事,在顾家吃了一这口,回家就能少吃一口,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这里头的交换。 如果只算这么些的话,其实起一座屋子花的钱也并不多。 因为主食刚收割完,饭绝对管够,这都是现有的。 而来帮忙的那些人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得是顾山自己选的人,因而人数也被控制在十来个左右。 村民们都是做惯了苦活累活的人,搭建屋子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偷懒,每天都十分卖力气的从早忙到晚,屋子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搭建好了。 因此等于是顾山用了一个月的饭食就换来了给他搭建屋子的帮手,再加上买地的钱也不贵,大约是四、五两一亩地。 所以单看这些,也不需要他们夫妇两花费这么些年才盖好这屋子。 然而费钱的地方就费在搭建的材料上。 家境一般的人家大多是用泥土跟茅草搭建的房子,很便宜。 但是顾山想盖那种最结实的屋子出来,能住个几十年都不坏的,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家中所有的墙面材料都是用砖头搭建,外围的围墙也全部用石料垒成,十分坚硬。 绝对够住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坏。 材料需要的钱就要好几十两,这也就导致了他们想了十年才终于在去年盖起这屋子。 顾山夫妇宁愿自己辛苦几年才盖房子也不愿让顾淮安推迟进学的年纪,可见他们对这件事看重的程度。 笔墨纸砚还有束脩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还不是只需花一年的钱就够。 那是一旦开始了,就得年年都往里花钱的准备。 在村子里,能舍得供一个读书人的农舍没几家。 就算舍得,那也是一大家子人养活一个读书人。 顾山跟他娘子只能靠自己,情愿自己拼死拼活的赚钱供顾淮安上学塾,他们对儿子自然是寄予了厚望的。 难怪顾山娘子在听见顾淮安说自己不打算继续念书了之后那样恼怒,她也确实是该生气的。 福婶子思绪飞快的转了一圈,将事情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面上却丝毫不显的应和着杨惠芸,一副认真倾听的神情。 “我跟孩子他爹拼死拼活忙了这些年,也没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一切就是为了孩子的前程,只要孩子以后能有出息,多苦多累我们都能承受。”杨惠芸扶着肚子坐下,开始抹着眼泪哭诉。 “哎,辛苦你们了,我们都是父母心,你的感受我也是深有体会啊。”福婶子也陪着她一块叹道。 “是啊,福婶子你是能明白我的,可是这逆子,这逆子不明白,竟然说出以后不上学堂这种话,这是要气死我啊!” 杨惠芸说着又看了看垂头不语的儿子,指着他一脸的悲痛,故意拔高了音调喊道,深怕站在门口的人听不见似的,“他阿爹年后在离开家时还特别叮嘱过我,叫我别忘了给先生的束脩,迟了,怕给先生造成不好的影响,他阿爹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上学堂的事,如今,如今这逆子……” “长宁娘,你别激动,先缓缓气,你可是有身子的人,情绪不易大喜大怒。”福婶子见她好似要发怒的样子,连忙劝说道,“哎,长宁她娘,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家安哥儿,也是最近村里的闲言闲语太多,孩子又还小,听到些风声便往心里去了,才会一时想岔了,你有话就好好跟孩子说,安哥儿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会明白你的苦心,你怀着身子可千万别动怒啊。” “闲言闲语?什么闲言闲语?”杨惠芸大惊。 第一百四十章 蔡婆子介绍活计一事的真相 她很是惊讶的看着福婶子,拧眉不解道,“村子里又传出来什么话了吗?我现在这情况既不方便出门也不合适出门,已经许久没有在村子里走动了,怎么,最近又出了什么事了吗?” 这几个月她几乎就只在院子里转转,做些轻便点的小活。 最多也只是在自家的附近走走,偶尔同住在附近的妇人闲聊几句。 这几日因着顾大勇和顾海生的事,她好些天不曾离开家门一步了。 如今看福婶子的样子,莫不是又有谁在议论他们家了? 福婶子见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一愣,也是才想到杨惠芸新寡丧夫,又有身孕,确实不太适合在村子里走动,不知道这件事也是正常的。 她顿时觉得有些棘手,不知该怎么向杨惠芸解释才好。 杨惠芸说话时的声音较之以往要略微拔高了一些,她是故意要这么大声说话的,也是为了要让门口的人听见。 福婶子只当她是因为情绪激动,声量一时大了些,没有在意。 于是杨惠芸的声音清晰无误的传到趴在门边看热闹的村民耳中。 在杨惠芸问了这个问题后,立马就有人大声回应了。 “呀,顾山娘子,你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啊?”一位声音较尖细的妇人冲着里头喊道,“这事情可都在村子里传遍了,现在怕是三岁的娃娃都知道你家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怎么反倒不清楚呢?” “对啊对啊,就是说啊。”众人纷纷应道。 “什么、什么我家发生了事?罗婶子你在说什么?”杨惠芸一脸疑惑的看着罗婶子,神情错愕。 “哎哟,顾山娘子,你听我给你说啊。”罗婶子见杨惠芸还不知道这件事,立即兴致勃勃的从人群里挤出来,直接就走进了南屋正堂的对她说道,“就前些时候,你们家宁姐儿不是被拍花子抓走了吗?” “……嗯。”杨惠芸听见这件事,脸上神色绷紧了一下,显见的她并不怎么想听见这件事。 因为这件事有损女孩清誉,不过好在她现在年纪还小,被拍花子抓走的孩童又不只是她一个人,其中还有身份显赫的孩子,所以这事情对名誉造成的影响还是很小的。 然而影响小不等于没有,因而杨惠芸不是很希望这件事被挂在众人嘴上说。 罗婶子假装没看见她的神色,自己很是随意的找了个椅子坐下,立刻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听说你当时因为太过担心宁姐儿,引得你胎像不稳,受不得一点刺激,人更是直接就卧床不起了,情况十分严重。” “这是哪个乱嚼舌根的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杨惠芸又惊又怒的看着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浑身都在发抖,“我身子可一直好着呢,从来没有哪天是卧床不能起的,这是谁在背后造谣!” 很明显这就是有人故意在背后传话,目的应该就是为了让她听见有人在咒她,引得她气血难平,也许会发生什么意外也说不定。 而只要自己不好,对方就达到目的了。 如此恶毒的行径,可见心里对他们一家憋的都不是好意。 杨惠芸气极,恨不得现在就去揪出在背后使坏的这个人! “哎哟,顾山娘子,你先别激动,消消气,消消气啊。”罗婶子见她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惊得就要站起来,赶忙说道。 就连原本一直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顾淮安见状也面露紧张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心跟关切:“阿娘,你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坐在杨惠芸身旁的福婶子也是连番说了许多好话劝慰,杨惠芸才在众人的安抚中怒火渐渐小了下去,只是仍然面色难看,眼中还有余怒未消。 “罗婶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跟我说来。”杨惠芸一眨不眨的看着罗婶子,期待她给自己解答一下疑惑。 “诶、诶,你别急,我这就跟你说啊……” 罗婶子被她刚才陡然转沉的冷脸吓着了,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先是眨了眨眼睛,重新坐回原位,再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说道:“这件事儿吧,是这么回事……” 门外有几位看戏的妇人见罗婶子进去了,心里也跟猫抓一样痒得很,也想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但是她们跟杨惠芸都不熟,素日里也很少有所来往。 这个突然她们进去,总觉得不合时宜。 可是她们最终还是没抵得过内心渐浓的好奇,犹豫了一下,还是自觉的进了顾家大门,往南屋走去。 有个人带着,自然也会有跟风的人。 于是一下子好些人都涌进了顾家的院子,全都靠着正堂墙边趴着听事情。 他们刚站定好,下一秒就猛地响起杨惠芸愤怒的声音,将大家吓了一跳。 等院子里的村民们全都安静下来后,坐在靠门方向的罗婶子的声音清晰明亮的传了出来。 “是这么回事儿……你卧病在床的消息传出来后,李娘子上门为你送药的消息也一并传了出来,当时大家都说,你病情严重,可因为不舍得拿给安哥儿准备的束脩钱去买药,所以你把李娘子的药给推了回去,而在这个时候,蔡婆子之前上门为安哥儿寻找活计的事也一并爆了出来,就有人说,说……” “说什么?”杨惠芸冷冷地问,神情犹如雪山上的漫天冰花,透着刺骨的寒意,让人说话都忍不住谨慎了几分。 顾长宁昨日回来时只说了外面传言顾淮安不孝是因为他不舍得拿给先生的束脩钱为自己买药,却没说过还有蔡婆子这一茬子事。 如今她知道了,胸中闷意层层叠起,闷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件事跟安儿何干! 蔡婆子那边是她推拒的,安儿也根本不晓得这件事,如今却被他们拿来攻击安儿的理由,实在是让她气愤! “说是……你家安哥儿怕辛苦,不仅让你推了蔡婆子介绍的差事,就连你生病,他也不许家里拿出他读书的银子给你买药,行为实在……不孝。” 罗婶子有些战战兢兢的说完这番话,便感觉空气瞬间冷了许多,气氛冷肃,就是呼吸都不知不觉加重了。 杨惠芸脸上毫无表情的垂眸望着地面,周围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个想法,又见她听了罗婶子的话后半晌都没有反应,一时间面面相觑的跟身边人交换了几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表示着自己的不解。 但就是没人肯出面打破这里的凝重气氛。 “长宁她娘啊,我觉得,这里面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安哥儿也是大家伙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咱们还是很了解的,绝不是那等忤逆不孝的孩子,你放心,我们都不会被这个传言给蒙蔽住的。”许是气氛太过沉重,福婶子连忙打着圆场地道。 她话里话外的都在夸赞着顾淮安的心情纯良,也是为了宽杨惠芸的心。 福婶子的话一出,杨惠芸总算有了反应。 她抬头看了眼大家,又扫了眼围堵在正堂门前的人,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脸上转而露出一副哀戚的神情,声音隐隐含着哭腔的道:“是,罗婶子说的没错,当时顾山刚过了一个月的孝期,蔡大姐便上我这来给安儿介绍差事,我原也心动过,然而就在我想要点头同意的当晚,孩儿他爹夜里入梦来找我,声色俱厉的质问我,我究竟是不是安哥儿的亲娘,为何要毁了孩子的前程。” 空气瞬间静的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 听见这番话的众人脸上神情各异,惊讶有之、畏惧有之、好奇有之,总之屋外鸦雀无声,村民们都凝神聚气的听着杨惠芸的话。 此刻坐在屋里的四人,除了说出这段话的杨惠芸,剩下的三人均都是一脸讶异的看着她。 尤其是顾淮安,他从未听阿娘提起过这件事,而这件事又同他有关,他心中的感受五味杂陈,更是旁人不能理解的。 杨惠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福婶子,你们也知道,我当年怀安儿的时候因为没经验,家里也没个老人提醒,身子没养好,生安儿的时候很是艰难,生下安儿后我元气大伤,一直养了四年才生了宁宁,我怎么能不是安儿的亲娘呢?” “是啊是啊,你当时生产不顺,顾山都急了,跑到我家来找我,我们都知道你有多不容易,顾山竟然托梦对你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不应该了!”福婶子也跟着说道。 杨惠芸低下头,默默抹了一把眼泪,将福婶子的最后一句话忽略,又再继续说道:“其实我事后仔细想了想,多少也明白了孩儿他爹的想法,我如果让安儿放弃学业去酒楼做个后厨杂役,就是在毁他的前程,所以当蔡大姐再次登我家门时,我只能是回绝了。” 众人听了之后都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顾山都已经特意托了梦来,可见是对这份工的强烈不满,杨惠芸怎么还能让顾淮安去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家都知道,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这件事连安儿都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蔡大姐上门是为了给他介绍差事的,我因为怕影响他的心情,就没同他说。” 杨惠芸余光向一旁扫去,看了一眼方才已经跪着挪到了她侧边,又低下头沉默不语的儿子,伸手在他头顶上轻轻的抚了抚,柔声说道。 “只是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被翻了出来,更没想到安儿为此背了这么重的冤枉之名,哎,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个,安儿才会在昨日听见这件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直到方才,竟然直接同我说不再继续念书的事。” 说到这里杨惠芸也是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要问问清楚的。 “应该是这样了,这么大的罪名,不要说安哥儿才十二岁,就是一个大人都要惊慌失措的。”福婶子跟罗婶子纷纷附和,一旁的众人也点头表示赞同。 杨惠芸见这一件事已经解释清楚了,稍微定了定心,想起谣言中的另一件事,再次开口道:“至于方才说李娘子那件事……李娘子当时确实主动上门来找过我,说是给我重新配了一副安胎药。” “然而先前安儿用了一两银子买下来的那张药方我吃着还好,觉得没必要换,就给回绝了。”杨惠芸故意提到一两银子买了一张普通药方的事,也是为了让众人忆起李大夫一家都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她主动上门还能有什么好事,不过是为了钱财罢了。 经杨惠芸这么一提点,村民们顿时想起了李大夫那一家人的性情,不由得纷纷皱起了眉,心里大约都猜的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况且李娘子也说了,她给我配的新药中,其余药材都是一样的,只其中一味药换了,价格却要比原来的多上十文钱,这十文钱都可以买两斤半的粗米了,我也不是多金贵的人,哪里就用的上这么昂贵的药材。” 众人听闻这换了一味药就要多上十文钱时全部“哗”的一片议论起来,都在心中暗道李娘子可真会做生意,一张嘴就提升了十文钱的价格,这钱还真是好赚。 “何止是两斤半的粗米啊,这要是米铺来跟咱们收的价格,都能买走五斤了!”村民中有人听不下去了,立马高喊一声,顿时获得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粗米收购价是两文钱一斤,这还只是新米的收购价,如果换了陈米,那可是一文钱一斤! 这五斤新米在农活少的时候够一家人吃两天的,换成药却只能熬成一碗,光是听着都让他们感觉到心疼,也难怪顾山娘子会拒绝李娘子了!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听见众人的反应,杨惠芸叹了口气,扫了儿子一眼,继续说道,“其实要不是安儿之前太担心我,用了一两银子买下那张药方,我都觉得没必要出这个钱,那一两银子我原先是要留着给他上学塾用的,毕竟我们家如今的现状如何乡亲们也看得出来,他自己不知道轻重用了,我过后便是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能是照着那药方抓药,不然不就浪费了那一两银子?” 那钱是顾淮安自己攒着的事没多少人知道,所以大家都以为这钱是杨惠芸给顾淮安让他买的。 当时就有人说这杨惠芸不会管家,一两银子说给就给了,又不是顾山还在的时候。 就是顾山还在,农户人家也没有这样花法的啊。 如今听见原来是顾淮安因为担心阿娘身体,惊慌中就取了他念书的钱出来,这才恍然大悟,对顾淮安的看法也都纷纷有了改观。 “结果现在却让村民们误会了,误以为是安儿为了自己的前程不顾我这个阿娘的死活,真是教我惭愧。”杨惠芸捏着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哽咽道。 杨惠芸这句话一完,之前误信了谣言还在村里宣扬过的人瞬时脸红了,他们全都不敢看向杨惠芸跟依然跪在地上的顾淮安,视线闪躲的看向一旁,努力做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他们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把听来的事原样说出去了而已。 真正不对的,还是那个最先传出来话的人。 “嗨,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看这事儿闹的,还真是个大乌龙啊!”福婶子见气氛有些凝重,空气莫名的安静,忙一拍大腿的说道,化解这尴尬。 “福婶子,这也都怪我,你知道我自从顾山去世后,就没怎么出过家门,我听罗婶子说了才得知,这谣言竟然传的这么厉害了?我要是能早点听见这传言,必然早就给大家伙澄清了,结果闹的现在风风雨雨的,让大家看笑话了。” “长宁她娘,你瞧你这话说的,这哪能怪你啊。” 福婶子连忙安抚道,“你为顾山守孝,又还有着身孕,不怎么出门也是正常的,你不出门,自然许多事就不清楚了,这传言说起来其实出现的时间也短,不过数日,没传到你这里也对,怎么就是你的错呢,你快别自责了。” 这厢福婶子还在劝慰着,门外头响起了惊呼声。 “惠芸啊,我听别人说你要打死安哥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秀娥脚步匆忙的来到顾宅,见院门大开着,虽然门边上站着几位村民,她也没当一回事,脚还没踏过门槛直接就在门口喊开了。 结果这一跨进去才发现里头乌泱泱的一群人,登时愣了一下,吃惊地看着大家。 “哟,这么多人呐?这都是……来给安哥儿说情的?” “你怎么来了啊?”杨惠芸看见她出现,面上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道。 她多少也猜到王秀娥会来,因为她夫家有兄弟四人,都已婚配,就算这个点是做饭的时辰,她也能找到机会过来。 然而郁春花就不一定了。 郁春花的夫家虽然也是两个儿子,但他们这房是老大,婆婆跟着他们家过,偶尔去老/二家里吃一顿。 所以她应该是不得空的。 “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过来行吗?”王秀娥见她问起,边抬脚往正堂里走边脸上略带着指责道,“我正在家里做着饭呢,突然听见外头一片嘈杂,问了旁人才知道,原来是长宁边跑边喊说你要打死安哥儿了,她要赶着去你们族长那里搬救兵,我这才连饭都顾不得做,同我家婆说了一句就赶着过来看看了。” 王秀娥说完又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你还把顾山的牌位拿出来了,安哥儿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你气成这样?” “……做了什么事?他现在是翅膀硬了,想自己飞了,已经不愿意听我这个阿娘的话了!既然我这个当娘的在儿子面前没了用处,那我也只好当作没生过这个儿子!”杨惠芸沉默一瞬,而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哼道。 “安哥儿的翅膀硬了?这是什么意思,淮安你做什么了?”王秀娥一脸懵的看着顾淮安问。 “长宁她娘,这跟孩子什么关系,孩子也是好意,他心疼你,你就别跟他置这个气了。”福婶子见杨惠芸气的厉害,先是劝说了一下她,而后再望向王秀娥说了来龙去脉,王秀娥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的是这事儿啊?”王秀娥恍然大悟,“这事儿我前两日也有所耳闻,只是当时顾及着你有身子,这没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怕你怒气伤身,所以才没告诉你的。” “你知道这事儿?”杨惠芸惊讶了,“你前些天过来时没说过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前几天的时候我确实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不过是回家后听左邻右舍闲聊时说的,因为怕影响你心情,我也没有特意上门来给你说,想着这谣言一听就是假的,过不了几日肯定就自己散了,没想到,还是给闹到你这里了。”王秀娥面露愧疚的道。 杨惠芸听了她的解释,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王秀娥是好心,只是这件事若不瞒着她,她定能在传开前就给遏止住,也不会闹的人尽皆知。 现在这样,也只能是尽力多找补了。 说话间,春花婶也出现在了顾家大门,同样被里头挤成一团的人给吓了一跳。 当在人群中看见杨惠芸的一刹那,春花婶也面露出几分内疚来。 她也在为自己没有及早告知杨惠芸此事而感到歉意。 杨惠芸在刚看见她出现时还有些意外,再看见她脸上愧疚的神情时便晓得了她也是早已得知了传言。 只不过她也同王秀娥一样,担心她为此盛怒,对自己跟孩子有影响,这才瞒了下来。 想通了这一点的杨惠芸叹口气,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们也是好意,不愿我为此伤神,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应该早与我说的。” 虽然她错失了先机,但这么多年的交情,况且她们两人还多次帮过自己,杨惠芸也不会为了这样的事跟她们生气。 王秀娥跟郁春花见她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均都松了口气,正待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声。 第一百四十二章 顾长宁设局 “族长伯伯,快点快点,晚了我哥哥就有生命危险了!”顾长宁气喘吁吁的对着后头的顾源说道,边跑边回头,一个劲地催他动作快些。 顾源见她满脸的焦急,仿佛去晚了杨惠芸就真的会打死顾淮安一样,心里也跟着产生了几分焦灼。 再加上她连声不断的催促下,顾源下意识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路紧跟在她后头。 他这一加速,连带着跟在他身后的村民们也加紧了步伐。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么一群人已经来到了顾长宁家门前的村道上,行色匆匆的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正在陆续从田里归来的村民们见了奇怪,也自发的加入这一群人里,想看个究竟。 等大家来到顾长宁的家门口,才发现院门大开着。 门边上已经站有几位村民,正挤在一起探头探脑的往院子里看,那副专注的模样,连顾长宁他们出现都没发现,十分关注着里头的动静。 顾长宁还在大老远的地方就瞧见这些人了,看见他们的第一眼,顾长宁只觉得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她刚才之所以那样大喊大叫的胡乱喊一通,就是为了吸引大家的目光,将他们吸引到自己家里来,做个见证。 来看热闹的人越多,效果就越好。 顾长宁念头刚一闪过,连忙将顾源领进家中了。 刚一走进院子,顾长宁从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阿娘,赶紧快步走至她跟前,做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小声唤道:“阿娘……” 然则她内心却在暗道,戏可以上演了! “你方才去哪了?”杨惠芸瞧了她一眼,道。 “我……”顾长宁一脸无措的回头看了眼族长伯伯,再转过头呐呐说道,“我去找族长伯伯了……” 那缩着脖子的模样就好像是她犯了什么错一样。 杨惠芸听见这句,将视线转向站在院子里的顾源,表情淡淡的冲他点点头,道:“族长。” “弟妹啊,这是怎么回事?” 顾源瞧见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而正堂的桌子上还放着顾山的牌位。 顾淮安此刻跪在杨惠芸的身侧,低着头一声不吭。 气氛看着很不对劲,他也只得是出声打个圆场,道:“杨弟妹,你也别怪我多句嘴,孩子该教育的时候是得教育,但也犯不着请出顾山兄弟的牌位啊,瞧把孩子吓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杨惠芸瞥了一眼儿子,面上虽还挂着几分不豫,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冲着顾源点了点头,淡声道:“族长说的是。” 其实杨惠芸脸上的表情是用来唬人的,她压根就没有生顾淮安的气,因为这一切不过是他们母子三人商量好的一出戏罢了。 这出戏里,三人互有分工。 顾淮安是此次事件中的主要人物,流言里指责他身为人子,却对母亲不孝。 顾长宁便根据这点来设计。 你不是说我哥哥不孝吗?那我就让哥哥孝顺给你看! 于是才会有顾淮安提出离开学堂外出找活儿的这么一件事。 杨惠芸是母亲,也是这件事的另一个关键人物,顾长宁便想了这么一出,让杨惠芸从另一个方面来验证顾淮安的“不孝”。 那便是有负父母期望,违背阿娘意愿。 为什么顾长宁没有让杨惠芸直接在村子里解释清楚,是因为根本就解释不清楚了。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件事传到现在,说的人相信,听的人也相信了。 村民们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杨惠芸不管怎么解释都会被人家看成是溺爱长子的举动,更是会被当成顾淮安不孝的罪证。 所以顾长宁心里很清楚,解释反而会造成反效果。 那她索性就反其道而行之,从众人认定的“不孝”结论开始反击。 是,顾淮安确实“不孝”,但他不孝的地方与众人以为的无关。 不仅无关,还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顾淮安准备照着大家认为的“孝顺”去行动的时候,对顾山夫妇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不孝。 为此杨惠芸才需要把顾山的牌位请出来,增加力度,让村民们无话可说。 至于顾长宁,她在里面也就是个负责跑腿传话,烘托气氛的。 只有她表现的越焦急,众人才会调动起好奇心,继而过来打探一下什么情况,才能将顾长宁设计的局给传出去,洗清顾淮安身上的脏水。 至于其他的,顾长宁决定见机行事。 而她目前表现的还不错,至少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出母子三人事先说好演给众人看的戏。 “淮安啊,你先起来吧,有什么事咱们就在这里说开了,有什么误会也在此一并解决了,弟妹你看呢?” 顾源看他抿着唇,一声不吭的模样,想着半大的孩子也开始要面子了。 尤其顾淮安还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在意的便是面子了。 现在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跪地不起,还要被阿娘当众责罚,心里多半不好受。 顾源身为族长,又是孩子的伯父,他便主动提出来,为顾淮安解围,也是想顺便卖个人情罢了。 “还不快谢谢你族长伯伯。”既然顾源都发话了,杨惠芸也就顺势说道,“趁着你族长伯伯现在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就一次说清楚吧。” 顾淮安默默的站起来,小声说了句“谢谢伯伯”之后,还是站在一旁垂眸不语。 杨惠芸将顾源请上座,自己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一遍,最后看着顾淮安道:“我问你,你现在可还想去外头找差事啊?” 顾淮安沉默片刻,脸上还有一是倔强神情的道:“阿娘的病……” “阿娘没什么病,阿娘身体好的很!”杨惠芸坚定的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李婶子说……” 顾淮安还要再开口,已经听清楚事情原委的村民中,有一位大娘在此时站出来,截住了他的话,愤然开口。 “别听李娘子的话,那李娘子说话就是个屁!” 这句话一出来,成功将众人的目光移到说话的大娘身上。 大家只见那大娘一脸气愤的控诉道,“我跟你们说,先时我这脑袋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时不时的就得疼一下,抽疼抽疼的。” “但是我身体当时好的很,既没生病,浑身上下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便没再管它,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大娘声音洪亮,情绪高涨,像是忍在心中许久,终于可以说出来了一样,“结果后来啊,不知道李娘子从谁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主动上门来给我送药,说是只需吃上三帖我的病就能好。” “我那段时间疼的确实有些厉害,喏,就是这里,一阵一阵的疼,我也是有些疼怕了,想着只要能好,吃三服药就三服药吧,于是便依言吃了药。”大娘指了指太阳穴附近的地方,道。 “结果三服药吃下去,一点没见好,这李娘子见了后又给我送了三帖药,说这回保管有用,我又吃了三服,这前前后后吃了她九服药,都不见好,我一气之下将药停了,不吃了,你们晓得后来怎么样了吗?” 大娘见众人齐齐摇头,满是好奇地看着她,立即哼了一声,满脸怒意说道,“不吃以后我的头疼就直接好了!这是不是很奇怪?不吃药倒自己好了!所以这李大夫一家,那都是心肠黑进墨汁里的人!他们一家说的话,怎么能信?” “诶,大娘,你可要凭良心说话!要不是你吃了我那九服药,头疼怎么会突然就好了!”李娘子正偷偷摸摸的趴在门边上听消息,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里说她,立即眼睛一瞪,气势汹汹的就冲了进来,睁大了眼睛大声斥道。 “哦?是吗?那怎么我吃你的药时不见好,反而一停了药就好了?这不是药的问题是什么?”大娘斜着眼,也不惧的回怼道,“我看我根本就没病,头疼也不过是一时受了寒,过后自己就能好,结果却被你唬的吃了九帖药,还说我这是什么中风前兆,我呸你的中风前兆!”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听见李娘子跟那位大娘互相对骂,都惊呆了,愣在那里傻看着。 直到有人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去分开她们,众人才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一幕满是兴奋的议论着。 原本他们过来是想看顾淮安一家的热闹,结果现在又多了个李娘子的事,这一趟没白跑,看了两个热闹! 李娘子此时也快要给这个大娘气炸了,拼命挣脱着众人拦住她的手,怒不可遏的说,“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喊着头疼的人是你,我不过是好心去看一下你的病况,给你拿了几包药,你就能倒打一耙诬陷我!那我还能说你就是吃的我的药好了,不然怎么能一吃完药你的头痛就没有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正堂里的人只能无言的看着两人吵嘴,隐隐还有要动手的迹象,全都待在原地,脸上神情诡异。 现在不是来解决杨惠芸母子的矛盾吗?怎么转眼就成了李娘子跟村里大娘的矛盾? 第一百四十三章 要感谢你李婶子 李娘子跟村里大娘在院子里吵吵闹闹了好一会儿,总算有人想起原先的事来,不由得疑惑道:“诶?咱们过来不是为了要劝阻杨娘子打安哥儿的吗?怎么现在变成了是李娘子和大娘的问题?” 众人相视一眼,脸上均都带着一丝莫名其妙。 是啊,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给李娘子和大娘拉架的了? 有人发出疑问后,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就连在撕扯中的李娘子和那位大娘也都静了下来。 她们相互不服的瞪视了一眼对方,然后就都撇过脸去站到不同的两旁,脸上也都挂着不屑的神情,像是连正眼瞧一下对方都是一件不能忍受的事。 杨惠芸在正堂里也有些看呆了,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没完成原定的目标,连忙稳了稳心神,继续按着顾长宁说的计划来。 “既然安儿提到了李娘子,而李娘子正好也在这,那我有什么话也就直说了。”杨惠芸站起来,目光直视李娘子,面带几分凝肃,沉声问道,“李娘子,那日/你上门来,我是否说过,你这药,我不需要?李娘子听仔细了,我问的是,拒绝你的药的人是不是我。” “……是、是你就是你呗,我也没说是别人啊,你现在拿这话来问我,又是什么意思?”感受到众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李娘子心中有些虚,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颇有些色厉内茬的道。 “我当然要问你了,李娘子你当日上我家里来,可没什么人作陪,这件事便只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还有我这两个孩子知道,我的孩子我清楚,不是那种嘴碎的人,如今却因着这件事将我们一家卷入流言蜚语之中,我此时不问你问谁?”杨惠芸淡淡的看着她,语气带有三分冷。 杨惠芸话一完,听出言外之意的村民俱都轻笑了起来。 杨娘子的意思是,这李娘子是个嘴碎的了。 “这、这我哪知道啊,那日的事我在回来时就给当成笑话说给村里的几名妇人听了,兴许……兴许是她们自己误会了,在同别人闲谈的时候又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别人也跟着误会了,才会传的这么厉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李娘子开始还有些目光闪躲,说到后面自己底气倒足了起来,理直气壮的回道。 正是因为这份心虚,她开始还未反应过来杨惠芸话里的意思。 等她回味过来后一愣,登时怒目而视,道:“好你个杨惠芸,你竟说我……” “说来说去,不还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王秀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哼道。 “诶,王秀娥,你这话可要分清楚啊,我虽然是说了这件事,但传成这样可不是我导致的,谁知道杨惠芸一家是不是德行有亏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才会在背后越传越严重。”李娘子听了这话有些恼的横了她一眼,就差没直接翻个白眼了。 “我德行是否有亏,自有顾家的列祖列宗跟顾氏祠堂看着,犯不着你一个外人多操心,需要时刻惦记着我们家。”杨惠芸一脸平静的看着李娘子道,脸上神情平静的有些冷淡。 “我什么时候时刻惦记着你们家了?杨惠芸,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李娘子这一下跟被踩着了尾巴的狗一样跳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她。 “李娘子,你可别转移话题,我们想要问的是,李娘子你在这件事中,究竟出了多少力呢?”王秀娥却在此时打断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看的李娘子眉心一阵跳动。 她就知道这件事情传到现在,在外人眼中看来已经与她脱离不了干系了。 可是她真的冤枉啊! 她从未想过要毁去顾淮安的前程,毁了他的前程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再说顾氏一族在杏花村是大族,事后他们追究起来,自己也讨不着好,她犯得着去做这样的事吗? 她最多……就是在回来的时候,同几位也甚是爱聊家常的妇人提了几句。 就说了杨惠芸因为女儿失踪一事受了惊吓,她上门去看的时候觉得她气色有些不大好。 而杨惠芸为了省几个钱给儿子念书,说什么也不肯吃药,她只能又拎着药回来了。 除了这些话,别的,她也没说什么了啊! 至于那些说顾淮安不孝的话,那自然是谁能从中获的好处就是谁干的呗。 其实李娘子多少也猜到这里头怕是北边那个继婆婆跟杨惠芸这个原配儿媳妇之间打的擂台了,想想如果顾淮安真有了出息,那杨惠芸就是官老爷的娘了,连带着顾山这一房都十分威风。 高氏心里怨恨了顾爷爷原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乐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李娘子的心中,她能忍到这些年才出手,也是不容易啊。 李娘子猜测,这多半是高氏见顾淮安离下场考试没几年了,再加上似乎村里也有人说起顾淮安的资质悟性是得到过先生夸赞的,对比之下她那个读了十几年书也没读出个名堂的小儿子就显得不够看了,高氏才会在心里产生嫉妒的情绪,继而生出这主意的吧? 可是你们婆媳两打擂台归打擂台,别打到她身上去啊! 李娘子在心里腹诽,却又不敢直说。 高氏那性格泼辣的很,原先顾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时常与她争吵,后来在家里吵了不够,还要到村里跟村民们吵。 若是吵赢了还好,吵不赢的话高氏就会跑到顾氏族长那里哭诉,非要顾氏族长为她出面不可。 这样一来二去的,村里人哪个见了她不是能躲就躲,谁也不想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李娘子自然也是这样。 她要是敢把这件事情往高氏身上推,高氏那边转头就能上她家里闹去。 李娘子虽然性格也硬,但比起高氏来还是不够看的。 因此她不敢直白的表示内心的猜测,只能是从在这件事里谁最愿意看到这样一幕里去进行辩解。 “王秀娥!你不要含血喷人!你凭什么认定这件事就是我做的?哦,我这么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这顾淮安考上科举,与我没有关系,考不上,那就更没有利害了,我犯得着大费周章的去做这种事吗!”李娘子朝她啐了一口。 顾源闻言脸皮抖了一下,心中很快想起了一个人来。 在杏花村里最嫉恨顾山一家的人。 顾长宁一直在想着怎么能将这件事给联系到高氏身上去,听了李娘子的话,心里顿时来了主意。 “可是李婶子,你说出去的那些话,不还是一样给我哥哥带来了不好的影响,经过此一事后,村子里还有邻村对我们家不了解的人都会误以为哥哥是这样的人,那我哥哥岂不是很冤枉?”顾长宁此刻走到正堂边上,接过话茬道。 “冤枉?”李娘子见顾长宁主动跳出来,哼了一声,道,“是不是冤枉还不一定呢,连给你阿娘买药花钱都舍不得,还说什么孝顺。” “李婶子这句话说的,当初李大夫上门来为阿娘看诊,走时留下一张安胎药方,那药方一两银子一张,哥哥可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答应了,怎么也没见人夸我哥哥孝顺?一两银子……我们家得卖出去五百斤粗米呢。”顾长宁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故意说的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在对这药方的价钱表示不满。 顾长宁一说完,旁人发出一阵轻笑。 “顾家女娃,一张安胎药方哪值一两银子,你去外头瞅瞅,送人都不要,你哥哥是孝顺,但也不能做这冤大头吧?”一位村民听了忍不住说道,话里隐隐含着几分指责。 在众人眼里看来,这不叫孝顺,这叫败家,可不是什么值得鼓励的行为。 “送人都不要?”顾长宁故作惊诧道,“可是李婶子说……” “诶诶诶,咱们现在说的是这几日发生的事,药方子那事不是早就说了不提了吗!都多久前的事了,还专门拿出来提……”李娘子见势头不妙,赶忙截住顾长宁的话,一脸的不悦,好像是在说顾长宁怎么出尔反尔一样。 “是啊,我是跟婶子说好以后不提这件事了,可是婶子这次只逮着我们家不要你家的药来说,却绝口不提之前哥哥买药方的事,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顾长宁满是疑惑的看着她道。 “奇、奇怪?哪里奇怪了?一码事归一码事,两件事当然不能放在一起谈了……”李娘子再次感受到众人投来的鄙夷视线,后背硬生生的出了一层冷汗,她顶着众人对她施加的巨大压力说道。 她现在可是不能再说什么了,有了药方这件事,大家对她已经有了别的看法,她若要再拿着这次的事情说,怕是要惹众怒了。 可恶的顾长宁!李娘子心中很是恼怒。 “哦。”顾长宁见状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去了。 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而且她如果一直追着这件事不放,也会惹得大家厌烦。 所以刚停下来时就要停下来了,过犹不及。 杨惠芸听着女儿跟李娘子的对话,眼睛毫无感情的看着李娘子,嘴角忽地淡淡一笑,声音清润的道:“宁宁,你进来到现在还没跟你李婶子道过谢吧?” 啊? 顾长宁愣住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娘子落入圈套 杨惠芸的这句话太出乎她的意料,顾长宁回过头来看着阿娘,一脸懵然,不知道阿娘怎么会这么问。 说好的计划里没有这一项啊…… 同样被杨惠芸的这一句惊到,众人也都纷纷侧眼朝她看去,眼底充满了疑惑,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惠芸对村民们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她直视着李娘子,语气淡淡的对女儿道:“宁宁,你要谢谢你李婶子,每当咱们家一有事的时候,你李婶子就十分关注着咱们,更是三番五次的给阿娘送药,这份‘热心’,你可得要记着,好好记着。” 在说到“好好”二字的时候,杨惠芸的语气明显变了,听着就不像是让人感恩,而是要牢牢记住一样。 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大家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摒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生怕喘气的功夫错过了一出大戏。 “阿娘说的是,长宁记下了。”顾长宁乖乖应道。 她转过身来看着李娘子,弯起细长的眉毛微笑的冲她行了一礼,精致的小脸上很是认真地道,“长宁感谢李婶子对我们一家的‘关心’,每次在我们家一有急事发生时李婶子和李大夫总是第一个上门慰问,这份好意长宁记下了,以后如若有机会,长宁定当报答两位对我们家的‘恩情’。” 这段话一说完,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两秒,没有反应。 下一秒,院子里外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笑声,声音大到好似要穿云裂石一般。 听到村民们的哄然大笑,李娘子眼角抽了抽,先是面色难看的看了看杨惠芸,再是望着顾长宁,心中大恨。 “长宁……你这孩子,哪用得着跟婶子这么客气啊,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李娘子也不知道顾长宁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么说的,但是现在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只得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回道。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她脸上的笑可有多难看。 “可不是嘛长宁,人李娘子对你们家多好啊,但凡你们家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就立马上门了,像你住在北边的堂兄弟两人,比你阿娘还需要用药,但李娘子跟李大夫一次也没上门去,足以可见李娘子对你们家的态度了,简直就是关怀备至啊。” 王秀娥见状又给补上了一句,令李娘子脸色更是黑沉下来。 顾大勇跟顾海生被蜂蛰了一事全村人早都知道了,李娘子当然也听说了。 但因为高氏原本就是个相当精明的人,性子也泼辣,十分不好惹。 别说要李娘子拿着提高了价格后的药去,就是按药铺里的原价,高氏只怕还要再砍去一层皮来才甘心。 这别说赚钱了,怕是还得自己贴钱卖药给他们。 她何苦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所以虽然顾大勇兄弟被蜂蜇了也有好些天了,她从未想过上门。 原本这件事不说还好,不说大家也没想起来。 现在突然被王秀娥揭发出来,两厢一对比,众人看她的眼神里意味更深长。 这不就是明摆着哪个柿子好捏捏哪个吗? 李娘子目光不善的瞪了一眼王秀娥,知道自己处在劣势,就想赶紧走人算了。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之前与李娘子小吵了一架的那位大娘冷哼了一声,忽然说话了。 这大娘一直斜视着李娘子,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让李娘子忽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宁姐儿,既然这李娘子对你们家这般关切,不如你问问李娘子,这给你阿娘吃药的钱,能否先欠着,等以后你们家有了钱再还啊。”大娘面带挑衅的看着李娘子,脸上挂着得意的神情,明摆着告诉李娘子她就是故意的。 “你这个口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老贼妇,瞎出什么狗屁主意,还先欠着,欠你个王八羔子,这钱要是他们还不起,你给他们还啊!” 李娘子一听这老妇居然给顾长宁提出赊账的建议,立马急了,急赤白脸的一通回骂,深怕自己回应的慢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顾长宁正站在原地认真思索怎么才能把话题往继奶奶的身上转移,听到这里时顾长宁眼睛瞬间一亮,精神一振。 可算逮到机会了! 她眨了眨眼睛,赶在那位大娘接话之前抢先说道:“对啊!我们家出不起钱,可是阿奶家可以啊!我们不是一家人么?我去求阿奶帮忙,只要我真心实意的恳求她,阿奶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众人听后一阵沉默,没有人接话。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跟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子解释清楚,以她阿爹和她阿奶之间的矛盾,高氏是不可能给他们出钱买药的。 不出钱不说,别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就算好的了。 就连站在一旁的顾源也不觉得高氏会愿意,他偷偷侧目觑了一眼杨惠芸的神情,见她垂眸低头,神色冷淡,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一二。 他对这个弟媳的印象一向都是温婉娴静,脾气温和。 现在见她冷着一张脸,与印象中的杨惠芸判若两人,顾源见了心里还有些发怵。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总之就是觉得此刻的杨惠芸同之前认识的杨惠芸不大一样,有点判若两人的感觉。 顾源想,这大约就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意思吧。 在顾长宁用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说了那段话之后,场面还是保持着安静,一个声音都没有。 少顷,李娘子最先回过神来,她睨了顾长宁一眼,笑中带着一丝嘲讽地道:“行啊,那你就去试试啊,去的时候多哭求几遍,多搏点同情心,万一这样还不行的话,你便直接跪在他们家门口苦苦哀求,说不定你阿奶被你的孝心感动,还真的愿意帮你们家的忙呢。” 语气里充满了恶意的讥讽,显而易见的李娘子不过是把这当成一句玩笑话罢了。 她可以当成是玩笑话,顾长宁却故意把它当了真,闻言喜道:“李婶子说的是!多谢婶子给我出的主意,我这就去试试!” “什么、什么我给你出的主意,顾长宁,你给我回来!”李娘子一听这像是有往她身上赖的意思,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瞪着一双眼睛就要把她给喊回来。 然后顾长宁人小,动作灵活的很,得了李娘子的话就立即左拐右拐的绕不见了,只留李娘子站在门外四下张望,一脸惊怒。 她可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居然是顾长宁给她下的套! 李娘子想通了这点,立刻气势汹汹的冲回了院内,对着杨惠芸大声骂道:“好你个杨惠芸,我素日里见你一声不响像是个老实巴交的,没想到教出的女儿这么奸猾,竟做出这等妄口巴舌诬陷他人的事,你们家隐藏的还真深啊!我这么多年居然没看出来!” “李娘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的两个孩子最是体贴乖巧,也懂事明理,不仅不会做那丧尽天良的缺德事,诬陷他人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做。”杨惠芸目光丝毫不惧的看着她,神情坚定,话里意有所指。 “哟,杨惠芸,你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可是越来越厉害了,这还叫没有做?”李娘子先是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直接给气笑了,“这都叫没有做的话,那顾长宁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杨惠芸依旧表现的十分平静,她疑惑的看着她,蹙眉问道:“宁宁刚才的话怎么了?难道不是李娘子你给她出的主意吗?” “我给她出的主意?”李娘子立时炸毛,对着正堂方向尖叫道,“杨惠芸,明明这主意就是她先提出来的!这里有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大家都可为证!你休想颠倒黑白赖在我身上!” “对,这里确实有这么多人都听见了。”杨惠芸点头,而后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平和的道,“敢问各位乡亲父老,方才可是李娘子亲口说了要我的宁儿去我婆婆高氏那下跪哭求一番,寻求她的帮助的?” 所有村民全都互相对视一眼,寻思杨惠芸这话好像没什么问题,迟疑了下,俱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李娘子一见,知道她这是故意只说一段,目的还是为了栽赃她,心中顿时大恼,气急败坏的喊着:“那也是顾长宁先提出来,我后面只不过是多嘴补上了一句而已!” 她没想到杨惠芸当着大家的面就敢这样颠倒黑白,而众人居然也默认了,顿时又惊又怒的看着她,目光如果能化成刀子朝人刺去,怕是杨惠芸现在浑身上下已经无一处完好的地方了。 “诶,李娘子,这话可不对啊,宁宁只是提出了一个念头,这最后的提议不是你给她出的吗?你出了这个提议后宁宁便立即按照你说的去往惠芸她婆婆那求救了,怎么你现在又不认了?这才刚说的话,出尔反尔的也太快了吧?” 王秀娥故意扯着大嗓门对着院子的人喊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要让高氏出回血! 李娘子刚要为自己辩解,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她的行为,又一个人的声音给传了出来。 “说的没错,李娘子,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眼见得也到了抱孙子的年纪,这刚出口的话转头就不认了,说出去像话吗?” 待在正堂里的罗婶子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此刻见有机会插嘴,一时忍不住的说了一句。 “罗玉芬!”李娘子心中更加恼怒的盯着她。 不怪大家都帮着杨惠芸一家,实在是自从顾山一家去世后,李娘子这趁火打劫的态度引起了众人的反感。 再加上她平日里也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在场的村民里也不乏被她坑过的村民。 因此在见到她坑了顾长宁一家这么多次还有如此蛮横强硬的态度后,直接激怒了众人,这才陷入眼下这个局面。 “李娘子,我知道你跟惠芸之间有矛盾,但你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唆陷害人啊。”春花婶见李娘子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气堵在胸口,话都说不上来的样子,再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就是想要给她个教训。 “先不说药方跟这次流言的事,单就说之前周大娘还在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当时的事你想赖也赖不掉,好些人都在场呢,亲眼所见,我可听大伙说了,周大娘第二次上门算账的事,里头也有你的手笔。” 李娘子一愣,想起这件事,神情一下僵住了。 周大娘已经离世了一两个月,她原先挑唆周大娘去顾长宁家讨要小鸡的事早就被她自己给忘了。 这件事在村里也被众人给忘了。 如今突然听郁春花提起来,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知道这件事自己是怎么扯也扯不干净了。 虽然她在这件事里本来就没多干净。 “周、周大娘什么事啊?”虽然知道这件事自己撇不干净,李娘子还是想要最后来个垂死挣扎的道,“郁春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那里头也有我的手笔,我可什么都没做过,你……你不要冤枉人!” 李娘子说这话时的底气很是微弱,眼神也有些闪躲,有些刻意在回避着春花婶的视线,那副心虚的样子叫人一看就知道其中有异。 春花婶没说的时候大家还不觉得,此刻一听,倒还真是有点李娘子针对杨惠芸一家的意味。 于是众人一边同着周围相识的人小声议论,一边指指点点的看着她,目露鄙夷,李娘子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嘴巴都要说脱一层皮了! 如果顾长宁还在场,定要在心里骂她一句活该。 她自己为了达到不可靠人的目的背地里陷害他们家,放出一堆又一堆不实的谣言。 她说的痛快,自家却为澄清跑断了腿。 如今也该是时候让她体验一下这样的感觉了。 何况在这件事情中,她也并不冤枉! 眼见得大家讨论声越来越大,目光也越来越不善,李娘子察觉到情势对自己不利,再次萌生了赶紧离开的念头。 她双手叉腰,一副外厉内荏的样子,对着众人骂骂咧咧的道:“你们这些辨不清事情真相的糊涂蛋!我这个人,一向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任凭你们怎么往我身上泼脏水我都不怕!” 感受到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小去,李娘子仰着脖子一副心中无愧的模样,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要不是顾长宁方才在村子里喊的那样响亮,我出于关心才过来看上一眼,你们以为我愿意待在这小院子里啊?呸,你们爱待在这里待这里,老娘我还不奉陪了呢,让开!” 李娘子趁着众人被震住的时候转身就要离去,结果瞧见门口也挤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顿时十分凶悍的对着门外的人喊了一声,才从众人自动分出的那条过道中离去了。 王秀娥一脸嫌弃的看着她在那里惺惺作态,此刻见她要走,不忘在后头大喊一句:“喂,李娘子,那你这药卖是不卖了?” “谁爱卖谁卖,我反正是不卖了!以后再不卖给他们这一家子人了,你们求我我也不卖!”李娘子回头朝地上啐了一口,怒气冲冲的扭过身的离开了。 “不卖就不卖,跟谁稀的和她买药似的。”王秀娥见状翻了一白眼,咕哝了一声。 *** 日薄西山,此刻距离顾长宁去找顾源求救已经过了两刻钟了,事情也在村民你一句我一句中的也渐渐蔓延开了。 每条村道上都站了好些议论此事的人,十分热闹。 大伙正说着这事,忽然余光瞧见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和两刻钟经过的人影一样熟悉。 只不过两刻钟前的那个小身影跑着经过这里的,这回则是用着她纤细的两条腿不紧不慢的走着,看上去也没有方才那样慌张了。 难道事情解决了?众人忍不住打量起她来。 “长宁啊,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你阿娘要打死你哥哥了?为什么啊?”一位认识她的大娘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直接问了。 在大娘说话的时候,站在她身侧的人都不自觉的停下了交流的声音,纷纷侧目朝顾长宁看来,眼底都是一样的好奇。 顾长宁走上前,一脸愁容道:“哎,大娘,事情是这样的……” 她将李娘子上门卖药不成反在村里大肆宣扬损害她哥哥清誉的事情一说,在众人恍然大悟的目光中愤愤然开口。 “我哥哥怎么可能不在乎阿娘的死活,当初那一两银子的药方还是我哥哥决定买下来的呢,为了这件事还挨了我阿娘一顿训,如今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做出这样大逆不到的事!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是啊是啊,我们都知道你哥哥不是那样的人,长宁你放心吧,这件事刚传出来的时候我们就都说不可能,现在看来,你哥哥果然是冤枉的。”另一名婶子笑着道,态度看上去十分亲热。 顾长宁微笑着向她道了声谢,然而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她的笑意不达眼底。 这话别人说也就算了,这位婶子却是不能。 因为杏儿她们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这位婶子。 正是这位婶子大白天的站在村道旁与村里其他人旁若无人的讨论这件事,丝毫不压低音量,才被刚巧路过的杏儿她们听见了。 她们这才在那天急匆匆的去找顾长宁,告知她此事。 如今听这位婶子面不改色的将自己做过的事推的一干二净,顾长宁心里除了佩服也就还是佩服了。 能将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发挥到极致,也是一种本事啊,这位婶子显然已经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当然,心里清楚是一回事,顾长宁也不会在此时拆穿她,依旧是笑盈盈的。 她带着乖巧的笑容朝其余几位叔叔婶婶说清楚了原委,见众人深信无疑,她便和他们道别,往继奶奶一家走去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让继奶奶脱层皮出来! 顾长宁抄的是离高氏一家最近的一条村道,然而架不住这会儿正是归家吃晚饭的时候,下地干活的人都回来了,此刻正站在门前的道上同别人议论着顾家的事。 此刻见她突然出现,大伙更是兴奋不已,全都围上去拉着她问东问西,好奇的不行。 等顾长宁给他们解释完,嘴巴都快说干了。 她前后两世加起来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强烈感受到话多的难受,实在是不想再张嘴说话了。 幸好,她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继奶奶的家门前,实现自己的下一个计划了。 “顾长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我家!你来干什么?” 顾月环正在自家门前同小姐妹说着话,余光一瞥,瞧见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等她再仔细一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皱的快要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我是来向阿奶求助的。”顾长宁眨了眨眼睛,乖巧说道。 “找阿奶求助?” 顾月环毫不掩饰脸上嫌弃的神情,她眉头紧皱,满是厌恶的道,“顾长宁,你是脑子坏掉了吗?阿奶怎么可能会帮你们家,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别说帮了,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 在顾长宁走近顾家的时候,附近的村民都渐渐小了说话的声音,视线有一下没一下的往那边看去,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好奇跟兴奋,密切关注着顾家两位小姑娘的动静。 此刻听顾月环毫不客气的话,大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不自觉的慢慢朝那边移动,想要听的更仔细些。 于是只见原本还零散分布在这条村道上的人,正在纷纷聚向某个点,最后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向高氏一家围去。 在这个时候,刚巧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做饭的吴氏看见自己女儿站在门口,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大,她便多嘴问了一声:“月环,你在跟谁说话呢?” “阿娘,我在和顾长宁说话,她说她是来找阿奶求助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顾长宁故意泄露往事 顾月环的这一声回话,可将屋子里的人全都给惊住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出来,想看看这到底什么情况。 “顾长宁?”吴氏闻言惊诧了,她快步走到门口,满脸厌恶的俯看着她,语气不善的问,“你有什么事?” “二婶娘好。”对她的态度毫不在意,顾长宁十分乖顺的叫了人,冲她微微一笑,道,“我是来找阿奶的,阿奶在家吗?我想求她救救我阿娘……” “救你阿娘?你阿娘怎么了?”吴氏一听,立即睁大了眼睛兴奋问道,那积极的样子好像是天上降银子了一般。 然而很快的,在对上顾长宁黑亮的瞳孔时,吴氏瞬间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赶紧收敛了一下表情,咳了一声,解释道:“那什么,我这不是太关心了吗,才表现的这么激动。” 在吴氏同顾长宁说话的同时,听见动静也来到院中的姜氏正一脸默然的凝视着这边。 只是她的神情木讷,沉默的站在一旁,像个影子一样没什么存在感,也就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而她在听见杨惠芸出事的时候,心猛地跳了一下,隐隐含着期待。 “做什么呢?这天都要黑了,饭还没做好,你是要饿死我这个老婆子啊!” 姜氏的期待还是落空了。 在大家将视线放在顾长宁跟吴氏身上的时候,继奶奶高氏在此时出现了。 她看着吴氏大喝一声,满心不悦的盯着门口的顾长宁看,神情沉的叫人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快。 “我们老顾家是造了什么孽!竟娶了你这等懒婆娘!” “不是,阿娘,我是听见顾长宁上咱们家来求您帮忙,我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吴氏见到婆婆出现,原本还有些兴奋的情绪立即收了起来,吓的缩起了脖子。 再加上婆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她的脸,还有小辈在场,吴氏难免感到一丝窘迫,低着头讪讪然的道。 “我们家能帮她什么忙,让她回去,我们家不欢迎她!还有,这天都要黑了,你还不快去给我做饭!爷们儿这时候也该要从地里回来了!你就是自己不吃,不想让老婆子我吃,也要顾虑一下你爷们的肚子吧?”高氏冷哼一声,一脸冷漠无情的说道。 求自己帮他们家的忙?想都不要想! “是是……”吴氏不敢跟婆婆争辩,只得顺着她的话说,缩着肩灰溜溜的进了灶房。 而原本也在院中的姜氏,因为在高氏喊的第一声时就已经回了灶房,倒是没有挨高氏的骂。 此刻见吴氏进来,她扫了一眼就收回来,什么话也没说。 这倒称了吴氏的意,她是被骂进来的,本就没有什么心思闲聊天。 然而在进到灶房后,她也没有把心放在做饭上,择个菜都择了许久,努力竖着耳朵关注着大门那边的一举一动。 “阿奶……” 顾长宁见到她出现,赶紧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眼泪瞬间给疼的流了出来,她站在原地边哭边说道,“阿奶,我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家吧,我阿娘身体虚弱需要买药回来,但是我们家已经没有几个钱了,阿奶您帮帮我们家好不好,您放心,这钱我们不会赖的,我们一定会还的!” 高氏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哼了一声,语气冰冷道:“你们家怎么会没有几个钱呢,你哥哥不是还上着学塾吗,把上学塾的钱拿回来买药不就有钱了?你赶紧走赶紧走,别站在我家门口,带来晦气!” 顾长宁用力过猛,哭得有些岔气了,不停的咳嗽,夜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道:“上学塾的钱……不能动,这个,这个不是小叔说的吗?阿爷生病要花钱的时候,小叔就是不许拿他上学塾的钱给阿爷请大夫的啊,说,说看病的钱要从别的地方拿,如果没有那就不看了。” “你这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高氏身躯猛地一震,神情骤然一变,勃然大怒道,“你个臭丫头天天就知道瞎胡说,有人说你乱编排人我原先还不信,这回一瞧,可不就是满嘴谎话连篇么!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臭丫头,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悔改!” “我没有!我没有说谎!小叔当年就是这么说的!” 顾长宁见她拿着扫帚要过来打自己,赶忙绕着圈的躲避,一边躲一边大声喊着,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小叔说了阿爷就是个没用的糟老头,浪费那么多钱干嘛,那些钱都是他要念书的钱,不许你们动!为了这事我阿爹还跟小叔打了一架的,阿奶你忘了吗?” 这件事在顾家是禁忌,便是顾氏的族人也不是各个都知道内情。 此刻被顾长宁给爆了出来,周围村民一阵哗然,纷纷神情各异的往高氏看去,目光又惊又疑,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顾家四子居然是这样忤逆不孝的人! “顾家这女娃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顾大爷去世前,顾山和他这个弟弟打了一架,当时都闹到顾氏族长那里去了,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渐渐没了后续,几家人也闭口不谈,难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说话的村民满是惊讶的说道。 “应该是了,高氏这样泼辣的一个人,顾山打了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居然没被她撕了,肯定就是这顾霖理亏,才导致高氏气短,不敢找他算账!”另一位村民分析道。 此言一出,周围群众纷纷点头。 高氏什么人啊? 那可是村里有名的不好惹! 她一直看原配留下来的孩子就不顺眼,平日里顾山就是没招惹她也会被她用各种理由找事儿。 但是那次顾山把顾霖狠狠打了一顿,高氏却没有什么动作,跟雨点打在大海上一样,逐渐风平浪静,平静的过去了,实在是让人觉得奇怪。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年,早就被大伙日渐淡忘了。 此刻被顾长宁一说,均都发现了可疑的地方。 “我早就看出来顾霖那小子要养歪,你看他小时候多顽劣,村里的孩子哪个没被他欺负过?还不是高氏溺爱,养的他那样的性格,哼,我就说,慈母多败儿,这孩子早晚有一天要给家里惹祸,现在看来,不惹祸也差不多了。”一位老伯不满的哼道。 他老早以前就很是不喜这顾家四子了,如今听得这件事,心中的厌嫌更是多了几分。 “可不是吗,这样的人幸亏没考上功名,不然的话,做了官那也是个坏官,最后还不是咱们平头百姓遭殃?” “没错没错,这样说来,顾家四儿没能考中童生,咱们还得感谢老天爷啊……” 众人数落的话语纷纷落入高氏的耳中,气的她更是怒不可遏,怒目瞪视着这些人。 “你们这些个污糟玩意,谁许你们说我儿子的坏话了!再胡说八道下去我就扯烂了你们的嘴!让你们这辈子都吃不上饭!” “这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大伙吵吵嚷嚷的嘈杂间,人群最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直击众人耳膜。 大家皆是一愣,探头望去,发现顾家的老/二,也是高氏的大儿子顾松回来了,人就站在村道一旁,跟在他身后的是顾家老三顾全。 兄弟两见自家门前堵了这么些人,刚才自己的老娘还骂骂咧咧的嘶吼,都皱着眉黑着脸的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全部都聚在我家门口?” 顾松板着脸的时候看起来本来就有点凶,此刻他阴沉着脸开口,倒叫周围的村民不敢接话了,只得往两边挤挤,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二郎,你可算回来了,快,给阿娘教训那个胡乱说话的小贱人!她竟敢当众说你弟弟的坏话!你去让她知道知道咱们家的厉害!” 看见儿子出现,高氏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拉着他的衣袖就要他去将顾长宁抓过来,好好给点颜色看看。 顾家老三顾全就走在顾松的后头,闻言跟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一脸疑惑不悦的看着顾长宁,拧着眉道:“你说我什么坏话了?” 顾长宁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道:“三叔,我没说你坏话啊。” “你没说我坏话?那阿娘怎么说你说我坏话了?” “三郎,她说的不是你,是阿霖,你们怎么把阿霖给忘了,阿霖也是你们的亲弟弟啊!”高氏见他们都没想起顾霖来,顿时气道。 “阿霖?哦对,还有阿霖,你说阿霖什么了?等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西边跟北边,还是差了好几条村道的吧?”顾全上下打量了眼顾长宁,问。 “三叔,我也没说什么啊,我就是因为李娘子说如果我们家出不起买药的钱,就让我过来求阿奶借我们一些银子买药,我就过来了。”顾长宁总算找到机会把李娘子扯进来,内心十分开心,语调快速的道,“可是阿奶说,买药钱可以先拿我哥哥上学塾的钱垫着,这样一来不就有钱买药了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高氏不得已破财 顾松皱了皱眉的看着这个小侄女,一脸的不耐。 “然后、然后我就说……”顾长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脸的犹豫。 “然后什么?”顾全顾松兄弟两问道。 “死丫头,你给我闭嘴!一个字都不许说,听见没有!”高氏一听,立即嘶吼着要打断顾长宁的话,脸上惊怒惶恐的不许她将那件事情说出来。 顾长宁才不理她,还是十分快速的把事情说完了。 “我就说阿爷重病时小叔都不允许动他上学塾的钱,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就变了!” 四周变得很安静,方才已经听过一遍的村民们噤声看着这一幕,想看看顾家这两个兄弟怎么解释。 然而他们没有解释。 看着一脸委屈的顾长宁,顾家兄弟两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帮着阿娘跟小弟,在这里指责顾长宁撒谎吗? 可是当初那件事都已经闹到族长那里了,几位长辈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根本就赖不掉。 再说了,他们虽然跟顾山这个大哥的关系很一般,但对顾霖的这个行为还是大为震怒的。 所以此刻,他们也不想为顾霖说话。 当初也正是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两才惊觉这个小弟被养歪了,变得十分陌生,继而打从心里不愿意再继续供他读书下去。 他们就怕供出个白眼狼来。 如今一瞧,可不就是个白眼狼么? 自从顾霖两年前去了镇上生活以后,两年的时间,他回来的次数还不到五根手指头,这也导致了兄弟两经常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幼弟。 其实镇上跟村子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走路也就一个半时辰就能到。 如果愿意多花几个钱坐牛车,耗的时间更短,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就够了。 顾松顾全兄弟两就不信他们连抽个一两个时辰回来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顾霖就是能做到不回来。 除了很少回家这点外,顾霖也从未给家里送过一个铜板。 别说送回来一个铜板了,不往家里要钱就已经很好了。 就算他们回来的次数再少,只要一回来,不是空着手回来,就是手头紧来找阿娘要两个钱花花。 顾松身为一家之主,自然是不愿意了。 奈何钱都被高氏死死抓在手里,就是他想拒绝也没办法。 这两年下来,他们也不知道被顾霖拿走了多少,据他们估计也有好几两了。 而且他们也清楚知道,只要钱还在高氏手中拽着,这钱早晚都得被顾霖拿去。 “呸!你个黑了心肝的下贱胚子,竟敢在这里诬陷你的叔叔!你阿娘就是这么教你的?顶撞长辈,不敬长辈?”高氏见她真敢再重复一遍,气得浑身发抖,怒目圆睁的道,“你若再敢有一句不实之言,我便立即把你捆了送去祠堂!让族长跟几位叔伯处置你!” 高氏从辈分上来说,确实高了顾长宁好大一截。 她现在这顶高帽子扣下来,顾长宁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得是眼里噙着泪,咬着唇,一副又委屈又倔强的模样,看的众人心里对高氏越加不满了起来。 长辈做成这样子,也太难看了! 村民们虽然都不识几个大字,但也不是个瞎的。 他们见顾松顾全两兄弟在顾长宁说完之后没有接话,便知道他们对这件事不好抵赖,这才用沉默的态度面对,显然顾长宁说的是事实,她并没有撒谎。 高氏现在拿着一顶长辈的帽子压在顾长宁的头上,口口声声她是在诬陷,叫顾长宁连反驳都不能,只能是忍了下来。 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不慈! 不过大家一想到高氏是继奶奶,或多或少在心中也理解了她的不慈。 毕竟高氏就不是个和善的人。 高氏见周围都安静了下来,顾长宁也站在原地不敢说话,终于是吐出胸中的一口郁气,对着她冷冷说道:“你阿爹在娶了你阿娘时就已经是分家出去的了,当初还是顾山自己提出来的,在场的乡亲们都可以作证!” 这个高氏倒是没说错,众人一阵点头。 “既然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了,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处理不了也不要来找我们!”高氏脸上带着喜闻乐见的神情看着顾长宁道,心里巴不得他们家越乱越好。 “你阿娘既然决定把钱都留给你哥哥念书,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家何干?你不要赖在我们家面前找我要钱,我没有!哼,小小年纪,也不知跟谁学的这招,厚颜无耻的到别人家里来要钱!” 顾长宁抿了抿唇,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做出一副满心不解的神情,无辜的问:“两家人?阿奶说我们是两家人?可是我记得,三年前阿爷去世时,阿奶你们家的三十五亩地秋收来不及收,便来找我阿爹帮忙了,当时说的不是一家人么?” 高氏神情一僵,愣在了原地。 她没想到三年前的事顾长宁还记得这样清楚。 顾松也是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 “两年前三叔下地抢收不仔细,崴了脚,阿奶来找阿爹帮忙的时候不还是说的一家人么?” “去年我们家原本是定在秋收前起屋子的,阿奶说去年收成大增,地里庄稼收不完,要我阿爹先去帮忙抢收然后再盖屋子,那时候,阿奶也是说的是一家人啊……难道我记错了?”顾长宁不解地问。 顾山原来怕赶不及冬天住进新房子,所以最初的时候是想着秋收前就找三四个人一块开始搭建,怎么也要先盖出一间来好过冬,剩下的可以等秋收后再继续。 结果因为这件事,他就直接给改成秋收后了。 好在乡亲们也给力,最后全部给盖完了。 高氏脸皮一阵抽抽,黑沉着脸,正待要说话,顾松已经开口了:“阿娘,去拿了钱给他们买药!” “什么?”高氏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怒道,“那钱是咱们家辛苦赚来的,凭什么给她!” “阿娘!”顾松黑着脸,对着高氏加重了语气道。 顾山在世时对他们家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 虽然他对这个大哥没什么感情,但确实每次家里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从不推脱,也是随叫随到。 如今他的孩子上门来求助,自家直接将她赶了出去,以后他们一家还要不要在杏花村住下去了? 他可不想以后出门都被别人戳脊梁骨! 高氏脸色难看的僵在原地,表明了她的不情愿。 但当她看见自家大儿子脸上那更加难看的神情后,还是一身怨气的回屋去拿钱了。 她巴不得顾山一家从此以后厄运缠身穷困潦倒,现在却要她拿出银子来给他们买药,高氏一想起来都跟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心里堵得慌! 在高氏进去拿钱后,顾长宁立即收起了脸上那副可怜巴巴的神情,乖巧的对着二叔道:“长宁感谢二叔、三叔的帮忙。” “哼,以后没事少来我们跟前晃就行了。”顾松语气不怎么好的说道。 虽然钱是给了她,但顾松看见顾长宁一家子人时,也没什么好心情。 顾长宁站在原地,低着头,像只鹌鹑一样老实,心里却是说道,你不想我来,你还以为我愿意过来啊? 要是这次不让继奶奶放点血出来,让她感觉到肉疼,她怎么会乖乖收手,安安分分的不来招惹他们呢? 就是要让她受到些教训,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才好! 顾长宁在心里哼哼唧唧着。 她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就在顾松脸色越来越黑,村民们也怀疑高氏根本不会拿钱后,一个人影出现在院子里。 顾长宁扫了一眼,发现过来的是顾初语。 大约是因为高氏不想自己来送钱,便让顾初语代替她来的吧。 顾长宁猜的也没错,只不过,她猜中了高氏不想来的真相,却没猜到高氏垂死挣扎的决心。 当顾初语拿着钱递给顾长宁的时候,顾松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怎么才五个铜板?” 他神情严厉,在家中一向威严甚重,顾初语见了心里有些害怕的小心说道:“阿奶……就给了我这么多……” “噗”的几声,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跟几许议论,传进顾松的耳膜。 顾松冷着脸,余光扫到众人脸上“果然如此”的神情后,脸更是黑了几个程度。 他哼了一声,压着心中怒火地道:“等着,我再进去拿钱。” 而后便在众人的目光下直接往高氏的屋里去了。 高氏此刻正坐在屋里生着闷气,忽而看见大儿子进来,以为他是要来哄自己,还故意扭过身去不看他,气哄哄的道:“顾长宁那小贱蹄子一家人过的怎么样跟我们什么关系!早就是分了家的!顾山来帮忙那是应该的!顶破了天也越不过一个孝字,他要敢不孝敬我,我就敢去衙门告他个不孝之罪!” “阿娘,给我拿一钱银子来。”顾松却懒得接她这个话,直接出声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顾松顾全两兄弟暗自思量 高氏闻言一愣,转过身去看他,怔愣地问:“你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年纪大了,听觉都退化了。 “我说,阿娘你拿一钱银子给我。”顾松以为她真没听清楚,又重复一遍。 高氏瞬间勃然色变,大惊道:“你要银子做什么?” 她大约猜出来了,声音听上去有些尖厉。 “给外头那个啊。”顾松冲着院门的方向点点头。 高氏瞪了他两秒,瞬间炸了毛,对着顾松开始哭天喊地的大声哭喊着:“老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持了大半辈子,老了没享到儿子的清福,还要倒出钱去贴补一家子讨债鬼,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行了!你要哭等拿了钱出来再哭,现在哭有什么用,阿娘你看看外面,有谁是站在你这边的?”顾松不耐烦的道。 高氏边哭边拍着大腿的动作一下顿住,声音戛然而止,瞪圆溜了眼睛看着大儿子,没想到儿子会这样和她说话,像是只受了惊吓的鸟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阿娘你就光想着跟那边别苗头,有没有想过顾长宁今天说出去的这件事,对四弟是个什么影响?”顾松懒得跟高氏掰扯,直接拿出她的软肋说道,“读书人最要紧的就是名声,不然阿娘你怎么会想到要败坏大哥家那小子的名声来阻绝他的科举之路呢?” 高氏一惊,刚要开口说话,再次被顾松毫不留情的打断。 “你也别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村子里知道咱们两家往事的人不少,就是我都能猜得出来跟你脱不了干系,阿娘你以为还真能瞒得住村里其他人?” 高氏知道他说的没错,只是依旧有些不情愿,绷着脸坐在那,一脸的不甘心。 看见阿娘这副死犟的样子,顾松也没了耐心,“你要是还想四弟安安稳稳的去参加科举,最好趁着事情还没起的时候赶快解决掉,等到闹大了再解决可就来不及了。” 顾松想到那不成器的弟弟,忍不住冷笑一声,语带嘲讽道,“大哥家那小子身上的污名是假的,时日久了慢慢也就洗干净了,但四弟那个可就不是假的了,他当年做的事可不只有咱们两家知道,顾氏长辈们都清楚,真要被爆出来给村里人知道,阿娘你自己想想其中的利害吧!” 提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高氏脸色一下就绷不住了。 她低头想了想,还是小儿子的前程重要。 于是咬咬牙,满脸都是不情愿跟不甘心,慢吞吞的从柜子里取出一钱银子,每走一步好像都要了她老命似的挪动着,怒声道:“拿去拿去,拿去给外面那个下贱胚子!叫她拿了钱赶紧滚!” 顾松扫了自己的阿娘一眼,拿了钱出去,一句安抚的话也没说,高氏一个人在屋子里又是一阵哭嚎。 她没想过要压低音量,她就是故意要哭这么大声,是以站在门外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各个脸上神情五彩缤纷,十分精彩。 高婆子这性子从当姑娘时就是这样,现在孙子没几年都快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还是这样泼辣,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 顾松面不改色的伴随着高氏的哭嚎声走到门外,将银子递给顾长宁,面上一片冰冷的道:“拿了钱就赶紧回去给你阿娘买药吧,至于其他的,女孩子家的,嘴还是别那么碎。” 这也算是警告了。 “二叔父放心,长宁晓得的。”顾长宁对着他甜甜一笑,尽显乖巧,然后带着钱赶紧回去了。 一钱银子足以让继奶奶心疼到死了,顾长宁这么一想心里就很是得意,心想让你算计我们一家,这不过是略施小计让你知道一下心疼罢了,你要是再敢有别的动作,我下次绝不轻饶! 在顾长宁离去后,顾松对着围在自家门前的人黑着脸道:“事情已经解决了,都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 村民们听了那样的一个大消息,均都带着一脸满足的神情回家去了。 他们准备跟家里人好好说道说道。 “哥,阿霖的事……”顾全刚要说话,顾松直接阻止了。 “小语,你把那钱拿回去还给你阿奶。” “是,二伯。”顾初语一瞧就知道自己阿爹跟二伯有话要说,当下直接去了高氏的屋子,将那五枚铜板还给她。 至于顾大勇他们,也在众人离去后赶紧回自己的屋子了,省的一会儿被不顺心的顾松抓到,对他们又是一顿臭骂。 “你要说什么?”见院子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顾松才转过脸来看着顾全,道。 “我是说,顾长宁将阿爹去世前的事给说了出来,会不会对阿霖有什么影响?” 顾松看了他一眼,哼道:“怎么,你也还跟着阿娘做那当官梦呢?” 顾全一愣:“什、什么意思……” “就阿霖那水准,给人教书都不要,你还指望他能得中科举?”顾松嗤道。 “就他那个三分钟热度,能考中才是见鬼了,你看全村上下,除了阿娘,还有谁也看好小弟的?如果这件事能在村子里传开,也好让阿娘死了心,趁早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那倒是帮了咱两的忙,至少每年咱们赚的辛苦钱就不用再去贴补阿霖一家了。” 顾全沉默不语,少顷,点了点头,同意了二哥的话。 二哥说的没错,他们两人辛辛苦苦累死累活的在田里耕作,赚的那点银子全部被高氏拿去贴补顾霖了。 可是顾霖是个什么情况如今也能看的出来,科举早就无望了。 只是高氏仍然不愿意清醒,还做着老夫人的美梦,期盼有一天小弟能考得功名,让她晚年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要愿意只是做一做那美梦,顾松两兄弟都不会管她。 坏就坏在她还常拿着家里的钱去贴补顾霖。 而更可恨的是,顾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但他就仗着高氏对他的偏爱/经常往家里要东西要钱。 这样也好,若真能令高氏从这个美梦中清醒过来,确实是帮他们的忙了。 共识就这么达成,顾松和顾全兄弟两心照不宣神色如常的进了屋子,谁也没有想过要提点高氏一下。 吴氏在灶房里忙活了一阵,感觉到外头的动静好像小了,胆子一下蹿了起来。 她悄悄探出一个头来往院子看去,想要看看事情如何了。 结果却发现已经人去院空,门口都没人了,立时惊讶的左看右看,满心不解。 怎么……事情就雷声大雨点小的解决了? “二嫂,咱们还是快点吧,一会儿慢了咱们可能就得站着吃饭了。”姜氏正炒着菜,见她还有心情窥视情况,语气淡淡的提点了一句。 高氏脾气不好,却也不是个会恶意磋磨人的婆婆,因此吴氏和姜氏这两个儿媳妇刚嫁过来的时候仅立了三个月的规矩就让她们上桌吃饭了。 但这也就是平常的时候。 如果刚好遇到高氏心情十分不好,而她两又正撞刀口上,那站着吃饭是没跑了。 更差一点的,便是连饭都不能吃,只能等着其他人都吃完了才轮到她们。 姜氏预感高氏这次气的不轻,如果不表现好点,她们站着吃饭都成问题了,说不定就只能吃剩饭剩菜了。 姜氏一向是个心思活络的,她见顾长宁过来时动静闹的这样大,现在却十分平静的解决了,心里便猜到婆婆这次定是放了血了。 能从高氏手里痛快拿钱的,这辈子她就只见过小叔一人有这个能耐。 现在顾长宁也从她手里拿了钱,可想而知她现在的心情有多么坏了。 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触她的霉头。 吴氏虽然没想到这点,不过她也是忆起婆婆方才那难看的脸色,心里抖了三抖,想了想觉得三弟妹说的也很有道理,于是又赶紧回来跟着一块做饭了。 *** 顾长宁得了这一钱银子心中大悦,走在路上心里都美滋滋的,要不是有人看着,她怕是能一路哼着小曲回去。 哼着小曲是不行了,但她可以给人打招呼啊! 于是凡是遇到的每个村民她都笑眯眯的跟人打了声招呼,昭示着自己的好心情。 同时还不忘为高氏做宣传,表示自己此刻心情为何会如此之好。 那是因为她让高氏心痛了呀! “婶子好呀,吃过饭了吗?哦我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因为我阿奶给我阿娘出钱买药了!我一直以为我阿奶不喜欢我们家,没想到阿奶人这么好,知道我阿娘缺钱买药,很爽快的给了我一钱银子呢,以后谁要再敢说我阿奶不好,我就跟谁急!” “是、是吗?你阿奶给你阿娘出药钱了?”听到的村民无不睁眼惊讶,脸上显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怀疑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高氏那样一个抠的人,连对自己的亲儿子儿媳都不舍得多花一个钱——唯有顾家四子除外。 现在她居然舍得给继子的媳妇花钱,这怕不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吧?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看着顾长宁满是高兴的表情眼底都深含着同情。 看这傻孩子,还以为她继奶奶开了窍想通了,愿意对他们一家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杨惠芸的疑惑 顾长宁顶着满满的同情回了家,回去的路上还很疑惑,为什么大家看她的眼神都这么奇怪,感觉像是她是全村第一小可怜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她夸赞高氏的行为令众人想茬了。 其实顾长宁之所以会说高氏的好话,是一来他们家刚得了好处,她不表示一下感激的话很快又要有风言风语流传出来了。 不管高氏之前怎么对待他们家的,只要她出了这钱,村民们立马就能对她改观。 或许还会反过来偏向高氏,觉得高氏不喜继子一家是正常的。 所以她必须得先发制人,表现出自家很是感激的模样。 二来嘛,她也是为了膈应高氏。 高氏这么反常的行为,一定会引起村民们的好奇,只要有人好奇,就会有人去高氏面前打探消息。 这每打探一次,就要在高氏面前提醒她一次,她亲手送了银子给顾长宁一家。 对她这等心疼银钱的人来说,那可是相当于在她的心口上生生剜去一块肉啊,怎能不让她感到心痛! 至于高氏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更恨他们一家人,顾长宁一点也不在意。 难道没有这件事高氏就不恨他们了吗? 所以她根本就不考虑这点。 反正只要做足了表面功夫,得到大家的支持,真实是怎样的,外人又哪里会知道。 如果高氏为此不满跑去外头散播他们家的坏话,别人也只会认为她这个继婆婆太苛刻,故意挑继子一家的麻烦,这样反倒是对他们家更有利。 谁叫弱势的一方总是更容易得到别人的同情呢。 顾长宁的心机,可是在前世时就被锻炼出来了。 她始终坚持这一点,她虽然不会主动去害别人,但也不会容忍别人欺负她! 当然,暂时的容忍是可以的,只要对方不过分,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他们家麻烦就行。 毕竟邻里之间村民之间偶尔有些小摩擦什么的也是正常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善良之中,还要带着能自保的锋芒才行。 顾长宁一脸喜悦的带着银钱回了家,嘴里兴奋的直喊到:“阿娘阿娘,我从阿奶那里求到钱了!” 此时杨惠芸正同着几位相熟之人说着话,原本还待在院子里的人也都已经散去了。 顾长宁踏进门的时候就只在正堂里看见族长伯伯、福婶子、王秀娥、春花婶跟两三位有名的热心肠的婶婶大娘,正在朝她投来视线。 “求到钱了?是你阿奶给的?给了多少?”这个结果可真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她,王秀娥更是一脸震惊的问道。 “嗯啊,是我阿奶给的,给了一钱银子呢。” “这怎么可能,高氏那样一个……” 王秀娥意外之下就要脱口而出高氏小气蛮横泼辣的为人秉性,后腰那里却被福婶子及时用胳膊肘轻撞了一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那什么,这日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帮着一块做事了,我们家一家子人住在一起,人比较多,比较多……” 王秀娥反应过来站在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年八岁的孩子,她在孩子面前说长辈的坏话,顿时感到尴尬的笑了两声,就赶紧同杨惠芸道别,准备回家去了。 “行吧,那你就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杨惠芸点了点头。 顾长宁假装没有听见王秀娥方才的话,笑眯眯的说道:“王姨慢走。” 在王秀娥离开后,剩下的福婶子等人见天色确实不早了,也都一一向杨惠芸告辞,最后就剩下顾源跟郁春花两人还没离开。 “弟妹啊,既然现在已经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前后,你也不用担心了,相信要不了几天这流言就会自己散了。” 天色渐黑,顾源见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这会儿自己肚子也有些饿了,便想着安慰上两句就回去开饭。 杨惠芸当然看出来了他的心思,只不过他们已经成功的达成了原定的目标,因此杨惠芸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回应他。 “我知道你今天是气的狠了,才会将安哥儿压在牌位面前打,但是你再怎么生气都好,顾山兄弟的牌位也不该轻易摆出来,对你、对安哥儿都不好。”顾源语重心长道。 请出牌位是件多么严重的事啊,哪能随意这么做! “是,我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下回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族长你放心。”杨惠芸默了默,再次点头说道,脸上也是挂着些许愧疚。 “那就好,行吧,你先忙着,天都快黑了,你们家饭都还没开始做吧?我就不耽搁你们了,赶紧做饭吧,我也该回去了。”顾源说完,人已经往院门方向走去了。 “宁宁,快去送送你伯父。”杨惠芸见状赶紧冲顾长宁说了一句。 “不用不用,不用送了,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个虚礼。”顾源回头冲他们摆摆手,二话没说的离开了。 春花婶自方才起就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此刻见最后一个外人也离去,她半是犹豫的看了眼杨惠芸,好似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杨惠芸瞥见她的举动,对着顾长宁和顾淮安说道:“宁宁,你去把院门关了吧,阿娘有些话要跟你们春花婶说,晚饭就由你们负责了。” 顾长宁和哥哥相互看一眼,两人同时回道:“是,阿娘。” 郁春花满是沉默的跟杨惠芸来到她的屋里,开门见山的问了:“今天这件事,是你故意做的吧?” “是啊,是我故意做的。”杨惠芸十分干脆的点头了。 “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找我商量一下!”春花婶神情严肃的道,“这要万一被谁看出来了怎么办?到时候再想解释就难了!” “那也不是没办法的吗?”杨惠芸叹了声气,给她倒了杯水,坐下来道,“这事情传的这么厉害,晚一天解决就会多一天的事端,我是怕就相差这一天的时间,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只能是先行动了,刚好安儿今天学堂休假,我才决定放在今天做的。” “再说了,我今天演的这出事先可是在心里反复思量过了,确定没有什么破绽我才下了决心的,你能察觉的出来,那是因为你最熟悉我,旁的人又怎么能感觉里头有问题呢?”杨惠芸笑了笑的说道。 “我看出来没事,左右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秀娥那边怎么办?就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呢?” “放心吧,秀娥那家伙何止是性格粗,她心眼也粗,肯定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退一步来说,就算她真发现些什么不对,我不承认就是了,我不承认,她还能硬认为是我做的?” 春花婶想了想,觉得也是。 就王秀娥那粗线条,不给她直接捅明白了她怕是一百年都发现不了。 想清了这点之后春花婶也终于是安下心来,没再关心这件事了,而是准备回家去做晚饭。 “既然你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那我也就不瞎操心了,我先回去了,出来前我让我婆婆帮着看一下灶台,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春花婶站起身说道。 “你让你婆婆做饭?也是,虽然你妯娌他们住的地方离你不远,但是你家夫家两兄弟也早都已经分家了,饭食也是各做各的,如今你来我这里,不是你婆婆做还能是谁?” “行啦,我也不跟你多说了,再不回去这天可就要黑了,我走了啊。” “嗯。” 送别了郁春花,杨惠芸走回前院,蹙着眉头想着事情。 之前她忙着准备今天下午的这一出戏,没仔细思考过。 现在一停下来,她这心里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杨惠芸坐在南屋正堂里思索,灶房里顾长宁一边忙着处理食材一边担心的看着哥哥:“哥哥,你的膝盖有没有怎么样?疼吗?” 为了让效果看起来逼真,顾淮安跪是真跪,膝盖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也不知道会不会伤着膝盖。 “没事,我就是跪了一小会儿,族长伯伯来了后我不是立马就起来了吗?没跪多长时间,早就不疼了。” “那就好。” 顾长宁动作麻利的炒着菜,顾淮安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等到饭蒸熟出锅了,菜也都做好了。 兄妹两赶紧将饭菜端到正堂去,赶着天黑之前吃完。 这一下午耗的体力都太大,这一顿饭不同于往常的热闹,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都准备今晚早些休息,恢复体力。 然而在这之前,杨惠芸有些事要问顾长宁。 “宁宁,你跟阿娘来一下,阿娘有话要问你。” 顾长宁正在收着桌子的手一愣,不解地看着已经远去的阿娘的背影。 “宁宁你快去吧,这些我来收拾就好。”顾淮安自动的接过来,催着她道。 顾长宁去洗了手,随手在衣服上擦干,然后就一头雾水的去了阿娘的屋子。 进去后她发现阿娘的脸色不太好,看着有些沉。 她脚步停了一下,神情忐忑的走了过去。 “阿娘……找我有什么事啊……” 第一百五十章 六伯祖母提醒的我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就,前几天。”顾长宁瞥见阿娘脸上严肃的神情,小声回道。 “那你为何当时没有给我说这件事?”杨惠芸紧绷着脸,看着她。 在听见女儿说她是前几天就已经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杨惠芸心道难怪。 顾长宁打小就很机灵,反应快,脑子转的也快。 但再怎么聪明伶俐都好,也不至于在刚得知事情发生的时候立马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去回击。 杨惠芸猜她也是琢磨了好几天,才想出这个对策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惠芸心中憋了些火气,终于忍不住的把她叫进来问话了。 顾长宁知道阿娘这是生气了,她悄悄的往后挪了一小步,再挪一小步,将自己移出阿娘的攻击范围之外,这才清了清嗓子说话了。 “阿娘也别怪我说的太直白。”顾长宁声音清脆的说道,“我要是那个时候跟你说了,你肯定就会去找族长伯伯出面澄清此事对不对?” 杨惠芸愣了一下,没有否认。 确实如此,如果当时让她得知了此事,自然会去找族长帮忙的。 “可是阿娘想过没有,族长伯伯能为咱们家出几次面?” “什么意思……” “从李大夫用药方算计咱家开始,到周大娘事件,再到这次哥哥的名誉受损,都有李娘子一家人的影子在其中,他们这是吃定了咱们家软弱可欺啊!” 这会儿太阳已经逐步落山,外头光线也随之渐渐隐灭。 杏花村的村民们从大树下分散,回家睡觉,要么坐在屋子里点着灯,靠着床头便闲聊便忙着手上的活儿。 杨惠芸的屋子里也点了一盏昏黄小油灯。 顾长宁站在油灯发散出来的光线里,垂眸望地,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的说道:“为什么李婶子不敢去给顾大勇顾海生兄弟两送药?为什么不给里正家送?为什么不给其他人家送,就只给了咱们家?” 顾长宁抬起她的小脸,面上好似附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声音里夹带着几分怒火,像是一头暴怒的小兽,发出低低的嘶吼般看着杨惠芸说道:“因为我们家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就是块案板上的肉,他们想怎么切就怎么切,想切什么形状就切什么形状!” 杨惠芸惊讶的看着女儿,半天回不来声,喉咙像是突然没了声带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是睁大了一双眼睛,十分讶异的愣在了原地。 不光杨惠芸一人感到吃惊,就是已经收拾好灶房,正想过来看看情况的顾淮安也停下了脚步,怔在了屋子外头。 阿娘方才吃过晚饭后要宁宁跟着她一块回屋,顾淮安当时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赶紧加快了动作收拾。 刚一收拾完他一秒也没有耽误的赶着过来了,结果就听见顾长宁那满是愤怒跟怨恨的话语。 顾淮安站在原地,默默听着。 “就算是这样,那也要……”杨惠芸话说了一半,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声音就那样直接断了。 她当然知道李娘子一家在针对他们,再加上他们孤立无援,杨惠芸才会想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虽然顾山有手足,但兄弟都是后娘生的,与他并不亲近。 他有族人,可族人也不能事事都能为他们出面。 更何况需要帮忙的次数多了,也会惹的族人心中不悦。 她才想着如果能平静解决就平静解决,才没有因为前面几件事去找李大夫他们一家算账。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些事顾长宁全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约也是这次的事情将顾淮安给牵扯了进来,她才想着狠狠还击一番的吧。 想通了的杨惠芸无言叹了一声,再看了看抿着嘴,一脸倔强的顾长宁,最后还是妥协的说道:“这件事……阿娘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顾长宁一听,脸上的神情有所松动,只是她仍不开口说话,表示她心中还有些郁气没散。 杨惠芸眨了眨眼睛,果断的转移了话题:“这个法子仔细一想确实不错,这样一来,以后谁还想拿这谣言来嚼舌根,也都不成立了,等于直接是从根上解决了问题,的确是好办法,这是你想出来的?” 杨惠芸不是质疑顾长宁,她只是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办法居然是一个八岁女娃想到的,这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比起对外解释她身体安好不需要吃药这个法子来说,顾长宁想出的这个计策可是有效的多了。 不仅有效,效果还十分显著。 对于阿娘的疑惑和惊叹顾长宁也能理解,她努力绷紧了一张脸,内心却是得意的笑开了花,让不忘维持脸上肃穆神情的道:“这个办法嘛……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过还要多亏了六伯祖母的指点!” “六伯祖母?指点?”杨惠芸再度诧异的看着她,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杏儿她们几个跟我说这件事的隔天,我去给六伯祖母家送饭,伯祖母特意给我说了一段话。” “什么话?” “她说,知道为什么人家只欺负软弱无力者吗?” 听到这里杨惠芸的眉头微微一皱,不太明白六伯娘的意思。 顾长宁看出了阿娘的不解,很快便给她解答了。 “我当时回的是‘因为软弱无力者好欺!’,可是伯祖母说不是,真正的原因是……” 顾长宁精致的小脸上充满了认真跟严肃的表情,道,“强者会在别人欺负时狠厉回击,而软弱无力者,不会。” 杨惠芸好像明白了六伯娘的意思,拧着眉思索。 “我听着有些迷糊,然后又再问了伯祖母,那弱小者被欺压的狠了也会回击的啊,可他们不是强者,这又怎么说?” “伯祖母说,他们虽然不是强者,可却有强者作风,也许就是因为欺压的狠了,所以心中无惧,敢于反击。”顾长宁想着那日发生的事,心里忍不住暗道,六伯祖母可真是太合她的脾性了! 杨惠芸在此时沉默了。 她想到杨父当年去世的突然,什么都来不及交待,家里的一切便被听到消息赶着上门来的杨氏族人给接收了,最后还把她给赶了出来。 她阿爹为她准备的嫁妆,包括特意找人打的家具,为她准备的首饰头面,最重要的,还有她亲手绣的嫁衣,全部都被留在那栋宅子里。 她最后能带走的,也就只有在老房子里存留的一箱子书籍,还有最后那个木盒子。 “阿娘,阿娘?”顾长宁见她突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双眼无神,她奇怪的喊了几声,把她喊回神来。 “嗯?怎么了?我们说到哪了?”杨惠芸回过神来问道。 “……说到六伯祖母。” “哦对,所以你是听了你六伯祖母的话,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的吗?” “唔,算是吧……” 杨惠芸点点头,旋即说道:“好了,阿娘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了,总算可以放心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顾长宁一脸懵然的看着阿娘,“这……就问完了?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 “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杨惠芸闻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没有没有,我没有什么事要说的了,那就这样吧,阿娘我困了,就先回屋睡了。”顾长宁打了个哈欠,正要离开正屋,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又回来道,“差点忘了,阿奶给我的一钱银子,阿娘你收好,等弟弟出来,可以给他买好吃的!” 高氏给的那一钱银子如果不是顾长宁提出来,杨惠芸自己也给忘了。 她接过钱来,笑着看着女儿离开了屋子,再把银钱放好,然后熄灭油灯,准备休息了。 顾淮安在听完她们的话之后,也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所以顾长宁出来时没有撞见他人。 夜晚很快过去,当鸡鸣响起,天际也微亮了。 顾长宁解决了好大一件心事,估计这些时日继奶奶忙着心疼她那一钱银子,李娘子也忙着洗刷她的臭名,没什么空闲来找他们一家的麻烦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的变好,动作也都轻快了几分。 “这么高兴啊?”被她的好心情感染,杨惠芸也忍不住笑着说道。 “嗯,今天一看就是个好天气,我心情当然好啦。”顾长宁欢快的点点头,挽了挽袖子就准备去做朝食了。 她来到灶房,回想了重生以来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一切,心中既对前世时后来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安,又想到自她重生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想来他们一家也定会有个不一样的结果。 “罢了罢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我在这里忧愁也没用,反正今世已经同上一世不一样了,到时候我只管看阿娘和哥哥怎么解决,我是懒得管了。”顾长宁坐在灶台前,暗自嘀咕着。 “什么懒得管了?”顾淮安刚巧走进来,听着她最后一句话,有些奇怪的问道。 顾长宁现在应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十分得心应手了,她很是淡定的往灶台里添加了一根柴火,道:“我是说,下次再有事情发生,就全部交给你和阿娘去解决了,我还是个孩子,想的太多会长不高的!” “你才八岁,个子矮是正常的。”哥哥一点也没有学会如何正确和女孩子交流的技巧,十分实诚的说道。 “呸呸呸,我一点都不矮,哥哥你不要诅咒我!”顾长宁把脸别过去怒瞪着他道。 顾淮安眨眨眼睛,做了个嘴巴被缝上的动作,就赶紧溜出灶房了,连自己是为何进去都给忘了。 杨惠芸在院中听见兄妹两幼稚的对话,无奈地摇了摇头,就随他们去了。 此刻,窗外天气晴朗,他们一家人以后一定也能过的越来越好!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