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堕胎后,霍总疯了》 第1章 该放手了 明徽刚睡下,就接到了丈夫霍砚深的电话。 “喂?” 沉沉黑夜,听筒里是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老婆,我想你了。” 霍砚深明显带着醉意。 可尽管这样,明徽的心还是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结婚两年,他从未这么亲昵地叫过她。 “砚……” 话音未落,另一道声音盖过她,娇媚,缱眷,“砚深,我在这……” 扬起的嘴角还未落下,她的心先坠到谷底。 明徽苦笑,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想来也是,今天程玉的生日。 他连今天孩子的唐氏筛查都没陪她去,又怎么会在程玉的生日宴上想起她,想来只是醉了之后说胡话而已。 她确认事实如此,一颗心更加冷沉。 “喂?”程玉接电话,声音软糯,“明徽姐,砚深喝醉了,你来接他吧。” 说完,她又向霍砚深撒娇,“唱一个嘛,砚深哥~” 明徽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太晚了,况且我肚子痛,我就不……” “明徽姐你说什么?”程玉笑,“我们在这等你,快来哦。” “别……” 话音未落,那边就挂了电话。 明徽坐在床上,摸着腹部,看向窗外。 大雪飘扬。 就算生下这个孩子,霍砚深会回心转意吗? 她心中迷惘,可该接他还是得接。 明徽无奈,在地库找了辆吉普。 今天冬至,家里保姆司机都放假,她又不会绑雪地链,只能找个看起来安全一点的车。 明徽心里惴惴,她半年前刚拿到驾照,开车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何况这种恶劣天气。 幸亏路上空无一人,她小心翼翼开车,路上打了两次滑,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到了地方。 霍砚深还没出来。 明徽开了暖气,抚着肚子,头脑昏昏沉沉。 怀孕后,身体的不良反应开始显现,先是乏力嗜睡,再是腰酸背痛,似乎她对孕期反应更强烈一些。 想睡,却睡不安稳。 实在是精神折磨。 雪愈下愈大,几乎要盖住玻璃。 明徽等得心焦,又打过去电话。 响了两声,有人接了。 “喂,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明徽姐,我们切蛋糕呢,你再等会儿吧。” 接电话的是霍砚深的兄弟,语气混不吝,看着台上喝彩,“亲一个,亲一个——” 她蠕蠕嘴唇,挂了电话。 算了,再等会儿,总归是待在车里,冻不着。 明徽这样想,她总是这样想,一遍又一遍地降低自己的底线,一遍一遍为自己洗脑。 先是程玉,再是这个孩子。 他说程玉喜欢孩子,所以带她去做了试管。 可笑吧,其实结婚之后霍砚深一次都没碰过她。 她求他,他也只会说“不要脸”,说“脏”。 脏啊…… 明徽对着车窗哈了口气,氤氲的热气沾到车窗,结了层水雾。 她用食指一笔一划写了三个字。 霍砚深。 一笔一划,三十六下。 何其复杂繁琐啊…… 刹时回想,对方对自己的伤害恍惚中竟与这复杂的数字都也了些对应。 已经这么多次了吗? 明徽心头一酸,说起来,她与霍砚深算得上青梅竹马。 两人的父亲是战友,一个大院长大。 明霍两家又同时怀上孩子,霍父大手一挥,决定两家若是男孩结兄弟,女孩结姐妹,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亲家。 按理说,她与霍砚深的婚姻水到渠成。 可谁知会发生那件事。 婚姻当真如此磨人,将她的爱意磋磨得所剩无几。 最近她时常会想,与一个憎恶她,毫无一点爱意的人在一起,对吗? 难道自己需要承受的痛苦还要继续吗? 也许是时候该放手了。 一笔一划,三十六下,实在太复杂繁琐了啊…… 明徽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感到脑袋一阵晕晕沉沉袭来,孕期嗜睡的毛病又犯了,她耐不住打了个哈欠,靠在座椅上迷糊着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餐厅保安敲响着她的车窗玻璃。 “女士,开着暖风睡觉容易一氧化碳中毒的。” 保安跺着脚,“况且里面这人都走了,您在这干嘛?” “人都走了?” 明徽微愣,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三点。 她翻通讯录、翻短信,都没找到霍砚深再联系她的消息。 “你确定人都走了?” “可不是,半小时前最后一桌客人离开,还是我亲自拉的电闸。” 保安信誓旦旦,见她孤身一人。 女人整个人如遭雷劈,呆愣半晌,她苦笑,“对不起,可能是我找错地方了。” 说完,她发动车子要走,保安拦住她,“女士,您自己可以吗?不如请个代驾,雪太大了!” “谢谢,不用了。” 她笑着关上窗户。 可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她被耍了。 启动油门,明徽鼻尖泛起一阵酸涩。 女人咬着唇,泪水还是模糊了眼前视线。 陌生人会担忧她雪太大没办法回家,霍砚深却连个电话都没给她打。 她的死活,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好不容易开车回到别墅,却看见程玉的粉色宝马停在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上了楼。 刚进客厅,男女欢笑的声音便传出来,肆无忌惮。 “砚深,太晚了,我该走了。” 是程玉在笑。 男人的声音氤氲着醉意,“太晚就别走了,外面雪大,不安全。” “我不走住哪儿?” 明徽放轻脚步,在楼梯拐弯处停下。 这个视角,能看见卧室内景象。 霍砚深搂着程玉,窝在沙发上,浓情蜜意。 这模样,像是热恋期男女。 明徽手心渍出汗意。 “住这里。” 他扬扬下巴,指着床,语气混不吝。 “那明徽姐呢?” “有客卧,有保姆房,这么大别墅总有她能住的房间。” “讨厌!人家才不住别人住过的床呢!” 程玉故意撒娇,亲他脸颊。 霍砚深捏住她双臂,似笑非笑,“那让她住这里,我与你住儿童房,那儿没人住过。” 两人嬉笑打闹,放肆猖狂。 明徽伫立在卧室前,紧攥着栏杆,她手心被木刺扎到,也不觉疼痛。 因为心更痛。 半晌,她默默下楼。 厨房桌上是昨晚剩下的饺子,原本是为了庆祝冬至。 明徽无视一切,进厨房熬醒酒汤。 小火滚烫,蒸腾的雾气沾到冷玻璃上,结成雾气。 窗外的雪停了。 水滴落下的缝隙里,她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的景色。 她与霍砚深在冬日结婚,那天正是她父母祭日,男人满目恨意说:“我在你父母祭日娶你,你父母总该满意了吧?” 可当初娶她,不是她一厢情愿,他也同意。 泪水无知无觉落下。 楼上忽然有了动静。 “砚深,我走了。” 程玉下楼,耀武扬威似得向明徽打了个招呼,轻快活泼,“明徽姐,再见。” “嗯……” 明徽目光晦暗,淡淡回应一声。 霍砚深送她到门口,两人亲吻道别,恋人般耳语厮磨。 更显她孤影无援,冷冷清清。 送走程玉,霍砚深的目光才施舍般落在她身上,脸上原本的和煦瞬间冰融,化作了面无表情的冷酷。 “醒酒汤?” 他问。 “嗯。” 明徽应下,看见霍砚深坐在沙发,犹豫了几秒,还是主动过去给他轻柔地按摩头部。 霍砚深闭着眼享受,两人无言,但他紧绷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慢慢松弛起来。 突然,明徽的手轻轻一顿,她的目光瞥见了男人脖子上的吻痕。 第2章 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好脏。 她的心里涌出一阵厌恶。 手缓缓拿开,她看向厨房,里面醒酒汤咕噜噜冒起了泡。 她转身走过去,霍砚深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想要叫住她继续,但眼皮动了动,还是没有睁开。 将熬汤的火关掉,一边用勺子搅动放凉,明徽一边低沉地问:“砚深,今晚是程玉送你回来的?” 霍砚深没有回应。 已经眼见为实的事,他向来不屑于再多做解释。 明徽本也不期待自己能得到答案,只是想将自己的委屈说出来,她接着说:“可之前是她联系我,让我去接你。” 她的声调里带着几分压不住的怒意:“她告诉过你了吗?” 霍砚深睁开眼,看了过来:“你在质问我?” 他一双眸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凶意。 明徽低下头咬着唇,忍住眼眶中翻涌的泪珠。 “你们这么耍我,有意思吗?” “耍你?”霍砚深不置可否地打量着她:“你说程玉耍你?” “是。” 明徽攥紧了手里的勺子,沉沉地道:“她让我去接你,却又把你送回来,不是耍我,是什么?” “程玉心思简单,她送我定是因为你没去。”霍砚深重新闭上眼,语气漫不经心,“你最自私狡诈,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会信。” 明徽身子一颤,泪水忽地扑簌簌落下。 “霍砚深,到底我是你妻子,还是她是?” 男人漫不经心地一笑,“妻子是你,可你也只是陪我演戏的妻子而已。” 屋外大雪纷飞,却不及屋内冰冷。 良久的沉默。 霍砚深站起身走过来。 明徽咬着唇,可怜模样却难让面前的男人心动一瞬。 他上前一步,捏着她下巴,语气戏谑:“明徽,你不会以为成为我妻子,就能让我爱上你吧?你真的这么天真?” 霍砚深勾着唇,笑容中却是嘲弄与轻视。 “你如果真的天真,就不会做那种事情了。” 他弯腰,拍拍她的脸。 说完,男人大步迈开,上楼,“待会儿把醒酒汤送上去。” 明徽忍着泪意,心头已然冷若冰霜,她转身叫住他。 “明天是我父母祭日,你去不去?” “去。” 霍砚深应一声,目光并未停留。 明徽看着他上楼,手里的勺子继续搅动着锅里的汤。 汤慢慢的转动着,变成了小小的漩涡,而这小小的漩涡却似乎要将她整个心,整个人都慢慢的吞噬了。 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却要我一直来弥补过失? 怎么弥补才能变好? 也许应该像歌里唱的一样,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可是,她怀孕了。 窗外又下雪了。 她隐隐听到霍砚深在与程玉通话,那种亲昵与甜蜜,她以前也拥有过。 那时,父母还在,她也幸福。 霍砚深说她是个小太阳,浑身散发着让人喜爱的光亮。 可父母突然去世,霍家也被波及跌入低谷,她孤立无援,想自救。 于是她奔走四方求助,联络父亲在世时的亲朋好友帮帮霍家。 可没想到有一次,对方起了色心,下药强迫明徽。 明徽迷迷糊糊,将对方当成霍砚深,抓着他脖子喊砚深哥哥,被霍砚深看的正着。 男人救了她,却因为这遭事再也不信她,不爱她,任她怎么解释、摆证据都无用。 一时的走神,明徽的手被锅沿烫了一下,她忙打开水龙头冲洗降温。 楼上,霍砚深喊她,“醒酒汤呢?” “马上好了。” 她应了一声,拭掉眼中泪水,盛了碗汤上楼。 霍砚深胃不好,喝酒应激,又吐了。 她服侍男人喝下醒酒汤后先收拾了主卧的狼藉,这才去次卧躺下。 临睡前明徽看了眼时间。 凌晨四点。 她闭上眼,翻身,眼中朦胧有泪。 今日,就是父母的十年祭日了。 她蜷缩身体抱住自己,抚摸肚子,口中喃喃,“也许是时候换一种方式了,总不能叫孩子出生后和我一样受委屈。” 再睁眼时,天还没亮。 明徽打开窗户,雪停了,物业在清路。 她关上窗户披了件外套去洗漱。 洗漱完,她敲主卧房门。 “砚深,该回明家了。” 霍砚深有起床气,不知拿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砰一声,门板都有震颤。 明徽不说话了。 她手搭在门把手上,沉默半晌才道:“你先睡,做完早餐我喊你。” 门内没应声,明徽扶着肚子下楼。 霍砚深大学是在国外读的,爱吃西餐。 明徽不擅长烹饪西餐,刚结婚时做的饭,他一口都不吃。 她没办法,报了六七个西餐教学班,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西餐大师。 奶酪煎蛋、西多士和牛奶,是霍砚深早餐标配。 牛奶必不可少,奶酪煎蛋有时换成北非蛋,有时换成烟熏三文鱼配吐司。 她看了眼时间,七点了。 明徽抚着肚子,又上去喊他。 “砚深,七点了,吃早饭吗?” 霍砚深这次态度好多了,明徽听见门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他在穿衣服。 明徽也不耽误,下楼摆盘装早餐。 十分钟后,霍砚深下楼,一言不发吃饭。 明徽在一旁服侍着,偶尔吃一口蟹粉汤包,再抬头看他一眼。 霍砚深是大院里有名的“娇娇男”,模样俊俏,皮肤白腻,女孩都比不上他。 六岁以前在霍家当女儿养,她总是缠着他,叫他“姐姐”。 六岁时,另一个大院的子弟看上了霍砚深,围追堵截要娶他当老婆,霍砚深恼怒,主动把一身牛奶皮晒成了黑皮。 那时他就不准她叫“姐姐”了,总是一板一眼训她,叫“哥哥”。 “看什么?” 他一身起床气收敛,语气稍稍温和了些。 “我在想,叫你姐姐,还是哥哥。” 明徽与他开玩笑。 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霍砚深早餐时不喜欢别人闹腾。 难得的,他没恼怒,甚至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甚至还颇有兴趣地接了话茬。 “不准叫姐姐,也不准叫哥哥,该叫丈夫了。”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明徽心一动,恍惚间,又回到了以前。 霍砚深将杯子磕在大理石桌面上,砰一下,明徽缓过神 “走。” 明徽点头,收拾了桌子。 今天司机在,路上比昨晚好走许多。 到明家时,已经搭好了灵堂,明怀仁夫妇的黑白照片放大,挂在灵堂上。 明徽鼻子一酸,泪意盈盈。 霍砚深主动挽着她胳膊,一脸哀切,安慰她:“阿徽,岳父岳母九泉之下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 明徽偏头看他,男人眼中的惋惜哀切不似作假。 只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如今她与霍砚深有多恩爱,背后她与霍砚深就有多疏离。 入了正厅。 屋内众人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第3章 十年祭日抛下明徽 有惋惜,有敬佩。 明徽一步步走向父母灵位前,耳边传来旁人的声音。 “明家夫妇走了,霍家还愿意遵守诺言娶了明徽,霍家仁义。” 仁义…… 她偏头,看霍砚深。 男人垂着头,看不见表情,确实如同一个尽心竭力的女婿。 明徽眼中含泪,目光又落在两张黑白照片上。 “爸,妈——” 这一喊,便再也止不住泪水,胸前的白花被泪水打湿。 众人动容。 霍砚深前后照料着,搀扶着,安慰她,“阿徽,别哭了,想想我们的孩子。” 提起孩子,她心中更痛,只觉得天昏地暗,泪水似汹涌的泉眼,堵也堵不住。 恍惚朦胧间,一熟悉人影着黑衣黑裤,带着白花进了门,又消失在人群中。 明徽哭得太惨,怕她撑不过接下来的流程,霍砚深扶她去房间休息。 刚一进门,男人便收敛了悲戚表情,甩开她,嫌恶地擦了擦手指。 他电话响起,踱步到窗边,接电话。 女人呆呆坐在床上,任由泪水流下,她抬头看他背影。 芳兰竟体、清隽润和,是她从小喜欢到大的男人。 明徽静止一瞬,心头情绪起伏跌宕,说不出的滋味。 “砚深。” 霍砚深却语气平平,拿起外套要走,“程玉发烧,我去照顾她,祭奠结束我来接你。” 霎时,那股喜悦幻灭。 明徽呆愣愣看他,“你说什么?” 霍砚深不愿再多说,脚步已迈出房门。 明徽追出去,抱着他胳膊,“砚深,我求你,你留下。” 她泪盈盈,一字一句哀求,“今天是我父母祭日,女婿不在不合礼数,我求你!你迟一点再去,至少祭拜完我父母——” 三九寒天,她的心却比这冬日的温度更冷。 霍砚深,别让我失望。 明徽看着他,想从他口中听到“不去了”三个字,可男人脚步并没有停,甚至没有回答,没有解释,只有一双眼眸,如猛虎看猎物,轻蔑无比。 明徽急追两步,身形不稳,踉跄几步要摔倒。 朦胧中,她瞥见男人决绝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霍砚深,你没有机会了…… 明徽眼角有泪,闭上眼睛迎接突来的疼痛。 可没有想象中的疼,反而跌入了一团温热薄荷草中。 女人睁眼,只见一双明亮熠熠的黑眸。 眸子里是她看不清明的意味,暗潮汹涌,可只澎湃了一瞬便猝然消失。 “明小姐。” 薛泯的声音客气而疏离,稍稍用力,扶她站起,指尖若即若离碰她胳膊,又恋恋不舍收回手。 明徽微微一愣,没察觉他动作暗藏的热切,“你好。” 薛泯点点头,递过来一张蓝色格子方帕,“擦擦眼泪,待会儿师父师娘的祭礼还需要你撑住。” 明徽接过,这方帕上的气息也是一团薄荷草味道。 她抬头想道谢,却已不见薛泯身影。 薛泯是明父的徒弟,刚参军时在明父麾下做事。 明家父母知道他身份,可怜他,时常私下带他回家吃饭。 从十四岁到十六岁,明徽总是在每周六下午的晚餐上见到他。 从一开始的青涩稚嫩到后来的沉默端肃。 她看着这个男人成长,却不敢与他亲近。 不为别的,因为霍砚深讨厌他。 薛泯是霍砚深“同母异父”的大哥。 霍父霍母刚结婚那几年时常出任务,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 那次,霍父走了半年,回来之后就看见了薛泯。 可薛泯肤色白、霍父肤色黑,长相也有差异,他心里拧了疙瘩,怀疑薛泯不是他亲生孩子,霍母与他争执,两人自此冷战。 直到霍父工作安定下来,紧接着霍砚深出生,两人的关系这才有所缓和。 只是薛泯从那时就成了霍家的边缘人,母亲轻视他,父亲无视他,弟弟欺负他。 他被送到外祖母那里,从霍泯变成了薛泯。 他的存在,是个错误。 十八岁时外祖母去世,霍家对这个陌生的儿子有隔阂,便将人送到军队,然后遇见了明徽父亲。 那时候明家已经从军区大院搬了出来,明父明母与薛泯的关系,霍家不知道,明徽也不敢让霍家知道。 去墓园时,一群人浩浩汤汤,唯独不见霍砚深的身影。 陈水燕问她:“砚深呢?岳父岳母十年祭,他不在现场?” 明徽咬着唇,强迫自己露出笑容,“二婶,砚深有推不开的公事要忙,没办法只能先走了。” “再怎么忙也不能缺席岳父岳母的十年祭日啊,这像什么样子。” 陈水燕嘟囔,眼珠转了转,“明徽,你惹他生气了?” 明徽摇摇头,“没有。” 她眸光黯淡,低头撕扯着衣服,“他本想留下的,是我让他先走了。” “嗯,没生气那就好。”陈水燕点点头,“对了,我听说霍家最近有个项目在海城,巧了你二叔最近在海城开了个分公司,正缺业务呢,不如……” 她话没说完,只让明徽自己参透。 明徽当然能明白,自从嫁到霍家,每每回明家遇到的都是这类说辞。 娘家不像娘家,更像生意场。 见明徽没答话,明怀礼出声阻止老婆。 “好了!阿徽怀了孕,不宜劳思,你别用这种小事烦她。” “怎么是小事,当初她结婚,明家是掏了一大笔陪嫁的,要不是……” 明徽蹙眉,忙阻止她,“好了,二婶,回家之后我问问砚深。” 她偏头向外看,浑身疲惫。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从十六岁父母去世到现在,她听了十年。 明家父母的墓地在城北烈士陵园。 大概是在明家哭够了,到了墓园,她只觉得浑身冰凉,泪意却没了。 墓碑上父母黑白照片朝着她笑。 她也笑,笑着笑着心却痛了,眼泪扑簌簌流下。 “明小姐,节哀。” 薄荷味道又钻入鼻腔,明徽在一片朦胧中看到薛泯挺拔的身影。 迎来送往,仿若明家亲儿子。 明徽心里稍稍熨帖,有他在,至少还能给父母个交代。 葬礼结束,明怀礼夫妇借口公司有事离开,将她留在别墅。 明徽给霍砚深打电话,铃声响了两下,是个女人接的电话。 北风一吹,她急忙挂了电话。 想来他现在正全心全意照顾程玉,哪里还顾得上她。 明徽围着围巾,将自己裹紧,步行到别墅区外准备打车离开。 半途,一辆军绿色吉普按了两下喇叭。 明徽朝路边挪了挪,没想到那辆吉普直接停在了她身边。 “霍砚深不来接你吗?” 第4章 离婚 降下车窗,是薛泯的脸。 明徽一滞,微微摇摇头,“他还没忙完。” 她的语气尽量自然,试图想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说辞。 “雪天路滑,我载你吧。” 薛泯的眼神扫过她孕肚,又收回,探身从里面打开车门。 明徽迟疑瞬间。 “嗯,谢谢你。” 明徽上了车。 一则霍砚深陪程玉,大概率不在家;二是她身体确实疲惫,孕期的不良反应实在难捱。 车子发动,薛泯一直沉默着,只顾开车。 自从父母离世,她已经十年没见过薛泯,况且之前因为霍砚深的缘故,她与薛泯的交情也不深。 如此一来,两人连聊天的话题都没有。 过了半晌,明徽实在忍不住,问他:“那个,你还在部队里吗?” “两年前执行任务受伤,退役了。” 薛泯目视前方。 “哦。” 明徽敛眉,没了话题。 傍晚,路灯亮起,明徽偏头看外面雪景。 车窗玻璃上,灯光洒下映照出男人的影子。 她凝视着,微微呆愣。 薛泯剑眉星目,威仪堂堂,灯影下的轮廓端正冷肃。 退役两年,他身上仍有一身正气。 明徽看着,想着。 三十岁的男人与二十岁的男人终归是不同的。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薛泯是在父母的葬礼上,当时的薛泯刚刚考上军校,回来报喜,可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明家父母的遗体。 当时的她哭得心碎,薛泯不遑相让。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在葬礼上哭得双眼都肿了。最后他向她说,以后有困难去找他,他一定会保护好她。 而现在…… 明徽的目光聚焦到车窗上。 三十岁的男人经历了岁月沉淀,像一杯浓茶,香味幽远,底蕴深厚。 车子停下。 “你自己进去吧。” 薛泯大概顾虑他与霍家人的关系,只将人送到半山别墅门口。 明徽客气告别,“谢谢你。” 迈下车,犹豫了一下又道:“薛泯哥,路上小心。” 明徽扶着腰,朝他招手。 话音落,薛泯微愣,眼眸有丝深邃地看着她,一张小麦色脸膛上似乎骤然泛起了微微红意。 “嗯。” 他答应着,慢慢掉过车头后也嘱咐一句,“前面还有段路,你也小心点,我先走了。” 说着车子轻快地驶远。 明徽目送他不见了影子,方才缓步走回家。 还未进门,保姆刘姨便匆匆过来告诉她。 “小姐,后院的梅花开了,您去瞧瞧?” 明徽此刻身体疲软无力,只想回房休息,她摆摆手,“待会儿吧,我累了。” 她要进门,刘姨仍旧拦她,“待会儿天就黑了,看不到了。” 刘姨是从明家跟着她嫁到霍家来的保姆阿姨,跟在她身边十几年了。 明徽不是傻子,看见刘姨的模样,心里有了猜想。 她深呼一口气,攥紧拳头,“霍砚深是不是在家?” 刘姨摇头,“不是,小姐。” 她摇头,却阻止不了明徽的步伐。 “小姐,您别进去了!”刘姨索性挡在她面前,“犯不着生气。” 明徽推开她,阴沉着脸,“怎么不至于。有些事,亲眼看见才能下定决心!” 她不是人人揉搓的面团,嫁给霍砚深之前,她也有脾气。 明徽一手扶着腰,推开门。 她巡视一圈,客厅没人,楼上卧室倒有动静。 明徽沉着脸,一步步踏上楼梯。 卧室敞着门,程玉穿着她的睡衣躺在床上,浴室内水声淋漓,传出霍砚深的声音,“程玉,帮我拿睡衣。” 床上的女人应了一声,打开衣柜翻找。 “砚深哥,是那件灰色条纹的吗?” “是。” 浴室里的男人又应一声。 程玉找出睡衣,递进去。 男人露出一条胳膊,水淋淋、赤裸裸的,带着浴室氤氲的热气。 明徽看红了眼。 好啊! 真的好啊! 所谓的发烧生病,所谓的照顾,竟然是在自家大床上照顾的。 这就是霍砚深抛下她回来的原因,这就是霍砚深缺席她父母十年祭的原因! “程玉!” 明徽气势汹汹,隐忍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 接受丈夫不爱她,接受程玉的存在,接受怀上孩子…… 可两人还是这么过分,踩在她的底线上,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 程玉下意识回头,就见明徽眉眼凌冽,高扬起手。 她来不及躲开,那巴掌便落在她脸上。 啪—— 力道之大,将她扇倒在床上。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明徽便扑到她身上,猩红着眼,扇她巴掌。 “你抢霍砚深,我忍了。你让我怀孩子,我忍了。你欺负我戏弄我,我都忍了。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侮辱我!” 她吼叫着,压在程玉身上。 “明徽!” 霍砚深听到门外吵闹,出门便看见两人扭打在一起。 他咬着牙,额头青筋鼓起,“明徽你太放肆了!” 女人已经疯癫,听不到他声音。 霍砚深忍无可忍,快走几步拽着她手将人甩开。 “够了!” 女人腰窝磕在桌边棱角。 钻心的痛,腹中孩子似有所感,一股暖流自腹中流出。 明徽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捂着腰椎,缓缓坐下。 她恨,眼中带泪。 面前的丈夫对她极尽厌恶,可对程玉却小心翼翼,如珠似宝地呵护。 “霍砚深,到底谁才是你的妻子,到底谁怀了你的孩子!” 心头的滞涩,郁闷全部化为怒火,气势汹汹。 下一秒却又坠入寒冰,心如死灰。 “霍砚深,你当真要把我留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用掉吗?!” 她说这话时脸白得没了血色,可男人直接无视了她。 霍砚深睨她,冰冷道:“住嘴!你想什么,我和程玉清清白白!” 明徽摇头,她泪眼朦胧。 腰痛,但比不上心痛。 “我父母十年祭日,你半途离席说照顾她,我答应了,我被客人逼问你看不见,我难过落泪你看不见,你眼中只有她!可你不该,不该在今天带她回家,在我们的床上,她穿着我的睡衣……” 女人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霍砚深,我父母在天上看见了,一定要她性命!离婚!我们离婚!” 啪—— 女人话音止住,她偏着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脸庞,火辣辣的痛。 霍砚深站在她面前,黑着脸,厉声疾色。 “跪下,向程玉道歉。” “你说什么?” 第5章 不爱了 她耳朵轰鸣,男人站在她面前,声音却像从千里之外传来。 “我让你跪下,向程玉道歉!” 霍砚深蹲下,拽着她衣领,不由分说拉起她。 明徽眼中是恨,是悔。 这个家,这个男人,她不想要了,不留恋了。 她看着程玉,对方一脸轻蔑,又洋洋得意。 “砚深哥。”程玉摇头,“明徽姐大概是误会我们了。” “明徽姐。”她又转头看明徽,声音脆生。 “我手笨,端咖啡时打翻了杯子,泼在我和砚深哥身上,我又没带衣服,他才让我换上你的睡衣。” 程玉蹙眉,眼泪朦胧,“你不喜欢,我脱下就是。” 说着,她要拽自己身上衣服。 霍砚深却拦住她,“程玉,这不是你的错。” 接着,他转头看她,语气中是明晃晃的威胁,“明徽,我给你一次机会,跪下向程玉道歉。” “道歉?凭什么?” 明徽昂着头,小腹沉坠,隐约泛起刺痛,她竭力忍着痛意。 “就算我误会你们,你们敢说自己清白?霍砚深,你在我父母祭日时离开照顾她,你清白?程玉,你明知道今天我父母祭日,你叫他照顾,你清白?” 明徽一个个反问,掷地有声。 “我扇她,是她应得的!” 霍砚深气恼,摔了桌子,指着她鼻子:“明徽,你今天既然选择了这样,以后就不要像一条狗一样求我!” 明徽咬着牙,腹中一阵紧促的痛意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死死咬着唇,大口深呼吸,举着手挥舞却什么都抓不到。 “霍砚深——” 蓦然,她眼前一黑,昏倒了。 ------------------------------------- 再醒来时,眼前是苍茫的白色。 她微怔,掀开氧气罩。 “小姐,您醒了。” 刘姨擦擦眼泪,“您别动,医生说了你这是气急攻心影响了胎儿,得静养。” 明徽脑子不清明,问她:“我怎么了?” 刘姨支支吾吾,“先生带着程小姐回家,您被气晕了。” 明徽有了记忆。 是,霍砚深在她父母十年祭的时候离开,去照顾程玉,却照顾到了他两人的卧室。 “霍砚深呢?”明徽巡视一圈,“找医生去了?” “先生他……”刘姨舔舔唇,不说话了。 “他没来,对不对?” 女人反应过来,冷笑。 霍砚深能为了程玉抛下她父母的十年祭,一个孩子算什么,况且这孩子只是程玉的玩物。 她期望太大了,以前是澎湃的爱意蒙蔽了她的双眼,给她找了借口,以为生下孩子就能让男人回心转意。 什么程玉,什么孩子,不爱就是不爱了。 正如他所说,就算她像一条狗一样求他,他也不会回心转意。 既如此,她也不爱了。 刘姨担心她心里情绪波动变大,忙道:“我已经联系老宅,他可能回了老宅,正在赶来的路上。” 话音落,明徽手机响起。 她打开一看,是程玉发的朋友圈。 两张图,配文是“和最爱的人在最喜欢的地方”。 她点开大图。 两双手、两个人。 虽看不清脸,但他手上的方形钻戒实在耀眼,映得人眼疼。 心头忽然涌起酸涩,扑簌簌一串泪珠落下。 真无能,明明说好不再爱他的,心还是痛了。 刘姨惊慌失措,“小姐,您别伤心,先生待会儿会回来的。” “回不来了……”明徽攥着手机下定了决心,既然他回不来,她也不想再纠缠。 女人点开手机翻到对话框,“霍砚深,明天民政局见,我要离婚。 刘姨剜心的痛。 这霍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小姐您别急,霍家老爷还在呢,他总归是向着自己的孙子的,您别急……” 话是这样说,可儿子就在眼前,孙子还是未知。 向着谁,真说不定。 这时,门外匆匆赶来一贵妇人。 珠光宝气,面色焦急。 “哎哟,明徽呀,你怎么住院了!” 明徽抬眸,咬着唇叫一声,“妈。” 孙相宜皱眉,看她肚子。 “怎么住院了?” 明徽低着头,温声细语,“是我不小心,撞到了肚子。” 孙相宜眉头拧得更深,“我不是告诉你,孕期一定要注意,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又瞥一眼刘姨,“主人不小心,保姆不知道劝一劝吗?” 刘姨低着头,卑微、不作声。 孙家祖上称得上书香世家,重文尊礼,规矩多繁,孙相宜也带几分傲气,她特殊时期为了保命嫁给霍砚深父亲,把孙家的规矩与傲气也一并带来了。 明徽小时候就怕她,现在也怕。 “是我在卧室从床上摔下来,不怪刘姨。” 明徽道:“刘姨,去把椅子擦擦,让妈坐下。” 孙相宜轻微洁癖,尤其是对医院这种地方,今天她能屈尊降贵来医院看她,明徽已经很惊讶了。 “砚深呢?”孙相宜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妻子动了胎气,他怎么不在?” “他……忙。” 明徽喉咙一哽,强颜欢笑。 “再忙连孩子也不顾了?”孙相宜掏出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明徽默默听着,只是电话声响了一遍,他都没接。 孙相宜脸色有些挂不住,质问明徽,“你们俩又吵架了?” 明徽心里一紧。 这位婆婆爱子是出了名的,最爱拉偏架。 她见明徽不否认,道:“既然嫁进我霍家,就要守霍家的规矩,公婆不用你服侍,丈夫你还服侍不好吗?” “是,我的错。” 明徽低着头乖乖承认错误。 这是她嫁进霍家之后的经验,认错,这位才能离开。 孙相宜却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引经据典的训斥半晌,最后她道:“既然是你的错,就快把砚深劝回来,他心软,你好好求他。” “是。” 明徽应下。 孙相宜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大概是刘姨的电话打到老宅,她担心霍老爷知道这件事责罚霍砚深,特意来跑一趟。 孙相宜刚离开,明徽还未躺下歇息,刘姨就拿着手机过来了。 “小姐,是二夫人。” 明徽心里更疲累。 她不想接,但以陈水燕的性格,若她不接电话,一定会跑来找她,那时更麻烦。 “喂?二婶。” “阿徽,事情说了吗?”陈水燕在敷面膜,明怀礼看新闻联播。 “没有……” “怎么还没说?”陈水燕声调骤然升高,尖锐刺耳。 第6章 明天民政局见 “海城项目,别家也虎视眈眈。我提醒你可得抓紧,就算你抓不住霍砚深的心,好歹肚子里还有个他的种。你父母临死前可是交代你要扶持明家的,你得想清楚……” 陈水燕咄咄逼人,鼓动得明徽脑仁生疼。 “二婶,我只是霍家儿媳,做不了决定。何况……” 何况要和霍砚深离婚。 明徽顿一瞬,叹口气道:“我会尽快和他说。” “不是说这么简单,是要让霍家把项目给我们!”陈水燕揭了面膜,“我这还有事,挂了。” “嗯……” 明徽松一口气,只帮明家做这最后一件事,她和霍砚深的夫妻情分也就断了。 陈水燕将手机甩在桌上,指责,“你那个侄女,以前多讨人喜欢,现在怎么变成这样,真没用——” “好了好了。”明怀礼打圆场,“当初我哥哥嫂子可是死在她眼前,或许影响了她的性格心智。” “真是窝囊。” 陈水燕嘟囔,不满。 另一边,明徽身心俱疲,摊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刘姨煲了粥汤让她喝,她也不张嘴。 刘姨急得团团转,“小祖宗,您喝一口吧,至少不能让肚里的孩子饿着啊。” 明徽抚摸自己肚子,“没力气,待会儿再喝。” 她是真的没力气了,压在头上的“三座大山”让她喘不开气。 一座是霍砚深,一座是孙相宜,一座是陈水燕。 都是至亲至近的人,却要逼得她发疯。 “给霍砚深发消息、打电话了吗?” “打了,发了,不接,不回。” 刘姨没办法,心里怜惜明徽受苦,骂霍砚深不是人。 妻子在这保胎,丈夫却不见踪影。 这时,一道黑色身影闪过门外。 他又止步,透过门缝朝里看。 麦色肌肤,疑惑、不解。 “明徽?你在这?” “薛泯哥。” 明徽一双恍惚的眼瞳逐渐聚焦,“你怎么来这了?” “战友生孩子,我来探望。” 薛泯摘下皮手套,“你这是怎么了?今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 明徽苦着脸,只让刘姨端杯热茶来。 “受刺激了,保胎。” 薛泯一双鹰眼巡视,“砚深呢?” “他忙。” 明徽想办法为他遮掩。 倒是刘姨心直口快,不把薛泯当外人,“什么忙!是忙着和别人厮混!” 薛泯在明家吃了两年饭,刘姨照顾他两年,只把他当儿子一般对待,什么话都不避讳。 “刘姨!” 明徽不高兴,制止她。 薛泯理应是她大哥,可他在霍家身份尴尬,明徽不想将他扯进这旋涡。 “无妨。” 薛泯脸色不变,见一旁小餐桌上的排骨粥,问她:“还没吃晚饭?” “我不饿。” 明徽摇头。 薛泯思索片刻,转身离开,“你等我一下。” 明徽看他离去,道:“刘姨,你说这话,让薛泯哥为难。他与霍家渊源太深,当初我父母都很少提霍家。” “这,我没想太多。等他回来我再也不提了!” “嗯。” 明徽低头,拿起勺子要喝粥。 话音落,房门被踢开,霍砚深一身戾气冲进来。 “明徽,你胆子真是大了,敢和我提离婚!” 明徽一张脸无波无澜,呆呆望着他。 他睨着一旁的排骨粥,冷笑:“你和我玩这种心思,不就是想让我来照顾你吗?来,喝粥。” 说着,男人张开手端起碗,捏住她下颌,“喝!” 明徽摇头,抗拒,霍砚深脸色更加黑沉,“你装病,你提离婚,你让我妈给我施压,不就是想让我来照顾你吗?怎么不喝!” “先生,小姐孕中期,食欲不振,您不能这么逼她。”刘姨拉着他手,“她身体虚弱,又受了刺激,差点见了红,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了。” 霍砚深却像没听到一样,捏她下颌的力气越来越大。 “明徽,以前我真是看错你了!明明你犯错,却先一步装病博取同情心,程玉被你打得脸肿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扮可怜了!” 霍砚深这语气不像对妻子,像对仇人。 明徽一颗心又冷又寒。 她紧闭嘴唇,瞪着他,“第一,我没装病。第二,她犯贱,我打她,她不亏。第三,离婚不是儿戏,明天我和你民政局见!” 霍砚深冷笑,“明徽,你真是嘴硬!” 他捏她下颌,逼迫她张口,要将粥灌进去。 “喝!” 明徽泪眼朦胧,喘不开气。 “你好狠的心。” 这时,门外走进一道身影。 “住手!” 薛泯寒着脸,将怀中的酸黄瓜放下。 霍砚深身形一滞,回头辨认,“大哥,又见面了。” 薛泯没回答,目光落在明徽眼角。 泪珠晶莹,女人眼眶微红,嘴角也泛着红意,像是被人重重揉搓。 他舔舔唇,脸色骤然黑沉。 薛泯指着酸黄瓜,道:“排骨粥荤腥,酸黄瓜正好解腻。” 话音落,未等明徽说话,霍砚深便似笑非笑拿起酸黄瓜。 “明徽,向大哥道谢。” 话里话外,是占有欲,也是宣誓主权。 明徽吸吸鼻子稳住情绪,嘴角勉强勾起笑意。 “谢谢,大哥。” 再多说一句话,她喉间的哽咽就藏不住了。 薛泯抿着嘴,脸色铁青。 他听得出来,她受了委屈。 霍砚深慢悠悠踱步到两人中间,看他,笑容依旧,“大哥还有事?” 薛泯目光落在他脸上。 惨白的灯光自头顶倾泻,两人相视而立,影子蜷缩成两个黑点。 剑拔弩张的对峙。 一张脸戏谑,一张脸冷静。 目光交汇,暗藏在空气里的刀光剑影,似乎下一秒两人便会拔刀相对。 沉默、严肃。 氛围逐渐紧张起来。 这时,明徽夺过霍砚深手中的排骨粥,囫囵大口吃。 “我饿了。” 空气中的焦灼,她感受得到。 这种情况下,吃亏的人必然是薛泯,她不愿薛泯因为她卷入这么难堪的境地。 况且,两人是亲兄弟,虽说薛泯与霍家关系尴尬,可不能再恶化了。 薛泯回霍家,也是父母的心愿。 果然,病房气氛松懈下来。 “霍总。”薛泯正色,解释道:“我来看朋友,偶然遇到明徽,她吃不下饭我才想到买酸黄瓜,你别误会。” 霍砚深面上依旧覆着层笑意。 “大哥放心,明徽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相信她。” 第7章 彻底死心 两人都是在商场浸染多年,霍砚深声名在外,是北城赫赫有名的“笑面虎”,擅蛊惑、玩弄人。 薛泯目光颇有深意,夸奖他。 “霍总做事,滴水不漏。” 霍砚深嘴角咧开,“彼此彼此。” 薛泯道别,离开。 只是他脚步还未踏出门就被霍砚深叫住。 “大哥,不回家一趟吗?” 薛泯脚步一顿,又听身后声音带着笑意道:“母亲想你了。” 他这话,五分玩味,三分恶意,两份怜悯。 男人脚步一顿,下意识挺直脊背。 他没回头,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而后便大步离开。 身后,是玻璃瓶掉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酸黄瓜与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弥漫。 他沉着脸,进了电梯。 明徽孕期反应大,闻不得荤腥。 排骨粥香,可依旧让她有些反胃。 她推开碗,呕吐。 霍砚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睥睨。 灯光阴冷惨白,将男人轮廓照得模糊,又将他高大身影投射在女人身上。 黑影笼罩着明徽,她抬头时正对上男人目光。 “和薛泯怎么认识的?” “在哪儿认识的?” “你主动,还是他?” 霍砚深勾着嘴角,眼眸中却释放出强大的压迫感,如五指山压在她身上,喘不开气。 明徽身体一僵,攥紧拳头。 这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无异是摧毁敌人防线的最好方式,他用在谈判的酒桌,也用在明徽身上。 “和你有关吗?” 她目光不在他身上,而是盯着酸黄瓜。 霍砚深眉眼微蹙,不着痕迹松开手。 “砰”一声,玻璃瓶四分五裂。 明徽惊叫一声,空气中渐渐弥漫的酸黄瓜味道让她的胃稍稍缓解。 “霍砚深,你疯了!” 她蹙眉,看着流淌一地的酸水。 屋外,刘姨匆忙赶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屋内,剑拔弩张的气势,让她心头惊骇。 “刘姨,出去!” 霍砚深目光不变,定在女人脸上。 明徽不遑相让,与她对峙。 刘姨犹疑,关心、担忧,看着明徽。 “先生,小姐刚刚大出血,医生嘱咐孕妇不宜情绪波动,要不然……” “出去!” “刘姨,你先出去,我刚好有话要与他说。” 明徽声音缓和,轻拭眼角泪痕。 她轻轻一笑,安慰刘姨,“放心,有事我叫你。” 刘姨犹豫离开,站在门前听里面动静。 明徽将排骨粥放到一旁,依旧不说话。 霍砚深慢条斯理抽出纸巾,“你不说,我依旧能查到,你说,还是不说。” 他抬手,捏着明徽下颌。 女人心头一颤,下意识瑟缩脖颈。 霍砚深嗤笑,动作更重些,可最后也只是用纸巾轻轻擦她嘴角。 “说,还是不说?” 他似笑非笑,可这副模样更让明徽心慌。 两人的对峙,他更胜一筹。 这不是明徽认识的霍砚深了。 这不是明徽青梅竹马的霍砚深了。 她的心,终于死了。 心头爱意荡然无存,女人死水般的眸子与他对视、对峙。 良久,床头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明徽余光一瞥,是陈水燕打来的电话。 她眼眸亮光逐渐暗淡。 霍砚深眼神也瞥向手机,手上力道一点没松,另一只手拿起手机。 “喂?” 沉厚的嗓音响起,陈水燕一愣,看向手机屏幕。 “不是明徽?” “不是,我是霍砚深。” 那头的人答得干脆,陈水燕一愣,“霍,霍总……” “有事?” 男人声音依旧冷漠,透过话筒,显现出隐约的气势。 陈水燕忙摇头。 “没,没有,明徽什么时候回娘家,我这新得了灵芝草,有助于她补胎。” “再说。” 霍砚深并不多说,便挂了电话。 陈水燕心脏扑通跳,一阵后怕。 只听明怀礼说过霍砚深气势斐然,不近人情,没想到只一通电话便让人心惊胆战。 但随后,一阵欣喜笼罩她。 明怀礼下班,见到她模样,问:“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你知道刚才我和明徽打电话,是谁接的电话吗?” “谁?霍砚深啊。” 明怀礼脱下大衣,随口问道。 “是!是霍砚深!” 陈水燕喜悦不已,“现在这么晚了两人还在一起,说明什么?” 她看着明怀礼激动不已。 “什么?” “说明霍砚深对明徽还是有感情的!我就说两人毕竟是青梅竹马,怎么可能有了什么程玉就忘了明徽,更何况明徽肚子里还有霍家长孙!” 陈水燕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喜滋滋哼起歌,“男人啊,能放弃女人,唯独放弃不了亲生孩子,看来海城项目势在必得了。” 明怀礼听着陈水燕的话有几分道理,可内心依旧存疑。 “你确定?别白高兴一场。” “当然!男人嘛,一个德行。” 她睨着明怀礼,后者脸色微变,有些不自然。 “好,我信你,如今公司资金全都投在本地项目上,你要是这么笃定,我可就把资金全抽出来了。” “当然!” 陈水燕信誓旦旦,“明天我亲自去一趟,你就放心吧!” …… 挂了电话,霍砚深眸光停留在明徽身上。 “我再问一遍,说,还是不说?” 他声音依旧低沉,明徽蠕蠕唇,“我说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有资格提条件吗?” 男人冷笑,眼神戏谑。 “不仅如此,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还会和你离婚,让位。” 她虽仰视,却无端生出几分气势,“你这么爱程玉,也不想让她没名没分跟你一辈子吧?” “威胁我?” 霍砚深力道加重,俯身,靠近她。 明徽下意识排斥,向后仰头。 男人却捏住她下颌,迫使她与他目光相对。 眼对眼,鼻对鼻。 呼吸间,是男人的气息。 明徽屏息,眼神无措。 霍砚深最擅长如此玩弄人,先以气势压人,将敌人逼入绝路慢慢玩弄,再慢慢分食,折磨。 明徽觉得如今的她就是他的猎物。 “不是威胁,谈条件而已。” 话音落,霍砚深口袋中手机振动。 他扫一眼屏幕,忙松开她手。 “说。” “你把海城项目让给明家。” 明徽余光瞥到他屏幕,是程玉打来的电话。 怪不得…… “好。” 霍砚深脚步匆匆离开,他出门时明徽听见他声音温柔缱眷,“阿玉,怎么了?” 屋内寂静。 灯光依旧闪耀,明徽眼角一滴泪水。 她彻底死心了。 第8章 孩子不是明徽的 “小姐。” 刘姨怀中鼓鼓囊囊,敲门进屋。 “刘姨。” 明徽抬眼,“怎么了?” 刘姨从怀里掏出瓶酸黄瓜,道:“阿泯重新送过来的。” “薛泯哥?他人呢?” 明徽微微错愕,她以为他走了。 “走了,他说过几天再来看你。” 刘姨将酸黄瓜打开,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 “阿泯嘱咐我为你换些清淡的汤。”刘姨絮絮道,“是我疏忽,排骨粥荤腥太大,你喝了会反胃。” 明徽握着手中酸黄瓜,眼中酸涩又涌起。 自从父母走后,大概没多少人还记得她喝粥时喜欢吃酸黄瓜。 明徽点点头,“嗯,排骨粥端来,我吃。” 吃了,腹中孩子才能平安长大。 第二天一早,医生查房时带来孩子b超图像。 四周的孩子已经发育,此时细胞已经分化,小小胎心有了搏动。 明徽抚摸着b超片,心底嗡动。 一开始她是不愿意怀上这孩子的,她的降生意味着明徽的妥协,可如今看着这团小小孕囊,她心底的母爱被激发出来,明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孕育着另一个生命。 这条小生命,始于她的子宫,与她共同生长,同根同源,血脉相连。 女人嘴角不自觉勾起。 只要项目到了明家,她就离婚,到时候带着她闺女生活。 她不知道以后离开霍砚深的生活会多艰辛,可只要有闺女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刚吃完早饭,陈水燕提着灵芝草过来了。 她打扮精致,将**礼盒随地一扔,环顾四周问:“霍总呢?” 明徽微微抬眼,“不在。” 陈水燕啧啧。 “不愧是霍家啊,保胎都在这种豪华套房,十个明家都够不到霍家的边角。” 霍老爷子白手起家创办霍氏,几年前霍砚深接棒,将霍氏发扬光大。 相较于霍老爷,霍砚深手段更强硬,心思更缜密,做事更雷厉风行。自上任打败几个商场劲敌后便将霍氏板业拓展到全领域,而后一路高歌猛进,成为全国遥遥领先着名企业。 霍老爷子安心将霍氏给了霍砚深,平日侍花逗鸟,好不快活。 “有事?” 明徽擦擦嘴,刘姨立刻将餐具撤下,拿水为她漱口。 “没有事不能来看你了?” 陈水燕语气微恼,坐在一旁沙发上。 明徽冷笑,以陈水燕的精明,没事还真不会来看她。 见对方不吱声,陈水燕按捺不住性子了。 “昨晚给你打电话是霍总接的,那项目……” “项目成了。” 明徽也果断,抬眸看她。 陈水燕脸色微怔,随后满面惊喜,“真的?!” “嗯。” “哎哟,我就说你是明家最出息的女儿了,先是嫁给霍砚深,现在还怀着霍家长孙。要是这孩子生下来,你……” “我有个条件。”明徽止住她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帮明家。以后有事别再来找我了。” 她漱了漱口,让刘姨先走。 陈水燕脸色一变,“你不想帮明家了?当初你父母……” “别拿父母来压我!”明徽脸色忽然变得恶狠狠,惊得陈水燕心跳不止。 “海城项目足够明氏吃三年,你别不知足。我父亲死后,你和二叔以我年纪小为由接过明氏,这么些年,我手握股权却没分红,我没要过一分吧?” 明徽眼眸黑沉,字字句句压她,“嫁进霍家之后,我求霍砚深扶持明氏,是你和二叔不思进取,只想靠着霍家。这些年,你们两人趴在明氏身上,趴在我身上吸血,足够了吧?足够报答两年的养育之恩了吧?!” 明徽十六岁父母去世,被二叔养了两年,成年之后就搬了出去。 陈水燕眼神飘忽,“你这孩子,计较这么多干嘛。” 她絮絮叨叨,又道:“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霍家的长子长孙,要是生下来之后在北城这地界可是横着走都成。” 陈水燕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又被狠狠压下去。 “女人的价值只能靠生孩子体现吗?”明徽面露厌烦,已然不想和她多纠缠。 “如果只能以生子体现的话,二婶你算不算没用呢?” 陈水燕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在国外留学。 明徽话音刚落,她脸色就变了,粗喘不止。 “所以二婶,别管我,我已经报答了你与二叔的养育之恩,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陈水燕眼神愤恨,“好,好,真好啊。” 她起身,接连点头,“明徽,你可只有一个娘家,你别后悔!”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蹬蹬的走了。 刘姨听见动静忙进来,问她:“小姐,您说这话得罪了她,不值当。” 明徽冷笑一声,“没什么不值当的。” 以后,她不会顾虑所有人,要为自己和孩子活着。 医生嘱咐她要卧床休息,她就安心卧床休息。 医生嘱咐她要补营养,那她就补营养,即使吃不下去也吃。 为了孩子,以后她只为了孩子活。 住院几天,霍砚深只那天看了她一眼,此后再也没出现过。 他不出现,明徽活得也畅快,心情好了不少。 薛泯隔三岔五托刘姨送些东西,全是她年少时爱吃爱玩的小东西。 她心头暖烘烘的,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竟然还有人这么关心她。 这天下午,明徽刚吃完饭,就看见刘姨慌慌张张进门。 “小姐,先生来了,还带着那个谁。” 话音落,门被推开。 明徽放下碗勺,“刘姨,收拾桌子吧。” 程玉拎着补品,踱步进门,“明徽姐,听说你生病保胎,我心里可着急了,缠着砚深带我来看你,只是这两天我和他出差,没时间,好不容易今天过来了。” 她牵着霍砚深的手,“砚深哥,都怪你~” 霍砚深轻笑,“明明是你在国外扫货扫上头错过了回国的班机,怎么怪我。” 两人浓情蜜意一番,明徽一张脸冷漠无比,只当没看见。 “谢谢了,其实你们大可不必来。” 明徽皮笑肉不笑的扯出笑容,说的话十分真心。 来了也只是给她添堵。 “话不能这么说,孩子有问题,我这个做妈妈的也担心不是。” 程玉脸上笑意温和,缓步凑近明徽,俯身摸她肚子,语气亲昵。 “乖乖,妈妈来看你了!” 她手心摸到明徽肚子的一瞬,女人身体微颤,心中的伤口再次被揭开。 是啊—— 她能怀上这个孩子,是程玉想要,所以她才怀上。 如果有一天程玉说不想要了,那这个她与霍砚深唯一的亲情血脉大概也会在世间消失。 可怜,可悲。 明徽心头霎时怅惘悲伤起来。 这是她自己的孩子啊!为什么要给程玉! 第9章 霍砚深故意为难她 明徽敛眉,微微错开。 “医生嘱咐胎儿还在发育期,要轻些。” 程玉捧着她肚子,睨她一眼,松开手。 “我在国外扫货时买了不少补品送给你。”程玉指着地上花花绿绿的礼品盒,“你现在身上是两个人,一定要好好补营养,免得孩子出生之后体弱。” 程玉笑着,说的话却如针刺,扎进她心底。 “你放心,我会按医生说的做的。” 明徽语气冷淡,忍着心中痛意。 “可明徽姐你怎么这么瘦,人家孕妇怀孕之后可都胖了十多斤不止,你现在……” 程玉打量她,蹙眉。 明徽本就是易瘦体质,怀孕后也只大了个肚子,身体曲线依旧曼妙,况且现在还不到发胖期。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医生说孩子发育很健康的。” 明徽耐心和她解释,拿出b超图来,“你看,胎儿发育得很好了。” “这是什么,好丑——” 程玉瞥一眼,颇有些嫌弃。 她捏着四维图的边道:“砚深哥,这孩子怎么这么丑?” 明徽攥住被角,“不丑的,只是b超图……” 霍砚深接过b超图瞥一眼,“嗯。” 程玉听了这话,咯咯直笑,“你这么说,明徽姐会不高兴的。” 明徽舔舔唇,不作声。 程玉拿着b超研究半晌,心底还是不满。 “明徽姐,人家孕妇都大着肚子,身材走样,你这样我实在不放心,正好我拿了这些补品,你多吃些。” 她笑眯眯看着她,语气看似对她关心,可听起来却颇有几分恶趣味。 别人孕期发胖,她就要发胖。 这是什么道理? 明徽微微蹙眉,“我说了,这是个人体质原因,况且还没到发胖期,即便我不发胖,孩子发育得依旧很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关心关心胎儿,你凶什么!” 程玉吸吸鼻子,转头向霍砚深告状,“你看明徽姐,什么态度嘛……” “道歉。” 霍砚深端着茶杯,头都不抬,语气却不容置喙。 明徽心底微恼,只是海城项目还未到明家手里,她咬着唇,低头认错。 “不好意思程小姐,刚才是我态度不好。” “那你把这吃了。” 程玉剥开两碗燕窝,“一天六碗,每餐至少吃两碗。还有这个人参,让刘姨炖汤,每天至少一碗,还有这些,必须每天吃。” 她向明徽道:“每天吃饭前,都要打卡拍照给我看,每顿饭也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去做,知道吗?” 明徽手里被塞了碗燕窝。 “程小姐,我刚刚吃过早饭。” 明徽眉心跳动,已然是忍耐至极,“更何况我不是犯人,每日打卡拍照为的什么?监狱里的犯人也不至如此吧。” “你什么意思!我关押你监视你?” 程玉扔下礼盒,娇眉微竖,带着几分恼意,“明徽姐,我好心带来补品帮你保胎,你这话太过分了吧!你别忘了这孩子能怀上可是因为我,我想时刻照看孩子又怎么了?” 明徽攥着碗边,“程小姐,你太侮辱人了。” 程玉嘟着嘴,“砚深哥,我真的很侮辱人吗?” “侮辱?”霍砚深放下茶杯,双手插进口袋,“什么叫侮辱,这以后就是你的孩子,怎么就侮辱了?” 他眯着眼,嘴角哂笑,“为了孩子的健康,你要求孕妈妈吃补品,无可厚非。“ 明徽舔着嘴唇,颇有些艰难地握住碗边。 “补品吃得太多,胎儿过大,会难产。” “那就剖腹产呗。” 程玉耸耸肩,又开了碗燕窝。 “快吃吧,这还有一碗。” 说完,她叫来刘姨,将剩下的补品塞给她,“这是一周的量,下周的补品我会按时送来。” 程玉理直气壮,明徽连连败退。 她势单力薄,斗不过两人。 等到海城项目给了明家,她就不用再忍受这种侮辱。 明徽轻吐一口气,点头,“好,我喝。” 腹中早餐八分饱,喝了两碗燕窝之后成了十分饱,胃囊挤压她膀胱。 明徽叫来刘姨,搀扶她上厕所。 程玉与霍砚深窝在沙发里聊天,看见明徽模样,程玉笑着说:“明徽姐成尿罐子了,怎么天天上厕所。” 霍砚深没答话,可目光却着实落在了她身上。 明徽身形一顿,巨大的耻辱感从心底冒出,笼罩她全身。 当初为了霍砚深,是她主动提出要怀孕,可她现在后悔了,悔恨无比。 明徽倔强地挺直脊背,去了厕所。 刘姨知道她受委屈,安慰道:“小姐,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怀孕就这样,她们不懂。” “嗯。”明徽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所幸她回来时,两个人都不见了。 听说是公司有事。 明徽松一口气,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 挨过这段时间,就能天高海阔任鸟飞。 三天后,她出院。 霍砚深不接电话,霍家司机也有事在身,明徽略一思考。 “打车吧。” 刘姨搀扶明徽到医院门口,又回去拿行李。 明徽坐在一旁花坛边上,暖洋洋晒着太阳。 薛泯下车之后便看见这副场景。 他会心一笑,踱步到明徽身边,“出院了?” 明徽眯着眼,乍一听见声音吓了一跳。 “薛泯哥?” 薛泯扶住她,温声提醒,“小心点,毛毛躁躁的。” “还不是你吓我。”明徽嘟着嘴,又扯起笑容,“对了,谢谢你薛泯哥,这两天你托刘姨送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 薛泯面色依旧,“都是些小玩意,你开心就好。” 男人看见她粉嫩的唇,眼眸一暗。 “咳咳,你回家?” “嗯。” 话音落,刘姨提着东西出来,“小姐,走吧。” “怎么走?” 薛泯蹙眉,环绕四周一圈,“霍砚深来了吗?” “他没空,我们打车就行。” 明徽语气淡漠,已不像上次在明家,他载她那时了。 薛泯蠕蠕嘴唇,“生气了?” “不,是要离婚了。” 明徽扶着肚子站起身,“我们先走了,薛泯哥。” 薛泯心中惊诧,不忘叫住她,“别,我送你们回去。” “你送?太麻烦吧。” “不麻烦,我来是看病人,没事。” 薛泯接过刘姨手上的行李,“走吧。” 男人身形挺拔,黑色大衣增添几分潇洒。 明徽晃神,似在他身上看到明父。 “明徽。”薛泯停下看她,一双黑眸沉寂,“走啊。” 明徽回过神,“啊,好。” 她心想,明父一手带起来的兵,身上有他的影子,不稀奇。 第10章 霍砚深受罚 路上,明徽低着头,绞着衣角。 薛泯开车速度减缓,生怕颠簸到她。 “你要离婚?” 路途过半,薛泯忽地问她。 明徽抬头,回过神来。 “嗯。” “怎么了?怎么突然要离婚?你和他青梅竹马,之前在一起不是挺好么。” 薛泯攥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累了。” 明徽叹一口气,将头依靠在副驾椅背上,面带倦容。 “是因为程玉?” 他回北城不久,可霍氏总裁豢养金丝雀的事情整个北城无人不知。 甚至传闻讨好霍砚深,要先讨好金丝雀。 “一半。” 明徽细细想,“一半因为程玉,一半因为霍砚深。” 程玉的嚣张跋扈,霍砚深的视若无睹。 相比下来,霍砚深的冷暴力才是让她死心的罪魁祸首。 薛泯得到答案不再过问。 车子停在半山别墅门口,薛泯拿着行李,刘姨扶她下了车。 “明徽。” 男人舔舔嘴唇,将行李递给刘姨。 “怎么了?” “有事联系我,我会帮你。” 薛泯看着她,一双眸真挚无比。 明徽愣一下,笑着点点头,“嗯,谢谢了,薛泯哥。” 男人身影伫立在车前,没动。 他看着明徽进门,心头只觉得被压得喘不开气。 以前的明徽,那么热烈,现在的明徽,像是一潭死水。 不是波澜不惊,是没了生机。 连带着对霍砚深的爱也没了生机。 在霍家这些年,明徽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薛泯脸色铁青,绷着脸拨通电话。 既然明徽要离婚,那他就帮她一把。 回了家,保姆迎上来,端来一碗燕窝粥。 “太太,这是程小姐嘱咐的燕窝粥,炖了一夜,您尝尝。” 明徽蹙眉,“我不饿。” 她绕开保姆准备进门,可没成想保姆堵在她身前,劝道:“先生吩咐过,要您一定吃下,拍照发给程小姐。” “我说了,我不吃!” 明徽挥手推开她,进了门。 刘姨拿着行李挡在她身后。 保姆追着她,求她,“太太,您喝了吧,您不喝先生和程小姐会找我算账的。” 小保姆前不久刚被聘到霍家。 明徽站定脚步,长呼一口气。 “给我,我喝。” 她端起碗,一饮而尽。 “谢谢太太。” 小保姆端着碗回了厨房,大概是给程玉拍照复命去了。 刘姨偷偷抹了抹眼泪。 “小姐你受苦了,这霍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明徽回头安慰她,苦涩一笑,“没事的刘姨,我习惯了。” “况且,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多长时间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离婚,只等一个契机。 明徽身子重,站不了多久就觉得腰酸背痛,只能躺在沙发上。 只是她刚躺下,就接到孙相宜的电话。 “妈,有事吗?” “有事,快回老宅一趟。” 孙相宜语气急切,隐约听见对面簌簌破风声。 明徽心头一紧,“好,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老宅司机已然到了门口。 刘姨搀扶着她上车。 明徽问司机老宅有什么事,司机只摇头说不知。 霍家老宅规矩森严,被孙相宜治理得井井有条,司机大概是不知这些事情的。 车子停在老宅门口。 古香古色的四合院,重檐重拱,雕梁画栋,朱漆铜环大门上的四十五个门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下了车,保安开了角门。 “太太,老爷嘱咐您来之后去祠堂。” 孙相宜身边的保姆引着她去了祠堂。 明徽内心有些惶恐。 她本就不喜回老宅,老宅气氛诡异,上上下下只有规矩,没有人情,实在让人喜悦不起来。 “爸妈有什么事情叫我回来?” 或许是体谅明徽怀孕,步子慢,保姆的脚步也慢。 “太太到祠堂就知道了。” 明徽不再多问,跟在她身后规规矩矩去祠堂。 一路上,遇到保姆也都是不言不语,规规矩矩。 整座院子除了簌簌风声,竟听不到一丝其他声音,着实诡谲,也着实让明徽敬佩孙相宜。 到了祠堂门前,保姆就退下了。 明徽进门,隔着四四方方的天井,霍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被整整齐齐供奉在堂上,烟火缭绕。 堂下,霍砚深跪在蒲团上,赤裸上身,肩背上残留一道道鞭痕。 渗出血丝。 霍宏山拿着荆条站在一旁,怒气满目。 孙相宜绞着帕子,见明徽进门,忙扑过来,眼眶微红。 “阿徽,你快讲清楚,砚深和那程玉只是朋友对不对?他们俩没关系对不对?” 这一遭弄的明徽摸不着头脑,“妈,怎么了?” 她望向霍宏山,恭敬的喊了声,“爸。” 霍宏山高高举手手,又抽了他一鞭。 霍砚深脸色不变,紧要牙关。 “混账!有明徽这么好的媳妇竟然还想着外面的人,我看你是飘了,忘了当初霍家蒙难时是谁奔走救你,是谁不离不弃了!” 霍宏山越说越气,“我霍家祖祖辈辈没出过你这么个忘恩负义又花心的男人!” 霍家家风森严,霍宏山一生也只有孙相宜一个人,从未传出什么绯闻。 明徽知道了。 大概是程玉的事情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霍砚深遭罪了。 “爸,砚深他……” “阿徽,你不必为他求情。” 霍老爷子气喘吁吁,拿了茶壶牛饮一口,“你前几天保胎,是被他气的?你在医院,他去看过你吗?还有那个什么程玉,是谁你知道吗?” 明徽被这三个问题砸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余光瞥到霍砚深模样,脸色黑沉得像是一滩浓墨。 明徽不自觉攥紧衣角。 如今只要霍砚深把海城项目给了明家,她就能离婚,这关头不能出其他岔子。 思虑过后,明徽敛眉答道:“爸,我保胎是因为胎像不稳,不管砚深的事。他得到消息之后就去看我了,没有不管我。至于程玉……” 孙相宜紧张地看着她,“程玉是谁,不管砚深的事情对不对?” 明徽敛眉,“程玉只是砚深的助理,当初入职霍氏是由人事部层层面试进来,我只知道这些。至于外面那些消息,大概是捕风捉影而已。” 明徽一字一句回答,霍宏山的脸色稍稍平息,一双鹰眼审视她。 明徽倍感压力。 “你说的是真的?” 第11章 不喜欢你 “是。” 明徽点点头,垂在身侧的手心却被她指尖掐出月牙儿形状。 霍宏山目光太犀利,无形压力扑面而来,明徽咬紧牙关直视她,接受对方的审视。 霍家父子,行事风格极为相似,连眼神目光都相同,令人敬畏。 霍氏虽是在霍砚深手中发扬光大,可霍宏山白手起家,从市井小人到一方大鳄,其中跌宕传奇,比之其子也是不遑多让的。 何况他还是长辈。 明徽自小接受教育是长辈不能忤逆—— 霍宏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两三秒,又扫到霍砚深脸上。 霎时,明徽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默默喘息。 “那程玉虽然与你没什么关系,可阿徽住院这么些天,你不陪她,是你的失职。” 霍宏山收起鞭子,一旁孙相宜也默默松了口气。 霍砚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低着头,目光盯着地上掉下来的香灰。 “今日罚你,是教训,也是提醒,莫忘了洁身自爱,不要伤了明徽的心。” 他说完,从一旁抽出三支香,孙相宜立刻捧着烛火上前。 沉香氤氲,雾气缭绕。 霍宏山鞠了个躬,将线香插入香炉。 “走吧。” “谢父亲。” 孙相宜如蒙大赦,红着眼眶搀扶起霍砚深,心疼地问:“砚深,疼不疼?妈扶你回屋躺着。明徽,快来扶着砚深。” 明徽脚步迟滞,压下心底的不适,搀起他胳膊。 只是接触他的一瞬,男人幽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宛若毒蛇攀上脊背。 明徽汗毛倒竖,硬着头皮送他。 霍砚深居住的四合院在主院左侧单独院落。 孙相宜送他回来之后,又匆匆忙忙离开,明徽吩咐保姆去找医生。 如今,屋内只剩下两人。 明徽坐在窗前美人榻上,霍砚深趴卧在床上。 两人皆未说话,形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抬头,见霍砚深脊背伤疤狰狞血腥,可见霍宏山是下了死手。 也是,霍宏山教育孩子只秉承一个观念——打。 再顽劣的孩子,棍棒之下也会诚心降服。 她还记得小时候霍砚深因为贪玩翘了节礼仪课,晚上不敢回家,赖在明家。 明父接到霍父电话送他回家。 霍砚深抓心挠腮,焦虑至极,求着明父不愿回家。 最后还是她哄着他离开了明家,送他到了霍家。 一进门,屋内的低气压氛围就让她感到恐惧,霍砚深更是毫不犹豫便跪下。 明徽诧异,又见霍宏山拿着竹条,脸上却笑颜依旧。 她以为霍宏山只是吓唬他,没想到两人一出霍家,身后便传来霍砚深惨叫。 紧接着,他请了半个月的假。 后来明徽才知道他腿骨折,在家养了半个月的伤。 思绪渐渐回拢,明徽无端想起了薛泯,薛泯大概是没受过这样的苦楚的,但也没享受过父爱。 “你满意了?” 冷不丁,明徽一愣,望向床上那人,“你说什么?” 霍砚深回头,眉眼阴郁,“我说,你现在满意了?” “满意什么?” “满意程玉暴露,我受惩罚。” 霍砚深冷笑,“以前是我小看你。” 明徽脑中轰隆,“你以为是我告状?” “不是你,是谁?” 霍砚深黑眸沉沉,寒光迸现。 话已至此,明徽知道男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霍砚深认定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既定事实,别人更改不了。 “我不想与你争吵,但这事确实不是我告密,信不信由你。” 明徽一张脸上尽是冷漠。 她忍他、救他,是因为想早点摆脱婚姻,可不代表她柔弱可欺,可以任人污蔑。 “你若不信,叫来刘姨询问。” “她与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的话,我会信?” 霍砚深支起身子,小臂上青筋蝤起。 他动作幅度不大,但依旧牵扯到后背伤口。 明徽冷冷看着,又听他说。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怨我对你无情,所以告密。你水性杨花,勾引薛泯,以为这就能让我多看你一眼。所谓的离婚也只是你逼迫我的手段。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霍砚深已然从床上坐起,“因为你这个人心机深沉又下贱,为了达到目的没有底线。” 明徽与他视线交汇。 男人看她的目光鄙夷又嘲讽,明徽眉心青筋鼓动,只觉得可笑。 “霍砚深,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明徽扶着肚子,站起身。 “因为你极度的自私自大,白长了一副眼睛,辨不清是非,看不清善恶。” 两人对峙,无形威压朝四周聚散。 窗外有风呼啸,明徽打开窗,寒风顺着窗户钻进室内。 霎时,屋内炉火明灭,藏聚的热气被寒风吹散。 她故意的,她身上穿着羽绒外套,霍砚深可是光着身子。 料峭寒风吹得她头发散乱,明徽避开风口,又听男人道:“这么牙尖嘴利,你可别后悔。” 明徽眼瞳一暗,预感不好,“你要做什么?” 没等霍砚深接话,门外保姆敲门声,“少爷,太太,医生来了。” 明徽瞥一眼霍砚深,看见他眼中讥讽。 女人关上窗,打开门。 “太太。” 明徽淡淡嗯一声,道:“砚深背上有伤,你看看。” 霍家有专门的药房,规模虽小,五脏俱全,各种昂贵仪器、药材皆有。 霍砚深是鞭伤,抹些特制药就好。 她站在一旁,脑中思绪万千,心情却雀跃。 她和霍砚深,如今只差一张离婚证。 只要海城项目确切落到明家手里,她就与霍砚深到民政局领离婚证。 如此一来,她在这世上再不欠谁,终于是自由自在的一个人。 不,还有她腹中的闺女! 明徽脸上浮动着温柔的笑意,抚摸小腹的动作也轻缓些。 这个她唯一的家人,从她腹中长大的,唯一的家长。 从此以后,她和闺女两人,再也不用被人牵绊了! 手机响起,明徽回过神来。 看着屏幕上“二婶”两个字,她眉眼不由得皱起,“喂,二婶。” “明徽,你良心被狗吃了吧!”陈水燕怒不可遏,脏话连篇,“海城项目呢?你把海城项目给谁了?海城项目都他妈动工了,你到底把它给谁了?!” 明徽晃神,忽视她话中夹杂着的脏话,问:“动工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到底有什么用,肚子里揣的是死胎吗?连个项目都争取不来,还口口声声要和明家断绝关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二婶,慎言!” 明徽冷着脸,“你骂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不怕遭报应吗?” “你都不怕天打雷劈,我怕什么!”陈水燕咬着牙威胁,“明徽,我警告你,这个项目必须拿下,不然明氏倒台,你父母的心血灰飞烟灭,你等着吧!” 说完,只听砰一声,大概是陈水燕又摔了手机。 明徽深呼吸一口气,心头一跳,目光下意识望向霍砚深。 只见男人勾唇冷笑。 明徽心下明白过来,满眼失望,“你故意的?!” 第12章 作弄 霍砚深只字不言,懒洋洋享受医生为他抹药。 “霍砚深,你故意的对不对?你骗我对不对?!” 明徽身体颤抖,手心攥紧。 什么答应条件就离婚,什么海城项目给明家,全是他的谎言,全是他作弄她的把戏! “骗?我骗你什么了?” 男人挥挥手,医生了然,拿着药箱关上门。 霍砚深起身,扣上衬衫,英英玉立,动作优雅。 “你说,你把海城项目,给明家。我就和你离婚,让位。” 她气得浑身战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徽踉跄几步,抓住一旁红木桌,质问他,“霍砚深,你敢说你没说过!” “我说过。” 男人坦然承认,一张脸尽是笑意。 明明是笑,可那副笑容怎么看怎么虚假。 “可海城项目众多,你指的哪个?” 男人勾唇笑着,居高临下看她,眼中是戏谑逗弄。 真相大白,她被耍了! 明徽咬着牙,心中希冀化作泡沫。 她从未想过霍砚深会如此无耻,给她希望,又推她入深渊,还一副笑意吟吟模样。 怪不得旁人说他喜玩弄人心,怪不得旁人说他笑面虎。 男人脚步轻踱,声音轻快,语气却有意无意敲打她神经。 “离婚?明徽,主动权是掌握在我手里的,就算是要离婚,也轮不到你提。” 男人低头,脸上笑意更浓。 他抚摸她脸颊,“何况你和薛泯纠缠不清,我放过你给你机会吗?” “霍砚深,你无耻!” 明徽情绪愈加激动,身体剧烈孕反让她更不舒服。 “乖点,乖点。”男人难得哄她,轻轻抚摸她小腹,笑道:“别惊扰了孩子。” 温热大掌触碰她孕肚,明徽一双眸浸满怒意,她昂起头,“霍砚深,你把海城项目给明家,不然你别想离婚,这孩子你也别要了!” 男人嘴唇微抿,轻啧一声,脸色却不变。 “威胁我?” “是,我威胁你!” 明徽坦然,冷笑,“这孩子能到我肚子里,也能被我打掉。” 她紧张地扣着桌角,心里默默抚慰孩子。 她怎么可能舍得打掉,只是威胁霍砚深而已。 静默半晌,霍砚深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明徽,你别忘了,你能怀上孩子是我给你的恩赐,况且这是我的孩子!” 他语气加重,直起腰,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轻啜,“换言之,这是霍家的血脉,你觉得我能让孩子归你?” 霍砚深冷笑,“就算是离婚,这孩子也能是霍家的!” 说完,他将瓷杯重重磕在金丝楠木桌上。 明徽一怔,下意识抚摸小腹,心中不甘涌起,她强忍泪水。 “所以,如果你忍心不让她出世,就尽管做。” 男人眯起眼眸望她,气势全开。 明徽定定望着他,不遑相让。 两人对峙。 这时,门被推开。 孙相宜惊呼一声,“砚深,伤得这么重,怎么就下床了!” 她扶着他坐在床边,挥挥手让保姆端来红枣枸杞水。 “身上的伤还疼吗?” 孙相宜心疼,要解开他扣子,“快让妈来看看。” “不用。” 霍砚深略有些抵抗。 “你这孩子,我是你妈,看看怎么了。” 她端过红枣枸杞水,道:“你爸下手没轻没重,下次别惹他生气了。” 霍砚深冷冷嗯了一声,接过碗,却没喝。 孙相宜目光又在明徽身上逡巡。 “明徽!” 明徽心情正烦躁,冷不丁听见孙相宜声音,下意识望她。 只听孙相宜道:“是你告密?” 明徽蹙眉,没说话。 孙相宜见她沉默,只以为是默认,厉声道:“你太不识大体。” “男人花心正常不过。豪门中多少腌臜,外面彩旗飘飘的男人多的是,可没一个敢娶回家。家中正妻依然地位稳坐,手握大权。如今砚深只不过在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你就回家告密,哪有点正妻风度!” 孙相宜起身,手里握着佛珠,睥睨她。 “何况《礼记》有云,‘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你这样做实在有悖礼法,行事张狂,我怎么敢把砚深放心地交给你,你……” “妈!”明徽忍着怒火,太阳穴青筋鼓动,“您说我不识大体,可您这么平白无故污蔑我是识大体吗?您说我该‘出嫁从夫’,可您从夫了吗?爸说让他洁身自好,他听进去了吗?您听进去了吗?我建议您与其在这训斥我,不如和您儿子聊聊什么是‘洁身自好’再说。” 话说完,明徽眼神都未停留一瞬便离开了。 孙相宜怔愣片刻,这还是那包子性格的明徽吗? 半晌,她回过神,转头看霍砚深,“她……” 男人嘴角勾起冷笑,仰头饮尽枸杞茶,道:“妈,公司还有事情,我走了。” 孙相宜手里捧着碗,欲言又止,“你……路上小心。” 霍砚深嗯一声,走了。 …… 明徽上了车,老宅司机将人送到半山别墅。 汽车飞驰,天空淅淅沥沥下了小雪。 明徽看着窗外风景,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是她太天真! 霍砚深不是不喜欢她,是讨厌她,所以作弄她、践踏她人格。 本以为离婚的事成了定局,可如今看来是她异想天开。 首先,海城项目桎梏她与明家的关系,若是这项目给不了明家,陈水燕大概还会缠着她不放。 其次是霍砚深,这男人性情不定,若不能让他心悦诚服,离婚这事儿大概还要再拖。 最重要的是孩子。 想起孩子,明徽手覆上孕肚。 她以为这孩子她能带走的,她以为霍砚深说了离婚是默认离婚后这孩子也归她,可是…… 明徽眼神一暗,当初霍砚深让医院开证明,证明她排卵障碍,以此为由劝说霍宏山允许他做了试管婴儿。 促排卵激素带来的不良反应,取卵时身体的疼痛……她默默忍受,只期盼孩子生下来之后霍砚深回心转意,他们一家三口快乐生活。 可现在看,是她太天真。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自从明家父母去世,二叔二婶霸占明家,度过了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后,她便将霍砚深看作唯一的亲人,对他依赖性更大。 所以愿意做一切事情挽回他。 只是现在她后悔了,霍砚深不是良人,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抵不上天降。 如今,她唯一的亲人就是肚里的孩子。 明徽眼神温柔下来。 她的亲人,她的孩子。 为了孩子,她愿意做一切事情。 思绪理清,明徽狂躁的心安静下来。 事情一步步做才能成功。 当前最重要的是促成明家与霍家的合作,拿到海城项目,摆脱明怀礼夫妇。 第13章 明家求明徽 走了一路,明徽心绪渐渐平息下来,内心理清了当前利弊。 现在她唯一能倚靠的仅是肚子里的孩子。 摆脱明家也罢,离婚也罢,要孩子也罢,这三件事都急不得,慌不得,慢慢来,比较快。 刚才在霍家顶撞霍砚深,是她疏忽,本以为水到渠成,可未曾想到霍砚深竟给她挖了个大坑。 思及此,明徽脑中思绪盘旋,转身问刘姨。 “先生今晚回来吗?” 刘姨摇头,“没通知,大概是回来的。” 这几年,霍砚深虽然行事张扬过分,可基本每天都回家过夜。 大概是霍老爷子给他下了死命令。 明徽点头,既然如此,她还得再忍忍。 为了孩子,为了自己。 “刘姨,你帮我,今晚我亲自下厨。” 霍砚深喜她柔顺模样,明徽就做个温柔大方的妻子。 她刚到厨房,口袋中手机便铃铃响了起来。 “喂?” 明徽接通,随手开了扬声器。 明怀礼的声音自听筒传来,“阿徽啊,刚才是你二婶口不择言,我代她向你道歉。” 他笑呵呵,语言中满是诚恳。 明徽略愣,略感稀奇。 这位二叔做惯了白脸,若没触及利益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二婶骂她,他也只会当作听不见,如今是怎么了,竟然主动和她道歉? 脑中各种想法走过一遭,她温声道:“二叔,您放心,我明白的。” 明徽不提项目二字,又说:“二婶刀子嘴豆腐心,我明白她性格,况且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哪用得着您来打电话道歉。” 明怀礼目光阴沉,盯着一旁脸颊红肿的陈水燕。 他脸色黑成锅底,语气却十分温和,“是啊,是一家人,你不放在心里就好。你现在怀着孩子,可得养好身体。上次拍卖会我拍了件百年老参,改天我送给你补补身子。” “谢谢二叔。” 明徽一副乖顺小白兔模样,倒是让明怀礼心思熨帖不少。 他轻呼一口气,语调一转。 “阿徽,那项目的事儿?” 明怀礼没继续往下说,明徽冷笑一声,果然还是因为利益。 “项目是砚深做主,我只能争取……”她欲言又止,声音越来越小,流露出几分无奈:“更何况您也清楚,他心思现在不在我身上……” 明徽话语里的苦楚落在明怀礼耳朵里,让他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说你也是他妻子,肚子里还有他的亲生骨肉。阿徽,你太软弱了,做事不要这么畏畏缩缩。” 明怀礼踱步到窗前,推开窗户,寒风灌入。 “谢谢二叔教诲。”明徽涩声一笑,“这件事我尽量办到。” 得了承诺,明怀礼身体松懈下来,“好,那就……” “只是二叔。”明徽打断他话,“您明白,我在霍家人微言轻,帮这一次已经惹得砚深不高兴,以后大概再也帮不了你们了。” 她说的凄凄叹叹,只将责任推在霍砚深身上。 明怀礼默然沉吟起来,半晌后满是无奈的道:“唉~是明家太弱,二叔无能,倒是让你为难了,可是我也没法子,明氏集团毕竟是哥哥嫂子的心血,我如果呵护不周,怎么能对得起他们,其中的难处,想必你也是能体谅一二的。” 明怀礼说完长舒了口气,似乎是终将心头的苦楚吐露了出来。 明徽听着却并未回应,这般话她听过太多次了,心里连一丝波澜都泛不起。 明怀礼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声音骤然冷淡下去,沉声道:“好,只这一次,以后再不逼你了,阿徽,二叔说到做到。” 明徽这才应声:“多谢二叔理解。” 她挂断电话,将录音保存。 陈水燕没脑子,明面上是她强势,可实际是明怀礼在背后操纵全局。 得了明怀礼的承诺,明徽这才放心。 轻轻拿起菜刀,对准了案板上的排骨,犹豫了刹那,骤然重重的用力剁下。 砰! 排骨一分两段。 ************************** 另一边,陈水燕坐在沙发,眼泪涟涟,脸颊肿起一片。 明怀礼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点起一根烟,长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他眉心紧蹙,脸色不善。 “她答应了?” 陈水燕盯着他问。 “嗯。” 明怀礼点点头,当初陈水燕信誓旦旦海城项目必定落在明家手上,他也孤注一掷,停了所有项目,抽出资金只想放手一搏。 可没成想项目落到别人手上,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落入了困境。 明怀礼心烦,又听陈水燕讲,“如果这次明徽还是不管用,那我们不如直接去找霍砚深。” “你以为我没去找?”明怀礼掐灭三四口就吸到根部的烟头,愤声道:“要是霍砚深肯见我,我用得着低声下气求她?!” 陈水燕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阴狠,满腔怨气转移到明徽身上,“这个小贱人,拿了明家这么多嫁妆,一点用都没有——” 明怀礼动作一顿,阴沉目光望向陈水燕。 后者抬头,正对上他目光,浑身一颤。 “怀礼,我……” “陈水燕,我警告你,不要擅自做主。” 明怀礼起身,上前抓住她衣领,语气狠厉,“现在明氏命脉就在海城项目上,你还敢骂明徽?要是真伤了她的心,再起波折导致合作失败,我就不是抽你几耳光这么简单了!” “真他妈的智障!老子以前怎么会看上你!” 男人说完用力甩开她,怒气冲冲离开家门。 陈水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远处的保姆赶忙要过来扶她。 陈水燕却恶狠狠的瞪向她:“滚开,去给我煮完燕窝送到楼上!” 保姆脚步瞬间刹住,低声应命。 陈水燕摸了摸自己的脸,疼的哎哟一声轻哼,扭身走向楼上。 第14章 程玉说是这是她的孩子 得了明怀礼承诺,明徽心中略有些释然。 若是忍一时能换自由,她愿意忍。 只是饭菜做好之后并未等来霍砚深,她打电话也不接,公司秘书只说他是加班,并不说别的。 明徽蹙眉,片刻后,让刘姨拿来保温饭盒。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既然是她求人,那就摆出求人的态度。 明徽去之前是做了心理准备的,可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见到人,就被秘书拦在了门外。 “霍总和程助理去应酬了,太太还是先回去吧。” 在公司,众人默认程玉是霍太太。 明徽对秘书的轻视心知肚明。 “去哪儿了?” 她问。 秘书带着些许的傲慢的微笑,解释说:“想必太太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霍总应酬,太太最好别去,若是搅黄生意,霍总发怒就不好了。有程助理在,太太放心。” 明徽微微眯眼,乜他。 “你叫什么?” 秘书微哑,“文聪。” “文秘书。”明徽点头,“霍氏招聘时规定你的职责范围了么?” 文聪舔舔嘴唇,略有些心虚。 “规定了……” “其中包括妄议领导家事?干涉领导决定吗?” 明徽笑着,即使未化妆,也是气场全开,令人无端生出几分愧疚。 她属于明艳美丽一挂,怀孕只是增添她身上母性光辉,却不减她绰约风姿。 尤其是眼尾小痣,不笑时明媚,笑时明艳动人。 文聪看呆一瞬,紧接着红着脸摇摇头,“没,没有。” “那文秘书现在可以告诉我霍总在哪儿了吗?” 明徽问他,压迫感十足。 文聪招架不住,“兰湖,在兰湖酒店。” 明徽微微一笑,转身道:“谢谢文秘。” 说完,她快步出门,拦了辆车。 夜已深,兰湖酒店却依旧热闹非凡。 明徽下车,要进酒店,却被门童拦住。 “女士,您有预约吗?” 明徽蹙眉,“我来找我丈夫,没预约。” “那麻烦您先给您丈夫打个电话,让他出来接您。” 门童十分礼貌,明徽应下,只以为是酒店规定。 可眼见着旁人进进出出,门童不拦,明徽心里颇有些微词。 “他们为什么可以随意进出?” “这……” 门童有些尴尬,支支吾吾解释不出来。 僵持之际,有人经过,目光打量她,放肆轻蔑。 “这人该不会是来兰湖讨饭的吧?” “说不定哈哈哈哈……” 嘲讽声刺耳。 明徽低头一看,自己出来的着急,只穿了棉拖,搭了件到脚踝的鹅黄色羽绒服,看起来十分狼狈。 怪不得门童拦她。 相比于众人的西装革履,她这打扮确实潦草。 明徽摇摇头,早知道就换身衣服了。 她从医院出来穿得就是这身,急急忙忙赶到老宅,又急急忙忙赶到霍氏,来不及换装。 “女士,我们酒店只允许穿正装进入,您想进去要请您丈夫出来接您。” 门童态度恭敬。 明徽不是不讲理的人,酒店规定他一个员工确实无法违背。 “嗯,我打电话通知他,麻烦了。” 只是明徽电话刚刚拨通就被挂断,再拨通,再挂断,一直耗尽她耐心。 女人蹙眉,霍砚深是有病吧?! “明徽。” 听到熟悉的声音,明徽抬头,眉眼舒展,“薛泯哥。” 不远处,薛泯着一身西装朝她走来。 男人宽肩窄臀,威仪堂堂,经典美式西装增添了几分野性,又保留了他身上的端正冷肃。 “你在这干嘛?”薛泯快走两步,在她面前停下,高大身躯正好挡住风口。 不知明徽在这站了多久,发丝被风吹得缭乱,脸蛋还红扑扑。 “外面这么冷,你又怀着孕,怎么不进去避风?” 明徽尴尬一笑,“我穿的不正式。” 兰湖酒店确实有这么个规定,衣冠不整者不准入内。 薛泯蹙眉,对着门童说了几句。 随后,他挥挥手,“你先跟我进来。” 明徽点点头,吸吸鼻子。 薛泯眼神扫过她,又见到她手上提着的保温饭盒,问:“找霍砚深?” “嗯。” 男人眼神一暗,喉中莫名哽住,连脚步都硬挺三分。 “今天中午你不是说……” 大厅人声嘈杂,明徽没听见,回头问他,“你说什么?” 薛泯脚步一顿,摇摇头,“没什么。” “薛泯哥你来这有应酬?” “嗯。” 薛泯闷闷应一声,情绪略有些低落,“是,公司有个项目要与其他公司合作。” “那你先去吧,我在这等他就行。” 明徽不敢耽误薛泯,道:“这儿正好,能看到他。” 薛泯舔舔嘴唇,“明徽,其实这次我的合作对象就是……”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哂笑。 明徽脸色僵住,薛泯转头,正对上霍砚深目光。 男人嘴角挂着笑意,揶揄、嘲弄,“大哥不是来谈合作?怎么又和明徽谈上了?” 薛泯脸色板肃,主动伸出手,“霍总你好,我是薛泯,今天来是为了洛神项目。” 霍砚深目光并不在他身上停留,望着明徽。 “怎么?知道今天我和你薛泯哥哥合作,来这碰碰运气?” 明徽攥紧保温饭盒,忍了几忍,“不是,我去公司给你送饭,秘书说你来了这儿。” 她不动声色打量。 霍砚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黑色意式西服,与程玉穿的黑色职业裙装明显是一套。 “明徽姐。”程玉扬起笑脸,“补品吃完了吗?吃完了我再送你啊。” 明徽目光闪烁,摇摇头,“还有,不用送。多谢程小姐关心。” 薛泯收回手,道:“霍总请,我已经定好房间。” 霍砚深嗤笑一声,“既然是薛总请我,自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男人脚步迈出,明徽松了口气。 私心来说,她不愿与霍砚深和薛泯共处一室。 霍砚深厌恶她,恶趣味生出,会利用薛泯践踏她人格。 只是下一秒,就听见霍砚深说:“既然大家都来了,不如一起吃个饭。” 明徽刚刚松懈的神经顿时紧绷成一根弦。 她摇摇头,“砚深,你们谈合作我听不懂,就不进去打扰了,我在这儿等你们。” “等‘你们’?”霍砚深眼神玩味,“你们是谁?” 明徽脊背挺直,面前三人目光全聚集在她身上。 “你们,自然是你们三个人。” 明徽解释。 霍砚深哂笑,对这解释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 明徽以为躲过一劫,又听程玉笑,“明徽姐,砚深哥都亲自请你了,不给他一个面子吗?” 程玉说说笑笑挽住她胳膊,拉扯她进房间。 房间内,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明徽沉默着,降低存在感,免得霍砚深又发疯。 忽地,一旁程玉端来海参粥,嗲嗲道:“乖乖宝贝,妈妈的好儿子,喝口粥长大大。” 第15章 英雄救美要有资本 明徽身体一震,心中千般滋味横生。 她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可如今模样,倒是程玉踩在她头上耀武扬威,甚至大言不惭说孩子命运掌握在她手中。 凭什么! 有了霍砚深的爱就能为所欲为吗?那她偏偏不让他们如意。 想要孩子?做梦!这孩子永远是她的! 明徽推开淡淡推开粥碗,冷冷道:“程小姐,我海鲜过敏,吃不了海参粥。” 程玉却咄咄逼人,不肯让步。 “我也过敏啊,不过是身上起些疹子或者打喷嚏罢了,抹些药膏就好。”程玉又将海参粥推到她面前,“你过敏,总不能让孩子补不了营养吧?要是孩子出生之后身体羸弱,你怎么向砚深交代?怎么向霍家交代?怎么向……我,交代?” 她这话振振有词,似乎要是明徽不喝这碗粥,孩子出生便会不健康,明徽便会对不起霍家一般。 明徽眉心紧蹙,耐着性子解释。 “我从小海鲜过敏,霍砚深知道。过敏之后不仅仅是起疹子打喷嚏那么简单,这海参粥,我喝不了。” 她偏心指向正在谈事的两人,“你不信就去问霍砚深,他要是说我能喝,我就喝。” 明徽十岁时在霍家玩,保姆煮了鲜虾粥,她贪嘴喝了半碗,当时就呼吸困难,接着便休克过去,要不是霍宏山回家得早,明徽的命大概也就没了。 程玉板着脸,“明徽姐,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徽偏过头,不接茬。 程玉咬着唇,晃晃悠悠到霍砚深身边,柔弱无骨似的倚着他,靠着他。 薛泯眉眼微微绷紧,余光瞟向明徽。 后者低头抚摸小腹,似是没有察觉一般。 “砚深哥~我好心端来海参粥给明徽姐吃,补补营养,她却不吃。”程玉撅着嘴唇,“你说她该不该吃?” 霍砚深目光望向明徽。 他刚准备说什么,但开口瞬间又立刻想起一些记忆,他正犹豫,就听薛泯道,“明徽海鲜过敏,吃了粥大概会立刻休克。” 霍砚深眼神一变,刚才的犹豫尽数消失,他嘴角噙着笑意,反问,“薛总好像很了解明徽?” 薛泯轻笑一声,摇头,“在部队时,明叔叔邀我吃过几顿饭而已。” 霍砚深捻着手指,眼神微眯,不知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他望着明徽,问:“阿徽,这事儿你从没告诉过我。” 明徽低着头,“小事而已。再说了,你也没问过我。” 霍砚深没说话,但她依旧能感受到男人危险的眼神在她脸上游离。 程玉在他耳边吹气,轻柔柔、甜蜜蜜的,“砚深哥,你说明徽姐该不该吃?” 霍砚深移开目光,又抱起胳膊,眼神促狭,一副看好戏模样。 “她吃不吃,看你。” 别样的允诺。 明徽手心紧攥,心脏被撕裂成两半。 “真的?!” 程玉语气欣喜,捧着男人脸颊,当着几人的面毫不避讳亲他一口,鲜艳红唇在男人左脸颊留下痕迹。 “砚深哥,你太好了!” 明徽眼神一暗,霍砚深明知道海鲜过敏会危及她性命的,竟然还纵容程玉,这与谋杀有什么区别?! 薛泯看着面前这场戏,嘴角抿直,提醒道:“霍总,明徽是你妻子!” 他一双黑眸沉静如水,水面下却是无穷怒火,炽热滚烫。 霍砚深望向他,眼神戏谑,抬手捻脸上唇印,“哦?那又如何?” 视线交汇,两相交锋,不相上下。 半晌,薛泯松懈表情,啜饮杯中浓茶,“霍总说得对,我只怕霍总往后会后悔。” 霍砚深脸色一顿,又迅速遮掩过去。 彼时,程玉已经端起海参粥朝明徽走去,笑盈盈道:“明徽姐,喝一口吧。” 明徽紧闭牙关,摇头,“我不喝。” 她抚摸孕肚,心中对霍砚深的恨意又添一分。 程玉如此放肆,还不是因为霍砚深,霍砚深仗着她的爱践踏她的尊严,纵容程玉欺辱她。 “海参高蛋白,对婴儿极好。明徽姐你不吃,可是浪费我一片好心。” 明徽不言不语,铁了心不吃这碗粥。 程玉将碗怼到她唇边,逼迫她,“明徽姐,喝吧!” 明徽唇齿已碰到冰冷白瓷碗边,她银牙咬碎,绝不肯开口。 对峙之间,薛泯出声打破僵持。 “程助理确实好心,只是恐怕好心也会办坏事。” 程玉眉心一蹙,望向薛泯,娇声反驳:“薛总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说我是故意陷害明徽姐和她肚里孩子吗?” 薛泯摇头,放下手中茶杯,道:“程助理自是好心,不过明徽海鲜过敏严重,要是真吃了这碗海鲜粥,我只担心会影响胎儿发育。既然程助理是为了胎儿好,那就不该以此为由强迫明徽喝粥。” 他这话有理有据。 既然程玉是为了孩子好,那就以此为由反驳她。 程玉端着瓷碗不知所措,明徽眉头稍稍松懈。 “行了,阿玉。”霍砚深挥挥手,“既然薛总都这么说了,那就给薛总一个面子。” 程玉瞪薛泯一眼,气鼓鼓放下瓷碗,“哼!” 男人嘴角笑意微敛,道:“明徽,还不谢谢薛总。” 明徽舌尖抵着贝齿,扯出笑意,“薛泯哥,谢谢。” 薛泯点头,身侧拳头却冷冷攥紧。 “好了。”霍砚深起身,道:“项目谈完了。洛神确实值得投资。” 他饶有兴趣望着薛泯,向前几步,弯腰、对视。 薛泯眼神淡漠,“霍总有指教?” 脚下,一道显眼的明暗分界线。 霍砚深眉眼隐匿在黑影,讳莫如深,是蛰伏在暗处的危险,紧紧盯着男人。 薛泯不卑不亢,银白色灯光如水一般沉浮在他脸庞,映得他眉目似星如剑。 一个是狼,做进攻状,气势斐然。 一个是狮,巍然不动,威仪堂堂。 “大哥,英雄救美是要有资本的。”霍砚深余光瞥向明徽,眼中多几分寒厉,哂笑道:“如今是我赏你饭吃,搞清楚了吗?” 话语刺耳,薛泯却毫不在意,只气定神闲淡淡瞥他一眼。 “霍总位高权重,能与霍氏合作是我们公司的荣誉。”他语气一顿,又道:“今日霍总教诲我铭记心间。” 霍砚深瞥他一眼,悠悠离开。 “明徽,走!” 霍砚深率先离开,程玉紧跟他身后。 明徽面有迟疑,徘徊在门前,向后看一眼,小声道:“谢谢你。” 薛泯知道她心思,扯出笑容点了点头。 看见薛泯如此,明徽这才心安,急忙跟上男人脚步。 房门掩上,薛泯目光沉沉,全无刚才清朗模样。 他盯着桌上合同,眉眼微敛,思绪万千。 …… 另一边,程玉随霍砚深上了车。 明徽踌躇,坐上副驾。 “开车,回半山别墅。” 司机发动汽车。 明徽坐在副驾,听两人在后座打情骂俏,她只当自己耳聋听不到。 半晌,后座声音停止。 “明徽姐,我和砚深哥要去别处,你下车吧。” 第16章 人善被人欺 明徽没说话,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碳黑色迈巴赫从她面前疾驰而过,明徽后退两步,裹紧外套。 黑夜沉沉,树影婆娑,惨白月光像是故意作弄她,时而藏在云中,时而展露月色。 这地方属于北城近郊,车影都没有,更别说打车。 她知道,霍砚深故意的,故意惩罚她。 惩罚她“告密”,惩罚她惺惺作态,惩罚她与薛泯见面,惩罚她违背程玉要求…… 明徽咬牙,他以为这样是惩罚她?可笑!这样只会坚定她离婚的决心。 她看着不远处半山上亮起的灯光,脚步愈加坚定。 忽地,身后亮起一抹灯光。 不久后,军绿色吉普在她身边停下。 “明徽。” 薛泯停了车,发动机轰隆隆声音震荡。 明徽回头。 她将自己裹得小小的,只露出一张脸来。月光莹莹,却比不上她皮肤白嫩精致。 “薛泯哥,你怎么在这?” 明徽略有些诧异。 “我担心你。”薛泯视线在她脸上落了一瞬,又轻轻弹开。 他打开车门,“先上车,我送你回去。” 明徽没推辞,上了车。 天冷路远,要是真走回去的话,只怕她一双脚得被冻伤。 车子发动,明徽声音略有些局促,“薛泯哥,这段时间总是让你帮我,其实我本来不想给你添麻烦的……” 薛泯摇头,目视前方,“不算麻烦,我说过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明徽舔舔唇,“我知道,你是看在我父母情面才帮我。可我……我的事太复杂,与霍家纠缠太深,并不想让你掺进来。” 她苦笑一声,没注意到身旁男人脸色。 “不止是因为师父。” 对方汽车疾驰而来,按了两下喇叭。 明徽没听清薛泯声音,问:“什么?” 薛泯抿着唇,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攥紧,“没什么。我与霍家的关系尴尬,你顾虑我感受,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想离婚,可你肚子怀着他的孩子,霍砚深会放你吗?” 明徽低着头,手掌覆在小腹,没说话。 “就算你离婚了,明家会接受你吗?明怀礼、陈水燕是什么人,你我都知道。” 薛泯看一眼后视镜,女人小脸陷在羽绒大衣里,红扑扑的,像苹果,让人想咬一口。 “况且……你舍得这孩子?” 话音落,明徽心神一震。 她没想到,薛泯所思所想竟与她想法一致。 见明徽表情变化,薛泯知道说中她心声,又道:“你一个人,有信心保护孩子?有信心摆脱霍家?有信心离婚后安身立命吗?” 沉默半晌,明徽摇头。 她没信心。 明徽想得是走一步看一步,可她势单力薄,走不长远。 上次海城项目的事情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在霍砚深心里是可以随意玩弄的物件,连人都算不上。 薛泯瞥见她情绪低落,又道:“因为我知道你心思,所以我想帮你。” 明徽脑中思绪打转,直言问:“为什么?” 薛泯哑然,一张俊脸难得露出窘迫表情。 所幸路灯不明朗,车内灯光黑暗,明徽看不到。 男人吞了吞口水,慢慢组织语言,“因为……明叔叔,周阿姨。”他道:“他们在天上不会希望你这么难过,我也不希望。” 提起父母,车内气氛登时沉默下来,女人心中唯一一丝疑虑消失。 灯影稀疏,树梢微动。 明徽的悲伤,无声无息,从眼中、耳中流出,无波无澜,像是沉静的湖水。 薛泯余光瞥她一眼——一双悲哀的眼眸,刮得薛泯内心也疼痛。 薛泯将车停在半山别墅门口。 别墅富丽堂皇,暖黄色灯光萦绕周围,可明徽并未觉得温暖,只觉得心头泛着浓浓冷意。 “明徽,我会帮你。” 明徽下车,冷不丁听到这句,蓦然回头,对上一双眼睛。 认真、诚恳、温暖。 不似霍砚深看她时的轻佻、戏谑。 明徽呼吸一窒,心头酸涩再次涌起。 多少年,没人这么和她说过类似的话,没人说过要帮她。 女人瞳仁似闪亮星光,明湛乌黑,鸦睫嗡动。 她犹豫。 薛泯也不着急,给她时间。 片刻后,明徽道:“薛泯哥,谢谢。” …… 军绿色吉普离开。 明徽看着车子消失在视野之内,这才进了别墅。 保温饭盒里的饭菜已经冷了。 明徽将东西放在冰箱,保姆随即端上碗燕窝,“太太,这是程小姐嘱咐的燕窝,您吃了吧,我好向程小姐交代。” 刘姨这时正巧进屋。 “天天吃天天吃,真把人当成猪了?”刘姨夺过燕窝,“我们家小姐身体健康,小少爷发育得也好,这东西不吃了!” 保姆是霍砚深从老宅调来的,平日里伺候孙相宜,养了一身傲气。 她态度强势,夺回燕窝,端到明徽跟前,说:“太太,程小姐吩咐的,您还是吃了吧。” 明徽依旧没说话,脸色阴沉,挂着怒意。 “我问你,是你嘴上挂着的程小姐是这家的女主人,还是你面前的这位是这家的女主人?!当狗当惯了,连主子是谁都认不清了吗?!” 刘姨嘴毒,又将燕窝抢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我拿着霍家工资,自然听从霍先生命令!” 保姆有底气,指着刘姨骂,“我是狗,你不是狗?你把燕窝扔了,等到先生和程小姐回来要你好看!” “你——” 刘姨要骂,明徽伸手制止她,又打量保姆,眼神冷厉,“你要谁好看?” 明徽终究是霍家太太,保姆略有犹疑。这明徽在人前一贯是包子模样,今天却大发雷霆,保姆支支吾吾,“是程小姐说……” “你是程小姐的保姆,还是霍家的保姆?你说你拿着霍家的钱,听霍砚深吩咐。那我问你,是霍砚深要我吃这燕窝,还是程玉让我吃?要是霍砚深要我吃,我不怪你,要是你听了程玉命令,那我就想问问……” 明徽沉着声,怒斥,“你这么忠心,不如去伺候程小姐,在霍家干嘛?” 保姆噤声,没了底气。 这话确实不是霍砚深吩咐,是程玉吩咐她。 明徽看出端倪,厉声呵斥,“滚!” 保姆狼狈逃离。 刘姨指着保姆背影,抹着眼泪。 “连个保姆都敢与你作对,往后这霍家的日子不能过了!” 明徽安抚她,轻拍她脊背,脑中却思绪万千。 今天先是公司秘书,现在是家里保姆,都敢欺辱她、打压她,这霍家的日子确实过不了了! “刘姨,没事。”明徽苦笑一声,“既然过不了,那就不过了。” 刘姨止住哭声,诧异看她,“小姐,您什么意思?” 明徽身子重,站一会儿便觉得累,她扶着肚子坐到沙发,淡淡道:“这两天我只明白了一件事,人善被人欺。我善良他们以为我是柔弱,我宽容他们以为我是害怕,可笑——” 听了这话,刘姨眼神明亮,“小姐,您早该这样的。那程玉我看是越来越放肆了。您与先生青梅竹马,一定能夺回先生!” “不,我不要霍砚深。” 明徽冷眸,脑海中回荡薛泯对她说的话,“我要离开霍家,要摆脱明家,要带着我女儿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生活!” 刘姨呆愣在原地,“小姐,你,可是太太之前的愿望就是想让您嫁给先生。” 她之前以为明徽提离婚,是气话。 “那时候霍砚深是人,现在他不是人了,我何必再和他将就。” 明徽仰头,“心捂不热,做再多也没用。” 以往她天真,以为能让霍砚深回头,可后来她慢慢知道霍砚深不再是她青梅竹马了。后来她柔弱,想示弱达到目标,可霍砚深还是觉得她柔弱可欺捉弄她。现在她既不抱幻想,也不想示弱,一味的忍耐只会让别人看轻她,永远达不成目标。 既然薛泯想帮她,她就要走别的路。 第17章 不装了? 这一夜,明徽睡得心安。 她本就不是委曲求全之人,自小也是父母掌心的小公主,若不是父母意外去世,她遭受磋磨,哪里用得着处处委曲求全。 今晚想通一切,明徽心里熨帖。 第二天一早,刘姨服侍她起床,只是脸色不善,颇有愠怒。 明徽察觉刘姨不对,问她:“怎么了?” 刘姨脸上表情更加阴沉,“下面,姓程的来了。” 明徽了然,平静地点点头,“来就来吧。” “可是小姐,先生是不是欺人太甚了?竟然带着小三登堂入室,他把你置于何种地位?” 刘姨觉得委屈,“以往无论先生怎么对你,可至少还在保姆下人面前给你留些体面,可昨晚那保姆对你的态度嚣张,今早他又把姓程的带回家,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姨,没事的。”明徽将头靠在刘姨肩膀,抱住她,安慰道:“昨晚我不是说了,我心里没有霍砚深了。他在我心里没了地位,无论怎样做,都伤害不到我的。” 听了这话,刘姨眼眶一酸,连带着声音都有了哭腔,“小姐——” 二十六年,明徽爱了霍砚深整整二十六年。 这份贯穿了她四分之一人生的爱已经融到了血骨,刻在了心肺。 可现在明徽竟说愿意放弃这段感情——她是遭受了怎样的绝望和挣扎,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这句话? 刘姨不甘心,道:“霍老爷和老爷是世交好友,现在又是您亲公公。你不如求助他,让霍老爷管管先生!” 明徽直起身,摇头,“不行。” 她擦了擦脸,分析:“上次老爷子已经给过他教训,可他仍旧不改,明显是不怕老爷子知道这事儿。再者,养女人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我告状,我那位婆婆大概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这事儿糊弄过去。并且现在我对霍砚深是有事相求,这点小事不值当请霍老爷。” 说完,她又看着刘姨,轻声道:“您放心,我知道您是为我委屈,但我不在乎这些,我希望您也别在乎,好吗?” 明徽说着,刘姨听着,心脏渐渐被酸涩填满,“小姐,你……长大了。” 刘姨的愤怒和委屈,大多来源于护犊心理。 她以为明徽还是以前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一心想保护她,可没想到少女成长得会这么快,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明徽略略一愣,倏地回过神来,无奈道:“刘姨,我都二十六岁,快要当妈妈了。” 刘姨也一愣,破涕为笑,“是,是我心焦。” 她抱住明徽,暗暗抹了眼泪。 明徽下楼时,霍砚深与程玉正在吃早餐。 程玉抬头,见她下楼,活泼喊道:“明徽姐!” 明徽点头算是应下。 怪不得刘姨怒气冲天。 程玉与霍砚深肩挨肩,臀靠臀,打情骂俏,一副亲密模样。 她坐过去,实在破坏这副场景。 不知是为了故意刺激她还是如何,程玉当着她的面用叉子叉了块北非蛋喂到霍砚深嘴边,“砚深哥,张嘴~” 男人端着文件,张口,咀嚼咽下。 程玉娇憨一笑,蓦地亲他脸颊,男人右脸印上粉色唇印。 霍砚深像是没有知觉,依旧看文件。 明徽淡淡看两人一眼,坐到另一边。 随即,保姆上了碗燕窝。 明徽蹙眉,还未开口就听程玉娇声道:“喝吧,明徽姐,这燕窝粥我可是让王妈一早就炖上了呢。” 她又将视线落在面前两人身上,见程玉几乎是挂在霍砚深身上,嘴角浅弯,一副看好戏模样。 明徽并不理会她,将燕窝推开,只看霍砚深。 “霍砚深,我们谈谈。” 话音落,一直默不作声看好戏的男人这才有所知觉一般,睨她。 “谈什么?”男人合上文件,眼神玩味打量她,“不装了?” 装? 原来她以前的委曲求全在他眼里是装? 明徽攥紧拳头,冷静下来,直奔正题,“海城项目,你何时给明家?” “我已经给了啊。” 霍砚深张开嘴,程玉立刻叉了鱼排喂他。 男人表情一变,“口感太老,下次火候轻些。” 一旁保姆应下,又立刻将餐桌上鱼排撤下,重新上了份三文鱼。 三个保姆,一个撤鱼排,一个上菜,一个端来清水让男人漱口,动作流利、轻巧。 “你明白我的意思。”明徽捏着瓷勺,“我说过,只要你把项目给明氏,我愿意离婚让位,要不然我就把这孩子流掉。” 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餐桌上三人都听到。 这话说完,程玉表情明显有了变化。 她动心了。 霍太太的位置,哪个女人能抵挡这诱惑? 原本她是从未肖想过的,可明徽说她会离婚,那是不是…… 两个女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霍砚深脸上,一个冷静,一个期盼。 都等着他开口做决定。 男人不紧不慢抬头,对上明徽眼眸,嘴角轻笑,“又威胁?怎么总是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 话语中的轻蔑不言而喻。 也是,霍氏总裁驰骋商场,还从未有人如此大胆,一而再再而三威胁他。 “不是威胁,是事实。”明徽掏出手机,给他看屏幕上的挂号记录,“你不同意,我现在就去流产。” 女人不动声色观察,看见对方嘴角弧度稍稍平缓,心中知道自己赌赢了,又乘机道:“你知道公公婆婆多期盼这孩子出生的。” 不然,孙相宜这么傲气的一个人不会主动去医院看她,霍宏山不会在听到风言风语之后就对霍砚深用家法。 这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霍砚深难得沉默。 餐桌周围似乎隔了真空地带,窗外麻雀活泼跳跃,屋内却落针可闻,寂静无声。 男人眼底铺满浓稠阴郁,一双黑眸更显幽深锋利,宛若一把刮骨利刃,审视明徽时,恨不得把她心肝肺都剖开。 明徽并不躲避,目光与其交汇,明亮坚定。 程玉也没说话,眼巴巴看他,迫切等待男人的答案。 第18章 离婚律师 霍砚深审视一番,忽地扔开文件,身体松懈靠在椅背上,表情似笑非笑。 “明徽,是我小看你了。” 柔弱小白兔私下伪装,不声不响地干出这种事情,霍砚深不觉威胁,只觉稀奇。 她这动作在他心里不过算是小打小闹而已。 听了这话,明徽紧绷的身体不动声色松懈下来。 “我到绝路了。” 她这五个字,道尽心酸。 程玉心里虽抓耳挠腮般着急,可如今也只能收敛心绪,怔怔问他,“砚深哥,你答应明徽姐了?” 霍砚深没理会她,只看着明徽,道:“海城项目已经交给旁人做了,收回需要付违约金,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明徽用瓷勺搅动粥底,点头,“嗯,我等你,好好考虑。” 霍砚深肯答应考虑,已经是做了很大让步,明徽没再逼他。 事情总要循序渐进,她逼的太紧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男人撂下刀叉,目光轻飘飘在明徽身边绕一圈。 “走,上班。” 程玉紧忙放下刀叉,跟在他身后。 “对了。” 要出门时,程玉止住步伐,笑吟吟回头,“明徽姐,砚深哥担心你自己照顾不好孩子,让我今天就搬到霍家陪你养胎,直到孩子出生。” 她这话,耀武扬威的意思不言而喻。 明徽没应声,背对她吃饭。 程玉浑不在意,哼着歌离开。 “砰”一下,门被关上。 女人捏着瓷勺的手愈加用力,指甲月牙儿泛起白边。 欺人太甚。 …… 吃了饭,明徽换了衣裳出门。 霍家司机跟着她,执意送她。 明徽蹙眉,“难不成我没有人身自由了?” 司机无奈,搓了搓手心道:“太太,这是……程小姐的命令。说是担心您在外面出事,必须紧跟着您,不然就辞退我们。” 我们? 那就是所有司机了。 明徽咬着牙,额头青筋绷起,这招太无耻。 利用她善心牵制她,也只有程玉和霍砚深能想出来。 僵持片刻,明徽让步,“你送我到华夏天地,我要逛街。” 得了明徽应允,司机欣喜万分,“哎!谢谢太太体谅!” 都是为了挣口饭吃,没必要为难他们。 司机将人送到商场,明徽指挥他将车停在地下车库等她。 司机应允,看着她进商场,给程玉拍照片发消息汇报。 明徽则躲在不远处,直到看着司机开车去了地下车库。这才戴上墨镜、口罩从另一道门离开。 她到咖啡馆时,薛泯已经在那儿等着。 明徽摘下口罩,略带些愧意,“不好意思薛泯哥,有点事耽搁了时间,我来晚了。” “没事。”薛泯见她模样,心里有了大概猜想,他站起身,介绍道:“这位是魏律师,专攻离婚案。” 明徽目光移向一旁男人。 身材高大,气质粗野,尤其是那道浓眉,让人过目不忘。 可这人却戴着副金框眼镜,实在违和。 她不动声色打量,主动伸出手,笑道:“魏律师好,我是明徽。” “明小姐你好,我是魏泽天。” 魏泽天礼貌握了下手,只觉一道目光刺来,他手一抖,连忙松开。 “明徽,你有问题,可以问魏律师。” 薛泯脸色柔和,声音也轻缓。 魏泽天看到他这模样简直要惊掉下巴,他轻咳一声,“是,明小姐尽管问我。” 明徽心中仍有疑虑,她不是不信任薛泯,而是不信任这律师。 薛泯看出她犹豫,唤来侍者要了杯白水,道:“你放心,他是我战友,转业做了律师。” 明徽心中疑虑稍稍平息,她清清嗓子,“魏律师,我想问……” 这时,薛泯手机响起,打断明徽。 男人看了眼屏幕,“我去接电话,你们聊。” 薛泯离开,只剩两人。 魏泽天端起咖啡啜饮,“明小姐您请说。” 明徽捏着面前玻璃杯,低头看着杯中白水荡出的波纹,语气沉重。 “我想问,如果我想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能有几分把握?” “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魏泽天沉思良久,又道:“一般来说,法官判决孩子归属时往往会依据父母双方条件以及孩子意向做决定。若是孩子还小,譬如两岁之下的婴孩,法官判决时则会更偏向将孩子归给母亲。” “但……” 他舔舔唇,面露难色,“被告是霍家,霍家背景错综复杂,相比于其他案件难度大些。我建议开庭前你可以试着申请异地开庭。” 明徽垂眸认真思考,“异地开庭有什么好处?” “可以规避一些风险,譬如熟人办案等。” 他面色忽地变严肃,道:“明小姐,请你一定要相信司法公正!” “自然。”明徽看向窗外。 薛泯正站在路边,不知与谁通话,脸色端正镇定。 “我若不相信这点,我不会找您帮我的。” 她声音清浅,转过头。 明徽嘴角带一分笑意,目光明澈,坚定道:“魏律师,你放心,作为当事人,我无条件相信我的律师的专业性。” 魏泽天一愣,笑意满面。 说话间,薛泯已挂断电话走进来。 “聊得怎么样?” 明徽脸色轻松平静,“魏律师很专业。” “你呢?” 他看向魏泽天。 魏泽天点点头,“明小姐的案子我会尽力的。” 作为律师,最忌讳的就是当事人隐瞒事实真相或态度不清,不相信律师。 明徽刚刚已表达清楚自己态度,他办起案子来也有底气。 …… 送走魏泽天,薛泯看着明徽,面带几丝犹豫。 “有件事我想先嘱咐你。” 明徽看见他模样,知道他有话说,便问道:“薛泯哥,有话不妨直说。” 薛泯端正表情,声音沉沉:“明徽,霍家虽算不上权势滔天,可毕竟在北城盘踞多年,你和霍砚深的离婚案,我只担心会有差错。” 这话确实。 商人的生意做到一定程度必然要和某些相关单位扯上联系,霍氏也不能免俗。 还有霍老爷是干部退休…… 明徽脸色略显落寞,勉强扯出笑意,“我懂,可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好的方法是和平离婚。若是真不能幸免……” 她声音坚定,“那就做好撕破脸的准备。总之只要能带孩子离开,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 说完,她又抬头看着薛泯,眼中满是感激,“薛泯哥,总之谢谢你愿意帮我。若我有一天真的离开,一定报答你。” 她庆幸到如今地步还有人愿意站在她身后帮她。 “没事。”薛泯兴致不高,依旧鼓舞她,“我不用报答,只要你能顺心离开就好。也算,也算对得起师父师娘在天之灵了。” 提起父母,明徽笑意淡些。 “嗯!”女人点头应下,笑道:“会成功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这话题太沉重,薛泯不愿意继续下去,免得让两人徒增伤悲。 “对了,我记得你大学时学的国画?” “是。”明徽不知想起什么,眼神略显黯淡,“是国画。” “既然学了国画,那你认不认识阮惠春阮老师?”薛泯来了兴趣,问她,“今天我约了阮老师在这儿见面,你要不要见一面?” “阮?阮老师?”女人眼眸惊诧,反应过来之后猛然站起身,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她,她来了?” “嗯,刚刚与我打电话的就是她。” 薛泯蹙眉,舒尔展颜,朝门口挥挥手,“阮老师,在这!” 明徽心跳如雷,死死抓住桌角不敢转身。 完了—— 第19章 程玉住进霍家,赶走她 明徽眼眸一紧,透过橱窗玻璃看见走进店里的女人。 她心脏倏地被无形大掌攥紧,四肢百骸的血液速度逐渐加快,手心、后背渍出冷汗。 薛泯察觉她不对劲,话还未问出口,就看见明徽急慌慌戴上口罩墨镜。 “薛泯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回头,正对上来人视线。 乌木簪子、珍珠耳环,头发花白挽在脑后,还有她身上背着的灰色帆布袋。 两年了,一点模样都没变过。 明徽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心底深藏的酸涩再次涌起,忙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阮惠春目光疑惑,上下打量,“薛总,这位是……” 明徽惊骇,乱了阵脚,只朝她点点头便匆匆溜走,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恭敬。 阮惠春眉心收紧,目光落在她背影,凝视沉思。 明徽行为举止奇怪,令人生疑。 “阮老师,那位是舍妹。” 薛泯解释,他声音唤回阮惠春思绪。 “原来……” 听了这话,阮惠春眼眸略有些失望之色,“你这妹妹与我一个学生很像,我还以为……”话未说完,她又摇摇头,低声念叨,“错了错了,不可能的,一个姓薛,一个姓明,不可能不可能。” 听闻此话,薛泯目光一暗,暗暗深思。 阮惠春抬头,面色略带歉意,“薛总,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我看错人了。” “没事的。”薛泯笑笑,请阮惠春坐下,又叫来侍者,“阮老师喝什么?” “温水就好。” 阮惠春放下帆布包,戴上眼镜,掏出项目书。 薛泯问:“阮老师看过项目了?认为怎么样?” 提到项目,阮惠春来了兴趣,脸上泛着笑意,“项目提议很棒,一个基于东方神话体系的游戏用国画做背景确实相得益彰。只是若是用国画做背景,成本难免不可控,你想清楚了?” 私心而论,阮惠春很喜欢这项目。 一个将神话和古典文化相结合而做出的游戏,不论放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将会是惊天霹雳般的大作。 只是若用国画做背景,成本会大大增加,后期投入资金更是数不胜数。 据她所知,薛泯创办的游戏公司规模尚小,很难支撑起这么大的项目架构。 她有疑惑,也是好意提醒。 “您放心。”薛泯胸有成竹,解释:“我们已经拉到霍氏投资,资金不是问题。” “真的?” 阮惠春眼眸亮起,神色轻松起来,“成,这项目我同意了。” 她匆匆喝了口水,瞥了眼手腕表盘,站起身,“薛总,项目的事儿改天再议。我得赶回去上课,先走了。” 阮惠春自己开了工作室,同时兼任北城美术学院国画专业教授,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阮老师,我送您。” 薛泯拿起车钥匙,“我的车就停在门外。” “不用不用,我有车。”她甩甩手里电驴钥匙,笑道:“现在堵车,你那四个轮子的说不定比不上我这两个轮子的呢。” 看着阮惠春离开背影,薛泯想起明徽离开时手足无措模样。 或许明徽是在故意躲避阮老师? …… 明徽上车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糊里糊涂逃走显得太心虚,应该向薛泯解释一下的。 发完消息,明徽脑中思绪杂乱纷飞。刚才她走的时候太惊慌,不知道阮老师认没认出来她,不知道阮老师心里是不是依旧恨她…… 女人将头靠在出租车椅背,紧紧攥住手机。 如果当初她没被爱情迷昏头脑,如今大概是北城美院的一名研究生,依旧在阮老师门下学习,有课时上课,没课时和朋友一起压操场、做作业。 总之自由自在,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婚姻的链锁制挟在霍家,被所谓的血缘亲情束缚在明家。 有人说,人总是会美化从未走过的道路。 可无论另一条路怎么糟糕,总不会比现在还糟糕。 明徽低头,眼睫湿润三分。 她不敢见阮惠春,当初阮老师苦口婆心劝她、留她,可她仍旧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婚姻坟墓。 她伤了阮老师的心,这辈子没颜面再见她了…… 回了华夏天地,明徽急忙进了几家奢侈品店,囫囵买了些东西。而后叫来司机回了霍家。 还未到霍家,明徽远远就看见门前停了几辆车,众人来来往往,热火朝天。 明徽心下疑惑,便听司机道:“太太,车子堵着门,这车开不过去,得麻烦您步行回去了。” “嗯。” 明徽应下,开车门下车。 她越走近,心中疑惑越浓。 这些人竟然是在搬家具? 霍砚深独爱简约黑白灰,半山别墅也被装修成简约干练风格。可现在保姆工人搬的家具全是粉嫩可爱风,总归不是霍砚深忽然犯病,爱上这粉粉嫩嫩颜色了吧? 她脸上疑问化不开,一旁刘姨板着脸走来,十分委屈地叫了声,“小姐。” “刘姨,这是什么意思?” 刘姨脸上惊怒交加,说话也口不择言,“那姓程的小三——” “刘姨!” 明徽呵斥住她。 刘姨忽地醒悟过来,朝四周望去,才见不远处就有人竖着耳朵偷听。她忍了又忍,咽下脏话,改口道:“程小姐搬到这儿,说不喜欢这儿的装修风格,要换家具。” 明徽点头,边走边听,脚步过了玄关,“霍砚深同意了吗?” 话音落,她目光落在客厅,大片粉白色系遮掩原本黑白灰三系,沙发、茶几、酒柜,甚至连绿植都变成了矮胖可爱版。 简若不是知道这是霍家别墅,明徽还以为走错地方,到了幼儿园。 刘姨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你走之后那姓……那程小姐就来了。” 或许是担心隔墙有耳,刘姨低声道:“程小姐进门就说霍家装修太难看,要换风格。我说这装修是先生定的,程小姐却说先生已经同意她换装修风格……小姐,您真让她住进来?” 刘姨脸色实在难看,“不说现在,就说以前封建社会,哪里能让外面的压在正房太太头上,先生太过分了!” “刘姨,慎言。封建社会的糟粕与我作类比,是侮辱我。”明徽走进屋内,好奇打量四周,伸手抚摸客厅毛茸茸粉色怪兽沙发,“况且霍砚深都同意了,我无所谓。” 果然,沙发手感如她所料,软糯糯、毛茸茸。 “而且我觉得这沙发换得挺好,以前那个看着就沉闷,不讨喜。” 话音落,二楼程玉声音活泼雀跃,喊她,“明徽姐,你回来了。” 明徽顺着声音望去,见程玉依靠在栏杆上,居高临下乜她,说不出的得意。 “嗯。” 明徽心思不在她身上,只冷冷应一声,继续打量客厅装饰。 程玉见此,以为明徽暗自伤神,心中更是止不住的得意,“砚深哥担心我住不惯,特意允许我换喜欢的装修风格。” 她手腕撑着栏杆,嘴角弯弯,“明徽姐,你觉得好看吗?” 飞扬跋扈。 刘姨呼吸不顺,只觉得一股气憋在心头,散不尽也消不了,硬生生要将人折腾死。 她下意识看明徽,害怕她被气坏。 只见明徽绕过沙发坐下,轻飘飘一句,“好看啊。” 程玉脸色一变,又深吸一口气,笑盈盈指着一楼客卧。 “明徽姐,我把主卧大床搬到了一楼客卧,往后你在那儿睡怎么样?” 第20章 搬家之后 程玉模样活像霍家小太太,得意忘形。 明徽这个霍家正经太太在她面前倒是显得微不足道了。 “怎么样?明徽姐。” 程玉就是故意挑衅,她咬着粉唇,捏着嗓子撒娇,“我怕黑,不能自己一个人睡觉的。” “怕黑吗?”明徽并不恼怒,淡定道:“既然怕黑,那我就搬出来吧。” 话音落,程玉脸上惊疑毫不掩饰,“你说真的?” 她一时没把住,嗓音变回正常模样。 这次换成明徽眼眸弯起,似笑非笑看她。 程玉出了大丑,脸色变得黑沉。 “是,你怕黑我就成全你。” 明徽将成全二字咬得极重,又缓声道:“我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上下楼梯不安全。况且在一楼,保姆能时刻照顾我和孩子,我当然乐意。” 最重要不用整日见霍砚深那张死鱼脸,她高兴还来不及。 程玉似乎没想到明徽态度会如此,呆愣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明徽也不理会她,进了一楼客卧。 先一顿卧底似的追逃,又马不停蹄回商场逛街购物,现在还得应付程玉,她只觉身心疲惫,被刘姨扶到床上躺下之后就再不想起身了。 “刘姨,我想吃酒酿汤圆。” 她撒娇,难得显露出小女儿时的娇憨。 刘姨却没应声,背对着她耸动肩膀。 明徽好奇,扳过她身体,这才发现刘姨鼻头微红,泪珠成线串珠似的扑簌簌落下。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明徽脸色恼怒,气冲冲准备为她讨回公道。 看到明徽模样,刘姨更加愤懑,“哪是有人欺负我,是她们欺负你,太不把你当人。霍家太太搬出主卧,住进这么个狭小房间,外面的却登堂入室,踩在你脸上作威作福,天底下就没有这么个理!” 刚才一腔怒气全部化为泪水,明徽是刘姨看着长大、出嫁,在她心里早把她当成了女儿。 “是我没用,护不了你。” 细想想,她除了背地为明徽抱不平之外,竟什么都做不了。 “谁说您护不了我,只要您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明徽温柔搂住刘姨,深吸一口气。 她说这话不是敷衍刘姨,刘姨身上的味道,是兰花香、饭菜香、洗涤液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记忆中,妈妈的味道就是这样。 明徽也累,可每当闻到刘姨身上味道时,她就觉得母亲还在身边,还在默默支持她,让她一定要坚持下去,要活得自由自在。 半晌,刘姨轻拍她脊背,“好孩子,是我失态,以后我绝不会再这样了。” 刘姨想通,她无法帮助明徽,那至少不能把自己的坏情绪带给明徽。 “嗯。”明徽声音轻缓,笑道:“那刘姨现在能不能帮我做酒酿汤圆了呢?” “不行!” 说到这,刘姨语气登时坚决起来,“你怀着孩子,不准吃酒酿,等你出了月子,想吃多少我给你煮多少。” “吃一点点也不行吗?” 明徽嘴巴撅起,小意撒娇,刘姨态度却坚决,让她找不出突破口。 “其他事好商量,这事儿不成。”刘姨扶她躺下,盖上被子,“你先休息,晚上我煮猪肚汤给你补身体。” 明徽眼眸一闪,开口揶揄道:“还补啊,程玉塞给我的补品都够女娲补天了,我只想喝香香的猪肚汤,您可别再放什么补药了。” “成!都依你,都依你。” 刘姨笑着离开,屋内重归平静。 或许是身体过于疲劳,明徽眼皮似顶了座山,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她是被客厅动静吵醒。 各种喧哗热闹,程玉娇媚声音夹杂其中,尤其显眼。 明徽目光呆滞,凝望黑暗虚空片刻,慢慢才缓过神。 细细听来,应该是霍砚深下班回家,程玉迎他,在他怀里撒娇。 一墙之隔,外面欢欣鼓舞,屋内寂静冷清。 明徽抚摸孕肚,竟然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感到一丝心安。 不久后,王妈敲门。 “太太,您醒了吗?先生回家了。” 明徽眉心微蹙,难得的寂静被打破。 “醒了。”明徽没开门,道:“我不饿,今晚晚饭我不吃了。” 王妈没走,一板一眼道:“您不吃也得出来伺候先生。我在老宅时,太太最重规矩,每顿饭必须等老爷一起。” 这是拿孙相宜压她。 明徽眉目微敛,又想起海城项目,忍了忍。 “嗯,我换了衣服再出去。” 王妈这次乖顺离开,不再逼她。 五分钟后,明徽坐到餐桌旁,依旧是早饭时的格局。 霍砚深懒懒抬起眼皮,“住一楼了?” 刘姨端来猪肚汤放在她面前,明徽道:“程小姐说怕黑,我自愿搬出来把大房间让给她。” 话音落,程玉又道:“砚深哥,你知道我的,我真的怕黑……” 猪肚汤鲜美可口,明徽低头喝了一口,只当听不到他们你侬我侬。 “太太先别用饭,先吃药。” 王妈从厨房端来一碗黑乎乎汤药放在她跟前。 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明徽嗅嗅鼻子,脸上难掩厌恶。 这味道实在奇怪,又苦又酸。 “这是什么?” “安胎药。” 程玉勾着霍砚深脖颈,依偎在他怀中。 明徽无视她动作,反问:“我日日吃着黄体酮和叶酸,又吃燕窝等补品,足够安胎,足够孩子发育了。” “是药三分毒,西药都是激素,不如中药稳妥。” 程玉反驳她,又娇声问男人,“砚深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霍砚深脸色依旧像往常一般莫名难测,只是他眉眼陡起,凌厉森寒。 明徽明白,是不满她不听话,惹程玉不快。 明徽不再多说,心中只觉嘲弄,半分都不想反驳,端起碗仰头饮尽。 苦涩怪味在她口中蔓延,像是蛆虫苍蝇,顺着食道直达胃部,而后翻腾噬咬,啃食五脏六腑,既折磨又恶心。 “喝了,这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也请霍总和程助理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明徽语气带着几分讥讽。 程玉目瞪口呆,明徽脾气筋骨是被磨平了? 她又回头看霍砚深。 男人面无表情,只是嘴角绷直,眉心略显阴沉,整个人都显得阴鸷。 程玉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知道这表情是他暴怒前兆,心中不由得惴惴。 同时莫名涌上一种古怪感觉。 事情发展好似不受她控制了,尤其是明徽。 程玉再回过神时,明徽已经借口疲惫离席回了房间。 “砚深哥……” 程玉回头,见霍砚深冷眼盯住女人背影,直到她回房关上门。 “嗯?回房。” 霍砚深心不在焉应一声,猛地抱起她,女人抓着他衣领,靠在他怀里,哆嗦着身子,上了楼。 几个保姆低着头,只当看不见霍砚深举动。 深夜,刘姨抹黑进了明徽房间。 “孕妇易饿,我给你留了碗猪肚汤,你先喝着。” 明徽原本就孕反,再加上晚上喝了那稀奇古怪汤药,又没吃饭,此刻胃里翻江倒海,宝宝也闹腾得很。 “谢谢刘姨!” 明徽捧着碗,小口啜饮猪肚汤。 黑暗中,有女人声音传来,婉转轻吟,透过墙壁传入两人耳中。 刘姨脸色一僵。 明徽还疑惑问她,“这么晚谁还吵?” 随即,她似乎意识到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楼上的事情,两人心知肚明。 半晌,刘姨故作轻松,“明天吃什么?我给你做。” 明徽将头埋进碗中,仰头喝光猪肚汤,“都可以。” 刘姨离开后,明徽一脸毫不掩饰的厌恶。 想到以往她猪油蒙心对霍砚深的爱慕和忍让,明徽胃部顿觉不适,一阵翻涌,女人小跑闯进客卧洗手间吐了又吐。 恶心,太恶心了。 第21章 不让他养女人 第二天,明徽难得睡到日上三竿。 结婚以来,她受爱情洗脑,崇尚抓住男人的胃才能抓住男人的心理论。 每天早起为霍砚深下厨做早饭,甚至报了各种美食班。 如今想来,她真是脑子被门夹了,都当阔太了,竟然还这么折磨自己,太傻太天真。 不过让她诧异的是,今早王妈竟没有喊她起床服侍霍砚深吃早饭。 实属不对劲。 打开门,明徽目光四处逡巡,不见保姆忙碌身影,整栋别墅仿佛没了人气。 “刘姨,不在——” 明徽脚步一拐,语气登时顿住。 “妈,您怎么来了……” 明徽愣住,余光瞥到刘姨站在孙相宜身后,低着头,像是被责骂了。 再后面,是程玉。 不过程玉明显没睡醒,身上穿着白色小狗睡衣,呆呆站在孙相宜旁边。 “我不来,这家就翻了天了!” 孙相宜手中捏着的骨瓷杯重重磕在大理石桌面上,面色愠怒,“明徽,你是霍家太太,就这么管家的?” 她指着程玉,语气轻蔑,“竟然让砚深把人带回家,登堂入室,你怎么这么没用。” 明徽伏着脑袋,不言不语,乖乖听骂。 这一幕更让孙相宜心中生怒,只觉明徽是烂泥扶不上墙。 “王妈!打电话叫砚深回家!” 她气势汹汹,摆足了霍氏太太架势。 众人除了王妈去打电话,皆低着头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这位霉头。 “明徽,你坐下。” 孙相宜瞟她一眼,又捏起瓷杯饮一口花茶。 明徽应下,乖乖坐在她身边。 让她坐下可不是好心,是她肚子里怀着霍家血脉。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 王妈挂断通话,来回话,“太太,少爷立刻回来。” “嗯。” 孙相宜轻飘飘应一声,继续喝茶。 王妈站在一旁服侍,茶没了就再添,不香了就再泡。 等待霍砚深回家的这段时间,实在是折磨人。 明徽余光四处观察。 刘姨左脸颊红肿,明显是挨了巴掌。 明徽心中滞涩苦闷,大概是王妈告状。 那天晚上刘姨为了护她顶撞了王妈,不知她是怎么添油加醋才让刘姨吃这么大的苦头。 又看程玉。 程玉此刻大概已经清醒过来,眼神局促,连呼吸频率都放缓,生怕孙相宜注意到她。 明徽扫视一圈收回目光。 不知孙相宜今天是礼义廉耻战胜亲情血缘,还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反正今天结局如何,对她都没有坏处。最坏的就是孙相宜默许程玉存在,她日子更难过一点而已。 她敛眉,接过王妈递来的保胎药喝下。 一旁程玉早已心跳如捶,两股战战,只觉得灵魂都要升天,五脏六腑似充了气一般下一秒就要爆炸。 她运气不好,昨天搬来今天就被霍家老太太捉住。 若是这位打她骂她也罢,可这位既不打骂,也不理会,只让她在这儿罚站。 如此举动,更让她心胆俱裂,血液回流,怕得要命,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半小时后,霍砚深踏入半山别墅。 众人看到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十来双眼睛盯着他,带着殷切希望。 霍砚深微微蹙眉,“妈,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他瞥一眼众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说罢了,一说这话孙相宜怒火就止不住。 “你还好意思说!” 眼见她眉目紧皱,语气不善,霍砚深又将矛头对准明徽。 “妈来了,你就这样招待的?” 明徽身上还穿着睡衣,蓬头垢面,一看就是刚醒过来。 “别扯开话题!”孙相宜站起身,目光环绕一圈,在程玉身上停下。 “这些人吃着霍家的粮食,拿着霍家的工资,竟放任主人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看统统都该被打死!” 孙相宜出了名的古板封建,在她心里,人就应该分三六九等。 正因为明徽明白她,所以从不因为她的轻视而哭天抢地。 霍砚深脱了外套静坐一旁,“都下去吧。” 保姆们终于得了解放,鱼跃而逃。 刘姨担心明徽不想走,被她用眼神示意出去。 此刻,房内只剩下四人。 “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孙相宜开门见山,“你养女人我无所谓,只是养在这里,不行。” 明徽心里波澜不兴,能从孙相宜嘴里说出这话她着实不惊讶。 霍砚深没回答,瞥了眼程玉。 “你上楼。” 程玉如蒙大赦,慌慌张张逃走,拖鞋都被甩飞。 看着她平安离开,男人这才将目光移向两人。 “程玉不能离开。” 他一锤定音,彻底拒绝孙相宜要求。 孙相宜大概没想到霍砚深拒绝得如此果断,脸色霎时没缓和过来。 “明徽,你也同意?” 战火牵扯到明徽身上。 霍砚深满不在乎把玩腕表,明徽瞥他一眼,道:“嗯,砚深的事我干涉不了。” 海城项目还攥在霍砚深手里,她不会傻到和他对着干。 孙相宜明显不满这个答案,又问他,“上次你父亲已经大发雷霆,你还要惹他发怒?况且明徽腹中胎儿即将诞下,你把她留在别墅,不怕她害了孩子?” “不会。” 霍砚深依旧冷冷反驳她话,“父亲那边,只要您瞒着,他就不会发现。” “若是我不瞒呢?” 男人坐姿不变,似是一座蜡像凝固在沙发上,脸上表情似潮水般退却,连带着情绪也消失不见。 半晌,他嘴角勾起,露出笑容。 孙相宜以为他服从,心绪平息,只是下一秒她表情就僵在脸上。 “若是母亲不同意,我只能再受一次家法。” 他说是受罚,可笑容满面,语气中嘲弄讥讽毫不掩饰,当真是个笑面虎。 明徽以往都是被母子俩难为的份,如今看着母子相斗,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欢欣,恨不得敲锣打鼓宣告众人。 只是当今屋内气氛紧张,她脸上不敢浮现丝毫喜色。 孙相宜还是不了解他,以为所谓家法、孝道是桎梏霍砚深的枷锁。 她想不到,枷锁已经变成小儿玩具般的东西,霍砚深已经掌管霍氏,他对父母恭敬,只是因为想恭敬而已,其实心中满不在乎。 孙相宜要被气疯。 以前霍砚深对她算不上唯命是从,可好歹顾念母子亲情,不会当面拒绝她。 自从霍家遇难,他接管霍氏,两人之间便是情分不在,唯有血缘了。 “你知道,这种女人都是图钱图利,你甘愿让她吸血?” 她换种态度,不再咄咄逼人。 第22章 明徽行踪暴露 霍砚深端起茶杯,轻触杯壁,“换茶,茶凉了。” 屋内只有三人,这话是对明徽说的。 明徽乖乖接过杯子,起身泡茶。 后面霍砚深大概要向孙相宜宣告他对程玉的真心真意,她在这儿不妥当。 这样也好,等以后她和霍砚深离婚了,霍家人不会找她麻烦。 她端茶杯出门,刘姨已经在门外等候。 “小姐,您没事吧?” 她扶着明徽左看右看,生怕落下一点伤口。 明徽拍她手,“没事,我肚子里总归还有霍家长孙,不会有人为难我的。” 刘姨接过茶杯,小声嘀咕,“要是老太太今天能把程小姐赶出去就好了。” 明徽微微一笑,摇头。 赶出去? 也得霍砚深想,也得霍砚深愿意。 目前来看,不可能的。 况且程玉不走对她才有利,若是程玉走了,事情才不好,说明霍砚深对她肚里孩子也没兴趣了。 茶刚泡好,明徽就见孙相宜怒气冲冲出门。 明徽本想转头离开,不碍她眼,也免得自己受苦。 可没成想孙相宜叫住她,目光扫视瞥她肚皮。 “怀了孕怎么也这么没用,连个男人都管不住,让外面的登堂入室,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她平日自诩修养高,从不说脏话,今天这是被气急了,说的话句句伤人。 明徽舔舔嘴唇,道:“母亲您教导过我,男人是风筝,女人是线,线应该帮助风筝高飞,而不是阻碍风筝前进。” 孙相宜一噎,脸色阴晴变换好不热闹。 明徽不敢再刺激她,唯唯诺诺低下头。 “哼!嘴倒灵巧!”孙相宜冷笑,又道:“你这模样也不怪砚深出去找人,他压力大你不懂为他纾解,反而吵着闹着离婚,实在不讨喜!” 说到底,明徽是外人。 霍砚深不论如何惹她生气,在她心中到底是亲生儿子,明徽不一样,她随意辱弄也不心疼。 明徽心中啧啧,看来是血缘亲情战胜了礼义廉耻,这件事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目送孙相宜背影离去,她这才进屋,将茶杯放在桌上。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明徽一愣,不懂男人什么意思。 刚才的话?刚才她说话了? 见明徽表情呆愣,霍砚深提醒,“你同意程玉住在这儿。” “嗯,我没意见。” 明徽倒是坦然。 她已经和霍砚深达成协议,他两人再怎么闹腾,与她无关。 不知怎的,男人听了这话脸色并未缓和,反而愈加幽深,嘴角勾起弧度也变大。 锐利、阴冷,宛如丛林深处豺狼,静静盯着猎物一般。 明徽被这目光盯得极不自在。 她本想找借口离开,蓦地又听男人道:“昨天,你去哪儿了?” 话音落,女人身形一震,背后惊起一层冷汗。 昨天……昨天她隐藏的这么深,他怎么能发现? “昨天我让司机带我去华夏天地逛了逛,怎么了?” 她努力稳住心神,面色不改不变。 “可有人说在临西路的咖啡店见到了你。” 霍砚深端起茶杯饮一口,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轻飘飘的,明徽却头皮发麻,心都跳到嗓子眼。 难不成是那离婚律师收不住嘴,将她想带孩子离婚的事全部抖搂出去? 明徽脑浆宛若滚烫岩浆,糊成一片,没了招架。 “嗯?” 男人眉头一挑,暗含几分不耐。 明徽再不回答,就是太过心虚在找借口。 “临西路的板栗糕你忘了吗?” 明徽窝在沙发上,目光疑惑,“你出国以前可是最爱吃的,忘了?” 说到这,霍砚深一怔,又听女人道:“买完之后,我半路口渴,去咖啡店要了杯水,没想到碰上以前的老师,就多聊了几句。” “那为什么不让司机开车送你?” 霍砚深仍旧怀疑,目光不离明徽。 “当时高峰期,临西路车挤车,人挨人,司机开车进不去。” 明徽回答流畅,若无其事剥了个橘子塞入嘴中。 “那板栗糕呢?” “吃了。” 明徽站起身,将剩下橘瓣塞进他嘴里,“你要不信,就翻我垃圾桶。” 霍砚深下意识张口,刹那间,酸涩橘汁充斥口腔。 男人脸色一黑,“明徽!” 明徽此时已经逃入屋内,匆忙将昨天买好的板栗糕拆开洒到垃圾桶。 以霍砚深的变态程度,说不准真的会让人查她垃圾桶。 做好一切,明徽内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只是,到底是谁看到她踪影汇报给霍砚深? 若是以后再出门,是不是还会暴露行踪? 程玉对她的防备,是否是受霍砚深指使? 明徽不敢再往下想。 如今她才意识到薛泯口中的“盘踞多年”是什么意思。 她整日窝在家里,除了所谓逛街消遣实在没有合适借口出门。 明徽若想光明正大离开霍家,需要一个正当理由。 只是什么理由能不被人怀疑? 窗外汽车发动,明徽拨开窗帘向外看。 程玉换了身衣服,挎着男人胳膊一起上了车。 明徽眼眸一闪,有了办法。 另一边,程玉靠在车上,脑中思绪纷飞却不知如何开口。 霍砚深正经端坐在车中,面前小板桌堆积文件小山似得一摞,摇摇欲坠。 男人带着眼镜,镜片冷锐的光线折射出面前屏幕的文字。 一行一行,是程玉看不懂的字符。 副驾上秘书挂了电话。 “霍总。” 霍砚深头也不抬,只吐出一句冷薄的:“说。” “华夏天地监控显示太太下午两点二十八分离开商场,三点四十五分回到商场。板栗糕店铺监控显示太太到达时间为三点二十三分,买完板栗糕之后就匆匆离开。至于咖啡店,昨天监控维修,无法调取有效录像。” 秘书说完,立刻升起隔板。 霍砚深动作顿住,回想明徽的话。 买完板栗糕,口渴去了咖啡店…… 时间不对。 他眸光一暗,明徽有事瞒着他。 一旁程玉战战兢兢,见他面色不善,吞下浮出喉头的话语。 与此同时,她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加强烈。 霍砚深纵容她欺负明徽从不制止,甚至愿意让明徽替她生下两人的孩子。 即便到现在,她也能无所顾忌欺负、压榨明徽。 可自从明徽以孩子为威胁要走海城项目后,明徽筋骨脾气仿佛被打掉,霍砚深也更加喜怒无常。 若霍砚深想离婚,直接将海城项目给明家,等明徽生下孩子后再赶走就是了。 若霍砚深不想离婚,那为何还要答应明徽要求,甚至纵容她欺辱明徽。 程玉想不通…… 总之,她不能坐以待毙。 霍家太太的位置迟早都是她的! 第23章 真相 霍砚深加班,程玉也没回来,明徽心中高兴,趁刘姨将王妈引走,偷偷将保胎药倒进了花坛。 她才不吃这东西,连带着王妈炖的燕窝都偷偷倒进狗盆。 吃完饭,明徽窝在沙发玩手机。 手机两个系统,两个空间,她将副空间上了密码,以便与薛泯联系。 今天下午霍砚深查到她行踪,她着实怀疑是有人泄密,否则北城千万人口,怎么就这么凑巧碰到她。 唯一的怀疑目标,只有律师。 彼时薛泯刚刚下班,懒腰伸了一半接到明徽信息。 忙回:可靠,他是我战友,当年我对他有救命之恩。 男人穿上外套,按下电梯键。 问:怎么了? 明徽文字删了又删:霍砚深发现我与你见面,我怀疑他知道我们计划。 薛泯脸色冷肃,电梯镜面映照出他端正眉眼,他大拇指摩挲手机按键,似乎从屏幕中感受到明徽焦急心情。 半晌,薛泯回信息:这事交给我,我会处理好。律师可靠,你放心。 明徽蜷缩在沙发上,看到这信息后连脚趾都舒展开。 不知不觉,她信薛泯胜信过一切了。 还没等她回消息,薛泯又发来短信:过几天带你见个人。 明徽:谁? 消息发完不等对方回,明徽就听见门外汽车发动机声音,接着是开车门、关车门。 明徽心中大骇,忙将消息全部清空,又换回手机主空间。 另一边薛泯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回,便明白大概是霍砚深回了家。 他走到地库,上车,静默半晌。 “老魏,帮我个忙。” …… 明徽看得出,霍砚深今晚心情很糟糕。 他步伐不停,进门就将西装外套甩在地上。 保姆急匆匆捞起外套离开。 程玉快步跟在一旁安慰,娇声娇气。 “砚深哥,他脑子不好使,你别生气,我已经训过他了……” 明徽害怕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忙不迭逃开。 谁知霍砚深眼尖叫住她,“去厨房熬碗醒酒汤端上来。” 明徽不情不愿,看在项目面子上去了厨房。 刘姨帮她打下手。 “听说是霍氏投资的清泽潭建设湿地保护项目出了事儿,闹出人命了。” 听这话,明徽好奇得很,“怎么回事?” 霍氏自霍砚深接手之后,从未出现一起安全事故。 “这事儿交给了程玉远房表弟程栋负责,没想到那程栋贪了大半的钱到自己口袋,因为程玉和先生的关系没人敢说。结果工地上几名工人因为劣质安全帽没了性命,程栋给了家属三万块钱打发了事,家属不愿意,来霍氏闹事,这才东窗事发。” 刘姨小声嘀咕,“而且这事情发生小半月了,竟刚刚传到先生耳朵里,实在太不可思议。” 确实不可思议…… 但转念一想,只要这事情与程玉联系上,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可思议。 估计这次霍砚深大概也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醒酒汤氤氲起热气,扑面而来。 明徽盛出一碗,端着上楼。 这时间,霍砚深大概在书房批阅文件。 她转身,目光定住。 二楼廊灯未开,漆黑一片,仅从三楼垂悬而下的水晶灯散发点点寒光,像是冰锋冷刃刺破黑暗。 而程玉,垂头耷脑跪在书房门外,脊背佝偻,面庞隐入黑暗。 面前,油桐色木门紧紧关闭,不漏一点缝隙。 明徽脚步顿住,诧异无比。 这怎么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程玉察觉脚步声,抬头望她,眼中闪过一刹慌乱,恶狠狠道:“你来干吗?” 明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来送醒酒汤……” 程玉没话说了,丧气低下头。 明徽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进来。” 屋内传来男人声音,沉稳镇定,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锋锐。 明徽旋动门把,锁扣啪嗒一声打开。 房间内,灯光昏暗,几乎看不出男人轮廓。 明徽眼瞳一瞬不适,迟滞停在门口。 “醒酒汤好了。” 她关上门,抬步进房间,将最后一丝光线挡在门外。 房内彻底陷入黑暗,漆黑魔鬼吞噬一切,明徽伫立门口,只能听见自己心跳。 男人这才旋开台灯,渐渐现出身影。 凤仪玉立。 背后玻璃书柜,一排菩萨木雕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皆出自男人之手。 明徽惊诧压在心底,将醒酒汤送上书桌。 步履将近,她才看清男人手中动作。 霍砚深右手持一蝴蝶凿,左手拿大红酸枝木料,吹影镂尘,精雕细琢。 明徽想起大学时,她学国画,霍砚深学经济。为了与她找到共同爱好,他特意选修木雕。 明徽以为他只当爱好,可没想到最后结课时,他雕刻的锁骨菩萨神形俱备,经老师推荐获得国家级着名奖项,至今仍在国博展出。 只是奇怪的是,他只雕菩萨,且仅雕刻观音菩萨与锁骨菩萨二位。 明徽瞥见他认真模样,只觉得稀奇。 不开灯、不开窗,这么黑暗的环境,男人到底如何看清手中动作。 难不成他修炼出千里眼,能时刻监控目标,还能夜视千里? “有事?” 男人动作停顿,却不乜她,只喝口汤。 明徽心中惴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想出去上班。” 明徽想过,她在家里待着,除逛街之外没正经理由出门,且出门行动太受限制。 若是上班就不一样了,霍砚深总不能派人在她身边时时刻刻监视。 “在家待得腻了?” 霍砚深将空碗放下,继续雕刻手中木块。 “嗯。”明徽收起空碗,“在家太无聊,想换个环境。” “那去霍氏,跟在程玉手下。” 霍砚深吹口气将木屑吹掉。 明徽蹙眉,要她进霍氏工作,还是在程玉手底下,就是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或者回老宅住段时间陪陪母亲。” 明徽:…… 霍氏、老宅,她都不想去。 “我总得为离婚后的生活做些准备。” 明徽索性坦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不懂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生活。” “为离婚做准备?” 霍砚深略一停顿,蝴蝶凿利刃划过木块,刮过他拇指。 霎时,血流如注。 “你流血了?” 明徽呆愣一瞬,“你先别动,我记得医药箱在一楼,我去拿。” “不用!” 男人厉声叫住她,“工作的事情别想,霍家不会连养个女人的钱都没有。你顶着霍家太太头衔抛头露面,是要为霍家蒙羞吗?” 明徽哑然。 霍砚深说得实在有理。 “出去。” 明徽转身,推开门时脚步迟疑一瞬,“那程玉……” “与你无关。” 男人语气淡漠,低头认真雕刻。 此刻,他拇指鲜血已顺着纹理皮肤渗透进大红酸枝木料。 原本红紫色调更添几分嗜血调性。 房门声响起,接着是啪嗒啪嗒的下楼声。 忽的,一旁手机发来短信。 “昨天下午两点四十,临西路与淮海路交汇发生车祸,太太在现场,耽误了行程。” 随即,几段视频证明明徽行踪。 霍砚深眼睛微眯,仔细盯住视频上女人影像。 街边监控往往模糊,明徽身影除了身上穿搭与其相似外,根本看不出她面容。 黑暗中,手机屏幕上视频播放一遍又一遍。 微弱荧光照亮他脸庞。 男人面无表情,只一双黑眸沉静如水。 半晌,他关闭手机,朝门外道:“进来。” 门外程玉听到他声音,身体一颤,战战兢兢开门…… 第24章 当男小三? 明徽刚刚回房,手机便接到陌生号码发来消息。 “事情全部搞定。” 女人睫毛轻颤,迅速清空信息。 此刻,她顾不上回消息,一股更强烈的局促感包裹她心脏。 不对,太不对了,一切都不对。 事情似乎与她预想的不一样。 原本,她以为霍砚深深爱程玉,也爱屋及乌,可以用腹中胎儿做依仗。 可今晚看到那一幕,着实让她惊掉下巴! 若是霍砚深真的深爱程玉,怎么会让她做那种事情? 若是不爱……这些年的侮辱纵容又算怎么回事? 明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自诩与霍砚深了解全面,毕竟从小到大乃至结婚以后,这男人的一举一动都能找到原因。 他愿意与她结婚是因为父命之命不可违;他婚后摒弃她,偏爱程玉,是因为青梅竹马不敌天降;她纵容程玉折腾她是因为婚前之事让他蒙羞;他让她生孩子是因为不舍程玉受苦…… 可现在,她所笃定的事实真相变成大概猜想。 难不成是霍砚深不爱程玉了? 那海城项目怎么办?离婚怎么办? 明徽心乱如麻,连血液流动都快了半秒。 不过……若是霍砚深不爱程玉,那她是否能求男人离婚时带走孩子? 明徽心中刚刚升起一抹希冀,随后转念一想—— 不可能,霍砚深说过,这孩子是霍家血脉,就算离婚她也带不走。况且霍老爷孙相宜还在,万分不能让她带孩子离开。 明徽心绪陡然低落。 如今看,事情对她而言似乎变得更糟糕了。 …… 军绿色吉普一路风驰电掣。 薛泯踢开魏家大门时,魏泽天正在客厅看文件。 一抬头,就见薛泯脸色阴沉,自家大门摇摇欲坠。 他苦着脸,“薛哥,您力气大,收着点行吗?您放心,以后我家大门一定为您常打开,就是别糟蹋它了。” 魏泽天心疼地关上门,“您有这一把子力气不如去耕几亩地。” “事情办成了吗?” 薛泯不搭理他吐槽,直接进门,开冰箱摸出一瓶冰水。 “办成了,我的技术你还不相信?” 薛泯打开他电脑输入密码,滚动鼠标仔细查看。 魏泽天拿了罐啤酒,在他身旁絮絮:“先说好,我价格很高的,这次没有五位数我可不干。” 薛泯只看两眼屏幕就下了定论,“你做得太粗糙,骗不了他多久。” “怎么可能!” 魏泽天不信,指着屏幕道:“你火眼金睛不代表他也火眼金睛,再说,我看着没什么纰漏啊。” 薛泯仰头喝一口冰水,“我说骗不了就骗不了,他疑心病重,一定会反复求证。” 他拍拍魏泽天肩膀,“再做一次吧。” “你们兄弟俩真是……真是变态啊。” 魏泽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仰头灌了口啤酒。 “话说你这么爱明徽,直接带她私奔不成吗?去外省,去国外,甚至去深山老林。天下这么大,以你的能力霍砚深根本找不到你。你现在算什么?无敌兵王为爱潜伏?” 薛泯这人,讳莫如深,他看不透。 如果不是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他或许到退伍都看不出薛泯心里藏了个人。 薛泯没回答,仰头将冰水饮尽。 “还有你干嘛突然退役?我记得你身上伤病不重啊,难不成真是为了明徽?” 魏泽天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为了一个女人葬送自己前途,值得吗?!” 薛泯面无表情乜他一眼,“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切~” 魏泽天到底没再说什么。 忽地,落地玻璃窗外飘来星星点点的斑斓。 靠近些,直到贴到落地玻璃才看出是雪花映衬七彩颜色,显出不同色彩。 一簇簇,一朵朵,争先恐后,前赴后继落下,又消失,接着落下消失,重蹈覆辙。 薛泯静静盯着窗外。 “你爱过人吗?” 魏泽天夸张掏掏耳朵,“什么?不是不喜欢话多吗?” 薛泯捏扁空水瓶,“你爱过就知道爱是无私的,是愿意为她做到一切,即使她看不见你,可你能看见她,能爱她,就够了。” “放屁!”魏泽天粗劣的话让薛泯蹙眉,“不被看见的爱算什么狗屁!你以为默默无闻是伟大,人家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出反应?” 薛泯不愿与他争论,瞥他一眼,“我不求反馈,我只想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要自由我就帮她。” 两个大老爷们在这谈情谈爱实在别扭,况且谁也说服不了谁。 魏泽天觉得薛泯老朽古板,爱就该自私,不自私,她怎么看到你? 他要是薛泯,一定绑架明徽逃出去,她要自由就给她自由,要孩子就生下孩子,但唯一一点,要她在自己身边,否则自己一腔热爱给谁? “那她要是逃不出霍家怎么办?你看她受折磨吗?还是当男小三?” 这话太糙,薛泯眼神都不愿给他。 “不可能。” 他果断否决,可到底是什么不可能,他却再不说什么了。 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整个世界变成纯白一片。 世界的污垢、粗鄙,所有内心的肮脏不堪,明争暗斗,全部被覆盖在这片纯白之下。 一切安静了。 明徽这一觉睡得不好。 本来就心思纷乱,后来楼上响起动静,女人惨烈叫声一浪接着一浪,明徽既恶心又烦躁,搞得她神经衰弱,只在凌晨下雪后堪堪睡了几个小时。 再醒来时,霍砚深程玉已经吃了早饭,上班去了。 明徽不敢睡懒觉,生怕孙相宜冷不丁又来搞个突袭,只得等中午午休时赖一会儿床。 吃完饭,明徽在花园散步,暖屋花房争奇斗艳。 如此景象只让明徽更加惆怅。 暖房内鲜花娇艳,命运却掌控在别人手中。 窗外翠竹白梅风雪摧折,可自由自在,命运无拘。 她宁愿当窗外白梅,也不愿当温室里的玫瑰。 当今霍砚深拒绝她工作要求,那如何才能正大光明出门? 正想着,保姆忽然过来通报,明家来人,说是探望太太。 “探望我?” 明徽眉心微蹙,“是谁?” “明总。” 一旁刘姨听见是明怀礼,如临大敌。 “二老爷来不会又是让您去求先生吧?” 刘姨一脸嫌恶,“明氏是老爷做起来的,老爷夫人去世后本应传给您,他半路杀出抢了您的东西不说,还日日让你求先生给明家项目。他们无能就罢了,还要趴在你身上吃肉吸血,真不要脸!” 不等明徽反应,她走出温室,“小姐,我去告诉二老爷您不在家。” “等等。”明徽不急不慌,款步走出。 “二叔是长辈,得好好敬着。他找我有什么事我心中大概有数,让人进来吧。” 明徽吩咐保姆,“带明总去暖厅。” 第25章 条件是给她一千万 暖厅。 明怀礼在家等了一周,每日抓心挠肝,眼见着明氏一日不如一日,却没有丝毫办法。 对手公司甚至放了消息,说不出三月明氏倒台,引得员工惶恐猜忌,只昨天就三名中层领导不约而同递了辞呈。 明怀礼给明徽发消息打电话都石沉大海,霍砚深的面又见不着,他只能上霍家拜访。 “二叔,你怎么来了?” 明徽不急不躁款款而来,可明怀礼心焦如焚,坐都坐不住了。 再精明的商人也扛不住每日兜头一棒的亏损。 “阿徽,那事儿怎么样了?”明怀礼急不可耐,“都这么长时间了,砚深还没同意吗?” “二叔您别着急啊,那日我同砚深聊了,说……” 明徽语气一顿,道:“红红,你去泡杯茶来。二叔不喝普洱,喜欢龙井。” 暖厅保姆应声离开。 明徽见明怀礼焦急模样,心中乐得,可面上是化不开的愁绪。 “二叔不知道,现在程玉搬到这里,我在霍家境遇一日不如一日。前几天好不容易哄砚深看我一眼,他说考虑考虑,您先别急。” 她将手边温水推到明怀礼面前,“喝口水压压火气。” 明怀礼怎能不急?他要急疯,只堪堪克制自己而已。 “明徽,你帮帮二叔,你带我去见砚深怎么样?” 明怀礼心中厌恶明徽没用,脸上却无法表现出一丝一毫。 眼见对方面目急切,七窍都要喷出火来,明徽咋舌,“二叔,砚深早已厌烦我这么多年一直为明家要项目,如今还有程玉在他身边吹耳边风,这次能让砚深考虑已经是我做出最大的努力了。如果我引见你找砚深,恐怕会多此一举……” 她一脸哀怨,“这事也怪我,是我没用。” 明徽一脸忏悔模样倒是让明怀礼没法开口。 气氛沉默下来,透着火烧火燎的紧迫。 倏地,明怀礼找到突破口,言辞急切,“明徽,你肚子里孩子可是霍家长孙,你去求霍老爷!霍老爷正直仁良,你求他他一定会同意!” 他脸上重燃起希望。 明徽腹中胎儿就是她最大依仗!也是明家依仗! 只要有这孩子,霍家就要顾及明家,明徽也逃不出霍家! “不行。” 明徽摇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这果断的拒绝让明怀礼一腔热忱僵在脸上,“为什么?” “二叔您不知道,砚深前几日刚刚受过家法,他以为是我告状,迁怒与我。若是我现在再去老宅找公婆,他一定更加恼怒,就算霍老爷同意将海城项目给您,可霍氏如今是砚深坐镇,他若是随便找个理由拖欠,明家也没办法。”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明怀礼再也忍不住。 每日攀升的亏损像魔鬼一般缠绕着他,且唯有明徽能救他于水火。 今天他甘愿低头找她,求她已经是舍了面子,可明徽处处拒绝—— “明徽,你故意拖时间还是真心想帮忙?” 明怀礼怒目圆睁,明徽见他神色不愉,不仅不心虚,反而迎难而上,直面他。 “二叔,你这么想我的?” 明徽眼中透出几分难堪,夹杂着被误解的伤感,徐徐道:“我在霍家活得已经是万分艰难,我以为二叔会体谅我,相信我,现在看是我多想了。” 她这话,让明怀礼失去责问她的底气。 他静静观察她半晌,看不出纰漏,找不出错误。 想来明徽在这世上无所依托,丈夫不喜,公婆不爱,也就腹中胎儿和明家能当她后盾。她不真心对明家,以后遭殃的还是她自己。 明徽不傻。 明怀礼脸色缓和许多,“阿徽,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向你道歉。” 他声音温和,展现出叔父慈爱一面。 “你大概不知道明家情况多糟糕,明氏摇摇欲坠,几位股东心思摇摆,我实在难以支撑。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来找你?” 说着,悲从中来,明怀礼捂住眼睛,指缝中渗出两滴眼泪。 “二叔,我知道你难,可我也难,你不知道我如今在霍家……” 明怀礼哭,明徽也哭。 保姆端茶进来时见到两人模样不知所措,慌张叫来刘姨。 “我没事。” 明徽制止保姆,“我与二叔聊些伤心旧事,你先出去。” 红红点头,犹疑不定。 “好孩子。” 明怀礼目光慈爱,抚摸她头发,“你为了明家,牺牲太多。” 明徽抬头看他,脑中有一瞬呆滞。 明怀礼与明怀仁眉眼有七分相似,恍惚中她以为是父亲抚她头顶。 父亲…… “好了,二叔知道你难,所以给你带了点东西。” 明怀礼收回手,明徽彻底清醒过来,眸中眷恋还未显现就消失不见。 “这是你今年的分红。” 明怀礼捞起桌边一个礼盒,方方正正檀木盒中放着十几头白花胶,底下铺了张黑色银行卡。 “这卡里是你今年该得的分红。以前觉得你年纪小,这些钱都替你保管,现在你长大了,我与你二婶也能安心将这些钱交给你了。” 他脸上带笑,蒙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的意味。 “谢谢二叔。” 既然明怀礼送上门,那明徽没有不要的道理,况且她以后离婚,还要钱养活自己。 送走明怀礼,明徽将银行卡抽出藏到卧室。 这是她与她闺女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怎么都不能动。 明徽躺在床上思考应对办法。 明怀礼那边还能再拖拖,但也怕他狗急跳墙找了霍老爷,到时她与霍砚深交易不成立暂且不说,就怕霍砚深以为是她做局,对她厌恶加深,妨碍她带着孩子离开。 还有程玉……程玉和霍砚深的关系,实在是个谜,若霍砚深真的不爱程玉了,那如今稳定的局面还能撑多久? 接下来几天,程玉安分不少,每日跟着霍砚深上班下班,两人见面机会也变少。 除了之前强加给她每日燕窝和安胎药,竟不再招惹她。 这让明徽着实诧异。 这几天,最困扰明徽的问题就是无法顺理成章离开霍家。 不离开霍家,许多事情没法完成。 这天,明徽出门产检,刚到玄关就被王妈拦下,“太太,先生嘱咐过,您如果没事就先不要出门。” 明徽蹙眉,“我有事呢?” “我跟您一起去。” 王妈低头,恭恭敬敬,却暗含轻蔑讥讽,“您肚子里怀了霍家长孙,务必万分小心。” 第26章 私心 “我去产检,刘姨跟着就好。” 明徽睨她一眼,叫来刘姨,“刘姨——” “太太,先生说了,必须我跟着。” 王妈恭敬万分。 这次她长了记性,只提霍砚深,绝口不提程玉。 明徽蹙眉,与她对峙片刻。 王妈只一副本本分分模样,态度却强硬,挡在她面前巍然不动。 明徽倏而展眉,“好,你和我去。” 私人医生早就提醒她去产检。 明徽腹中孩子是霍家长孙,霍砚深看得紧,霍宏山与孙相宜也万分重视。 产检医院是霍宏山选定,霍氏买下投资。 原本医院强项不是妇产,经由霍氏投资后从国外引进先进设备,又从国内外挖来专业人才,请协和大拿坐镇医院,名气飙升。 再经由霍砚深一手运转,打广告请明星做**,给医院打上贵妇、私密、高级标签,让不少豪门贵妇趋之若鹜,甚至引得高层大佬青睐。 不过两三月,医院业绩翻倍,名气愈来愈大。 如今再提北城妇产,必有其一席之地。 说起来,有时候明徽觉得霍砚深简直不是人。 精力充沛,进取心强。抓住一切机会扩张商业帝国,霍氏已经做到全国遥遥领先却依旧要扩张海外版图。 心思缜密,操纵全局。商场老油条与他打擂台,也能从容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除了程玉,他似乎没有破绽。 而明徽若想带着孩子逃脱霍家,也要抓住她这唯一破绽,一击制敌,否则再无翻身机会。 思绪飘得远了,被王妈一嗓子抓回来。 “太太,到了。” 明徽回过神,戴着帽子下了车。 一进医院,主治医生便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她过来更是殷切。 “霍太太,产检设备已经准备好,请先上楼。孕早期需要做的产检项目比较多,可能需要耽误一些时间。” “嗯,多点没事。” 明徽应下,跟着医生进检查室。 王妈本想跟过去,一旁护士阻止她,“不好意思,产检过程私密,不允许旁人进去。” 明徽瞥一眼,笑道:“王妈,你先等会儿吧。” 王妈站在走廊,想来三层楼的高度明徽也逃不了。 只是今天产检项目实在多,一件一件做下去,消耗人心力。 最后一项尿检时,明徽拿着尿杯进厕所。 一旁,王妈仍想跟过去。 刘姨拦住她,“小姐上厕所,你进去干吗?” “是先生说……” “霍砚深让你监视我上厕所?” 明徽沉声反问:“王妈,我连这点隐私都没有了吗?” 女人眼眸明亮,无端生出几分逼人气势。 王妈低头,“不,太太,您当然有。” “那就在外面等着!” 明徽不管她表情如何,自顾进去。 不久后,小护士让两人去拿检查单。 王妈站在门口,“一个人去够了。” “一个在东广场,一个在北楼,距离太远,一个不够。” 小护士皱着眉,“记得快点去。” 说完,她便急匆匆离开。 王妈踌躇,刘姨拍拍她肩膀,“快去拿,就一会儿的功夫,小姐又跑不了。” 被刘姨生拉硬拽,王妈也没了反抗。 随即,一抹身影溜出厕所,直奔医院大门。 医院外,薛泯的吉普在此等候多时,见明徽出现,便发动汽车。 “薛泯哥,出什么事了?” 明徽带着口罩墨镜,急匆匆上车。 昨晚薛泯联系她今日见面,只说有事又不说什么事,真是急得她抓心挠肝。 “你别着急,我联系你是想带你见一个人。” “谁?” 明徽脑海搜寻,自从结婚与以前的朋友断了联系,她生活中就只有霍砚深一人。冷不丁带她见别的人,明徽心里竟有丝不适。 “认识的人。” 薛泯不再解释,发动汽车,“上次的事霍砚深有没有找你麻烦?” 女人摇头,“我说去点心铺子买板栗糕,他应该相信了。” “那就好。” 薛泯点头,不再多说。 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所做的努力也不准备向明徽汇报。 他爱明徽,而不是想用道德给她上一把枷锁。 或许是因为明徽在霍家战战兢兢久了,如今倏地松懈下来,让她浑身暖洋洋的。 “对了。” 明徽将腕上翡翠镯子褪下。 “这是妈妈嘱托给我,若是以后你娶妻生子了,这镯子给我未来的嫂子。” 提起母亲,明徽眸色黯淡些,“她去世以后,我从她梳妆匣里找到的。” 红灯亮起,薛泯停车,目光落到镯子上。 镯子极好,水头透亮,飘花均匀,品质上佳。或许是被人摩挲久了,洁面带着历久弥新的肥润,更加耀眼。 是那个记忆中的母亲形象留给他的唯一纪念。 薛泯眼眸流露出一丝伤感,又快速隐去。 “留在你那儿吧,当个纪念。” 薛泯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私心。 明徽确实不舍。 父母遗物大部分被国家收回,剩下小部分留在明家,她唯一带走的只有这个镯子。 镯子陪伴她两年,像是母亲在她身边两年。 半晌,明徽应下,笑道:“嗯,等到你找到嫂子了,我再给你。” 薛泯点头,不置可否。 后视镜下挂了包香囊,氤氲的薄荷香味四溢。 明徽看着香囊样式,总觉得熟悉,可脑中的困意已让她渐渐丧失知觉。 或许是身体陡然放松的后遗症。 路途颠簸,鼻尖萦绕的暖香让她心安。 不知不觉,她沉沉睡过去。 吉普车车速渐渐降下来。 黑色车窗内,薛泯目光晦暗,视线一寸寸扫视她面庞,柔和、不舍又带着丝一往无前的侵略。 明徽似乎感受到目光,鸦睫轻颤,偏了偏头。 车子速度骤缓,停在路边,薛泯伸手抚她脸颊。 筋骨刚劲,动作却轻柔。 粗糙的掌心落在细腻肌肤上,男人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一如十年前,明家父母去世,他陪她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当时他慌张跑入灵堂,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明徽绝望的脸。 他多希望能抱抱她,安慰她,可他不能。 只能许下诺言,然后努力变强。 再强一点,只要再强一点他就有资格保护她,就能给她爱。 幸亏,现在还不晚…… 第27章 她更喜欢薛泯 明徽醒来时,薛泯正在发消息。 方块大小荧光照在他面庞,认真、克制。 其实说薛泯不是霍宏山亲生,明徽是不信的。 若只谈长相,不谈气质,薛泯与霍砚深两人眉毛、鼻梁、嘴巴极其相似,唯有一双眼睛。 薛泯像霍宏山,是荔枝眼,明亮有神。而霍砚深则是桃花眼,水灵灵亮晶晶,看狗都深情。 可两人气质又不同。薛泯端正冷肃,威仪堂堂,部队打磨出的钢筋铁骨给他蒙上一身正气;霍砚深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思深重,商场的厮杀、明争暗斗将他修炼成一名演员。 是以,气质盖过相貌,除非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没有人会想到薛泯是霍砚深亲哥哥。 平心而论,明徽更喜欢薛泯。 不关乎他对她的帮助,是身上气质注定她会更喜欢薛泯。 “醒了?” 薛泯声音唤醒她游离天外的注意力。 “嗯。”明徽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啊薛泯哥,昨晚我没睡好。” 薛泯听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娇憨,尤其是眼尾小痣,随她动作摇摆,挠他心口,痒痒的。 薛泯僵硬转过头,“到了,下车吧。” 明徽应声,打开车门。 只是见到面前景象时,她身体一瞬呆滞,下一秒便慌不择路,想要逃。 面前一座座独立小院,古香古色,两年前她不知来了多少次。 这是北城美术学院的家属院,阮惠春的工作室就在这儿。 可薛泯已经锁了车门,她避无可避了。 “阮老师,在这。” 薛泯看到阮惠春身影,抬手打招呼。 眼见着阮惠春笑意连连靠过来,明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低着头,默不作声。 “阿徽,我带你来见的这位是国画大家阮惠春阮老师,你上次在咖啡馆见过的。她的工作室要与我们公司合作,我记得你之前也是学国画,不如上阮老师工作室试试稿。” 薛泯好心,可明徽现在连头都不敢抬,更遑论回应他。 眨眼间,阮惠春已经到跟前。 “薛总,今天我有空,正好带你瞧瞧我学生们的作品。” 阮惠春换了更舒适的运动服,一成不变的珍珠耳坠与乌木簪固定发尾。 薛泯脸上挂着笑意,“阮老师的水平我相信,今天来是为了签约,同时也想求阮老师一件事——” 阮惠春目光不自觉聚集到一旁女人身上。 两道目光扑来,明徽心头既害怕又迫切,浑身血液似乎倒流,双腿凝固在水泥地上,动弹不得。 她害怕老师不原谅,迫切希望老师认下她。 “这位是舍妹,明徽。” 阮惠春脸色一变,目光落在明徽身上,眼中惊愕不加掩饰。 明徽抬头,怯怯喊了声,“老师……” “你来干什么?” 阮惠春面色不虞,眼中惊愕被语气中刻意的冷淡所代替,“你走吧。” 她转头离开,薛泯忙截住她,恭敬道:“阮老师,明徽这次是真心来找您。” 阮惠春不言语,却也止住脚步。 薛泯朝明徽挥手,“来啊明徽,向阮老师说你的来意。” 明徽舔舔唇,深呼吸一口气,抬动麻木的双脚。 “老师,我来找您,是……是想让您给我个机会。” 阮惠春冷笑一声,“机会?两年前我没给你机会吗?我这个老太婆舍面子求你留下,你留下了?” 明徽埋着头,不言不语,像是犯错的孩子。 “我当时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说爱情是鲜花,婚姻是面包牛奶,你只看到爱情的锦上添花,没看到婚姻中的鸡毛蒜皮。所有的承诺、应允都不如自己强大来得实在,人心是会变的,可唯有自己的能力永远不会改变。” 阮惠春长舒一口气,抬手撇掉泪珠。 “明徽,你让我伤心啊。” 听了这话,明徽心中更加酸涩,是她辜负了老师。 苦口婆心的教诲被她当成耳旁风,她傻傻以为能用爱感化霍砚深,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生出爱来。 “老师,我错了。” 明徽咬着唇,声音染了几丝哽咽,泪水不断打转兜在眼眶。 师徒俩相顾无言。 薛泯只站在一旁,不干涉。 半晌,明徽经不住良心拷打,“老师,我先走了,下次我再来看您。” 她鞠个躬想要逃跑。 “站住!”阮惠春忽地厉声叫住她,“我让你走了吗?” 明徽立刻止住脚步,刻在骨子里对阮惠春发飙时的恐惧仍旧生效。 明徽硬着头皮转身,“老师,还,还有什么事儿?” 阮惠春板着脸,上下扫视明徽,“怀孕了?” “嗯。”女人垂着头,掐着手指,“五周了。” “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你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我怎么给你机会?!” 依旧是熟悉的训斥,依旧是熟悉声音。 明徽错愕一瞬,抬头看她,“老师,您愿意给我机会?” “先说好,只是先让试稿。我的工作室招聘标准很严格的。就算你曾经是我学生,我也不能网开一面!” 阮惠春转身背手,“薛总,进去聊。” 明徽有片刻呆愣,直到薛泯回头喊她,“不进去吗?” 女人看着逐渐走远的老师,又看看薛泯,一股巨大的惊喜感扑面而来,海啸般汹涌。 难以置信,老师竟然原谅她了? 明徽浑浑噩噩,到了屋内依旧不敢相信这事实。 薛泯手背轻轻碰她手背,“想什么呢?” “啊?” 明徽回过神,急促缩回手。 薛泯碰她的关节烫烫的,像被星火灼了一下。 “我记得你最擅长小写意,去画一副。” 阮惠春到厨房泡茶,歪头看她一眼,“还记得在哪儿画吧?” 明徽认真点头,“记得。” “嗯。” 阮惠春不再说话。 明徽环视房间,一览无余,各类山水花鸟、工笔写意或挂在墙上,或铺在地上,或晾干后卷成筒封在木箱中。 她一幅幅看过,写意山水豪迈大气,工笔画鸟丰富生动,此外其他人物画,走兽画各有千秋…… 明徽走到桌前,桌上墨迹未干,一幅情趣生动的小写意作品铺在桌面。 她凝视片刻,却下不了手。 两年没画,有再多灵气也被消耗殆尽。况且她身处狼窝,讨好、防备已经将她每日有限的精力蚕食,如今再拿起画笔,她也抓不住那股熟悉感觉了。 另一旁,阮惠春端来茶杯,一掀眼皮看她伫立桌前久久不动笔,脸上起了恼意。 “不会画了?” 明徽羞愧点头,余光撇在小黄鸭三秋杯上。 这杯子是她在夜市一时兴起买下,又送给她。 没想到这么多年老师还留着。 阮惠春摆摆手,一脸不耐指着角落木箱,“那里有你以前的画作,看看吧。” 第28章 得到机会 明徽诧然,小跑掀开木箱盖子,里面果真妥帖存放她之前作品。 一幅又一幅,甚至还有她在这儿随手画出的草稿,也被悉心存放。 阮惠春骂她,嫌她,可若真是如此,又怎会保存这么些画作。 明徽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各类香水调料被打翻,混合成的复杂味道,又透着几分强势的馨香。 转头看阮惠春,她依旧是不耐烦模样,转过头看薛泯时,表情也不甚自然。 今天经历太多感动,这房间内的一丝一毫都是阮惠春对她的关爱。 趁着这爱意弥漫时刻,明徽收敛心神,认真看着手上作品,慢慢引出灵感。 阮惠春余光瞥她模样,也稍稍心安。 一小时后,薛泯与阮惠春签订合同,达成协议。 回头看明徽,明徽刚刚有些灵感,重新铺开画纸,沾墨汁。 浓厚笔触在白纸上挥舞,寥寥几笔显出轮廓。 是明徽以往练习过无数次的小写意,现在施展却有些生涩。 阮惠春默默站在她身后观察。 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薛泯也静静看着,双眸不离女人身影。 他十八岁离开明家,错失她十年时间。 这十年,明徽成长蜕变,经历过多彩绚烂的大学时光,又进入狼窝被凌辱揉虐,最终才成为他面前站着的明徽。 薛泯有些怅惘,连带着眉眼都降下来。 窗外天际线渐渐压低,西山边缘闪出一条蓝紫色缎带,稠红夕阳挂在半山,宣告黑夜即将来临。 明徽挥下最后一笔,从全神贯注中抽出精神来,长舒一口气。 “好了。” 阮惠春就在她身后,戴上眼镜,蹙眉望着画作。 明徽心里打鼓,目光慌张想找到落点,一转头,薛泯站在她身边,眼眸平静与其对视。 薛泯眸色闪亮坚定,弥补她心中犹豫的空缺。 她心情倏地平缓下来。 明徽转头,“老师……” 阮惠春摘下眼镜,“结构勉强,形象一般,笔触太烂!” 十二个字,字字珠玑。 “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无?是不是一门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完全不顾创作了?” 她指着她兜头大骂。 明徽羞愧,不敢还嘴。 若是以前,听到老师责骂,她必定说几句俏皮话哄老师高兴。 可在霍家,孙相宜规矩繁重,受罚挨骂一定规规矩矩,嬉皮笑脸只会加重责罚。 阮惠春不见明徽闹她,心中烦躁更甚,撂给她一摞练习模板。 “回去练习,练不到我满意不准见我!” “是,老师——” 明徽心底溢满甜蜜,语气也带着喜悦。 能被老师骂,能重新踏进这间屋子,是她两年来听到的唯一喜讯。 明徽转头要走,阮惠春又拦住她。 “学生给我送来的,我吃不惯,你拿走。” 她话语是冷冰冰,可触碰她手心的手是热腾腾。 明徽恍然,精美礼盒落在她手上,面前大门腾一下被关紧。 此时,月亮已上树梢。 莹白温润月光映照她侧脸,白皙皮肤更显病态苍白。 薛泯摸不透她情绪,小声唤她,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得几声啜泣。 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像是幼猫哼叫,又像动物悲鸣,说不透的情绪。 再见她面庞,明徽已经恢复原样,仅下眼睑被浸润的眼睫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走吧,回去吧。” 她语气轻松,声音快活,听得薛泯心中也高兴。 明徽怎会不快活,怎么不高兴。 压在她心头的大山被推到一座,心跳得更快,更轻松。 剩下几座大山,慢慢来就好。 上了车,明徽万分感激。 薛泯问她:“你不怨我擅自把你带到这儿来?” 女人摇头,脸上闪过轻快的笑容。 “要不是你,我这辈子大概没勇气再回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与阮老师关系?” 她连睫毛都闪着灵动,薛泯血液奔腾,“我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而已。” 上次两人见面他就察觉不对,看着阮惠春对明徽仍有不舍,而明徽又忧心离婚之后事宜,因此他也只是试一试,若是阮惠春这条路走不通,他准备直接将人接到他公司任职。 当然,一切建立在明徽愿意的前提下。 月亮升起,冬日路边人影稀疏,偶有行人也是脚步匆匆。 明徽坐在车内,窗外路灯打下的昏黄灯影在她脸颊流转。 薛泯隐匿在黑暗中。 气氛沉默凝固下来。 车子一路无阻,绿灯畅行。 可薛泯默默涌出种难以言说的感情,他更希望这一路遇到的全是红灯。 “薛泯哥,停在这儿就好。” 明徽忽然叫住,“我自己上去。” 薛泯抬眼一瞥,面前是蜿蜒乌黑的山路。 尽管这里已经到半山别墅范围,又时常有保安巡逻,可一个女性走黑路,明显不合适。 “你现在下车还要走二十分钟……”薛泯蹙眉,“不然我把车停在山下,陪你一起上去。”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好啦。” 明徽语气轻快,迅速下车关上车门。 月光莹莹,茕茕孑影。 薛泯绷着唇,看见女人身影消失在黑暗,又倏地出现在下一片灯光内。 直到走过转角,再看不到她身影,这才拐弯回去。 来时一双人,走时形单影只。 …… 明徽脚步轻快,短短一段路,她脑中已幻想出无数美好结局。 真好,身边还有人爱她,还有人帮她。 她不会放弃,会越来越好,直到带着闺女逃出霍家,开启新生活。 她这样想着,哼起歌来,连面前枯枝败叶都变得可爱,蕴藏不息生机。 不远处阴影,一双沉眸自车中透过车窗扫视她。 不带感情,不含生机。 明徽未察觉危险,欢欣鼓舞靠近。等她看到那辆碳黑色加长劳斯莱斯时,为时已晚。 明徽本想当做无事绕开,可司机已经打开车门,战战兢兢道:“太太,请上车。” 明徽抬眸,对上后座男人视线。 戏谑、轻蔑,仿佛藏在灌木丛中的毒蛇,阴寒至极。 明明两人都未说话,可她心中悠闲全然消失,已被另一种压力覆盖。 “太太,请上车。” 司机又喊她一遍,明徽依旧不肯上车。 霍砚深不急不躁收回目光,司机急了,急切求她。 “太太,求您,您上车吧。” 明徽这才踟蹰,面带七分戒备,上了车。 第29章 霍砚深囚禁她 车内,司机主动升起隔板。 头顶阅读灯光倾泻而下,照亮男人额间发梢,却照不见他神情脸色。 面前小山似的文件看得人都眼酸,可霍砚深却不知疲倦,埋头伏案,认真阅读面前的德文文件。 明徽沉默着坐在一旁,隔开与他的距离。 她摸不透他心思,索性不问不答也不反抗,安安静静闭目养神。 忽地,司机一个急刹。 明徽猝不及防,身子前倾,脑袋差点儿撞在前面座椅靠背上,突然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额前。 手又迅速地缩回,明徽讶然地看过去,迎上的是男人深不见底黑瞳。 那双眼眸里涌动着波澜,不是厌恶,不是喜欢,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是痛苦。 痛苦什么呢? 霍家富埒陶白,霍氏声名远播。 若是她在霍砚深这个地位,大概会觉得这世上所有烦恼都没了。 司机胆战心惊道歉:“有只野猫窜过去,我下意识刹车,惊扰到先生太太了吗?” “继续开车。” 霍砚深的声音不掺一丝感情,落在明徽耳朵里,如机器人一般冰冷。 “不好意思……” 明徽搓着手,小声道。 怎么说刚才都是对方接住了她,道个歉理所应当。 霍砚深并不理会她,只安心看着文件。 车内气压登时变低,明徽总觉如芒刺背,坐立不安。 按照霍砚深对她的态度,不应该如此柔和,他态度越好,说明她结局越惨。 半晌,劳斯莱斯停在别墅门口,王妈小跑上来开车门,忙道:“先生,太太今天……” 话音落,她瞥见从另一端下来的明徽,面色惊愕,声音顿时掐住。 明徽轻飘飘瞥她一眼,板起脸来。 王妈浑身一颤,安安静静跟在两人身后进了门。 一进门,刘姨看王妈跟在两人身后,忙扑上来,苦声哀求,“先生,是我提议让小姐去散心放走了她,您罚我,我认罚。” 霍砚深冷冷瞥她一眼。 “王妈、刘姨年度奖金全部扣光,本月月薪削减一半。” “先生——” 王妈惊呼。 霍家薪资优渥,每月六险一金全部交齐,对待下人极其宽厚。 尤其是退休下人,去年在霍家任职三十六年的司机退休,霍老爷给他在老家置办一套三层独栋别墅,另有五十万退休金,最重要的是其刚刚大学毕业的孙子直招进霍氏,年薪丰厚。 活到王妈这岁数,无非就是为了子女后代。 霍砚深发难,她慌了神。 男人没回答,兀自走进房间,任由保姆为他脱衣换鞋。 “原因是什么,你自己知道。” 男人冷笑一声,目光若有若无瞟过明徽,“热杯牛奶端上楼。” 女人抿着唇,恨意直达心头。 霍砚深太可恶,她犯错误便惩罚身边人,怪不得在车上不言不语,原来是用这方法胁迫她。 “不是刘姨提议,是我碰见老师随她离开。如果你怨我擅自离开,错在我身上,为什么要惩罚她们?” 一旁刘姨慌张捂住她嘴巴,道:“别说了,别说了,我的错,是我的错……” 明徽快走几步追上男人,“霍砚深,是我的错,我自己承担。” 男人在台阶前止住脚步,转头看她,右手松闲插进口袋。 “你当然要承担错误。但她们受罚,也是因为你犯错,明白吗?” 他向下低头,直至目光与明徽平齐。 女人审查他眼底情绪,张狂恣睢。 看见明徽大义凛然模样,霍砚深眸中嘲笑化为实质,“你说你见了老师,那是谁带你去见的老师?又是谁把你送回来了?” 明徽修炼功底尚不深厚,脸上闪过一瞬惊诧,“你跟踪我?” “我没那么下作。” 霍砚深直起身来,抬手松开领结,“今天起,到你分娩,一步不准踏出霍家大门。” 明徽窒息一瞬,仰望他。 男人眉骨高耸,投射在眼下一片倒三角阴影让他显得阴鸷,而身后高悬水晶灯为他轮廓蒙上层淡淡光辉,更添他威仪。 像神只降临,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更像气势磅礴的凶兽,蛰伏在这副清朗貌和之下,下一秒就会伸出利爪。 “不可能!” 明徽拒绝,“无故限制公民人身自由,是犯法。” 她语气锐利,强硬反抗男人命令。 “犯法?” 霍砚深抬眼扫视众人。 在门外的保姆看见男人模样急匆匆停住脚步,门内保姆只能硬着头皮接受男人审视目光。 “我克扣下人工资也是犯法,扣除年终奖金也是犯法。王妈,我犯法吗?” 他问王妈,双眸却盯着明徽。 王妈被点名,吓得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 “不,不是,先生,是我疏忽,我自愿克扣工资奖金。” “听见了吗?” 他眯着眼,眼角弯弯,十分满意王妈答复。 “这世上对有罪无罪的判断在于当事者是否有权力,我有权力支配她们工资,我便无罪。至于你,你仰仗我生存,依靠我扶持明家,你只失去自由便能让明家照常运转,你也衣食无忧,那你和这些保姆有什么不同,你又有什么立场说我犯法?” 明徽觉得这是强词夺理,可冲上头的恼意让她舌头打结,说话都困难。 霍砚深笑容更深刻,“送太太回房,今晚晚饭也送到太太房间。” 他转身上楼,不带一丝温度地停顿,“对了,明徽。再警告你一次,你不听话,我就惩罚你身边人。还有你那薛泯哥……” 他嘲笑一声,又道:“我看他可怜才愿意投资的,你若是舍得他那游戏公司一败涂地的话,尽管折腾。” 凉薄嗓音钻入她脑海打旋,狂袭五脏六腑,裹挟她三魂七魄,明徽脸色苍白,下唇紧紧咬住,整个人战栗不止。 刘姨擦擦眼泪,生怕她出了事儿,忙上前抱住她。 “小姐,小姐……” 一直到刘姨将她扶回房间,明徽还是浑浑噩噩。 “小姐,你该把责任推脱到我身上,你该把责任推脱到我身上。” 刘姨抱住她絮絮念叨,双眼满是绝望,“我老了,在你身边也不中用,大不了被解雇,可你不一样,你不一样。” 明徽回过神来,回头见刘姨眼眶微红,死死噙住眼泪。 “刘姨,我没事,你别伤心。” 她勉强一笑,“不就是忍耐,我忍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时。” 霍砚深丧心病狂程度超出她想象,如今她得重新审视找律师起诉离婚这条路是否正确。 可现在为了明家,为了薛泯,她唯一办法,还是忍耐。 明徽眼神明灭,伸手抚摸小腹。 只要有孩子,她无所畏惧。 第30章 她越痛苦,他越兴奋 “刘姨,你借我手机用一下。” 明徽手机刚刚被“收缴”,被切断与外界联系。 “王妈刚刚将我手机拿走,大概也是警惕我。” 刘姨踌躇不安,“先生把您留在这里,像是拘禁……是不是发现您要带孩子离开……” 明徽沉默,背对刘姨转过身,双手搭在小腹。 “刘姨,你先出去吧。” 脚步声响起,房门间隙漏出光影映照出她单薄脊背。 刘姨回头望一眼,叹了口气。 豪门世家讲究正统,最重血脉亲。 明徽腹中胎儿有霍家血脉,霍砚深不会轻易放她。 可明徽心中又认定腹中胎儿为这世间唯一亲人,一心想带孩子逃离。 实在难。 关上门,刘姨进厨房帮忙。 灶上炖着燕窝粥,王妈在一旁垂头丧气。 见刘姨进门,怒气不打一处来,她眼睛一转,“你把这药端给太太。” 刘姨心思恍惚,下意识接过药碗。 下一秒,她条件反射甩开手,瓷碗碎片洒了一地。 浓黑药汁张牙舞爪,四处流窜,酸苦气味溢进鼻孔。 “刘姨,你故意的!这可是太太的保胎药!” 王妈心中闷气,终于有机会找茬,气势汹汹,恨不得将她脸皮撕破。 滚烫药汁溅到刘姨手上,烫得她手指泛红起泡。 “你明知保胎药那么烫还递给我,你不是故意的?” “明明是你没接好,你还怪我?”王妈冷哼一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太太肚子里的可是霍家嫡子长孙,我们小心谨慎,你这跟着过来的怎么这么粗心,难不成是不想让我们霍家长孙平安出世?!” 一口大锅扣在刘姨头上,堪比泰山压顶。 刘姨气恼,手上却疼,“你诬陷谁!我看你是今晚被先生责罚后故意找茬。” “你,你放屁!” 王妈脸色一变,倏地看到站在门口的高大轮廓。 霍砚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厨房,面色冷漠,眉心微蹙,“吵什么!” “先生,刘姨将太太的保胎药洒了,这是程小姐亲自吩咐每日熬好端给太太的。” 她恶人先告状,刘姨反驳道:“我呸!是你污蔑人!先生,她……” “好了。” 霍砚深如今已脱了外套领结,只穿米黄色衬衫,可面上威严却仍在。 “保胎药停了吧。” 他语气生冷,刘姨惊愕抬头时,只瞥见男人潇洒背影。 一旁王妈也惊讶,蔑视她,呸一声,“算你好运!” 霍砚深冷冷地来,又冷冷地走。 迈出大门时,他回头朝明徽卧房望一眼。 窗帘拉着,一丝缝隙都不留,只窥见隐约灯光昏黄幽暗。 霍砚深脚步不停,迈步进车厢。 “霍总,程栋已经伏法。警察从他名下查出北城十八处房产,北城八套,外省十套,另外还从其住所搜出现金九十三万,银行卡六张,总存款约为三千万。” 秘书将证据递给男人,“这是他的受贿明细。” 霍砚深接过文件,一张张翻看。 a4纸大小的书页写满整整三张。 他眉头愈加锁紧,一旁秘书看他脸色询问,“霍总,程栋……是留是舍?” 留有留的办法,舍有舍的方式。 “一切配合警方调查。” 霍砚深眸色幽深,“明日召开发布会,请来受害者家属,我要亲自出席。” 秘书跟霍砚深只一年,对男人决策有所犹疑,“受害者家属情绪偏激,且网络流传消息闹得沸沸扬扬,皆对霍氏不利。若是明天召开发布会,难免有好事者推波助澜,现场必定混乱,恐怕……” “听不懂吗?” 霍砚深没了耐心,扔了文件。 秘书心肝一颤,再不敢反驳,连连应下,联系记者、组织场地,准备明日记者招待会。 多年商场沉浮养成他专权霸道行事风格,霍氏内部无一人敢忤逆,连大股东和高层们也讨好他。 当中自然有看他不顺眼的,可这么些年,霍砚深从未行差踏错,所做决策皆有成效,带领霍氏步步高升,吞噬市场,如狼如虎。 男人靠在椅背,脸上难得显露一分疲态,倏而收敛,似是从未露出刚才表情。 “程玉在哪儿?” “程助理在公司。” 秘书如实回答。 “去公司。” 霍砚深双眼微眯,似在休息。 秘书心中猜疑,却猜不到男人半点心思。 他找程玉,说明心中还是喜爱程玉。 可对程栋,他又丝毫不留情面,颇有赶尽杀绝态势。 难不成霍总真做到大公无私程度? 深夜,路上蜿蜒灯光鳞次渐灭。 秘书处理完文件下班,看见大楼顶层灯火通明,心中感慨霍总简直不是人。 高强度工作一天,只回家吃顿饭就匆匆赶来,怪不得众人说他丧心病狂,似乎唯一乐趣就是工作。 秘书离开,顶层灯光也灭,只留一盏焦黄灯火。 霍砚深翘着腿,眉目舒展坐在沙发上。 男人右手中指夹烟,左手手中把玩一尊佛像,身上米黄色衬衫扣得严实,不露一点皮肤。 他身后是落地玻璃,远处灯火光怪陆离,似是迷幻世界。 面前程玉赤身裸体,乖顺匍匐在他脚边。 茭白玉体,骨肉匀停。 男人眯眼看着木雕,狠狠嘬了一口烟蒂。 细微星火在他指尖闪烁,混着浓烈而呛人的烟雾。 烟熏雾缭,黑暗中唯有他一双桃花眼明亮,不带一丝欲望。 女人白皙肩背微微颤抖,身后鞭痕清晰可见,新伤叠加旧伤,触目惊心。 霍砚深右手伸前,未等有所动作。程玉眉尾一抖,忙双手捧起举过头顶,灰烬扑簌,尽数落到女人手中。 半晌,一截烟蒂落到她手心,程玉收回手,捧着烟灰倒入一旁垃圾桶。 “程栋的事,有异议吗?” 霍砚深站起身,踱步。 程玉不敢抬头,余光瞥见他拇指一寸寸抚摸佛像,漫不经心。 “没有,是他活该。” 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嗒嗒作响。 “真心话?” “是。” 程玉头更低,目光只看面前一小片地板。 半晌,一双黑色皮鞋在她面前停下。 鳄鱼皮革泡过精油,黑暗中闪闪发光,每一道痕迹都是金钱堆积。 “跪好。” 程玉似触了电流,浑身发麻,身体先她一步做出动作。 霍砚深解开十字袖扣,与佛像一起随意扔在一旁。 程玉眼睫微颤,抬眼看见黑色牛皮散鞭在男人手中摇晃。 阴影中,佛像面容慈悲宁静,牛皮散鞭将焦黄灯光搅得细碎,铺在佛像面庞,似悲悯,似冷漠。 霎时,她身后伤疤好似有了生命,叫嚣着,哭闹着,沸腾不止。 外人觉得她光鲜,是霍砚深掌心宠,可其实男人从未越界一步,只喜欢虐待她,看她痛苦。 她越痛苦,他越兴奋,兴奋到桃花眼眯起,能答应她任何条件。 第31章 程玉想让她打掉孩子 明徽起床时,撩开窗帘向外看。 门庭外多了许多新面孔,大多表面松懈,可实际好似长了第三只眼,紧盯着大门,生怕放过一只虫子。 明徽心知肚明,这是霍砚深为了软禁她设置的“眼睛”,也是挟制她逃跑的手段。 若是她偷偷跑出去,这些“眼睛”必定会受罚。 既折磨她肉体,也折磨她精神。 霍砚深惯会揣测人,他知晓明徽心善,根本不舍有人被她连累。 女人收回目光,转身出门。 软禁正好,她能趁这机会好好练习,昨晚带来的一大本画册,够练上十天半月了,到时候再找机会离开。 “刘姨,三楼收拾好了吗?” 明徽坐在餐桌旁,独自吃早餐。 她一贯起得晚,一是孕期乏困,二是不想见两人演戏。 “小姐,收拾好了。”刘姨在一旁服侍着,“我又从库房翻出一套新画材,待会儿您上去看看合不合适。” “嗯。”明徽点头,一笑,“刘姨知道我习惯,肯定合适的。” 三楼本就是给明徽准备的画室,只是婚后她一心铺在霍砚深身上,冷落了画笔。 “小姐,电视里好像是先生。” 刘姨翘首,指着电视屏幕,“好像是关于程栋……” 明徽一愣,接着想起这人。 “程玉表弟?” 她好奇望去。 电视中,男人一袭黑色西装,神情从容,气质疏离,对于记者提问,对答如流。 “程栋已移送到检察机关,霍氏也将全力配合警方调查,确保事情得到公正处理。对于受害者家属,霍氏集团将根据《劳动法》相关规定,给予他们应有的赔偿。同时,我本人也会以个人名义资助受害者子女,直至他们完成大学学业。” 明徽翻弄面前餐盘中的鸡蛋,沉眸听着。 “且为了防止此次事件再次发生,霍氏集团已正式成立投诉处理部门以及投诉基金,投诉一经核实,将给予投诉人三万元奖励。霍氏集团坚决不会容忍任何违法违规行为…………” “不吃了,上楼。” 她忽地没了胃口。 程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本以为霍砚深会顾及程玉面子护住他,没想到会这么心狠,将人直接推出去。 她不惋惜程栋,程栋是罪有应得。她只是揣测不清霍砚深心理,不确定程玉在他心头分量。 还有霍砚深,如此天大丑闻被他两三句话便扭转局面,可见他心思缜密。 先是表明霍氏态度,立即将程栋移交司法机关并全力配合调查;再引咎自责,主动资助受害者子女,将赔偿落实到位,树立霍氏有良知有担当形象。若是有人还有异议,第三个举措直接杜绝了此次情况再次发生,可谓一招制敌。 手段之狠辣,考虑之周到,常人所不能及。 怪不得商场老油条碰上他都瑟瑟发抖,这种对手实在可怕。 那如果在法庭遇见这种对手,后果会是怎样? 想着,明徽上了楼。 三楼面积大,被劈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她画室,另一部分是健身区。 霍砚深早起或睡前有健身习惯。 明徽目光扫视,健身区跑步机有使用痕迹,他早晨大概上来过。 女人收回目光,转而走进画室。 国画分类众多,她大学时随阮惠春,写意工笔双修,其余类型仅了解。 金丝楠木桌上,笔墨纸砚、国画颜料一应俱全。 明徽深呼吸一口气,端坐桌前,从基础学起。 面前画册纸张微微泛黄,每一个笔触,每一点颜料,全是老师倾心绘制,似乎很早就准备好了。 时间飞快,转眼间便夕阳西下。 明徽停笔休息时,见窗外残阳血红,远处天际线连绵不绝,美景生动,忽而灵感迸发,又埋头画起。 楼下,汽车按了两声喇叭。 明徽置若罔闻,一心扑在面前画作上。 程玉随霍砚深下车。 此刻已经深冬,树木枝叶枯槁,唯有常青松柏枝桠翠绿。 程玉一袭白色羽绒大衣,与霍砚深身上黑色大衣是情侣装。 “砚深,你考虑好了吗?” 她语气娇媚,缠人缠得紧,一贯是柔弱无骨状,挂在霍砚深身上。 男人快走两步进房间,屋内热气氤氲,身上大衣外套则成多余。 他伸展双臂,任由保姆服侍。 程玉也褪下外套交给保姆。 “考虑什么?” 男人语气淡淡,眉目微合。 身后程玉脸色一滞,嗓音都变得不甚自然。 “昨晚,你答应过我的~” 她忙整理好表情,食指在他胸前画圈,撒娇道:“你忘啦~孩子的事。” 保姆急忙低头,退下。 霍砚深走进客厅,狐毛棉拖质软,鞋底抽在地板上声音也柔顺,不似皮鞋般僵硬。 男人身体也舒展开,坐在客厅沙发休憩。 明徽胆大地滚到他怀里,“说嘛说嘛。” 昨晚事后,程玉趁男人舒缓之际乞求他让明徽打掉孩子,霍砚深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考虑。 程玉实在摸不清他心思,急了。 上次明徽以孩子与离婚做威胁换取海城项目,霍砚深虽说考虑,却迟迟没有动作,也没允诺将霍家太太位置给她。 程玉想到他可能顾及明徽腹中胎儿,心软了。所以不如将明徽腹中胎儿打掉,让她怀孕,到时再以海城项目做条件让明徽离婚,她嫁入霍家。 一个孩子而已,本来就是为了折磨、羞辱明徽而存在,况且那孩子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如让明徽打掉孩子,她亲自上阵怀孕。退一步说,只要能拿到男人精子,她做试管也可。 霍砚深眉目微蹙,接过保姆端来的咖啡。 “她打了,你怀孕。你不是最怕疼吗?甘愿生孩子?” 他吹吹热气,黑咖啡浓郁醇厚,苦味直冲鼻腔。 程玉娇憨一笑,“为了你,没有什么不愿意。” 她抬头亲他脸颊。 粉嫩唇印印在他嘴边,亮晶晶的。 男人沉眸,看着杯中咖啡,“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程玉心中大骇,“砚深哥,那孩子本就不该出生,你和她的孩子,沾染着她的血脉。就算到时你把孩子送给我,也抹不去孩子母亲是她的事实,不如让她把孩子打掉!” 男人低头,眼底寒光尽闪,“不听话了?” 程玉心口一窒,下意识跪下,却被男人一把提起坐在他腿上。 男人肌肤炙热,女人靠在他胸前,娇小温婉。 如此旖旎场景,程玉心里却恐惧无比,脑中清醒万分。 霍砚深看中她,是看中她听话乖巧,刚才违背他命令已经触及底线…… 程玉回过神,再看他时,眼底已没了刚才骄纵。 “听话。” 她低头,手心被大掌握住,是轻柔安抚,也是挟持危险。 “听话才乖。” 男人轻拍她后背,“时间到了,上去抹药吧。” 程玉身体一颤,生理性的畏惧。 “好……” 她站起身,慌忙上楼。 霍砚深眉目重新舒展,在沙发静坐片刻,换身衣服上了三楼。 第32章 梦魇 半小时后,天色渐暗,月挂枝头。 明徽伸了个懒腰,欣赏面前画作。 她水平相对于两年前,实在太差。 果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阮惠春如此高超水平仍日日练习,她落了两年,更得勤勉。 明徽仰起头,捶捶脊背,脚步慢慢踱到门边。 刚打开门,男人粗重喘息声落入她耳廓。 抬眼望去,霍砚深身上只穿一件紧身运动短裤,仰面躺在瑜伽垫上做卷腹,大汗淋漓。 晶莹汗水滞留在腹股沟,泅成水窝。 霍砚深这人似乎酷爱自虐,不论工作还是健身,总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气势。 刚结婚时明徽一时兴起陪他练过,先是铅块负重跑步,再是哑铃飞鸟,然后卷腹,偶尔兴起会选择游泳,总之必将全身力气消耗殆尽才罢休。 明徽只坚持一个月就觉得疲惫,而他日更不辍,变态般的毅力。 “毛巾递给我。” 恍惚回神,男人已经起身,灰色短裤几乎湿透,胯下轮廓清晰,明徽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好看吗?” 霍砚深看着她,似笑非笑问道:“想了?” 这话实在暧昧,臊得人面红耳赤,偏偏霍砚深脸上嘲弄明显,将话中唯一一点旖旎都打散。 明徽扯下毛巾扔给他,眉目一蹙,“谁看你了。” 霍砚深没接话,目光审视女人。明徽被这目光盯得发毛,转身下了楼。 许久不练,在画室待了一整天,弄得她手腕酸痛,腰背也难受,刘姨知道她老毛病,早早给她预备好热敷袋。 “你先躺一会儿,吃晚饭我再叫你。” 明徽身体太累,打个哈欠昏昏欲睡,“好。” 朦朦胧胧间,门外有人敲门。 明徽身体疲惫,敲门声却愈加急促。 “谁啊?” 她迷迷糊糊,拖着疲惫身体开门,“晚饭我不吃了……” 她以为是刘姨喊她吃饭,可房门打开,她话说一半就戛然而止。 明徽呆愣望着门外,“薛泯哥?你怎么进来的?” 薛泯没回答,直直盯着她,接着拉起她手便向外跑。 明徽晃神,下意识挣扎,“你带我去哪儿?” 薛泯并不说话,只背对她闷头向前走。 高大轮廓笼罩她身影,明徽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热闹的别墅一刹间没了人影,连她出别墅大门时,也没“第三只眼”拦她。 明徽心中又惊又奇,难不成梦寐以求的离开这么容易就实现了? 她回头看去,高大别墅缥缈虚幻,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 接着,面前忽地出现一抹黑影,黑浓骇人,仿佛无尽深渊,逐渐追上她脚步,越过她,幻化成霍砚深模样。 她心如鼓捶,忙将薛泯护在身后,“霍砚深,你要怎样才放过我?” 男人冷着脸,一双眸子死死盯住她,嘴里念念有词,“你敢违背我的命令?你敢离开我?” 霍砚深勾起的唇角愈加妖冶,配上他水雾一般的桃花眼,摄人心魄。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叫嚣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利刃。 明徽向后退几步,忙道:“薛泯哥,你快跑!” 霍砚深步步紧逼,利刃忽地涌出鲜血,要将她吞没。 明徽回头要跑,一转身发现薛泯只静静站着。 明徽推他,焦急道:“走啊,你快走。” 眼见身后鲜血瀑布涌过来,薛泯忽地低头,在她耳边轻呵,“明徽,你看我到底是谁?” 明徽抬头,薛泯面容一变,成霍砚深,嘲讽嬉弄模样。 女人来不及惊讶,身后鲜血顷刻间便将她淹没。 几欲窒息时,明徽听见“咚咚咚”响声。 “小姐,小姐,吃晚饭了。” 刘姨声音传来,将她拉出梦魇。 明徽倏地睁眼,气喘吁吁。 黑漆漆天幕上,正挂一轮皎洁圆月,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 明徽伸手摸到开关。 灯亮起,她才见镜中自己已然大汗淋漓。 “小姐,吃饭了。” 门外,刘姨还在叫她。 明徽捂住胸口,忙应一声,“知道了,我待会儿过去。” 她心脏扑通直跳,一遍遍回忆梦中场景。 薛泯、霍砚深,两张脸浮在她心头来回变换。 梦里到底是薛泯带她走,还是霍砚深试探她? 明徽心情倏地变差,难不成这梦是征兆?自己这辈子都逃不出霍砚深掌心? 不可能。 她又摇摇头,就算霍砚深手眼通天,那也是在北城。 天下之大,有他找不到的地方。 想通这点,女人被梦魇笼罩的心情开阔不少。 …… 餐厅内,霍砚深与程玉已端坐桌旁,打情骂俏,毫不避讳。 明徽在对面坐下。 隔着长桌,她只专心吃饭,将耳边欢声笑语当耳旁风。 喝过燕窝,明徽照常等待王妈端上保胎药。 只是等了片刻不见王妈端来,她回头问:“药呢?” 身后刘姨扯着笑容,“先生说,以后可以不用吃保胎药了。” 明徽一滞,下意识看向霍砚深。 男人眼眸似笑非笑,正与程玉打闹。似乎感受到明徽眼神,抬眼淡淡一看,又收回目光。 明徽一噎。 这人难不成长良心了? 但这良心长得太突然,她总觉得有诈。 在家几天,明徽乐得其所。 虽被软禁,可衣食无忧,整日只想怎么画好画就成,其余不用担心。 下午偶尔能碰见霍砚深健身,打个照面。 或许是上次两人碰面太尴尬,男人这几天穿的都是宽松短裤。 不得不说,这男人身材太好,比她之前关注的几个肌肉男网红,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在家时间太长,与外界断了联系,明徽心里也惴惴。 薛泯联系不到,魏泽天那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明徽有心借刘姨手机通话,可一旁王妈看她看得紧,几乎一天到晚都紧跟她身边,刘姨有心想送,也抵不住王妈火眼金睛处处盘问。 她有些心焦。 这天,刘姨送画材时忽地递过一张纸条。 轻轻薄薄,夹在宣纸中间。王妈嫌弃画材繁琐,没细心查看,落到明徽手中。 明徽急忙打开,是薛泯字迹。 “知晓你被软禁,魏已做好准备,只等时机成熟。” 明徽心头一颤。 做好准备? 这说明魏泽天找到争取孩子的关键线索? 一时间,明徽坐立不安,脑中思绪不宁,蛛网一般纷杂,扰得她心乱。 即使找到争取孩子的线索,也不保证万无一失。 霍砚深心思多疑,手段她是见过的,要是想一招制敌,决不能松懈。 思及此,明徽扯下一块宣纸,执笔写信晾干后卷成一团,只待晚饭后交给刘姨,让刘姨带出去。 第33章 霍砚深发现她行动 第二天,刘姨借口买板栗饼出门。 明徽心浮气躁,练画也不能专心。 或许是被霍砚深荼毒久了,总觉得刘姨出门会被跟踪,有“第三只眼”时时刻刻监视。 但她转而一想,霍砚深监视她是为了她腹中骨肉。 他没必要监视刘姨。 可心中不安似上涨的潮汐,一浪接着一浪,几乎要将她淹没。 明徽踱步到窗口,居高临下的视角将院中景象尽收眼底。 院里冷冷清清,连落叶都不见,只剩枯枝轻颤。 几名黑衣保镖围在墙内外,四处逡巡,不放过任何目标。 明徽又将目光移到远方,她望眼欲穿,期盼刘姨身影。 说到底,是她太忧心。 关心则乱。 越是如此,越该冷静。 几息之后,明徽心头急切渐渐纾解,又重新踱步到桌前,执笔作画。 以后还有硬仗要打,她要学会沉稳,学会应对霍砚深。 …… 日头正盛时,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声音。 明徽心中惊喜,刚要下楼,旋即想到一件事。 保姆等人用车是从偏门进地库,唯有霍砚深会将车停在院前。 她惴惴绕到窗前观察。 果然,司机下车又绕到后座,恭敬俯身打开车门。 男人双腿修长,尤其是包裹在西装裤下,更显遒劲勃发的力量感。 明徽心中失望,将将收回目光,此时副驾却又下来一人,将她目光吸引。 只见刘姨战战兢兢下车,慌张四处巡视,抬头接触到明徽目光时,欲言又止…… 霎时,女人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心跳飙升,按住窗户的手不由得一颤,发出动静。 这点细微声音惊动男人。 霍砚深下意识抬头。 楼上,三楼纱窗悠悠飘起,两只麻雀在窗台蹦跶,尖利鸟喙啄木窗发出声音。 男人收回目光,抬步进门。 画室内,明徽死死捂住嘴,蹲靠在窗下。 或许是过于紧张,她眼前一片黑暗,无边恐惧随黑暗蔓延,直至叫嚣着吞噬她。 刘姨怎么会和霍砚深一起? 是被发现传递消息?还是霍砚深已经知道她的计划? 杂乱思绪如疯长的野草,将她剩下唯一一丝清醒理智淹没。 直到画室门被敲响,明徽这才缓过神,呆呆应一声。 “什么事?” 明徽打开门,门外是王妈,“先生回家了,要您下去一趟。” “嗯,待会儿我就下去。” 明徽有意关门回房,却被王妈拦住。 她手掌推着门,笑道:“太太,先生说让您立即下去。” 明徽蹙眉,冷眼看着她。 王妈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面上一副看好戏模样,紧接着低头。 “太太,请下楼。” 明徽视线不移,忽而冷笑一声,问:“王妈,在老宅里,你敢和母亲这样较劲吗?” 王妈惶恐,“太太,您多想了,我只是不敢违背先生命令,怎么能说我是和您较劲呢?” 明目张胆的刁难,依仗霍砚深压制她。 明徽站在门前,冷冷看着对方。 王妈原本不甚在意,可明徽目光愈加冷淡,似深冬屋檐下结成冰串的水珠,直挺挺穿透她身体。 这目光让她浑身麻木,迫于压力松口,道:“要不您先处理事情,我去回复先生。” “不必了。” 明徽改变主意,关上门转身下楼。 客厅,霍砚深靠在沙发上,电视中播放着新闻。 明徽抬眼一瞥,是他在接受央台采访。 屏幕里,男人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与记者一问一答,有说有笑。 霍砚深成功化解霍氏危机,又三言两语树立了霍氏良好形象。在北城,甚至整个北方地区,他已成“良心商人”。媒体报道称赞他有儒商风范,报纸广播电视不遗余力宣传他事迹。 只是没想到竟也引来央台关注。 女人收回目光,坐到沙发另一侧,语气轻松问:“找我有事?” 霍砚深似是这才知道明徽下来,视线转移到她身上,似洞察,似深究。 如风雨忽至,又凝成冷森森冰碴兜头泼下。 明徽一颗心悬起来。 “你让刘姨出门买什么?” 男人声音不带情感,她捉摸不透是威胁还是只询问。 明徽下意识一瞥,余光看见刘姨局促模样,脸上划过一丝慌张,又堪堪稳住。 “买板栗饼,怎么了?” “去哪儿买?” “临西路。” “临西路……” 霍砚深语气似有玩味,嘴中念念有词,“临西路的板栗饼确实好吃。” 明徽惴惴不安,不知霍砚深是否相信,又补一句:“中途我又给她打电话去环山路买颜料。” 她回头看刘姨,瞥见她脸上惶恐。 “颜料买了吗?” 刘姨摇摇头,目光瞟一眼霍砚深。 “没,刚到环山路就看见先生,颜料没来得及买。” “没来得及买就明天再去,我的板栗饼呢?馋死我了。” 明徽装作急切模样,接过刘姨手中纸袋,拿出板栗饼先塞给霍砚深。 明徽咬了一口,点评,“这么多年,这板栗饼还是原来的味道。” 她又问霍砚深,“你觉得呢?” 霍砚深睨着她,眼底一点点荡出笑意。 女人被他盯得心虚,硬着头皮吃饼。 这男人阴晴不定,要么露出发疯似的笑容,要么就板着脸变得阴沉沉,太折磨她。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霍砚深收回目光,轻咬一口饼皮,应道:“嗯。” 明徽松一口气,只是下一秒又听对方问:“你手机被我收起来,怎么打的电话?” 倏地,她刚刚落下的心脏又被吊到嗓子眼,毛骨悚然感觉遍布全身。 明徽舔舔嘴唇,喝了口水,“我让红红打的电话,没碰手机。你不信的话,就去问红红。” 红红是霍砚深从家政公司直招来的保姆,对她算不上忠心耿耿,但也不像王妈那般刁蛮。 霍砚深一抬手,叫来红红。 王妈目光上下扫视她,疾声厉色,“太太让你打电话给刘姨买颜料了?” 红红一头雾水,但看到王妈模样,也不敢隐瞒,忙道:“是,太太吩咐我了……” “几点打的电话?” “十点四十三。” 红红掏出手机给她看通话记录。 王妈将手机抢过呈给霍砚深。 果真。 十点四十三,一分钟的通话时间。 “嗯,下去吧。” 霍砚深挥挥手,红红虽不明所以,可面前氛围实在恐怖,急忙逃走了。 明徽看着被随手扔在桌面上的板栗饼,不知这次是霍砚深偶遇刘姨发疯,还是早已知晓她计划而试探,又或者纯粹只是故意作弄。 总之,重重粉饰下的太平,有太多需要深究。 “走吧。” 男人声音打断她思绪。 明徽迷茫看着他背影,“走什么?去哪里?” “回老宅。” 霍砚深深深望她一眼,言简意赅回答。 明徽微愣,“稍等,我去换身衣服。”她招招手,“刘姨,你帮我。” 刘姨急忙应下,跟着明徽进了房间。 第34章 变态做的事 “小姐,是……” 刘姨进门便迫不及待告诉她经过,明徽急忙抬手示意她住嘴。 她耳朵贴在门边半晌,听见外面窸窸窣窣脚步声走远,这才放下心。 “刘姨,你怎么和他一起回来的?” 明徽扶着她坐在床边,忙问:“他审问你了?你没事吧?” 她内心太过惶恐,迫切想知道答案,问题接二连三砸向刘姨。 “小姐,不是,都不是。” 刘姨握紧她手,才发现明徽手心已渍出冷汗。 “我刚到环山路,就碰见先生的车。我按照你给的说辞回答之后,先生就把我带回来了。一路上他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 刘姨轻抚她背,耐心安慰。 “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别担心。” 明徽蹙眉,左右踱步,“那他为什么突然回家,又为什么带我回老宅?” 房间本就不大,明徽紧张的情绪弥漫到整个房间,连刘姨都被感染得心焦。 “或许只是老爷子想孩子了,你想太多反而会让他觉得蹊跷。” 刘姨打开衣橱,各式当季新品挤在衣柜中,满满当当。 不同品牌,不同布料,由薄到厚,从颜色浅到颜色深,顺序摆放。 这些原本陈列在主卧衣帽间,如今搬到楼下衣柜,显得十分拥挤。 明徽淡淡扫一眼。 每一季度,各大品牌都会亲自将当季成衣送到霍家,模特展示、量身定做。 不得不承认,霍砚深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她。 但若是以为霍砚深是爱她那就太天真。她心知肚明,男人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她是霍家太太,仅此而已。 “小姐,穿这件怎么样?” 明徽的心还飘在九天云外,“随便。” 刘姨也不强求,自顾搭配好,服侍她换衣服。 什么都没问——是什么都知道,还是相信了刘姨的说辞? 既然相信,那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环山路? 疑问越堆越多,明徽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问题搞成精神病。 她心里不由得佩服起程玉,和霍砚深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竟然没被他折磨成疯子—— 门外,王妈在催。 “太太,换好了吗?用不用我进去帮你?” 明徽思绪被打断,略有些烦躁,“不用,你在外面等着。” 听了这话,王妈面色略有不善。 “真是好大的架子。一个孕母而已,真把自己当成霍太太了……” 她嘀嘀咕咕回头,视线猛然撞进一双黑眸。 原是霍砚深脚步无声,到她身后。 “啊——” 王妈嗓音短促一惊,紧接着忙道:“先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没看见您。” “没事。” 男人嗓音冷漠,声线不带一丝波澜,“里面还没换好?” “是。太太说让刘姨自己帮她换就好,可能是太太有悄悄话要对她说,我们这些霍家的下人听不得。” 王妈暗戳戳吹耳旁风,余光时刻注意着男人表情。 可遗憾的是霍砚深面如死水,她想窥探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机会。 “王妈的意思是刘姨不是霍家人喽?” 不知何时,明徽打开房门,目光锁定在王妈身上。 “不,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意思?”明徽步步紧逼,“我十几岁时就是刘姨照顾,她了解我的习惯,我与她更亲近又怎么了?” “太太,我,我也没说怎么样……” 王妈熄了火,像是战败的公鸡,丧丧耷着头。 无论怎么说,明徽是正儿八经霍太太,她还没有那个胆量以下犯上。况且就算是让孙相宜知道,也会训斥她不懂规矩。 “那你记着,以后无论我和刘姨说什么,你没有听的资格。” 明徽语气冷厉,十足的霍太太架子。 王妈被压一头,纵然心中不快也没资格反驳,只得低头应下。 “她没有,那谁有?” 一旁看戏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霍砚深斜靠在墙边,眼角勾笑,自上而下打量明徽。 女人皮肤白,穿的酒红色外套更显得她肌肤红润可爱。 且明徽已显孕相,脸上藏了肉,小脸嘟嘟,似是可爱年娃娃。可偏偏她长相是美艳挂,双眉秀丽浓黑,眼尾小痣勾人心魄,连嘴唇颜色都写着“娇媚”二字,中和构成她身上独特气质。 不施粉黛,可硬是让人移不开眼。 当然,霍砚深除外。 明徽目光一转,看到男人后,她眼中腾然气势霎时熄灭,萎靡应道:“你有。” 随意附和的话霍砚深当然不会当真,他抬腕看表,大步迈出门。 “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奥……” 明徽有气无力应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 车厢空间狭小,热气又足,直冲冲扑在明徽脸上。不一会儿,她脸颊便呈现一种微醺酡红。 明徽心思纷繁,目光呆呆固定在一处。 霍砚深的心,他看不透。 他到底有没有发现端倪? 若是发现了,为什么还能让她安然坐在这?可若没发现,又为什么盘问她,盘问刘姨? 种种疑问压在她心头,就像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落未落,耗费心力。 “看得懂?” 倏地,车厢内乍然响起声音。 明徽回过神,茫然望向他,“什么?” “总是盯着我电脑屏幕,看得懂?” 霍砚深偏头乜她一眼,又专心看文件。 明徽眼神落在男人屏幕上。 微软雅黑,小六号字体,奇形怪状的字符仿若挤在一起的黑色蠕虫,看一眼便头脑发昏。 她迅速移开目光,“不懂,好奇。” 霍砚深轻嗤一声,没再多说。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风声似鞭响,拍在车窗上,凌冽骇人。 明徽目光无意扫过后视镜。 劳斯莱斯车后,跟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 司机带着墨镜,与霍砚深如出一辙的死鱼脸,没有一点表情。 这人她认得,男人的“第三只眼睛”之一。 明徽没想到霍砚深对她这么防备,连与他一起回老宅都要保镖时刻跟随。 那如果是这种的严防死守,是不是说明霍砚深确实已经知晓她离婚目的是带走孩子? 凌冽寒风似乎穿过防弹玻璃,一股脑刮在她脸上,利刃一般,与梦境重合。 “先生,太太,到了。” 司机回头提醒,车子稳稳停在老宅门口。 明徽回过神,“到了?” 老宅保安见到车牌,忙上前打开车门。 “太太,请下车。” 寒风灌进车内,明徽紧了紧外套,脑子逐渐清明。 就算霍砚深知晓她的计划,可没有证据,也只是猜测。 就同她一样。 多余的疑心只会让人变得畏畏缩缩,不如放手一搏。趁霍砚深还没找到证据,说不定她就成功脱身了呢。 想着,明徽心胸愈加开阔。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一味折磨自己,是霍砚深这种变态才做的事情,她才不要这样。 第35章 明徽想逃 朱红大门巍峨雄壮,门钉铜环熠熠生辉,绿色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明徽抬眸,这才注意到霍家大门敞开。 她略有疑惑,下意识回头看霍砚深一眼。 霍家人平日出行,一贯走一旁阿斯门,连霍老爷都不能免俗,今天是来了什么大人物,竟然敞开了正门? 霍砚深忽视她脸上疑问,绕到她身旁,撑起手肘。明徽了然,顺应挽起他胳膊,笑容满面。 无论之前两人有多疏离,进了大门,他们便是这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 明徽垂眸前行,一路上,下人们脚步轻盈,碰到两人便本本分分行礼。 院中除了呼啸寒风,竟连脚步声都没有。 这就是明徽不喜欢回老宅的原因,太没有人情味。 规矩、阶级、礼数将所有生动全都隔在门外,进了门就是行事刻板的机器。 靠近主屋,明徽竟听见一串爽朗笑声传来。 她惊诧。 这么死气沉沉的地方,竟然还有人笑得出来? 霍砚深轻咳一声,勾回明徽神魄。 两人踏步入门,绕过屏风。 “爸。” 明徽垂眸,又看向孙相宜,“妈。” “嗯。” 对方淡淡应一声,不甚热络。 明徽也不放在心上,孙相宜心里的儿媳识大体,知小节,最重要是身份高贵。 她一开始还处处限制、规矩自己,后来才明白这三条最重要的一条她没做到,再做多少都是无用。 霍老爷子倒是很高兴,招招手,“砚深,阿徽,快来见过文叔叔。” 明徽垂眸,恭敬道:“文叔叔好。” “好。” 对方声音苍劲有力,听得出的矍铄。 明徽余光悄悄瞥他。 “文叔叔”与霍老爷大概是旧识。可单看外貌,文叔叔又比霍老爷年轻,头发乌黑茂密,身材中等,浑身飘着股药香味儿,却不刺鼻,反而给人安静宁和感觉,既威严,又慈爱。 她静静听着,两人谈话内容大多是叙旧言论。明徽觉得乏味,思绪渐渐神游九天之外。 这次传信不成,又引来霍砚深怀疑,如今身陷囹圄,连和他一起出门都要保镖看护,再想让刘姨送信是不可能了。 可薛泯又传消息过来,说魏泽天已经做好准备。 可准备多少、准备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霍砚深这人心机太深,只怕魏泽天做的准备完全比不上霍砚深所做准备。 明徽愁苦之际,忽地察觉堂上声音消失,几道目光灼热落在她身上。 她回过神,这才发现是霍老爷与文叔叔正含笑望着她。 她面上闪过一瞬紧张,下意识看霍砚深。 男人却端杯喝茶,目光都未停留在她身上。 “阿徽这是怎么了?”霍宏山看一眼霍砚深,问:“你惹她生气了?” “没有。”霍砚深放下茶杯,淡淡答道。 老爷子声音威严有力,明徽这才反应过来,忙道:“爸,是我走神,不怨砚深。” 她脸上带笑,指着堂上挂着的画道:“我看这图入了迷,这《松瀑图》是关大师作品吗?” 话音落,霍宏山与文启正对视一瞬,皆眼眸一亮。 “是,前几天香江办了场拍卖会,这画被我一眼看中。”霍宏山啧啧称赞,“只是你怎么看出这是关大师作品?” 明徽淡淡一笑:“这图画布局严谨,色彩和谐,意境深远幽邃,绝对出自大师手笔。再者关老师作品风格独特,笔墨苍劲,高风峻骨,让人一眼便能辨认其作品。最重要的是……” 她故意拉长音调,引来众人好奇。 “最重要的是,这图我昨天刚刚描摹过,记忆尤深。” “哈哈哈哈……老霍,你这儿媳真是讨喜啊。” 文启正拍拍他肩,笑弯了眼,“孩子,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见过我的。” 明徽狐疑望着他,打量片刻,记忆中实在搜寻不到这人踪影。 文启正看出她疑惑,道:“你三岁发烧,命悬一线,是你父亲去云省找我,把你救回来的。” “原来是救命恩人!”明徽笑道:“我对三岁往事实在模糊,抱歉了。” “不止是你,当初我的命也是他救回来的!” 霍宏山笑呵呵道:“十年前我执行任务时身负重伤,差点就死在云省,幸亏你父亲找到了他,不然……” 提起明怀仁,霍宏山目光一黯,顿住。 明徽脸色也变僵硬。 明家父母便是十年前在云省执行任务时去世。 如今提起这个话题,实在沉重…… “罢了,不提了。” 一旁孙相宜打圆场,笑道:“刚刚保姆通传午餐已备好,不如先去饭厅用饭,之后再让文先生给明徽把脉。” “把脉?” 明徽疑惑出声,才听一旁霍砚深道:“文叔叔是“妇科圣手”,在云省赫赫有名。父亲特意请文叔叔来给你把脉,调养身体。” 怪不得,原来是为了腹中胎儿。 既是如此,那一切就能说通了。 霍砚深突然回家带她来老宅的原因,他在环山路碰见刘姨的原因,一切都能说通。 所以,霍砚深或许根本不知传信的事,也不知她的计划。 明徽余光瞥男人脸色,高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 饭后,一行人到花厅诊脉看病。 花厅宁静,屋内花开正盛,香味馥郁。 明徽坐在桌前,伸出右手。 文启正扶腕切脉。 片刻后,他语气松缓,道:“没什么大问题,胎儿发育也好,只是母体补充营养太足,胎儿吸收不了,反成累赘,以后少吃些补品。” 听了这话,明徽松一口气,笑道:“是砚深担心我营养不足,一天三顿的燕窝补品,我都说孩子发育正好,不用喝这些东西了,可他硬要我喝下去。” 女人语气带几分嗔怪,声音却是恰到好处的甜腻。落在别人耳里,只会想到是她向男人撒娇。 可实际是撒娇还是告状,就看旁人怎么理解了。 果然,霍砚深听了这话看向她,微微挑眉。 文启正道:“燕窝补品虽好,但营养过多容易使生产不顺,最多一天吃一碗即可。”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母亲也尽量避免忧思过度。我开几副温和的保胎药,按时吃药就好。” “嗯,谢谢文叔叔。” 明徽面上不显,心中却惊骇。 没想到只是诊脉,这位却连她忧思过度都知道。 一旁,霍老爷欣喜溢于表面,左右踱步,“好好好,我霍家三代单传,如今终于迎来第四代!” 随后,他大手一挥,“明徽,你好好照顾自己,只要孩子出生,我便将霍氏百分之三股份传给他,不论男女!” 霍氏虽是霍砚深执掌,可大部分股份仍被老爷子握在手心。 百分之三的股份听起来少,可对于霍氏这么大体量的公司来说,足以保孩子一生无忧。 在场人皆喜气洋洋,唯有明徽除外。 三代单传…… 那薛泯又算什么? 明徽目光不自觉瞥向孙相宜。 对方嘴角笑容浅淡,即使在听见霍宏山的话后,嘴角弧度也没一丝变化。 父亲不喜,母亲不爱。 薛泯这二十多年,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明徽怎么不高兴?” 霍老爷揶揄,“嫌弃百分之三太少?” “不,不是。” 明徽露出笑容,心中忽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爸,我在想文叔叔说我忧思过度,大概是因为我总在家待着,心情没办法放松,对孩子也不好。不如让我去上几天班,换换心情,或许就没有那些忧思过度的病症了,您觉得呢?” 话音落,一道目光若有实质一般影射而来,带着磅礴气势,碾压一切。 明徽心中惴惴,依旧道:“正巧那天逛街时,我碰上大学时的老师。她开了间工作室,人手不够,不如我就去那儿怎么样?” 第36章 出门工作 明徽目光只盯着霍宏山,分不出余光瞥其他。 可确实有道目光直挺挺盯着她,让人难以忽视。 明徽舔舔唇,目光又落在孙相宜身上。 “妈,孕期心情会郁闷,你是知道的,我在家闲着容易胡思乱想,不如让我去上班,算是散散心。” 孙相宜脸色一僵,眼眸抬起。 明徽嘴角带着浅浅笑意,似是就单纯询问她而已。 可“郁闷”“胡思乱想”又无不警示她程玉的存在。 孙相宜眉心微跳,面目带些烦躁。 明徽视线笼罩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敢问孙相宜,是笃定孙相宜没把程玉这事儿告诉霍宏山。 果然,孙相宜斟酌道:“是,孕期心情确实易受波动。” 她点到为止。 明徽重新看向霍宏山。 对方眉头紧蹙,似是在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明徽揪着心,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次了。 “老文,你觉得呢?” 众人目光汇聚在文启正身上。 他犹豫片刻,道:“从脉象来看,明徽确实忧思过度,对胎儿发育有一定影响,换个地方换换心情倒是种解决办法。” 得了文启正肯定,明徽惊喜一瞬,立刻低头掩盖面色。 她顺着凝成实质目光看过去。 对方伫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恰逢正午,冬日阳光散发阵阵暖意。 花厅内,人声鼎沸,花香浓郁。 在这热闹氛围下,霍砚深目光依旧阴冷,像原始森林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又像泥沼中的毒蛇。 静静等待猎物放松警惕,再给她致命一击。 明徽手心渍出冷汗,心中总有不安感觉。 如今已是绝境,再无法悬崖勒马。 没法传信,她得自救。 眼见霍宏山脸色松动,明徽喜悦几乎溢于言表。 这时,霍砚深却出声反对,“我不同意。” 明徽这才抬眼看他,一颗心摇摇欲坠。 男人脚步清闲,“明徽怀着孕,工作难免磕着碰着。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是性命攸关,难道因为她所谓心情不愉快,就要赌上霍家长孙的性命?” 他语气悠然,却一招致命。 明徽坐如针毡,语气急切,“我会注意的,只做一些杂事,又不是……” “你能百分百保证孩子安全吗?” 霍砚深截住她话,转身问文启正,“文叔叔,怀孕前三个月是否有流产危险?” 文启正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确实,前三个月流产概率会大些,如果出现异常出血需要及时就医。” 这两人之间氛围太奇怪…… 明徽脸上表情凝固,像是生锈的机器,缓慢而迟钝地看向霍宏山。 “爸,我是想……” 果然,霍老爷舒展的眉目霎时绷紧。 “阿徽,砚深说得对,前三个月胎像不稳,你不如再缓缓,月份大了再找工作。” 霍老爷一锤定音,斩断她念想。 明徽呆滞望着霍砚深,眼见对方脸上表情又生动起来,嘴角的笑容仿若胜利勋章,刻在他脸上。 “爸,既然明徽想出来工作,也不是不可以。”他语调悠悠,居高临下将明徽拉进怀抱。 感受到男性气息,明徽身体霎时紧绷起来,下意识的抗拒状态。 “不如让她进霍氏,就在我身边做些杂事。” 霍砚深拍拍她头,一副亲昵模样。 “霍氏员工中难免有孕妇存在,于是霍氏专门雇佣了曾经在妇产科工作的一线人员,他们对于这些很有经验。” 他语气一顿,笑道:“阿徽在那儿会很安全的。” “既然如此,一切就交给你安排。”霍宏山询问她意见,“明徽,你觉得呢?” 霍砚深心跳鼓动有力,一下一下砸在她耳廓,愈加高昂,愈加明朗,宣示他的胜利。 明徽强颜欢笑,“一切都听爸爸安排。” 多好的丈夫,多好的父亲,想尽办法完成明徽心愿。 霍砚深笑容依旧,刺眼、嘲讽。 嘲讽她的不自量力,嘲讽她的以卵击石。 以至于明徽觉得他目光太像x光,穿透皮肉照进她骨头,将每一处骨节,每一道痕迹,每一处杂念都照得一清二楚。 离开霍家时,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或欣慰、或满足、或得意、或苦涩。 唯有明徽麻木怅惘,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按部就班走每一步。 直到上车。 霍砚深气息扑面而来,温柔抚她脸庞。 “明徽,真是长本事了,告状很好玩是吗?” 他笑吟吟,遮盖住其他情绪,“上次告状让我受罚,又装作好心替我说话,这次呢?为了什么?” 明徽双眼无神,木然转头。 忽然,男人双手力道加重,钳住她脸颊。 女人吃痛,抓住他双手挣扎。 “放开我……” 霍砚深脸色冷峻,呵出的声音挟着一股压抑阴鸷扑向她耳廓,警示她。 “我警告过你,不要痴心妄想,不要自不量力。为了明家,为了你的薛泯哥哥,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 大手松开她,明徽脸颊已被捏红。 明徽喘息片刻,侧眼望他。 还是一双多情荒唐的桃花眼,霍砚深浅含笑意,仿佛刚才威胁她的人不是他,是个魔鬼。 “记住了吗?霍太太——” 霍砚深咬字着重“霍太太”三字,彻底将明徽心底希望打碎。 “嗯。” 她浑身血管冷凝,呆呆望向车窗外。 明徽心底冷不丁冒出个想法。 她总想打官司离婚来争夺孩子抚养权,可正如薛泯所说,霍氏盘踞北城多年,这官司会成功吗? 再者就算成功了,霍砚深会遵从法庭判决吗? 渐渐,明徽目光聚焦在车窗倒影上。 男人开了网络会议。 面对麾下经理发言,他面上状似漫不经心,可一言一行又皆是锋锐,心思深沉似海,不见实底。 明徽沉默,事情似乎再度陷入僵局。 第37章 第一次上班被为难 回到半山别墅。 霍砚深率先进门,明徽磨磨蹭蹭跟随下车。 刘姨以为明徽受了磋磨,忙上前关心,“小姐,怎么样了?” 明徽脸上闪过丝落寞,依旧拍拍她手。 “没事了。” 刘姨踌躇,目光瞥见霍砚深迈步进门,这才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明日我再出门。” 明徽捂住她嘴,四下看身后黑衣保镖,摇摇头。 “他答应我让我出去上班。刘姨,这事你别操心了。” 刘姨照顾她十几年,眼见着快到了退休年纪,她不愿刘姨因她再卷入风波。 霍家对于退休老员工一向大方,明徽不能因为她让刘姨落得晚年潦草下场。 刘姨眼神一瞬黯淡,扶她进门。 “好。” 客厅内,水晶灯流光溢彩,照拂男人半边面庞。 明徽抬眸看他一眼,便要回房。 “等等。” 霍砚深牵住程玉的手,喝令她驻足。 “什么事?” 明徽冷言冷语,睥睨他脸色。 “明日起,你去霍氏上班,就在程玉手下。” 他回头,眼神玩味,“程玉做我的助理,你做她的助理,有异议吗?” 话音落,程玉脸上闪过一瞬诧异,狐疑看明徽时,后者目光只盯着霍砚深。 麻木、轻蔑,总之不带一丝爱意。 “好。” 她应下,转身回房。 紧接着,王妈从厨房端了碗燕窝跟上。 霍砚深挥挥手,下命令,“今天开始,停了她燕窝供应。不必一天三顿地炖给她。” 王妈端着餐盘,面带犹疑,看向程玉。 程玉虽也诧异,可面色掩饰得好,对王妈招招手,“不给明徽姐,那就给我吧。” 王妈放下燕窝粥离开。 霍砚深看着客厅电视新闻节目访谈,目光幽暗深邃,思绪似不在这里。 程玉尝了口燕窝,倚在他怀里做解语花。 “怎么这么突然就不让明徽姐吃燕窝粥了?” 她杏眼扑朔,为男人捶腿。 “大夫说她进补过度,让停了补品。” 程玉歪头问:“你今天带明徽姐看医生了?” “嗯。” 霍砚深答得不走心,搪开她,径直上了楼。 程玉身旁落了空,眼见男人模样如此,她心情愈加焦急惆怅。 明徽对霍砚深是没了情意,不必担心所谓旧爱复燃。 可霍砚深对明徽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上次停了保胎药,这次又停了燕窝。 到底是医生嘱咐,还是他假借医生之口私心想停。 程玉眼底一瞬凌冽。 难不成真因为明徽腹中胎儿,他心中那段青梅竹马的情谊又萌发,开枝散叶了? …… 翌日。 天刚大亮,明徽便被门外窸窸窣窣声音惊醒。 她也没了睡意,索性起床洗漱。 进餐厅时,霍砚深与程玉早已开始吃早餐。 王妈见明徽身影,眼中闪过一瞬促狭。 “太太,您怎么这么早起床了?” 她舔舔唇,后知后觉,一副心虚模样,“我,我忘了准备您的早餐,您稍等,我现在去准备。” “不用了。”明徽瞥一眼两人,“我没胃口,给我杯牛奶。” 霍砚深早餐习惯看纸质报纸,黑白浓墨味道刺鼻,可他甘之如饴。 听见明徽声音,他仍旧沉浸其中,没理会她。 倒是程玉,放下刀叉笑吟吟抬头。 “明徽姐,没胃口也要吃饭啊,不然孩子发育不好怎么办?” 接着,她将面前餐盘推到明徽身边。 “不如你吃我这份,我今早也没胃口。” 明徽低头。 面前,是被烤得焦黄的吐司,横切面夹着生菜和蛋液,放置在洁净餐盘中。 只是吐司一侧被咬了个缺口,清晰的牙印和沾了红唇印记的吐司边。 忽的,明徽眼神震颤几秒。 胃里酸水涌起,喉咙反射性地发出呕吐声。 下一秒,女人快速跑进房间,捧着马桶大吐不止。 “好恶心啊~” 程玉挥挥手,眉心微蹙,似乎面前空气随着她呕吐声也被污染。 “王妈,我不吃了。” 她一推餐盘,回头看霍砚深。 男人面色不改,折起报纸,“走吧。” 程玉咧嘴一笑,“好啊。” …… 刘姨追进去,端了杯清水。 “小姐,快漱漱口。” 明徽胃里空无一物,流经喉咙的胃液灼烧她食道,连带着不远处心脏也被刺痛。 她接过递来的水,将口中苦涩一概冲走。 “没事,这是孕吐。” 刘姨轻拍她脊背,安慰她,“小姐,这都正常,你别担心。” “嗯。” 明徽面色略显苍白。 她没想到第一次呕吐反应会这么激烈。 再出门时,霍砚深已吃完早餐,保姆们撤了餐盘。 “明徽姐,怎么样啊?” 程玉穿好长靴,状似关心,“怎么突然吐了?孩子没事吧?” 明徽冷漠摇头,忙穿上外套鞋子,跟两人出门。 她赶到时,后座车门已经关闭。 司机局促站在一旁,无措看着明徽。 “夫人,不然……” “我坐副驾。” 明徽不犹豫,自己打开副驾车门。 她心情已然无波无澜。 程玉越张扬,她越高兴。 碳黑色劳斯莱斯停在霍氏大楼门前。 保安恭敬打开车门,“霍总,程助理。” 这时,副驾车门忽然打开,保安被吓了一跳。 又瞥见下来的人是明徽,脸上惊疑错愕掩盖不住。 明徽跟上两人步伐,进了总裁专属电梯。 一路上,各色诧异目光投来,明徽只当看不见,自动忽视。 她心中明白。 霍砚深一直带程玉出席各种活动,霍氏大部分人大概已经将她视作霍家太太,她这个真正的霍太太已经有名无实,不受信服了。 电梯直上顶楼。 门外,文聪端着文件等男人上楼。 “霍总——” 他余光不经意刮过明徽,喉头一噎,大脑宕机一般说不出话。 “文聪。” 程玉瞄她一眼,文聪这才回过神,见霍砚深眉目皱起,忙道:“霍总,今天上午您有三个会议,最重要的股东大会十一点召开;下午三点,省里领导来参观新开张的商场,您得陪同;时差缘故,海外分公司会在下午五点左右向您……” 文聪喋喋不休,一直到霍砚深进了总裁办,这才住嘴。 明徽跟在身后听着,内心坐实霍砚深工作狂魔名头,她只期盼这工作狂魔能一心扑在工作上,别管她、别理她。 “嗯,下去吧。” 霍砚深挥挥手,开始处理桌上文件。 明徽伫立一旁,打量总裁办公室。 与霍砚深办公桌相对另一边,是个粉色办公桌。 看桌上风格,确是程玉无疑。 原来程玉办公位置就在霍砚深旁边…… 她环视一圈,没见自己工位,问男人:“我呢?” “明徽姐。” 程玉端来黑咖啡,叫住她。 “砚深哥工作时最烦旁人打扰,你跟我来,我安排你。” 程玉带她下楼,去了秘书处。 明徽默默打量。 “大家安静。” 程玉笑眼微弯,既大方又甜美,“这位是我们的新同事,霍太太。” 众人抬头,鸦雀无声。 一道道打量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眼中是遮不住的惊诧。 她咬字极重,又道:“霍太太如今是我的助理,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 话音落,有心思活络的开始眉目传信。 程玉挥挥手,“文聪。” “是。” “给霍太太安排个位置,我记得小苏离职了,就让霍太太顶替小苏位置吧。” 文聪迟疑,舔舔嘴唇,最终还是应下。 “是。” 程玉笑得更有风情,“明徽姐,我上去了,你听文聪安排。” 明徽淡淡点头。 送走程玉,文聪转身看着明徽,面带犹豫,“霍太太……” “叫我明徽。” 明徽面色淡然,双眸明亮坚定,她微勾起唇角,“请问我的位置在哪儿?” 第38章 强者制定规则 “跟我来。” 文聪一边带路,一边絮絮念叨霍氏规矩。 “秘书处划分七个办公组,每组十到二十人不等,分管霍氏海内外大大小小公司业务,对接霍氏总部不同部门,主要处理工作事务以及总裁杂事。程助理也归属秘书处,但她属于特助,除了公务外,也会负责霍总衣食住行……” 文聪语气一顿,余光瞥明徽,见对方脸色不变,又道:“程助理刚才说的离职那位,主管的是总裁杂事……确切地说,是听命于程助理,与程助理配合服务霍总。” 明徽大概了解。 意思与助理的助理无异,就是程玉的跟班。 程玉不想做的让她做,程玉办不到的让她办。 “喏,那就是你的位置。” 明徽望过去。 一间小小的杂物房,远离秘书处,里面的洗衣机还在轰隆隆转动,旁边就是厕所。 “我在这里办公?” 明徽忍着眉心跳跃的血管,“这是杂物间,不是办公室吧?” 文聪轻咳一声,“你的工作主要是辅佐程助理照顾总裁衣食住行,所以平时需要为总裁洗衣、跑腿等。” 他点到为止。 “所以我虽然归属秘书处,但其实是霍砚深和程玉的保姆?” 明徽耐着性子,拳头紧握。 她算明白上一个为什么离职了。 过关斩将、历经重重困难,好不容易进了霍氏,以为能在职场大展拳脚,却被安排做这些保姆做的活计—— 能进入霍氏工作的都是重点大学高材生,心高气傲,这简直是在侮辱人! “这……” 文聪犯了难。 “你不必多说,我去找程玉。” 明徽转头离开。 文聪只是听话办事,根源不在他。 只是她上去之后也没见到两人。 明徽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这时间霍砚深大概是在开会。 两场小会,一场大会,紧接着是下午的陪同和海外公司会议。 明徽实在佩服霍砚深精力,只是现在,她得问问程玉,她在霍氏究竟是员工还是专属于他们两个的保姆。 下了楼,文聪正在电梯口等她,见她回来,默默松了口气。 “会议室在哪儿?” 明徽脚步不停。 “十三层……” 文聪踌躇,“太太,不然您先坐我的位置,等到程助理回来之后再说?” “不用,谢谢。” 明徽又进了电梯,直达十三楼。 果真,一下电梯,明徽便看见玻璃窗内景象。 霍砚深端坐正位,听属下汇报工作。 男人骨相优越劲拔,身上气势昂然。他逆光而坐,轮廓边缘勾勒出一层柔白光晕,更显他清冷气质。 大概是汇报工作的员工出现了工作失误。 他眉心一蹙,对方便没了底气,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不敢再说下去。 果然是一贯的霸道。 明徽收回视线,转而走向程玉。 程玉已经打完电话,刚准备回到会议室便看见明徽身影。 “明徽姐,有事?” 她神情倨傲,没了刚才的甜美大方。 明徽也不废话,道:“我来霍氏工作,不是做保姆。你给我安排的工位在杂物间,这不合理。” 程玉啧啧,“砚深哥说把你交给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是吗?” 她瞥一眼门内男人,又俯身靠近明徽耳廓。 “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怀着孩子就能为所欲为。” 程玉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明徽拧起眉,“所以呢?” “所以这孩子我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 她莞尔一笑。 明徽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程玉连自己的血亲骨肉都能放弃。 “不,你不能。”明徽倏而冷冷道:“现在这孩子不只是你和霍砚深的私有物。霍老爷和霍老太太都关注着孩子,要是我无缘无故流了产,他们绝对不会罢休。” “那你猜猜,如果我真的不要这孩子了,砚深哥是帮你,还是帮我?” 程玉伏在她耳侧,呼出的热气扑在皮肤,雾蒙蒙的,却让人止不住战栗。 明徽审视她。 程玉站直身体,眯着眼看她。 两相对视,互不相让的气势。 忽然,会议室大门打开,员工鱼贯而出,见明徽与程玉对峙模样,动作皆不约而同迟疑一瞬,好奇目光不断在两人间探寻。 “你怎么来了?” 霍砚深最后出门。 员工们听见他声音,面色骤然变冷,脚下步伐也加快。 几秒后,会议室走廊便没了人影。 明徽将目光移向霍砚深,“程助理安排的工作不合适,我有异议。” “所以你打算越级汇报?” 霍砚深大概心情不好,领带扯开,嘴角扬起弧度愈加勾人。 “明徽,职场上,我讨厌越级汇报的人。” 他大步迈开,程玉跟上。 明徽紧蹙眉心,“可员工进入霍氏,是想在公司大展拳脚,不是来做你和程玉的保姆的。” 听见这话,程玉脸色一变,匆忙望向霍砚深。 男人脚步顿住,沉默注视她,嘴角弯起弧度渐渐平缓。 明徽又道:“上一位离职的员工,她的工位在杂物间,美名其曰配合程玉照顾你的衣食住行,可其实做的就是保姆活计。我来霍氏也是为了工作,不是当你和她的保姆。” 霍砚深抱臂立在走廊。 窗外光影交汇,集聚在他脸上,将一双眸映得阴晴不定。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道理你不会不懂。” 男人冷冷开口,“既然进入霍氏,那就是接受霍氏规则。霍氏的规则,就是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领导指定她做什么,她就该做什么,而不是越级汇报,抱怨自己的工作内容。” “可若领导的决定是错误呢?能进入霍氏的都是天之骄子,难不成要遵循领导的错误决定折断自己脊梁,让自己多年所学变成无用尘埃?” 明徽觉得霍砚深简直是不可理喻,哪里总结的歪道理。 “错误的,也要服从。” 霍砚深一锤定音,不容置疑的语气。 “这世上所谓天之骄子其实往往刚愎自用,以为自己上了几年学就能乘龙乘凤,却最不堪大用。可领导之所以是领导,说明他必定比你强。而这世界,是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遵守规则,除非你能更强。” 霍砚深语气稍顿,“况且,如今我们说的是你的问题。” 他居高临下睥睨明徽。 “你觉得工作不合适,要么离开,要么更强,而不是找领导抱怨。” 霍砚深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你既然是程玉手下的人,就该听她吩咐。” 程玉眼底荡漾起得意笑容。 “明徽姐,听见了吗?” 她低声炫耀,“砚深哥从始至终都站在我这边。” 明徽眼底一暗,侧目看她。 程玉脸上笑容快凝成实质,傲慢、恣意。 总之是得意扬扬、耀武扬威的叠加。 明徽冷睨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细细反思。 工作而已,不该和霍砚深撕破脸的。 她出来上班目的是与薛泯通信,今天她算意气用事,以后不该再如此。 第39章 故意为难 再回到秘书处,明徽心态平和许多。 事有轻重缓急。 她的目的不单单是出来工作,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而意气用事惹怒霍砚深,吃亏的是她自己。 文聪原本站在秘书处门口,见她回来,急忙跑过来问:“没见到霍总吗?” “见到了。” 文聪眉心一跳,小心观察她表情。 明徽不吵不闹,径直往杂物间走去。 “工作内容我大体知道了,多谢文秘书提醒。”明徽淡淡一笑,“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多多关照。” 她驻足,伸出手。 文聪脸上闪过一瞬惊诧,实在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工作内容。 难不成霍总真是神,几句话或几个动作就能让旁人乖顺地服从他命令…… 他下意识轻轻握住她手, “多多关照。” …… 杂物房远离秘书处,落得清净。 房间外,偶有经过的秘书处人员侧目,也只瞥一眼,便匆忙离开工作。 明徽支起下巴,看着。 所谓见微知着,乃是以小见大,从小事中便能窥见事物整体走向,正如面前众人—— 秘书处下接各公司、各部门,上承霍砚深,人员众多,公务繁杂。若工作协调不好,或晦盲否塞,杂乱无章;或尾大不掉,欺上瞒下……总之问题络绎不绝,令人头疼。 可她在这观察许久,众人工作井然有序,上传下达极度通畅。面前这些人,仿佛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按部就班走着,不出一点差错。 明徽不禁对传说中的大秘有些敬佩了。能在霍砚深身边伺候得当,还能降服众人,将秘书处治理得井井有条,实在难得。 她目光四处探寻。 首先,由于秘书处最接近顶层,到处都是监控,她想偷偷溜出去绝对是痴心妄想,更遑论还有这么多双眼睛。 其次,由于工作原因,几乎每个工位上都有一部内线电话,用于传达消息命令。可问题是这内线电话只能连通霍氏内部部门,且谈话内容会被监听,这条路也走不通。 明徽叹一口气。 她提出工作原本是想获得自由,传递消息,可如今被困在霍氏,反而是自讨苦吃了。 “明徽,程助理叫你上去。” 文聪视线在她身上兜转。 刚才他偷偷观察她许久,明徽自从回来之后便老老实实待在房间,偶尔去趟厕所,也很快就回去,实在不像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妇太太。 程助理吩咐她监视明徽,可对方实在安静,根本没有监视必要。 “好。” 明徽深呼吸一口气,上了楼。 顶层,霍砚深刚刚结束一场小会,正坐在沙发休息。 男人只穿一件黑色衬衫,最上边两个扣子解开,露出蜜蜡色肌肤。 程玉乖巧站在身后为他捏肩。 后面,是广阔无垠天空。层云漂浮空中,露出淅淅沥沥阳光。 电梯声响。 程玉眸光一闪,俯身亲吻男人侧脸。 “对不起嘛,我让人清理,一定让你干干净净见到领导。” 她声线本就属于柔媚动听一挂,又故意撒娇,像是加了糖精的蜂蜜,几乎要甜出蛀牙来。 “霍总,程助理。” 明徽绷紧嘴唇,规规矩矩打招呼。 霍砚深扶了扶眼镜,目光专注盯在面前电脑屏幕上,冷津津的。 程玉指了指一旁外套。 “这外套被泼了咖啡,下午两点之前要穿,你快拿去清理。” 明徽捞起外套,轻摸一把,微微蹙眉。 “抱歉,程助理,这衣服我没法清理。” “为什么?” 程玉绕到沙发前坐下。 “这西装面料是麝香牛毛,太过昂贵。且污渍面积过大,擅自处理容易损害面料,必须送到专业西装店保养。” 明徽抖开外套,见胸前大片棕褐色咖啡渍,眉心不由得蹙紧。 程玉呆愣望一眼霍砚深,见男人脸色没变,心中又有了底气。 “那又怎么了?反正砚深哥今天下午要穿这件衣服去见省厅领导,你必须在下午两点前把西装清洗干净。”程玉咄咄逼人,不听她解释,“明徽姐,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不要把对砚深哥的埋怨带到工作中。” 听见这话,明徽差点要被气笑。 何来的埋怨? “程助理,我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明徽目光望向她,冷静理智。 “现在清洗来不及,但我记得霍家还有件类似款式西装,同样是麝香牛毛面料,可以让管家送过来,再把将这件拿走,你觉得呢?” “不行!耽误时间怎么办?”程玉音调拉长,无理取闹一般,“总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西装今天下午两点前你必须给清洗干净。否则误了砚深哥的事情,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明徽敛眉,一言不发,垂在身侧拳头攥得死紧。 这不是布置任务,是故意为难。 “程助理,这任务我完不成。并且我已经给了解决办法,目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清理好西装,而是找到一件完好无损的西装给霍总,所以我建议你现在给管家打电话,让他把衣服送来,时间完全足够。” 她指着挂钟,道:“别墅到公司半个小时的车程,就算路上堵车,下午两点前也能到这儿。” “不行——” 程玉话还没说完,霍砚深便站起身,目光挟着凉意划过明徽脸庞。 “时间到了,走吧。” 程玉瞥明徽一眼,回头问:“砚深哥,那外套怎么办?” 霍砚深摘下眼镜,头也不回大步迈开,“你只需要布置任务,而不是关心下属怎么完成任务。” 男人刻薄寡义的声音钻入耳道,点燃她心中怒火。 明徽静静立在沙发前,目光默默跟随霍砚深行动。 她可以确定,这不是工作,是故意为难。 “那就麻烦明徽姐了。” 程玉笑意荡漾,随霍砚深一起进了电梯。 明徽毫无表情,看着醒目电梯数字不断跳动。 接二连三的羞辱,已让她心中愤懑至极,几乎要被怒火吞噬,可理智又拉扯她,告诉她愤怒只是无用的情绪。 片刻后,明徽冷静下来,紧绷的胸口开始起伏。 她拿起外套仔细打量。 污渍恰巧落在西装胸前,两个手掌大小。 明徽叹口气,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时间还早,且杂物房清洗用品一应俱全。 霍砚深对自身衣物十分挑剔,不追求品牌,不追求面料,只要求舒适感。 夏季衣物要求轻薄、透气、立体,落在身上恍若无物;冬季衣物则要求利落、有型、保暖,一件外套就能抵御所有风寒。 面前这件西装,还是婚后她陪霍砚深出差时在欧洲量体定制的。 麝香牛毛太珍贵,明徽第一次摸到时就被惊艳到——手感轻盈顺滑,色泽丰润明亮,确实值得六位数价格。 当初西装刚送来时,她因为好奇抚摸而沾了污渍。 明徽觉得闯了祸,不敢告诉霍砚深,偷偷从网上搜索了解决办法清洗干净,他穿上时并没看出端倪。 只是当初只是沾了一点油渍,与如今情形又有不同。 思绪渐渐收回,明徽不敢再耽搁,埋头认真清洗。 下午两点,明徽捶捶自己已僵硬发麻的脊椎,松了口气。 紧赶慢赶,总算把这衣服给清理好了。 “明徽!”文聪一脸不耐烦,敲门道:“霍总和程助理在商场等你,你快去。” 明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现在?” “是,快去。” 文聪手上还有工作,并不多留,“司机在楼下等你,别误了时间——” 他脚步匆匆,没等明徽回答就没了踪影。 明徽来不及多想,捞起外套便冲了下去。 第40章 意外 霍氏楼下,司机见明徽身影,忙打开车门。 “麻烦了。” 明徽粗喘口气,余光冷不丁瞥见副驾黑衣保镖。 她心微微一颤。 霍砚深果真防备她到如此—— “太太,为了保证您的安全,霍总命令我保护您。” 黑衣保镖态度恭敬又礼貌。 明徽没应答,冷漠偏开头。 没有一个人喜欢被监视的感觉,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容忍丈夫对自己的不信任。 可偏偏霍砚深偏执成性,怀疑她、控制她、羞辱她,做人的尊严被他踩在地上,逼得她不得不找寻出路。 明徽心脏抽动,像被无形大掌攥紧蹂躏,闷得喘不开气。 她打开窗户,凌冽寒风从耳边刮过,如同锐利的刀尖刺她面庞,割出一道道血口。 不知怎的,她忽地想起了十几岁的霍砚深。 那张青涩稚嫩的脸第一次向她告白时,连眼睫都紧张的颤抖。 迷蒙的月色中,明徽看到他绯红的脸颊,更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声渐渐放大,如同此时呼啸的风声,叫嚣着说,答应他。 …… “太太,到了。” 司机的声音唤醒她意识。 明徽回过神,目光望向一旁高大建筑群。 北城市政有意开发西郊,一年前与霍氏签订合同,在西郊开发项目。 如今市场动荡,放眼整个北方地区,地产商皆自顾不暇,唯霍氏有强大现金流做依托,有能力承建项目。 明徽下车,保镖跟在她身后两米位置,不远不近监视。 她垂眸,刻意忽视身后人。 商人重利,不会做赔本生意,霍砚深更是如此。 他之所以承建西郊项目,是顺水人情,也是自保。 霍氏一家独大,产业项目遍布海内外,难免有眼红小人使绊子。 与政府深度合作,既便利政府,又能利益捆绑,加强霍氏抗风险能力。 何况,这点小钱对霍氏来说,九牛一毛。 明徽到时,领导还没来到。 程玉不满:“明徽姐,你来得怎么这么慢,领导都快到了。” 明徽指了指腕表,“规定时间内,不算慢。” 她抖开大衣,“大部分污渍已经清洗掉,还有扣子缝隙里的没办法清理干净,只能送到西装店清洗,但不妨碍观瞻。” “嗯,明徽姐确实细致。” 程玉笑眯眯,“可明徽姐你太慢了,我已经打电话让管家把外套送过来了。” 她回头,明徽也随她视线望过去。 不远处,前拥后簇中,霍砚深身穿碳黑色大衣,鹤立鸡群。 他气质清冷阴沉,又锐利逼人,立体剪裁大衣衬托出他堂堂威仪,让人恨不得匍匐在他脚下求饶呐喊。 或许是她目光太火热,霍砚深偏头一乜,不带任何感情,刺骨冰冷。 明徽收回目光。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程玉一把拦住。 “别啊明徽姐,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着急回去干吗。” 程玉拉着她上前,“砚深哥,明徽姐来了。” 霍砚深面色平静,点了点头。程玉扑到他身边,与男人一起听负责人汇报工作。 明徽抱着外套,静静站在一旁。 她扭过头,黑衣保镖就在她身侧,一步不离。 明徽又望了眼商场出口。 以她和保镖的距离……大概是逃不出去的。 明徽内心挣扎一番,放弃这想法。 刚建成的商场还未装饰,空阔旷达。 明徽好奇,趁领导没来远离人群走动。 她听说这商场是霍氏请国外着名建筑设计师设计,目标是成为北城新地标。 除外观出众之外,商场硬件也十分在线,什么全热交换新风系统、奥德斯自动人行步道……连垃圾桶都是负压消毒,自动感应。 明徽啧啧,真不知道霍砚深为这商场投入多少。 但不论投入多少,也都是九牛一毛,算不上什么。 她来回踱步,不知不觉又回到原点。 此时,霍砚深与程玉也在门口等领导到来。 看见这一幕,明徽上前站在程玉身侧,不言不语。 程玉余光瞥她一眼,又将手中挎包递给她。 “明徽姐,我提着包包会手酸,你帮我提一下吧。” 明徽抬眸瞥她一眼,向后撤一步,“我也手酸。” 程玉没想到明徽会大庭广众下驳她面子,伸出的手还未撤回来,脸色青白交加,实在可笑。 忽然,“轰隆”一声,鸟雀飞舞。 商场楼顶掉下几块砖头,破风声飒飒,几名员工四处逃窜,乱了阵脚。 明徽慌张抬头,见砖头正落在自己和程玉头上,一时间双腿发麻,没了主意。 危急关头,不知哪儿来一只大手猛地一推。 明徽向后栽倒,保镖挤出人群,眼疾手快接住她。 “还有程……” 话音未落,明徽抬眼,才瞥见程玉早已落入霍砚深怀中。 女人仰头抱紧他,哭诉刚才经历的恐惧。 男人轻拍她后背,细声安慰。 下一秒,一群高管冲到霍砚深身边,询问他是否受惊,查看他身上伤势。 明徽低头看。 三块砖头全成半截,其中一块擦着她鼻尖落下,在她脚边砸了个窟窿。 “太太,您还好吗?用不用去医院?” 明徽茫然回头,看见保镖疏离眼神。 她摇摇头,“不用,谢谢。” 再回头时,明徽眼中惊愕消失,面无表情看着一切。 第41章 联系薛泯 霍砚深遇险,高管、保镖们手忙脚乱。 “霍总,去医院吗?” 保安打开对讲机,“备车,去——” “不用,我没事。” 霍砚深松开程玉,理理衣襟,目光扫视众人。 “领导来之前,一层层检查,处理好这事。” 他眼神掠过明徽,没有停留。 他声音带着三分冷厉,“领导走后,再慢慢算账。” 霍砚深咬字极重,脸上笑容隐而复现。 “是!” 商场保安部负责人战战兢兢,命令保安一层层巡查,消除安全隐患。 “砚深哥,你没事吧?” 程玉明显被砖块吓到,此时刚刚缓和过来,指着高管们的鼻子大骂。 “你们怎么办事的?投了几个亿建成的项目竟然出现这么大纰漏,如果这砖头砸在霍总身上,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听了程玉的话只觉寒毛卓竖,大气不敢喘。 他们皆知霍砚深底线,凡是沾染到人命的问题,都算他逆鳞,尤其刚才的事波及一位程助理,一位霍太太。 程栋的结局,实在历历在目。 高管们目光在两人间逡巡,心知肚明,负责人要倒大霉了…… 明徽面无表情,站在众人身后观察。 一位负责人大概承受不住这股高压,两股战战跪下求饶。 “霍总——” 话未说完,一旁黑衣保镖反剪他胳膊,捂住他嘴。 “拖下去。” 霍砚深轻描淡写,夹杂几丝冷肃,果断将人拖离现场。 众高管更加惶恐,屏声凝气,生怕波及自己。 偌大空间,除了飒飒风声,竟无一点动静。 霍砚深独立众人身前,下颌绷紧,眉目凌冽,周身气场更加强势,攻击性呼之欲出。 他身上强横气势连明徽这个旁观者都感觉毛骨耸立,更遑论这些局中人。 只是这场面并未维持多久。 门外有汽车发动声,明徽望过去,一辆老式国产帕萨特停在商场大门之外。 霍砚深抬步去迎,众人神态稍稍缓和,跟在他身后。 汽车停下,司机动作迅速,打开车门。 “霍总。” 车内走出一矍铄男子,四十多岁模样,戴银丝方框眼镜,相貌堂堂,气质非凡。 霍砚深主动伸出手,“周主任。” 明徽敛眉,这位周主任她曾在央台新闻中见过,政绩斐然,名声在外。职位虽是副,可手握大权。单独出行时旁人从不称呼副职,这是心照不宣规矩。 周主任脸上笑容威严又祥和,目光移向程玉,“这位是霍太太?” 众人愕然,视线忍不住落在明徽身上。 明徽面无表情,也不否认。 她风尘仆仆,素颜朝天,又抱着霍砚深外套,确实更像助理。 反观程玉,妆容精致,手提爱马仕新款包包,立在霍砚深身边,更符合霍太太身份。 “确实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霍砚深不做解释,程玉见他脸色平常,眼尾笑意更加荡漾。 一旁商场负责人适时发声,打哈哈敷衍过去。 周副主任进商场参观,霍砚深陪同,商场负责人介绍整体。 明徽乖乖跟在众人身后,默默当好背景板。 这次机会难得,她思忖该如何摆脱众人监视与薛泯取得联系。至少得先想办法离开霍砚深,离开这些人。 …… 临走时,周主任对商场规划很是满意,握住霍砚深手笑得合不拢嘴。 “霍总年轻有为,西郊项目交给霍氏,林主任和我都很放心。” 霍砚深勾起唇角,“多谢周主任信任,霍氏定不负所托。” 他顿了顿,又道:“霍氏树大招风,承接西郊项目已是背负巨大压力,我听说有同行不满霍氏,向市政厅投诉霍氏专横独断,不知周主任听没听说?” 周副主任神色一凌,目光凝重起来。 “还有这事?” 霍砚深点头,唇角显露笑意。 “是,还望周主任明察秋毫,还霍氏一个公道。” 周副主任应下,严词厉色要还霍氏清白。 送走领导,霍砚深神色又变。 明明项目获得领导高度评价,又解决危机,可他面色平平,毫无半分喜悦,反而眼底氤氲怒意,怦然勃发。 “半小时后,商场负责人全部到霍氏开会。” 他目光绕一圈,上了车。 程玉跟他一起上车,随后,劳斯莱斯驶离商场。 目送汽车离开,众位高管紧绷精神骤然松懈,这才敢大口呼吸。 可倏而又想到半小时后霍氏开会命令,放松的心情又腾然收紧,搓手顿足,争先恐后上车,生怕错过时间。 转眼间,商场只剩下明徽一人。 她思绪沉浸,直到身后保镖提醒才反应过来。 “太太,回公司吗?” 明徽看他一眼,收紧胳膊,“先去西装店。” 她上车,命令司机开车。 司机却支支吾吾,求助似的望向保镖。 保镖舔舔唇,“太太,霍总的命令是……” “霍总的命令是让你保护我,并不是让你限制我自由。”明徽将大衣撂在车后座,“况且是程助理命令我清洗外套,我只是将这衣服送到西装店而已,跑不了。” 保镖没了理由。 明徽又命令司机开车。 “我以霍太太身份命令你开车总可以吧?” 她余光一扫,肉眼可见的不悦。 司机脸色绷紧,最终还是踩下油门。 明徽攥紧大衣,面上不显,心情却无比雀跃。 在霍家她是笼中雀,在霍氏她是洗脚婢,唯有在外面,她是明徽。 也只有在外面,她才能想办法联系薛泯。 奔驰停在西装店外,保镖随明徽一起进店。 登记好之后,明徽突然腹痛,捂着肚子要去厕所。 保镖拦着她,神色犹疑。 “太太……” “你觉得我能从厕所逃跑?” 明徽眉目微皱,“那你高看我了。” 她拨开保镖,又道:“你要是不放心,和我一起进去。” 保镖自然不敢,迅速低头道歉,“抱歉,太太。” 明徽没理他,关上厕所门。 西装店客户众多,厕所也被做成商场形式。 明徽冲完水出门,脸上换了副焦急表情,向一旁洗手的女人道:“女士,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让我丈夫派人来接我?” 女人上下打量明徽。 她虽素面朝天,衣着朴素,可骨子里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实在难掩。 片刻后,女人将手机递给她。 “谢谢女士。” 明徽拨通记忆里的号码,她心脏紧促,祈祷薛泯快接电话。 眼见听筒嘟嘟声即将到尽头,声音忽地一顿,对面传来沙哑嗓音。 “喂?” 明徽大喜,声线带几分颤抖,“喂,老公,我在淮海路西装店,你快来接我。” 第42章 像独裁君主 “是……明徽?” “嗯。” 明徽握紧手机,“我手机没电了,借了别人的手机。” 薛泯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挥挥手让众人离开。 片刻后,会议室只剩下他一人。 薛泯嘴唇绷直,低声问:“你最近能出来吗?” 听筒里,明徽抱怨,“说了不能,我最近很忙,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工夫去。” “那我怎么能见到你?” 薛泯联系不上明徽,便知道她肯定出了事。 本以为能联系刘姨通信,可后来连刘姨都联系不到,他心里边猜想一定是霍砚深故意防备他。 “你还怪我?我说西郊就一个还没建好的商场,没什么看的。你非说那边景色好,现在好了,我手机没电,回家都回不去。我警告你,快让司机回来接我,不然有你好看!” 话毕,对方便挂了电话。 薛泯微愣,听筒中嘟嘟声响起,断了联系。 另一边,明徽快速将号码删除,把手机还给女人。 “小夫妻吵架了?” 女人收起手机。 “嗯,他妈生病,非让我去照顾,我说请护工,他就生气了。” 明徽语气略有不耐,面不改色扯谎话,“这不,今天还埋怨我呢。” “哼,男人总是会孝心外包,是他妈又不是你妈,他怎么不去照顾。” 女人义愤填膺,为明徽叫屈,“好妹妹,听姐姐的,决不能屈服!” 明徽应下,又应和埋怨几句,这才离开。 刚出门,她便瞥见陈水燕从隔壁二奢店出来。 明徽刻意想忽视,可陈水燕却叫住她,“明徽?” 明徽驻足,语气淡淡,“二婶,好巧。” 陈水燕瞄一眼西装店,又看一眼奔驰车,嫌弃道:“你怎么坐这种杂牌出门?霍家没车了?” 明徽语气疏离,“这是霍氏的公车。” 陈水燕审视明徽,语气变得急不可耐,问:“砚深松口了吗?海城那项目什么时候给明家?” 她心如猫抓,迫切想知道答案。 当初为了海城项目,明氏推掉所有项目,收敛手头资金。可如今大半月过去了,海城项目的影没见到,反而是公司一再亏损。 明怀礼想承接别的项目,又怕海城项目资金不够;不承接别的项目,又受不了亏损。 这几天,陈水燕快要崩溃,手上资金就像烫手山芋,用不了又甩不掉。 明氏出现问题,她生活资金也缩水,已经推了许多场富太太聚会。 陈水燕实在待不住,来二奢店卖些旧货,没想到遇见明徽。 “砚深最近忙西郊项目,刚陪省发改委主任巡视西郊商场,最近都没时间,我尽量再催催。” 明徽不想多聊,开车门道:“二婶,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 不顾陈水燕挽留,明徽上车离开。 女人望着奔驰车离开视野,心中又气又急。 这明徽这么没用,海城项目到底什么时候给明家! …… 挂了电话,薛泯意识到明徽话中西郊商场端倪。 西郊商场是霍氏承接投建,上周刚刚验收,今日省厅发改委副主任亲自去巡查。 他暗自思忖明徽话中意思。 霍氏投建…… 奔驰停在霍氏大楼地库,明徽坐电梯上楼。 刚到秘书处,文聪语气急躁,问她,“去哪儿了?程助理找你呢。” 他头都不抬,忙手上工作,“霍总临时开会,你去送茶。” 明徽应下,到十三层。 商场几名负责人全都在场,低头,鹌鹑一般汇报工作。 霍砚深不怒不恼,脸上反而泛起几分笑意。 “李总工,你说。” 被点到的那名高管面如土色,舔舔唇斟酌话语。 “监控显示,是工人用来垫木板的,收工前忘在那里……” 他声音越来越小,没了底气。 工人忘在那儿,难不成巡视的保安也看不到?陪同验收的高管也看不到? 这么多道关卡,这么多双眼睛,硬是让几块砖头遗留在那儿。 他的说辞像是借口,而霍砚深最讨厌别人找借口。 明徽在茶水间倒了茶,敲敲门进房间。 霎时,一股骇人高压扑面而来。 单薄玻璃门隔离两个世界,一个世界祥和美丽,另一个世界则如冷血君王统治的黑暗时代,不容置疑的独裁专制,让人恨不得跌入地狱,也比暴露在霍砚深目光下,经历剜心钻骨来得好。 明徽硬着头皮上茶,瞥见众人惊疑目光,只不动声色当没看见。 “王总监,你说。” 霍砚深揭开茶盖,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 他一贯不爱茶,爱咖啡。 男人眉头一皱,身旁程玉见他脸色,道:“明助理,给霍总换杯黑咖啡。” 明徽动作一顿,应声出门。 “不用。”霍砚深叫住她,“换换口味。” 明徽步伐止住,乖顺给众人倒茶。 程玉看着她,思绪跑到别处。 霍砚深每天早晨一杯黑咖是雷打不动的习惯,除此之外,每逢开会必让她泡一杯黑咖解乏。 可今天他忽然说“换换口味”,这是什么意思? 不怪她风声鹤唳,实则伴君如伴虎,霍砚深心思她猜不透。 上次她提出打掉孩子,到现在霍砚深都没给她准确答案,她怕了。 明徽安安分分在一旁做斟茶助理,旁观众人被责问,被吓到抖如筛糠。 而霍砚深稳坐堂上,正如一位合格的独裁君主,对手下的畏惧甘之如饴。 真是变态—— 明徽心中吐槽。 小会开到四点半,最终处理结果是在场所有高管一撸到底,降职、减薪,直接负责人调往西部或海外开发新项目。 明徽觉得霍砚深手腕强硬,竟是不分你我全部惩罚。 可在场众人却对他感激涕零,恨不得欢欣鼓舞跳起来。 程栋结局在前,他们不过降职减薪,是霍总大度放他们一马。 况且霍氏晋升制度透明公平,大不了重头再来而已。 下午五点,霍氏下班时间,大楼依旧灯火通明,员工主动加班。 霍氏加班有餐补,报销路费,且加班时薪优渥,没人肯离开。 明徽回到秘书处时,仍旧人声鼎沸,不见下班迹象。 顶层,保镖汇报明徽行程。 “太太去了西装店,离开时遇到明夫人,聊了几句话,似乎关于海城项目。太太很不耐烦,借口有事就回来了。” 霍砚深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保镖退下,出去时碰到程玉。 “程助理。” “嗯。”程玉点头,脸上勾笑,“下班了,送明徽姐回家吧。” “是。” 保镖应下。 程玉将咖啡放在桌上,绕到男人身后为他按摩,手法娴熟。 “砚深哥,待会儿是海外公司负责人汇报工作,你累不累呀?” 程玉小意温柔,“不然让他们明天再汇报?” “不用。” 男人端起咖啡浅啜一口,言简意赅拒绝。 程玉脸上闪过一瞬犹豫,“明天还让明徽姐来吗?” “看她。” “那……明徽姐……” “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砚深乜她,意味深长。 程玉神色一慌,忍不住说出心里问题。 “我想问,上次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第43章 孩子不能打 霍砚深笔尖一顿,目光倏而望向程玉。 黑眸沉寂,无悲无喜。 寸微荧光照亮他侧脸,刚劲的骨,沉敛的眉,危险又令人着迷。 是高山悬崖上的雪莲花,是沙漠中迷惑旅人的海市蜃楼。 程玉心脏不由得一颤。 霍砚深惯会隐藏情绪,她待在他身边那么久,也不知道他真正逆鳞究竟是何。连纵横商场多年的老狐狸对他的评价都是深不可测。 程玉不安,也是如此。 若是霍砚深透露几分心思给她,她也不至于接二连三失了分寸。 恍惚间,她回过神,忙低头,“是我逾矩。” 男人这才收回目光,语气悠悠:“孩子不能打掉。” 程玉耳边回响他声音,心头一凉,几番忍耐才忍住询问。 “老宅对她腹中孩子看得紧,若是打掉,太麻烦。” 霍砚深将文件抛到一边,紧接道:“她腹中胎儿是霍家嫡子长孙,老宅十分看重这点。况且还认定这孩子是霍家三代单传独苗,打掉之后老宅那边必会责问,我不喜欢应对这种事。” 听完这话,她一颗心彻底坠入谷底。 到底是老宅责问让人烦躁,还是他私心想留,刻意解释…… 程玉不敢再问。 无论她内心多惶恐,多不安,霍砚深已经给了答案。 钟表时针指向五点,面前屏幕显出人影。 霍砚深随手捞起一旁刚刚刻好的大红酸枝锁骨菩萨像,握在手心把玩摩挲。 他挥挥手,示意正式开会。 程玉立刻安静退到一边,身影渐隐在黑暗中。 …… 保镖下楼,带明徽离开公司。 她略有犹疑,“他们没走,我可以走吗?” 明徽指着秘书处众人。 “是程助理的命令。” 保镖恭敬道,做出“请”的手势。 明徽这才反应这保镖不是询问,是强制。 他直接听命于霍砚深,自然听命于程玉。 她不再多说,捞起外套随保镖离开。 文聪侧目看她上了电梯,摸出手机给程玉发消息…… 楼下,依旧是奔驰车、司机和保镖。 明徽预感以后自己要与这三件套产生密切联系了,心思一动,想主动拉近关系。 她费尽口舌,将男孩到男人再到老男人爱聊的话题全都讲了一遍,可司机不吭声,保镖只捧场似的点头,仿佛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明徽气馁,觉得自己像说单口相声的演员,精心准备的包袱一个都没响。 不得不说,霍砚深御下是有一套的,该说的、不该说的,没得到他的允许,一律不准说。 明徽与他处事并不久,可已经看清他用人标准。 做他的手下,不用你多出众,多聪明,唯一一点硬性要求就是听话。 从秘书到高管再到底层员工,深谙这规则,连程玉都只敢在这条规则线之内蹦跶。 车子停在半山别墅。 保镖为明徽打开车门。 “太太,请下车。” 门内,保姆刘姨迎上来,“小姐,受委屈了。” 她是真心疼。 明徽大学毕业就嫁给霍砚深,在霍家两年从未出门工作,如今被那个什么程玉挤兑得竟然得大着肚子去霍氏上班。 确实是受了委屈。 “刘姨,上班而已,算什么委屈。我同学工作两年仍旧活蹦乱跳,总不能我上了一天班就是受委屈了。” 话虽如此,可她确实疲倦,双腿酸痛,眼皮也在打架。 刘姨扶着她进了房间。 “小姐,明天别去了吧。” 刘姨看她面带倦容模样,止不住心疼,“你要是想联系阿泯,我替你传消息,要是先生抓住我把柄,我就说是我想见他,哪儿用得着你这么辛苦。” 话毕,明徽立刻捂住刘姨嘴巴。 “刘姨,隔墙有耳。” 她松开手,伸了个懒腰,道:“况且我有我的想法,单靠你远远不够。” 明徽洗了把脸,思绪清明许多。 霍砚深千防万防,可她终究还是联系上了薛泯,这就是个好的开端。 擦干脸,明徽上了三楼。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在明家“寄人篱下”,只明白一个道理。 韬光养晦才能一击毙命。 不论是练画、工作等,她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以后的自由奋斗。 …… 不久后,明徽听到房门外有动静。 她拉开门,看见霍砚深正在往腿上绑铅块。 明徽倚在门边打量。 褪下西装后的男人,整个人都平和许多,少了纵横商场的霸道极端,多了几分男人专属的清贵成熟。 尤其是那身材,秒杀一切男网红。 对方也看见了她,抬抬手。 明徽走过去,霍砚深指着铅块道:“你帮我。” 她蹲下,从他手里接过绑带,围着男人小腿绕两圈。 霍砚深大概是刚刚回家,身上一股乌木熏香味道,成熟、内敛,带着淡淡烟草气息。 明徽记得,这熏香是她挑选、配制,一开始是放到主卧,后来霍砚深让人带到公司,成为他专属香型。 明徽记忆放远又收回,目光落在面前。 男人小腿挺拔紧实,有运动健身痕迹,却不似极端健身出来的毫无美感的肌肉腿,加之蜜蜡色肌肤,雄性荷尔蒙简直要从毛孔喷发出来,颇有吸引力。 她手指飞舞,系上绑带。 “好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明徽模样乖顺的不像样子,似乎又回到之前,她又成了那个没筋没骨,只能攀附男人的凌霄花。 虽然,之前的祥和景象也是明徽刻意掩饰的结果。 霍砚深微微挑眉,深深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无事了。” 明徽得到答案,回了画室。 两人便心照不宣,再没打扰过对方。 明徽握着画笔,一直练到手腕酸痛无力,紧接着,门外声响消失。 她这才放下画笔,下了楼。 这一夜,明徽睡得安稳。 自从打定决心离婚开始,她便日日睡不好觉,脑中全是如何破局,如何离开。 或许是白天体力劳动太多,她今天睡得倒是舒服。第二天起床时,也神清气爽,全无之前困倦模样。 今天王妈倒是也为她准备了一份早餐。更稀奇的是,程玉也安安分分,没找她麻烦。 一夜之间,世界仿佛又变得安宁起来。 明徽只觉得这是上天征兆,征兆她能早日离开这个魔窟。 饭后,她主动提出单独坐那辆黑色奔驰,霍砚深不置可否,与程玉上了车。 劳斯莱斯开走,明徽坐上奔驰,实在乐得。 车子停在霍氏门口。 霍砚深与程玉早已乘总裁专属电梯上了楼。 明徽脚步一转,去挤普通电梯。 只是她还未站稳,电梯里众人看见她便面面相觑,主动走了出来。 顷刻间,偌大电梯间只剩下她一人。 明徽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关上门就走,一路畅通,直达秘书处。 文聪刚刚坐下,见明徽过来,大吃一惊。 他以为她受不住这种工作的。 “文秘书早。” 明徽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主动进了杂物间。 一整个上午,明徽严阵以待,可程玉却没了动静。 正当她准备主动刺探敌情时,前台却打来电话,直通文聪那里。 “明徽,楼下有人要见你。” 明徽不免愣怔,脑海里翻涌过七八种想法。 难不成是薛泯? 可以薛泯性格,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直接联系她。 那还能是谁—— 第44章 放虎归山 电梯数字一点点跳动。 明徽心也一点点坠落。 要真是薛泯,她这么久的努力,八成要白费。 明徽脸色绷紧,心中祈祷来人千万不能是薛泯。 除非薛泯手眼通天,能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走并且再无回来可能。 否则,她会疯。 电梯停在一楼。 明徽出门左右张望,前台空无一人,她走过去问。 “刚才谁找我?” 前台小姐见是她,大惊失色,慌慌张张指着一旁休闲区。 明徽转头望去。 那人背对她坐着,身形瘦弱,不是薛泯。 明徽松一口气。 下一秒,她眉头又紧紧皱起,这背影,确实不是薛泯,更像是—— “阿徽!” 明怀礼回头,见明徽望着他,忙站起身走过去。 “阿徽,你果真在这儿。” “二叔,你怎么来了?” 明徽语气变缓,心脏重新复位胸腔。 “你二婶说昨天在淮海路西装店碰见你,和我说你现在在霍氏上班,我本来不信,现在看见你算是信了。” 他脸上笑容渐显,“怎么不在霍家好好待着?” 明徽兴致缺缺,余光打量他,“在家太闷,出来散散心。” “一定是砚深提出的。”明怀礼自顾说着,“你怀了孕,他不舍得你上旁处受苦,就把你留在身边。阿徽啊,砚深对你真是费尽心思了啊。” 明徽皮笑肉不笑,应声道:“是。” 怎么不是呢,把她手机收走,又派人时时刻刻监视,可不是费尽心思对付她。 两人在大堂太扎眼,众人来往经过时总好奇瞄一眼。 明徽受得住目光洗礼,明怀礼有些尴尬。 他舔舔唇,笑容满面,“不请二叔上去坐坐?” 昨日陈水燕说明徽在霍氏上班之后,明怀礼就有了心思。 他见霍砚深要预约,要有条件,要过重重关卡,可见明徽容易得多。见了明徽,他再顺便见一面“侄女婿”,总该说得过去吧。 “二叔,我在上班,怕是没法请二叔上去坐坐了。” 明徽自然洞悉他的想法。 想通过她见霍砚深,实在天真。 明怀礼脸色一僵,又展露笑容,“阿徽,我知道你工作伤神,特意从老家搜寻的纯阿胶给你补补血。” 他将阿胶塞到明徽手里,又道:“你虽然是在霍氏上班,可你二婶实在不放心,毕竟你还怀着孩子,她让我来也是为了看看你工作环境如何,我看完了,才能放心。” 明怀礼又换个借口。 只是这借口在明徽听来实在可笑。 那个诅咒她孩子遭报应的人会关心她,关心她孩子? 明徽面上依旧四平八稳,“二叔,有砚深护着我你放心,只是我在秘书处工作,那儿机密太多,我把你带上去只怕砚深会怪我。” 她说话滴水不漏,“如果您实在不放心,不如让我入职明氏,天天在您和二婶眼皮底下,到时候您放心,我也轻快。” 明徽展眉,露出笑容。 她提明氏,明怀礼必定不敢再说什么。 他继承明氏,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明氏大部分股份仍在明徽手中,若他应下这条件,是放虎归山,他万万不敢冒这个险。 果真,明徽话说出口,对方立刻面露疑色。 明徽疲于应付明怀礼,刚准备开口送客,可对方忽地眼眸一亮,似是看到什么,着急冲上去。 明徽心道不妙,转头一看便见霍砚深下车进门,身后众位高管浩浩汤汤。 她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明怀礼急匆匆扑上去。 “砚深,好巧。” 霍砚深眉心拧起,目光不悦瞥向明怀礼,又望向他身后明徽。 明徽心跳加快。 明怀礼此时去闹,去要海城项目,是破坏她计划,破坏她和霍砚深的约定。 “二叔,你见到砚深了,该回去了。” 明徽出声阻止,上前拉住他,道:“砚深太忙,别耽误他工作。” 可明怀礼好不容易见到霍砚深,几乎等同于抓住救命稻草,怎会这么轻易松手。 “只耽误一点时间叙旧,不碍事的。” 明怀礼推开她手,目光殷切。 众高管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面前这人什么路数。 有的认出明怀礼身份,默默不语,看明徽笑话。 霍砚深目光晦暗,自明徽打转到明怀礼面前。 “二叔。”他缓和表情,唇角带笑,“叙旧是吗?” 明怀礼忙不迭点头,“是,我听说明徽在霍氏上班,实在担忧她腹中孩子,来看看她,也看看你。” “好啊。” 霍砚深稍一抬手,身后众人自发散去,只留程玉在侧。 “既然二叔一片真心,那就看看吧。” 他笑容愈加真心,明徽心中不安愈加强烈。 霍砚深是笑面虎。 明怀礼只以为霍砚深真的高兴,随在他身边进电梯,处处恭维。 电梯直上顶层。 程玉笑颜展开,“既然来客人了,明徽姐,你去泡茶吧?” 话音落,明怀礼神色一变,坐下的动作都迟钝一瞬。 明徽不吵不闹,乖乖去泡茶。 明怀礼脸色带着错愕。 程玉笑吟吟绕到霍砚深身后,为他捏肩。 明怀礼脸上按捺不住的惊诧。 “砚深,这,你……” “明徽姐孕期多运动,有助于生产。” 程玉贴心解释,可依旧难以按下他心中疑惑。 “砚深,阿徽可是名正言顺霍太太,腹中还有霍家嫡子长孙,你怎么能这么待她?!” 明怀礼拳头攥紧,义愤填膺。 霍砚深翘起腿,手指有意无意点着沙发,神情松闲。 “我怎么了?二叔有意见?” 明怀礼一噎,视线在明徽与霍砚深两人间逡巡,不知怎么说了。 第45章 与明家撕破脸 明徽上前解围,“二叔,这是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她不动声色,将圆底茶杯塞到明怀礼手中。 明怀礼拿着杯子,眸中惊疑渐渐归于平缓。 “没,没什么。” 他尬笑两声,打哈哈将刚才的事掩盖过去。 明徽端着茶盘伫立在一旁。 明怀礼绝对不可能为她伸张正义,也不会为她与霍砚深撕破脸。 只是他今天来的确实让人措手不及,再加之昨天陈水燕从二奢店出来,看来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只能狗急跳墙,用这种招数靠近霍砚深。 明徽暗暗思忖。 明怀礼喝一口茶,余光跟着明徽打转,面上笑容却更加殷勤。 “砚深,看到阿徽和你都好,我就安心了。” 霍砚深听着话起了疑惑,戏谑反问:“二叔怎么会这么想,难不成是明徽说我虐待她,所以要你亲自来霍氏一查究竟?” 他端起咖啡浅尝一口,“咖啡泡得不错。” 明徽没说话,明怀礼则脸上青白交加,慌忙找补,“怎么可能,是你二婶昨天在淮海路西装店偶遇明徽,见明徽坐的霍氏的公车,便让我来看看她,是担心她手脚太笨做不好工作,也担心她身上有孕,特意送来阿胶片。” “二叔二婶费心了。” 霍砚深放下杯子,仰头舒一口气,“明徽,过来道谢。” 明徽乖乖过来,语气郑重道谢:“谢谢二叔。” 明怀礼接着叙旧名义,少不了做长辈架势,说些场面话。 明徽在他眼里是软面团,任人揉捏,可霍砚深不是,他对霍砚深带着浓浓畏惧,即使端坐长辈架势,也少不了拍马屁恭维。 明徽冷眼睨他。 明怀礼在家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陈水燕那样蛮横的性格都要低他三分,可人外人天外天,这么个人被霍砚深制服了。 富贵权势果真好用。 明怀礼滔滔不绝,变着花样夸赞霍砚深。 这种马屁他听得太多,不免有些乏味,将杯中咖啡饮尽后,身后程玉直接开门见山。 “明总,霍总待会儿还有个小会,你若是没什么事情,不如先行离开。” 明怀礼脸色一僵。 他身侧拳头攥紧,额头青筋鼓出,一副将怒未怒模样。 半晌,却依旧笑容满面。 程玉身份相当于天子近臣,就算踩在他脸上也不能露出一点不悦。 明徽只当旁观者,不多过问。 “既然砚深还有事,那我就先走。” 明怀礼将杯中茶饮尽,步子还未迈出,又道:“对了,听说霍氏在海城投建个大项目,不知……” “海城项目已与别人合作,就算临时撤走也得赔偿、协调,二叔再等等。” 霍砚深站起,走到办公桌旁,轻点桌面,“这件事明徽已经提过,我记住了。” 明怀礼看一眼明徽,讪笑道:“是,您费心,那我先走了。” 他迈步要走,程玉忽地轻推明徽一把,“明徽姐,还不快送送明总。” 程玉使唤明徽泡茶、送客,行迹太张狂。 明怀礼睨她一眼。 这位程助理比明徽还像霍太太。 两人前后进了电梯。 明徽冷脸,明怀礼欲言又止。 电梯数字跳动,气氛陷入略微诡异的沉默。 “阿徽……你受苦了。” 明怀礼叹口气,拍拍她肩膀。 明徽浅笑,语气疏离,“为了明家,不算受苦。” 明怀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片刻迟疑过后,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明徽送他到地下车库。 “我知道二叔防备我,以为我之前所说一切都是骗你,故意不让你见砚深。”明徽走出电梯,睨他道:“所以我明白二叔来这的目的。” “只是你现在也看清楚我在霍家的地位,除了这个孩子,我全无依仗。明家的事,我尽心了。” 明徽语气冷厉。 明怀礼转身看她。 地库灯光昏暗,明徽没在灯下黑影中,轮廓模糊,一双美目却亮得惊人。 明怀礼心一寒,忙道:“我怎么是怀疑你,这次我真的只是来看你。阿徽,没想到你日子这么艰难……” “二叔不用找借口,你我心里都清楚。” 明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处境再艰难,也会帮明氏拿到海城项目,因为明氏是我父母的心血。” 听到这话,明怀礼浑身一颤,眼底几番挣扎。 不甘、痛恨、嫉妒,几乎要将人淹没。 明徽淡淡乜他一眼,“明氏拿到海城项目之前,希望你和二婶都不要再来找我。” 她不管他脸上表情如何,转身道:“二叔,再见。” 明怀礼脸色凝重黑沉,死死盯着她背影。 片刻后,汽车发动机声音响起,明徽回头看一眼,松了口气。 今天明怀礼来,完全是意料不到的情况。 她原本不想和明家撕破脸,准备一直维持表面和平的,但或许是积压在心头的情绪太多,蓦然爆发了。不过经过这一遭,明怀礼大概短时间内再不会招惹她。 只是有一点明徽还疑惑。 刚才她提到父母,明怀礼眼中恨意几乎凝聚成实质。 可父亲活着时,两人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至少在外人眼里说得上是兄友弟恭。且父母去世,明氏也直接落到他手里。 那他怎么还会对自己亲哥哥有这么大怨念? 明徽低头想事情,没看路,进电梯时撞上人。 她忙道歉,“不好意思,我——” “长没长眼!” 男人声调骤然升高,推搡明徽。 明徽微愣,恼意未发,只觉手心多个方块物体,她惊愕抬头。 对方脸色依旧凶狠,只眼神轻瞟,口型是“薛泯”二字,示意她藏好手中方块。 明徽心领神会,拽长袖子,不动声色将东西藏进袖中。 “先生,我向您道歉了。” 男人不依不饶,破口大骂,引来车库保安。 “喂!干什么的!” 男人看见保安,神色明显瑟缩,骂骂咧咧,“真晦气……” 明徽冷着脸,进电梯,按下数字。 明徽双臂自然下坠,靠近电梯摸索袖中方块。 她面色却如常,只覆盖一层薄薄怒意,模样像是气的不轻。 电梯有监控,她动作不敢太明显,明徽实在没想到薛泯动作会如此迅速,而且这法子确实好。 生出口角再推搡,便不会让人生疑。 这时,电梯门开,明徽将袖中东西藏好,一转头进了厕所。 第46章 扇程玉一巴掌 明徽藏得小心。 霍氏处处是监控,连无人问津的楼梯间每层都有人巡视。 这次不怪霍砚深疑心重。曾经霍氏出内奸,将还未发布的新方案窃走卖给了对家。上下审查硬是找不到证据,最后才发现是保安趁巡逻窃走计划书,此后霍氏加强安保,再没发生同类事件。 明徽闪身藏进厕所隔间,忙不迭将袖中东西拿出。 一只掌心大小的白色手机,轻薄便携易藏。 大概是薛泯猜出她手机被没收,给她这个。 思索间,她已将手机开机。 手机小,内存空间也不多,除了自带基础软件外就没其他应用。 明徽翻到通讯录,只有一串号码。 她点开,发送短信。 “薛泯哥?” 另一边,薛泯手机立刻震动,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发来消息。 这号码虽没备注,可早在薛泯心里滚过千百遍。 “是我,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他只恨聊天框太小,说不尽心中念想。 薛泯手机放在键盘打打停停,抿唇发送消息,“阮老师很想念你。” 一旁,魏泽天看到消息嘲笑他。 “真能装,明明是自己想人家,非要说是阮老师,我都要为阮老师叫冤了~” 薛泯板着脸,将手上纸巾揉成团,砸过去。 魏泽天正低头看卷宗,忽地一股劲风袭来,他抬头,纸团正中眉心。 “薛泯!你大爷的!” …… 明徽看到薛泯消息,紧绷眉眼松懈下来,“一切都好,只是自由受限。” “对了,你上次说魏律师找到关键线索,什么意思?” 明徽消息一个接一个,薛泯焦躁心情被缓解。 霍砚深这人,在生意场上心狠手辣,对对手不留情面,围追堵截不留生机,他怕明徽也受这种折磨。 这段时间,他想过无数可能,有心去找,却又怕给明徽添麻烦。 “魏泽天找到类似案例,离婚官司他有六成信心,若有机会,最好出来当面聊。” 薛泯斟酌,捞出文件案例,虔诚摆好,发送过去。 另一边,明徽看到消息皱起眉眼,“出门只怕很难,如今我只在霍家与霍氏两处活动,他关心孩子,不允许我离开视线,我尽量试一试。” 接着,她又打下几行字,“麻烦薛泯哥帮我办件事,以你名字注册个公司,注册资金一千万。” 一千万,刚好是明怀礼给她的分红。 明徽本想拿这笔钱当做逃走后生活资金,可如今看明氏危在旦夕,霍砚深一直拖着,明怀礼也没办法,她只能另辟蹊径。 毕竟,明氏是父母心血,她不舍得。 信息刚刚发送出去,门外忽然响起声音,明徽心惊胆战,侧耳细听。 “程助理,刚才开会,霍总要发怒,被您三言两语就制止,我看您可比那位秘书处的更贴心。” 秘书处的自然指的是明徽。公司上下都清楚明徽这个霍太太有名无实,处心竭虑拍程玉马屁。 显然,程玉听这话后很高兴。 “哪有,我只是做了助理该做的事情。” 她说得不走心,语气却微微上扬,显然她心情很好。 明徽屏息,静等两人离开。 忽地,手机提示音响起。 明徽眼皮一跳,来不及看消息,忙拨下静音拨片。 门外,程玉两人声音戛然而止。 明徽心如鼓捶,死死捂住嘴巴,生怕惊出声音被程玉抓住。 她静静听着门外动静,半晌后,门外彻底没了声音,明徽迅速关机、藏手机,煞有介事按了马桶,才出门。 门外已无人影,她放下心,打开水龙头。 只是没想到,她一抬头便看见镜中身后站着的程玉。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也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只静静看着她,面色讥讽。 “干什么!” 明徽强压心中不安,脸色带着恼怒,“程助理,我上个厕所还要被监视吗?” 她语气愤愤,转头要走。 程玉却忽地伸手,拦住她,“明徽姐,我记得砚深哥已经收了你手机,对吧?” 她面带笑意,明徽心里却惊惶不止,炸出一身冷汗。 “怎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我怎么听见你身上手机响了?” 她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视,或许是在霍砚深身边久了,目光也带几分独属他的锐利。 明徽蹙眉,“程助理,耳朵不好麻烦及时就医,免得四处冤枉人。” 她从另一边绕开要走。 程玉哼一声,并不打算放过她,反手抓住明徽衣袖。 “明徽姐,既然你问心无愧,那你便让我搜身证明清白。” 此时,门外已聚集众人。 明徽回头,见程玉双臂抱在胸前,一副扬扬得意模样,她双眸温度降下来,“程助理,我作为公民,享有基本的隐私权。警察搜身还要遵守法定程序,你搜身……凭什么?” “凭我断定你身上有手机。” 程玉不依不饶,左右踱步打量审视明徽。 “凭我怀疑你肚子里怀着霍家的孩子,却与别的男人有染,我搜你身理所应当。” 她勾起唇角,靠近明徽。 “程玉!” 明徽伸手搪开她,胸膛怒气沸腾,轰然炸开。 “嘴巴放干净点!” 她怒目圆睁,理智几乎要消失。 这么长时间压在心中的火山终于喷发,眼底情绪一圈圈碎裂、塌陷,多年来的委屈,这些天的忍辱,全部在此刻爆发,万亿焦耳的热量无差别轰炸她身体和理智。 “你站在什么立场怀疑我、污蔑我?你又凭什么搜我身?你清白吗?你干净吗?你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以为全天下都不知道吗?” 程玉眉心一皱,还未等她开口,明徽又道:“她们捧着你、哄着你,你真以为自己与霍砚深比肩,可你不过是霍砚深身边的一条狗。我至少顶着霍太太名义,你呢?她们表面恭维敬仰,只不过畏惧霍砚深权力,你算什么东西?” 明徽如今急不择言,熊熊怒火炙烤她理智,恨不得将面前这人剥皮抽筋才算。 程玉愿意跟在霍砚深身边,就是为了享受与他同等殊荣,此刻明徽揭开遮羞布,将她所有不堪暴露在阳光底下,无异于要她性命。 “明徽姐,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和霍总清清白白,只有工作关系。” 程玉眼眶通红,气得声音发抖,抬手就要搜她身,“你用这些道理引开我注意,不就是害怕我发现你藏的东西!我偏要搜你身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明徽转身要走,程玉却倏地拉住她发尾,逼她停下。 头皮撕扯疼痛抵不住骨缝渗出的恐惧麻木,她迅速转身,反手用力。 “啪”一声。 程玉愣在原地,右脸颊高高肿起。 “程玉,不要欺人太甚。” 明徽沉眸,语气泛着阴冷。 她怕霍砚深,可不怕程玉。 狗仗人势的东西,她不理会程玉是嫌惹一身骚,也是给霍砚深面子,可不是让她涨了胆量羞辱她的。 “好戏。” 话音落,门外一群人自发让出一条通道。 皮鞋铁片敲击地板,泛着淡淡暴戾荧光。 明徽板着脸,向外望去。 门外,霍砚深嘴角勾起,轻拍巴掌。 “真是好戏。” 男人哼笑出声,打量两人。 “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振振有词。” 倏而语调一转,“你们,闹够了没有!” 第47章 霍砚深放过她 霍砚深眉骨低沉,脸上笑容若隐若现。 明徽视线对上他眸,一双冷冽的眼睛,眼底却灼荡怒火,隔着人群都要将她烧成灰烬。 “好戏开场,怎么没人叫我?” 他视线逡巡一圈,周围众人脊背生寒,低头逃走。 顷刻间,只剩下三人在此。 明徽看他表面悠闲放松,实际全身紧绷,藏在衣袖下的手臂青筋鼓胀,几乎要冲破皮肤。 明徽面无表情,目光也生硬冷凝。 程玉捂着脸,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感觉找到底气一般,“砚深哥,明徽姐藏手机,我搜她,她气急败坏打我!” 她冲过去抱住霍砚深小臂。 明徽目光依旧冷冽,不言不语,静看程玉狡辩。 霍砚深并不动,双手插兜,抬头问她:“她说得是真的吗?” 恰是正午,几丝阳光冲破玻璃,倾轧而下,直照明徽背后。 她身后暖洋洋,身前却冰冷刺骨。 “不是。” 明徽态度强硬,“程玉无理取闹。” “那你怎么不让我搜身?是心虚?” 程玉右脸颊又痛又麻。 明徽打她时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挥下去的时候她手心也被反震酸麻,一点一点,从手心荡漾到全身。 “你搜我身,配吗?” 此刻,明徽索性破罐破摔。 委屈在心头这么长时间的情绪一贯释放出来。 “我真懊恼刚才没多给你几个巴掌,尤其是你这张臭嘴,该用长着倒刺的荆棘条抽打到血肉模糊也不解我心头恨意!” 霍砚深抿唇不语,细细打量明徽,是在核实程玉所说是否为真,或者是不满明徽打了他的心头爱? 明徽不知道,只看见他脸上笑容消失,眸子里情绪也无一点,静静凝视她而已。 这几年,她目睹他的转变。 从她的爱人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恶魔,从许诺她生生世世爱意不变,到现在激进又疏离,她们的关系也愈发诡异。 明徽曾深究,可无论都想不通。 程玉觉得一道无形屏障隔开她与他们。 暗潮汹涌。 她却像旁观者,没有了属于她的席位。 三人的关系在渐渐崩塌,她却找不到一开始的裂缝在哪里。 “砚深哥!” 程玉揪心,摇摇他小臂,“明徽姐身上一定藏着手机,我要搜!” 话音落,寂静满室又响起提示音。 三人视线归于一处。 明徽身后洗手台花束旁,微弱光芒显现。 忽地,门外冲进来一名女员工,风风火火,“在这啊!” 她拿起手机,这才发现三人视线聚在她身上。 “霍,霍总!” 女员工吓得脸色发白,“程助理、霍太太……” “你的手机一直在这儿?”程玉眉心紧紧拧起,“为什么会在这儿?” “上厕所的时候忘了拿。”女员工解释,“客户发信息问我要报价单,我才发现丢在了这里。” 她战战兢兢回答,看着三人,怯生生问:“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霍砚深没回答,女员工当他是默认,急匆匆走了。 程玉不死心,“砚深哥,她身上一定有手机,我搜给你看!” 明徽眸子一扫,凌厉骇人。 “随你们怎么处置,但想搜身,不可能。” 程玉迟疑一瞬,偏头看霍砚深。 他不表态,目光落入明徽眼底,仔细探查,一点点审视。 明徽毫不畏惧,两人目光交锋。 程玉慌了,冲到男人面前,“砚深哥!” 霍砚深回过神,视线迟缓落在程玉脸上。 “你先离开。” 他转身,大步向前,“程玉跟我来。” 轻飘飘一句话,却砸得两人晕头转向。 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明徽难以置信,恨不得扒开霍砚深皮肉,撬开他头骨看看他是疯癫还是变得不正常,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程玉懊恼,见霍砚深步伐已迈入电梯,扔下愤恨目光,急匆匆离开。 明徽愣在原地缓了许久。 霍砚深在程玉这件事上,一贯采取放纵、偏袒态度,现在怎么这么奇怪? 是另有谋算? 想不通,但这一场终究是过去了。 明徽庆幸,扶了扶即将掉落的手机,快步回了秘书处。 …… 霍砚深脸色没有表情,几乎与平时无异,可程玉就是有种不祥预感。 面前这人不是没有怒气,是怒气太盛,以至于他平日端刻在骨子里的斯文潇洒全部烧尽,以至于连面上笑容都维持不住,以至于找不到任何表情来形容此刻心情,所以只剩平静。 刚踏入顶层,程玉脚还未落地,面前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后退,却撞上墙壁退无可退。 霍砚深眉目舒展,眼底划过磅礴怒意。 程玉脸颊一痛,见男人抽下领带,身体下意识瑟缩,颤抖,跪下。 他切断通往顶层一切入口,落座到沙发旁。 程玉心头腾然升起惧意,倾轧而下,引得她战战兢兢,更不敢迈开一步。 “过来。” 霍砚深下了命令。 程玉低低咬着唇,匍匐跪在地面向内爬去。 爬到男人脚面时,她已全身赤裸,乖乖跪在他脚边。 “知错吗?” 他语气淡淡,将烟盒甩到桌上。 程玉心领神会,低头举手,为他点火,心里却惴惴。 她错,什么错? “知,知道了。” 程玉埋头抵在他鞋尖,身体止不住战栗。 男人眯着眼,轻轻吹一口烟灰。 “什么错。” 窗外阳光正盛,霍砚深肩背刚健,背后镀一层光影,倾轧、笼罩程玉身躯,威慑骇人。 他面色虽平静,可胸膛起伏,迷蒙目光冷冽锋芒,阴鸷到极点。 程玉惶恐,答不出问句。 她觉得胸膛空气全部被抽走,濒死感觉将至,三魂七魄都归了天。 “说!” 霍砚深又逼问,低头看程玉。 一丝难得的紧迫烦躁爬上他脸庞,语气也透着躁意。 程玉咬牙,视线落在男人鞋尖,“错在不该污蔑明徽与人有染,毁坏霍氏家风名声;错在不该趁她腹中怀有霍氏骨肉,欺负她;错在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肆意,忘了身份。” 字字句句,程玉心中不服,却不敢不认。 霍砚深长舒一口气,缥缈烟雾渐渐升腾,被吸入新风系统。 程玉听着他喘息声音,只觉每根骨头都在颤抖,被他威严震慑。 可同时,她脑海混沌。 她说三条,霍砚深皆不反对,是默认。 说明他看重霍家名声,也看中孩子。 程玉眼中光芒闪烁。 孩子在一天,明徽地位稳一天,她见不得光一天—— 第48章 离婚有进展 一场风波就此轻易平息。 明徽脚踏实地回霍家后,仍心有余悸,想不通霍砚深竟就此放过她,且程玉也没意见。 不过很快,这丝恐慌被另一种情绪覆盖。 明徽快步回房间,锁门关窗,确定无一丝缝隙能窥见房间内场景时,才敢将手机拿出。 今天算是她走运,有人帮顶了黑锅。 明徽祈祷默念,要是让她知道那位女员工是谁的话,以后自由了一定请她吃饭。 屏幕亮起,她打开消息界面,查看薛泯给她发的图片。 若按常理,离婚官司并不难,可霍家身份特殊,明徽腹中胎儿血缘也特殊,由此外力干扰下,胜率不足一二,可魏泽天另辟蹊径,将离婚与代孕联合起来。 国内代孕是违法,明徽虽是自愿,可终究越不过法律,而霍砚深又是始作俑者。到时就算霍砚深权力再大,也会受制裁。若是加上舆论诱导,成功离婚几率会再次提高。 明徽一行行仔细看。 魏泽天考虑得十分周到,从头至尾无一丝赘余,字字珠玑,几乎将所有可能都想了个遍。 明徽稍稍心安。 只是如今她被限制自由,且海城项目还没到位,若是擅自提出离婚,保不准霍砚深翻脸,拖到孩子出生,那她带孩子离婚的希望可就渺茫了。 什么时候提出离婚,是个问题。 这时,窗外几声喇叭,保安开门。 明徽眼皮一跳,转头看窗户。 忽然,有人敲门,她手一颤,手机摔在地上。 “谁!” “小姐,先生回来了,开饭了。” 刘姨拧不开把手,敲门叫她。 明徽慌张捡起,嘶哑应一声,“等等。” 她快速关机,四下巡视藏匿,只觉哪里都不妥当。 “小姐。” 刘姨又催。 来不及思考,她拉开枕头,将东西藏进枕芯。 “来了!” 明徽开门,见刘姨站在门外。 玄关处,霍砚深一只脚刚刚踏进房间。 “我在里面换睡衣呢。” 明徽强压心中慌张,故作轻松解释。 刘姨点头,道:“您先喝文先生保胎药,还是先吃饭?” 明徽心虚,担心霍砚深发现端倪,余光偷偷扫视他表情,“先吃饭吧。” “好。” 刘姨退下,三人坐在饭桌旁。 程玉脸色煞白,与下午张扬跋扈模样截然相反。 明徽暗暗观察,心中思索既然魏泽天有把握,她也该找机会出去一趟了。 三人各自心中有事,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饭毕,她照常上楼练画。 不多时,门外传来“笃笃”上楼梯的声音。 明徽以为是霍砚深上三楼健身,并未多想,可那脚步声直至画室门前。 “明徽姐。” 程玉笑吟吟声音传来,“你在吗?” 明徽蹙眉,放下画笔。 “有事?” 她拉开门,见程玉端着瓷碗,道:“刘姨有事,让我把安胎药端上来。” 说完,她闪身进门。 明徽眉头未松,面无表情倚靠在门前,端看她有什么把戏。 “啧啧啧,早就听说明徽姐大学专业就是国画,结婚前似乎早就开过画展,在业内小有名气,如今一看,确实是活灵活现。” 她食指摩挲宣纸,目光认真。 明徽懒得敷衍她,开门见山:“有话就说,没话就走。” 她才不相信程玉上来找她一趟只为给她送药。 两人下午刚有过矛盾,虽说她扇程玉一巴掌解了恨,可明徽并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她最小心眼,最爱记仇,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恨不得把她踩进泥里。 由此,她和程玉早就接了梁子,如今撕破脸更不想虚与委蛇。 好脸色是给人的,霍砚深和程玉都不配。 “明徽姐,今天下午是我错了,我也是一时情急,不该骂你,不该怀疑你的。” 程玉见明徽脸色不好,语气主动柔和下来。 明徽沉默,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黑暗渐渐压碾天空,直至将最后一丝亮光熄灭。 “嗯,麻烦你出去吧。” 她语气更冷淡些,倚在门边姿势毫无变化,目光也未停留在程玉身上,只愣愣看着窗外。 程玉踱步,棉拖鞋敲击在地板上。 倏地,她脚步顿住,停在明徽面前。 “明徽姐,我记得你该产检了?” 程玉问:“孩子六周了吧?” 她盯着明徽孕肚,情不自禁伸手抚摸。 明徽闪身一躲,厉声问她:“你要干什么?” “没干嘛啊,只关心关心你。” 程玉伸手落空,并不生气,“只是想提醒明徽姐,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 她直起腰,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明徽,极度的不甘和埋怨转瞬即逝。 明徽捕捉到她眸中情绪,防备心更甚。 “所以呢?至少现在孩子在我肚子里。” 明徽侧身站着,并不以正面示人,十足十的防备。 程玉威胁她的话,忽地回响在耳边。 她曾威胁说要让她打掉孩子。 明徽当时只觉程玉是和霍砚深待久了,丧心病狂,并不真正放在心上,毕竟老宅看重这孩子。 可又看她现在模样,想起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似乎并不只是恐吓威胁。 明徽心中警铃大作,余光瞄她与楼梯的距离。 青春期时狗血电视剧看多了,难免会对楼梯有恐惧。 “所以明徽姐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让孩子平安出生啊——” 程玉哂笑,引得明徽头皮发麻。 转而,女人哂笑化作娇嗔,“砚深哥。” 明徽转身,见霍砚深早已换了身衣服,依旧是运动短裤,赤裸上身,迸发雄性荷尔蒙的穿搭。 霍砚深眸子扫过两人,到运动区停下,“你怎么上来了。” “来给明徽姐送安胎药。” 程玉走到他身边,“砚深哥,我帮你绑……” 明徽深深注视程玉,而后关上门。 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以孩子压制霍砚深方法是对,可她忽略程玉存在。 正如程玉所说,如果她真心想打掉这孩子,就算老宅阻拦,可只要霍砚深同意,一切便能顺利。 到时就算老宅怪罪下来,只要霍砚深想,就能把程玉择走。 且霍家虽三代单传,可霍砚深正值壮年,就算没了这孩子,还会有下一个。老宅那边再怎么不甘,也会将这事儿翻篇。 到时候只有明徽落得一无所有悲惨下场。 寒风浸浸,透过窗棂。 明徽情不自禁浑身一抖,只觉刺骨冰冷…… 第49章 是霍砚深不想要孩子 或许是昨日吹风受了寒,第二天明徽起床时,才觉自己头脑昏胀,大概率是发烧。 “刘姨,你告诉霍砚深,今天我不去上班了。” 明徽脑袋沉沉,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早餐时,程玉不见明徽身影,刘姨解释:“先生,小姐昨晚预约了产检,今天想请一天假。” 霍砚深撂了手上刀叉,擦擦嘴,“嗯,嘱咐她好好检查。” 男人目光沉寂幽冷,又听一旁程玉道:“砚深哥,今天我身体也不舒服,想请假一天,可以吗?” 霍砚深幽幽扫一眼程玉,点点头。 “你陪她去产检,我安心。” 程玉站起身,送男人到玄关,抱着他撒娇,“嗯,砚深哥你最好了!” 接着为他穿衣、系领带、告别吻,做一切妻子该做的事情。 刘姨心里沉闷,目光望向紧闭房门。 不等霍砚深离开,她便偷偷钻进明徽房间。 明徽小小一副身体趴在羽绒被里,几乎被淹没。 “小姐?” 刘姨叫她,听她呼吸声粗重又迟缓,口中呓语不清,脸蛋也通红。 刘姨心底一沉,摸她额头。 果真,是发烧。 刘姨手忙脚乱去拿出体温枪。 王妈见她模样,问:“怎么了?” 刘姨急匆匆回:“小姐发烧,吩咐司机备车,快去医院。” 见她急匆匆身影。 王妈眼睛一转,去了二楼。 楼上,程玉嘴边噙笑,双眼弯弯打电话。 王妈恭敬站在门边,敲门。 “程小姐,太太发烧生病,备车去医院吗?” “哦?”程玉挂断电话,脸上笑意愈加张扬,声音清脆一字一句问她,“你说呢?” 王妈不敢多说,只低头看地板。 女人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忽远忽近,大概是在揣度。 王妈一直觉得,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最应该审时度势。 她在老宅这么多年,深受孙相宜信任,最关键的就是能看清局势。 如今也不例外。 霍老爷已经退休,霍氏已成霍砚深池中物。 可他这人像块千年寒冰,谁靠近谁被冻伤,唯有程玉多年一直陪在他身边。 明徽如今虽是霍太太,腹中有霍家长孙,可她不受宠。 程玉什么都没有,可她有霍砚深宠爱——地位、孩子早晚手到擒来。 王妈不傻,该在两人间做的抉择,她得尽早表现忠心。 “一切听程小姐吩咐。” 王妈斟酌道:“先生将太太禁足,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再怎么都不能越过先生的命令。” 这回答程玉显然很满意。 “嗯,下去吧,我要睡个回笼觉,下午明徽姐产检再叫醒我。” “是。” 王妈一颗心落到实处,转身下了楼。 明徽只觉每一处骨缝又冷又热,像无数只蚂蚁蚕食她身体,腰膝酸痛,灵魂却飘飘欲仙。 刘姨抹一把眼泪,急匆匆出门,见王妈不紧不慢下楼,怒道:“太太发高烧,你怎么还不去备车?” 王妈站在楼梯居高临下睨她,“先生曾吩咐太太不准离开别墅,我无能为力。” 刘姨咬牙,“那是普通情况,可现在太太高烧,身上还怀着孩子,你快去备车!” 王妈依旧无动于衷。 “你不备车!我去说!” 霍家等级森严,平日保姆用车都要审核特批,刘姨去说,自然无法让人放行。 王妈在一旁冷嘲热讽,“别费力了,下午程小姐陪太太一起去产检,让太太先忍忍吧。” 忍,又是忍! “你个做下人的凭什么让主子忍!”刘姨愤愤,骂她,“别忘了,我们小姐怀着霍家长孙,你让忍,就不怕孩子出事!” “霍家长孙福大命大,况且西药伤身,在老宅时老爷和老太太都不用西药,不如请文先生来为太太诊治。” 刘姨听见这话,只想破口大骂。 “你——” “刘姨,水……” 房间内,明徽声音虚弱,唤她。 刘姨听见声音冲进去,“小姐。” 明徽喘息间都是热气,她哑着嗓子,“刘姨,我发烧了?” “是。” 刘姨红着眼眶,端来杯清水,“您先喝水,我去找程小姐,我让程小姐送您去医院。” “太太,程小姐在午休,麻烦您等到程小姐午休过后,再让她陪您去医院。” 明徽意识不甚清醒,她舔着嘴唇,听见刘姨大骂,“是那程玉金贵还是霍家的孩子金贵?下午霍总下班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刘姨~”明徽将杯子撂下,“你带我去医院,谁都不等了。” 她踉跄下床。 程玉此举,是想折磨她和腹中孩子,她偏不能让她趁意! 刘姨泪眼汪汪,应一声,为明徽穿衣。 王妈绷紧脸色,忙不迭去找程玉。 明徽每一寸血肉骨节都泛冷,都生疼,她艰难穿上衣服,缓缓道:“刘姨,你出去帮我叫车,说是我的命令。” 刘姨应下离开,明徽翻找出分红银行卡,又给薛泯发了条消息,再将手机藏好,这才心安。 她扶着门框踉跄出门,脚步不稳,正扑在程玉怀中。 “明徽姐,怎么这么莽撞?摔伤自己怎么办?” 她语气殷切,脸上一闪而过的玩味。 明徽痛恨她虚情假意,撇开她胳膊,“不用麻烦程小姐。” “不麻烦我,只怕你连大门都出不去。” 程玉俯身看她,“砚深哥将你禁足,今早下的命令,让我带你去孕检,要没有我,你看霍家哪个司机敢开车载你?” 明徽抬头,对上一副冷森森眸子。 淬炼的黑眸,挤满玩味、嘲讽和不甘,扑面而来的寒意将人剜得千疮百孔…… “这是霍家,我是霍太太,我不信霍砚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明徽故作镇定,内心早已是风雨欲来。 既然程玉给她机会,她便要试探一下霍砚深的心,看看这孩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多重。 “明徽姐,我说过的。” 她冷着脸,“砚深哥与我一条战线,我不喜欢这孩子,他会喜欢吗?” 程玉从口袋拿出手机,按下录音播放键。 “孩子不能打掉……老宅十分看重……我不喜欢应对这种事。” 霍砚深的声音十分有识别度,几分冷肃、几分锐利、几分势不可当的侵略意味。 曾经,这个声音对明徽说“我在你父母祭日娶你,你满意了吧?”,又说过“不要以为嫁给我就能让我爱上你”,还说过“替我和程玉生个孩子”。 今天,他又说,孩子留下的意义竟只是为他抵挡老宅的压力。 霍砚深,这孩子不是你的骨血吗? 这孩子不是你让我生的吗? 这孩子不是一条生命吗? 或许是因为发烧,明徽身体愈加疲惫,顺着墙边渐渐滑坐在地上。 她眼眶酸胀,却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男人的话落在她脑海,像是海边潮水,一遍遍洗刷她思想记忆。 她体会过霍砚深的无情,也曾在六百多个夜晚默默哭泣,所以以为身躯思想早已百炼成钢,任何尖锐恶毒的话语都伤害不了她。 可她错了。 虎毒不食子…… 霍砚深不同,他比虎狼还冷血,是变态,是魔鬼。 第50章 孩子没了 “小姐!” 刘姨惊呼一声。 明徽身体飘飘然,堵在喉头的话说不出口,便被身体另一种感受取代。 意识最终消失前,她看见刘姨慌张的脸。 …… 再醒来时,是在车上。 明徽脸色苍白得诡异,像是没有生命的布娃娃,脸颊叠加炽热酡红,黑发粘在后颈,实在不舒服。 可她现在顾不得什么舒服不舒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保住孩子。 “刘姨。” 明徽视野中只有白大褂医生,看不见刘姨,她面色闪过一瞬慌乱。 “在这。” 刘姨握住她炽热的手,声音带了哭腔,“小姐,我在这。” 明徽努力抬眼皮,这才发现刘姨在她身后。 “明徽姐,你发烧太重,去不了霍氏医院了,先来社区医院吧。” 程玉推开刘姨,笑意盈盈。 明徽眉心一蹙,又听她道:“社区医院十分钟,霍氏医院半小时,先让医生确保你腹中胎儿平安,再转院去霍氏医院。” 明徽眼色冷硬,观察她表情。 “你会这么好心?” “我不好心能如何,砚深哥让我陪你产检,你要是出了事,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程玉说得随意,“我们终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明徽口舌干燥,忍不住舔舔唇。 她对程玉动机仍是怀疑,可她说的话又不无道理…… 明徽偏头,“嗯,随你。” “小姐,先喝口水。” 刘姨端着瓶水喂她,趴在明徽耳边小声道:“您放心,我一直看着您,不会让您离开我的视线。” 明徽微微点头,眸中不安才稍稍和缓。 车子停下,司机推了把轮椅过来,明徽身体依然酸软无力,坐上轮椅都是用了十成力气。 刘姨紧紧跟随她脚步,一步不离。 明徽也握住刘姨的手,胸腔中心脏狂跳,跃动得带着她思绪也发乱。 到妇产科。 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她只测量明徽体温,而后开出一连串清单,让检查化验。 明徽头脑昏沉,却依旧对医生产生怀疑。 “医生,我不做孕检。” 女医生眼都不抬,语气不耐道:“你是孕妇,先做检查才能对症下药。” 明徽不情愿。 一旁程玉帮腔,“明徽姐,医生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大不了将孕检时间推迟到明天。” 刘姨心里害怕明徽和孩子出事,也劝她,“小姐,按医生说的做吧,总归不会害我们的。” “孕早期胎儿不稳定,你又发高烧,我劝你尽快治疗,不然孩子发育不良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女医生提醒她。 明徽心里犹豫,接过医生递来化验单,“在这上面签字,然后去检查。” 刘姨摇摇她胳膊,示意她签字。 “那好。” 明徽签下字,递还给医生,侧耳嘱咐刘姨,“刘姨,你跟着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 刘姨点头,推她去检查。 身后,程玉朝医生使个眼色,医生了然,点点头。 …… 一通检查下来,明徽已然体力不支,所幸有刘姨时时刻刻陪伴她,等待检查结果出炉。 不知怎的,明徽心慌的厉害,胸腔中有一根弦紧绷到极致,几欲断裂。 她手掌用力,勒出一道红痕。 刘姨揣度出她内心不安,将手掌覆在她手上。 “放心,有我在。” 明徽强扯出笑意,点点头。 程玉拿来瓶葡萄糖递给她,“一天没吃饭,总要为孩子补充点体力。” 明徽紧抿唇瓣,不接。 程玉也不恼,塞到她手中,“你放心,我没那么下作,而且一瓶葡萄糖也不会害死孩子。” 她坐到一边,陪明徽一起等待。 墙上钟表滴答声响彻耳边,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明徽被室内热气熏得昏昏欲睡。 快闭眼时,她听到程玉的声音。 “明徽,你爱霍砚深吗?” 明徽意识清醒,转头看她。 程玉脊梁挺直,紧贴椅背,面上毫无表情,直直盯着窗外天空。 明徽顺着她视线望过去。 冬日天空总是雾蒙蒙,加之室内热气莹莹,一层水蒸气堵在玻璃上,更显几分迷茫。 “你说呢?”明徽冷笑,似是嘲弄以前被所谓爱情蒙住心眼的自己,“我若不爱他,就不会同意这么多荒唐的条件。” “我说的是现在,你现在还爱他吗?” 程玉真诚发问,目光转向她,“你爱吗?” 明徽脸上显现一抹不耐,“我们两人的身份不适合谈这种话题。你总是追问我,那你呢?你爱他吗?” “爱。” 几乎是毫不犹豫,在明徽问完她之后,程玉便果断给了回答。 明徽一愣,脸上错愕难以掩饰,她转头打量,见程玉脸上坚定不似伪装。 她又道:“我爱霍砚深,很爱很爱。” 程玉目光收回,“我承认我拜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也感谢他让我看到顶层人类的生活。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爱他,爱得不比你少,不比你浅。” “所以你想说什么?”明徽问她,脸上笑容掺杂一分讥讽,“让我聆听你们之间的伟大爱情?告诉我你们是两情相悦?我再爱他是自不量力,是插足你们?” 有时候这世界真的太可笑了。 就如同现在,明明明徽是被伤害的那个人,却被形容得像是插足了他们一样。 “所以,对不起。” 程玉长呼一口气,“明徽,人是自私的,对不起……” 她语气淡淡,目光闪过一瞬惋惜。 明徽惊愣。 程玉今天表现太过奇怪,她脑子混沌,实在抽不出空思考她此刻所作所为。 “明徽家属在吗?检查结果出来了。” 这时,引导员叫喊明徽名字。 刘姨应一声,“在。” 她接过检查单,推明徽回去。 明徽眉心紧皱,回头看程玉。 程玉没动,僵在座椅上,目光滚滚笼罩她,像是毫无感情的机器。 太奇怪了…… 回到诊疗室,医生蹙眉看检查单。 “怎么缺了一张?” 医生望向刘姨,“你确定全都拿来了吗?” 刘姨懵愣,点点头,“引导员给我多少,我便全拿来多少。” “少了项血液检查,你回去找找。” 刘姨犹豫,“少一项没事吧。” 医生拧眉,不说话。 气氛太沉闷。 明徽心里焦躁,“刘姨,你快去找,我在这儿等你。” “小姐,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没事,你快去快回。” 明徽被高烧炙烤得难受,她蜷缩在轮椅上,浑身无力。 刘姨点头,跑出门。 明徽仰头靠在轮椅背上,耳边是医生掀文件哗啦啦的纸页声。 她意识愈来愈模糊。 “不行,你发高烧已经影响到胎儿发育,这孩子不能留了!” 听见这话,明徽脑中迷雾散开,她费力抬起头,见医生斩钉截铁拍桌子,“小刘小李,过来把她抬到手术室。” “不,什么?” 明徽愕然,呆愣愣望向她。 门外,两名身材彪悍的男人拎着她,挟制她,将人拖到房内侧。 原来,诊疗室隔壁就是手术室。 狭小空间内,无影灯惨白灯影照亮每一处。一旁麻醉医生早已准备好,护士也在准备纱布。 明徽身体酸软,她声嘶力竭,“不对,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我没说不要孩子,把孩子留下!” “刘姨,刘姨——” 明徽惊慌失措,手脚却被按在检查床上动弹不得。 下一刻,她感觉双腿被架起,冰冷纸托寒冷入骨。 接着,麻醉医生顺势给她套上麻醉面罩。 明徽屏息凝气,头顶无影灯光闪亮刺眼,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忽然,门外响起刘姨声音,“小姐呢?我们小姐呢?刚刚还在这儿的?” 明徽心底迸发一丝希望,她张开嘴,麻醉气体却趁势钻入肺腑。 门外,刘姨声音越来越远,脚步声渐渐变小。 明徽意识开始模糊,心口酸涩涌起,却无能为力。 倏地,她眼角滑过一丝冰凉。 记忆里最后一个身影是女医生面容严肃戴上手套。 …… 下一秒,麻醉医生松一口气。 “麻醉起效,开始手术。” 第51章 是她打掉孩子 程玉静静坐在检查室门口,静静望着结冰花的窗玻璃。 她之前上网查过,对于明徽这种小于十周的孕妇,无异常情况下,几分钟内便能做完流产手术。 所以她才敢赌一把。 所幸,她赌赢了。 程玉内心恍惚,想不到这么轻易就得逞。 她忽地想起那个孩子,本来是为羞辱明徽而存在,现在也为了折辱明徽而消失。 不怪她心狠,怪就怪你生错了时间。 程玉默默念想。 有缘分的话,下辈子再见吧。 她撇净眼角残泪,脸上重新换一轮笑容。 这时,刘姨带着哭腔踉跄跑来,“程小姐,小姐不见了,她不见了,之前明明就在诊疗室的,可我怎么都找不见她,求您找找她吧——” 刘姨哭声悠长,拽着她衣袖不松手。 程玉脸色登时一变,“怎么可能不见!小小一个社区医院哪里能不见!” 她急匆匆跑出门。 “你确定医院上下都找了?!” “找了,都找了!诊疗室我都看过三四遍,可就是没见小姐人影。” 刘姨心中惶惶,一种不祥预兆降临心头。 早知道,她绝对不会离开明徽半步。 程玉蹙眉,立在诊疗室门口,“大概是明徽姐上厕所,或者出去透气,你别多想。” 刘姨惊得双手颤抖,已泪流满脸。 “不可能,不可能,小姐说在诊疗室等我,她不会离开!” 刘姨斩钉截铁,抬头看见手术室门大敞,几名护士率先走出。 她心中不祥预感愈加浓烈。 “不对,不对,我听见过小姐的声音,就在这里,她就在这里面!” 刘姨状似疯癫,推开护士向里走。 程玉抬手,但随即又落下。 她此时出现在明徽面前,未免落一身埋怨。 片刻后,手术室内传来一声惊呼。 程玉眼中异光闪烁,成了! …… 霍砚深刚刚结束一场小会。 开发西郊牵扯太多,交给旁人他不放心,因而整日与发改委、国土局打交道,费神费力。 不过如此牵连也有好处,省发改委周副主任昨天将举报之人透露给他。 是霍氏旗下地产分部的一名员工,因不满领导徇私藏赃,又状告无门,索性向市政举报,将整个项目都拉下马。 他脸色并不好,心情也郁闷。 程栋事情过去刚刚没多久,就有人敢顶风作案,还敢令人状告无门。 霍氏内部蛀虫太多,该清一清了。 他迈进电梯。 “让地产部主管来见我。” 文聪战战兢兢,忙应下。 一贯都是程助理跟在霍总身旁,他们这些小兵小将只需听上面人的吩咐就好,如今程助理请假,他直面霍总,压力着实大得令人头皮发麻—— 文聪缩在电梯一角,降低存在感。 忽地,寂静电梯中响起催命铃声。 他手忙脚乱从衬衣口袋掏出手机,抬头瞥见霍砚深嘴角绷直,他更慌张。 “喂,请问是谁?” 文聪愕然,拿开手机,恭恭敬敬递给霍砚深。 “霍总,程助理的电话,找您。” “找我?” 他蹙眉。 文聪捧着手机,“您手机关机,程助理打不通,打到我这里。” 男人接起电话,“喂?” 另一侧,程玉声音带几分急切,“砚深,明徽姐在公司吗?” 霍砚深眉心愈拧,“你不是陪她孕检?” “我……明徽姐发高烧神志不清,我带她先来社区医院,可一转眼的功夫,她人没了。” 程玉舔舔嘴唇,颇有些心虚。 “而且,主治医生告诉我明徽姐预约了今天的流产手术,签字确认,已经做完了——” 话音落,手机砰一声落下。 程玉再唤,那边已经没了声音。 …… 文聪看着面前手机残骸,心惊胆战。 他惶恐抬头,电梯灯光暗弱冷白,笼罩男人伟岸身躯,他轮廓英武,雄浑的压迫感,依稀露出侧脸表情阴鸷狰狞,地狱魔鬼都比他和善三分。 文聪心口一紧,来不及哀悼新入手的16,便听见一道阴冷声音从男人喉咙中挤出。 “备车。” 他不敢耽误,捧起屏幕已碎裂半边的手机,拨通司机电话。 电梯直到一层,霍砚深大步迈出,电梯内气势顿时削弱三分。 文聪身形倏地松懈,瘫倒在地。 “手机赔偿款会与你本月工资一起下发到银行卡。” 听到这声音,文聪全身又紧绷起来。 片刻后,电梯门打开。 文聪如临大敌,一副惶恐模样。 只是进来的是霍氏员工,看他模样只觉莫名其妙。 他舒一口气,仓惶坐在电梯中,浑身肌肉猛然全部放松。 真是,大起大落,比坐过山车刺激。 车内,气压降到最低点。 司机惶恐,隔着挡板仍旧感觉到男人滔天怒意无法自控地从车缝钻出,连路边苍苍青松都萎靡几分。 霍砚深静坐车厢,后窗打进几缕阳光,却照不透他森寒面容。 他已将领带、手表都解开,但依旧觉得有东西束缚他。 不知是什么,却如影随形,让他喘息都觉得烦躁。 车窗外,日头落下,在天幕上泼满象征热烈的颜料。 霍砚深偏头望过去,血红残阳倒映在他眼底,如同堕入深潭,顿时没了暖意。 她竟然这么大胆—— 男人收回视线,仰靠在椅背。 柔软靠背托起他身体,霍砚深目光所及,是漂亮的星空顶。 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一贯不喜欢,是明徽爱它闪亮色彩,买车时加装上去。 片刻愣神,霍砚深竟想起从前时光。 从年幼时的第一面,她追着他叫哥哥开始。到脸红的青春期,接受他第一朵花。然后是明家坠落,她伏在他怀里颤抖哭泣。最后是十年祭那天,她哭着哀求他留下…… 一桩桩,一件件,刻画在心头。 她说她爱他,矢志不渝,到天崩地裂也不会改变。 到晚高峰,车窗外鸣笛声此起彼伏。 他似乎恍然未觉,面上表情似笑非哭,眼眸愈来愈暗,暴戾一层层从眼底涌出来,覆盖整副面容。 明徽,你骗我! 说过你会一辈子爱我,可你又怎么能违背我的命令! 太阳已落,月光莹白。 司机踩下刹车,惴惴不安。 “霍总,到了。” 第52章 明徽失踪 霍砚深到时,日头已全无。 程玉面色仓惶,呆呆站在门边翘首盼望他到来。 身后,医院院长亲自赶来迎接。 “程助理,霍太太当真是在我们医院走失?” 他仍不敢相信,一颗心悬在半空,落也不是,不落更难受。 程玉敛眉,心头惴惴,不回答他问题。 她没想到事情会成这种地步。 明明进去的是明徽,出来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连做手术的医生护士都不见踪影。 一束灯光打到她眼前,劳斯莱斯金标在月光下闪烁,令人望而生寒。 程玉心头梗住,小跑过去拉开车门。 “人呢?” 霍砚深下车,面色肃寒。 “霍总,您好,我是这医院院长。” 院长脸色殷切,忙伸出手,“听说霍太太在我们医院失踪,我……” 霍砚深淡淡瞥他一眼,并不打算握手。 “监控呢?” “今日医院监控维修。” 程玉踌躇,悄悄看他脸色。 “那沿街监控呢?查了吗?” “还没来得及……不过已经报警,警察立刻赶到。” 话音落,一辆警车停下。 “谁报的警?” “我。” 程玉回答,“有人失踪。” “失踪多久?” “大概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有问题吗?” 霍砚深回头,只浮现轮廓,一束侧灯打在他脸上,语气沉肃,“通知你们丁局长,霍家太太失踪,请他立刻派人搜寻。” “霍太太失踪怎么了,按规定……” “小王!”一旁警察厉声打断他话,“快去打给丁所长,将霍总吩咐通知他。” 小警察敛了声音,“师父……” “快去!” 小警察走远,另一名警察这才尴尬解释:“小警察刚从警校毕业,不懂事,太莽撞,您别见怪。” 霍砚深绷着脸,目光沉沉向外望,“无事,还要劳烦诸位帮忙找人。”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警察应承几句,缩回车里。 小警察刚挂电话,愤愤不平。 “这人什么来头,找个人还要麻烦丁局长。” “霍砚深。” 老警察掀开眼皮撇他一眼,“看到那辆劳斯莱斯车牌号了么?北峰山有多高,他背景就多雄厚。” “霍氏啊,不是上年度纳税前几名企业么?” 小警察醒悟,偏头看窗外。 男人轮廓沉浸在灯光中,只留一双锐利黑眸,静静站在黑暗中。 身后,一群人战战兢兢跟着。 “那就是霍砚深?北城十佳青年创业者?” “是。”老警察悠悠道:“上面的人都要让他三分薄面,况且霍太太怀着霍家长孙,情况特殊,一切等丁局长来了再做行动。” …… 冬夜冷寒,自日光消失,温度骤降。 程玉裹紧大衣,见霍砚深独立风中却不觉寒,不由得上前询问。 “找明徽姐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先回房间——” 话音戛然而止。 程玉看见霍砚深携带怒气一张脸,朦胧夹杂几分腾腾杀意,生出些她从未见过的暴戾。 “霍总!手机来电!” 司机突然下车,捧着手机急匆匆跑到他身边。 霍砚深轻飘飘瞥一眼。 明徽的号码。 他面色更凝重,接了电话。 “喂,你在哪儿?” 他声音闷燥,夹杂晦暗的危险。 “霍总你好,我是薛泯。” 薛泯声音清朗,“明徽高烧,腹中胎儿不稳,现在在霍氏医院。” “我马上到。” 他关了手机,从司机手里夺过钥匙,大踏步进驾驶座一气呵成。 众人呆愣望着劳斯莱斯尾灯消失在黑夜。 司机不安,转头问程玉,“程助理,霍总他……” 程玉离他近,自然听见听筒中声音。 她脸色紧绷,怨恨如熊熊业火点燃,烧尽她清醒理智。身侧垂下双手不自觉攥紧,指甲嵌进肉里,手背蜿蜒青色血管几乎要迸裂。 明徽,真是福大命大啊! “无事,你先打车回霍家,我去告诉他。” 程玉脸上带笑,压制心底翻滚恨意。 她又敲警车车窗,善后。 …… 霍砚深几乎控制不住理智,劳斯莱斯一路风驰电掣,压着限速踩油门。 霍氏医院灯火通明,他急慌慌冲进去。 一旁引导员上前,“霍总。” “明徽呢?” 他大踏步,脸色沉沉。 “霍太太在住院部,发高烧,胎像也不稳,刚刚吃了药。” 听到这话,他脚尖一转,走向住院部。 明徽坐胎,医院特意预留一间套房。 明徽捧着营养粥,胃里却滞胀,怎么都喝不下去,几欲呕吐。 阮惠春泪眼蒙蒙轻拍她脊背。 “好孩子,吃一点吧,你发高烧,不吃饭怎么行呢。” 一旁,薛泯静静站在床边凝视女人。 怜惜、疼爱、不舍。 “老师,我,吃不下去。” 她胃部抽搐,喉间刺痛,内脏一下一下挤压酸水,明徽将粥碗塞到阮惠春手中,捧着垃圾桶又呕吐起来。 她一天水米未进,胃液顺着食道翻涌,灼烧一路。 “阿徽!” 阮惠春放下粥碗,顺着她脊背轻拍,“水!” 薛泯早已准备好,将杯子递过去。 阮惠春半搂半抱,喂她漱口。 “乖孩子,漱漱口。” 温水入喉,稍稍缓解那股灼痛。 明徽吐到天昏地暗,思考能力几乎消失,别人说什么,她就如何照做。 薛泯心疼,蹲在她身前给她擦净嘴边酸液。 “现在怎么样?好多了么?” 明徽点头,却说不出话,胃里一阵一阵翻涌。 她从不知道,发高烧竟然会这般难受。 “薛总,阿徽虽然刚刚吃了药,可还是这么难受,你快去找医生,看看想什么办法能缓解。至少让她能吃下饭。” 阮惠春愁苦,“这孩子这么瘦,再不吃饭怎么能行。” “嗯,我现在去。” 他应转身,正瞥见霍砚深披风挂霜走进门。 沉沉黑眸扫视一圈,落到明徽脸上。 明徽病态尽显,苍白无力靠在阮惠春怀里。 霍砚深近乎坚决走到床边,拉明徽进怀抱。 薛泯默默攥拳,蹙眉,“明徽还很虚弱。” 霍砚深睨他一眼,语气冷硬,“请两位出去,我的妻子我自己照顾。” 薛泯还未说话,一旁阮惠春便来了脾气,抱着明徽怒道:“你照顾?阿徽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丈夫是她一辈子的灾难!阿徽高烧将近四十度,你把她抛下,要不是我和薛总无意发现她,她早被在路边被冻死,现在早没命了!” “在路边?” 霍砚深看向薛泯,对方语气也变冷厉,点头,“是。” 第53章 她扇霍砚深一巴掌 明徽见霍砚深脸膛黑沉,风雨欲来模样,紧紧抓住阮惠春衣领。 “老师,我没事,您先走吧。” 她怕霍砚深对阮惠春不利。 “不行!我在这儿照顾你!” 阮惠春咬着牙,抹一把眼泪,“你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看这个男人对你有丝毫关心么?要不是薛总给他打电话,怕是这辈子都不打算找你了!明徽啊明徽,你还不醒悟吗?” 明徽沉默,情绪被拉扯。 她想告诉老师,她想逃,想走,可还不是时候。 霍砚深盯着女人表情,嘴角浮现得逞笑意。 “明徽,告诉这位,你想我留下,还是她?” 男人似笑非笑,身体微微前倾,极具侵略攻势的姿势。 头顶灯光亮白刺眼,他影子一寸寸攀上明徽脸颊,直到将人笼罩。 “告诉她。” 霍砚深又强调一遍。 “霍总。” 薛泯面色沉静,侧身挡在明徽身前。 另一道高大身影将其裹住,明徽心头寒意微微降解。 “阮老师是关心则乱,但终究是想要明徽好,霍总不必这么咄咄逼人。” “那薛总呢?阻止我靠近她也是为她好?” 霍砚深微微眯眼,面孔没有波澜,眼尾也无起伏,只目光锐利逼人,像刀枪戟棒,剜刮对方。 薛泯没动,与他僵持,清澈眸底蒙了层坚毅。 “薛泯哥。” 明徽轻咳几声,拽开他。 “你带老师先离开,改天再来看我,我和他有话说。” 他身形微微晃动,转头,看见明徽苍白一张脸,心下揪痛,又无可奈何。 “明徽,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阮惠春被她气急,站起身骂她,“我后悔教你了!我说过的自尊自爱你一句没记心里,非得为这男人轻贱自己。” 明徽有口难言,眸色痛苦。 “老师,对不起。” “别叫我老师!” 阮惠春撇开她手,“既然霍总和霍太太都不欢迎,我就走吧。” 她怒气冲冲大步迈离。 明徽心中微颤,又叫一声,“薛泯哥……” “你放心,我送阮老师回家,你好好休息。” 薛泯轻声宽慰,抬步要走。 身后,霍砚深蓦然叫住他。 “薛总。” 薛泯回身。 “我希望下次不会再出现这种事。” 他嘴角勾起,眼神玩味,“我不希望别人掺和我们家的——家事。” 霍砚深字音咬重,切齿的晦暗。 明徽心口一紧,下意识望向薛泯。 他面容铮铮,不见一丝情绪飘摇动荡,明徽揪心,眼眸兜着几滴晶莹。 薛泯目光扫过明徽,以示安慰。 他打开门,门外有窗户没关紧,风声呼啸,他声音也隐没在幽幽风声中。 “霍总的话我记住了。” 下一刻,他关门,明徽听见薛泯皮靴踩在地板上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耳廓。 对不起…… 明徽敛眉闭目,靠着床头软枕。 对面电视播放“动物世界”,猛虎猎杀野兔,怒吼声涟漪一般扩散,连病房桌椅都微微颤抖。 霍砚深踱步声回荡,四面八方地跌入她耳道,空间莫名逼仄起来,她喘息声愈加强烈,心底躁动不安。 男人迟迟未出声,明徽身侧拳头攥紧,心里愈加冷冽。 “眼睛睁开,看我。” 咫尺间的声音,霍砚深气息中的热潮喷在她耳垂。 明徽脖子一缩,猛然睁眼,跌入一双冷沉又热烈的眼睛。 冷在表面,眼底却涤荡一圈圈红莲业火,好似要将人烧成灰烬。 明徽惊叫一声,向后跌去,忽地记起身后坚硬水泥,却跌入一只温热掌心。 霍砚深稍稍用力,大掌抚着她后脑向前,压缩两人间距离。 明徽倒吸一口冷气,鼻尖溢满乌木烟草香味。 前额又撞上他下巴。 霍砚深骨头硬,胡茬黑,只稍稍冒头便刺痛她肌肤,额前布满点点红痕。 “霍砚深!” 明徽头脑本就不清醒,这一撞更让她眼冒金星,头脑几乎昏厥。 “你故意折磨我!” 她挥手,没想到霍砚深不躲不藏,巴掌正中他左脸。 明徽发烧体弱没力气,扇他的力道不算大,挠痒痒一般。 霍砚深又贴近她,呼吸间热气喷洒在她脸上,泛起一小团鸡皮疙瘩。 忽地,明徽胃液上涌,忙推开他,捧着垃圾桶呕吐。 霍砚深眸底深沉,静静等她吐完,而后大手钳制她下巴,捏着脸颊强迫她转过头。 “为什么流掉孩子?” 他语气沉肃,带几分微不可查的怒意。 “以为我答应明怀礼,项目就能十拿九稳了?还是认为你怀着孕就能肆意妄为?” 他手上力道加重,明徽白皙皮肤被捏出红痕。 “你只是我生孩子的工具,别以为能为所欲为,你算什么东西。再者……” 他语气稍顿,轻蔑道:“海城项目我想给谁就给谁。你不听话,我就把它给别人。一个项目而已,对霍氏无足轻重,对明氏可就不一样了。” 明徽胃部稍稍舒适,她心灰意冷,语气温度也降下来。 “我没有,不是我想流产的。”她咬牙切齿辩解,“我高烧看病,那群医生支开刘姨,我莫名其妙进了手术室,再醒来就是在这里。这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没理由打掉。” 霍砚深轻笑,猛地甩开她,“没理由?当初是你以孩子做筹码威胁我将项目给明氏,这么快就忘了?” “况且,这不是你的孩子!” 明徽晕头转向被甩到软枕上,耳边轰鸣,霍砚深声音悠悠转转钻进她耳道。 她咬着牙,缓了好大一会儿,“是程玉带我去社区医院,我本不想去的——” “可是是你亲自在流产同意书上签的字!” 霍砚深已是暴怒,桃花眼不见荡漾水波,嘴角一丝弧度也无。 他拨弄着手上戒指,面色沉沉如黑云压顶,带着强悍的压迫力。 “什么?” 明徽微愣,脸上错愕不加掩饰。 “我,签字?” 她仔细回想,当初医生递给她一摞单子让她签字检查。 她如实照做了…… “不,不是我!那医生诓骗我签的字!” 明徽猛然攥紧手,辩驳,“海城项目还没到明氏手里,我怎么可能去流产,做这种不利于我的事情!” “你说呢?” 霍砚深忽地咧嘴一笑,揶揄,“说不定是为了薛泯呢……从一开始到现在,你打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旁人不知道。” “你说,什么?” 明徽胸膛起伏愈加明显,怒气灌顶,她倏而起身,高高扬手甩他一巴掌。 “混蛋!” 她浑身软绵绵,用的力气却不小,结结实实打了他一巴掌。 霍砚深微微偏头,脸颊红痕尽显。 明徽浑身颤抖,喉咙间溢出一阵阵咳嗽,“滚,你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给我滚!” 她赤脚下床,推走男人。 “霍砚深,你和程玉一样都不是人,是恶魔,是变态!你们脏就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脏,真是恶心,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你,就是嫁给你!下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霍砚深板着脸,如同一座大山屹立在她身前,巍然不动。 明徽声嘶力竭,大口喘息。 她脸色酡红,浑身发烫,不知是因为高烧,还是惊怒交加导致的情绪波动。 霍砚深冷眼瞧她,像旁观者看她挣扎、疯癫。 明徽情绪渐渐平息,无力瘫软在地,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男人,恨意弥漫。 “霍砚深,这辈子我都会恨你!” 第54章 不要项目也要离婚 “哼。” 霍砚深轻笑一声,似是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明徽,世上恨我的人多了,你算什么东西。” 他蹲下,看垃圾的眼神。 明徽在他眼中就是果皮纸屑,该被扔进垃圾桶的存在。 她依旧死死盯着男人。 霍砚深脸色没有丝毫松动,玩味看着女人,“你恨我,可你没办法,因为你和明家都要靠我,像水蛭,趴在我身上吸血。” 他啧啧两声,“能让你们趴在我身上,是我给的恩赐,不是你的本领。我不高兴,随时能将你们甩掉,懂吗?” 男人伸手,手心覆上明徽头顶,顺着发丝捋下,停留在发尾。 刚才一顿闹腾,明徽此时高烧发汗,鼻尖眉头挂着晶莹剔透汗珠,脸颊红扑扑又圆乎乎,像白白胖胖小猫,抓挠他像在撒娇。 霍砚深不合时宜轻笑。 “霍砚深,我们离婚。” 明徽声音泛寒,几丝冷冽,几丝灰心,“项目我不要了,我们离婚。” 他手一顿,笑意收敛,眼中射出刚硬的冷意,眉目锋利。 “我说过,你不配提离婚,这场婚姻里我是主导。” 霍砚深拍拍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睨她。 “我不仅不离婚,我还要你平安生下这孩子。” 他嘴角泛起淡淡笑意,声音愈来愈暗。 “要你一辈子当霍太太。” “要你永远当笼中雀。” 他说一声,明徽心沉一下。 霍砚深起了囚禁她一辈子的心思,她岂不是要永永远远与他纠缠,受他虐待。 她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多么暗无天日。 “你做梦!” 明徽牙尖嘴利,怒冲冲喷他,“你这种人不配有人陪着你,你该孤独一生。” 霍砚深冷笑。 “明徽,你现在该祈祷这些话没惹怒我,否则后果不是你和明家能承担的。” 他“好心”提醒。 “好好待着,病愈前不准出这房间,我会派专人来照顾你。” 他脚步慢踱,停在门边。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妄想打掉孩子,更不要妄想离开我。” 话音落,霍砚深拉开门。 门外寒风猎猎作响。 明徽头发散乱,眼眶通红,盯着男人。 倏地,对方身影隐没进黑暗。 点点灯光打在他身上,照出他巍峨严肃身影,次序出现又消失。 明徽呼吸急促,短短粗粗,饱含怒意。 霍砚深—— 耳边又传来电视节目声音。 端庄播音腔解释地理名词。 明徽抬头,见屏幕中“对跖点”动画演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嘴唇嗡动,随主持人声音重复一遍。 “柳暗花明……” 明徽目光闪烁,心头升起一个念头。 …… 霍砚深点了支烟。 火光明灭,照不亮他阴鸷面容。 “事情怎么样了?” 身后脚步声渐近。 程玉咬着唇,“丁副所长已经在查。” “嗯。” 霍砚深淡淡应一声,靠在走廊墙边,目光飘忽,不知望向哪里。 程玉也在一旁站着。 不声不响,目光痴缠。 光风霁月。 再雄壮美好的词汇都配不上面前男人。 他是脾气残暴的封建君主,是纵横捭阖的商业人才,是清贵英朗的贵公子,是富埒陶白的黄金汉,是声名赫赫的霍砚深。 霍氏奇才,多闪亮的星月在他面前也会黯然无光。 他有权有钱,可没有情。 至少在她身上,他没有情。 程玉目光明灭,灼热的崇拜,极致的痴想。 没有一个女人不会被他诱惑。 一支烟燃尽。 霍砚深捏着烟蒂揉搓,大颗火星落下,归于尘土。 “你陪她,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迈步,衣角蹁跹,带起一阵清风。 程玉沉醉在乌木烟草香中,“等一等。” 月光笼罩下,男人眉头微不可查轻蹙,但还是站定,回头。 程玉幡然醒悟,心头止不住狂跳。 “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他漫不经心,视线瞟房内场景。 明徽已起身,坐在床上呆呆望着电视屏幕。 他又将目光移向电视——屏幕里是一部地理科教片。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程玉舔舔唇,攥紧双拳,鼓起勇气问:“你说,这辈子不会和明徽姐离婚,是真的吗?” 她目光太殷切,黑暗中亮得惊人。 霍砚深眸光移向她,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目光极具威压,静静凝视她片刻。 程玉瑟缩,颤抖。 许久,耳边才朦胧传来声音。 “与你无关。” 她抬头,面前已不见男人踪影,只留下一片黑色衣角以及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程玉目光怔愣,倏地靠在墙边,脊背贴合墙面慢慢滑下。 他,真的爱上她了? 疑问萦绕心头,眼中恨意却愈加浓烈。 程玉念念有词,抱住身体。 “孩子,孩子是祸害,不能从明徽腹中出生,不能……” 房内,明徽目光锁定在屏幕上。 忽地,房门打开,她下意识偏头,看见程玉身影。 明徽眉心紧皱,下意识护住小腹,满是防备姿态。 “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啊明徽姐。” 程玉笑盈盈,“砚深哥说了,让我在这照顾你,照顾孩子。” 她伸手,要抚摸明徽小腹,却落空。 明徽躲开,与她拉开距离。 “麻烦你出去,这儿不欢迎你。” “那可不行,这是砚深哥的嘱托。” 她嘴角笑意弥漫,“何况,这孩子是我的。” 明徽原本脑中混沌,可如今一折腾,高烧退下,脑海也清明不少。 她听见程玉如此得意,忽然想通一件事。 如果霍砚深不要这孩子,刚才情绪就不会那么激动,甚至扬言让她生下孩子,囚禁她一辈子,这和程玉之前说辞对不上,那只有一种可能—— 程玉说谎了。 她抬眸,审视对方。 程玉毫无察觉,又威胁道:“明徽姐,你还是老实听我话吧,不然这孩子出什么事我可管不了。” 可这次的话落在明徽耳中更像刻意耀武扬威,是在掩饰某种不安。 “我问你。” 明徽语气顿一下,看着她眼睛,缓缓问:“到底是霍砚深不要这孩子,还是你不要?” 程玉表情僵在脸上。 又听明徽缓缓道:“你害怕这孩子帮我抢了霍砚深的爱,所以心里不安,千方百计向我灌输是他不要孩子,目的是让我对他灰心。而你耀武扬威,说明你心虚,只有不断重复证明霍砚深对你的爱来加强心理暗示,对不对?” 程玉彻底呆住,四肢木然,死死盯着明徽。 明徽毫不畏惧,站起身与她相对。 “我只问你,对不对?” 第55章 查她失踪真相 明徽目光太锐利,上下审视。 程玉被定在原地,心里呼号救救我,我要逃,可实际迈不动腿,走不了路。 在她心里,明徽一贯是柔弱可欺的形象。虽然她是霍太太,虽然两人的身份几乎是云泥之别,可有霍砚深支持,她无所畏惧,甘愿成为男人手上一把刀,一把刺向明徽的利刃,折磨她,将她五脏六腑碾碎,将她尊严踩在地上蹂躏。看她落魄,看她灰心。 可现在,情况变了。 明徽抓住她漏洞,两人身份调转过来。 程玉惊出一身冷汗。 明徽仍看她,咄咄逼人的模样。 “说,对不对?” “不对!” 程玉面色惨白,大声呼喝,“不对,你说的都不对!这都是你自己的想象,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呢?” 听到回答,明徽收敛表情,眉眼溢出笑意。 她越慌张,越心虚。 果真让她猜中了。 “没有证据。” 明徽身心俱疲,转身躺在床上,刚才一顿折腾消耗尽她心力,她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程玉,“程小姐,这里不欢迎你,麻烦你出去吧。” 既然霍砚深没有这念头,那她以前计划依旧切实可行,明徽安心了。 程玉看着她镇定模样,一阵羞愧恼意浮上心头,像刻意掩饰的粉面被人兜头一泼,刺鼻香味随着浓稠质地刮下脸,露出她最不堪的面目。 这场对峙,她输了。 她第一次输给明徽,让明徽看破了心思。心头嫉恨再次扭曲汇聚,她余光瞥到一旁水果刀,尖锐锃亮的锋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程玉心头恶魔叫嚣着,挣扎着。 剖开她的肚子,她便再也威胁不到你了…… 眸光暗沉,女人定定站在一旁。 偌大房间内,电视栏目主持人声音平稳钻入她耳中,理智与欲望在挣扎。 杀了她—— “小姐!” 门外声音传来,打破她凝固的恨意。 明徽睁眼,见刘姨站在门口,眼圈红肿,扑过来抱住她。 “小姐,您没事啊,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念念有词,声泪俱下,温暖怀抱紧紧裹着她,又小心翼翼避开她小腹。 “都怪我,我不该离开你,不该去拿什么劳什子化验单——” 她担忧急切,激动哭嚎,澎湃汹涌的真挚情感冲击明徽清冷又混沌的头颅。 明徽挤出泪珠,心口酸胀,压在胸口的大山轰然倒塌。 谁说这世上没人爱她? 是她固执,被偏执蒙蔽了眼睛和心,去强迫不爱她的人爱她,最后撞了南墙,头破血流,才发现她其实早被爱包围。 刘姨担忧她,老师教诲她,薛泯帮助她。 还有孩子,她亲自孕育出的亲人。 明徽无憾。 “刘姨,不怪你。” 明徽声音也带了哭腔,但这泪水不同于以往自怨自艾的痛苦,是温暖幸福的自然流露。 “是我疏忽,让人得了空,差点得逞。” 明徽撇净眼角残泪,余光望向一旁呆若木鸡似的程玉。 “程小姐!” 明徽叫她姓名。 程玉恍惚,竟平白生出一丝胆怯。 “有刘姨照顾我,麻烦你离开。” 程玉昂着头,堪堪维持表情,“我不走,是砚深哥让我在这照顾。” “是吗?” 明徽脸上表情消失,目光凝滞晦暗,“那麻烦程小姐回去帮我炖燕窝粥,我饿了。” 程玉咬牙,僵持。 刘姨显现防备姿态,护在明徽身前,“程小姐,请离开。” 两双目光落在她身上,程玉心中愤恨,转头离开病房。 刘姨面上防备渐渐隐没,她看着程玉背影,忧心忡忡。 “小姐,这次您觉得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陷害您?” 明徽面目沉肃下来,敛目。 “既是偶然,也是陷害。” 首先可以肯定,其中必有程玉手笔。只是她失算,原本只想要孩子性命,没想到会牵连到失踪案件。 明徽不语。 她只有麻醉前和醒来后的记忆,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明徽回过神,这不是她要担心的,目前更紧迫的另有其事。 “刘姨,你帮我联系薛泯哥,我有件事要他帮忙。” …… 霍砚深一夜未眠。 办公室窗帘拉紧,屋内陷入黑暗,只霍砚深面前电脑屏幕亮起微光,照亮他高耸眉骨,眼下自得一小片阴影,幽暗深邃。 属下来汇报工作时,见他行销锁骨模样,心脏简直要停滞。 “说。” “丁局长传来消息,太太失踪一事已有眉目。” 听见这话,霍砚深这才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属下倍感压力,强压下心慌,硬着头皮汇报。 “昨晚丁局长已将嫌疑人抓捕到位,给太太做手术的女医生确实是医院医生,但她死咬定是太太亲自决定做的流产手术,且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其余护士医生也都咬定不知道,不清楚。” 听闻此话,霍砚深笔尖一顿,抬头,“院长查了吗?” 属下摇头,“院长并不掺和此事,只按规定传唤询问后便放走了。” “查院长。” 霍砚深一锤定音,“一天内我要结果。” 属下对他雷厉风行做派已习惯,只是迟迟未动脚步,“医院传来消息,昨晚您走后,太太与程小姐相处并不愉快,太太咬定是程小姐带她去流产。” 属下悄悄观察他表情,紧接道:“还有,太太说要见您。” “见我?” 霍砚深思忖片刻,放下笔,向屏幕内人说一句话,随后起身。 “备车。” 他到医院时,明徽在吃早餐。 炖得浓稠甜蜜的燕窝银耳粥她只看一眼就觉得腥臊,让人撤到一边。 “程小姐炖燕窝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 她淡淡瞥一眼程玉,“刘姨,我要喝豆浆。” 程玉立在一旁,脸上青红不接模样,语气愤恨,“燕窝怎么了?” 明徽接过刘姨递来的红枣豆浆,啜饮一口。 “燕窝粥太腥臊,程小姐自己尝尝吧。” 刘姨将燕窝粥碗塞进她手里,程玉银牙咬碎,迟迟不动,恨不得捏碎瓷碗。 “程小姐怎么不喝?这可是我们小姐一片好心。” 刘姨冷哼一声,“这东西有营养,程小姐能让我们小姐吃,你怎么就不吃了呢?难不成是觉得自己不配?” 她记忆犹新。 明徽当初被程玉威胁逼迫,无可奈何塞下这些营养品。 什么别人孕期发胖明徽就要发胖,什么孩子大了大不了就剖腹产,什么孕期呕吐不适让人恶心…… 刘姨恨不得让程玉都经一遭明徽经历的苦痛。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程玉嚣张,还要反驳,余光却瞥见高大身影逆光而来。 她心下一喜,“砚深哥。” 她将碗放下,小跑过去告状,“我体恤明徽姐身体虚弱,专门给她炖的燕窝银耳粥,明徽姐却不吃——” 她拉长音调,目光却瞥向明徽,一副得意模样。 “都出去。” 霍砚深无视她。 程玉微愣,回头看他模样,“砚深哥?” 霍砚深淡淡道:“你也出去。” 程玉仍旧怔愣,却被刘姨拽出门。 男人目光移向明徽,到一旁沙发坐下。 “什么事。” 明徽放下碗,看他,平静道:“你把海城项目给我。” 第56章 在他面前做狗 倏地,空洞病房回荡起男人笑声。 他目光颇为玩味,啧啧,“真以为自己有蜉蝣撼大树本领?这种把戏玩够了吗?” 明徽不急不躁,翻身下床。 “我的确没有所谓本领,我这是在与你做交易。” 明徽双眼漠然,“你把海城项目给我,我乖乖在你身边生下孩子。” “我若不同意呢?” 霍砚深注视明徽。 女人靠近窗边,拉开窗户。 朔风凌冽,几乎穿透骨髓的冷意。 明徽披一件病服,身形单薄,飘飘欲坠。 她转过身,苍白脸颊毫无血色,像剔白的瓷娃娃,眸底却黑得深邃。 坚强,明亮,仿佛他所有隐晦心思全都暴露在她视线之下。 霍砚深心跳慢一拍,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你要干吗?” 明徽苍凉一笑。 霍砚深脸色一变,起身将她拉入怀中,“你要干吗?用性命威胁我?” 他轮廓压住她,影子笼罩她,心脏贴着心脏。跃动的心跳,强悍的生命力,每一次跳动都昭示着男人坚实的侵略性,不容违背。 明徽伸手推他,却推不动。 “松开。” 霍砚深站定,紧紧抓住她,目光也凝固在她身上。 明徽蹙眉,“我开窗透气而已,你干什么!” 她对他几乎到达生理性厌恶,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浑身不适,尤其是对方浓重的呼吸,更让她反感。 霍砚深依旧不松,静静凝视她,忽地抬手拨开她脸上发丝。 明徽下意识向后一躲,他手落空。 男人腾然勃发的怒意,掐住她脖子迫使她看他。 “明徽,你讨厌我?” 明徽脸上厌恶一览无余,她目光挣扎,可四处皆是霍砚深影子,像密不透风的大网,隔绝一切生机,将她吞没。 对峙良久,明徽胃液翻涌,那股熟悉的不适感再次涌起。 “放开!” 她面色绷紧,眉心紧紧蹙起,往厕所冲。 霍砚深面色平静迟滞,倏地放开。 明徽埋头冲进洗手间,伏靠在洗手台上呕吐,生理性刺激逼出眼泪,胃部抽搐到痉挛,她脸色更加苍白。 明徽吸吸鼻子,扑了两把冷水。 一旁,霍砚深递过杯清水。 明徽接过,声音带着被胃液灼烧过的艰涩。 “谢谢。” 她漱漱口,这才舒服许多。 明徽走出厕所。 霍砚深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凝视她。 “继续谈谈你的交易吧。” 明徽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 这男人刚才的态度和现在的态度大相径庭,被夺舍了? “我乖乖在你身边生下孩子,你把海城项目给我。否则我把程玉和孩子的事透露到老宅。” “就算你如今在霍氏一手遮天,可这件事终究会给你压力。” 明徽索性掰开揉碎讲,“我说过我没有蜉蝣撼树本领,我只能给你添堵,让你不痛快。你若是不在乎我这只乱飞的蚊蝇,你便不同意。你若是嫌我这只蚊蝇烦,大不了一掌拍死或者永远把我关起来。但是,只要我活着,我便不会让你安宁。” “除了生下孩子呢?” 霍砚深只提取与他相关重点,“你这承诺只包括孩子,你呢?” 他眸子清冷,又锐利,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我?” 明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喉头哽住。 “你生下孩子,留在我身边,我把项目给你。” 霍砚深语气清淡,偏头看窗外。 明徽顺他视线看过去。 光秃秃一片野地,偶尔有麻雀落到地面又迅速起飞。 她收回目光,转头看他。 “好,我同意。” 霍砚深视线移向她,眯眼,又问:“你到底为何把海城项目看得那么重要?” 明徽蹙眉,“自然为了明氏,为了明家。” 她语气淡淡,“另外我希望你把我手机还给我。” 明徽道:“我在霍家没有自由。” 她强调,振振有词,“最重要是生活很不方便,我遇到危险也没法求救。” 明徽振振有词,圆圆脸蛋上表情让人不由得心头一软。 男人目光变得柔和,情不自禁泛起笑意。 “得寸进尺。” 话音落,明徽顿觉毛骨悚然,脊背汗毛都竖起来。 霍砚深笑得令人不安,不是平日对她的嘲笑,也不是饱含怒气的哂笑,就是单纯的正常人的笑容。 明徽自从嫁给他,就再没看见过这种笑容。 实在太诡异。 送走霍砚深,程玉再进门时变得沉默。 明徽淡淡瞥她一眼,道:“程小姐,这燕窝还喝吗?” “不喝了,给狗喝!”她愤恨瞟刘姨一眼,“刘姨,你喝吧。” 刘姨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程小姐都没喝,我们怎么敢喝。您可是在先生面前做狗,我们这些下人比不上。” 说着,她端起瓷碗,“程小姐现在不喝没事,我给您留着,您想喝再喝。” 刘姨皮笑肉不笑。 程玉攥紧拳,心中郁闷难当。 她确实给霍砚深做狗。 可做狗的也不想一直做狗。 程玉看明徽。 汹涌恨意扑面而来。 明明怀得是她的孩子,可她却做不了霍太太。 而明徽又凭什么能堂而皇之做霍太太,她就要在背地见不得人—— 若是凭爱意,那她更爱霍砚深,爱到撕心裂肺地步。 若是凭能力,明徽哪方面能比得上她? 程玉一颗心脏都要**到碎裂,嫉妒、不甘、怨恨化作实质,强势击穿她身体,将她骨血融化。 明徽感受到她炽热目光,抬头望去时,程玉已收敛脸色。 “既然明徽姐身边有人照顾,我就先离开了。” 她面色变得平淡,提起包包离开。 刘姨本做好准备,没想到她轻易离开,略有些愕然。 “小姐,这……” “不用管她。” 明徽垂眸,细细思考。 半晌,她拿手机悄悄发信息,“一切准备就绪。” 第57章 踩到他底线 出了医院,程玉心中郁气不散。 无数难以分辨的晦涩情绪此时全在眼底滚过一遭,心头微颤,又在脉动间挥散。 心中愈发有一道声音呐喊,让她杀了孩子。 霍砚深心中意向已经明了,他不会放弃孩子,从而也不会放弃明徽。 两年的感情只是她单方面臆想,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他心里,其实她只是一把顺手的工具。 程玉心中闷涩,巨大的剥离感扑面而来,这两年与有荣焉的地位财富即将化为泡影,像是在富贵场名利圈走了一遭,而后被踢出局,留给她的只有旁人的冷眼和笑柄。 她一步步走到现在,从深山到城市,从小职员到贴身助理,如今与上层阶层只差一块踏脚砖,可如今梦想成了泡沫,又被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划破泡泡。 程玉不甘心—— 回到霍氏,文聪在楼下碰见她,苦着一张脸,像是见了救世主。 “程玉姐,你可算回来了。”文聪表情夸张瑟缩一下,“霍总气势太强,昨天都快把我胆吓破。” 程玉面上浮现笑意。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霍总脾气不错的。” 她雷厉风行下车,文聪稍稍落她一步,“唉,所以说我心理素质不行,永远当不了大秘啊。” 文聪怅惘,跟她进电梯,又听程玉问。 “你妹妹考编的事情怎么样?” “没头绪……” 文聪有个妹妹,立志吃上国家饭,一战二战都失败,如今正在准备三战,成了文聪的心头大患。 “大城市考编竞争激烈,不如让她先去临县上岸,到时候努努力,抓住机会平调回来。我早打听过了,临县今年税务局、环保局都有空缺,她学历又高,正合适。” 文聪按下电梯键,又叹口气,“这丫头非得在北城考,说自己就是县城出来的,不愿意再回去了。” 程玉听了后淡淡微笑,“女孩有自己的主张挺不错,你也别太操心,做好后援工作就好。对了,我那让人从海外带来几套护肤品,用不完,改天我拿来你送给她,算是对她的鼓励。” “哎哟,那就谢谢程玉姐了。” 文聪满脸笑意,半晌又问:“那霍太太还来吗?她那儿职位空缺的话,之前离职的linda家里事情处理好了,想重新入职。” 话音戛然,文聪顺势看她脸色,程玉眸间划过一丝阴暗,又消失。 “这个得问问霍总。”电梯打开,她笑道:“不过你让linda放心,她年轻,能力又好,只要想回来,就算不在秘书处也能做出一番天地。” “嗯,我给她说。” 文聪眸光熠熠,踏出电梯,“程玉姐再见。” “再见……” 电梯门重新合上,程玉面色肃然,垂在身侧的手指拧在一起,直在手心引出月牙儿。 顶楼。 电梯门打开,程玉思索片刻,先泡了杯咖啡。 霍砚深习惯喝巴拿马瑰夏咖啡,这种富含独特花果香的咖啡经过深度烘焙后花果香减淡,留下苦涩浓郁香味和多层次醇厚口感。 正如面前男人,变幻莫测,讳莫如深。 她到时,霍砚深正开视频会议。 面容板肃模样,屏幕另一端战战兢兢汇报工作。 一年前,霍氏布局海外,到如今已成规模体系。虽某些实际工作与设想略有差别,可大体是欣欣向荣景象。 只是半月前,另一股势力异军突起,与霍氏缠斗。 霍氏海外管理层几项决策都出现偏颇,如今业绩下滑,市场被蚕食,向大家长寻求庇护帮助。 霍砚深沉默不语,程玉便在一旁站着服侍,端茶倒水。 男人接过杯子啜口咖啡,镜面屏幕倒映他黑眸沉静。 对方汇报完毕,静待指使。 霍砚深放下杯子,松闲倚靠着椅背,唇角勾起,几句话便直击痛点,将管理层疏忽指出。 初入海外市场,只顾着大刀阔斧施展拳脚,却忘了稳住后方,让敌人拥有可乘之机。 退一步说,就算能稳住如今攻势,可迟早也会显露弱点,到时被打得丢盔卸甲,兵败如山倒,更无翻身可能。 霍砚深几句话点通经络,但并未大动干戈,只稍稍训斥,让他们重振旗鼓再来一次。 管理层本以为大难临头,可霍砚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态度,又让他们再次坚定信心,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关闭视频,霍砚深将目光转向她。 “怎么回来了?” 程玉恍惚,固然见过他挥斥方遒模样,可如今看到,依旧会沉醉。 她回过神,回禀,“刘姨去照顾,明徽姐让我回来。” 霍砚深轻轻嗯一声,不多说。 程玉端着托盘,目光盈盈,“砚深哥,我好心给明徽姐炖燕窝,她不吃还骂我是狗。” 她嘤嘤低泣,“您不为我做主吗?” 霍砚深沉沉眸光望向她,反问:“你不是吗?” 程玉哑然,憋在喉咙中的话全都化作委屈咽下去。 她良久沉默,直到霍砚深喝尽咖啡,放上托盘,才又听他声音。 “程玉,管好自己的手。” 他声音与杯底重击声重合,如霹雳雷声,惊出程玉一身冷汗。 “什,什么?” 她脑海涌起各种念头,紧张得开始结巴。 “砚深哥,你什么意思?” 霍砚深从一旁拽出文件,“我的意思你知道,有些事我可以看不见,但有些事……” 他语气一顿,意犹未尽。 程玉心跳如鼓,咚咚响彻耳边。 “我纵容你,不代表你能肆意越过我的底线。” 霍砚深签下名字,将文件撂到一边,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海城项目缺个监管,你去。” 程玉一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去了海城,相当于剥夺她出牌的机会,若是她还在北城,一切尚有挽回余地,可她若去了海城,一切可真的没机会了…… “砚深哥,你让我去海城?我不去,我想服侍您。” 她惊慌失措,抓住霍砚深衣角,“我以后一定管住自己,求您别让我去,我求您了。砚深哥,看在往日情分上,别让我去。” 霍砚深面色冷漠,敲下呼机按键,“文聪过来一趟。” 程玉吸吸鼻子,她知道他一旦做了决定,绝不会再改变。 “今天下午就出发,海城那边一切都已给你安排好,去到立即工作。” 霍砚深下发指令,“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程玉摇头,她还未说话,电梯门便打开。 “霍总。” 文聪迈出步伐,恭敬点头。 霍砚深指着一旁蓝色文件,“送到别墅。” 文聪拿东西离开,余光瞥到程玉灰败脸色,心头一跳,总感觉有坏事要发生。 电梯缓缓下沉,房间内再次归于平静。 “听明白了吗?” 他偏头,看程玉。 逆光而视,程玉依旧看清他表情。 霍砚深一夜未睡,下巴青色胡茬毕露,眼窝凹陷深邃,浮现一圈淡淡青灰,更凌冽骇人。 程玉点头,乖乖离开。 第58章 再也不忍 明徽在医院躺了小半月,修养好后才回别墅。 刚回到家,王妈便笑盈盈凑上来,将刘姨挤到一边。 “太太回来了。” 她上前扶住明徽的手。 “您不知道,您最近不在家,先生也不常回来,家里空空荡荡的,远不如您在家时让我们有主心骨。” 明徽甩开她手,冷冷应一声,而后向刘姨道:“刘姨,扶我回房间,我累了。” “哎。” 刘姨应声,扶她离开。 身后,王妈被冷落,面上一闪而逝尴尬。但她也不气恼,只颠颠跟在明徽身后问东问西关怀。 谁能料到这场短暂战役还未打响,就以明徽留下,程玉远走海城结果拉下帷幕。 王妈在老宅多年浸淫的眼力在这儿失效了,着实打她个措手不及。 明徽进房间关上门,刘姨这才冷哼一声。 “这霍家的都是些捧高踩低的人,那王妈以前对你什么态度,现在程玉走了,又对你什么态度,简直不能看。” 明徽淡淡一笑,说:“王妈押宝无可厚非,只是她做得太绝,如今再怎么弥补都无用,更让人觉得她两面三刀。” 明徽轻抚小腹,只觉浑身疲乏。 如今还未显孕肚,她就感觉小腹间有累赘,要是孕肚显现,只怕是更疲累。 明徽躺下翻个身,摆摆手,“刘姨你先忙,我好累啊。” “哎。” 刘姨心疼她折腾,道:“你先歇着,我给你顿些酒酿汤圆解解馋,但只能吃一个,不准多吃。” “好——” 明徽应声,听见刘姨离开声音,迷迷糊糊闭眼。 既然霍砚深答应把海城项目给她,便不会反悔。只是不知这项目轻而易举给了明家,能否作用到明氏。 明怀礼夫妇狼心贼子,这些年利用明氏偷偷敛了不少私财,只怕海城项目也会变成明氏夫妇敛财工具。 明氏是父母一手建立起来,不能栽在这两个人身上。 还有霍砚深,本来她以为男人说囚禁他只是怒火冲头,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若是按正常程序提出离婚,大概率会激怒男人,到时她更无法脱身。但“柳暗花明”法子风险又太大,到如今还无头绪。 真是难啊…… 明徽如今境地,不亚于四周皆是荆棘丛生树林,仅有立锥之地供她喘息,不论前后左右,只迈一步就会头破血流。 她一颗心浮浮沉沉,脑海意识逐渐模糊。 忽然,房间外传来瓷碗破碎声,响彻耳边,打断她朦胧睡意。 明徽意识逐渐清醒,耳边声音渐响。 “你怎么毛手毛脚的!” 王妈声音响起,训斥对方,“太太怀的可是霍家长孙,你这么粗心怎么能在太太身边伺候!” 刘姨据理力争,“你故意碰我,不然这碗能碎?你别恶人先告状。” 王妈鄙夷,正准备开口,房门啪嗒一下打开。 “怎么了?” 明徽走出房门,眉头轻蹙。 王妈恶人先告状,指着刘姨,“您怀孕不能吃酒酿,我说刘姨两句,没想到她直接摔碎瓷碗撂挑子。” 刘姨皱眉,“明明是你撞我,我手没稳住才摔了碗。” 王妈强词夺理,“你说我撞你,这里有谁看见了!” 刘姨扫视一圈,几名保姆皆低下头,屈服王妈淫威之下。 无可厚非,豪门保姆也论资排辈,年龄越大,资历越老,地位越高。小保姆不敢得罪,会被穿小鞋。 王妈洋洋得意,“太太,她是您亲近的人,可竟明知您身怀有孕还给您吃酒酿,是要害您啊。” 明徽面色不变,目光扫过地上狼藉。 一旁保姆心领神会,忙收拾清理完离开。 神仙打架,可别波及她们这些小喽啰。 不消一会儿,只剩下三人。 “你说,她害我,那你的意思就是你救我喽?” 明徽面上表情略带玩味。 王妈见她笑容,心中大喜,忙点头,“是,我是霍家的下人,自然向着霍家太太。刘姨跟您时间虽长,可难免恃宠而骄……” 她眼睛转着,挑衅似的望向刘姨。 刘姨紧咬牙关,被气得不轻。 “你说谎!” 明徽抬手,刘姨声音戛然而止。 “你承认我是霍太太了?” 明徽反问王妈,面上看不出端倪。 “是,您自然是霍太太,我们这些霍家的保姆都该听您的话。” “奥~” 明徽脸上浮出笑意,“既然你承认我身份,也听我话。那从现在开始,你被解雇了。” 话音落,鸦雀无声。 片刻后,又传出一声嘶吼。 王妈难以置信看向她,质问:“太太,您怎么能辞退我!” “你是霍家下人,我怎么不能辞退你?” 明徽语气悠然,“刘姨,再去做份酒酿。” 刘姨吸吸鼻子,眼中喜悦难以掩饰。 “是。” “可,可我是老宅派来的!” 王妈昂着头,“您不能辞退我,除非老宅也同意。” 明徽上下打量,又问:“可你说我是霍太太,你听我话,难不成都是骗我?” 王妈哑然,不知如何回答。 明徽不管她表情,略过去,“今天下午之前,离开霍家。” “不,我不走。” “你不走……”明徽止住脚步,回头打量,“你不走,那就去刷马桶。” 被惊醒后,明徽再无倦意。 她到厨房看刘姨做酒酿,锅里热气氤氲,凝结到窗玻璃。 “好香啊!” 明徽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坐在桌旁,“您手艺没变,就是这个味!” “做了十几年,也就你最爱吃。” 刘姨笑呵呵,搅动锅中汤圆。 窗外王妈身影略显落魄,她心头升腾起担忧,她回头劝明徽,“要不把她留下。” “为什么?” 明徽拧眉,问:“难不成你舍不得她?” “哼,她算什么,我恨不得她真的被辞退才好!” 刘姨又道:“我是担心你,她毕竟是老宅的人,回去肯定会告状,你那婆婆又得来训你,不如把她留下,稍微忍忍……” “不忍。” 明徽说得果断,站起身看着窗外,“忍了这么久,一点都不忍了。” 从一开始决心离婚到现在,为了海城项目,她甘愿受欺负,甘愿被践踏,打碎牙只能往肚里咽。 可现在不一样,她不想忍了。 再也不忍了。 第59章 在霍太太面前不需要自重 天色渐暗,霍砚深下班回家。 迈巴赫停在别墅门口,霍砚深步伐清闲,悠哉迈入玄关。 彼时,明徽正在三楼练画。 将近一月的练习,她水平突飞猛进,大概是底子在身又勤能补拙,如今画出神态与以往能有三分相似。 明徽大体满意,但与她期望值还差不少。 窗外传来车辆嘀鸣声,她放下笔,向外看,视线抓住他一片衣角。 明徽眸光一暗,起身下楼。 她到一楼客厅,正遇男人迈步进门。 “项目什么时候给我?” 明徽开门见山。 霍砚深只瞥她一眼,脱下外衣递给保姆,“这么急?” 明徽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急,万一你反悔怎么办。” 男人偏头乜她,面无表情,上了二楼。 她不觉异常,以为要上书房签合同,乖顺跟在他身后。 “今晚签吗?” 霍砚深没回答,闪身进了卧室。 明徽止步。 自从搬出卧室,她再没踏进去。如今,她更不想进。 “不去书房吗?” “不去。” 男人回答,解开领带扔在地上,而后手指向下,滑到领口解扣子。 明徽视线不自觉跟随他动作飘移。 霍砚深有长久健身习惯,身材保持很好,胸肌、腹肌皆是棱角分明。 她舔舔唇,觉得脸颊有些燥热,脑中忽然想起一则科普视频,说男性胸肌腹肌手感像果冻一般q弹,不知是真是假…… 忽地,霍砚深转身,背对她。 明徽又打量他背肌,宽肩窄臀,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她思绪逐渐走偏。 薄肌男最吸引女友粉,若是有一天霍氏倒台,他当网红也能东山再起。 想到这,明徽不禁啧啧。 老天实在不公,普通人有钱或者有颜最多择其一,而霍砚深却稳稳占据两项。 “看够了吗?” 猛然间,明徽思绪被他声音拉回。 霍砚深卓立在窗边,面色坦然,双眸隐约现出笑意。 最重要的是,他竟是浑身赤裸,上下没有一点遮羞布,小腹下形状更是分明。 明徽目瞪口呆,双颊霎时羞红燥热“你……” “没看够的话,一起进浴室看。” 他脸上忽地勾出笑容,迈步朝她而来。 明徽回过神,猛然偏头,目光紧盯门板墙壁,硬着头皮道:“霍总,请自重!” “对霍太太,我要什么自重?” 话音落,男人猛然出手拉住她,将人紧紧圈在怀里后,关上门。 男性气息紧抵她小腹,明徽头皮一紧,反抗动作都呆板三分。 “程小姐呢?程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她推他,却推不动。 “霍太太,在我耳边提起别的女人,我该夸你大度吗?” 他似笑非笑,抬手抚摸女人脸颊。指腹有粗茧,刮过她臊红脸颊,在眼尾停下,摩挲小痣。 明徽心跳声震耳欲聋,浑身上下写满抗拒,偏偏霍砚深双臂桎梏她,动弹不得。 “别乱动!” 明徽感受小腹温度愈加炽热,像滚烫岩浆,她心中又怕又惊。 早知如此不该跟他上楼。 霍砚深气息溢满鼻尖,强势、沉郁,让她脑浆变得混沌,转都转不起来。 明徽额角鼻尖惊出冷汗,她声音略显艰难,“霍砚深,放开我!” “你我是法定夫妻,为什么要放开你?” 霍砚深身影倾轧而下,巨大阴影笼罩她,侵略目光锁定她。 明徽喘息愈加粗重,偏头躲开他落下一吻。 “我怀着孩子!” 她几乎反抗地激烈叫喊。 男人目光一沉,动作停滞下来。 明徽得空喘息,像濒死的鱼浮出水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所幸,他没再紧靠。 明徽抬头,与他目光对上,锋利的眸剖开她胸腔,剜开她心脏。 顿了顿,他低头抵住女人额角。 “你讨厌我?还是害怕我?” 近在咫尺的距离,侵略气息肆意扑面。 明徽感受到他湿热呼吸,却紧张地答不上来。 讨厌吗?害怕吗? 她不知道,只是发自身心抗拒他,不愿再与他纠缠。 两人良久僵持。 直到明徽脸颊绯红消失殆尽,才听门外刘姨声音,“先生,小姐,晚餐好了。” “哎!我这就下去。” 明徽声音带一丝急切,她推开他,转身,开门,动作一气呵成,似乎身后有魔鬼跟她。 霍砚深静立片刻,目光只盯住门板,眼底躁怒顺着漩涡腾然涌起,吞天毁地的气势。 …… 霍砚深再下楼时,已换了身家居服。 大概是刚洗完澡的缘故,他身上强烈侵略气势减弱三分,一派从容闲适模样,几缕碎发散在额前,更添潇洒肆意。 明徽刚才被吓到,现在看见他依旧避之不及。 所幸男人未再理她,一顿饭倒是平静。 饭后,霍砚深上楼。 明徽站起身,忙道:“项目什么时候给我?” 男人脚步止住,居高临下俯视她。 明徽与他对视,不遑相让的气势互相倾轧。 片刻,他退一步,“跟我来。” 明徽这次多了分防备,远远跟在他身后,可攻可守的安全距离。 霍砚深不甚在意,转身进了书房。 她绷着脸,严阵以待模样,随他进去。 霍砚深骨子里沉肃古板,不论办公室还是书房,都装修成老干部风。 红木桌椅,身一排明柜陈列他作品,各类木材,各种姿势,千姿百态的菩萨木雕满满一大墙。 明徽目光扫过,最终定在桌前。 刻刀尖锐,巴掌大木块只堪堪雕刻出大体形态,面目表情还未显现,大概又是一尊菩萨。 一旁,是小山似的文件堆。 霍砚深抽出一份蓝色文件夹甩到桌上。 “签字。” 明徽接过打开,目光一行行粗略扫过,直至文件最后签下“霍砚深”三个字。 霍砚深自小练行书,字体行云流水,看着实在舒服。 明徽确认无误后,抬笔签字。 忽地,她又顿一下。 “霍砚深,你放心给我?” 男人抬头,“不想要了?” “不是。”明徽攥紧笔杆,“我二叔二婶狼子野心,明氏已然成他们敛财工具,恐怕这项目也难逃他手。我认为,不如你与明氏共同注资建立子公司,将这项目挂在子公司名下,以便你共同监管,如何?” 霍砚深目光一闪,指节懒洋洋扣响桌面,“你的想法?” “是。” 男人啧啧两声,“原本以为霍太太单纯,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明徽静静看他表情,“不愿意?” “霍太太提议,自然愿意。” 霍砚深拽出文件,埋头道:“签字吧,霍太太。” 第60章 用狗链拴住她 签下姓名,明徽长久惴惴的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 为了这项目,她吃了太多苦。 明徽长舒一口气,转身要走。 “等等。” 霍砚深叫住她,“手机还你。” 明徽回头,见他拉开抽屉,将手机拿出。 “谢谢。” 她礼貌又疏离,无形与男人隔开一条界限。 霍砚深面上浅淡笑意未散,道:“手机给你,但你身份证件扣在我手上。” 他又从抽屉摸出张方方正正卡片捏着指间。 明徽抬手要夺,男人又迅速收手,戏谑道:“霍太太,给你手机已经算纵容了,千万不要得寸进尺。” 明晃晃的威胁。 明徽咬着牙,“你凭什么收我证件!” 霍砚深一声轻笑,天花板泄下橙黄色灯光铺在他面庞,点点微薄暖意却被他眼底阴冷稀释到几乎消失。 “明徽,咬人的狗都要用铁链拴上,你呢?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关上抽屉,手肘抵在桌边,不容抗拒的气势。 明徽心头滋生凉意。 她是狗,身份证件是狗链。 霍砚深要用狗链永永远远拴着她,永永远远囚禁她。 “霍砚深,你太狠毒。” 她十指紧握,手心疼到麻木。 明徽又轻敌,面前男人心机城府似万丈深海,能在商场运筹帷幄的人,自然可以轻易识破她心思。 “谢谢夸奖。” 霍砚深身形放松,靠着椅背,幽幽道:“狠毒对我来说不是贬义,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可以有大爱,但不能不心狠。” 他语气微顿,目光落在她脸上,“明徽,记住。” “仁慈是成功路上最大的敌人。” …… 这种赢了但又没完全赢的感觉,真是让人牙痒痒。 她得到了手机,得到了项目,霍砚深满足她一切,可又拿走一部分东西做交换。 制衡术被这狗东西玩得明明白白。 明徽咬牙切齿,带着满腹复杂情绪下楼。 楼下,刘姨正等着她,见明徽出来,忙拉她进门。 “先生,先生没再对你做什么吧?” 之前刘姨见两人迟迟不下来,便擅作主张上楼叫喊,没想到恰巧救了明徽。 “没,他把手机还我了。” 明徽语气蔫蔫,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刘姨见她状态不对,摸摸她额头,“那这是怎么了?也没发烧啊。” “没发烧。” 明徽一头倒在床上,“我只是觉得霍砚深神通广大,这辈子都跑不出他手掌心了。” 她躺着,目光所及是白色天花板、灰色墙壁,连唯一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房间织成一张大网,朝她扑面呼啸,她的后半生即将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明徽摸摸小腹。 怀孕这几个周,她孕相初具,各种孕期反应也明显,昭示这里有个生命与她同根同源,共同成长。 她如今确实没有自由,可—— 可纵使霍砚深手眼通天,无所不能,但也只限于大陆。天高海阔,总有他到不了的地方,正如那日看到的“对跖点”。 明徽脑中清明不少。 她要去霍砚深的对跖点,要跑,要离开,是为了自己,为了孩子。 纵使如今艰难,可说不定下一步便是“柳暗花明”。 想通这点,她原本情绪一扫而空。 “刘姨,我没事了!” 明徽满血复活。 虽然霍砚深收了她证件,可一来证件还能补办,二来世上不用证件离开的方法多得是。 刘姨觉得明徽奇怪,刚才还一副恹恹模样,现在就恢复活力,变化太快。 “小姐,你真没发烧?” 她不放心,拿了床头抽屉里的温度计扫一下。 “没发烧。” 明徽亲昵抱住面前人,下巴蹭蹭她肩窝。 “我只是想到这世上还有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亲人,我就高兴。” 刘姨心中动容。 她照顾明徽十几年,看她从青春年少到如今模样,自从十年前明家夫妇去世,她承受太多,有时候她想分担,也无从下手。 刘姨实打实心疼她,如今听到她说这种戳心窝的话,眼泪止不住流下。 “我也高兴,我也高兴……” 她絮絮呓语。 “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你能幸福。” 明徽眼眶一酸,重重点头。 …… 睡前,她拿出手机约见明怀礼。 项目是肉,明怀礼是饿狼。 一直用肉吊着饿狼驱使他就罢了,只怕到时候饿狼狗急跳墙,会连累她。 黑夜寂静,明徽只能听见自己心跳。 若是要走,临走前要解决事情太多。 首先是路线,其次是资金,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让刘姨留在霍家了。 她年龄太大,该回老家安度晚年,到时给她包丰厚红包;她乡下住所太差,不如直接在县城给她买房。对了,刘姨还有个女儿,前年刚刚嫁了人,自从生孩子后再没出来工作,也得给她安排个工作。老师说得对,女人最可靠的只有自己…… 想着想着,明徽昏昏入睡。 夜已昏沉,皎月高挂天空。 二楼,霍砚深将将处理完文件,眼下青黑显出他此时疲惫。 男人下楼倒水。 别墅有宵禁,十二点之后保姆佣人不准出现在房间以外区域。 他汲着拖鞋在客厅绕一圈,疲惫坐在沙发上。 不远处,是明徽房间。 霍砚深喝一口水,沉沉目光流连在她门外。 一双侵略性极强的眸子,扫过她门框时却变得柔缓,神色也松懈下来。 夜深人静。 霍砚深闭眼,放轻呼吸。 一墙之隔,他似乎能听见门内女人的心跳。 与他心跳同频共振,相互交映—— 翌日,明徽吃了饭,这才不急不慢赶到约定地点。 许是得到她承诺,霍砚深放松对她监管,平日只要保镖跟着便让她出门。 到咖啡厅时,明怀礼已等在那儿。 他重复低头看表动作,目光逡巡,生怕错过明徽身影。 看来真是急了。 明徽道:“二叔,久等了。” “不久不久。”明怀礼搓搓手,热情道:“阿徽,昨晚你说海城项目快到手,什么意思?砚深松口了?” “嗯。” 上次已经撕破脸,明徽便再不掩饰自己态度。 “项目已经签了合作意向书。” 听闻此话,明怀礼蹙眉,“我不在怎么签的?这种事不该两个公司坐在一起协商……” 他喃喃,忽而望向明徽,“你签的?” “是。” 明徽叫了杯白水,点头承认。 明怀礼脸色愈加难看,只绷着脸,一言不发。 明徽不管他脸色,道:“霍砚深意思是将项目放在我名下,但这项目毕竟是明氏的项目,放在我名下不合适。” “是啊,你说得对,确实如此。” 明怀礼目光急切,“那砚深怎么说?” “砚深原本执意想放在我名下,毕竟按理说明氏是吃不下这么大项目的,砚深怕出差错,想共同监管。” 她语气一顿,啜饮口白水,吊足明怀礼胃口。 见他脸色又变不好,这才接着道:“后来我一再坚持,砚深说那就霍明两家共同出资合办子公司,将海城项目挂在子公司名下,由两家共同监管,如何?” 明怀礼脸色依旧难看。 共同监管,还得共同出资…… 他犹豫。 明徽见状,又道:“若二叔不愿意也罢。那就将项目放在我名下,再让我入职明氏,如此也能达到共同监管目的。” 明怀礼沉着脸,双眸紧盯她表情。 没想到两年前还寄人篱下的小丫头竟长出了爪牙,如今要回头咬他一口了! 他脸色青白不接,手背青筋绷起。 这两个选择,一个比一个难办啊…… “这是你的提议,还是砚深的提议?” 明怀礼绷着脸。 “自然是砚深。” 明徽悠悠喝一口水,反问:“二叔不信我?” 明怀礼眯着眼,盯着她,“既然是砚深提议,我给他打电话谈,怎样?” 女人声音不疾不徐,忽地勾唇一笑,将杯子放在桌上。 “二叔请。” 第61章 明徽失踪真相 明怀礼心存有疑,静静看着明徽。 明徽入职明氏与共同出资建立子公司,孰大孰小,难以定论。 但明徽手上有明氏大部分股权,若让她回明氏,免不得以前追随明怀仁夫妇的老东西们蠢蠢欲动。且这么多年他在明氏做的手脚暴露后够他喝一壶。 可若是共同出资,明氏账上资金实在捉襟见肘,唯有他个人出资,免不了大出血。 两害相比取其轻。 明怀礼紧绷面皮稍稍松缓些。 他自知明家对明徽算不上多好。 明怀仁夫妇去世后,他带着妻女鸠占鹊巢,仗着亲叔叔名义霸占明氏。对明徽遭遇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水燕护犊子,明徽与女儿是两种待遇,这事儿他知道但从不过问。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运气好,嫁给青梅竹马,一跃成了霍太太。 明怀礼知道她性子弱,所以用明氏挟持她,以为她会一直听话。 可现在看来,雏鸟长出羽翼,要挣脱他亲手扣上的枷锁了。 思虑再三。 明怀礼握着手机,轻敲桌面,迟迟不肯拨通号码。 明徽问:“若是二叔担心打不通,不如用我的手机。” 她掏出手机放在桌面。 明怀礼眸中略有犹疑,抬眼看她。 明徽嘴角噙笑,表情坦然。 明怀礼生性多疑,为人奸诈,明徽知晓他这点,故意激他。 果然,对方撇撇嘴,突兀露出笑容,“阿徽,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明怀礼声音也和善许多,强调道:“我可是你二叔啊。” 亲情牌对今日明徽已不管用,她收回手机,“那二叔意思是?” 明怀礼脸上浮出笑意,“既然砚深愿意监管,明氏热烈欢迎,但有个问题……” 他啧啧,欲言又止,掀眼皮看明徽,讨好道:“明氏资金全部投入项目,已是捉襟见肘。我想……不如我个人投资,与砚深共同成立子公司,便于砚深监管,也避免明氏资金短缺尴尬,如何?” 听完这话,明徽心中直冷笑。 这位二叔还真是老谋深算。 项目由他与霍砚深共同出资,扯清与明氏关系,也撇清与她关系。 只是这资金一旦给出,只怕明怀礼就把控不了去向了。 “好。” 明徽爽快点头,同意。 …… 霍氏。 霍砚深刚刚结束例会,直奔办公室。 秘书紧随其后,汇报当日工作行程。 “您之前吩咐彻查地产部一事已有结果。此员工不是霍氏内部员工,而是霍氏旗下项目外包公司员工,他所称徇私藏赃也与霍氏无关,是其公司内部斗争。” 秘书顿了下,又道:“听说涉事员工与该领导原本是竞争关系,而后领导上位,他心存不满,便借用霍氏名义妄图污蔑该领导。而霍氏地产部并不知情,内部也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嗯。”霍砚深点头,“造谣霍氏名誉,记得发律师函。” “是。” 那人敢利用霍氏制造舆论,也该承受相应代价。 秘书沉默跟在他身后,悄悄瞥他脸色。 “霍总……” 秘书搅着衣角,支支吾吾。 “说。” “程助理什么时候回来?” 秘书心中忐忑,为她求情:“秘书处没有程助理,各项工作都施展不开。” 霍砚深绷着脸,并不看他。 “秘书处这么多人,都无法适应程助理离开?” 秘书不知怎么回答,道:“程助理是大秘,或多或少,工作都会受影响……” “既如此,那就全开了。” 男人言语冷漠,目光不见一丝波澜。 秘书噤声,兜头而来的冷意,又听他道:“霍氏花大价钱养你们,不是来让你们交朋友。若是感觉自己能力配不上这份工资,趁早离职,霍氏有人道主义赔偿。” 话音落,电梯门开。 秘书腿一软,迟迟未动。 霍砚深眉目微蹙,回头看他。 秘书面色苍白,不敢与他目光对视,软着腿仓惶出门。 这次,他多嘴了。 电梯门关上,又打开。 一旁下属早早在电梯旁等待,见他过来立即恭敬道:“霍总。” “说。” “依您所说,我们查了院长。院长名叫吴涛波,老家在青省乡下,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大哥叫吴涛海,在家务农。吴涛波平日为人圆滑,贪财好利,可并无过分举动,只敢在红线内蹦跶。” “但我们又顺藤摸瓜查吴涛海,发现其有一独子,现今八岁。但问题在于吴涛海青年时因为事故丧失了生育能力,虽他对外宣称孩子是他与妻子试管生下,可村里仍旧有传闻,说这孩子是吴涛波拐了医院孩子送给他大哥……” 属下详细汇报,又补充道:“许多地方确实有买卖男孩妇女习俗仍旧存在。” 霍砚深静静听着,不发表意见。 光影渐移。 半晌,他摆摆手,“把这消息递给丁局长。” 属下知趣,立即退下。 一个失踪案而已,若不是背后有牵扯,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查不出结果。 霍砚深心知肚明,索性给丁局一个顺水人情,看他们到底能怎么折腾罢了。 不过,从医院到路边,一路上竟是没有监控,也没影像,就连明徽也失去记忆。 男人敛眉。 这到底偶然,还是针对他的一场局? 且从吴涛波到吴涛海,再到吴涛海的孩子,这顺藤摸瓜的藤是谁递给他?更像是有人故意引导他视线,从而向警局传递消息。 太诡异。 霍砚深思绪还未铺开,一旁电话便响了起来。 是保镖汇报明徽行程。 从出门开始,见明怀礼、逛街、买板栗饼……事无巨细。 …… 明徽回到别墅,保镖这才放松对她监管。 霍砚深确实给她自由,可这自由界限分明。 正如当初他纵容程玉,给她的自由也明明白白划着一条红线。 线内她享有极大自由,线外她万不可踏出一步,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明徽躲进房间。 她将霍砚深还给她的手机故意落在外面,这才敢拿出薛泯送她的手机发消息。 霍砚深对她防备至极,说不定手机也安装窃听或者定位系统,她不敢赌。 目前形势大变,霍砚深一定不会放过她了,贸然提出离婚只会激怒对方;但要是不离婚只怕她这辈子都得待在这别墅里了。 明徽唯一的办法就是逃,逃得远远的。 而怎么逃,逃到哪里,她只有个大概想法,还未付诸实践。 目前,她只能想到薛泯,也寄希望于薛泯。 明徽按下发送按键,约定薛泯明天见面时间。 第62章 绑架的人是他? 彼时,薛泯正在厨房做饭。 他刚刚与阮惠春见过面。 《洛神》游戏结合国画与科技,单在技术上就是个很大的问题,尤其是前期某些技术问题还未被攻克时,沟通、磨合自然不可或缺。 饭还没好,隔壁魏泽天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他熟练输入密码进门。 “泯哥哥,肚肚饿。” 魏泽天露着大白牙朝他笑,又晃晃碗筷,“早饭还没吃呢,能来蹭饭吗?” 看见他身影,薛泯漠然回头打开橱柜,又拿出包泡面。 “吃可以,你洗碗。” “好嘞!” 自从知道薛泯回了北城,魏泽天便没再续租原本房子,搬到了他隔壁。 用他的话就是,好兄弟,不啃白不啃。 薛泯住处不大,两室两厅两卫格局,平时有钟点工来打扫卫生,一贯干净整洁。 魏泽天端着饭碗,将桌上文件电脑推到一边。 下一秒,他桌上手机震动。 “泯哥哥,你手机来消息了。” 魏泽天递过手机,道:“快点啊泯哥哥,人家都饿死了。” “饿死之前一定要爬出去,我们家不允许有脏东西出现。” 薛泯语气淡淡,擦干净手,打开手机。 魏泽天故作矫情轻叹一句,“死鬼。” 他踱步回客厅,目光飘忽一转,被桌上电脑吸引。 大概是推文件时不小心碰到键盘,无意打开个文件夹。 文件夹命名为“失踪”,四个文档,一条视频,分别命名为“吴涛波”“吴涛海”“诊断”“麻醉”。而那唯一一条视频封面截图赫然是明徽。 魏泽天脑海顿时涌现不祥猜测。 他下意识看向薛泯。 薛泯正背对他回消息。 魏泽天面露艰难,这人该不会是因为得不到明徽,丧心病狂准备绑了她吧。 他是支持带人私奔,可不支持他犯法呀…… 薛泯并不知道魏泽天脑中所想,他看着明徽发来短信,回了个“好”。 明徽愿意冒险约他见面,一定是有新情况。 消息发送之后,久久没有回音,薛泯静静看着对话框。 半晌,明徽才问,“老师,还生我的气吗?” 薛泯手指在键盘飞舞。 “阮老师那边我已向她说清事情原委,你放心,她早就不生气了。” 明徽道:“好,谢谢。” 薛泯面色隐忍,慢慢打出两个字,“不谢。” 见明徽真的没了消息,他这才依依不舍将手机放回口袋。 “开饭。” 薛泯关火、端锅。 一回头,这才发现魏泽天双眼怔怔看他,目不转睛。 “开饭了。”他略略一愣,又提醒道:“防热垫。” 魏泽天不言不语,默默收拾桌面。 薛泯觉得他奇怪,平日叽叽喳喳的性格,现在却安静得要命。 “怎么了?面不好吃?” 他皱眉,尝了口面。 “不是。” 魏泽天这才开口,目光犹疑,支支吾吾开口。 “阿泯,我虽然是离婚律师,但是刑事方面律法我也稍微有点了解……” 他目光一转,道:“起步十年……” 薛泯啧一声,挑眉看他。 “你到底要说什么?” 魏泽天面色复杂,絮絮道:“况且你我都是退伍军人,军装不穿在身,也要穿在心,违背国家意志的事情不能做啊。” 薛泯了然,指着电脑。 “你动我电脑了?” “不,不是我,是它!” 魏泽天义正言辞指着文件道:“我推它,它推键盘。” “哦~然后你的眼睛不小心瞥到屏幕了对吧?” 薛泯双臂交叉横在胸前,看他表演。 “嗯……” 他答得心虚,故意吸吸鼻子,“泯哥哥,我还想多蹭几顿饭呢。” 薛泯无视他表情,拿起筷子夹断泡面。 “那就蹭,我在哪儿你蹭到哪儿。” 魏泽天闻到香味,刚才心虚表情戛然而止,忙捞面条,道:“如果是里面那就不必了哈。” 薛泯淡淡瞥他一眼。 “你放心,军纪我记得比你牢。” “那你这是……” 薛泯不再多说,专心吃饭。 魏泽天知道薛泯性格,说与他无关,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与他无关。 他稍稍安心。 “那明徽的事呢?我这边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诉。” 魏泽天索性扯开话题。 “不知道。” 薛泯吹口热气,“她约我明天见面,大概是计划有变。” 魏泽天啧啧,长臂一伸拍拍他肩。 “追妻路漫漫,熬吧,一定能熬出头。” …… 下午,霍砚深下班。 家里忽然少了程玉,明徽还有些不适应。 程玉在,能帮她分散火力,霍砚深的怒气就引不到她身上。 程玉不在,只剩她一人战战兢兢应付霍砚深,实在劳心费力。 今日晚饭霍砚深想吃西餐。 管家一早便吩咐从法国空运来新鲜牛排,只等下午让大厨来做。 顶级的boucherie polmard牛排,大理石花纹丰富,鲜嫩多汁,堪称牛排极品。 可在明徽口中,味同嚼蜡。 她余光瞥霍砚深,动作优雅,举止非凡,连刀叉碰撞声都听不见。 明徽默默叹口气,和这男人在一起吃饭,多美味的饭菜都吃不下。 一旁,几名保姆默默站着,擎等着主人家吩咐。 霍砚深忽地道:“红红,把太太今天买的板栗饼拿来,做饭后甜点。” 红红听到吩咐,立刻应声拿东西。 一旁明徽听见,止不住惊讶,抬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买了板栗饼?” 霍砚深不疾不徐放下刀叉,一旁保姆便立刻上来更换菜品。 “霍太太的事情,我有什么不知道?” 他神情倨傲,但这种倨傲不是他故意摆出,而是他骨子里自带。 在商场磨炼中得来,在杀伐果断的乘风破浪中练出。 明徽眉心蹙紧,眸光犀利,忽地想起那两名紧跟她的保镖,“你让保镖监视我?” “纠正一下,是保护你的安全。” 霍砚深不觉有异,“你失踪不久。恐怕那伙人会重新找上你,所以命人保护你的安全,有问题吗?” 保姆动作轻巧将两人面前餐盘换下,匆匆忙忙离开。 明徽紧握拳头。 霍砚深重新握起刀叉。 她以为保镖只是监视,没想到竟是时时刻刻给他汇报行踪。 明徽胸脯起伏不止,半晌也没咽下这口气。 她推开餐盘,“我不吃了。” 等她转身,还未迈步步伐,身后霍砚深冷冷一句,“站住!” 明徽下意识顿住脚步。 “回来,继续吃。” 男人语气悠哉,“项目还没到你手上就敢这么嚣张?” 明徽咬着牙,心头愤愤。 这狗男人。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明徽听见霍砚深放下刀叉的声音,随即,一双锐利眸光朝她袭来。 女人深呼吸几下,转身、坐下、拿起刀叉、吃饭。 她依旧沉默。 一旁男人却很满意她动作,重新拿起刀叉。 第63章 设计逃出霍砚深掌心 回房后,明徽深思熟虑明天计划。 霍砚深监视她监视得紧,不破釜沉舟,大概见不到薛泯了。 她选定在华夏天地见面,就是看中商场人流大,易于隐蔽。 可按照今日两名保镖寸步不离模样,她大概逃不走。 明徽目光巡视。 衣橱角落有她以前玩cosy剩下的浓艳假发。 大学时她住校,每月明家按时打生活费,生活无忧。且逃出明怀礼夫妇压迫,精神也愉悦,是她这十年最快乐的日子。 一段时间她迷上日漫,与二次元同好参加不少cos展,还凭借出的角色小火一把。只是她那时一心扑在学业与霍砚深身上,没好好经营,自此沉寂。 毕业后,她舍不得扔掉花大价钱买来的cos服和道具,便一直留着,没想到现今帮了她一把。 明徽心下有了计谋。 翌日,送走霍砚深,明徽要去逛街。两名保镖依旧寸步不离。 她命人驱车赶往华夏天地。 华夏天地是霍氏投建大型商超综合体,档次规格高,分两部分,以连廊连接。a座是百货餐饮,b座则单纯是奢侈品聚集地。 当初建成时,霍氏招揽网红大肆宣传,特意设置人造打卡景点,包括上百万旋转步梯、室内瀑布、天台摩天轮等,还未开张就营造声势,开业时几近爆满,此后更陆续推出各种活动,集结当下年轻人最爱元素,火爆程度长盛不衰。 而今天,华夏天地a座一层会举办一场cos活动,请来当下最热门coser网红做嘉宾,到时人多眼杂,她更易逃脱,且就算事后问起来,只说是人太多冲散了,也有办法应对。 到商场,司机在负一层等待,两名保镖跟她进商场。 明徽先在b座逛一圈,消耗保镖体力,也满足她逛街欲望。 各大奢侈品店柜哥柜姐都认识她,见她如见财神爷一般倾心对待,推荐新品。 明徽只淡淡看着。 这些新品进店之前,就往霍家送了一份,皆是按照她三围身高重新调整,量身定做。 自从霍家跻身名门行列,明徽衣橱挤满各大奢侈品牌当季新品。 至于旧款,或者送给下人,或者捐赠出去,反正被下人处理掉,不用她操心。 明徽目光在领带上打转。 一旁门店负责人见她模样,立刻笑盈盈凑过去,“霍太太,这些都是当季热门新款,您看看。” 明徽一打眼,各式黑灰棕色领带依次陈列,其中最显眼的是正中暗红色领带。 她略略一指,“那个。” 门店负责人将领带拿下,“这是真丝材质,最适合霍总这样成功人士。” 对方察言观色,构造美好景象,“您想想,霍总每日出门前,您亲自为他戴上领带。接下来一整天,他每次低头都能看见您亲手为他系上的领带,都能想起您,多浪漫。” 负责人声音暧昧,本意大概是想营造夫妻和谐氛围。 可在明徽脑海,只觉得可怖。 霍砚深一天都记住她,只怕会令她脊背生寒,浑身不适。 纵使如此,明徽还是让人将领带包了起来。 逛完街,她迈步朝a区走去,身后保镖依旧寸步不离。 a区一楼空地果真人山人海,台上cos嘉宾表演节目,台下粉丝疯狂尖叫。 她看着面前少男少女们,心中感慨青春易逝。 明徽衣着素雅,身上气质浑然天成的高贵,不似普通人,也与面前众人色彩斑斓装扮格格不入。 保镖眼力尚可,足够分辨她身影。 明徽与cos角色合影时,保镖只绷着脸,在一旁看着。 她脚步逐渐加快,笑脸盈盈合影。 保镖蹙眉,快步跟上,逐渐找不清她身影。 一群造型夸张的游行队伍经过,将两人挡在一旁。 再眨眼,明徽身影猝然消失不见。 两名保镖四处张望,“太太,太太!” 周围都是人,只是不见明徽踪影。 保镖心中慌张,“快让人来支援!” …… 薛泯下车,到华夏天地门口。 他刚进去,就被一只手拽过去,往消防通道跑。 薛泯认出明徽,没有挣扎,跟随她脚步钻进消防通道,又七拐八拐了好几个弯才停下。 面前的人换了身打扮,张扬的粉色头发,贴身的cos服,戴了口罩。 薛泯问:“阿徽?” “是我。” 明徽摘下口罩,气喘吁吁,“长话短说,之前商定离婚方案无用,要换个计划。” 她气息稍稍平静,颓坐在楼梯,“霍砚深已表明态度,不会放过我了。起诉离婚只会激怒他,让我处境更加艰难。” 薛泯了然,在她旁边坐下,“那你打算怎么做?”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眸子发亮,溢满憧憬。 “我要走,离开霍家。” 薛泯沉默,悄悄敛眉,“离开?往哪儿走?” “或许在国内,或许在国外。只要我逃跑成功,茫茫七十亿人海,任他寻找,再找不到我。” “你想好了?” “嗯。”明徽态度坚决,“实话说,我不想搞这么复杂。可我看见霍砚深看我目光像是猫看老鼠,我怎么折腾都被他轻易制服。那双眼睛像是探照灯,我心里所有想法几乎都被他窥见。这种日子太艰难,我受不了,更不想让我闺女跟我一起受苦,被困在这座永不见天日的樊笼里。” “那……”薛泯看她样子,又问:“你舍得他吗?” 明徽轻哼一声,脸上一闪而逝的嫌恶。 “有什么不舍得?一个出轨的烂黄瓜,我嫌他脏。” 若是薛泯一个月前问她这问题,她会犹豫,选择留下。 可现在,她只怕自己逃不了,担心计划被发现。 明徽用两年时间明白一个道理——爱意是会被消磨的。 婚姻中鸡毛蒜皮的碰撞需要真情来填补,或许是爱情,或许是亲情,否则这缝隙越来越大,终成深不见底沟壑。 可霍砚深用了两年,将明徽的爱彻底消磨。 二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相知相伴的真情,被这简短的两年时光,彻底消磨殆尽。 此后,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明徽仰头,眼中晶莹一闪而过。 “薛泯哥,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可以吗?” 薛泯不语,认真看着她。 楼道墙壁高点有个狭小窗户,此时正好被阳光直射,几缕光线穿越玻璃爬上她脸庞,万千尘埃混合两人心跳声在空中翻滚飞舞。 这一刻,能与明徽坚决眸光相媲美的,唯有太阳。 薛泯薄唇轻启,轻轻落下一道声音。 “好。” 第64章 明徽爆发 明徽再出现时,是在厕所门口。 黑衣保镖面色慌张,见她身影,立刻联系其余人。 “太太,您去哪儿了?” “我去哪儿应该不需要向你汇报吧?” 明徽板着脸,声音略带愠意,“这么近的距离,你们都能跟丢我,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负责?怎么向霍砚深交代?” 她先声夺人,说得保镖无地自容。 “是我们疏忽,以后不敢再犯。” 明徽转身,不听他解释。 一旁保镖急忙跟上去,“太太,您去哪儿?” “备车,回家。” “是。” …… 明徽回到霍家时,远远看见院落中佣人保姆站成一排。 她下车,几名保姆偷偷朝她张望。 明徽进了院子,为首的是红红,她问:“怎么回事?” 红红胆怯望一眼室内,结结巴巴道:“老太太来了,说我们没大没小,罚我们站规矩。” 明徽眉心更紧蹙,她挥挥手。 “不用站,都散了去忙吧。” 她主张各司其职,只要将个人职责范围内事情做好,她不拘束给她们自由。 毕竟人家只是签订劳动合同的保姆,又不是奴隶,该有基本权益和自由。 可她这位婆婆不同。 出身世家,纵使家道中落,自小熏陶出的观念也从未改变。 保姆佣人是奴隶,是主人的物件,雷霆雨露都该受着,不受就要挨罚。 保姆们听她这话都高兴,急忙散开。 红红迈步要走,忽地又站定指指里面,小声道:“太太,那位今天是带着王妈回来的,刘姨在屋里受罚呢。” 听完这话,明徽眼皮一跳,来不及多说一句,便进了门。 刘姨照顾她多年,两人已生出母女情谊。 当时是她与她一起赶走王妈,不知如今会被这得势小人如何羞辱。 进门,偌大客厅无一点声音。 明徽越过玄关。 入目,两名健壮保姆强按着刘姨跪在地上,狼狈,毫无尊严。 “你们在干什么?” 明徽竭力压制情绪,心脏扑通通跳动声音如即将喷发火山,酝酿怒意。 两名保姆见到明徽阴沉脸色,心头一颤,偷看孙相宜。 孙相宜正在不远处露台饮茶,巍然不动,安定两人心思。 保姆表情重新绷紧,更用力,更沉默。 明徽怒斥,冲上去拨开两人,“松开!” 保姆只当没听到,不说话不应声不松手。 “小姐……” 刘姨只呜咽一声,又被两名保姆捂住嘴。 明徽心知肚明,始作俑者在阳台。 她深呼吸一口气,强压心中腾然怒意,声音颤抖,安慰刘姨,“您先忍一会儿。” 刘姨摇头,泪流满面。 孙相宜此次来就是故意找她麻烦,明徽此时去,是主动踏入刀山火海。 她转头,看明徽身影。 阳台。 孙相宜手里捧着本时尚杂志,身后王妈为她捶背。 明徽扫一眼两人,垂眸,为她茶杯添上茶,“妈,您来怎么不早说,家里也没人招待您。” “不欢迎?” 孙相宜这才偏头看她,又道:“我来确实该向‘您’通报。” 她语气不阴不阳讽刺,抬手翻动杂志页面,“敢越过我开除老宅的人,是砚深给你的权力,还是你眼里早没我这个母亲?” 明徽面不改色。 孙相宜这一遭,她早有预料,也想到她来的目的。 今天她来,为王妈撑腰是其次,最主要是敲打明徽。 封建大家庭中,大家长拥有至高无上决策权与知情权,明徽越过她开除老宅的人,是挑战她权威。 由此,她更气恼的是明徽的态度。 开除保姆罢了,一个物件而已,只是明徽处理这物件竟是越过她,也不和她汇报,太过分。 明徽瞥一眼王妈,后者面上表情微妙,沾沾自喜,几分得意,几分不屑。 她是老宅的人,就算巴结不上明徽也有孙相宜做后台。况且按道理,明徽念她身份该尊敬她,可竟胆大将她赶出霍家,实在不识好歹。 “辞退王妈,确实是我的决定。” 明徽悠悠坐下,为自己倒杯水,“当时我高烧不退,肚里又有孩子,使唤王妈叫车,她竟先去询问程玉,而后更是撒泼耍赖不听吩咐不叫车。还是刘姨一心护我,带我去了医院。如果不是及时赶到医院,只怕您现在不仅见不到我,也见不到孩子了。” 饮了口茶润润喉,她才又道:“王妈是您身边的老人,我原本也信她。可没想到她会对我这么绝情,我心被伤透,更不放心把这样的人放在您身边。所以擅自将她开除。” 话音落,王妈看见孙相宜迟疑表情与流露出几分不悦。 刹那间,她呼吸放缓,急忙辩解,“老太太,是程小姐强迫我。少爷说不准太太离开霍家,一切事宜交给程小姐做主。太太高烧之后我去找程小姐,是她不让我叫车。您知道,我一贯听从主人吩咐,既然少爷下了命令,我便不敢逾越少爷命令。” 她说得诚恳,声音哀痛,“要是我早知太太境遇如此危险,绝不会听从程小姐命令的!” “当时我几乎眩晕,站都站不起来,你看不出我境遇如何吗?” 明徽发怒,将茶杯重重磕在圆桌上。 王妈惴惴,竟扑通跪下,打起感情牌,“老太太,我跟在您身边十几年,您不知道我的性格吗?在我心里您从来都是明辨是非,不然我不会跟您这么长时间,您不能以只言片语定我的罪啊!” 明徽冷哼一声。 孙相宜脸色有一丝松动。 明徽回头看一眼刘姨,又道:“妈,当初要不是刘姨救我,我早命丧黄泉了。如果是因为辞退王妈您才罚她,那刘姨才委屈。是我嘴馋,命令刘姨煮酒酿,后来两人因为酒酿发生争吵,也是我辞退王妈,刘姨为王妈求情,我没同意。” 明徽声音镇定,手却颤抖,喉咙闷堵得难受。 “刘姨年过五旬,您让一位老人家下跪,是打她脸,踩她尊严。” 孙相宜一动不动,没说话。 半晌,她才道:“事情大体我都了解。” 明徽目光落在院外青松绿竹林中。 昨夜下了雪,到此时尚未消散,雪压枝头,逼得竹身低垂,姿态恭敬。 “说到底,此事罪责全在程玉,王妈有心思帮你,可最终还是碍于程玉命令。她的错暂且搁置——” 明徽脸色冷下来。 暂且搁置,就是要护犊子了。 “至于你,越过我擅自开除王妈,有错在先,该罚。” 孙相宜一板一眼,端起茶碗喝口水,“明徽,你给王妈道歉,这事情就过去了。” “我道歉?” 明徽抬眸,犀利反问:“我有什么错?” “你的错还用我说吗?” 孙相宜语气平静,一派公正模样,“你道歉,这事过去。” 明徽嘴角浅淡笑意消失,转眼安静凝视孙相宜。 她的婆婆,一个自诩最公正,最重规矩的女人,竟然让她和一个做错事的保姆道歉。 是为了所谓公平公正,还是要借此为名义发泄不满? 明徽收回目光,“我没错,不道歉。” “明徽!” 孙相宜声音突然拔高,脸上怒意分毫毕现。 “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权威。别忘了,砚深还没成霍家主人,你还站不到我头上!” 明徽面色不改,“妈,你想多了,我从未想过挑战您什么。” 她站起身,踱步,“我不道歉。一则,我没错,错的是她;二则,我认为,一个连孩子都保护不了的母亲,算不上是母亲。” 孙相宜脸色微不可查的变化一瞬。 明徽脚步在阳台边停下,转身,后腰倚靠栏杆,“她害我差点失去孩子,我只开除她,是对她最大仁慈。否则,作为一个母亲,我有更多方法折磨她。毕竟,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您说是吧,妈。” 第65章 明徽发疯 孙相宜脸色霎时绷紧,眸光锐利射到明徽脸上。 “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只是想让母亲与我感同身受罢了。” 明徽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妈,若是有人要害砚深,你会与她拼命吗?我会。” 她道:“天下任何一位母亲不会放纵别人伤害自己的孩子。” “够了!” 孙相宜愠怒拍桌,腾然起身,“你说这么多,还是要向王妈道歉!” “不道歉,我没错。” 明徽扫一眼两人,抬步迈进房间。 “放开刘姨。” 明徽警告一遍,“我是霍家太太,有资格开除你们。我再说一遍,放开刘姨。” 两名保姆神色略有犹豫,互相对视一眼,看孙相宜脸色。 “不放。” 孙相宜笃定,“你道歉,我命人放了她,你不道歉,她就一直跪着。” 明徽不理会她声音,继续说:“放手。” 两名保姆坚定决心,不松手。 刘姨泪盈盈,语气却坚定,“小姐,我跪着没事,您别受委屈。您嫁到霍家不是来受委屈的,这事儿本来就是她的错,您不过开除了一个下人而已。” 明徽板着脸,踱步走到厨房。 暗柜里,一排精致刀具。 别墅正房内部有小厨房,平日只炖汤药或切水果,真正做菜大厨房在后院。 明徽从一排刀具中选择一个最轻巧,最趁手的,又随手拿了个橙子。 孙相宜见她拿刀出来,心头一跳,“你要干什么!” 明徽目光挨个扫过,两名保姆顿时瑟缩,按住刘姨的力气都小了些。 “没什么,给您切橙子吃。” 明徽拇指拂过刀刃,面无表情瞥她一眼。 孙相宜不自觉抓紧手中杂志,见她动作,更不安。 “明徽!你威胁我?” 她眉心狂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唯唯诺诺的儿媳竟然敢忤逆对抗她了! “不是威胁。” 明徽将橙子放在桌上。 接着,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剁下。 怦然,橙黄色液体崩满桌面,放射状喷出。 “啊——” 王妈短促惊叫,跌倒在地。 孙相宜恶狠狠看她一眼,踹一脚,“狗东西,叫什么叫!” 王妈喘气声愈加短促,“太太,她,她疯了……” 她指着明徽,爬到孙相宜身后,面色惊恐。 孙相宜面上也带惧色,不过堪堪维持体面。 “明徽,你要干吗?!” 面前女人一步步朝她靠近,嘴角笑意明显,一双眸却阴森,直勾勾盯着她。 “妈,请您吃橙子。” 她一手拿刀,一手捧着早已剁得面目全非的橙子,道:“我记得您最爱吃橙子了。当初我刚嫁进霍家,您说您爱吃橙子,让我空手剥了十个橙子,您记得吗?” 谈起往事,明徽颇有感慨,“我以为我听您话您就喜欢我,可不论我多努力,您仍旧看不上我,我的出身、学历、言行举止都会成为您讨厌我的借口,幸亏砚深带我搬出老宅,不然我不知要在您手下受多少磋磨。” 她语气淡淡,将手中橙子捧到孙相宜面前。 “妈,您快吃。” 就算没有镜子,明徽大概也知道自己此时骇人模样。 一个从来都逆来顺受的小绵羊,忽然露出邪恶的獠牙,任谁都会吓一跳。 孙相宜被她此时模样吓到,四肢麻木僵硬,像被定住,动弹不得。 手边,是锋利刀刃,寒光毕现。 “你,你……” “吃橙子啊,妈。”明徽面无表情,“您不吃?” 孙相宜不敢动,只怕一动,刀刃就插进血管,她就变成那坨烂橙子。 明徽目光又移向王妈。 “你吃。” 她将东西扔到地上。 橙子滚了几个骨碌,到王妈面前。 明徽动作幅度略大,刀尖挥舞。 王妈表情一僵,忙道:“我吃,我吃!” 她捡起橙子塞进嘴里,汁液糊满脸也来不及擦,只一味往嘴里塞着。 明徽见此,心满意足,转身看另外两人。 按住刘姨两名保姆早已吓得心惊胆战,明徽视线一扫,便汗津津松开手,退到一边。 “小姐。” 刘姨跪得太久,双膝发软,站不起来。 明徽忙过去,扶起刘姨。 “您去沙发坐会儿。” 刘姨目光在孙相宜身上逡巡,面露不忍,“小姐,您……” “没事。” 明徽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妈妈教过我,您也教过我。” 她将人扶到沙发,又回头看孙相宜。 “母亲,我再说一遍,我不道歉。” 明徽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 刀刃沾着橙子汁液,水一冲便没了痕迹。 她重新将刀放进暗柜。 出来时,孙相宜脸色已缓和。 明徽笑盈盈,忧心道:“妈,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 孙相宜胸腔积满怒火。 她有心教训明徽,可对方今天像是吃错药一样,行迹疯癫,说不定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可若不教训,她堂堂威仪往哪儿放,心中怒火往哪儿发。 “你……” 一旁王妈吓得面色惨白,早已没了再与明徽对峙胆量。 “既然您没事,不如早点回家休息。我见您面色苍白,大概是惊恐过度。” 明徽慢条斯理擦着桌面,又转头看向两名保姆,“你们,扶老太太回老宅休息。” 两名保姆战战兢兢,忙应下。 孙相宜双腿麻木呆滞,被人硬生生抬走。 王妈也腿软,战都站不起来,明徽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疾不徐。 她心一跳,这目光更像催命符。 “老太太,等等我——” 王妈走不动便用爬,四肢并用逃出明徽视野。 半晌,明徽忽地噗嗤一笑。 “刘姨,您看她们模样,真可笑啊。” 果然,发疯是对付无赖最好的解决办法。 以前她苛求、内耗自己,终究是错付了。 “小姐。” 刘姨也开心,只是更担忧。 “您这么做,只怕会激怒先生,还有老宅那边。” 孙相宜讪讪而归,是被明徽反常举动吓到,但等她之后反应过来,一定会重新来找明徽麻烦,到时更难收场。 “大不了到时候我再发一次疯,再闹一次。” 明徽忍霍砚深,是为了寻找机会离开。 忍孙相宜,她凭什么? 凭这么多年对她的苛待吗? 话音落,门外红红忽地大叫一声,“先生,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刘姨握住明徽胳膊的手猝然收紧,直勾勾盯着大门。 明徽面色淡然,拍拍她表示安慰,“刘姨,你先出去,霍砚深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可……” 话音未落,霍砚深脚步已迈入玄关,高大轮廓依稀模糊,带着强烈压迫感。 明徽让刘姨离开,自己留在客厅。 第66章 明徽父母死因 “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早?” 明徽镇定,只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迎上去。 霍砚深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你今天出去了?” 明徽接过他递来外套,点头,“是,出门逛街。” 按理说,霍砚深应该是来为孙相宜打抱不平。可看他现在样子,优哉游哉,不似要为孙相宜“讨回公道”,她不敢确定,也没法应对了。 “我听说,你买了条领带?” 男人进门,若有所指松松领带,扔在沙发上。 霍砚深领带与西服往往是配套定制,由专业设计师设计、裁剪,手工制成,各种颜色皆有,价值不菲。 明徽下意识攥紧西装,佯装镇定。 “你领带那么多,还需要让我买?” 彼时,霍砚深锁骨下方第一个扣子已解开。 他懒洋洋道:“我的领带性质是商品,你送的领带是礼物,意义不同。” 明徽冷笑,以前她送的礼物全被霍砚深当垃圾扔掉,现在竟还好意思说。 “以前送你这么多礼物,没见你上心,我以为你不喜欢,就退了。” 她又将衣服递给保姆。 霍砚深轻微洁癖,同一件衣服绝不会穿两天,由是,他换下的西装衬衫都要当天送到洗衣房。 “退了?”男人眉头一挑,指尖轻点沙发,“你倒是了解我,不问我就知道我不喜欢。” “你惯用深蓝、棕色、黑色系领带,那领带是深红色,不配你。” 明徽对答如流。 霍砚深表情稍稍松缓,但依旧绷着脸。 “下次不要为我做决定。”他道:“你不拿来,怎么知道不适合我。” “是,下次不会了。” 明徽答得一板一眼,恭敬疏离。 今天她失踪、赶走孙相宜,霍砚深竟一点动静也无。是保镖害怕担责没上报?还是孙相宜回家之后,没来得及告状? 明徽心里愈加不安。 霍砚深这人情绪难辨,她害怕他是故意隐藏怒火,等她坦白。 踌躇片刻,红红送来下午茶。 平日霍砚深太忙,常常很晚才回家。为了他,别墅特意将晚饭时间推迟到八九点。今天他下午就回来,幸亏厨房常多备几份小食,才没让人措手不及。 明徽见状,主动从红红手里端过下午茶,让她先离开。 霍砚深不问,她主动出击,先掌握主动权,也免得这人秋后算账。 “砚深,咖啡。” 霍砚深爱喝咖啡,尤其深度烘焙之后,溢满焦香的味道是他最爱。 “今天妈来了,你知道吗?” 霍砚深端起杯子轻啜一口,“她来干吗?” “来让我向王妈道歉。” 明徽心头稍稍松动,开门见山道:“我拒绝了,不知道妈会不会生气。” 她静静观察他脸色,见男人表情无虞,又道:“妈强迫刘姨下跪,我心不服。当初我高烧不退,王妈不听吩咐,耽误我病情,危及孩子性命。要不是刘姨,我大概早命丧黄泉了。只是不知她给妈说了什么,竟然相信了她是无辜,还将所有过错全推给程小姐。” 明徽故意提起程玉,又加把火,静待霍砚深反应。 果然,男人放下咖啡,“你不必理会,老宅那边我去说。” 明徽放心,转身将要离开,忽地又听身后男人问:“听保镖说,今天你走丢了?” 果然! 她舔舔唇,紧迫感冲上心头。 身后男人拍拍沙发,“坐过来。” 明徽身体僵住,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要算账了。 明徽坐到长沙发另一边,故意与他隔着距离。 “坐过来。” 霍砚深又重复一遍,点点身旁位置。 明徽不情不愿移了位置,依旧隔着安全距离。 “是,今天华夏天地举办cos活动,人太多,我被冲散了。” 她按照想好的说辞道:“冲散之后我回专卖店退了领带,又去了厕所……” “嗯。” 说着,一只大手裹挟乌木烟草味道袭来,将人拉到他身边。 鼻尖弥散沉厚冷冽香味,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她大口喘息,香味却争先恐后涌进她鼻腔,染得她身上都是他味道。 明徽身体霎时紧绷起来,想好的说辞也戛然而止,僵在喉间。 接着,一条手臂横在她肩膀,灼热体温激烫她皮肤触感,后背陆续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习惯这样的亲近。 “不用解释。” 霍砚深呼吸声就在她耳畔,潮湿温热气体吹拂她耳廓,“无论如何都是你的自由。” 明徽转头反问,掉入一双黑眸。 “原来我有自由吗?” 霍砚深抿唇,静静打量她。 咫尺距离,明徽能看见他眉心浮起不悦纹路。 女人脊背生寒,细密鸡皮疙瘩又浮现。 她不该逞口舌之快。 “是,你有自由。” 霍砚深捏住她下颌,食指拂过女人娇嫩唇瓣。 “你骗我说领带退了,也是你的自由。但你放心,我不会追问你送给谁,因为我不在乎——” 明徽浑身一颤,震惊到无以复加,连瞳孔都在抖。 他知道她在说谎! 等不及她细想,霍砚深又端起茶杯递到她嘴边,“喝。” 明徽爱喝花果茶,独爱花果茶甜滋滋味道。 女人神情恍惚,尚未回过神,下意识张开嘴唇。 甘甜茶水流入喉中,耳畔又传来魔鬼声音。 “今晚,搬回主卧。” 明徽脑海忽地一片空白,呼吸也停滞一瞬。 茶水呛入气管,她重重几声咳嗽,忙推开霍砚深手臂,摆脱束缚,狼狈逃往卫生间。 霍砚深嘴角浮现笑意,直勾勾盯着明徽身影。 忽地,一旁手机铃声响起。 他接通电话。 “霍总,太太失踪一案又有进展——” “等等。” 霍砚深脚步声响起,起身上二楼书房。 “说。” “院长没问题,院长哥哥有问题。他谎称在外打工两年回家,其实是因为窝藏罪犯入狱两年,而他窝藏的罪犯,正是十年前512拐卖事件的头号嫌疑犯。” 512事件…… 霍砚深眸光一紧。 十年前,一批流窜于西南边境的人贩组织浮出水面。这帮人贩以云省为据点辐射性发展下线,在我国边境进行各种犯罪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拐卖妇女儿童、贩卖器官、建立黑社会性质组织,甚至与境外**势力勾结危害国家安全。到最后,竟发展出自己的武装势力,多次与当地武警军队发生火拼,行迹猖獗,严重危害百姓安全。 西南各省人心惶惶,妇女、儿童、青壮年男性都成为下手对象。人们白天都不敢出门,大街小巷空无一人。 而霍砚深之所以记得那么真切,是因为霍宏山与明怀仁夫妇皆参加了那次清扫行动,结果明怀仁夫妇死亡,霍宏山重伤退役…… 第67章 让她搬回主卧陪他睡 “霍总,需要继续追查吗?” 属下问他,“太太失踪缘由已有定论,丁局长那边传来消息。是吴涛海做始作俑者,吴涛波做帮手。他们每次都以监控维修做掩饰进行行动,而后通过秘密通道将人运出,用面包车拉到别处。他们说,放走太太是看太太高烧,害怕背上人命,这才扔下她逃离。” 霍砚深踱步,深思。 电话那头又道:“丁局长意思是暂且放过吴涛波,顺藤摸瓜。他怀疑除吴涛海吴涛波外,其背后有更大势力,很可能是十年前那伙人贩死灰复燃……” 男人脚步在窗边停住。 书房内没开灯,唯远天边细细挂一条深红色缎带。 男人指尖勾开窗帘,黛蓝色表盘映出他双眸,如渊似海。 窗外紫色光影将他轮廓边缘模糊,愈发神秘,愈发压迫。 “配合丁局,继续查。” …… 明徽从厕所出来时,已不见霍砚深踪影。 她稍稍松口气,但更大压力深入骨髓,惊得她全身心都震颤。 霍砚深对她监视到了令人发指地步。她甩开保镖,他又如何知道她去向,那她见薛泯是不是也暴露? 一层层震惊如水面涟漪涌荡在心头。 明徽面色苍白,心头又窜进另一件事。 霍砚深让她回二楼卧室住…… 明徽抬眼看楼上,心头浮起一股厌恶。 总之,她绝对不会再回去住了。 刘姨贴门板听客厅没了声音,这才拉开门缝溜出去。 “小姐,先生他……” “没事。” 明徽浑身焦躁,像炸毛小猫,来回踱步也止不住心头燥火。 “刘姨,他让我今晚搬回主卧。” 话音落,明徽面上一瞬绝望,巨大恐惧扑面而来,她没了主意。 霍砚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先让程玉搬进来欺辱她,接着忽然间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强硬让她留在身边,而现在还让她搬回主卧。两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情,此时却突然迸发出来,并不是个好兆头。 明徽细细思索一遭,她身上除了孩子无利可图。 难不成是想让她安稳生下孩子之后再折磨她? 她越想越害怕,恨不得撬开男人头骨看看里面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刘姨却有另种想法,拉着她回房间,道:“小姐,是不是先生厌弃程玉了?” 她双眼放光,“外头的终究不如家里的好,你和先生青梅竹马的情分,他那两年是被程玉迷了眼,现在程玉不在身边,先生看到你的好,回心转意了。” 明徽听她话,不置可否。 什么回心转意,一颗烂心肠就算白给她,她也不要。 “不,程玉只是出差,又不是不回来。他现在对我好,也不过因为我有孕在身,怀着的是他霍家的孩子。等我生下孩子了,说不定会有什么灾难等着我。” 明徽恍然,脑海剧烈争斗,接着挥板,“不行!” “什么不行?” 刘姨话刚问出口,房门便被打开。 明徽抬头,心脏骤然紧缩,方寸大乱。 霍砚深不知什么时候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打开门。 如此,他听到多少…… 刘姨面皮紧绷,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张张嘴要解释,被明徽拦下。 “怎么了?” 男人扫视一眼,指着床垫对刘姨说:“你找几名保姆,把太太的床铺搬回主卧。” 明徽攥紧手,咬着牙根。 “你神经衰弱,睡眠质量不好,容易被惊醒。我总是起夜,担心惊扰到你,不如就分房睡,对你我都好。” 霍砚深抱起手臂横在胸前,右臂倚靠门框,身形骤然放松下来,他隐隐约约浮现笑意,眼里却是不悦。 “你不想回去?” “不是!” 明徽舔舔唇,声线带着几丝颤抖。 “既然不是,那就回去。” 霍砚深无心再说什么,冷睨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颀长身影上楼,消失在两人眼前。 明徽面色灰败,颓坐在床边。 刘姨有心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心都不在对方身上了,怎么安慰都无用。 明徽呆坐半晌,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刘姨,我有主意!” …… 晚餐。 明徽低头喝一口粥,暗中观察霍砚深脸色。 男人刚冲完澡,换了身轻便保暖家居服,正咀嚼青菜。 他刚接手霍氏那几年,日夜颠倒忙碌,身体不堪重负,终于倒下,生了场大病。病愈后,霍砚深痛定思痛,为不耽误工作,请来国内顶尖营养师团队针对性打造食谱,又让健身教练一对一指导锻炼,体质愈加强健,再没生过病。 明徽戳戳碗里米粥。 他奉行清淡晚餐,七分饱理念,桌上菜品是全球空运有机蔬菜,直达餐桌;肉类是新鲜宰杀,去腥处理;连碳水都是营养师严格配比,不多吃一口,不少吃一粒。 明徽食之无味,朝刘姨使眼色。 后者了然。 “小姐,粥凉了,我端去热一热。” 明徽点头。 “怎么还不搬?” 霍砚深忽地放下筷子,问她。 一旁保姆端来玉米排骨汤,他略略蹙眉,“下次不要准备排骨汤。” “是太太吩咐……” 保姆瞥一眼明徽,迅速撤走。 明徽端起汤碗喝一口,一脸满足。 “明徽——”霍砚深眉心更紧,“排骨汤高嘌呤。” 明徽咬一口玉米,“睡前再搬。” 他无奈,“我说排骨汤。” “偶尔喝一次,没关系。” 明徽知道霍砚深不喝这种油腻骨汤,她是故意的。 霍砚深洞悉她心思,目光严肃审视她。 明徽恍然不觉,将一碗排骨汤喝进肚。 这时,刘姨端砂锅回来。 明徽递给她碗,盛一碗热乎乎米粥。 她刚准备喝,忽地被霍砚深叫停。 “等等。” 明徽心肝一颤,强装镇定抬头看他,“怎么了?” 霍砚深指指米粥,“给我一碗。” 保姆急忙盛一碗端给他。 明徽愕然。 霍砚深晚上从不吃米粥,嫌弃碳水使人发胖,今天主动喝,是察觉到她心思? 玉白瓷碗中,莹润米粥熬得浓稠,熬出金黄米油。 霍砚深拿瓷勺尝一口,是品鉴,是评定,庄重得不像吃饭。 他味觉一贯优秀,能轻易尝出掺杂在米粥里的异样。 明徽屏住呼吸,紧张看着他。 片刻后,霍砚深放下瓷勺,点头,“米香味很浓,不错。” 明徽松口气。 这时,保姆捧着男人手机上前,“先生,电话。” 霍砚深淡淡瞥一眼,接通。 “喂?”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霍砚深看一眼明徽,点头:“嗯,马上回去。” 第68章 谁说霍总夫妻感情不好 车上,明徽沉默坐在后座。 刚刚是霍宏山来电。 孙相宜回去后便生病高烧,医生说她是惊厥,要养一段时间。但他没说让两人回去做什么,只让快点回。 明徽敛眉,略有怅惘,看来今天这事儿没完了。 算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早告诉霍砚深此事,就算到时候他怪她,她也有理由反驳。 车到半路。 霍砚深接了几个工作电话,他一丝不苟模样,像是没处理完今天公司事务。 既如此,他又为什么这么早回家? 明徽头痛,发觉自己越来越疑神疑鬼。 尤其只要待在他身边,便惊弓之鸟一般,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深究。 明徽也痛苦,这种梦魇一般的思维缠绕她,几乎成了身体反应,整日吃不好也睡不好,着实深刻体会到“君心难测”四个大字。 可惜她做不了和珅一样的人,连程玉的水平都达不到。 越想越烦躁,明徽索性闭目养神,反正一时半会儿天塌不了。 霍砚深正开视频会议,忽觉肩上一重,馥郁清香的茉莉花氤氤氲氲钻入他鼻腔。 他偏头,瞥见明徽精巧小痣落在眼尾,男人抬手,指腹若有若无揉捏一下。 明徽眉头一蹙,呼吸声片刻紊乱,又恢复安稳。 霍砚深耳边响起属下汇报声。 “霍总——” “安静。” 属下噤声,不敢多言语。 …… 到老宅,明徽感受到后背星星点点痒意。 她眉头微动,下意识抓挠。 一双大掌抚她后背,缓解痒意。 明徽舒心,脑海忽地反应不对,下意识睁开眼睛。 蓦然,对上男人双眼。 一闪而逝的温柔后是冷亮的锐利,如剑锋出窍,嗜血般的侵略,荡平一切的澎湃。 “我,你……” 她匆忙起身,又拉开距离。 明徽转头看窗外,这才发现已到老宅。 “你怎么不喊我。” 她揉揉眼,哈欠刺激出眼泪。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缠绵鼻音,轻轻哼哼,像只小猫爪子,若有若无挠一下男人心脏。 “我在开会。” 他冷声冷脸,似是恼火她打扰。 明徽这才发现他电脑屏幕上开着会议,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镜头,面容板肃。 她脸颊顿时浮现绯意,声调带几分羞赧,气恼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关麦了。” 霍砚深不多解释,另一端众人也不敢说话。 哪里关了麦啊,打情骂俏声音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面前屏幕黑屏,众人松口气。 外界所传霍总与太太感情破裂分明是谣言,刚刚霍太太撒娇声音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哪里是感情破裂的样子! 下车前,明徽拍拍脸。 面前是刀山火海,她得振作精神才能迎接挑战。 霍砚深淡淡乜她,屈肘。 明徽心领神会,圈住他胳膊。 两人进门。 门口,管家特意恭候。 “少爷,太太。” “母亲怎么样了?” 霍砚深揽着明徽,不疾不徐迈步。 “老太太发高烧,刚刚吃了药,睡下了。” 管家瞥一眼明徽,道:“老太太胡言乱语时,说太太要拿刀杀了她,医生由此断定她是惊恐过度引起高烧。而老爷叫两位来,便是想了解清楚事情。” 明徽心里一紧,察觉一道探寻目光。 她又听男人问:“王妈呢?” “王妈请假回家了。” “嗯。” 谈话间,已到正厅。 明徽昂首越过屏风。 厅内,霍宏山端坐堂上。 满堂威压气氛,风雨欲来。 明徽头皮发麻,以往只见霍老爷和煦面孔,却忘了他白手起家,五年打拼天下,便造就霍氏庞大基业。 时势造英雄,霍老爷便是顺势而为的英雄。 “上茶。” 霍砚深领她坐下,朝保姆挥挥手。 明徽察觉霍宏山目光注视她,是火眼金睛,看透她心中所想。 她坐如针毡,“爸。” “阿徽。”霍宏山端起茶杯,垂目,“你母亲高烧,说是你拿刀要砍她,是怎么回事?” 明徽强行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道:“母亲让我向王妈道歉,我不肯,出言顶撞几句。” “仅此而已?” “是。”她沉着应对,又道:“此事我已告诉砚深。” 霍宏山目光太尖锐,她需要人分担压力。 “砚深,你说。” 霍砚深皱眉,“几个保姆闹笑话,无话可说。” 明徽心里一凉。 她只有应对霍砚深的法子,可没有应对霍宏山的策略。 “你母亲性子刚直孤傲,做事有时会冲动,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 霍宏山声音缓和下来,问明徽。 他声音虽缓,明徽却依旧不敢懈怠,仔细分析字句中陷阱,如芒刺背。 “当初我高烧,王妈渎职,是刘姨带我去医院。我病好后气不过,开除了王妈。”明徽隐藏程玉踪影,又道:“大概她以为是刘姨从中作梗,我才开除她,所以便添油加醋,让蒙在鼓里的母亲为她讨公道。” 明徽组织好措辞,稍稍一顿,又道:“母亲念旧又仁慈,王妈跟在她身边多年,有了感情,听她说受欺负,自然想帮她讨回公道。” 霍宏山转动手中佛珠,一颗颗摩挲,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被人利用。” “是。”明徽点头,“至于母亲为什么说我要砍她,大概是因为我为母亲切橙子时水果刀脱手,差点伤到她,她才会有这种错觉。” 霍宏山盯着她,揣度她话中几分真假。 明徽有些不适应这眼神,偏了偏身子。 她捏着手,咬紧牙根。 一开始背部若有似无痒意扩散到全身,脖颈、胳膊都痒得发麻。 她心思跑偏,强烈紧张感被狂烈痒意取代,耳边传来轰鸣声。 霍老爷脸色一变,指着她,“阿徽,你,你这是怎么了?” 明徽一无所知,呆呆问:“啊?” 霍砚深偏头,眉眼紧皱,“你脸上怎么起这么多小红点?” 保姆匆忙拿来镜子,她略略一照,白皙肌肤上密密麻麻遍布红点,针尖大小,数量极多。 明徽慌张一瞬。 没想到虾壳粉效果这么强烈。 为了防范霍砚深,她晚餐时让刘姨在米粥里下了点虾壳粉。 明徽海鲜过敏却嘴馋,以前偷偷吃虾摸索出经验,只能吃虾肉,不能碰虾壳,沾了虾壳便会起小红点。 不致命,但痒意难忍。 早知今晚会来老宅,她就不下虾壳粉了。 “我,我……” 明徽话还没说出,忽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69章 明徽犯错 明徽醒来时,头晕脑胀。 身上痒意未消,酥酥麻麻,但不似之前一般钻心。 “醒了?” 霍砚深声音忽地出现,惊得她瞬间清醒。 “是。” 明徽这才看清他。 室内只开一盏床头灯,他却正巧坐在橙黄灯光外,目光藏在晦暗之中,身上冷冽阴鸷与黑夜融成一体。 明徽坐起,哑着嗓子,“我怎么了?” 灯光泅浸她脸庞,掩盖她苍白脸色,蒙上一层温和。 “过敏。”霍砚深仰身靠着沙发,嘴角藏着笑意,“海鲜过敏。” 明徽目光一滞,这反应全然落在男人眼中。 “心虚?” “不是。” 她动动唇,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 男人沉默。 只一双幽暗深邃黑瞳盯着她,要把她身体烫出个洞。 明徽太不自在,这种被审视,被怀疑的感觉让她又回到这两年中被羞辱的每一个时刻。 他越沉默,她越痛恨。 恨他两年来的沉默,恨他对她的羞辱,恨他没有爱,没有心。 恨意裹胁理智,反倒让她平静起来。 “我让你搬回主卧,你便过敏起红疹。是不是那样就可以以此为借口留在一楼?” 霍砚深起身,走到窗边。 他轮廓更模糊,深入黑暗,捉摸不定。 明徽是暴露在明处的猎物,他是隐藏在暗处的捕猎者。 捕猎者却来了兴致,不想一招致命,偏偏要在猎物清醒时捉弄她,直到她缴械投降,主动坦白。 明徽低头,隐藏脸上表情。 “我不清楚原因。”她道:“或许是今天在商场时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大概是尝了一口鱿鱼干……” “谁给的?” 他追问。 “今天与coser们合照时,她们送的。” 明徽仰头,一副嘴硬模样。她脸上红点还未消尽,脸颊、额头依稀可见,朦胧灯影将红点也模糊,像是大片腮红,衬得她呆萌傻气。 霍砚深心中升起的怒意竟莫名其妙平息。 明徽悄悄观察他是否相信这说辞。 礼物倒是有,一些吧唧小卡,哪有什么鱿鱼干,不过是她瞎编乱造。 只是对方似乎真的相信了这拙劣谎言,重新开口时,声调中冷厉程度降几分。 “嗯。” 霍砚深不再追问。 明徽心情稍稍和缓,试探道:“母亲的事情怎么解决?” “不用你管。” 男人重新坐下,松石绿表盘反射月光,映出他冷峻脸孔。 “什么意思?” 明徽下床,倒了杯茶端到男人桌边。 霍砚深被她这动作愉悦。 “保姆之间的矛盾,不应该让主人承担错误。” 明徽还未松手,霍砚深便端起茶杯,食指拇指不小心擦过她手背。 接触的一刹,她像是被烫到,忙甩开手,藏在衣袖下的小臂爬上一层细小疙瘩。 男人喝一口茶,继续道:“保姆的矛盾按规矩处理。王妈渎职,开除;刘姨顶撞主人,也开除。” 明徽愣住。 “刘姨是我带来的。” “可她拿着霍家的工资。” 霍砚深语气不容置疑,放下茶杯,“既然拿着霍家工资,就该听霍家规矩。” 女人垂下眼,鸦睫微颤,浑身血液都变冷。 刘姨本来是明家的保姆,陪了她八年。出嫁之后,明徽不习惯霍家毫无人情味的关系,将刘姨从明家要来,这才跟在她身边,陪她提心吊胆。 明徽猛然醒悟,原来她才是灾星,刘姨所受的苦和累,全是她带来。 “有异议?” “没有。” 明徽沉默,转念一想,其实开除刘姨也正合她意。 刘姨离开霍家是她计划一部分,此时被开除,免得她再找借口,也免得引人怀疑。 “只是,没有回旋余地吗?”明徽低头,声音嗫嚅,啜泣两声,“父母走后,刘姨是明家唯一对我好的人了……” 霍砚深忽地靠近她,缩短两人距离,大掌挟持她下颌,逼她抬头。 窗外皎白月光映照男人侧脸,越发讳莫如深。 “你是主人,她是保姆,她犯了错,就该按规矩受罚。你为她求情,对她产生感情,罔顾尊卑。” 明徽抗拒不了他力道,这距离正能将他眼中森寒尽收眼底,极致的穿透力看清她心中惊骇。 霍砚深语气稍稍放轻,“况且,每个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你与其把感情分给一个保姆,为什么不全放在亲人身上呢。” 明徽眼底闪过黯淡。 亲人,她哪还有亲人?霍砚深吗? 这种令人作呕的上下尊卑论调她已从孙相宜口中听过千百遍。 霍家人眼里,人就该分尊卑。 上层人该踩着下层人,底层人该托举上层人,比他们底层的甚至称不上是人,都是物件,是踏板。 没有尊严,没有人格,作为主人的附庸存活。 荒唐,可笑—— 偏偏霍砚深也认可。 明徽深呼吸稳住情绪,又道:“开除可以,但刘姨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该让她无后顾之忧退休。” “自然。”霍砚深松开她,仰身靠在沙发,“刘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离开前,我会命人在她老家县城买套房子供她安度晚年,另封五十万红包,怎样?” “刘姨还有个女儿。”明徽望着他,道:“怀孕后再没出去工作过,家境也不好,常常靠刘姨贴补,你能给她个工作机会吗?” “你倒是了解得清楚。” 男人冷嗤一声。 明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生怕被他发现端倪。 “总之你说能不能?” “霍太太的要求,我自然尽力而为。” 霍砚深摩挲茶杯手柄,嘴角挂着笑意。 明徽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将心中疑惑问出。 “还有一件事……” “说。” 他饮一口茶,悠哉游哉模样。 明徽心一紧,问:“你怎么知道我没退领带?” “就这件事?” 男人眯起眼,懒洋洋审视她。 “嗯。” “你忘了华夏天地是谁的产业了?” 霍砚深语调轻快许多,惬意无比。 “我坦白告诉你,在我的地盘,没有我了解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再提醒你一遍,不要妄想蒙骗我,你做不到。” 男人闭上眼,“给我按摩。” 明徽沉默,脸上闪过不甘。 又是她天真,以为逃过保镖他就没法找到她,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纰漏。 明徽起身,绕到他身后,力道放轻。 忽地,霍砚深张开眸子,黑沉锐利眸光注视女人面庞,明徽心脏倏地紧缩。 他似笑非笑问:“不过我真想知道,你那领带送给了谁?” 第70章 强吻她 此时情景,是霍砚深仰头,明徽低头。 两人视线交汇。 一个玩味审视,一个惊慌失措。 所幸明徽垂下发丝隔开灯光,她眼中闪过惊慌并未让男人察觉。 “说啊。” 霍砚深长臂伸直,大掌覆上她后脑,稍稍用力—— 两人间,变成咫尺距离。 互相喷薄的鼻息,明徽呼吸节奏逐渐紊乱。 她目光做尺,一寸寸划过他脸。从薄唇,到鼻尖,再浓眉,明明是多情桃花眼,可实际他却最无情,最冷漠。 目光交接,是你来我往的交战,是胶着浓稠的争斗。 霍砚深再次用力,咫尺距离缩短。 明徽鸦睫微微颤抖,蝴蝶翅膀翩跹,轻拂过花瓣。 霍砚深呼吸逐渐粗重。 女人察觉危险,不可抑制的害怕,竭力后仰要离开。 霍砚深大掌如网,牢牢将她禁锢,另一只手抬起落在她眼尾,像滚烫岩浆,拂过时便引起一片火。 “放开——” 呵气如兰,霍砚深脑海更眩晕,“别动!” 明徽全身绷紧,却敌不过他力气,心跳几乎要到极点,下一秒便会在她体内爆炸。 “我,我起了疹子——” 明徽后背发麻,惊起冷汗。 话音未落,男人紧紧按住她后脑,向下一拢。 温热薄唇含着淡淡烟草气息,明徽一瞬失神,被他得空,摁着后脑勺凶猛吻住。 风月夜,乌云蔽月。 没了月光,霍砚深吻得更肆意,更危险。 目光所及,是青色胡茬,带几分夜以继日的疲惫,滋滋冒出头。 明徽感受到唇上温热,以及男人大张旗鼓地进攻。 呼吸间,胜负有了分晓。 她胃部忽地翻滚起来,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 明徽强行挣脱他桎梏,手掌落在他脸颊,不是打,是推。 霍砚深神志迷失,轻而易举被推开。 明徽粗喘着逃跑,到洗手间。 霍砚深仰躺在沙发,眼神微眯,从唇角抹下一点红。 小猫会咬人了。 洗手间内,明徽止不住战栗,发抖,呕吐,胃液刺激喉管激出生理性眼泪。 明徽眼眶通红,不忘打开水龙头冲走污秽,掩盖她呕吐声。 她低估了他的无耻,忘了面前的男人是人面兽心的变态。 黏腻的强吻和嘴里的烟草味道挥之不去,成为她心中阴影,几万亿个毛孔张开,一阵恶寒。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明徽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试图将身上烟草味道消尽。 “孕期反应这么剧烈?” 霍砚深冷着脸,凝视明徽,眼底是还未散尽的旖旎情愫。 “嗯。” 她回答得冷淡,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霍砚深也不恼,饶有兴趣看她,眼波深邃。 明徽被这目光盯得浑身不适,不自觉起了恼意,“看够了吗?” “看不够。” 话音落,桌上电脑有了动静。 霍砚深睨她一眼,转身离开。 明徽松口气。 两人留宿老宅。 明徽想方设法仍旧未躲过两人共睡一床的命运。 不过庆幸的是,霍砚深忙了一夜,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仍旧未见他有倦意。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房间内已无男人踪影。 她摸摸身侧床铺时冷的,说明霍砚深一夜没睡。 “太太。”保姆忽然敲门,“早餐好了,请您上餐厅用餐。” “知道了。” 她应声下床,洗漱时发现自己面上红疹斑点已经全部消失。 原本想用在刀尖上的招数,结果全用在了刀把上。 明徽丧气,不过过敏晕倒也算是让她躲过霍老爷那一劫。 洗漱后,她去饭厅。 霍砚深与霍宏山已经在饭厅,只等她来开饭。 明徽略显尴尬,在家都是霍砚深上班后她才慢悠悠吃早餐。何况昨晚折腾到半夜,今早起床确实有些艰难。 “爸。” 她恭敬叫一声,忙坐下。 随即,老宅保姆动作麻利为她布置餐盘。 霍宏山正看报纸,听到声音放下报纸,抬眼一瞥,“红疹好了?” “好了。”明徽坐下,一旁保姆端来豆浆,“我对海鲜过敏,昨天逛商场时不小心吃了鱿鱼干,没什么大事。” “嗯。以后注意点。”霍宏山嘱咐她,“你怀着孕,一些忌口的千万叮嘱保姆,不要误食。” “是。” 明徽点头,喝一口豆浆。 她余光看霍砚深表情,心中思揣看来昨天决定是父子俩一致意见,罪责全推给保姆,择下孙相宜和她。 想来也是,豪门丑事从来都是众人津津乐道八卦,尤其是婆媳不合这等杂碎事,更容易落人口实。不如先下手为强。 霍宏山夫妇吃惯中餐,饭桌上皆是高碳水早餐,霍砚深吃不惯,寥寥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明徽倒是喜欢吃,可她心里装着事,吃得也不多。 饭后,两人一起去看了孙相宜。 孙相宜状态相比昨天更好些,至少神志清醒,能吃下饭。 两人到时,保姆刚撤了早餐。 她病恹恹躺在床上,明徽跟在霍砚深身后。 “母亲。” “妈。” “砚深来了。” 病气削弱她身上嚣张跋扈气势,多几分病弱感觉。 “嗯,您身体还好吗?” 他弯腰,露出明徽身影。 孙相宜眉目顿时涌起恼意,指着明徽,“你,你来干什么!” 明徽低头,乖顺道:“来看望您。” 孙相宜惊诧,握住霍砚深胳膊,声音颤抖。 “砚深,她,她要砍我,要拿刀杀了我!你快让她走,我不想见到她!” “母亲!”霍砚深声音一沉,恭敬大过亲近,“事情已经查明,是王妈利用您仁慈为她出气,事情真相就是她渎职,已被开除了。” “什么?”孙相宜面上难掩不满神色,“关王妈什么事,是明徽——” “明徽错误在于没向您通报便擅自开除王妈,大错没有。刘姨顶撞您,也按规矩开除。” 他拍板,事情解决,不容置喙。 “你父亲……” “也是父亲的决定。” 霍砚深看向她,堵住她辩白余地,又敛眉道:“母亲,您好好养护身体,改天我再来看您。” “不是王妈的错,是明徽!” 她摔了枕头,心头对明徽愈发不满。 等她心头气微微平息,又道:“你快把老爷请来,我有事找他!” …… 霍砚深要上班,便让老宅司机送明徽回家。 车上,她细想这事。 说来,孙相宜也是误打误撞帮了她一把。 此事结果她占尽优势,一来铲除王妈这个墙头草和监视器,二来刘姨退休,她更无后顾之忧。 若说唯一害处,是她与孙相宜关系更僵化,但从另一面讲,她们关系本就恶劣,这影响微不足道。 算来算去,如今竟是她占优势。 明徽心情爽快些,不经意瞥到副驾陌生面孔保镖。 “你是新来的?” “是。”保镖恭敬,解释:“霍总说他们失职,不配在您身边照顾。我原先是霍总贴身保镖,以后由我负责您安全。” 听着他话,明徽眸光逐渐变冷淡,眼底喜悦被另一种情绪覆盖。 贴身保镖—— 用心腹监视她,霍砚深到底防她到什么程度! 第71章 霍砚深去找薛泯 回到霍家,明徽身体疲乏劲头还没缓和过来。 刘姨提心吊胆一整夜,担心虾粉放太多明徽出事,又担心孙相宜欺负明徽,总之战战兢兢一整夜都没合眼。 “小姐,你怎么样?受伤了吗?过敏了吗?” 刘姨情绪急切,抓着明徽翻来覆去看。 明徽体谅刘姨爱她之心,耐着性子道:“过敏了,但没受伤,您别担心。” 她拉着刘姨回房间,隔绝室外保镖视线。 明徽先打预防针,“刘姨,我向您说一件事,您听了别心急,而且一定要听我安排。” 刘姨心中忽觉不对,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她紧张握住明徽的手,“你说。如果出什么事,你尽管把错推在我身上,我一个保姆,年纪又大了,他们顶多辞退我,不敢对我怎样。” 明徽愣神,心脏被击中。 父母走后,刘姨护了她十年。 寄人篱下的八年,错嫁霍家的两年。 她人微言轻,却尽最大可能给她温暖,陪在她身边时间比陪在女儿身边时间都长。 她是避风港,是明徽唯一能感受到母爱来源的育儿袋。 如今,刘姨还心心念念护住她,愿意牺牲职业生涯和养老保障承担她所有错误。 她愧对刘姨。 明徽脸颊一凉,她下意识挥手擦拭,才发现是眼泪。 “小姐,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刘姨见她流泪更心急,扯纸巾为她擦脸,嘴里絮絮安慰:“我没事,就算把我辞退大不了回乡种地。我孩子已经嫁人了,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倒是你……” 她叹口气,声音里满是酸涩怜惜。 “可怜的孩子,你以后怎么办啊。” 明徽咬着牙,嘴唇都在颤抖,说不出口的话堵在喉咙,倒灌回胸腔,泡软心脏,脓血顺着泪腺流出,沾湿衣襟。 “刘姨……” 明徽扑进刘姨怀里,蒙头大哭,却不敢出声,只剩几声悲怆呜咽。 刘姨鼻尖也酸,声音带了哭腔。 “好孩子,好孩子……” 像十年前她失去父母的那个黑夜,她窝在刘姨怀里汲取温暖,抱头痛哭。 …… 今日,霍氏总裁亲临《洛神》工作室。 薛泯临时接到消息时,正与阮惠春磨本子。 两人都是完美主义者,不容得半点瑕疵存在。 可国画与技术匹配上总有差异,阮惠春便一趟趟跑,薛泯过意不去,专门在公司为她开辟个工作室,让阮惠春常驻。 “行,我知道了,你先去迎接,我这就过去。” 薛泯揉揉眉心,摊在椅子上。 阮惠春正工作,听到秘书声音,皱眉,“他怎么来了?” “不清楚。” 薛泯摘下眼镜,穿上外套,“大概是来查看工作进度。” 阮惠春与薛泯共事这几周,已然了解他性格。 不论遇到何事,都处变不惊,似乎他性格底色就是如此。 “上次我看霍砚深对你敌意很大,你小心。” 阮惠春嘱咐一声,“寻常查看工作进度都是由秘书或有关部门负责,哪里用得着他亲自来。只怕今天是来势汹汹,你千万小心。” “嗯,阮老师的提醒我记住了。” 薛泯对旁人好心一贯感激,只是语气冷淡,并不亲近人。 他出门,才发现整个公司早已乱成一团,热切准备迎接霍砚深。 薛泯面色淡然,不疾不徐到门口。 秘书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红毯,特意铺到公司门口。 “这红毯哪来的?” “借的。”秘书知道他性格好,在他面前也不害怕,“楼下公司开业不久,我专门下去借地。” “有心了。” 薛泯点头,不置可否。 秘书望着窗外,翘首以盼。 终于,加长版劳斯莱斯停在楼下。 秘书欢呼,“霍总来了!各单位注意,霍总来了!” 公司内部一阵骚乱,接着加快速度,在霍砚深电梯到达前,恢复平静。 薛泯站在门前,望着面前电梯跳跃数字停下。 身后秘书呼吸逐渐紊乱,他向后瞥一眼,对方额前早渗出冷汗。 电梯门开,霍砚深迈步出门,身后跟着几名秘书保镖。 “霍总,你好。” 薛泯礼貌疏离伸出手。 霍砚深只瞥一眼,并不应声,也不回握,目光傲气凌然。 薛泯身后秘书早被他身上气势吓得噤声,薛泯却专注看他表情,伸出的手也未收回。 半晌,霍砚深一旁秘书上前握住他手,打破尴尬。 “薛总你好,霍总刚从项目上回来,临时起意想来看《洛神》项目进展。给薛总添麻烦了。” 薛泯嘴角扯出淡淡笑意,“文秘书多虑。” 他摆出请姿势,介绍游戏开发具体环节分类,“《洛神》项目分四个大部,四个大部下又细分若干小部分,分别负责项目开发,后端运营维护,前端推广等。” 薛泯不卑不亢,声音洪亮。 随霍砚深一起来的秘书们都四处打探,纷纷点头,暗自佩服薛泯管理能力。 唯霍砚深目光深沉,只紧紧盯着一处。 薛泯秘书早已发现异样,心下狐疑,又不敢多问。 一通平白直叙介绍,连对游戏一窍不通的保镖都有几分收获。 “霍总,各位。请到会议室,各项目部门负责人已在会议室集合,将详细汇报具体情况。” 话音落,秘书引众位去会议室。 会议室。 几名部门负责人都在此等待,听见要向霍砚深汇报工作,皆战战兢兢没了底气。 以往对接都是与霍总秘书,尚能应付。可这次霍总竟亲自来了,还没头没脑地这么突然,很难让人不多想。 况且,叱咤北城的霍砚深三个大字着实如雷贯耳。 紧张情绪在室内蔓延,众人沉默着、等待着,惊弓之鸟一般绷紧脑中弦。 “各位,欢迎霍总莅临视察。” 秘书打开门,鼓掌。 众人下意识站起身,随他一起鼓掌。 霍砚深冷脸以待,径直走进屋内,身后秘书依次落座。 最后进门的是薛泯。 他察觉一道灼灼目光,紧紧盯住他胸前。 薛泯抬眸,正与霍砚深目光在空中交锋。 台上,部门负责人已经开始汇报。 薛泯别开视线,若无其事坐到一旁。 第72章 领带暴露情意 《洛神》作为国内首部3a游戏,内容全部采用东方元素,用国画配以先进追踪技术,在保证玩家体验感的同时又承载文化输出作用。其意义之大、元素之多、过程之复杂难以言喻。 各部分负责人尽可能以最全面精炼语言叙述工作内容以及进程。 可霍砚深似乎兴致缺缺,并不在乎投入的十位数资金,只盯着薛泯。 讳莫如深的目光。 在场众人都发现端倪,默默观察,揣测两人渊源,甚至负责人汇报时都走了神。 若是平常人,一定受不了这种目光,尤其霍砚深目光更有压力,更紧迫。 可薛泯却泰然自若,不为所动。 听见负责人卡壳,还能提醒一句。 等最后一位负责人慌张汇报完,众人目光又汇于薛泯身上。 “霍总,各位,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霍砚深不说话,秘书们也不敢插嘴。 场上气氛一瞬凝固,像炙烫火焰,燎烤众人,甚至能听见空气中火焰爆裂声,看见虚空中两相交汇的刀光剑影。 众人沉默,生怕烈火灼引到自身。 “我有问题。” 霍砚深啧一声,嘴角泛起笑意。 文聪看见他表情,心中暗道不好,只用目光盯住薛泯这个“倒霉蛋”,不知是哪句话惹得霍总发怒了。 “霍总请说。” 薛泯看向霍砚深。 “我想问——”他声音拉长,双眼微眯,依旧盯着薛泯胸前,“我想问薛总领带从哪里买?我也有一个相同颜色的。” 众人不敢抬头,暗暗瞥向薛泯。 他胸前领带是暗红色,款式平平无奇,品牌是一个大众奢侈品牌子,目测价格不超过五位数。 这倒是奇了怪了。 众人不约而同想,霍总胸前领带是私人手工定制,不论价格、材质都是碾压级存在,怎对薛泯领带产生兴趣? “街边商店随手买的。”薛泯不惊不楚回答,“霍总若是感兴趣,会议结束后我将品牌名称告诉秘书。不过,以霍总级别,大概看不上这领带。” 他微微低头看一眼胸前。 霍砚深脸色霎时绷紧,嘴角笑意也消散,风雨欲来的滔天怒意在酝酿。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从进门,霍总目光就追着领带,一直到会议结束,不问项目相关问题,反而问领带,难不成真单纯对领带感兴趣? “我记得这领带是限量款,很稀缺。” 霍砚深眼中怒意初露,针锋相对的气势。 薛泯声音不急不缓,道:“限量款,不代表是唯一。” 话音落,众人察觉气氛异样。 原本压迫紧张氛围更上一层,怒火以空气做媒介,将氧气消耗,甚至连带众人胸腔氧气也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满目颓败下,唯两人端坐长桌两侧,维持表面和平。 霍砚深目光愈加锐利,像一把刀,刺穿领带,透过皮肉,想看清薛泯心脏。 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攻击力。 薛泯镇定自若,迎上他目光。 不论对方何种攻势,落在他眼中时,像是落入深谷,没了回响。 一场持久的斗争。 会议室内,闻针可落。 门外窃窃私语声传入众人耳廓,相对外面的紧张气氛,这里更恐怖,像地狱。 …… 明徽靠在刘姨怀里,浑身疲乏。 昨夜没休息好,如今又哭得力竭。 她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刘姨缓慢而有节奏地轻拍她背。 明徽昏昏欲睡,声音带些撒娇意味。 “刘姨,你放心,昨晚我就向他争取你退休待遇,年前离职的司机如何,您就如何。” “嗯,我知道小姐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刘姨悄悄拂去脸上泪痕,压抑声音中哭腔,“我只担心你,我走了,你在这儿被欺负怎么办。” “您放心。” 她埋头瘪了瘪嘴,声音含混掩盖颤抖,“我怀着孩子,他就算想欺负我,也不敢。况且我有自己的办法。” 明徽收敛泪意,趴在她耳边悄悄说几句话。 刘姨顿住,难掩面上惊诧,“你,你说你要——” “嘘——” 明徽忙捂住她嘴,露出红眼圈,“你知我知。” 刘姨了然,点点头。 明徽松开手,沉重心情稍稍缓和些,畅享未来。 “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先去找您。” 她嘴角显现笑意,“到时候您可不能嫌弃我,也不能出卖我。” “傻丫头,我怎么能出卖你呢。” 刘姨长呼一口气,“凭良心说,作为雇主,先生对我们这些保姆没得说。可作为丈夫,他太失职。” “但我记得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刘姨在明家服侍十几年,见证明徽与霍砚深青梅竹马情意,看着他们从两情相悦到两看相厌。 人太复杂,七情六欲的弥散,贪嗔痴恨的累积,将两个相爱的少年塑造成如今模样。 该怪谁呢? 明徽垂目,细数光影在床脚消逝。 她不知道。 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门外,一声巨响。 红红声音随之传来,“先生——” 皮鞋撞击地面,噔噔作响。 明徽睡意瞬间消失,唤回理智,紧张拽住被角。 “刘姨,他回来了!” 话音落,房门被打开。 霍砚深见两人身影,一张脸更铁青,更阴冷。 “滚出去!” 他怒火肆意外放,惊得明徽浑身一抖。 刘姨犹豫,恋恋不舍看明徽。 后者点点头,推她出门。 “砰”一声,房门关上。 刘姨心脏依旧扑通扑通跳,“红红,先生怎么了?” “不知道。”她指着鞋柜道。“回来时就黑着脸,连鞋都没换呢。” 刘姨心头一紧,不安情绪逐渐蔓延,是风雨欲来了…… 房间内,明徽坐在床上,强硬与他对视。 霍砚深脸色深沉铁青,除怒意外再无其他情绪,目光阴湿锐利,像沾了毒药的利刃,誓要将她千刀万剐。 “怎么了?”她强装镇定,道:“我与刘姨道别不准吗?” 男人沉默,脚步前移,慢慢靠近她。 气氛太诡异。 明徽只觉汗毛直立,背上冷汗一层叠加一层,几乎渗透薄衫。 霍砚深卷起袖口,露出血脉贲张小臂,青色血管虬绕在肌肉间,蓄势待发的力量。 “明徽,你骗我!” 第73章 把她扑倒 明徽思绪回环,将他话中意思抽丝剥茧,掰开揉碎,却仍旧没理解。 昨夜,该说的说了,该谈的谈了,她又骗他什么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明徽抬眸,直视他。 这双眸子不掺和一丝杂质,原本全是爱意,现在只剩下不清不楚的隐瞒和谎言。 “你还不坦白?” 刚劲的眉骨不住抽动,压抑内心怒火。 霍砚深慢慢靠近她,滚烫燃烧火焰将女人周围氧气消耗掉。 她是濒死的鱼儿,下意识瑟缩后退,却被男人用大掌握住脚踝硬生生拉了回来。 米黄色绸缎被面划出一道褶皱。 明徽粉白莹润指甲死死攥紧被角,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 “我不明白!你总是这样怀疑我,审问我,可我不是犯人,是你合法的太太!” 她目光生出倔强,两颊气鼓鼓,染上酡色,衬得肌肤更白皙透亮,“你怀疑我之前,能先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想知道?” 霍砚深喉结一滚,俯身压下。 明徽心惊,想逃,却被他抓住脚踝,强硬按在手心。 “昨晚我问你,领带送给了谁,你没回答我。” 霍砚深眸光更犀利,尤其以明徽仰视角度来看,深邃眼窝像神秘莫测黑洞,不自觉就将人吸引进去。 明徽错愕。 霍砚深步步紧逼,倾轧她,“说。” 男人小腿已然碰到床垫,他进攻气势却依旧强盛,仿佛下一秒便能将人拆骨吞入腹中。 明徽握住被角的手更无措,慌张抓挠几下,松开,又握紧。 她沉默着。 房间内,窗帘拉紧,只留一丝缝隙。 阳光便顺着这丝缝隙爬上他面容,晦暗不明中,捂不热的阴冷,看不透的表情。 “呵——“霍砚深忽然轻笑,大难临头的即视感,“是送给薛泯了?” 握住脚踝的力道加深,印出一圈红痕。 明徽看着他手,眼睫轻颤,脚趾不由自主蜷缩。 “是吗?” 等不及她回答,霍砚深脸色一沉,举起她小腿。 瞬间,明徽身体不稳,仰倒在床上,“啊——” 短促的惊呼。 下一秒,男人态度强硬,压缩两人间距离。 明徽脸上闪过一瞬慌乱,全部落入霍砚深眼底。 温热大掌毫无预兆覆上她小腹,即使隔着衣物,她仍旧能感受到男人掌心温度。 腹中孩子似乎察觉是父亲气息,闹腾到母体战栗,面色苍白。 霍砚深轻轻抚揉她小腹,“说,是不是给薛泯了?” “不是!” 明徽下意识拒绝,摇头,难以遏制的惊恐。 “我给了一名coser,她送我礼物,我用领带回赠她。” 霍砚深没说话,眼睛一点点眯起,似乎在揣度这话的真实性。 “你不信,去查华夏天地的监控!” 明徽笃定,锐利回击。 霍砚深依旧沉默,盯着她。 明徽舔舔唇,“你不信我,难不成也不信华夏天地的监控?” 两人距离太近,超过安全距离,近得明徽心慌。 这两天,他三番五次如此“亲近”,是单纯偶然,还是有阴谋? 霍砚深胸膛大剌剌压在她身上,隔着皮肉,她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心脏律动,让她心跳不自觉迎合。 片刻后,霍砚深松开她。 依旧是尖锐的审视,是深深插进她体内名叫“怀疑”的匕首。 明徽得空喘息,忙起身向后躲开,极度的戒备。 霍砚深乜她,“我信你,但——” 他迈步,倏地顿一下,“你身体已经养好了,明天随我去公司上班,做我的助理。” 明徽愣住,“程小姐…” “她外派海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来做她的工作。” 明徽攥紧手,注视他离开。 直到窗外汽车发动声渐渐远离,明徽忙下床关上门,她紧绷着的心弦才松下来,接着一头倒在床上,眼睛无神望着天花板。 寡淡乏味的纯白,无声的寂静,只有她脸上的消沉,才是最真实的感情。 天色渐黑。 刘姨敲她房门,里面没应声。 她担心明徽做傻事,顾不上主仆之别,猛地推开门。 一瞬,满室明亮。 刺眼的光线照得她眼球火辣辣,想哭。 明徽转个身,蜷缩在床上。 “刘姨,我好困。” 她用被子捂住脸,声音闷闷沉沉,“您先出去,我明天送您离开。” 刘姨心脏紧缩,鼻子一酸,止住的泪意再次决堤。 “哎!你睡,乖孩子,睡吧。” 刘姨轻手轻脚关上灯,悄悄退出门外。 门缝漏出的光线再次消失,明徽这才叹一口气,目光望向窗外。 荧白月光似雪如霜,铺满露台。 明徽呆呆望着,视线顺月光爬上天空。 霍砚深让她做助理,实际是将她与他绑定,自此后寸步不离监视她,跟踪她。 明徽觉得绝望。 逃跑计划第一步还未成功便又增加了难度。 她何时,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处在这片天空下—— 翌日。 霍砚深发挥人道主义精神,特意放她半天假与刘姨告别。 刘姨家在东北某省下面的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县城,唯一出名的只有十年前成为资源枯竭型城市后,被媒体大肆报道的新闻标题,如今也被人们淡忘。 刘姨打算先飞去省会看女儿,再转火车回老家。 机场,明徽将银行卡塞进刘姨手中,“这里面有一百万,是霍砚深给您的退休金,您一定要收好。” 她声音越发颤抖,带着哭腔。 “还有,我让人为您在老家买了套房子,您老家的祖宅破败得没法住了,不如搬到城里。您年纪大了,受不住寒,城里冬天至少有暖气。还有,您的老寒腿是老毛病,不能将就,一定要按时复诊,不要忍,病都是越忍越严重。还有您拿着这么多钱回家,一定不要轻易借给别人,也不要轻易露财,免得别人眼红……” 明徽絮絮,握紧刘姨双手,生怕落了东西。 刘姨也泪眼朦胧,不住点头,哽咽到说不出话。 “恩,小姐,我都记住了。” “叫我明徽。”明徽拂去眼泪,“刘姨,以后我们不是雇佣关系了,您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有事一定要联系我。” 她抱住她,偷偷在她口袋塞个小纸条,接着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新号码。” 刘姨明了,捂住口袋。 “好了,你回去吧。”刘姨拍拍她肩膀,“以后我不在,照顾好自己。” 她抹抹眼泪,强扯出笑意,“乖孩子,再见。” 明徽依依不舍,身后保镖却在催促。 “太太,霍总在等您。” 明徽紧咬牙根,一双眸子瞬时淡漠起来,“霍砚深派你来监视我?” “不,霍总只是让我们来保护您,刚才的提醒是我逾矩。” 保镖默默退下。 刘姨知道霍砚深脾气,更担心明徽被他找茬,忙推她离开,“乖孩子,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快走,别让先生着急了。” 说完,最后抱明徽一下,刘姨提起行李箱便离开了。 十八年的时光,满满当当只装了一个二十寸行李箱。 一半是行李,一半是明徽沉甸甸的爱意。 明徽盯住她背影,再忍不住心头酸涩,哭出声来。 几名保镖静静站在一旁等待。 明徽吸吸鼻子,转身离开。 “走,去霍氏。” 保镖紧跟她身影,一步不离。 出了机场大门,还未等她上车,一旁吉普车便停下。 明徽动作微顿,见到熟悉身影,心下一动,“薛泯哥。” 第74章 发现薛泯秘密 薛泯目光先逡巡一圈。 四名黑衣保镖围绕在她周围,面色平静,实际西服下肌肉绷紧,蓄势待发地戒备。 而风暴中心的明徽一无所知。 他淡淡看一眼,收回目光,“刘姨走了吗?“ “还没,在候机。” 明徽关上车门,主动靠近,面前保镖忽然伸手拦住她,冷冷道:“太太,霍总请您回公司。” 薛泯不作声,握紧拳。 “霍砚深让你干涉我的决定?” 屡次三番被阻拦,明徽耐心已经到达了极点,“若是霍砚深命令你监视我,我绝对乖乖听你的话。” 保镖不作声,不回答,只维持拦她姿势。其余三名保镖排列左右,警惕看着薛泯,剑拔弩张的气氛。 “让开!” 明徽没了耐心,反手拨他,保镖却纹丝不动。 薛泯抿着嘴,一双眸淡漠到极致。 保镖顿时察觉到危险,肌肉鼓起,眼睛死死盯着薛泯。 不是他们过度反应,而是面前这人太强大,冷静锐利,处变不惊,心理素质非同寻常。 再者他右手虎口上一层厚厚老茧,表明是经常拿枪;还有他耳朵,是近战打斗时不断摩擦产生的茧子。 能拿枪,会拳脚,种种迹象表明他身份非同一般,远战近攻皆备,是练家子。 保镖们敌意愈盛,薛泯却愈坦然,神色愈放松。 巨大反差让明徽察觉异常,蹙眉看向几人。 一触即发的战火。 “让开!” 明徽又道。 这时,司机下车,急急忙忙呈上电话,“太太,霍总找您。” 明徽脸色瞬间变冷,条件反射生出嫌恶。 司机依旧保持动作,电话那头的人也没了耐心,“明徽!” 明徽深呼吸一口气,接了电话,“喂。” “回来。” 霍砚深并不多言,只简短两个字,却让她感受到一股寒意。 一旁,保镖也紧张看着她,生怕她再出岔子。 见此,薛泯什么都明白,倏地一笑,道:“你先走,下次有机会再见。” 他挥挥手,让明徽离开。 明徽有所犹疑,迟迟未动,脸上表情凝结成霜,眼眸却烧着火。 她不甘,不甘受此屈辱。 霍砚深答应给她自由,却又无时不刻让她难堪,自责。 “阿徽,当务之急是霍总,他找你一定有事,你先离开。” 薛泯有意无意指着手机,“再联系。” 他的意思很明白。 当下时机不利于她,最好先夹着尾巴做人,稳住霍砚深的心,至少不要让他产生怀疑。 道理明徽都懂,可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郁气凝结,梗在胸腔。 她深呼吸几口,点头,坐上了车。 几名保镖见此终于心安,松了口气。 这时,一名保镖又转头看薛泯,冷哼一声,极尽轻蔑。 什么东西,还不是要仰仗霍总鼻息,被踩在脚下。 薛泯面无表情,并不理会,转身擦过他。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保镖主动进攻,双手抓住他右臂,紧接着一个扫堂腿。 薛泯神色一凌,转身躲过他攻击,单臂把人甩开,又立刻压下,将人制服。 三两下,电光火石间而已,保镖已一败涂地。 “住手!” 霍砚深身边的贴身保镖立刻叫住两人,忙道:“薛总,手下留情。” “是他先袭击我。” 薛泯淡淡看他一眼,并不咄咄逼人,将人放开。 “是。”贴身保镖绷紧脸,面色不善,“此事我会如实报告给霍总,感谢薛总放他一马。” “恩。” 薛泯余光瞥见明徽,收敛气势,表情又变和缓,冷冷向袭击他那人道:“下盘不稳,力气不足,还得练。” 保镖脸色一变,青白不接,几分羞愤,几分惧意,再没了之前的轻蔑。 “还不快多谢薛总指导!” 贴身保镖言辞色厉,脸色并不好看。 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竟比不上薛泯一只手。 “谢,谢谢薛总。” 那人咬着牙,不情不愿。 薛泯淡淡应一声,“恩。”又转头道:“明徽,我去送刘姨,再见。” 他挥手,身影消失在几人面前。 吃了败仗的保镖依旧不服气,“师父,我——” “回去再算账!” 贴身保镖脸一黑,转头上了车。 …… 车上,明徽有些恍惚。 薛泯当真如此厉害? 她以前认为薛泯说因伤退役,是身体机能出现问题。 可现在看,他身手矫健,动作刚劲。相比较这些受过系统训练,在国外拿过奖杯的专业保镖来说,他毫不逊色,甚至技高一筹。 是她小看薛泯了。 可明徽心头又有疑问。 既然他这么厉害,说明当初受伤并不严重,那又何谈因伤退役?还是他退役原因另有隐情。 低调黑色商务奔驰停在霍氏楼下。 文聪早早在门口等待,见下车的是明徽,止不住脸上惊诧表情。 “太,太太……” “文秘书。” 明徽礼貌回个招呼,迈步要走。 “等等!” 文聪将手上一摞文件递给她,“今天下午霍总要去省里开会,这些是相关项目文件,您尽快熟悉。” “我?” 明徽不解。 她刚到,霍砚深这是什么意思? “是您。”文聪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您尽快熟悉。另外,霍总现在已经在车上等您。” 他迈步离开,“太太请跟我来。” 明徽没想到时间如此急迫,手上文件数量之多显然是她半小时内无法完成的任务。 “时间太短,恐怕我……” “太太,霍总钦点让新上任助理陪同他去开会。” 文聪道,脚步不停。 转眼间,两人到了地库。 炭黑色劳斯莱斯静静停在车库,文聪拉开车门,霍砚深已在车上。 他正看文件,地库灯光射进去惊扰他注意力,男人偏头,微微不悦,“怎么这么晚?” “路上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明徽斟酌回答,坐上车。 文聪关门,司机立刻踩下油门出发。 男人看她一眼,笔尖批注不停。 “半小时,熟悉好你手上文件,待会儿开会要用。” 明徽迟疑,“文件太多,我担心我……” “收起你的担心,职场只看结果。” 霍砚深轻瞟她一眼,“当初程玉在我身边时,可从不会因为时间太短斤斤计较。” 他抬腕,冷冷道:“还有二十八分钟,明助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明徽垂目,心头郁气未散,耐着性子翻开文件。 真是莫名其妙。 第75章 明徽给他惊喜 车子稳稳停在省政府门口。 霍砚深撂了笔,“看完了吗?” 明徽摇头,“还差一点……” 她对数据并不敏感,高考数学堪堪及格,大学专业也不用学高数,如今看到文件上眼花缭乱数字,她瞥一眼都觉得头痛。 “没用。”霍砚深上下扫视她一眼,“算了,当个花瓶也够格。” 明徽一噎,心中之只波动一瞬便又压下。 霍砚深想踩她,羞辱她,她偏偏不如他意。 明徽冷笑,敛眉,不反驳也不理会。 没人应声,霍砚深冷瞥女人一眼,脸色更差。 刚才文聪塞给她的文件,是现今霍氏旗下所有正在进行项目的基础资料,涵盖金融,地产,科技三大板块,大大小小几千个项目。且,这只是国内产业,并不包括海外产业。 霍氏地产起家,后发展金融。霍砚深上台后,受市场影响,地产行业没落,霍砚深大力扶持金融板块的同时,大力开拓科技板块,如今已小有成就。 明徽只知晓霍氏旗下产业涉猎广泛,竟不知广泛到如此程度。 进会场前,霍砚深瞥她一眼,特意嘱咐,“待会儿开会,不懂就不要出声,别丢了霍氏的面子。” 明徽依旧不作声,如他所愿,只当个“花瓶”。 进会场,明徽默默巡视。 严肃朴实风格,这会场不像会议室,更像大学教室,一排排桌面上摆放参会公司以及代表名称。 她四下望去,来参会的全是北省各市的企业家,前排几位更是重磅,常在各省市新闻栏目出现。 可明徽望了一圈,竟不见霍砚深姓名。 奇怪了。 霍氏实力在北省怎排不上姓名? 明徽狐疑,难不成另有大佬出席? 正怔愣,忽然听见霍砚深声音。 “愣着干嘛,过来。” 明徽惊诧,这才发现他姓名牌竟在台上。 她默默走到他身后,瞥他姓名前缀。 北方商会会长--霍氏集团霍砚深。 一旁,有人认出霍砚深,迎上来与他打招呼。 “霍总,别来无恙。” 霍砚深表情淡淡,微微点头要离开。 那人却穷追不舍,伸出手,“霍总,听说您承建西郊项目,商场部分快完成,我们公司……” “马总。” 霍砚深脚步不停,也不理会,“开会期间,不谈业务。” 马总一噎,面露尴尬。 其余跃跃欲试众人皆愣住,不敢上前。 这时,正门口一阵骚动,原来是各位省领导已到。 霍砚深脚步不急不缓,稍稍偏头问明徽,“发言稿呢?” 明徽愕然,“文聪没给。” 男人神色一顿,眉间闪过一瞬恼意。 “霍会长,好久不见。” 明徽抬头,这才发现是上次莅临检查的周副主任。 霍砚深表情冷,见到众位领导也只态度敬重,笑容不甚真心,只眼尾稍弯显露笑意。 “周副主任。” 他应一声,又向一旁中年男人伸手,“林主任。” “哈哈哈霍会长,上次周主任看完西郊后,可是在我面前对你大加赞赏。霍会长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林主任谬赞。” 霍砚深恭敬有余。 明徽悄悄打量。 这位林主任,大概就是省发改委主任,也是西郊项目的发起者。 明徽敛眉。 在场众人皆是北省能排得上号的人物,看来这会议是至关重要。 果不其然,周主任主持会议时宣读会议内容。原来是亚洲金融论坛将在海城召开,北省参会人员将由霍砚深带队。此次会议,便是要选出各市企业家代表。 会上,霍砚深作为企业代表以及商会代表发言。 胸前,银制铭牌反射光芒,刻印他前缀姓名。 即使没有讲演稿做提示,他声音依旧沉稳,发言内容仍旧妥帖流畅。下颌凌厉,脊背挺直,一双黑眸扫视台下众人,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无疑,霍砚深是迷人的。 卓尔不群的气质,不苟言笑的表情,令人心生敬畏,恨不得趴在他面前五体投地臣服。 可,这当中不包括明徽。 正因为在他身边太久,明徽不觉着迷,只觉可怕。 怕他的“不怒自威”“不苟言笑”,举手投足间就能决定她命运。 霍砚深发言后,由林主任压轴做总结。 明徽听着,了解清楚缘由。 如今北省形势严峻,各市企业发家产业多为地产,可如今地产市场不景气,许多企业都怨声载道,走下坡路。 此次去海城,一是参加会议,二是拉来投资,三是寻求出路。 意义之大,不可言喻。 而霍砚深带队,是以他商会会长名义,是他能力超群,是他目光高远。 会后,林主任请霍砚深小聚。 西郊项目是北省发改委钦定重点项目之一,林主任请霍砚深,也是为此。 “霍总,西郊项目原定五年完成,如今进行到什么程度?” 林主任秘书端来三杯茶。 霍砚深道:“西郊项目重点在商场,医院与学校。商城已经建成,医院学校正有序开建,预计将比原定时间提前一年。” 他摩挲茶杯,对一旁站着的明徽道:“明徽,向林主任讲讲具体情况。” 明徽已做好当花瓶准备,猛然被点名,尚未反应过来。 “怎么?不了解?” 林主任语气和蔼,却独带几分威严,让人听而生畏。 “不是。” 几息之后,明徽镇定下来,“西郊项目已完成百分之三十,其中商场建成后,各项基础设备已经进场……” 她对答如流,内容可圈可点。 霍砚深余光瞥她意气昂扬模样,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听完汇报,林主任很满意,大加赞赏。 “好好好,我相信霍总有实力,有能力完成西郊任务。” 他抬腕,一旁秘书敲门提醒,“林主任,下午四点您还有一场会议。” “既如此,你们先走吧。” 林主任起身,“霍会长,此次亚洲经济论坛就靠你了。” 他笑呵呵拍霍砚深肩膀。 “林主任谬赞。” …… 上了车,霍砚深不急着处理文件,反而饶有兴趣看明徽。 明徽觉得胆怵,握紧拳头,极其戒备。 “你看什么?” “看你。” 霍砚深笑意淡淡,俯身靠近她。 “你实在是让我惊喜。” 他气息灼热,扑到她脸上。 太危险。 霍砚深只眯眼看她,不作声。 沉默气氛在车厢内蔓延。 明徽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上次,上上次他的表现都让她深觉危险,如今看见他沉默,明徽害怕成条件反射。 “怕我?” 霍砚深将她分毫表情都收在眼底,而后倏地远离,摆正坐姿。 “会议前你说没记住文件,可林主任问你,你却对答如流。” “明徽,你又骗我了。” 第76章 她和霍砚深作对 “骗?” 明徽愕然。 完成他给的任务,也算是骗? “是。” 霍砚深已端坐,斜斜瞥她一眼,“下不为例。” 明徽蹙眉,敛眉垂目,沉默不语。 半晌,霍砚深听不见明徽声音,偏头看她,几分不悦,“哑巴了?” “没话可说。” 明徽翻开文件,仔仔细细再看一遍。 霍氏涉猎确实广泛,且在各个省份主要城市几乎都设有分司,其中又以北方为主,南方为辅。 如果她想离开,首先不能再与霍氏有交集,避开这些霍氏分司。 再者,此次会议让她想到一件事,北城是霍氏总部,霍砚深对她监视在此尤甚,从这儿跑的难度无异于登天,若是到海城,霍砚深掌心之外,逃跑难度会大大降低。 但,她还有疑虑。 刘姨离开了,但逃跑路线还未敲定,资金尚未到账,若是就此离开,只怕漏洞太多。 可,若错失这次机会,不知道下次又是猴年马月了。 明徽深思。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现在离海城亚洲经济论坛召开尚一月有余,还有时间。 “哼,和我没话说,和谁有话说?” 霍砚深不阴不阳反问。 明徽不看他,不理他,只低头看文件。 男人吃了个瘪,心头郁气凝结,语气冷了三分,“还不说话?” 明徽依旧闷声不响,不动声色。 霍砚深没了耐心,握紧笔杆,“明徽!” “霍总请吩咐。” 明徽声音冷淡,像是与他作对。 “说话” “霍总想让我说什么?” 她合起文件,盯着霍砚深。 男人曲手,点桌面。 嘈乱节奏弄得人莫名心烦,空气中好似点了火星,再敲下去便会引爆一切。 明徽与他对视,毫不畏惧。 “故意的?” 他吸一口气,趴到她耳边,“说,和我没话说,那和谁有话说?” 他双唇张张合合,触碰明徽耳廓。 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痒意。 暧昧的姿势,明徽却汗毛耸立,像是斑斓毒蛇顺着她脊梁慢慢往上爬,所到之处连骨髓血液都变阴冷,入骨三分。 “我口舌生疮,谁都不想说。” 她微微后仰拉开距离。 霍砚深依旧是审视的目光,盯得人发怵。 “那我告诉你,做我的助理,必须说话,还要说我爱听的话。” 霍砚深捡起笔杆,乜她。 明徽依旧面无表情。 “是,霍总。” 礼貌、生分。 霍砚深心头没由来的烦躁。 前几天那个张牙舞爪的小猫没了,变成一个冷冰冰,干巴巴的躯壳。 为什么? …… 回公司后,霍砚深又召开小会。 亚洲经济论坛至少要开半个月,在此期间,霍氏无人坐镇,霍砚深要提前安排布置,确定不出纰漏。 明徽在侧陪同。 会上,众人看看明徽,又瞥霍砚深,咂摸不出两人关系和心思。 “纪总,西郊项目是重中之重,今日林主任特别关照,所以我离开期间,项目不准出现任何问题,明白吗?” “是。” 霍砚深有能力,个人能力是其次,关键是他有能力任人唯贤,知才善任。 旁人是棋子,他是执棋者。 会后,忙了一天的霍砚深才得空休息。 “泡杯咖啡。” 霍砚深瘫坐在办公椅上,面露疲惫,捏捏眉心。 “是。” 明徽乖顺应下,去泡咖啡。 顶楼茶水间咖啡机出现故障,明徽只好去秘书处。 秘书处茶水间内,文聪正在那儿,见到明徽,他立刻起身,恭敬道:“太太。” “文秘书,叫我明徽就好。” “是,明……助理。” 文聪悄悄瞥她,看她手里拿着的玻璃瓶,问:“明助理是为霍总泡咖啡?” “是,文秘书也为霍总泡过?” “是。”文聪笑两声,“霍总爱喝咖啡人尽皆知,秘书处没有不为霍总泡过咖啡的。” 话音落,寂静茶水间内,唯有咖啡机声音嗡嗡响。 文聪看着她,舔舔唇,欲言又止。 “不过,为霍总泡咖啡最多的人还是程助理。” 文聪犹疑,“明助理对程助理什么印象呢?” 明徽察觉他话里有话,转头问:“文秘书想说什么?” 文聪一噎,对上她眸子,要说出口的话忽然就堵在嘴里了。 “那个……”他支支吾吾,“明助理不喜欢程助理?” “你说呢?” 明徽反问他,不再看他。 文聪咽了咽口水,尬笑两声,“大概是不喜欢吧。” 程玉和霍砚深之间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至少在霍氏,众人私下是叫程玉为小霍太太的。 “但是,其实程助理也很努力,作为秘书处大秘,她工作上从未出现差错,霍总的衣食住行以及各项行程安排的也很妥当。还有,她对下属也好,前两天秘书处一组的linda父亲生病住院,linda辞职。后来linda办完事,程助理说只要她愿意,就让她继续回来上班。还有……” “文秘书!” 明徽打断他话,“你到底要说什么?” 明徽面色冰冷,审视他。 “我,我想问明助理,能不能求霍总把程助理调回北城,就算不在霍总手下,只当一个小秘书也行。” 文聪絮絮,“即便我不知道程助理到底哪里做错了,可至少,不该把她调到海城……”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向霍总求情调回程玉?” 明徽端起咖啡,慢慢踱步。 “是,这也是我们秘书处的想法。” 他面露局促,紧张地喝了口水,“说实话,我一开始对您是有敌意的,可您上次来用事实告诉我您很善良,人也好,所以……” “文秘书。”明徽停下脚步,语气严厉,“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人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这个啊,自私得很,尤其是对于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没办法以德报怨!” 明徽迈步离开,倏地又停下,“对了,文秘书,霍总参加省会议时,你忘了把发言稿交给我,下次注意。” 话音落,文聪忽地惊出满背冷汗。 再抬头,明徽已经没了身影。 完蛋了—— 进了电梯,明徽心脏依旧怦怦乱跳。 正如她说的,她这个人,还没善良到以德报怨的程度。 只是,程玉的能力确实超出她想象,是她把人看扁了。 上了楼,霍砚深已在批改文件。 明徽将咖啡放在他手边,呆呆看着他。 “怎么了?” 霍砚深察觉她目光,抬头问。 “程助理工作能力真的很强吗?” 第77章 他是受虐狂 “怎么想到问这个?” 霍砚深专心投入工作,洁白纸页映照他阴翳疲惫眉眼。 他托住咖啡,轻饮一口。 “好奇。”明徽道:“刚刚听了些风声,说她是秘书处大秘,工作能力很强。” “尚可。” 霍砚深不假思索给出评价。 “尚可?” 明徽略有些错愕。在文聪嘴里,程玉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领导,不论对待下属上司,挑不出一点毛病。 在他嘴里奉若神明的人,在霍砚深嘴里竟仅得到一句“尚可”。 “完成本职工作是基操,并不需要赞扬。” 喝了咖啡,霍砚深精气神明显好很多,声音也带十分中气。 若将明徽置于程玉位置上,听见霍砚深这些话大概觉得心寒。 不论是做助理还是其他,程玉都做到尽心尽力,外人也夸奖赞赏,可到了霍砚深嘴里竟是本分,一句尚可就打发了,实在令人心寒。 对待真心爱人他都如此,更何况她一个旧爱。 霍砚深,太薄情。 或许是她审视目光太灼热,霍砚深不堪其扰,抬头,对视。 “想什么?担心自己比不上她?” 霍砚深索性放下笔,戏谑看着她。 “你基础确实差,方方面面都比不上她——” 男人拉长音调,似笑非笑的玩味,明徽却毫无表情,并不避讳与他眼神接触。 “你想说什么?打压我?” 明徽冷静自若,紧紧盯着他表情,坦然问他,“强迫我到你身边当助理,但又处处用程玉来打压我,羞辱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话音落,男人脸色片刻凝滞,又恢复如常。 一切落在女人眼里,她忽地笑出声,“霍砚深,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个受虐狂。明明不爱我,却偏偏推开程玉,黏着我,日夜相视,既折磨我,也折磨你。” “明徽!” 转瞬即逝间,霍砚深出手攥紧明徽手腕,笑容消失,森森阴寒,表情近乎爆发的临界点。 明徽看他失控,并不收敛,语气反而愈加奚落。 “霍总,被我戳到痛脚了?” 她看着他。 男人爱做木雕,拇指常常有伤口。如今的怒气,竟激烈到崩裂伤口,鲜红刺目血液顺着他掌心泅浸到她手腕。 玉白腕间一点红,强烈的视觉冲击。 “是我对你太纵容。” 霍砚深脸色也浸润在鲜红中,成一面破碎镜片,映照出她此刻表情。 她提这事也是呈口舌之快,没想到霍砚深反应会如此剧烈,倒像做贼心虚。 “是,谢霍总对我纵容。” 明徽半分敷衍,半分抗拒,“霍总还有什么吩咐?若没吩咐的话我先忙自己的事情。” 霍砚深一梗,攥紧她手腕的手也不自觉松开。 他下一秒就能爆发的滔天怒火,在明徽这儿竟是被草草敷衍过去。 “明徽,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怒火半熄,语气莫名出现半点松缓。 “霍总还有吩咐?” 明徽一副公事公办模样,表面上是温顺的、服从的,却暗生毒刺,处处凸显尖锐。 僵持半晌。 明徽脸色寻常,倒是霍砚深,像个情绪失控的疯子。 男人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无力,连带着莫名烦躁情绪掩盖怒火。 明徽依旧表情不变,扫一眼霍砚深拇指,“霍总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甩开他手,再不回头。 霍砚深心脏好似缺失一块,随她脚步落入深渊。 若是以前,明徽舍不得让他受一点伤害的。 男人低头,才察觉拇指伤口痛意。 汩汩殷红血液已变暗结痂,宛若心脏缺失那块穿越血管在伤口处凝成实质,又一圈圈荡漾反射,周而复始。 …… 这几日,明怀礼寝食难安。 上次与明徽见面确定海城项目势在必得,他便着手准备资金注册公司。 可资金到账,一切都就位,他心中又产生疑虑。 一是怀疑项目真实性,二是心中愤愤。 明徽在他眼里向来都是拾人牙慧,不值一提的,如今却越过他擅自签订合作书,无疑是挑战他权威,更显现明徽野心。 陈水燕看他翻来覆去模样,心中愈发轻视,面上却没表情,卸下耳环,道:“你要是担心明徽骗你,就直接问霍砚深。” 明怀礼听她声音只觉得心烦,“你懂什么!之前我去霍家,霍氏找了他多少次,见到一次了吗?怎么问?从哪儿问?!” 说来,就是人微言轻,才让人轻视。 明怀礼彻底没了睡意,索性坐起身看报纸。 “哼,明徽嫁进霍家这么多年,帮过明家吗?如今连这点小忙都推三阻四,好不容易才答应,像是咱们求着她一样,真是白眼狼……” 陈水燕愤愤不平嘟囔,“要不是咱们好心收留她,她早进孤儿院了,八年的养育之恩她是一点都不记得,我给陪嫁的那些嫁妆全是喂了狗了!” 说到这她就心疼,要不是明怀仁早早留下遗书将明氏股份全部转让给明徽,不然明氏早是他们夫妻俩的天下了,哪里还会被那群老东西戳着鼻子骂名不正言不顺。 “行了行了,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明怀礼摆摆手,不想听她絮叨。 三十多年的感情消磨了两人爱情、亲情、激情,只剩下利益捆绑。 陈水燕暗暗瞪他一眼,语气缓和过来,“要我说,就不该给明徽这笔钱。说好听的是与霍砚深共同投资,共同监管,可霍砚深占股六成,你只占四成,怎么监管?谁听谁的?到时候投资建造处处受制不说,你相当于是用明氏给霍氏打工,且处处听从霍砚深命令,何必呢?” 明怀礼觉得她说得有理,“那你什么意思?海城项目这块大肥肉就不要了?” “不能不要,是要让明徽心甘情愿主动端上来,呈在我们面前,求我们吃下去。” 陈水燕冷笑两声,“兔崽子还真以为嫁了人就逃出我们手掌心了。” “说清楚!” 明怀礼没了耐心。 陈水燕舔舔唇,“你之前给明徽一千万,让她用那笔钱注册公司,这钱我们不能出。”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愿意。”明怀礼以为能听出花来,没想到是这种废话,顿时没了心思。 “她不愿意,可你别忘了她父母的遗物还在我们手里。” 陈水燕扎起头发,睨明怀礼一眼,“她对父母执念这么重,你用这个和她交换,一定能成功。” “大哥大嫂的遗物。”明怀礼啧啧,面露难色,“遗物早就……”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陈水燕站起身,淡淡道:“到时候你随便糊弄糊弄她,不就得了。” 她进了卫生间卸妆。 床上,明怀礼深思。 陈水燕这计策一箭双雕,既省了这大笔投资费用,还能让海城项目平安落到他手里,确实刁钻。 最毒妇人心啊…… 明怀礼双眸微眯,以前是他小看她了,看来以后—— 突然,他手机震动响起。 明怀礼接起电话,“喂。” 对方说完,他脸色一变,道:“你先等着,我立刻过去。” 等陈水燕出来时,床上男人已不见踪影。 她咬紧牙根,“老爷呢!” 门外保姆胆战心惊,瑟缩道:“老爷,老爷接到电话后出门了……” “废物!怎么不拦住!” 陈水燕一巴掌扇过去,左右开弓,眼中凶光毕露,“真是废物!” 保姆胆怯,带着哭腔求饶。 陈水燕依旧不罢休,扇她耳光,嘴里还絮絮,“骚狐狸!勾引人的骚狐狸——” 第78章 霍砚深质问明徽爱不爱他 第二天,明徽精神恹恹。 刘姨离开后,她在霍家算是孤立无援,再没人安慰她,当她心灵避风港。 餐桌上,霍砚深察觉她异常。 “今天临市有项目调研,你陪我去。” 男人话语唤回明徽精神。 “是。” 她有气无力回答一句。 上车后,霍砚深扔给她一份文件,厚度是昨天两倍。 明徽掀开,发现是调研项目数据。 “临市政府将联合霍氏在北城投建一座航空航天研究所,如今已到尾声,接下来大批科学家将进驻研究所。” 明徽掀开书页,认真听着。 “你的任务就是在两小时内牢记这些数据,到时给临市政府官员以及科学家代表介绍研究所。” 霍砚深点点桌面,“注意,务必做到分毫不差。” 明徽蹙眉,反问:“为什么昨天不给我?” 若是昨天给她,她会提前准备,可如今只给她两小时时间,还要分毫不差,她不得不怀疑是故意整她。 “你的任务是听从我命令,而不是质问我。” 霍砚深并不解释,眉眼紧盯屏幕,再不管她。 明徽紧绷唇角,上下扫视他表情,越看越讨厌,越心烦。 时间转瞬即逝,两人到时,临市副市长已在那儿等待。 霍砚深下车,握手。 “郝市长,抱歉,路上堵车晚了些。” 话虽如此,他面上却毫无歉意。 郝市长似乎已经习惯他这副模样,笑呵呵拍他肩,“不是你晚了,是我早了,快进来吧。” 明徽跟在两人身后,默默听着。 原来北省政府大力寻求科技兴省战略,有意在北城附近建造航空航天研究所作为发展目标,与北城相隔仅两小时路程的临市变成了最佳选择。 之所以选择霍氏,是霍氏资金雄厚,足以承担建设成本,二来霍氏科技板块连年扩展,省政府有意通过霍氏引进人才。今天来的这位科学家代表,便是霍氏从海外游说回国。 明徽越听越心惊。 她原本以为霍氏能与政府绑定是霍砚深企求所得。可如今看来,反倒是地位置换过来,霍氏才是香饽饽。 那她以前对霍砚深所有判断,全是轻视了。 五分钟后,那位科技大佬才姗姗来迟。 霍砚深使个眼色,明徽开始介绍。 期间,科技大佬每听到一处数据,便让她停下并详细解说、推敲,直到得到确定答案。 明徽被折磨得难受,得空瞥霍砚深脸色。 男人与郝市长相谈甚欢,目光、心思都不在她这儿。 怪不得霍砚深让她分毫不差记住数据,原来是在这儿等她。 真无耻—— 好容易折腾一上午,秘书打来电话请几位吃午饭,明徽才松一口气,滔滔不绝一上午,她嘴唇都发干。 科技大佬坐郝市长专车,明徽随霍砚深下地库坐他车。 研究所各项基础设施皆是新入场,电梯内钉着木板,浓浓刺鼻味道。 明徽下意识捂住鼻子。 早知道她该走楼梯。 霍砚深手插在口袋,余光瞥她。 显然,明徽没有开口的打算。 男人唇角绷紧,面色不善。 两人之间气氛冰到极点,明明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却充满隔阂、阻碍,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明徽倒没霍砚深那么多想法,她只想早早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 甲醛对孩子发育影响大,尤其胎儿正处于发育关键期,稍有差池便会造成不良后果,明徽不得不紧张。 倏地,电梯停下。 明徽以为到了地库,抬头才发现电梯屏幕灯光暗下,电梯卡在楼层。 “怎么了?” 她愣愣问。 “电梯出故障了。” 霍砚深蹙眉,按下呼救键。 呼救键刚应答,电梯内灯光尽暗,厢体一阵抖动。 “啊——” 明徽身形不稳,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霍砚深脸色一变,厉声道:“快贴墙蹲下。” 呼救键另一边人员听出他声音,“霍,霍总?是您?” “是,快来派人救援。” 霍砚深声音沉钝,几分风雨欲来的怒意。 另一边立刻没了声音,该是派人来了。 “明徽?” 霍砚深蹙眉,张望。 “在。” 明徽声音带几分慌张,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救援人员来了吗?” “嗯。” 霍砚深循声靠近女人。 明徽此时正蹲坐在电梯一角,双手死死抓住栏杆,面上表情惊疑未定。 “放心,我们大概是卡在一楼位置,没事的。” 男人声音越来越近,她感受到乌木温热气息,脸色一僵,没由来的抗拒,悄悄向后退几步,闷闷应一声,“嗯。” 黑暗中,霍砚深靠近她的姿势顿住,僵住。 他脸色不变,连眉梢眼角都没变化,可依旧让人感受莫名阴鸷,深入骨髓的冷意。 明徽刚才脸上的嫌恶表情,下意识的后退躲让,他尽收眼底。 霍砚深静静看着她,呼吸放缓。 明徽听不见旁边人声音,有些心慌,试探问一句:“霍砚深?” 对方没应声,仿佛在这狭小空间消失。 明徽心头恐慌,被大片黑暗占据。 她手心溢出冷汗,又问一句,“霍砚深,你在吗?” “嗯。” 缥缈虚音从面前传来,明徽稍安稳些。 “你在怎么不说话?” 男人没再回答,仿佛又消失在黑暗里。 明徽舔舔唇,莫名有种被监视的恐惧,空气中难闻味道又四溢开,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半晌,电梯外传来脚步声。 “霍总,霍总您在吗?” “在。” 霍砚深轻飘飘一句,安抚了明徽的心,也让外面众人放下心来。 “好,您等一下,我们立刻救您出来。” 明徽呼吸困难感觉缓和。 这时,门缝打开,照进一丝光亮。 明徽下意识看他,只见霍砚深站在她一步之外,居高临下乜她。 无波无澜,不惊不楚。 明徽心头一颤,被盯得头皮发麻,“你干什么?” 他没说话,偏头向外看。 电梯果然卡在一楼,救援人员强撬开电梯门后将两人解救出来。 “追责,定损,让负责人来见我。” 霍砚深冷冷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走了。 众人惊出冷汗,回头看明徽。 明徽扯起笑容,道:“谢谢。” 而后追上霍砚深,上了车。 明徽翻看文件,一旁霍砚深闭眼休憩。 车内气氛依旧凝固、焦灼,司机默默升上挡板。 半晌,男人声音传来,“你没有想解释的吗?” 明徽愕然,转头看他。 霍砚深抿了下唇,似乎忍耐着什么,目光紧跟明徽表情。 “解释什么?” “解释,为什么躲我。” 他目光明明灭灭,眉宇间泄露一丝恼意,“明徽,你不爱我对不对?你讨厌我。” 第79章 霍砚深要杀了她 霍砚深的话让明徽意外。 他怎么会和她谈爱? 女人脸上诧异难掩,目不转视盯着他表情。 霍砚深十分坦荡,目光毫不遮掩,表情、轮廓都带着隐晦不明味道,是水面下汹涌澎湃的暗潮,又是隐在剑鞘中的寒光利刃。 急不可耐的,锋利的。 可又与之前不同,霍砚深再没那种侵略性姿势,而是刻意与她隔着距离。 似乎是故意如此,给她思考空间。 明徽恍惚,不知如何开口。 她思虑的,不是如何组织语言,是说出答案之后会面对怎样汹涌的情绪。 可她又不敢过多深思,害怕男人窥探到她心思。 “我……” “明徽,我不想听你敷衍我。” 显然,霍砚深已经看出明徽的犹疑,如今不论说什么只显得是欲盖弥彰。 两人互相对视,谁都没说话。 车窗外阳光璀璨,照得她睁不开眼,微微眯起这瞬间,明徽从缝隙中窥到霍砚深脸上一闪而逝的悲伤。 正如那一夜,她在别墅山脚下碰到他那时一样。 明徽心中更加错愕。 “霍总,明助理,餐厅到了。” 司机依旧没降下隔板,只敲了敲车窗。 霍砚深面容平静,没应声。 明徽手指蜷起,眉目垂下,“霍总,郝市长还在等着您。” 她说不出实话,更说不出违心的话。 霍砚深忽地一笑,沉闷阴晦,压抑凝滞。 他目光凝睇着她,笑声渐渐弱下来。 明徽警惕看着他,霍砚深忽地伸出手卡住她脖颈,力气渐大,慢慢收缩。 “霍砚深!” 胸腔内渐渐减少的氧气让她感到恐慌,明徽忍无可忍想踹他,却被他轻易躲开。 狭小空间内容不得她再施展,大掌袭来,她被男人死死按住,挣扎不了。 窒息到极点,几近濒死之际,明徽听到霍砚深在她耳畔呢喃,声声动人却令她心寒。 “明徽,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但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下一秒,扼住她脖颈的手松开。 大片新鲜氧气扑面而来,明徽大口呼吸着,眼角有激烈挣扎留下的泪珠。 她心头恐慌不散,甚至聚成厚厚阴云。 刚才,霍砚深真的要掐死她。 面前视线渐渐清晰,明徽看见霍砚深恢复目空一切模样,只是他声音依旧咬牙切齿,看她时依旧轻蔑,“你抗拒和我接触,我偏偏要让你寸步不离跟着我。这次去海城,你陪我。” 明徽身体一滞,眼中闪过不可思议,但另一种情绪又浮上心头,显于表面。 但眨眼间又消失,剩下明徽脸上空洞表情。 霍砚深察觉她脸上异样,但并未出声阻止,只饶有兴趣看着她,像是围剿猎物的猎人,要等猎物奋力挣扎,耗尽力气后才发出致命一击,欣赏对方的绝望。 忽然,车窗外响起另一个声音。 “霍总?” 是郝市长。 明徽擦擦眼泪,摆正面容。 霍砚深等她整理好一切,这才开门下车。 “郝市长,久等了。” “没多久。” 后者不动声色打量明徽一眼,看她鬓边散落头发,若有所思道:“您这位程助理可是让莫老师大加赞赏,她……” “她是我夫人。”霍砚深脸上笑容淡淡,“明徽。” 明徽听到他声音,条件反射应一声。 郝市长脸上惊讶一瞬,又压下,“原来是霍太太。” “嗯,她在家太清闲,吵着闹着当我助理。” 霍砚深脚步迈开,市长跟上去,目光暗暗狐疑打量明徽一番,奉承道:“看来霍总和霍太太真是神仙眷侣,情比金坚——” 豪门多腌臜。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是常事。 霍砚深也不能免俗,众人皆知他家里一位,身旁却常常跟着另一位。 因而那位副市长将明徽错认成程玉也不奇怪。 只是马屁拍错地方,若是拍程玉,霍砚深或许高兴,拍她,不一定了。 下午的介绍很快就结束,那位科学大佬不知怎的,也不为难她了,只安静听她解说,好似上午的刻薄全是幻觉。 此次十分顺利,回程路上,明徽闭目养神,暗暗想事。 霍砚深带她去海城,算想象之中,意料之外,正好称她心意,更好逃跑。 还有就是明徽找回自信,自从决定离开到现在,明徽其实一直焦虑。她主动被圈禁在家太久,思维僵化,能力倒退,并不确定离开后是否能照顾自己和孩子,但昨天与今天,让她找回自信。 她还是她。 回到霍氏时,霍砚深要加班。 明徽原本想回家,可明怀礼忽然约她在霍氏楼下咖啡馆见面。 为方便员工,霍氏专门在园区内每栋办公楼旁配套建造商业广场,一半招商,一半做食堂。 明徽进电梯。 上次见他,他还急不可耐求明徽要来项目,可小半月都没动静,如今主动见她又不提资金的事儿,是反悔了? 乘电梯到一楼,步行不久就是咖啡馆,隔着玻璃,她远远看见明怀礼身影。 他就坐在门边,模样像是在打电话,脸上笑意弥漫。 明徽快走几步推开咖啡店玻璃门,听见明怀礼声音,“好了宝贝,下次再见。” 明徽脚步顿住,身上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这时,明怀礼也看见他,招手,“阿徽。” 明徽做好心理建设,若无其事坐到他对面,“二叔。” 不远处,两名保镖守在一旁,时刻注意她的动向。 明怀礼讪讪看两人一眼,回头问:“砚深给你配的保镖?” “嗯。”明徽轻应一声,婉拒服务员拿来的水单,“二叔有事直说。” 她摆明了态度,不愿多留。 明怀礼见她模样并不恼,反而笑呵呵问:“阿徽,项目的事已到哪步?” 明徽淡淡扫他一眼,反问:“二叔资金准备好了?” “若是资金准备好了,项目自然很快就能到你名下,若是还没准备好,就得再等等了。” 明怀礼脸色一变,“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二叔掏出钱来。”明徽不急不忙道:“四千万而已,二叔拿不出来?” 当初商定子公司由霍砚深与明怀礼共同出资,霍砚深拿六千万,明怀礼拿四千万。如今小半月过去了,霍砚深六千万已经到账,海城项目也已转到明徽投资公司名下,明怀礼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初明徽主动包揽这事儿,是有自己想法,只要海城项目到她公司名下,一切事情就好办了。若明怀礼肯乖乖拿出钱,她便将项目给他,若明怀礼不肯拿钱,海城项目她也自有用处。 看来,明怀礼有异心了。 窗外淅淅沥沥又飘起了雪,咖啡馆内灯光昏暗橙明,明徽收回目光。 明怀礼眉头依然紧皱着,“阿徽,说实话,我手头资金出现点问题。我记得上次给了你分红,不如你帮我垫付。” 明徽表情一顿,立刻意识到明怀礼心思,他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二叔什么意思?”她不疾不徐,“我帮二叔牵线搭桥已经惹怒砚深,二叔还要我继续出钱吗?” “阿徽,你误会二叔了。” 明怀礼攥着手机,黯然神伤,他痛心疾首模样,“若是我资金流转通畅,何必拉下脸让你帮我?” 明徽不理睬,又听他道:“何况让你垫付只是暂时的,等我资金有转圜余地,会贴补给你。且我记得,当初你父母死后还留有遗物在明家,被我珍藏起来,你不想要?” 明徽一愣,抬眼看他。 “当真?” “自然。” 第80章 回忆是美好的,现实是痛苦的 明徽面露犹豫。 父母对她而言,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如今明怀礼以父母遗物威胁她,是认定她会同意他提议。 “既然是我父母十年前留下,那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听二叔二婶提起过?” 明徽表情愈加凝重,垂在桌底的手默默攥紧。 明怀礼先提出让她垫付,又用父母遗物做钩子引她,难免让她怀疑他话中真实性。 明怀礼抹一把脸,眼角闪烁泪光。 “我一看到那些东西,就能想到哥哥嫂嫂死前的惨状,我受不了,也害怕你受不了,就将东西全都封在了地下室。 说着,明怀礼竟恸哭起来,“哥哥,是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阿徽,让阿徽变成现在的样子。” 自从明怀礼夫妇死后,明徽性情大变,愈加沉默,愈加内敛。 半晌,他又从怀中掏出个红丝绒盒子放在桌上。 “阿徽,这是你父亲留下的功勋章,你仔细收着。” 视野内,出现一抹红。 明徽看着面前精致匣子,迟迟不动,像一尊雕塑,夕阳余晖照射她轮廓,蒙上一道金边。 满目的红,是父亲的鲜血。 她藏在桌下的手颤颤发抖,再眨眼,泪水顺脸颊滑落。 明怀礼将她表情尽收眼底,转瞬一抹笑意,又叹口气,起身拍拍她肩。 “阿徽,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迈步离开,走出咖啡馆。 咖啡馆玻璃门被大力推开,又顺着惯性弹回来,晃悠悠几遭,才渐渐停止摆动。 明徽呆呆坐着,像被定住,眼前出现一层水雾,将面前景象模糊。 不远处,两名保镖对视一眼,静静等在旁边。 “父亲……” 明徽嘴唇张合,喃喃自语。 陌生的口型,生涩的发音。 无名堵塞她心腔,血液回流,眼泪源源不断,大颗落下,砸在桌面。 明徽抬手抹掉泪珠,却又被糊上眼睛,不知泪水怎么这么多,擦不完似得,可当初在父母灵堂明明已哭干眼泪了。 两名保镖终于忍不住,从吧台借了纸巾放到桌上。 明徽抽一张,小声道谢。 窗外夕阳终究落下了,浮在她轮廓的金边也消失,明徽终于止住泪。 她小心抚摸丝绒盒面,仔细捏着盒子,吧嗒一下打开磁吸开关。 里面,一块五星勋章静静躺在里面。 父母的命换来的特等功。 明徽仔细端详,承载了父母性命与荣耀的功勋章,沉甸甸的,太刺眼,太烫手。 “走,回别墅。” 明徽垂眸,紧攥着口袋里的小盒子。 明怀礼果真奸诈。 他料到明徽不愿意出这钱,便用父母遗物激她。又料到明徽会怀疑,提前准备功勋章,既表明他话中真实性,又无形给明徽压力,迫使明徽同意。 真是明目张胆的阳谋。 推开门,门外寒风阵阵,她打个哆嗦,埋头向前走。 “不看路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明徽身体一滞,偏头向旁边看。 迈巴赫后座车门大敞,霍砚深撑起小桌板批文件。他偏头看她,手指却依旧在键盘飞舞。 四方皆黑,唯有这一点亮起灯光。 明徽心头忽地酸涩,说不上来的感觉,空空的,又胀胀的。 她低下头钻进车里。 车内暖气驱散寒意,明徽手心渗出汗。 “见明怀礼了?” “嗯。” 她嗓音沉闷,是哭过。 “哭了?” 霍砚深停下动作,偏头看她。 明徽摇头。 灯光昏暗,他依旧看清她眼边红痕。 “还骗人。” 霍砚深冷嗤一声,不理她。 明徽撇撇嘴,强忍住泪意。 若在平常,她一定对霍砚深这句话嗤之以鼻,可今天不一样,听了这话总觉得心头发胀。 她瘫在车座上,可以将表情隐入黑暗中。 口袋里的勋章被她摩挲得温热,仿佛牵住父亲的手。 她想起父亲。 小时候父亲常握着她手让她“骑大马”,那时霍砚深是她小跟班,他常对父亲说:“明叔叔,以后我要娶阿徽当老婆,保护她一辈子。” 父亲听完只呵呵笑,背后却向母亲告状,“让霍家那小子离咱闺女远点,他一看就没安好心。” 母亲对霍砚深的态度倒是开明,常常逗他问:“小女婿,什么时候娶阿徽啊?” 霍砚深便再拍拍胸膛,“长大了就娶阿徽当媳妇。” 不论如何,他倒是履行了承诺。 娶了,也变心了。 再回过神时,是霍砚深叫她名字。 “啊?”她愣愣问,“到家了?” 霍砚深神色柔和下来,语气也藏起几分不耐,“对,到家了。” 男人迎着光。 明徽眼神逐渐聚焦,看他。 他轮廓眉目随时间流淌,但依稀可见小时候的影子,等量放大的桃花眼曾经笑眯眯看她,如今里面只有冰冷和厌恶。 明徽脑子很乱,乱到什么都不想做。 她浑浑噩噩回了房间,心累,身体更累,疲乏地躺在床上。 刘姨走之前,她还能抱着她倾诉几句,可现在,她只能抱着枕头愣神。 回忆太残酷。 残酷到以前真实发生的美好像是虚幻美梦,转瞬就成了泡影,好似她现在的生活就是为了衬托以前的美好。 她想问问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十六岁之前的回忆在她梦中循环放映,像是跳满雪花的老电影,嘎吱嘎吱响着,最后一幕是她跪在灵堂时的画面。 明怀礼的计策确实厉害,因为第二天醒过来之后,明徽就做出决定。 父母的遗物,她一定要拿到。 第81章 逃跑计划被他发现? 明徽出现在餐桌上时,脸色很不好,像是一夜没睡,精神萎靡。 霍砚深淡淡看她一眼,吩咐红红。 “今天把太太的床铺搬到主卧。”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沾沾嘴。 明徽听到他声音,表情顿时绷紧,急忙放下筷子,“你睡觉轻,我夜里经常起夜,容易打扰到你。” 霍砚深漱漱嘴,将杯子递还给保姆,斜瞄她一眼,“那你就动作轻点。” 听到这回答,明徽明了了。 霍砚深是铁了心想让她搬,她再反抗找借口,只会让她处境更被动。 她不说了,乖乖上车去公司。 程玉走后,她“荣幸”获得与霍砚深同乘一辆车的机会,这才发现霍砚深工作狂名声不是白叫。只车上这点时间,他都不轻易放过,开视频与海外员工开了个简短早会。 到霍氏时,也是匆匆疾行,听身后几位秘书高管七嘴八舌汇报。 明徽咋舌,她不懂商业,但能体会从杂乱无章内容中提取有用信息,并快速做出正确反映的难度。 若是将人脑比作电脑,霍砚深cpu强悍程度是旁人难以企及,至少明徽只觉得聒噪。 再上顶楼,门口汇报行程秘书竟不是文聪。 小秘书初次近距离接触霍砚深,难免有些紧张,语速缓慢,磕磕巴巴讲错几句。 霍砚深烦躁情绪溢于言表。 明徽知道他心思,霍砚深不论对工作还是对人,都有种完美主义的追求,希望别人能跟上他思维速度,至少不拖他后腿。 显然,小秘书接连读错几句让他不高兴了。 明徽解围,“你把行程给我,你下去吧。” 她将秘书手中行程表接过来,语速流畅,声音朗朗,甚至带些抑扬顿挫的愉悦。 明徽大学时曾加入朗诵社,担任过好几届校庆等大型活动的主持人。 话音落,霍砚深有了反应,嗤笑道:“你倒是好心。” 明徽对他的挖苦置若罔闻,将行程表放在他桌上,又默默退下。 “我为您泡杯咖啡。” 明徽转身,身后袭来一抹视线,阴冷的,深入骨髓。 她疾步出了门。 霍砚深盯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以前不管如何,明徽对他都有回应,或是嫌恶,或是恨意,或是可怜,可现在她成了哑巴聋子,免疫他一切尖酸刻薄攻击,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不反抗,不诉苦,不露情绪,乖顺得太异常。 …… 楼下。 室内弥漫咖啡香气,明徽倚靠在水吧台旁,静等液体萃取完毕。 她之前提出让霍明两人共同成立子公司监管项目是想打信息差,让明怀礼大出血后再将项目给他。可昨天见面,明怀礼意思很明确,他不想掏这个钱,但可以将父母遗物给她。 这就打乱她原本计划。 眼见项目已到她公司名下,霍砚深资金也已到位,如今却出了岔子,难办! “明助理……谢谢。” 明徽回过神,见小秘书站在门边,动作拘束。 “今天早晨谢谢你帮我。” “没事,举手之劳。” 明徽微微一笑,端起咖啡杯道:“霍总职业道德太高,也不容许下属有瑕疵,下次注意就好。” “是。” 小秘书诚心道谢。 明徽抬步要走,又想起什么,忍不住问一句,“文秘书今天请假?” 小秘书一愣,摇头,“不,文秘书被调岗了。” “调岗?”明徽诧异,“去了哪里?” “海城分公司。” 小秘书抬头望她,道:“文秘书昨天下午接到通知,晚上就离开了,听说是霍总亲自下达命令。” “亲自下达?” 明徽凝眉,脑海不由自主浮现不久前文聪在这儿求她将程玉调回总公司的事情。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明徽魂不守舍,放下咖啡时差点泼到男人。 霍砚深不由乜她,“怎么慌慌张张的。” “没事。” 明徽面露犹豫,不知该不该问。 “想问什么?” 霍砚深好似窥透她心思,不等明徽说出口,又道:“是想问为什么让文聪调岗?” 明徽心惊,一瞬间毛骨耸立,背上浮出一层冷汗。 她望着霍砚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调岗,是因为他心不在这儿。” 霍砚深收回目光,签了份文件,“把这个送给三组。” 话音落,明徽彻底绝望。 果真是她与文聪在茶水间的话暴露。 想来也是,霍砚深能查华夏天地的监控,自然也能查霍氏大楼的监控。 只是没想到他做事会这么绝,竟直接就调岗了。 “站着不动是还有疑议?” “不是。” 明徽摇头,拿东西离开。 上楼前,她先下楼去商业区便利店上了厕所。 不怪她小题大做,霍砚深的话让她更加笃定霍氏对她而言是龙潭虎穴,处处都是危险。 在楼外,总比在楼里安全。 她扣下门锁,默默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这才从里衬掏出手机开机。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变故,将他们原本商定好计划彻底打乱,明徽有必要再约薛泯见一次面。 信息栏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几天前薛泯的留言——事情办妥,项目已到公司名下。 明徽面容严肃,发送消息。 “最近变故太多,我已找到机遇离开,最近能否再见一面,我想办法出门。” 消息键按下,明徽心跳如鼓。 她不能消失太长时间,霍砚深会怀疑。 就算借口上便利店买东西,可这一路监控都看着她,她在这儿待得时间太长也不行。 所幸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只短短四个字,可却让明徽心惊胆战。 “我在霍氏。” 在霍氏…… 她惊愣不止,手机又震动。 “霍砚深让我来,不知目的为何。” 霍砚深让薛泯来了霍氏? 明徽手中手机差点没拿稳掉进马桶。 无数可怕念头在她心头落下、放大。 是她的计划被发现了,所以让薛泯来对簿公堂? 明徽心头空洞,有种大难临头的濒死感,无异于那天被霍砚深掐住脖子,只是今天杀死她的方式更温柔,更委婉。 还不如一把掐死她—— 思绪未落,厕所门被拍响,明徽不自觉按下冲水键,轰隆隆一阵声音。 拍门声急促,是便利店店员。 “女士,门外有人找你。” 第82章 霍砚深试探明徽 明徽从货架上拿了罐薄荷糖结了账,这才出门。 两名黑衣保镖守在门外,“太太,霍总找您。” “嗯。” 明徽向前走,又听身后两人道:“太太,霍总说不希望下次您擅自离开。” 她身形一顿,又继续向前走,“嗯。” 到楼下,她正巧遇到薛泯。 “薛总。” 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薛泯淡淡应一声,两人一前一后隔开距离。 两名保镖虎视眈眈望着薛泯,将明徽护住。 上次薛泯初显身手就让他们大吃一惊,回去后领导更是警告他们不要轻易与他出现冲突,因而两人见到他,是极度防备。 明徽是霍砚深太太,又是贴身助理,有权走总裁专用电梯,薛泯则规规矩矩在前台登记,被晾在大堂。 明徽敛眉,思绪更乱。 霍砚深的心思她猜不透,她的想法霍砚深却全都知道。 她心中更没安全感。 到顶层,两名保镖自动退下。 霍砚深在开视频会议,见明徽回来,指指杯子。 明徽会意,为他倒杯热茶,随后站在一边听吩咐。 听下来,似乎是海外公司的事情。 从上次霍砚深指出他们弱项后,海外分公司立刻整改,按照男人吩咐各项落实下去,短短几周内就扭转局面,夺回市场。 汇报时,海外分公司负责人十分激动。 “霍总英明!他们果然想从后方入手,甚至潜伏奸细在公司内部,幸亏有您指点,不然这次我要对不住您了。” 明徽稍稍抬眼。 恭维霍砚深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面上一派恭敬,语气也到五体投地的程度。 “嗯。”霍砚深语气淡淡,“这种事情只允许发生一次,下次再犯,你引咎辞职。” “是。” 对方应下。 霍砚深关闭电脑界面,端起热茶喝一口。 “自己说,干什么去了。” 大概是刚才说话太多,他声音略带些沙哑,是迷人的男低音。 可这声音让明徽心惊。 霍砚深有咽炎,明徽一直知道。 之前她想尽办法为他做食疗,渐渐减少了发病频率,可现在她无心为他控制,便又复发了。 “去了楼下便利店。” 她从口袋将薄荷糖放到桌上。 霍砚深目光注视蓝色薄荷糖瓶,又将视线转到她脸上。 明徽谨慎站在他面前,像是被罚站,乖巧又安静。 是以,霍砚深能肆无忌惮打量她。 明徽撒谎时有个习惯,就是会不自觉垂下眼帘,像是做错事,可语气又倔强,咬准谎言不松口。 如此一来,便会让人犹豫不决,即使怀疑,也会下意识选择相信她,从而放她一马。 如今他再看她,脸色绷紧,眉目垂下,黑睫微微抖动,清瞳却明湛。 算了。 明徽觉得不耐烦,被他目光一寸寸扫视,像是被拘束在方寸之地。她心里又惊疑,害怕被霍砚深追问为什么买东西能用这么长时间。 “这薄荷糖是给我买的?” 话音落,明徽眼底闪过讶异。 “是。”她顺势下马,“我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个。” 没想到霍砚深竟然给她找了借口。 当然,明徽所说也是事实。 霍砚深大学时确实爱吃薄荷糖,周身都是薄荷清香,不似现在围绕的沉郁乌木香味。 “大学时吃,是因为我有咽炎。” 他拿过薄荷糖拆封,又道:“对了,你现在怎么不熬那些稀奇古怪的汤给我喝了?喝了那些汤,我嗓子确实舒服不少。” 明徽垂眸,“最近忙,没空。” “那就早点完成工作,挤出空档。” 他倒一颗薄荷糖在手心,仰头吃下。 瞬时,清新味道溢满口腔。 明徽没应声,没接话,也没敢提薛泯的存在。 以之前霍砚深对薛泯的态度,她不提为好,提了只会让他更为难。 …… 霍砚深想起薛泯时,已是吃过午饭。 前台向秘书处打了好几个电话,只这次有人接听。 随后,薛泯被通知上会议室等待。 他又在会议室等了大半个钟头,才见霍砚步伐悠闲踱来。 “薛总,好久不见。” 薛泯起身,主动伸手。 “你好,霍总。” 霍砚深瞥他一眼,藏在口袋里的手没掏出来,只悠悠道:“明徽,我不方便,你与薛总握个手。” 薛泯目光落在他身后,这才发现明徽也跟他来了。 “薛总。” 明徽舔舔唇,伸出手,发觉一旁传来灼热目光。 她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薛泯倒坦然,主动收回。 明徽也迅速收回手,身上灼热压迫才稍稍减轻。 “霍总急匆匆把我喊来,却又将我晾在一旁不管不顾是什么意思?” 薛泯见霍砚深坐下,也坐到他对面,坦荡问。 霍砚深不急着回答,反而让明徽去泡了杯茶。 “薛总喜欢喝什么?红茶?绿茶?乌龙茶?” 霍砚深嘴角勾笑,又转头问明徽,“你了解吗?” 明徽摇头,“薛总的爱好我怎么会知道。” “哦~不知道啊。” 霍砚深话里有话,一副阴阳怪气模样。 明徽太阳穴青筋都绷紧,极力忍耐。 这人平时还算正常,一遇到薛泯就像变了个人,怀疑他,更怀疑她。 有病,疑心病,病入膏肓。 “我不喝茶。”薛泯替她解围,问:“霍总此次找我来所为何事?” 霍砚深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没什么大事,上次你汇报内容不全面,不详细,今天再汇报一遍。” 薛泯蹙眉。 上次霍砚深到工作室,他们就差把休息时间都汇报上去,怎么可能不全面。 这次只是找个借口来为难他罢了。 “好。” 会议室有白板,薛泯拿出水笔,将公司规划设计,游戏结构进程列了提纲,分别详细论述。 明徽悄悄瞥一眼。 薛泯的字端正、刚劲,如同他这个人,威仪堂堂,刚直不阿。 霍砚深半倚半靠,嘴角笑意浅淡,心思明显不在薛泯汇报内容上。 明徽惊疑,默默敛眉。 半晌,会议室门被敲开。 “霍总,麻烦您出来一趟。” “嗯。” 霍砚深起身离开,明徽跟着他要走,却被留下。 “你听薛总汇报,记好笔记,回来我检查。” 他睇她一眼,拉开门离开。 明徽心下喜悦,却又充满防备。 喜悦的是霍砚深离开,她有机会与薛泯谈话;防备的是霍砚深虽然离开,可莫名将她留下,这里面绝对有诈。 她抬眸,对上薛泯视线。 男人指指耳朵,又瞧瞧白板。 很明显,他也是这样想的。 隔墙有耳。 第83章 霍砚深的疑心 明徽不知道霍砚深有事是真是假,但她了解他行事做派。 疑心重,手段狠。 通常先试探,等确定事情真相是他料想当中,再主动出击,以雷霆行动逼人到绝路。 可他并不一招制敌。就像他之前对明徽态度,都是先让对方挣扎,等到彻底击垮对方心理防线,满足他变态狩猎心理,再被他大喇喇碾死。 明徽得过教训,跟踪监视的手段他都使得上来,更别说设个圈套等她自投罗网。 她目光再次聚焦,白板上字体遒劲有力,薛泯声音穿透会议室。 两人恪守本分,一个教,一个记,不逾越。 楼上监控室。 对于霍总大驾光临一事,众人十分惶恐。 保卫科平时没有与霍砚深接触机会,如今看到他坐在监控器前,愈发不安,生怕做错什么。 “把这画面给我调大。” 他指着一处屏幕。 “是。” 有人立刻上前调大画面,将会议室内景象置于主屏幕。 自从之前霍氏出事后,霍砚深下令将全楼监控都换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高清摄像头。 如今看来,很有换的必要。 屏幕里的明徽面无表情,只沙沙记着笔记,时不时掏出手机拍照录像,十分认真。 薛泯更是稀松平常,并无异样。 观察良久,一杯咖啡已经见了底。 霍砚深放下杯子,面上表情不显,但众人明显感觉他释放威压减弱,愉悦许多。 会议室门再次被打开。 明徽抬头,立刻起身,将笔记留在桌上。 “薛总讲的内容我都誊抄在纸上,你先看一遍,不理解的话让薛总解释。” “嗯。” 霍砚深目光瞟过薛泯,又落到面前笔记本上。 明徽自小练的是簪花楷体,软笔小字写得漂亮,硬笔字也独有韵味。 霍砚深一页页翻看,微微抬手道:“继续讲。” 明徽站在一旁偷偷注视霍砚深表情,不知他刚才是试探还是无意,但看来这一遭是安全度过了。 明徽敛眉,稍稍安心。 下一秒,她听见薛泯声音止住。 再抬眸,正对上男人视线。 薛泯问:“霍总,有什么问题?” 霍砚深向后倚靠,抱着胳膊。“薛总这次怎么没打那条领带?” 他语气慵懒,但目光却锐利剜过明徽。 百叶窗帘将阳光分割成条块形状打在他脸上,将他情绪分割,看不透的晦暗。 “领带被送去干洗了。”薛泯应答,放下手中水笔,“霍总,我全部讲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没有,疑惑却有。” 他声音淡淡,漫不经心敲着桌面。 “霍总请说。” 霍砚深脸上笑意藏着三分寒光,“薛总的领带,到底是从哪儿买的?” 明徽心中一凉。 她上次的借口是将领带送给coser。难不成霍砚深从茫茫亿万人海中找到那名coser,推翻了她的谎言。 她目光慌乱一瞬,跌入薛泯眼底。 澄明、沉稳、古井无波,带着抚慰人心的能力。 明徽轻呼一口气,心神稳定下来。 “街边商店。” 薛泯温润脸色蒙上层不解,“霍总当真对我那条领带有意思,我就把发票拿来,或者直接买一条送给你。” 霍砚深眯起眼,沉默下来。 薛泯坦荡,脊背挺直,气定神闲。 两人好似打起眉眼官司,偶尔听见楼下人声惊起,却无法破除两人之间诡异气氛。 半晌,霍砚深松懈目光,“明徽,你说,薛总戴什么颜色领带好看?” “不知道。”明徽道:“我对薛总了解不对,不清楚他喜好。” “哦?”霍砚深嗤笑一声,“十年前,岳父岳母可是养了他两年,你与他同吃同住这么久,还不了解他喜好?” 霍砚深语气冷淡几分。 明徽蹙眉,霍宏山都不知道的事情,霍砚深竟去查了,还查得那么清楚。 “只是每周六周日下午明叔叔带我去明家吃顿饭而已,不算同吃同住,霍总言重了。” 薛泯提醒他注意分寸。 霍砚深神色冷下来,反问他:“那你和岳父什么关系?你叫他明叔叔……配吗?” 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唇边笑意阴鸷又讽刺,“薛泯,你配吗?” 明徽下意识看薛泯脸色,赤裸裸、明晃晃的恶意。 若霍砚深是外人,他说这话可以理解成疑惑、不解,总之给人留有喘息余地。可霍砚深是霍家人,刀光利刃也淬上毒药,往薛泯心脏最薄弱处扎。 明徽愕然,绞尽脑汁思考对策。 “配。”薛泯面色沉静,黑眸如水,清冷板正的口吻,“明叔叔对我,是再造之恩,犹如父母,恩情大过天。” 不卑不亢的反击。 犹如父母…… 这话分量不轻,是将霍宏山夫妇抛之脑后了。 霍砚深倏地一笑,恶意毫不掩饰,“明徽,听见了吗?犹如父母,薛泯想做你哥哥呢。” 他合上笔记本,将东西扔给明徽。 明徽心下厌烦。 霍砚深疑心重一分,试探便多一分,对她的禁锢便严格一分。 到如今,竟然已经到了将疑心蔓延到他人身上的程度。 “霍砚深,你够了。” 她情绪再把持不住,转身离开。 男人脚步止住,若有所思看她离开背影,又将目光移向薛泯。 薛泯表情淡然又坦荡,“霍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收拾桌面散落文件,“若霍总不放心项目进程,我让秘书以后每周都来向你汇报。” “不必了。”霍砚深眸中尖锐直白透彻,“一点小钱,算是喂了狗了。” 他迈步出门,稍顿两秒,斜斜乜他,“薛总请吧。” …… 电梯门开,霍砚深略略扫视一眼,不见明徽踪影。 “太太呢?” 一旁保镖低头恭敬道:“太太在厕所。” 霍砚深略略点头,“让她来见我。” 三分钟后,明徽被送到霍砚深面前。 “怎么搞成这样?” 男人拧眉,打量面前女人。 明徽自从怀孕后便只化淡妆,涂薄薄一层粉底,双眉淡淡描几笔,唇间也只一点殷红,像含着颗樱桃,饱满欲滴。 可如今,她脸上妆容糊成一团,各种颜色混在一起,浑水顺着脸颊兜到下巴,一滴滴砸在地面。 明徽双目猩红,对他的怒火几乎要烧着她身体。 偏偏霍砚深置若罔闻,一脸平静,甚至还能笑出来。 她的怒火在他眼里是小猫哼唧,扑腾玩弄时伸出的利爪,远远达不到“威胁”的程度。 这点,明徽自然也知道。 因而心头怒火全转换成委屈,连表面平静都维持不住。 “怎么,心疼了?”霍砚深眉目舒展,像是抓到奸夫淫妇通奸证据一般,一派得意洋洋模样。 “霍砚深。” 明徽从心底深觉无力,她不想再争论,所有的辩白在霍砚深眼里是小丑做戏表演。因而,她眉眼蓄满疲惫,乞求他,“我求你了,我们离婚吧。” 第84章 霍砚深说还爱她 “不可能!” 霍砚深果断拒绝,脸上青筋毕露,语气转而透露几分不耐烦。 “我警告你,你别妄想。” 明徽一腔怒火将她心脏烧成灰烬,彻底熄灭。 “为什么?”她语气平淡下来,“你不爱我,除了这个孩子,我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霍砚深起身,从桌上抽出纸巾,折成白色方块,缓缓靠近她。 “你不觉得这段婚姻对我们是种折磨吗?” 明徽目光随他身影在面前定住,乌瞳直勾勾望着他,倔强无比。 高大的、威严的身影笼罩住她,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她永无出头之日。 一双大手钳住她下颌,迫使她抬头。 明徽挣脱,却被男人重新捏住下巴,“别动!” 她眼睫微颤,语气软下来。 “放过我,好吗?” 霍砚深没说话,绷着纸巾覆上她额头,另一只手拖着她脸颊,纸巾顺她外轮廓一遍遍擦拭。 模样爱惜,动作轻柔,似珍宝玉珠,拂拭蒙尘,露出她白嫩细腻肌肤。 “下次不要再化妆了。” 霍砚深没回答她的话。 明徽抬手止住他动作,郑重其事道:“霍砚深,我们离婚,你放过我。” 霍砚深垂目,女人手指修长,甲床圆润透粉,唯中指指腹因为长久摩擦生出茧子,但并不影响整体观感。 他抬眸,“戒指呢?” “在家里。” “为什么不戴着?” 霍砚深质问,却不是强词夺理的独裁模样,反而愈加温和。 明徽心头涌出悚意,抽回手。 “工作太忙,不方便戴。” “这不是理由。” 霍砚深换了张纸,将她脸上痕迹擦干。 随后,他又从抽屉中拿出灰色丝绒盒递给明徽,“打开。” 明徽依照他命令打开盒子。 入目,璀璨亮丽的红宝石对戒。 明徽微愣。 男人捏住指环,“上次在欧洲出差,无意看到这对戒指,很配你肤色,喜欢吗?” 他口吻缱绻,缠绵悱恻,指尖攀上女人手指。 银色戒圈触感冰凉,明徽呼吸一窒,甩开他手。 丝绒盒面也掉在地上,另一个戒指随惯性抛出,翻滚两下停在她脚边。 “我不戴!” 明徽反应激烈,转头离开。 下一秒,她感觉一股巨力扳住她肩膀,明徽脚下一滑,将倒未倒之际,霍砚深气息扑面而来,一手搂住她脖颈,另一只手圈住她腿弯,强硬抱起她。 明徽双脚腾空,不由得紧紧扶住男人肩膀。 “你干什么!” 她眉目染了恼意,褪去妆容修饰的双颊白皙泛红,更显可爱。 为防止她双脚扑腾,霍砚深臂膀极力向内收缩,圈住她整个身体,却在小腹留出空隙。 他大步向前,坐在沙发,强制按住她手,套上戒圈。 明徽下意识捏住戒圈要扔掉。 “明徽!” 霍砚深浓眉紧皱,“我可以纵容你,但不代表你能屡次践踏我底线。” 他再无动作,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明徽面容,咬牙切齿的,“这是第三次你提出离婚,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了。” 手指上戒圈越来越紧,套住她的枷锁越来越沉。 明徽心落到谷底,一片冰冷。 “你想离开我,投入薛泯的怀抱?可今天你听到了,人家只拿你当妹妹,你的真心是自作多情,可笑吧?” 霍砚深眉骨高,俯身时会在眼窝下投射一道阴影,是深渊、是黑暗。 他的疑心、暴虐、凌辱、阴戾、怨恨要逼死她。 “霍砚深,我和薛泯没关系。” 明徽身体内积压太多不甘与恨意,流露出的却那么平静。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离婚。” “你不爱我,你妈也不喜欢我。若是我父母还在,可能会对你有帮助,但也微乎其微。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一点好处,那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她面颊苍白,太阳穴愈加胀烈,“如果是因为孩子。只要你愿意把孩子给我,我可以带她离开,走得远远的,再不回北城。你和程玉都年轻,趁现在再生一个还来得及,就当……” “住嘴!” 霍砚深身上暴戾气息霎时铺开,吞天蔽日的气势,明徽发觉窗外日光都暗淡几分。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你就这么想让我和别人生孩子?你就这么想与我离婚?” 明徽觉得周边空气逐渐被抽空,她如处在真空,下一秒就能被气压挤爆身体。 “是,没有爱的婚姻对我来说是坟墓,离婚才能放过我。” 她态度强硬,顶着威压反驳。 霍砚深动作顿住,眼底暗涌翻腾,嘴角逐渐弥漫笑意。 明徽觉得惊悚,虎视眈眈看着他。 男人此时脸上表情堪称微妙,笑容满面,眼尾弯弯,明明一副和煦表情,却令人无端生寒,阳光都照不穿的冷意。 无数惊悚场面从明徽头脑闪过,但恐惧程度连他笑容千分之一都不足。 “谁说我不爱你?” 话音落,满室寂静。 明徽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生理反应让她胃部抽搐难耐。 她瞳孔震颤,慌不择路推开男人,冲到厕所,呕吐声一阵接着一阵。 霍砚深笃定的话彻底摧毁她幻想,心口是被他撕开的大洞,四处漏风。 多可笑,以葬送的二十六年为代价,等她彻底死心了,他才说爱她。 爱从何来? …… 自从上次两人闹一场,明徽便不再去公司。 霍砚深也不问,只加强了安保,原本就无处不在的保镖更森严。 偌大、冷冰冰的别墅,现在连一丝温暖也没了。 明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门外红红敲门。 “太太,吃点东西吧。” 明徽不应,也不出门,只用被蒙上头,像是如此就能隔绝一切。 有些事不能细想。 就像心口生了烂疮,一点点溃烂、流脓,隐隐作痛,可还能忍。一旦你生了其他心思,戳破伤口,烂疮便会无限扩大生长,成心头大患,附骨之疽。 她用两年婚姻换来的教训,用眼泪换来的死心,被他用一句爱草草概括。 可他的爱是什么?是眼泪和规训,是折磨和监视,是她像狗一样朝他摇尾吐舌,是以后没日没夜的担惊受怕,浓缩成她的噩梦。 她不会当笼中雀。 身下手机有了动静,明徽回过神。 屏幕荧光微弱,她眼眸却亮的惊人。 是薛泯的消息,只有两句话。 “阮老师生病了。” “另,找到办法离开,速来。” 第85章 定下离开计划 明徽明白他意思。 以探望老师为借口与他见面,既光明正大见面,也不会引人怀疑。 想通这点,明徽精神抖擞起来。 她拉开窗帘,墙外依旧有人巡逻。 不知怎的,今年冬天天色总不好,少有晴天,今日却是难得的大晴天,温暖惬意。 她换好衣服出门时,正遇上霍砚深回家。 明徽不想理他,换鞋出门。 男人蹙眉,“干什么去?” “老师生病了,我去探望。” 明徽绷着脸,不情不愿回答。 霍砚深静静盯着她。 明徽面上无恙,心里却七上八下。 在她心里,霍砚深像是鱿鱼游戏里的npc,问题不断,还只能回答,答不上来或者答错踩到他红线,便开始吱哇乱叫,果断送你下地狱。 她都打算好用什么借口搪塞他了,霍砚深却点点头,淡淡应一声,“嗯,去吧,回来的时候去买点板栗饼。” 明徽愕然,抬头看他解开领带,迈步进门。 “还有事?” “没。” 她慌忙逃走,上车后仍心有余悸。 他今天一定吃错药了。 去医院前,明徽先去商场买了补品。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 两名保镖依旧是不远不近跟着明徽,默默监视。 “你们在门口等着。” 明徽推门进屋。 阮惠春脸色苍白,病恹恹在床上躺着,见明徽进门,眉眼闪过一瞬惊喜,而后收敛表情撇开目光。 “你来干什么。” “来看您。”明徽将补品放到一旁,小心翼翼看她脸色,“您还生我的气吗?” “你说呢?” “我猜您不生气了。” 明徽甜甜一笑,上前拥她,撒娇,“您要是再生气,我就要耍赖了。” 以往便是如此。 明徽每每惹到阮惠春,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便搞怪耍赖缠着她,哄着她,直到原谅她才罢休。 “行了行了。” 阮惠春轻抚她背,“薛总都告诉我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离开,走越远越好。”明徽肯定答案,“老师,我想逃离那个牢笼。” 话音落,阮惠春手机震动。 她点开锁屏,是薛泯打来视频通话。 阮惠春狐疑看一眼,接通电话,“薛总,明徽在我这里。” “我知道。” 明徽瞥一眼背景,他似乎是在车里,还有发动机嘈杂声音响起。 “阮老师,让明徽接电话。” 阮惠春将手机给明徽。 “薛泯哥。” “明徽,情况暂时有变,我被跟踪了,不能去医院。” 薛泯专心看路,镜头内只显现他一张侧脸。 深沉的、成熟的,几分讳莫如深。 “那你有没有事,知道是谁吗?” “我没事,你放心。” 薛泯顾拐过一个弯,又道:“资金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但到时候你得配合我签几份文件,以便到时候应付明怀礼。” 明徽有些犹豫,“明怀礼狼子野心,表面看着光正,其实最无赖了,我担心你应付不过来。” “我应付不过来,可有人应付得来。” 他展颜一笑,“我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好。” 停顿半晌,明徽听见屏幕里传出激烈刹车声,随后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好了,甩掉尾巴了。”薛泯声音轻松愉悦,“阿徽,你还在吗?” “在……” 明徽捧着手机,看见薛泯轮廓逐渐清晰,清隽润和,仪表堂堂。他身上自带令人安稳的气息,是岁月沉淀的韵味,巍然不动的底气。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想什么呢。” 薛泯停车,瞥一眼屏幕才发现明徽在发愣。 “没,没什么。” 明徽回神,尴尬摸摸鼻子,又扯开话题,“薛泯哥,你之前说想到了办法,是什么办法?” “八个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薛泯松开安全带,换了个舒服姿势,将手机架在面前。 “多少把握?” “九成。” 明徽沉默,不言语。 若是对付旁人,九成把握手到擒来,可她面对的是霍砚深,以他多疑天性,九成把握便满是漏洞了。 “阿徽,你不信我?” 薛泯问她。 明徽依旧沉默。 半晌,才舔舔嘴唇,“霍砚深他……” “他生性多疑,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是纵横裨益的商业奇才,稳坐高山之巅,常人仰望不可及。” 薛泯一锤定音,“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利用他多疑天性。亚洲经济论坛还有二十天,这二十天足够我们搞点动静出来迷惑他。” 明徽绷直唇角,面上一点表情都没了。 薛泯爽朗笑声传来,“阿徽,你没变。” 明徽脸上显出错愕。 “你藏不住心事,遇到难题时,总是这副表情,呆傻可爱。” 他一句普通的夸奖,落在明徽耳朵便却人臊得慌。 明徽长相优越,却没有与异性接触的经验。 结婚前,霍砚深缠着她,不让别的男人靠近。 结婚后,她缠着霍砚深,全身心放在他身上,对旁人视若无睹。 大一时候,明徽在学校元旦表演初次亮相,做主持人。 当晚,学校表白墙就被她照片挤爆,后来同班同学不小心曝光她联系方式,短短一天内她的社交软件便收到校内校外上百条好友添加。 第二天霍砚深得知这件事,醋意大发,在表白墙上发布两人合照,宣布她“名花有主”。 当天,帖子下面几十条留言要与他一决高低夺得女神芳心。 后来明徽冷处理,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阿徽。”薛泯出声提醒,“我知道你害怕霍砚深,所以一切都不要多想,只相信我,好吗?” 明徽冰冷内心中忽地窜出一簇火苗,不大,生命力却持久,日以继夜温暖她内心,直到这颗心脏再恢复跳动。 “好,我相信你。” 薛泯怕她还担心,声音放软,鼓励她,“况且那九成把握的用处只是迷惑霍砚深,还有剩下一成才是助你离开的秘密。” “还有一成?” 明徽抬眸,“在哪儿?” “在这。”他指指心脏,“在这里,明徽。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一定带你离开。” 第86章 专门为明徽打造的火坑 明徽看望阮惠春后,又绕路去临西路买了板栗饼。 日头渐渐落下,天边余晖化作热烈饱满的火烧云,让她尘封冰冷的心脏跳动起来。 其实,明徽不懂薛泯为什么会这么尽心尽力帮她。 回溯时光,十四岁到十六岁这两年,她和他算不上相熟。 他沉默内敛,害羞青涩,每次来到明家只顾埋头干活,打扫、帮厨、修理桌椅……总不愿意吃白饭。别人对他散发善意,他口头不表示,但之后一定会千万倍报答过来。 母亲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屡次三番劝他不用这样,可薛泯只笑笑,说外婆教过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后来母亲就再没劝过,只用切身行动加倍对他好。 而当时的她因为霍砚深的缘故,有意与他保持距离,把他当透明人,偶尔迎面碰见,也心照不宣偏头离开。 他知道她喜欢霍砚深,所以更加刻意拉开距离。 或许是不愿意沾染与霍家有关的一切,两人发展到后来,成了虽在一张桌上吃饭,关系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她偶尔听父母提起薛泯身世,说他自尊心强却刚正不折,以后必成大事。 明徽发自内心对这个沉默的男孩生出同情心和敬佩,不过对薛泯来说,别人的同情是最不值一提,最伤人的东西。所以她默默收起同情,对他的态度也缓和许多。 不过在她的记忆里,两人真正相熟还是在重逢之后,父母的十年祭上。 十年啊…… 薛泯竟还记得她。 明徽怅然。 不过想来,按照薛泯纯正品性,看在父母的面子上帮她,一切倒是也能说得通。 天光渐暗,最后一丝亮光也被黑暗湮灭。 车子停下,司机打开车门,“太太,到家了。” 明徽回过神,摸了摸怀里的板栗饼,还是热的。 “嗯。” 她下车,却见院内停了辆熟悉的粉色宝马。 明徽微愣,看向窗内。 红红正出来,见明徽站在门口,一时支支吾吾,面色尽显局促。 “太太。” 她打了招呼要走,被明徽拦下来。 “有客人吗?” 红红瞥门内一眼,轻轻点头,“太太,要不您先来厨房一趟。” 她看她脸色,小声建议道:“刘姨走之前把党参鸡汤的方子给我了,您尝尝味道对不对。” 明徽敛眉,压下杂乱思绪,“好,我去尝尝。” 红红松一口气,想安慰又不知怎么安慰。 在霍家工作这么久,太太对她们这些保姆好得没话说,可这么个好人,却偏偏抓不住先生的心。 那程玉无论长相还是脾气哪能比得上太太,但…… “里面的是程玉吗?” “是。”红红点头,“程小姐刚来,正在客厅与先生聊天。” “嗯。” 明徽不甚在意。 程玉被派到海城,已没了作妖的机会。退一步说,就算她还想闹也没事,这关头正缺个搅局的人。按照薛泯的计划,水越浑,越能蒙蔽霍砚深视线,她越容易离开。 “明徽姐!” 明徽脚步未抬,身后传来程玉的声音。 她回头,见程玉笑眼弯弯。 “程助理,好久不见。” 明徽冷言冷语,她摆摆手,示意红红先走,“有事吗?” “我没事,砚深哥问板栗饼呢?”程玉歪头,让出空隙,“他让你把板栗饼送进去。” 明徽目光移向屋内。 玄关处,灯光昏暗,室内水晶灯光铺映至此,投射出朦胧一道身影。 “我先去厨房,你送过去吧。” 她将东西塞给程玉。 “不,砚深哥说了,你亲自送进去。” 程玉冷笑,嫉妒、痛恨。 当初她被调到海城,全是因为明徽。如今她趁空回北城,霍砚深对她态度却极尽冷淡,绝口不提离婚一事。 由此,她心中不安加一分,躁动再加一分。想到以后很可能再见不到霍砚深,便恨不得把面前这人剜心刮肉置于死地。 “嗯。” 明徽应一声,闷头钻进室内。 霎时,扑面的热意,她没脱外套,将东西放下之后便想走。 “红红找我有事,我先去厨房。” “站住。” 霍砚深视线不离屏幕,偶尔对听筒说两句话,“你坐过来。” 明徽发自内心抗拒,不愿移动脚步,又强调一遍,“我先去厨房。” 热气蒸得她浑身难受。 “坐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明徽攥紧拳头,依旧不依,迈步向外走。 “我警告你,海城项目还没落到你手上。” 霍砚深抬眸,阴暗沉晦。 “程玉,这段时间你在海城发现什么,说出来。” 听到这话,明徽一愣,脚步顿住。 霍砚深监视下,她行动受制,便将全部交给薛泯,以她的名义去做。 难不成是薛泯的行动被发现,霍砚深的疑火又烧起来了。 她惶恐,心脏发颤,背后目光像荆棘藤条缠住她。 程玉眼眸闪过一抹精光,得意一笑,“海城项目移交过程中,我发现几个疑点,得让明徽姐一一作答。” 呼吸几刹,明徽佯装平静,脱了外套坐下,“什么疑点,你尽管说。” 她前胸后背已被汗水浸湿,额头也露出细密汗珠,熏得脸颊红扑扑。 霍砚深盯着她身影,细细分辨她表情。 程玉将一切收进眼底,咬牙切齿掀开文件,“项目移交确实是以你的名义,可在实际移交过程中,操作人是名男性,且不是明家人。” 她冷哼,弯唇一笑,“其次,负责监管的子公司实际注资只有七千万。据我所知,当时你们商量的是砚深哥注资六千万,明家注资四千万,那失踪的三千万在哪儿?明徽姐,你能解释吗?” 明徽沉默。 她终于明白霍砚深为什么要让程玉去海城分公司了。 是她粗心大意,低估了霍砚深的心思。 明徽抿紧唇,手心攥紧。 细想,自从与霍砚深交手以来,她除了得到项目,竟没得到一点好处,这项目也是霍砚深大发好心的“恩赐”。 她算一步,霍砚深便多算一步。 当时他愿意松口,把海城项目给她,是早就想好应对策略。而程玉,是明贬暗升,做了他的“卧底”,监视海城项目一举一动。 “明徽姐,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程玉居高临下,好戏得逞的模样。 明徽回头看霍砚深。 男人面色阴沉,背对水晶灯。 一簇簇灯光打在他身上,映出男人凌冽如锋的锐利。 明徽明白,今天是专门为她打造的火炕,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跳进去,要么跨过去—— 第87章 事情脱离掌控 “当然能解释。” 明徽瞥一眼程玉,“我问你,那名男性操作人姓什么?是不是姓魏?” 程玉愕然,余光瞥向霍砚深,不自觉点点头。 “是……” “姓魏,叫魏泽天,泽天律所的律师,对不对?” 明徽一字一句问她。 程玉面露不甘,点点头,“是。” “魏律师确实是我委托处理海城项目移交事宜的。”她点头,睇一眼霍砚深,“怀孕后我体力不支,况且当时我已经入职了霍氏,实在分不出精力负责移交事宜,便委托了律师代我处理,也就是你查到的那名男性负责人。” “至于注资,更与我无关。” 明徽坦然,靠着椅背,胸有成竹。 “原本我与二叔商议他出四千万,可前不久他忽然说现金流出现问题,手头拿不出钱,让我先垫付,我无可奈何,只能先以公司分红垫付一部分,剩下的走银行贷款程序,不日后银行资金到账,便是四千万整。” 明徽字字句句笃定,回荡在客厅。 程玉脸色阴恻恻,直勾勾盯着她。 明徽却不在乎她,只看着霍砚深。 从头至尾,男人没说一句话,冷冷淡淡,不苟言笑,像他亲手雕刻的木尊,但比那些栩栩生动的木尊更有锋芒。 他闭口缄默,目光沉沉。 时间仿若在他身上静止,却遮掩不住他外露的磅礴气势。 霍砚深静静凝视明徽。 似是想从沉默表情中窥探一丝谎言,抓住她漏洞。 明徽见程玉脸色僵变,便明白她所说是真。 薛泯身份敏感,不可能亲自去办这事,必定委托给身旁亲近的人,而她能想到的便是魏泽天。 薛泯说过,魏泽天是他战友,过命的交情。且他是律师,行事方便。 凝滞半晌,红红敲门打破寂静。 “先生,太太,开饭了。” 她怯生生望一眼霍砚深,又迅速低下头。 屋内氛围太古怪。 太太像犯人,先生像主审官,一字一句皆是剑拔弩张的机锋。 “先吃饭吧。” 霍砚深起身,走向餐厅。 明徽入座,程玉紧随其后。 霍砚深晚食清淡,桌上菜肴大多清炒,偶尔几道油腻也是厨师发挥智慧做得清爽版,看着油腻,入口却清香。 霍砚深捧着瓷碗盛汤。 党参乌鸡汤香味浓郁,红枣、枸杞飘在汤上,姜片切薄只做补味食材。 明徽不爱吃姜,又在孕期,刘姨便自学中医食补,改良鸡汤做法,成果斐然,明徽特别爱喝。 看到这菜,她总不自觉想到刘姨,也不知刘姨现在怎么样了。 恍然,面前伸来一只手,将自己空瓷碗换走。 明徽垂眸,看着面前香气扑鼻鸡汤,又望一眼霍砚深。 他确定霍砚深晚餐不会喝这种东西。 所以刚才他盛的鸡汤是给自己的? 明徽抿唇,不动声色推开鸡汤,只吃菜。 男人眸色一暗,眼中凝结冰霜又冷几分,捏住勺柄的手背涌现些难以克制的青筋。 他静静盯看,丝毫没注意一旁女人嫉妒到变形的表情。 程玉咬牙切齿,目光不断在两人间逡巡扫荡。 果然,她离开北城之后,一切事情都偏了原本轨道。 若不是明徽和她腹中孩子,霍砚深早该离婚另娶她了。 程玉舔舔唇,闻着鸡汤香味,心沉沉坠下。 她不能坐以待毙。 …… 饭后,按往常习惯。 明徽在三楼画画,霍砚深在书房处理公务。 程玉待在客厅四处巡视,目光瞄到明徽房间。 她推门,里面已被清空,只剩下孤零零一张床,衣橱更空空如也。 程玉一瞬愕然,回头碰见红红。 “明徽姐不住这儿了?” “是,太太搬回主卧了。” 红红捧着干净床铺进门,恭敬道:“程小姐,先生吩咐,您今晚住这儿。” 程玉面色霎时黑沉。 她搪开红红,气势汹汹往楼上去。 红红敛眉,按部就班铺床。 她出身与程玉相差不多,只是她早入社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已经被磨砺掉锐气。但她与程玉又有不同,程玉心高气傲,好高骛远,想做人上人;她则温温吞吞,只想先做好眼前事。 在豪门做保姆这么些年,她什么都见过,上门的男小三女小四耀武扬威,怀孕的二房三房想借子上位……可不论在外面怎么花心怎么闹,不论豪门夫妻感情有多假,只要他们是夫妻,就是利益共同体,只要不损害共同利益,就不可能离婚。 但凡到了离婚的地步,必是拼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为了财产分割、账目清算,请律师、侦探,甚至是职业小三,只要能揪出对方过错,便不惜一切代价。 闹得家不是家,人不是人,儿女不是儿女,公司不是公司。 而红红也明白一个道理,外面的男情人女情人和她的身份是一样的,不过比她光鲜,一个伺候生活需求,一个服侍身体感情需要。 做得好了,能升职加薪,以求退休后荣养天年。做得不好,便只能拍拍屁股滚蛋。 可问题在于有些人总认不清自己身份,以为能麻雀变凤凰。 麻雀确实能飞高枝,但怎么可能变成凤凰。 书房门被敲响。 程玉咬着指甲,有些不安。 她刚才被恼意冲昏头脑,敲门之后才发现自己冲动了。 大概因为回来之后发现事情已经超出她掌控范围,尤其又听到明徽搬回主卧,她一切思考都化作乌有,只想向霍砚深讨个说法。 “进来。” 男人声音透过房门,回荡在她耳廓。 程玉呼吸节奏放乱,嘴唇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她咬咬牙,一鼓作气推门进去。 房内,霍砚深在处理文件。 他轻抬一眼,见是程玉,冷冷问:“有事?” 程玉没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他一旁文件上。 自她进了霍氏,待在霍砚深身边以后,男人似乎就有了处理的不完的文件。相应的,霍氏随他努力而节节高升,在各行业开花结果,很快成了雄霸北方的垄断级企业。 说起来,她和他真正相处的时间真的很少,绝大多数时间他也只把她当秘书,处理公司各种事务。偶尔在一起,也只有身体折磨,各种凌辱虐待,至于所谓欢愉温存,从不存在。 程玉甚至觉得,就算待在霍砚深身边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人,他也会如此,表面宠爱纵容,背地却毫无感情。她能感受得到,霍砚深对她没有太多的爱,只把她当做欲望发泄的出口,承受一切暴戾、惊怒的工具。 不过他的宠爱纵容也有好处,至少所有人都不敢再轻视她,她拥有与男人比肩的荣耀地位,这正是她所不舍的,也正是她爱意的根源。 第88章 程玉的结局 回过神来,霍砚深眉眼已盈满烦躁,眉头耸动挑起。 程玉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砚深哥,今晚我住哪儿?” 程玉语气放软,走到他身后为他捶背捏肩。 霍砚深眉眼松懈些,语气依旧不耐,“保姆收拾了一楼客房。” “可之前是我和你一起住的。” 程玉绷不住情绪,有些激动。 霍砚深停下动作,回头深深望她一眼,“还想睡地板?” 程玉脸色一僵。 她和霍砚深睡在主卧时,是她睡地板,霍砚深睡床。偶尔男人大发善心让她上床,也只是把她当佣人,铺床单,整理床铺。 “是,只要和你住在一起,我愿意做一切。” 程玉的话是真心,但未免有几分其他意味。 霍砚深听出她话中端倪,微微蹙眉。 “你要表达什么?” 程玉见霍砚深在文件最后签下姓名,行云流水地一捺,随后将文件随意扔到一旁。 她内心有些焦躁,再不说出来,她的命运就要像这份文件一样被抛弃。 “我想调回北城。” 房内暖气充沛,她只穿一件薄薄的贴身羊毛衫就觉得浑身发热,她舔舔略微发干的嘴唇,道:“砚深哥,我想跟在你身边,我想回北城。” 回到北城,她才能掌控事情发展,才能让一切顺着原有轨道发展下去。 霍砚深面上表情依旧一丝不苟,他专心处理文件,时不时才分心怜悯般回应程玉。 “你现在的作用就是好好待在海城,项目上的事情需要你。” 霍砚深漫不经心回应,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在搪塞。 男人眉心依旧耸动,昭示他依旧濒临发怒边缘。 程玉有些瑟缩,但脑中盘旋涌动的不安让她挣脱这种恐惧留了下来。 “砚深哥,我工作能力强,可以帮你处理一切你不喜欢的事情。听文聪说,自从我走后,秘书处工作效率下降。你让明徽做你的助理无济于事,她只是个家庭主妇,对于工作之类的事情并不精通,你需要我,只有我才能让一切恢复秩序。” 程玉喋喋不休,口不择言,她不由抓紧男人衣领,迫切想让霍砚深答应她要求。 “还有,明徽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你忘了吗?我才是孩子的母亲,你是孩子的父亲。还有,明徽姐想和你离婚,那为什么不……” “程玉!” 霍砚深厉声呵止她的话。 翻山倒海的怒意顷刻间铺开,程玉一颤,鸡皮疙瘩涌起,背上浸出冷汗。 她这才发现自己逾越得多过分,惊骇松开他衣领。 “砚深哥……” 霍砚深脸色阴郁,整个人紧绷着,周身笼罩一层阴霾,是不加掩饰的恶意与嫌恶。 “你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霍砚深眯起眼,静静打量,“你认为你能力强,人缘好,我离不开你,公司离不开你?” “不是……” 程玉低头,佝偻着身子,声音愈加胆怯,“我只是想说,我愿意一直服侍您,当您的左膀右臂。” 霍砚深站起身,左右踱步,身形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他不喜亮,书房内只开一盏阅读灯,小小的光晕只能覆盖到书桌边缘。再远,便只能靠视力分辨。 程玉卑微站在书桌前,被冷光笼罩。 霍砚深打量她,眼睛是冷的、暗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程玉跟在他身边两年,浸淫他行事风格,共享他无上荣誉,从一个不谙世事小白兔变成披着纯善皮囊的野狼。 如今看她,依旧是像两年前一般,瑟缩、怯弱、臣服,可实际皮囊下是吞鲸一般的野心。 程玉很紧张,心脏狂跳到爆炸。 他寻不见霍砚深身影,但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注视,能剖析她心脏,攫取她想法,她在他面前,一览无遗。 渐渐,压在心头的威慑感退去。 程玉浑身松散,骨头都发麻,堪堪站稳。 “砚——” “明天你去人事部办离职。”霍砚深语气果断,脚步声传来,他身形又出现在眼前,“按照两年前的合同,离职后,我以私人账户给你转五千万,北城房产一套,平常我送你的礼物不用退还。只一点,三年内我不想在北城看到你。“ 话音落,程玉脑海刹那空白。 她思维迟滞一步,情绪先崩塌,一股绝望冲上心头,程玉双目不自觉盯住霍砚深。 这感觉就是即将竣工的大厦还未封顶,地基就先塌了。 两年来的隐忍,两年来的痛苦,两年来的处心积虑,被霍砚深一句话就否定。 明明她离成功只有一步的—— 回过神时,霍砚深已将支票放在桌上。 “今晚留你一晚,是看在以往的情谊上,明天一早你就离开。” 霍砚深没了工作的心思,起身出门。 他捏捏眉心,早知道会爆这么大的雷,就不该留程玉的。 “不——” 程玉情绪崩溃,扑过去拽住他,“不,砚深哥,你不能赶我走,我是孩子的母亲,你不能赶我走——” 眼泪不自觉流下,等她感受到脸颊凉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嘶吼着,死死拽住他衣角,“我是孩子母亲,你是孩子父亲,你不是早答应和明徽离婚,我比明徽能力强,比明徽听话,只一张脸不如她。她不愿意生孩子,我愿意生,你娶我吧,我愿意生!” 霍砚深淡淡一扫她,眉心皱起。 他不喜欢别人把眼泪蹭在他身上。 “程玉,松开。” 霍砚深忍耐已到极限。 程玉慌张摇头,“不,不……” 她抓住的是最后一点希望。 “松开,不要让我把对你的最后一点耐心消磨掉。” 程玉张了张嘴。 耐心……是耐心,连爱意都不是。 “砚深哥……” 她思绪渐渐散开,只手心紧紧攥住男人衣角。 这时,房门被敲响,“霍砚深,你在吗?” 明徽的声音。 思来想去,明徽觉得自己还是该去找霍砚深说清楚。 他疑心重,三言两语的解释根本不能俘获他的信任,在楼上构思良久,她决定找霍砚深把这事说清楚。 毕竟现在正处于离开的关键时期,不能有任何差错。 “在,进来。” 明徽听见门内声音,她推开门,入目场景简直要惊掉她下巴。 还未等脑子做出决定,身体就先一步离开。 “不好意思,打扰了。” 门还没来得及关上,霍砚深忽然叫住她。 “等等!” 第89章 霍砚深的真正目的 明徽僵站着,目光不知该看向何处。 她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尤其对于处理丈夫和其他女人之间的事情,她很没兴趣。 “我什么都没看到。”明徽垂目,抬步要走,“也什么都没听到。” “进来。” 霍砚深略显烦躁,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明徽舔舔唇,不情不愿转身,“干吗?” “把程小姐拉开。”他乜一眼衣角,眉头紧皱,“程小姐已经被辞退了,今晚留宿一晚,明天让保镖送她离开。” 明徽迟滞一瞬,脸上现出错愕。 她望一眼程玉,面容戚戚,梨花带雨。 程玉也看向她,满怀敌意,滔天的怒火、仇恨和被揭穿的窘迫。 两相对视,明徽心头竟生出一股唇寒齿亡的悲悯。 不论怎么说,曾经的霍砚深对程玉也是情深义重到不惜把她踩到泥里,纵容对方欺负她、侮辱她。 可如今,毫无预兆,毫无防备,猛然间就对程玉失去了兴趣,当机立断赶走她,真真是冷血无情到了极点。 霍砚深耐心耗尽,脱下外套,路过明徽时拽起她手,离开。 明徽面色呆愣,回头望一眼。 程玉怔怔瘫坐在地上,视线直勾勾盯着她,嫉恨、不满。是暗黑情绪带来的浪潮,把她笼罩在阴影中,肆无忌惮吞噬她。 霍砚深把明徽带到了卧室。 他反锁门,脊背抵着墙壁,面露嫌恶将上衣脱掉。 右下衣角处,湿哒哒地泅一片水渍,是程玉的眼泪。 “洗了。” 男人将衣服抛给她,迈步进浴室。 水声渐响,明徽心脏浮沉,慢慢坠入深渊。 霍砚深对旧爱一贯冷血无情,不论是她,是程玉……都是最好的例子。 爱得时候死去活来,谁劝都无用。不喜欢了便一脚踢开,临了还得利用程玉来制掣她。 细想霍砚深派程玉去海城的目的,大概是想稳住她情绪,先让她乖乖生下孩子;其次就是若程玉能够找到项目漏洞,搁置海城项目交接,那她对霍砚深的仇恨便自然而然就会转移到了程玉身上。 总之等她顺利生下孩子后,既能完成老宅交代的任务,让老宅那边没借口再管他,也能挟制她,用孩子缠着她,再没时间和他闹,也让她再没离婚的想法,心甘情愿做一辈子耳聋眼盲的“贤妻”。 …… 霍砚深出来时,见明徽呆坐在床上,擦擦头发,“说吧,找我什么事。” 明徽醒神,眼中闪过一瞬警惕,忙低下头。 “我,是关于海城项目,那三千万我会尽快走完手续打到账上。” “嗯。” 霍砚深简单冲了冲,发尾沾湿,滴着水,氤氲兰花香。 “帮我吹头发。” 霍砚深扯了吹风机坐到沙发上。 明徽心是冷的,手也是冷的,摸到他发尾时,指尖才传来一股不真切的热意。 她小心翼翼拨弄他头发,一缕一寸吹干。 霍砚深头发黑、硬、茂盛,小时候还带点自来卷,头发长长后便像炸毛的潦草小狗,每次洗完头总要吹半天。孙相宜没那个耐心,保姆没空时,他就搬着小板凳去明家找她,让她帮他吹。 虽然后来他剪了头发,但依旧用这借口找她。直到霍家搬离大院,这项活动才停止。 “走神了?” 霍砚深出声问她。 明徽回过神,这才发现手心攥几缕黑色断发。显然,是霍砚深的头发。 “对不起,我刚刚没在意。” 明徽利索吹干剩余头发,将吹风机收起来。 霍砚深目光扫过她面庞,眼中糅杂几分疑心,“刚才在想什么?” “想一些旧事。”明徽合上抽屉,顿一下,转头问他:“程小姐……你舍得?” “你要帮她求情?” 霍砚深瞥一眼她,进了衣帽间。 “不是,我没那么好心。” 明徽搓搓手,吹完头后,她手心也沾上兰花香味。 霍砚深声音从衣帽间响起,“谈不上舍不舍得,是她没有利用价值了而已。” “利用价值……” 明徽念念有词,手心不自觉捂上小腹。 原来霍砚深衡量女人的标准是利用价值。 既如此,所以她的利用价值是什么?所以从童年到少年,再到现在,那些清风朗月的故事,隐藏在不可言说中的脸红算什么? 明徽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即使现在与霍砚深闹成这样,她也从不后悔爱过他,嫁给他,只认为物是人非,人心易变。因为以前存在过的爱是真的,他的真心也是真的。 可现在明徽有些不确定了。 结婚前,霍氏遇难,她各处奔走,帮他拉投资、做销售,将父母人脉求了个遍。可只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他就给她判了死刑,认定她喜新厌旧,水性杨花,连娶她都是选在父母祭日,为了侮辱她。 可现在想,是否是因为她没了利用价值,所以才会受到如此屈辱对待。而现在霍砚深又说爱她,是因为她又有了利用价值——他等她生下孩子。 明徽攥紧衣领,面无表情凝视虚空。 细思极恐。 若以往,明徽不会相信这种说辞,可她目睹过霍砚深的冷血,看到过霍砚深的疑心,也承受过他的手段,就如程玉的结局。 明徽心跳猛然沉重起来,一下一下,顿涩迟滞。 她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刀刃尖亮,砧板厚重。 程玉的头颅在滴着血,下一个就是她。 “没听见吗?今晚怎么总在走神?” 不知何时,霍砚深已到她眼前。 男人重新换了件家居服,头发柔顺搭在额前,盖住眉眼,也挡住些他外显的杀伐果断,多几分少年时期的明丽风流。 他抱臂站在她面前,睇她。 明徽有些恍惚,抬头愣愣看一眼,“怎么?” 男人眸中黑沉化作怀疑,糅成星点散布眼底,每每眨眼,疑心便重三分。 “明徽,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语气幽远,带几分微不可查的轻叹。 明徽抿直唇角,目光避让,脸色僵硬得不自然,“没什么。” “让我猜猜……” 霍砚深蓦然向前迈一步,膝盖抵上床沿,横亘在她双腿间。 明徽被迫岔开腿。 她心头一颤,迟钝生出危机感,忙找借口推辞,“我还有事。” “我还没猜完呢。” 霍砚深冷笑一声,高大身形猛然压下,不给她站起的机会。明徽避无可避,硬着头皮撞上他胸膛。 她被逼到狭仄角落。 男人胸膛温度透过毛织物烫伤她皮肤,女人手心渗出冷汗,哆哆嗦嗦用胳膊挡住他,预留出空隙。 “你,你要干吗?” 她眼中警惕刺伤霍砚深。 男人眸光一暗,面容染上阴鸷意味。 窗外风雪激荡,他神情更恼怒,吐出的话也浸了毒液,一发致命。 “是在想薛泯?还是后悔和我结婚,埋怨我当初坏了你的好事?” 明徽一愣,随后,一股巨大的屈辱感蒙覆全身。 霍砚深将她表情尽收眼底,胸膛又压下几分,连最后一点空隙都不留。 他脸上促狭闪过一抹嘲讽,轻声细语,潮湿热气喷薄在明徽耳边。 “当初你看上的那个男人现在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你还念着他啊。” “还是说你念着薛泯,想给她当狗。” “明徽,你贱不贱啊。” 第90章 孩子身世暴露 明徽沉默,纹丝不动,脸上表情更是平静。 一刹那的屈辱过后,她思绪竟清明起来。 霍砚深常常对她进行这种荡妇羞辱,让她陷入自证陷阱。从结婚开始到现在,她无数次经受羞辱,无数次崩溃哭泣,周而复始。 可她又没做过这些,凭什么要遭受这种辱骂。 霍砚深是变态、神经病,就想用这种方式把她变成病友。 去他妈的狗东西。 明徽想骂脏话,动动唇又忍住。 现在不能骂,得等她离开之后。她要做个霍砚深的小人,天天用针扎他,才能对得起这些年受过的罪。 霍砚深见明徽神色游离,脸上覆一层薄怒,气势汹汹掐住她下颌。 “明徽,你听到我问你话了吗?” 明徽轻飘飘瞥他一眼,语气恹恹,“听到了,你问我是后悔,还是想做薛泯的狗。” 霍砚深一噎。 冲天怒火猝不及防地被泼了盆水,心头堵塞闷滞,却又没办法疏通。 “那你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人。” 明徽索性更加摆烂,将他话搪塞过去,“不过我命运掌握在你手中,你让我做狗我就做狗,你让我做人我就做人。” 霍砚深脸色铁青。 明徽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人措手不及,他闷塞的怒火竟也渐渐熄灭,化无踪影。 他深呼吸几口,松开她。 “好,好,好。”霍砚深连连点头,忽地发笑,不知是气的还是真心。 话音落,男人搬来椅子堵在门口。 明徽顿觉危险,忙站起身,敏锐问他,“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霍砚深冷笑一声,吸顶灯渲染出他轮廓,高眉深目在他眼下投射出小三角,灰色家居服都浸染几分冷峻。 “你要当狗,我就让你尝尝做狗的感觉。”他勾勾手,“过来,跪下。” 明徽神色一顿,眉心紧紧拧起,目光忽地冷厉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履行夫妻义务。” 霍砚深敞开衣领,精壮胸肌暴露在空气中,他身材线条结实有力,是日日健身的成果。凶猛澎湃的荷尔蒙气息溢满房间,是最原始、最强悍的、最野蛮的欲望,始于十万年之前,刻在人类dna中。 明徽每一个细胞都**,紧张,像披满尖锐的刺猬,虎视眈眈望着他。 霍砚深目光愈加幽深,声音嘶哑,“听话,过来。” 明徽冷冷拒绝,“不。” “明徽,麻烦你看清形势。”霍砚深咬着牙,眼底沉沉皆是怒火,“你有什么资格说不?你现在只是待宰的羔羊。” 明徽眼神冷漠,眉宇间透露一丝决绝,“我是没资格,但大不了鱼死网破。” 男人沉着脸,目光森然,却没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室内旖旎氛围被破坏,两人就此僵持着,目光相对,却是剑拔弩张的危险。 良久,卧室门被敲响。 “先生,太太,程小姐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走。”红红声音传来,略显不安,“您下去看看吗?” 房间内没人说话,红红略显局促。 主卧门被锁,按理说她不该打扰,可程玉要走,她们又拦不住。 思来想去之下,还是得来汇报。 只是她来得确实不是时候。 半晌,门锁被打开,霍砚深迈步出门,身上裹挟情绪好似平静海面突起的风暴眼,藏着强大威力,稍稍靠近便能将人绞杀。 红红心脏扑通通地跳,忙补一句,“先生,程小姐在收拾东西。” 霍砚深没理她,转身去了书房。 风暴眼移走,红红稍稍松口气。 “程玉要走?” 背后忽地响起明徽声音,她一转头,心脏不由自主又砰砰跳起来。 “是,太太。” 明徽身影渐远,下了楼,“你陪我送程小姐离开。” 红红舔舔唇,不知明徽什么意思。 按理说程玉离开她该高兴,可看她现在模样,不仅意思兴奋表情都没有,反而出现另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是。” 下了楼,程玉已经收拾好东西。 明徽在楼上站定,睥睨她,“时间这么晚了,确定要走?” 程玉气势汹汹地瞪过来,眼神如同狠辣的刀子一样要杀人,她手里提着箱子,眼睛紧紧盯着明徽,身体微弓,手指紧绷,宛如要捕猎的猛禽,下一秒就要扑将过来,把明徽恶狠狠的撕碎。 “你别得意!你的下场早晚会和我一样。” 程玉咬着牙。 在她看来,自己的委屈和羞辱和霍砚深无关,只和这个眼前的第三者有联系。 明徽冷眼看着程玉,在那张脸上,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模样,曾经的她无数次流露出的羡慕、嫉妒、不甘、痛恨…… 而现在这些情绪竟都出现程玉的身上,这个曾经被霍砚深宠在手心的女人。 真是世事无常啊。 明徽觉得实在可笑,笑她的天真,笑程玉的执迷不悟。 “是,所以我从来不对他抱有幻想。”明徽踱步下楼,慢慢道:“其实我很羡慕你能离开,希望下一个这么走出霍家别墅的是我。” 程玉咬紧唇,落在耳中的话语皆是讽刺,是胜利者的得意扬扬。 “明徽,事情还没结束呢。” 程玉意味深长留下句话,而后离开。 月光下,粉色奔驰越来越远。 明徽呆呆看着,脸上流露出一抹羡慕,羡慕程玉能离开,羡慕程玉的自由,羡慕她逃脱这个魔窟。 她要忍忍,再忍最后十几天,就能自由了。 …… 第二天,霍宏山忽然打来电话,命令霍砚深带明徽回家。 接到电话后,明徽心中惴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霍砚深还没下班,她先一步到了老宅。 刚到门口,便见一辆粉色宝马停在老宅门前。 她眉心一跳。 果然,是程玉。 明徽被人引到正厅,低垂着头,乖乖道:“爸,妈。” 霍宏山不应答,板着脸。 孙相宜上次被明徽吓到,如今心有余悸,指着她骂,“祸害,霍家的祸害,霍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妈,这话怎么说?我怎么丢脸了?” 明徽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你说怎么丢脸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和谁的种,你说得清嘛!” 孙相宜破口大骂,再无之前雍容华贵模样。 明徽面色一滞,转头看向霍宏山,闷闷道:“这事我确实说不清,只有霍砚深能说清。” 话音落,身后传来脚步声。 男人声音淡淡,“什么要我才能说清?” 霍宏山脸色一黑,端起手中茶杯摔在霍砚深脚边,“混账,跪下!” 第91章 孩子到底是谁的 霍砚深低头,淡淡瞥一眼。 随即,一旁保姆手脚麻利来收拾碎片。 “父亲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他面色淡然,在一旁坐下,明徽随他动作列席而坐。 孙相宜绷着脸,道:“砚深,你说清楚,明徽的孩子是谁的!” “当然是我的。” 霍砚深端茶杯喝了口茶,目光转向霍宏山,“父亲让我回来就是想问这件事?” 霍宏山不动如山,底蕴深藏的积重。 他不说话,一旁孙相宜便絮絮问道:“砚深,孩子父亲是你,那母亲呢?” 她望一眼霍宏山,面带犹疑,“今日一早,我们接到消息,说明徽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亲生——” 霍砚深没答话,不急不躁吹一口漂浮茶叶沫,轻啜饮下,又抬眼盯着孙相宜,“那麻烦母亲告诉我,不是明徽亲生,是谁亲生?” 孙相宜面色一顿,见从他处撬不开消息,便转头问明徽。 不善目光直喇喇刺向她,“明徽,你说。” 明徽敛眉,不说不听,铁了心做个鹌鹑。 今天这一遭是神仙打架,父子相残。她一个外人,谁都惹不起,不如坐山观虎斗。 孙相宜见她模样,心头怒火腾然起势,拧眉追问:“哑巴了?你快说,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室内诧然寂静。 忽然,一旁响起鸟鸣。 霍老爷养了鹦鹉,平日爱教它学舌,如今那鹦鹉竟无师自通,聒聒道:“孩子不是明徽的,孩子不是明徽的——” 霍宏山不语,仅眉眼一耷,保姆心惊胆战,忙提着鸟笼离开。 余音绕梁,室内重归寂静。 霍砚深面色如常,把玩摩挲茶杯。 骨瓷质润,刻双龙戏珠镂空图案,他拇指拂过龙头,余光笼罩明徽。 明徽垂着头,一副乖巧模样。 霍砚深不动声色打量。 孕期后,明徽凸显孕相,脸蛋藏了肉,圆嘟嘟的,更贴合小时候的形象。他忽地想得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拽他衣角喊他哥哥的女孩。 明徽总觉有目光注视她,稍一偏头,看见霍砚深盯着茶杯笑。 她心肝一颤,转过头。 神经…… 堂上气氛僵持着,不动声色的较量。 霍宏山将两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轻咳一声,表情渐渐鲜活,只眼底涌动一股风雨欲来,也被他森然压住。 “阿徽。” 明徽低垂着头,忽然被点名,神色恭敬而诚恳,“爸。” “阿徽,我今天让你来,不是为了责怪你和砚深,也不是为了划分谁的责任,只想知道真相。” 他语气放轻,威严中尽可能显出一抹亲切。 明徽黑睫轻颤,垂下眼。 她感受到霍宏山在她脸上停驻的目光。 明徽握紧手,又听对方道:“你是乖孩子,我自小看着你长大,心里早把你当做亲女儿。若是砚深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要重重罚他替你讨回公道,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这孩子是你的,还是别人的。” 明徽内心焦灼。 霍老爷很懂谈判技巧,孙相宜威逼利诱没撬开她口,他便打感情牌。因为他知道父母是明徽过不了的坎,如父般的年长男性稍稍对她做出关怀,她便可能被爱意冲昏头脑。 “孩子是我怀的。” 她斟酌回答,不承认也不推辞。 霍宏山双眼微眯,面色绷紧几分。 明徽心脏钝钝,手心浸出冷汗。 室内威压强悍,像磅礴大山立于面前,一望无尽,让人不由得生几分胆怯。 霍砚深气势凶悍,攻击性强,逼得人无处可逃;而霍宏山则积威深重,让人没由来生出退却的想法。 “阿徽,你原本从不说谎的。” 他淡淡瞥她一眼,意味深长。 “她现在也没说谎。” 霍砚深伸手摸摸她面前茶盏,吩咐,“换杯花茶。” 身后保姆立刻端走茶盏,重上一杯。 “父亲母亲若只想问这种乏味的问题,我无话可说。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先走了。” 霍砚深起身,作势要走。 “站住!” 霍宏山喝止住他脚步,深深看他一眼,“砚深,我想我们父子该好好聊一聊了。” 他起身,越过霍砚深,“去书房。” 孙相宜忧心忡忡跟上霍老爷,暗暗提醒,“还不听你父亲的话!” 男人抿紧唇,面无表情跟上。而后忽地顿一步,冷声道:“待在这儿别乱跑。” …… 三人走后,堂上气氛缓和下来。 明徽听见身后保姆松一口气,随后,保姆端上糕点,“太太,有事您再吩咐。” 明徽点头,咬一口玫瑰酥。 枯树萧索,空气中却溢满馥郁花香。 霍宏山爱侍弄花草,专门将正厅左侧耳房收拾出来做了暖屋,以确保冬日也能花香萦绕。 明徽吃了两块,腹中略有饱意,她望向门外。 日光尚有余晖,斜射在屋脊,檐上垂兽沐浴最后暖意,将影子拉长。 霍砚深不知要去多久。 明徽垂头,脑海翻涌,她真想不到程玉会把真相捅到老宅。 霍砚深这人控制欲强,不容别人违抗他半分,程玉这举动,无疑是明目张胆与其作对,触动他逆鳞。不过想来,该是霍砚深狠狠拒绝了她,让她看不见能回到他身边的期望,这才破釜沉舟做出这事。 但就算最终得逞,霍砚深大概也不会再信任她。 图什么呢? 明徽叹口气,只觉老天爷开了个玩笑。 想离开的离不开,想留下的留不下。 屋内空气没由来变得沉闷,明徽起身,去耳房暖屋看花。 暖屋气温避免正厅高些,大簇花团争奇斗艳,空气中混杂各路芳香,糅合成独特花香味。 明徽坐在石桌发愣。 每每看见霍砚深,她心中对自有的向往便抑制不住勃发生长,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只要能离开她什么都愿意做。 “明徽。” 明徽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望。 只见程玉躲在花架后,眼下青黑,一脸倦意,眼底却是疲惫都挡不住的汹涌敌意。 “程小姐。” 明徽淡淡点头,面无异样。 程玉声音嘶哑,虎视眈眈望着她,“你不担心?” 明徽瞥一眼她,问:“我担心什么?” “孩子不是你的,你伙同砚深骗了老宅,不怕他们把你赶走?” “若真是如此,那我还得谢谢程小姐,必定每日给程小姐烧高香感谢你。” 明徽睨她一眼,摆手示意她坐下。 “我倒是奇怪,那你又为什么这么想留下,难道只是为财?” 她说完又摇头,“霍砚深这人无情但大方,给你的分手费绝对不少。” “所以,到底为什么?” 程玉看着明徽目光,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 她们竟然能心平气和聊这么长时间,太诡异。 “为爱,我爱霍砚深,至少比你爱他。” 程玉坐下,舔舔干燥的唇角,“我爱他这个人,也爱与有荣焉的地位。” 她看向明徽,嗓音中带一丝惆怅,“你不是我,你不懂一个底层人想要当人,想要不跪着活下去该多难。” “可在他面前你也是跪着。” 话音落,程玉脊背不自然僵直,面色滞一瞬,“可我只在他面前跪着,在别人面前,是他们跪我。” 明徽面色一滞,想不到程玉内心真实想法竟是如此。 她静静审视程玉。 为爱疯狂的两年里,她专门找人调查过程玉。 单亲家庭,父亲离世,母亲再婚带走弟弟,程玉随奶奶一起生活。明徽不知她吃过多少苦,但自从考上北城大学后,她便再没回过家,各处勤工俭学支付学费。后来大四实习她遇见霍砚深,霍砚深主动将她调为助理,接着就是这两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坦白说,明徽不相信这么坚韧的人会无理由对她充满恶意。 如果找一个理由,那就是霍砚深。 “所以我恨你。” 耳边又传来程玉咬牙切齿的声音,明徽回过神,看见程玉眼中浸满恨意。 “我想你和孩子一起死,只有那样我才能站在砚深身边。”她面若癫狂,喃喃道:“明徽,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死了我才能嫁给霍砚深啊!” 第92章 霍砚深发现明徽秘密 天色已暗,月挂枝头,洒下水盈盈月光,荡漾在人脸上。 保姆带明徽到了书房。 她敲敲门,门自动开了。 霍砚深淡淡乜她一眼,转身进屋。 明徽关上门,随他进去。 内室,霍宏山在练字。 他见到明徽,笑吟吟招招手,“阿徽快来,看我这个字怎么样。” 明徽诧异望一眼霍砚深。 霍宏山刚才可是一副誓不罢休模样,现在脸色怎会变得这么快?不知霍砚深喂他什么迷魂汤了。 “你母亲老嫌我是大老粗,没文化,说我写字像狗爬。明明是玩笑嘛!狗爬地哪有我写得好看。” 霍宏山放下笔,面色得意,“我这可是专门请书法协会会长指导的字,怎么样?” 明徽一瞧。 纸上写“家和万事兴”五个大字,右下盖了私印。 明徽心中一沉,萌生不祥预感,面色却不变,仍旧恭敬道:“您的字有柳骨风范。” “好!”霍宏山被这话取悦,大手一挥,“明日我命人将这幅字裱好,挂在正堂。” 明徽低低应一声,不再多说。 余光中,霍砚深伫立窗前,推开窗,穿堂风飒飒而过,掀翻纸页。 明徽发丝微动,眼底尽是冷漠。 家和万事兴…… 看来这位也学会孙相宜“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招数了。 “阿徽。” 明徽听见霍宏山叫她名字。 “砚深已经把事全都告诉我了。” 她抬头,见霍老爷凝视她,目光在她脸上停住许久,才道:“阿徽,这件事错在砚深,是霍家对不住你。当初你们做试管我以为是你或者他身体有问题,才允许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 明徽认真听着,并不言语。 “可……” 霍宏山瞥她,又叹口气,“可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你的产检报告单我也看了,孩子已有雏形……” 他语气蹲一下,又道:“我想的是,不如将错就错生下孩子。不论男女,我都会给百分之五的股份,你也永远是孩子唯一的母亲,霍家唯一的太太,怎么样?” 明徽垂下眼,“那程玉呢?” 霍宏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问她:“你想让她怎么样?” 明徽听懂他话中意思。 霍家势大,若明徽不想看见她,有千百种办法能满足她愿望。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抬一抬眼,下面人便心领神会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明徽反问:“父亲和砚深原本打算怎样?” “给她钱,让她永远都不要在北城出现。” 明徽咬唇,一副纠结模样。实际内心万分不屑,父子两人的处理结果里,有她,有孩子,有程玉,可唯独没有罪魁祸首。一句空空的“给个交代”便将他罪行潦草带过,实际这件事里真正该受惩罚的人不会得到一点惩罚。 霍家人惯会伪善。 明徽深呼吸,低下头,乖顺道:“我听砚深的,他要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 …… 明徽与霍砚深在老宅吃了晚饭。 临走时,门口的粉色宝马已没了踪影。 明徽敛眉上车,随后闭目养神,故意与霍砚深隔开距离。 霍家人伤透她的心。 她原以为至少霍老爷刚正不阿,除赶走薛泯外,他实在没其他值得诟病地方。可今天现实告诉她,霍家实际蛇鼠一窝,并无两样。 霍砚深笔尖停顿,偏头看她。 明徽闭着眼,呼吸轻缓,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娇憨模样比她在老宅更有生机。 愣神之际,桌上手机响起。 霍砚深冷眼一瞥,接通电话,“说。” “霍总,海城机场通报,刚刚有人包了架飞机,经济论坛当天晚上十点开往东南亚,登记人留的是太太的名字。” 话音落,狭小车厢气氛凝固一瞬。 霍砚深回头深深看着明徽,一字一句缓缓道:“拦下。” “是。” 保镖挂断电话。 明徽心中惶然。 车厢狭小,刚才保镖所说内容全部落入她耳中。 薛泯说用他疑心迷惑他,可没想到刚刚订完的飞机,霍砚深就立刻得到消息化解了招数。该夸保镖能力强还是说霍砚深势力大。 明徽暗自祈祷。 只盼望老天开眼,能让薛泯计划顺利实行,她顺利离开。 车厢内声音消失。 明徽侧耳细听,却连霍砚深呼吸声都听不到。 她蹙眉,睁眼,近在咫尺的距离,蓦然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明徽短促惊呼一声,“霍砚深,你要干嘛!” 男人贴近她脸,缩短距离,细细审视。 “你心虚了?” 明徽咽了咽口水,“我心虚什么?倒是你,离我这么近干吗?” 霍砚深身上乌木气息愈加蓬勃,她脸蛋被熏红,双眸惊慌中又带着警惕,紧紧盯着他。 男人面色如沉水,默不作声。 车内空气冷了三分,明徽心跳愈加狂乱,竭力稳住面色。 霍砚深薄唇轻启,“明徽,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93章 薛泯的任务 “什么事?” 明徽警惕,反而问他。 霍砚深所想与她所想不一定是同一件事,若不打自招,实在是愚蠢,不如先诈他一下,再做应对。 男人喘息声粗重,却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她。 黑夜中,明徽双眸透亮,眼球因为紧张而不自觉震颤,像个受惊的小猫,自以为是隐藏得好,其实早就暴露想法。 他轻笑一声,“刚刚我说的话你听到了?” “没有。”明徽断然否认,嘴唇抿紧,“刚刚我睡过去了,什么都没听见。” 霍砚深离她太近,鼻息间满是她身上花香。 别墅洗浴用品以及香氛都是明徽特意找人调配,淡淡浓浓不同花香。主卧是兰花香,次卧是栀子花,客厅是茉莉……比花香浓,却层次分明,盖住他身上乌木烟草味。 霍砚深轻嗅几下,抬起手。 明徽下意识向后躲,头磕到椅背边缘。 男人无视她动作,从后面一捞,拽出粉色花瓣,捏在手指磋磨。 粉色汁液浸染他肌肤纹理,顺沟壑四散溢开,渗出涩涩甜甜的香味。 明徽盯着他动作,面前倏地腾出大片空间,一转眼,霍砚深已将花瓣碾碎扔进垃圾桶,恢复端然模样。 明徽舒一口气,心稍安稳。 “见到程玉了?” 霍砚深面庞又被屏幕荧光覆盖,刺眼的,看不清表情。 “嗯。”她乖乖承认,“程玉藏在暖房,我去看花时偶然碰见。” “聊了什么?” “她说她爱你,不想离开,恨我怎么没去死。” “那你说了什么?” “我没来得及说。”明徽语调中带几丝遗憾愤恨,“她情绪太激动,我插不上话,后来保姆让我去书房,我更反驳不了了。” 霍砚深笑出声,“就这么呆愣愣挨骂?” “没有!我虽然嘴上没反驳,可我心里偷偷骂回去了。” 明徽垂着眼,乖乖回答。 她摸不清霍砚深路数,绞尽脑汁回答,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忽然疑心大发套她话,小心为好。 霍砚深忍俊不禁,笑两声,再没下文。 回家后,明徽上了三楼,霍砚深在书房处理公务。 她将门反锁,又拉上窗帘,这才敢拿出手机。 不久后,薛泯回了消息。 “海城机场确实是我计划中一部分,被发现也无妨,只是迷惑他视线。当务之急是你照顾好自己安全,遇事切勿冲动。” 明徽攥紧手机。 “好,薛泯哥你也小心,一定要确保自身安全。” “嗯,这边还有些事,先不聊了。” 薛泯手指按下发送键,凝望屏幕许久,确保明徽不再发送消息,这才将手机按灭。 他面色沉沉,深呼吸一口气,迈进酒吧。 …… 灯影摇晃,音乐震天,舞池中男女皆疯狂摇晃身体,与节奏律动。 他微微蹙眉,很不习惯这种暧昧又荒诞的气氛,磨肩擦腿,稍不注意就碰到对方。 “帅哥……”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 薛泯只贴墙走,语气冰冷礼貌,刻意与旁人保持距离。 楼上包间,男人闪身进门,隔绝墙外音乐声。 “下次换个地方。” 薛泯掸掸衣袖,这里烟酒味太重,熏染的他衣服上都是味道。 “就你事儿多。” 沙发上的圆圆脸女生吸一口果汁,看他一眼,将牛皮纸袋递给他。 “这是你要的东西。” 薛泯打开牛皮袋,将里面文件掏出来,一旁圆圆脸絮絮道:“最近你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我警告你,上面可不知道你弄这些东西。” “嗯。” 薛泯漫不经心应一声,一目三行略过文件。 “经济论坛下个月三号召开,你二号务必先到海城准备好。” 他又掀开一页。 圆圆脸嘟着嘴,“你做这些是为了那个叫明徽的女人?” 薛泯没答话,只顾低头看文件。 她稍显烦躁,略略不满道:“你可别忘了你的任务。” “嗯,知道了。” 薛泯囫囵看一遍,将文件夹在包里,又道:“新指令是什么?” 圆圆脸脸色稍缓,严肃板正模样,“想办法查清霍氏账目,近二十年的账,全查清楚。” 薛泯没应声,整个人陷在酒吧软沙发中。 他头稍稍后仰,斑斓灯光只能照到他下巴,大半张脸以上全部隐在黑暗中。 屋外,音乐喧嚣,钻过门缝传入他耳中。 薛泯眼神怔愣,若有所思。 圆圆脸吸尽果汁,偏头望他,目光警惕,“薛泯,我警告你,现在你要是敢生出别的心思,罪同战场逃兵,要上军事法庭的!” 薛泯道:“我没其他心思,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圆圆脸脸色一顿,想霍家与薛泯的渊源,心头刚冒出的一点怀疑顿时被压下。 两人无言。 圆圆脸倒也习惯,自从认识他,薛泯就是这样的性格,除了他在乎的,其余所有全是虚妄。 只是薛泯在乎什么呢? “对了,明徽知道你的心思吗?” 她狐疑询问,目光蒙一层疑惑,“该不会你一心一意付出,人家女孩什么都不知道,只把你当哥哥吧?” 这么个沉默的人,会把真心透露出去吗? 薛泯转头望她一眼,“魏泽天告诉你的?你们俩还有联系?” 圆圆脸一愣,脸颊一红,傲娇偏头,“谁说还有联系!是,是我遇到点事,迫不得已才联系的他!” 薛泯睨她一眼,声音略显冷淡,“嗯。但这事与你无关。” 随后起身,夹着文件袋离开。 圆圆脸看他背影,忙道:“等等!” “什么?” “那个,就是那个……” 她扭扭捏捏,咬着唇。 薛泯盯着她,看她脸颊浮出的不自然的羞赧表情,心中明了。 “你不问我就走了。” “别……” 圆圆脸忙叫住他,“我就是想问,魏泽天有新女朋友了吗?” 薛泯摇头,“没有。”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 圆圆脸声音轻快许多,先他一步迈出门,“薛泯,加油吧。” 她语气意有所指。 薛泯目光淡淡,又重新回到沙发坐下。 黑夜漫漫,他沉浸在黑夜中。 良久,摸出口袋中手机,拨通电话。 魏泽天还在加班,临近新年,离婚案却莫名多了起来,弄得他头昏脑涨。 接到电话他以为是某个当事人,语气恹恹,“喂?泽天律所,我是魏泽天,请问有什么事?” “魏泽天,下次你要是再管不住嘴,我就扒了你的皮。” 电话挂断,魏泽天尚未回过神。 背后一阵寒意窜来,他忍不住将空调温度调高。 助理敲门进屋,将文件放在他面前,“魏律师,您的办公室怎么这么热。” 魏泽天翻开文件,啧啧,“天寒人冷,保暖。” 他垂目,看见牛皮纸袋上刻印“明徽”二字。 前几日薛泯让他暂且别管这事儿,如今又让他把这套文件拿出来,重新编写离婚文件。 这是有苗头了? 第94章 离开前夕被霍砚深察觉计划 临近论坛开幕,霍砚深明显忙了起来,整日脚不沾地,早出晚归。 明徽自得其乐,不和霍砚深日日相对,她精气神都舒畅许多。 只是她仍旧忧心,有所忌惮。 这几日,薛泯几次出招,都被霍砚深轻易看透、化解。甚至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指点江山,似是提醒,更是警告,看得明徽心惊胆战。 若霍砚深加强对她的看管,或者直接逼问她缘由,她能稍稍心安些。但男人不提不问,只接招,不出招,反而令人有压力。 明徽站在三楼窗前向下望。 院内外保镖人数不知何时急剧减少至十几人,且平日兢兢业业的劲头消失,监管巡视时尽显懒怠模样。 按理说,霍砚深既能察觉薛泯举动,那该是早已知晓她心思,可他为什么不出动,又为什么放松对她监管?霍砚深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计划? 明徽心脏扑通通跳动,思绪凝成蛛网,又迎面扑来将她裹住,怎么都理不清头绪。 门窗大敞,有风吹进来,抚动她发丝。 身后纸页呼啦啦被掀翻,散落满地。 明徽顾不得想事情,转头将画册、练习页捡起,一堆狼藉中,不知从哪本画册抖搂出薄薄一张检查单。 明徽呆滞一瞬,将检查单捡起捏在手心。 这是她得知有孕后的第一次b超检查。 图像中的胚胎还未发育,只小小一团,被脐带连接到她身体。 明徽心中触动。 自有孕以来,她日日厌恶自己身体,夜夜唾弃自己人格,不止一次涌起堕胎想法。 父母教她自尊自爱,教她自立自强,教她即使结婚也要掌握话语权。可她辜负了父母期望,变成个傻白甜恋爱脑。 她执迷不悟,明知他已变心依旧做了错事。 她有私心,企图用孩子唤回他尘封的爱意。 她后悔了…… 明徽回过神,薄薄纸张被泅湿。 她拭去眼角泪水,站起身。 穿堂风又吹过,明徽没抓住孕检单,被寒风卷携下楼。 “哎——” 女人大半个身体扑出窗外,身形不稳,下意识扶住窗框。 手心霎时刺痛,原是木刺扎进皮肤。 她顾不得痛意低头看,才发现纸片随风飘摇而下,正落在男人鞋面。 霍砚深低头捡起孕检单,凝视许久。 明徽忙关上窗,拉起窗帘,下了楼。 “我不小心……” 没等她把话说完,霍砚深猛地将女人拥进怀里。 “阿徽,生下孩子,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明徽垂眸,任由被他揽住身体,却不言不语。 半晌,她蠕蠕唇,问:“后天论坛开幕,我们何时去海城?” 霍砚深脸色一僵,默不作声将人推开。 明徽垂眸,静静等待他回答。 一股如有实质目光停驻在她身上,逡巡、监视,充满恨意与愤怒。 日落西山,天光渐暗,霍砚深脸色随之泛起微妙变化,眼中怜惜随日光一点点被抽走。黑夜降临,他面庞被包裹在其中,一层层凝冻,眼底情绪是面上唯一翻涌的海浪,慢慢吞噬她,将她拉入黑暗。 明徽视野内,看见他双拳慢慢握紧,指节变白,手背青筋翻涌鼓起,像鳞次舒缓身体的蟒蛇,血管几欲迸裂。 气温冷下来,明徽打了个喷嚏。 霍砚深沉默着,越过她进房间。 明徽脚步沉重,垂眸而行,她被框在他的脚步中,找不到出路。 他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 明徽泄了气,但并不畏惧。 她头颅早就放在断头台上了,只不过砍刀现在才落下而已。 落与不落之间才是最折磨人的。 明徽乖巧坐在沙发,等他吩咐。 霍砚深却视她为隐形人,拖鞋换衣,转头便进了书房。 女人略有些错愕。 霍砚深知道真相还不与她撕破脸,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翻来覆去。 搬回主卧后,霍砚深虽体会她怀孕,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明徽仍睡不安稳。 可今夜,霍砚深深夜未归,她睡得更不安稳了。 各种念头不断冒出,在脑海翻涌,明徽没了睡意,索性去探探霍砚深口风。 只要霍砚深愿意带她去海城,那一切就还有希望。要是他不愿带她去,那就得另想计划。 推开门,书房门缝泄出灯光。 她脚步放轻,慢慢靠近。 男人在开会,白色光幕笼罩在他脸上,却穿不透眸底浓黑。 一丝不苟的冷峻。 “谁在门外。” 明徽心里一紧,稳住呼吸,“我。” 她索性推开门,靠着墙边,舔舔唇道:“我想问你渴不渴?” “房内有净水机。” 霍砚深视线不在她身上,只用手点点窗边。 明徽咽了咽口水,脸色略显尴尬。 别墅初建成就在各房间配备了全屋净水系统,又搭载双驱增效软化功能,凡是水龙头出来的水,皆是直饮水。不过霍砚深挑剔,泡咖啡时必须要用山泉水,自带回甘,中和酸味。 “那你要不要喝咖啡?” “嗯。” 得到允许,明徽这才进门。 书房一侧桌上配备简易手磨咖啡机,霍砚深偶尔兴致大发,会自己动手泡一杯。 明徽站在一侧静静观察。 大洋彼岸此时应是白天,日光刺眼,盖过灯光。 霍砚深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倾听属下汇报。 一心二用的空档,却仍能跳出下属言语中的缺陷,狠狠批评,不留一点情面。 她见过霍砚深工作时发怒的模样,如今看到仍旧觉得胆颤。 怒意汹涌,海啸般劈头盖下。 若不是下属们心志坚定,大概早被他训哭了。 明徽收回目光,咖啡香气溢满房间。 霍砚深接手霍氏以来,许是工作压力大,他脾气越发喜怒无常,霸道、独裁,是手段强硬的统治者,是雷厉风行的接班人。每每与他待在一起,明徽总有种风雨将至的不适感。 恍惚间,一杯咖啡已然泡好。 她小心翼翼端到桌上,在一旁等他开会。 霍砚深也不管她,端起咖啡饮一口,继续看文件。 说来也怪。 明徽在卧室睡不着,在他身边反而眼皮打架,愈加困乏。 不知是因为上学时看书就发困的毛病犯了,还是习惯了他身上的乌木烟草香,总之就像海浪飘摇中一叶孤舟,莫名有了安全感。 “你找我什么事?” 昏昏欲睡之际,她忽地被男人声音惊醒。 明徽回过神。 “论坛后天开幕,我们什么时候去海城?” 第95章 心照不宣的秘密 明徽已经做好迎接愤怒的准备,可霍砚深仅淡淡看她一眼,道:“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你做好准备。” 明徽诧然,下意识道:“我查了航班,下午三点没有直达海城的飞机。” “私人飞机。”霍砚深埋头看文件:“前两天已经申请了航线。” 她这才想起,霍砚深之前常常出差,公共交通总有延误或意外,他扰不胜扰,索性买了架飞机,只用提前申请航线便能随时离开,倒也省的心烦。 “奥。” 明徽犹犹豫豫,不肯走。 今夜霍砚深太奇怪,若是往常,必定疑心病起,挟持她刨根问底。可她现在近乎到了坦白的地步,霍砚深还能不动如山,他到底有几分把握? 明徽面露疑色,注视他。 霍砚深终于被这目光盯得有了动静,抬头问她,“还有事?” 明徽点头,道:“海城气候与北城有异,我想问我们要去多久,该带什么行李。” “总归是北城要冷些。” 霍砚深顿一顿,面容初显疲态。 他这几日连轴转的工作,耗费心力,显露疲惫不可避免。只是这股疲态下的脸色是深刻、冷漠,深入人心。 几息之后,他又道:“不过其他地方温度不一致,越往南越热,越往北越冷,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吧。” 明晃晃地暗示。 明徽压下心惊,干涩咧嘴笑开,“是去海城,当然要以海城的温度为准。” 她当听不懂他的话,躲过男人心照不宣的追问。 霍砚深合上文件,板肃严正的脸膛被暖黄灯光笼罩,明徽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股不真切的眩晕感,坠入他幽深目光,感受刺骨寒冷。 明徽心里发毛,“我困了,先回去睡觉。” 她着急要走,被面前一双手拦住去路,又被扯到一个温暖怀抱中。 两脚离地,那股不真切眩晕感落实在脑海。明徽想吐,男人已然起身向外走。 “你,你要干什么?” “回房睡觉。” 他答得利索,几步便到卧室。 明徽强忍身体不适问:“你不是要处理工作?” 霍砚深没说话,弯腰将人放在床上,立刻按下遥控器关上窗帘。 他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睡眠条件极其严苛,必须保证房内没有一丝光线,所以主卧以及书房全部用厚重的遮光帘,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得了自由,明徽趁夜色急忙躲到一边,与他拉开距离。又急匆匆钻进被窝,将边角结结实实压在身下,把自己裹成个粽子。 霍砚深夜视能力很好,常常在黑暗中做木雕,是以明徽的举动他全看在眼里,甚至连她眼中的提防都一清二楚。 他不作声,呼吸越发粗粝,犹如潜伏在黑暗中的魔鬼发出低吟,落在明徽耳中便是发怒的前兆,绷胀的、深藏的怒火,千万焦耳的热量,在他一声又一声沉重呼吸中默默爆发。 明徽身体僵住,紧张以待,只等他出招。 半晌,男人恢复平静,掀开被角上床。 明徽脸色一瞬震颤,偏头凝视黑暗下的男人。 他竟轻易放过她了? 耳朵呼吸声越发轻缓,有魔力一般,催生出紧绷过后骤然松懈的疲倦。 夜沉沉,明徽眼皮打架打得厉害,和着他的呼吸节奏缓缓入睡。 …… 第二天清晨,半梦半醒间,明徽察觉小腹覆上一层沉重。 她记得昨晚是霍砚深抱她上床,而后…… 不对! 女人猛然清醒,挣扎坐起,小腹上温热大掌却强有力将她动作打断,身后手臂微微回拢,将两人间最后一丝空隙湮灭。 “再睡会儿。” 霍砚深嗓音掺杂沙哑,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明徽却不受他蛊惑,甚至有种焦灼感爬上心头。她清楚感知到脊背抵着的炽热,熏得她千万个毛孔都炸开,热意源源不断流淌,让她手心都冒汗。 她神志清明起来,竟不自觉怀念起之前疑心满满的神经病了。 他越平静,她越担心。 风暴后的平静,随之迎接的是更大的风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呼吸渐趋平稳,潮热气息扑在她耳后,将耳垂染上一层赧红。 明徽紧绷的身体慢慢舒缓。 身后,霍砚深却骤然睁开双眼。 他望着她,眼底荡漾的波纹是怜惜、乞求,夹杂几分失望,仍尚存希冀。 “你就这么想去海城?” 耳边炸开的声音是从地狱传出的低吟,令人毛骨悚然。 刹那间,明徽汗毛倒竖,冷汗直流,残存一丝睡意也消失,脑中千回百转琢磨这话里含存的意思,迅速找到最佳答案。 “去海城不是之前就说好的嘛。” 她干巴巴回答,收缩身体想摆脱强硬束缚。 霍砚深偏不随她意,她越收缩,他箍得越紧,甚至伸一只腿环上她腰。 明徽有些喘不过气,“你松开,我喘不过气了。” 霍砚深松开一瞬,只是女人还未来得及喘息,就被一股大力强硬扳过身子,面对他。 明徽眉宇紧凑,暗含几分不悦。 “你不起床?” 窗帘还拉着,她看不见对方表情,只听男人嗓音低沉,应一声。 “不起,今天没事。” 接着,粗粝拇指抚上她眉心,明徽眼睫微颤,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温柔是毒药。 明徽心头涌起巨大恐惧,潮水倒灌入七窍四肢,窒息却无法挣扎。 当下情况,无异于她穿一身皇帝的新衣。霍砚深明明知晓真相,却迟迟不戳破,只让她表演,似是想要看看这新衣能遮掩到什么地步。 霍砚深目光低垂,看清她表情。 挣扎的,痛苦的,却又死死忍耐。 他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火苗。 明徽为何对他这种态度,明明他才是她丈夫,可她藏着的秘密,心中的情绪不对他表露半分,反而处处隐藏。 “那我起床收拾东西。” 明徽商量的口吻,不敢触怒他逆鳞。 “不,时间还够,再睡会儿。” 霍砚深闭上眼,怀抱挟着怒意,故意作弄似的紧紧抱住女人,不给她丁点喘息机会。 明徽又抗议,双手乱抓,在他背后划出道抓痕。 男人只当听不见,按住乱抓乱挠的猫爪,下巴抵在她额头,制止她。 幽幽兰香,又夹杂明徽身上清新味道,形成最好的催眠剂,安抚他几日以来晕头转向的忙碌和疲惫。 他黏着她,拥着她,感受到两厢贴合的心脏在胸腔跳动。 急促促的,真没出息。 明徽思绪惊起,又落下,来来往往多次,折磨得她难捱,实在想不通男人此意,还不如之前威胁她、警告她,用权势金钱亲情压她来得畅快舒服,总是这样,反让人难受。 几息之后,男人呼吸渐慢,似乎又陷入沉睡。 明徽微不可查动动手指,想偷偷摆脱束缚。下一秒,男人出手,强硬按下她冒出头的逃避。 第96章 霍砚深说一直爱她 下午三点,明徽准时坐上飞机。 霍砚深拦她睡到一点,才允许她起床收拾行李,紧接着便出发来了机场。 飞机还未出发,明徽巡视一圈,问:“北省的其他人呢?” 北省商界各代表由霍砚深领导,汇合后听他统一调配。换言之,北省政府授予霍砚深极大的自主权利,不仅在人员调度方面,若遇到紧急情况,他可以略过汇报而自主决定。 明徽本以为飞机上合该还有其他人的。 霍砚深掀开杂志页面,窗外日光正盛,经由舷窗折射淡化成柔和朦胧白光,洒在男人面庞,投下一道浓重阴影,只是他语气依旧淡淡,“晚上与他们在海城汇合。” 明徽点头,视线投射到他手中杂志。 杂志从海城送来,写明经济论坛相关事宜,这种杂志,只各国代表手上独有。 她不动声色,目光紧紧笼罩页面内容。 霍砚深恍然不觉。 半晌,侍从端来餐食。 霍砚深合上杂志,道:“先垫垫肚子。” 明徽点头,乖顺坐下。 而后动作一滞,脸颊肌肉不自觉震颤,猛捂住嘴冲进厕所。 随后,呕吐声响起。 厕所内,明徽急匆匆打开水龙头掩盖细微动静,又从贴身衣物中捞出手机发消息。 薛泯很快回了消息,只叫她安心,表示自己已经到了海城。 明徽心稍安稳,将手机放回内衬口袋,洗了把脸拧上开关,若无其事走出门。 “不好意思,可能是……” 话音戛然而止,明徽看见霍砚深晦暗目光紧紧裹住她,是密不透风围墙,仅容转圜之地,愈加紧凑,连空气都显得稀薄。 “在干什么?” 他轻飘飘问,漫不经心,一边切牛排一边看杂志。 “没吃早餐,胃不太好。” 明徽顺他话说下去,坐到他身侧。 霍砚深将面前已切好牛排递给她,换下她面前那一份。 他不言语,只有餐刀割肉时钝涩声音。 一盘肉切割完毕。 霍砚深放下刀叉,用湿巾擦擦手。 明徽心中莫名不安,蠕蠕唇,无言攥紧手。 男人眯起眼,静静扫视。 此时飞机已起飞,舷窗窗帘被拉上,只有从头顶直愣愣射下的惨白冷光。 霍砚深正坐在冷光笼罩范围内。 他长相得了基因彩票,高眉深目,鼻梁直挺,轮廓更如刀削斧劈,倾心雕刻后的棱角分明,自带威严。又配合冷光氛围烘托下的意境,像斩断七情六欲的神只,审视她的目光不带一丁点感情,只有严苛与冷漠。 明徽头皮发麻,牙齿打战。 明明是飞往南方,她却觉得温度比在北城还低。 半晌,她听见他缓缓开口。 “刚才在和谁通风报信?” 明徽心中一惊,脊背冷汗窜出,他阴暗话语如同毒蛇,首尾盘旋在她身上。 果然,之前所有的平静都是粉饰之下的太平。霍砚深早就知道此事,不戳破而已。 只是既然选择了粉饰太平,他又为什么要在此时揭开所有?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男人主动凑近,轻笑一声,烟草味扑面而来。 “阿徽,你忘了吗?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明徽错愕,心头升起的不安愈加紧迫,堵在喉咙上下难安。 耳边声音似天边飘来,在她头脑盘旋。 “你想玩,我就陪你玩,玩够了再回家。” 霍砚深嘴唇若有若无擦过她耳垂,带几分酥麻,又满含威胁。 突然,明徽喉咙抽搐,忍不住地咳嗽,似乎要咳出心肝脾肺来。 男人挥手轻拍她脊背,面色沉沉,“不用表现得这么惊讶,你我心知肚明,这事儿瞒不住我。况且,昨天我给过你暗示,甚至给了你反悔的机会,你都置之不理。” 霍砚深睨她,看见她瞳孔震颤。倏而放开她脊背,拿起刀叉抵一块牛排。 “吃。” 明徽不从,霍砚深便强硬捏住她下颌,迫使她开口。 女人面色枯槁,嘴巴却倔得要命,只用一双愤懑眸子盯住他。 细数这么多次的交手,她一次都没赢过他,甚至连当今瞒住计划都做不到。 霍砚深瞧见明徽眸中暗光,心头流露不忍,逼迫她的力气稍稍小些。 “除了孩子,我自觉做到丈夫义务。结婚后,你在太太堆里的地位向我看齐,平日锦衣玉食,不舍得让你吃一点苦,单说物质,我哪样亏待过你?” 霍砚深声音冷静,审视她的目光中也带着清冷。 明徽沉默反驳,低头不言。 “你说明家难办,我便竭力扶持明家,后来你要海城项目,我冒着违约风险,也扑心扑肝办到。你说你要上班,我便让你到霍氏,之所以安排在我身边,我是担心你出事。商场如战场,风云诡谲,稍不注意便会栽跟头,我让程玉顶替你的位置,带她四处张扬,是为了将你置于安全地位。后来程玉越界,你大动干戈,我便将她调离本地,若不是她擅自回到北城,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霍砚深缓慢叙述,良久凝视她表情。 明徽脸色平静,眉宇凝固厌恶,是高山千年冰雪覆盖下的纹丝不动。 “当然,孩子的事我有错。” 霍砚深动动唇,身影微不可查地颤抖,“我原本是想要一个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可我当时压力太大,先是霍氏动荡,出现商业间谍事件,后来拓展海外市场受阻,接着西郊项目承接出现问题……一桩桩一件件压在我心头,你又对我处处疑心,我便生出作弄你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你会同意。” 明徽挣脱他压迫,起身站起与他拉开距离。 她脸色依旧平静,声音沉闷,是胸腔肺腑共同奏起的悲鸣。 “所以你想说我们到现在这种地步全是我的错?你想说我承受的一切磨难都是咎由自取?” 明徽笑出声,心头涌出无尽寒意,连笑声都显酸涩。 “谢谢你,霍砚深。” “不。”霍砚深放下刀叉,抬头看她,眼底深渊奔涌浓烈情绪,释放出来时又被生生压下。 “我想说,我一直爱着你。” 明徽惊怔,愣在原地。 她心头嗡动,耳边掠起轰鸣,先是蝴蝶蹁跹,清风将至,紧接着狂风骤浪席卷全身,将她原本就支离破碎的脏腑重新搅烂,血脓横流。 好一个一直爱—— 男人见她模样,试图靠近,明徽却又退一步,保持距离。 “别动!” 她双手颤抖,双眸投射敌意,厉声喝止他动作。 “霍砚深,你说这话不觉得荒谬吗?” 第97章 迷途知返 “你的爱是让我受尽侮辱?” 明徽心在痛,是脏腑全被搅碎之后的痛。 她以为自己已经被磨炼得无坚不摧,可她低估了霍砚深的无赖。 他怎会说出这种话? 飞机越过云层,侍从将舷窗拉开,光线涌进来。 霍砚深逆光而立,轮廓蒙上一层光辉,他面目却是阴沉的,瞳仁黑漆漆。眼底暗潮汹涌,紧紧注视明徽。 “这不是我本意。” 明徽身形瑟缩,颤抖,霍砚深伸手虚虚扶一把。 “那什么是你本意?” 明徽咬着牙,退后两步扶住桌沿。 “是你故意将结婚日期选定在我父母祭日来侮辱我,是你疑心大发处处怀疑我与外人通奸,是你母亲看轻我,为难我,是你纵容程玉踩在我头上……我忍了两年,你说不是你本意?那我这两年吃得苦又算什么?” 若霍砚深坦然承认给过她伤害,明徽还觉得他是人。 可他一句轻飘飘的不是本意就将一切抹净,将他所做事情全部摘出,他不是人,是魔鬼。 从不反省,永不悔改的魔鬼。 霍砚深静静看她崩溃,“总之,以前是我的错。现在我有能力了,我还爱你,不会放你离开的。” “我不爱你了。” 明徽目光锋锐,“我只要孩子,你放我离开。” “不可能。” 霍砚深一张脸无波无澜,动作强势,将人拉进怀中。 明徽抬头,目光溢满恨意。 男人身体僵住一瞬,举起手覆住她眸,“别这样看我。” 他声音放软,感受女人睫毛扫过手心时泛起的微微痒意。 “你若迷途知返,即便到了海城我也不会对你,或者对他怎么样。但你若是想挣扎一遭,我就让你挣扎,撞得头破血流之后再乖乖回来,我还接纳你。”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潮气,明徽脸色紧绷,无一点松缓模样。 眼前漆黑,双目覆上一层温热,可这温热却达不尽肌肤,只停在表面。明徽骨缝中渗出的寒冷反将这抹热意吞噬。 明明是肌肤紧贴的两个人,却如同隔了天堑。 无论谁向前迈一步,都会堕入深渊。 …… 到海城时,已是下午。 机场风大,明徽秀发飞舞,驼色大衣飒飒作响。 海城众人早已在此等待,见是明徽,脸上疑虑未消,又看到身后一双大掌稳稳扶住女人。 “小心。” 他托起她胳膊,小指不经意勾到发丝,细腻的触感,下一秒又被风吹散。 霍砚深心头怅惘,大掌微阖,明徽却推开他,“我自己能走。” 女人身影被风吹得模糊。 霍砚深面容木然,神情寡淡几分,好整以暇走下舷梯。 “霍总。” “霍总好。” …… “路上有事耽搁,让各位久等了。” 他积威深重,即使语气淡淡,依旧让人感到无形威压。 “霍总言重,我们也才刚到不久。” 男人小心应和他,又道:“姚秘书长听说您来,正在赶来路上。” 男人点头,向前迈步。 众人随他身影进入会客室,明徽只躲在最后方,降低存在感。 亚洲经济论坛除每年选拔一次会员大会成员外,在海城常设秘书处负责处理日常事务以及论坛开办活动。秘书长地位轻权利却大,因此姚秘书长愿意来此亲自接霍砚深,众人都觉不可思议。 不久,一约莫四五十岁中年男子迈步进门。 “霍总。” “姚秘书长。” 霍砚深起身握手,面上挂浅淡笑意,语气疏离三分,“麻烦姚秘书长了。” “这算什么麻烦。”姚秘书长拍拍他胳膊,拉他离开,“近日涌入海城人太多,全城戒严,我来迎你也能避免些俗事。” 两人寒暄,明徽躲在众人身后默默掐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她打量来人。 这位姚秘书长操一口吴语,着中山装,戴银丝圆框眼镜,中等身材,面上自带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笑起来时又滋生几分慈祥模样。 听声音,看模样,与霍砚深似乎是旧识。 她敛眉,心中底气弱几分。 本以为在海城是逃过霍砚深控制,没想到她又失算了。 思索时,面前众人忽地主动让出一条路,明徽诧异一瞬,听霍砚深喊她名字。 “明徽,过来。” 明徽不情愿凑近,听霍砚深介绍对方,“这位是姚秘书长。” “姚秘书长。” 她点点头,脸上浮现细微笑意。 “这位是我夫人。” 霍砚深又问她,“怎么离我那么远?” 明徽低低道:“刚才没注意。” 姚秘书长脸色稍顿,见两人模样,哈哈大笑。 “霍总对外雷厉风行,对内竟是柔情蜜意,来海城竟然带着霍太太,是鸳鸯比翼,羡煞旁人。” 众人一番恭维呼和,明徽脸要笑僵。 片刻后,几人上一辆考斯特。 此刻海城正值晚高峰,机场外车水马龙。 明徽撩开车窗望。 大概是因为经济论坛,海城全城戒严,隔一个路口便有交警维持秩序,另配一名特警保护安全。红蓝相间交通指挥棒亮起,考斯特随车流拐过弯,上了高架。紧随后出现一辆警车在前开道,另有几辆分别在侧、后保护安全。 原来免得是这个俗事。 她心中惘然,这世上就没有金钱权势解决不了的事情,又越发为自己这趟行程担忧。 经济论坛在新区召开,会方在外滩旁包揽一整座酒店,用于招待参会人员。 明徽到顶楼套房时,酒店侍者已将行李搬进房间。 霍砚深与那位姚秘书长相谈甚欢,先让明徽上了楼。 她进屋逡巡,迎面一整块落地玻璃纵览黄浦江景,外滩、东方明珠次第错列,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各色霓虹混成模糊朦胧的光融在江水中,炫彩斑斓,每一道江波都回荡着奢靡味道。 明徽凝视半晌,忽地收回目光。 她无心看景,思绪乱糟糟,连行李都不想收拾。 按计划,薛泯此时已到海城,静待明晚宴会开始,他们的计划也将拉开序幕。 可…… 明徽呆坐在沙发。 那位秘书长实权在握,霍砚深与他又交情匪浅,她若离开,霍砚深势必不会罢休,若扯上那位秘书长,原本就困难重重的行动更加艰难。 还有薛泯,若是被霍砚深指认是她拐走她那又该怎么办? 临到关头,明徽顾虑竟多了起来。 她耳边回荡霍砚深那些话。 若迷途知返,则放过一切…… 明徽摇摇头,又望向江面。 几艘快艇游船随波摇摆。 她的心,宛若这江上游船,起伏不定,不知归路。 第98章 游戏开始 第二日,亚洲经济论坛正式拉开帷幕。 今日事务密集,上午是开幕式活动及见面会,下午是总会召开,晚上又有开幕式晚会。明徽作为霍砚深助理,必须一步不离跟随。 一天八九个小时跑下来,明徽只觉腿不是腿,脚不是脚,身上没一处不是酸痛的。反看霍砚深,精神抖擞,侃侃而谈,竟不显一丝疲惫模样。 果然,这世界上只有精力充沛的人才配成功。 好容易挨到晚会开始,众人纷纷进场。 烟花开场,歌舞紧随其后,各色灯光映射黄浦江面,红的热烈,绿的勃发,橙的耀眼,灯红酒绿都化作一圈圈波纹,是金迷纸醉、肥马轻裘。 明徽环视一圈,亚洲商界大小名流尽在于此。 不多时,大会主席开始致辞。 明徽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昨晚她等到霍砚深回房,才发现时间已到深夜。今日一大早又被拽醒,算来算去睡不到五个小时。 “困了?” 霍砚深声音幽醇,带着淡淡酒香。 明徽打个哈欠,有气无力点点头。 “再等等,很快就结束了。” 霍砚深指间夹着细高脚杯,轻轻摇晃。 明徽抬头望他,“我想先回去睡一觉,可以吗?” 霍砚深动作止住,眼底裂痕滋生,暗潮汹涌溢出,动荡藏在无边际黑夜下,被鼎沸人声遮掩。 显然,明徽丝毫没意识到霍砚深异常。 她只看到男人眉眼沉晦难辨,眼睑半垂,嘴角仍留半分笑意——是刚才与众人应酬时挂上的不达眼底的疏离笑容。 会场烟雾缭绕,酒意醉人,她不喜烟酒,只觉苦涩腻味,因此微微皱眉。 “等着我,我与你一起回去。” 霍砚深放下酒杯,深红色液体微微荡漾,打起漩来。 明徽面色显露一瞬慌张,抓住他胳膊。 “你是北省代表,能走吗?“ 霍砚深没回答,只是动作顿住,显然思虑到她的话。 “既如此,我让保镖护送你离开。” 霍砚深居高临下睥睨,气势腾然升起,是雄浑凌厉的霸道。 “好。” 明徽应下,转头离开。 霍砚深稍一招手,黑衣保镖立刻跟上。 台上,主席已讲完话,漫天烟花浮华迷人,渐次照映会场,将他表情点亮。 霍砚深盯住明徽远去身影,只站在那里,便生出不怒自威的魄力,令人敬而远之。 半晌,烟花熄灭,他表情依旧挂着笑容,甚至更浓郁、更悚然。 好戏开场了—— …… 酒店距离会场只五百米,明徽步行回酒店,保镖跟在三步远之外距离,警惕望向四周。 “对了,我的包忘在了会场,你能帮我拿回来吗?” 明徽止住,回头试探。 保镖点头,点点耳边空气耳麦。 “太太别担心,会场保镖已经将您的包收好,等晚会结束就带回来。” 他态度恭敬、冷淡,脸上只维持淡漠表情。 明徽点头,“谢谢了。” “太太言重。” 保镖依旧一丝不苟模样。 明徽淡淡瞥一眼,会场上空烟花依旧绚烂。 她收回目光,垂目而行。 会场内,霍砚深端正坐在沙发,气势外露,右手捏住高脚杯,左手屈指轻敲,目光落在台上,却又灰暗沉寂,平白生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众人目光闪烁,有心搭话却又不敢上前。 半晌,一旁保镖来报。 “太太回到酒店,已经进了房间,暂未察觉异样。” “嗯。” 霍砚深抿一口酒液,“继续盯着。” “是。” 会场表演直至深夜,霍砚深手上酒杯添了又添,一副肃穆模样。 夜风袭来,吹乱他衣襟。 灰色毛呢大衣迎风鼓起,他不动如山。 世间灯红酒绿的喧嚣全部隐没在他手中晃动的酒杯里。 “汇报。” “一组安全。” “二组安全。” “三组……” 夜沉沉,竟无一点动静。 “太太没出来过吗?” 霍砚深发觉有些不对劲。 “是,一直在房间。” 保镖一步不移,紧紧盯住房门,“倒是有男侍应生上来送餐,还是太太将人送到门口,又回了房间。” 霍砚深眼眸锐利,闪过一丝精光。 “不对!回酒店!” 他脸色微变,顾不得与众人告别,急匆匆离开。 …… 乌云蔽月。 明徽先开一条门缝,仔细探查后才钻出门外。 她已然换了副装束。 鸭舌帽,运动鞋,头发扎成高马尾,站在路边静静等待。 “这里。” 一辆黑色迈腾驶过小巷,在她身边稳稳停下。 “明徽小姐?” “是。” 明徽眼中流露几分防备,“你是……” “薛总的命令,先上车。” 司机平头方脸,面色冷酷,挥挥手,“薛总吩咐把您送到车站。” 明徽依旧警惕,盯住他脸色。 “我先打个电话。” 司机掏出手机递给她,“薛总的电话。” 明徽面色微滞,小心翼翼接过手机捧在耳边,“喂?” “阿徽,是我。” 薛泯不知在何处,附近有欢呼声,阵阵喝彩。 “薛泯哥——” 她声音颤抖,有种不真切感觉。 “是,我命人接你到机场,你先上车。” 明徽不再犹豫,拉开车门钻进车厢。 “嗯,薛泯哥,你说。” “你先到车站,登一辆绿皮火车,火车直达嘉市,那边另有人接应。到时我也会去,之后再商量你去处。” 明徽紧握手机,庄重点头。 “嗯,薛泯哥,你要小心。” 她舔舔唇,手心渍出汗意,“霍砚深与论坛秘书长是旧相识,他重权在握,我只怕此次行动有变,也怕你被抓住把柄。” “阿徽……” 薛泯声音变柔,呼吸清浅几分。 “你放心,我不会出事。只要你能顺利走掉,我才安心。” 明徽睫毛轻颤,重重点头,“嗯。” 月光辉映,透过车窗玻璃折射到她脸上,显现一层朦胧光辉。 明徽握紧手机。 她怕,她惊,她惧。 霍砚深心机深沉,早料到她会行动,因此严加监视。 她逃出来前,虽在房间留了东西能拖延他,但只怕拖不了多少时间。 如今只期盼霍砚深晚点发现异常,至少让她逃出海城…… 第99章 狸猫换太子 酒店内,鸦默雀静。 众人全在会场,酒店员工也被烟花吸引,到门外了。 霍砚深行迹匆匆,脚步凌乱,众人看出异样,不敢上前。 “霍总。” 到了大堂,一旁恭候已久的保镖急忙迎上。 “人呢?” 男人声音清冷,表情肃穆,孑然立于大厅之中,一张脸喜怒不辨,伶仃灯光自头顶倾泻,和着门外月华,生出几分超凡脱俗气质。 “太太还在房间。” 保镖低下头,心头生出惧意,犹犹豫豫补充道:“太太回房之后再没出来过。只有一名男侍应生用推车送餐,出来时也被仔细检查了便,并无异样。” 霍砚深不等他说完,迈步进电梯。 保镖急匆匆跟上,余光偷瞥霍砚深神色。 电梯红色指示灯慢慢跳跃,映射照在他脸上。 男人眉目低沉,生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电梯内空气骤然减少,压力剧增。保镖只觉自己像被挤压的沙丁鱼罐头,五脏六腑被压到一起,他自觉放缓呼吸,噤若寒蝉。 半晌,电梯门开,空气大把涌入,稀释电梯内部强压。 “霍总。” 另外两名保镖站在门前,战战兢兢模样。 霍砚深推门进屋,视线四处逡巡一圈,没见女人踪影。 他心一沉,迈步进了卧室。 卧室灯暗,只开一盏床头暖灯。 窗外,东方明珠彩灯四射,朦胧阴郁蓝色光芒划过窗玻璃,映在女人侧脸。 橙黄交界处,男人站在门前,目光晦暗。 门内外,两个世界。 霍砚深站在世界边缘,脸上涌现一丝波澜,却迟迟未动。他心有顾虑,不敢揭开蒙在眼前这层面纱。 半晌,床上人翻了个身。 霍砚深目光微闪,落在女人身上穿的粉色睡衣上。 粉底黑条纹,明徽带的就是这套睡衣。 他心头松懈一瞬,呼吸放轻,迈开步伐。 床上,女人仍在熟睡。 他踱步到床内侧,高大身形阻隔彩灯光芒,橙黄暖灯斜射铺映。 女人侧脸背光,表情藏在发丝下,只露眉目。 霍砚深眸光似水,温柔沉沉,弯腰伸手,大掌拨弄她发丝。 忽地,一只藕臂截住他手。 男人动作微顿,柔声和气,“吵醒你了?” 女人没说话,一双无辜眼眸直勾勾盯着他。 两人未言,眉目传情,只保持这幅姿势。 暧昧气息四起,随橙色暖灯流转,一圈圈旖旎,波纹似得了却踪影,化作细小分子藏在空气中。 男人坐在床边,风光霁月模样,伸手拖住她温软乌发。 女人藕臂纠缠至他脖颈,向下一压,男人顺力弯腰,骤然缩短两人距离。 咫尺之间,气息交缠。 霍砚深眸光一暗,喉结微动。 “阿徽……” 他朦胧呓语,湿热潮气扑面,女人身体一僵,再无动作。 男人未察觉异样,深深吸一口气。 “我好怕你离开。” 鼻尖萦绕香味是熟悉的花果香,一股热意自胸腔弥漫全身,男人四肢百骸都觉温暖,给他极大安全感。 霍砚深紧紧抱住她,黑睫微颤,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求求你,永远别离开我。” 怀中女人身体僵硬,迟迟未做出回应。 霍砚深低头,撩开发丝,身下女人挤出笑容,“砚深哥……” …… 夜深。 汽车驶上高架,速度减缓。 大概是经济论坛召开缘故,来海车辆都要经过严格审查,车流停滞不前。 面前尾灯闪烁,映照明徽忧心忡忡脸庞,明明灭灭。 “还要多久能到?” 平头司机不爱说话,上车后便没再开口。 “下了高架就到车站。” “嗯。” 明徽心惴惴。 忽然,座椅上手机响起,她囫囵一瞥,是霍砚深名字。 明徽毅然决然挂断电话,又将手机关机。 时间不够,被发现了—— 另一边,霍砚深站在落地窗前,贴在耳边手机发出嘟音,甜美机械女声灌入耳中,他迅速抽离手机,扔到一旁。 男人望向窗外,一双眼眸讳莫如深,灯光耀眼斐然,却照不透他阴沉似海面庞。 身后,程玉乖顺匍匐跪在一侧,伸手抓住他裤脚。 “砚深哥……” 她眼中显出惧意,依旧上前,一副梨花带雨模样,“明徽姐不爱你,我爱你,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我?” 他没说话,静静点起一根烟。 不多时,斜斜雨丝落在玻璃,东方明珠色彩迷离,一层朦胧水雾遮住他氤氲怒意的眼睛。室内暖灯映衬他行销锁骨轮廓,投射在玻璃上,背景是清冷雨天、满城空寂。 “霍总,有消息了——” 保镖急匆匆闯进门,“在环城高架!” “追!” 霍砚深灭了烟头,抬步离开。 “不!” 程玉抱住他裤脚,“不!” 她形状癫狂,连连摇头,“不!明徽姐不愿意让你找到她,你不准去!” 男人面不改色,“拉开她。” 保镖应声,立刻拽开程玉双臂。 “看好她,不准出这个房间。” “是。” 保镖随他身影,落后一步。 程玉还想再追,慌忙抓住他翩跹衣角,眨眼间又错过。 “程小姐!请待在房间。” 保镖冷面冷声,将人拽开甩进房间。 “砚深哥!别走!她不爱你!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程玉脚步不稳,踉跄几步倒在床上,额头撞上床角,撞得她鼻头微酸,几滴眼泪溢出。 她到底哪点不如明徽! 霍砚深,你为什么不能看我一眼? …… 高架拥堵,车辆停在原地。 明徽下车望一眼,车灯前后不见首尾,入目大片红色车灯盘旋在高架,游龙一般,耳边尽是喇叭滴声,偶尔夹杂一两句脏话。 幸好。 虽然走不动,但至少霍砚深也追不上。 “明小姐,小心感冒。” 细雨斜丝,落在人身上时不觉异样,不多时就沾湿全身。 司机递来一把伞。 “明小姐不必忧心,薛总已经安排好,就算到后半夜下高架,也能安全送您离开。” “嗯,谢谢。” 明徽粲然一笑。 她不忧心。 她高兴。 高兴能逃脱魔爪,高兴能离开深渊,高兴她和孩子终于有了退路。 柳暗花明。 明徽心头涌动几分热切,手覆上小腹。 耳边骂声脏话都变成天籁,是鼓动她逃离的号角,车灯也变成聚光灯,高架成了跑道,号角响起,灯光聚集,她只管不顾一切往前冲,再往前冲—— 孩子安然无恙,她即将离开。 真好,一切都好。 第100章 车祸 大概因为雨天缘故,高架上事故频发,导航频频播报,提醒注意安全。 车辆龟速行进,明徽时不时向后张望,生怕突然冒出车辆截住他们。 “明小姐别担心,三分钟后下高架,很快就能到车站。” 司机语气沉稳,安慰她。 明徽点点头,依旧心惴惴。 窗外小雨渐渐停下,整个城市陷入一种湿漉漉的光怪陆离中。 雨停,车流通行,意味着霍砚深有机会赶上来抓住她。 明徽望向窗外。 几道车流急匆匆下高架,比肩叠迹。 明徽心稍安。 这么多辆车,霍砚深又不是导航卫星,怎么可能准确锁定她行踪。 不多时,车子平稳落地。 路两旁灯光晦暗昏沉,雨水淋后一副无精打采模样。 明徽关车窗时,忽然看见车后一辆黑色奔驰紧紧尾随,几乎撞上迈腾车尾。 这辆车她认识,在北城时便是这辆车紧紧监管她行踪,还有车上保镖—— …… 迈巴赫车内,面前电脑屏幕闪烁红色亮点,时时检测移动位置。 霍砚深眸色黯淡,不言不语。 窗外路灯折射进窗,显现他锐利眉目,压抑的、惊悚的,是翻涌的怒海狂涛,却被一张名为“理智”的闸门拦住,只待点最后一滴名为恼恨的水滴流下,便奔涌向前冲破闸门,再无后悔机会。 耳边传来保镖汇报声音。 “霍总,已确定太太位置,在一辆黑色迈腾上。” “截停。” 男人声音果断,语气冷淡。 “去人民路。” 车上司机接到命令,立即调转车头,一刻都不敢耽搁。 …… “有人跟踪!” 明徽忙道,指着后面黑色奔驰,“这辆车是尾巴。” 平头司机脸色一紧,“坐好。” 明徽不再多言,紧紧抓住安全带。 司机模样看着小,实际行事沉稳,一路风驰电掣越过车流,企图甩掉奔驰。 可黑色奔驰车像被操纵,总能准确在车流中找到他们位置。 “不对!”他眉宇紧皱,“明小姐,请问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安装跟踪器?” “跟踪器?” 明徽一愣,接着立刻拉开包,“不,我包里只有证件和银行卡,而且刚刚我已经把手机扔出去了,不该有跟踪器的。” 说完,她目光定住,看着无名指上戒指——这戒指还是霍砚深强迫她戴上的。 “戒指里有没有可能?” 说着,她用力扣住戒圈,想将东西脱下来。 “有可能。”司机专心开车,下意识瞥一眼后视镜。 下一秒,右侧慢慢超车的酷路泽骤然提速,撞向迈腾右侧车门。 明徽只觉天旋地转,两手乱抓却抓不住任何能稳住身形东西,她身体随惯性甩到左侧车门,不由急促惊叫。 “明小姐!” 司机语气带几分慌乱。 刚刚事故几乎是眨眼间发生,他根本没有准备。 “我,我没事。” 明徽有些头晕,咬牙切齿。 司机稍稍放心,忙稳住方向盘。所幸那辆酷路泽大概只想逼停他们,撞击幅度不大。 车体刚刚稳定,司机忙向后看一眼。 “您怎么样?” “那辆酷路泽大概与奔驰一样,都是追踪我们的。” 平头司机目视前方,眉目凝重起来。 身后,奔驰与酷路泽呈左右夹击势态,慢慢包围迈腾。 大概是刚刚的撞击抖动幅度太大,明徽小腹不适,胃液翻涌,面色发白。 “我没事……” 她声音虚弱几分,又死死捏住戒圈往下拽,“你专心开车,不用管我。” “是。” 明徽忍住不适,无名指泛红发热,几乎要被搓掉一层皮,可戒圈纹丝不动。 明徽怀疑霍砚深戴上的时候是把戒指焊在她手上了,要不然怎么拽都拽不下来。 “找到了吗,明小姐?” 司机又问,虎视眈眈望着后视镜。 明徽急得出了冷汗,“卡住了。” 她四处寻视,脑中灵光一闪,急忙捞起银行卡抵在宝石下方,只稍稍用力,红宝石便滚到坐垫下。 “找到了!” 明徽来不及细看,拨下车窗将东西扔进草丛。 “明小姐,坐稳了。” 司机嘱咐一番,急踩油门,瞬间便与两辆车拉开距离,趁绿灯最后几秒冲过路口。 “没事了,路口有交警,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得到答案,明徽紧绷情绪倏然松懈,有气无力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喘息,有种死而复生的惊喜。 她回头望。 两辆车果真被甩到路口另一侧,此时指示灯变黄,横向车流次序行驶,将奔驰与酷路泽挡在路口。 “干得漂亮。” 她伸出大拇指。 “明小姐谬赞。” 司机显然也很高兴,刚刚一遭无异于虎口逃生。 只是还未来得及高兴,明徽只觉小腹坠胀,针扎一般刺痛,逐渐蔓延到整个宫腔。 明徽扒着前面座椅,眼前景象明明灭灭,看不清轮廓。 她咬唇忍耐。 如今刚刚逃脱追踪,不能因为她自身原因再生事端。 “明小姐,您怎么了?” 平头司机回头望一眼,见她苍白虚弱模样,心里没了底。 之前薛泯就嘱咐过他,明徽身上有孕,万事小心,可如今…… “我没事。” 明徽声音虚弱,“不用管我。” 司机暗叹一声,刹住车,又调过头。 “薛总嘱咐过我,您有孕在身,让我时刻注意,如今时间还早,前面就是医院,您等一下。” 他忙不迭嘱咐,手心渍出冷汗。 明徽暗暗忍耐,捂紧小腹,“不用,不去医院,去药店就行。去医院太容易暴露我身份,我平常吃什么保胎药我都知道,听我的,去药店。” 她去医院后无论挂号还是买药都要用身份证,若是惊动霍砚深,那所做一切努力便都白费了。 平头司机脸上犹豫一瞬,又调转车头,“是。” 他急匆匆加快速度,想趁绿灯冲过路口。 正巧此时,路口交警查酒驾,车队中一辆黑色汽车突然暴起,冲撞交警,躲过包围圈后,他又猛向路口冲来。 此时绿灯还未亮起,黑色汽车不管不顾,截停车流,横冲直撞。 司机发觉危险,猛打方向盘。 可黑车司机已经撞上侧门,强烈撞击触动安全气囊开关。明徽被安全带紧紧绑在车后座,安全气囊弹出时,她下意识护住小腹。 方向盘控制失灵,司机没法稳住车身,迈腾便随惯性在路口打转,附近车辆全受影响。 明徽眼前一片漆黑,小腹翻涌刺痛与切身受到痛苦合为一体。 她想呼救,声带却被扼住。 意识模糊之前,明徽闻到鼻尖传来汽油味。 紧接着,一声巨响,车子被淹没在熊熊火海之中…… 第101章 明徽是死是活? 霍砚深得到消息时,正在赶往的路上。 耳边传来保镖声音。 “霍总,太太……太太出事了……” 霍砚深蓦然变了脸色,一张脸沉寂如水,说不上来的恐怖。 “说,什么事!” 他声音肃穆,带几分微不可查颤抖,怒吼道:“快说!” “车子经过路口时,有酒驾司机冲撞交警,而后撞上太太所在汽车。” 保镖声音微顿,心有余悸,“太太的车被撞到方向盘失灵,汽车在路口打转,接连撞了几辆车,最终撞上花坛,这才停下。只不过……油箱漏了,引起大火,太太……” 保镖声音渐弱,不敢再说。 霍砚深喉间涌上一抹腥气,眼底怒火波涛顷刻间化为乌有,耳边声音无论大小全变成尖锐刺刀,直戳进他耳膜,是呱呱作响的鸦叫,轰鸣回荡,叫嚣不止,昭示噩梦来临。 恍惚间,他听见汽车爆炸声。 漫天火光,浓烟弥漫。 他面前闪过一束亮光,紧接着耳边响起呼啸风声。 霍砚深下意识转头,正看到一辆白色丧葬车疾驰而过,向他反方向驶去。 男人心脏停滞一瞬。像是一双无形大手剖开他胸膛,攥住心脏,全身血液回转倒流,男人额头隆起青紫血管,持续的窒息席卷全身。 “快,快点,速度再快点!” 他声音颤抖,面容皲裂,身上一阵阵冒出冷汗,再难维持一丝表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不可能死—— 司机不敢耽搁,踩着限速赶到现场。 霍砚深冷汗浸透衣襟,双拳紧握,面无表情。 他怔怔看着电脑界面。 红色闪光点一直在一个地方闪烁,迟迟未动。 “先生,前面堵车,开不过去了。” 司机指着前方,“路口出现交通事故,交警不准车辆再靠近。” 男人抬头,只见不远处,滚滚黑烟直冲天空,救护车、警车一辆辆呼啸而过,刺耳警铃响彻耳廓。 “在这等我。” 霍砚深打开门,几名保镖立刻围上去汇报情况。 “霍总,太太的车被撞翻后,我们本想上前稳住车体,可车子失去控制后像发疯一般,实在无法靠近。再者那名酒驾司机正向我们冲来,所以……” 他没说话,面色疏离,只大步朝前走,又慢慢变成小跑。 男人从未这么紧张过。 即使在商场被众人围猎,即使身处绝境,即使霍老爷动用家法……他从未如此绝望,如此紧张。 霍砚深被拦在警戒线外。 男人目光沉沉,扫视一圈。 现场情况太惨烈。 十几辆车横七竖八歪在路口,救护人员、交警民警都在救人,几辆消防车打开高压水枪,现场火势这才渐弱。有的伤者倒在地上呼号不止,血肉模糊,有的已没生命迹象,便直接被抬上丧葬车。 远处,一辆冒着黑烟的迈腾被压缩到变形,左侧驾驶舱几乎解体,车体零件零零落落散了一地。 他脑核忽地嗡鸣不止,眼前一阵模糊。 保镖纷纷上前扶住他。 “霍总——” “救人,快去救人!” 霍砚深稳住身形,身上冷汗已浸湿衬衣,抓住一旁指挥现场的警察问:“请问爆炸的那辆车上的人在哪里?被救出来了吗?” “你是家属?”警察指着救护车,“应该被送到人民医院去了,你快去找找。” 听到回答,男人再绷不住,冲上车道:“快去医院!” 司机调转车头,迅猛离去。 霍砚深呆呆看着黑沉夜幕,心中祈祷。 他宁愿她逃走,也不愿她出事。 …… 白色丧葬车开到火葬场附近停下。 主驾驶室里,一个圆圆脸女生打开车窗,跳下车。 “喂,你怎么样了?” 她拉开车门。 车祸发生时,丧葬车就在不远处小巷待命。 薛泯料到霍砚深多疑,也料到那些小把戏瞒不住霍砚深,于是费劲心力在海城设了个假死局,等迈腾开出海城市区便能实施计划。只是半途出现意外,酒驾司机忽然暴起打乱全部计划,造成严重交通事故,薛泯索性将计就计,趁乱将明徽带走。 “我没事。” 平头司机靠在车厢,身上大片青紫,尤其是额头,鲜血淋漓,破了一大片。 汽车爆炸前夕,他踹开车门抱着明徽跳下车,伤了额头。不过他常年锻炼,身强体壮没大碍,倒是明徽跳车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口中呓语不清。 “明小姐好像有问题。” 司机眉头紧皱,“蔺霜,这附近有医院吗?明小姐昏迷之前就说小腹刺痛,想吃保胎药。” 两人目光落在明徽身上。 她彻底陷入昏迷,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下白色床单被大片血迹浸湿。 蔺霜脸色一变,跳上车掀开她衣角。 “不好,快通知薛泯,明小姐孩子要保不住了!” …… 医院。 人民医院距离现场最近,由此严重伤者基本都被送到这里,其余附近医院接收的都是些轻症伤者。 霍砚深下了车,忙拽住一旁护士问:“伤者中有叫明徽的吗?” “你去急救室问。” 护士来不及多说,跳上转运车开始做心肺复苏。 霍砚深紧绷着脸,脚步不停,气势汹汹冲进门内。 急救室已经乱作一团。 车祸伤员将急救室塞满,各种惨叫不绝于耳,霍砚深淡淡扫视一圈,只觉面前景象如同人间地狱。 “请问伤者里有叫明徽的吗?” 急救护士摇摇头,语气焦急,“我不清楚,麻烦你自己找一找。” 男人松手,脸色阴沉,囫囵在急救室找一圈。 没有—— 他心稍稍安稳。 幸好没在这儿。 “去附近其他医院。” 霍砚深冲上车。 司机忙踩油门,绝尘而去。 …… 天边露出鱼肚白。 霍砚深神色憔悴,一副狼狈模样,再无霍氏总裁往常风华。 他在外找了一圈,几乎将海城大小医院全部跑一遍,并未寻到明徽身影。 如此,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明徽已无生命体征,被送到附近火葬场;二是明徽没有生命危险,已悄悄离开。 男人眉头依旧紧皱,心事重重踏进酒店。 一旁秘书上前,汇报工作。 “霍总,保镖已兵分几路去海城大小火葬场摸查情况,一有消息就传给您。另外,姚秘书长已知晓太太失踪一事,加派人手四处寻找,半小时后会亲自到酒店找您。” “楼上的呢?” 霍砚深迈步进电梯,面色恢复一贯冰冷表情。 秘书战战兢兢,低头不敢瞥他脸色。 “程小姐被保镖收着,一直在房间,未踏出房门一步。” “嗯。” “该好好算账了。” 第102章 逃出掌控 房间内,阒寂无声。 程玉仍旧保持昨晚姿势,抱住双腿坐在地上呆愣愣看向窗外。 从深夜到朝阳。 她想了一夜,想不通为什么霍砚深为什么不接受自己。 明明她也爱,明明她爱得更深。 可霍砚深从未正眼看过她,甚至她颤颤巍巍捧过去的真心,也被随意践踏。 程玉心头涌上不甘。 身后,脚步声响起。 霍砚深衣角裹挟戾气,直冲冲朝她而来。 程玉没抬头,也没低头,怔怔望着面前西装裤腿。 黑色西装裤笔挺矜贵,贴合包裹男人修长双腿,隐约可见腿部轮廓。 她心头竟浮起一丝诡异的幸福感。 即使最坏情况,霍砚深不会留住她,那也会因为这一件事永远记住她。 “砚深哥,找到了吗?” 她抬头,嘴边浮现一丝得逞笑意。 “我猜一定没找到,不然你不会回来找我。” 霍砚深冷冷盯着她,而后脱下大衣撂在床上,自顾去一旁沙发坐下。 “谈谈,你是什么时候和她商议好的。” 话音落,空气中轻微响起打火机碰擦声。 而后,一串缭然烟雾缓缓上升。 男人左手把玩火机,目光落在程玉脸上,盯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表情。 “到现在你想的还是她吗?” 程玉抬起头,直视看他。 海城没有暖气,只能开暖风空调,即使如此,她双腿依旧被冻得没了知觉。 面前男人脸色阴鸷,下巴紧绷成一条直线,看向她的眸子里蓄满厌恶。 “我没有耐心,你知道的。” 程玉咬着牙,跌跌撞撞站起身,又一下瘫在床上。 “是,你为数不多的耐心全给了明徽,我只是你手中玩物,你哪会舍得给我耐心。” 她小腿不住发麻,电流般窜到全身。 程玉盯着他,满目皆是仰望。 霞光初现,次第照亮窗外高楼大厦,黄浦江面鱼鳞波纹闪烁金色光芒,美轮美奂,光线照射窗面,蒙上一层灿烂光辉。男人便沐浴其中,璀璨光芒闪烁,柔化他绷紧的脸颊。 霍砚深果真没了耐心,急促抽一口烟,又吐出。 “在霍家老宅。” 程玉终究心存惧意,道:“你忘了吗?那次我去老宅,与明徽见了一面。” “可保姆说你们两个争执起来。” “是,我和她都清楚你的疑心和能力,所以我们表面争执,其实偷偷打字沟通。” 程玉狡黠一笑,“没想到驰骋商场的霍总一时疏忽,竟被两个女人骗过了。” 霍砚深有些烦躁,按灭烟头。 “所以你们想出狸猫换太子这种招式,为了拖延我的时间。” “是。” 程玉小腿缓过劲,站起身,看着他,慢慢靠近。 “砚深哥,她不爱你,她走了,你别再找她了,可以吗?”她乞求,“我给你生孩子。” 男人没说话,只觉胸膛剧烈鼓胀,气场愈加强大,带着势不可挡的锐利,充满强势的威慑感。 “她在哪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程玉惨淡一笑,“她走了就没打算回来,怎么会让我知道去处。” 得到答案,霍砚深没了耐心,起身要离开。 身后,程玉抱住他脚踝,苦苦哀求,“砚深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看我一眼?明明我比她更爱你——” 霍砚深居高临下俯视她,只如看一个蝼蚁。 “我给你钱,给你房子,我放你走,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帮她?” “因为我爱你!”程玉眼角闪出泪花,声泪俱下,“明徽姐说了,她走了我就能留在你身边,她走了你才能看见我。求求你,让我留下吧!” 霍砚深没说话,只冷冷看她一眼。 “想留下?想好要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程玉脸上促狭闪过一丝笑意,目光坚定。 “只要能在你身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好——” …… 见过姚秘书长,霍砚深又匆匆赶往会场。 下午,保镖前来汇报消息。 他们将海城以及周边火葬场全都找了个遍,未发现明徽身影,连同姓的人都没有。 男人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挥挥手屏退众人。 明徽还没死,她还活着—— 不得不说,明徽选择此时离开无疑是最正确决定,一方面选定海城,超出他势力范围,一方面让经济论坛事宜绊住他脚步。 等到半个月后,论坛落幕,就算他再想找,大概也得掘地三尺了。 可笑! 男人站起身,悠闲踱步,晶莹灯光折射在他面庞,突显几分阴翳。 竟然以为假死就能逃脱他手心,真是太天真。 他心中已有把握。 明徽逃跑决计不是一人能策划,背后必定有人推波助澜。 而她久处宅院,以往那些老师同学朋友几乎都断了联系,根本不可能成为她助力之一,而唯一有可能的,必然是那个总能偶然遇见,总也甩不干净的男人。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 面前高楼大厦林立,像一座牢笼,禁锢他蠢蠢欲动的心脏。 二十六年。 明徽怎忍得抛弃他,抛弃这二十六年的感情? 为什么这么急躁,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明徽,现在我有能力给你爱了,你为什么不愿意等等。 …… 明徽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体没一处不是酸痛的,像是被卡车碾过又重新组装成一具新的身体。 她动动嘴唇,抬眼望向窗外。 夕阳渐落,挂在远山,熏出一片火烧云美景。 明徽收回目光,打量房间。 这大概是间单人病房,仅有她一个病床,空气中还弥漫着消毒水味道。 她身上贴着管子,连接各项机器,叮咚作响。 她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是鼻尖溢满的汽油味还是忽然窜出来的火光,那现在是…… 对了,那个小司机怎么样了?是他救了她的命? 还是…… 还是她仍旧没逃出霍砚深手心,又被捉回来了! 心头惧意升起,明徽悚然环顾四周,生怕下一秒霍砚深便从哪里跳出来。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明徽警惕望向房门。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一个圆圆脸女孩见她醒过来,先是呆愣,紧接着撂下水杯,奔走呼告,“醒了醒了,明小姐醒了!” 明徽微微蹙眉,心中依旧警惕,虎视眈眈望着一切。 不久后,走廊脚步声渐乱。 薛泯急忙冲进门内,见明徽安然无恙,声音几近颤抖。 “阿徽,你醒了!” “薛泯哥,是你。” 明徽这才放下心头惧意,难以置信望向他,“我,我这是逃出来了?” “是,阿徽,你逃出来了!你得到自由了!” 明徽脑中紧绷的弦倏然松懈下来,胸腔鼓胀起一股暖意,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 她出来了,她自由了! 耳边机器滴答声变作欢呼喝彩,祝贺她逃离魔窟。 巨大惊喜笼罩全身,明徽痴痴笑着,眼泪随笑容流下。 “我出来了,我真的出来了……” 床前,薛泯面带欣慰,静静看着她。 “对了,薛泯哥,孩子呢?我的孩子怎么样?” 明徽期盼望着他,她记得昏倒之前小腹坠胀刺痛,想去买保胎药的。 薛泯脸上表情收敛,默不作声低下头。 明徽目光又落在圆圆脸身上,“我……” 她心头惧意陡然重新升起,脸上笑容凝固半晌化作哀戚。 “薛泯哥,我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第103章 不如就这样死了 薛泯不作声,低下头。 明徽紧紧注视他,手也抓上他手,心中升起不好预感。 “说,孩子,到底怎么了?” 她声音断断续续,紧咬牙关,双目盯着他。 薛泯动动唇,依旧不作声。 身后圆圆脸没了耐心,道:“明小姐,孩子——” “蔺霜!” 薛泯喝止她的话,又看向明徽。 “阿徽。”他声音轻柔,似是在揣度怎么讲才能不伤她心。 可母女连心,明徽被硬生生剜下一块心头肉,早已血流如注。 “你伤势太重。”他顿一下,声音带着酸涩,又重复一遍,“你伤势太重。车祸后你小腹大出血,我们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你各项生理体征几乎归零,一声抢救了一天一夜才将你从生命线拉回来,至于孩子……” 明徽脑中轰隆,一动不动望着他,“孩子,孩子怎么了?” 他默然,看着明徽安慰道:“阿徽,你好好调养身体,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满室寂静,她虚弱身体再支撑不了惨淡精神,轰然倒塌。 一旁,各项机器发出预警。 薛泯慌了神,“医生,医生——” 明徽脸色木然,惨白脆弱。 她听着耳边忙音嘈杂交错在一起,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胸膛像被掏了个大洞,心脏龟裂开来,温热的、鲜红的血液从血管迸射出,淹没她视野。 她沉寂在暗夜血泊当中,耳边微弱听见女孩清脆笑声。 从一开始不情愿,到后来渐渐感受到幸福——子宫里有个孩子,是她的血脉,是她的亲人。她们相互依存,性命牵连,息息相关。 明徽立下誓言,要一辈子永永远远保护好她。她没了母亲,便不会让孩子也没了母亲。 由是,她要自由,要逃脱,要到一个温暖的地方陪孩子长大,再看她有自己的孩子,如此她才心甘情愿闭眼。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她的愿景,她的自由,她的孩子。 没了…… 明徽听见耳边笑声渐远,一抹温热抚上脸颊,又迅速离开。 那是孩子留给她最后一个吻。 她回过神,仰面看见头顶灯光变换,感受到脸颊眼角的湿润,耳边声音依旧嘈杂,聒噪。 “快,快抢救,病人生命体征微弱——” “阿徽,你醒醒!” “家属不能进,家属不能进……” 轰隆一声,电门关闭,手术灯指示牌亮起。 明徽看见薛泯脸上的焦急表情。 下一秒,头顶无影灯打开,光亮刺眼。 不如,就这样死了吧。 她闭上眼睛,耳边机器声叮叮作响。 回想二十六年时光,前十六年被泡在蜜罐里长大,从不知悲伤困苦为何物。 接着,她堕入深渊。 父母相继去世,叔婶夺她家产,她寄人篱下。所幸那时还有道光能温暖她。可当她试图靠近那道光时,才发现光芒下掩盖的尽是恶臭腐烂。她在深渊踯躅两年,终于看到希望。 然后,希望破灭,孩子没了。 可笑的一生。 明徽面上露出惨淡微笑。 爸爸,妈妈,孩子,等等我。 …… 海城。 霍砚深刚刚结束会议。 他这几日发了疯似得,不眠不休。 白天开会交际,夜晚也不睡,要么亲自外出找寻明徽,要么闷在酒店处理公务,短短几天便瘦了一大圈。 虽每次出门前也精心打扮,但总能从他凹陷眼窝以及苍白脸色中看出端倪。 没人敢劝他,也没人敢提起明徽二字,众人战战兢兢,只怕稍不注意便触到他逆鳞。 秘书在会场门旁等他许久,见他出来,急忙迎上前。 “霍总,夫人失踪消息传到北省政府,发改委林主任打来电话慰问,说人命大过会议,问您需不需要休息几日?” 霍砚深面色绷紧,不接他问题,“有消息了吗?” 秘书忙道:“海城警方已将海城内部全部搜查一遍,还未有消息。下一步将扩大搜寻范围,辐射到周围几座城市。姚秘书长说了,会委派海城警方联合其他地方警察一起搜寻,让您先不用担心。另外,保镖也已全体出动,一部分在海城以及四周巡查,另一部分按您吩咐分别去了北城以及刘姨老家,想必不日后便会传来消息。” “嗯,有新消息一定告诉我。” 男人目光晦暗沉寂,沉默许多。 秘书在一旁,面色略有迟疑。 “还有老宅……不知道霍董从哪知晓了这件事,让您给他回个电话。” 听闻此话,霍砚深这才有知觉一般,转过头看他。 “谁泄露的消息?” “不知道。”秘书察觉氛围低沉几分,道:“老宅还没传消息回来,不过大概是林主任知道此事后先问了霍董。” 霍砚深沉沉应一声,回了酒店。 日光渐落,霓虹灯影依次披挂大厦。黄浦江面水波荡漾,折射五颜六色光芒。 霍砚深坐在沙发上,身影没入黑暗。 面前落地窗透射迷离光影,洒落在他面庞,一股阴晴不定的、压抑的勃动。 身旁烟灰缸已插满烟头,霍砚深依旧不知不觉,狠狠撮一口烟蒂,烟尘扬起,熏得他身上都是这股味道。 门前,秘书敲敲门。 “霍总,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 霍砚深没说话,掐灭烟头,目光淡淡睨一眼,“有消息了?” “还没。” 他摇摇头,又道:“霍董刚刚又打来电话,让您给他回消息。” “另外,林主任那边……” “林主任那边你去处理,说我没事,不用休息。” 霍砚深抽出一支烟在指间盘旋,又道:“把晚饭送到侧卧。” 秘书得到命令,悄然退下。 屋内重归寂静。 霍砚深望着江面,神情喜怒不辨,更阴鸷深沉。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关乎明徽。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除了这几个词,霍砚深再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形容他和明徽。 他们两人的情缘始于呱呱落地那一刻,伴随时间长河流淌愈加坚弥,他见证她孩童时的天真懵懂,也拥抱过少女的脸红,父母口中开玩笑的娃娃亲是他执着的向往。 十六岁的少年心事,日记本上的名字全是她。 在明家父母墓前,他发誓这辈子会永远保护好她。 他以为,他们会做一对恩爱幸福的少年夫妻。 可风云莫测,霍氏蒙难,他眼睁睁看着明徽受人欺辱。 他知道,明徽是清白的。 可他又不能知道。 心门关上,蒙蔽理智后,他厌恶明徽,也厌恶自己。 明徽有多痛苦,他便比她痛苦千倍万倍。 可只有痛苦,才能让他保持理智,让他头脑清醒,让他能在混沌商场中杀出一条血路。 明徽…… 男人嘴唇嗡动,念念有词。 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了,我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为什么要离开呢? 第104章 霍老爷发现死亡端倪 霍砚深枯坐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高楼彩灯熄灭,他这才似有所感,去了浴室洗漱。 “霍总!” 秘书脚步匆匆,面色震荡,来不及多加顾虑,敲门。 “霍总,霍董电话。” 他满头大汗,身上穿的还是睡衣,只在外松松垮垮套了外套。 大概是霍总一直没回消息,天刚亮霍董就打来电话,让他把手机给霍总。 秘书心生怯意。 自从太太离开之后,霍总情绪愈加难以捉摸,他擅自去找无疑是自寻死路。 可电话里霍董催得急。 反正总得得罪一个,早死晚死的区别,他便冲上来了。 刚敲几下,霍砚深面色不悦拉开门。 “怎么了?” 他下巴还滴着水,似乎是刚刚洗漱。 “霍总,霍董电话,请您接。” 他低下头,恭恭敬敬递过去手机。 霍砚深眉头紧皱接过,贴在耳边,“喂。” “立刻给我回电。” 电话那头,霍老爷声音洪亮,略有怒意。 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霍砚深将手机递还给秘书,淡淡瞥他一眼。 而后关上门,回了房间。 秘书心有余悸,攥着手机喘粗气。 秘书难做,霍氏秘书更难做啊—— 房内,霍砚深洗一把脸,拨通电话。 “喂。”他语气淡淡,不甚热络,“什么事。” 霍老爷正挑弄着鹦鹉,听他声音,放下喂食勺。 “明徽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事而已,不必惊扰父亲。” 霍老爷打开窗。 昨夜下了小雪,庭院内有保姆在扫雪,霍宏山瞥一眼,收回目光。 “那什么算大事?找到明徽尸体之后才算大事吗?” 霍砚深面无表情,“明徽没事。” “消息都传到我这里了,车祸,爆炸,这还算没事的话什么才算有事?” 霍宏山哼一声,“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霍砚深立在衣柜前翻找衣服。 以往都是明徽为他准备好第二天要穿的西装外套,领带、袖口都是搭配好的。 他心中忽地滞涩起来,看着衣帽间的衣服,忽地没了搭配的兴致,草草拽了件外套套上。 “明徽去世,尸体找到了吗?”霍宏山也不废话,“尸体若是找到就运回北城,请明家人来看最后一眼,要是没找到,就尽快找。明徽终归是霍家儿媳,不能寒了尸骨让外人看笑话。” “我说了,明徽没事,只是暂且失踪。” 他戴好袖口,再次强调,“这件事也不用您管,我会处理。” “霍砚深,明徽死了,你怎么处理?”霍宏山略略皱眉,“若是实在找不到尸体,做个衣冠冢也罢。” 平心而论,他对这个儿子是骄傲的。 当初霍氏蒙难,他凭一己之力带霍氏出泥潭,又大刀阔斧改革,清理许多他看得见却动不了的余孽障碍。紧接着开辟外海市场、承接政府项目……霍氏一切井井有条,上行下达通畅有力。 可他偏偏莫名在明徽这件事上看不透,撞南墙。 “父亲,我会处理。” 他声音肃穆,又重复一遍。 霍宏山沉默半晌,忽地换了话题。 “我还听说你把海城项目给了明家。” 霍宏山声音稍顿,“海城项目重要程度不置可否,你扶持明家我也不多言,可霍砚深你别忘了,霍氏大厦难支,别为一个女人前功尽弃。” “是,知道了。” 他语气冷淡,挂断电话。 …… 霍宏山看着窗外冰雪,脸色晦暗。 “怎么开了窗?” 孙相宜忙进房间将窗户关上,“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老是不爱惜身体。” 她回头望他,见霍宏山怔怔发愣,不由皱眉。 “给砚深打电话了吗?明徽她怎么样了?” “打过了。” 霍老爷放下手机,目光幽深。 “他说自己会处理。” 孙相宜一愣,“还要怎么处理,将尸体拉回来,让明家人看她最后一眼再下葬罢了。” 霍宏山没接话,只感慨一句,“砚深长大了——” 只是—— 消息传来的时候只说明徽出车祸,现场惨烈,至今都未找到尸体。 可为什么出,和谁在一起出的都没说。 又看霍砚深本人如今态度,冷漠倔强,明明迟迟都没找到尸体,依旧固执说明徽没事。 这说明什么?难不成明徽真的没事? 可车祸现场图片他也看了,惨烈程度堪比一场小战斗,明徽怀着孕,身体不方便,怎可能安然无损,除非…… 除非车祸就是她本人策划,可问题是她为什么要策划这场车祸。 一个固执己见说明徽没事,一个策划车祸逃离现场。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霍宏山双眼微眯,轻轻转动拇指上白玉扳指。 “有秘密,一定有秘密……” 孙相宜听不到他声音,“什么?” 霍宏山斜瞥一眼,“王妈现在在哪儿?” “我,我哪知道。”孙相宜支支吾吾,“上次把她开除之后就再没见过面,大概是回了老家。” 霍宏山脸色变冷,凝睇她。 “王妈在哪儿?” 孙相宜泄了气,不敢隐瞒了。 “在我名下珠宝店做事……” 王妈被辞退后,哀求孙相宜给她次机会。 那王妈毕竟在她身边待得久了,孙相宜以后还需要她做事,便安排在了名下珠宝店。 “叫她回来,我有事问她。” 霍宏山迈步出门,去了书房。 …… 另一边,明徽仍在生死边缘徘徊。 她伤得太重,又情绪激动昏倒,虽然救治及时,可她完全没了生存意念,医生只能治身体病症,没法治心病,还得让明徽自己挺过来。 icu病房外,薛泯一直坐在长椅懊恼。 早知道他该亲自去接,还有计划,他计划太不周密,忽略意外可能性,如今静心细想下来,处处都是漏洞。 “薛泯,吃点东西吧。” 蔺霜提着晚饭递给他,“一天一夜没吃了,医生不是说了,明小姐一定会醒过来的。” 薛泯脸色黯淡,接过晚饭。 “谢谢。” 蔺霜托着腮,“你去休息吧,我来守一会儿。” “不用。” 薛泯麻木咀嚼,食不知味。 当前逃是逃出来了,可善后工作没来得及做,霍砚深必定大肆寻找明徽踪影,他得想个办法,让明徽彻底摆脱他,了却明徽心愿。 还有明家,也该算账了。 嘴里食物还未咽下,蔺霜忽地拍拍他肩膀。 “薛泯,你看,那是不是霍家的保镖!” 第105章 险些暴露 薛泯顺蔺霜目光向楼下看,一行黑衣保镖冲进住院大楼,气势汹汹。停在路旁车辆一水儿的酷路泽,车体贴着“霍氏专用”四个大字。 坏了,没想到霍砚深动作这么快,竟找到这里。 他脸色一变,“你下去拖住他们,我想办法。” 蔺霜知晓事情利害关系,点头冲下楼。 icu病房位于大楼六层,集中管理范畴,闲杂人等无法入内。 保镖来找人,必定仓促,相关手续不完善,想进icu怕是不行。 所以如今暂且不用移动明徽位置,只需障眼法调走保镖。 薛泯目光一暗,拨通电话。 “喂,帮我个忙。” …… 楼下,蔺霜挤进人群。 屋内,保镖队长说明来由,持海城警方联合调查令展示给众人。 “麻烦主任将最近收治病人名单整理一份。” 他长相属于凶神恶煞一派,只冷着脸变让众人胆颤。 可档案室主任属于刚正一挂,眉头一扭,放下杯子,“警方搜查名单都要申请搜查令,你们师出无名,万一泄露病人隐私怎么办?不给!” “不给也行,我们只找一个人,麻烦你配合在内网系统搜查一下。” 保镖队长不急不恼,又提新要求,使个眼色让保镖递上一条烟。 没想到对方理都不理,“不好意思,这违反医院内部规定。” 话音落,保镖队长半是威胁,强调道:“失踪这人,关乎当下正在举办亚洲经济论坛,是北城霍氏的夫人,与海城亚经论坛秘书处姚秘书长有关系,我只要你搜查,看看她是否在这家医院。” “不行,违反规定的事情,我没法做。” 档案室主任是退役下来的,本性刚直,外号“死脑筋”。也正因为这刚直本性,才在档案室做了三年冷板凳。 如今听保镖队长威胁,更执拗。 “不用威胁我,这事情违反规定,我说不做就不做。” 他大手一挥,索性埋头处理文件,不再理会旁人。 蔺霜还未想到怎么拖延时间,没想到这位主任成了硬骨头,帮她挡住众人。 如此,该够薛泯转移明徽位置了吧。 她心下庆幸,不知从哪窜出一名白大褂医生,操着浓重口音,“苏成海,快把档案调出来,这可是姚秘书长亲自吩咐的!” “王院长,医院有规定,我不能调。” 苏主任依旧执拗,绷着脸不动。 王院长七窍生烟,气得脸通红,“我命令你,你给我调!” 那可是姚秘书长,医院明年上半年的赞助经费还没着落,得罪这尊大佛,明年全医院都得喝西北风! “我调可以,必须有主管张院长签字。不然还得按规定走。” 王院长要被气疯,破口大骂。 有老医生见此,忙关上门。 看热闹众人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蔺霜机灵,守在门前不敢动。 不多时,一队保镖冲出来,往急救室去。 蔺霜还没搞清原由,就接到薛泯电话让她上楼。 …… 楼上,明徽终于睁开眼睛。 她面如土色,耳边响起滴答声响,明白自己这是走了一遭地狱又被抢救回来,心下说不上的感觉。 这世间再没她所留恋的,不如随父母孩子走了。 正愣神,门前响起声音。 护士嘱咐薛泯,“穿防护服,只准在里面待十分钟。” 薛泯应声,进房间。 床上,明徽面色灰白,大病未愈可怜模样。 薛泯心头一酸,声音哑然,“终于醒了。” 明徽却苦笑一声,“薛泯哥,你不如让我走。” “你舍得?” 薛泯心下一动,忙劝她,“孩子没了,你更该替孩子活下去。” “我没希望了。” 明徽声音酸涩。 她心中有个大洞,需要很多很多情感做填充,一开始是父母,后来是霍砚深,再后来是孩子——现在没了,没人能弥补她心脏漏风的洞窟。 薛泯眼见她满脸颓丧,不由得道:“你只想着一走了之,可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霍家儿媳,你尸体该入霍家祖坟。你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久,终于逃出来,难不成就这样回去了?” 明徽沉默,想起霍砚深凑在她耳边说的话。 一辈子,这一辈子永远不会让她离开。 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男人,说不准真会做到如此。 “且明氏是师父师娘一手建起,你走了,可就全归明怀礼夫妇了。再者……” 他语气稍顿,面露肃穆之色,“再者害死师父师娘凶手还未落网,你就甘心离开?不愿等凶手浮出水面吗?” 明徽面色稍显动容,心底颓丧趋势减缓。 她努力这么久,不就是为脱出霍砚深掌控,难不成死了之后再回去? 还有明氏、父母,她哪能放下心来。 “明徽,孩子没了,我知道你心中伤痛。可眼下不是伤痛的时候,你失踪后,霍砚深联合海城警方搜寻你踪迹,大有一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疯狂。如今霍家保镖就在楼下,我让人拖延住他们脚步,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薛泯静静叙述,观察她表情。 果真,明徽脸色一瞬紧张,目光死死盯住他。 “保镖,在楼下?” “是。”薛泯点头,“你若能振奋,我们群策群力,想办法逃脱追捕。你若不愿振奋,我便让保镖上楼带你回霍家。就算到时你求生意识再微薄,我想以霍氏实力,总能吊着你命,你总归死不了。可你谋划这么久的事情便彻底落空,你想想阮老师,想想刘姨,想想我……你舍得?” 明徽沉默,她只觉身体太累,四肢、头脑没有一处不累的地方。 icu顶灯惨白明亮,她怔怔盯着天花板。 萧瑟灯光落在她面庞,是凄惨的、冷淡的,衬得她面容愈加苍白。 “阿徽,好好想想吧。” 门外,护士在催。 薛泯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离开。 到门口时,明徽忽然叫住他,“薛泯哥。” “嗯?” “注意身体,你瘦了。” 明徽惨淡一笑,“谢谢你。” 薛泯刚进门时,她便看见他凹陷的眼窝以及凌乱的胡茬,大概是担心她一夜未歇息。 “好。” 薛泯不再多言,出了门。 明徽心头涌动起一股苦涩,胸腔里各种复杂情感轮番揪扯她心脏,原本破碎的形状更加零落。 她想起孩子。 两个多月的孩子,她最后一次做b超时,医生指给她看,说孩子已初具人形。 她仔细辨别,眼睛、耳朵、四肢,小小的心脏已经开始活动,再过不久,等她的小尾巴消失,就能看见她真正的模样了。 她的孩子,她的亲人。 明徽在发抖,眼角湿润。 她是罪人。 孩子降临时背负着她可耻的愿望,孩子走时承受供养着她的生命。 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孩子死。 心太痛。 明徽瞳孔涣散,甚至想过那时她不该逃走的。 若是不生出逃走的想法,孩子不会没,就算她被圈禁一生,就算孩子会被送给别人,可总归还活着,总归不会出事。 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