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世家子》 第1章 阴差阳错魂归去 烈日当空,官道三丈外的小河边,躺着一个赤裸的孩童。那孩子看着约莫七八岁,身体却甚是强壮,浑不似这个时代的孩童那般瘦弱,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贵公子。 待到红日西沉之时,那童子方才昏昏然苏醒过来,昏沉中摩挲着自己的裸体,顿时陷入的沉思。谁他妈把我衣服扒了?等到回过神来,才想起昨日寻死未遂,意外既遂的事情。 混乱的思绪充斥着脑海,浑然没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我这是没死成吗? 老天爷这就算是眷顾了我一次? 我踏马就说我是最特殊的那个。 实在不行去京城再看看,别他妈的是个误诊…… 就在崔尧在哪里晕倒,就躺在哪里思考的时候。一辆马车溜溜达达的从远处而来。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传来,打断了崔尧的胡思乱想。崔尧心说哪来的牲口,长大以后是不常见了。 循声望去,只见的一辆驽马拉着一架疑似板车的家伙什慢慢走来,上面还有一个老头斜倚在车上,光着上身,乱糟糟的长发用一根树枝扎在脑瓜顶上。下身穿着,额,姑且算裤子吧,还是七分裤。就是补丁多了点。 崔尧心说这是个什么患者?一把年纪了还扮上古人了,人家汉服圈里都是扮个公子、王爷什么的,谁踏马cos乞丐呢?你驾着马车也不像呀,这是谁家老头没看好,跑出来作妖啊。 崔尧跳起来,指着老头大叫:“大爷,穿上点吧,天儿太冷了,别把自己玩感冒了!”这小子浑然忘记了自己还光着身子呢。 那老头眼神也不怎么好,夕阳西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景下,也没看见怎么回事,就跳出来一个未着寸缕的矮小童子朝自己大喊。 惊的马都差点尥蹶子,更别提老头了。 好容易理顺了呼吸的老头,破口大骂:“呔,你是谁家不知羞的童子,不着寸缕还如此莽撞? 老夫半截入土的年纪,岂能受得住你这小子聒噪耍闹?怕不是要吓掉老夫半条命来?来来来,说说你是谁家的倒霉孩子,老夫定要上门与令尊理论理论。” 然而崔尧并没有听到对面老头说些什么,从他自己喊出话,就已经陷入自我怀疑中。伸手看看自己的手脚,再看看还未发育的牛子…… “我也妹夹啊,咋还出来夹子音啦?” 醒了以后终于发现盲点的崔尧看着自己身子陷入沉思。 “我这是返老还童?” “真的回到过去了?” “我艹,我就知道死之前许的愿,最踏马灵验!” 夕阳西下,二人站定,一个全裸一个半裸。乍一看有些诡异,然而二人都没有关注这些闲杂的事情。老叟还在喋喋不休要与童子家人理论,而崔尧还陷在自我怀疑中无法自拔。 盏茶时间,崔尧突然思路开阔起来,眼前不正常的老头,自己不正常的身体,老人略带诡异的言辞,无疑导向一个不正常的结论。 “老丈,在下想请问,如今是哪一年?”崔尧打断老头的喋喋不休,问出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见老头陡然转入呆滞状态,崔尧又小心的组织着语言问道:“您是古代……”啪的一声崔尧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默念重来。 “现在是否是……兵荒马乱的年月?” 谁知那老汉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摸摸崔尧的躯体才退后一步说道:“天可怜见,老汉刚才只是路过啊,可没撞到你。你这小子胡言乱语的须怪不到老汉身上!这孩子怎地犯了癔症了?” 崔尧懊恼自己还是穿越经验不够丰富,一句话就露了怯,只得说道:“小子不是要讹人,只是陡然被歹人从车里丢了出来,伤了脑子,此刻有些昏沉罢了。待会缓缓就会好上许多。” 老汉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早说呀,原来是离魂怔,老汉还道你这小小年纪就出来劫道碰瓷呢。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了?你是谁家的娃娃,又是怎地被歹人扔出来的?老汉也算是个好人,不妨事的话说与老汉听听吧!” 崔尧绞尽脑汁想要编出一个像样的剧本,却苦于没有素材无计可施,只得央求道:“老丈,您先告诉我,现在是个什么朝代,我这脑子里昏沉的很,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 那老汉见他说的可怜,也是起了恻隐之心,说道:“你这娃娃也是可怜,连什么朝代也记不住,知道自己叫什么吗?家乡何处?” 崔尧见老头只是兜圈子,也无计可施,只得顺着刚才的思路说道:“小子叫做崔尧,家乡何处……哎呀,头疼,让我再缓缓,还是记不起来呀!” 老头也不以为忤,离魂怔的人他可见多了,早些年从战场下来的后生们,但凡被伤了头颅的,痴傻者有之,半身不遂的也不是没见过,像这小子只是忘了些事情的可是好上太多了。 可见头颅里的浆糊才是主管人的思绪灵魂所在,并不像那些腐儒说的心脏才是人的精华。 老头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果然是人越老越妖! 想罢,老头才开口说道:“你这娃娃记住了,现在已经是大唐的天下,莫要再胡言乱语,万一被当做番邦的胡人岂不可惜?不过你这相貌倒是纯正的汉家儿郎,长的也和我家贵人们有些挂像。” 说到此处,老汉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说你姓崔?” 崔尧愣怔了一下,心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听你说现在是大唐我犹豫了吗?面不改色好不拉? “自然是姓崔,单名一个尧字!” “听你口音是幽州人?”老汉继续问道。 崔尧心道京城那可是首善之地,我哪有那个福气托生在那里? “应该不是吧,我倒是隐约好像记得曾有人对我说过‘打死恁个龟孙!’”崔尧模仿了一句方言,还是颇为惟妙惟肖的。 老汉自言自语道:“鄢陵崔吗?倒也不是不可能,许是迁到幽州去的。” 崔尧见老头自言自语,自己也听不真切,只得继续试探道:“老丈,敢问当今皇帝是何人呢?” 见老丈眉头都要竖起了,崔尧连忙找补:“老丈莫恼,只当是可怜一下小子,小子这脑子好生疼痛,记不得那许多了,莫怪莫怪!” 老汉气咻咻的说道:“小子,听好了,我大唐陛下乃是天下万族尊称的天可汗!你再说说你有没有印象!” …… 崔尧呆愣了一下,原来到了这里,还算万幸,没滚到魏晋南北朝或者五代十国去。 “想起来没有?”老汉抱着崔尧的脑袋当西瓜拍了拍。 “撒手!撒手!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我且问你,既然想起来了,你倒是说说,如今的年号是什么?说不对的话,老夫可是不客气了!” 崔尧扯着嗓子喊道:”贞观!!贞观!!!你快撒手吧!” 第2章 老叟言笑车马间 “算你识相,若是老夫都提点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一问三不知,老夫可要真的怀疑你是个异族的崽种了!” 崔尧见老汉一脸得意的样子,也是一阵无语,再无知的崽种也不会不知道贞观吧? ”现在想起来了?那你说说吧,家乡何处,为何沦落此地?还有歹人一事也说个清楚,若是老夫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若是实在麻烦,就莫怪老夫袖手旁观了。”老汉也算是个热心肠了。 崔尧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选择少部分透露,并且九真一假的方针执行生存策略。 “老丈,这些你属实是为难我了,想我一个孩童哪里知道那许多,我只能将我知道的告诉您老人家。” 老头点点头:“正该如此,说说吧,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说不得老汉就能帮到你。” 崔尧奇怪的问道:“老丈为何如此热心呢?莫不是衙门中人?” 老汉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衣衫说道:“你见过如此狼狈的衙门中人?老夫如此热心可不是胡乱对人的,概因老夫也姓崔!你我乃是本家而已。” “哦?老丈,您也姓崔?那可真是五百年前是一家!”崔尧小意的说着奉承的话。 “呸,什么五百年前?往根上倒,你鄢陵崔氏也不过立足一百年,给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呢?” 崔尧奇怪道:“我怎么就鄢陵崔氏了,天下姓崔的这么多?您怎么就这么笃定小子是鄢陵崔氏的人呢?” 老汉斜了他一眼,说道:“若是冒姓之人,敢冒崔氏的姓吗?狗命不要了?但凡是这天下崔氏,寻根数脉,怎么也能绕到我崔氏根脉来,管你是庶出的人家还是赐姓托庇的,总归逃不出我崔氏的圈子,无非就是博陵还是我清河罢了!” 崔尧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老丈您是?” 那老汉自豪的笑道:“老夫自然是清河崔氏大房家主---的书童出身,如今功德圆满,去二公子家里走马上任做管家去。如何?有没有吓一跳?” 崔尧心道你能不大喘气吗?我还以为你是崔氏家主呢,穿着破衣烂衫的活像个讨饭的,浑身上下,也就这匹老马能值点钱。 老汉被崔尧看的心底冒火,有些脸红的说道:“你小子懂个屁,老夫如此打扮乃是方便走远路罢了,须知出门在外需要小心行事才是,否则若是遭了歹人又该如何?以衣衫识人,真是粗鄙!” 崔尧小心赔了个不是,才将此事揭了过去。 那老头不再纠缠,反而问道:“你这娃娃,还没说歹人是怎么回事呢?说说吧?” 崔尧此刻已然打好腹稿,说道:“小子是被歹人绑架了,半年前,小子那时还比较浑噩,口齿不清,灵智不开。有一日小子独自在街上玩耍,不想被一个歹人套了麻袋。 那歹人本欲打算将我当做肉票,勒索些钱财出来,可家中实在囊中羞涩,又去哪里凑那些钱呢? 这边厢,家里人还没凑齐赎金,家里大人又不肯白白便宜绑匪,就说定末日与绑匪讨价还价。最后我家里人放下话来:要不少点,要不就算了,反正我家不止一个儿子。 那歹人也是怕夜长梦多,就给我家算便宜了些,事后就打算给我放了。” 老汉奇怪道:“那你为何身在此处?” “嗐---”崔尧快速运转着头脑,想想该怎么圆过去。 “那不是绑匪中也有人不忿就这么便宜我家,可是钱毕竟收了,撕票恐伤了在绿林的名声。于是几人一合计,嘿,干脆咱们离开此处,随便走个几百里。把这小子放在荒郊野外,这般一来,一不损他们名声,二也能出出被砍价的恶气。” 老汉倒抽一口冷气:“老朽也算是见多识广,像这般不讲道义的绿林众人,委实罕有。那你是没有去处咯? 看你口齿还算伶俐,又没有去处,不如先去老夫那里暂住,一来……” 这老头起了怜悯之心,想着怎么劝说这童子跟他回家去,顺便给自己找个送终的人培养一下。只是二人尚属初见,无亲无故,况且这童子都怕生,又刚遇过歹人……谁知话音未落就被童子打断。 “走着,你不说我还没感觉,小子都快饿死了。” …… “老丈,你家在哪?远吗?话说这是哪啊?” …… 老汉有些头疼:“老丈老丈的,就不能叫一句爷爷吗?老伯也行啊。此处乃清河郡,你连在哪里都不知?那你家又在何处?” “我年龄小,还未曾蒙学,不知自己家乡何处。只知自己姓名。” “令尊名讳可知?” “倒是也姓崔,其他不知。” …… 这可真是一句废话呀! “呵呵,就叫你尧儿吧。你也莫要一问三不知了,你还小,虽然人看着机灵,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你这个年龄能编出来的,就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老夫已经能把你的来历算的七七八八了。” 崔尧心中一动,故作不信:“不可能,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乡何处的。” “哈哈,老夫掐指一算,你这一支脉,虽不知为何流落幽州,但你家里人乡音未改,你又身娇肉嫩。身份肯定不算鄙薄。由此可知你家乃属鄢陵崔式,也是同样出自这清河崔氏。老朽说的对也不对?” “好厉害,好厉害。”崔尧一边拍手惊叹,一边心里琢磨,回头得打听一下,鄢陵是哪,别再露了怯。 “哈哈,既是本家,那你安心在我家住下,回头我托人打听一二,好将你交还归家。我也是孑然一身,先与我做个伴吧。” “您可真是菩萨下凡,听您的,您是介个!”崔尧比划大拇指。 “这孩子,口音都学杂了……” “爷爷,饿了,咱走吧?” 老头一拍座驾,仿佛坐下乃是宝马香车:“上车!” 崔尧总算混上了马车,穿上老汉递给他的衣服,摆脱了裸奔的境遇。 随着马车的颠簸,竟是沉沉的睡着了。睡梦中,前世的点点滴滴又映入心头。 ……………………………… 梦中,崔尧又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崔尧是一个特殊的人,特殊到自己都不愿意回想自己那倒霉催的前半生。自己的降生属于计划外产物,或许是两个江湖儿女的潦草较技,以及当事人已不可考的心路历程。他在一个秋日的凌晨被扔到某个偏僻的孤儿院门口的垃圾桶盖上。 老天保佑,崔尧还算命大,被人及早发现,且有惊无险的长到七岁,托国家的福,顺顺利利的上了学。 命运偶尔也会眷顾苦逼,在他八岁那年,他被一户崔姓人家收养了。老崔或许身体有点小毛病,十年来已婚无后。左思右想后动了抱养的念头。多方对比相看,挑中了模样还算周正的“拾肆”。于是崔尧叫了八年的名字“拾肆”变成了曾用名。 或许是崔尧这人还是有些福气的,只是在他自己身上不明显。小崔尧在崔家待了短短三个月,他的养母被检查出了身孕,老崔看到报告时欣喜若狂,抱着崔尧说:“你真是个福星!!!” 然而好景不长,从崔母显怀开始,崔尧的家庭地位就如江河日下,逐渐趋近于无。 年纪小时,崔尧还不太懂这些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又是如何发生的。 但随着时光的沁润,他也渐渐的明白:或许这个家里有了一个多余的人。 起初他并没有理解血缘的深意,以为只是寻常的偏爱幼子罢了,但随着他渐渐长大,通了人性,也隐约明白对自己来说,弟弟的出生对他意味着什么。 从此他开始无意识的闯祸,打架,逃学,被叫家长。似乎想从这些行为里得到些存在感,又或者隐约要验证一些什么。 时日久了之后,崔父反而愈加厌恶崔尧,终于在崔尧要偷偷把弟弟领到孤儿院时爆发了。 崔尧被父亲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似乎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挨揍。 揍毕,老崔问崔尧:“臭小子你是要疯啊,你就这么见不得你弟弟? 怎么着?我从福利院领养了一个,还得赔回去一个?” 崔尧义愤填膺的回嘴:“你不在的时候,隔壁的王叔叔经常来咱们家看望我们,还带我们玩,来的时候从不空手,总是带着好吃的,就是不怎么给我,都喂给我弟弟。 我总觉不服气,是我不招人喜欢吗?弟弟要是出去住几天,那好吃的是不是就都是我的了?” …… 崔父沉默了许久问:“哪个王叔叔?我怎么没见过?” “就是前两年搬过来的王叔叔,人挺好的。就是不太凑巧,每次他来的时候你都不在。爸,你还别说我弟弟和他长得也有点像。怨不得他老是给我弟弟好吃的,我就比较倒霉,长得不和人家挂相~” …… 崔父从那日起,性情开始捉摸不定,时常恼羞成怒,却又不说什么因由。只是常常自言自语:“一个都不是啊……” 在崔尧童年的记忆里,他时常因为一些琐事被说教,但他弟弟也再没受到优待,有时崔父会直接上手开揍。 隐约间感受到被公平对待的崔尧,自那以后也没有了什么抱怨的心态。 就这么一路走来,勉勉强强的上了大学,经历过父母离异、复合、再离异,弟弟打架一进宫、出来、二进宫,谈女朋友、被绿、被分手、再接盘等一系列事情后。 崔尧觉的自己的内心已经无比强大,直到离开象牙塔之后两年内都没找到工作以后,连绿油油的帽子都离他而去。他才知道,他把世界想的太简单了…… 原来,小学三年级那回不小心考了一个全班第四已经是他的人生高峰了。 年初时,崔尧终于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给一个物流园当保安,配门房的那种。崔尧心说我可算是时来运转了,当天自己一个人去喝了顿大酒,破例点了一盘荤菜。 酒馆老板还打趣:“怎么着?今天看不上花生米了?” 崔尧邪魅一笑,不打算以平等的身份接受酒馆老板的调侃。把酒杯往前一推,大喝一声“满上!!” 老板不与他计较,给他满上之后顺手递给他一张小卡片。 酒足饭饱之后的崔尧,有些蠢动,觉得老子今日终于时来运转了,心态膨胀之下,鬼使神差的拨打了陌生电话。 …… 第二天酒醒之后,崔尧匆忙穿上衣服从简陋的小房间跑出来,旁边一个徐娘半老的大妈还说小伙子看不出来,还挺有东西…… 崔尧看着血盆大口的大妈,一时间欲哭无泪,这是谁玩谁呀? 很快将这一插曲抛之脑后,崔尧开始了保安的上进生活,只是一向健壮的崔尧,最近总觉的身体上哪里有些不适。 半个月后,崔尧拿着化验单站在河边默默垂泪。我他妈就放纵了一回啊,那酒馆老板忒不是东西了…… 崔尧感觉有些疲累,毁灭吧,不想治了,我不值得。 我的人生是不是太特殊了?我真想回到过去啊,重来一回我肯定不让老板给我满上,崔尧念叨着。 看着有些污浊的河水,崔尧心里有些犯嘀咕: 跳吧?那水不太干净啊? 那他妈能有我脏? 听说淹死的人能泡浮囊了。 你都成这样了,还管死了以后浮囊不浮囊? 要不再查查?万一误诊了呢? 你都查三回了,有一次不重样的都算你洁身自好,还想咋地? 徘徊了一个钟头,河边的泥都让崔尧踩掉了一层,他还是没下定决心,要不我脱了鞋试试水?崔尧哆嗦的脱下鞋踩在水中。 突然一阵强烈的刺激传遍全身,崔尧心说谁踏马把电线埋得这么浅?等到烤肉特有的焦香传出来,崔尧最后一个念头是“要是能够回到过去就好了,我肯定要做一个正值的好人。” 随着路面的颠簸,崔尧猛然惊醒,看看走上官道上的马车,崔尧自嘲道:“果然是回到过去了,就是有亿点点差距!上天保佑,我一定做个好人!” 第3章 奇谈怪论皆横死 两人结伴而行,路上倒也不算寂寞,小的不正经,老的也算活泼。 简单寒暄过后,崔尧也知道了老者的姓名。老人姓崔名伯安,听老者言来,本是家境殷实之人,少时突遇战乱,先考、妣及仲叔季皆殁于战火。幸得本家实力雄厚,收留他做个伴读书童。然则这厮虽然改了一口之乎者也,但实在不成气候。到了也没读出一个什么名堂,跟着主人家读了半辈子书,也就磨墨沏茶一道算是登堂入室。虽说一辈子也没混到大富大贵,却也无饥馑之忧。老来被老主人派去做二公子的管家,此行正是走马上任。 二公子行六,乃是名副其实的嫡次子。然而,老主人年轻时行事颇为不羁,甚至在正妻尚未过门之时便已育有四子二女。这些子女在成年之后,都被藏匿在外宅之中。所幸的是,主母心地善良,宽容大度,并未计较此事,还亲自将他们接回府中,一时之间传为佳话,众人纷纷称赞她的贤德。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对于这六个孩子的生母,似乎无人知晓其身份,仿佛他们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后来也是不幸,一次游船途中,几个庶出的公子小姐坐的船只不知为何翻覆,统统喂了龙王。主母听闻后着实伤心了好几日。 崔尧早就不是小时候的愣头青,听老人絮叨是越听越不对劲。开口问道:“老伯,你家老主人后来没弄死你家主母吗?” “主人为何要害主母?小子真不可理喻!” “你没觉得有啥不对劲吗?这事就这么潦草的过去了?” “天灾岂是人力可避?只是几位小公子福薄罢了。” “行行行,有道理!!你这学问没学成也不无道理。” “无状,无礼!” “嘿嘿,我觉得是无法无天。” ……………… 沉默半响,终是老头忍不住又打开了话匣子,问崔尧:“你可曾识字?听你谈吐虽然粗俗,却不像是个目不识丁的憨货,何时开的蒙?读过什么经典?” “那说起来可多了,不算生僻字我认识差不多五千多字,会写的也有五六百。书也看过许多,只是我看的书颇为生僻,估计您老没听说过。” 崔伯安感觉一时槽多无口,半晌挑了一个问题问道:“缘何会读不会写?是没写过字吗?” 崔尧想了想近几年确实除了名字没写过其他字,于是沉默。 崔伯安感觉似是说到崔尧的痛处,不禁暗爽,却又岔开话题:“不容易了,小小年纪已识字颇多,也是勤奋。” 崔尧下意识反驳:“我可不只是会识字,我还会写诗作词呢。你听着啊,我这张口就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慢着。”崔伯安打断,似是想起来什么,晃晃脑袋慢慢说道: “这两句我好像听过。”崔伯安捻着胡须,慢慢摇头,缓缓道来:“前朝大业年间,炀帝寿宴间,似是有一妄人,席间大闹。自言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自称乃久不出世的圣人。 是夜,妄人举杯狂饮,大声斥骂炀帝荒唐,直称皇帝名讳,说你应该这般这般,似是提到了宇文化及和当即陛下的名讳,具体已不可考。最后为显文名,对着明月吟诵诗词,好像就有你说的这两句。我想想,我想想,应该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 沉默半晌,崔尧问道:“后面呢?” “要不说是妄人呢,念到此处,却见晴夜里劈下个旱雷。那妄人顷刻间灰飞烟灭,连个渣渣都没剩下。真乃奇哉怪哉~” 崔尧沉默的时间越发的长了起来,这tm信息量太大了啊,一时让崔尧无法消化。 崔伯安推了推崔尧奇道:“你这娃娃怎地不说话了?莫不是吓着了,莫怕莫怕,老天爷不会无缘无故的劈人哩。定是那妄人大言不惭,惹到天爷爷,才降下神雷劈了那厮。要不怎么都称那厮为妄人呢?连个名号也没留下来,可惜了那半阙词哩。” 崔尧缓过神来,嗓子干哑的问:“您还听闻谁还被雷劈过吗?” 崔伯安想了想:“倒也未曾听闻除了那妄人,谁还被雷劈过。” 崔伯安又思索片刻,又缓缓开口:“说起这种奇闻奇事,老夫孩提时倒是见过一回。那还是先帝尚未登基时,有次我跟随老主人到郑家赴宴。 席间高朋满座,皆是身份显赫之人,席间有一卢家西席突然跳将出来,扯住李家世子的袖子,大喊世子危矣。说来这李家世子也不是一般人,他就是当今陛下的大哥,圣上追封的隐太子。 那人一把抓住隐太子的袖子,一边说着让隐太子赶快除掉当今圣上,不然悔之晚矣。 当时先帝都还未登基,当今圣上还未及冠,怪哉!” 崔尧又来了精神,追问:“后来呢?” “被隐太子一剑劈了。这事倒也不奇怪,据传闻早年间,当今圣上儿时与隐太子相当亲厚。反目成仇都是后来的事情。隐太子激愤之下,怒而拔剑伤人,并不突兀。 怪就怪在那人中剑而未死,被卢家拦了下来。言说那人乃卢家谋主。不可随意折损。 然,不过顷刻间,那人却突然七窍流血而死。死状十分可怖。老夫当时还小,印象十分深刻。 不过这事,几大世家都讳莫如深,故而外边听不到什么传言。老夫也是恰逢其会,才知之甚深。” “说来也是妄人一个,好端端的劝人杀血脉至亲,岂不荒唐。” 崔尧愈发沉默了,他隐隐的觉得这个世界对他不怀好意。一件事可以说是巧合,两件事都这么离奇,可见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可言的存在。而这个存在在消除这个世界的异类。而他,很可能也是一个异类。 崔伯安结束感慨,看见崔尧愣愣的不言语,眼神呆滞,宛如智障。心道这孩子莫不是有什么大病,遂开口问:“娃娃,你咋啦?身体不适?” 崔尧摇摇头:“只是听故事一时失神罢了。” 崔伯安点点头“那就好,说来,你可曾自己做过诗?有的话念来听听?当然那种拾人牙慧的就莫要再说了,老夫虽说文不成武不就,但看过的书还是不少的。” 崔尧看看天,泯然一笑:“老伯,我说笑的。小子哪会作诗啊,适才乃气不过您小瞧我,随意胡扯几句罢了。谁知还被您好拆穿了,好生尴尬呀。” “哈哈,你这小子当真有趣,不过倒也坦率。若是你一时寻不到亲人,不妨先随我到主家去。我帮你美言几句,在主家做个书童可好?老夫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固所愿也 不敢请耳”崔尧假模假样的施礼,努力的把自己扮作一个乖宝宝。实则想到,饭辙有了。 本想靠才华打出一片天地,奈何天妒英才,只能先猥琐发育了。 第4章 回眸一眼已千年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将大地染成一片金黄,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了一种宁静的氛围之中。一辆破旧的马车在这黄昏的余晖中蹒跚而来,车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它的疲惫和岁月的沧桑。这辆马车看起来已经历经了无数风雨的洗礼,车身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气派。驾车的车夫似乎也已年迈,只是身旁的童子一直在贼眉鼠眼的四处张望,仿佛从未见过这方世界。老者缓慢地赶着马车前行,车轮的每一次跳动都显得那么俏皮。终于,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一所庭院的侧门前。 “这就是你上班的地方啊?嚯~~够气派啊。” “小子休要胡言乱语,安知此处不是你的安身所在,不要祸从口出。” 崔伯安缓缓地下了车,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但脸上却带着一抹慈祥的微笑。这时,崔尧急忙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者,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老者的敬重和爱戴,仿佛这位老者就是他的长辈一般。而崔伯安也欣然接受了崔尧的好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表示感谢。这一幕让人不禁有种准备参加面试时,偶遇到公司领导的既视感,动作生涩而滑稽。 崔伯安在侧门前站定,扣动门环。稍待片刻,出来一个门子,简单询问两句,便将二人引入门房。 两人开口寒暄过后,门子便对崔伯安说:“老爷出门访友去了,既是家中老人,便也无碍,我去通秉夫人,由夫人安排示下可好?” “如此也好,公子大婚之时我也曾见过夫人,由夫人安排再好不过。只是公子何时而归?” “公子外出已有一旬,想来三五日也差不多回返了。” “如此就好,老夫就有劳阁下了。” 二人插手拜别,门房就入了深深宅院。崔尧在一旁扮演小透明,眼里好奇之色愈发浓郁。他看看周围环境,又看看老头一身褴褛衣着,忍不住问道:“不是说高门大户的门子都是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人吗?怎的对你我如此友好?我还以为会大喊一声,左右,于我拿下,打将出去!” 崔伯安翻了翻白眼:“你这是从哪听来的鬼话?我崔氏历经魏晋南北,若是以衣着识人,岂不是早早的就破败了?须知魏晋风流之时,衣衫不整,乃至赤身裸体行散之人比比皆是。若见一个打一个,说不得就打到自家老祖了。” “再者说,我豪门望族之家,皆知书达理之人。行善于乡里,养望于朝堂,岂是那种暴发户可比?此言以后休要再提,免得旁人笑话。” 崔尧笑笑不说话,眼看周围农人商贩皆是绕着这座庭院走,眼神唏嘘而揶揄。 崔伯安无奈说到:“老夫一人行走江湖,自然要穿的朴素一点,以免惹到麻烦。有那剪径的强人也不会与老夫为难。此乃自保之道。然,衣是衣,人是人。你不知其中关窍,老夫也一时说不上来。只是告知你,身在高门大姓,你即使身披蓑衣草笠,自有同类能将你一眼认出。反之,若是你乃是个目不识丁之徒,纵然衣饰华丽,也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崔尧表示学到了,脑中莫名想起好几套黑道切口的东西,什么复盘,赋能,加持,沉淀,倒逼,落地,串联,协同之类的玩意。随即摇摇头,把这不相关的东西甩出脑袋。 转而又担忧起今后的生活,难道真的要从仆人做起吗?若不从仆人做起,那么我又会什么?如何能白手起家?我在现代社会都是个low逼,在古代就能混的风生水起吗?可能吗?若论阶级固化,古代可比现代严重多了。如果我在现代也就能上个三流大学,在这里就能考取功名吗?想也不要想啊,何况现在的科举以崔尧贫乏的知识也知道是靠行卷的。他也没有那种牛逼亲戚呀。不妨先老老实实的安稳下来,在此地混口饭吃。毕竟也算是混进了高门大户,起点已经比很多人高多了。崔尧如此安慰自己。 半个时辰过去了,崔尧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屁股在胡登上扭来扭去。崔伯安看他一眼也不言语,毕竟是个童子,能安坐半个时辰已经是超出他的预料了。 这时,门房终于引他们走入前厅,见到了当家主母。 “安伯,一路走来路上可还顺遂?家中是否一切安好?阿翁婆母可还康健?” 崔伯安插手行礼,:“回少奶奶,一切安好,老爷夫人身体康健。此次前来,乃是公子去信,称家中缺一老成持重的管事,老爷点了在下前来应差。老朽虽不才,但蒙老爷少爷看重,无以为报,老朽定当肝脑涂地,以报老爷知遇之恩。” 夫人点点头,笑道:“安伯言重了,二郎也是您从小看到大,性子散漫谦和,我也不是个管事的性子。想来也是如此,阿翁才派您来帮扶。以后家中繁杂事例就劳烦安伯了。” 夫人说完看向崔尧,心里不知怎得慌了一下,压下心悸,问道:“这位小郎君是?” 崔尧也学着叉手行礼,却并没有开口说话。老者见言:“此乃路上偶遇一小友,因路遇强人与家人失散,老朽见其可怜,遂带于身旁。望少奶奶开恩,允诺他在此地寻个差事,暂且安个身。” 夫人看崔尧看的出了神,半响说到:“不妨事,不妨事,也是可怜,你就让他在此处安身,差事什么的也不急安排,且在客房住下,一切等老爷回来定夺。” 说完竟站起身来,伸手拉住了崔尧,就要往脸上摸。崔尧吓了一跳,古人这么热情的吗? 崔伯安也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说少奶奶这可不太得体,碍于身份也不好明言,只拿眼神悄悄往那边瞟?眼神中充满好奇之色。 夫人终是没有摸到,随即唤到:“青莲,将大郎唤来。” “诺。”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崔尧一跳。心说此人走路缘何一点声音也无,真真是个刺客的好料子。不枉取的一个好名字。 崔伯安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叫小小少爷过来做什么?难道我这履职,要层层批复吗?程序上是不是反了? 少顷,过来一半大少年,约莫年长崔尧几岁。进来后,先向母亲行礼,问好后才开口问道:“阿娘叫我何事?” “我儿过来,你与那个小郎君站到一起,让阿娘看看。”话音有些颤抖,却又极力掩盖。 崔大郎有些莫名,却乖乖站在崔尧旁边,扭头仔细看看,突然说道:“这个小郎却是与我有些相像。“ 说完语气一变,气哼哼的说道:“可是爹爹外边的风流种子?” 崔尧也愣住了,事情变的有些魔幻起来。 第5章 夜半急行为哪般 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 崔夫人连忙吩咐青莲把崔大郎带下去,又交代厨房准备二人的饭食,便匆匆离去,只是步伐略有些仓皇。 崔伯安感觉自己带回来一坨大秘密,一时也有些无措。好在痴活多年也有些许城府,脸上并未显露什么。随后便招呼崔尧一起去偏厅吃饭。饭菜颇为丰盛,又让崔伯安暗自嘀咕不已。主人家吃的也就这般水平。真是怪哉! 饭毕,又是小侍女青莲招呼二人去哪里就寝,一应杂事按下不表。 待二人梳洗完毕,崔伯安就着急问道:“小子,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谁?你路上的说辞莫不是哄我吧?”看来崔伯安的城府也只是有些许。 崔尧两手一摊,表示无可奉告,他比崔伯安还懵呢。想他清清白白的从后世穿越而来。初来乍到,就陷入了狗血家庭伦理剧。经过一番缜密推理,脑子已经寄存在别处了。勿cue,不理解,理不清。 任崔伯安怎么询问,崔尧就是装死狗,一副别问我,我还小,不知道,没听说过的态度。急得崔伯安抓耳挠腮,看似一心为主,实则有瓜吃不到,心急难忍。 崔尧也在心中复盘,接下来的剧情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是等这家主人归来,闹出一场大乱子,然后他被扫地出门。还是错有错着,他被安排个庶子的名头,从此混吃等死?如果是后者,那也不错。最起码成年之前不会为吃饱饭发愁,至于会被冷眼相待什么的,崔尧倒是也不在意,再如何也比童子之身出去打拼要强上百倍。毕竟他是无根之水,有归处,总比孤魂野鬼要强的多。一番胡思乱想之后,他也昏昏睡去,岂不知,因为他的到来,这个安宁的宅院已经快要翻天了。 话说另一边,崔府大公子此时也未就寝,跑到二郎卧房,一把掀起二郎的被子,对着二郎的耳朵就是一顿输出:“祸事矣~~,阿爷东窗事发了,苦主找上门来啦!!人都那么大了!” 被吵醒的二郎一脸懵逼,表示你在说个啥?我get不到你的意思。 于是崔大郎压下心里的焦急,兴奋的对二郎小声说:“你可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 二郎表示你有话直说,我还没有进入状态。 “今日刚入夜,娘亲让我去前厅陪她待客,我道是谁这么有牌面,需得我们母子二人一同接待,原来是父亲在外面惹的风流孽债打上门来了。那小郎的眉眼与我颇有几分相似。一看真真的就是一家人。想来定时父亲没个定性,在外风流,没有料理干净。唉,家门不幸啊,竟让阿娘逮了个正着。”一边说着,一边眉毛都快飞了起来。想来是突然一个惊天大瓜落在眼前,半夜实在忍不住,跑过来与人分享,眉眼间没见到半点对阿翁的担忧,倒是幸灾乐祸落了个十成十。 二郎被强制开机后,直到此时才明白大哥的意思,一时理解不能。只是他与大哥的性子截然相反,听风就是雨,并不盲从他大哥的论断,反而追问到:“阿娘亲口发难了?” 崔大郎一怔:“那倒是没有。反而安排了饭食。我听青莲说,还颇为丰盛。此刻已在前院住下了。” 二郎心下了然:“那你怎知是阿翁的外宅所出,阿翁的性子你也了解,对寻花问柳之事并不热衷。且以阿翁粗疏的作风,若有外宅,阿娘岂能一点不曾听闻,须知阿翁的长随可是阿娘的本家,房家人,随阿娘的姓。” 崔大郎听闻此言反而一阵气馁:“那你说,是何缘由?阿娘叫我出去与那人对比相貌,是何道理?若不是其中有些猫腻,何须多此一举?” 崔二郎答道:“此事或有其他缘由,我们不知其原因,先莫要胡乱揣测,须知祸从口出。你我还需注意。” “注意什么?难道还有人敢和你我为难?” “大哥,你呀,还是注意点吧。你我毕竟不是阿娘所出啊。勿要惹的阿娘生厌。” “欸~你都没见过姨娘,怎生的老是提起这档子事,你不说我都忘了。” “姨娘因生我难产而死,岂能因她未有养恩而鄙薄?毕竟你我都赖姨娘才得以降生。虽然阿娘待我们视如己出,也不可忘了生育之恩。说到此,待下月大哥你还是与我一起去祭奠一下姨娘吧。” 大郎点点头,表示同意:“说不过你,听你的,我只是怕阿娘面上不太好看。毕竟阿娘待我等十分亲厚,不可使阿娘伤心。去的时候叫长姊吗?” 二郎沉吟,长姊与阿娘并不亲厚,当年之事,若不是阿翁护着,说不得长姊会被阿娘活活打死。以致这许多年来,阿娘从未给过长姊好脸色。说来当年也并不是长姊之错,只是阿娘心中苦闷,不知该找谁发泄吧。说来,近些年,阿娘与长姊关系缓和许多。想是阿娘已经释怀了吧,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于是二郎说道:“叫上长姊吧,想来她对姨娘印象最深,许是也有许多思念之情。祭拜一番也好。” “我省的,只是祭拜一番,我想阿娘并不会生气的。阿娘毕竟是大度之人。” ……………… 此时大度之人正带着一干家丁,御马在路上狂奔,面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一会伤心,一会忐忑。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此事,便是无所得,也要弄的清清楚楚。 夜半三更,一行人终于叫停马匹,停在一座牌坊跟前,崔夫人的手紧紧攥着缰绳,心情无法平静,许久才下令:“进去吧,去三郎安眠的地方。”此处是个妙地,容纳极广,有山有水,显然是个风水宝地。崔尧初临此地的河边与这里竟然相距极近。 这时一个长随下马走向前,此人名叫房九,乃是跟随夫人陪嫁而来的家仆,人长的十分高大健硕,只是年龄略有些年长,背有些佝偻,但指节粗大,下盘有力,想来年轻时是个武技好手。 房九叉手行礼:“小姐,此处毕竟是崔家的墓园,不如还是等姑爷回来了再大动干戈吧?” 崔夫人烦躁的挥挥手:“无妨,早一日查,早一日可安我心。若不探个水落石出,我这心里永无宁日。” 接着,她跳下马来,像是要加重自己的信念,一字一顿的说:“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今天,谁也别想拦住我。” 这时,守墓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问:“来者何人,此乃崔氏墓园,闲杂人等莫要靠近。” 崔夫人近前来,稽首回到:“妾身崔房氏,因有一桩旧事久久无法释怀,今日特来开棺验尸!” 守墓人惊恐,大叫:“不可,不可,怎可如此?” 崔夫人不耐纠缠:“左右,与我拦下,其他人,随我走,开棺验尸!!” 第6章 陈年往事风波起 崔夫人不听守墓人的劝阻,并用物理说服对方,强行闯入。此时,其他料理墓园的仆从也都惊醒,从屋内探头出来向外张望,奈何领头的都被说服,他们一个月才几百铜钱,犯不着玩命啊。于是都安静的注视对方浩浩荡荡的搜寻墓园。 不一会,对方在一座小陵墓前站定。崔夫人眼里已有泪花绽放,轻轻的抚着墓碑,喃喃自语。只见墓碑上刻有[爱子崔三郎之墓]右侧有一行小字,写着夭于贞观十五年。 崔夫人站起身来,先是上了一炷香,摆上供品。然后便决然的吩咐左右:“挖吧,小心不要坏了棺椁。” 于是众仆从上前开始挖起了封土。崔夫人反倒不再看着,背过身去,闭上眼睛等待。房九上前来叉手施礼,开口道:“小姐,虽不知道您为何要半夜来惊动小主人,想必是察觉到当年之事有什么蹊跷,然则已过去这么多年,只怕,开出来已是一具森森白骨,不管有何蹊跷,也无济于事啊。还望小姐三思。” 崔夫人睁开眼睛,看向房九:“九叔莫不是以为我犯了失心疯,才半夜兴师动众来毁我儿清净?只是今天遇到一桩怪事,我知道有些不可理喻,但若有一丝可能,我也不想放过。望九叔理解我这个不称职的阿娘。若是一切非我所料。了不起我给我儿磕头道歉便是,想来也是我欠他的。” 房九有些不明所以,也只能按下性子等待结果。心里却是想着,若是此次事发,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怕今天来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无一能善了。 不大一会,众人已将封土去除,露出棺椁。看其形制,明显逾制了。然而却无人置喙。众仆从看向崔夫人,房九会意,开口道:“小姐,已露出棺椁,是否……?” 崔夫人却决心已定,迫不及待的说到:“开!!!” 于是房九朝众人挥了挥手,众人会意,随即换了工具,撬开了棺椁。 “啊~~”有人惊呼。 崔夫人急忙上前,只见棺中除了陪葬饰品,以及一套婴孩衣物,竟无半点尸骨。 众人皆惊,随即议论纷纷。崔夫人看过后,呆愣半晌,面上竟无一点惊讶,却大笑起来。 呼唤众人:“好了,看也看过了,随我回家。”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还是房九上前询问:“小姐可是有所得?可是小主人这尸骨无存啊。这到底是何缘故啊?”当年下葬之事,由他亲手办理。此时却亡魂皆冒。百思不得其解。 崔夫人却满不在乎:“管他是何缘由,没有尸骨却是大大的好事。左右,还不速速随我回返?” 房九又道:“那也得容他们把陵墓恢复原样再走吧,这样曝露,不成样子。” 崔夫人思索片刻:“确实不成样子,左右,上前给老娘砸了,一众陪葬尔等分了就好。”说完大笑不止,只是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房九喏喏不敢言,随后一咬牙,挥手示意。众人这才上前瓜分棺椁里的陪葬,里面不乏金珠玉贝,众人分的和谐,又有种背德的快感。其中一人小声嘀咕:“这算不算倒斗?” 6另一人说:“你若不要,予我可好?” 先前那人忙摇头,心说只要不被送官,就算是被赶出府去,也够逍遥快活一阵了。 众人手脚皆快,分赃完毕,将棺椁碑文及供台砸了个稀巴烂。旋即快马追上夫人,回家去也~~ 众人走后,墓园中人才敢摸索出来,有人见到被砸的乱七八杂的陵墓,连忙把领头的掺了过来。如此大的事,他们可背不下。需得有个脑袋大的顶上一顶。 领头见此惨状,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奈何有人死命掐他人中,他实在受不住,只得清醒过来,半天才说道:“快去禀报宗老!!!”此处按下不表,却是后话了。 …………………………………………… 次日清晨,崔尧头一次起的比太阳早。看着朝霞感叹着从未见过的景色,嘴里念念有词:“这破地方,我艹,找个厕所都找不到。”一路碎碎念,问了两个人才找到茅房。刚蹲下,却听得外边有人说话。 “夫人真没疯吗?我现在想起来还觉的渗的慌。哪有大半夜跑去做这等事。”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夫人做甚,哪有你插嘴的余地。再胡言乱语,被旁人听到,仔细你的皮。” “老爷回来,不得和夫人闹?我看夫人这次讨不了好。更何况这事要是被老祖宗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咱们的皮?” “你把心放进肚子吧,有些事你不知,昨夜,夫人的几个心腹在路上截住了墓园那边的信使。房九他们一早就出门,看方向,还是昨夜的去处,估计是收拾首尾去了。” “就他们几个外人,能做干净首尾?不如你我兄弟再去一遭,也省的留下乱子。” “放你娘的屁,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交代的事,少自作主张。” “我这不是替夫人分忧吗?再说那几个外人靠的住吗?” “你是不是傻?那几人是外人吗?那是夫人的亲信,说句难听的,夫人光屁股的时候,都是人家护着的,要你多管?” “可夫人早已是咱们崔家人了,不该先紧着咱们崔家人使唤吗?” “我说,你tm开蒙是不是读的《女戒》啊?” “什么意思?” “说你蠢,还tm什么意思,哄傻子的话你也信……” 两人的对话渐渐远去,崔尧撑起蹲麻的腿。拿出路上扯的树叶草草解决问题。一边回返,一边思索。这老崔家狗屁倒灶的事不少哇!虽然没弄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显然是见不到光的事。想来想去,可无奈大脑皮层实在光滑,理不出个一二,遂不去想他。回头让崔老头去扫听扫听,兴许是个大瓜。 “那个就是你昨天说的小郎?” “对,就是他,你仔细看他是否与我相像?我依然坚持我的判断。” 阁楼上,两个少年倚窗而望,窃窃私语。 二郎却有些犹豫,总觉的对方和大哥比起来,眼睛倒是有些颇像阿娘。二郎开始沉思,按照刚才的推断: 我和阿姊比较像姨娘,我大哥相貌和阿翁像类。这个没问题,我们三人都是姨娘所出。 那小郎有些像大哥,大哥由此推断此人是阿翁的私生子,嗯~~也有几分可能。 可我观此人眼睛颇像阿娘,那么也有可能是阿娘的私生子。 由此可以做出推断,此人大概是阿翁和阿娘的私生子。嗯嗯,论证完毕。 嘶~~~我果然缜密!! 二郎抚掌而笑,对大郎说道:“我倒是觉得此人可能是阿翁和阿娘的私生子。” 大郎听到,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他:“阿翁阿娘生的孩子叫嫡子。你是不是傻?” 两人对视,突然感觉一阵凉意涌上心头,大郎结结巴巴的说道:“是不是……闹鬼了?” 二郎也反应过来,来不及羞恼,被大郎一句话吓到了,急忙反驳:“休要胡言乱语,子不语怪力乱神!!!” 大郎说道:“走,我们去找阿姊辨认,她最熟悉三郎,快快!” 二郎点头同意,阿姊确实是最好的辨认人选。毕竟,她是带三郎最多的人。 第7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崔尧现在遇到麻烦了,是的,在他看来很大的麻烦。 吃过早饭,老崔已经兴致高昂的上任去了。徒留崔尧一人在庭院里晃荡,说来也是奇了,除了误闯后院被人架出去外,其他地方,他竟畅通无阻。于是就在他踩盘子的时候被两个半大少年堵住了他的去路。只见两人表情故作凶狠,手持利器将他围在中间,也不知是嫌他胡乱走动,还是昨日的祸事来矣。 他一眼看去就认出了其中那个块头大点的,就是昨日见过的崔家大少爷,另一个将崔家大少爷护至身前的想必就是二少爷了。 额,如果将他们手里的桃木剑换成真的,崔尧或许会更加害怕。 “二位有何事指教啊?不妨放下武器,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崔尧怂的很干脆。 “休要多言,我们兄弟二人今日来此,为的乃是降妖除魔!!”崔大郎大声呵斥。只是喊完却身法一变,掐了个剑诀,退至二公子身后。 二公子回头看去,见大哥不准备再往前走,只得无奈开口:“阁下勿怪,我兄长犹喜与人说笑。只是此次前来确有要事相求,阁下来历有些古怪,我二人为家中平安着想,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阁下随我等见一个人。” 来了来了,果然和昨天的事情有关,我tm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呀。话说你们家狗屁倒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刚来啊,投胎都轮不上我呀。不过要是能弄假成真,也不知道私生子有没有继承权?后世的宪法他们认不认?崔尧想着有的没的。嘴上不忘开口回话:“请问要见的是谁?又是要去哪里见?” “是我要见你!”这时,却见从后宅走出一位豆蔻年华的女子,声音清冷,面无表情。 崔尧打量着这位少女,又对身旁的哥俩问道:“要不你们介绍下,这位姐姐又是谁啊?为何非要见我?” 崔二郎稽首示意,开口:“这位是我家姐,此番请你前来,并无恶意,只是家中曾有位故人,或是与你有关。至于其中内情如何,事关隐私,请恕在下目前不便告知。” 崔尧心中暗自嘀咕道:“不就是你老爹那些风流韵事吗?稍微一猜也能猜到。居然还找了个旁证,怎么着,是怕没人跟你们争家产啊?”然而,他表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反而展现出与年龄相符的天真和愚笨。他大大咧咧地回答道:“姐姐尽管放心,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其实,他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措辞,如果对方的态度不对劲,他就绝对不会轻易套近乎;但如果对方并不介意多一个弟弟,那么他自然也不会错过这场荣华富贵。 姐弟三人见他配合,也放下心来,心说这娃娃毕竟年纪还小,心无城府。于是大姐首先发问:“你是从何而来?为何要到我崔府,可是有人交代过你什么?” 崔尧答到:“我去年独自在街边玩耍,不知怎的被贼人拍走,几日后向我家人勒索赎金,但我家中贫困,无力赎我。贼头也不知怎的发了善心,竟也没有一刀了结我。后来应该是想把我发卖掉,却迟迟找不到买主,于是几月后,越发不耐,把我丢在路旁。我只知此地离我家甚远,却也忘了我家到底在何方。就在我任命等死的时候,幸得贵府管家路过,见我可怜,让我随他混口吃食。所有我才有幸入了贵府。” 崔姐姐疑惑道:“府上何时有了管家?不都是夫人和房爷爷在料理家中事务吗?” 崔尧马上接口:“刚来的,刚来的,他一路前来就是来做管家的。”崔尧心中大定,闹了半天你就是疑惑这个啊,合着前边的那些你还真敢信。 崔家两位少爷也是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想的也对不上啊? 还是二郎先问道:“你说你不是清河人氏?” 大郎也问:“你说你竟然有爹爹?” 崔姐姐挨着问道:“些许浮财而已,你家人怎得忍心让你受苦?” 崔尧心说,我可去tm的吧,你们听听你们问的都是什么狗屁问题。我没爹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我……我tm确实没有爹妈,我tm是被领养的,就连这个姓都是后爹给的。我艹,好伤人的问题。 众人见崔尧只是低头不说话,以为说到他的伤心处,三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场面愈发沉默。 “少爷,小姐,你们都在啊。”青莲突然出声。吓了众人一跳。 大郎抱怨:“青莲姐姐,你每次出现好歹弄出点声响,吓也被你吓死了”。 二郎与崔姐姐不约而同的点头。崔尧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这小娘隐匿藏行之术修炼的登峰造极。真是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留!!心里吐槽完毕,崔尧也看向青莲,好奇她的来意。 青莲笑着对众人致歉,随即说道:“夫人见崔尧小郎君衣裳不甚合体,吩咐奴婢给崔尧小郎君送些衣物。”说着将一个包裹递给崔尧。 崔尧嬉笑着收下,不忘答谢:“惭愧惭愧,小子感谢夫人的关爱,真是……这怎么好意思呢。” 青莲笑着说:“小郎君不妨现在试试,若是不合身,奴也好修改一番。” 崔尧回答:“好姐姐,不需叫我小郎君,我本是乡野之人,郎君之称实在有些惶恐,不若叫我名字可好?” 青莲回避这个问题,只催着他快去试试衣裳。 崔尧挠挠头也想不明白,人家平白无故为何要送他衣物。只好回去换衣服。 崔姐姐等崔尧回房后,问青莲:“青莲,母亲为何要送衣物给那小子?” 说完不等青莲回答,自语道:“母亲对生人一向疏离,不可能对一个初见的小子青睐有加。” 崔姐姐说完一顿,语气又急促的问道:“是不是母亲她查到了什么?青莲你告诉我!” 青莲无奈一笑,说道:“想必你们也看出来这小郎君有些面善,许是夫人她有些怀念过往,才对此人青睐有加。” 说完又忍不住对崔姐姐说:“左右也不是坏事,兴许将来也有些缘法哩。” 大郎插嘴道:“莫不是阿娘要收义子吗?”此时他也放下的鬼神之说。 只有二郎沉默不语,总觉的阿娘不会如此草率。须知假的就是假的,阿娘不至于此。 这时,崔尧推门而出,笑容有些尴尬。这正经汉服,他是真不会穿啊。身上衣物歪七扭八,腰带在胯上打了一个蝴蝶结,披头散发,好似野鬼。 崔大郎顿时笑出声来,崔姐姐却无来由的一阵心疼,也不知道为何。 青莲上前来,替崔尧整理好衣裳,又从怀中掏出两根丝绳,给崔尧扎了两个小辫子。 崔尧有些抗拒,表示双马尾什么的在自己头上并不喜欢。好在青莲并未停手,又把双马尾弄成两个小揪揪,这才满意的欣赏自己的作品。 崔二郎看着崔尧,越发觉的不对劲起来。他认识这套衣裳,这是阿娘亲手做的。年初时他无意间看到阿娘在做衣裳,看到的就是这套衣裳。当时他还好奇阿娘为何亲手做女红,他们姐弟的衣服可都是侍女们包办的。后天还是爹爹告诉他,说阿娘每年都会为他弟弟做一套衣裳。当时他还好奇他不就是最小的吗?哪还有弟弟,陡然想起家里前些年的那个禁忌,才明白阿娘只是在悼念亡子罢了。 青莲整理完毕,不经意的说道:“明日老爷就回来了,到时还请小郎君来前厅一叙。” 崔尧不明白老爷回来和他叙个什么,但也没多想,随即满口答应。 第8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翌日,天气晴朗,微风。 崔尧今日并没有早起,或许是朝九晚五已经刻在了生物钟里,或是别的他理不清的原因。他现在在等着别人的召唤,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仿佛人生即将要被别人的决定支配。 崔尧的阅历并不多,算上前世,他也不过是个生瓜蛋子罢了。什么两世为人,前世浅薄的学识并不能帮助他判断目前的处境。他懒懒的躺在榻上,透过窗户看向天空,伸手遮住太阳,他只是觉得阳光过于刺眼,刺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想起前世不怎么亲近也不怎么讨厌的养父母,甚至想起了他的便宜弟弟。连那个玩弄过他感情的女人也时不时翻出脑海。崔尧清楚,他并不是怀念,只是一时找不到锚点定位他前世的一切。说起来,前两日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的日子逼的他抓心挠肝。然而现在却出奇的适应现在的一切,甚至未知的未来他也能慢慢接受。左右不过换个环境做社畜。赤裸裸的地方反而更容易适应……吧? 胡思乱想直到肚子叫了起来,才发现太阳早已升到头顶。崔尧摇摇头,车到山前必有路,大爷先去哄哄肚。爬起来轻车熟路的摸到厨房,向胖厨娘讨了一个胡饼吃了才感觉好多了。想来胡思乱想要不得,先吃饱肚子才是关键。崔尧这人说来也有些得过且过,想不通的事情就放下,待有时间再慢慢考虑,到时定能把想不通的事情忘个一干二净。如此,问题完美解决。 崔尧坐在栏杆上,靠着柱子望天。一阵拍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头看去,却是正门被打开了。 “社会等级非要分的这么明显吗?”他还在默默吐槽,却想起今天是主人归家的日子。昨日青莲与他约好了,今天家主和夫人要见他。大概是正主回来了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得过,崔尧心里默念。 ………………………… 崔廷旭风尘仆仆的赶回家,茶都来不及吃,就被夫人扯进房中。仆从暗自偷笑,心说夫人为何青天白日如此猴急。正想着是不是该退下时,门却被侍女关上。仆从摸摸鼻子,也不用行礼拜别了,喝酒去喽。 “夫人,为何差人将我唤回?可是家中出了岔子?”崔廷旭气都没喘匀,只得开口问道。 “老爷,妾身并非无故扰你清闲,实在是有一桩怪事无法决断。妾身也觉得有些荒诞不经。可那是三郎……妾身必须弄个明白。”崔夫人话音已经带上了泣声。 “碧君,你别急,有话慢慢说,三郎怎么了?可是有人去墓园扰他清净,你与我说,我定不与他干休。”崔廷旭小意哄着夫人,情急中,夫人闺名都喊了出来。 崔夫人强压下心神动荡,将这几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娓娓道来。 当听闻有一童子可能是他死去的儿子时,心中不由哂笑,想是夫人又发癔症,毕竟这事不是头一次了。上一个疑似三郎的孩子现在还在庄子里蒙学,等长大以后还是打发走吧。 没等崔廷旭发散完思绪,就听得夫人说起大闹墓园,顿时就扯断了胡子。还没等他发作,就听夫人说起开棺验尸后的情形。他的面色终于阴沉了下来。 崔夫人明白他的想法,却觉得并不是家族里的阴私勾当。她这夫君就是个富贵闲人,上面有长兄顶门立户,老太君又偏疼小儿子,早早就为他打点下了家业。可以说,只要老太君还在一天,就不会有人不长眼与他为难。 崔夫人白了一眼对面的那个迫害妄想症,缓缓说道:“我相信这次没有看错,三郎现在就在前院,你一瞧便知,那定是我那苦命孩儿。” 崔廷旭感觉有些心累,本想拒绝,却又担心妻子失望。本着来都来了,见一面也不妨碍。 沉吟片刻,崔廷旭说道:“那就见上一面,倘若不是真的,还是送去庄子读书?” 崔夫人有些羞赧,原来那童子后来也远远见过,越发长得五大三粗,和前年初见,简直判若两人。她也知道自己从前荒唐,便罕见的低眉顺眼的轻声说:“全凭老爷做主。” 崔夫人见状,喜上眉梢,便轻声叫道:“青莲,去将崔尧请去前厅。” 房中并无第三人,可崔老爷却毫无诧异,只见一人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应诺而去。此人不是青莲又是哪位? “啧啧,这丫头愈发神出鬼没,真乃天赋神通。”崔老爷不忘吐槽夫人的侍女。 ………………………… 崔尧平静的走进前厅,却见主人早已就位,忙叉手行礼:“小子见过老爷、夫人。” 又单独对夫人行了一礼:“谢夫人昨日赠衣,小子感激不尽。”他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初看不起眼,却手感甚好,穿了一天下来,约莫感觉价值不菲。 崔廷旭此时也进入状态,对崔尧说:“小友,不要拘谨,抬起头来回话。” 崔尧也不耐低头缩肩,闻言抬起头来与崔老爷对视。这一眼看去,两人都有些呆愣。 两人同时在心中默念:“这厮长的确实有几分像我!!” 崔廷旭夫妻二人对视,看见对方眼中都添了几分神采。崔廷旭理了理思绪,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流落到此处?家中可还有亲人在世?” 崔尧眼也不眨的把昨日编好的谎话又说了一遍。并一再强调,自己当时还小,记不得家住哪里,自己是何方人氏。 崔廷旭也犯了难,这不知哪里人氏,该如何查起? 崔夫人却另辟蹊径,问道:“你父母可曾和你说过,你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 崔老爷却撇撇嘴,心道哪有人会这么问话,谁家从小抱养的还会告诉养子实情?若是养子长大非要寻亲,岂不是断了自家香火? 崔尧听到夫人的话,不由的一阵恍惚,不自觉的开口道:“我从来都知道我是被抱养的,父母并未瞒我。”说完竟有些心酸,不由自嘲,何必伤心呢?老崔人不错的,纵然两个孩子都不是亲的,硬是咬着牙都养大了。也不知道我那便宜弟弟有没有回头是岸,好好的奉养父母。 耳边听得茶盏落地的声音,崔尧忽然发现自己被两夫妇围了起来,此时崔廷旭也不淡定了,捧着崔尧得脸左看右看,一时间觉得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三郎。于是问起崔尧:“孩子,你身上可有胎记?”转头又问起夫人:“碧君,三郎身上胎记在何处?快快道来比对比对。” 崔夫人却冷静下来,半晌才说:“我儿出生时,白璧无瑕,却是连颗痣也没有。” 崔廷旭听完泄了气,这可如何是好,这孩子怎么就没长个痦子,好生无礼。 “我能勘验。”却见屏风后边钻出来一个女子,坚定的说道。崔尧看去,原来是崔姐姐躲在后边。 崔夫人看向屏风,呵斥道:“都给我滚出来。” 屏风后边又讪讪的走出两个少年。崔尧一看,好家伙,这一家人都凑齐了。 崔尧此时也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缘由,开口道:“我虽然是从小被人抱养,但我家离此处极远。应该不会如此离奇。” 崔廷旭问道:“你这孩子不是说你不记得家住何方吗?怎么又知道离这里极远?” 崔尧摊手,无奈的说道:“老爷,您听说过世家名苑吗?这就是我所在的小区,你可以理解为庄子。我虽然不知道那庄子现在在何处,但与此地绝对相距极远。” 崔夫人可不管那一套,叫道:“静宜,你且过来,仔细说说你有什么法子证明我儿是我儿。” 崔姐姐原来叫静宜,还有,什么叫证明我儿是我儿?这句话明显是个病句啊~~崔尧心里吐槽。然而现场没人看他,皆是把目光转向崔静宜。 崔静宜此时却俏脸通红,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抬头瞟了一眼父亲与弟弟们,恳求的望着母亲。崔夫人倒是明白自家闺女的意思,怕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父亲讲。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夫君与两个儿子,指向屏风后面。于是三人异常乖巧的躲到屏风后面去。 崔尧愕然,我嘞个去,家庭弟位啊,没看出来。现在才知道谁是孙子谁是爷。 崔静宜眼看闲杂人等都已离去,便附身在母亲耳边窃窃私语。刚说话,却听的母亲诧异道:“我怎不知?” 崔静宜此时也顾不得羞涩,大大方方的说道:“女儿那时还小,三郎拉在我手里,我替他擦拭干净,气不过就在他身上掐了一下,谁知三郎皮肤太过娇嫩,掐破了肉,留了疤痕。女儿害怕母亲责怪,就一直没说。” 崔夫人大喜:“掐的好,真乃天意,噫~~~我的好女儿,快告诉阿娘,掐在哪儿?你去给为娘指出来。” 崔静宜脸上大囧,低声说道:“在雀雀下边。”饶是崔夫人耳力极好,才堪堪听见。 崔尧却感到裆下一寒,大声叫道:“夫人,使不得!!!” 崔夫人此刻极为振奋,对着屏风喊道:“左右,于我拿下。”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崔氏二兄弟连忙窜将出来,极为狗腿子的叉手施礼:“阿娘,得令!!” 两人配合几下就把崔尧放倒,眼睛看向崔夫人,等着下一步的命令。 崔廷旭也踱步出来,捻着胡须看戏,试图融入家庭气氛。 崔夫人拉着静宜走过来,对着两个半大小子说道:“把我儿的裤子除去,让我仔细端详。” 崔尧见状,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随她去吧。 半晌不见动静,崔尧睁开眼睛看去,只见崔夫人如同看猪肉般左右端详,却不得门径。耐不住,一把扯过女儿。急切得说道:“捂什么眼?以前你还弹的少了?快快指给我,疤在何处?” 崔静宜此时仿佛已经认命,抬手掀起崔尧的小雀雀,只见在左大腿根部,赫然有一个月牙形的疤。 第9章 前尘往事难回首 “真的有,真的有!”崔静宜激动不已,手臂摇晃不已。 只听得崔尧大呼:“快撒开,快撒开手!” 这才反应过来的崔静宜忙不迭的松开手,快步撤回母亲身后,以袖遮面。 崔夫人此时已经瘫倒在地,泣不成声。两兄弟也围在母亲旁边,不停安慰。 只有站在旁边的一家之主还在旁边宕机,思索夫人和女儿为什么要做这等龌龊之事。 崔夫人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双手颤抖地搂住呆立在原地的崔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哽咽着哭喊:“儿啊……我的儿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你怎么如此狠心,连看都不来看娘一眼啊!”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和牵挂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 崔姐姐也走上前来,抱住这失而复得的弟弟。心中的委屈满溢出来,多年来自责与愧疚折磨着她,人也变得自闭,脑中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得过往…… “呀,小弟,你怎地如此腌臜?”崔静宜苦恼的看着脏污的双手和衣裙。此时正值父亲外出访友,母亲与前来祝贺的几位闺中姐妹在前厅饮酒。崔静宜自告奋勇的带着刚满周岁的三郎。 两位稍大的弟弟已经能走会爬,不需操心,由侍女带着在凉亭玩耍。崔静宜自是想不到带孩子不只有亲亲抱抱,屎尿污秽才是应有之意。 手忙脚乱的给弟弟处理干净,愈发闹得自己狼狈不堪,看着自己刚换上的襦裙一片片褐黄相间。小嘴一撇,哭了起来。哭完不解气的掐了弟弟一把,哪知三郎年龄虽小,气量颇为宏大,随即哭声震天。慌得小姑娘也顾不得自己,连忙抱起弟弟哄着。只是怎么哄也不见得他止住哭喊,这才翻来覆去的寻找原因。摸到屁股上有星点血迹才惊慌不已,顺藤摸瓜找到大腿根部,才发现自己刚才掐的实在有些狠了,此处已经破皮见血,已经有了一个渗血的指甲印。 寻到伤口,小姑娘反倒不惊慌了。抱着弟弟跑向前院,央护院找了些金疮药处理了伤口,三郎的的哭声这才止息。许是哭的累了,三郎沉沉睡去。小静宜这时才记起身上的襦裙,跑向后宅寻人清洗。 当夜,母亲酩酊宿醉。静宜也懒得声张,连母亲的侍女也劝走,自顾自抱着三郎入睡,也许也是心虚吧。 静宜并没有自己的侍女,她知道自己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所生,算不得金枝玉叶,只是母亲怜惜姨娘难产殒命,才对她多有照顾,两个弟弟也视如己出。两个弟弟还未记事,她还总是能想起‘姨娘’的温柔体贴。 静宜就这样连着照顾了三郎十余日,崔夫人也乐的清净。此时的崔夫人还未满二十,每日总是和几个闺中好友吟诗作对,饮酒博戏,好不快活。每日总是酒醒后才知道跑来静宜这里亲亲抱抱,举高高,敷衍完后又急不可耐的放浪去了。因此直到三郎的伤口完全长好了,这位母亲也一无所知。 又几日,父亲归来。一回来就对几个护院吹嘘,此次不虚此行,从友人那里习得一种新的打窝秘法。口中念叨着酒、豆粕之类的东西。折腾半日,父亲装备齐整,手提‘秘方’便要出发垂钓。正巧看见小静宜抱着弟弟杵在眼前。突然想到好些天没有和孩子们好好亲近,于是父爱诈尸还魂,不由分说拉起女儿就要带她去玩耍。 小静宜这几日化身保姆,心里早就憋得要长草,兴高采烈得就要扔下三郎去玩耍。却见父亲大手一挥:“无妨,一同带去,且看为父大显身手。” 于是三人连个仆从也未带,溜溜达达得向河边而去。崔夫人宿醉醒来,想起今日还没给儿子打卡,于是洗去身上宿醉残味,便去寻儿子去了。 一行未果,听的是夫君回来带儿子出去耍子去了,也未放在心上,反而对夫君今天的改变大为满意,不愧是已经二十的人,知道亲近儿子了。如此更好,喝酒去也~~~ 三人静坐河边已有一个时辰,静宜眼见篓中空空,嘴巴撅起,吵着要回去。崔父也觉得秋风中,在此静坐无功有些憨傻。正待要起身时,鱼竿猛的下沉,崔父见状双臂使力竟拉不回来。 小静宜眼看双方僵持,忍不住上前帮忙,慌乱中却是忘了自己背上还有个孩子。 僵持了半刻钟,水下之物越战越勇,一个猛子窜起,三人不慎,全部落入水中。 ………………………… 静宜想到此刻,记忆越发清晰。父女从水中挣扎爬起,这才想到静宜背上的孩子。崔父手中鱼竿也不要了,连忙查看,只见三郎面色红中发紫,嘴里不停干呕,想是呛住了。二人手忙脚乱,又控又拍,这才让小三郎吐出腹中污水。 二人也顾不得其他,抱起三郎向家中疾奔。路上碰到准备进山采药的胡医师,崔父二话不说,揪起他的脖领子带回家中。 胡医师弄明白原委,抬头看着崔府的牌匾,想着医者父母心,也不与崔父计较。 正当崔医师在施针推拿之中,崔夫人闻讯赶来,大吼一声:“休伤吾儿。”一脚将胡医师踢飞。 待崔父与静宜二人好不容易将崔夫人拉住,崔夫人这才消停,拱手致歉。 胡医师揉了揉腰,看向中堂上挂的崔氏家训,想着医者父母心,且不与她计较。转头继续施救。 崔廷旭张口刚要安抚夫人,一个大逼窦就刮到了脸上,只听得一声厉咤轰入耳中:“跪下!”崔廷旭听后异常熟练的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屈膝下跪。崔夫人又看向静宜,静宜心里一慌,不等巴掌落下,乖巧的跪在父亲旁边。偷偷抬头看一眼母亲,见母亲正瞪着她,于是控制自己尽量缩在父亲身后,不让母亲碍眼。 半个时辰后,胡医师提针收取,又要来笔墨纸砚研判药方。写完后才开口说道:“小公子大体无碍,但今日风邪入侵,恐烙下病根。老朽留了一副药方,暂且调养一番。不过老朽医术浅薄,恐有错漏。贵府出自名门望族,族中自有名医常驻,还请稍后请大家诊断一番。” 崔廷旭膝盖早已受不住,闻言张口要感谢一番,顺势起来活动活动。却见夫人双眼一瞪,接过话头:“胡医生华佗再世,妾身感激不尽,些许阿堵物权做诊金,还望胡医师笑纳。”说完示意仆从取来早已准备好的铜钱交予医者手中。 胡医师赶忙双手去接,却是足足两贯开元通宝,虽然坠的双手颤颤巍巍,却掩不住满眼喜色。此时心里那点芥蒂早已烟消云散,忙不迭的感谢。胡医师留下医嘱告辞不表。 当晚,跪了许久的崔父终于收到命令打马回祖宅请医师去了。留下小静宜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收拾,小静宜本以为阿娘今日要清理门户了,哪知阿娘打完还是吩咐侍女为她上药,晚饭也有人给她端入房中。自觉捡回一命的小静宜大哭一场,从此谨小慎微,再不复往日活泼。 ………………………… 翌日傍晚,崔廷旭携一老者归来。老者先是给三郎诊脉,又索来药方验看,最后大骂庸医,遂改了方子留下,次日便归。 一连数日,恢复的好好的小三郎今日突然狂躁起来,继而呕血不止,等他父母赶到时已是奄奄一息。 等到三郎下葬后,崔夫人曾回族中大闹,然而那老医者早已不知所踪,此事也就潦草过去。众人只当三郎福薄,无缘尘世,却不见崔夫人从此以后越发消沉,曾经闺友不再来往,杯中之物也不再提起。 崔夫人沉寂了半年,终于回归正常。她将两个庶子当作亲子来养,只是女儿时常躲着她,她也没有心气与女儿耐心沟通,两人就这么隔阂着,过了好些年。或许两人心中都有很多愧疚和委屈吧! 静宜的思绪缓缓收拢,抬头看着崔尧。眼里慢慢闪出了光,神情莫名,冰封了六年的眼眸渐渐弯成了月牙。 第10章 顺理成章定亲缘 崔尧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仿佛上演着一幕荒诞喜剧。 他知道他不属于这里,却无法解释这些荒诞的巧合。他甚至想劝说自己能够自圆其说,奈何逻辑怎么也无法闭环。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面前的种种怪诞,他知道假的真不了。内心的欲望却说:“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就是,就当作上天对他前世的补偿。” 晃晃脑袋,崔尧将发散的思维敛起。推开众人,首先要先把裤子提起,遛了半天鸟,多少有些羞怯,虽然其他人的关注点并不在此,但是二十多年修炼的廉耻观无法让他坦然自若。 “所以,你们认定我是你们崔家人?虽然我本就姓崔,但我想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崔尧有些安静的问道。 首先回答的崔静宜,她从来没有笑得如此开心,甚至让她的两个亲弟弟有些陌生。 \"你当然是我崔家三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确认。你不是以前的那个西贝货,如今验明正身,如假包换。\" 你最后那句有些词不达意,崔尧默默吐槽。 崔家两个女人一哭一笑,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中,另外三个男丁却有些不在状态。皆是好奇的看着崔尧。 “所以这个真是我家三郎?” “二郎?你明白了吗?二郎?我有些搞不清状况。” “大哥,我昨日就说了,此人有可能真是我家嫡子。” 三人皆是好奇的摸摸戳戳,像些个愚蠢的憨憨。 崔夫人终于平复的心情,拉着崔尧的手左右端详,自三郎夭折以后,她再也没有怀上过孩子,她以为此生不会再有亲子,如今失而复得,岂是欣喜若狂可以形容。 崔尧感觉他们已经不需要自己开口说明情况了,眼下他要是坚持自己并不是人家的便宜儿子,哪怕自爆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都会被人无视。如此也好,省的自己编些错乱百出的谎言来给自己埋雷。如果是这种开局的话,做个古代人也未尝不可。古代真好!世家真好!世家嫡子真真的好! “我儿且安心,我就是你的阿娘,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否认。不管以前有什么不堪过往,阿娘一力承担,今日上天让你我母子相认,阿娘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会护着我儿一生平安顺遂。不管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阿娘都答应你。只要你能好好的呆在阿娘身边,阿娘什么都舍得。”说着说着,崔夫人又哭了起来。 崔廷旭隐约觉得夫人说的有些不像话,哪能如此溺爱,如此岂不是要养出一个败家子。刚想要发表看法,却见夫人瞪他一眼,开口说道:“你还戳在这里做甚?还不去吩咐设宴,好好款待我儿,你看我儿瘦的,看甚?还不快去?” 说完又看向崔静宜,张口就来:“你小小年纪,恁得狠毒,看把你弟弟掐的六年还有疤印,怎地不掐你自己?若要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三郎,我就把你嫁给房九家的大憨子。”想了想又加了句:“不给嫁妆。” 静宜撇撇嘴,却不敢回嘴。心说,刚才还夸人家掐的好,如今却翻脸不认人,若是能嫁给房哥哥也不错,至少离家近,只怕爹爹不会同意。只是若没有嫁妆,却是万万不可。 “我去厨房看看吩咐做的什么,是否可口,三郎你爱吃什么?”待崔尧说无甚忌口,崔静宜借机溜走。 “你们两个还在这里作甚?功课做了吗?若是今日功课没有作完,仔细你们的皮。” 崔家贤仲昆此刻觉得阿娘是如此的陌生,她竟然吼我们,这真是令人伤心,往常都说身体要紧,功课慢点没什么的……二人对视一眼,硬气的说:“阿娘,我等知错,这就回去温书。” 崔尧见此有些胆怯,心说这便宜娘亲好生凶猛,此时反悔来不来得及。却见方才雌威大盛的娘亲咳嗽两声,夹了夹嗓子,细声细气的问:“我儿可曾读过书?可习过武?有什么偏好?你看给你配两个侍女可好?改日我将家中仆婢都喊来,你亲自挑选可好?” 眼前的崔夫人如此陌生,令崔尧好不适应,无法想象眼前这人方才还彪悍的扒他裤子。崔夫人在见不说话,又说道:“可是怕见生人?那让青莲来服侍你可好?” 崔尧连忙摇头,他本能的不想和刺客组队。:“君子不夺人所爱,青莲是您的左膀右臂,怎可弃您而去。换旁人就好。” 崔夫人蹙着眉头道:“三郎,你该叫我什么?” 崔尧知道崔夫人在意的是什么,心说已到此等境况,再矫情其他也是无意。索性认下。于是终于开口叫道:“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崔夫人这才高兴的搂住崔尧,不住口的夸赞。 ………………………………………… 两人欢快的聊着天,崔夫人言语间关心着崔尧的过往,然而崔尧没有那些事是能放在台面上说的,只得说些臆想中的平民生活,今日学堂里怎样怎样,和同学之间如何如何。浑不知越聊越让崔夫人怀疑,这些过往哪里是升斗小民的日常?倒像是土财主家的宝贝疙瘩。崔夫人心知不能询问过甚,于是装作浑然不知。 不多时,有侍女前来传话,言宴席已备好,请二人前去。于是崔夫人起身,拉着崔尧前往。崔尧此时正腹中饥饿,耐着性子与母亲闲谈,对吃饭早就盼望着,只是不好催促,此时闻听可以去吃饭,反拉着母亲的手向外跑去。崔夫人也由他拉着奔跑,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压不住。 待众人入座,崔尧只见父亲坐在正中,独自据案。旁边是空一案台,想必是母亲的位置,东边两位哥哥坐在一起,下首坐着姐姐。正想着自己该坐在何处,却见母亲拉着他直往上走,直接在主案坐定,斜了一眼崔廷旭,指指旁边,轻声道:“坐那边去。” 崔廷旭性子也是柔和,端起酒杯就挪了过去。崔夫人这才施施然拉着崔尧就坐。 老崔,你要站起来啊,崔尧默默吐槽,却见旁人见怪不怪,也就释然,看来老崔家庭地位属于是路人皆知了。 崔夫人拍拍手,开口道:“青莲,你将家中护院,仆妇及所有人等都叫来,我有话吩咐。” 青莲垂首:“诺!” 第11章 倒反天罡序真名 盏茶功夫,呼啦啦堂下站定男女老少一大帮人,一时间整个厅堂熙熙攘攘,众人交头接耳不知为何被聚众于此。 崔夫人见状起身,清咳一声,众人便无人说话,垂首等待吩咐。 “今日府中有大事宣告!”崔夫人站在人群中央,朗声说道:“少爷离奇失踪六年,今日邀天之幸使我母子团聚,老爷吩咐,所有人等,赏钱一贯,阖府欢庆!”崔廷旭明白自己被安排了,忍着心疼,颔首致意。 一时间,整个府邸都沸腾了起来。下人们笑颜相向,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虽然大多人想不明白三少爷明明是夭折,怎地在夫人口中变成失踪,但是有赏钱拿,无人关心其中内情。 崔夫人朝着崔尧招招手,崔尧明白这是要他亮相了,于是走上前来,拉住母亲的手,好奇的看着众人。 堂下崔伯安霎时愣住,这不是他领回来的小崔尧吗?为何会站在此处,晃过神来的崔伯安,心说本想找个小儿来给自己养老送终,看来终是无福消受。暗自神伤之余,又觉得若非老朽一时心善,崔尧也未必能与家人团聚,想必主家会念着我得好处,将来赏赐必定不菲,于是又开心起来。 崔尧并没有上前讲两句得打算,一来从未有过与多个陌生人打交道得经验,二来他也知道自己扮演得只是个七岁稚子,一切交给母亲就好。 果然,在崔夫人得示意下,众人排队来到新任“三郎”面前,一一自我介绍。 “仆是府中的车夫,贱名崔五斤,以后若是小少爷需要用车,尽管招呼。”这是个家生子,崔尧暗暗记下。 “某家是府中护院头领,唤做陈枫,若是少爷被人欺负,或是想欺负别人,某家义不容辞。”嚯~~看你满脸横肉,可惜了(liao)这名字。 ………………………… 待众人一一介绍完毕退下,堂下只余寥寥几人,崔伯安上前叉手行礼:“哈哈,老朽还是介绍下自己吧,吾名崔伯安,乃崔氏家臣,现腆为府中管家,少年有事尽管吩咐。”说完向下一拜,手臂却被人托住。 崔尧拦下崔伯安的行礼,后退三步,极为标准的叉手行礼。而后想了想便要屈膝,却被母亲提起。崔尧不解,见母亲微微摇头,就知道刚才的行为或许有些出格,便不再坚持。 “小子一路行来,多亏安伯垂怜,才不致横死于途中,乃至于和父母团聚,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说完看向母亲,他又没能力报答,指望母亲给点力度。 崔夫人摩挲着崔尧的头言说:“安伯既有恩于我,也是崔家的老人,且安心在府中做事,待百年后自有府中料理。 安伯,我且多问一句,你在族中原供何值,薪俸几何?” 崔伯安知道戏肉来了,忙恭恭敬敬的回答:“因在下从小随老主人伴读,识得的几个字,曾在族中打理一应典籍。其他事务也曾参与协助。” 路上可没听说你是个图书管理员啊,崔尧下意识觉的这是个狠人。 “至于薪俸,老主人念及旧情,一月薪俸足足有一贯哩。”说完,崔伯安期盼的看着夫人。 崔夫人点点头:“安伯劳苦功高,花甲之年还不得休息,屈尊来此相助,妾身铭感于内,从今日起将您的月俸定至五贯,可好?” 崔伯安立时喜笑颜开。没想到老了老了,实现财富自由了。忙不迭谢恩,一通马屁送上,随即退下。 崔廷旭此时觉得家里钱库仿佛漏了,今日不知不觉撒出了不少银钱,看来觉恩大师的琉璃手串只能暂时缓缓了。感觉失去玩具的崔父尚且如此。大郎二郎更是嫉妒的质壁分离,他俩的月例还不足两贯哩。 最后,四位侍女上前行礼,四人隐隐以青莲为首,分别是青莲、香茗、元冬、初夏,崔夫人拉着崔尧要他挑选。 最后崔尧最后指向穿着绿衣的香茗说道:“就让这位绿茶姐姐随我好了。”然后捂着肚子对母亲说:“可以吃饭了吗?好饿。” 崔廷旭眼见事情已交代七七八八,终于开口:“来来来,都坐下,府上吃饭没有许多规矩,吾儿且安心享用。”言罢自顾自的倒上酒水,提筷先尝。” 众人见家主动筷,这才开始食用。崔夫人唤来侍女,轻声吩咐几句。只见青莲面露讶色,便去取了一壶酒来放在主母案上。见众人皆呆愣,崔夫人笑言:“今日无上欢喜,不知如何发散,当饮一杯。”说罢举杯示意,一口闷了下去。 崔尧不明所以,侍立一旁的香茗赶忙解释:“自三郎离了夫人后便再未见过夫人饮酒,想是今日高兴,才破了例。” 大郎见此,连忙凑趣,“适逢小弟归府之际,儿借花献佛,贺我家今日合家团圆。”说罢从父亲酒壶中倒出一杯酒,满饮一杯。”啧啧,汾酒,好运也! “大郎平日没少饮酒吧?”崔夫人一句话就把崔大郎的汗逼了出来。 “也罢,今日不提扫兴的事情,留待来日再说。” 说完又指向崔静宜,介绍到:“这是你大姐,闺名静宜,你幼时赖她照顾良多,往后不可辜负。”崔夫人只说恩遇,只字未提当年落水之事。 崔尧站起,大大方方的叫姐姐。二人寒暄完毕落座,崔夫人又指向崔大郎:“这个猴儿是你大哥,名得韬。平日里有甚杂事,不便说与我听得,尽可寻你大哥帮你。”终于拥有名字的崔大郎,隐约觉得自己地位直线下降。来不及想太多,起身示意,与崔尧寒暄几句,便大包大揽,恨不得现场就找个人欺负给弟弟看看,让弟弟明白做大哥的豪爽。 崔夫人扶额打断,又介绍二郎:“你二哥崔得仁,平时文静淡然,最喜读书,若是有学识上的问题,可寻你二哥帮你。”同样得赐姓名的崔二郎,起身致意。 崔父正吃的欢心,隐约觉得刚才的互相介绍,有些错漏。便站起身来指指自己看向夫人。 崔夫人这才想起好像把某人漏掉,于是眼也不抬,嘟囔着:“尔父,讳廷旭。” 完了?五姓七望之清河崔氏,当代崔氏家主嫡脉次子,堂堂国子监博士,相交满天下的崔廷旭,字宏文,号半山居士就介绍的这么潦草吗? 崔廷旭表示抗议,然无人理会。只得略过不提,转而问起三郎之名,弄清楚哪个尧字之后,就皱着眉头说道:“不齐整啊,你二位兄长,均是双名,你却单独一个‘尧’字,还是改掉为好,当年我早已给你备好名字,‘得健’二字你看可好?” 崔得健?崔尧本能得摇头表示不要,这又是催又是贱的,崔尧无福消受。 于是缓缓开口:“我的名字虽与兄长们不齐整,却是养父母给的恩赐,儿想保留这个名字,恳请父亲恩准。” 崔父不言,还是纠结三郎的名字,队形无法保持。 崔夫人知道崔父的毛病,遂开口道:“不就是个名字罢了,我儿还是个孩子,提个小小的要求怎么了?依我看不如这样,大郎改作崔韬,二郎改作崔仁不就得了?至于静宜,你是想叫崔静还是崔宜?” 崔静宜连忙表示:“母亲,我的名字就不用改了,女儿之名本就不序在三位兄弟行列。” 崔夫人听闻,想了想,就此放过女儿。 座下其他二人震惊,叫了多年得名号说改就改了?是不是有些过于倒反天罡,不等二人反对,母亲已经一锤定音。 “如此就这么定了,崔韬、崔仁、崔尧,如此甚好。” 崔父半天才怯懦得说道:“全听夫人安排,改日我就去族中更改。” 第12章 小小儿郎上学堂 一整天的嘈杂和繁忙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逐渐消散了。庭院中的的屋舍不再像白天那样喧嚣,除了香茗在侧,只剩下夜晚的宁静与平和。各处的灯笼也逐渐熄灭,仿佛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沉睡状态。 后院,正房北边一进院子里,香茗在一旁胡凳上打着瞌睡,任崔尧劝了几次也不肯回耳房睡觉,再劝就会带着泣音说道少爷莫非嫌弃她,莫不如禀报主母把她换了去,换个不碍眼的伺候少爷。崔尧实在无法习惯让人盯着睡觉又拗不过她,只得闭上眼假装入睡。直到又过半个时辰后,香茗才揉揉眼回房睡去。崔尧睁开眼,心说真不愧我封的绿茶之名,交谈几句我竟不是对手,手段端得高明。 如此清静下来,崔尧开始复盘今日得全过程。每日复盘这个良好习惯崔尧以前自是没有的,毕竟以往家庭离散、单身一人、收入微薄的崔尧实在没有复盘的必要,复盘的话只会让自己抑郁,并无他用。 然而刹那间换了人间,阴差阳错成了世家子,还是嫡子后。这一切都倒逼着崔尧努力分析着目前的种种事态,笨拙的为自己谋算。 目前已知“三郎”父母双全,姐姐一位,兄长二人。父亲是清河崔氏嫡子,因为是二子,所有没有继承权。奶奶偏爱父亲,分予的家产颇丰,家中仆从众多,算的上钟鸣鼎食之家,只是今日所见之人,全是“服务人员”,没见到一个“产业人员”,也不知道是恰巧都不在家中,还是另有隐情。情况不明,暂且放下…… 母亲是房氏家的嫡亲小姐,叔父是大名鼎鼎的当朝宰相房乔房玄龄,这倒是重磅人物,只是毕竟隔着一层,暂时与崔家没有牵连。母亲本人倒是对崔尧溺爱的很。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岁的崔尧,却很享受这种溺爱。这也是今日如牵线木偶一般任由摆弄的实际原因。这种母爱是他从未曾品尝过的滋味。自记事起,崔尧就知道自己是无父无母之人,被领养后也一直守着自己的身份,谨小慎微,与家人互相苟且着活到了二十多岁。如此不过一日,崔尧的心已经被母亲俘获。 姐姐是家中唯一的庶女,生母今日未见,也无人提起。倒是颇得父亲的喜爱,与母亲略有些生疏,应该是有些问题,以后再了解。倒是今日种种情形表明,这个姐姐很在意我啊,以后多多亲近。 崔家大郎,嗯……有些难评,莽撞随和,有些怕母亲,今日在我与众人见面中,显得颇为失落,但后面又喜笑颜开,似是个心无城府之人。 崔家二郎,好像没什么印象,安静、寡言,不像是个健谈之人。为人如何看不出来,相处一段时间再看。 “我”------崔氏三郎,家中唯一嫡子,周岁后突发事故,似是无故失踪,消失多年,今日儿戏般的被我顶替。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是个隐忧,现在不妨先安心下来承受这个身份。若是以后有反复…… 崔尧挠挠头,唉!以后再说。算球,睡觉。 ………………………… 日上三竿,无人打扰的崔尧才算起身。昨日一夜思绪太多,不知不觉起的迟了。正待穿衣,却见旁边侍立的香茗拿起衣服为他更衣。崔尧本想拒绝,又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故而放弃抵抗,任由香茗在他身上侍弄。唉!万恶的世家生活,真香! 香茗为他梳洗完毕告诉崔尧,言说主母在卧房等他,请他起来后去卧房找夫人。崔尧满口答应,看看天色也不知道母亲还不在。一会去露个脸,免得母亲怪罪。 出了他的小院,前面就是父母所在的正房。崔尧跑进母亲的卧房,只见只母亲一人落座。便开口道:“母亲,孩儿来迟了,还望母亲恕罪。” 崔夫人笑道:“无妨无妨,三郎是刚起来吗?看来昨夜没有睡好?”崔夫人误以为崔尧也是因为多年寄人篱下,乍然与父母相认,故而激动的睡不着觉,心下更为心疼。 崔尧回答:“只是一时还不习惯,以后便好了。” 说完,崔尧四处看了看,没见到父亲,便问:“父亲出去了吗?” “你父今日一早便让我叫起,回族中禀告昨日一应之事,顺带办理你三位姊弟更名之事。” 崔尧闻言,为三位哥哥姐姐默哀:我并不是故意的。 少顷,母亲问崔尧:“母亲本想让你休息几日,然少年正是读书时,不敢耽误我儿上进。不如今日见一见府中西席,商讨如何开蒙?” 闻言,崔尧笑着说:“我虽然未曾正经开蒙,但家中曾由养父教导,已识得不少字。” 母亲闻言大喜:“如此甚好,我儿果然聪慧,可写几个字来让为娘看看?” 说完吩咐青莲取来文房四宝,面带期待的看着崔尧。 崔尧才发现青莲也在此地,刚才却是忽视了。收回视线,提笔凝神,缓缓写下四个大字【平安喜乐】。崔尧自己看去,不错,有模有样。抬头看向母亲,却见母亲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崔夫人看着眼前的四个字,有些想夸,却不知从何说起,心说儿子应该是想写【平安喜乐】吧?应该是吧?只是白字暂且不提,这几个字看着笔锋颤颤巍巍,似是风中残年之人勉力提气写出。虽然大小一致,却掩不住的匠气,这是没有拿笔写过字吧?自觉发现真相的崔夫人搂住崔尧,摸摸头说道:“我儿不需在意,能写字已是邀天之幸,慢慢跟先生学,学位急不得。” 意识到被嫌弃笔迹的崔尧无奈,这东西他会写就不错了,有的前辈穿越半辈子还是雪泥鸿爪呢?还不是叱咤风云,上哪说理去? 母亲拉着崔尧朝前院走去,只见前院西边还有一进小院。甫一走近就听道朗朗书声,依稀听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母亲随口问道:“你可知道,你兄长们在背什么?” 崔尧随口答道:“关雎,出自《诗经》” 崔夫人大喜:“你竟习过《诗经》?” 崔尧不敢吹牛,老老实实说道:“只曾听过这一首,便是再多一首也不曾听闻。” 崔夫人这才收起笑颜,拉起崔尧入内。 学堂内,只见一位面白短髯的落拓书生在讲解文章,下首处,两个少年安坐于此,书案上摊起笔墨纸砚,两人各捧一本《诗经》在听夫子讲解。 夫子见主母领着一个童子来着,昨日已听闻府中之事,大略知道夫人来此何意。故而并不吃惊,拱手问好。 崔夫人开口说道:“我家三郎昨日刚回府中,本不该今日就安排他进学,只是少年时光短暂,不忍误他学业,故而请先生一并教导。” 崔韬、崔仁在一旁也分了神,对视一眼看了过来。 第13章 草堂师徒论江湖 崔府的教书夫子并非一般的穷书生,此人姓沈名鸿,原是崔家从小资助的清河神童,此人从小就闻名乡里,据说小神童拥有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的天赋。消息传入崔家,上任老家主起了爱才之心,遂将沈鸿一家纳入崔氏,成了世代家臣。沈鸿也不负老家主的期待,一路高歌猛进,在三十岁时已经坐上了门下省谏议大夫一职。 彼时,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与魏王李泰合力狙击当朝太子李承乾,却反手被陛下打落尘埃,沈鸿也落得个贬官去职,一蹶不振。蒙老家主垂怜,暂在本家教书度日。后辗转至崔廷旭府中任教,一来打磨性子,二则等待天时。 沈鸿见崔尧来此,倒是饶有兴趣。沈鸿此人经历非同一般,心智过人,和其他人相比,知道一些不为外人道也得内情。心知崔尧得回归,其中内情绝对曲折离奇,万中无一。也许真应对了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沈鸿于是对崔夫人说道:“夫人且将三公子留在草堂便是,在下稍待会妥善安排。” 崔夫人点头称是,又嘱咐几声崔尧要尊师重道,下课来寻母亲,走时顺便摸摸大郎二郎得头,便潇洒离去。 大郎毫无所觉,二郎却再次感到世界得参差,想来以后得待遇会更加敷衍。那么该如何应对呢?是努力展现自己还是打击三郎?想想母亲昨日的彪悍,二郎突然觉得坚决追随三郎也是个不错得选择,且先看这小子为人如何吧。 沈鸿并不急于理会三郎,先是给崔大崔二安排了课后作业,两人也不离开,捧书在座位上摇头晃脑,想来这也是二人平时的书房。啧啧,估摸住处并无单独的书房给二人使用。崔尧回想到自己院中可是有一间单独的豪华书斋,他没来之前可是一直空置,也未曾给人使用。想来这个世界的阶级果然无处不在。 沈鸿默默观察着崔尧,看此小儿神色,与成人无异。心道莫非又是个早慧之人?于是决定与崔尧好好交流一番。 清清嗓子,沈鸿对崔大崔二言道:“我安排的课业不急于一时,明日午后再查即可。尔等今日可早早放学。” 二人听罢,面上皆有喜色。遂起身行礼,拜别夫子就相约游玩去了。 于是学堂就只余二人,沈夫子开口问道:“老夫姓沈,单名一个鸿字,以后称我夫子便可。我且问三公子,你来之前可曾开蒙?” 崔尧行礼回答:“回夫子,莫要叫我三公子,折煞我也。小子名叫崔尧,直呼我名就好,小子未曾开蒙,只是以前随人认过几个字,偶然读过一些杂书。”崔尧直接降低夫子对自己的期望值。 “哦?未曾开蒙却能读书?也是异事。都读过什么书?说来听听?” 崔尧顿时抓瞎,心说我看过的书字数以千万计,只怕你一本都没听说过。便佯装羞涩:“都是一些乡野志怪的抄本。未曾涉及经典。” 沈夫子一怔,这个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志怪传抄之书一般都是世家雇人抄撰,供世家子闲暇之余消遣取乐。乡野之人字也不识,书都未曾见过,哪有余力看志怪小说?若他往日生活在大富之家,藏书无数,这个岁数未曾开蒙更是怪哉。沈夫子心说,你怕不是拿我当傻子糊弄。 沈夫子有些不悦,耐着性子问:“千字文可曾听闻?” 崔尧点点头,表示这个还是知道的。 沈夫子有些欣慰:“那你背来听听。” 崔尧随口就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秋收冬藏……秋收……” 崔尧挠挠头:“后边的没记住。” 沈夫子眉头竖起:“你所谓的知道就是只知道一句半?” 崔尧赧然,表情颇为羞涩。小声说道:“这怎么不算呢?” 一句话把沈夫子噎住了,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句话他只想打人。 压住火气,把纸笔给崔尧,说道:“把你刚才背的几句写来看看。” 崔尧看见毛笔就犯憷,对父子说:“我未曾学过写字,就不献丑了。” “胡言乱语,能识字就会写字,不要管写的有多难看,只管写。” 崔尧无奈,提笔挥毫。 夫子见他握笔姿势,暗暗点头,姿势老道,一看就是长年写字之人,还敢诓骗与我。定是这小子想要欲扬先抑,不过无妨,小孩子嘛,喜欢炫耀乃是常事,一会我且鼓励鼓励,免得伤了这孩子的上进之心。 顷刻,沈夫子的眉头又竖了起来,只见纸上写有几个大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o,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且不说那个o是个什么意思,黄字少了一笔,张字是让你那么写的吗?小小年纪,字都未认全,竟敢胡乱化用草书的写法,实在张狂。只是这几个字虽有些丑陋,隐隐间倒像是一个风格所出,也不知是何人创下的笔法,管中窥豹,书帖主人倒是别具一格。 看着这疑点重重的字,沈夫子一时无法给予评价。崔尧看着这几个字倒是有些自得:我小学可是上过书法鉴赏课的,虽然只有两节,自己可是造了十几张报纸的。 沈夫子又观察了一会,说道:“你平时可是不常使笔写字?” 崔尧想了想,说道:“毛笔难以驾驭,倒是不常使用。” “那你写字用什么?你言道‘毛笔’,难道还有没毛的笔?” 崔尧心说,自是有的,只怕你未曾见过。四处找了找,寻来一节枯枝,蘸上墨,端端正正的重写了一遍。如此一来,字虽然算不得登堂入室,却也隐现间架结构,有一种草莽间的野性美感。 “这种笔法是何人所创?铁画银钩,颇有一些意趣。” “不知是何人所传,听人说,好像这字体,叫做江湖体。” “倒也贴切。只是你基础不牢,贸然模仿这偏行书的江湖体,于你有碍。须知不管临什么字体,基础就是基础,你尚且做不到横平竖直,就写这种铁画银钩,无异于东施效颦,惹人发笑尔。” 说完,沈夫子拿起毛笔,在虚空比划了几下,便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只见这几字狂放不羁,正是那崔尧口中的江湖体。写完,沈夫子摇摇头,叹曰:“不妥,杀气太过矣。” 第14章 偷的浮生寻花去 崔尧对夫子的手段叹为观止,仅仅是看过他的拙劣书写,就可反推出书法本源,当真是好手段!不由得高看这沈夫子几分。这智商教什么书,干什么不行啊,屈才了。 “也罢,看你什么都知道一点,却样样稀松,你每日比你兄长们早来一个时辰,我单独为你查漏补缺。你兄长二人巳时入学,你辰时便过来吧。” 崔尧脑子一懵,心说这辰时又是几点,又不好意思像问,便回答:“夫子,我记得了。” 夫子又抽出一卷书,递给崔尧:“这本《千字文》拿回去诵读前两页,明天我会检查,若是不会读得字现在说与我听,我给你讲解。” 崔尧翻开书,一眼望去大半的繁体字,看的他眼晕,耐下性子一句一句的读下去,竟然无甚难处,也不知道这些繁体字是什么时候以一种诡异的方法入侵他的脑子,竟然没有任何阅读障碍,也是奇怪。 “夫子,我看这些字迹繁复,颇难书写。但也不知为何,我看到就会读,前两页我能读下来,只是单独挑出来那些字,我却认不得。” “呵呵,这不奇怪,夫子我未曾识字时,只因喜听书声,幼时常在书院外听人背诵。我呢,记性算不得差,后来学的几个字后,就可将记忆中的文章串联下来,算不得什么怪事。你有此问,只不过是曾耳闻过这些文字,又认得些字,自是能读下来,不过这些于你无益。往后还是老老实实逐一理解方为正道。”沈夫子表示这没什么稀奇,无需大惊小怪。却不知以己度人了,崔尧的知识储备可不是几句耳闻能攒下来的,那可是后世无孔不入信息爆炸后,每个人被泛滥的知识淹没后的被动摄取。一句话,崔尧不是什么神童,只是被腌入味了而已。 “如此,早些回去吧,我也好好想想如何教你。” “学生明白了,夫子再见。”崔尧拿起书卷,拜别夫子。 看着远去的崔尧,沈夫子却轻笑一声,此子竟然离奇的活下来了,真不知是个什么变数。当年可是必死之局啊…… 摇摇头不去想崔尧,毕竟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见不得人的后宅阴私,无关轻重。最近的朝堂倒是愈发让人看不明白。当朝太子竟然奇迹的挺了过来,二十多年的太子竟与陛下相安无事,陛下也不忌惮,啧啧。年初时,有一倭人妄言身怀重宝。被不良人上报直达天听,陛下当即令这倭人进献,后来却发现是个球状的地图。朝中之人无不哂笑,这算什么重宝,不过是妄人闭门造车,臆想出的闹剧罢了。只是陛下却甚为看重,命人按着怪球抄录地形,只是后来听闻抄录之人并那怪球一起走水了。据传无一生还,连那进献的倭人也没逃掉。此事却是诡异,历朝历代记录的此类事情不胜枚举,难不成这也是一个天机?发散思维的沈夫子摇摇头,怎么可能,世界怎么可能是个球?笑谈罢了。 ………………………… 崔尧下课找妈妈暂且不提,却说崔廷旭慢悠悠的骑在马上,向祖宅而行。不到五十里的路,竟是走了一整天也未到。护院头子陈枫忍不住上前劝崔廷旭:“二郎,眼见天就要黑了,咱们还是加快脚步吧,不然误了时辰。” “无妨,无妨,我知道前边有客栈,不妨夜宿此地,明日再回不迟。” 陈枫斜眼看向崔廷旭,呸,我道你为何一路拖拖拉拉,原来存着花花心思。回头看去随行的仆从,这才恍然发觉都是二郎早先的从人,夫人的‘眼线’却未在其中。想来二郎早知谁是夫人的人,我等还以为他痴傻,却不知二郎只是装糊涂罢了。 崔廷旭朝着陈枫挤眉弄眼:“你那婆娘寻常看的紧,看你平时甚是老实,不若随我去消遣消遣?” 陈枫连忙摇头,看向另一个不起眼的仆从,心道你早说啊,你的尾巴甩掉了,我的尾巴还在呢。早知道寻个借口,把那厮打发了也好啊。原来陈枫的小舅子也在队伍中。 崔廷旭为人通透,只一眼就明白爱将的意思,遂停下马匹,朝着众仆从说道:“我突感腹内不适,前方有一客栈,我与陈枫暂时留宿一晚,尔等只管前行,左右只余十余里,某明日一早便到。” 众人皆感错愕,天还未黑透,这是闹哪门子的肚子。只是家主已经吩咐,众人不好反驳,遂叉手拜别。 只见陈枫的小舅子支支吾吾,崔廷旭大手一挥:“愣着做甚,还不快去?” 打发了碍眼的人,崔廷旭回头向陈枫说道:“咱们也出发吧?” 陈枫一本正经的答道:“全凭公子做主。” 两人嘻嘻哈哈的拐向另一条岔路,直奔十里堡而去。 ………………………… “嘶,此地不是个正经客栈吧?”陈枫望着气派的牌匾说道。只见一座大型建筑群坐落此地,门楼上书‘折柳苑’三个大字。两串大红灯笼高高悬挂,门口两个小厮热情的迎来送往。门后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在招徕客人。 “此言差矣,欸你就说能不能住宿吧?”说着下马把缰绳扔给小厮,迈步往前走去,边走边摸出几枚铜钱,拍给小厮:“好生照料我二人的马。短了精饲净水,仔细你的皮。” “公子您尽管放心。您的座驾一看就是上等的宝马,小人哪敢怠慢,必定当祖宗供着。二位贵客,您里边请。” 陈枫赶忙跟上,生怕拉下自己。 “哟,这不是卢公子吗?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说今日尽是听着喜鹊叫呢,感情是有贵客到了。” “王妈妈休要取笑,只是最近家中生意忙的紧,不得空闲,这不抽空我就来了么。” 崔廷旭和老鸨调笑,陈枫却是一阵懵逼,卢公子又是哪位?家里全是吃干饭的,哪有什么生意? 崔廷旭见他不解,偷偷的告诉他:“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无需在意。” 陈枫嘀咕,你他妈老熟练了,天天在家中清心寡欲,谁想到你却是个惯犯。 第15章 曾忆往昔心疲累 崔廷旭大摇大摆上了二楼,陈枫紧随其后。 “今日都有什么节目?可有大家献唱?”崔廷旭边走边问小厮。 小厮殷勤回答:“今日乃是清倌人晴雪首日登台献唱,公子可有其他交代?” 崔廷旭挠挠头,交代什么?大剌剌的说道:“让她用心,唱的好,本公子有赏。” “二位贵客可需要叫人伺候两位饮酒?”小厮又问。 “叫两个知书达理的来。”小厮会意退下。 陈枫心说,还有这么多道道吗?赶快吃完饭直奔主题不好吗? 崔廷旭压下一口酒,半晌才开口:“此地的乐师、琴师都是妙人,调教出来的小丫头个个吹拉弹唱无一不精。路过此地不可错过。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也就是你。” 陈枫问道:“除了吹拉弹唱,其他功夫呢?” 崔廷旭想想,开口:“我曾记得有一位小娘子精通舞剑,后来也不知道哪个俗人将其赎走了,真是暴殄天物。” 陈枫心想,我问的是这个吗? 后院,王妈妈寻得一个小厮,悄悄耳语:“二公子又来了,你快马回去禀告老夫人。” 小厮叉手行礼,随即退下。 王妈妈待小厮走后,才自言自语:“这二公子每回回家都要在此夜宿,莫非是知道了这是家中产业?” “二郎,看此院落造价不凡,且处处考究,你可知是哪家的手笔?”陈枫没话找话。 “这却是不知,管是谁家的买卖,你我享受不就好了?问那么多作甚?” 陈枫却总觉得不妥,此地最近的大势力就是清河崔氏。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狗都不信。也就二郎如此天真,家中产业一概不知,老夫人分给他的家产全是金珠银贝,半点产业也无。按照二郎的性子,迟早要把家产败光的。 少顷,上来二位豆蔻少女,甫一入住,就马上开始活络气氛。一个说要吟诗作对,一个要搞什么飞花令。听的陈枫一阵不耐,‘卢公子’却乐在其中,实在半点不像商贾。 不多时,楼下大厅有歌声传来,卢公子让人撤掉屏风,静静倾听,两位陪侍也安静下来。陈枫也随众人看去,只见一位蒙着面纱的窈窕女子在唱曲,唱的也是众人所熟知的半阙词《明月几时有》。 “也不知,这《明月几时有》,是何曲牌,当年那人何等惊才绝艳,可惜才高被天妒,只是吟诵半阙就被雷劈了去。数遍史书,多少可流传千古之古之人皆被天妒,不得好死。想我也是才高八斗,妄活多年却不见灾厄,可见还是学问不够。”崔廷旭喃喃自语。 陈枫侧目,怎地?盼自己不得好死呗? 两位少女也是凑趣,其中一人说道:“说道天罚之事,最近京中传说一个趣闻,也有些相像哩。” 陈枫大奇,这等奇事,本朝也有吗? 崔廷旭却施施然的开口:“你说的可是年初倭人献图之事?我倒觉得是牵强附会,谁家地图会是一个球?无非是那些遣唐使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小小倭国也能出个大才?止增笑耳。”众人同时大乐,频频举杯畅饮。 半晌过后,二人酒足饭饱。崔廷旭给了二女赏钱,挥手让人退去。随即站起身来,陈枫见状赶快起身,心说戏肉来了。 却见崔廷旭脚步踉跄,让人安排客房,他要回房睡觉。陈枫大感愕然,没啦?回房具体干嘛?你不给兄弟安排安排?见崔廷旭已然有些醉意,陈枫忙不迭的开口:“二郎,后面呢?作何安排啊?” 崔廷旭奇怪的看着他:“酒足饭饱,曲也听了,令也行了,不睡觉还要作甚?明日还需早起,你也早早歇了。” 陈枫差点没被憋死:“我也觉得要早些休息。” 随即二人回房,一人呼呼大睡;一人辗转反侧,时而传来咒骂。 ………………………… 崔氏祖宅,崔老夫人已经安顿了崔廷旭的随从。面露忧思,当年之事又浮上心头,唉~都是孽债啊。也罢,车到山前必有路。想来二郎一向孝顺,不会怪为娘的。 正当崔老夫人准备安睡之时,又有人通报求见。老夫人压下心中不快,暗骂自家的老东西整日鬼鬼祟祟与一些见不得光的老东西一起,谋划着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让他进来吧。”老夫人徐徐说道,自有一番气势在身。 侍女随即带来一人,不是折柳苑的小厮又是谁? 老夫人皱皱眉头,竟是这烟花之地之人,越发不耐。随即问道:“深更半夜所为何来?” “不敢打扰老夫人清净,只是老夫人曾言,若有自家子弟夜宿折柳苑,须得回禀。今夜二公子化名卢姓夜宿于此,王嬷嬷差小人特来禀报。” 本来皱着眉头的老夫人闻言轻笑:“这小猴儿,莫要管他,了不起听个曲,吟几句酸诗。我问你他可有逾矩?” 小厮想了想,回话:“回老夫人,二公子未曾逾矩。” “二郎是我亲手带大,我自知他一身雅骨,最不耐庸脂俗粉,明日催他早些启程便是。”崔老夫人说完挥挥手,示意小厮退下。 又唤来侍女吩咐:“,冬梅,明日一早让大郎和他那个泼皮夫人过来,我有事吩咐。最近几日让族里的那些老东西都安分些,莫要打扰我与二郎亲近。记住,让他们都把嘴巴闭上,否则莫要怪老身不留情面。” 侍女小心回答:“几位老祖宗怎肯听我说教?怕是奴婢说话没有分量。” 老夫人轻哼一声:“无妨,你只管照直说就是,他们分的清轻重。墓园之事更是莫要提起,坏了老身的兴致,不是他们能遭的住的。” 名叫冬梅的侍女应诺,见老夫人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下了。 崔老夫人静坐在榻上久久不语,似在回忆什么,身上的威仪早已散去,此时像个疲惫的寻常老妇一般毫无架势。直到坐了很久才喃喃自语:“莫要再乱了,老身只想安稳下去,别无所求。” 第16章 堂前母子论前尘 一大早,崔廷恩携夫人入佛堂给老夫人请安,奇怪的是平日大开的佛堂今日大门紧闭,周遭也空无一人。过了许久才见二人出来。 甫一出来,一个眉目和善的妇人却气急败坏的对夫君说道:“母亲是何意?莫非以为当年二郎的嫡子是我所害?今早的一通训斥毫无道理。早知要受这窝囊气,我才不随你来。” “行了,莫要大声嚷嚷,被人听了去,小心招来祸事。”崔廷恩小声劝阻。 “能有何祸事?你还是不是崔家嫡脉长子,这也怕,那也怕,早晚让你兄弟把你比下去。我阿翁当年怎么就选了你个窝囊废?你说你还有何……”话音还未落下,一个巴掌已经结结实实拍在脸上。 “有甚疯话回去再说,再敢胡言乱语,我须饶不得你。” 那妇人不敢置信得看着夫君,姣好得面容已然扭曲,却不敢再大放厥词。此时佛堂内传来声音:“虽说我儿管教内人,我不该多嘴。但要分清场合,大庭广众之下驯妻成何体统,回去吧,莫要失了身份。” 崔廷恩小心回答:“母亲,孩儿知错,以后定当谨言慎行。” “去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佛堂外,只见那人恭敬施礼,随即拉着妇人走了。 佛堂内,老妇人手里捻着佛珠,半响才轻声自语:“若以老身年轻时的性子,早已将你沉塘,莫要不知好歹。”佛珠陡然扯断,散落一地。 半个时辰后,原本宁静祥和的崔氏大院突然变得喧闹异常,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门前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忙碌身影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与往日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崔老夫人亲自站在门前双手驾着要下拜的崔廷旭,隐现泪光,不住口的说道:“我儿有半年未曾来看过阿娘了吧?恁的狠心,若再不回来,我就要打将上门去了。看看,我儿怎地瘦了这么多,可是家中厨娘的手艺不行?走时让老曾和你同去,好好调教调教你府上的厨娘。” 崔廷旭眼见母亲一句赛过一句的唠叨,也不禁有些惭愧,昨日该早早过来的,没得让阿娘又多念一晚。可又一想,家中夫人彪悍,不曾养几个歌姬,难得出来勾栏听曲,时机却是万万不可错过。默念只此一次,下次返家时再去听曲便是。与自己达成和解的崔廷旭恭敬的回母亲话:“本应昨晚就该到了,只是途中偶感不适,不知是何原因,怕是风寒入体,不敢过病给母亲,遂停留一夜。今早感觉神清气爽,想是无碍,所以急忙赶来与母亲请安,一路上不敢耽搁。” 老夫人听完哭笑不得,你这病症是一到十里堡就发作吧?亏得是自家生意,若是旁人家的买卖,我还想要给你找个名医好好与你治治。想罢,也并未深究,拉着儿子缓步朝后院走去。 陈枫见家主随老夫人走了,便自去偏房找同伴叙话吃食去也。刚进房门,便见他那讨厌的小舅子围了上来,鼻子不停抽动。 “你这身上是什么味?怎地如此怪异?”小舅子疑惑。 “路上看见有卖青桔的,觉得有些可人,就买了一些。想是吃得多了,身上落下味道,你要吃吗?”说着陈枫从身上掏出一把青桔,示意他小舅子。 小舅子看见颜色青绿的桔子,牙根就止不住的泛酸,遂放过姐夫:“我实在无福消受,你自己享用便好。” 见糊弄过去的陈枫,长出一口气,也忘了听哪个说书的小郎君说过此法,果然有用。只是洒家没吃到肉,却惹得一身骚,大清早还得想法遮掩,奶奶的上哪说理去? 众人一起聊天打屁,等待家主料理完事情,就准备返程。只是见老夫人的态度,说不得家主会被多留两日,众人也落得自在,各自安顿食宿暂且不提。 ………………………… 崔廷旭随母亲在后堂落座,两人说些各自家庭的趣事,一时间其乐融融。崔廷旭眼看叙话没有尽头,便主动开口说道:“父亲今日不在家中吗?” “尔父出去拜访他的几位老友去了,十天半月的回不来,不须管他。” 崔廷旭闻言忧心,说道:“可是气不过,又要斗将起来?” 崔廷旭的话没头没尾,老夫人却知道儿子说的是什么,笑道:“老头子愿意斗,就让他们斗去,须知朝堂与我世家近些年来愈发格格不入。倒不是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只是从陛下登基开始,我等世家竟落得三等的名头。说不得要争上一争,唉,虚名罢了,他们看不开,由的他们去吧。左右于我儿无关,我儿只管做自己的富贵闲人便好。” 崔廷旭听完母亲的话却并未释怀,前段时间曾与沈鸿聊过这个话题。沈夫子当时断言,这绝对不是争个名头的问题,闹将起来,说不得有毁家灭族之祸。崔廷旭当时难得忧虑了一下,并询问此事何解?沈夫子想了好大一会,才对他说,若是世家之人都像公子一般,则可安享太平。 崔廷旭回去后想了许久,像我一般?难道世家子都要像我一般才高八斗才能避免祸事?也不现实啊,须知天分这东西可不是人人都有。世家中人多是平庸之辈,一辈子碌碌无为,为那丁点权财争斗不休。沈夫子此言倒是天真。 沈夫子本意是若世家子都像他与世无争,毫无心机或可避祸,若是知道家主如此曲解他的意思,也不知是该作何表情。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非与朝堂过不去,如今朝堂之中,大半乃我世家之人,零星几个寒门,癣疥之疾罢了。不如退让一些,让陛下面上好过一些。” 老夫人摇摇头,只觉的儿子太过天真,大争之世,不进则退。二郎不解真意,与他多说无益。 崔廷旭见母亲笑而不言,也知道话不投机,不再言说此事。沉吟了一下,开口向母亲说起正事: “母亲,我此次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二老告知,原想的是想请父亲定夺,父亲既然不在,只得带累母亲帮我参详一下。”说罢整理一下思路,继续言来。 “母亲知我嫡子幼年不幸夭折,碧君从此一蹶不振,少有言笑。前日,安伯奉我父之命去儿府上任事,路上捡了一个童子。本来无甚惊奇,碧君却一见此子就认定这小儿必是您的嫡亲孙子。 我本以为又是一场闹剧,可我妻子却认定其中定有蹊跷。是夜,碧君率人前往祖坟处闹将了一场,所幸未惊动先祖安宁,只是我儿墓中却尸骨无存……” 老夫人听得儿子娓娓道来,虽早已有人暗中回报,却不知道从儿子口中得知还有这般波折,心中暗中叹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老夫人掩住暗自神伤,问向儿子:“那我儿此番意欲何为?” 第17章 旧事重提因果现 崔廷旭挠挠头,母亲的语气怎么怪怪的。 “儿此次回来是为了我家三郎重录族谱。哦,若说其他事由也是有的,家中大郎二郎皆要改名。三郎已有姓名,姓自然是崔姓,单名一个尧字,尧舜禹汤的尧。三郎单名,其两位兄长双名颇不齐整。所以此次也是为大郎二郎改为单名,改名崔韬、崔仁即可。” 崔老夫人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对兄承弟名有些哭笑不得,也并未对此质喙。反而平静的问道:“除此还有何事。” 崔廷旭感觉母亲有些过于平静,暗想莫不是老夫人吃醋了?又接话:“当然最重要的是来看母亲,许久不见母亲,儿子颇为思念。今日一见,果然一解我相思之苦。” 老夫人挥挥手,理解不了儿子的脑回路,本来都打算应对儿子的兴师问罪,看来我儿脑子里果然缺根弦,却是老身思虑过甚了。也不知是不是二郎内子让他试探来着,总之眼前不用直面亲人的问责,还是让老夫人感觉松快。 “我儿能记得来看看为娘,我已是十分高兴,你所托之事,让你大哥去办就好,咱们母子不用为此劳神。”说罢转头吩咐侍女:“冬梅,去交代大郎,把此事办妥,妥当后,让大郎过来回话。亲兄弟回家也不露面,不像话。” 崔廷旭此时才想到大哥,问道:“大哥怎地没见?我也好久未见大哥了,甚是想念。” 崔老夫人笑道:“早晨听闻你大哥与你大嫂闹了些口角,许是此刻正在哄你大嫂哩。” 崔廷旭闻言也不奇怪,大哥一向有些怕大嫂,颇有些夫纲不振,不像我,有外人时我在家中还是很有些面子的。 ……………………………… “你怎么也说是我害了二郎的孩子?”一间暗室,两人对坐而言。 男子看着眼前的妇人还在狡辩,不由一阵气馁,烦躁的挥挥手:“你王家怎把你养的如此痴傻?” “你敢如此辱我门楣?”妇人大急。 男子愈发无奈:“这是重点吗?我且问你,那孩子出生之后,是不是你一直在母亲面前嚼舌根,说是人家入门不足八月就产子,或有蹊跷?” “这难道不是真的?嘴长在我身上,我说两句又怎么了?” “好好,只是说两句也无妨,广宅大院传些风言风语也无甚奇怪。我再问你,那孩子落水之后,你又殷勤的说你娘家有杏林圣手可解此噩,又是何故?” “我只是心忧小叔,怕他家中断了香火,难道这也有错?” “好一个尽责的大嫂,如此前倨后恭,是把天下人都当做傻子吗?” “难道我发发善心也有错处?只是那孩子福薄罢了。” “我不知你在家中都学过些什么,如此粗糙的手段也使得出来,那你可知你家中的神医后来去了何处?” “家父说是云游去了,后来却不曾见过。”说到此处,那妇人无来由的有些心慌。 “呵呵,云游?我那岳丈可真是对你宠爱有加,若你差人翻翻后院的池塘,说不得还能见到神医的尸骨。” “你是说,我家的家臣在你家中就亡故了?” “嘿嘿,你还真敢往好处想啊。不妨明告诉你,你家那神医就是被我母亲亲自下令,栽进了池塘作了花肥!” “怎会如此?”妇人闻言一下子瘫倒了桌子底下,面色惨白,两股颤颤,几逾尿崩。 “母亲的手段,你还差的远呢,想我原来可是有四个便宜兄弟的,呵呵……你猜后来都怎么了?”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妇人崩溃大喊。 “胡言乱语,若我早知你如此狠辣,定不会袖手旁观。”男子厉声喝斥。 “哈哈哈哈,母亲事先不知,我能明了,当年家中诸事纷乱。老爷忙于串联,家中一切大小事务都是母亲一手代劳,注意不到此事倒也正常。”妇人惨笑不止,又道:“你当年可是对你兄弟之事,忧心的狠呐,当年还是你差人将我家的医者请来。如今想来,莫不是你早存了心思,借我之手行事罢了。可怜我为这个家殚精竭虑,我呸!伪君子。” 男子神色难明,平静的说道:“你这妇人,贯会攀咬,我兄弟二人自小和睦,兄友弟恭,府中人人皆知。岂是你两句话能离间的了?” “兄友弟恭?哄傻子吗?你那弟弟整日没个正形,一介浮华浪子罢了。母亲凭甚把家中所有浮财全部予他?还不是他先诞下嫡子?至于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夜夜为此咬牙切齿。现在你装什么兄友弟恭。” “多说无益,尔妇人之见矣,当时只因我还不懂母亲深意,你可知家中虽浮财尽去,底蕴却是一点不失,田地、庄园、作坊、书坊乃至京中大大小小的酒楼、店铺,还有……我崔氏的部曲私兵可还是都在族中,二郎可是一点没有。如此怎能责怪母亲偏心?” “那你当年为何不予我分说,让我如同丑角一般上窜下跳?” “谁让你至今无所出?若不是维系你王家的关系,你早就被赶出去了。万幸喜娘为我诞下血脉,你以后要当亲子一样爱护,若是我儿有什么差错,我让你生死两难!” 妇人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你多少姬妾,你看我可曾管过你?可笑那么多人都无所出,偏偏是喜娘诞下的孩子你却视为珍宝,我还以为你只是当个玩物就罢了,你还真当那是你的亲子?” 妇人说罢,却见男子不为所动,纳罕,是自己说的不够明白吗?气急道:“那个小杂种不是你的种,你究竟明不明白?” 男子平静的说道:“放肆,霖儿是我真真正正的嫡子,府中公认的崔氏长子长孙,谁也不能坏他名声,包括你!!!” 妇人听罢,面色惨白:“你才是个疯子!”说完,二人再无任何言语,或是都懒得和对方有什么话说。 片刻后,母亲身边的侍女寻来,对男子言说片刻。 男子和善的对侍女说:“如此小事,请母亲放心,孩儿一定尽力办好,不让二弟劳心,还请回禀老夫人多留二弟几天,我和二弟多日未亲近,实是有些想念哩。” 第18章 高阁夜宴露真情 崔廷恩事情办的很漂亮,在宗祠里办理相应事务中,崔大公子行事如沐春风,急兄弟之所急,同时不忘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最后更是以公子之尊,向区区守墓人赔罪,很快族谱就被重新录入。 族中宗老皆是交口夸赞,称其有乃父之风,待人接物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毛病,更是关爱兄弟,以诚待人,我崔氏有福,家主后继有人。 事毕,又急匆匆的要赶回家中,言道不敢让母亲久等,交代的事情既已办完,须得回去复命,免得家中老母忧心。又收获了一片赞叹之后,方才返家。 二宗老捋捋胡须,仍忍不住夸赞:“廷恩行事不急不徐,恩威并重,我世家值此动荡之时,廷恩的行事作风,不得不说是我崔家之福。” 大宗老睁开被眉毛遮住的眼睛,笑曰:“二弟,不急,不急,看看再说。” “哦,大哥可有何高见?”二宗老反问。 “无甚高见,只是有些事,总归做的不太地道。” “陈年旧事罢了,再说廷恩只是失于管教,本身无甚大错。” “只是失于管教还则罢了,若是……”大总老迟疑。 “若是什么?” “没什么,头脑最近有些迟钝,不耐想这些俗事。” ……………………………… 崔廷恩回到家中复命,与廷旭相见,自是一副兄友弟恭。母亲见此,也是一番老怀大慰。遂命人开席备宴。席间崔廷恩得知内中详情,不由叹息小侄子的命运多舛,少不得宽慰自家兄弟。如今弟妹苦尽甘来,终于迎回亲子,做大哥的也是替二弟高兴。也希望二弟从此家庭和睦,小侄子顺利的长大成人。 崔老夫人在一旁看的眼含热泪,一边赞叹大郎事情办的漂亮,一边询问小儿子家用可还足够?娘这里还有些体己钱,要小儿回去带上。 崔廷旭也十分高兴,母亲心疼自己,大哥爱护自己,此次回家竟有些受宠若惊。我常说要回家看看,夫人竟不许,果真亲疏有别。往后自己一人回家即可,不带那婆娘。崔廷旭暗下决定! 如此,崔廷旭在家中快乐的度过两日,本还想继续享受天伦。却被母亲催促速速归家,崔廷旭不解。其母言说:“你出来已逾数日,家中妻儿盼你念你,我那孙子又将将认祖归宗,正是惶恐之时,母亲虽舍不得你,却也知轻重。二郎还是快回去吧,若是想念老身,往后再来便是。” 崔廷旭这才想起此次是有事在身,不由得惭愧起来。回想这几日母亲、大哥得种种热情,不由得深陷其中,忘了家中妻儿,实在不该。遂与家人辞行,踏上归途。路上还沉浸在这几日的亲情,只是好几日未曾见到大嫂,着实奇怪。 “你那兄弟走了?” “走了,这几日累煞我也,总算走了!!” “呵呵,伪君子不装了?倒是在我面前露出马脚。” 崔廷恩看一眼妻子。“你?无足轻重罢了。记得照顾好我儿。” “你就不怕,我也一并药死他?” 崔廷恩轻蔑的看着她。“有胆你就试试,我可不是我那傻兄弟。” “呵,只怕我没那么理智。” 崔廷恩无奈走上前去,轻轻的摩挲着夫人的脖子:“夫人你看,喜娘已经没了,霖儿在你名下,他将来就是世子,你将来即是当家主母,诺大的清河崔氏以后就是由我掌舵,霖儿究竟是不是我儿,有那么重要吗?他自有他的使命,便是平安长大。你呢?最好盼着他平平安安,懂了吗?”崔廷恩低吼出最后一句话,手掌慢慢收紧,竟是要掐死枕边人。正当妇人将要西去之时,崔廷恩又松开手,拍拍她的脸,轻声道:“去吧,好好做好你该做之事,不要再妄生事端。你那些低劣的手段实在有些见不得人。” 妇人惊恐的看着眼前以往有些唯唯诺诺的夫君,此刻扭曲的面容让她无比陌生,直觉的眼前之人和十几年来的夫君判若两人。见妇人看他,崔廷恩轻哼一声,竟将妇人吓得襦裙也湿了。 ……………………………… 崔府(崔廷旭家中),房碧君慈爱的看着崔尧,眼见他这几日功课有如神助,当年就是聪慧如崔仁一般,也未见得进步如此神速,更别提憨蠢的大郎,我儿毕竟血脉高贵。血统论在崔夫人这里很有分量。 崔尧前几日在母亲旁边总有些不自在,一来难以长时间代入孩童的身份,二来就是母亲的关注令他很不适应。前世从未有人这样处处都要小心呵护他,如此过度的溺爱让他无所适从。只得借故埋头于书本之中,只求母亲看在他用功读书的份上,少几分关注。 如此一来,本就朗朗上口的《千字文》只需两日,他就背的滚瓜烂熟。本就爱他的母亲更是寸步不离,嘘寒问暖。这几日恢复走动的一些闺蜜也莫名其妙,有时问她,你最近身体可好?她回头就是一句:“你怎知我儿开蒙两日,就会背诵《千字文》?”弄得那些旧友莫名其妙,只得违心夸赞。 崔尧见自己有如学霸附体,也惊诧莫名,莫非是新出厂的脑子,就是好用?崔尧也只能归结于此,否则无法解释他二十多年来的浑浑噩噩。 这天,放学过后,兄弟三人结伴在府中消遣,说起来他们三人此刻如此熟稔,还有一番过往。 前日,就是崔尧手拿书卷回房之时,两兄弟拦住他去路。崔尧心中暗惊,莫非此二人要对某家不利?于是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环境,眼看此处不时有人往来,不像个杀人埋尸的好去处。兼知此地离母亲住处不远,自己只要一嗓子就能让母亲提刀前来,遂放下心来。 “二位兄长找我有何事?”崔尧看似恭敬,实则警惕。 崔韬拍拍胸脯,上前说道:“昨日事发仓促,我兄弟二人有些措手不及。今日我等早早放学,皆是托了三弟的福气。现在离入夜还早,我和二郎合计,想给三弟做个接风宴,不知三弟可赏光?” 看着崔大郎故作成熟的邀请,崔尧并未发笑,只因他小时候比这可社会多了,只是大了以后却慢慢社恐起来,想来令人怀念。 于是开口直接问道:“是接风宴,不是鸿门宴?” 大郎搓搓手,疑惑道:“这是从何说起?” 二郎却赞叹三弟的早慧,不愧是在民间江湖厮混过,脑子就是警醒。 崔尧见二人不似作假,便欣然赴约。三人行至崔大崔二的院落,此地位于正院的东边,与母亲一墙之隔。见此崔尧彻底放下心来。他停下观察二人的居所,只见两人宿处各据东西,南边有一阁楼,观之登高可尽览前院,似是护院了望之处。北边是片空地,院中靠北散落着石锁器械,靠墙搭着一个凉棚,收纳着些剑槊弓刀。 大郎眼见三弟对此有些兴趣,便道:“我平日功课不算顶好,便央父亲买了些兵器器械,闲时邀陈叔来指点一二。你若有兴趣,放学后也可前来耍上一番,比读书可有趣许多。” 崔尧确实有些兴趣,不过此时不便提起,便言说,下回一定。 三人缓步走上阁楼,崔尧见到此地早已布置好了吃食,只是未见案几,地上放着一张草席,餐饭就放在席上,三人随即席地而坐,倒也自在。 崔大郎叉起一块肉来,连同手叉递给崔尧,说道:“莫嫌简陋,我兄弟二人自在惯了,父亲常年东游西荡,母亲有时胃口不适,就不再唤我俩一同用饭,姐姐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吃饭总是躲在房中。我等实在不耐就我二人独据案台,守着个空落落的厅堂,倒显的落寞。” 二郎接过话了:“我便央母亲,若是家中无甚大事,我等晚间,都是在此用饭,安静些,随意些,倒显得不难么凄惶。” 二郎见崔尧要说话,抬手止住崔尧,继续说道:“我知三郎早慧,便不绕圈子,你或以为我二人对你有些敌视,想来我大哥原是世子,我二人都是嫡亲的待遇。你贸然插进来,倒显得我俩无足轻重。” 见崔尧点头,二郎又笑着说道:“大错特错矣,我们只是母亲的义务罢了。家中情况,你多呆些时日,自然清楚,无非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萍罢了。有甚好争的。” 崔大郎接着往下说道:“三弟你不知,这几日眼见父、母亲、姐姐都释了心怀。我二人是何等的开心,比起这些,世子的名头不要也罢,本就不是我的。” 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坛酒来,满满倒下三碗酒,说道:“欢迎三弟平安归来。”说完一饮而尽。二郎并崔尧也陪了一碗。 接着又倒三碗:“这第二碗,敬我家破镜重圆。”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崔尧一边喝一边吐槽,你他妈就是馋酒了吧,低度酒也不能喝这么急吧。只是喝完依然亮亮碗底,表示共情。 “这第三碗,敬……”看见崔大郎卡住,崔尧终于能开口说话:“这第三碗,敬我三人半路结为亲生兄弟,如此缘分,不可不敬。” “干!!”二人听的此言,酒酣耳热。恨不得掏出心来比一比。 崔尧看着二哥的碗中滴沥达拉,嫌弃的说道:“二哥,你养鱼呢?” 二郎听的糊涂,问道“养鱼是何意?” 崔尧晃晃脑袋,打着舌头说:“让你喝干净,不要碗底藏酒。” 二郎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三弟此言甚妙,就是用词有些奔放,二哥有些跟不上。”说完把碗底的酒喝净,同样亮出碗底。 三人皆开怀大笑,初见之时的陌生此刻已毫无踪影。两位兄长接纳了三郎。 三郎也打从心底,接纳了这个世界。 第19章 府中三小论家国 自那三人一同开怀畅饮并酩酊大醉之后,那股生疏与拘谨之感便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时至今日,他们之间再无隔阂,氛围和谐。崔尧心里明白,这并非是他个人魅力有多大,而是源于两位兄长的宅心仁厚,甘愿主动接纳他这个初来乍到之人。这种友善与包容使崔尧倍感惭愧,亦让他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三人课后在府中消遣,言语间谈及父亲,崔尧好奇的问道:“据说家中距祖宅只有五十余里,为何父亲会走了四、五日还未回返?” 二郎喝了一口茶,示意崔尧,崔尧表示敬谢不敏。二郎见他无意品茶,便说道:“祖宅虽不远,但父亲行路一向懒散,加之祖母久未见父亲,兴许会多留父亲几日,至于父亲所办之事,想必没什么难处。回来的话,就在这一两日吧?话说你真不尝尝这茶?我可是点了好久,你看这泡沫像不像一只兔子?” 崔尧摇头,你那是没有见过后世恒河的图片,看起沫的程度、幽暗发绿的颜色、刺鼻的香料气味,让崔尧总能联想到反胃的东西。 二郎又拿出围棋问崔尧:“左右闲着无聊,不如下两局?” 崔尧表示这么高端的东西我没怎么玩过。二郎又说:“那斗地主你可会?” 崔尧感觉违和,斗地主从你口中说出,怎么那么别扭?此时总不能说自己不会,遂略带矜持的说道:“这斗地主倒是见别人玩过,略懂一二,不知二哥从哪里学的?” 二郎笑道:“会玩就好,父亲总是言说斗地主此类棋牌乃异端也,不登大雅之堂,我却甚是喜欢,平日里总是人不够,侍女们又不敢与我玩,今日总算凑齐了牌友。” 二郎一边把一摞叶子牌递给崔尧一边又说:“这斗地主的玩法相传乃东晋时期所创,具体何人研制已不可考。想来是对我世家大族不满之人所创。自被创出就被世家所禁,后历经南北朝反而在民间越发兴盛。自陛下登基后,有一次朝堂讨论是否继续禁止此类叶子戏,不想魏征魏大人当场谏言,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雍而溃,伤人必多。眼下不过是一民间游戏,又未涉及谋反,为何要禁,只怕是有些人觉得自己受了冒犯罢了。而后陛下果然下令此事百无禁忌,更是说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警世恒言。” 崔尧心里想到,又是前世熟悉的东西,还有李世民的那两句话是这么说出来的?他怎么这么不信呢?这历史要是记载成书简直没法看了,都什么跟什么? 崔尧看着手中的叶子牌,形制比印象中的扑克瘦长,显然还未完全脱离于传统叶子牌得形制。纸张略厚,却比想象中质量好了太多,背面还附着一层油纸,做工着实考究。细看正面图案,数字一般无二,花色却各不相同,显然是多次印刷。翻到大小王,却看到一张玉帝,一张王母。这个人设暂且不说,图案竟是套色印刷。崔尧数了数,竟有6种颜色。崔尧有些被震撼到了,这小小得叶子牌竟有这么多工序?这绝对不是民间玩的叶子牌!说不得是能工巧匠专为上层人家定制得奢侈品。 崔尧问二郎:“此牌从何购得?看着精巧繁复,不是一般货色吧?” 二郎笑言:“怎么可能买的到?父亲交游广阔,恰有一个家中有五座书坊朋友,因调试套色印刷,不惜洒下巨量钱财研制工艺。这副牌,正是研制之时的副产品之一,算是实验品。市面更是未曾流通,父亲得友人赠送后,因不喜此类游戏,这才赏给了我。” 崔尧手一抖,我艹,孤品啊。这要是陪葬到我墓里去,让后人挖出,不得给我标个重要历史意义。想罢,手不自觉得插牌洗牌,玩的一手花活。直看的大郎二郎直瞪眼,大郎终于得到话头,开口问崔尧:“三弟,你这手花活从哪里学的?快教教为兄,看着甚是眼热。” 怎么?只是传下了纸牌,没有传下洗牌的手法吗?看来晋朝老兄的命不硬啊,崔尧抬头看看天色,并无落雷的风险,遂言:“也没有人教过,只是以前在乡野之时,见别人耍过而已,大哥你要学,多看我玩两遍也就会了。”说完手中动作不停,只是眼睛一直抬头望天,不知在观察什么? 大郎疑惑,莫非这洗牌的时候必须加上抬头的动作?如此动作倒是看着嚣张,只是有些让人想动拳头。崔尧洗牌完毕将牌交给大郎。大郎上手之后磋磨几次,发觉确实不难,便放下牌,由二郎切牌之后,三人开始起牌。 只是将牌全部拿到手中后,崔尧又发现新鲜的了:“这三个汉子是何人?” 二郎反问:“可是胸前印有太极图的三人?” 崔尧抽出来仔细看看,回答:“正是。” 大郎笑曰:“三弟你还说你玩过,怎地连三清都不认识?” 二郎接着说道:“长胡须的乃是太清,短须的是玉清,面白无须的是上清。牌的的左上角都标着呢。” 崔尧看去果然标有太清、玉清、上清的字样,这是jqk吧?这一定就是jqk吧?问题是到底谁大啊? 见崔尧疑惑,二郎还在想怎么和三弟解释三清的排位关系,却见大郎随口说道:“长胡子的是大哥,没胡子的是老幺。”崔尧闻言,果然简单的人能总结出简单的道理。 只不过你们把三清放在四御的后边不怕三清降下雷霆劈死你们吗?想来当初那位山寨的晋朝老哥死的不冤枉,生搬硬套要不得啊。 解释完毕,大郎率先出牌,三四六七八,崔尧又开始抓狂,不由得说:“大哥,虽然你是地主,但是你这牌出得不合规矩啊?五呢?让你吃了?” 大郎挠挠头,仔细看了看:“没问题啊,五本来就不在数列当中。” 崔尧无力吐槽,索性直接问道:“这又是为何啊?” 还是二郎耐心,说道::“或是民间得打法与我等不同,我们得玩法大小顺序为枪、二、三、四、六、七、八、十、五、九、上清、玉清、太清、王母、玉帝。” 崔尧挠挠头,先翻出一张牌,上面画着一根马槊,心道这就是二郎说的枪了,还真是强迫症啊,倒是意外得可以接受。只是把五和九拎出来是何意啊?不用说了,我懂,九五之尊嘛!古人玩梗也是溜的飞起啊。 熟悉了一把之后,崔尧渐入佳境,与二人打的有来有回,三人遂约定挂上彩头。 昨日母亲已经给了崔尧例钱,足足五贯,倒不至于囊中羞涩,只是崔尧嫌弃太过沉重,身上只揣了二十文钱。目前小输六七文,倒是不甚在意。 一边出牌,崔尧一边问道:“我见府上养了许多人,开支定然不小,不知咱们府上有何产业支撑啊?” 大郎随口说道:“家中有良田三百亩,产业倒是不曾听说。” 崔尧一顿,问道:“三百亩田地能养活了这许多人?何况我看这崔府占地庞大,日常养护修缮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这些都从何所出?” 二郎眉头皱了一下:“这也是我所担忧的地方,家中并无产出,田亩所出只够府上吃食,一应肉蛋菜蔬皆是采买。家中倒是颇有资产,只是这心中总觉得不太妥当。” 大郎倒是毫不在乎:“无妨,父亲往日若有什么大额采买,总是去信给大伯央求,大伯此人对父亲出手阔绰,但有请求,无不应允。家中的钱财在母亲手中,一般也不动用。” 崔尧没有和大郎口中的大伯打过交道,只是听大郎所言,这个家庭资产结构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健康。那日首次见家中众人,还以为打理产业的人恰巧不在,原来家中真的没有丁点产业啊。 “三郎怎么不出牌?可是要放为兄一把?”身为地主的二郎打趣。 崔尧回过神来,祭出玉帝王母,顺手扔出九五带三清:“二哥承惠,带法宝翻一倍,一人两文。” 大郎抚掌笑道:“我道二弟手中有甚大货,原来与我一般烂牌,你这地主作的有甚意思?” 二郎笑道:“我以为底牌中会有机缘,是我想多了。” 崔尧也跟着打趣:“拿在手中的才是法宝,寄希望于底牌,二哥不智啊!” 二哥回曰:“三郎小小年纪就明白如此道理,二哥自愧不如。” 崔尧回味了一下,总觉得二哥话中有话,却又不甚明了。索性直接问道:“二哥有何指教,不妨直说。” 二郎放下牌,正襟危坐,对崔尧拱手说道:“许是我想多了,眼下我崔府颇有家资,你我也算是锦衣玉食。但终究是没有半点根基,所得财产全是祖母所赐。但祖母赐下的全是金银和一些奢侈之物,没有半点……”二郎想着该怎么形容。 崔尧却懂了二哥的意思:“都是动产,没有不动产是吧?” 二郎秒懂,继续说道:“我并非腹诽祖母,想来祖母也是疼爱父亲,不忍父亲插手俗事,只是父亲母亲受着巨量钱财却坐吃山空,为兄总觉得不是办法。以往我没有立场说这些话,我曾想过让大哥与父亲说,但大哥也觉得祖母已是偏爱父亲,如此挑拨,有违孝道。” 崔尧说道:“我试着理解一下二哥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祖母给父亲二人分配财产,将动产分给了父亲,不动产分飞了大伯,可是这个意思?” 二郎点头,说道:“没有产业,注定是没有未来的,难道等家中财产耗尽,都靠父亲去打秋风吗?” 崔尧点点头:“大伯掌握着生产资料,父亲手握着部分生活资料。是这样吗?” 二郎觉得崔尧得词语对他来说有些生涩,但却是意外得好理解。 大郎接口道:“如此说来,祖母的分配并无不妥,大伯乃是我崔氏的世子,旁人都说大伯能力出众,将家中大小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而父亲性格洒脱,就比较,比较……”大郎表示作为儿子,对父亲的作风很难评。 二郎说道:“我今日向三弟说明情况,并非是要非议长辈们的作为,我也知大伯作为世子继承族中所有产业是最好的安排,毕竟嫡长子继承是我世家的立根之本。我只是想说,三郎作为咱们府中的嫡子,是否有责任向父亲劝谏早日将钱财转化成三弟口中的生产资料呢?” 崔尧却想的更多,从表面看:祖母应该是疼爱父亲的。毕竟家中的财产看母亲这几日花钱的架势,真的不算少,然而祖母再疼爱父亲也不能有违礼法,所有能传承的产业具是给了大伯。可为什么一点不动产都不分给父亲呢?这却是有些没有道理,哪怕只给一间作坊,一家铺子呢。难道祖母是希望父亲就是做个废人吗? 不对,祖母和父亲从兄长的言语中,是没有隔阂的。祖母没有道理这么做,为什么能让我们如此简单推断出父亲就是个败家子呢?崔尧对比两位兄长是有一点点历史知识的,虽然不多,也不一定准。但有和没有,是完全不同的。历史虽然偶有差错,但大势并没有改变,崔尧结合着浅薄的历史记忆,推断出了一个和二哥完全不同的判断。 崔尧也不敢肯定,所以把判断说了出来,准备让二人帮我参谋:“我有个猜测,不一定准,兄长们帮我参详一下。” 二郎说道:“你说,我洗耳恭听。” 大郎也说:“对,三弟也说说,只是莫要诽谤祖母啊。” 崔尧于是开口:“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祖母觉得父亲难堪造就,所以给了这么多的钱财,虽然容易坐吃山空,但是跑路的时候,也比较方便呀。” 崔尧说完,结合自己的情况,也愈发豁然开朗。遂自信的说:“二位兄长,且听我分析,我不在的时候,家中是不是没有嫡子?” 二郎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示意崔尧继续。 “那也可以这么说,假如父亲母亲以后没有再诞下嫡子,那么我们家以后是不是就慢慢被剔出嫡脉了?” 大郎说道:“有道理,家中没有嫡子,自然也就没了尊贵的身份,以后自然就成了偏房。” 崔尧又问:“大伯有没有嫡子?” 大郎又道:“自是有的,只是族中曾有传言。说霖弟是偏房所生,可查无实据,我等曾见过大着肚子的大伯母,自然知道是有人恶意中伤。” 崔尧接着说:“那么也就肯定,崔氏以后一定是大伯来继承,我们这一支,应该是备用计划。” 二郎疑惑:“何解?” 崔尧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我猜测,只是猜测啊! 族中老一辈应该是感觉到我崔氏有可能将来会遇到什么风险。如果崔氏躲不过去,那么大伯那一支,很有可能被连锅端掉。 而我们这一支,手里掌握着大量钱财,兼之又是偏房,想来不会被人当做重要目标。所以当危险来临时,我们是可以随时跑路的,而且简单快捷。” 二郎陷入了沉思,他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毕竟世人皆知,只有千年的世家,没有千年的王朝,即便改朝换代了,也从没想过世家会完蛋。 大郎却不敢苟同:“三弟,你也忒危言耸听,谁能让我崔氏陷入危险?难道其他六大世家合力要灭我崔氏?不可能啊?五姓七望,同气连枝,互相联姻不断,段无可能。” 崔尧略带深意的望着大哥,说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世上不只有世家享有权利,名义上的共主,可是皇帝啊?” 二郎也有些疑惑:“陛下难道不是陇西李氏的人吗?他与我们是一体的啊?” 崔尧不知道世家中人是不是都是如此考虑皇权和世家的关系的,但管中窥豹,想来大抵都是如此观念。觉得皇权和世家是一荣共荣 ,一损皆损的。但历史告诉他,当皇权发展到一定阶段,是一定会攫取权力的。如果世家还抱着旧观念不放,冲突就一定会发生。一旦发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第20章 慈父问子何所求 大郎听完崔尧的分析,只觉得崔尧在耸人听闻。二郎思索了片刻,虽然觉的崔尧有些危言耸听,只是抛弃以前的思维惯性,却越想越有道理。抛开近四百年的迷雾,越过汉末三国,魏晋南北,上溯到暴秦强汉哪一次不是皇权压倒世家?若不是张角掀起黄巾起义,恐怕世家也未必能够做大。 二郎沉默半晌才徐徐说道:“三弟的想法,乍看有些荒诞,细想却不无道理。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必祖母也是这般想的,以往可能我真的枉做小人了。”说完自嘲一笑:“看来我比三弟痴长几岁,却还没三弟看的清楚。这个家以后若是三弟掌舵,我无话可说。” 崔尧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竟收获迷弟一枚。大郎也在一旁说到:“三弟为主,我也是没有意见的,嫡庶有别,本该如此。” 崔尧此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掩盖着说到:“继续打牌吧,我还没有翻本呢。” 三人遂抛下对他们来说还有些遥远的话题,又开始勾心斗角。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陈枫有些无奈的对崔庭旭说到:“二郎诶~~我的好二郎,咱们又宿在这地界两天了。您这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崔庭旭举杯示意:“无妨,无妨,我不是把他们都打发去采买了吗?又无人盯你的稍,你怎地这般啰嗦。” “二郎啊,此地有什么意思?每日就是听那小娘皮咿咿吖吖的,我的驴叫的都比她畅快。还有,主母交代的事,您办完了吗?我怎么觉得你漏了些什么?” 崔庭旭又喝一杯,打了个酒嗝,才说:“夫人交代的事我把明面上的办了,至于其他的我没做,也没必要说。” 陈枫纳罕:“为何啊?” “因为不合时宜,三郎的事其实我颇为头痛,你说我母亲这几年来为何频频送我钱财?” “自然是因为你乃老主母的幺儿呗。” “非也,非也,我却觉得是我母亲知道当年我家三郎之事的内情,却不能为我做主。心下愧疚才补偿给我的。” “老主母何许人也,若是小公子夭折之事真是人为,她岂能罢休?” “若是做下此事之人也与我一般和她亲近,你说我母亲是否会左右为难?” “你是说?是大……” 崔庭旭拦下陈枫的话头,大着舌头说到:“喝酒喝酒,方才是我犯癔症哩。” 陈枫压下心中的震惊,半晌才开口:“若是没做夫人交代的事,你回去要如何交代?” “交代交代,你让我如何交代,哪有以子责母的道理?索性装傻充愣,由她去吧。” 陈枫默默吐槽,心道等你酒醒了还望你有这般硬气。 午后,等二人稍稍清醒,陈枫硬是拖着崔庭旭上了马,离了这折柳苑。途中又买了许多青桔,也不知他为何酷爱这酸果。 二人一路策马奔腾,在三十余里路不在话下。掌灯时分,二人总算是回看到了家门。二人也不忙进门,熟稔的吃着青桔,半晌后两人互相闻闻,这才嘻嘻哈哈的上前拍门。 入夜,厅堂上又是觥筹交错,崔庭旭及夫人坐在上首,东边从上到下,分别坐着崔尧、崔韬、崔仁、崔静宜,向西看去却坐着沈鸿、陈枫、还有崔伯安。其他人都安然入座,唯有崔伯安有些局促。 崔庭旭看出崔伯安的不适,开口问到:“安伯可是有不适的地方?” 崔伯安忙不迭的站起回话:“非也,只是老朽随老主人多年,往常都是站在老主人身后听命,陡然入席,有些受宠若惊。” 崔夫人奇道:“我前几日听你说,你乃崔氏家臣,怎可如此怠慢?” 崔庭旭知道内中详情,也不说话,只是促狭的看着新管家。 崔伯安脸上有些红:“老朽一生寸功未立,这家臣之位,还是老主人见老朽一辈子忠心耿耿,临走时才赐下的。” 崔夫人也有些愕然,不由的笑出声来。 崔庭旭却一本正经的说到:“焉知一辈子忠心岂是些许才干可比的?” 沈鸿在一旁抚须点头,表示赞同。陈枫却在一旁挤眉弄眼,心道:二郎又在算计这老汉。 崔夫人也知道刚才的嗤笑,有些孟浪了。也不扭捏,提了一杯酒,向崔伯安示意,然后酒到杯干,向众人亮了亮杯子。 崔伯安更是感激涕零,急忙起身,向家主及夫人行礼,又举杯向二人敬酒:“老朽已是风烛残年之身,蒙家主不弃,开恩收留,夫人更是允诺,待吾百年之后照料在下的身后事。如此大恩,一杯薄酒聊表谢意,往后定当肝脑涂地,不如此无以报答两位的恩情,此言天地可证。” 崔尧看着场中的表演,默默结合自己从小看的电视剧,开始分析:老爹刚才是收买人心吧?老娘刚才是给他敲边鼓呗。老崔还真是可怜,只是不知道老崔刚才的动作,有几分是真心?还是古代层次不是太高的人,就是这么容易被打动?崔尧没下结论,看看再说。 转头看向沈夫子,看其表情对刚才君臣相得的一幕倒是颇为欣赏。只是旁边那粗汉怎的表情如此怪异?于是小声的问向身旁的大郎:“大哥,你说这安伯这表忠心有几分真假?” 大郎愕然的回答:“此事大庭广众之下说与人听,岂能有假?若是反复,还要不要做人了?” 二郎与大郎同桌,听到了两人对话,他却知三弟的意思,于是说到:“誓言不得轻许,一旦许诺,就是假的也得做成真的,三弟大可放心。” 崔尧闻言不语,却是对现下他所处的世界多了一分了解。原来如此,我道只是寻常话语,没想到古人的誓言竟颇有几分神圣的意味。 崔庭旭见管家已然落座,又看向沈鸿:“沈兄安好,这几日我儿累你教导,然小儿久在民间,或有可能染上些许陋习,若有顽劣之处,还请莫要替他遮掩。” 沈鸿却摇头笑道:“尧儿很好,勤恳好学,尊师重道。这几日我观他读书、习字虽还未成气候,然瑕不掩瑜,聪明灵动,将来可期矣!” 崔庭旭闻言以为老友客气,遂径直问到:“比之二郎当初如何?” 沈鸿看向崔二郎正襟危坐,也不禁笑道:“略有过之。”说完对着崔二郎抱歉的笑了一下。 崔二郎也不气恼,他这几日当真觉的三弟比他要强上不少。 崔庭旭这才大喜:“我儿竟有这般成色?”说完竟站起走下台阶围着崔尧转起了圈子,一边搓手,一边感叹。 崔夫人却在上方哭笑不得,心道我儿优秀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有甚好惊喜的。她骨子里的唯血统论又在作怪。 崔尧看着拉磨一般的老爹也有些无语,他一直这么情绪化吗? 只见这时,崔庭旭抱起崔尧,抬手摸着他的脑袋问到:“三郎,为父见你如此伶俐,甚是欣慰,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说与为父听听。” 崔尧心道,机会来了:“父亲,我儿时曾在工坊中流连许久,如今想来甚为怀念。若是可以,可否将家中的工坊赐我一座,儿闲暇时也可去游玩一番。” 崔庭旭听完儿子的愿望,却一下愣住了。 第21章 阖家欢乐夜未央 场面略有些尴尬,崔庭旭此时恨不得扇自己的破嘴,许什么愿呐,把自己装进去了吧? 崔夫人却不曾给自己夫君解围,反而又浮一大白,表情特别快慰。 崔庭旭看看周围,无一人插嘴,只得自说自话:“工坊呢,家中自然是没有的,要不你换个别的?” 崔尧做思索状,咬着手指说到:“家中连一个工坊都没有呀?那有没有匠作?予孩儿几位巧匠,孩儿缺些什么便无需出去采买,自行打造即可,如此也能为家中省些银钱。” 大郎二郎已经憋不住笑,在那里嗤嗤作响。崔静宜偷偷起身,朝着二位弟弟的腰间使劲扭了一下,至此,二人才止住丑态。 崔庭旭把崔尧放在地上,此时觉得三郎一点也不招人喜欢。却不知脚踏实地的崔尧继续追问:“父亲为何不说话呢?是家中也没有吗?” 崔夫人终于开口说到:“好了,莫要为难你父亲了,左右几个匠作罢了,改日让陈枫陪你去人市买几个就是了。” 陈枫见提到他,忙咽下口中肉食,起身称是。 崔庭旭看着夫人说到:“家中又无产业,买匠作作甚?” 崔夫人白了夫君一眼:“陪我儿解闷不行吗?” 崔尧决定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明,又装作天真的说:“家中既无产业,那府中以何为生计呢?” 崔夫人笑着回答儿子:“尔父身上挂着一个国子监博士的闲职,每年去应几个月的差,不去的话倒也无妨,每年总有八十石禄米、五万钱以及其他零碎。” 崔尧掰着指头算着,然后才疑惑道:“这些银钱还不够孩儿一年的例钱哩,母亲莫要哄我。” 大郎二郎听完崔尧的话皆是一怔,怎地不够?五十贯钱够我二人例钱加起来还有剩余。算完对视一眼,母亲偏心过甚矣!!二人心下又是一阵不平。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二位兄长羡慕嫉妒恨的崔尧,正一脸疑惑的看着母亲。 崔夫人无奈说到:“府中花用自是不指望你父亲的那点零碎,我崔家,颇有家资。” 见崔尧还要再问,崔夫人抬手止住儿子的话语,说到:“有何疑问,宴后自来寻我。” 崔庭旭见崔尧不再催问,这才施施然的落座,颇不自然的和沈夫子酬诗应和,众人也各自搭话聊天,一时间气氛热络起来。 二郎挪到崔尧的桌旁,悄悄的对崔尧竖起大拇指,说到:“三郎今日的应答恰到好处,不过还需再加把力。” 崔尧回曰:“慢慢来吧,今夜我再与母亲详谈,想来母亲也许会知道什么。” 二郎想了想:“也有道理,如此就拜托三弟了。” 崔尧笑笑:“正该如此。” …………………………………… 宴席散去,三小替父亲送沈夫子回房后,三人又聊了几句,各自回返。 崔庭旭此时却面对着夫人的诘问。 “为何不问问母亲当年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崔夫人气势汹汹的问道。 “夫人莫怪,只是一时间忘了,要不我下次再去打听?” “忘了?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忘了?事关三郎身家性命,你说忘就能忘,我看你根本就是不将我母子放在心上。” “知错了,知错了,夫人莫抓,脸面要紧。” “我还不够给你脸面?小儿问你要个东西,你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还得我替你遮掩。 还有若不是尧儿今日说起,我险些放过你,你今日给我说明白,什么时候置办产业?别用改日来敷衍我,今日就给我说个明白。” “给我些时日,给我些时日,这样,三天,三天之内,我给夫人列出府中作何产业,可好?” “当真?你再胡言,我须饶不得你。你也知你近而立之年,难道往后还要打老娘的秋风?” “当真,当真,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也确实需要早早为家中打算。” “此话何意?有何不同?”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夫人说的对,三十而立,需为家中立根本哩。” 正在夫妻甜蜜,阖家欢乐的时候,突然敲门声响起。 青莲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夫人,三公子求见。” 崔夫人整理下衣衫,又替崔庭旭抚平衣角,见他已恢复如常,才开口:“让我儿进来吧。” 崔尧进门就看见父亲母亲各自安坐一边,衣衫整齐,看来并无打扰父母的好事。这才有些遗憾的上前行礼。崔夫人挥手让他久坐,又让青莲端来果子茶点,这才问道:“今日我观尧儿对家中事务不甚明白,如今我与尔父具在此。你有何想问的就问吧,阿娘知道的都说予你听。”说完又看了一眼崔庭旭。 崔庭旭见状也表态:“是极,你母亲说的对,我儿虽小,接触一下家事,也无不可。” 崔尧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开门见山:“父亲、母亲,孩儿久在民间,行事有几分市侩,还请父母莫怪。” 崔父点点头,有何可怪罪的?正当如此。 崔尧又接着说:“我常闻家无恒产无以长久,今日听闻父母道来家中竟未置办产业,心中有些讶异。还想请问是否家中有什么苦衷?不得置办产业。当然我并不是说父亲不务正业,毕竟国子监博士也是个极光鲜的差事。” 其实你不用说最后一句话的,崔父想道。 崔夫人回答:“以往不置办产业,并无什么苦衷,只是尔父不知立业艰难,家中又从未缺过花用,养了一身懒骨。为娘前些年有些心灰意冷,并不在意这些。如今我儿归来,为长久计,家中确实应该为我儿置办些恒产。你说呢?老爷。” 桌子底下,崔尧亲眼看见母亲踹了旁边那人一脚。只见崔庭旭哆嗦了一下,忙不迭的开口:“夫人说的是极,我这几日也是在考虑这些事,只是久不经俗物,有些无从下手,正待明日与沈兄陈兄商议一番。想来大家合议,总有个好法子。” 崔尧见父亲的境遇,竟有些可怜:老崔,你要站起来啊!遂开口:“父亲远见卓识,孩儿钦慕不已。如此,莫看孩儿小,怎么说也在民间浮沉过几年,若是商议之时,还请让孩儿以附骥尾。” 崔庭旭也无不可,毕竟他自己也没什么眉目。 崔尧见目标达到,就不再打扰父母温存,告辞离去。 第22章 以步当车马市前 自那晚崔尧与父母沟通过以后,又过去了两日,未见后话的崔尧有些疑惑,父亲要弄个什么大产业吗?怎么迟迟不见动静?只是作为小辈也不好催促父亲,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于是崔尧决定暂时放下这件事,先做其他。 今日放学时辰还早,崔尧在前院寻到护院头领,见其正在和旁人吹牛打屁,于是站定。等二人闲聊完毕才上前见礼:“陈叔,今日可有闲暇?” 陈枫见崔尧来此,知道其定是有事寻他,便开口回答:“今日却是无甚要紧事,三公子可是有事吩咐?” 崔尧拱手:“前几日,父亲许我可自行寻几个匠作,今日我已放学,见时日还早,特请陈叔陪我走一遭。不知陈叔可方便?” 陈枫站起身来,笑着说到:“方便,方便,正好这几日闲坐家中有些无聊,我这就陪你走上一遭。”说完叫来一个仆从,安排了些许事务,便跨上弓刀,便要出门。 只是刚走到门前便停步:“不妥,需得告别下才好。”突然转身抱起崔尧就向后院走去。 “走走,你我出门得和二郎说一声,免得将来你娘埋怨。”陈枫边走边说。 崔尧却是觉得有些怪异,前日设宴,就有陈枫一席之地,今日径直来抱自己,很是自然。更是见其往来后院不避,其他仆从却见怪不怪。崔尧心道,此人不像是个普通家臣,定有其他来历。于是反而对陈枫起了兴趣,猜测起陈枫的身份来历。 却说陈枫抱着大摇大摆行至后院,却并未直接推门而入,倒是在院中喊道:“二郎~~二郎,我带三公子出去耍耍,你要不要去?” 少倾,屋内传来回话:“去何处玩耍还要带上尧儿?”却是崔庭旭听见了陈枫的大嗓门。 陈枫把崔尧往上颠了颠,回答:“是三公子约我出去,寻几个匠作,许是去马市街转转。” 崔庭旭在房内摊成一个饼状,挠挠脖子,心道:马市街有甚好转的,没有新奇话本,也没有声音好听的小娘子,便要回绝。谁知话还未说出口就见耳朵上多了一只芊芊素手,只见两只手指一转,便听得崔庭旭的惨呼从屋内传来。 院中二人闻听得,不由一阵纳罕,这是怎地?去还是不去?叫个甚? 屋内,手指的主人开口低声道:“你这两日好生逍遥,莫不是把前几日说的话都当屁给放了?你不是要给孩儿攒弄家业吗?这两日在家闭关有甚心得?你还不如个孩子上心。去,陪尧儿出去转转,路上也好好想想正事,晚间我要听到你的计划。” 崔庭旭双手讨饶,言道:“我这几日看似闲坐,却已有了些灵感,还请夫人放手,我这就陪尧儿出去。” 崔夫人放手,却懒得拆穿郎君,白他一眼:“再信你一次。” 崔庭旭见夫人放过自己,遂向屋外二人回话:“陈枫,你和尧儿等我片刻,我同你们走一遭。” 片刻,崔尧见到房门打开,父母一同走出门来,母亲温柔的替父亲抚平衣角,父亲则双手后背,一脸淡然。 崔夫人推了推郎君说到:“去吧,好好带尧儿耍耍,早去早回。” 崔庭旭笑道:“夫人放心,我自会安排。” 转头对陈枫说道:“走吧。”步履闲适,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只是不时揉着左耳,显的十分可疑。 三人向崔夫人拜别,径直出门而去。 ………………………… 午时,只见三人临窗而坐,各自喝茶饮水,却是三人行走累了,寻了一座酒家歇脚。此处已进入到临清县,隶属贝州,属河北道。离崔府大约三、四里。 崔尧揉着脚对父亲说到:“走如此远的地方,为何不架马车?” 陈枫还未等崔庭旭开口就说到:“因为崔五斤那厮惯是听你母亲吩咐,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所以我等出门,若是不远,皆不愿寻他驾车。” 崔庭旭嫌弃的看着陈枫,心道:你与孩子说此话作甚?他懂个什么? 崔尧却是秒懂,司机是太太的心腹,老爷和保镖出门需防着细作。 崔尧于是天真的问到:“难道今日出门不是要寻匠作吗?为何要怕母亲知道?” 两个大人愣了一会儿,对呀?今日出门不是堂堂正正吗?心虚作甚? 于是两人也揉揉双腿,互相嫌弃的对视。见崔尧还要再补刀,崔庭旭说到:“小小孩童,如此不耐脚力,往后可怎么得了?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崔尧随口说到:“应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是‘是人也’非‘斯人也’。” “谬论,我清河崔氏的注本都是斯人也。” 陈枫也来插嘴:“二郎你却是忘了,你在国子监讲解的时候,非要与人争执是斯人也,差点被孔老儿撵了出去的事?” 崔庭旭还是不服:“难道他孔氏注的是人也,就一定对?论传承,我世家还比不过他孔氏?” 陈枫吐槽:“人其他世家也写的‘是人也’。就你家嘴犟。” 崔庭旭不忿的说:“总有一日,我要正本清源。将其他异端打下去。” 崔尧心说:好么,后代的争论找到根了,原来是我老崔家作的孽。 崔庭旭此时也觉察到歪楼,于是强行扭正:“说你惫懒,怎扯到抓父亲的话头上了。须知你还年少,需打熬筋骨,不要如此懒散,左右不过走了三、四里,怎地就叫苦起来。若是以后你荫个武职,可怎生是好?” 崔尧心道:你想的是不是太远,无非就是没苦硬吃呗,多少还有点恼羞成怒。 于是再次歪楼:“我们中午吃些什么?匠作的话哪里去寻?” 崔父被儿子一句话带偏:“要说吃食,此地的鱼脍不可不尝,虽与黄河鱼脍有些区别,但清河的做法也别有一番滋味。” 崔尧见父亲一脸回味,忍不住说到:“父亲,你可知三国时有一人叫陈登陈元龙?此人有些轶事,我说与父亲听听……” 崔庭旭眼见儿子骚话连篇,脸上有些挂不住:“少看些野史,陈太守未必是死于此物。”话虽如此,还是让店家换了炙羊肉来食。可见,史未必野,人却颇为惜命。 三人大快朵颐,歇息片刻,崔尧又问道:“是不是能去寻匠作了?回去晚了,母亲势必又要责怪父亲。” 崔庭旭见儿子又拿夫人吓唬他,也无所谓,指向窗外不远的一条街说到:“慌甚,不就在那里吗?又跑不掉。” 崔尧站起身来,向远处眺望,果然那里有驴马牲畜进出,想必就是陈枫说的马市街了。 第23章 人马皆是好买卖 三人行至马市街,刚一进街,一股大型牲畜特有的腥臊味就传入鼻中。那味道浓烈得仿佛能让人看到空气中弥漫的颗粒,像是一场无形的沙尘暴,将人紧紧包裹其中。三人皆是嫌弃地挥手,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这有些刺鼻的味道。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仿佛要把这股难闻的气息从身体周围推开。 崔庭旭和陈枫倒是还能习惯,毕竟这些牲畜他们也是经常接触。他们的表情虽然也透露出对这气味的不满,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反感。他们的眼神在街道两旁的牲畜身上扫过,眼神中时不时点评一番。而崔尧则不同,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驴马骡驹,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屏息还是观望。他的眼睛瞪大,好奇地观察着每一匹牲畜,试图理解它们的特点和价值。 路边有马贩子掰着马驹的牙口向路人介绍他的商品是多么优秀,声音充满了热情和自信,仿佛他手中的马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他一会拍拍马肩,一会指指蹄子,展示着马匹的健康和活力。可惜,他的热情并没有得到回应。崔庭旭和陈枫都不是门外汉,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宝马良驹,对于这种普通的货色并不感兴趣。而崔尧则完全不懂人家的行话,只能在旁边看着热闹。他的脸上满是好奇,打量着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场面。 陈枫抱起崔尧跟着崔庭旭向前走去,边四处打量边对崔尧说:“前面这些都不算上等货色,咱们一会儿可去里面瞧瞧,若是有上等的驹子,叔叔这里送你一匹。” 崔尧收回好奇的目光问到:“陈叔,我等不是要寻工匠吗?来此地是否有误啊?” 陈枫无所谓的说道:“切莫着急,都是一般的货色,没什么两样,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崔庭旭背着手东游西逛,陈枫索性将崔尧架到肩上,三人踱步往里走去,崔尧颇不自在,言说自己能走,请陈枫把他放下,陈枫却是不理。崔庭旭回头看看絮叨的儿子,说到:“老实坐着,此地人多眼杂,等闲顾不到你,莫要让人贩子将你偷了去。” 崔尧这才老实,也知道按他这个年岁,在当世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商品。越往后,牲口越稀少,倒是出现了一些其他的物事,有人捧着精致的马鞍,有人提着上好的马鞭,物品上皆插着稻草,还有人干脆在自己头上插着草标,提示众人这些都是可卖的玩意儿。再往后走,一些颇具规模的店铺矗立在街道两旁,左首一家店铺,厅内摆满了马鞭,树麻编的、牛皮硝制的、混金错银的琳琅满目。崔尧知道,进入精品店区域了。只是这些和工匠有什么关系? 不待崔尧问出疑惑,就见陈枫走到一座商户,只见这铺子封门闭户,似是已然歇业。却见陈枫径直拍门:“里面有人没?有客上门了!” 不多时,一个小厮探头出来:“客人可是需要买点什么?我们这不做普通生意。” 陈枫拍拍手上的刀,笑道:“普通生意我也不来此地,你也不需给我打甚哑谜暗语,告诉你们黄掌柜,就说崔氏来此选些货物。趁早告诉他,别拿些下等的玩意来糊弄人,若不让我等满意,你家掌柜吃罪不起。” 小厮见来人口气甚大,也不敢得罪,虽说他家掌柜暗地里是宫里的内侍,却也犯不上得罪崔氏,遂告罪一番,须得请示一下。 崔庭旭见小厮回去通禀,便对自己儿子说到:“若论匠作,除了各家捂着不放的,哪里也不如宫里发卖的手艺精湛,此处别看不起眼,却是皇家处理一些闲杂人等的地方。” 崔尧好奇的问父亲:“儿突然有好多问题要问,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父亲见识广博,还请父亲耐心予我解答。” 崔庭旭不知被那句话骚到痒处,遂开口:“吾儿但说无妨。论聪敏,我或有不如,若论见识,我比你沈夫子还略有超出。” 崔尧于是问道:“宫里为何要发卖匠作?” 崔庭旭说到:“也不据是匠作,宫里发卖的人货种类齐全,乐师、歌姬、绣娘、连奶娘都有。”说完看看儿子:“奶娘你倒是用不上了。” 崔尧无视父亲的戏谑,又问道:“父亲,若是手艺精湛的匠作,宫里为何不自己留着?反而往外发卖?” 崔庭旭接着回答:“皇室不同于我世家,我世家是这样的,自是只用考虑有没有用,皇室要考虑的就多了。” 崔尧让自己努力无视父亲这该死的沟槽的鸣式,继续发问:“具体要考虑什么呢?” 崔庭旭不想解释的太深,就说道:“总有些人会被牵扯到一些案子里,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总不能都一体处决了,若是关个十年八年,粮食又是一笔破费。于是就有人想替皇家解决这些问题,暗地里发卖出去,既处理了麻烦,还能贴补一下靡费,何乐为不为?” 崔尧脑中被各类赛博野史充斥的记忆一阵翻腾:不是有教坊司接受犯官妻女吗?难不成要先过一道手续,剩下的才充入教坊司吗?奈何此时身体委实不成规模,不便与父亲深入探讨。 正在崔尧努力思考时,门被拉开一道缝,却见一个面白无须,行止有些怪异的中年人探出头来:“我道是谁?原来是崔博士登门到访,里边请,今日货源充足,贵人可慢慢挑选。” 崔庭旭拱手笑道:“王内侍别来无恙?怎地不在宫中享福,来此地奔波啊?” 只见那王内侍,一边把人往内迎,一边吩咐小厮关紧门户。重新闭门后这才回头回崔庭旭的话:“唉,甭叫什么王内侍,小人可不认,我乃此地的黄掌柜,贵人不可乱认啊。” 崔庭旭也不介意,抬手搭在王内侍肩头:“好,黄掌柜就黄掌柜,左右又无外人,你这厮偏要作怪。” 二人行止并无隔阂,想来早有交集,却见‘黄掌柜’说到:“小人出来,老祖宗一再吩咐要谨言慎行,不可不查矣,崔博士莫要再打趣小人了。” 崔庭旭朝‘黄掌柜’挤眉弄眼:“你这买卖,来往都是我世家中人,旁人也不见得买的起,要我说还抻着作甚?大张旗鼓打出名号不更生意兴隆?” 黄掌柜赔笑:“宁要人知莫使人见,皇家的脸面还是端好的,你可莫要砸了小人的差使。”说完看向崔尧,又道:“这便是贵人的小公子?真是俊俏,爱煞人也。”崔尧此时也好奇看着黄掌柜,不怨他好奇,他前生实在没见过太监。 崔庭旭一阵郁闷:“你这厮消息倒是灵通。我祖宅你们安插了多少人?” 黄掌柜扳回一局,笑而不言。崔庭旭眼看没便宜可占,遂说道:“闲言少叙,带我看看成色。” 黄掌柜带三人往后院走去,过了院门,便喊道:“小子们,把那些惫懒货都叫出来,来买主了。” 不一会,院子里站的满满腾腾,只见男女老少皆有,有些人身上的气势不比崔庭旭少,只是此时都是衣衫褴褛,看不见往日的风光。 第24章 验看选人听瓜忙 黄掌柜目光如炬,迅速扫视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当他发现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饥馑之色,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自豪之情,为自己所经营的货物感到无比得意。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自信的笑容,转头望向买主,开口问道:“怎么样,这些个货色可还符合贵人的期望?” 崔庭旭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子中的人群,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将注意力转移到黄掌柜身上,笑着说:“劳驾给我详细介绍一下吧。” 与此同时,崔尧默默地观察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怪异和荒诞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戏剧之中,只是这场戏的情节异常冷漠和平静。场上的人们都像是被命运摆布的棋子,没有人觉得这种情景有什么出格之处。就连那些被当作商品出售的人,也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没有任何人对自己的商品属性提出异议。他们默默承受着,仿佛打心底就认同这样的买卖方式。 崔尧一直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但内心却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不禁思考:“这可是我心目中的煌煌盛世啊!”历代以来,贞观盛世都是令国人自豪的时代,被后人大书特书。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他想象中人人自由平等的盛世相去甚远。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个被视为盛世的时期,竟然会出现这样令人费解的场景。更让他感到困惑的是,这种奇怪的情况竟然是由天可汗所在的皇室主导的。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那么在后世那个倡导人人平等的社会里,这个所谓的盛世为何被人们书写和传颂呢?崔尧陷入了沉思之中,仿佛痴迷于这个问题。突然,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怎样美化和修饰,后世的那位伟大领袖终究看不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古代帝王。他轻声呢喃道:“呵~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涌上心头,使得崔尧对院子里的其他人产生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甚至包括他的便宜父亲。 啪,脑后挨了一巴掌的崔尧抬头看他父亲,不满的开口质问:“为何打我?” 崔庭旭不愿提起儿子刚才藐视的目光,反而说起其他:“你要挑选何人,此时还不说来听听?” 抛下杂念,崔尧想起正事,默默念到:“不是我不愿帮你们,只是我可没有后世立国初期那些人的气魄,罪过,罪过。”心理建设完毕,崔尧问向黄掌柜:“黄掌柜您好,我想挑一些手艺出挑的匠作,无论男女,也不拘哪一行业。只要是好手,都想看看。” 黄掌柜诧异的看着崔尧,心道自己却是打眼了,原来眼前的小儿才是买主,遂略过崔博士,转而看向崔尧:“原来是小公子要挑人手,倒是某家刚才失礼了。不知小公子除了这些匠作,还有其他要求?” 崔尧也进入了状态,说道:“若是掌柜有觉的特别好的人选,也可介绍一二。” 黄掌柜明了,挥手让人把商品一分为二,那些颜色姣好的歌姬女婢;桀骜不驯的武士、游侠被带了下去,剩下的人愈发显得参差,以老弱居多。崔庭旭看着远去的歌姬还有些遗憾,怎地不留下几个?借小儿之手弄回去两个,想必夫人不会多说什么吧?只是未曾开口,想必也只敢想想。 黄掌柜给了崔尧一个商业微笑:“别看剩下之人,不怎么入眼,却是有不少符合小公子的要求。” 崔尧看那太监走入人群,愈发显得猥琐。只见那厮转身抬起一个老汉的手向崔尧示意,崔尧便走上前去,只见的一只比常人宽大好多的手跃入目中。这只手上有很多裂纹,虎口有厚厚的茧子,手背上也有不少烫伤的疤痕。 黄掌柜见买主验货完毕,便得意的开口道:“此人曾是将作监的军械大匠,至于为何沦落此地,容某家卖个关子,不便与小公子细说。此人原先善制障刀,打个匕首短刀什么,不在话下。” 崔庭旭好奇插嘴:“横刀、陌刀可会打造?” 黄掌柜翻翻白眼,不愿理睬他。 崔庭旭也知道自己问了傻问题,若是能打造陌刀,皇家是万万不会让其流入市场的。 崔尧却不管父亲的失望,指向那人说道:“此人算一个。” 黄掌柜见到这就成交一单,喜上眉梢,愈发殷勤的围着崔尧,不去理睬身旁两个不识货的棒槌。 见那铁匠已经站到一旁,黄掌柜又指向另一个中年汉子,未言先笑:“呵呵,这厮也不简单,乃是长安太平观的道士,自言擅长炼丹之术,只是道法不精,放翻了好几位贵人,索性未出人命,才免做那刀下亡魂。” 只见那道士闻言悻悻,似是并未服气,只是最终未曾说些什么。 崔尧小手一挥:“这个也要,只是道法不精,掌柜须算的便宜些。”此时崔尧的小脸与旁人无异,显得面目可憎。浑不似刚才居高临下的批判嘴脸。 黄掌柜有种处理掉尾货的快感:“好说,好说。若是小公子算的多了,这个就算是搭头。” 崔庭旭本想拦下,却闻听黄掌柜应了崔尧的还价,便不再开口。 黄掌柜此时已经进入金牌销售的状态:“此人乃魏王府上绣娘,只因将王妃衣衫上的金线克扣回家,让人告发,这才……” 崔尧心说都是人才啊,要了。 “此人是某府的马夫,因为偷了府上父子都看中的侍女,被人打个半死,却是命大,活了下来,被扭送官府。” 三人一下就精神了,崔庭旭忙问:“谁府上的?谁府上的?” 陈枫也插嘴问:“这都没有打死,也是命大。还有那女子呢?没有一同发卖?” 崔尧也跟着问道:“那父子后来如何,可因此结仇?” 黄掌柜看着瞬间精神的三人,也有些无语。可是不说出来,自己实在憋的难受,左右看看,做足了隐秘姿态,才悄悄说道:“兴化坊的。” 黄掌柜见崔庭旭秒懂,才慌忙找补:“非是王府。”崔庭旭知道他在撇清李孝恭,也不言语,只笑而不言,见另外二人不知所谓,一种独享秘密的爽感弥漫全身,好不自在。 崔尧见父亲已经吃到瓜却不与我等分享,顿时和陈枫同仇敌忾的看着他,崔庭旭只当没看见。 黄掌柜见此瓜已卖出,也是身心一阵舒爽,左右无关陛下清誉,卖个无关紧要的瓜,无伤大雅。于是笑着问崔尧:“此人可要?” 却见三人一同摆手,表示:要不起。 第25章 功德圆满添新口 时间在两人你推我选的情况下,走的飞快,半个时辰过去,崔尧身后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分别有铁匠、绣娘、道士(赠品)、木匠、银匠,最离谱的是崔尧还挑了一个专司阉人的内侍,也不知道有何用处。崔庭旭看着那个内侍,两腿之间莫名感到一股寒义,随即问黄掌柜:“此人缘何被发卖出去?” 黄掌柜言道:“此人刀法有些过于粗犷,刀下之人,十成只能活下七成,我受不得底下人央求,便给他寻了个错处,贬了出来。不曾想贵公子倒是眼光独特,此人阉人不行,杀猪宰羊却是一把好手。” 只见那人也不着恼,嘿嘿笑道:“主家莫嫌弃我,杀人也行哩。” 崔尧一听,嚯~还是个兼职杀手,意外之喜。 崔尧再看一圈,实在没有可挑之人,想起父亲还有任务在身,便对他说:“父亲,孩儿已经挑选完毕,您看,您还有什么补充的?” 崔庭旭脑子里哪有什么产业计划,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支吾半天后,看见人群里有一个小子气质不凡,便随手点到:“兀那小子,你可有什么手艺傍身?” 自以为已经抹的灰头土脸的杨续业,不由一怔,心道,我都低调成这样了,你还能看上我?于是不由自主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极为标准的施礼道:“蒙贵人抬爱,然某并无手艺在身,也不通匠作。”崔庭旭看着眼前的脏污小子,又看看儿子,觉的相比起来,此人倒是更显高贵。 黄掌柜眼光更是毒辣,回想半天也未曾想出这小子是从哪冒出来的。这小子气质出众,不像是贩夫走卒,一时有些拿不准此人来历。遂开口问道:“你是因何被发卖啊?” 杨续业甩甩衣袖,又觉的不妥,忙缩颈矮身,回道:“小子原是东宫伴读的从人,因我家公子恶了称心先生,遂将我家公子逐出,我也被公子家中发卖。” 崔尧好像听到了了不得的名字,忙问:“你家公子恶了谁?” 杨续业有些心虚,他也不知别人给他做的身份瓷实不瓷实:“就是东宫称心先生。” 崔尧追问:“此人还在?接着又发现了盲点,你说东宫之主现在是谁?” 崔庭旭看着儿子有些窘迫,对黄掌柜说道:“小儿还小,又一直无人管教,有些口不择言,还望黄掌柜莫要传出去。” 黄掌柜知这小儿疏于管教,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些纳罕,再怎么无知,也该听闻过,大唐太子,皇家嫡长子李承乾的大名吧? 崔庭旭把崔尧抱起,低声说道:“我大唐东宫之主从来只有一位,就是李承乾,以后多学些常识,莫要祸从口出。” 崔尧有些茫然,虽然对历史不算太熟悉。但总算知道,在此时,东宫太子应该早就易位了,怎地还是李承乾?不死心的问道:“那晋王如今在哪里?” 黄掌柜比他还茫然,心道从哪又蹦出个晋王?说的是前朝炀帝还是反贼薛仁杲?而后,出于礼貌,言道:“本朝,不曾有晋王之位。”为了提点,还特意在本朝二字加了重音。 崔尧心中怒骂,我就知道,总会有人搞个大的,李治那么大个活人,被搞没了。此时,他终于找到了历史中最大的拐点。讽刺的是,这么重要的事,事前竟没有一人对他说过,还是从眼前的人贩子之口得知。 杨续业低头看着眼前这几位,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把我晾在这?此时我该走还是怎样?很尴尬啊。 崔庭旭眼见崔尧不知发了什么癔症,杵在原地呆若木鸡。于是随口说道:“那小子看起来颇通人性,一并买了吧。” 杨续业却慌了起来,不是,你转移话题别拿我作伐啊,随即眼睛瞥向人群中最后的一个老太监,用眼神求助。 那老太监指指身旁一个小女娃,想了想又指指崔尧,做了个口型。 杨续业实在看不懂,只好自我发挥:“这位贵人,实不相瞒,我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一个妹妹,一个老仆,若是贵人要将我买走,还请贵人发个善心,将我家人一并买了去吧。” 后方的老太监以手遮面,觉得完了,小主人委实没有经验。 黄掌柜愈发觉得不对劲,你一个仆从怎地还有仆人,编个瞎话都编不圆?此时他已经意识到这里面估计另有隐情。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划到嘴边却放弃了:若其中另有乾坤,若是拦下,岂不是把烫手山芋留在自己手中?还是难得糊涂的好,顺手送出去得了。 于是黄掌柜开口:“那小女娃不堪指使,那老东西也行将就木,我做个人情,一并送于诸位吧。” 三人中,只有崔庭旭察觉到有不合理之处,只是为人一向懒得深究,便道:“如此,就多谢黄掌柜了。”浑不知自己接了坨大问题。 老太监本以为难逃死路,却不想柳暗花明又逢生路,顿时抓住机会,领着小女娃从人群中走出,结结实实的跪在崔尧面前,小女娃虽不懂事,也有样学样,跪倒尘埃。杨续业见此也不知所措,跪吧?有些难堪,不跪又显得不太合群。索性一咬牙,也跪在崔尧面前,朗声说道:“多谢主人成全。” 崔尧倒是无所谓,他也不明白眼前之人有何身份,只当以后多个仆人、侍女。挥挥手,让二人起来跟在身后。 黄掌柜眼看三人不再挑选,知道今日的生意已经做完,便让人取出算筹与崔庭旭结算。 崔尧看他们算的甚是麻烦,也并未多事,做什么人前显圣之举。天知道会不会被雷劈死。 少顷,两人计算完毕,抹去搭头,一共95贯。崔庭旭也未付钱,转身招呼二人即走。只见后面跟着九位新晋崔氏中人,队伍末尾,还有一个小厮和一个壮汉跟随,那小厮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裹,壮汉手中却推着一辆空置的独轮车。 崔尧问父亲:“不给钱不好吧?” 崔庭旭翻了白眼给他,说到:“你看为父身上可有那么多钱?” 崔尧上下看看,怎么也看不出他身上哪里能够藏下一贯钱来,于是摇头。 陈枫插言:“你看队尾那两个仆从,小个儿身上背着的,是这些人的身契。那个大个儿推着空车,是准备装钱哩。此二人与我们同行,乃是跟我们回家,去找管家结清手尾,咱们爷仨的事已经办完了。” 崔尧表示受教,原来管家是干这种事的呀,我还以为就是在府上吆喝两声,擎等着养老呢。 第26章 豪门恶仆斥皇商 崔尧看着崔伯安和小厮就刚入府的商品又进行了一番吹毛求疵,重点是对道士、小女童还有那个老的快入土的无须老头的搭赠表示嫌弃。又是一轮的讨价还价在前院展开,情知绝对不能退货的小厮最后无奈让步,抹掉了五贯的零头,最后小厮将卖身契不情愿的交给管家,却还是不服气的说到:“老执事,您这事可做的忒不地道,你家主人都认可的价钱,怎地到你这里还须打折扣?贵府可是豪门大姓人家,如此行事,也不怕辱没了门楣?” 崔伯安混不吝的回怼:“老夫单独与你论买卖,与门楣有何关系?难道贵人买东西就不能讨价还价?没的道理。再者说,我家贵人心存怜悯,你家却以次充好,这生意做的才没道理。要按我说,这三个老弱病残蒙我主可怜要了,你家还要倒给我家饭钱哩。” 后边中年道人才发觉自己也被划入了老弱行列,有些不忿,一把抄起身旁的小女娃顺手架在头顶,试图引起众人注意。但除了身旁的老头给了他后脑一巴掌,其余却是无人理睬。 小厮嘴上不饶人:“老执事真真的胡搅蛮缠,大家都是体面人,你却如此做派,没的让人齿冷。” 崔伯安此时却露出了豪门恶仆的真实嘴脸:“小子,你算哪门子体面人,老朽教你个乖,货到地头死的道理你懂是不懂?要说大宗买卖,双方成交可曾订立契约?你家掌柜也是个棒槌,连契约都未定,就让你个毛头小子来找某家要钱。还有这买卖可曾经过官府同意?这些人可是你家逼良为娼?要知陛下今年年初时可是说过,无罪不得将国人入奴籍。要说还是老朽心善,若是换了他人,在你掏出卖身契的时候就将你打将出去了?还想要钱?门也没有啊。” 小厮快要被崔伯安绕糊涂了,明明自己的手续完全挑不出问题,却无来由的感到一阵心虚。遂不与老管家纠缠,拿了钱怏怏离去。 崔伯安抱着省下的五贯铜钱,自得不已,心道自己仍是宝刀未老。豪门鹰犬的这份职业,自己仍然能够继续发光发热。自得过后,径直入后院找家主邀功去也。 崔尧一直未曾回房,全程目睹了交易后续,对崔伯安此人又有了新的认知,原来老崔也不是庸碌之人啊,这能力,将仗势欺人,以假乱真,倒打一耙发挥的是淋漓尽致,不愧是老家主的书童出身,想必我那便宜爷爷当年也是浪荡江湖的老泼皮,一时让人神往。 少顷崔尧却见崔伯安回返,手中仍抱着五贯铜钱,便上前好奇问道:“安伯,怎地又将钱拿了回来?是我耶耶让你还回去吗?我见那二人已经走了。” 崔伯安笑呵呵的对眼前和他缘法颇深的小公子说道:“还他作甚?他也配?一个小厮也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若是好言好语,我还不与他计较,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在此充大头,老夫若不消遣他一番,还道我崔家无人了。” 崔伯安颠了颠怀中颇为沉重五贯钱,又说道:“至于这些钱,乃是家主听闻我还下来的价,也未多说什么,赏予我了。老夫也不小气,见者有份,小公子莫嫌少,怎地也是老夫的一番心意。”说完,从怀中拿出一贯钱来递于崔尧。 崔尧待要推辞,老崔却执意要给,两人拉扯一番,崔尧拗不过管家的殷切,于是无奈的双手大张,接过钱去。崔伯安见小公子如此不要脸,连下人的钱也要。不由得欣慰的点点头,颇有老家主风采,老爷这是后继有人啊。 崔尧拿过钱,也不多言,便与老管家告别,回返后院去了,留下崔伯安抱着轻了些许的铜钱独自乐呵。 ……………………………… 后院大厅,崔庭旭与夫人双双坐于上首,看着下面奇形怪状的九个人。崔夫人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无语,转头看向崔庭旭,想听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崔庭旭毫无所觉,面带欣赏的看着众人,仿佛已经完成了夫人交代的任务。 厅中站着的众人见家主与主母不开口,愈发显得惴惴不安,众人也不知道那两公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我等买来放在此处也不言语,是要作甚? 崔夫人眼见夫君不着四六,脚下使个暗劲,便见一只绣鞋踩在崔庭旭脚面。崔庭旭轻哼一声,忙转头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崔夫人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今日买的这些人都是作甚的,你不予我说道说道?” 崔庭旭诧异,遂回夫人:“这些人都是尧儿买的,我只是带他去了宫里设在本地的放生池。” 崔夫人纳罕:“都是尧儿要的人?那你就没寻些做产业的人?” 崔庭旭这才想到自己也要弄些产业出来,一时愣神,俄而徐徐说道:“我观尧儿要的这许多人,有不少人与我的规划合拍,便没有另选他人,如此就又省了一笔花费,如何?为夫是否勤俭持家。” 崔夫人怀疑的看着眼前求夸赞的人问道:“那你说说,你要置办什么产业?要用的又是哪个?” 崔庭旭此时有些慌乱,强作镇定回答夫人:“且让为夫卖个关子,不妨先让尧儿前来问问,看他要这些人做些什么?是否和我的计划冲突,若是抢了尧儿的人反倒不美。” 崔夫人斜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个慈父,如此就让尧儿过来说道一下,你也趁此际好好编出个什么好应对我。话先说在明处,若是编的话哄不住我,莫怪我不讲情面。”说完朝身后抬抬手,就见青莲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附身在夫人嘴边,听完吩咐,便出去寻人去了。 崔庭旭抹抹汗,强笑道:“看夫人说的什么话,我怎会骗你,一会等尧儿来,我定会让你满意。” 崔夫人无所谓的看着崔庭旭:“如此最好。” 第27章 首献计胎死腹中 崔尧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如此场景:父母二人安坐于前,厅中九人立在当中不知所措。当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崔尧的时候,他竟有些不自在,被这么多人看着,崔尧表示社恐有些发作了。好在众人的目光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崔夫人率先开口:“尧儿,快快过来,让娘看看,这小脸恁的腌臜?一会要刷洗下,行走坐卧自要有仪态。来来来,我有话问你,原以为你只是买两个做小玩意的,做些东西供你闲暇时玩耍。可这又是道士又是绣娘的,可见我儿自有一番打算,能否告诉为娘,你要买这些人要做甚吗?” 崔尧挠挠头回答:“其实儿也没有什么打算,只是觉得这些人应该有些用处,府上先将养起来,让每人将各自的手艺拿出来看看,再做决定。” 崔庭旭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夫人,眼神中流露出赞同之意,表示自己与宝贝儿子的想法一致。然而,崔夫人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失望之情,但很快又转为笑容,说道:“倒是我有些着急了,我儿才七岁大,怎么能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承担呢?也怪你父亲,整日游荡,没有一个正经样子,让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依靠,真是让我儿看笑话了。”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 崔庭旭越听越不是滋味,怎地又说到我身上了,然而他自小便喜好诗书经典,大了些就到处游逛,立誓要广交天下,访遍名山大川。若说些天下奇闻、名人轶事,他是张口就来,若是让他论些商贾之事,却实属为难他了。见父亲有些无地自容,也有些不忍,终归是自己父亲,岂能让他当众落了面子。 崔尧便不再藏拙,抬头对母亲说到:“其实父亲路上也与我商议了许久,暂时还是有些思路的,只是不太成熟,恐惹母亲嘲笑,父亲才隐而不说罢了。” 崔庭旭见儿子为他解围,顿时高兴起来。心道还是父子连心,小小年纪又岂会察言观色,若不是心有灵犀,怎地我刚一为难,儿子就恰好能为我张目? 崔庭旭咳嗽两声:“尧儿,你倒是嘴快,如此轻易就将父亲卖了去,路上不是说好等我思虑成熟后再给你母亲一个惊喜吗?这还如何是好?岂不是浪费我一番心血?” 崔尧见他倒打一耙,暗骂:你这老登,亏我还替你说话,你倒演起来了,戏还挺多?于是直接准备把他逼到墙角:“如此,父亲还是将想法说与母亲听吧,你我二人智短,兴许母亲会有更好的想法哩!” 崔庭旭没想到儿子的报复来的如此之快,于是瞪向崔尧。崔尧退至母亲身后,丝毫不让的与他对视,两人的眼神中含义颇为激烈,想必都将最脏的话化在其中。 崔夫人没有察觉二人的眼神互殴,开口笑道:“如此,就快快讲来,你父子二人准备怎么做?” 两人眼神互相示意,最终还是崔尧放了父亲一马,接下话来:“父亲交游广阔,久在各世家、名宿处流连,儒释道皆有交集。如此,若有稀罕物事出售,定是不愁卖处。” 崔庭旭听见儿子夸他,忙坐直身体,抬头表示:爱听,多夸些,加大力道。 崔尧假作无视,继续说到:“如此,客户既已确定,货殖之物也已明了,只能是罕有之物。”顿了顿,崔尧接着说:“所谓罕有之物,就是旁人造不出来,或者即使能造出来也无法大量生产之物,我谓之奢侈品,母亲以为可对? 既是奢侈之物,我觉的应该是只有衣食无忧之人,才会买,才可能买的起,这些人与父亲的友人正好存在交集,这些就不赘述。 如此,就剩下做些什么,才能让人觉的是奢侈品,是宝贝。从而心甘情愿的掏钱出来,而且是大价钱。” 崔夫人听见儿子说的条理清晰,不禁喜上眉梢。且不论能不能做成,单是这番气势,就无愧于世家子的身份。于是情不自禁的将崔尧揽在怀中,仔细对着崔尧的脑袋揉搓。 崔尧气势为之一顿,心道怎么就突然上手了?还让不让人说了?于是强自从脑电波的状态挣扎出来,继续说到:“刚才说到哪了? 崔庭旭插嘴:“说到卖宝贝给那些棒槌们。” 崔尧闻言继续道:“说到棒槌,不对,是将宝贝卖给客户。” 崔庭旭继续捧哏:“那什么才能称的上宝贝呢?” 崔尧小手一挥:“自然是罕有之物。” 崔庭旭烦躁的说:“别说车轱辘话,说好几遍了。” 崔尧白他一眼,若不是要现编,我也不至于说话如此费劲,咳了咳继续说到:“比方说,当世之人每逢外出会客,或参加宴会都会熏香。若是我们制出一种药水,只需几滴就能将花香留在身上,岂不是大有可为?” 崔夫人怪异的看着崔尧说到:“那你说的这种药水,该叫什么呢?为娘觉得叫香水就极好呢,直接明了。” 崔尧有些迷惑,母亲的话里有话啊。 崔夫人招来青莲吩咐一声,就见青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只见这匣子做工精美,不像凡品。青莲随即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有一个让崔尧极为眼熟的玻璃瓶。崔夫人将玻璃瓶取出,打开塞子,一股崔尧相当熟悉的味道传来。 崔尧大为震惊,这不是六神花露水么? 崔夫人见儿子呆住,也不以为意,说到:“这香水,世间早已有了,相传是蓝田那边一个姓云的破落户做出来的。只是数量稀少,价格昂贵,等闲人见不得。我也是那边有相熟的闺友,托她买来的。这是不是你说的奢侈品呀?” 见儿子呆滞的点头,母亲才说到:“这却不好做了,即便我儿能做,这等拾人牙慧的事,我崔氏还是不屑做的,我儿还是换一样再来过吧。” 崔尧也是见了鬼了,怎么这些东西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于是试探的问道:“做出此物之人,可曾遭遇不测?” 崔夫人莫名其妙的回道:“尧儿怎会有此问?左右不过一个破落户而已,只听闻后来有宫中有人参了份子,倒是未曾听闻有何不测,想必日子倒是愈加红火哩。” 第28章 避重就轻研赌具 没事吗?这种事难道不会天厌之吗?崔尧没有因为计划撞车而沮丧,反而听到做出香水之人安然无恙而略显高兴。自从听闻第一个疑似穿越者的遭遇之后,崔尧的头上仿佛带着一个紧箍。无论言行都是谨慎小心,生怕无意间泄露些什么天机,触发天谴。而后陆陆续续听闻一些奇闻轶事,更是让他将谨言慎行执行的彻彻底底。努力的模仿周围人的一言一行,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自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存在彻底无了。恐怕时间长了,他自己都会以为自己是个彻底的土着了。 崔夫人见崔尧不说话,以为自己言语伤到了儿子,赶忙又把崔尧抱起放在腿上,摸摸头。 此时,底下站着的绣娘鼓起勇气开口说道:“贵人,可是家中没有适合我等的作坊?其实除了礼服,常服小衣、绣鞋肚兜我也能做。”末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低声说道:“其实龙袍也不是不能做。” 崔尧听完翻翻白眼,心道你可闭嘴吧,你可别把我们家埋进去。被安慰完的崔尧其实已经有了思路,既然香水被做出来没有问题,那么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很多了。不妨拿最不敏感的一些东西来试试。崔尧承认他有赌的意思,这一刻他上头了,若是一辈子畏畏缩缩,那还有个什么意思,左右白给一条命,赌了。 于是崔尧问向母亲:“母亲,若是三五人一起,闲暇时用于消遣都有何物?” 崔庭旭插嘴:“那倒是多了,可以斗茶、斗鸡、赌马。”崔庭旭正说着,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凉气入体,顿时回神,接着说道:“当然,主要是吟诗作对,琴棋书画皆可陶冶情操。” 崔尧没有理会父母间的小情趣,继续问道:“我是说桌游,就是三五人围坐一起,在桌上进行的游戏。” 崔夫人说到:“我儿说的是博戏吧,樗蒲,双陆,叶子戏也就这些了,我儿可有好想法?” 崔尧敏锐的发现,有一神物并未在母亲言中出现。继续问道:“麻将可曾听闻过?” 崔庭旭和夫人对视一眼,皆表示未曾听闻。 好命也,感谢诸位前辈留下一线生机,崔尧慨叹。 于是拿起纸笔,在纸上画下一筒到九筒的样式。崔庭旭又忍不住了,说道:“此乃牌九,我曾耍……我曾听说过。” 崔尧不理父亲不合时宜的表达欲,继续画下一万到九万,接着还有数根条子,只留一条空下。最后又写下东南西北、中发白板,最后想了想,其余样式过于繁琐,就没有再画。想了想把笔递给父亲,对父亲说道:“还请父亲在二条的前面画一只雀雀。” 崔庭旭拿起笔有些为难,问崔尧:“果真要画?”心道我春宫画技一绝的事儿子也知道了? 崔尧茫然,大哥不说是父亲画技一绝吗?忸怩个什么? 崔庭旭见儿子坚持,也不推辞,提笔说道:“那就献丑了。” 三两笔就跃然纸上,你还别说,栩栩如生。 崔夫人一巴掌拍在两人脑袋上,二人皆有些发傻,崔庭旭暗想,儿子让画的,你打我作甚。 崔尧心中怒骂:我让你画只鸟雀,你画个那话儿作甚? 崔夫人扭着二人低声喝骂:“你瞧瞧你都教了儿子什么?斯文败类。” 崔尧实在跟不上父亲的脑回路,遂点名主题:“父亲,还请正经一点,画个孔雀就好。” 崔庭旭也不敢反驳,想到,果然是我想的腌臜了,如此也罢,鸟雀也不是不能画。于是下笔如有神,这次总算是一只孔雀跃然纸上,神态高贵,气质盎然。 崔尧仍不满意,又道:“可否把笔画简略一些,如此繁复,恐怕不好雕刻。” 银匠、木匠闻言都伸长脖子向前望去,心道主家是不是有些小看我等,区区一只孔雀还想难倒我等?改日在桃核上给你雕一副百鸟朝凤让你看看,就问你怕不怕? 崔庭旭闻言也来了兴趣,不就是删繁就简,小意思。又是重画一幅,此孔雀不过几笔,便把神态形貌展现出来。崔庭旭左右看看,很是满意。 崔尧看后也是心中大定,此事成矣。崔尧起身拿起刚才画好的纸张向下走来,将众人引到一张案台边,将纸张放在案上,对众人说道:“我现在需要做一副牌,不是拿在手里的叶子牌,每张牌用料或木或竹,以后还有可能是玉石玛瑙、象牙犀角、砗磲玳瑁,尔等先用木料做出一副来看看,每张牌,寸半长,一寸宽,7分厚。皆按此形制雕刻。”崔尧拍拍纸张对众人说道。 木匠首先眼前一亮,心道我先来活了,合该我被主家看重。遂向前一步接下此活计。 崔尧见只他一人向前,又说道:“每个图样,我要四副,一个时辰可能做完?” 木匠顿时面露难色,开口讨饶:“小主人莫要为难小人,我一个人在一个时辰内恐怕难以完成。” 此时银匠站了出来,说到:“若只是在木块上簪刻,兴许我不比他慢。” 铁匠也凑热闹:“大料改小,我也有把子力气,抛光磨圆我也做得,左右不比刀镡难做。” 崔尧一摊手,分工都自己分好了,那还等什么?做吧。 见铁匠、木匠、银匠三人领了差事,便寻管家去了。剩下六人还立在当中,除了还不懂事的小女娃,其他五人面面相觑,心道我等不会被退回去吧?于是愈发惴惴不安。 崔尧看到剩下六人还站在这里,便开口道:“余下几人也不必忧心,家中还有其他产业要布局,定不会让各位无用武之地。今日先安顿下来,过几日我父亲自有安排。” 众人又转头看向家主,崔庭旭见众人终于认清谁是家主,心中大感快慰,说道:“众人不必惊惶,一会下去找我府上管家,让他将你们安顿好,暂时先做个仆从。若是立下功劳,做个家臣,享受我崔氏世代供奉岂不快哉?” 众人闻听家主画的大饼,也是稍感心安,遂向家主告辞回前院寻管家去了。 第29章 花厅三人话闲闻 厅中此时只余一家三口在此,崔夫人此时方开言:“尧儿制此为何物?” 崔尧有些赧然:“只是一消遣之物罢了。” 崔庭旭接着问:“如何消遣呢?莫非是牌九的玩法,刚才看其中有些图样颇为类似。” 崔尧言:“倒也没有那么直接,不过如果硬要说的话,也算是一种赌具。只是规则略有些不同。” 崔夫人倒也来了兴趣,问:“具体是什么玩法呢?” 崔尧说道:“具体得等匠人们制出来,才好讲解,不过他的玩法也可用一句话总结。” 崔庭旭凑趣道:“愿闻其详。” 崔尧想起前世有一洋人的总结,觉得逼格最高,于是借用:“旨在一片混乱的混沌中,创造秩序。” 崔氏夫妇顿时不明觉厉,觉得此时儿子好生厉害。崔夫人好奇的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尧儿在哪里学的?娘听得怎觉的如此高深?” 崔尧顿时感觉又到了创造历史的时候:“孩儿在被掠走的那段时间,匪徒中有一个经年赌棍,因为常年劫掠为生,无法时常出入赌场,遂想出这么个法子解闷,因儿子有些眼色,经常伺候他们玩耍,所以记得一些。如此算不算拾人牙慧?” 崔夫人素手一挥:“这却是无妨,一帮烂泥中的匪类,别说借用点玩意儿,就是借了他们的脑袋,又有何妨?如此,这麻将就算是我崔氏首创了,其他人要是敢随意窃用,且等天下人共击之。” 崔尧感觉又有些迷糊,怎地?专利法已经有了? 看儿子不解,崔庭旭解释道:“此事早已有之,昔年三国时期,蜀汉诸葛丞相首创连弩之法,一时间所向披靡,可惜行事不密,走脱了一个工匠。而后,不过几月时间,此诸葛连弩竟家家皆有。蜀国不忿,派出使者诘问其他诸侯,并扬言若是以后皆如此行事,莫怪蜀国举全国之力打造密碟暗探,到时若惹得人人自危,别怪蜀国言之不预。” 崔庭旭喝了一口茶接着摆起了龙门阵:“当时,司马家洛水之誓尚未发生,贵族之间,风气还算不错,几方诸侯也觉得行事不能没有底线,于是当时一个叫天机阁的神秘组织牵头,几位诸侯还有其他有影响力的世家合议发声,若是以后有人光明正大的窃用别人创造的东西,那天下世家共击之。 我崔氏当时也小有实力,有幸与会,这就是我家为何知道此事的原因。而后沧海桑田,城头变换大王旗,管他谁坐江山,我世家牢牢的遵守着誓言。此事初看对世间万物传播不利,然则世间大多数好东西,都是我世家或世家麾下的人弄出来的。长此以往,却是牢牢的守住了世家的地位。因此,迫于世家的压力,连皇室也不敢轻易置喙此惯例。” 崔尧听完,颇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想,心说这又是哪位老前辈搞出来的幺蛾子,真是太好了!接着又是疑惑的问道:“我方才说是匪徒中人首创,如此不算麻烦吗?” 崔庭旭摸摸他的头:“贵族世家才算是人,最次也得是个寒门,若连门楣都没有,谁把你当人?呵呵,平民尚且不算,何况匪徒?” 崔尧今日非要弄明白规则,于是又问:“昔年,做出香水之人应该也不是贵族吧?为何他却无事?” 崔夫人笑言:“此事,我却是知道一二,昔年,那云氏本算不得什么,只是族中有一人颇得军方青睐,算是半个军中贵族的外围,如此才让各世家勉强承认,不曾下手。” 崔尧越听越觉的故事情节耳熟,追问:“那人后来呢?” 崔夫人想了想,说到:“后来听闻皇家入了份子之后,给了他一个小爵位,那厮为将爵位弄成世袭的,不惜入伍从军,听说是陛下打高句丽的时候殁了。” 崔尧……就这?你可真是白瞎了这个姓了,啥也不是。 崔夫人又接着说道:“皇室感念此人的忠心,对其家族多有回护。如此几年下来,那破落户竟也起来了,如今也算是有了门楣,只是无爵位在家,又无世家底蕴,想来,败落也就在一两代了。” 一家三口谈及往日趣闻,一时间其乐融融。此时青莲回禀,言木匠等三人门外求见,想是那物事做好了。 崔夫人止住话头,对青莲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青莲应诺,少顷将三人带上来,将所做之物呈上。崔尧首先上手,见此物竟不是一种材质所做,背面黑中发红,显然是一种檀木所制。牌面竟不是木头,摸着温润细腻,像是一种骨制品。两种材质细看侧面,隐约可见榫卯相接,接口都在左右两侧,且一般无二。崔尧看完牌,问向几位匠作,语气带上了几分尊敬:“敢问,可否将工艺说于我听听?” 木匠笑的见眉不见眼,上前说道:“咱府上可当真是尊贵无比,我跟着老管家一进府库,好家伙,这一下就迷了眼。只见紫檀、黄檀、金丝楠堆了一大间,玳瑁、玉石、金银珠宝如土坷垃一般垒在一起,那么老大的象牙也有十好几根,小老儿见如此多宝贝,一时也有些犯了难,到底该用什么做,还是李大哥有决断,定下了象牙和紫檀做料。于是我几人一合计,索性卖卖手艺,让主家明了我等不是吃白饭的,如此浅薄只见,还望主人莫要怪罪。”木匠说完,拉了一下银匠,想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李大哥。 崔庭旭明白自己这个家主要出面了,清清喉咙说道:“尧儿,看这手艺还过得去?” 崔尧正在挨个摆弄,闻言回答:“父亲,我觉的可以说是巧夺天工。” 底下几个匠人连忙摆手,表示谬赞了。 崔庭旭又问夫人:“如此,该赏?”见夫人点头,遂加重语气:“尔等手艺颇得我欣赏,每人赏钱一贯,下去找管家自取,青莲,你随他们去一趟吧。” 三人见此,口中称谢,下去领赏不提。 崔庭旭见人都走了,对着儿子热切的说道:“此物几人戏尔?” 崔尧回道:“尚缺一人。” “如此,将沈夫子请来。”崔庭旭敲定人手,就见久未出场的元东领命而去。 崔尧摸着麻将,一股熟悉的情绪沁上心头,这是我亲手打造的东西,且天谴未至,如此这个世界才有了几分意思。 摸着一张牌,感觉到熟悉的花纹,翻手拍在案上,轻喝一声:“发财。” 崔庭旭拿过来,翻过牌面,却是一张南风赫然在目。 第30章 惊现赌神杀四方 一家三人没有等待多长时间,沈夫子就踱步而来。崔庭旭先站起来对沈夫子说道:“倒是劳烦沈兄来此一趟,今日小儿与我去采买了些人手,按小儿想法制得一消遣之物,特请沈兄一起品评。” 沈鸿也不托大,叉手还礼。虽然他曾经的官职比国子监博士要显贵,但终归沈鸿是崔氏从小资助起来的,身上早已烙上了崔氏的印记,两人关系说不清尊卑,倒有些朋友的意思。 “我刚才听闻侍女简略说了一二,还不知尧儿到底做得何等物事,正好瞧瞧。” 崔尧等二人寒暄完毕,便令人取了一张方案,又让人拿了四个胡凳,无他,实在受不了长时间跪坐,哪怕有凭几也受不了。正好有木匠了,改日须得做几张椅子才好,以后把全套明式家具全弄出来,想想就美滴很。 桌椅齐备,总觉的少了些什么,崔尧左右看看,又让侍女裁了一块毡布放在上面,这才满意。 崔夫人看看粗糙的毡布有些嫌弃,说到:“怎地不铺块绸缎,如此粗糙,岂不是磨的人手疼。” 崔尧笑着对母亲说:“绸缎太过光滑,玩此物怕是会飞的到处都是。今日只是试制,因陋就简,改日让绣娘想法多试几种材料,当要柔软涩滞才好。” 四人坐定,崔尧教众人各自在自己前方垒砌双层17张牌,众人也不追问,照做便是,一时间嘻嘻哈哈倒是颇有意趣。 当麻将长城规模初具,崔尧才发现少了个重要引子,遂又央求母亲找两个打双陆用的色子,(很多小说用的词是骰子,想来是正规用词,但我从小接触到的都是用色shai子,故本文沿用色子)拿到手一看,骨质的用料,想必又是象牙的,古代的大象真是遭老罪了。 器具终于齐备,崔尧说道:“眼下,我们先玩几圈明牌,不计筹数。规则在游戏中我一一讲明。等诸位长辈明了规则,咱们再论输赢。”说罢掷下色子,然后为众人一一解说。 场上其余三人都是聪敏之人,若论智商,只怕崔尧还要敬陪末座。只是一把下来,众人便要求崔尧把所有赢面牌型说全即可,其余自理便是。 崔尧无奈,暗道自己是不是有点把众人看扁了,想来一个世家嫡子,以文采见长,供职于国子监;一个是本朝名相的亲侄女;另一个更不简单,自幼便是神童,曾官至谏议大夫,差点成为一方大佬。如此三人,陪崔尧玩个麻将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第二把,众人商定以一文为最小筹码开始,随后便重新掷色子定庄家。 崔尧开局便自信满满,想到自己可是有经验优势的。前世虽不曾经常玩耍,但逢年过节,家中总要凑上一桌玩乐半夜,那也是前世家庭最和睦的时候。因此,前世没离家的时候,总是颇为盼望。如今又在此地码起牌来,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尧儿,你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胡了?”崔夫人的话语打破了崔尧的回忆,他起身站到母亲背后看过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一和九,崔尧看的头痛,顺手整理起来,不一会就看到一副清幺九摆在面前。于是更加头痛,这都是什么手气? 每人才出了4张牌,母亲已经做成了大牌。真不知是什么运气。崔尧给母亲一个商业微笑:“是的,母亲胡了,只是胡的不算大。”崔尧企图蒙混过关,却忘了对家还有一个过目不忘的老贼。 沈鸿捋捋胡子说到:“我怎记得你方才说过,没有吃碰,牌中无字牌,全是幺九刻,算是大牌型?为师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清幺九,筹算64番?为师记得可对?”说完促狭的看了崔尧一眼。 对对对,忘了你这厮记性颇好,如此倒是枉做小人了。崔尧赶忙对母亲附上微笑:“孩儿年龄尚幼,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老师慧眼识牌,我们每人应该给母亲64文。” 崔夫人顿时上头,喜上眉梢的看着众人,催促大家赶快拿钱,连儿子也没放过。 崔尧摸摸从老管家那顺的一贯钱,心道才第一把,看我将本求利。 “噫吁嚱~~~青莲宝灯。给钱!” “哎嘿,这是四连刻啊,给钱!” “哎呀,这把牌好臭。等下,把牌放下,我要胡了,十三幺!!!” 没过两圈,崔尧除了一把屁胡,分毛没进,就看着母亲表演,转眼就见还没焐热的一贯钱轻省了许多。 母亲的牌运也太壮了吧,然而没过两把就发现父亲在拆牌喂子,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老崔,刚学会打牌就会玩世故牌了,简直不当人子。崔尧的碎碎念不停息的嗡嗡作响。 崔夫人嫌弃的拍了下崔尧:“念叨什么呢?专心出牌。” 沈夫子始终佁然不动,料想猜到好友给他夫人喂牌也无动于衷,终于在摸到一张牌后,放在牌中,说到:“惭愧,侥幸大四喜。”众人也未大惊小怪,好不容易胡一把。 接下来就进入了沈夫子的表演时刻,种种牌型不重样的一一演示,一边码牌一边念念有词,仿佛言出法随,说胡就胡。 崔尧人都要麻了,遂好奇问道:“师父,你在嘀咕什么啊?” 沈夫子随意的说道:“算牌啊,为师我新学此戏,还做不到心算,故而默念辅助,倒是惭愧了。” 崔尧傻眼:“你刚学会打牌就会算牌了?” 沈夫子奇怪道:“难道你们不算牌吗?如此还有何意思?全看运气吗?” 崔尧看看马上就无了的铜钱,暗道:果然还有高手。 没过半个时辰,除了崔夫人身后还有些零星铜钱,崔庭旭和崔尧这里已经是债台高筑。 沈夫子嫌弃的将身后的铜钱朝旁边拢一拢,接着笑着对众人说道:“如今我看天色已晚,不如今天就到此刻吧,崔兄尚欠在下两贯零一十七文,尧儿还欠为师三贯零一百三十文。这样,抹去零头,算作三贯。还请两位速速结账,这赌账可是不好过夜的。” 崔氏三人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本来想找个搭子,却不曾料到请了个阎王。虽然三人拢共输了不到十贯,可是被一外姓一力镇压,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崔夫人叫人取来铜钱,将沉甸甸的开元通宝放在沈夫子身边后。崔夫人开言:“此时尚不算晚,不如用过膳,再耍一会儿?” 二崔听闻,连连点头,此时三人都有些上头,陷入迷瘴而不自知。 沈夫子却苦恼的看着满地的铜钱说:“改日吧,在下实在背不动了。” 第31章 小儿初定传承业 三人见沈夫子艰难的背起一堆铜钱,左右尝试还是无法成行,于是崔尧忍不住上前帮忙,却被崔庭旭劝止,唤来一个仆从才算将赌金帮沈夫子全部拿走。 三人目送二人远去,崔夫人才想起今天折腾的这些事到底是要做什么。于是心情转好,大笑着对崔尧说道:“我儿好本事,此物值得去做,想来必能风靡一时。” 崔尧心说风靡一时,你却是说的浅了,此物在娱乐众多的后世尚且还有一席之地,何况在现在这个时代? “只是我儿以后莫要沾染此物了。”崔夫人又接着说道。 “为何?是怕儿沉迷赌博吗?还请母亲放心,孩儿只是制作推广此物,本心并无沉迷之意。” “诶,为娘不是这个意思,世家子有个雅好算甚沉迷?只是为娘觉的你手气不太好,若是日日输钱,让别人以为崔氏出了个散财童子,于面上不太好看,钱财倒是其次,名声不可轻侮,乖啊,你与此物无缘。” 我谢谢你啊,咱们的三观什么时候能合拍呢?崔尧总是理解不了母亲奇怪的想法,颇有些天马行空,让人无所适从。 崔庭旭难得正经一回,开口对二人说道:“今日玩耍半日,见此物果能成事矣。接下来就是如何推介给世人了。尧儿你有何好想法,说与为父听听。” 崔尧见父亲问正事,也不再想手气的问题。 “父亲,我觉的此物还未完备,首先人手不够,若只凭木匠几人,累死一日能得几套?首先应该再招些人手做工,再者,应区分等级,什么材料贵重、什么材料轻贱做好区分。 现如今,我觉得只做昂贵之物便好,如玉石玛瑙、象牙犀角、砗磲玳瑁这些作为原料,最次也得是今日这套木牙榫卯的。每套麻将配两只色子,材料用白玉就好。再辅以台布一张,颜色或青或玄,手感须绵密,软硬适中,边角绣些吉祥纹样作为点缀。 做好之后,外箱以檀木包裹,箱子上也需雕龙画凤或其他繁复纹饰,最后在角上打上我崔氏的印记。” “为何要打崔氏的印记?如此一来岂不是说不清是你大伯的手笔还是咱家的生意?”崔夫人有些意见。 “哦?母亲的意思是崔氏祖宅那边的产业也有商标?”崔尧有些见怪不怪了。 “那是自然,凡崔氏往外售卖的物事,都有崔氏印记,只是这些东西却是与咱家无关。” “如此的话,不如重新设计一个标志与祖宅做个区分。”崔尧说道。 “既是我儿首创,不如就将‘尧’字作为标记吧。”崔庭旭直接一锤定音。 崔尧并未推脱,左右不过一个名字罢了。却不知父母已经存心将这份产业记在崔尧的名下。 而后,崔尧与父母商定了招人,制作的细节,又拜托父亲等成品做好,便出门访友一事。 浑不知自己已经被儿子暗地里安了一个销售经理职位的崔庭旭,高兴的接下此事,于是便拿起纸笔,回想都有哪些怨种朋友适合做目标客户。 崔尧见一切安排妥当,就向父母告辞,起身说道:“孩儿今日想与两位兄长一同用饭,一应细节还指望父亲母亲详细斟酌,孩儿尚幼,顾不得方方面面,还请多多担待。” 崔夫人见宝贝儿子要走,便要阻拦。岂料崔父插言:“我儿可自去,今日我父子做下好大事,须向你兄长们分享一番。” 待崔尧走后,崔夫人便要怪罪夫君。崔庭旭却笑呵呵的说道:“尧儿与兄长亲近,总不是坏事,以后有他二人帮衬,尧儿在你我百年之后,会好过许多。” 崔夫人见他说的伤感,也不再多言,半晌才笑道:“愿我儿无病无灾,平安百年。” ………………………………………… 还是那间阁楼,三人依然席地而坐。崔大郎今日倒未饮酒,原因自是因为正在上楼的崔静宜。大姐闻听三人在阁楼小聚,竟也来凑个热闹。往日崔静宜独自惯了,自小弟归来,性子也愈发活泼起来,只是与兄弟三人登高聚会、闲谈佐食还尚属首次。 崔大崔二见姐姐到来,反倒有几分拘谨,浑不似崔尧一样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三人见大姐入席,纷纷行礼。待重新入座后,崔大郎便问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此地?” 崔静宜露出一个笑容,只是感觉还不太习惯:“今日,管家在我院内安置了一位绣娘,听闻还曾是东宫之人。只是为何被发卖,言语颇不详实,想来也是隐情在内,我倒是不好细问。老管家言说此人暂时在我院中听用,以后若有变故,再重新分配。我有些好奇,自记事起,母亲不曾安排人随侍于我左右,怎地今日却安排人进院? 后来见我追问,管家才将内情一一告知,我这才知今日小弟做下好大的事。只是我也有些好奇,小弟年方七岁,总角还在头上挂着,怎么有这么许多的奇思妙想?” 崔大崔二闻言急忙追问,听得崔静宜将听闻之事一一转述,也纷纷大奇,一起追问起崔尧来。一时间仿佛三堂会审。 崔尧见状赶快招呼大家先吃东西,其他事情可以边吃边说。要知道他今天走了好多的路,又耍了半日的麻将,此时早已腹中空空。 “以上,就是今天所发生事情的全部经过。”崔尧吃饱后,也默默装完了逼。 “小弟如此厉害?竟半日输光了三贯多钱?”崔大郎首发感叹。 这有什么可赞叹的吗?你关注的点真是偏的一点不出人意料啊。 众人不理大郎,二郎半晌才说道:“我曾言三郎早慧,本有些夸赞之意。没想到却夸的有些保守了,三郎之智,强我多矣。今日一出手,就解我多日忧愁,二哥惭愧不已。” 崔尧连忙说道:“二哥休要如此夸赞,今日不过提出一个想法,到底成效如何,尚未可知。万一无所成效,二哥今日的夸赞,岂不是要羞煞我也?” 崔二郎认真的说道:“只要是能提出办法,就已超出我等颇多,三弟不用自谦。” 崔静宜听到此处,才知道今日之事乃早有预谋,也不禁为崔尧的早慧感到惊讶。俄而转念一想,三郎的相认有自己的功劳在内,如此一想,她又有几分自得挂在脸上。 “三弟,是否有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二郎问道。 崔尧想了想:“暂时未有,如果兄长们有相熟的朋友,不妨多往来一二,待家中制作出成品后,拉他们一同玩耍,也许会有出奇的效果。”崔尧还有个想法未宣之于口,此时有些太早了,等麻将推广出去,时机成熟,弄个天下第一麻将争霸赛,想来也挺有意思。 崔大郎此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三弟,前院门房为何入住了一个内侍?虽是内侍,看上去杀气颇重,这人也是新晋的仆从?” “是的,今日一共买了九人,除了最后一老二小我暂时不知作何用处,其他的倒是都有用处了。” “那内侍有何用处?我家又不是皇宫大内,用不着这些虚假排场。” “那人别看是内侍,自有一番手段在身,以前在宫中专司净身,虽然手艺不太精熟,但在咱家是够用了。” 崔大打了一个寒颤:“你要这人有何用处?莫非用作私刑?” 崔尧怪笑的看着大哥说道:“大哥何必紧张?只是准备用来劁猪罢了。” 第32章 牛鬼蛇神匿行藏 在崔府前院的西跨院角落里有一间平房,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默。三个人蜷缩在一张通铺上,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个屋子显得颇为简陋,空间不大,但一张通铺却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地上随意散落着三张胡凳,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方桌,可惜它已经失去了半条腿,只能靠着四块青砖来保持平衡。而要说这屋里最奢华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个雕花繁复的衣柜了。然而,仔细一看,会发现衣柜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痕迹,好像曾经遭受过暴力的打砸。而且,柜门也缺失了一面,怎么看也像是贵人们替换下来的物件。 小女娃最为活泼,左右张望着他们目前的居所,眼睛带着好奇和兴奋,抓着哥哥的手说道:“哥哥,哥哥,我们有自己的房间了。终于不用和怪道士还有李伯伯挤在一起睡了。”女娃看年龄应该不到五岁,却生的眉目清秀,口齿伶俐。 铺上唯一的老者摸摸女娃的头,宠溺的说道:“是啊,咱们总算是逃出藩篱了,眼下我们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往后若有机会,离了此地,两位小主人做个正常人,老奴也算不枉家主的托付,日后若是奈何桥上有幸相会,也能够交代了。” 屋中最后一个少年说道:“张爷爷,今日怎么不提复国之事了?” 老者惨笑的说道:“ 以往,我们隐匿宫中,策划过多少次刺杀?有一次能够近到那人的身边吗?为了行刺,王爷不惜自宫亲自前往,还不是被他一网打尽?最后留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谋划了好久才将我三人送至东宫。如今好不容易辗转出来,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家主仅存的血脉冒险了。” 角落中的少年面色有些阴郁,其实他早就厌烦了活在阴沟里的岁月。自记事起,无尽的阴谋、暗杀、死间充斥着他的童年,有时候他甚至怨恨自己的姓氏,亡便亡了,为何还要垂死挣扎?做些闹剧难道只为博那人一笑吗?王朝残余的力量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消失殆尽,却换不回仇人的注视的目光,何其可笑。只是他从小被身边人裹挟着,听着那些人狂热的口号,他不能,也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仿佛怯懦于复仇就是一种背叛。如今听到老者不再提起复国之事,心中不免感到一阵轻松,只是少年将脸背了过去,似乎羞于让人见到他脸上的释然。 老者并未注意少年的异样,自顾自的说道:“眼下咱们的人手损失殆尽,杨政道那小儿胆小如鼠。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把自身暴露给他,难说他不会拿你去邀功。如今阴差阳错进入崔氏也不算坏,暂且安定几年,老奴是指望不上了,还望杨氏列祖列宗保佑小王爷和郡主平安长大。” 一旁的小女娃安静的听着身旁两人的对话,聪明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郡主,只是从有记忆起就和哥哥一直过着老鼠般的日子,也从未感到自己的姓氏有何荣耀可言,如今有一个单独的住处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少年对自己的身世其实也不太熟知,只知父亲乃是大隋明帝亲子赵王杨杲,当年在江都之乱中被宫人偷梁换柱逃得一命,本以为从此将开启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却不想还未拨乱反正,就已经丧身宫禁之中。末了连个名号都没留下,只在案卷中留的一个无名内侍作乱,被陛下徒手格毙的闹剧。 少年在阴影中低声自嘲:“杨续业,杨续业,能续得了谁的业?” 女娃上前来抱住哥哥,轻声道:“哥哥不要想的太多,今日的晚饭有肉哩,我看这主家待下人颇为和善,我们老老实实的伺候人家就好,说不定等我长大了还能给小主人做个妾呢,到时候哥哥就可以享清福啦。” 杨续业看着妹妹没出息的样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果然再大的名头没有实力也如野狗一般的仓皇。 他拍拍妹妹的后背安慰道:“珏儿不必轻贱自己,哥哥自有本事在身,凭我一双手也能让珏儿过上好日子的。待我再大上一两岁,我自会出人头地,到时脱离崔氏也未尝不可。” 杨珏有些迷惑,为何要脱离崔氏,她觉的这里就挺好,有房屋可以遮风避雨,不用东躲西藏,还有稳定的饭食。她实在不理解哥哥的情怀,只是听话惯了,从未尝试过反驳哥哥。 静谧中,老者又开言:“天色不早了,还请小王爷和郡主早些安息吧。” 杨续业本待应承,却忽然觉的不妥:“张爷爷莫要叫那些称呼了,就叫我等续业、珏儿便可。我等初来乍到,不可不防。以后咱们就爷孙相称吧,免得生出祸端。” 沉默半晌,老者才说道:“如此也好,老奴以后就僭越了。” “嗯,无妨,爷爷睡吧。”杨续业倒很坦然。 …………………………………… 时光悠然,恍然半月过去了。崔尧这段时间并未再操心家中的产业,只是一心跟着沈夫子刻苦攻读。期间两位兄长倒是对府中如火如荼的制造大业颇为上心,只是从未有过商贾经验的二人对此更是无所建言,只能闲暇时刻叫上姐姐弟弟,四人围坐修炼牌技。只是近一两日崔大郎明显捉襟见肘,显然被其他三人刮去不少油水。 这日午后放课,沈夫子并未放三人离去,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崔尧:“尧儿,这几日府中各处麻将声不断,怎么却无人邀我去凑搭子?莫非有何事是为师不知道的?” 三人集体吐槽,谁敢叫你?崔大郎忍不住说道:“先生,您打牌时模样颇像作法,口中念念有词,手下从不留情,往往不过一个时辰,其他人就一文不剩。想来他们都是惧你威名,不敢造次吧?” 其他二人忍不住点头称是,角落里坐着两位书童也不禁同样点头,这二书童却是那杨氏兄妹在此。 这兄妹俩买进来时本就是个搭头,只是崔庭旭随意所致,管家本来要他二人做个扫撒,免得吃了闲饭。还是崔尧偶然发现二人能写会读,连小女娃都比他字写的好看,于是向母亲要了过来,做自己的伴读。他想着从小培养的人手那忠心还得了?岂不知人家从根上就没打算认主,只是互相凑合着吧。 闲言少叙,沈夫子这边却有点伤心,不禁说道:“仕途不顺,官场失意,难道这赌场也要不得意吗?” 崔尧小声道:“不,您不是不得意,是太得意了。” 见沈夫子瞪他,崔尧不禁气弱几分,最后想到什么,安慰沈夫子:“过几日,父亲要出门远游,我已经和父亲说好,带我同去,若是先生不弃,不如一同前往?此行有一目的就是推销麻将,若是先生出马,定能杀个人仰马翻。” 见沈夫子沉吟,显然是有些心动,只是家中还有课要授,不禁有些为难。 崔大崔二却在一旁急了:“为何我等不知?如此要事,哪能只让父亲和三弟劳累,我等在家坐享其成的道理?我们也要尽一份力。” 崔尧斜眼看去,你们就是单纯的想出去玩吧? 崔尧说道:“不光父亲与我,还有姐姐也有去,说是到时有不少青年俊杰在场,母亲的意思是让姐姐去相看一二。” 崔二郎迟疑道:“姐姐今年才十三岁吧?是不是有些早?” 崔尧同意的点头:“我也是如此和母亲说的,只是母亲说与其到了年龄盲婚哑嫁,不如先在同等门第之间的人家相看一番,若是有合适的,也好先下手为强,如此对崔氏、对姐姐都有好处。如此我觉的母亲说的也有道理,若是能多一分自由,为何不早早把控?” “那我们呢?”崔大郎又问道。 “你们不如自去请母亲恩准,想来没甚难处。” 沈夫子矜持的说道:“若是你们都出去撒野了,那课业怎么办?罢罢罢,若你们都去了,我这个先生也只好随你们去吧,免得落下课业。” 你说归说,笑个什么劲?崔尧看着夫子吐槽。 “尔等快去求个恩准吧!”沈夫子催促道。 你又着急个什么?嘴角能不能压一压?崔尧看着毫无城府的夫子,觉得他在官场待不住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33章 一路仓皇夜入舟 崔夫人最终答应了两兄弟的请求,只是如此一来家中除她之外竟全跑出去了。崔夫人越想越不对,最后决定同众人一同出行,这才心下顺遂。 于是本来三五成行的队伍,马上扩大化了。计有崔氏一门六人,侍女二人,车夫及仆从四人,沈夫子一人,书童二人,陈枫携护卫七人,共计二十二人。随行物品也颇为不少,除了两车麻将,光是众人路上吃用,也满满的装了两车,眼见夫人命人要将马桶一类的东西强塞进去,崔庭旭不由的扶额呻吟:“夫人且慢,我等只是远游,不是搬家,大可不必啊。” 说了半天却无人理睬,崔庭旭与陈枫互望一眼,皆是打了个寒颤。想当初二人携二三子轻裘快马,四处流窜是何等的惬意啊?怎地今日却如逃难一般? 崔庭旭见到夫人还在和侍女商量还能携带些什么时,他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拉住夫人:“不用带了,多带几贯钱,随身带些金豆子即可。咱们是去长安,不是去哪个穷乡僻壤,都能买的。” “说的轻巧,万一买的不合心意呢?这些都是我用惯的东西,怎能不带?”崔夫人罕见的有些娇憨。 崔庭旭见自己无用,便朝儿子使眼色。崔尧假做无视,女人出门带行李唯恐不嫌多,古今中外不外如是,他可不找不自在。没看见他姐姐也在如仓鼠搬家一般往车上丢东西吗?他能怎么办?当然是帮着搬呗。最后又拉来一架车才算完事。 崔庭旭看着五架马车一阵头疼,府上连备用的马车都已用上,可是全装了货物家什,人坐哪里呢? 陈枫见家主发愁,上前说道:“二郎无妨,此去长安一千六百余里,却有千里是水路,让家中闲置的兄弟们送我等一程,待咱们上了船再一人双马回返就是了。清河那边我已与老宅的孙船首说好了,调了条大船,足够我等折腾。” “如此也罢,只能如此了。”崔庭旭妥协。杨续业见家主如此安排,遂带着杨珏走向最后一辆马车,将妹妹抱上马车,他在驭手位置坐定,开口说道:“家主,小人对驭车一道颇为精通,我与舍妹驾此车随行吧。”他可不想小妹受马匹颠簸之苦。 崔庭旭听后有些开心:“如此正好,从此地出发至清河,那辆车就由你看顾了。” 崔尧听道他的书童主动为父亲解忧,也未多想,只是觉得他这书童行事做派俨然一副大家做派,他若与我站在一起,怕是比我还像个世家公子。 一行人络绎出府,只见前面马匹上扶老携幼,后面大车颤颤巍巍。乍一看真有些仓皇北顾的意味。崔尧与母亲同乘一马,被母亲揽在怀中。此时的他早不是初来之时那么别扭,大喇喇的靠在母亲怀中,左顾右盼。只见父亲与陈枫撒了欢似的在前边领路。其余众人皆乘着马,连姐姐也是独自驭马。如此看来府中只有他一人不会骑乘,如此路上得想法学学。 “母亲,我路上可以自己骑马吗?”崔尧扭头问道? 崔夫人摸着崔尧头上的两个角角说道:“不可,等你十岁以后吧,你二哥也是十岁才开始骑马。” 崔尧揪着自己的哪吒头暗叹,年龄影响我发挥了,遂不再提此事。 路上匆匆而行,终于在天色将晚时分赶到了清河河畔,崔氏一家主要人等上船歇息。陈枫则留下与人交接,随着船上水手与崔府家丁合力将所有物品都运上船后,天已经全黑了。此时,崔庭旭才上前与船主见礼,双方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几句寒暄后,孙船首就安排众人入舱内用饭,陈枫则招呼着送行的仆从将车马送回。 当陈枫返回舱内时,众人已经安坐,静待开席。陈枫先对家主示意安排妥当,又朝着敬陪末座的孙船首叉手道:“此次远行,一切就托付于兄了。” 崔庭旭也举杯敬酒:“我此次出行,携妻带子,一路恐有疏漏,还望孙兄多多包涵。” 却说那孙船首也是八面玲珑之人:“二公子折煞小人了,我哪里当得二公子敬称,底下人抬举,叫我一声孙船首。然清河地界,谁不知道,我乃是老家主一手扶持起来的。若不是崔氏青睐,我孙六也不过是泼皮一个,烂泥一般的人,岂能与二公子这般人物同席饮酒?若是看的上小人,叫一声老孙足矣。”说罢一饮而尽,看得出也是一个爽利人。 陈枫一旁凑趣:“孙兄太自谦了,大运河上谁人不知,谁也不晓,清河浪里蛟的名号?如此威名却不是崔氏帮孙兄打出来的吧?” 孙六哈哈一笑,眼中也颇为自得,只是嘴上仍在谦虚:“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给个面子,上不得台面。如此匪号还是莫要污了二公子的耳朵。” 崔尧在一旁眼睛滴溜溜的乱转,这一会儿江湖、一会儿匪号的,莫不是此人是个江洋大盗?心中疑问却是没有当面问出来,想着留待以后问问陈枫大叔。 崔庭旭不以为意,他虽然无心俗事,也知这老孙有时也做过滚刀面或是馄饨面,只是无论老孙做何事又与他何碍?左右不过是庞大崔氏的下面人罢了。 老孙向众人敬了几杯酒后,便言说江上行船须离不得他,遂向众人请辞。 崔庭旭笑言:“还请孙兄自便。” 在孙船首走后,众人逐渐放开心怀,开始吃喝。崔庭旭为人颇为洒脱,出门在外也不太注重尊卑,遂令众随从、侍女下首就坐,一同用饭。众人也不矫情,自顾自的去寻案几去了。 酒过三旬,崔尧跑到陈枫那里,颇为乖巧的给父亲的心腹倒满酒水,等陈枫得意的端起酒杯,还未送入口中就开始发问:“陈叔,方才那人是何人?我听得他有匪号,又有江湖上的朋友,此人莫非是个江洋大盗?是不是武功非常高?” 陈枫哂笑:“三公子哪里来的那么多揣测?他只是久在这条水路行船,船上桅杆常年挂着崔字大旗,时间一长,这条线上讨生活的朋友都给崔氏几分面子,无人敢动他罢了。至于匪号,或许是他曾做过什么无本买卖也说不定。” 崔尧见他说的含糊,却也明白几分,此人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仰仗的不过是崔氏的威名,只是行事不太老实。 崔尧又问:“那么他如此行事,不怕污了崔氏的名头吗?” 陈枫答曰:“那却是不会,中了招的人要不是来路不正,要不就是心怀鬼胎。世家大族、朝廷人马、商贾行人他不会动的。须知他虽有匪号,却实实在在的是县令眼中的红人,来往飞贼水盗有不少人的花红都是他领去的。” 崔尧大奇:“那他岂不是正义之辈?怎会落下个匪号?” 陈枫逗着崔尧,半真半假的说道:“谁知道有没有落单的行人,或是杀良冒功呢?哈哈。” 崔尧听完沉默,虽不知陈枫是不是在开玩笑,但这种事,这个时代绝非罕有。一时间他对这个时代的人又有了新的认知,且对现下的法治进程深感忧心。 第34章 假道原是真细作 入夜,圆月当头,此时的 崔府一片寂静,各个入口拐角的灯笼早早熄灭。此时主人们都已外出游玩去了,因为晚间已无主人用伺候,所以剩下的仆从也早早睡下。如此府中说话管用的只余崔伯安这个老管家,奈何这个管家也是新官上任,还没有过磨合期,因此有些疏漏也正常不过。 门房中本来只有门子一人,半月前管家在这里安插了一个道士,所以两人约定以后道士在此值夜。门子乐的如此,往常想婆娘时,总是将婆娘偷偷带入门房。虽说大家心照不宣,但门子总是觉得影响不好,更怕因此被新管家揪住把柄。道士的到来恰好解决他的问题,因此,天刚擦黑,门子便和道士交代一声,回家去了。 道士吃完饭就在榻上盘膝而坐,当耳边再没有声音传来之时,他悄悄的打开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一套夜行衣来。少顷,一道黑影从窗子翻了出来,两步助跑踏上高墙,竟是没有借助任何工具翻了过去。只是此时月光正盛,一身黑衣照了个明明白白。可惜无人看见,若是有人在侧,说不得要夸一声好身手。 半个时辰后,黑影在一户民房前停步,上前轻轻拍门,只是节奏有些怪异。没过多久,就听见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来者何人?” “三清门下。” 随着简短的交谈,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厮探头出来,此人正是那黄掌柜的从人。只见他左右看看,一把将黑影拉进门内,随即关门。本就空旷的街道上,又恢复了安宁。 “怎么今日就得空回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道,音调怪异,不似常人。 “回公公,今日那崔氏二郎一家全部出远门去了。我正好得了个门子的差事,以后往来会方便许多。” 一个身影走出阴暗,却见来人一副商贾打扮,不是黄掌柜又是何人? 只见黄掌柜皱着眉头问道士:“你就穿着夜行衣来的?” 道士颇有些自得:“卑下准备的可还充分?” “你要不要看看外边月亮有多大?你这一身比常服还要扎眼。” 道士看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不解的挠挠头:“晚上穿夜行衣不是常识吗?” 黄掌柜一口老槽憋在口中,不知如何发散,半晌才说道:“首先,今天乃是月圆之夜,而且还是晴天,你穿夜行衣就如黑夜中的灯笼那般扎眼,你可明白?” 道士郁闷的点点头。 “还有,”黄掌柜继续说道。 “你是个谍子,不是他妈的刺客,到底他妈的是谁训练的你,让你这般行事?” 道士小声说:“是公公您训练的卑下……” 黄掌柜双手胡乱挥舞:“哎呀,烦死了。直说吧,今日有何事汇报?” 道士听到终于可以汇报消息,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这死太监就是事多。 “自那日公公将我作为搭头混入崔氏采买奴仆的行列中,卑下一直注意崔氏二郎的动向。”道士在搭头二字加上重音,似乎还有些不平。 黄掌柜假装没听见,示意继续。 “卑下侦测到一向浑噩的崔氏分支似有振奋之意,最近一直在谋划商贾之事,此次他府上出行,明面上是参加京城五姓七望的联姻会盟,暗地里或是为了行商贾之事。且那新鲜玩意似乎还是崔博士刚捡回来的便宜儿子所制,那东西叫做麻将,应是消遣聚赌的东西。形制颇为精美严谨,不像是个毛孩子弄出来的东西,卑下觉得:要么是崔博士一直藏拙,假托儿子所制,要么是他那便宜儿子有问题。” 黄掌柜摆摆手:“你只是个谍子,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把事情讲清楚就好,分析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黄掌柜知道他所说的有问题是什么意思,自古皇室就一直在收集神童或是异人,因为这些人中总有那么几个有窥伺天机之能,只是大多有此能力的人都不得好死。披上这等神秘色彩之后,使得皇家更热衷于此。只是天机之人只闻传说,少有人见到,黄掌柜也没觉的自己就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出宫办差就能找到这种人,于是他还是把重点放在监视世家上面。 黄掌柜想想说道:“崔博士一向懒散,连国子监的差事也是三心二意。许是有了嫡子之后,被房家那个河东狮催促着传承家业,此事暂不足为凭。话说老房家真是一脉相承,妇人都是如此彪悍。”吐槽完去年刚过世的老宰相,黄掌柜感觉一阵惬意。 “暂时不用对崔博士过于担心,我这边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崔庭恩身上,此人野心不小,太子殿下曾说过此人要重点提防。不过崔庭旭这边也不要放松警惕,毕竟他也是崔氏嫡子,而且天分甚高,只是一直无心俗务罢了,若是有一天他开始与他大哥争夺,你一定要及时禀报,并想办法煽风点火,这才是重中之重。” “卑下明白!” 黄掌柜挥挥手:“去吧,回去把你这身夜行衣烧掉,莫要再露了。” 道士有些纠结:“公公,卑下这身夜行衣是此次出来的时候特意请东市的陈娘子做的,用料扎实,针脚细密,当时足足用了两贯钱哩,公公能不能给报一下?” “滚!!!”黄掌柜脸色通红又发黑。亏得没有胡子,否则活脱脱一猛张飞。 道士连忙后退:“好嘞!” “回来。”黄掌柜又有反复。 已经退到门口的道士赶忙又回来,十分狗腿子的说道:“公公,您还有何吩咐?” “那崔博士家的小子,为人可还聪慧?” “看着还算聪慧,只是比寻常孩童有些寡言,似是内慧之人。”道士不假思索的说。 “回头多看看此子平时行事是否正派,有无隐私计谋之类。” “为何啊?”道士不懂。 “宫里有贵人为自家小娘未雨绸缪,曾托我多在世家看看。我记得崔小郎年纪相仿,模样还算周正,列入重点吧。” 道士疑惑的问道:“世家子能看上皇家的人吗?您把人家列入考察是不是有些自取其辱?” 黄掌柜懒得再和他说话,指指门口手指点了两下。 道士秒懂,遂退下。 第35章 少年夜论功与过 水上行舟几日,船上众人渐渐没有了新鲜感。虽然此行处于内河,波澜不惊。但每逢停船靠岸采买物资,崔尧总要跟着下船。无他,从水上回到岸边后,让这个上辈子没坐过船的人,总有一种大地飘摇的感觉。崔尧还颇为享受这种感觉,说来也是怪癖。 每逢崔尧下船,除了侍卫,身边还会跟着两个小尾巴,他的两个男女书童。小女孩活泼可爱,他大哥却总是故作深沉。只是崔尧总是隐隐觉得凡是这类人应该都有逗比属性。 因此崔尧路上总是逗弄两人,惹得小女孩哈哈大笑,另一人有些气恼却又不敢言。崔尧乐此不疲,仿佛自己真的回到了童年在福利院的时光。 杨续业自不是为了做那跳梁小丑,他能听出崔尧的玩笑无贬低之意,只是像朋友般的拿彼此的短处取乐,只是不好回嘴让他颇为气闷。另一方面,崔尧手中有钱。在街上买些零嘴也不吝于分享,他和妹妹跟着崔尧,总能混个肚圆,总好过日日和那帮糙汉抢食,没的失了身份。可见天大地大,吃食最大。 一来二去,崔尧与两人也愈加相熟。要知道有一类人群体庞大,这类人在生人面前好似一只鹌鹑,唯唯诺诺,像个哑巴。若是稍稍熟悉,又像是一只青蛙,呱呱呱呱,恨不得让人缝住他的嘴巴。恰好,崔尧和杨续业都是此类人。 一旦无外人在侧,两人就咕呱不停。只不过碍于身份,一人明嘲一人暗讽罢了。 几人于天色擦黑前赶回客船,纷纷向旁人诉说晚饭不再用了,腹中已无空地。众人也见怪不怪,多日来已经习惯这三人逢靠岸必去考察当地风土人情,人文饮食。 崔庭旭在外出游时,本就不太在乎上下尊卑,见崔尧与二书童混的如此熟稔,反而高兴此子类我。崔夫人更不会管崔尧如何,反倒打量起小杨珏的行止容貌,见其小小年纪便颇具风姿,更是满意,暗地里盘算着儿子长大后的体己人。 见众人无事,崔尧便要回房睡觉,肚子有些撑,需运化一番。路过舱内走廊,见三姐弟与沈夫子还在奋战,遂假做无视溜着墙根走掉。如今众人都在船上,几人可是逃不脱沈夫子的邀请,日日鏖战,几乎有些魔怔,崔家三姐弟也有些上头,总想着下把就能翻本。只是从这几日兄长们借钱的频率来说,只怕已经债台高筑,惹不起,惹不起,以后自会有母亲爱的教育等着。 耳边听着几人使劲出牌的叮当声,已经走到门口的崔尧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哥二哥,所有货物中有磁性的麻将就只打了几副,几位还是爱惜着出牌,损了品相怕是不好卖。” 四人不耐的挥手让他赶快离开,莫要打扰几人的兴致,只是手中动作下意识的小了些。崔尧看到后,这才满意的回房歇息。 二更天,早早安歇的崔尧此时却有些睡不着了。下午吃了好多东西,崔尧消化完后现在无比精神。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的缺了些东西。思来想去才恍然发觉把时间换算一下,现在最多十点钟,正是抱着手机嘿嘿傻乐的时候。前世的惯性实在太过强大,经过了十余日惶惶不安的适应,如今习惯了大唐世家的生活,反而对前世的某些印记有些怀念。 左右睡不安稳,崔尧遂起身披衣推门而出,耳畔传来缓缓的水流声音,崔尧走到了船头的甲板上,依稀听见有水手说进入运河了。 崔尧来了兴趣,四处看看,便爬上了高处看去。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可还壮观?” 崔尧吓了一跳,转身看见后边还坐着一个人,借着月光辨认,却是他的书童杨续业。于是没好气的说道:“你真是吓死个人,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吗?没头没尾的,我还以为是闹水鬼。” 杨续业心道,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却强词夺理,你是少爷,你最大,遂撇撇嘴。 崔尧堕落的很快,他知道杨续业为何不还嘴,只是他目前很享受这种阶级带来的差距,已经忘了自己初来乍到时还各种批判。果然,时代的惯性,个人是无法豁免的。 “确实壮观啊,难以想象这是人力所为,如此宽阔的河道,在这个时代,除我中华民族,还有哪个族群有此人力物力。”崔尧没话找话。 杨续业却有些呆住了,此时也不再顾忌尊卑,反问道:“你在赞叹这条运河?” “有何不可?这运河确实壮观,而且对我族来说,大有裨益,为何不能赞叹?” 杨续业有些激动,问道:“那你觉的隋明帝果真是千古一帝?” “这厮是谁?”崔尧有些疑惑。 杨续业有些无语,强忍着不适,说道:“也有人称其为隋炀帝。” 崔尧恍然大悟:“你说杨广啊,我知道,从有皇帝开始,最大的暴君,没人能与他并列。” 杨续业听到有人直呼祖父的姓名,有些想打人,却又找不到由头,总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暴露身份。于是运了运气继续说道:“你刚才还在夸这条大运河,须知这条运河就是,就是炀帝下令督造的。” 崔尧可想不到对面的书童那么多的心理活动,只当是和朋友扯淡:“人是人,运河是运河,不能一概而谈。” 崔尧挠挠头,想了一会才说:“你比如说,一个一辈子专心强盗的贼人,因为有一天做下一桩灭门惨案,本意是劫财。没想到这家人是别国的细作,结果无意中防止了国家机密泄露,但你能说这贼人是好人吗?” 杨续业听到这个比喻总觉的很怪,却在某种程度上恰到好处。于是忍不住抬杠:“怎么如此比喻?你刚才说过运河利国利民,又言炀帝无道。如此割裂人与事,岂是评判君王的准则?” 崔尧奇怪的看着杨续业:“你那么激动干啥?哦~~你姓杨,祖上沾亲带故还是攀过亲戚?没必要,眼下还不是为生活所迫?要我说,你和他攀亲真是四九年入国军。你看,犯错时没人捞你吧?” “四九年入国军是何意?”杨续业不解? “没事,浪过头了,无需在意。” 杨续业看看平静的河面,哪有浪?莫名其妙。 崔尧不理杨续业的疑问,继续说道:“你说杨广开凿大运河是为了沟通南北,助力民生吗?” “自然是的。”杨续业坚定的说道。 “你甭给他脸上贴金,曾经我也学过,他纯纯是为了自己出差方便,才让人凿的。” “哦?何以见得?”杨续业打算找出对方话中的漏洞。 崔尧使劲回想,可惜自毕业后,知识还的差不多了,于是找了个刁钻的角度说道:“你说他是为了民生,可是为什么非要把工期催的那么急,逼得民不聊生,四处揭竿而起?我猜测,我只是猜测啊,一家之言,他若是把这个工程做成了百年工程,自然是相安无事,可是如此的话,那他还能玩的上吗?不等完工,他就死了。所以他才榨干民力,就是为了自己享乐,后来他几次流连江都也证明了他就是为了自己玩的开心才做的。”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出自清代王永彬,请各位放下脑子,停止考据。)功就是功,利在千秋的大功不能以本心好坏来定。”杨续业坚持自己的观点。 崔尧看看他:“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如果勉强算功的话,也是自有后来人评定,在如今这个年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因他丧生,或是开凿运河,或是征伐辽东。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恶人,这点毋庸置疑。” 杨续业无动于衷:“那是因为百姓目光短浅,看不到此事对家国的好处。后代子孙将受益无穷。” 崔尧也有些上头:“百姓目光短浅?天下之势,浩浩荡荡。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猜这个大势指的是什么?” “自是皇权争夺,历史更替。” 崔尧笑了笑,隐藏的那股优越感又冒了出来:“错了,要我说,天下大势,说的就是百姓,是人民,人民才是左右这个世界的大势,谁愚弄了人民,谁就必将被历史扫进垃圾堆。” 杨续业乍听此言觉得荒诞不经,却不敢细思,从来没有人从这个角度解答天下,只是如果百姓真是天下,你们世家就比皇室好到哪里去? 于是避重就轻道:“那你们世家又是如何做的?不也是在奴役百姓?” 崔尧平静的回答:“我也从未说过世家是好人,天下乌鸦一般黑罢了。” 杨续业好像拳头打进了棉花,说不出的难受,你这么数典忘祖真的好吗? “我听过一段诗文,想来对你有些慰藉,不过你不可传出去。”崔尧见他有些神伤,不忍心的安慰道。 “在下洗耳恭听。”杨续业的涵养真的不错。 崔尧决定冒险装个逼,抬头看看天色,想来夜间无闪电加身之噩: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 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崔尧一边看天一边吟诗,只是字句犹豫,脚下发力,仿佛随时会跑一般。 崔尧念完,对着杨续业说道:“怎么样?对杨广的评价对你来说还算客观吧?” 杨续业艰难的点头,虽说诗句中讽刺意味很重,却并未否认祖父的功绩,想来算是不错的评价了。 于是杨续业说道:“公子大才,此诗我从未听过,想是公子出口成章了。如此说来,公子也是不否认炀帝的功绩了?” 崔尧指指自己:“我?出口成章?我才七岁,你少血口喷人。还有,我还是认为,结合他所治下的人民,他就是暴君,怎么洗也脱离不了暴君这个字眼。或许多年之后,世人遗忘了他所做下的恶,拿运河带给后世的好处试图给他翻案,但如果你让那些人做杨广治下的小民,我看多半是不愿意的。” 杨续业有些沉默,不仅胡思乱想:若是他也是个祖父治下的小民,多半已成冢中枯骨矣。 崔尧站起来伸个懒腰:“扯淡了半天,心情舒畅,回去睡吧。” 杨续业起身叉手施礼,目送崔尧回去。 崔尧下去后,又说道:“你是杨广亲戚的事,我会替你保密的没事,不过也不用在意,想来陛下就是知道也不会在意的。” 杨续业没有解释,垂手行礼。暗道:若是你知道我乃明帝亲孙,父亲还曾刺杀过李世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杨续业压着嘴角的笑意,笑容无比促狭。 第36章 船行千里入皇都 崔尧在船上待了半月有余,身上几乎要长毛了。虽然偶尔可以下船靠岸撒疯,总是抵不过在船上睡觉的折磨。上辈子从未有过如此长的旅途,有几次摸到船头都想跳下去了事。 浑噩中,恍惚中听到有人说道:“小心点,前面有些阻塞,应是快到长安了。”崔尧蹭的一下窜出舱门,向外看去。 “哪呢?哪呢?快让我看看。” 甲板上,崔家姐弟和两小书童都走了出来。只是表情不太相同,姓崔的都是一脸好奇向往,姓杨的面色有些复杂,一言难尽。 崔尧看着姐姐的脸色,说道:“姐姐也未来过长安吗?” 崔静宜摇摇头。 “听母亲说,在我还未记事时,我们曾在长安居住过,那时父亲刚入国子监,每日都会去授课。那时候姨娘还在,只是我却不怎么记得了。” 崔大郎颇为兴奋,一路上就嚷嚷着到长安要如何如何。此刻却像卡了壳,只是无意义的嗯嗯啊啊,好似失了智。 眺目远望,前面千帆尽现,百舸争流,好一派热闹的场面。只是小船居多,像他们这么大的座舟没有多少,星散着三三两两。 不一会,插着官府旗帜的小舟靠了上来,却见两人顺着绳索麻利的爬了上来。 “尔等进京何事?路引掏出来让我兄弟验看。”来人语气颇为嚣张,似是并不在意船上插着的崔氏旗帜。 此时,崔庭旭闻言也走了出来。 “路引没有,官符倒是有一块,尔等自来勘验。” 两个不良人闻听后,嚣张的表情收敛了一些。上边说是对世家适当严格一些,可没说对朝官严格。两人对视一眼,叉手行礼后道声得罪,便上前查看官符。 “还请大人恕罪,查看来往路引乃小人职责所在,不是故意冒犯。” “不知者无罪,只是本官有些好奇,往日我等只要插着族旗即可通行无阻,怎么如今也要一并勘察?” “此事小人也是一概不知,只是上边如何交代,我等如何做罢了。” “如此,我也不问难尔等,去吧。后边还有几家插旗的,莫要漏了。”崔庭旭有些促狭的说道。 待二人走后,崔庭旭的眉头皱了起来。京城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感觉被针对了? 不一会,后边响起争执声,俄而又闻得双方开骂,浑不似刚才有礼有节。船上众人忙跑到船尾看热闹,就见道一艘王氏的小舟被不良人拦截住,不住声的驱逐。 崔夫人也出来看热闹,只是看了一会迟疑的对崔庭旭说:“那人怎地恁的眼熟?是不是王家嫡出的小少爷?嘴脸不太好看啊,一点风度也无。” 崔庭旭笑道:“王家七郎,王睿渊。年方十六,不学无术,去年年初入的国子监,未到年末就被赶将出来。” 崔庭旭左右看看,又低声说道:“据说,此人上学还带了一个小书童,平时因他身份,诸位教授还未曾理睬,没想到此人在校舍里和那书童行那苟且之事。” 崔夫人兴奋的追问:“那书童可是男子?如此说来,岂不是?” 二人越说越兴奋,忘我的没有在意身旁众人还有子女,众人也未出声,静静的张大耳朵听取豪门大瓜。 直到崔夫人听够了爆料,才发现众人都围在她身边。顿时有些羞恼,遂呵斥众人退去。 崔静宜小脸有些通红,想来听懂了一下,有些羞涩。就见她转身拉着侍女说道:“也不知道那书童样貌如何?二人是否真的情投意合?”随即吃吃的笑了起来,活像个痴女。 崔尧为之侧目,你怎么什么都磕?没想到你竟是个腐女。 唯有崔大郎陷入苦恼?男子和男子怎地苟且?没学过啊,改日需问问先生。 崔庭旭恢复正经,对众人说道:“我有数月未曾回京城履职,未料到眼下有了变化。尔等入长安之后,需谨言慎行,待我查明情况再做分说。” 船上众人皆应诺称是。 船只一点一点的往前挪着,日上中天后,众人终于见到城门。陈枫首先下船,寻了租赁车马的牙人,对着船上众人指指点点。 待众人弃船乘车入了城门,已是午后。众人行走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一时眼睛都不够用了。崔尧几时见过这么宽的街道,放前世也没有啊?这分明是个长条的广场,如果说后世城市规划是向天空索要空间,这长安表现出来的就是极致的宽阔和广大。 崔尧在车上问道:“父亲,我们到长安住到哪里啊?是不是得找个客栈?” 崔庭旭在马上头也不回的说道:“回长安自然是住家里,住甚客栈?” 崔尧一怔,怎么我在长安还有家吗?也没人说予我听啊。 崔静宜此时也在车上,悠悠的说道:“我在船上不是对你说过,父亲一直在国子监挂职吗?长安自然是有家的。” “不是租的?” “租房作甚,长安的房子虽贵,但对崔氏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有道理,是我眼皮子浅了。”崔尧表示对方说的乍看没问题,实则一点毛也没有病。 又行不远,陈枫在前方举手示意众人停下。崔庭旭下马对崔尧说道:“到了,这里就是咱们在长安的家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院,占地不大,却十分精致,匾额上书‘九山别院’。 陈枫上前拍门,不多时,里面竟走出人来,原来此宅一直有人打理,未曾荒废。 来人上前见礼,拜过崔氏夫妇后,便将人引入院内。 崔尧步入院中来回巡视,却见此宅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住下他们绰绰有余。遂放下无谓的担忧,跟随母亲向后院走去。 只是忽然母亲停步,转头对陈枫说道:“陈大哥,一会安顿妥当,还望帮我去房府投上拜帖,去年我伯父离世,我未曾送行,想来已是不该。今日既然入了长安,怎么也得上门拜见一番才是。” 陈枫应诺,他自然知道夫人的伯父是哪户人家,务本坊的宰相府谁人不知? 崔夫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明日一早,尧儿与我一同前往。” 崔尧点头称是,也不知道能不能碰见绿帽表舅,想来表舅妈定是个十分精彩的人物。 崔尧不由得对明日的拜会期待起来。 第37章 碧君寻亲务本坊 一大早,崔尧被母亲拖了出来,迷迷糊糊的被人梳洗打扮。而且竟然还擦了粉,最后两个揪揪也被打散,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崔夫人抱起来左右看了看,十分满意侍女的手艺,随后又在他脑后插了一朵牡丹,这才作罢。 “母亲,今日我等出门不会影响父亲的事吗?” “尔父才不会如此勤快,今日一定会睡上一整日,再与长安的狐朋狗友厮混两日才会做正事。今日八月初七,到中秋之日才是宴会正日,够你父亲胡闹了。说不得还能给自家产业找个销路,由他闹吧。” “母亲真是大度,竟由得父亲出去胡混。” “呵呵,我儿知道就好。”却不知崔夫人心中暗想,让他出去胡混又能怎样?左右不过听个曲罢了。不过也不可大意,下次给陈枫的外室再送些钱粮,解决好细作的后顾之忧。 二人招呼崔五斤驾车向务本坊行去,路上崔五斤还在向夫人汇报工作:“主母,这半年来家主出门都不曾带我,是不是家主不信任小人了?”车夫有些费解,他一直是崔府的老人,为甚家主不信任他? 崔夫人安慰了车夫,让他不要多想。绝口不提自己曾当着崔庭旭的面‘偷偷’赏赐他的事。 崔尧大开眼界,原来你就是个障眼法而已,母亲的驭人之术果然高明,不愧是宰相府出身?那母亲在父亲身旁的暗子是谁呢?一个粗犷的身影映入脑海,崔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心甘情愿作为我父母之间paly 的一环。 崔尧饶有趣味的想着家里的无间道,纯纯是当做开发智力。 “主母,我们到了。” 崔夫人闻言拉着崔尧下车,上前叫门。刚敲了两下,人就出来了,想是早早就在门口等待了。 “我就说是堂妹来了吧?”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把崔尧的目光引了过去。只见来人膀大腰圆,看似有力拔山河的气概,十足的一个武将坯子。 “莫要吓着碧君,快进来吧,这个小童就是我外甥吧?果然一表人才。”又是一人走了过来,此人就看着平和多了,面容清癯,尽显儒雅之风。 崔夫人不曾想到二位堂兄亲自来迎,忙不迭的行礼:“大哥,二哥,怎劳两位亲自来迎?倒是羞煞小妹了。” “碧君怎地如此生分了?莫非嫁出去就不认兄长了?”那被称大哥的人故作责怪,拉着崔夫人就笑着往内堂走去,武将兄也一把将崔尧抄起,架在脖子上跟了过去。 甫一入府,就见一宫装妇人向前走来。只见来人容貌艳丽,性格看似有些张扬,让人一见就很难忘却。 “这位就是碧君妹妹了吧?”来人很是热情的挽住崔夫人的手臂,很有些自来熟。 崔夫人看到来人年岁看着比她小些,却又叫她妹妹,便知道此人是二哥的妻子,当今陛下的爱女,高阳公主。于是便要参拜,还未拜下就被高阳公主一把拉住。 “妹妹无需多礼,这里是房府,又非外面,恁多礼数作甚?”崔夫人也被嫂子的热情感染。没几句话两人便说笑起来。 崔尧看着一愣一愣的,这和想象中的人物差别太大,不由呆愣的问道:“舅母是住在房府吗?” 高阳公主见他喊舅母更是心花怒放,一把捞起,吧唧亲了一口:“我与你舅父是夫妻,不住在这里住在哪里啊?” 崔尧苦恼的双手搓着。 “舅母您不应该住在公主府吗?” “公主府?那是何处?公主为何要单独开府?”高阳不解。 “没有公主府吗?难道不应该是公主独居公主府,驸马都尉择期拜访的吗?”崔尧感觉历史又开始瞎跑了。 “自古以来,出嫁从夫,无论尊卑皆是如此,怎会有夫妻二人分而居之的怪事?你这娃娃竟会瞎想。”高阳公主大笑不止,觉的崔尧甚是有趣。 “自古聪慧者孩提时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想尧儿也是如此吧?不是坏事,当加以引导,以后必成大器。”房遗直倒是觉得挺好。 崔夫人见有人夸奖儿子,喜得见眉不见眼,口是心非的谦虚道:“小儿顽劣,不值一夸。” 此时,房遗爱问道:“碧君,此次进京是有何事啊?” “他们几大世家不知道又要做些什么,约定今年中秋在曲江池相聚,届时各家出挑的小儿女们都会出来和众人相见,应该是让大家的小辈们互相熟识一下。我不管他们有何事要议,此次前来是携我家小女前来相看的,若是有合适的俊才,也好提前联络一二。” “我听昨日拜帖之人说,你家这次倾巢而出了,可是有甚变故?”房遗直追问。 “倒也没有变故,我夫君以前无心俗务,今年邀天之幸,让我寻到我儿。庭旭也浪子回头,主动要为家里开拓产业,也带几个孩子出来见见市面,索性就都来了。” 你可真能给父亲脸上贴金,崔尧笑笑不说话。 高阳公主怜惜的抚着崔尧的脸颊。“哎呀,我险些忘了,尧儿与妹妹失散多年,如今苦尽甘来,想必阿翁在天之灵也会替你感到高兴的。” 房家仲昆听到高阳提到过世的父亲,脸上露出哀思,想必还未缓过劲来。 崔夫人这才想起来房府的主要目的,面露凄色的说道:“此次拜访,是为我大伯而来,一来当初我父早亡,伯父对我有三年的养育之恩,二来我儿出事之时,大伯多次助我调查,虽不了了之,但恩情难忘。伯父故去之时,我未守在床前已是不孝。还望二位哥哥应允,让我为伯父上柱香,聊表哀思。” 崔家二兄弟此时都没有职务,丁忧在家。闻言也不意外,此本该就是应有之义。遂带着崔夫人来到祠堂,几人跪拜上香,崔尧也跟着磕了几个响头。哪知上完香后,崔夫人突然悲恸不已,坚持要为大伯守孝三日。 几人忙上前劝说,死者已矣,莫要哀思太过。最后折中了一番,崔夫人言说怎也要守孝一日,明早再回。几人此次不再劝阻,由她施为。 于是崔夫人独守灵堂,旁边几人陪了一会,商定晚饭时再来叫她。便离了祠堂,临走把崔尧也抱了去。 几人回到前厅,房遗直率先开口:“按说,出嫁之女,无需守孝的,何况碧君还是侄女,她能有此心意,我甚是快慰。” 房遗爱接茬:“当初父亲在时,对碧君就比旁人要好的多,她如此行事,我并无意外。毕竟她当初在府中的地位是比照嫡女的。” 高阳对崔尧爱不释手,不理二人的感慨,逗着小崔尧说道:“小外甥,你家此次是做什么生意的啊?你可知道?” 崔尧对高阳舅母感观甚好,去除掉历史滤镜,甚至比两位舅舅感觉更亲近些。于是正经的回答:“自然知道,我家此行是推行麻将来的,不只是买卖,也是一种大家消遣时的工具,联络感情的媒介。” 高阳本是逗弄崔尧玩,没想到孩子不大,回答问题井井有条。反而起了兴趣。 “那告诉舅母,什么是麻将?怎么联络感情啊?” “回舅母,我母亲此次带来的就有,那边的那个包裹里就是,你打开就能看到。” 房遗爱被二人对话吸引,遂直接上前将那包裹提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没见过的物事。挠头的房遗爱不禁看向崔尧。 崔尧暗道,买卖来了。便开始向众人讲解此物如何玩耍,如何计算输赢。 房遗直也被吸引过来,做为目前房家的门面担当,脑子还是不错的。不一会就明白了个大概。 房二夫妇天分就差了些,听得一脸懵懂。 崔尧见此,索性反客为主,叫来下人,支起了桌子,打造战场。 没过一会,几人就有些上瘾了。 “我怎地少了一张牌?” “舅父无需多言,赔钱即可。” …… “诶呀,舅母如此牌型是胡不了的,四六七不是搭子。” “不是逢五必过吗?” “舅母,你玩串了,麻将没这一说。” “那都亮出来,该如何是好?” “无妨,算诈胡吧。” …… “诚惠,每人40文,看好了,童叟无欺。” 果然,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都大,被沈夫子虐的不敢上桌的崔尧,此刻又找到了信心。区区麻将而已,看我大杀四方。除了房遗直目前勉强保本外,其余二人输的一塌糊涂,偏偏就此二人上瘾的紧,大呼小叫,不亦乐乎。 此时,房遗直不敢再小看这个小外甥,见他打牌时念念有词,莫不是在算牌?也不知是何人教的,恁的聪明。打出一张八筒,房遗直开口问道:“尧儿,你父亲此次就是为售卖此物而来?” “非也,主要的为了参加世家代表大会。麻将只是顺带的。” “什么叫世家代表大会?”想了一会,房遗直明白了过来,倒是也贴切。 “准备如何售卖,是在京城弄个商铺吗?” “那倒不会,我父亲准备找些有实力的人,分区域授权发卖,一个地方找一个世家或是豪族,统一从我家拿货。我父亲定个低价,留出利润分给卖家。” “如此倒是省心省力,那如何确定给谁呢?” 崔尧摇摇头,“我本意是竞标的,父亲不允,说是如此就太赤裸裸了,世家行事还是要讲些脸面的,许是父亲已有腹稿,到时会授予相熟之人。” 高阳公主闻听一顿,从高涨的赌瘾中清醒过来。对着房遗爱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让他拿下一方授权。 房遗直也在考虑此事,只不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二弟,自父亲故去,房遗直按父亲遗嘱继承了全部家业、爵位。二弟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驸马都尉的名头。他知道高阳对此颇有微词,眼下时间还短。只怕时间长了,怕是一桩祸事,因此需早做打算。 于是开口说道:“长安附近的授权就莫要许人了,回头我去给妹夫说,由我出资,再带上几个朋友一起把长安的授权包了。不过我无心商贾,以后一切收益由弟妹打理,我不过问。” 高阳心下一阵讶异,心想大哥好生大方,这麻将真要运作起来,收益估计不会小了。嘴上刚要谦让却见大哥坚定的言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高阳虽不解大哥为何要如此,心中却对大哥得决定感到钦佩,不知何时埋藏心底的那些阴私念头也悄然而逝。 第38章 雌威高涨训蠢夫 四人麻将刚打了四圈,突然一个随从走了进来。也未通禀就直接走到房遗爱的后边,只见那人直接附到房二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然后房遗爱就对众人抱歉的说:“突然有要事去做,今日不妨就到这里,桌上剩余的钱权当是给各位赔罪了,我先行一步。” “慢着,今日家中来客,你不好好相陪,去做什么?你倒是有什么要事去做,说给我听听。”高阳一句话就把他拦了下来。 “嘿嘿,娘子,确实有要事去做,非是外出厮混。”某人试图蒙混过关。 “有什么事,你直说啊?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房遗爱看了一眼崔尧嘿嘿傻乐,就是不说话。 崔尧感觉他有些话,可能不太方便当着自己说。于是起身道:“舅母,我想出恭,烦请找人带我去一趟。” 高阳却不允,将崔尧揽在怀中:“好外甥,你无需回避,有什么话不敢大大方方的说?是不是我四哥找你?” 房遗爱见娘子一语中的,也不再掩饰,马上交代了:“魏王殿下约我去杏花楼,说是有事相商。娘子,这可是正事,你就放我去吧。” 房遗直在一旁听着直皱眉头,只是碍于弟妹在侧不好直言。 高阳本不想当着众人落自家夫君的面子,只是房遗爱实在有些不开窍,忍了再忍,终于将自己忍的更加生气,于是开口骂道: “你个作死的憨子,你是不是傻?四哥叫你去你就去?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大哥和四哥是个什么情况? 夺嫡的事情,你个憨货参与进去干什么?你有那个脑子吗?他为何偏偏教你去参谋?他叫的是你吗?他看上的是公爹留在朝堂的门生故旧,拿你当块招蜂引蝶的臭肉,偏偏你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香饽饽。” 崔尧恨不得捂上耳朵,这是他能听的吗?话说高阳舅母说话这么辛辣直接的吗?怎么我倒是感觉她人越发不坏了呢? “我没说完呢,你给我坐下,夺嫡失败是个什么下场,不用我给你说了吧?远的不说,当年隐太子若是赢了,你一家老小还有活路吗? 当年公爹可是我父皇的首席谋主啊,那是脑袋别在腰上硬着头皮上,九死一生的买卖,不做就是死。 可如今呢?你房家皇恩隆厚,何必还要掺和那个烂泥塘,装傻会不会?坐在城楼观风景不好吗?哪家赢了关你何事?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还能封你个一字并肩王? 何况我四哥自那年反扑失败后,手下党羽被父皇减除了个干净,哪里还有什么手段能用?父皇今年身体越发不行了,眼看传承之事就在这一两年,你着急个什么?送死吗?烧冷灶都逮着破锅烧。” 房遗爱一阵尴尬,眼前身边还有小辈围观,脸色明显变红了。犟种脾气上来,眼看就要出声顶撞。 崔尧眼疾手快,从舅母怀中挣扎出来,走上前去抱着房遗爱的胳膊说道:“舅父莫要生气,我尝闻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我父亲在家时也时常被我母亲数落,但我父亲却从不将脾气发在我母亲身上。 我父亲常说,男子在外有许多朋友,然能交心者不过一二,而女子婚后往往断了交游,将一门心思放在家宅中。不论女子如何使性子,大是大非上总是向着夫家的。 男子还有可能为了君主、家国、挚友抛家舍业,女子却是万万不会的。所以舅母话语虽不中听,但一定是从舅父的得失考虑出发的,还请舅父不要生舅母的气。我虽然不明白你们在争论什么,但我喜欢舅母,还请舅父包容一二。” 高阳面露惊喜的抱起崔尧,又是亲亲摸摸的,稀罕的不行,临了还白了自家憨货一眼。 房遗爱大招前摇被打断,一时情绪有些不连贯,勇气尽失,发作不起来。只得又涎着脸皮说道:“魏王待我一向亲厚,此时我说不去就不去,是不是也不太好?说不得只是魏王心情不太好,找我陪他饮酒发散发散。” 房遗直听到这话更是眉头都竖了起来,强忍着才没有发作,方才弟妹就骂的挺爽,且看她继续发挥。 “你刚才说他约你去什么地方?” “杏花楼啊?娘子记性恁不好。” “哦,你也知道是杏花楼啊!朱雀大街上明晃晃的杏花楼,任谁在街上路过一抬头就能看见的杏花楼。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大哥为何最近一直没有差事,赋闲在家?” 房遗爱愈发奇怪,怎么娘子问的都是一些傻缺问题。“丁忧啊,还能是何原因。” 高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房遗爱的鼻子就开骂:“你个脏心的烂种也知道你在丁忧啊,明打明的出去饮酒作乐,你是生怕御史看不见你,还是觉家里日子太过逍遥了?难道非要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你才甘心吗?” 骂完自家男人又开始骂起自家哥哥:“还有李泰那个坏了心肺的猪狗,他不知道你在丁忧吗?还招你去杏花楼,他那是拿你当朋友吗?人家打从心里就没替你考虑过一丝一毫。也就是你,偏偏拿着小恩小惠当天大的交情,浑不把家里的名声当回事。” 房遗直听见弟妹终于cue到他想骂的点,眉头一下子舒展了,抓起茶水猛灌一口。表情舒爽如饮琼浆。 “哎哎,弟妹,少说两句吧,须得给二郎留些面子,二郎气量恢弘,想必也知道你说的道理,只是面子上一时过不去而已。你呢?也给他些时间消化消化,想必他会明白你的苦心。你说不是?二郎。” “还是大哥说的有道理,她一个妇道人家,话也恁难听,我气量恢弘,才不会与她计较。” “好了,好了,话也说开了,你要不是故意的,要不你主动些,给弟妹赔个不是?” “哦,娘子,我刚才冒犯了,还请原谅。” 道完歉,房遗爱总觉的哪里不对,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在那里苦恼的薅头发。 崔尧大开眼界,我这舅舅可真不是一般人啊,那是真好糊弄。看这二人配合,明显是轻车熟路了。 崔尧脑子一抽,开口问道:“舅母,你平时对佛法有研究吗?” “研究佛法作甚?天天和你舅舅生气都忙不过。” “没事,对佛法没研究挺好的,有利于家庭和睦。” 第39章 帝问天机寿几何 杏花楼上,三人坐在临窗的座位上说着闲话,这三人边吃边聊,聊天内容也无甚营养,只是一些无聊琐事。一直从中午坐到太阳偏西,终于是聊到没什么话题了。于是三人静坐在此,无话可说到竟有些尴尬。 此时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恭敬的将一张纸条递给首座的胖子。 “魏王,何事苦笑?可说予我二人听听?” 魏王李泰苦笑着将字条放在桌上,示意二人自行观看,此二人拿起字条念出声来: “四哥见字如面,拙夫本欲赴约。奈何人言可畏,丁忧之期莫敢逾越。拙夫不为所动,小妹却怕人言。故令拙夫爽约,若是四哥不悦,还请来房府面斥小妹。-------李簌。” 柴令武和杜楚客看完字条,面面相觑,柴令武口中愤愤不平:“此等无胆匪类,看风向稍有不对,竟缩了卵子。自己胆小,却不敢承认,假托妇人之手敷衍殿下,某真是瞎了眼,竟与此獠为伍。” 杜楚客却有些沉默,因为兄长的关系,他多少比柴令武更熟悉一些房遗爱。知道此人不是胆小之人,只是如此一来,更是显得他们这边凄惶,连房二傻子也知道魏王这边是落日黄花了吗?此时切割,不正是证明房家对魏王已经完全不看好了吗? 魏王却显得有些自责:“是我孟浪了,我明知遗爱还在丁忧,还把地点定在此处,想是遗爱心里也在怨我吧。怪我心乱了,没有考虑周全。” 柴令武有些替魏王不值:“魏王如此为他考虑,他却毫无回报之心,我若是他就该现在过来负荆请罪。” 杜楚客看着柴令武有些嘀咕,戏过了,戏过了,魏王要表现他的胸怀你让他表现得了,你给自己加什么戏?若是你真的信以为真,我可要跳船了啊,猪队友带不起。 魏王李泰招来刚才送字条的人,问道:“今日高阳是不是又落我贤弟的面子了?” 随从回答:“我家二公子与公主一向琴瑟和鸣,不曾有什么口角。” 魏王笑着点点他说道:“那二人我哪个不熟悉?无需为他们遮掩。如实说来,遗爱不会怪罪于你的。” 那随从为难的说道:“王爷莫要难为小人,贵人私事岂是我等下人可以乱说的?” 魏王宽宏大量的说道:“好,好,我不难为你,关于遗爱的事我不问,这几日贵府可有什么新鲜事吗?说来我听听。”说完扔给那人一块金饼,那金饼看似不大,也就两个拇指粗细,一寸来长,接到手里却十分坠手。 随从犹豫了一下,塞进怀中说道:“好叫魏王殿下知晓,今日碧君小姐携子归宁,小姐与公子他们寒暄片刻,便一个人去祠堂为宰相大人守孝,那小姐家的公子颇为伶俐,深得公主喜爱。” 魏王挠挠头,问左右:“房相家还有千金?我怎么未曾听闻?你们可知道?” 柴令武和杜楚客都是摇头,其中杜楚客倒是好像想到什么,不过也未多嘴。 “怪哉,房贤弟家竟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回头再遇上了要好好问问。” ………………………………………… “房府家的小姐?可是房相那个兄弟的寄养之女?”榻上一个老人艰难的开口问道。只见老人病容缠身,面容枯槁,显然是久病缠身之象,只是两颊又有些诡异的红润,让人匪夷所思。 老人虽面带病容,气势却无损雄浑,仿佛有吞食天地之豪迈。见对面之人点头,沉吟起来,好像在回忆什么。 “玄龄之弟朕还有些印象,当年未登大宝之时,也是朕天策府一位客卿。只是时日久了,朕竟是忘了他到底叫什么了,也忘了他是个什么职位。果然是老了,竟把老兄弟们都给忘了。” “父皇说的什么话,我看父皇今日气色转好,定是能够药到病除的。” “承乾,莫要哄朕了,那丹药果真能让朕好转吗?虎狼之药罢了。” 对面之人赫然是当朝太子,大唐立国以来无可争议的国家继承人,皇帝嫡长子———李承乾。 太子见父皇对丹药嗤之以鼻,于是不解的问道:“父皇既知道此丹药效过于酷烈,为何还要服用呢?” “因为朕是李世民,是大唐的天子,天子之姿,怎能像头病虎一般卧在榻上,任人怜悯?朕只要在那张椅子上坐一天,就能为你再撑一天。但是父皇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这几日总是梦见你母亲,想是她等的急了。你要加快脚步把朝堂整合起来,懂吗?” 李承乾的双眼有些湿润:“孩儿不孝,空活了三十多年,还是让父皇为我殚精竭虑。” 李世民摆摆手:“莫要做小儿女之态,朕知道,你曾怨过朕,怨我亲厚李泰,怨我将称心赶出东宫,怨我对你苛刻,朕都知道,朕今日就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父皇请讲。”李承乾并未否认过自己的怨恨。 “李泰也是我嫡子,我怎么不爱?但我从未有过心思让他顶替你,父亲多疼爱一些不能继承我皇位的儿子,有错吗?想来是有错的,怪父皇对亲子溺爱太过,没有分清家国孰轻孰重。” 李承乾低头不语,心里却大感快慰,父皇终于承认自己错了。 李世民又接着说:“至于称心,本来我是要把他杀了永绝后患的,但是有个怪人把我劝住了,他对我说些什么白玫瑰、红玫瑰的奇谈怪论。我竟也听了进去,所以放了他一条小命,若是你还有念想,往后自去把他接走便是。朕也想明白了,所谓私德,从不是帝王的标准,是我太苛刻了。” 李承乾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却奇怪的没有丝毫悸动,想来是没有经历生离死别,不曾在他心里烙上痕迹。回忆了一下,随即放在脑后,不再想他。 “父皇,你说的怪人是何人?既然能劝阻父皇,想来也是大才,为何儿臣从未听过?” “不要着急,等我百年之后,如果他还未死,我自会把他留给你,到时候别太吃惊。”李世民笑呵呵的卖着关子。 李承乾也不以为意,谁手里还没有几个谋士?也不怎么稀罕一个将死之人。 两人又回忆了一些皇后还在世时的美好时光,李承乾就告退了。 等太子走后,李世民走进一间暗室,对着暗室内一个庞大的石头开口:“天机先生,我真的寿数到了吗?” 第40章 螳臂当车可笑否 李世民进入暗室,挥挥手,两个内侍行礼退出这间暗室。 空旷的暗室一片漆黑,李世民这个垂暮的皇帝独自一人对着一块大石头说话,这场面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没想到不到片刻,那石头竟然回应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李世民闻言并未有何惊讶,摸索着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了墙壁上的烛火。 “先生还是如此喜欢黑暗,只是如此一生都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先生不觉得可悲可叹吗?” 烛火带来了微弱的光明,顺着李世民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石头竟是整块的汉白玉凿空所制的一间石屋,内里空间颇大,大约有六尺见方。里面蜷缩着一个像人的东西,之所以说是像人,而非人,只因此人身上未着寸缕,盖着一席毯子,从轮廓中看到,只有一手一足,双目尽失。裸露的身上也布满了闪电般的疤痕,十分恐怖。 整个石屋一体成型,只有一个只容一人爬着进出的小口在李世民眼前。两人就是搁着这个洞口对话。 “我为何如此,你不是清清楚楚吗?还要多谢你屡次救治于我,不让我痛痛快快的死去。” 话虽是感谢,语气却充满了讽刺。 “先生不必谢我,你于帝国是有大功的。特别是承乾一事,朕是要谢谢你的。” “又来了,你知道我最烦你自称朕,这种区分阶级身份的话对我们来说,最是讨厌。” “好好,我错了,不说朕了,我有时候也是真不清楚,你说的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左右不过是一个自称罢了,让你如此在意?还有你总是说你们,你们究竟还有谁啊?我怎么再没见过如先生一般的神人呢?” “不过是一个自称?说的如此轻易吗?那为何别人要是如此自称,你就要宰了人家呢?说到底还是高人一等的心思作祟。” “先生啊,这里天地不知,无六耳得传,就不要说些空话了。人自投胎起就有三六九等,老夫也算是装了一辈子圣人了,快入土了,就让我松快松快吧。” “你终于承认你是伪装的一辈子明君了,哈哈哈哈哈。” “那又如何?能装一辈子是我的本事,我有能力克制自己的私欲,比起那些不能克己持身的人强多了吧?你以前不是说过,只做一天的君子是伪君子,做一辈子的君子才是真君子吗?怎么到了老夫这里你又如此苛责呢?” 那人陷入沉默,半天才说道:“你说的对,是我偏激了,你能克制自己做一辈子的好皇帝,那就是好皇帝,史书上的你当之无愧!” “我以前一直问你,我在史书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先生一直不肯说。如今老夫也快死了,不如你冒个险,与老夫说说?” “你不怕我刚出口就被雷劈,连累了你?” “我都说了,我快死了,病死或者被雷劈死,老夫已经无所谓了,此刻我只想知道身后之名,死便死了,管他去球。” “你倒是豁达,我与你说说也无妨,这言出法随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李世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从桌上拿起酒壶,就着酒壶就灌了一气,猛的咳嗽了半天,才吐出那口酒气:“痛快啊,久未如此痛饮了,先生,说罢,朕洗耳恭听!!”李世民特意在朕字上加了重音。 那人也未纠结老友的赌气,斗了半辈子,也扶持了半辈子的朋友,这点包容还是有的。 “该从哪说起呢?就从这大唐说起吧,自我随我兄长入你麾下,一路行来。我一直在冷眼旁观,并未干涉你的一切。” “先生,你既有窥测天机之能,为何不自己做一番事业呢?” “呵呵,因为我怕死,不怕告诉你,恐怕没有比我更怕死的人了,历史上所有的天机之人都怕死,无一例外。否则这历史早就面目全非了,怎么还会有这封建帝国。” 李世民想了想:“本朝并不是封建制,先生说的不严谨。” “我们的习惯用词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莫要说话,省省力气,听我说吧。” 李世民伸出手,表示请继续。 “一直到你准备发动玄武门之变,我才第一次拦你。当时我做了回滥好人,拦下你的屠刀,你可知为何?” 李世民捧哏:“是啊,为何不让我杀了建成?” “因为那是你史书上唯一的污点,我当时还年轻,不忍你在史书上落下污点,所以拦下了你,最后你听了我的劝阻,将你大哥一家流放琉球。只是宰了李元吉那厮。” “当初你为何不反对我杀元吉呢?都是我的至亲兄弟啊?” “我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行行行,先生继续说。” “将你大哥送到琉球不只是为了你的名声,也有我自己的一些私心,只是我自己做不到了,留待后来人吧,总有一天无数国人会感谢我的。” 李世民不做评价,他也看不出有什么用意。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反而每过几年还能收到大哥的书信,信中得知那老家伙身体很好,自己反而有些快慰,虽然妒忌他身体好的时候更多。 “那一次将你拦下之后,当晚我就遭了雷劈,这一次应该算你欠我的,后来你不惜代价将我救活,你我算是扯平了。” “那先生为何要就此假死离世呢?要知道你兄长当时可是一蹶不振啊,差点没缓过来。” “我兄长也是青史留名之人,怎会如此脆弱?我之所以要避世,你估计也猜到了,我就是怕连累他们,在我被雷击那日,我夫人可没救回来。” 李世民想起了自己过世的皇后,不由的有些共情,也轻叹一声。 那人继续说道:“从此我就在你这皇宫大内做了地老鼠,再也不敢有违天命,只是我这性子实在太软,总是忍不住做个滥好人。这一世也破了不少戒,却是都便宜了你。” “先生高义。”李世民举起酒壶,又灌了一口。 “劝你勒令太子一生不许骑马,就是这一道旨意,让我当晚吃饭险些噎死,又是被你命人救下。” “是啊,为何?” “为了你大唐以后不会代代玄武门上做过一场。” “你是说我儿以后会在马上殒命,然后其余子嗣会停尸不顾,束甲相攻?” 那人没再说话,显然不愿多说,但是李世民是何等聪明之人,马上就在脑子里推衍出了后续一切可能,不由的冒出了一头冷汗。 “再敬先生!”李世民又喝了一口酒,那人也拿起床边的酒葫芦,陪了一个。 “其余的像是让你撤掉太子的那几个太傅,不要对太子逼迫太甚,包括放了称心那个伶人。想来你现在都明白是何用意。” “朕有一点不明,我这后宫为何不能有武姓之人?” “为你好,为你大唐好,莫要问细节,我是不会说的。” 李世民点点头,不再细问。 “先生还未说到正题,我在史书上究竟是何模样?” 第41章 要做憾天一蜉蝣 “看看,你又急了,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先生还是爱说废话。” “还不让我有些回忆了?再不说说我就快忘光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说回史书。 我记的不是太清了,大致还有些概念,你在史书上原本应该记载的是,少年既从军,曾解救过隋炀帝,从此初露峥嵘。 后来你又首倡晋阳起兵,接着拜右领军大都督,受封敦煌郡公,领兵攻破长安,拜尚书令、光禄大夫,受封秦国公、赵国公,这些你都知道的。 我朝立国后,你又领兵平定薛仁杲、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等人,为我大唐的建立与统一立下赫赫战功,拜天策上将,封秦王。种种经历我都参与其中,如今想来还有种在历史种畅游的快感。” “此等功业,本就是你和众兄弟们与我一起闯出来的,有何奇怪?” 那人不与李世民纠缠这些细节,继续说道: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日,你带着我们发动了玄武门之变诛杀齐王李元吉,将隐太子李建成囚禁,假托死在阵中。后来你又被册立为皇太子。八月初九日,尔父唐高祖李渊退位,而你继承皇位,年号贞观。而后向天下公布隐太子未死,流放琉球。这一点如果你当时就下了死手,你应该知道史书上会如何骂你杀兄囚父。 总体来说,你一辈子听取群臣意见,虚心纳谏。对内文治天下,厉行节约,劝课农桑,实现休养生息、国泰民安,开创“贞观之治”。对外开疆拓土,攻灭东突厥与薛延陀,征服高昌、龟兹和吐谷浑,重创高句丽。设立安西四镇,获得尊号“天可汗”,为我大唐后来持续多年的盛世局面奠定了重要基础。 后人称我大唐远迈强汉就是由你开启的,怎么样?听完自豪不自豪?” “不错不错,不枉朕一辈子励精图治,那我儿如何?” “你忘了我让你规避你儿子骑马之事了?” “你是说,朕的承乾并未继承大宝?那总该有个儿子上位吧?” “哈哈,这就是老夫此生最得意的事了,你可记得皇后还在世之时,我曾规劝你莫要再让皇后产子之事?” “朕自然记得,皇后与我那几年并未同房,只是……唉,怪朕未听先生劝阻。自那以后皇后郁郁寡欢,总是哀求朕要再为我诞下几个子嗣。我禁不住她的请求,后来还是早早去了。” “皇后身体本就不好,多生一个子嗣就要少几分寿命,此事是我拿一手一脚换的,可惜你们未把持住,不然若是没有晋阳和新城的诞生,皇后或许可以多活几年的。即便如此皇后也算逆天改命了,比注定之中多了三载阳寿。” “你是说皇后还多活了三载?为何会如此?” “自是用你那未曾出世的儿子换的。她命中本该有三子四女的,你算算是不是少了些什么?”石屋中的那人笑容有些促狭。 “那不曾出世的三子才是登基大宝之人?先生你这越说越玄了。”李世民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若是有个人突然跑过来对你说,你未来有个儿子会怎样怎样,只是因为你因为某些原因,那个儿子根本没有受孕成功,所有未来变了,你也会难以置信。 那人只是笑,不曾回答。 李世民突然说道:“先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是能回到过去的?因为经历过一些事情,所以才可知天机?” 那人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只是那笑容无比苦涩。 李世民不用对方回答,心里默默想着野史上记载的妄人录,一一对照,越想越觉的自己的荒谬猜测大有可能,继而也大笑起来。两个人的笑声充斥着这个幽暗的房间,显得荒诞不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将死之时能解此千古秘闻,真是快慰,当浮一大白。” 看着那人凄惨荒凉的大笑,李世民却理解了对方,原来对方在此地并不是原本应该存在的人。处在这个世界,与世界格格不入,想来也有些悲凉吧。 “先生不用对我细说了,这应该是朕自己猜出来的,天谴算不到先生头上吧?” “就是天谴降下又有何妨,老夫早就活够了,日日如阴沟中的老鼠般苟活,不见天日,活着还有何意思?” “难怪我总觉的先生与我们格外不同,想来令兄也曾疑惑过吧?他是那么聪明的人,不会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不会的,我出生时兄长就守在门外,第一个抱我的人就是兄长,他怎能疑我?我这皮囊确实是我大唐之物,只是我的灵智并不是此地诞生的。” “先生是孤魂野鬼?附身而生?” “这世上哪来的鬼?谬谈而已,我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却知我是堂堂正正的人,比你们所有人都堂堂正正。” “先生这一世游戏人间可有所得?”李世民不信他所说,还是将他归于鬼神之列,这次又将他当做下凡历劫的谪仙,毕竟人无法解释超出自己想象的事。. 那人不纠结于此,只要不把他当做鬼怪就好。 “我这一生谨小慎微,轻易不敢泄露天机,毕竟前车之鉴不远,史上有那只是卖弄一两句诗词就下线的人比比皆是,老夫毕竟苟活了四十余年,值了。何况老夫虽名声未曾传扬天下,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改变了历史。如此一生,虽可悲,却无悔。” “那先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事吗?”李世民有些好奇仙人的心路历程。 那人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说道:“自是有的,我前世孤身一人,未曾娶妻生子。今生才算人生圆满,若说遗憾,只是遗憾我那妻子,被我连累死于雷击。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好的女子啊,温柔、贤淑、貌美、真挚,若说真有谪仙,或许她才是吧?那一段时光才是我这一生最宝贵的记忆,可惜是我不配了,她回天上了。”那人说着说着,满脸泪痕又带上的笑容,可怖又温馨。 “我对此界一切都毫无挂碍,只是我还有一小女在世,若是你有心就照顾一二吧。” “关于令爱,我今日还真的收到了一条关于她的消息,你要不要听听?” “哦?她最近怎样?” 第42章 天机乱点鸳鸯谱 李世民揉揉肩膀,看着老友目露关切,打趣道:“我道先生已经四大皆空了,原来还是有所羁绊呐。” 石屋中的那人无奈的笑笑:“你既然都猜到了我是何人?何必还打趣我呢,我本就是凡夫俗子一个,关心一下亲人有何不可?” “好吧,我说予你听,你那女儿后来在玄龄和他夫人的安排下,嫁入了玄龄同乡的崔氏,这个我以前和你说过。” 那人点头,表示知道。 李世民又接着说:“令爱成婚后三年产下一子,先生当时还和我痛饮了一番,只是好景不长,不过一年时间那孩子就因故夭折。当时先生听闻后,沉痛不已,还请我派人调查,当时我派了最老道的大理寺丞去探查有无内情,然而过去以后已然迟了,那孩童下葬已有一日。 那寺丞求功心切,当夜竟趁无人看顾之时,偷偷的开棺验尸,岂料打开的竟是一座空棺!此事那寺丞曾记录在册,一时引为大理寺绝密悬案。” 石中人也点点头:“此事我也有印象,当时你还问我能否算出什么?我却茫然无知,只得告诉你能算天机者,反不能算及己身。想来如今你已经知道我的底细,怕不是在心底笑话我吧?” 李世民大笑:“当时朕还真被你唬住了,以为你算计天机过多,遭了天谴还祸及家人。朕实在是愧疚了好些天,后来受不住惭愧,还给了你那不着调的女婿升了个县男的爵位。如今想来却是亏了。” “我也奇怪,在咱们的计划里,世家三代的嫡子一律不予爵位。怎地到他那里反而破例了?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博士授什么爵位?寸功未立,游手好闲的,你知道我一向看不惯他。原来你此举是为了补偿老夫?” “你道是为何?难不成是为了让崔氏鸡犬不宁?他有那个能力吗?我的房二公子,有时候不要思虑过甚啊,须知慧极不寿。” 石中人闻言愣了一下:“房二公子?这个名号都有些陌生了,我险些没听出来是叫我。怎地?拆穿我的身份,就不叫我天机先生了? 当初我不让你叫我房二公子是有原因的,房二公子这个名头在史书上可是有些晦气的,当初我劝大哥如果生了第二个嫡子就溺死算了,结果我大哥听后好玄没把我溺死。” “哪有劝人杀子的?我要是你大哥,当初肯定对你下死手。”李世民接着打趣。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曾劝你不要将你家高阳嫁入房家,你倒是听了,结果你那闺女私下里勾引我大哥家的二傻子偷情,你我知道时,你那闺女肚子里都揣上了。唉~~时也命也!对了,那辩机如何了?” “哦,我找玄奘讲法时,辩机也在,我曾夸那辩机慧根深厚,就给他发了张大和尚的度牒,打发去琉球传经去了。当时那花和尚就喜极而泣,此时大概已经在琉球建寺做主持了。”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天机先生打了佛号。 二人同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只怕旁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发笑,且如此好笑。 “好了,说正题,后边我那外孙肯定有后话,对吗?” “智慧无过于先生,不错,你那外孙出现了,此刻就在长安。” “你说什么?不是查出了什么?而是人出现了?” “哈哈,没错,看到你吃惊,还真不容易,不错,你那外孙和你女儿女婿一家都来长安了。 此刻你那外孙正和你女儿在房府作客,其他详细的消息还没有传回。不过这个消息足以慰藉老友了吧?” “可验明正身?会不会是有人假冒?” “已经验证过几次了,绝无差错。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值不值的喝一杯?” 天机先生此刻却放下酒葫芦,不和李世民同饮。嘴里却在念念有词。 李世民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干嘛?” 天机先生回答:“我在想刚刚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不该说的。若是有就当我放屁,刚才说的都不算。” 李世民见他耍无赖,不禁蒙圈:“这又是为何?” 却见先生答道:“我得留下狗命,看一眼我外孙。” “你呀,你呀,还说我溺爱儿女,你不也是如此?五十步笑百步。” “那不一样,我那是亲的。” “我的难道是抱养的?” “那元吉的小娘子被你抢来后,生下的孩子可说不清啊。” “咳,左右都是李家的孩子,又得不去皇位,计较那么清楚作甚。” “你倒是豁达~”两人开起了伦理的玩笑。 这一幕要是让别人看见,只怕会把下巴惊掉,然而这只是两个朋友间的日常罢了。 “那孩子你有何要对我交代的,今天我心情好,你说两句好话,我给他一辈子荣华富贵,且待我摧毁了世家后,但对让他延续血脉。” “不必如此了,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再说你还有几天命?做不完的。留待后人吧!” “你说朕的命数就在眼前啦?我感觉我还能再抢救一下的。”李世民也不以为意。 “按说你夏天的时候就该去了,谁知道又拖到了中秋,既有变化,后边我也说不清了。” 话音刚落,一道雷霆响起,无奈暗室之上有钢针引雷,且链接深埋底下。上通九天,下接九幽,无扰于暗室石屋。 二人皆不以为意,显然习以为常了。 “不小心把你死期说出来了,想来你自己争气,熬过去的吧?这老天爷,过期的秘密还纠结作甚?图惹人厌。” 李世民也附和:“就是,就是,咱老李怎么说也是人皇,上天也要给点面子的。” 二人又笑了起来,一个不畏死,一个不惧天。 笑完,李世民说道:“那我改天想个办法见见那小娃娃?只是你胆小如鼠,只怕未见得敢出石屋。” 天机先生无奈的说道:“你就不能把他带到近处,让老夫听听声?还皇帝呢,这点事办不成?” 李世民拿他没办法:“这倒是有些头疼,怎么把那小儿拐过来呢?” 天机先生出馊主意:“你那小闺女不是十五了吗?就说招驸马呗?” 李世民眉头都竖了起来:“新城都十五了,你家那娃娃只怕开裆裤褪了还没几年,不合适。” “没事,我外孙未必会嫌弃,再说大点也好,等我外孙十五岁,你家那闺女正好能开枝散叶,稳妥的很。 到时候你和我女儿正好是亲家了,你说说,你和我房家人两代都成了亲家,你得占多大便宜啊。到时候高阳又是舅母又是姐姐的,多有意思? 我呢,就吃点亏,认你做个晚辈,多好!” 李世民笑骂道:“老匹夫,想都别想!!” 第43章 大帝戏谑扯红线 自从昨夜与天机聊过那个烂伦理梗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世民一整天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件事,若说荒诞吧?辈分确实差着呢,年龄也不合适。 只是越不合理,李世民就越觉的有意思,正所谓人老心不老,越是应该正经的时候,他越想做些不正经的事。此事若是真成了,那肯定挺有趣。他也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和儿女们开开玩笑,看一看高阳或者新城这两姐妹变成甥舅会如何错愕?往后余生会有什么笑料。 他想着想着,竟然痴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一会回忆往昔,一会憧憬未来,突然又想到当下该如何去做,胡思乱想了一会,他释然的笑了。大抵他也许是真的老了! “去,将新城公主叫来,朕有话要与她说。”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疏,他有些看不进去了,既然无心批阅,干脆放到一边,一会儿叫太子来加班吧。 没过多大会儿,就见一个一个宫装小娘子走了过来,看步伐心情有些雀跃,行走间不老老实实的踏步,一颠一颠的仿佛要跳跃起来。 “父皇,您今日感觉如何?身体可有好转?”新城公主走上前来先是问候父亲的身体。 “今日朕感觉身体松快了许多,心情也大好,只是多日不曾见你了,有些想念啊。” “父皇若是念我,那我便日日前来请安可好?” 李世民笑了起来:“那还是不用了,我每日杂事太多,忙起来须顾不得你。何况我这身体也不争气,时好时坏的,坏的时候心情自然不好,莫要伤了你才是。” “儿臣不怕的,父皇若是身体不适,我就站的远远的看着,等父皇缓过来了我在上前与父皇说话便是。”新城公主觉的自己可太聪明了。 “哈哈哈,你这小娘还真是顽皮,趋利避害倒是学的精明。朕今天找你是有事要问你的,你要照实说,关系到你以后得生活。” 新城公主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答道:“父皇请问便是,儿臣知无不言。” 李世民说道:“朕此生最心痛的两件事,一件是你母后的离世,当时父皇可以说痛不欲生,而后便将你母后留下的两个小女娃放在身边亲自抚养,以此也算有个念想。可惜天不遂人愿,你姐姐明达也天不假年,没有长大成人,此事对我的打击不亚于你母后的离世。明达在时,我对她多有偏心,她聪慧、机敏,书法也有所成就,可惜慧极不寿,也随你母后去了。” “父皇说这些作什么,惹的儿臣伤心不已。父皇身体不好,还是不要想母后和姐姐了,我想她们若泉下有知,也不愿父皇如此记挂的。”新城公主眼眶有些发红,刚进来时的好心情消失无踪。 “好好,扯远了,我记得贞观十七年我曾将你许配给魏叔玉,只是当年恼了魏征那老匹夫,毁了你与叔玉的婚事。后来我逐渐释怀,谁还不在乎个身后名了?他魏征岂能例外?不过也是个凡夫俗子罢了,朕岂能与他计较?” “父皇是要重提和魏家的婚事吗?”新城有些紧张,前两日长孙诠还托人向她投过信笺,言道过几日想让他大伯长孙无忌向父皇提婚,他便写了书信一封予她,言辞不乏肉麻。以前听相熟的姐妹说过长孙诠为人风雅,是个良配。父皇以前还说过若是她嫁入长孙家也可照顾大姐李丽质的遗孤云云。怎的今日又旧事重提了? “非也,朕说过的话,对也好,错也罢,岂能来回反复?如此一来岂不惹人笑话。你和魏家的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无需再提。我今日是想问问你,你可有心仪之人?” 新城公主脑中莫名的想起了长孙诠,只是以往都是道听途说,又非真个见过,脑子里想了个寂寞。 “父皇,儿臣并未有心仪之人。” “呵呵,没有也好,我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可好?此人别的不说,出身显赫,家资颇丰,而且从未听闻有和女子乱来过,持身正派,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人极为年轻,和我儿甚是般配。” 新城公主脑子里乱乱的,心道那长孙诠动作这么快吗?我还未曾见过他哩,恁的心急,而且此人听说颇为风流,怎么在父皇嘴里就持身正派了。定是有人哄了父皇。 “父皇,道听途说,不可尽信,哪有如此完美之人,只怕有人往自己脸上贴金哩。” “我儿尽管放心,这些事都是父皇亲自派人调查的,绝对错不了。” 新城疑惑,此人有那么好吗?还是父皇夹袋中的人都被长孙家收买了?替人家如此不遗余力的吹法螺。 只是父母之命,不可违背,而且那人除了有些风流外,倒未曾听闻有什么大毛病,新城不算欣喜,也并未不满。 “若是真如父皇所说,儿臣自无不可,一切听父皇安排。” 李世民大喜,本来还准备了许多说辞,没想到女儿根本没问是谁就一口答应了,如此就不用大费口舌了。 “如此甚好,改日我找个机会,将那崔家的小子招过来,让你相看一番。” 新城一下子愣住了,随口说道:“什么崔家的小子?不是长孙公子吗?” 李世民也被女儿问迷糊了:“长孙公子?哪个长孙公子?父皇刚才有提到长孙这两个字吗?” 新城面色一红。“父皇倒是未曾言说,只是这崔公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李世民面色凝重,问道:“先把崔公子放一边,我且问问你,这长孙公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新城与那人不熟,只是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封信笺而已,自然无所顾忌。 “父皇,前两日长孙家的诠公子托人送了一封书信到宫中,言说舅舅要为他向父皇求亲,求的就是我呀,还说父皇与舅舅一向亲厚,大姐也与他大哥婚配,如此亲上加亲,父皇肯定会同意的。我方才一直以为父皇说的是长孙诠呢。” 李世民笑容有些古怪,嘿嘿笑的有些渗人。 “朕的女儿嫁于何人,就不劳你舅舅操心了,以往我总是太念着你母后,对你舅舅有些太亲厚了。”李世民说完,心里却道,先生说的是对的,无忌以后果然会百无禁忌,朕还没死呢,倒是自己安排起宫中的事了。 “难道舅舅还未曾向父皇提起吗?”新城问道。 李世民说道:“也许你舅舅还在筹划吧,也或许是想再等等,免得有些事误了他儿子的婚期。” 新城不再纠结这些,转而又开始好奇:“那崔公子又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李世民不怀好意的笑道:“此子,清河崔氏下一代家主的亲侄,其父乃是国子监的博士,临清县男崔庭旭,这个崔公子嘛,单名一个尧字,回头你可以自行了解一下。” 新城不知就里,于是懵懂的点头,想必父皇不会害自己。 正在此时,一个年老的内侍上前对陛下说道:“赵国公宫外求见,还请陛下允诺。” 李世民心道真是无巧不成书,于是问那老内侍:“无忌他有说什么事吗?” 那老内侍想了想,说道:“倒是未曾细说,只是言说有一桩喜事要与陛下商量。” 李世民心里一阵腻歪,随即吩咐:“回绝了他,就说朕说的,朕身体不适,改日吧。” 第44章 赵国公窥伺宫闱 “陛下今日身体不适,赵国公还是改日再来吧。”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的老阉人有些疑惑,陛下不是每天都身体不适吗?难道今天严重的都站不起来了? “无妨,改日与陛下说说也是一样,只是本官有些好奇,陛下病体又严重了?早朝的时候看着还好好的。” “这……陛下可能是突然感觉不适了吧。” 长孙无忌眼睛眯了起来,继而又人畜无害的笑着说:“陛下今日可还见过何人?” 老太监连忙回绝长孙无忌的打探:“我的国公大人呐,这些话按规矩不是小人能瞎说的。” 只见长孙无忌漫不经心地缓缓伸手入怀,不知道摸索着什么东西。须臾之后,他的手掌微微攥紧,接着,他慢慢地将手抽出来,并轻轻地握住了老太监那略显干枯、布满皱纹的手。 长孙无忌一脸诚恳地看着老太监,缓声道:“高公公,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对陛下都是忠心耿耿,这一点本官心里可是跟明镜儿似的。我呢,绝对没有想要刻意去打探陛下私人之事的意思。只不过嘛,本官毕竟和陛下沾亲带故,这层关系可不单单只是普通的君臣那么简单呐!若要按照亲疏远近来说,不管是作为舅兄也好,还是亲家也罢,本官都不过是纯粹出于对陛下的关心,所以才会忍不住多问上那么两句而已。倘若公公觉得此事有所不便,不好多言相告,那本官自然也是能够理解的,绝不会有丝毫为难之处。” 老太监捏捏手里的东西,有些犹豫:陛下眼看日薄西山,太子又素来与长孙国公亲厚,若是得罪得狠了…… 于是起身示意赵国公随他往宫外走去,长孙无忌也不多问,跟着便走。 二人路上走的不急,一边走老太监一边轻声说:“陛下今日精神尚可,午后还招来新城公主说笑了半天,观之并无不适。国公大人其他可自行斟酌。” 跟在后面的长孙无忌微微颔首,也不多言,径直走出宫去。 ………………………………………… “无忌他走了?” “回陛下,国公回去了,只是看他好像确有要事,还请陛下记在心上。” “你这老货,怎地又帮人说话?收人好处了?” “英明无过于陛下,长孙国公赏赐,小人也不好拒绝。” “行了,朕不管你收谁的东西,也不管你替谁说话。只问你一句,你这老狗没有泄露宫里的事情吧?” “老奴怎么可能这点分寸都没有,宫里的事老奴一句也不会往外说的。”老太监和陛下语气颇为亲密,一看就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了。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这老货?虽然不中用,忠心还是有点的,你且出去吧!” “诺,奴婢外边候着了。” 待老太监刚一出门,李世民就朝着空旷处说道:“高魁,朕有话问。” “喏!”不知道从何处走出一个人来,来人跪在陛下面前。此人也是内侍打扮,看衣衫样子,品级不高。 “你干爹刚才有何出格的地方吗?” 下跪之人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回答:“干爹刚才领长孙大人出宫时,低声说了几句话,奴婢离的太远,听不斟酌,看口型应是提到了新城公主以及说笑二字。” 李世民拿着笔的右手一顿,一张奏疏上滴了一个红色的墨点。索幸墨点不大,他随即用笔将墨点勾了一个红圈,将奏疏拿起看看,无甚错漏,这才满意的放下。 “去把你干爹解决的了吧,顺便看看他怀里有些什么东西。” 来人听到吩咐,没有任何惊讶,反而眼中闪出喜色。 “喏!” 没过多大一会儿,那高魁就提着一个首级和一块玉佩跪在陛下的面前,那首级还未腌制,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控干了血液,没有弄得血赤糊拉的。看那首级,老太监面色如常,显然没有料到今天有此横祸。脖颈处切口整齐,似乎夸耀着下手之人干脆利落。 李世民走下台前,用脚巴拉巴拉首级,面色有些伤感。又拿起玉佩,品鉴了一番。 “将你干爹厚葬了吧,此珏作为陪葬。”说完就将玉佩又扔给了高魁。 “我知道干爹宫外还有不少产业,陛下有何安排?”高魁抬头看着陛下。 “你这小奴,倒是毫不遮掩,不过,朕就喜欢你不遮掩。你既然知道那老奴的产业,自去抄了就是,上交东宫一半,留下的自己花用吧。” “喏!奴婢谢主隆恩。” “再去给朕办件事,办好了,你干爹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请陛下吩咐,奴婢赴汤蹈火,再说不辞。”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他真的打心眼里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有野心,有能力,功夫也好,正是当打之年。当年高幸也是如此锋锐啊,怎么老了老了学会两头下注了?真是人心不古。 “崇仁坊有一个九山别院,此处住着国子监博士崔庭旭一家,我要你想办法混进去。” “可是陛下要……”高魁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李世民皱皱眉,此人有些太立功心切了。想到此处又有些怀念老人用的得心应手,只是此时已经被分头行动了,无奈只能慢慢培养新人了。 “改一改你急躁的性子,否则你永无出头之日,朕让你混进去是让你做个死间,时时刻刻给我盯着崔尧。定时给我回报他的言行,看看是否有怪异之处。此外记得时刻保护此人的安全,必要时,就是舍去你的性命也得护他周全。” 高魁闻言有些失望,原来是个护卫的活,看起来时间还不会短,看来想上位遥遥无期了。 李世民顿了顿又说道:“不用苦着脸,这么大的人一点城府都没有,若是不长进,我看你也成不了大器。” 高魁连忙顿首,口称知罪。 “朕没有多少时间了,长则半年,少则数月,你就能回归宫闱,做个内侍总管,至于能不能守住这个位置,就看承乾怎么用你了。” “奴婢忠心耿耿,天日可见,一定誓死完成陛下的交代。” “不用表忠心了,你干爹说的比你好听多了。不像你说的这么硬梆梆的,让人一点都不熨帖。去做事吧。” 高魁领旨下去了。 李世民独自又思索了半天,心道我还没见过此人,如此也不是办法。于是又吩咐一声。 “来人,将朕的大孙李象叫过来。” “喏” 门外有人应承,只是声音陌生了许多,李世民感觉还有些不习惯,多好的老狗啊,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第45章 高阳大闹妹婿府 崔尧这两日有些无所事事,父亲忙着流窜,整日不见人影。家中赌声震天,也不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难道就是换个城市打麻将?崔尧表示无法理解。 前日他与母亲归来后,将舅舅家要牵头做长安总代理的事情给父母说了一下。父母二人都有些惊喜,崔夫人暗道在我给大伯祈福的时候,我儿就已经做下如此大的手笔,真是天纵奇才。一路上也未给我透露些许,小小年纪有如此城府,可喜可贺。 崔庭旭却有些懵,不是说要在世家推广吗?我这推广词还没有润色好,儿子倒已经开张了?不由得有些挫败,不禁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还不如个小娃娃? 未等父母做好调整,第二日,房家二公子就登门拜访。与崔庭旭关在房内嘀嘀咕咕了半天,崔尧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舅舅回去时,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崔尧就知道老崔估计指缝漏大了。 于是忍不住好奇的崔尧就上前询问:“父亲,你与舅父商定好生意了?” 崔庭旭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为父出手,岂有失手的可能?” “那具体细节如何呢?” “我与你舅舅分说,我家出商品,其余一切不管,他们要负责在整个京畿地区的售卖,人手、店铺以及维护等等。咱家拿三成的利润,他们所有合伙人拿剩下的七成。” 崔尧想了想,这条件也还可以,除了生产,其余一概不管,确实省了不少功夫。那为何舅舅如此高兴呢。 于是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条款吗?” 崔庭旭得意的说道:“我和舅兄一见如故,作为老牌世家,岂能小气?我主动给了他们三年的利润,前三年,我分文不取。如何?为父是否大气?” 崔尧呆住了:“父亲,长安是挺大,但什么新鲜玩意卖三年也差不多该饱和了吧?咱们做的东西又不是快消品,三年以后该有的人家都有了吧?后边卖什么?” 崔庭旭也愣住了,仔细品味着快消品这三个字,然后眼见的有些颓废。 “如此说来,这长安的买卖就算赔了?” “嗯,赔的有些彻底。” “这可如何是好?” “舅父想来还未走远,父亲不妨追上去?” “噫~~~岂能如此行事?煌煌世家,出尔反尔?我做不来。” 看见死要面子的父亲,崔尧也有些无奈,他也拉不下脸出尔反尔。双手一摊,就这样吧,都是实在亲戚。 到了午后,就在二人愁眉苦脸的时候。舅母又登门拜访,崔尧有些好奇她为何不上午和舅舅一起来。 只见舅母拿出上午写好的契约,刺啦刺啦撕个粉碎,扔在了地上。只见她脸色不是太好,也无寒暄,张口就言。 “崔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故意羞辱我家?” 崔尧见舅母来者不善,也摸不着头脑,只得先上前安抚。 “舅母此话怎讲?我父亲怎会羞辱房家?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嘛!” 崔尧利用年龄优势,先化解了冲突再说。 崔庭旭也是莫名其妙,羞辱房家?他怕是要被夫人挠死。 高阳实在喜爱崔尧,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发作,于是忍着羞恼说道:“崔大人,为何要将生意全部交给拙夫,然后分文不取?崔大人到底是何意思,还请明说,如此行径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崔庭旭也反应了过来,忙到:“公主殿下,在下实在没有羞辱之意,只是与舅兄一见如故,甚为欢喜,才分文不取的。在下心底只有情谊,绝无他意。” “哦,如果不是羞辱房家,难道是觉的我皇室捉襟见肘,需要四处讨要吗?” 崔尧表示,你们皇室是不是太敏感了,这也挨不上啊。 崔庭旭有些短路,练练表示:“绝无此意。” 只见高阳公主对着外边大喊一声:“给我进来。” 闻言崔家父子向门外看去,只见房遗爱臊眉耷眼的溜着墙根走了进来。 高阳气势汹汹的对着她丈夫说道:“你在家与我如何说的,现在原原本本的给我讲出来!” 房遗爱不语,尴尬的对着众人见礼。只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好好,你不说,我替你说。”高阳气急败坏。 “拙夫今日中午刚回到家,就说于我听。言称妹婿甫一见他,就觉的高山仰止,纳头便拜。哭着喊着要将这生意交给他做,且三年分文不取。还与我炫耀说,定是崔氏觉得他手眼通天,日后一定会平步青云……” 房遗爱脑袋都快要钻到裤裆里去了。 “夫人,别说了,羞煞我也。” 高阳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崔大人如此行径,拙夫还沾沾自喜,岂不知他如此心安理得,于那乞丐何异?我夫君一向浑噩,我自是明了,抛去他暂且不提,我只问崔大人,为何要行此施舍之举?” 崔家二人斜眼看着房遗爱,眼里满是鄙夷,真行啊,玩的挺花呀,你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房遗爱愈加羞臊,不停的小声告饶:“夫人,别说了,夫人,给为夫留些脸面。” 崔尧越发觉得这夫妻俩奇葩,一个胡吹大气,满口胡言,另一个还真的敢信,还到此嚷嚷。只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高阳也许是感觉到如此做也不太好,于是说道:“那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遗爱见挨不过去,遂光棍的认怂:“其实今日早晨,我来找妹婿商谈时,杜兄和柴兄还有老薛和李元景找我来着,非要与我一同做生意。我拗不过,就答应了。” 高阳眯着眼睛问道:“昨日才在府中敲定的事,他们怎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府中是个筛子?谁也能来探听府内私事?” 房遗爱小声说:“是我去信告诉杜楚客的。” 高阳一怔,上手就揪住了房遗爱的耳朵:“你为何要到处乱说?明明是大哥揽下的生意,大哥还未发动。你倒好,就已经全许出去了?你当你是谁?怎么有这么大的脸面胡乱许诺?” 房遗爱也不知道中午还好好的,怎么如今落的这个境遇。只能无奈的说:“我就是炫耀一番,我房二马上就有自己的产业了,没有其他意思,谁知他们怎的……” “闭嘴,把你上午怎么和崔大人说的,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崔庭旭父子此时乖乖的在旁边坐好,看房遗爱的演出。 支吾了一会,脸上又多了两道指痕的房遗爱终于坦白。 “早上他们四人找我,非要与我一起做买卖,我想大家都是生死兄弟,如今我要发达了,带契一下他们也是应当。于是我就答应了他们一人一成。 然后我就来妹婿府上了,本来妹婿说的予我五成利,他自留五成。我心说四成我都许出去了,我自己留一成岂不是与他们平起平坐了? 于是我便央求妹婿再多给些,妹婿大度,又匀了两成给我。” 听到这里,高阳的眼角都要吊起来了,原来不是人家要施舍于他,而是他死乞白赖硬讨的,自己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只见高阳咬紧牙关,不曾言语,想来是要憋个大的。 “后来,我又觉得这么一大笔买卖,想来开始时花费少不了。又对妹婿说,家中银钱紧张,前几年能不能先把货物赊给我……” “别说了,你给我滚出去!!!” 高阳双目尽赤,平时最爱脸面的高阳公主如何受的了这些?只是无论如何这也是自家的憨货,总不能打杀了去,只能自己收拾烂摊子。 于是忍住怒火,回头强装笑脸对着崔庭旭说道:“妹婿,此事是我没查清楚,我在这里给妹婿道歉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二人的错,还望妹婿不要与我等计较。”说完咬着牙就要下跪。 崔尧哪能让舅母如此?若真是跪下了,两家以后就成仇人了。 于是连忙搀扶住高阳公主。:“舅母何须在意,不过是误会产生的龌龊。舅母千万别往心里去。” 崔庭旭退到一旁,也不好上手,在那里干着急。听崔尧劝住高阳,也连忙附和:“都是误会,公主不要如此啊。” 高阳闻言,眼泪忍不住的流:“今日让妹婿和外甥看了笑话,我真恨不得就此晕过去,也不愿受此折磨,生意之事就此作罢。我实在无颜再见碧君。”说完嚎啕不止。 崔尧暗道,可不能作罢,好歹是开门红呀,于是劝道:“舅父或是交友不慎,并非有意来讨便宜。” 说完又转身问房遗爱:“舅父,那四人是谁啊?” 房遗爱说道:“杜楚客、柴令武、薛万彻和李元景。” 崔尧大呼好家伙,加上你,五个人凑不出一个善终的,全是反贼。于是不再问他。又转向舅母道:“舅母,不必如此决绝,我实话说吧。这生意是我挑的头,我说的话也有些用处,我与舅母一见如果,若是舅母还觉的与我投缘,不妨两家的生意就你我两人牵头如何?咱们就按原先说定的契约办理,一家五成可好?” 高阳回头看看崔尧,愈发觉的此子可爱,如此公平对待,才是常理。于是点头道:“就依你,以后这个生意我不会让你舅舅掺和半分。” 房遗爱小声说道:“那我许出去的怎么办呐,话我都应了,礼我都收了。” 只是其余三人无人理他,落得个自讨没趣。 第46章 崔博士天子相招 求评论,求打分!orz ………………………………………… 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崔尧还是哭笑不得,史书上的奇葩照见生活里的舅妈,直让人感觉一阵荒诞,只是回味起来,方觉得有血有肉,不似读书看史时的刻板单薄。 最后结果还算是不错,长安的生意照旧,只是房府的负责人已经变成了高阳公主,如此也算稳妥,毕竟交给舅父的话,鬼知道能做成什么样子。 在崔尧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此时院中只有他一人在,其余人等或在中院,或在后院切磋牌技。 于是崔尧起身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内侍,面带职业笑容,开口就问:“此地可否是崔博士府上?” 崔尧有些奇怪,怎么刚到长安没几天,宫里的人找来了? “正是,敢问公公此来有何贵干?” “哎呦,可算是找到了,这一路可是让咱家好找,可不敢称咱公公,品级还没到呢,您是贵府上的小公子吗?”那小内侍竟是个碎嘴子,喋喋不休。 崔尧耐心听完对方的一大串话才回道:“小子正是崔氏子弟,公公还请进来说吧!”说完将门打开,把对方让了进来。 那小内侍甫一进门,就左右打量,一边看一边不住的称赞:“这庭院收拾的真利索,这假山,太湖的吧?诶呦,这地砖比宫里的都好,这柱子是金丝楠的吧?这么大一根通才,不好运过来吧?小公子你说这奢华还是得看世家风范,从无声处见惊雷,就不是务本坊那帮土包子能比的。” 崔尧被这内侍说的头皮发麻,你是要干啥啊?抄家吗?眼睛够毒的,专盯着值钱的东西。 “公公还未说来意呢,敢问……”崔尧急忙打断对方的碎碎念,遭不住。 “哦,哦,看我这张嘴,小公子对不住,你家崔博士在吗?陛下有口谕给他。” “家父今日一早就出去访友了,陛下有话吩咐的话,小子也能代为转达。” “诶呦,真不巧,那行吧,说与公子听也是一样,反正口谕里也有你的事。” “有我的事?陛下还知道我?”崔尧一阵惊愕,我来这才几天呀,不说到长安,我来贵地满打满算还没俩月呢!这就直达天听了?虽然崔尧也曾经幻想过等长大以后叱咤朝堂,可这不是还没长大么?就,嗯~~就挺突然。 “小公子爱说笑,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天下的事,只有想不想知道,若想知道,是什么也瞒不过陛下的。”小内侍还挺骄傲,和你有啥关系? “那公公请说吧,小子洗耳恭听。”崔尧努力让对话不至于再偏出去。 “咳咳,就不用准备香案了,只是口谕,一切从简。”小内侍开始前摇。 崔尧左右看了看,院子里就咱们两个人,你从哪看出来我要准备什么香案了? 那小内侍也感觉说了一句废话,一开口又是一句废话:“小公子,你能转达了吗?莫要误了陛下的正事,那你我可吃罪不起。” 崔尧的拳头开始发痒了,回给对方一个商业微笑:“要不,还是等家父回来?” 小内侍一阵惊喜:“崔博士快回来了?几时回来?” 崔尧继续和他逗闷子:“短则入夜,长则一两日。” “哎呀,咱家可等不得那么长时间,还是与小公子说吧,你可记牢了。” 崔尧有些烦闷,说呀!!! “陛下明日午后要检查皇孙的学业,特招崔博士一旁讲解,并着崔博士带上小公子一同前往,可记住了?” 崔尧有些疑惑,嘴上却是不忘了回答:“如此,我记下了,午后我就着人将家父寻回。小公公还有其他事吗?” 那内侍说道:“没了,就这些,那小公子明日和崔博士不要误了时辰,那咱家就告辞了。” 崔尧想起以前电视剧里的情节,不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豆子,塞给那小内侍。 “公公,一点心意,回头公公留着喝茶。” 那小内侍接过一看:是个黄豆大的金块,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将金豆又急忙还回去,且面色大惊。 “使不得,使不得,宫闱的一切事物都不许外传,小公子饶了咱家吧,要是被人知道,我焉有命在?” 说完,像是被吓坏了一般,夺门而去。 留下崔尧一个人在院子里纳闷:宫里的风气这么严谨吗?感觉比官员还要清廉啊,谁说宦官贪财的,一派胡言。崔尧抛了抛手中的金豆,对刚才的小内侍肃然起敬。 ……………………………… “你再说一遍?谁找我?” “陛下啊,上午派人来说的,让你明日午后去宫里,对了,还有我。” 崔庭旭有些绷不住了,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除了刚到国子监的时候还有些新鲜感,天天还装模作样的打卡上班。可自从分了家有了家业以后,那可真是三天打鱼,三百六十二天晒网。 崔庭旭回想起曾经的岁月,仔细翻查,也只是回想到有一年陛下视察国子监,自己远远的见过陛下一眼,话都没说上一句。自那以后,更是没有单独见过陛下。他为啥要点我去呢? 崔庭旭百思不得其解,若说一点不熟悉,当年他与夫人大婚的时候,陛下差人送过一份颇为实在的贺礼,到现在还未花用完一半,还给了个莫名其妙的爵位,当时可是把同僚们眼红的要死。 可若是说熟悉吧,他也没单独见过陛下呀,这到底是为啥啊? 崔庭旭脑子一片混乱,转头问崔尧:“传话的人有说过讲解那本经典吗?” 崔尧直接回答:“未曾,这个很重要吗?” 崔庭旭惨叫一声:“完了,要影响仕途哩!!” 崔尧不解:“怎么就影响了?父亲你这仕途也没啥好影响的吧?” 崔庭旭不理他,脚步慌乱的往后院跑去,崔尧愈发好奇,遂也跟了上去。 两人缓缓地走到了后院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四周杂草丛生,显得有些荒凉。崔庭旭站定后,仔细辨认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方才最终确认了此地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伸出手,轻轻抹去覆盖在门上的厚厚蛛网。随着蛛网被一点点清理干净,那扇门逐渐显露出来。而门上的门锁,则引起了崔尧的注意。 这把门锁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锈迹,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的侵蚀。不仅如此,一些绿色的青苔也悄然爬上了它,给人一种陈旧、腐朽的感觉。 一直跟在身后的崔尧,目光始终落在崔庭旭身上。当看到眼前这番景象时,他不禁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留意到家中竟还有这样一处废弃的房间存在。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此处看起来这般荒废,不知究竟是什么所在啊?” 听到儿子的问话,崔庭旭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一抹凄惨的笑容,缓缓说道:“这……便是我的书房。” 第47章 腹中草莽非秘闻 崔尧在一旁都惊住了,这破地方弄些干冰烟雾拍聊斋都嫌太荒凉,你告诉我说这是书房? 崔庭旭看着儿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也有些赧然,这不是好多年没有看过书了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崔尧一脸敬佩的看着父亲,心道您真是人才,身为国子监博士,治学荒废这这样,也真是世所罕见啊,话说大唐的学术圈这么好混的吗?那我还读什么书呀,跟着父亲浪去呀,不比读书快活多了。 崔庭旭被儿子看的挺无语,遂开口说道:“尧儿,你也回去用功读书吧,明日在御前别丢了人。” 崔尧不走,就是歪着头看着父亲,眼神戏谑,父亲呀,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走走走,回去读书去,莫要烦我。”崔庭旭恼羞成怒,把崔尧赶走,眼不见心不烦。见崔尧走远这才要进门读书。 “这破门,锁个什么劲?谁稀罕似的。”崔庭旭和门锁较劲,只是还未摆弄明白,那连着锁子的铁销就断了。好吧,不用撬锁了,崔庭旭推门而入。 “咳咳,来个人~~给我把书房打扫一下!” 还未走远的崔尧就听见书房里父亲的喊声,似乎那地方大抵是荒废了。 ………………………………………… 晚饭时分,一家人终于脱离了麻将桌,坐在一起用饭。 崔夫人左右看看,感觉有些奇怪,就问道:“大郎、二郎,你们父亲今日回来了吗?” 二人今日一直和先生厮混在一起用功学习算牌,自是不知,于是二郎开口回道:“母亲,我与兄长今日一直与先生在一起,心无旁骛,未曾关注到父亲是否归家。如今我们都在用饭,若是父亲回来了,想必知道来吃饭吧?许是还在外面逗留。” 崔夫人不再管其他,而是对二郎说道:“用功不在一时,莫要因为读书荒废了身体。” 二郎顿了顿也不好说是先生拉着他们打了一天麻将,遂表示收到母亲的关心,以后注意读书的时间。 崔尧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今日有宫里的内侍来咱家传话,说是明日要父亲和我一起去宫里面见陛下,好像是关于皇孙的学业问题。 我也不知究竟为何要叫父亲,今日午后父亲就回来了,我在门口截住父亲说与他听,父亲好像有些慌张,如今正在书房里用功哩。” 大郎好像发现了盲点,开口问崔尧:“三弟,家中有书房吗?我怎地从未见过,我与二郎现在读书都是在夫子房里的。” 崔尧反问:“在夫子房里读书不好么?” 大郎支吾半天:“好是好,就是有些费钱。” 崔尧也不拆穿,只是噗嗤噗嗤的笑。 崔夫人并未关注几个儿子话中的深意,只是有些忧心,开口说道:“也不知道陛下相招之事是好是坏,怎地突然想起招你们父亲了?怪哉!” 大郎不解,于是问母亲:“父亲本就是国子监博士,身份清贵,陛下相招以备咨询,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母亲不好明说,只得说了一句你不懂,就不再言语。 崔尧或许是明白的,父亲就好比那离开学校多年的大学生,放飞自我好多年。自崔尧到了崔府以后,他那父亲不是去访友,就是在家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爱好,何曾见过他看书?只怕若论道学识,此时的父亲未必有二郎强。 崔夫人匆匆用过饭,就借口身体不适走了,留下姐弟四人还在那里用饭。母亲走后四人也不再拘谨,渐渐有说有笑起来。 崔尧首先开口:“大姐,离中秋还有几日?这几日过得糊涂,倒是忘了日期。话说姐姐你紧张吗?你到时会挑个什么样的姐夫呢?” 崔静宜听小弟打趣自己,也不在意:“姐姐才十四岁,又不急着嫁人,此去看看就好,若有好的,就留意一番,若是没一个入眼的,那也无妨。” 崔尧见她不是很上心,也不奇怪,入城时,那王家的衙内给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若是此次都是这般货色,也确实没有必要上心。 大郎又问起另一件事情:“父亲既已回家,为何不来用饭?是不饿吗?” 崔尧忍不住和众人分享:“我倒是觉得父亲不是不饿,而是此时顾不得吃饭。” 其余三人听闻有内情,急忙聚拢在一起,开口催促。 “小弟,展开说说!” 崔尧也不卖关子,将父亲下午的表现向大家说了一遍。众人都表示不敢相信。 “你的意思是父亲学业完全荒废了?现下正在临时抱佛脚?” “诶~~不奇怪,你几时看见父亲看过书,我只记得他在老家的书房中盘手串。” “有吗?我怎地记得父亲时常在家里领着我们斗鸡?” 大郎此时插播一条重要消息:“父亲还是时常写写画画的,有一日我见父亲在房中作画,见我到来,还将画藏起,将我撵了出来。兄弟们,你们是知道我的,父亲越藏,我这心里就越痒痒,当夜我就翻进了书房,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众人催促,不要卖关子。 只见大郎故作神秘的左右看了看,才低声说道:“我见父亲的画技了得,竟是画了一手好春宫!” 众人忍不住大笑,崔静宜羞恼的拍打着兄弟,只是眼睛亮的惊人,想必是也想赏玩一下。 “那父亲明日岂不是要出糗?” “嗯,大概是吧?” “父亲怎地也是堂堂国子监博士,未必肚子里一点存货也无吧?” “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自是不信,我是想看看你们信不信?” “我等也是对父亲没有信心。” 崔尧打断众人的七嘴八舌,出了个主意:“咱们在此闲聊有何意思,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弟说的有道理。” “若是父亲羞恼怎么办?会不会迁怒于我们?” “二弟说的也有道理。” “咱们偷偷的去呗,不让父亲发现就得了。想必他此刻定是全神贯注,察觉不到外界的。” “三弟说的有道理。” “那就走吧?”大姐一锤定音,不理会大郎的左右摇摆。 “走!”三人追随。 于是几人匆匆的吃完桌上的饭食,急急忙忙的就往后院跑去。 第48章 溜墙根又闻轶事 姐弟四人以崔尧为首,偷偷的溜进后院,虽是在自家院中行走,却多了几分鬼祟。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要不是我老陈眼神不错,险些将你们当贼偷拿了。”正当四人自以为行藏隐秘的时候,陈枫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拦住四人的去路。 四人吓了一跳,崔尧首先发难:“陈叔,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在这里吓人?你不是在陪沈夫子他们打牌吗?怎地,输光了?” 陈枫被说到痛处,有些羞恼:“我身为一个护院,在院中巡逻有甚好稀奇的?倒是你们,有大路不走,专挑没灯火的地方溜墙根,是何用意?” 大郎人实在,老老实实的说道:“陈师父,我等见父亲晚上也不吃饭,许是为了明日陛下召见之事发愁,所以想去看看父亲,能不能尽一份力。” 陈枫斜着眼看着眼前四姐弟:“怕是来看你爹的笑话吧?四个不孝子。” 崔尧不耐的推开大郎说道:“陈叔你就不好奇,我父亲明日如何应对?他今日怎么做准备?” 陈枫摸摸鼻子:“倒也不能说一点不关心,只是怕伤了你父亲的脸面,不好直接出口罢了。” “那不如我们同去,看看父亲到底作何打算?” “不好吧,二郎这人挺爱面子的。” “别让我父亲看见不就得了?” …… …… 看见陈枫犹豫,崔尧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走,边走边说道:“陈叔休要忸怩,反正你是怕我等打扰到父亲,才不得不跟着我们。” 陈枫一拍手:“有道理。”随即又拦住众人。 崔尧等人不解的看着陈枫,不是有道理吗? “从我的房间走,绕过假山就是你父亲书房后墙。”陈枫示意众人不要走院门。 众人恍然大悟,要说还是陈大护院有经验。 几人跟着陈枫嘻嘻哈哈哈的向旁边拐了过去,左绕右绕,就到了陈枫的住处,却见此处连着房屋有一道半人高的矮墙。 陈枫打手势让众人噤声,然后轻巧的翻过矮墙,落下后又向众人招手。姐弟四人见状也知其意,蹑手蹑脚的一个个翻过去,几人从未有此体验,不由的大感新鲜刺激。 静坐了一会儿,崔尧小声问道:“陈叔,啥也听不见呀?” 陈枫默不作声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的喇叭状东西,径直扣在墙上,对几人说道:“我房内还有几个竹筒水杯,你们谁去取了,凑合着用用吧。” 大郎见还有次西洋景,哪能忍住?自告奋勇的回去取了竹筒回来,一人一个分发完毕。姐弟四人皆是有样学样的将竹筒扣在墙上,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几人模模糊糊的听到崔庭旭的声音响起:“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后边是什么来着?对了,碧君,此段出于哪本书来着,为夫给忘了。” 半晌,又听到了一个女声:“这是中庸的原文,我说你明天也别去了,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众人恍然,原来崔夫人\/母亲也在此处。 又听得崔庭旭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久未摸书了么,一时忘记罢了。” 此时房间内,崔夫人看着满墙的藏书有些无奈,上面蛛网密布,一些古本残本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架上,仿佛在对某人做着嘲讽。 “明日你还是会点什么,说些什么吧。临时抱佛脚也记不得这许多。”崔夫人想说些什么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去年着了一本促织经,还有前年写了一些关于斗鸡的心得,你看这些能否……” 崔庭旭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面色赧然。 崔夫人终于爆发:“你从小学的那些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刚嫁给你时,你还不时的给我吟诗作对,样子还像个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的斯文人。你再看看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整日招猫逗狗,钓鱼盘串,有一样正经的吗?若是以后几个孩子都随了你,我就拉着他们跳井。你,你,你算是废了!” 崔庭旭小声说到:“我这两年画技可是涨了许多。” 声音小的外面几人都听得费力。 不提这茬还好,崔夫人一听这话,仿佛被点着了一般,跳起脚就骂:“你看看你都画的什么东西?有一样能拿的出手吗?我都不稀的说你!谁家正经人画画天天研究春宫图,以前那些小姐妹羞羞答答的拿张春宫图问我,这个半山居士究竟是不是我夫君?我都恨不得死在当场。” 崔庭旭有些不服气:“我画的春宫图可是皇家都在收藏的宝贝,你那些姐妹若是品级不够,还未必能收藏到呢!” “你还挺骄傲?这是什么露脸的事吗?分明是龌龊。” “怎的龌龊了?这可是正经东西,试问谁家嫁娶不备几张图册?这几年无论我五姓七望还是皇宫大内,谁家不以收藏我的一张亲笔为傲?” 崔夫人被他说的肝疼,抬手扔出去一本书,转身走了。 墙外几人叹为观止,没想到父亲在业内还有如此地位,简直是小门类画家中的头部画家。不过确实有几分龌龊,几人偷笑不已。 “父亲的画作当真如此珍贵?我去年还偷偷卖了一幅,只收了五贯钱,是否卖便宜了?”大郎偷偷的对两位兄弟说道。 “卖的太贱了。” 陈枫插嘴,见众人视线都向他集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忍不住又悄悄说道:“去岁,我与你们父亲在雁门关外游历,不想被偷儿得了手,盘缠尽失。当时可谓山穷水尽,我都想去做些无本买卖贴补些盘缠了,二郎却说无妨,绝不会让我二人乞讨回家的。你们猜我们最后怎么回来的?” 众人都眼神示意,催促陈枫不要卖关子。 陈枫偷笑:“我跟着二郎,直接拜访了当地的一个突厥大户,恰逢那大户下月就要嫁女,正在筹措嫁妆,二郎开门见山,言说,我有一幅半山居士的春宫欲转手卖出,问他可收? 我本以为会被人赶将出去,谁知那人却面色大喜,追问图册在何处,竟是要当场验货。二郎也是硬气,直接说,现下却是没有,主人家若备好笔墨纸砚,顷刻便得。 那突厥财主神色将信将疑,却还是将文房四宝备好,待崔兄挥毫之后,竟激动的颤抖。” “那突厥人给了多少钱?”大郎关心行情价,赶忙追问。 “莫急,事情还有后续,听我慢慢讲来,那突厥财主后来将那城中有名望的唐人都请了过来,一一辨别,最后确定就是半山居士的真迹,结果众人竞相出价,争抢了起来。那突厥人此时却拿起乔来,任别人出价几何,就是不卖。二郎在一旁也不出声,我却知二郎大才,若是当时表明身份,只怕就走不了哩。”陈枫似在回味当时的场面,似乎与有荣焉。 “后来呢?”众人捧哏。声音不免大了些。此时众人未曾注意到墙上的窗户开了一道缝。 “后来?那突厥财主硬是留了我们一个月,非要央求二郎做他小女的证婚人,二郎拗不过那人的热情,便应了下来。我等在那突厥人的府上白吃白喝一个多月,啧啧,那小羊肉的滋味,比关内可是强上不少。婚礼完毕,那主人送了我等贰佰贯的盘缠,才放我们走,当时还真是依依不舍哩。” “多少,贰佰贯?”众人惊讶,只是不知道为何发问之人多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枫未曾察觉,还自得的说:“当时我接的盘缠,怕二郎再大手大脚,我自己还昧下了五十贯。” 此时窗户上探出一个头来,幽幽说道:“我当时还奇怪,怎会给个一百五十贯这么个不零不整的价钱,原来是你昧下了。你可是真是我的好兄弟呀。” 众人抬头,只见崔庭旭在窗户上感叹。 陈枫当即就对众人说道:“事已泄露,分头溜。” 姐弟四人作鸟兽散,仓惶而逃。 只听得后面大喊:“贼子,哪里逃!!!” 第49章 甘露殿此行迷因 四人逃散后就不清楚后续的事情了,也不知道父亲和他的好兄弟会闹出什么乐子。吃了个新瓜的他们晚上睡得无比安稳。 次日,用过午饭,崔夫人就在为儿子整理衣衫配饰,只见得崔尧此时穿着一袭藏蓝色的圆领窄袖袍衫,腰间悬着一枚玲珑玉佩,头上带着一个幞头。崔夫人左看右看,十分满意。崔尧却看着幞头十分别扭,像个小老头一般,有碍观瞻,于是对母亲撒娇道:“母亲,我能不能不戴幞头?戴上看着不好看,头上也不舒服。” 崔夫人有些奇怪:“那你总不能梳个总角进宫吧,岂不是更让人说笑?” 崔尧说道:“母亲就予我将头发扎成一束就好,配条抹额系在发髻上就行。” 崔夫人闻言也不反驳,反而饶有兴趣的按儿子说的试了一番,拉远一看,虽说有些奇怪,却另有一番飘逸在其中。就见崔尧从母亲的发簪中挑了一个朴素些的直接插在头顶,照着镜子有些美滋滋。果然,看惯了后世古装片的崔尧,审美和大唐不在一个频道上。 崔庭旭在一旁看着,随口说道:“倒有些魏晋风流,我也换个发型,与我儿一致。”说着腆着脸挤开崔尧,坐在崔夫人身前。 崔夫人却不理他,只是随口一句:“戴你的乌纱帽去,想吃排头吗?你也是白身?想穿什么穿什么?你配吗?” 崔夫人的反问四联让崔庭旭一阵郁闷,这破官不当也罢。 …………………………………… 崔尧好奇的看着眼前巍峨的建筑,问道:“父亲,咱们就在这里见陛下吗?” 崔庭旭此时心情还有些郁闷:“你也配,这是上朝的地方,咱们去甘露殿。陛下一般在那里处理奏疏,平时也做御书房使。” 崔尧被噎住了,配不配什么的,又不是我说的,你这人怕老婆却拿儿子撒气。遂转身不再多言。 一会崔庭旭又忍不住说话了:“一会儿莫要胡言乱语,小心让人抓住痛处。” 崔尧开了嘲讽:“平日父亲不是不怎么把皇家放在眼中吗?怎地今日却小心翼翼,须知前倨后恭非君子所为。” 崔庭旭一巴掌拍在崔尧头上:“私下说说得了,世家子弟,哪个不在背后编排皇室,你看有一个不长眼的敢当面说吗?” 崔尧鄙视:“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世家子果然都上不得台面。” “小畜生,你也是世家子,你也有脸说这些?”崔庭旭也不在意儿子没大没小,太拘谨的小子他反而不喜欢。 “别胡闹了,到地方了。”正说着,看着前面引路的太监停下。二人也不再斗嘴。 “二位,请在此候着,我去通禀一声,还望二位不要四处走动,冲撞了他人。” 崔庭旭叉手行礼,表示省得。 没多大会,那内侍传召,命二人进去。崔庭旭颔首致,就拉着崔尧的手向门内走去。 二人甫一进殿,就见此处人还不少,那张大桌子后面坐有一人:身着金色便服,年龄约有五十上下,面色有些病态,却又带着些潮红,除此以外面相堂堂正正,一身威严压得整个大殿都伏低做小。想来就是贞观大帝李世民了。 下首处,坐着一个十七八的青年,袍服上也蟒纹隐现,一看也是皇家之人,此人定是皇孙李象了。想想当朝太子也才将将而立之年,崔尧心中不禁感慨,这太子生儿子够早的呀,此人年龄与太子相差太小,以后说不得难以继承大宝。 崔尧想着有的没的,却见右手边坐着的一个胖子说话了:“此二人就是崔家父子了吧?果然都是一表人才呀,世家风范果然与我等不同。” 话虽是好话,崔尧却觉得刺耳,什么叫与你等不同?上来就搞对立,这人谁呀? 崔尧看向父亲,却见崔庭旭叉手行礼:“不曾想长孙大人也在此处,下官失礼了。” 说完拉着崔尧走在正中,向案台后面的陛下行礼:“微臣得见天颜,不甚惶恐,此次携犬子而来,以备咨询,还望陛下吩咐。” 崔尧行完礼,又看向旁边那胖子,心道原来这人就是长孙无忌,看着年龄不小,身板还挺硬朗,估计还能活好多年,只是此人笑眯眯的,刚才为何言语间刺我父亲,可是与崔氏有仇?也没听说过呀。还有那胖子后边坐着的少年又是谁?他们来此地何意?崔尧不停的思索着,所幸他人还小,不曾有人注意到他。 “不必多礼,崔博士。我以往也听过你的大名,我的收藏中,可是有不少你的真迹,其中不乏精品!哈哈,不要紧张,朕没有取笑之意,堂前就坐吧。” 崔尧听着陛下的声音,感觉这人还挺和蔼,完全不像想象中的威严。私下吐槽,感觉这人能处。 崔庭旭看了看,皇孙下首处还空一张案几,便拉着崔尧坐了过去,心道今日不像是讨论学问呀,怎么感觉还有其他事?不过又是一阵放松,管他什么事呢,只要不说学问就好。 李世民见所有人都已到齐安坐,也不废话,直接说道:“今日,朕本来是想考教一下皇孙的学问,在你们未到之前,朕就先问了几句,奈何皇孙的学问还不到家。如此,就让象儿莫要献丑了。 然而关于皇室教育,朕以为是一刻不得放松的,朕思来想去,忽然觉得世家子弟中,也有不少人中龙凤,因此就想起来国子监的崔博士来。据说当年也是文采风流之辈,朕招你来,非为其他,就是朕想取长补短,看看世家是怎么教育儿孙的。崔博士,今日叫你携子前来,就是朕想取取经的,不知你意下如何?还请不吝赐教?” 崔庭旭一脸懵逼,陛下您在说笑吧?我?育儿?我擅长的那些不方便教儿子呀。 李世民见崔博士一脸苦色,不自觉的带着促狭问道:“可是你家的家学是不传之秘,不好宣之于众?” 李世民后边的屏风后有一假山,放在这里颇为突兀,旁边的太监却习以为常,不以为异。 假山中,蜷缩着一个残疾老人,此时正憋不住,嗤嗤的笑。心道让你给我女婿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你却如此促狭,简直是老不正经。 一旁的长孙无忌有些不耐烦,据他收到的消息,此次他那妹夫是为了招驸马而设的局,怎地东拉西扯不进入正题?要知道他此行可是不请而来,做的是不速之客。可是让陛下揪住机会狠狠地嘲讽了一番,莫非消息有误?不管那些,厚着脸皮来都来了,说什么也要搅了局面。 第50章 崔尧长孙短兵接 长孙无忌见陛下一直在东拉西扯,干脆准备主动打开话题。于是起身向陛下行礼。 “看来崔博士对家传之密颇为看重,不如老臣来抛砖引玉,可好?” 陛下嫌弃的看着他,怎么哪哪都有你?只是毕竟是多年的君臣兼亲戚,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于是说道:“既然无忌愿意先讲讲,那朕就洗耳恭听!” 长孙无忌向后招招手,将一个俊逸少年召至身后,才得意的说道:“此子名为长孙诠,是我和文德皇后堂弟之子,其父是岐州刺史长孙操,这小儿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对他倾注的心血不弱与犬子长孙冲。”长孙无忌说完对那长孙诠努努下巴,那少年就走向台前,向陛下行礼。姿态优雅,风流倜傥,与刚才行礼的崔尧判若云泥。 “草民长孙铨拜见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 礼毕起身,动作飘逸,干脆利落。转身顾盼生辉,端的是一表人才。 崔庭旭在下边碎碎念:“这么好的皮囊,不做相公可惜了。” 崔尧也在小声附和:“嗯嗯,卖进院子里,定能收个好价钱,这动作仪表一看就是被人拿鞭子训出来的,是个上等货色。” 二人在底下窃窃私语,吐槽为乐。浑不知陛下一直在注意着他们,身为帝王会点唇语不过分吧?因此陛下突然大笑起来,惹得众人瞩目。 李世民也觉的有些不好,遂说道:“长孙家有如此佳儿,可喜可贺啊!” 长孙诠闻言颇为得意,遂自谦不已,回座位前还向崔尧挑衅的看了一眼。 崔尧心道你干嘛看我?眼神如此讨厌,莫不是与我家有仇?一定是了。转身又和父亲窃窃私语。 李世民觉得应该看看崔尧的成色,于是又转向崔庭旭问道:“今日无其他重要国事,我邀诸位前来,也是闲聊一番,让象儿也涨涨见识,崔博士不要拘谨,你身后的小儿不为朕介绍一下?让朕看看世家调教出来的子弟有何优劣?” 崔庭旭眼看躲不过去,于是硬着头皮说道:“还望陛下恕罪,我家小儿名叫崔尧,乃家中嫡子,只是无奈小儿幼时便离奇失踪,近日方才寻回。此前一直养在民家,未曾有人教授学问。 不怕陛下笑话,我儿开蒙还不足三月,现下实在没有能拿出手的学问见地。”崔庭旭略去了崔尧儿时夭折又尸骨无存之事,只说失踪。显然不愿与外人多言家事。 这时那长孙诠却横插一嘴:“哦?不曾想贵公子身世如此可怜?既然如此崔博士应该把令子好好珍藏在家中,怎么能随便带出来呢?万一若是不小心再丢失了,可未必难么好运寻回了。在下也是为崔博士考虑,若是言语不周还望见谅!” 我艹,这不是挑衅,这是准备引战呀,崔尧面色有些凝重,看向父亲,却发现他的脸色也憋的通红,想来心中也是非常气愤。 “住口,诠儿你太放肆了,崔博士家时代兴旺,门楣高尚,岂能轮到你这小儿说教?不自量力,还不退下。”还不等崔庭旭开始嘴炮,就被长孙无忌抢过话头,此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直把自己憋的内伤。 崔尧见父亲无所适从,感觉父亲的段位差对面不少,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对手,只是一句话就把他气成这样,若是多说两句,我这父亲还不疯了?不如我来吧,我年纪小,我发疯没人能说什么。 “各位长辈,请恕草民多嘴,我今年将将八岁,过了中秋算是周岁。然小子虽年幼,也知道拿别人的苦难作玩笑,并非君子所为。我虽不曾读过经典,却也知民间的道理,如此说话是要结仇的。也不知这位诠公子为何对我崔家有如此大的恶意?出言冷嘲热讽,似是有灭家之仇,请问你是觉的我崔家碍着您的眼了?还是觉的所有世家都如土鸡瓦狗一般,任尔嘲讽?” 崔尧可不懂他们官员之间的明枪暗箭,你如何夹枪带棒,我自是不管。我年纪小,自然可以有话直说,而且此时背靠世家,拿来做做后盾再好不过。 那长孙诠没想到崔庭旭没有反驳出来,反让个毛都没长齐的孩童训斥了一番,这如何能忍? “你这小儿说话也太放肆,我自与你父亲说话,何曾轮到你插嘴?我何曾又藐视世家?” 崔尧却不怕他,你一个十三四的小孩,说我八岁的孩子,谁怕谁? “长孙公子说笑了,我父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虽只是八品官员,却也有朝廷正式男爵傍身。既是官员,位虽卑,却也是与尔父,二伯同朝为官,怎么说也分属同僚,敢问公子是何职位?又有何爵位?” “简直可笑,我父乃岐州刺史,我大伯更是当朝仆射,位列一等国公……” “我说的是敢问公子是何爵位?莫要拿家里大人充数,像个小孩子行径可不太好,且若论背景,我五姓七望也未必差了你。”崔尧直接打断他的话,不与他胡乱纠缠。 “我年龄未到,若到了,自会有荫官赐下,无需你操心。” “这就奇怪了,你还不是官员,为何与我父如此说话?难道尊卑不要了吗?还是说朝堂是你家开的?官员职位是到了年龄直接继承的?如此漠视官员遴选,莫非你继承的是皇位不成?”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怎可如此诽谤与我,我誓不与你干休!” “那敢问公子要如何报复我呢?是准备做上官员报复与我,还是私底下用些龌龊手段呢? 你想清楚,陛下和国公大人可都在场呢!” “好,好!尧儿真棒。”后边崔庭旭面色涨的通红,此次却不是羞恼,反而跃跃欲试,若不是场合不对,恨不得跳起来。 李世民与李象二人好像是两个局外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场中两小儿唇枪舌战,面带笑容,一言不发。那李象还招过来一个内侍小声吩咐:“去将我小姑姑叫过来,藏于暗处,好好看看,就说那崔家的小子挺有意思的。” 那内侍领命就悄然而去。李象知道今天的事其实与他无关,他就是个由头,把人叫来以后看戏就行,遂放松下来,仔细观瞧,此时看那长孙家的小子好像落入下风了。 那长孙诠放了一句狠话,随即被崔尧抓住痛脚,不知该如何脱身,呐呐不言。 后方安坐的长孙无忌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话:“荫官制度乃是朝廷与陛下对我等有功之人的回报,有何不好讲的?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便是,若是国朝不褒奖功勋之后,又有谁会为国效力呢?” 第51章 八岁妖童论朝纲 李世民与李象见长孙无忌亲自下场掺和小儿的辩论,颇有些不高兴,崔庭旭也有些皱眉,随即就想起身反驳。却不料崔尧此时感觉良好,直接开怼。 “长孙大人位高权重,自然是有高论的。”崔尧先把长孙无忌的身份和话语权绑结实了再说。 “然而小子自小在民间长大,或许有那么一点不同的看法,或许是我年少无知,还请诸位长辈为我解惑。”顿了顿,崔尧理了理思路继续往下说。 “荫官制度自古有之,小子本不便置喙,概因连同小子在内,都是这一制度的受惠者。然自古有之便一定正确吗?” 李世民见长孙无忌要站起来斥责,便挥了挥手:“无忌莫要急着攻诘,我也对这小子的论断有些好奇,且安坐便是。” 长孙见此也不好再开口,本身位高权重,再对一小儿咄咄相逼,没得让陛下看清了自己,于是闭嘴不言,又安然坐下。 崔尧见无人再阻挠他说话,这下来了兴致,心道那我就要无理取闹了啊。 “自古有无数先贤,在史书上留下不少的闪光点,他们披荆斩棘,为后人指明了道路,因此我等蒙前辈恩典,才可少走不少弯路。”众人颔首,觉得这点没什么毛病。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可照搬前人的经验吗?据我所知,先秦之时,这块大地上才有多少人?即便秦皇一统六合,当时的国土可有我大唐广阔?其余我不清楚,这两样与现在恐怕是大大不同的。那么以前的经验还能否照搬到现在呢?小子也觉得未必都是合适的。” 李世民越来越觉的这小子有意思了,对身边的内侍说道:“今日无事,让太子也莫要批阅奏疏了,让他过来休息一下。” 崔尧没看见陛下的动作,继续说道:“小子扯的有些远了,再回来说这荫官制度,我记得这制度脱胎于秦律,当时秦国为鼓励国人奋勇杀敌,遂定下无军功不可得爵的律法,于是秦国百姓人人以从军为荣,杀敌唯恐落于人后。概因这爵位不只是自己可得,若是自己阵亡,儿孙也可继承,所以秦皇最终一统天下。这条制度对当时的战国时期,是非常先进的。 可是当秦皇统一以后呢?短短十余年就二世而亡,姑且不说其他原因,当时的政治制度是否还符合国情?是不是没有在统一以后适当的调整国策?我想大有关系吧。” 再说回荫官,每当朝代更替或者新皇继位,总会诞生一大批从龙之臣,这些臣工跟着头领赢得了胜利,自然是既得利益者。那作为领头人是不是要筹功?若只是封一个不能世袭罔替的爵位又有何意思?小子说句僭越的话,当皇帝都是世世代代相传的,凭什么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们后代要没了着落?如此一来,底下的人怎么想?只怕皇帝的位置未必稳妥了。” “大胆,黄毛小儿,竟敢枉议朝政,莫非崔家视国法于无物耶?” “长孙大人,晚辈是长于民间的,若说教化,也是民间百姓教的小子,与崔家关系不大。” 李世民见这崔尧面对当朝最有权势的人也不卑不亢,越发欣赏起来。便说道:“无忌,怎地又坐不住了,朕刚才说了,朕对他的论断有些好奇,是朕让他说的,你大可不必激动,朕都不在乎?你也无需太在意。”李市民阻止了长孙无忌,又转头对崔尧说道:“小子,继续呀,朕正听着呢,好好说说。” 崔尧向陛下施了一礼,无视闲杂人等,继续闲白:“多谢陛下护佑,小子险些被长孙大人吓到,思绪有些混乱,还望陛下准许小子想一想。” 长孙无忌有些气到,兀那小子哪有一点被吓到的样子,竟当着老夫的面给老夫上眼药,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气煞我也。 还不等长孙无忌有所反击,就见陛下开口了:“无妨无妨,你是叫崔尧是吧?慢慢想,莫怕,朕恕你无罪,尽管畅所欲言。无忌?你消停点,莫要吓着孩子了。” 此时换做长孙无忌面色通红,气都喘不匀了。他身后早已被人无视的长孙诠急忙扶住大伯,帮着大伯顺气。长孙无忌缓过来后,看着长孙诠低声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连个黄毛小儿都辩不过,竟害的老夫受辱。” 长孙诠娜娜不敢言,心道你都被辱了,我还能如何?只是此时碍于大伯威势,只得无言以语对。 崔尧欣赏了一会赵国公的变脸绝技,少顷才意犹未尽的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头领的更替,袭爵荫官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真才实干的。但恕小子无礼,敢问陛下,滥竽充数的人是否更多呢?” 此时崔庭旭突然觉的有些不对劲,这不是开地图炮么?你老子我也是荫官呐,于是反应过来的崔庭旭大急:“尧儿,莫要乱说,慎言!” 还未等崔尧回应,上方坐着的李世民开口道:“莫要理会你父亲,朕说了,继续说,朕感兴趣。” 崔尧知道继续说下去肯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放了,而且在崔尧的内心深处,从来都是对这时代传承的律法深恶痛绝的。以往不等不去适应,今日有个机会自然一吐为快。 “陛下,小子草民一个,权当博取众人一乐,还望陛下海涵。以我朝为例,短短两代已有两次朝堂更迭,且规模颇大。如此积攒的荫官袭爵之人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 崔尧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有不少的功勋都是世袭罔替,如此代代相传,永无止息。” 李世民终于插了一句:“对国朝有大功之人,世袭罔替有何不可?” “从陛下的想法来看,自无不可。可是陛下对先皇留下的世袭罔替之人是否亲近呢?”崔尧开始在红线上反复横跳。场中所有安坐之人此时都如同背上爬满了蚂蚁,坐立不安,几欲开口。却都被陛下的眼神逼了回来。 “是啊,朕有时也颇为头痛,有些浪荡子实在不成体统。崔尧,你可有办法?” “小子还年幼,自是没有办法,不过我想假如陛下百年之后,太子也会有同样的烦恼,依次更迭,只怕荫官的人越来越多,以后或许不知道哪一代的皇帝就会绝望的发现,整个朝堂被荫官之人充斥,再没有才德兼备之士出头的渠道。敢问陛下,如此境况,我大唐还安稳否?” 李世民有些沉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屏风之后的假山边上,倚靠着一男一女,正是太子殿下和新城公主,二人在这里也不知道听了多长时间。此刻二人都有些沉默,有些不敢想象。太子尤甚,因为他早就嫌弃父亲赏赐的那些二代们庸碌,更别提祖父留下的那些荫官,有时恨不得找个借口统统剿灭。 假山之中,却还有一人,此人这时有些疑惑:“这真的是八岁的孩子?从思维惯性上来说,我怎么觉的有些熟悉呢?”此人当下还不敢断定,只是怀疑的心思已经悄悄埋下。 李世民回过神来,这一点天机并未对他做过论断,想来在他活跃的那段时间,此事还不足为惧吧。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呢?难道我大唐只能等死不成?” “小子愚见,当以为从陛下做起,从此刻起,废除荫官袭爵的制度,更是要废掉世袭罔替的条率。以往不可追,从这一代开始世袭降等,才是长久之道。” “一派胡言,陛下,这小儿妖言惑众,不斩不足以平民愤,还请陛下下旨将此妖童捉拿斩首,以正视听。” 崔尧此刻也有些上头,直接硬钢:“斩我平的哪门子民愤?恐怕是平息世袭爵位之人的恐惧吧?是吧?长孙大人!” 第52章 人来人往甘露殿 甘露殿中的气氛有些凝固,众人闻听崔尧的言语都有些措不及防,实在是崔尧最后的那句话几乎是指着鼻子骂长孙无忌了。 长孙无忌也有些呆滞,多少年了,几乎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几乎气的他三尸神暴跳,就在他准备亲自动手的时候,又被李世民拦了下来。 “无忌,朕可要说你两句,朕一再说明,让崔尧畅所欲言,朕赦他无罪,煌煌大唐岂能因言获罪?何况就在此殿中,又传不出去,无忌何必大动干戈,喊打喊杀呢?过了,过了。” 说完长孙大人,又用手指点了崔尧两下,说道:“你这小儿也是,长孙大人唬你两句罢了,怎么还针锋相对呢?对着赵国公大放厥词也是不该。还不给长孙大人道个歉?” 长孙无忌看着陛下有些发愣,就这?道个歉就完了?我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如此各打五十大板,本就是把他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长孙无忌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崔尧听见陛下说的话,知道这事算是过去了,也没有不知好歹,遂向长孙无忌行礼道:“小子一时脑子不清醒,说了冒犯长孙大人的话,还望大人您不记小人过,不要与小子计较,崔尧在此向您道歉了。”说完即收回手臂,行为看着漫不经心,仪态也不甚出众,与刚才的长孙诠简直判若云泥,敷衍的姿态任谁也能看出来。 长孙无忌此时反而笑了,说道:“名门望族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如此佳儿,崔大人可要好好培养,争取为国再树一栋梁。老夫身体不太舒服,今日就先告辞了,惟愿陛下早日寻得佳婿,到时老夫一定来讨杯喜酒。” 说罢,长孙无忌就起身向陛下行礼,请求告退,陛下也不阻拦,遂让他二人退下了。 ………………………… “伯父,伯父,我等为何不再继续争取了?陛下还没放话,小侄还有机会呀!” “你有个屁的机会,你连个黄毛小儿都招架不住,累的我也出丑,回去不把你打出屎来,算你拉的干净。” “伯父,您这就不讲道理了,那小孩言辞端的犀利,连您都被他噎得不轻,我又能有何办法?您与陛下相交莫逆,不如再想想办法?” “我是什么身份,岂能与那小儿一般见识?若我亲自下场辩论才是将脸丢到家了,莫要多说了,说到底是你学艺不精,才有此下场,提亲之事莫要再提,老夫不会这事再丢一回脸,你死了心吧。” “伯父,伯父,你等等我……” 几个内侍好奇的看着渐渐远去的二人,都在纳闷,长孙大人今日是怎么了?如此气急败坏。 甘露殿中,李世民看着崔尧是越看越满意,于是高声说道:“屏风后的人都出来吧,自己看看。” 崔尧还在回味长孙无忌临走时说的没头没尾的话,什么叫早日寻得佳婿?喝什么喜酒?感觉有他不知道的事在里面,于是看向父亲,只见父亲也是一脸茫然。 崔庭旭:我是谁?我在哪?我今天来干嘛?不是说考察皇孙学业,让我以备咨询吗?怎么感觉我也只是个由头?我昨天看了半夜的书是不是都白费了? 就在崔庭旭满脸问号的时候,就听见陛下发话,然后,从屏风后边走出来两个人来。 头前一人与崔庭旭年龄相仿,相貌堂堂,身着明黄袍服,一看就是皇室中人,再看面相与陛下有几分相似,崔庭旭心下确定了几分。 后面一人却是少女,看年龄比自家静宜大些,不过也相差不多,不过此人就猜不出是谁了。 就在崔氏父子有些疑惑的时候,陛下又开言了。 “来人,将右边的案几残酒撤下,重新换了,象儿,与你姑姑坐到那边去,承乾,你来我身边就坐。”随着陛下的吩咐,崔氏父子也明白了来者何人,二人对视一眼,更加迷惑了,怎么太子与公主也过来了?这一趟趟的,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等众人都已坐定,李世民环顾四周,看了一眼,颇为满意,才说道:“你二人听了有一会儿了吧?都说说吧,有何看法?” 李承乾首先搭话:“父皇说的是人还是见解?” 李世民笑道:“无所谓,想到什么说什么,今日没有外人,畅所欲言,我看刚才崔尧讲的就不错,没有顾忌,没有遮掩,朕很喜欢。所以不拘是人,还是见解,尽可说得。” “父皇,儿臣觉的这崔尧之言,眼界开阔,目光长远,只是目前实行还是有些想当然了。”李承乾首先开篇名义定了自己的调子。 “继续。”李世民吩咐。 “喏,首先我对崔尧刚才的言辞,很是震惊,如此小小年龄就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且见解深刻而老辣,儿臣回想起自己八岁时的想法,深感惭愧。”崔尧听到此处连忙起身自谦,却被李世民阻止,示意太子继续说。 “崔尧出身世家,却能脱出囹圄,站在天下的角度考虑此事,作为太子,我深感欣慰。只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拘于我大唐,此荫官之事上古有之。我想,自古以来,肯定有人想过这个问题,但为何延续至今呢?肯定是有原因在内,儿臣试着分析一二。 荫官产生的原因,崔尧刚才已经说过了,儿臣就不再赘述。单说解法,如果有功之臣不再能世袭罔替,那如何驱使他人为我而用呢?单凭那一世的荣华富贵吗?儿臣以为价码不够,须知我大唐起家时,不少追随之人可是抛家舍业也要来相助于大唐,如果此时吝啬,必然去者甚多。从龙之功为何让人趋之若鹜,不就是博得个万世封侯吗? 再说荫官,自古以来,学识渊博之辈,九成九都出自于功勋、世家之后,若是不从这里选官,难道也要搞前朝炀帝的荒唐之举吗?搞了几次科举,结果不还是那些人吗?反而从中有了不少龌龊交易,让人齿冷。 这就是我的想法,虽然荫官之中有不少滥竽充数之人,但因噎废食,我以为不可取,前人的方法既然存在,肯定有他存在的道理,还请父皇指正。” 李世民颔首:“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崔尧,你有何见解?不妨一吐为快。” 第53章 无父无君无法纪 崔尧闻言正要起身,却见他父亲拉住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崔庭旭犹豫了一下,也只是说了两个字:“慎言。” 崔尧也有些后怕,刚才说的确实有些过了,只是如果这都过了,那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又何意义呢?我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被送到大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使命,也许我做不了太多,说两句话也不敢吗?这一刻崔尧有些理解那些被天谴的人们,或许他们也是不吐不快吧。 “陛下,我觉得太子殿下考虑的很中肯,对皇朝的稳固也有帮助。”崔庭旭和太子闻言都很欣慰,心道他终于不再跳了。 李世民却有些皱眉,但并未打断。 “但是,与我大唐帝国来说,稳固只是一时的,也许现在不会出问题,十年二十年不会出问题,但这个过程是持续向坏的,就像小子方才所说,当朝堂成为一潭死水,再也没有新人进入的时候,那又会怎样呢?到时所有的权利都会被权贵、世家、所垄断,百姓们失去了上升渠道,永无出头之日,阶级将成为永远的鸿沟。到时候,所有的平民百姓都将成为权贵们餐桌上的食物,被随意取用。如此还算稳妥吗?恐怕离再次揭竿起义也不远了吧?” 崔庭旭顾不得太多,直接起身反驳自己的儿子:“尧儿,我觉的你有些危言耸听。”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陛下要打断自己,便直接说道:“陛下,请让我说完,微臣并不会以身份来压着我儿,只是就事论事,还请陛下成全。” 李世民见此也不好强硬的打断,如此也好,看看常规的世家子是如何看待问题的,也好做个对比,于是不再阻拦。 见陛下终于允许他说话,崔庭旭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尧儿还是在民间待的太久,屁股完全坐歪了,还是让为父矫正一下吧。 “尧儿,你刚才说袭爵荫官必定会导致天下大乱,我也不在身份上占你便宜,现在我不以乃父自居,平等相待,我且问你,从古至今,是有哪个皇朝是因为荫官太多而灭的?我也算博古通今,刚才回想了一番,竟无一是因此而亡,所以我问你,你这理论从何而来?况且天子与世家共天下乃是当下所有人的共识,包括百姓也是如此认为,你不觉的刚才的话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崔尧有些恍然,不知怎么的回想起大学的辩论会来,只是反方队友一个接着一个,连父亲也在对面,可自己就是孑然一身,形只影单,颇有些孤军奋战的意思。可是这又有什么?不服就干,键政论战不就是我等最擅长的事吗?怕个什么? “父亲,也请恕孩儿不孝,此时我也不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框架束缚自己,就以你我相称了。” 崔庭旭反倒觉的没什么,他本身也是世家中的异类,对这些纲常着实厌恶,如此一来正中下怀,颇有些吾道不孤的意思,于是点头同意。 “崔兄……”崔尧话还没说完,在座的人全都乐了,纷纷大笑不止,今日可算看见好玩的了,父子竟以兄台相称,也是千古奇闻。 崔庭旭反而奇怪的看着众人一眼,不明白众人的笑点在哪里,想不明白索性一拱手:“贤弟请讲。” 崔尧也被这一句贤弟惊住,心说大哥您还真不计较,我只是想搞个气氛而已,您何必这么认真呢。论放荡不羁,我属实甘拜下风。 众人也被这颇为正规的坐而论道的架势所感染,不再出声打断。 “崔兄以为,从古至今,哪个皇朝最为不济,军阀混战的不算,起码是正规皇朝。” 崔庭旭想了想:“为兄以为当属晋朝,无论南北。” “那晋朝为何不济呢?”崔尧追问。 “自然是因为得国不正,天厌之,所以才国将不国。” “崔兄之说,谶纬之味太浓,抛出天人感应之说,朝堂难道没有做错什么吗?” 崔庭旭奇怪的说道:“得国不正难道不是最大的问题吗?因得国不正,所以四方皆不臣服,动荡不安。” “在下以为得国不正不是最大的问题,历史上除了汉高祖刘邦有几个得国正的?虽然晋最不堪,但高层的较量与底层百姓何干?为何最后会五胡乱华,百姓流离失所,最后军阀割据?” 崔庭旭想了想又道:“还请贤弟继续。” 崔尧走了几步,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论据更有说服力:“我以为衰落的起点就在陈群九品中正制的确立,人为的将所有人等按出身分成三六九等。 从此权利都被既得利益者把持,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直接就把所有的平民百姓隔绝在权力中心之外,所以当国家危亡的时候,黎民百姓才会离心离德。 孟子曾经对齐宣王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这句话把齐宣王代入整个利益集团也一样,你都不把百姓当人看,还能指望百姓尊你敬你吗?同样是人,为何你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为何我就要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崔庭旭不为所动:“寻常百姓之家,缺衣少食,何况学识?怎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牧民之人?此事你不要倒果为因。” 崔尧看着父亲问道:“敢问,您不觉的牧民的牧字有何不妥吗?” 崔庭旭想了想,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不妥,于是直接问道:“九州之长,天子之国,曰牧。”这段话出自礼记,昨天刚翻过的,崔庭旭表示稳妥。 崔尧直接反问:“敢问崔兄,您对我娘敢说个牧字吗?我只知养马养羊能说个牧字,这个字眼本身就是对人极大的侮辱,从认同这一观念开始,就已经将人当做了畜生,肆意羞辱。” 崔庭旭有些破防,为何我从没想到这么新鲜的角度?如果早知道了,是不是也能和别人强辩一番,竟是颇有些懊恼。 在座其他人就有些沉默了,也不再欢笑,似乎沉吟着什么。 第54章 卿做奏对于君前 崔庭旭想了半天才终于说道:“自古从来不就是如此吗?” “从来如此便就该如此吗?何况是谁说的从来就是如此呢?”崔尧不等父亲的话音落定就紧跟着说。 崔庭旭这次有些胸有成竹:“有史以来,无论正史野史,皆是如此记载,这一点怎能有错?” 崔尧微笑道:“《史记》乃太史公所着,正史皆是由此而来,要说从此算是自古,未免把我华夏的历史看的太薄了。 太史公所着的《史记》无疑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但崔兄莫要忘了,太史公当时所处的时代,汉武帝一朝,正是董仲舒推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最顶峰。 自那开始,整个国家上层都在讲一套新的规则,简单来说,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想太史公也不免受了一些影响,所着《史记》不仅是单纯的记载历史,还包涵了当时的政治思想。 而但凡是人,一旦有了主观判断,记载的视角免不了被笔者的思想所影响,我说的可对? 好吧,扯的又有些远了,再说回荫官问题吧,我想请问崔兄一个问题,若是百姓之中真的出现了人才,若是求官无望,会如何?” 崔庭旭想了想回答道:“或许是泯然于众人矣。” 崔尧点点头:“是有这种可能,若是一群不得志的有识之人呢?” 崔庭旭挠挠头:“那或许一起泯然于众?” “崔兄为何要说个问句呢?是不是自己也不太确定?” “那你说又能如何呢?或许将书籍之类的东西再封锁的紧一些,不让他们有学识不就好了?正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烦恼多由识字始,不识字自然生不出祸端。” 崔尧有些好笑,父亲话中的破绽太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批驳。 “首先孔夫子的原话是不是如此断句先不论,知识的传播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当所有的传承都在世家的书本中吗?我觉的——大谬矣!! 四书五经,经典注释不是知识的全部,甚至占不到多大的分量。黎民百姓从生活中积攒的经验是知识,僧道之间的辩论是知识,诸子百家残存在民间的点点滴滴哪一样不是知识? 这些先民们总结的社会经验既然存在过,就不可能随着一道政令消亡,而是渗透在民间、世家、朝堂之中,不是只有儒家经典能启蒙人的智慧,任何学识积累到一定程度一定会引发量变,迫使人们去思考,总结。这岂是世家封锁几本书能阻止的? 我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自我重归崔府,至今不足三月,您觉的我如今所思所想的东西是沈夫子教出来的吗?” 崔庭旭沉默以对,是了,尧儿思虑的颇深,不可能是短短三个月学成的知识,这是一套成体系的思考问题的方式。看待世界的观念与世家培养出来的人截然不同。他此时有些好奇,于是问道:“尧儿,你以往可曾跟随过哪个大家?如此人物我也想拜访一番。” 崔尧默默向曾经小学到大学的所有老师道个歉,你们的功劳我不方便说。 “我未曾跟过什么大家学习过,您也知道,我刚到崔家的时候,连字都写不好,如此怎么作假?” “那你是从哪里学的?” “路过的行商,街边的菜贩,落拓的寒士,乃至士卒、工匠、农人甚至是强盗都曾教过我,他们的一言一行,生活过往都流露出世人不曾在乎的学问,或许是小子有些天分,从中悟到了些什么吧。” 在座众人有些不可置信,这就能学到东西?怎么我不曾有何感悟,难道我等蠢笨如猪? 崔尧见他们怀疑,赶快接着往下说,免的他们问起个没完,最后再漏了陷。 “当各种各样的有识之士都没有上升渠道之后,我想只会发生一件事,那就是造反!将权利阶层全部打碎,再造一个乾坤!这才是最大的可能!父亲你知道我曾经深陷盗匪之手,就是在那等腌臜的人种,都有不少才智之士。小子就曾听闻过一个盗匪说过几句残诗,当时印象颇深,我试着背诵出来,还请大家品评一下。”崔尧回想了一下,此时就借用《秦妇吟》中的那几句吧。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话音落下,甘露殿为之一静,仿佛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崔庭旭感觉一阵恐惧笼罩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少顷,不再争辩什么,颓然的坐在地上,是啊,假如真到了那等境况,我等都没有活路了吧?只是假如我等也处在那等没有希望的地位,会如何呢?想必也会如此吧! 太子殿下有些惊愕,真的会如此吗?初听有些荒谬,可是细想下来,却又觉得不无可能。只是荫官袭爵就会导致如此?太子也有些自我怀疑,可是如果想要避免,又没有什么办法,一时间更加茫然。 李世民不为所动,这种情况他早已思考过,不然也不会废掉不少人的爵位,只是一边立一边废终归是太过麻烦且不可控。想到此处,这位行将就木的陛下终于插言。 “崔尧,那以你所言,该如何去做?莫要说什么一体废除,此刻朕不当你是个孩子,你就以臣子的身份正式向朕谏言,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 崔尧急忙行礼:“陛下,可我就是孩子呀,陛下您不能罔顾事实。” 崔尧等了一会,却不见陛下回答,抬头一看,只见他招呼过来皇孙殿下,让其准备好笔墨纸砚,准备记载。 崔尧这下麻了爪子,怎地?真要当场奏对?还要记笔录?眼看陛下的眼神看过来,仿佛在问,你还在等什么?快说! 躲不过去的崔尧只好从现实出发考量,我艹,不是说键政么,怎么玩成真的了? 忍着头皮发麻,思考了一会,崔尧终于开口:“如果不能一刀切掉,那也要徐徐图之,首先袭爵到此为止,前者不纠,后者不纵。从现在开始,除了赏无可赏,绝不轻易封爵,世袭罔替也要改成世袭降等。且加强勋贵的管理,列下考核条款,一旦违规,即刻查处。而且要做到有据可查,有法可依,一旦查实,轻则降等,重则除爵。” 李世民点点头,这一点可以考虑,以往他也做过类似的事,只是没有形成律法,偶尔被人诟病罢了。只是他除的都是先皇赐下的爵位,突然想到他还有一帮老兄弟的时候就有些头疼。 “再者就是荫官,小子觉的这才是重中之重,毕竟爵位只是国家出些钱粮养着些闲人,平时有些特权罢了。 可是官却不同,官员是直接参与整个朝堂运行的一分子,无论官位高低,只要处在官吏队伍中,所做出的任何行为都会对这个国家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 身为官员,不只是享有特权那么简单,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够参与制定国家的规则和潜规则的。 所以我认为废除荫官制度,势在必行。” 李世民与众人一同说道:“不可!!!” 第55章 大帝一言定姻缘 众人异口同声的喊道:“不可!!” 崔尧被众人的声音打断,于是抬头望向陛下,等待陛下言说为何不可。 崔庭旭此时却是众人中最着急的,今日甘露殿中,除崔氏父子之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皇家人,荫官和他们有个屁的关系,此时涉及切身利害的只有崔庭旭与崔尧,如今崔尧还要自毁长城,作为父亲的崔庭旭岂能不急? 此刻见到众人与他一起反对崔尧的话,崔庭旭心下安稳了些,嘴里不停地念叨:“佛祖道尊,昊天玉帝,众神灵保佑,快让陛下彻底否了我儿的念头,最好再教训一下这臭小子。”末了感觉不对,又偷偷的加了句::“口头训斥几句就好,莫要吓坏我儿。” 只见陛下缓缓开口:“崔尧,朕懂你、知你是一心为国,只是欲速则不达。朕也不怕告诉你,朕的身体不是大好,此等激烈的手段,此时此刻,朕……用不了!” 众人皆有些诧异,诧异的不是陛下自陈身体抱恙,而是陛下竟是认同崔尧的观念,只是迫于形势,无法成行。 “朕有时真恨不得能再活二十载,如此一来,交给承乾的将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清明盛世!” 李承乾心里有些别扭,若是父皇再活二十载,只怕继位的就是象儿或是别的什么人了,只怕二十载后我也到寿数了。 他心里不免有些阴暗的想到,三十岁就正好,五十岁可就大大不妙了。 “所以朕要你想个温和的法子,循序渐进,要做,也要缓。朕需要的是变革,但更重要的是稳定。” 崔尧心道,稳定压倒一切嘛,这个我熟。 “陛下,若不能一蹴而就,那就只有想办法限制荫官了,急促之间,我考虑未必周全,只能试着简单说说。” “许你放胆直言,朕自有考量。” “谢陛下,首先我觉得既然不能废除,那就给荫官制定一些标准。 第一,荫官当设置年龄,比如满二十岁才有资格荫官。 第二,荫官当限制人数,什么爵位可荫几人,写进律法。 第三,附和以上两条只是有了荫官的资格,并不一定能做官员。有资格的人可参与评测考核,能者上,庸者下。 第四,荫官者要给个隐形的上限,比如最高也不能进入六部,尤其是吏部。若有极其惊艳的人,可由陛下亲自给予恩遇,酌情提拔。 第五,荫官之人所受待遇不能超出,甚至要低于正常升迁之人,要保证起于军伍、州部之人的荣誉性。” “等等,都是朝中大臣,为何要区别对待?”李承乾插嘴。 崔尧奇怪的看着太子:“难道走后门很光荣吗?还要享受正常待遇?若是认为此行不公,大可从底层做起嘛!我觉的从小吏做起就不错。” 崔庭旭擦了擦冷汗,心道若是自己从小吏做起,还不够丢人!!堂堂世家岂能受此侮辱?相比起来,少些米面钱粮完全不值一提。只是如此一来,若是大家去领俸禄,别人都是一样的禄米,就你少一大截,岂不是还是低人一头?怪哉!怎地觉得突然也不是很想做官了。 陛下点点头,说道:“后面呢?” “回陛下,没了,匆促之间小子只想到这些。” “嗯,如此短的时间能想到这些已是不错了,好好好,这几条还算言之有物,至少有实施的可能性。” 陛下让崔尧就坐,又问向太子:“承乾,你觉的这些可行吗?” 太子有些为难:“这些儿臣觉得还是会有些不稳妥,怕是会弄出些风波。” 李世民眼底有些失望,但还是耐心的说道:“这些风波比直接废黜如何?” 太子答曰:“那自是不如直接废黜来的风波大?只是儿臣还是担忧……” 陛下直接打断太子的话:“无需担忧,朕还在,朕来做这个恶人。只是父皇也有些担忧啊~~ 承乾,朕知你为人稳重,这十多年的太子不是白做的,只是有些事不能瞻前顾后,身为帝王不能指望任何事情的把握都有九成八,大多问题,只需问自己有没有五成的把握,若败了,自己有没有收拾烂摊子的决心和能力,如果都有,那就去做,大不了自己收拾了就是。 此次有朕出头,下次呢?你能否挑起重担?” 李承乾此时不敢迟疑,坚定的答道:“父皇,儿臣不是懦弱之人,刚才只是一时想偏了,怕伤害您打造的贞观盛世,若论任事,儿臣也是不甘于后的。” 李世民笑道:“怎么,不怕闹出乱子了?” 李承乾话都不打磕绊的说:“儿臣不怕!” 李世民点点头:“不错,这才有了几分帝王气象,如此,这件事朕就不管了,交给你来做吧!” …… …… 李承乾一脸懵逼的看着父皇,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就我做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得好好捋捋。 李世民此刻心情舒爽无比,不再理会太子,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新城,你也看了半天了,说说你的看法。” 一直吃瓜看戏的新城也呆愣了,猛然想起了今日到底是要做什么,看着身量还不到自己下巴的崔尧,有些纠结。 “父皇,此人小小年纪就胸有沟壑,未来必成大器,样貌自然也说的过去,只是……” 新城公主在那里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模样要多纠结就有多纠结。 崔庭旭父子也弄不清楚情况,怎么回事?这是在做什么?陛下问公主是几个意思?还有,评价的人是崔尧吧?这是要干啥? 陛下此刻笑容满面,丝毫不见刚才的沉稳,促狭的说道:“只是什么呀?今日你可算半个主角,扭扭捏捏的作甚?” 新城只觉的自己无法思考问题,刚才还觉的这人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现在就只想着这人小小年纪…… 于是语无伦次的说道:“父皇,我是觉的人还是挺好的,只是我今年十五岁了。这个,他……我……若是广传天下,会不会有非议啊,我不是说父皇选的人不好,只是……” 看着新城公主前言不搭后语,颇为聪慧的崔氏父子回过味来,今日恐怕宴无好宴,这他妈是鸿门宴呀。 崔庭旭此时挑剔的看着新城,暗暗打量,样貌还凑合,比碧君差点,虽是出身皇家,但对比世家血脉,还是差点意思,年龄么,倒是问题不大,只是我儿才刚八岁,你李家就开始打主意啦? 崔庭旭又回想起长孙无忌身后那个小畜生,此刻终于知道敌意出在哪里了。原来我是遭了无妄之灾,罪魁祸首…… 崔庭旭看向罪魁祸首,有些幸灾乐祸。该,让你出风头,让李家赖上了吧? 崔尧表示接受不能,唐朝人都这么狂野吗?我是真的毛还没长齐啊。八岁呀,这他妈八岁,考虑的是不是太早了? 新城纠结了半天,最后说道:“全凭父皇做主吧,只怕人家会嫌弃孩儿年龄大。” 李世民此时颇为霸气:“我儿莫怕,朕还是能解决了问题的。” 话毕,李世民又转头看向崔庭旭:“爱卿,朕的身体近些年不大好,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若是哪日有个万一,朕可能会带一些人一起走,崔博士,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崔庭旭冷汗都下来了:“臣明白,臣回去就找人主动提亲。” 崔尧有些惊愕,就这么草率吗? 此时的崔庭旭,脑子里哪还有什么五姓七望同气连枝?哪还记得夫人是如何厉害?只记得陛下刚才说的话,真真吓死个人了。 第56章 议亲事定散余波 甘露殿此刻的人群已经散去,只留着陛下一人还在浏览皇孙方才记载的一些只言片语,时不时的发出一声轻笑,显示着陛下此时心情的愉悦。 几个健硕的内侍此时蹑着脚步走到屏风后,拿着几根粗壮的木杠在那一人多高的假山上来回摸索,不一会就将假山架了起来,几人默不作声的抬起假山,脚步轻盈的运往别处。 陛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先生,且先回去休息一阵,我今晚再去拜访,朕有一些问题需要你帮我解答。” 少顷从那假山中传来一道声音:“那再好不过,我也有些心得需要与你分享。” “晚上聊。” “随时恭候。” 新城公主与太子走在御花园中漫步,两人年纪差的太多,倒像是父女两人在散步一般。 “没想到象儿还未大婚,我这小姑姑倒是快了一步。只是今日之事,属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按说崔氏的门第不算低了,身份上不算辱没了我。相比远嫁的姐姐们,新城已经实属幸运,只是我这心里还是别扭的不行,我总觉的父皇这次的安排是不是有些儿戏了?” 新城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太子的心情就不太好了,猛然间一个大锅即将扣在头上,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只是面对比儿子还小三岁的妹妹,太子也无法将心中的郁闷宣之于口,只能耐下心来,小心哄着。 “新城,象儿是男子,婚姻之事不用着急,若是等我继位之后,他的身份会比现在显赫许多,到时再与他安排,想必要圆满很多。 而你不同,虽说大哥也疼你,但父皇未必放心的下你,所以才急着安排你的婚事,我想你能理解父皇此时的心情,或许你的婚配是你我兄弟姐妹中最纯粹的了,没有掺杂过多的政治考量。” 太子的宽慰之言并未让新城的心情好转,此刻仍陷在自己的牛角尖里:“可是那崔尧的年龄实在是个问题,到时候肯定会有非议的。我都不敢想此事传开之日,朝野会如何议论。” 太子见新城如此小女儿情态,也不禁乐了起来:“莫管别人怎么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在大哥看来,这却是一件好事。 别看那崔尧颇有大家之风,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你若嫁过去,等于自己亲手将他带大,想必以后他养成依赖的习惯,事事都请示于你,如此还不好吗? 再者,谁说年龄是个问题了?我朝那些老将可是不少都娶了二八少女的,那新妇入门时,有的直接就成了奶奶辈,怎不见人说怪话?莫要理会那些嚼舌根的闲人,若是不长眼的说道你面前,只管说于我听,看不我拿大耳刮子抽他。” 新城闻言被逗得乐不可支,轻轻捶着大哥的肩膀,嗔道:“大哥,怎能如此取笑于我,若要我说,你得先拿耳刮子抽你自己才是。” 太子见妹妹终于笑了,也是凑趣,伸出来手来在自己脸上拍打两下,才继续哄着说道:“如何,大哥可是说到做到?” 新城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心情再无半点纠结,搀着大哥的胳膊就问起大哥到时能给她添些什么嫁妆。 二人一路笑闹的渐渐远去,徒留后边的内侍们羡慕不已,太子说到底还是这几个皇子中最有人情味的一个,若是换了别个,只怕皇家不会如此和谐。 ……………………………… 傍晚,半山别院。 此刻崔家罕见的没有麻将声响起,以陈枫为头领,所有人都挤在花厅的窗台下面,缩成一团。只见每个人都掏出自己自制的传声筒扣在墙上,器物五花八门,有锡壶,有铜铃,最多的还是竹筒。听墙角的人数颇多,窗台下颇有些人满为患。只是无一人出声,都在屏息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崔大郎手里没有趁手的家伙,拿着一本书卷成一个桶状凑合用着,却怎么也听不真切,于是小声问道:“陈叔,里面现在说到哪了?你那铁喇叭能不能借我使使?” 陈枫白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只是将食指放在嘴边警告大郎莫要打扰他吃瓜。 时间往回拨半个时辰,崔氏父子一路斗嘴回府。刚到府中就将黏在麻将桌上的崔夫人拖回了花厅,惹得崔夫人老大的不高兴,眼见一副高番牌即将成型,怎能不恼?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挡了老娘的财运,晚上仔细你的皮!”坐在花厅的崔夫人仍是气愤不已,此刻再无平时的娴静,俨然一个资深赌鬼的嘴脸。 “我的夫人诶!别在乎你那仨瓜俩枣了,咱家马上就要破大财了~~~”崔庭旭率先诉苦,把握主动权。 崔夫人斜眼看他:“你能破什么大财?顶了天收点破烂,买点人家玩腻的古玩佛珠,弄些遭瘟的鸡狗相斗取乐,能破到哪去?” 崔庭旭急忙指着崔尧说道:“此次不是我,是你那宝贝儿子,他要成婚了,亲家还穷横穷横的,你说这不是要破财吗?” 崔夫人峨眉倒竖,神情大变。左右踅摸着,不一会就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只见她掐起一个剑诀,随即厉声喝骂:“你这遭瘟的泼皮,敢拿我儿子作伐,说!!你将我儿许给谁家了?这么大的事竟敢不与我商量?我儿才七岁,你就要翻天?速速招来!” 崔尧在一旁提醒:“娘,我八岁了……” 崔夫人一把将崔尧搂在怀里:“可怜我的儿呀,才七岁就被你那狠心的爹拿去联姻,怎么不让他出门被车创死,也好过整日留在家中惹是生非……” 崔尧不自在的挣扎出来,小声说:“娘,我八岁了……” 崔夫人没理会崔尧的小声纠正,对着崔庭旭说道:“你今日把我与我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就去了一趟宫里吗?难不成还能是哪个公主看上这个毛头小子了?” 崔庭旭小声拍着马屁:“夫人明见万里,一语中的!” “啪嗒”崔夫人的鸡毛掸子掉在地上,陷入呆滞。 刚才花厅中的动静颇大,早就引来了一群好事之徒的围观,此刻都津津有味地缩在墙后,等着事情后续的发展,小公子才七岁,就要成亲了?这可太刺激了~~~ 第57章 阖府窃听议婚忙 于是在阖府之人的旁听下,崔庭旭原原本本的将事情如何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一边说还不忘向崔夫人告状,言辞中对崔尧今日砸世家的锅之事耿耿于怀。 崔夫人却没那个耐性听他说些有的没的,直接呛声:“说你世家废物多,难道有错了?前几日那王家的小子,还有去年见过的卢家世子,那都是什么成色?我儿说的没错,让这些货色做官简直就是笑话。” 崔庭旭不服,反驳道:“我也是世家子弟,你怎么不说我?” 崔夫人嗤笑一声:“给你留着面子呢,昨夜也不知道是谁,事到临头才……” 崔庭旭直接插嘴说到了后续的事情,不让夫人再往下说昨夜的事情。 崔夫人也不强自开口,给夫君留了几分面子,继而安静地听完事情的整个经过。 听完叙述的崔夫人也不再吵闹,心里暗暗思量。她与崔庭旭的出身截然不同,出自勋贵家族的崔夫人对与皇室结亲并没有什么反感。相反,勋贵们与世家不同,而是相当热衷于和陛下结亲。这就是立场的不同了,勋贵与皇室是一荣俱荣的共生关系,乃是天然的盟友。 思量了一会儿,崔夫人开口道:“你是说,结亲的对象不是陛下的孙辈,而是陛下嫡亲的小女儿?” 崔庭旭点头称是:“正是,夫人,那新城公主与高阳乃是姐妹,高阳公主又与你堂兄结亲,如此一来岂不是乱了辈分?所以我才觉的不妥。至于年龄之事,我反倒觉的是小事,尧儿有公主带着长大,也算不错。” 此时的崔夫人显得有些异样:“你是说陛下嫡亲的小女儿,已经确定要入我家门,做我的儿媳?” 崔庭旭看着夫人不解道:“我怎么觉的你好像还有些兴奋?我刚才说高阳……” 崔夫人抬手打断崔庭旭的话:“高阳嫁的是我堂兄,又不是你大哥,你操的哪门子心?我还道我儿年龄太小,够不到陛下的公主们,没想到最小的一个嫡亲公主被尧儿抄上了,这岂不是好事一桩?你吊着个脸给谁看呢?” 崔庭旭愕然的看着夫人,解释道:“夫人,我们五姓七望一向以嫡子、女内部结亲为傲,与皇室攀亲会让人看不起的,你怎么能说是好事?” 崔夫人不理他那些过了时的观念,恶狠狠的说:“那你为何当初向我提亲?我可不是世家嫡女,怎么到我儿子这里,你又有许多说辞?” 崔庭旭小声道:“我非嫡长子,大哥娶的就是王家的嫡女。” “怎地,娶我还委屈你了?你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形势,眼看你世家处处被人针对,还不醒悟?继续抱团等着作死吗?娶陛下的女儿有何不好,难不成堂堂皇室还辱没了你家门楣?你家现下有什么出挑的人物在朝中为官?还有脸挑三拣四?你大哥至今还是个白身,你这样的男爵都算是家中的门面了,还死撑着作甚?难道非要坐以待毙么?” “我家世代望族,传世千年……” “有个屁用,要我说这是门好亲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还不抓紧作甚?正好此刻长安中有身份的人不少,你明日就去找个合适的,赶紧进宫纳彩去。” “真要如此吗?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你有胆回绝陛下吗?” “……没有。” “那还说什么,现在就给我去写拜帖去,快去!!!” 赶走了崔庭旭,崔夫人又将崔尧抱在怀中问道:“我儿如今也要成亲了,虽说还得一年多才能进门,算算年龄也是仓促了些。我儿可知道成亲是什么吗?” 崔尧有些郁闷,母亲把他想的有些太单纯了,不像父亲,已经可以称兄道弟了。 “母亲,孩儿知道的,我已经八岁了,不是七岁的小孩子。” “好好好,我儿八岁了,那你说说,你喜欢那个新城公主吗?” 崔尧回想了一下:“母亲,今日那金城公主未曾与我交谈,殿中也只是与陛下说了几句话,匆忙之中,孩儿不能对她做出什么评价,若言喜欢还是有些仓促了。” 崔夫人见儿子言辞清晰,也不拿他当个懵懂小儿,顺这儿子的话说道:“人道第一印象很重要,你初次见她总有些印象吧?比如样貌生的好不好?说话声音好不好听,身段……仪态如何呀?” 崔尧看着母亲,心里吐槽,你刚才是想说身段怎么样吧?母亲你到底是拿我当孩子还是兄弟?思维有些太天马行空了吧。 仔细想想,新城公主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颇深的,十五岁的小姐姐谁不爱看?等崔尧十五岁以后,那新城正好二十二岁,以唐人的眼光来看,好像大了些,可是以崔尧的眼光来看,刚刚好!于是有些害羞的说道:“我觉的她样貌挺好的,身段也不差,若是再过几年想必会更好。” 崔夫人有些兴奋,将崔尧举高高转了一圈,又小声说道:“快给为娘说说,那孩子究竟怎么样?身量是高是矮,长得是胖是瘦?肤色可白净?” 崔尧搞不清楚母亲此刻的精神状态,实在是有些抽象呀。 “母亲难道你不担心我年纪比那公主小那么多,以后会不协调吗?” “诶~~儿子你这么说就不懂了,大有大的好处,二人相处,谁小谁享福,以后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看着母亲偷偷说小话的模样,崔尧感觉她此刻好像在说什么龌龊的话题,只是他没有证据,也不好明言。 ………………………… 此刻,墙外。 崔大郎看着陈枫一脸的坏笑,不禁有些郁闷,你到底听着啥了?乐成这个模样? 此刻,几个婢女也在窃窃私语,模样古怪,好像再说些什么私密的话题,大郎也不好凑近去听,于是悄悄问向姐姐:“姐姐,你们到底听到什么了,快予我说说呗,弟弟这心里像是长了草,毛糙的很。” 崔静宜白他一眼说道:“小孩子乱说什么,莫要打扰我继续听。” 崔静宜本待继续吃瓜,见大郎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心下也有些不好意思,遂又接着说道:“明年就有人给你娶上弟妹了,开不开心?” 第58章 由婚事引发争论 老实说自从离开皇宫以后,崔尧就感觉自己如在梦中,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他倒不是对别人包办的婚姻排斥,只是觉得这一切来的有些太过突兀。 老实说他前世是一个标准的屌丝青年,如果某天有人说我们替你安排了一桩婚事,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安静等待即可。女方也没什么毛病,不仅五官端正,落落大方,身份也很好,自小衣食无忧。如果是前世有人对他这么说的话,只怕他做梦都会笑醒。 他不会像常人那般憧憬爱情,因为他也有过属于自己的爱情。只不过收场时太过狼狈罢了,潦草的爱情未必有心安理得的陪伴对他有吸引力。因此他出奇的适应大唐的婚姻制度,甚至觉得盲婚哑嫁已经是顶级的奢望了。 崔尧不是没有正视过自己如今的身份,是的,他现在是顶级世家的公子,是千年望族的核心人员,但那又怎样?骨子里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屌丝的事实,若将他换成现代的身份,他也不过就是属于平民聚集区里的帮闲,连个不良人也不如。 所以当得知他能婚配一位公主时,他心里根本无法和父亲产生同理心,还嫌弃?他甚至觉得像父亲那样的标准世家子的想法有病,谁给你们的脸了,还不屑与皇室结亲?说的是人话吗? 所以当消化了这一切事实以后,崔尧自己已经非常确定。自己对陛下的安排,十分满意,若不是还有那么点城府,只怕会恨不得跑到大街上嚷嚷去,好让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羡慕嫉妒恨去。至于年龄差距什么的,他完全没考虑过,年下恋怎么了?多少人想找个姐姐还找不到呢。 崔庭旭与崔尧在路上的争执就是由此产生,一个顶级世家子无法理解屌丝青年的兴奋点,找了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姑娘,心里为何竟无半点纠葛?这始终让崔庭旭感到无法代入儿子的喜悦。 崔尧对父亲的萝莉偏好也感到无法苟同,什么叫过了十六就算过了花期?过了二十就是老姑娘?两人对少女的定义偏差大到没有一点交集,一个认为十三到十六才算少女,另一个觉得十八到二十八方能算恰到好处,若是碰到驻颜有术的,三十八也不是不能考虑。 二人的争执让崔庭旭对儿子充满了忧虑,并决定把家里徐娘半老的老妈子们打发远点,倒不是怕这小子长大以后坏了人家的清誉,而是担忧万一崔家有了一个嗜好嬷嬷的浪荡子,传出去有损世家名望。 ………………………… “所以你这婚事算是已经定下了?” 崔尧的二位兄长与姐姐围在他周围,没一刻消停。刚才这句话已经是姐姐问的第二遍了。 “还不算吧,只是双方交换了意向,还没走入流程呢!” 其他三人对他的怪话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偶然想起,只会觉得民间的话实在俏皮有趣。 “想不到你我姐弟四人,竟是你这个最小的先行一步。本来这趟是父母带我来相亲的,想不到小弟你却如此着急。” 听着姐姐的打趣,崔尧也不禁笑道:“八岁就订婚,只怕也算开国以来罕有之事吧?小弟说不定就此一举成名了,届时若别人与你相亲,要是问起你是谁家小姐?姐姐大可说予他听,舍弟就是那个八岁就要迎娶公主的那位,保证别人一听就懂。” 说罢三人笑成一团,觉得小弟实在诙谐。 那大郎笑过之后又问道:“那公主有多大年岁?我在门外听不真切,是否真的比你大些?” 崔尧不在意的说道:“确实大些,不过我认为还好。太小的我也不耐陪她玩过家家。” 静宜追问:“大几岁呢?” 崔尧看着姐姐说道:“或是只大两岁吧?” 静宜有些奇怪:“若是只大两岁,算不得差异。父亲何必要挂在嘴上,说了好多次?” 崔尧笑了笑:“公主比姐姐你只大两岁。” 此言一出,三姐弟皆是一愣。大姐今年已经十三岁,算是标准的豆蔻少女了,若是比她还大两岁,不是就已经十五岁了吗? 崔静宜心里更是觉得怪异,想起自己小时抱着崔尧换洗尿布的场面,一时觉得无比抽象。不由的说出一句话来:“若是再大个四五岁,想必能当你娘了吧?” 崔大崔二仔细一想,这话有道理啊,十二岁产子的小媳妇他们见多了,可不就是能当娘了吗?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崔尧被三人的脑洞惹的哭笑不得,只觉的三人太过促狭。 “此时我年龄还小,你们觉的有些不协,若我已经十五岁了呢?彼时公主也才二十二岁,站在一起不就和谐许多了?若是等我年界四十,她也不过四十七岁而已。况且男子总是短寿一些,说不得最后还能同生共死,岂不是美事一桩?” “你倒是想的久远,以后自然不会有问题,只是现下如此结亲,恐怕会招致非议,说是我家为攀皇亲,脸面都不顾了。”崔静宜脸上有些发愁。 崔尧丝毫不在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说不到我头上,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风言风语自有陛下和父亲顶着,关我何事?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二郎觉得小弟的思维还是与世家有些剥离,遂劝道:“三弟,你也是家中的一分子,名望有损的话,可是一损皆损。” 崔尧答曰:“恕我直言,我倒是觉得你们把名望看的太重,为何勋贵们都争抢着与皇室结亲,而我等却避之不及?” 二郎想了一下才说道:“因为他们根基不稳,急需要与皇室结亲提升自家的门楣,说到底就是底蕴不足。可是我崔家可不是那种暴发户,我崔家……” “停停停,二哥,我觉的你的想法有些问题,可否让我多问几句?若是小弟说的不对,还请二哥指正。” 二郎倒是好风度,直言道:“你我兄弟,有何不话不可说?但说无妨。” 崔尧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襟而坐,这是从甘露殿学来的,若是发言时自己的态度不端正,别人是不会认真听得。 “首先我想请问,门楣到底意味着什么?底蕴又是什么?能为我们带来些什么?还请二哥为我解答。” 崔尧说完,就见对面三人也都正襟危坐,表示洗耳恭听,这说明此时的世家之人对清谈辩论之事是无比看重的,大家也都很尊重这件事,有一说一,能把闲谈和辩论分的这么开,这种氛围还是不错的。 二郎规规矩矩的坐好,还整理了一下碎发,才开始对答:“三弟,为兄以为门楣代表着一个家族的声望程度,是一个家族世代累积出的无形威望。比如我崔氏,别人一听清河,首先想到的不是房仆射祖籍清河,而是我崔氏,这就说明门楣高到一定程度,是可以成为郡望的,即崔氏就代表清河,清河崔氏不是一句简单的出身介绍,而是代表这一地之郡望皆属于我崔氏所有。 而底蕴与名望是分不开的,只有声名远播才可使人趋之若鹜,源源不断的为我崔氏添砖加瓦,此乃相辅相成之道。说到底人就是底蕴的基石,有了人,田亩有人耕种,商铺有人打理,朝中有人为我发生,民间也有人为我广传声誉。” 大郎在一旁表现的很是欣慰,悄悄加了一句:“二郎道出了我的心声,大哥也是这么想的。” 崔尧认真听完二哥的发言,仔细想了想,这应该就是此时的世家子标准想法吧?从这个时代的角度来想,绝对是正确的,无可辩驳。只是从入长安这几日来看,祸端只怕早已埋下。 “请问二哥,世家与皇家相比孰强?” “若论名望,自是我世家强的多,论底蕴也是世家要强上许多。” “若是世家什么都比皇家强的话,为何此刻主宰大唐的是皇家而非世家呢?” “三弟莫要偷换概念,那皇家也是世家分支,乃陇西李氏一脉,因此,皇家与我世家应属一体,无分彼此才是。” “二哥此言差矣,皇家李氏与我世家并非一体,或许宗族事务,那陇西李氏还能插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若论国事,你几时见过有他陇西李氏插嘴的份?” “皇位只有一个,总不能人人都去坐吧?如此既不是乱了纲常?岂不闻朝堂之中,我世家中人占了一半还多,这些人都是能够左右朝局的,何须要坐那皇位?” “二哥此话我不敢苟同,满朝文武,我世家中人占据的位子是不少,可是要害部门全是李家的部下功臣把守,此为何来?要我说,就是为了平衡世家。” “帝王学说自古就是如此,为兄以为并无不妥。” “二哥,如此说来,你也认为皇室与世家并不是亲密无间的,可对?” “没错,皇室与世家虽为一体,但不可能亲密无间,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二哥还记得隋炀帝?他为何要开科举?为何要三征高丽?” “自是因为他昏庸,科举不过是笑话罢了,三征高丽除了图耗国力,与国无异,而且说明此人志大才疏,毫无领兵之能。” 崔尧笑了笑,看来要借用网庙十哲的洗白话术了。 “我不否认隋炀帝志大才疏,也不否认他的暴政,但我认为至少在才智上,他并不昏庸。” “愿闻其详!”二哥也想看看他怎么评价这位着名的昏君。 “以我愚见,炀帝开科举的动作就是为了限制世家,将朝堂中的权利收归己用,这个举措一点都不昏庸,甚至可以说是神来之笔。只是他太过于急躁了,还未播种就想收割,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二哥也来了兴趣,说道:“还请三弟详细说说。” “开科举的目的,是为了广收寒门子弟于毂中。所谓寒士,俱是家道中落或毫无根基之辈,这些人入了朝堂自然不会与世家为伍,为了官位会自觉的向皇帝靠拢。如此一来,皇帝的声量就会变大,慢慢的将权利收归己有。 思路没有问题,只是炀帝以己度人了,以为所有的读书人都能接触到书本,甚至那些孤本残卷。以至于出题唯恐不偏僻艰涩,本是为了把世家那些不学无术之人刷掉,岂不料就是再不学无术,世家子接触的学识也比寒士多的多。如此一来,寒门出身的士子出头无望,自然就闹了笑话。” 二郎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三弟此言有些道理,说到底还是那人眼高手低罢了。” 崔尧接着说道:“可是思路没有问题,但凡是有些手段和眼光的皇帝,都是要打击世家的,所以世家和皇权从来都是势不两立,并非如二哥所言一体共荣的。” 第59章 太阳底下无新鲜 场中其余三人此刻静默无声,凉亭中只余蝉鸣虫噪。大郎想要开口反驳,只是限于口拙无法说出什么有条理的言辞,只能作罢。 二郎思索了一会,决定先暂时跟随三弟的思路听完再说,也不插言。 大姐更是如坠梦中,心道这小弟小小年纪从哪学来的一肚子歪理,且竟还能自圆其说,也是怪哉。 崔尧见三人俱不驳斥,于是继续说道:“说完科举,咱们再讨论一下三征高丽之事。 以我浅见,那高句丽真的那么难打吗?我看未必,只不过是炀帝耍手段罢了。” 二郎闻言不解:“这是为何?难道他耍手段就是为了让自家的江山毁弃?” 崔尧笑着说道:“一家之言,兄长还请容我慢慢道来,炀帝决定征高丽之前,并未表现出要御驾亲征的架势,所以第一次出征,可谓高歌猛进。 只是那炀帝征高丽的心思并非那么单纯,只怕也是存了消耗世家的想法,所以待征程已然过半的情况下,才不顾众人反对非要御驾亲征。你们再回想一下史书上记载那炀帝所下的那些命令,荒唐且短智,几乎可以说是生怕对方被一波推平了。试问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吗? 只怕是他把朝堂的平衡之术代入到战场上罢了,初征高丽,因为他的插手指挥,世家损了多少粮秣、人才?只怕家家都伤筋动骨了吧?如此却正中炀帝下怀,生怕那高句丽灭了让他没有插手的由头,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昏招,以小弟观来,只怕是故意为之。 炀帝此人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见征高句丽能够消耗世家的底蕴,更是将那高句丽当成了宝贝,生怕一蹴而就,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征伐,以我等后人观来,觉得此人简直像是失了智。只怕在当时炀帝可能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是找到了削弱世家的灵丹妙药。 当时的那几场愚蠢的征伐,我不想多做评价,只是那炀帝视野狭窄,只是为了削弱我世家,不惜压上了天下所有百姓,最后导致人人皆反,处处烽烟。只怕炀帝总觉的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优势在我。浑没想到自己太过托大,最后沦落个二世而亡,徒增笑尔。” 当下隋史乃房玄龄生前主持编纂,让一个曾与隋军对峙过的宰相主持编写,那还能有好?自然是怎么抹黑怎么来。所以隋史虽然史料详尽,但主观就带着批判,自然内容充满了魔幻。 因此当世读史之人只知道隋炀帝昏庸无道,却无人发掘他为何昏庸,如何无道。没人在乎他当时的所思所想,考虑他为何表现的前后不一,不似人子。 此刻由崔尧将后世乐子人总结出来的猜想一说,众人忽然觉的豁然开朗,觉得如此解说,角度说不出的刁钻,又颇合情理。 崔尧见众人已经陷入了换位思考,便接着论述:“由此可见,隋炀帝一生所做之事,一为留名千古,二则是铲除世家!!他若不是持有此想法行事,则根本无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有些道理,只是这与今日所论之事有何关联呢?” 二郎竟颇为顺遂的接受了他的理论,随即又抛出反问。 崔尧心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以为我没出息,白得个媳妇就兴奋不已。这么看来,还得往下编,唉!真是考验在下的键政能力。 “诸位以为当今陛下的才情如何?比之炀帝又如何?”崔尧接着给自己铺垫。 “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炀帝怎能与当今陛下相比?二人简直判若云泥!” “我说的是只论才情,或者这么说,不涉及治国与军伍,只论天赋、智慧这些,二人可能相比?” 三人听罢问题都仔细回想起来。此时却是大姐先开口了。 “我倒是觉得在诗词上,当今陛下难与隋炀帝比肩,我曾拜读过炀帝的诗词,其中《野望》和《春江花月夜》我就觉的甚好,陛下的诗作恐怕不及也。” 崔尧见有人助攻,不禁有些暗喜,他也是话赶到这里了,若问崔尧是否知道炀帝有什么名作,他可是不知。没上过课文的诗词,是一概没听说过的。 “如此说来,二人的智力上没有多大差距,换言之,如果炀帝能想到的事情,当今陛下肯定也考虑过。如此可能说的通?” 见三人点头,崔尧开始继续发挥:“我观两位帝皇的区别在于,虽然都是二代帝皇,但得来的难易程度不可同日而语。隋起家于政变,而我大唐却是靠的兵马吞食天下。 而当今陛下更是全程参与甚至主导了很多关键战斗,所以当今陛下肯定更珍惜这个皇位,也能克制住自己的野心,一切按部就班的行进。而炀帝却不同,不能克己,一味随性而来,虽有好的想法,却无耐性,也无执行的能力,以上就是我对二位帝皇的分析。 但我想他们的方向肯定是一致的,那就是都要消灭世家,我说的可对?” 大郎说道:“我觉的小弟说的有些危言耸听,自开国以来,皇室对我世家一直甚为宽松,也不曾有什么激烈的手段,怎可判定皇室对我世家有敌意呢?” “大哥,你听闻过《氏族志》吗?” 三人皆是面色微变,这件事当时陛下反应的确实激烈。 李世民命高士廉重新编订的《氏族志》的事情有很大的争议,当时直接将崔氏降为三等门阀,也是闹的整个朝堂鸡犬不宁。 《氏族志》并不是陛下首创的东西,实际上从魏晋时期形成门阀政治制度开始,类似的东西便层出不穷。 由位于魏晋时期形成了门阀政治制度,各个门阀家族在九品中正制的指导下勘定品级,并且具有对应品级的政治特权,所以门阀士族成为了魏晋南北朝的特权阶层。于是他们成为了国家和朝廷的中坚力量,控制着国家政治、军事、经济、土地和教育等各种资源,也成为了国家兴衰成败的根源所在。 《氏族志》之类的东西,便是勘定门阀士族权势、地位的标准,也是他们瓜分国家资源,形成统治集团的基础。 到了大唐开国以后,五姓七望的势力更是大涨,这些门阀集团都是来自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经历了数百年的发展,在地方上盘根错节,可谓是根深蒂固。且家族互相之间通过通婚等方式形成了共有的利益链,在朝廷政治中互相支持,成为主导国家朝政的重要政治力量。 当今陛下即位后,便迫不及待的重新勘定《氏族志》。当时世家之中人人都认为陛下是在嫉妒崔氏在五姓七宗中排名第一,而李唐皇族所在的陇西李氏在五姓七宗中排名靠后,所以他才提出重新勘定《氏族志》。 这种说法一直很有市场,因为从政治利益上看,重新勘定《氏族志》对李唐皇族而言只是面子,里子上并没有太多的好处。反而会因为修改了原有《氏族志》中各大门阀家族的排名,改变了门阀士族集团固有的利益分配机制,而导致他们反对李唐皇族的事情。 只是后来世家反应过来,想必当时陛下就存了要压制世家的心思。 回过味的三人有些愕然,是这样吗?如此说的话,陛下早就有了打压甚至消灭世家的想法了。 “世家有田地,有产业,有官位,几乎什么都有,这些都构成了世家的底蕴,只要是一个正常的帝王,谁敢放纵这一股力量?更不要说每个门阀都在当地有巨大的名望,试问,若你们是帝王,你们会如何做呢?” 二郎嘴巴有些发干,艰难的说道:“若我为帝王,必除之而后快!” 崔尧点点头:“我们门阀世家的底蕴确实很足,看李氏皇族也如同看叫花子,嫌弃他们穷,这些我都知道,那你说陛下知道吗?他不知道世家都以与皇族结亲为耻吗?他都知道。 反过来再想一想,底蕴再足,门楣再高,一旦短兵相接,世家有半分胜算吗?” 二郎有些麻木了,只觉的今日听闻的说法与以往接受的信息完全背道而驰,却又不能不接受。 “怕是不能,我世家不以军伍见长。” “那你说,那些勋贵为何非要与皇族结亲,真的是为了抬高门楣吗?恐怕也是存了与皇族加深绑定的心思吧。” “依我看来,陛下是迟早会与世家反目成仇的,就算当今陛下来不及,下一代也会如此。国家不可能一直令出多门的,政治斗争不是请客吃饭。还是那句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可如今世家门阀有那翻天的能力吗?我看未必,所以依我看,适当的放低身段没有坏处。” 在此刻,崔尧为自己的政治联姻,找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第60章 身处暗室不欺心 不同于崔府别院的几个小儿一板一眼的讨论话题,皇宫暗室的气氛此时就轻松很多。 石屋内外各瘫着一人,手中捧着残酒,颇有些懒散的意味。 李世民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打着酒嗝向老友邀功:“怎么样?朕这事办的没话说吧?你只是给朕提了一句,朕没过两天就把事敲定成了?如何?要不要给朕磕一个?” 天机没搭理李世民的得意,反而劝导起他来:“我观你这几日,杯不离手,怎地?不养生了?还是觉得已经活够了?你这酒可是戒了不到一个月,如此没有自制力,可不像你。” 李世民闻言又滋溜一口,放下酒杯才说道:“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先说朕够不够意思吧?新城可是皇后留下的最小的一个嫡亲公主,若不是看你那外孙还有些出息,老夫是万万不肯将新城嫁给世家子的。” “好好好,这事算我欠你的,我也没想到你临老了还是这么干脆利落,不愧是贞观大帝呀。呵呵,若说我这辈子有什么好回忆的,也就能说说暗中辅佐了你一辈子这件事了。 话先说在前面,若是我先你而去,你可得给我立个大大的墓碑,将我的事迹好好传扬一番。隐姓埋名了二十余年,快到头了,突然想起了身后名,你说怪不怪?” 李世民一点也不忌讳谈及生死,平静的问道:“那碑文要刻些什么?你谋划的好多事都不好宣之于口呀。” 天机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的人生确实乏善可陈。虽有很多精彩之事,却又多关联皇室秘闻。 流放李建成于琉球?这事不好说,暗中弄没了李治,阻止了武则天的进宫?这说出去也没人信,包括延续了皇后三年寿命;李世民今年夏天就该驾崩了,此刻还好好的坐在这里饮酒,这些是我的作用吗?他也有些迷惘。若是类推,这些应该说是历史出现偏差以后的自行演变。 那他究竟做了什么呢?阻止遣唐使的文化传播,呵~~~,短时间看不出什么作用,反倒给李世民招了一个小肚鸡肠的朝议。罢了,自有后人为我歌功颂德,只是若免了后世的灾祸,谁又知道我的功绩呢?算了,这个不提了。 遣众多水手远渡东方,可组织了三次出海,至今杳无音讯。那美洲大陆至今也只是存在于他和李世民的谈话中,并未开花结果,此事怕要引为终身遗憾矣。探索未果,又给对面那人招了个滥用国财的骂名,想来我还挺对不起他的,骂名都让他一个人扛了,他却从未怪罪于我。 天机又扶着脑袋回想,扶持了好多小商人算不算?那云家的花露水,孟家的肥皂,陈家的高度酒,孙家的炒茶……仔细想想还不少哩,只可惜我非学理工出身,知道的只是一些皮毛,弄出的东西也似是而非,差强人意。若说可惜,就是那玻璃始终弄不出来,只恨自己儿时学艺不精呀。 天机想到这里又笑了起来,懊恼这些又有什么用?谁知道穿越的事能落在我头上?早知道《把军地两用人才手册》背下来不比这些强? 回忆结束,笑着对李世民说道:“倒是我想的偏了,我这一生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样,你帮我树一座大碑,也无需刻我的名号,最上方你帮我刻五颗星星,要五个角的,一大四小,小的围在大的旁边。” 李世民有些疑惑:“这是有何说法?莫非是一种谶纬之术?” 天机此时变得十分高兴:“你就当我给后人开个玩笑。我呢,心里也存着一点 私心,若是此符号真的有灵,说不得能将我的魂魄召回呢,想想若是能魂归故里,那该是多美的一件事呀。” 李世民将此事记下,老友这也算提前临终托付后事了,不可不慎重。 “那碑文详情呢?总要写些什么吧?” “刻上我在此地的生卒年份就好。”天机刚说了一句,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促狭的接着道:“生卒年份后,帮我刻上‘扯淡’两个大字,后边再写‘予偶然误入大唐,一生虽精彩,临别时却索然无味,再不来了!’” 说罢,那天机哈哈大笑起来,看着特别荒诞。此刻外面也是应景的打下两道雷电,只是看着不痛不痒,二人也未在意。 李世民把握不住老友的笑点,只能暂时记下便是。 此时李世民记起白日里那崔尧的惊艳表现,遂疑惑的问道:“天机先生,你那外孙是不是也有些早慧的太过了?你说他会不会也与你一般……” 天机止住小声,回想起今日听到的话语,此时也有些拿不准,那席间崔尧念了几句诗词,好似是晚唐之人所做。 只是他于诗词一道并未有什么研究,除了大小李杜和白居易的几首诗,其他的他也没什么印象,况且今日并无天地异象,他也不好做出判断。 若说崔尧也是与他一般,可为何上天无视他大放厥词呢?若言崔尧是大唐的土着,那他的眼光确实是已经跳出了封建社会应有的高度。 沉吟了片刻,天机才不太确定的说道:“我家外孙,应该不是我这般人,否则上天岂能容他?可能他接触过一些如我一般人留下的只言片语吧。否则的话,此子可能真的是个不世出的人才,能媲美我大哥那样的人才。” 李世民闻言有些失望,他也无法确定崔尧此人是个什么选手,要知道当初他救活眼前之人后,可是陪他看过几十遍旱雷砸地了。这暗室中的一切器械说起来都是血泪史,不知道赔进去多少内侍宫女才有了如今的安全所在。 可那崔尧确实有些妖孽的过分,区区八岁就能顶着众人的压力侃侃而谈,思路清晰,别出生面。时而还能刺无忌几下,端的厉害。 李世民权衡了一下如此说道:“如此也好,能放在明面上总比先生苟活于暗室要好的多。” “陛下要用他?不觉的年龄太小吗?” “朕自是不会揠苗助长,我先给他铺铺路,等承乾上位了,他自会大放光彩。” “也好,也算对我女儿有个交代,那你的世家计划不会有影响吗?” “朕说过,世家是世家,崔尧是崔尧,二者不可混为一谈,且从那小子的见地中,我也未曾见他对世家有什么好感。或许是因为他从民间长大吧?先生不是说过,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吗?我想这是一个道理,在民间呆过的人,对世家门阀多多少少会有些恶感的。” “也有道理,我当初对大哥将我女儿嫁给崔氏也是有些意见的,怎奈女儿乐意,我也不好暗中插手。” “怎地,你女儿的婚事你都不敢插手吗?这岂不是倒反天罡。” 天机白了他一眼:“自由恋爱这种高端思想,和你这个封建头子说不着,你也没那个觉悟能领会这种高度。” 李世民笑着将杯子掷向老友,笑骂道:“大胆,竟敢奚落朕?真当朕没脾气吗?” 天机浑不把身上的杯子当回事,奚笑道:“你能如何,咬我吗?” “哈哈哈哈~~~”傻笑的二人如同两个老顽童一般,不着四六。 第61章 黑熊精白日登门 崔庭旭枯坐在书房已经半夜了,桌上摊着写了一堆没有抬头的拜帖。此刻犯愁的是,不知道该找谁来为自己儿子上门纳彩去。 这厮一直就远离朝堂,从来都是悠游自在。若说让他找出一些过命的朋友,他能与你说个三天三夜,什么雁门关的游侠,洛阳的豪商,天台寺的高僧,扬州的歌姬……只是回过头来,崔庭旭发现他在长安没什么朋友,更别说是朝中有分量的大臣。 此刻,他瘫坐在地上,颇有些相交满天下,长安无一人的挫败感。若说他曾经也在国子监厮混过,怎么没有朋友呢? 呵呵,若说国子监的那些人只能称作同事,崔庭旭生性洒脱,出身高贵,又不耐应酬。在国子监中又是蝎子粑粑独一份的有爵位之人,他人缘能好到哪去?有没有人拿他扎小人他不清楚,只是平日里婚丧嫁娶无人喊他倒是真的。 此后他挂职离去,与此事说来,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关系。 家中长辈亲厚的高官,他也一一列举,只是王圭、萧瑀之流与世家亲近的人都在这几年陆续逝世。 崔庭旭陡然发现,大唐的要害部门竟已经没有世家中人或者盟友了。此时他倒没有考虑其中深意,只是觉的人生挫败,被人强压着结亲也就罢了,临了连一个有身份的媒人都找不到。这让他如何不气愤?浑不管他平时从未在长安经营过人脉关系,此时却自怨自艾。 鸡叫三声,太阳眼看就要升起来了,颓废的崔庭旭猛然将桌上的那些拜帖扫落在地,嘴里骂着清河发言,扬长而去。 走近夫人的闺房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迟疑了片刻又绕回书房,翻过矮墙,寻到了陈枫的门口。 崔庭旭站定,也不拍门,推开门径直而入,走到床边毫不客气的将陈枫将旁边一推,倒下就睡了过去。 正睡得昏天黑地的陈枫猛然一个激灵,突然察觉到被人偷袭,于是跳将起来就要去取桌上的横刀,迷糊间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安静些,是我,不要扰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清醒过来的陈枫见是自家兄弟,也将刀放下,摸不着的头脑的问道:“二郎,今日怎起的这般早?让你家夫人赶出来了?” 那崔庭旭蒙着脑袋也没出气,嗡声说道:“老子昨夜就没睡,莫要烦我,头疼。” 陈枫也不知趣,走上前欠欠的说:“怎地头疼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兄弟开心开心?” 只见一个枕头就从被子里飞了出来,伴着一声怒骂将陈枫撵了出去。“滚!滚!滚!” 陈枫也不以为意,知道兄弟只是一时想不开,也就不再管他,径直摸去厨房找东西吃去了。 转眼时间过去半个多时辰,府中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醒来,崔尧起身以后本来想去父亲的书房中找本书来读,却被沈夫子截住。 “还没恭喜你,未曾想你这八岁小儿就要做新郎了,可有什么疑惑需要问为师吗?” 看崔尧表情疑惑,沈鸿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比如我那里有一篇《天地阴阳大……” 崔尧急忙止住老师的话头,不敢让他再说下去。 “夫子,学生年龄尚小,此时就研习这等不正经的东西有些突兀吧?” 崔尧感觉沈夫子今日有点闲,且还有点老不修,什么跟什么呀,就往学生这里推销小皇叔。 沈鸿笑的更为恶劣:“你这小儿,恁的龌龊,你没看过怎知我说的是什么?又怎知正不正经?老实道来,从哪看过?” 崔尧有些招架不住,心道你有点正形吗?青天白日的和学生讨论这些东西,我都替你丢人!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吗? 沈鸿见到这小子面色发红,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也不再难为他,遂说出主要目的:“你二位兄长,今日高挂免战牌,说什么囊中羞涩,死活不出来,我也不好去后院抓人去,我见你今日无所事事,不如凑个人数?” 崔尧想了想,这两日运道挺好,打两把也无妨吧?于是应了下来。 沈鸿见目的达成也不再多说,抬头看看天色不错,于是就招呼着陈枫与崔静宜来前院打牌。不一会,四人就支起了摊子开始混战。杨续业此时正好出来,被沈夫子叫住催着烧些茶水来喝,杨续业也无不可,这几日早就适应了书童的工作,比下人清闲些,可也免不了一些杂事。 四人坐定,今日逢天清气朗,时节也未过中秋,坐在院中打牌不冷不热相当惬意,杨续业侍奉完茶水也在一旁观战。 几人打了两圈,正在兴头上时,一阵拍门声打断了四人的动作。众人都有些好奇,谁会大清早的来府上拜会?门房也未收到拜帖呀? 陈枫抬头见门房此时不在,想来应该是吃早饭去了。遂将牌扣下,说了句别动我的牌,就去开门查看。 此刻正在伺候几人杨续业也好奇的看向门口,心道谁会这么早的来拜访呢?忒没规矩。 门开,陈枫探头一看,却未看见人脸,只见到一副强壮的身躯堵在门口。陈枫有些惊愕,这是哪里来的好汉?如此壮硕? 抬头向上看去,却见一张大黑脸安在熊一般的身躯上,来人身着常服,腰后却别着两支短戟。一脸胡须连着头发围了一个圈儿,身量足有九尺,越发像只大熊。虽面色有些老相,仍是威风凛凛,气概不凡。 看着这肩膀上可跑马,拳头上能立人的昂藏大汉,陈枫的嗓子仿佛都被掐住了,小声问道:“这位好汉,不知有何贵干?” 来人抬头看看牌匾,又低头看看陈枫,嗡声嗡气的说道:“这里是崔博士府邸对吧?好好的府宅不挂个‘崔府’的牌匾,非要写个甚‘九山别院’,让老夫一阵好找!” 陈枫感受着对方的威慑,也不敢胡言乱语,继续小心问道:“此地正是崔府,敢问您是?” 那人伸出手指陈枫镊起放在一边,大步往里迈进,边走边说:“是就行了,我说你这厮也是无礼,哪有将客人拦在门外叙话的?崔博士可在?我与他约好了今日进宫的。怎地不见他?” 陈枫被人像虫子一样捏到一边,本来还在惊讶,却见此人如此不见外的进门就闯,不由的大惊失色,连忙一个跳步拦住这黑大汉,大声说道:“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因何而来,我并未听闻家主今日有约。” 那黑大汉斜了一眼陈枫,嘴里没个正经的说道:“脚上功夫还不错,可惜身板差了些,你要拦我?” 陈枫被这人瞟了一眼,好似在那林中被熊罴盯上了一般,背后直冒冷汗。但还是坚持站在这人面前,不曾退却半步:“阁下莫要为难小人,在下身为崔氏供奉,身兼护院之责,不敢疏忽大意。” 那人被陈枫拦下,却也不曾恼怒,反而有些欣赏的说道:“明知不敌也不曾退却一步,哈哈,是条汉子,可惜就是瘦了点。老夫尉迟恭,你可曾知晓?” 一向以彪形大汉自诩的陈枫,此时身子却矮了一截,十分殷切的凑上前去,谄媚的说:“原来是鄂国公到访,小人失礼了。也怪鄂国公身形太过彪悍,小人被国公的威势吓到,有些失了分寸,还望鄂国公见谅。快请进,小心门槛。” “无妨,你这个嘴脸收一收,我还更喜欢你刚才的样子。”尉迟恭随着陈枫进了门。 “你家博士可在?今日还有要事,耽搁不得。” “在的,在的,我这就去叫家主出来待客。” 此时,二人已经转过影壁,看见了麻将桌边的四人。杨续业面色一变,低下头来,不敢看向尉迟恭。 其余三人则打量着他。少顷,沈鸿起身见礼:“鄂国公一向可好?草民这厢有礼了!” 鄂国公上前仔细看了看,不确定的说:“你不是,那谁?魏征手底下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你怎地在此地?” 沈鸿心中有些无奈,自己上前见礼属实有些自取其辱了。本还有些自视甚高,没想到,对于大人物而言,自己的标签就是那谁手下的谁,连个名字也不配在人家印象中留下。 “草民沈鸿,原是殿中侍御史,因受魏王攻诘太子一事牵连,如今赋闲在家,现下草民是这崔府的教书先生。”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哎呀呀,可惜了,你说你也是,那种事是你们好掺和的吗?行了,早点跳出泥塘也是好事。速速将崔博士叫出来,我等还有急事。” 沈鸿施礼退下,崔静宜与杨续业也跟着沈夫子去了,只是那书童始终未曾露个正脸,好在尉迟恭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三人就此别过。 只余崔尧在此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名垂青史的门神之一,尉迟恭被他看的颇不自在,于是吓唬道:“你看什么?不怕老夫暴起,生撕了你?” 崔尧却毫无惧色,轻声说道:“我大唐第一勇将岂会对一小儿出手?你分明是吓唬我。” 尉迟恭脾气颇为古怪,不喜人拍他马屁,只是眼前这小儿夸赞他第一勇将颇为真心,好似本该如此一般,语气也十分自然。这一下就骚到了他的痒处,于是将崔尧架起放在自己肩膀上,嘿嘿笑着说:“你怎知老夫乃大唐第一勇将,你家大人与你说的?” “我大唐自上到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秦琼、尉迟恭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自翼国公过去,我朝再无能与大人相媲美的勇将,小子深以为憾。” “哈哈哈哈,你这小儿说话就是中听,老夫喜欢你,对了,你就是崔尧吧?” 崔尧一愣,怎么我这么出名了吗?于是点头称是。 尉迟恭抓抓胡子,笑道:“今日老夫上门却是与你有关,若不是……嘿嘿,我与你崔氏可没有交情。” 尉迟恭拍拍他的肩膀,手却突然捏住崔尧的手臂,上下摸索了一番。只把崔尧吓得浑身发毛,心道这黑熊精什么毛病? “根骨不错呀,可曾习过武?” 崔尧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从何而起,一点逻辑也无,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倒是不曾,最近刚开蒙,尚在学文。” “对习武可有兴趣呀?” “倒是不排斥,怎地?国公大人要教我吗?”崔尧隐约觉得这不是坏事。 “回头空闲了吧,找个好日子,让你爹带你来我府上正式拜见,不可敷衍了事。懂了吗?小子?” 崔尧点点头,知晓这是什么意思,尉迟大人不是要教他功夫,而是动了收徒的心思。虽不知这位黑熊精,呸呸!尉迟大人为何如此轻易的就要示好于他。但不管怎么说,对崔尧都不是坏事。于是说道:“徒儿谨记在心,择日一定登门拜访。” 尉迟恭哈哈大笑,直夸崔尧灵醒。 正待此时,崔庭旭也被陈枫拖了出来,只见他睡眼松醒,脚步踉跄,宛如一个智障一般被陈枫拖着走,边走边说:“尉迟大人找我何事?约好了?约好什么了?我都没和他说过话……” 尉迟恭放下崔尧,大步前来,将崔庭旭一把夹起,说道:“贤弟,你怎能如此健忘,昨日你不是向我请求,要老夫给你做个媒人吗?怎地今日就忘了?莫非戏耍老夫?” 崔庭旭一脸懵逼,昨日从皇宫出来就和儿子径直回家了,哪也没去呀?这人说的什么胡话? 于是挣扎了一下,没动静,于是只得在尉迟恭的臂弯下说道:“尉迟大人是不是记错了,我昨日……” “记错什么?你昨日晚间登门的事,今日倒忘了?崔尧摊上你这个爹也是头疼,好了,别废话了,随我进宫去!” 崔庭旭还是没进入状态:“去宫里作甚?” 尉迟恭懒得废话,言简意赅的说:“提亲!!!” 和父亲昨日一起回来的崔尧回过味来,这陛下还真是周到呀,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第62章 憨博士半推半就 崔庭旭此时有种梦还未醒的感觉,昨夜还在发愁究竟找谁为自家提亲,一觉醒来就有人主动上门大包大揽。至于尉迟恭说的什么昨夜崔庭旭亲自上门相约的事,崔庭旭纯粹当他放屁。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贞观一朝勋贵们的老传统了,这一点以那几个武将为甚。没错,说的就是尉迟恭、程知节二人。简直集泼皮与彪悍于一身,特别鲜明的代表了开国之初的勋贵门风。 世家子一向是不齿与他们纠缠的,说又说不通,打又打不过,久而久之这些世家子出身的官员见到他们是有多远躲的多远,生怕沾上了摆不脱,自己也劳神。 崔庭旭原先也是这般想的,他连同僚都懒得经营,何况勋贵?更别说是武勋们了。以他的为官经验来说,能认出尉迟恭是鄂国公已经是超常发挥了,他会上门拜托这厮办事?两人甚至从来都没有说过话,他们是标准的那种我嫌弃你出身差,你嫌弃我职位低,属于是相看两厌的两类选手。 “尉迟大人,尉迟大人,下官会走,还是把下官放下来吧!” “莫要多言,正事要紧,老夫也好几日没见到陛下了,也不知道他身体到底如何?正好一道看看。” “误不了,误不了,咱们又不是走着去,此去皇宫,快马两刻就至。” 尉迟恭想想也对,骑着马再夹着人多少有些不雅,何况死人夹多了,活人的力道也不好掌握,若是把陛下的亲家公弄出个好歹,也不好交代。只是陛下如何看上这等小官,非要与他结亲?尉迟恭想不明白,不过他这人有个好处,想不明白就不明白呗,照做就是了。 于是松开崔庭旭,又不放心的说道:“你不会逃了吧?” 崔庭旭有些哭笑不得:“尉迟大人是来相助于我的,我为何要逃?” 尉迟恭此刻却说道:“那为何陛下与我说时,特别叮嘱要谨防你推三阻四?” 崔庭旭嘴角抽搐,心道这人如此直接吗?刚才还假模假样的说是昨日我俩相约今日之事,这会儿就不装了?就差直言是陛下命他来的。如此直接的言语,让崔庭旭有些难以招架。于是也只能直言相告。 “内子是房相亲侄女。” “所以呢?有什么关联?” “内子颇为热衷与皇室结亲。” “那与你有何挂碍?” “家中小事一向是内子做主的。” “哦~~~所以与皇室结亲之事是小事?” “非也,我自成亲以来,家中从无大事。” “你这么说老夫就懂了,说个话拐了七八个弯,与你交谈真是费劲,不就是惧内吗?老房家的家风我懂!长安谁人不知吃醋夫人的典故?也不知你啰嗦个什么劲。” “……尉迟大人有些太快人快语了,下官有些接受不能。” “怕老婆算什么丢人事?房家的二小子不也是吗?他们家出彪悍的婆姨属于家风传承,不论是嫁进来,还是嫁出去的。说明老房家的教育还是一以贯之的。” 崔庭旭不再回话,他总觉得旁边那只黑熊精在嘲讽他,可他没有证据。 ……………………………… 崔尧看着远去的二人,有些想笑,碍于身份,只得憋着。陈枫已经毫不遮掩的大笑出来,丝毫不顾及人家孩子还在旁边看着。 崔尧等他笑声收敛了些,走上前去,伸出上手对陈枫示意:“陈叔,你看看我的根骨如何?是不是万中无一的习武天才?” 陈枫刚才错过了尉迟恭想要收徒的一幕,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儿为何如此说话?谁给他的自信? 见崔尧双手举起,明显是让他摸骨的动作,陈枫也不好推却,上手捏了一遍。 “我不知道什么叫万中无一的习武天才,这根骨我也摸不出特殊来,只能说你没有暗伤,营养颇好,四肢修长,骨骼也就粗壮些,也看不出什么特殊。” 崔尧将手臂抽回,翻了白眼说道:“不识货!那尉迟大人都说我习武的天才,看来陈叔与顶尖人士还是区别大了些。” 陈枫也不以为意,心道我若比他强,我现在能在你家做个护院?不过想了一会,还是发现了盲点。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这身子骨可不像是民间能打熬出来的呀? 我刚才才发觉,你才八岁,身量和你十一岁的大哥也没差别,大郎可是我帮着打熬了三年呢,看着还没你壮!” 说罢又捏捏崔尧的胸腰臀,发现虽没有肌肉线条,皮下的肉可是瓷实的紧,不由的越发狐疑,再联想到这两日闹得府中八卦不断地婚事…… “你老实告诉陈叔,陈叔保证给你保密!你小子是不是被皇家收养了七年?调教的这般敦实?” 崔尧想掀开他的脑子仔细研究一下脑回路,看看是怎么形成的?哪跟哪呀,这联想能力不去写小说属实亏大发了。 “我天生吸收比较好,身体自然比同龄人壮实些,这是不是就是万中无一的习武奇才?” 陈枫看不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言不由衷的说:“也就比旁人能多挨两刀,手上没有一点力气,白瞎了那副身子骨。” 这点崔尧无法反驳,他确实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力量训练,家中的石锁最小号的他也耍不起来。不像大郎玩石锁,溜得飞起。 “你就说天赋好不好吧?力量不是能训练吗?说不得以后我也是文武双全!” “你若真是在民间长大,饥一顿饱一顿能养出这般身子,确实是有些天赋。”这一点陈枫也不得不承认。 说到这里,崔尧有些沉默。不算久远的记忆又在脑中回想: 前世在家中虽不受待见,父母说话也总是有些阴阳怪气,可是嘴上却从未亏待过他,最起码每天都能吃到肉,鸡蛋牛奶更是没有断过。前世华夏的菜篮子工程,举世闻名,就算是升斗小民一年到头总能吃到新鲜的蔬菜水果,无非就是贵贱罢了,无论是有机菜还是时令菜都可量入为出。莫说比起唐代的人,就是前世其他90%的国家,也是望尘莫及的。 想到这里,崔尧也不再沾沾自喜,原来所谓的天赋,不过是前世的余泽罢了,说什么万中无一?也不过是前世十四亿人的平均水平而已。想到这里,崔尧越发感慨起来,前世临终前的自怨自艾此刻想来是多么的可笑。 “想什么呢?面相如此怪异,莫不是想你未过门的媳妇?小小年纪,心思不少。”陈枫打趣道。 崔尧回过神来,说道:“昂!就是想媳妇了,怎地?” 陈枫也没料到这孩子一点不羞涩,丝毫没有逗弄的快感,于是转移话题:“还打不打牌了?若是继续,我就去叫人去。” 崔尧摇摇头,说道:“我就算了,我准备去父亲书房看看书去,陈叔再找其他人吧。” 陈枫也不为意,总不能耽误孩子学习吧? 随口说了一句:“若是在你父亲书房里见到画轴,别忘了拿出一两幅来,咱俩好去换些花用!” 崔尧没在意,他知道父亲从不计较陈枫,遂说道:“要哪种?” “就那种两三个人的,衣服很简单的那种,你一看便知。” …… …… “陈叔,我要骂人了!” 第63章 恍然间童子晋官 世间万物往往以极不合理的方式来日月轮转,天时如此,社会有时也会如此。 前一日,崔尧还在喋喋不休的在甘露殿痛陈荫官对社会的危害,今日傍晚崔尧就被一道旨意封了官——发管委登仕郎。一个从未显露于外的组织,全称:大唐发展管理委员会,如此抽象的组织架构让崔尧眼前一阵发黑,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旨意是父亲从宫里带回来的,不见明旨,只是一道手书,上面连个章都没有,只有那一手飞白能确认出确实是陛下所写。 官职授予的理由是荫官,这就不能不说是很讽刺了。一个痛陈荫官危害的童子,被陛下赏识,然后通过荫官给了一个官职,虽然只是个从九品下的官职,比芝麻大点有限,只是再小也是官,而且他才八岁!这就让崔尧一阵无语了。于是下意识的问道:“父亲,你这个国子监博士也有资格荫官吗?就算有,也得等你致仕以后吧?还是说现在荫官制度都这么草率了?” 崔庭旭感觉被儿子鄙视了,于是没好气的说道:“你爹我不只是国子监博士,还是我大唐谕旨明发的临清县男,你不要搞不清楚孰高孰低。” 崔尧表示初次感受到大唐男爵的威严,你要不说,我都没意识到咱家也是勋贵呢! 崔庭旭沉吟了一会,又接着说道:“今日与鄂国公一同进宫,过程也比较顺利,就是有些太过顺利了。我总觉的有些不踏实。” 崔尧好奇的问道:“顺利不好吗?父亲有何忧虑?” 崔庭旭掏出一张纸派给崔尧,接着说道:“今日到了甘露殿,陛下早已安坐等候,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怨不得鄂国公一直催促,原来每个环节都定好时间了。 我与鄂国公行礼过后,陛下让我们坐下等待,也不说等待什么。 我还正在奇怪,就见一个老道施施然的进了大殿,然后直接掏出了两张生辰八字交给陛下,直接说道,‘贫道已然算过,二人八字相合,实乃天作之合’!我也有些惊讶,这是唱的哪一出? 陛下向我招手,让我上前查看,原来是你和公主二人的八字。且不说你的八字陛下如何得知?单说陛下这性子也太急了吧?我刚被人带着去纳采,问名的环节直接就被略过了,纳吉当场就被老道士办了。我这次去说是去纳采,连大雁还没来得及去买呢,就直接被陛下催促赶快把彩礼送过去,大雁可在纳征的环节一并给了就是。” 崔尧板着指头算了半天,不确定的说道:“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今天算是完了一大半了?” 崔庭旭烦躁的双手乱舞:“何止,陛下连日期也定好了,就在重阳!!怎么如此匆忙?我欲与陛下理论,谁知他办完事就走了,竟不理会我?有这么做亲家的吗?简直无礼!” 崔尧安慰道:“父亲莫闹,人家主要的身份还是陛下,尊卑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说完崔尧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父亲好像说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回想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父亲,你说婚礼就在重阳举办?那是哪年重阳,父亲你怎么不说清楚?” 崔庭旭麻木的笑了笑:“若是明年重阳,为父我还用发愁吗?” 崔尧直接愣住了,又扳起手指头算了起来,半响,查了两遍以后,才不可置信的说道:“今日是八月十三,后日是世家集会的日子,也就是说,再有二十六天我就要结婚啦?” “要我恭喜你吗?” …… …… “同喜同喜……” “那我这官职,陛下有说什么吗?” 崔庭旭想了想:“那倒没有,之说你大婚之后,自会有人领你去赴任,衙门说是就在皇宫大内,只是这衙门为父从来没有听闻过,好似儿戏一般。想来也是陛下为了给你抬升身份,随便给的一个挂职吧,无需在意,到时跟为父一样,请个长期病假,随我回清河老家就是。” 虽然崔庭旭说的不以为意,但崔尧总觉的这个衙门不像父亲说的那么简单,印象中有个和这个名字有一字之差的衙门可是举足轻重的地方。到时恐怕请假是无法脱身的吧? “那父亲你要如何准备呢?离婚期只有二十六天了,咱们家能筹备出来吗?” 崔庭旭挠挠头,放弃道:“到时候全看陛下如何安排吧,也不知道亲家为何要如此急促,多等些时日又怎么了?” 崔尧隐约感觉父亲有些靠不住,于是说道:“父亲还是莫要将亲家二字常挂在嘴边,让人听见不好!婚礼的事要不还是先与母亲说一下,看看母亲有何安排?” “说是自然要说的,只是我怕你母亲也招呼不过来,二十多天能弄成个什么样子?只怕场面不太好看吧?请柬都送不到,只怕你祖父、祖母都过不来。对了,尧儿你还没见过你祖父、祖母吧?” 崔尧摇头,确实没有见过,印象中母亲好像对两位老人有些微词,只是不知道原因。 “走吧,去找我母亲说说吧,让她也有个心理准备!” 二人朝后院走去,还未走到就看到崔夫人在凉亭中就坐,模样甚是闲适,周围还有三人作陪,想必也是等待消息吧。 二人转道走向凉亭,崔庭旭还未站定,就听得崔夫人问道:“怎样,宫中之行可还顺利吧?”说完将手一挥,对着作陪之人说道:“二筒,上听了。” 崔庭旭熟练的站在夫人身后,瞄了一眼牌型,说道:“还挺顺,日子定在九月初九。” 崔夫人一心二用,看着牌池一边问道:“九月初九要做什么?送大雁吗?那可得加点紧了,过几日就都飞到南方了,到时候可不好买。” 崔庭旭被问住了,这该怎么说呢?想了半天决定还是照实说吧,想来夫人能接受。 “大雁明日就去采买,顺便把彩礼那些也置备齐就是,省的麻烦。” “那么着急作甚,我儿大婚不得好好准备一下?家里那么多好东西,清一个库房就是了,买什么?一点不知道精打细算。”崔夫人看着牌已经出了两圈,还没有她要的牌,有些急躁。 崔尧在一旁看着着急,于是上前一步,替姐姐摸了一张牌,扔了出去:“六桶!” 正准备说话,就被姐姐将手拍了下去,嗔道:“母亲听牌扔了二筒,你怎敢替我出六桶?这张不算。”说着就要捞回来,没想到被母亲一手摁住。 “落牌无悔,你们姐弟何分彼此?都一样,掏钱吧!”说着推倒了手中的牌,果然胡了。 崔尧见自己放了炮,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赶快说道:“这把我包了,不过我有些急事要说,你们要不先停一下?” 几人闻言有人掏钱就开始洗牌,一边洗,崔夫人一边问:“有什么急事,说呗!又不耽误。” 崔尧见家庭氛围这么松弛,也是没有办法,遂直接说道:“九月初九是我大婚的日子,明日如果不将彩礼与雁准备好,怕是不赶趟了。母亲你觉得这么日子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你发挥的余地?” 哗啦啦,麻将撒了一地,随后众人就听到一声尖叫在凉亭中响起。 崔尧与父亲对视一眼,你看,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母亲接受的挺好的,都有正向反馈了!~~ 第64章 三言二事噬心头 母亲乍然闻听此消息后的心情已不可考,只知道当日父亲晚饭时脖颈又添了两道新痕。父亲只是言语说道卧室之中的衣架子倒了,其他言之不详。众儿女也不多问,其中内情早已习惯罢了。 当晚,家中能动弹的仆役都四散而去,想是去通知能够就近参加婚礼的亲友。偌大的府邸目前只余十人,分别是崔府主人一家六人和沈鸿、陈枫、杨续业与杨珏二位书童。 崔庭旭晚间还在和沈鸿筹划婚礼之事到底该如何办理,然则两个人硬是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二人中一人是世家少爷,一个是崔氏重点培养的高材生,说起来都是场面人物,碰到棘手的俗务却两眼一抹黑,毫无头绪。 一会儿这个说当沿袭周礼,以庄严肃穆为主,一会儿那个说当凸显世家底蕴,场面应以隆重喧闹为要。二人说了半天大而化之的东西,对婚礼细节却只字不提。无他,不懂罢了。 偏偏二人还不信邪,各自信心满满,言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二人也都是成过亲的人,没操办过,还没经历过?可地上扔了一堆废纸,偏偏无一条有参考意义。 “太急了,哪有如此仓促之婚礼?老宅的人过不来,此事到底该当如何是好?” “二郎,你在国子监没有相熟的朋友吗?找一个熟悉俗务的人来操持不就好了?” “沈兄莫要奚落在下,那你在御史台有无亲近的朋友,找一个来救救急?” …… …… 二人对视一眼,表情颇有些凄凉,陡然想起二人都是自持身份之人,身边竟无一个相熟的友人。 就在二人面面相觑的时候,陈枫走了进来,后边带着一个面色精明的青年,此人面白无须,看着颇为干练。 陈枫说道:“刚才此人上门拜访,言道是鄂国公派过来帮忙的下人,此人自称精通礼法,于婚丧嫁娶之道研究颇深,上门时曾言,他是鄂国公赠送给小公子的随从,若是家主用的满意,大可自行留下用之。” 毫无头绪的二位大老爷猛然抬头,还有这等好事?鄂国公是及时雨呀,看来外界的传言真是荒谬,谁言鄂国公行事无状,为人粗鄙的,这不是瞎说吗?分明是心细如发,行事干练呀。 崔庭旭压住嘴角,和蔼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自我介绍一下吧?” 来人躬身行礼,仪态无可挑剔,略微粗着嗓子说道:“在下高魁,乃尉迟府上的家生子,从小被家主安排学习迎来送往,待人接物之礼。今日家主与小公子一见如故,甚是喜爱,于是遣小人前来公子处听用,随侍左右,还望崔大人应允。” 沈鸿有些疑惑,遂问道:“既是家生子,为何你不曾改姓尉迟呢?可是有什么缘故?” 高魁面色如常,淡淡回应:“先父乃国公大人袍泽,小人算是国公大人手足的遗孤,因大人怜悯,又念及袍泽之情,遂令小人不得改姓,免得我家断了香火。” 崔庭旭喜道:“尉迟大人真乃有情有义之人,我府上正缺你这一号人物,本来若是我府上的管家在此的话,我也不会如此头痛。怎奈事情来的太仓促,如今有了你倒是应景的很,也算正当其时。” 高魁面色一喜,答话:“那崔大人可是应允了?” 崔庭旭点点头:“自然,尉迟大人所赠,怎能拒绝?何况尉迟大人乃是急我所急,某感激还来不及。你先随陈枫下去安顿,明日开始操持所需之物。” 高魁顿首:“喏!” 然后他便随陈枫而去,然则看着他不自觉微微前倾的仪态,沈鸿微微眯起了眼睛。 等陈枫高魁二人走远,沈鸿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对崔庭旭说道:“二郎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此人来历只凭一面之词,就轻易让他入府,不怕引狼入室吗?” 崔庭旭却似毫无察觉的笑道:“沈兄说笑了,难道还要我去找国公大人求证吗?信不信若我真的当面去求证,只怕此人的来历也是明明白白,毫无缺漏?” 沈鸿眉头舒展,说道:“二郎话中有话?” 崔庭旭面色如常的说道:“我这人一向糊涂,怕父母、怕老婆、怕同僚,行事也是平平无奇,又有何不可示人的?” 沈鸿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也是当年同窗时的佼佼者,还道你长大后泯然于众人矣,未曾想你倒是看的明白。” 崔庭旭面色略带苦恼:“明白又如何?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有些事有些问题,看的明白还不如稀里糊涂。” 沈鸿倒是惊讶了一下,随后不确定的说道:“你觉的那人是?” 崔庭旭好整以暇的指了指上面,说道:“也不知他是不是觉得世家子都是酒囊饭袋,如此小觑于人,可怜我等还只能装作不知,属实无奈的很。不过我自觉又没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随他就是了。” 沈鸿言道:“你倒是豁达,如此说来,很多事你都心知肚明了?” 崔庭旭眼睛眯着:“比如呢?” “比如,崔尧之事!” “崔尧又有何事?近来倒是长进的很,还要多谢沈兄栽培!” “非也,我并非说近日之事,他的那些想法我也教不来,我说的是崔尧婴孩时夭折之事。” 崔庭旭烦躁的扭动的身子,像条蛆虫一般,不得安分。片刻后才说道:“沈兄是否知道什么?” 沈鸿也有些不安,不确定的说道:“我一直置身事外,不好多言,只是你我也算相交默契,我只说一下我的猜测。” 崔庭旭见他未曾涉入其中,也松了口气说道:“还请直言,我洗耳恭听。” “当年,老家主有一次家宴中,我正好作陪,席间老家主为了勉励大郎,开了一句玩笑,或许与此事有关。” 崔庭旭也被勾起了好奇:“什么玩笑,能牵扯到尧儿?” 沈鸿回想了一下,说道:“老家主在席间曾言语轻佻的问大公子,为何年近三十还不曾有子?是不是身体不行?若是力有不逮的话,送一个妾室过来,老夫代劳一下。 当时,席间众人无不放声狂笑,一时间场面荒诞不羁,待众人笑罢,老家主又玩笑般的说道,若是你一直无后,我可要让二郎继承家主之位了!说罢玩笑,却被老夫人一阵敲打,直吓得老家主连连讨饶才作罢。” 崔庭旭闻言哂笑:“我父亲一向没个正……一向狂放不羁,席间有此言论,不足为怪。有次喝高了以后,非要母亲给他偿命,让母亲一顿好打,才老实了不少。老顽童罢了,好在母亲还算能治了他。” 沈鸿说道:“我自知老家主性格,当年初次遇见我时,还曾言说若是我能做到当朝宰相,他便将家主之位传给我这外姓人哩。可见他一向诙谐。但是……” “但是什么?沈兄怎地不往下说了?” 沈鸿犹豫了一下说道:“但是大公子为人一向一板一眼,若是当年老家主的戏言他当真了呢?” 崔庭旭笑呵呵的说道:“沈兄你真爱说笑,我大哥一向将我当成他的眼珠子一般爱护,怎能残害我的嫡子?此言有些危言耸听了,何况我大哥不是已经有了嫡子了吗?此事乃无稽之谈,沈兄莫要玩笑。” 沈鸿见他不信,也觉的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只是久在朝堂历练,遇见巧合之事不自觉的就往阴谋上联想,职业习惯罢了。 沈鸿笑了一下,说道:“也许是我多想了,总之你大哥顺利继承家主之位,你也落得个逍遥快活,如此也算各自安好,过去之事就过去吧,如今的局面不是也挺好?” 崔庭旭笑道:“是呀,我大哥本就该是家主,若我去做,只怕会把崔氏给嚯嚯个干净,尧儿如今也算有了仕途,一切都挺好,不是吗?” “是极,是极。你把刚才为兄的话都忘了吧,此言有挑拨离间之嫌,在下想起都有些脸红,今日不早了,明日我陪你去采买纳征之物。我先回去安睡了。” 崔庭旭站起身来,拱手道:“竟是累得沈兄陪我熬夜,如此沈兄快快安睡去吧,明日连累沈兄无法在家大杀四方了。” 沈鸿也是笑道:“人都被你夫人赶去做事了,哪还有人陪我打牌?不如随你出去转转,也好散散心。” “那好,明早再会。” “嗯,二郎留步。” 待沈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崔庭旭依旧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久久未曾挪动分毫。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唯有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崔庭旭那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忽然起了变化。只见他紧紧地皱起眉头,眉心之间犹如拧成了一个死结,而他脸上的表情更是瞬间变得狰狞起来,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又过了一小会儿,崔庭旭缓缓地张开了自己的手掌。他的掌心此刻已然是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淋! 然而,面对这样骇人的伤势,崔庭旭却是表现得异常淡定。他慢条斯理地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嵌入伤口处的断甲小心地拔掉。 终于,所有的断甲都被清理干净之后,崔庭旭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轻声说道:“多谢沈兄提醒,如今……我总算知道缘由了。” 第65章 群小难祭五脏庙 翌日清晨,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崔尧睁开眼睛以后,习惯的去向父母请安,却扑了一个空,父母都不在卧房中,四处寻找一番却未见到。于是朝着前院走去,却碰到了大姐,于是见礼之后发问:“姐姐,你可知父母去哪里了吗?” 崔静宜点点头说道:“不仅是父母二人,便是陈叔与沈夫子,还有昨日新来的高魁都出去了。今日只有你我姐弟四人在家,哦,对了,还有你的两个书童也在。” 崔尧继续询问:“可知他们都去哪里了吗?家中无大人在,伙食如何解决?” “听闻他们昨日就约好今日要去为你采买聘礼,说不得到晚间才能返回。” 崔尧点头表示知晓,却又见到姐姐继续说道:“还有父亲今早脸色有些不好,说是昨夜不小心手掌被杂物所伤,父亲怕染上伤风,今日还需去医馆一趟。我瞧着脸色确实不太好,也不知严重不严重。” 崔尧不由的联想起来,小心问道:“什么杂物伤的?昨日傍晚不是还被衣架子砸到脖颈了吗?怎地夜间又受伤了?真是不小心伤到了?不是母亲没个分寸……” 崔静宜缓缓摇头,言道:“应该不是一回事,母亲今日早上也颇为担心,父亲手上的伤口应该不是她所为。” 崔尧默默吐槽,那么脖颈上的伤,你就认定是母亲挠的了?父母还真是恩爱呀,府上无人不知了。 崔尧又问:“你可曾见到伤口,果真不是抓伤的?若是的话,改日我得劝劝母亲。” 大姐笑道:“你想的太多了,我见过了,不是抓伤的,倒像是被铁器刺了道口子,伤口不大,应该没大碍。今日府中无人做饭,母亲走时吩咐我,让我给你们做些饭食,只是我有些发愁,不知该吃些什么。” 崔尧奇道:“大姐,你会做饭?我怎么从未见你下过厨。” 崔静宜说道:“三弟你莫要小看姐姐,这些女儿家必须会的东西,我还是学过的,哪怕以后用不上,也不能不会呀。” 崔尧来了兴趣,遂问道:“那姐姐今日准备给我们做些什么?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崔静宜有些苦恼:“我本想给你们做份汤饼,只是厨房里没有擀制好的面饼,所以有些发愁。” 崔尧呆愣了一下:“所以姐姐所说的厨艺,就是指将别人揉制擀好的面条扔进锅里?” 崔静宜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弟你从未做过饭,可不要小看这些,那锅中水何时能下面,煮多久才能捞起,最后用什么菜蔬作为佐料,这些都是很有讲究的,错了一丝一毫那汤饼就会毫无劲道,不堪入口的。” 崔尧心道,我没小看你,倒是高看了不少,若不是我前世偶尔也会没钱点外卖,练就了一些糊弄肚子的本事,险些就被你唬住了。水开下面,烫个青菜也让你说的玄之又玄,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崔尧强忍着吐槽的欲望,开口问道:“那灶台可生起火了?” 崔静宜一本正经的说道:“未曾,我一个女儿家,怎会备着火折子,自然是要寻你们要呀。” …… “很好,我也没有。咱们还是将我二位兄长和杨家兄妹都叫来吧,看看他们有没有。若是都没有,不如咱们去西市吧,据说长安西市上酒楼也不少。” 此言一出,崔静宜连忙摇头:“母亲叮嘱过,府中人手短缺,没有人随侍,今日让我等不可出门。” 崔尧两手一摊:“那咋办?如果生不起火,就饿着呗?” 崔静宜也有些问难,说道:“如果真是不行,我记得咱们来时,好像还有些干粮……” 崔尧苦笑一声:“都好多天了,下人们估计早就吃了,就是没吃完估计也要长毛了。莫要发愁了,还是先将众人聚在一起吧,活人还能守着厨房饿死?” 崔静宜点头,二人于是分别将众人拉到厨房门口。 大郎今日醒的比崔尧还晚,此时还睡眼松醒的发癔症:“叫我作甚?可是要用早饭?我不是太饿,一会去厨房自取便是。” 崔尧推推他,将他晃醒:“大哥,你看看,咱们目前就在厨房门口,你可进去看看,灶上可有半点备好的熟食?” 杨珏闻言也摸了摸肚子,早上早早的就饿了,央兄长去厨房拿些吃食,却见他空手而回,不信邪的小姑娘自己也跑了一趟,自然是扑了个空。此刻含着手指眼巴巴的望着众人,期待谁能可怜可怜自己。 众人一起钻进厨房,幸得里面空间不算小,站下众人绰绰有余,众人左右踅摸了一会,颓然的望向崔静宜,看的她有些脸红。 “我没有火折子,本想给你们做汤饼,也无人和面擀制。”一时间众人觉得也不要太难为大姐。 杨珏闻言却高兴了起来,跳着脚说道:“火折子我兄长有,我见过,我见过。” 众人又看向杨续业,崔尧说道:“有就拿出来呀,愣着干甚?莫非你不饿吗?” 杨续业脸上有些涨红,怯懦的低声说道:“少爷,小姐,我倒是有火折子,但我没用过,不知道怎么使用。” 崔氏一家闻言愕然,你不会你带着干嘛? 杨珏也气哼哼的看着兄长,小脚忍不住的在他脚面上踩来踩去。 崔尧却没什么沮丧:“你拿来便是,我们这么多人,还能点不起来火?大家都不是蠢人,研究一下就好。” 杨续业闻言回房取了火折子过来,于是众人开始尝试。 …… …… 大约有那么两刻钟,崔大郎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说道:“我不行了,累死我了,谁有能耐谁来吧,我觉的饿一顿也没啥。” 二郎与杨续业也满头大汗,想来刚才都做了无用功。 崔尧上前将那物事夺了过来,仔细研究起来,身边这帮人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看了一会,崔尧大概知道了原理,这个火折子时间太久远了,里面的火星子早已熄灭,那配套的镰石看着倒是精美,只可惜中看不中用,已经没有多少燧石了。 崔尧弄明白以后,将火折子后面的塞子取下,将里面的火绒全部倒了出来,又对众人说道:“二哥,劳烦你去父亲书房中,拿些草纸过来,大姐,你去母亲房中将母亲的琉璃佩取来。” 众人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是看他好似胸有成竹,也就依他所言,各自取东西去了。 不一会,二人回返,便看见小弟开始操作。他将众人引到室外,首先将草纸撕成碎条,铺在几根细柴上,又将火绒仔细拉的松散一些,依次放在纸屑上。到这一步,众人都能看懂,明白崔尧是要引火,只是点火之物在何处呢? 等崔尧做完这一切,又将母亲珍爱的琉璃佩翻了出来,只见上面串着一个羊脂玉佩,下面作为装饰的却是四个琉璃珠,琉璃珠并未打孔,而是以绳结的方式依次连在一起。 崔尧先是问道:“姐姐,若我将琉璃珠取下,你可能再串回去?” 这回崔静宜比较自信,说道:“那是自然,打绳结的手艺我还是会的,只是有些麻烦,小弟你要作甚?” 崔尧笑道:“自然是拆了它们,用来生火。” 众人看他如看呆瓜,琉璃这东西怎能生火,小弟不是饿昏了吧? 崔尧也不理他们,将琉璃佩递给大姐说道:“将四个珠子取下,一会你们便知。” 崔静宜担忧的看着崔尧,手上动作却颇为灵巧,不一会就将四颗琉璃珠取下,递给他,只是表情欲言又止。 崔尧不作他想,将四颗珠子对着天空仔细辨认着,嘴里念念有词:“这颗颜色太杂,不行,这一颗,哎呀气泡怎么这般多?次品。”他将四颗珠子依次比对,嘴里也不停:“大姐,这琉璃是我大唐所作还是番邦泊来的?” “自是番邦泊来的,眼下我大唐好像只有皇家有琉璃匠人,产量稀少,外边根本买不到,且做工比这还要差些。” 崔尧一愣:“没有人做出玻璃吗?” 二郎说道:“玻璃又是何物?未曾听闻过。” 崔尧闻言也不再说话,没有玻璃又如何,说的好像他会做似的,看来以前的前辈里没什么理工人才呀,工业还是相当原始。我就说文科狗没有出路吧,我当初为什么选择做狗呢? 挑了半天拿出一颗琉璃珠,只见这颗是外表比较浑圆,颜色一致,整体偏蓝,杂质也不多,难能可贵的是,气泡也不在中央。 随手将其他三颗递给姐姐,嘴里说道:“这颗就别往回串了,我自己留着。” 崔静宜也不以为意,以母亲对崔尧的溺爱,莫说是一颗珠子,就是将院子点了生火,她只怕也会帮着添柴。 崔尧将那珠子放在火绒上面,不停的挪动着位置,不一会好像确定了什么,又将珠子上下移动,好像试探着什么。 众人不明所以,也围上来观看。崔尧看见珠子被人影遮住,没好气的说道:“大哥,要看的话去二哥旁边,莫要站在我身后。” 大郎嘟嘟囔囔的说道:“有什么分别?”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太阳露了出来,眼神里清澈而好奇。 众人看着,慢慢发现了门道,只见那火绒之上有一个光点,甚是明亮。盯的时间长了,眼睛还会刺痛。 不一会,杨珏叫了起来:“冒烟了,冒烟了,小公子会道法,小公子会道法!” 众人没有理会小姑娘的咋咋呼呼,全都好奇的看着崔尧,仿佛要看出花来。 第66章 历尽千辛终果腹 众人看着崔尧在那里无中生有的将火绒点燃,继而小心翼翼的将纸屑拢在火星周围,没过多久当纸屑也全部引燃之后,又将几只细柴搭在上边,才长出了一口气。 众人随着他的动作都吐出一口长气,皆是没有发觉刚才自火绒点燃开始,几个人竟都未喘过气。 崔尧退后一步,将杨续业唤到跟前说道:“续业,你看着柴火,等细柴引燃之后,就放一根粗柴进去,等引好了就将粗柴扔进炉灶,我先歇会,好久没有这么紧张了。” 杨续业点头称是,只是目光仍在崔尧身上打转,其他几人也是如此,好奇的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消化了一会眼前的情景,二郎才慢慢问道:“三弟,这绝不是什么道法妖术,而是一种手段,对吗?” 崔尧笑呵呵的说道:“我也没说是道法呀,小珏自己说的,我可没有承认。” 众人这才又出了一口长气,好像也不敢完全确认,听他承认以后才放下心来。只是看大郎和杨珏的目光,好像颇为失望。 二郎接着问道:“那这是何种手段呢,为何闻所未闻呢?” 崔尧也不确定是真的没人用过,还是家里孤陋寡闻了,但想到玻璃至今还未问世,他不禁猜测,或许这个道理至今还未有人向世间传播过。 崔尧仰着脖子看天,小心翼翼的说着:“若说是什么手段,我也不清楚,大抵是跟阳光有关。以前在匪帮之中,我也曾见人使过,不过那次是用的冰球,效果也差不多,皆是用一个透明的球形体将阳光聚集在一点,利用太阳发热点火。”崔尧说几个字,顿一下,看一下天,再说几个字,看着十分嘚瑟,让人拳头发硬。 崔静宜没管什么原因取得火,只是好奇小弟为何如此这般模样,遂开口:“三弟,你是落枕了吗?一直梗着脖子作甚?” 崔尧平淡地说道:“我在看天上有没有云彩路过。” 崔静宜不知道小弟又抽什么疯,只得问道:“你关心天气做什么?今日家中又无拆洗的衣物,就是有,和你崔大世子有什么关系?莫要作怪,看的我想打人。” 二郎却没注意崔尧的姿势,一直在思索,太阳离我们如此之遥远,也能用之取火?真是匪夷所思,只是虽然接受了这个设定,可是其中关窍在什么地方却毫无头绪。 想不通的二郎于是问道:“这琉璃珠不管在谁手中都是如此吗?还是有什么口诀关窍?” 好吧,他还是没有完全脱离了玄学的概念,属于有思考,有总结,可惜没有系统的认知。眼睛看到的自然科学,心里念的全是五行阴阳。属实是科学修仙,赛博念经。 崔尧将珠子递给二哥,说道:“你换个地方,将珠子对着太阳聚焦,在焦点处放些火绒或是干草,一样能点燃。不妨试试。” 二郎接过珠子对着太阳看去,突然又被崔尧拦住,遂说道:“拦我作甚?可是还有口诀告知?” 崔尧摇摇头,随口道:“没有口诀,只是要告诉你,别拿眼睛对着它看太阳。” 二郎有些紧张:“可是有什么说法?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不,很简单,看太阳会瞎!” 此时,杨续业从厨房里出来说道:“炉灶引燃了,然后作甚?” 崔尧看向大姐,重复说道:“大姐,炉灶引燃了,然后作甚?” 崔静宜此时也推脱不过,遂说道:“大家一起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吧,若是容易些,我也可尝试一番。” 尝试?众人觉的这个词用的有些微妙,此时连最不敏感的大郎也有些疑惑:“姐姐,尝试什么?不会是要尝试做饭吧?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给父亲做过醒酒汤,还有熬过莲子粥吗?汤饼也吃过你做的,怎地如今说要尝试?” 崔静宜此时也觉的有些难为情,说道:“往日有厨子辅佐于我,今日不是都走了吗?” 大郎相当直白的说道:“那我等今日都来辅助你,你说吧,要做什么?”说罢撸起袖子来。 崔静宜闻言大喜:“那你将面和好,然后擀成面饼,最后切成条状即可,剩下的就看我的厨艺吧。” 众人都看了过来,有些不明所以,大郎接着说道:“这些我都做了,剩下还有什么?” “下面呀,我下面给你们吃。” 众人都有些沉默,崔尧略过姐姐的虎狼之词,开口道:“大哥,你会吗?” 大郎尴尬的笑了笑:“我以为是什么洗洗涮涮的活,和面这些为兄真不会。” 崔尧也有些伤到筋,他也不会呀,要是有个方便面什么的,我也能给你们展现一下厨艺了。 于是只能说道:“我来试试吧,不过不敢保证好吃,能吃是肯定能吃的。” 于是众人又看向屡屡有绝活的崔尧,期待他能大展厨艺,将众人喂饱,崔静宜也麻利的退至众人身后,深藏功与名。 崔尧被赶鸭子上架,在厨房里踅摸起来,不一会翻找出来腊肉、菘菜。有了这两样崔尧总算松了一口气,有荤有素,也算营养搭配了。 二郎也从吊着的篮子里摸到鸡子,于是直接抱起杨珏,让她将篮子整个取下。大郎在墙角找到一口大缸,欣喜的说道:“麦面原来藏在这里,让我好找。” 崔尧有些不忍直视,厨房里就两口缸,一个盛水,另一个的作用很难猜吗? 众人准备停当,崔尧找来一个陶盆,让大郎往里装面粉,约莫着差不多了,于是喊停,自己又往里面加水,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试着和面,这活他也没干过,好在他前世的时候刷到过类似视频,总算比别人多了一份‘经验’。 于是搅和了一会,感觉数量太少,可能不够吃,于是又让大郎添面。后边围着四个脑袋专注的看着,似乎在暗中学习。 大郎添完面,看到崔尧搅合的艰难,问道:“是不是水少了?这么干巴,许是还要添些水吧。” 崔尧从善如流,又舀了一瓢水放进去。 …… “稀了!” “添面呗。” “哎呀,多了!又稠了。” “我的手拽不出来了,续业,加瓢水来。” “这一瓢是不是又倒多了?” “我看着也是,要不再加些面?” “可是陶盆装不下了。都快溢出去了。” 看着不成型的面团,众人都犯了愁,感觉今日可能要挨饿了。崔尧将手从陶盆里拿出来,心虚的来回转悠,脸上也有些红润,姐弟俩如出一辙。 大郎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倒掉重做吧?夫子说过浪费粮食是要被天地不喜的。” 二郎也跟着点头,虽然家里不差这点粮食,可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崔尧此时走到灶台边上,抬手看见墙上挂着的漏勺,突然有了一个不错的点子,好像以前在哪个视频里见过一种面食的做法可以参考。 “大哥,将铜釜里灌上水,一会我自有妙法。”安排完大郎后,崔尧又开始打量厨具,东西还真不少,铜釜、双耳银锅、甑、鬲、还有一口精铁铸造的锅,只是太过厚实,恐怕颠勺有些困难,但用来翻炒足够用了。 找了半天没找到炒勺或是铲子,于是问道:“有没有长柄的铁质勺子?” 崔静宜递过来一个木勺,说道:“这个汤勺能用吗?” 崔尧拿起挥了挥,不确定的说道:“我试试吧。” 于是将腊肉与菘菜挪到一块案板上,开始备菜。众人像是一群好奇宝宝一般,又围了过来。大郎率先问道:“三弟,你切这么薄干嘛?入釜之后,只怕炖的没了影。” 崔尧头也不回的说道:“厨师界的事,少打听,看我发挥。” 于是众人不明觉厉的看着他,感觉崔尧此时好自信,大概应该能吃上饭吧? 崔尧将菜备好,又把铁锅直接放在火上,没忘了看看另一个灶口上的铜釜。他家这个灶台颇为奇妙,一个炉膛上面有两个灶口,可以一起用,也可堵上一个口,只用一个。此刻双口全开,崔大厨准备给古代人露一小手。 木勺划过铁锅底部,似乎不太光滑,还能感受到锤印,于是崔尧决定宽油下锅,以免粘连。随手将灶边的陶盆打开,里面果然是白色膏状物,崔尧见此露出一分智珠在握的笑容。 抄起木勺,铲起满满两大勺猪油,直接下锅,油温微起将葱姜蒜直接爆香,感觉少了些什么,张口就问:“看看香料在哪?都有些什么?” 杨续业将两个罐子向崔尧推了推,说道:“我看了,只见到花椒与胡椒,还有一些我摸不准,要不你自去看看。” 崔尧闻言看向墙角的一堆罐子,迈了一步就看了过去,此地离灶台如此之近,想必都是调料了。凑近一看,还挺全:肉桂、茴香子、黑蔗糖、醋、豆酱。嘿,用不了这么多,我还道调料不会太全,原来是我小看大唐,不,是小看大唐的世家了。 抄起肉桂和醋拿了过来,崔尧又投了一片肉桂,继续炒料,见葱姜蒜微微变色,就将切好的腊肉丢了进去,没炒几下,香味就散了出来。众人闻到不怎么熟悉的异香,感觉离吃到饭又近了一步。 待腊肉里的肥肉变得透明,崔尧将菘菜也投了进去,开始翻炒,待叶片卷曲,又加了盐与少许醋,最后不确定的问道:“大哥,还有酒吗?来点?” 大郎奇怪的问道:“早上就饮酒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非也,我只是感觉这菜里需要些,不过我也不确定。” “好吧,你是大厨,你说了算,我去取来。” 投入酒后,待酒气蒸发,这菜似乎多了一重香味,不过也不清楚是不是心理原因,最后加上水开始炖煮。 崔尧又将目光投向铜釜,此刻水早已沸腾,崔尧取下漏勺递给大郎,说道:“大哥,你举好,我要下面了。” 众人疑惑,怎么下呢?面还瘫在盆里呢,软塌塌的不成样子。 崔尧自信的说道:“你们看着就是。”说罢,将陶盆端了过来,又取过木勺洗过,将木勺直接从盆里将非牛顿流体舀了出来,只见他将木勺放在漏勺上方倾斜,浓稠的液体缓缓流下,通过漏勺开始向下倾泻,落入沸水中,竟成了一条条的丝线。 众人大奇,汤饼还有如此作法吗?真是闻所未闻! 崔尧得意的大笑:“怎样?是不是鬼斧神工?” 正当他得意时,杨珏看着漏勺说道:“公子,汤饼断了,现在像羊屎一样,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呢。” 崔尧闻言低头一看,许是面没有和均匀,此刻颇有些不通畅,哩哩啦啦的不成形状。 崔尧小手一挥:“无妨,前面的是汤饼,后面的是疙瘩汤,都一样,一锅汤你们能吃到两种面,算你们赚到了。” 众人以为是正常操作,也不以为意,反而更加期待。 没一会,一小陶盆面全部入了水,待全部浮起之后,崔尧吩咐道:“可以出锅了,大姐,盛面。” 崔静宜此刻也不在后面缩着了,自信的说道:“这个我拿手,我给你们说,汤饼盛出也是有讲究的,一看色,二看汤……” 众人不理解她哪来的自信说这些,纷纷推着她赶快盛吧,眼看就过劲了。 崔静宜有些遗憾不能向众人解说她的才华,不情不愿的将面都盛在碗中。 然后众人就看着面条和疙瘩混合的白坯发呆,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看着是不错,只是缺油少盐的寡淡了些。 崔尧吩咐大郎将铜釜离了灶,又将双耳银锅放在灶上,放进猪油开始煎蛋,这锅属实不小,锅底趋近于平面,可以同时煎三个蛋。这个属于崔尧的常规操作,所以做的很是利索,不一会六个煎蛋也好了,盛出备用。 崔尧随即将铜釜中的汤汁舀出,依次放在面碗中,又每人加了几片腊肉,最后没人扣上满满一勺的菘菜,将煎蛋一铺,齐活。 “好了,崔大厨宣布,可以食用了,希望大家对今日的汤饼满意。” 杨珏小声说道:“公子,我这碗里没有汤饼,全是小疙瘩。” 崔尧挥挥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还小,面疙瘩好消化,公子是为你好。” 杨珏闻言转喜,心道公子果然偏爱我。 于是,临近中午,众人总算是吃上了饭,味道嘛,崔尧觉得一般般,没有展现出他的泡面绝技。众人却吃的很香,或许是里面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不过比起当下的汤饼,确实也别有一番风味。 “三弟,我还要。” “大哥,你不是不饿吗?” “这会差不多午时了吧?我是两个时辰前说的不饿。” “锅里还有菜,你凑合吃些吧。” “我要吃鸡子。” “大哥,我不想动。” …… “我要吃鸡子!” “好吧,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做吧!” 第67章 你道憨傻肚中明 就在崔府群小还在家中探索厨房游戏的时候,崔庭旭一行人已经在东市游荡了好半天了。崔庭旭的左手包着好几层纱布,裹得厚厚实实的,格外惹眼。 崔夫人不时瞄着夫君的手上的纱布,显得很是在意,于是再看了一会之后,终于忍不住再一次问道:“真的没事吗?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如何弄伤的?” 崔夫人如此在意的原因,也并非是简单的出于伉俪情深,也有些原因是因为从早上到现在,陈枫与沈鸿他们总是用揶揄的眼光打量他俩,那目光说明不了什么,却格外让人火大,好似妾身是个河东狮一样。 崔庭旭憨憨的笑着回应:“多谢夫人关心,刚才那医者都说了没有大碍了,为夫都有些后悔去那医馆了,那医者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上好的美酒就往我这伤口上倒,险些让我昏死过去。刚才若不是你拦着我,我非要与他理论一番。” 崔夫人很轻易的被夫君把话题带偏,和他一起对着那医者同仇敌忾:“就是,那老头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如此狠毒,浑不顾夫君乃文弱之人,竟拿军中酷烈的方法杀毒。真真是屠夫一般!” 崔庭旭有些诧异:“军中的法子?我怎么不知,还有这烈酒杀毒的法子?杀的又是什么毒?详细说说,我家中的典籍并未有此类记载。” 崔夫人陷入回忆中,片刻后说道:“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曾见过父亲用此法处理过受伤的袍泽,我父亲生前一直在军中供职,他曾言此法是军中所独有的法子,只是想不到现在民间都已流传开了。此法应是问世没多长时间的,你家中典籍要么就是上古如何如何,要么就是魏晋自家是多么威风,在我看来毫无半点意义,世家门阀这些年是越来越垮了。” 崔庭旭也不好辩驳,虽然他自诩氏族风流,以才子面貌示人,实则他也知道,世家中多的是和他一般,于艰涩小道之中成名立腕,少有能出纵横捭阖之辈。说的好听点是底蕴深厚,实则有些难以为继,纯靠祖辈余荫撑着门面罢了。 于是只得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如何拉胯,也不是寒门能比的,总之我们是未必能够看到门阀垮掉的一天。” 二人说着话,就见到高魁已经与一家商铺在讨价还价,二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绸缎庄。只见那货柜上摆放的都是蜀锦,二人也来了兴趣,跟着高魁一起看了起来。 只见没过一会,那高魁开始挑起了毛病:“你这蜀锦前后密度不一,经纬也不缜密,敢要十贯一匹也是想瞎了心,你再看看这颜色,这黑色的丝你看看颜色正吗?你在看看这红色,你老实说是不是拿去年的积压的货色来蒙骗与我?” 那掌柜看见蒙不过,知道来了行家,急忙上前鞠躬道歉,一边将高魁手中那匹残次货拿走,一边喝骂着小厮,说是养了你半年,怎地还是这么毛躁?怎能把要处理的东西拿给贵人看,下次再如此打断你的狗腿云云。 那小厮也是个愣头青,嘴里嘟囔着掌柜不讲道理,那次不是刚开门的时候,你亲自将那几匹卖不掉的东西让我拿着,看见年轻的客人就推销一番,怎地又怨上我了? 直气的掌柜一脚将那小厮踹出后堂大喊:“还不将上好的货色拿出来让客人看看?” 那小厮极为耿直,边跑边说:“掌柜的,是拿真正的好东西,还是你备下的‘上好’货色?” 那掌柜要气疯了,追着就上前打骂了起来。 看二人进了后堂,崔庭旭迟疑的问道高魁:“这店家看着实在不老实,为何要在他家挑选,我看后边还有不少店铺,怎不去后面看看?” 高魁露出自信的笑容,说道:“家主莫看这厮奸猾,整条街的绸缎,若论品质,这一家才是首屈一指的,概因其他家大多是四处采买货物,而这家背后的东家却是在各地都有桑田绣坊,属于自产自销。由于产量实在太大,难免良莠不齐,但若说精品,那是谁家也比不过的。” 崔庭旭疑惑道:“谁家实力这么雄厚?我怎地不知?若是哪个门阀有此产业,早就该众人皆知了呀?” 高魁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却还是恭敬的说道:“据传闻可能是几个王爷在后面帮衬,具体是谁的产业小人也不知。” 崔庭旭也非傻子,闻弦知雅意,心下却感到荒谬,谁一直说皇室穷了?我怎么觉的人家那是不露富呢?还有,如果这是皇室的产业,我花钱将其买下,再巴巴的送进宫里,是不是有些……崔庭旭摇摇头,把握不住这个感觉,只是觉得怪异的很。 少顷,那掌柜的自己出来,抱着几匹蜀锦放在台面,众人一起上前围观,沈鸿看后率先发言:“比之贡品不遑多让呀!” 掌柜的喜笑颜开:“这位贵人有眼力,我这里的精品,便是贡品也能比上一比,岂是其他店铺所能企及的?” 高魁看了看,还是有些不满意,遂说道:“掌柜的,我家公子要与皇室结亲,兹事体大,还望掌柜的不要再敝帚自珍,把最好的拿出来吧!” 那掌柜也是诧异,如此货色还入不了这人的眼?眯着眼睛看去,却见刚才说话那人手上做出一个怪异的手势,于是心领神会,说道:“再好的东西,本店不是没有,只是这价格,怕是常人无法承受呀。” 高魁直接越俎代庖,言道:“你眼前的可是清河崔氏的嫡公子,财力你大可放心。快去拿吧。” 那人也不多言,转身又跑了进去。 崔庭旭有些担忧的问高魁:“如此大张旗鼓不好吧?” 高魁答道:“这些人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不亮出身份,怕是见不到好物。” 见崔庭旭还是迟疑,又问道:“可是家主今日有些不凑手?无妨,他这里可以赊欠的。” 崔庭旭别的都能接受,唯独受不了有人说他穷,心道你看不起谁呢?要不是你背后之人我惹不起,今日非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挥金如土。 于是淡定向后一退,不在意的说道:“东西好就行,铜臭之物你不用担心,我颇有家资。” 高魁垂手领命,众人没等多久,那掌柜的又抱出来两匹蜀锦,看那花纹竟是好似专为皇室中人所用。 不等众人开言,那掌柜就说道:“这可是最好的货色了,你们看看这纹理,这手艺,各位尽可上手试试。” 崔庭旭有些发懵,问道:“这好像不是民间流通之物吧?” 掌柜的也是豪横:“无妨,你们不是说要与皇室结亲吗?这就是为公主定制的蜀锦,你看?这算不算缘分吧?” 崔夫人没想那么多,越看越是满意,遂问道:“怎么卖?我都要了!” 那掌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高魁,只见他比划了一下,直接开口:“既是贵人诚心想要,我今日也是头笔生意,这样,我给贵人打个八折,就八十贯吧!” 崔庭旭仿佛被人捏住了脖子:“八十贯?就这两匹布?你怎么不去抢?” 那掌柜的笑呵呵的说道:“贵人莫要说笑,小店乃是正经生意,怎能去抢?还有就是,八十贯一匹,两匹是一百六十贯。” 还未等崔庭旭掉头就走,就见崔夫人已经放了话:“崇仁坊,九山别院,日落之前送过去。” “诶!还是夫人有眼光。”说罢就拿出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下契约,崔夫人也不拖拉,顺手签上了自己夫君的名字。 崔庭旭看着这笔诡异的交易,有些想不明白,怎么就一百六十贯了?买个上好的歌姬才二十贯吧?我提议了五六年都被夫人言说太贵,给否决了。怎地现在如此阔绰了? 崔夫人经过这笔交易以后,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又兴冲冲的拉着崔庭旭往下一家走去。 高魁走在最后,临走时还对掌柜的低声说了一句:“有我二十贯,莫忘了。” 那掌柜点点头:“这就是陛下新认的亲家?看着有些憨傻呀,还有那两匹布是公主亲自挑的,莫让他们给忘了。” 高魁点头知晓,这也是应有之义。随后就跟上了众人。 沈鸿悄悄的和崔庭旭说道:“你不觉的有些怪异吗?” 崔庭旭摸摸鼻子:“不好吗?最起码挑的都是人家老爹喜欢的东西,最起码不会有差错,只是有些卖的贵了。”崔庭旭还是觉得刚才的交易肉疼。 沈鸿悄悄说:“你认便宜吧,这会吃了亏,说明人家觉的亏了,以后肯定会有好处等着,而且不会小。” 崔庭旭骂骂咧咧的说道:“好处是臭小子的,偏偏吃亏却是我!” 第68章 一路癫狂归家忙 一行五人在东市兜兜转转了一整日,在太阳西沉之时才算采买齐备。在离开这东市之时,四位男士已经疲惫不堪,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倒是整日不出门,缩在院中的崔夫人显得精神奕奕,临别时倒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崔庭旭强拉着崔夫人回头向坊门走去,生怕没抓牢又让夫人回转过去,然后又是一番挑挑拣拣。 “夫人,走吧,该有的都有了,没甚可买的了。” 崔夫人好像还在回味:“我觉得刚才那家的胭脂尚可尝试一下。” “为夫觉得大可不必,家里胭脂已经多的用不完了,你见谁家侍女天天换着花样使高价胭脂?不都是你用了一次就弃之不用的吗?” “可是这个颜色我没用过。”崔夫人有些不高兴。 “听话,今日是采买聘礼的,退而言之,褐色的胭脂涂在脸上能好看吗?好像一坨屎一般,也不知你怎么想的?” 崔夫人一掌拍在崔庭旭的肩上:“那是雾面棕,多好听的名字,偏你说的那般恶心,呸!” 说着这般说,崔夫人倒是不再提起此事,想必自家也觉得脸上涂上那种颜色,大概不是太体面。 后面沈鸿已经无心听前面二人的喋喋不休,将手臂搭在陈枫的肩头,状似亲热,实则脱力的往前挪动着双腿。陈枫略微嫌弃的拖着沈鸿前进,好在并未真个丢下不管。只是嘴上不免冷嘲热讽。 “沈兄,你这前御史难道从不到下面巡查吗?怎地这般虚弱?若是哪日命好,再重新起复,怕是都站不得朝堂了吧?你真是多亏了这几年没有御驾亲征的活,要不你这御史还不得活活累死在军中?” 沈鸿喘着气说道:“在下原先是殿中侍御史,整日动动嘴即可。不是巡查御史,陈兄莫要胡乱调侃,不怕闹了笑话? 再说,在下也并不是没在军中待过,当年也是从录事参军做起的,只是这逛街实在比行军恐怖的多,一点目标和流程都没有,胡窜一起,有时还得前后比对。实在是恼人的很,在下还是觉得行军较为简单。” 高魁听着二人扯淡,也不觉的烦闷,他倒是觉得这逛街也没什么,比在整日整夜的候在殿外舒坦多了。最起码不用谨言慎行,心理上无甚压力,自在不已。他也未曾料到,只不过出来两日,自己竟是有些不想回去了。 四人在街口租了一辆马车,爬上车后四人都是不再动弹,连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崔夫人也不例外,开始哼哼唧唧说着脚疼。 崔庭旭总觉的今日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半晌才迟疑的问道:“今日家中没有一个大人,孩子们是如何解决饭食问题的?” 崔夫人不经意的说道:“哟,大老爷还知道操心这些细节?放心,我今早就交代给静宜了,她也一口答应下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岔子。” 崔庭旭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心神不宁了,他与夫人不同之处在于,因为喜好四处浪荡,他与陈枫皆有一些厨艺在身,也是知道所谓世家小姐的厨艺究竟是何等的不堪。 于是追问道:“你确定静宜能做了饭食?此刻几个孩子不是在挨饿?” 崔夫人没好气的说道:“静宜做的莲子粥浓稠可口,甚是喜人,我可是亲自尝过的,比我做的还要好。” 崔庭旭与陈枫对视一眼,怀疑的说道:“真的如此吗?那她是如何做的,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从稻米、佐材的的选择,都甚是讲究,出锅之时,米粒似开未开,莲子清香怡人,时机把握的别提多精准了。” “也就是说,静宜也只会选用食材,还有何时出锅对吧?” “这还不够吗?一个大小姐你还能要求多高?总不至于还要求她会生火起灶吧……” 说着说着,崔夫人也面露惊恐。她终于发现了盲点,往日崔大小姐来了兴致要下厨做饭,哪一次不是兴师动众,莫说有人帮着生火添柴,就连切葱剥蒜这些也是有人代劳,崔大小姐所要做的就是站起远处遥遥观察,吩咐何时下米,何时加水罢了。 这样的厨艺已经是颇为自豪的事情了,说出去也可自称厨艺精通,若是在世家门阀之中,只怕还要落得一个贤惠的夸赞。只是装点门面总不能把自己也装进去吧?这样的手艺莫说是厨艺精通,若是嫁到寻常人家,只怕第二日就会被轰出门去。 沈鸿与陈枫已经各自低头,仿佛失聪了一般,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像马上就会有什么恐怖将至。 高魁不明所以得看来看去,不知道气氛怎么突然如此安静,刚才不是还有说有笑吗? 突然一道高音炸裂耳膜:“车把式!快快前行,人命关天!!!” 外边的车夫却是慢性子:“夫人莫急,咱关中百姓再怎么着急,也得爱惜马力不是?大牲口可不能催的太急,害了病可不好治哩!” 崔夫人哪管那许多,直接加码:“双倍车费,快走!” 那车夫还是有些犹豫:“夫人,这不是价钱的问题,须知这老马虽是畜生,却是我的至爱亲朋,不可摧残。” 一个高音响起,都有些破了音:“五倍!!!” 此刻那马车突然窜出,众人竟忽然有了些推背感。 “坐稳了!老夫要飚个车!” 陈枫伸出头来,纳闷的说道:“老兄,怎地又不爱惜您的至爱亲朋了?” 那老者头也不回的说道:“老夫曾经可是左武卫的锋矢出身,胯下老友也曾是出入万军如探囊取物一般,岂是如今可比,老夫也不是贪图那些钱财,主要是今日回想起了军中岁月,有些技痒罢了,诸位!坐稳了!!掉下去老夫可不管。” 几人在车里犹如在海上飘荡,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只是抓紧一切都抓到的东西。 于是,黄昏的长安城,几个不良人吹着竹哨在后面追赶,一边追一边喊:“兀那老汉,长安城中也敢纵马驰骋,莫非欺爷爷的刀不利耶?” 那老头充耳不闻,只是“驾,驾,驾”的呼哨,将人甩脱之后,还不忘嘲讽:“几个生瓜蛋子也有脸来追老夫?老夫玩马的时候,你爹还是一滩呢!” 画面甚是喜感,不一会,老者就在未触碰一个行人的情况下,抵达目的地。 沈鸿与崔庭旭在车停稳之后,跌跌撞撞的跑向院墙后面。俄而腌臜之声此起彼伏。 那老者也有些嫌弃的退后一步,然后笑呵呵的看向崔夫人:“诚惠,行价四十文,五倍正好贰佰文整。” 崔夫人窜下车去,丢下一句‘让我夫君付’就飘然而去。 老者也不以为意,左右都到地头了,还能让人跑了去? 于是也不顾腌臜,笑眯眯的将崔庭旭堵在墙后。 当崔夫人跌跌撞撞的跑进院中,却看到了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到的画面…… 第69章 院中篝火迎霜客 后边三个半男人交付了车费,互相搀扶的进了大门,却见到崔夫人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众人以为崔夫人中了邪,急忙跑上前去查看,只是走到跟前,众人也跟着愣了起来。 只见院中群小正在忙碌着烤制着食物,预先想到的哀鸿一片的场面并未出现。 只见崔尧站在一个粗陋的自制烤架后面,正勤劳的给食物刷着酱料。二郎在旁边翻转着几块大扇的羊排,不时的拿着匕首在上面改刀。 大郎在众人远处表情狰狞,身上染满血迹,看着十分恐怖,只是他手中的鸡显得更加恐怖,身体已经被斩了十七八刀,刀口不怎么规整,那鸡头还耷拉着好像还有口气,身上的毛也未褪,看着十分重口味。 那大杨书童拿着一个石臼奋力的砸着什么,看旁边溅裂的物事,应该是花椒、黄豆、八角、茴香、胡椒之类的。只是石臼中存着的显然没有散落的多。 两个女子就显得十分娴静,正在将蘑菇、豆腐、莲藕、韭菜、蒜子、昆仑紫瓜改作小块。看着旁边的箭杆来看,显然是要串作一起的。 只是二女没有用什么刀匕案板一类的厨具,而是人手一把女红用的小剪刀,颇为秀气的一点一点的蚕食眼前不小的一堆食材。二人也不急迫,仿佛颇为享受制作的过程,手下的食材形状唯恐不美型,稍微有些差错还要拿剪刀仔细修剪一番才算满意,丝毫不顾崔尧在一旁嗓子冒烟的催促。 若不是二女脸上被上风口飘过来的油烟熏得一脸烟尘,怎么看也是两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众人看到的就是这诡异的一幕,每个人都仿佛被掐住脖子的瘟鸡一般的毫无声息。 良久陈枫才惨呼一声:“我的鸣镝响箭!!” 话音未落,就见崔庭旭一巴掌拍在他背后,轻声说道:“嚷什么嚷?不就是一壶响箭?我赔给你!” 陈枫话中带着心疼的说道:“二郎,倒不是价钱的问题,这响箭是我亲手制作,耗费了一年光阴……” “五十贯,多了没有。” “也不是不行,我房里还有两把三刃铁尺,那个不怕烧,要不我去取来?” 崔庭旭示意他快去快回,便快步走了上前。 六个孩子刚才在陈枫惊呼的时候就看见了众人的回归,显得十分兴奋,仿佛动作都轻快了几分,崔大郎手里的鸡彻底呜呼,离开了这个残忍的世界。 “父亲,看我等这晚膳操弄的如何?是不是一顿饕餮盛宴?”大郎见终于弄死了鸡,也站起身来,满身血腥的迎接众人。 陈枫与沈鸿、高魁默默地退后一步,将二位主人护至身前。 崔庭旭却仿佛没有看见大郎身上的脏污,脚步轻快的上前将大郎抱起:“我的好大儿,今日弄的这是什么场面啊?真是别开生面呀,快给为父介绍介绍,我正好饿的不行了,呵呵,这才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大郎自豪将脸上的血污抹掉,说道:“这是三弟提议的烧烤大会,我们众人皆参与其中,你看着是我杀的鸡!”说罢将手中的血赤糊拉的鸡向前递了过去,仿佛献宝。只是那鸡却不给面子,鸡头于此刻终于被晃了下来,跌入尘埃。 崔庭旭却毫无所觉,提起那藕断丝连的鸡身说道:“不错,只要将鸡羽除去,就处理的相当完美了,来来来,去给为父弄盆热水来,我给你收收尾。” 崔大郎于是兴奋的一路蹦跳的跑进厨房,崔庭旭提着仿佛被车裂的鸡一路走到崔尧面前,假模假式的说道:“这位掌柜,我等五人于东市游荡一天,早已饥渴难耐,敢问掌柜的今日有什么饭食供应啊?” 崔尧也陪着父亲乐呵:“回客官,今日食肆中菜肴颇为丰富,有烤羊排,烤羊腿、羊腰子、羊蹄、烤腊肠、烤时蔬、酒水有剑南烧春、山西汾酒、若是不耐酒力,小店也有醪糟供应。” 崔庭旭奇怪的问道:“掌柜的莫闹,你家食肆何时有醪糟卖了?我怎不知?” 崔尧笑呵呵的说道:“客官应该知道,这长安城里,可是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游走,我店里见到醪糟摊子路过门前岂有放过之理?客官尽管食用,我等早已尝过,甘甜的紧。” 崔夫人早已泪流满面,拿着手帕抹抹这个,擦擦那个,虽是面带泪容,嘴角却难压的紧,笑的十分放肆,只是又哭又笑的将脸上的胭脂冲的道道沟壑,有些滑稽。 崔庭旭将旁边的汾酒倒出一碗,一饮而尽,大声说道:“陈枫,沈兄,莫要让孩儿们独自享受,我等也上手吧!我可是好久没有亲手烤制过饭食了,手痒难耐,我先来了。”说罢将崔尧往旁边挤了挤,占据半个身位,夺过酱料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酱料不错,有老夫三分火候。” 说罢,自顾自的开始接替崔尧的工作,看那模样,竟也是个老饕。 “想当年,我与陈枫纵横南北,几乎走遍了全国,错过宿头,我等也是野外直接找个地方一猫,露天而席。那时都是陈枫狩猎,我来做庖厨。今日算是你等有福,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陈枫拿着两柄手叉出来,顺手拿过大郎手中的热水,将那残鸡丢入水中,焯水脱毛一并做了,手法竟是相当老练。 高魁挤在杨续业身边,看了一会说道:“小兄弟,你花椒投的太多,一会怕是要麻掉舌头,我来吧。”说罢也接下了配料的工作。 崔夫人从厨房拿来一把刀,将孩子们削的坑坑洼洼的箭杆修理整齐,最起码将毛刺都剔除干净,免得让食用之人和着血吞下。 沈鸿却并未掺和众人的其乐融融,乐呵呵的站到了门口,因为街口已经有人推车送货而来,他便乐的在门口迎来送往,一会心安理得吃白食就好。 入夜,众人并未进屋而去,而是在院中燃起了一座篝火,那篝火映的人都脸色通红。众人围坐在篝火边手拿串烧,不时的抿上一口酒,笑闹声不断响起。 三兄弟加油添醋的向父母告状大姐有多不靠谱,崔静宜却娇嗔不已,直说自己今日自己有多辛苦,手上都有了倒刺,惹得众人更是大笑不止。场中最虔诚的就属杨珏了,只有她一人埋头大吃,嘴边的油都将衣衫浸透,杨续业一脸慈爱的抚着小妹的头,顺便将手上的香料渣蹭了个干净。 正待此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寒风灌入,众人都惊愕的抬头看着来人。 那人一脸胡须,面色颇有些风霜,只是脸上却带着一副混不吝的架势,任谁也觉的这人不怎么正经。来人跨门而入,鼻子轻嗅,转而开言:“哎呀,今日莫非是泄露了行踪,让你们这群小儿知晓了老夫今晚将至?哈哈哈哈,正好,腹中正饿的紧,快些将酒肉拿来!~~~” 第70章 无咎斗酒话陈年 “爹???您怎么在此?” 崔庭旭面露惊讶,不由的喊出声来? “爹?”崔尧也跟着疑惑。 来人抖落抖落身上的大氅,取下后,随手丢在崔庭旭的手里,随后将崔尧一把抄起,对着屁股拍了两下,才哈哈大笑:“你跟着叫什么爹?我与你娘可没什么瓜葛!莫要随便侮人名声。哈哈哈,这小子才是我家的种,一看就精神的很。” 那人打过屁股之后,又muamua的亲了两大口,才将崔尧放下。 场边众人对老者不着调的言语毫无诧异,想来这两句话对老者来说是正常操作。 崔庭旭还是想不明白,怎么自家老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爹,你怎么会突然来到长安呢?上月我回老宅都并未见到你,母亲还在埋怨您老是瞎跑呢!” 话说那崔老爹,单名一个昊字,表字无咎。想当年,他也是名震门阀的奢遮人物!其威名远扬,靠的便是那犀利无比的言辞和果敢决绝的行事作风。在世家之中,提起这崔昊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就在几年前,这位风云人物却做出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之事——他竟然毫无征兆地卸下了家主之位,将这份担子甩手丢给了自己的儿子。自此之后,便如闲云野鹤一般,浪迹江湖,行踪飘忽不定。时而现身于朝堂之上,与达官显贵们谈笑风生;时而出没于世家豪门之间,左右逢源,游刃有余;时而又深入荒野之地,探寻那些不为人知的神秘之处。如此行径,真真是颇有几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韵味。 老者坐下抄起酒坛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才长出一口气道:“我原来能一口气饮一坛烧酒,现在只两口就辣的无法入喉。也不知道现在的酒铺都是怎么想的,酿的这酒唯恐不辣口,一点绵柔辛香的口感也无,扫兴。” 崔庭旭在一旁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您年纪大了,耐不得酒力了?” 说罢头上挨了一巴掌,瞬间坐在一旁做乖巧状。 老者坐下伸展了一番,才高声喊道:“进来吧,府中没有别人,都是自家人。” 就在话音刚刚落下之际,只听得一阵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处出现了两道身影。走在前面的那个汉子身材壮硕,犹如一座铁塔般矗立在那里。他的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使得原本就凶悍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狰狞之色。 只见他右手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横刀,刀刃锋利无比。头戴一顶宽大的斗笠,将眉眼深深地掩藏在了阴影之中,让人难以看清其真实面目,但仅从那微微露出的眼神中,便能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气。 再看他的后背,赫然插着一根长长的戟。这根戟通体乌黑发亮,戟身粗壮且沉重,戟把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凹坑,显然是经历过无数次激烈战斗后的痕迹。让人一见便知他绝非等闲之辈。 跟在刀疤脸身后的另一个汉子。与前者相比,他显得有些精瘦,身上的肌肉线条并不明显,但却给人一种灵活敏捷之感。他的面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像是从人群中随便抓出来的一样,毫无特色可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找不出任何一点与众不同之处,如果非要说出个记忆点来,恐怕也就是那种超乎寻常的平庸了——身高不高不矮,身材略微有些偏瘦,面色既不苍白也不黝黑,五官也是平平淡淡,丝毫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此人手中拉着两条缰绳,后边拖着一老一少,那二人面容极度惊恐,仿佛是被恶鬼拖行,嘴里呜呜做声,胯下湿漉漉一大片,原来是被人封住了口舌。 院中众人见此组合也是不明所以,纷纷将目光看向打头的老者,崔尧已经明白了老者的身份,乃是自己的亲祖父,崔氏上任家主,崔昊崔无咎。 老者见人都进了院子,示意刀疤把门关上封死。才徐徐的开口:“今日,我是给我家孙子赔罪来的,庭旭也好,碧君也好,你们都给老夫在一边老实待着,谁也不许插嘴。接下来这个故事有些长,正好漫漫长夜,时间足够。老夫就明明白白原原本本的将事情都讲给你们听,省的你们东想西想,没的祸乱了安宁。” 崔庭旭与夫人对视一眼,皆是不明白此话从何而来?父亲闷不作声的就找上门来,没头没尾说的这是什么? 崔庭旭还是有些疑问,忍不住出声道:“父亲,你这是打哪来呀?我多半年没见过您了?” 崔昊压了压手,示意倒霉儿子别吵,然后眉头纠结,仿佛再别扭着什么,少顷站起身来,将崔尧抱在自己身前,也不多话,哐哐磕了两个头,才舒坦起来。 众人都被这操作惊呆了,这是怎么了?老爹\/公公\/爷爷\/家主这是癔症了吗? 老头不理会众人的惊讶,自顾自的喝着酒,回忆了一下,缓缓开口:“二十年前,有一个极为出色的世家子,他谦虚有礼,处世井井有条,待人亲厚,尊敬父母,爱护幼小,是一个人人夸赞的世家君子。” 众人见老者开始讲古,也都停下声息,默默的坐在篝火旁聆听。 “大概就在二十四年前还是二十五年前,我也记不太清了。有一天,那个谦谦君子有一日与庶出的兄长、姐姐们出去游船。临上船时,却被家仆拦了下来,说是他母亲禁止他跟随众人游玩,必须写完课业才能放松一会儿,那年他才十三岁,按理说正应该是叛逆的时候,可是这位小郎君对母亲极为尊敬,硬是忍下了对玩耍的期盼,乖乖的回去做功课去了。”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老爷子说的这是什么东西,与崔尧有什么关系。只是见老家主谈兴正浓,也不好出言打断,耐心听着。 “那小郎君的父亲,见儿子一个人回来,还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不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耍?那小郎君眼圈通红,分明是偷偷哭过了,可还是一板一眼的对父亲说到:少年应以课业为重,母亲是为了他好。随后便乖乖的用功去了。 那父亲却不是滋味,颇有些为自己儿子打抱不平,与他母亲有了两句口角,岂知那女人最后竟钻进了佛堂,来了个不理不睬。如此回应,让那父亲也不好再纠缠,此事就此作罢。 “后面呢?”崔尧忍不住催问,他总觉的这个故事的某个情节好像特别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那老者面色突然惨淡起来,呵呵的笑了起来:“后来呀,后来有家丁回报,几位公子和小姐坐的游船翻了,风高浪急,且无人及时搭救,统统喂了龙王! 第71章 贤仲昆皆非好饼 崔尧的熟悉感越来越重,此时也终于想起来在哪听过此事,原以为是离自己很远的豪门隐私,如今当事人之一就坐在自己身旁。剥离的感觉瞬间远去,原来自己离那传闻并不遥远。 此时的老者脸上有了几分醉意,身形不稳,但双眼依旧明亮,仿佛如此久远之事就在昨日发生。 “那初闻此事的父亲如何反应暂且不提,想来他也悔之晚矣,毫无补救之法,沉默两天此事也就过去了。可那小郎君作何感想呢? 那小郎君当晚就惊悸不已,十三四的孩子,竟还尿了床。我记得那天大雨磅礴,那孩子尿了床也不敢到处声张,一人挤在那湿漉漉的床踏上一夜未眠,第二日被父亲发现时,身体还在颤抖,似乎精神都有些异常了。 起初几年,那孩子越发谨小慎微,做事唯恐不细致,语气唯恐不恭敬。见到他娘更是哆哆嗦嗦,毫无原来落落大方的样子。他娘那几年心思都放在幼子的身上,对那大些的孩子关心也有不足,后来还是他父亲隐晦的告诉他,你是嫡子,你是你娘肚子里亲自孕育的种,与你那死去的庶出哥哥姐姐不一样,他才正常了些。 而后,再大了些,慢慢也就明白了人情世故,就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君子模样,他的父母也欣慰着他的懂事与恭敬。丝毫不知道那孩子心里有什么扭曲的地方。” 崔庭旭也回过味来,试探的问道:“爹,你说的是大哥吗?大哥可不是你说的那种胆小模样,为人宽厚稳重,有口皆碑!” 崔昊横了一眼儿子:“小兔崽子别给你爹装傻,你有几个心眼?也敢在我面前装傻充愣?你他娘的就没怀疑过你大哥?我就问问你,我那个便宜孙子是谁弄出来的?那小贱人死之前都招了,他妈的,就是你的孽种,若不是肥水没有落入外人田,你看我怎么弄死那个小兔崽子。” 崔夫人有些疑惑,感觉公公嘴里这句话信息量甚大,可是又有些模糊,小兔崽子又是谁?夫君又干了什么事?好像没做什么好事?想不清楚的崔夫人也不管其他,顺手就掐住了崔庭旭的腰眼子,使劲扭了一圈,嘴里直接开骂:“你在哪又落下个野种?好啊,你长本事了,闹出来的家丑都让爹知道了,说,那孩子在哪?” 崔庭旭连连讨饶,只是嘴上像上了锁一般,任夫人如何下死手,愣是一声不吭。只是讨饶的看着父亲,让父亲嘴下留情。 老头看了半天的戏,见儿子快成死狗一般模样之后,才假惺惺的劝着儿媳:“行了,你夫君一肚子邪门主意,你与他夫妻多年,焉能不知?再者这孩子也不是淫邪成性之人,偶尔行差踏错之举,碧君也莫要太计较,放他一马就是,我代他与你赔个不是,你就饶了他吧。” 崔夫人心道,我这夫君就是个面团性子,何时有什么邪门主意?定是老头在胡言乱语,端的是老不修,说不得又是在说荤话,我且不能让他看了笑话。想罢,又给崔庭旭揉捏了起来,心里却是暗想崔庭旭有胆子养外室?不能够呀,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于是竟有些愧疚自己不相信夫君。 崔昊与崔庭旭皆是搞不懂崔夫人的想法,怎地刚才还气势汹汹,怎么又偃旗息鼓了?崔昊见此有些无趣,崔庭旭却心惊胆战,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在将来等着他。 崔昊见看不成热闹,于是清清嗓子:“接着说罢,那孩子后来逐渐长大成人,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耕耘,总是没有子嗣,这可把他父亲给急坏了,明里暗里给了他不小的压力,甚至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戏言,若是无后的话,家主之位可要给你弟弟啦啊~” 崔庭旭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却泛起了波澜,这不是昨夜沈兄刚对我说过的事吗?于是也不再遮掩,开口说道:“父亲,还请直言吧,我大抵已然确定这就是咱家的事,既然说开了,就别遮掩了,我也想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昊沉默了一会,也不再指代,开口道:“好,既然我儿难得硬气一回,老夫就敞开了说。”说罢眼神瞟了一眼几个外姓人,意味不明而喻。 沈鸿毕竟在官场混过,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不方便听,于是拉起陈枫、高魁说道:“今日颇为畅快,只是这酒水显然不够,我记得后院花园里好像还埋着几坛陈年佳酿,我等去起出来,为老家主助兴。” 高魁麻溜的跟上,虽然他也想知道后续,但那老头后面两人明显不是善茬,自己一人怕是斗将不过,出于明哲保身之道,他从心的随沈鸿走了。 陈枫却咋咋呼呼的说道:“哎呀,正说到要紧处,怎地要走?你二人不能挖吗?我还想继续听听!” 话未说完,就被二人强拉着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情愿。 老头看自己选的读书种子如此有眼色,也是老怀大慰,人在官场本就是起起伏伏,有此心性,复出不是问题。还可以再倾斜一些资源在他身上。 “说到哪了?”崔昊开始回归正题,如今不相干的人都已走了,正好放开心扉将事情说个清楚。 崔庭旭在一旁提醒:“说道大哥婚后无子。”特意将无子二字加重强调,似乎传达着某种信息。 崔昊也不在意,随即说道:“你那大哥婚后一直无子,心里想必惆怅的很,你爹我又给了他不小的压力,你娘又终日将你如何优秀挂在嘴边,如此这般,你大哥终于在多番压力下做了一番蠢事,这件事待会再说。” “别啊,就想听听大哥做的什么蠢事。”崔庭旭又开始不依不饶。 “小兔崽子,要不要爹细说一下另一个小兔崽子的事?” 崔庭旭闻言又怂了,示意爹爹随便说,想说到哪就说到哪。 崔昊看见一言就制住了这个淘气的小子,也是心怀大慰,暗道自己宝刀未老。 “你大哥做下那番蠢事之后,也是心神不宁,主动说到将家中全部财产都分给弟弟,自己守着空荡荡的产业过活,说白了还是不够狠毒,要换做是我,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绝。做什么瞻前顾后之举,图惹人笑。 如此才有了你这小子如此的逍遥快活,你摸着良心告诉我,除了那件蠢事,你大哥可有一点对不起你? 崔庭旭沉默半晌,不得不承认:“若是抛却尧儿之事,大哥对我确实恩重如山,可是尧儿……” 崔昊抬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尧儿的事一会老夫单独了断,我今日就说了,我来此是给他道歉的,与你何干?乖乖的一边待着去,你做的事不比你大哥强到哪去。” 于是崔庭旭愈发沉默起来,也不知道究竟谁亏欠谁?好像也说不清楚。 崔夫人此刻站了起来,指着公公的鼻子开骂:“究竟是什么蠢事,还请父亲说清楚,尧儿是不是崔庭恩害的?你与我说清楚,拼着这万贯家财不要,我也要讨个公道!!!” 第72章 高手破棺携尸归 崔昊看着按耐不住的儿媳,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撒手,撒手,别揪老夫的胡子,留了十几年才有此规模,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崔尧看着比自己年龄都大的胡子,也是暗自感慨,心道你这时候玩什么梗,大家都正听得起劲,别东拉西扯呀,我也想知道我这个孤魂野鬼怎么就成了豪门宅斗的一环。最终还是上前劝住母亲,将老头从母亲手中解救出来。崔夫人也是感觉刚才有些太过上头,逾矩了些许,就坡下驴顺势坐了回去。 崔昊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胡须,手上有一撮已经脱落了下来,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一罐油脂出来,挑出来点抹在胡子上,细细捋了起来。 崔尧看着爷爷的操作,心道老头挺会呀,盘串儿盘核桃的见多了,盘胡子的我真是头回见。 待老头整理完胡须,又掏出一个口袋,将胡子套住后,在脑后打了个结,这才作罢。如此亡羊补牢的做法直把崔尧看笑了,心道你防着谁我不说,只是如此单薄的布袋怕防不住上头的河东狮吼。 整理完后,老头酒意有些上头,遂问道:“孙子,老夫说到哪了?” 崔尧听完一阵气闷,这老头说话真难听,只是从法理角度来说,他叫我孙子真是一点毛病没有。 “爷爷,你方才说到大伯将家产全部给了父亲,然后自己经营产业。”崔尧老老实实的回答。 崔昊将布袋向脑后一甩,接着说道:“对对,庭旭,先摁住你媳妇,莫要再乱来,待会我要讲些密辛,想听的话就乖乖坐好。” 崔夫人闻言冷静了些,心道我就知道其中定有秘辛,看你这老儿如何胡柴。想罢也乖乖坐好,静听公公发挥。 “老夫也不为儿子隐晦了,直接告诉你们吧,只希望你们听完有个正确的判断。 你大哥成婚多年,一直没有个着落,府中为开枝散叶计,也给他收拢了不少女人,王家那个蠢妇因为一直无后,也不敢横加干涉,这日子也就这么糊弄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你府中传来消息,说是小儿落水惊厥,需要一个杏林高手为其诊治。而那蠢妇竟亲自忙前忙后的张罗医者,更是将她娘家最老成的供奉都派了过来,我才有了疑心。 于是当夜我也派人跟在了那医者背后,悄悄潜入了你府中。” 崔庭旭与夫人面面相觑,如此秘闻,竟是今日方才得知。 老者回忆道:“那夜,我派遣之人亲自看到那个老混球在熬药之时反复迟疑了好久,只是当时不明所以,才没有拦下那个畜生。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尧儿当晚就没了声息。” 崔庭旭此时开口:“不错,这也是我一直奇怪的一点,当时尧儿分明已经夭折了。可如今看我儿生龙活虎,比一般小儿健壮的多,这……” 崔夫人瞪着丈夫:“怎地,你是怀疑我家尧儿的身份?瞎了你的狗眼,我的儿子我自己能不认得?”说罢又将崔尧抱起放在身后,离那两个崔姓混蛋远一些,这才放心。 崔昊呵呵笑道:“这些都是你们知道的,我再说些你们不知道的。 根据风俗,小儿夭折不需停灵七日,所以次日就封了棺木,但我的手下有多精明,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老头颇有些自豪,想捏胡子却捏了个空,于是悻悻说道:“于是我那手下在前院弄出了些动静,将所有人都引了过去,然后将棺盖抬起,把我孙子给偷了出来。” 老者回忆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当时碧君据说昏迷了七日,正好错过了整个过程,所以直到下葬,你们也不知道棺中并没有人,对着空棺哭哭啼啼,想来也是好笑!” 崔夫人心知空棺之事,只是不知第二日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心中也是愕然,转而更加期待后面的事情。 “我那手下快马加鞭,当日晚间就回到了府中,你要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哈哈哈,自然是因为尧儿当时的身体有大蹊跷!” 说罢崔昊欲再饮一盏酒,就见崔夫人上前劈手夺下,焦急的问道:“怎么回事,快说呀,你要急死个人!” 没喝到酒的老崔有些郁闷,心道这媳妇如此彪悍,我家小儿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我那手下将崔尧缚在怀中,起初并无他想,只是想回来验个尸,查个原委。怎料二人贴的极近,再加上那人本就是个高手,耳力感知本就异于常人,竟无意间发现尧儿竟还有些心跳,只是间隔许久,弱不可闻。 那人感知到以后,也是大吃一惊,催着马力跑了回来,将事情禀告给我。我当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夜召集人手合力救治,终于在三日后,才算将尧儿救活!” 众人听到此处都有些被惊呆了,没想到里面还有如此的曲折。连崔尧都有了几分代入感,心道我这前任也够命运多舛的。生生死死的这么刺激。 “三日后,我那泼辣的老婆子,也觉察到蹊跷,秘密的将王家的供奉拘了起来,但无论怎么拷打也撬不出来半个字。要我说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无论别人怎么称道她行事果断也好,亲善大方也罢,无非是私宅里窝里横的勾当,上不得台面。整日里思量着整整这个,敲打敲打那个,了不起将看不顺眼的人沉塘了事,事情还做的一点都不干净,愣是把自己亲儿子吓出了个好歹。 老夫不一样,老夫直接找上了王家家主,直言你闺女做的破事,事发了。想了结的话,马上将你家那供奉的全族老小都交给老夫,若不然我当即就带着整个崔氏直接向李二投诚,你就看着办吧,不怕死就鱼死网破,他王家多少黑料老夫都知道,为了一个闺女实在犯不上。 于是老王也不矫情,直接把那供奉一家二十三口,统统交给了老夫。” 老崔说到这里,得意的不行,又抢下一盏酒,滋溜一口咽了进去,没有给儿媳半点机会。 “老夫也没有枉造杀孽,只是提着他小孙子的虎头帽问那老儿,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明说了,就是死你一个,若不然,全家只得整整齐齐的上路了。 那老头多硬气的一个人?扛了那么久的拷打,却抵不过王家家主的出卖,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坦白了。 原是我那大儿媳眼见二房有了嫡子,自家丈夫又整日念叨着家主之位不保,于是做下了蠢事。她命这老儿给我孙子下毒,可是这老儿也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怕因果太大,于是将下毒改成了三日龟息散。” 第73章 缘来吾非逆旅人 “三日龟息散?” 崔庭旭不解的插嘴道:“这是何物?我怎么从未听闻过?”后边聚精会神的一家老小也都眼巴巴的看着老头,同样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崔昊摇摇头:“我以前也从未听闻过此物,听那供奉言说,乃是他家祖上有一奇人,擅制各种奇怪药物,什么阿片、乙迷、肾上腺之类听不懂的名字,总之名噪一时,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暴毙,只留下了一堆用途不明的东西。他家也是靠那人的一些遗物、书籍混了个供奉,时代安逸。 那三日龟息散也是他家祖传的东西,那人用过不少次,都能将人陷入假死的状态。只是有时能救回来,有时直接就没了,也没个准数。那人估计想的是,反正要说毒死,也确实是毒死了,最起码看着栩栩如生。若说是他下的毒手,进棺材的时候可还没死透呢,你们若是弄不明白,最后活活被困死在棺材里,与他可没关系,阎王那里也不能记他一笔。 老夫后来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这人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大便?若说他胆子大吧?杀个人都磨磨唧唧,若说他胆子小?可他连鬼神都敢耍。只能说玩毒之人都把自己脑子玩坏了,常人无法理解。” 崔夫人不关心那人究竟是何下场,只是不停的追问:“后来呢,我儿不是就活了吗?怎地一直不见你们送回来?” 崔昊有些尴尬,默默的喝完碗中酒,继续往下说道:“后来,我将崔尧亲自带在身边抚养,只是你们也知道老夫耐不住性子,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干净,怎么能天天带孩子呢?庭旭我都没带过一天,何况孙子? 那王家供奉当晚就死了,被我活活闷死,挂在了横梁之上,老婆子以为那人是畏罪自杀,也没当回事,趁夜黑风高之时将人栽进了池塘中,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怎么老往那个地方埋人,也不知道换个地方。 后来那一家老小我也没有下了死手,夺了他们的财产,扔到了边境。但老夫终是漏算了一点,没想到一时好心,竟酿成大错!” 说罢,崔昊对身后的平庸汉子说道:“老夫讲的口干的不行,将那二人带上来吧!正好由他接着说说!” 那汉子也不废话,将手中的绳索一拉,就将那二人带到身前,使了个巧劲,就把二人推到了众人中间。 当二人被摘掉口中麻核之后,那小儿率先开口:“爷爷,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我是崔得健,我是你的亲孙子呀,爷爷快看看我!”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一阵怪异,这不是原先崔尧在族谱上的名字吗?这小儿怎么也叫崔得健?还叫崔老家主爷爷?莫不是他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如今都有了孙子辈?只是为何不取个其他的名字,偏要用一死人的名讳? 那老者却一阵筛糠,身体抖得都快闪出残影来了。 崔昊好整以暇的说道:“说吧,不说的话你知道后果,你家人都在边境何处,我可是掌握的一清二楚。” 此人哆嗦着说道:“老爷,你后边的小儿才是假的,公子真的是亲孙子,你不要糊涂!” 崔昊被气乐了,朝崔尧招招手,让他过来,然后站起身来,拉过崔庭旭,三人站成一排。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才是一家三代,你莫非欺我老糊涂不成?” 众人都看了过去,只见三人站在一起,活脱脱的像是一个人似的,一个老年版、一个中年版,一个幼年版的血脉标准案例。 再看看那跪着求饶的小儿,身材矮小,面色蜡黄,头发还有些诡异的卷曲,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崔家人。 崔昊笑道:“你们说说,我夫人有胡人血统吗?” 众人摇头,世家嫡小姐出身的人,怎会有胡人血统,又不是那脏烂的皇室…… 崔昊又问:“碧君,你家祖上可有胡人血脉?” 崔夫人此刻被弄的有些糊涂,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不曾有,我家门楣虽不高,也不曾有过胡人血脉。” 那老儿见此,吭哧半天:“许是返祖呢?” 崔昊上前一脚,旋即骂道:“返你姥姥,再怎么返祖也都是我华夏血统,白面黑瞳,墨发直披。你告诉我,你身前这野种吊毛一般的毛发从何而来?” 崔昊骂完,又对那平庸汉子说道:“无面,你将昨夜听到的对话给我重复一遍。” 崔无面领命称是,然后竟从他口中说出了两种声音来,而那声音的主人正是地上跪着的一老一少。 “爷爷,你说那死鬼真的回来了?我却不怎么相信,或许又是冒名顶替的吧?以前那个蠢妇也不是没有闹过笑话。 不好说,这次听闻已经验明正身了,好像就是六年前诡异消失的那个妖童。 爷爷,你老说诡异消失,诡异消失的,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 …… 崔无面半天无声。崔昊有些不耐烦,说道:“让你重复,你就重复一下对话就好,没必要连他沉默了多久,也要复刻,真是死脑筋。” 崔无面有些尴尬的回答:“好的,老爷,你让我调整一下节奏,脑子被你说的有些乱。” 众人也是无语,这人怎么这样,刚才还以为他是在吊人胃口呢。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那一日,我走在河边,突然之间恍惚了一下,就见那妖童身上冒出红光,转眼就换了人间,周围光陆怪离。我一时大为恐惧,就想逃跑,只是那妖童怎么也拖不动了,我只好将他扔下逃跑。 然后呢?爷爷,你跑掉了吗? 跑掉了,我将那妖童扔下之后,身上就不再沉重,随后我撒腿就跑,在那个妖童身上的红光散去之前,我一头又钻回了人间,如今想来还是后怕不已。 ·爷爷,你还记得当初是去到什么地方了吗?你只说恐怖,却从未细说过那里的情况。 那地方绝非善地,我见到路上奔跑着钢铁妖魔横冲直撞,那妖魔的宫殿处处耸立,只怕有几十丈高,我鼻子中也闻到刺鼻的气味。放眼望去,我的视线竟穿不透三十丈,一到远处就迷雾重重,像是生了大雾一般,但那绝非普通雾气,颜色昏黄,闻之欲呕。 爷爷,是……是地狱吗? 我也不清楚,只是临走前,我看到我站在一处低矮的庭院之外,上面写的三个大字,我却是认得。 什么字? 福利院!那三个字却是人间文字,不似旁边的一些文字缺肢少干。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将你买了下来,你与他小时颇像,只是你怎地越长越抽象了?眼见老爷最近都开始怀疑我了。 那怎么办?跑吗?爷爷! 再等等,再等等,我心下乱的很。” 崔无面切换回正常声音:“然后我就将他二人擒住拿下,带了回来。” 崔尧此时愣在了原地,心下乱的很,乱的很。 第74章 手起刀落诛家贼 崔尧心下乱的很,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一个鱼目混珠之人,初来乍到一直带着小心谨慎,生怕有人冒出来,指着他说,你这个卑鄙之人竟敢冒名顶替。 后来熟悉之后,言语也逐渐放肆,究其根底,也不过是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想到这么美的事,混过一天算一天,已经混了好几个月,怎么也不算亏了。说白了就是屌丝行为逻辑作祟,一直有种占便宜的心思,如今便宜占够了,又想着肆意一些。 谁知今日听闻的消息,将他以前所思所想的所有认知全部推翻,原来我不是什么光阴之逆旅,百代之过客,我就是我!想到此处,崔尧脑中突然蹦出一句佛家偈语: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院中无人注意此时怪异的崔尧,目光都在崔昊身上集中。只见崔昊带着鄙夷说道:“莫要拿这些哄孩子的话骗我了,老实交代,我看你到底有什么话说!” 那老汉此时见事情已经败露,也不再挣扎,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起来。 “当年我兄长被老爷处死之后,族中也只有我一人有公子身上毒药的解法。小公子身上的龟息散副作用极大,醒过来之后不算大好,那药物有些成瘾性,须步步为营,慢慢戒断。所以我靠着戒断之法,留在了公子身边,没有去那苦寒之地。 当时我估算过,解掉小公子身上的毒瘾大概需要一年时间,我谎称需要五六年时间才能彻底完好。于是老爷一时之间不能将小公子归还,只得养在身边。” 崔昊无奈的插言:“我当时还有些遮丑的心思,不想让你兄弟二人反目成仇,闹得家宅不宁,如今想来当时若是把毒娃娃直接交还了你,或许也没有以后的事了。” 崔庭旭心下也是一阵茫然,若是当时真的接回来一个毒娃娃,将那些阴私之事挑破了脓疮,那恐怕如今…… 晃晃脑袋,不敢想象。 想来父亲可能也是好心,将崔尧完全治好之后再送回来,只是崔尧怎么自己从野外回来了?难道那老儿没有胡说,崔尧真的是从妖怪窝里跑回来的? 那老汉见众人不再说话,于是接着说道:“小人绝对没有存着害小公子的心思,也是那日事发突然,小公子离奇失踪之后,我才慌乱的从人市上挑了一个外形相似的弃婴,以此蒙蔽众人。 万幸老爷略微有些眼拙,未能及时发现,这才让小人逃过一劫。 这些年,我一直谎称余毒未消,才导致小公子越长越偏,老爷也并未见疑,所以我才越发安定了下来。” 崔昊面色通红,想着这些年被这老杂毛耍的团团转,气就不打一处来,陡然抽刀问道:“你老实对我说,当年把尧儿扔到哪里了?莫要拿你那套奇谈怪论敷衍老夫,今日不说个清楚,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那老汉面色惨白,言语颤抖的说道:“我今日还有活路吗?无论如何也是一死罢了,何必再骗你?正主眼下也在,你问下不就知道了?” 崔尧见提到他,出于自保,也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脸迷茫的看着老汉,仿佛他在说胡话。 那老汉惨笑一声,自顾自的说道:“,三个月前,老爷听闻小公子已然自己归府,心下不解,于是走了一趟。” 崔昊自己说道:“老夫当然要去看看,我寻思我这孙子一直养在别院,怎地又冒出来一个?当时也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去看看儿媳是不是又做什么蠢事了。哪知道,只一眼,老夫就认定,原来做蠢事的一直是老夫自己!” 说着老头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克制,扇得甚是用力,连鼻血都打了出来。 “我远远看着,只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他妈才是我的亲孙子,老子费劲巴拉养的六年的竟不知道是哪的野种!我还想着等孩子身上的毒解干净了,往临清一送,让儿子儿媳跪在我面前狠狠地磕几个响头,如此也好将家中灾厄解除。哪知道我自己才是个大笑话,哈哈哈,谁他妈能有老夫惨?老匹夫,继续说,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说辞!” 那老汉自知生还无望,于是眼巴巴的看着崔昊说道:“我那些家人呢?可否放他们一命?” 崔昊拍拍胸脯说道:“我的为人你还不放心?六年前我都没杀,如今会因为你破解?说吧。” 那老汉心里有了些寄托,又说道:“老爷回来之后就阴晴不定,想来是对我起了疑心,这小儿也越长越不像崔家人,我这才害了怕,鼓动着这小儿随我一起逃跑。随后就被这位壮士拿下,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包括刚才壮士模仿我与小公子的对话,都是真的不能再真,没有一句谎言!” 崔昊恼羞成怒,手起刀落就将那老汉的头颅斩落,随后又看向了经常相伴膝下的‘孙子’,阴恻恻的说道:“你还有何话说,莫要再说是我孙子这种鬼话,你自己看看你什么模样,我可消受不起。” 那小儿被溅了半脸鲜血,吓得涕泪横流,哭喊到:“爷爷,你养了我六年,怎地也该有些感情,你就当养只狗也该留我一命!莫要杀我,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崔昊抹了抹刀,说道:“我这六年来,对你有多亲,此时就对你有多恨!我本不该杀你,可你自己说说,你是何时知道自己不是我亲孙子的?” 那孩子战战兢兢的说道:“我一直不信的,只是那老仆一直蛊惑于我,孙子才信了他的鬼话,爷爷,你信我呀!” “如此说来,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一直瞒着我?说!!!” “……孙儿记得您曾经玩笑的对我说过,以后偌大的崔氏都由我来继承,孙儿舍不得崔家,这才鬼迷心窍,没有坦白!孙儿对崔氏一片真心!!天日可鉴!” “天日可鉴?老夫就让你的真心见见天日!!!”说罢,眼角似有泪水流出,手中刀却丝毫没有犹豫,一刀斩下,干脆利落,一如崔昊这一辈子的人生,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斩罢,一把将一旁吐得一塌糊涂的崔尧拉在身前,说道:“尧儿,老夫这一辈子,谁也不曾亏欠,不欠父母,奉养终老!不欠老婆,即使她与我有杀子之仇!我也不曾报复。不欠儿子,大儿早早将家主之位给了他,小儿将万贯家财悉数赠予。唯独欠了你,今日老夫把话放到这,你要如何了断,老夫都接着。只是事后不得再在家里兴风作浪!闹得家宅不宁!” 见崔夫人欲有话说,直接提刀逼退:“碧君你退下,此事现如今是我们爷俩的事,你少来掺和!你的仇,你夫君早就替你报了,眼下你没资格对老夫说三道四!” 见崔尧面色惨白,显然刚才之事对他冲击有些大,此事却是崔昊故意为之,于是借着势说道:“这样可好?”说罢将刀子猛然插入自己大腿之上,面容抽搐,却又强装平和的说道:“尧儿可满意?不满老夫再来一刀!” 说罢,举刀又起,只是还未落下,就被崔尧将刀子握在手中,崔昊动作并未作假,力量也不小,猛然间阻止,崔尧手掌中都渗出鲜血来了。 崔夫人尖叫一声,就抢下崔尧,抱在怀中心疼不已。 崔昊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我的乖孙,舍不得爷爷受伤是吧?那你就算是原谅爷爷啦!以后也不许找你大伯、伯母的麻烦!知道吗!小子!” 说罢又邦邦磕了两个响头:“有始有终,今日这场道歉,老夫算是做完了!那个谁?无面、无颜,快过来,老夫站不起来了,扶一下不会吗?木头桩子!” “等一下!公公还请说明,我的什么仇被我夫君报了?我怎么听不明白!今日都说了那么多,不妨把话全讲透了!” 包扎好崔尧的手掌之后,崔夫人又在穷追不舍。 崔昊被二位随从扶起来后,面色惨然的说道:“也罢,今日脸已经都踩到底下了,不妨说个清楚,我那大儿后来一直不见有后,我在崔尧出生之后,一直难以安心,也颇为记挂。 后来延请了一位宫中太医,为我儿诊治。当时那太医说是并无大碍,只是精虫太少,难以成活罢了,调养一下就会好转。等我儿走后,才对我道了实情,原来我儿从小受了惊吓,落下了病根,见到女人就哆嗦,根本就难以成行。你那大嫂,活活守了二十年的活寡!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众人一下子就从刚才的血腥场面跳转了出来,连静宜都忘了身边的尸体,双眼写着好奇:什么什么? 崔夫人迟疑的说道:“那大嫂的嫡子,崔得霖是……?” “哈哈哈哈,那就要问你旁边那个坏种了!你且问他是怎么回事吧!” 第75章 悍匪淫贼河东狮 “老不修!你不要挑唆我夫妻二人的关系,我家庭旭没那个胆子做那苟且之事,更何况你前言不搭后语,方才还说我大嫂是个黄花大闺女,后面又将霖儿算在我夫君头上!真真是毫无长辈模样!” 崔昊哈哈大笑:“你能如此信任我家臭小子,也是好事一桩,但愿你们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别绷着脸,这句是真心的!算是老夫对你们的祝福吧!” 说罢又朝着二位随从说道:“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眼力劲?两具尸体摆在这里很好看吗?还不快处理了去!” 那一直没有说话的崔无颜吭哧了半天说道:“老爷,我刚才观望了一下,这座别院没有池塘,属下不知道该埋在哪里。” …… …… 崔昊沉吟了一会,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就说不能女人掌家吧?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崔庭旭夫妻二人一脸迷惑,不知道这事和女人掌家有什么关系。 崔昊继续发着脾气:“你他娘的榆木脑袋!谁告诉你毁尸灭迹就只能埋个池塘里的?是花园不能埋还是树下不能埋?现在的年轻人脑子一点不转!想当年我们这一代横行天下的时候若是都是像你们这样的死脑筋,早就被人玩死了! 老夫告诉你,平日里没事多养两条狗,再有不好处理的尸身你能不能给狗加个餐,改善一下伙食?要么开个灯油铺子,闲的时候还能熬成灯油,卖出去不好吗?一点都不会精打细算。 再或者你和谁有仇,将那尸身的面目手脚处理一下,扔进别人院子不会吗?再不济,你零敲碎打的卖给官道上开黑店的人,再找个人带官府的鹰犬一锅端了,不是又有一笔赏金到手?天天就知道栽池塘,养荷花!老夫的院子一到夏天,苍蝇乌央乌央的,老夫自己都不敢单独去钓鱼!一群生瓜蛋子!” 崔尧一家老小在一旁目瞪口呆,叹为观止!被这老头的彪悍发言震惊的无所适从。 崔尧心道,莫非这就是门阀世家的底蕴?这老派世家子都是这么生猛的吗? 此时从月亮门后哆哆嗦嗦的钻出一个身影,弱弱的说道:“花园后边有个暗门,里面通着一个暗道,暗道底下有个大坑,原是挖偏了路径空出了一大块,用来处理那两人正好!” 崔昊猛然抬头,然后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身后二人就站起身来,活动着手脚。 崔庭旭却看懂了他爹的用意,连忙站起身来说道:“父亲不要草木皆兵,那是自家兄弟,与我是过命的交情!” 崔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你说过命就过命?拿什么证明?” 崔庭旭亮出胳膊,露出一把疤痕说道:“这是我在宗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收下的家臣,血脉交融做不得假!” 陈枫也亮出胳膊,露出疤痕,只是他看上去有些疑惑,遂问道:“你当时划破老子手臂的时候不是说的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吗?怎么这会儿老子成了你家臣了?” 崔尧在一旁插嘴:“陈叔,你不是一直以崔氏家臣自居吗?怎么今天又反口了?” 陈枫急眼道:“那是你爹那个坏种说,如果要想在崔氏待的自在些,平时就以家臣自称,还能从宗族那里混一分薪俸……哦!!崔二郎呀崔二郎!你他娘的是真坏呀!”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说不出来的陈枫,此刻只感觉崔庭旭这厮好像弄了一个大套子把自己装进去了。 崔昊不管二人的小动作,只要是家臣就无碍。别管真的假的,只要有这么个仪式,他就有九成不会出卖家主,倒不是说崔昊多相信人性,他只是相信礼教而已。 为何老王将医者一家卖了个干干净净,那些人却不暗地里报复呢?因为礼教就是这样约定成俗的,老王身为家主,有义务世世代代养着那一家子。当然,若是没用了抛出去顶缸也莫要怪老王,因为身为附庸的个人或者小家族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谁叫你们吃人家大米了?若是反口咬了主人,怕是在这世间再无容身之处。 这就是封建礼教的普世价值观。当然,所谓家臣之说,在门阀日益稀少的情况下已经越发少见,可是普通的豪门勋贵做的更加露骨,人家家里压根没有家臣之说,有的只是奴仆、侍婢,大概他们觉得有这些就够了,左右就是喂口饭吃,给两个大子儿就打发了,干嘛要弄什么家臣,世代享受供奉?嫌自己钱多吗? 崔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行了,行了,我看这位家臣就挺好,一点也不死板,你叫什么来着?” 陈枫知道刚才躲过一劫,也不再纠结崔庭旭坑他之事,拱手道:“老家主,在下陈枫,与庭旭乃是在八年前在塞外结识。当时他陷于马匪之手,还是我使了钱将他赎出来的。当时在下可是散尽家财,庭旭言说一时还不了我,让我随他左右,慢慢归还。这两年我从他身上陆陆续续也拿回来小一千贯,剩下的老家主是不是……” 崔昊看着眼前涎着脸的陈枫,也是一阵头疼,这都是什么玩意? 崔庭旭也扳着指头算了半天,突然察觉不对,遂说道:“我给你的,加上你的俸禄,不是早就够了吗?怎地才一千贯?” 陈枫鄙夷的看着他:“俸禄能算数吗?那是我的血汗钱!我这几年没给你看家护院吗?你也好意思拿俸禄平账,你怎地说的出口?” 崔庭旭到底还是脸皮薄,让兄弟说的哑口无言,然后又发现了盲点:“如果不算俸禄,那才五百贯,你怎么算到一千的?” 陈枫丝毫不脸红的说道:“我这几年卖你的春宫图也卖了小五百贯,兄弟也不占你便宜!怎么样,我就是这般磊落的汉子!” 崔庭旭突然觉得家中有贼出没,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卖了多少幅?” 陈枫算了算,说道:“十几幅总是有的,你别说那些破画还挺值钱。” 崔庭旭感觉气往上顶,开口骂道:“十几幅你就卖五百贯?老子一幅精品怎么不得卖一百贯?你这是在败坏我的行情!” “也不是整整五百,我帮你卖画,不得从中间挣些牙钱?咱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我的那一半归我,你的那一半算你还的账。” “你踏马偷卖我的画,还他妈好意思抽我的水?以前咱俩出去浪荡,哪次不是我付的花账?”、 “你不能光说那个,完事买桔子的钱可是我出的!” “老子就是点几个歌姬,听听小曲,哪里用的着什么破桔子?主要不还是你用吗?” “诶诶诶!说这个可就没意思了,去年洞庭湖那次,你带着两个歌姬可是消失了一晚上,甭踏马给我装什么柳下惠!” “你放屁,我那是看她们可怜,帮她们赎了身放她们回家,你少在这血口喷人!” “诶哟!放她们回家,说的真好听,既然做好事,干嘛要留人家一夜,还一次两个!我都替你臊得慌!我都知道背着人,每次也只点一个!” “就你还背着人?前年西湖边上,你还找了个半掩门,都他妈把我看傻了,那人得有四十吧?你喜的都能看见嗓子眼了!我家尧儿喜欢老妇说不得就是让你给带坏的!” “嘿!老妇怎么了?年纪大知道疼人!哪像你,天天就知道围着那些个小屁孩,年纪也就跟你闺女一般大,都像个带鱼似的,你也不嫌害臊,你都三十了!!!要点脸吧……” 崔昊看着二人的互相揭短,也彻底放下了戒心,这他妈不是狐朋狗友,狗都不信。 崔尧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母亲,见她有提刀的冲动,赶忙将身边的刀踢走。踢走后又怕母亲憋的难受,将爷爷背后的马鞭悄悄塞给了母亲。做完这些,崔尧才长出一口气,心道我又是担心父亲没了命,又担心母亲气出病。 左右为难呀!还好我机智,这下父亲死不了了!我可真是个孝顺的机灵鬼! 就在二人如斗鸡一般的对峙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大喊,响彻庭院!竟然还有些回声,崔尧心道,母亲的肺活量好强大! “崔庭旭,你今日给我说个清楚!我还道你是个好好先生!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娘看走了眼!今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房家的家法!淫贼!拿命来!!” 第76章 老姜训教嫩韭菜 崔庭旭与夫人你追我逃,一个想要跑,却跑不掉,一个挥着鞭,力道还不小。 陈枫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崔昊嫌弃的看着陈枫,说道:“你不是要带着他们去埋尸吗?还杵在这干什么?再等一会就臭了!” 陈枫见老头也不喊打喊杀了,狗腿子的上前攀问:“老家主,那我剩下的那些欠款,您是不是给庭旭给了?” 崔昊大气的说道:“不都有一千贯了?庭旭还差你多少?说罢,剩下我替他出了。” 陈枫大喜,说道:“还余两千贯,老家主就是大气,在下喜欢铜子,还请老家主给现钱就好。” 崔昊白眼一翻,遂说道:“你不是要去埋尸吗?无颜、无面,快随他去,你看这事闹得,动作快点!” 陈枫追问:“我那钱……” “冤有头,债有主,关老夫屁事,还不快去!\" 陈枫只得悻悻离去干活,招呼着二位随从一起处理首尾去了。 崔昊解开布袋,将胡子掏出来捋了捋,看着院中充满活力的儿子、儿媳,心中满是快慰。少顷,他对崔尧招了下手,将崔尧拉到跟前,慈祥的说道:“尧儿,你看,你父母皆是不着调的性子,跟着这些虫豸怎么能搞好世家?不如跟着我过吧。我过去几年已经偷偷给你安排好了班底,保证你生活滋润,而且无人打扰。最重要的是不为人知,谁也找不到你,到时若是一旦门阀世家中有个万一,你也可将崔家重新开枝散叶,你看好吗?” 崔尧盯着眼前的爷爷说道:“所以爷爷一直未将刚才那个孩子还给父母,不仅仅是因为治病吗?而是爷爷本来就没打算还给他们吧!” 崔昊听到崔尧的话不惊反喜,笑呵呵的说道:“尧儿,不妨把话说明白些,爷爷爱听!” 崔尧回想起自己从前的猜测,与如今爷爷刚才的话互相印证一番,径自开口:“大伯是幌子是吗?爷爷以及整个崔氏也是幌子对吗?都是树在明面上丢给皇室打击的靶子,我说的可对?” 崔昊摇摇头,又笑着说道:“你这小儿,倒是居安思危,只是想的有些太过了,你刚才所说的都是明面上的清河崔氏,不能以幌子来概括。不过你的思路方向没有大错,只是有些偏激了。来来来,坐好,你小子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爷爷详细给你说说罢,至于你父亲那个又蠢又坏的货色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崔尧默默分析着,并未出言,此时他着实有些好奇老人到底布的什么局。 “我清河崔氏作为当世仅存的七大门阀之一,历经多朝,延续到现在差不多已有千年……” 崔尧人不知打断,说道:“爷爷,你是不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呀?从魏晋开始往下数,撑死最多四百年,前面的六百年是怎么编出来的?” 崔昊哂笑:“好个不学无术的小儿,你连自家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吗?你爹该打!” 说罢,又对着院中活动的二人喊道:“碧君,你晚上没吃饱吗?看我儿躲的多快!用些气力呀,啧啧啧,这一鞭子准!” 挑拨完儿媳后,又对着崔尧说道:“我崔氏源自姜姓,因以封地崔邑而受姓崔氏,西汉时老祖崔业定居于清河郡东武城县,而后遂称‘清河东武城人’。 汉末时我崔氏崛起为关东望族 ,魏晋时期冠冕相袭,南北朝时进入鼎盛时期,并在北朝初年达到极盛,北魏孝文帝时入“卢崔郑王”四姓高门;本朝位列“七姓十家” ,簪缨世代,与博陵崔氏、范阳卢氏并称为“崔卢”,在我大唐乃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顶级门阀! 要说起来,齐太公才是我崔氏的源头,齐丁公的嫡子季子将继承权让给了齐乙公,以崔为采邑,于此终老,有子穆伯,后世便以崔为氏。小子以后莫要再胡说一气,没的辱没了自家的门楣!” 崔尧低头表示受教,心道自己确实把崔氏想的太浅薄了些,原来自己祖宗是姜子牙,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封神榜。 “我崔氏连绵已久,开枝散叶,并不是仅仅清河崔才代表崔氏,清河大房就是我们这一脉,你大伯,你爹,还有你都是这一支。 除此之外,左近还有一支清河小房、清河青州房,稍远些,许州鄢陵房、郑州崔氏、南祖崔氏,这些明面上的崔姓大族都是我族的支脉。你说说,我崔氏用的着你另辟蹊径? 此外,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崔氏家族,琼州府崔氏、新罗崔氏、乃至琉球崔氏哪一个不是我族世代布局的?包括前些年远渡重洋去那劳什子美洲的,也有大把我崔氏的族人。只是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只怕都喂了巨鱼。” 崔尧心下诧异,这个家族这么庞大吗?只是为何有好多都名不见经传呢?于是问道:“爷爷,这族人都分的那么散,还有凝聚力吗?既然我崔氏如此之大,那其他氏族呢?是不是也是如我家这般千丝万缕呢?” 崔昊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其他氏族暗地里有什么布置,我且不清楚。只是我能肯定,如此开枝散叶的只有我崔氏是这样。有的家族重心不在开枝散叶上,比如太原王、陇西李,这两家一门心思的就是要执掌天下,家族中人唯恐不凝聚,整日里就知道聚在一起,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你看那李渊,再看看王世充,都是一路货色。只不过一个命好,一个命歹罢了。 有的一门心思就放在商贾之上,如那荥阳郑、赵郡李。堂堂世家弄得自己满身铜臭,生怕那坐在高位的人不眼红,当成猪羊给宰了。 范阳卢与博陵崔还好些,比较注重诗礼传家,一心铺在文华领域,整日里咬文嚼字,翻弄故纸堆,一副酸臭模样,让人见之不喜。但是,除了孔夫子那一家子对他们把持文坛有些意见,其他人与那两家也没什么冲突。” 崔尧听了半天还是没搞懂第一个问题,于是追问:“那我们家呢,好像什么也不出彩呀!人那么多,也没什么凝聚力,朝堂上也没什么人。凭什么是五姓七望之一?” 崔昊笑了笑:“你还是没有明白,我清河崔的传承路线是什么,要什么凝聚力?人多就是最大的势力,别人活着总是想独占鳌头,我家的人活着,呵呵,就只是为了活着。只要活的人够多,传的就够长远。我崔氏的目标就是万代传家,不拘好坏!” 崔尧脑子里乱乱的,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养鸡场里的鸡还有遍布全球的蝗虫、老鼠。我家祖宗的思路够清奇的,根本不在乎高度,只要足够广就行了。于是又问回最初的问题。 “爷爷,可你说的这些,与你方才对我的安排有什么关系?既然不需要我作为隐藏的火种,为什么还要我隐姓埋名另起炉灶呢?” 崔昊直言:“我们崔氏人多归人多,可是那些劳什子姓崔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大家共有一个祖宗很了不起吗?出了五服谁还认识谁?我说你有慧根不是说你要成为崔氏的火种,崔氏那么多人,老子操心的过来吗?你是庭旭的种,是我崔昊的嫡亲孙子,我辛苦准备的那么多资源,自然是为我崔昊延续血脉,甭把自己想的那么伟大,老子就是为了我这个小家连绵不断,其他姓崔的,我管他去死!” 第77章 思路转变辟新途 崔尧实在觉得有些汗颜,他猜对了目的,却把过程想的过于崇高,原来老爷爷这一切说白了不过就是为了给孙子留些家产,顺便隐匿的保护起来罢了。 崔尧继续问道:“那为何是我呀?我原先想的游历于外的人应该是我父亲才对,我这么小,您是怎么看出来我能担当大任的?” 崔昊拧拧他的小脸:“就你还担当大任?老夫没看出来啊?选你是自然是因为,你是我最清楚明白的嫡亲孙子呀,还能是因为什么?” 崔尧有些郁闷:“那大伯家的那个,照你说的,不也是您的嫡亲孙子,我的‘亲’堂弟吗?为何他不行?” 崔昊奇怪道:“我总得留个人做家主吧?都他妈隐在幕后,不就没人打理这个家了吗?你这小子,刚才还夸你聪明,没想到如此愚笨。” 崔尧不服:“那我父亲呢?” 崔昊想了想道:“你父亲我看了三十年,一则他已经有爵位在身,多少是有些名头,难以隐匿。二来他只爱耍些小聪明,而且并不高明,也就能哄哄你祖母、大伯那些庸人罢了,碰上真正的聪明人,他躲不过。 我自小教育他要广交天下朋友,行万里路,可他都干了些什么?一路寻花问柳,浪荡浮行,所交之人不是花魁歌姬,就是游侠商贾,一个上台面的人都没有。所以他就是个天生的富贵闲人,做不得那些长久之事。” 崔尧有些促狭的问道:“爷爷,你就肯定我一定能行?我估计你是看走眼了!” 崔昊戏谑:“老夫这对招子从来没有走过眼,你从小失踪,六年来无一人知道你在何处,世家不知,皇室亦不知。若是有一天,不论是世家门阀还是皇亲国戚与我崔氏起了火并,任谁也不会知道我崔氏还有一个嫡系血脉逍遥在外。如此,岂不是敌明我暗,万一倾覆,我崔昊也还可世代绵延?” 崔尧盯着爷爷的眼睛说道:“爷爷,你的消息有些滞后了。前日如果你就来此的话,你说的一切都能实现。只是如今恐怕是有些妄想了。” 崔昊眼睛一眯:“怎地,你不愿?我清河崔氏近千年以来,积攒的三成底蕴都可给你,如此大的诱惑,你会不愿?” 崔尧无奈的笑了,那是我不愿吗?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 “爷爷,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乃是:大唐发展管理委员会委员,大唐从九品下,领衔登仕郎;大唐陛下嫡女,封号新城公主未婚夫婿,驸马都尉;大唐上将军、鄂国公尉迟敬德亲传弟子。以上这些就是我崔氏嫡脉二房嫡长子崔尧是也。” 崔尧眼见得爷爷崔昊眼中开始冒起了蚊香圈,迷迷瞪瞪的一点都不似刚才精明。 吓到了吧,老登? 崔昊沉吟了半晌,方才艰难的说道:“这是这两天发生的事?就这么两天你就折腾出这么多事?我自接到伯安的传书,一刻都没停,你就弄出这么多事?” 崔尧有些不好意思:“也没那么快啦,说实话我也不怎么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些事都是上赶着找我的,可不是我爱生事。” “那你还要我夸夸你吗?” 崔尧忙表示不用,又说道:“那如今我肯定不能完成您老的计划了,不如让我爹再生一个?我看您身子骨也挺好,估计能等到我弟弟长大那一天!” 崔昊不理会崔尧在一旁说风凉话,独自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开口叫道:“行了,碧君,饶你夫君一次吧,我有话问他 。” 跑了半天的崔夫人也累的不行,顺势给了公公一个面子,将马鞭丢在地上,气哼哼的回房休息去了,崔庭旭也得以喘息一下,像个乞丐一般挨着崔尧坐了下来。 崔尧看向父亲,只见父亲的衣衫裂痕密布,后背上隐隐有几条血痕,还在没有破皮,看来母亲还挺有分寸,父亲脸上、手上也没被鞭子照顾到,这也说明母亲没有气到失心疯,只是给父亲长长记性罢了。 大姐,大郎二郎见没有热闹看了,也纷纷上前行礼告退,回去打麻将去了。 转眼间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三个姓崔的老中小登,崔庭旭看看挑唆夫人打自己的爹,再看看给夫人递鞭子的儿子。顿时感觉这家没法待了,遂赌气的说道:“爹,你到底有何话要说,若是没事的话,我就早早回去休息了!” 崔昊看看儿子,略带好奇的问道:“你今晚上还能回去?碧君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 …… “你干嘛~~~从你进来以后就没好事,又是磕头,又是剁人,说是来解决内部恩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来让我妻离子散的,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您是一点分寸也没有啊?” 崔昊浑不顾儿子的抱怨,自顾自的说道:“老夫行走半生,到老也就悟出一个道理,就是有话直说。有什么事照直了说就好,藏来藏去的,到最后惹的身遭到处都是荆棘,进不得,退不得,如陷囚笼,横生祸端。话说出来就好,管他好事屁事,坦白了,就是两个人的事,怎么处置,也好有个余地。你若遮遮掩掩,到时候让人从他处得知,就莫怪人家使手段了。” 崔庭旭心性通明,哪能不知道老爹在说什么?直接就驳斥道:“碧君与我娘不同,没有那么多狠毒手段,别看她下手狠,心心地却是不坏。” 崔昊幽幽的说:“你娘刚嫁过来的时候,比你老婆可善多了……后来不还是一手荷塘栽人术,耍的出神入化?” 二人说完,都是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尧思量道,爷爷这境界很高呀,若是在后世也能出去装个神棍,上个情感节目什么的。 崔昊很快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对崔庭旭说道:“你莫要想其他了,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与我说一遍!” 崔庭旭扭扭屁股,不想搭理老爹,却被老爹反手抽在背上,┗|`o′|┛ 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 “你干嘛~~~~” “磨叽什么?此事很重要,快说,老夫没工夫陪你瞎耽误功夫!” 委屈的崔庭旭受不得父亲的威逼,只得一五一十的将这几日的发生的事,统统说了一遍,包括房家的事,陛下反常的亲近,与不请自来的尉迟恭,甚至将在甘露殿崔尧与长孙无忌硬刚之事也从头到尾的说了出来。 听得崔尧在一旁一愣一愣的,这厮记忆力这么好吗?那为啥书本上的内容忘了个一干二净?天生学渣圣体吗? “你是说,李世民身体情况不大好,又急着安排尧儿的婚事?呵呵,这人果然没谱,为了一个嫡女,连8岁的娃娃都不放过,呸!” “爹,你的意思是也不看好是吧?我就说不好,可你儿媳和你孙子都喜的见眉不见眼的,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好的!” “放屁,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你个猪脑子,什么也看不懂,少在这掺和我孙子的事。” “怎么就是好事了?你刚才还骂他呢!” “骂他是因为他做事不讲究,可不管手段再怎么龌龊,对尧儿却是天大的好事!” “此话怎讲?” “李世民估计也就一两年了,急的话,估计年内就不在了!所以他才要着急的替闺女寻好买家,可如此一来,崔尧可就稳如泰山了,暂且不知道他为何要选崔尧,可是不管怎么说,崔尧这次都算是得着便宜了。 他生前一定要把婚事办了,还让崔尧有了官身,这一步是怕有什么动作殃及到这小子,这还就罢了。若是太子上位之后硬要办了他,这些也没屁用。关键的问题在于尉迟恭,他为何要将崔尧和尉迟恭绑在一起?” 崔庭旭两眼一抹黑,憨憨的问道:“为何?不就是看尧儿骨骼惊奇,找个弟子解解闷罢了!” 崔昊都气笑了:“你踏马趁早辞官吧,你就是个棒槌!天底下骨骼惊奇的人多的是,他尉迟恭为何不找别人?偏偏上赶着帮你提亲,又是搭人情,又是收徒弟的?这明显就是李世民的安排,你连这都看不明白,回去以后老老实实画你的春宫图去吧!” 崔庭旭懂了又好像没懂:“为何呀!” 崔昊看着这个棒槌,无奈的说道:“你管他为何呢?或许是这小子入了李世民的眼,或许是他闺女口味独特,爱他爱的发狂。不管为什么,总之人家这么做了,你就得要点脸,主动和人家搭上线。 有了公主护身,又有官身,最后再有老将兜底,这踏马是生怕崔尧有点什么事呀。如果不是崔尧长得实在像我,而不是他李家的大方脸,我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李家的种了。” “那就这么应下了?若是其他门阀有意见怎么办?” “你是不是分不清谁大谁小!世家门阀能量再大,手里没兵,就翻不出什么浪花,人家李家现在就在那个位置上坐着,你不上赶着巴结,你管他们说啥?冢中枯骨而已,老夫不屑与之为伍。” “可是咱家也是世家呀!如此出格,怕是将来会被孤立。” “你记住,咱们崔氏的首要目的就是活着,谁让咱们活着,谁就是朋友,谁若碍着咱们活着,谁就是敌人。如今敌我已然明了,你就赶快将那些同气连枝的屁话丢在脑后,骗傻子玩的东西,自己莫信。” “这……是不是太不讲道义了?” “有好处才讲道义,好处没了就尽快丢掉。道义这种低级的玩意,你可千万别奉为圭臬!利益才是永恒的,其他的都是扯淡。在这一点上,你甚至都不如你大哥看的明白!” 崔尧见爷爷越说越赤裸,赶忙插嘴:“如此,我就不算隐匿之人了吧?爷爷是不是尽早另做安排?” 崔昊想也没想,直接说道:“这还用安排吗?已经稳了的事干嘛还要多此一举,以后爷爷还是在你身上下重注,以后你就抱紧他李家的大腿。他让你干嘛就干嘛,做人家臣子就做的牢靠一点,莫要首鼠两端。哪怕以后他让你屠灭世家你也别犹豫!” 崔庭旭大惊:“这又是为何?用不着这么极端吧?” 崔昊得意的说道:“所谓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就算将来斗的你死我活,但总有一个鸡蛋是安稳的。以后我崔家可以高枕无忧了,记得让崔尧不要接触任何世家之人,要让他干干净净的,懂吗?” 第78章 因缘际会聚中秋 今日一大早,全家人都整整齐齐的爬了起来,不知不觉日子已经到了中秋。本来这一次全家出游的目的就是赶在中秋参加世家门阀内部的集会,只是这几日来走马观花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让众人有些目不暇接,险些就忘记了这次出行的目的。 崔昊一大早就坐在中堂,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等待着众人。老头收拾的利利索索,头发胡须整齐顺溜,好像是抹了某种油脂,模样一看就精神的很,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六十多的老汉。 众人陆陆续续的来到中堂,癔症些的,还有些搞不清楚今日为何要起个大早。 “咳咳,都有些精神,收拾停当我等马上出发。今日各家都会齐聚曲江池,虽说各位家主不会都来到此地,但据我得到的消息,太原老王与陇西李家的那个傀儡肯定要到。你们检查一下自己的仪表,无甚问题就出发吧。” 崔庭旭郁闷的抬头看看外面,太阳还不曾完全跳入空中,与大地还在拉拉扯扯,未曾分别,怎地我等就要这么早出门? “爹,是不是太早了?我等的计划是晚宴时才去,到时候推销一下麻将,顺便替静宜物色一下有无合适的小郎君。我算过两个时辰足够了。去这么早是要去做迎宾吗?” 崔昊自昨夜与孙子相认后,看着这个原本还算满意的儿子是越看越不顺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把世家集会看成什么了?路边的客栈吗?你想几时去就几时去?你踏马算是半个主人,你就干等着去混饭吃?败类!” 崔庭旭身上伤痕犹在,虽脸上无碍,心中却有一股闷气在滋生:“我算什么主人?去年我就坐在末席吃了一晚上,连个招呼都没人和我打一个,去那么早作甚?不怕撑死吗。” 崔昊看着这个颓废到极点的废物 ,气不打一处来:“你身为堂堂清河崔氏的国朝男爵,不想着办法在长安经营人脉,天天缩在临清家里做个废物。还妄想别人尊你敬你?人家认不认识你都两说,今日你全程跟着你爹,看看你爹是什么排场,丢人的玩意!” 崔尧见一大早爷爷就和父亲杠上了,也有些头痛,于是上前劝阻:“爷爷,少说两句吧,父亲只是懒散了些,并没有您说的那么不堪。孙儿也有些好奇,咱们不用过早饭再去吗?” 崔昊抱起崔尧笑眯眯的说道:“咱们也是主人,身为主人当然要在主场吃饭。咱家每年都是出了钱的,为何不去那里吃饭?须知能省则省,世家也要开源节流,你说是吧?” 好么,原来爷爷是为了省一顿饭钱,也不知道他这艰苦朴素的作风是从哪学的。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才在老家主的催促声中各自上马乘车,往曲江池去也。 …………………………………… 今日乃中秋佳节,乃国朝法定的假期。昨日晚间几乎所有的衙门都封了文书,停了运作。所以今日不上朝也是应有之义。 李世民近日越发倦怠了,药丸子也不吃了,酒也不戒了。整日里就是和这个妃子说说话,与那个闺女儿子谈谈心,将文牍往太子那里一扔,就不管不问了。 自从彻底对那些繁琐的奏疏视而不见,不再忌口尽情享受美酒佳肴之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慢慢地出现了好转的迹象。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是不放心地拉着新城一起探讨关于婚礼的种种细节和安排。 从出嫁当天的规格到宾客名单的拟定,从婚宴菜品的筹备到婚礼仪程的规划,每一个环节他都想亲自参与、仔细斟酌。不知不觉间,就连身为母亲应该操心的事情,他也事无巨细地考虑周全了。这种全身心投入的状态让他的心情愈发愉悦,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诸脑后。 如今,他走起路来步伐都变得轻快有力,整个人焕发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这样良好的变化让李世民不禁产生了一些错觉,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甚至自信满满地认为再活个十年八年根本不在话下。 今日一大早,又是每五日一次的御医例行检查。李世民照旧坐在暗室之中,拉着天机一同等着老御医下判词。天机有些抱怨的说道:“你不用每次都拉上我吧?你那是病,我这可是残,病能好转,你见过谁残肢再生的?又不是蝎虎子,你最近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李世民在他的断腿上一拍,得意的看着他说:“你看不见自己,朕可看的分明,你脸上老人斑都长了那么多了,还当自己是年轻人?谁说残废就不得病了?万一你双喜临门,既残又病呢?朕是在关心你,给你脸了你要兜着,不要啰里吧嗦的惹人厌!你看看朕最近的脸色,是不是好多了?哦,你看不见,那算了。” 天机嘴上也不饶人:“兴许是回光返照呢,也说不准。” 李世民哪能嘴上吃亏?随口说道:“朕能跑能跳,不畏天威,敢在雨中夜行,敢问阁下能做到哪点?” 天机沉默了一会,就当李世民以为戳到老友痛处的时候,只听得他缓缓开口:“在下的后代都是亲生的。” 李世民跳起脚来:“这个不算,你就一个闺女,怎能与朕相比?” “你就说是不是都是亲生的吧?百分百的!” …… …… 那位一看就经验丰富的老御医站在一旁,心中叫骂不已,真恨不得此刻就拿根针把自己那两只耳朵给扎得稀巴烂,再伸手将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才好!因为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听到眼前这两个人的斗嘴争吵声了。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虎狼之词!这两人近来愈发地放肆无忌,全然不把他这位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的资深御医放在眼里。这些话哪里是他能够听的呢?老御医心里暗暗叫苦不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恐怕自己最终难逃被拉去陪葬昭陵的命运,没有单独墓穴的那种。 尽管内心无比烦躁,但老御医还是凭借着强大的职业素养,强行忍耐住不去理会那两人的胡言乱语。只见他神情专注而凝重,先是仔仔细细地替李世民把了脉象,接着又认真查看了对方的舌苔状况,最后甚至采用了一种颇为新奇的验血方法——直接将血液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一直在旁观察的李世民看到老御医这般模样,竟然一时忍不住嘴贱,开口调侃道:“老王啊,要不要干脆再检验一下便溺?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的秘密呢!” 天机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直把老御医气了个满脸通红,又不敢说些放肆的话,只好委屈自己,委婉的说道:“在下医术没那么高明,便溺之物还是免了。在下验不出来。” 说罢又斟酌了一会,才说道:“陛下容禀,眼下陛下身上的丹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体亏空的厉害。恕微臣直言,陛下还是得继续保持心情舒畅,越是肆无忌惮越好,万不可有一丝克制自己的念头。如此或许还能多活个一年半载。” 李世民愣了一会:“就一年半载了?那我费劲心力解那丹毒作甚?起码那丹药还能让朕龙精虎猛呢,这不是亏了吗?” 老御医心里暗自说道:最多,最多一年半载,兴许今年就没了也说不准。只是他只敢心里想想,未改付诸于口。 天机在一旁嘲讽:“还龙精虎猛呢?就是瞎忙活,你看看你这两年有妃子怀上吗?净耽误功夫。” 李世民烦躁的摆摆手,说道:“你懂个屁,老子缺儿女吗?征服,重点是征服,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和你个残废说不着。” 天机发挥稳定:“哟哟哟,说谁不懂呢?不就是老年无力,只能在女子身上逞逞威风,怀念一下自己的英伟吗?老人都这样,越是不行越要逞能。” 老御医见缝插针的说道:“当然,色还是要戒的,酒也最好别喝。” 李世民瞪着御医:“你方才还说要朕随心所欲呢,怎么又反口了?你要欺君呀!” 老御医也有些矛盾,医典上就是这么说的呀,戒色戒酒,心情舒畅。怎么和这人就说不清呢?你现在是不是没别的事了,随心所欲就非要和色、酒二字死磕吗? 天机大概明白了御医的意思,知道老友应该是时日不多了。于是开口劝解:“莫生气,莫生气,人老王也是为你好,你老难为人家作甚,要找乐子还不容易?没必要为难你宫里那些小女子,也不一定非要喝酒才行。今日不是世家要在曲江池畔那里集会吗?你让你家那个老李安排一下,让他放咱们进去耍耍不就行了?” 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个无比惜命的老朋友说道:“怎地?今日想开了,想去遭雷劈?” 天机无动于衷,缓缓说道:“老夫前几十年也是闯荡过的,知道怎么规避天威,无非就是闭嘴二字罢了,老夫省得。” 李世民嘲讽道:“知道闭嘴就行,怎么还落得一身残疾呀?莫非是老天特别优待你?” 天机有些羞赧:“老夫天生是个碎嘴子,年轻时沉不住气,才招惹诸多祸端,如今早已习惯沉默了,应该是无妨的。” 李世民终于开怀:“难得你也有不怕死的时候,行,那我就陪你走一遭,看看那帮家伙又憋着什么好屁!” 第79章 失意之人谋歧路 魏王府依然那么宏伟壮丽,只是今日竟显得有些冷清寂寥,全然不似往昔那般门庭若市、热闹非凡。似乎自从迈入这金秋时节,一股莫名的寒意便悄然袭来,不仅气温逐渐降低,就连这府内的氛围也仿佛被这股凉意所笼罩,凭空增添了好几丝冷峭之意。 平日里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全然不见,只余几人还在庭院中安坐,他们的身影在这清冷的秋风中倒显得显得有些萧索与孤寂。 值此中秋佳节来临之际,院子里那棵参天大树的枝叶已开始渐渐泛黄。微风拂过,一片片金黄的叶子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般轻盈地飘落而下,纷纷扬扬、飘飘摇摇地洒落于大地之上。那落叶纷飞的景象倒是颇具诗意和美感,只可惜此时此刻,凉亭中的几人皆无暇欣赏这番美景,各自怀揣着心事,默默不语。 “殿下,今日陛下还是没有见您吗?”柴令武语气有些焦灼,似乎终于嗅到了一些不妙的气息。 一个胖子衣衫不整的瘫坐在亭子里,依靠着柱子苦笑:“没有,父皇已经好几日不曾召见本王了,你说本王哪里有错呢?最近也不曾搞风搞雨,只是出于孝心想在父皇面前多尽尽孝道,怎么如此之难?” 柴令武没空理会魏王的伤感,只是喃喃自语:“祸事矣,祸事矣……” 一旁的杜楚客默不作声,只是沉默的吃着桌上的糕点,不曾说过一言。 房遗爱此时也在桌边,有些担忧的看着诸位友人,想着妻子吩咐的话,又不好说出口。 魏王此时倒还有些眼力,问道:“遗爱为何吞吞吐吐,到底有什么建议要说?只管说来,你从小就藏不住心事,此时也莫要给我们表演城府了,你没那东西。” 相比于其他二人,房遗爱才是和李泰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二人的感情要说起来,真的不一般。 只见那房遗爱的面色微微泛红,犹如熟螃蟹一般,他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今个儿我过来的时候啊,出门的时候竟被高阳给喊住了!她一脸严肃地跟我说,叫我这阵子别再和你们有什么往来!以后也莫要有什么纠葛。 我当时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头那是一百个不服气呀!只是我不好与他一般计较,趁着她打麻将的时候,我瞅准时机,翻过院墙就跑出来了。可我这一路上都在琢磨,实在是想不通她为啥要这么干,好好的干嘛非要离间咱们这几个好朋友之间的感情呢?所以,我这不就火急火燎地赶来找阿泰你了嘛,就是想问问清楚,这里面究竟是咋回事儿哟?” 柴令武此时也不再鄙薄房遗爱,反而从眼底闪现出一丝羡慕,仿佛在感叹为什么没有人在一旁规劝我呢?若是我也早早切割,只怕就不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了! 魏王苦笑着说道:“高阳也如此说么?想不到最没脑子的高阳都如此看待本王,看来本王真是已经无望了。房二,你不如还是听听你妻子的话,回去吧,她并无离间你我的意思,只是对你有回护之意而已。走吧,别让她为难了,弄得僵了,以后我们兄妹以后不好见面。” 房遗爱欲言又止,他总是觉得魏王没有妻子说的那么不堪,难道朋友相处,只能以利益为先吗?那多不爽利,人生如此也太无趣了! 只是不等他开口,就被魏王站起身把他往外推去,他有些担忧的说道:“阿泰,你不用如此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首鼠两端,有我在,还能为你出出主意,再不济我也有一身武力……” 魏王此时却换上一副讥诮面孔:“就你还为我出主意?快省省心吧,你能把自己照顾明白我就谢天谢地了,不要再掺和我的事了,你不是那块料,快回去哄媳妇去吧!” 话一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院门重重关上,那砰然作响的关门声仿佛在宣告着什么。而被关在门外的房遗爱,则不停地用力拍打院门,一下又一下,声音急促而沉重,但屋内之人的心却如同铁石一般坚硬,任凭这敲门声如何激烈,都未曾有丝毫动摇。 此时,屋内传出了一阵凉薄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讥讽和不屑。“哼,你这家伙文不成、武不就的,还妄想求个从龙之功?真是痴人说梦!”尽管嘴上这般说着,可那张脸上却不知何时已有泪光隐隐闪现。沉默片刻,李泰口中默默地念叨着:“走吧,走吧,走脱一个算一个,哥哥我从来不拖累朋友……”那喃喃自语的声音中,分明带着一丝释怀与癫狂。 待房遗爱不再拍门,仿佛远去之后,李泰才擦掉脸上的无用之物,默默走回凉亭。 柴令武有些质疑:“魏王殿下,就这么放他走了?须知老宰相留下的人脉……” 李泰挥挥手,满不在意的说道:“房相遗留下的资源都在房遗直手中,遗爱他有个屁的人脉,留他在此只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于事无补,不若早早将他剔除出去,免得影响了计划。” 听到魏王殿下说到计划,杜楚客的手哆嗦了一下,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嘴里却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殿下不妨再三思一下,眼下情况未必有那么坏,如果真的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柴令武却毫不在乎的说道:“陛下做的,殿下为什么做不得?以我观之,这大唐的皇位就得去玄武门上走一遭,要不还显的这皇位坐的不自在哩。” 杜楚客暗道:这是什么屁话,谁家朝代更替,以政变作为永例。况且还拾人牙慧,没有创意。人家玄武门,你也玄武门,怎地?你是没有脑子规划属于魏王特色风格的政变?只会照抄前人的智慧,让人不齿。 杜楚客缓缓说道:“我以为不妥,咱们手里一个兵将也无,拿头去碰吗?就靠着几百家丁能办的了太子的东宫六率?我觉的你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不如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就会说这两句,问你计较什么,你又一无所出,只会说些屁话,若是觉得兵谏不行,你倒是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出来?“ 柴令武得诘问让杜楚客又陷入了沉默,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这一代人对李世民的恐惧或者说高山仰止是渗入骨髓之中的。他一想到要在李世民眼皮子底下搞风搞雨,就忍不住的哆嗦,还想个办法?想个屁,他此刻只想脱身。 沉默了半晌,杜楚客才有些犹豫的说道:“不如再等等,等陛下归去之后,再行计较?” 柴令武脸上充满了嘲讽:“等到那时,李承乾顺利继位再发动吗?到时候就不是夺嫡了,而是造反呀,杜兄!” 杜楚客听到造反这个字眼也有些无力,回道:“玄武门上走一遭,难道就不是造反了?或许罪名轻一些,你我能留个全尸,不至于被当场剁成肉馅?” 柴令武有些愤怒:“你怎可如此长他人志气?难道我等就一定会输吗?所谓成王败寇,赢了就通吃一切,输了就此了账罢了。你连拼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我觉得你还不如那房二傻子,最起码人家有事真敢上!” 见二人语气越说越不对,魏王收拾一下心情,上前劝和:“行了,不用再说了,计划先安排着,用不用到时再说,杜兄老成持重,所顾虑的事情本王也能理解,只是二位莫要再争吵了,如此自乱阵脚,岂不是让人笑话?” 柴令武其实也有些胆寒,只是自小好勇斗狠惯了,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懦弱,在这里借着指责别人的机会,给自己心理暗示罢了。听闻到魏王殿下也犹豫不定,反而松了一口气,于是说道:“殿下,那当务之急,咱们要做些什么?” 李泰想了想,说道:“今日,曲江池那里不是有世家集会吗?你我三人不妨去拜访一下,说不得世家那里还有一些机会,他们在朝中喽啰众多,手里也有不少私兵。说不定能有些助力。” 柴令武鄙夷的说道:“靠他们?老的油滑的要死,小的不成样子。一个个墙头草随风飘,见利忘义,目光短浅,在下实是羞于为伍。” 魏王无奈的说道:“柴兄,你太偏颇了,烂船还有三斤钉,世家的能力不显山露水,不代表他们真的毫无能量。若是能统合起来,怕是我大唐也要抖上一抖。” 柴令武还是怀疑:“就那样一盘散沙的样子,殿下能统合起来?” “总要试上一试,万一呢?世家里总有那不长眼的,想要从龙之功的人,一切都不好说!” “好吧,我与杜兄就陪殿下走一遭,你说呢?杜兄?” 杜楚客其实一点也不想去,他此刻只想像房遗爱一般脱身,只是还未等他找到借口,就被柴令武搭着肩膀拖走了。 路上还在不停地说着:“家里今日好像有个小妾要生产,你看我是不是要先回去安顿一番?” “诶!莫急,孩子没你在还能待着不出来?你就别凑热闹了,万一生出来不像你,岂不是凭空烦心?不如与我等散散心去吧……” “竖子!” “快走吧!” 第80章 小世子遇老桥段 曲江池畔,此刻已经日上三竿,崔尧众人已经跟着崔昊混了一个肚圆,此刻正随着爷爷四处溜达,只见崔昊不时的拉住一人,二人就先是一阵大笑开篇,然后各种俗套的寒暄拉扯几句,交换几个八卦,两人再兴奋一阵,最后索然无味后,就各奔东西。 然后就是不停的和人交谈或者被人恭维,一时间崔尧感觉爷爷真的好忙呀,崔庭旭也满眼迷茫的看着父亲,同时陷入了自我怀疑。原来这集会就是闲扯淡吗?这有什么意思?看着眼前的老爹还在和对面一个华服老者喋喋不休,崔庭旭有些不耐,且目光一直看着池边阁楼内,正吹拉弹唱的几个女子。 大郎、二郎和三郎这三位兄弟见父亲眼睛直勾勾的,如同痴汉,便也顺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去。只见前方有一座精致的阁楼矗立着,其设计独特,四面皆敞开着,没有任何墙壁的阻隔,只以四根亭柱支撑。然而,为了避免完全暴露于外界视线之中,每一面都用轻薄如蝉翼的纱幔进行了简单的遮挡。 这些纱幔虽然能够起到一定程度的遮蔽作用,但它们的遮光性能恐怕也就是比普通玻璃稍微好那么一点点而已。透过纱幔向里望去,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呈现出一种朦胧模糊的状态,若隐若现,似真似幻,反倒增添了几分神秘而又诱人的魅力,颇为勾人。 大郎看着有些倾慕,问道:“父亲,那是谁家的小姐?穿的这么少不冷吗?我可否去为佳人添件衣服?” 崔庭旭鄙薄的看着大儿子:“我劝你少管闲事,别做那出头棒槌,那也不是谁家的小姐,或许曾经是,现在是教坊司的乐姬。人家穿什么你管那么多干啥?不知所谓!”说罢,眼睛又移了过去,和大儿子的目光如出一辙。 静宜看着他们目不转睛的,也看了过去:“当中的女子的琴艺真是高超,也不知是怎么学的。”崔尧点点头,心中却觉得比起后世刷到过的小姐姐,作风还是有些保守了,太过循规蹈矩,只怕流量不会太好。 崔庭旭见女儿问起,也不好满口胡诌,只得说道:“天分不算太高,指法僵硬,节奏照本宣科,唯手熟尔,都是戒尺藤条教出来的,不用羡慕。” 崔静宜被父亲的话吓了一个哆嗦,除去滤镜后再听,感觉也就一般,远没有她的厨艺那般出彩。 此刻,崔夫人并未在他们身边,他们早上刚来的时候,崔夫人就碰见以前儿时的一个玩伴,二人说了没几句话就熟络的不行。崔夫人被那人悄声说的几句八卦勾走,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肯定就在方圆五亩之内,一会儿应该能重新碰面。 崔昊此时正好与刚才那人分别,看二人说的颇为愉快,也不知道背地里有什么py交易,总之分别时二人脸上都有满意之色。 老爷子看着崔庭旭,嫌弃之色又起,说道:“你一会跟着我去后面,我带你认识几个人去。到时候少说多听,莫要显摆,一切以我为主!” 崔庭旭有些不情愿,说道:“我此次来是有目的的,一为静宜物色婆家,二是为了给家里置办一份产业。父亲莫以为我是闲散之人,我忙着呢!” 崔昊嗤笑的看着他:“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要作甚,只是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能捞着几个好人家?谁家的好儿郎不是严加管束,岂是你随便一句话就能结亲的?至于那麻将,东西还算不错,但是你的方法有问题。你踏马是世家子,不是路边的小摊贩,还上前一个一个的推销?不够丢人的,此事既是尧儿首创,那老夫就掺一手,一会让我来办,走吧!” 说完,又看向崔庭旭的四个子女,说道:“你们几个随意玩吧,多结交一些朋友,本来我应该带着尧儿去拓展一下人脉。只是陛下对你另有他用,我猜不透他的用意。所以暂时就不给你往身上扯些藤蔓,省的帮了倒忙。你们两个大些的,看顾好崔尧。静宜,你也帮衬些,别让那些低门小户的小闺女逮住机会贴上来,此事玩笑不得!” 说罢,就领着不情愿的崔庭旭一路朝深处走去,崔尧猜测,里面或许是世家门阀里的一些有能量的人物。只是爷爷为何不带大伯来交际,而是逼着不情愿的父亲呢?其中内情不得而知。 如此,一家人兵分三路彻底分散,四小没了大人在侧,也好似撒了欢,三兄弟拉着姐姐就跑去看人家穿着清凉的小姐姐去了。 静宜正值十三岁的年纪,对这些乐姬也没什么偏见恶感,反倒有一些不该用的同情心在,甚至觉的人家的衣裳比自己的好看,隐隐还有些羡慕。 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沿着狭窄而陡峭的楼梯向上攀爬着,终于来到了阁楼之上。然而,当他们站定并放眼望去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为惊讶——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在底下看不清楚,上来以后才发现阁楼四周散落着不少蒲团。此时此刻,已有许多人坐在了这里,放眼望去都是年轻人,并没有一个像崔庭旭那么大的老登。这些人有的三两成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则神态轻松惬意,宛如正在欣赏艺术,奈何功夫不到家,眼神猥琐下流,暴露了小登们的心思。 不仅如此,更引人注目的是,居然还有人在一旁摆开笔墨纸砚,提笔挥毫,专心致志地开始作画。他的笔触时而轻盈灵动,时而刚劲有力,仿佛将心中所想通过画笔完美地展现出来。而在他身旁,围拢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们,不时发出阵阵赞叹声和叫好声,气氛热烈非凡。 静宜有些好奇那人在画什么,于是悄悄的走向那人后边,踮起脚看。这一看,却把少女看了个大红脸。崔尧也随着姐姐走动,看她脸红的不行,也是好奇不已,只是无奈自己还没姐姐高,实在看不清楚。 于是嘴里念叨着:“后边谁的钱袋掉了,撒了恁多!”边说边往前挤。 话音刚落,眼前围着的人为之一空,连作画的人都向后踅摸去了。崔尧大大方方的看了过去,只见那画作用笔着实一般,人物比列也不太对。 人小姐姐都是瓜子脸、鹅蛋脸,这厮全部画成了大饼脸,还艺术加工出了很多褶皱,人为的给人家增胖了好几圈。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顶多算是学艺不精,审美清奇,只是这厮倒是有些门道在身上的,画上之人抚琴吹箫倒没什么,只是原本乐姬身上本就简单的衣裳让这厮给省略了,本来平平无奇的画,倒是添了几分情趣,不得不说这人是个淫才。 崔尧见状,对着大哥二哥招手,说道:“快来看看,我见着父亲的同行了!” 两位好事之人闻之也不盯着小姐姐看了,跑到这边来看热闹。 “噫!笔法太差,与父亲差之远矣!”二兄锐评。 “不值钱!”大郎一锤定音。 这时有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哦?三位如此鄙薄别人的画作,想必是见多识广之辈?不如将更好的东西拿出来大家分享一番?哎呀,失敬,方才没有认出来,原来是以春宫图闻名宫闱门阀的崔博士家人!恕在下眼拙,如此的话,刚才那位仁兄真是班门弄斧了,想必三位仁兄与这位小姐真的是名副其实家学渊源了!” 随着那人话落,他的身边又响起了两个起哄的笑声。 崔尧腚眼儿一看,不是那长孙诠又是谁? 第81章 崔小娘三拳逞雌威 随着那几个起哄的声音响起,四周的目光也都围了过来。看热闹乃是人的天性,不分高低贵贱,男女老幼,别说四处闲散的世家败类,连阁楼里小姐姐的琴音也跑了调,侧着身子,明显是想接受些什么信息。 崔大崔二都皱着眉头,看着来人有些不悦,这种事是能拿到明面上打招呼的事情?名人轶事也不能当着人家孩子的面说这个呀,这是谁裤裆里没夹紧,把这货漏出来的? 崔静宜也顾不得脸红了,本来她脸红也只是装个样子,从小她撕扯过的图册不知凡几,又岂是这一张破画能破防的?此刻也不装大家闺秀了,上前劈头盖脸的骂道: “好个没教养的兔爷,搔首弄姿的在这里卖弄什么风情?我父亲私底下有什么爱好干你屁事?莫非是羡慕里面的人物能流传后世? 用不用我把你介绍给我父亲,让你做个姑相公模样,左右我父亲还没画过这类题材,正好让你开个先河? 看你你这模样、身段连妆的省的画,卖进窑子里,说不得每日还能有一贯钱进账哩……” 还未等崔氏三雄发挥,长孙诠已经被对面那个小娘骂的两眼发黑,几乎崩溃,带着哭音怯懦的说道:“你怎可如此辱骂与人?粗鄙!龌龊!……” 没等他说完,崔静宜上前一脚踹在了长孙诠身上,一个猴子摘桃先声夺人,矮下身子亮出指甲又在那人腰间扭了三圈不止。最后一个电炮正中小男娘的鼻子,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长孙诠挣不起来,却也径自发狠,口里只叫:“打得好!” 崔静宜嘴里骂道:“死兔爷!还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俏脸卡粉,眉目青红,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粉的、白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两边看的人惧怕崔静宜,谁敢向前来劝。 长孙诠当不过,讨饶。却见崔大小姐娇喝道:“咄!你是个死兔爷!若只和我硬到底,本小姐倒饶了你!你如今对我讨饶,姑奶奶偏不饶你!”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崔静宜看时,只见长孙诠挺在地上,口里喘息不止,面目紧闭,动弹不得,仔细一看却是昏死了过去。 崔静宜假意道:“你这厮诈死,本小姐须饶不得你!” 此时崔尧却看不下去了,急忙上前阻拦,嘴里急声说道:“好汉姐姐,且饶他一回吧,你看他脸都哭花了!” 崔静宜寻思道:“我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竟把他打成这番模样。本小姐莫要吃了官司,甚是麻烦,不如及早撒开。”拔步便走,回头指着长孙诠道:“你诈死,本小姐和你慢慢理会!”一头骂,一头顺着崔尧的拉扯大踏步去了。 留下长孙诠的两个同伴惊骇莫名,如同坐蜡,刚才长孙兄不是说要来找茬吗?怎地这么轻易就睡了?对方只是一个女子,这人怎么这般不经打?转眼间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齐齐后退,只是不曾走远,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笑闹不止,仿佛看了一个大笑话。 二人禁不住众人的取笑,赶忙拉起睡眠质量很好的长孙诠,一溜烟的跑出人群,一会儿功夫就不知所踪了。 崔家四小也在人群里穿梭,不一会就寻了一个无人的所在。四人坐定后,面面相觑一阵后,皆是哄堂大笑。 崔尧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如此烂俗的桥段,一个小丑上前恶语相向,嘲讽自己。正当他思考该怎么演绎下面的戏码的时候,崔静宜却悍然出手了。此刻也不用考虑是装逼打脸还是扮猪吃虎了,果然那些操作是一点儿都不爽利,还是姐姐干脆,装逼打脸哪有真打脸有意思?能动手绝对不吵吵,大姐不愧是大姐,颇有母亲昨夜的风范!只是刚才有些太过彪悍,崔尧都怕刚才大姐嘴里蹦出‘洒家’二字。 大郎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处:“姐姐,你何时学了一手拳脚功夫?出手狠辣,颇有游侠风范!” 崔静宜白了他一眼:“这还用学吗?前些年母亲调教父亲的时候都不避人,我从小就看的真切,自然知道怎么打人疼,只是那厮长的不够高大,我几拳都打在脸上,没有学到母亲的精髓,母亲可是从不打脸的。” 崔大郎听的一阵恶寒,夹紧双腿,比了一个猴子摘桃的架势,说道:“母亲也用过这般手段?” 崔静宜沉默了一下,道:“近些年倒是不曾见着了,唉!” 三兄弟看着她,心里发寒,心道你这是在遗憾什么吗?你这个不孝女! 崔静宜此时倒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可知刚才那人是谁?为何要对我等恶语相向?总不能平白无故的与人结仇吧?” 大郎二郎也是摸不着头脑,心道此人到底是谁呀?莫非是父亲政敌的子嗣?可父亲那芝麻大小的官哪来的政敌?听闻他们国子监如果有了龌龊,当场拉起架势就办了,武德充沛的一塌糊涂,丝毫与读书人的身份不沾边。哪里还会派个小儿过来阴阳怪气? 崔尧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说道此人,我确是认识,此人乃是当朝仆射赵国公长孙大人的族侄,血缘还颇为亲近,父亲是岐周刺史长孙操。也算一方大员。” 崔二郎心中打了一个突,问道:“你如何与他结怨了?长孙无忌这个人可是不好相与啊!” 崔尧无奈的说道:“也不是我非要与他结怨,乃是上次甘露殿面圣之时,这个兔爷上来就是对我与父亲冷言相向,好似我等挖过他家的祖坟一般喋喋不休。我当时也是气不过,言语上稍稍刺了他一番。” 崔二郎奇道:“只是言语不合,不至于还记仇到今日吧?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说清楚?” “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货色好像对新城公主有些想法,但陛下好像并无此意,主动与我家结亲,此事或许让他心生怨恨,此其一也!” “夺妻之仇确实大有可能,那其二呢?” 崔尧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当时好像也稍微贬损了长孙大人两句,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孟浪了。” …… …… “那人家如此针对你,的确不是毫无缘由。只是长孙家一向与世家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何如此耿耿于怀呢?” 崔尧正要说出猜测,不想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替他回答了问题。 “那是因为长孙大人知道天快变了,所以肆无忌惮一些,也并不稀奇,此刻或许他已经以门阀的领头羊自居了,或许他自己不觉得自己放肆,但有些明眼人已经看出了他的变化,所以要敲打他! 小子,你恐怕是捡了个便宜,才让陛下将新城公主许给你这小儿!不过,你到底是谁?能让陛下青睐!而且我怎么未曾听闻过新城公主的婚讯?你不是在信口雌黄吧?” 四人闻言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身后竟站着一个大胖子,此人面向太阳,眼睛微眯,影子投在他的身后,所以众人才未察觉这人的到来。 崔静宜站起身来,盯着这个庞大的身影,腰背绷紧,目光如电! 此人看着眼前小娘的动作,竟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双腿夹紧,眼神戒备,显然早已将刚才那段全武行看在眼中。 第82章 昏王也非等闲辈 “这位小娘子不要激动,在下不是什么好人!还请莫要紧张!” 终归是那人气势不足,败下阵来,主动开口告饶,只是话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崔尧此时笑了起来:“那敢问阁下是个什么品种的坏人呢?” 那人也察觉出自己的语病,不禁有些讪讪,于是自顾自的解围道:“这位小娘子雌威高涨,在下只是一时紧张,口误而已,几位莫怪。” 说罢也不等众人回应,径自席地而坐,正好与众人围了一个圈。 崔尧几人见他如此自来熟,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今日出来就是来结交朋友的。刚才打翻的那个不算数,毕竟是那个长孙诠先出言不逊的。 崔尧首先问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为何要与我等在此闲聊?听阁下刚才所言,对朝堂局势研究颇深,不知阁下在何处高就?” 那胖子坐下以后,双腿有些不舒服,晃动着一身肥肉调整坐姿,半晌后才说道:“这位小友,明眼看去也能看出我比诸位大了许多,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是不是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呢?” 崔尧几人对视了一眼,对自家身份也没什么遮掩的,反正此地都是世家中人,也不用那么小心。只是崔尧突然想起那长孙诠可并不是世家中人,那厮是怎么混进来的?想不明白的崔尧只得先把疑问放下。 崔大郎上前答道:“好叫阁下知晓,我等乃是清河崔氏大房嫡脉,当今崔氏家主的嫡亲弟弟的家人,此次前来,是随我等父亲前来参加集会的。” 那胖子捋捋胡子,脑中回想了一下,然后如数家珍的说道:“清河崔氏,当代家主崔庭恩,于五年前接任家主之位,家中只有一个亲弟,并无庶出兄弟姐妹。我想到了,你们父亲是临清县男崔庭旭,我说的可对?” 崔尧暗自诧异,这人好强的记忆力,对世家之事如数家珍,看来这人估计是哪家的世子,如此博闻强记,且提起父亲不说国子监博士,反而只说爵位,如此缜密,看来此人不是等闲之人。 崔大郎拱手称是,笑容满面,看来对对方只提爵位不提官职的做法很是欣慰,恨不得笑出声来。 崔尧暗自吐槽,大哥,没想到你还挺爱面子,只是你也太容易被拿捏了。 崔尧见他没个正形,只得自己说道:“我兄长已然自报家门,敢问阁下可否留下名号?又是哪一门阀的高人?” 胖子却不太爽利,呵呵笑道:“我可不是你们世家中人,小友你也不用把我往谁家世子身上套,我在家中行四,算是个闲杂人等吧!”说到后面,这人的语气里有些凄凉,似乎对自己行四之事有些愤懑。 崔尧闻言更是起疑,索性直接问道:“据小子所知,今日曲江池的集会乃是我世家内部的集会,若阁下非世家之人,那阁下是怎么进来的?还有刚才那个长孙诠,他家虽然权势显赫,却也并非门阀之家。小子有个疑问,你们都是如何进来的?为何看那把守之人熟视无睹,莫非这世家集会形同虚设?” 那胖子听见崔尧的问话,反而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疑问的?小友,你年纪还小,自小长于世家,恐怕一直以为这门阀世家就是那旁人高不可攀的存在吧?莫嫌我说话难听,世家早已不是当年那般风光了。这集会说是世家子聚集的场所,但你要仔细甄别的话,恐怕十成里不到五成吧!” 崔尧听闻此人言论,反而更加诧异,于是拱手说道:“愿闻其详!” 胖子有些得意,似乎很享受有人围着他洗耳恭听的模样,双手撑住地面说道:“我朝开国之时,这世家的集会就已经存在,据说这集会年代久远,已不可考其出处。只知道在前朝时,这集会主要是为了集中世家的力量反抗隋炀帝而立,当时参会的人自然都是世家中的中坚力量,只是随着我父……我朝陛下根基稳健,朝堂上的门阀巨擘逐一掉落。世家之人慢慢的很难再左右朝堂的重大决策,虽然出了长安城,各地门阀还是了不得的存在,可在长安…… 呵呵,在下说句大话,门阀的作用大不如前,如此一来若还想要继续掌握朝堂的走向,把持一些自觉不可退让的关窍,你觉的门阀之人会如何考量?” 崔二郎想了想答道:“如此一来,只能继续拉拢朝堂上的官员加入自己的圈子,才有有所作为。” 胖子抚掌一笑:“此言有理,就是这般道理!这位小哥颇有慧根,然则并不全面。门阀财力雄厚,在自家子弟纨绔不堪,人才不盛的情况下,也资助了不少寒门学子来争夺朝堂的位子。想法是不错的,当初定下此法的人可谓是眼光高明。只是执行下来全然走了模样,那些寒门士子有幸刚进入朝堂,自己还没把自己喂饱,就被身后之人敲骨吸髓,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有些抱负的会慢慢自成一家,俨然是又一个小门第冉冉升起。贪婪些的,为了自己和身后之人的胃口,横征暴敛,无恶不作,然后被一刀斩之,世家又添了一道恶名。然而独具慧眼的人总是有的,你说这些人来到朝堂之后,是跟着陛下的步伐走,还是会被目光短浅的世家操控?” 崔氏三雄俱都默不作声,好像被戳到痛处,只有崔尧面上一致,心里却不免开小差:历史洪流罢了,没了李世民,还有武则天,两把刀砍过,最后再被黄巢这个大厨一勺烩了,不加一滴水,简直完美! 胖子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这集会看着来人都是世家子或其附庸,然则这些人到底是谁的人,谁也说不清楚,莫说那些附庸,就是世家庶出的那些不得志的人,你能说明白到底是吃的谁的饭,端的谁的碗吗?” 胖子意犹未尽,只是漏说了一点,当代陇西李氏的家主,活脱脱的就是他爹的傀儡,还不是想安排谁进来就安排谁进来?他就是这么进来的,只是若是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恐怕会暴露一些,如此反而不美。 胖子见几人都不说话,于是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这位小兄弟,你方才说陛下将新城公主许给了你,这是何时的事情?为何外界没有一点音信?我自信在下还算消息灵通,怎么连我都未曾听闻过?” 崔尧从思绪里走出来,也平和的说道:“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消息可能还未传开吧,不过婚期倒是定了,就在今年的重阳之日,兄台不妨留个姓名,到时也好来凑个热闹。” 胖子神色有些难明,嘴里说道:“已经两日了吗?我竟然毫不知情,有些过分了吧……” 崔尧耳朵尖,闻言直接说道:“只是两日而已,这消息想来还在宫中传播,你不知情有何奇怪?莫非你在宫中有耳目刺探宫闱?那厮办事不利?” 胖子闻言苦笑:“你这小儿真会扣帽子,一言不合就给为兄按了个大不敬的罪名,真是牙尖嘴利呀。如此说来,我对你们好像还有些印象,你可是与房府有旧?” 崔尧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有旧有旧,房府里有我两个舅舅。” 胖子笑道:“那咱们应该还算亲近……” 说到此处,陡然想起今早已与房遗爱做了切割,心里忽然有些疼痛,脸色又晦暗了起来。 崔尧此刻有些猜测,突然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如此也好有个称呼,总不能一直阁下阁下的叫吧?” 那胖子随口说道:“在下姓李,托大一声,叫我李兄就好。” 崔尧的猜测又确定了一分,于是试探的说了一句:“魏王殿下?” 第83章 似是穷途心已溃 崔尧见那胖子愈发可疑,于是试探的问道:“魏王殿下?” 那胖子面色一片寻常,并未有任何讶色,随后说道:“干甚?你还要探本王的底?小友莫要浪费……” 话音未落,胖子就沉默了。 四人看着这个自称本王的胖子,心道这也是个王爷?唯独崔尧又笃定了几分。 “你是如何得知本王的身份的,我自问刚才没有自呈家门,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呢?小友能否为本王解惑?” 崔尧见魏王承认,心里也有几分自得,然而更多的是惊讶,这人完全不似史书中记载的草包呀!言语条理分明,分析世家鞭辟入里,那在历史中是如何一句话就丢掉皇位继承权的? “回殿下,刚才您在分析世家境况的时候,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放眼大唐,有这份气魄还不怕在这里挨打的,只怕也只有皇族出身之人了!” 魏王挠挠头,反问:“是吗?有这么明显吗?本王一直觉的自己平易近人哩,连与你等小儿相谈都是席地而坐,平等相待,也未露出半分倨傲,就这么容易被看穿?” 沉吟反思了一会,魏王又道:“不对呀,就算你能猜出我是皇族出身,那你是怎么确定我是魏王,而不是太子或者蜀王,偏偏就笃定我一定是魏王!这说不通!” 崔尧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庞大的身形,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崔大郎嘴上却没个把门的,直接说道:“若我小弟能确定你是王爷,具体身份就很明了了吧?皇子之中,魏王身宽体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您身上这件衣服,铺在地上,若不是有人说这是件衣服,旁人还以为是件帐篷哩。” 崔尧往后拉了拉大哥,心道你嘴上是真没个分寸啊,要不送你去德云社吧。人家是王爷,你真以为人家就是普通胖子呀。 魏王听完竟哈哈大笑了起来,心中并不以为意,说道:“这小兄弟说话风趣爽快,我怎么没想到本王的衣服还能做帐篷?哈哈哈哈!” 崔尧看着魏王故作豪迈的笑容,袖袍下却双手扣地,心道你就别给自己找补了,你尴尬的草皮都快扣掉了,话说现在立个贤王的人设这么拼吗? 虽说崔尧暗地里吐槽个不停,但实际上,崔尧从本心里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最起码——不坏! 且魏王殿下表现的如此平易近人,崔尧那颗撩拨历史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开始探究。 “殿下,您今日不在宫里陪陛下共度中秋佳节,跑到这里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崔尧一句话把李泰憋的脸通红,不好说自己目前根本见不到父皇,只怕过不了几日,逼他就藩的旨意就会下达。只得说道:“我父皇最近身体不适,今日并未传召与我,我来此处乃是因为本王一向喜欢交友,看看有没有顺眼的朋友,结交一番。” 崔尧眼神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以殿下的身份,若要结交朋友,为何不去后院呢,据我所知,后院里才是各大门阀能说的上话的人,您在外围游荡什么?这外边可都是如我一般未曾出仕的闲散子弟呀。” 李泰被他说的有些羞恼,暗道那些老家伙现下都躲着我,好似本王是瘟疫一般,你道我不愿去后边?我去过了,没逮着人! “小友这话就偏颇了,本王不喜与老人交谈,一干人等暮气沉沉,说话拖沓油滑,一点都不爽利,还是年轻人朝气蓬勃,言之有物,令人见之则喜。” 说罢又怕崔尧追问,又对崔静宜夸赞起来:“小姐刚才身手不凡,出手直击要害,令人佩服。不过刚才那人有些身份背景,如果以后他再找你麻烦,你可报上我的名号,想必能震慑他一番。” 崔尧见他如此拉拢,干脆直言道:“殿下,其实您对我们示好没什么用处的,我们并不能帮您什么,我等只是几个小小孩童,如果您此时是想要寻找助力,我们现在只怕还太早了,况且我等也不会参与到那件事中!” 李泰怔了一下,心道我现在都在干什么?难道真的心乱了么?拉着一群小孩惺惺作态,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想到这里心里一阵萧瑟。原来我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坚强,此刻在众人眼中,只怕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乱撞吧! 连个小孩子都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且知道我无甚希望,那么我现在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崔尧看他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被抽了魂魄一般,心下有些不忍,遂问道:“殿下是一个人来的吗?为何无人相陪?” 被唤醒的魏王殿下彻底破防,脸上挤出难看的笑意说道:“本来是三人同行的,只是那二人将我送到此处之后,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走掉了,或许是家中有急事吧?本王也不是在外围无所事事,顺便也等等他们。” 崔尧问道:“那他们走之前没有向您禀报什么吗?” …… …… 此时的沉默将李泰的尴尬衬托的更加无地自容。 半晌后才道:“走了,都走了,或许不会回来了吧?不过走了也好,好歹朋友一场,本王自诩一向光明磊落,岂能牵累于人呢?哈哈哈哈~~” 看着有些癫狂的魏王殿下,并不了解实情的大郎满不在乎的道:“无非几人走散了而已,作此姿态作甚?我等也是在这里闲逛,魏王殿下要是觉得无趣,不如随我等一起做个伴?” 李泰此刻的精神有些异常,今日的心情太过低伏,竟有些破防,闻言笑道:“有何不可?本王今日就是来交朋友的,你们几个就算我的忘年交吧!” 崔尧一个没拦住,就被大哥塞了颗炸弹进来,此刻无语的看着一个傻大度,一个精神病在那里哈哈大笑,只觉的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 赵国公府,长孙诠的两个友人终于将他架回了府,此刻他也早已醒来,哭哭啼啼的没个样子,二人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将他放下之后,一溜烟的跑了。 此刻府中长孙无忌并不在府中,时值佳节,恐怕长孙大人也是劳碌命,也不知窜到谁家去了。 府中只有长孙冲留守坐镇,接待拜访投帖之人。此刻长孙冲看着被打的梨花带雨的长孙诠也是一阵呆愣,大过节的,这孩子怎么被修理成这番模样? 于是等长孙诠哭到气口的当间,长孙冲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你不是去曲江池畔玩耍去了吗?这还不到晚间怎么就回来了?看脸上这模样,是与人冲突了?” 第84章 疏离亦非出本心 哭的满脸泪花的长孙诠抽抽噎噎颤个不停,竟让人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长孙冲挥去那异样的感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到底是何事?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就走了!” 长孙诠闻言这才停止抽噎,断断续续的说道:“今日,我在那曲江池畔,让人给打了~~~ 大哥,你要为我做主呀,这哪是打我呀,分明是不将长孙氏放在眼里!!大哥你一定要为我出气!!”说罢又大哭起来,样子看起来委屈极了。 长孙冲越发不耐,谁看不出来你被打了?你到底是被谁打了?对方多少人,是哪家的势力你是一点没说。言辞不详,让人又再打一顿的冲动。 长孙冲忍了又忍,说道:“给你一个机会,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否则我再揍你一顿!” 长孙诠畏惧的看向长孙冲,不敢再卖惨,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长孙冲面色古怪,忍俊不禁的说道:“所以,你今天去挑衅了一个小孩儿,然后让小孩儿的姐姐给揍了一顿?对方就一个人?还是个小娘?” 长孙诠不明就里,说道:“对对对,那小娘凶悍的紧,招招取人要害,端的狠毒,大哥你要帮我打回来呀!” 长孙冲又道:“你去挑衅人家,是因为陛下将新城许给了那小子,然后不忿?” 长孙诠委屈道:“也许是陛下给大伯上眼药,故意落我的面子,才让那小儿得了便宜,想必公主殿下是不情愿的。” 沉吟了一下,长孙冲笑道:“你认识公主吗?她亲口说的不情愿?” “那倒是未曾说过话,只是我曾经递过信给她,她也未曾回信驳斥我,叫我滚,那定然是喜欢我的。只可恨那崔氏小儿……” 长孙冲似笑非笑的打断他:“你今年也不小了,有十五了吧?这么幼稚的话是怎么说出口的?人家不反对就是喜欢你?要是人家看完直接就把信扔了也是喜欢你? 我怎么一直没发现,你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的?我父亲可曾让你去挑衅人家?” 长孙诠有些不服气,他有种感觉,公主一定会喜欢他,才不会看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只是兄长问话又不敢不回,于是说道:“非是我感觉良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与那小子相比,谁更优秀!至于挑衅之事,大伯并未吩咐,想来是忘了对我说了,今日也是恰逢其会,正好碰上了,我就想落落他的面子,谁知他们竟然动手!!!大哥……” “行了,行了,你的小脑瓜里整日里不知道都想的是什么?且不说公主看不看的上你,公主婚配之事是她能决定的吗?你无法如愿的原因只有一个,你记住了,那就是陛下看不上你! 至于我父亲并未对你说报复之事,肯定不是忘了,而是没必要,你也莫要给长孙家招惹敌人。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少做少错,我尚且夹着尾巴做人,何况是你? 再者说,你这么大人去挑衅一个孩童本就让人不齿,挑衅不成,让人家姐姐给揍了更是活该,何况你连个小娘都打不过,长孙家的脸简直让你丢尽了,还让我去给你报仇?你是怎么想的,让我去打那小娘一顿吗?你还让不让哥哥做人了?若是不嫌丢脸,你自去报仇,你大哥我还要脸呢!” 那长孙诠听闻大哥不管他,更是绝望,怯懦的说道:“我怕我打不过她,那小娘太凶悍了!大哥,你得管我呀!” 长孙冲一脚将他踹翻,骂骂咧咧的说道:“你踏马是个猪脑子吗?我说我要脸,你听不懂吗?还报仇?报你娘的仇!” 长孙诠委顿在地上,抽噎的说道:“我娘是你叔母,大哥不可造次!” 长孙冲有些抓狂,谁踏马把这么个东西放到他府上的,这时候玩什么伦理哏,我在骂你,你听不懂吗? 只是任他怎么抓狂,那长孙诠只是拿泪眼凝望着他,看的他越发不自在,于是在厅堂中如驴子一般绕了几圈,突然大喊道:“来人,将老爷速速请回来府中坐镇,我出去一趟!” 说罢也不等下人回应,揪起长孙诠的脖领子就往外走。 长孙诠惊诧莫名:“大哥,你要干嘛?你轻些,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长孙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终究是手上放松了些:“废物!手无缚鸡之力,难怪连个小娘都干不过!我随你去曲江池看看去。” 长孙诠大喜:“大哥,你要为我报仇了?” 长孙冲翻翻白眼:“想什么呢,我只是去会会他们,看看成色罢了。” ………………………… 曲江池畔,另一处热闹所在。只见此地亭台高耸,楼台上挂满了白色布条幅,上面写着些龙飞凤舞的大字,下面竟都是些士子打扮,围在一起吟哦做声。凑近一看,原来是个小型文会。 亭台高处,一个病汉模样的老人,兴致勃勃的写着一手飞白,身侧有一个穿着厚重袍服的盲眼怪人,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虽然一个盲人也不知道他在养什么神,或许是这样看起来不怎么吓人吧。 那老人写完一幅书法,左右端详,欣赏不已。忍不住对身旁之人说道:“天机,你来看看,朕的书法是不是臻至化境?哦,朕忘了,你看不见,你听听这声儿,是不是书写流畅至极?” 那盲眼人闭口不言,对嘴贱之人一点理会的意思也无。 “唉!你说今日出来都出来了,闭着嘴干嘛?好生无趣,一会等人多的时候,你给大家表演一个晴天霹雳怎么样?” 天机怎么也料不到一个将死之人,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是终于暴露本性了?还晴天霹雳!老天要是落下雷霆,你就能跑了?净作怪! 李世民见他一点都不回应,也是一阵无趣,对着身旁另外一人怪笑:“族兄,你怎地不去后面会会你那些旧友呀?老在这里坐着干甚?怕我将你们一锅端了?放心,朕没那么着急,且看他们蹦跶。族兄?你怎么出汗了?今日已是中秋,早已不热了呀,你满头大汗的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那还需早日治疗,李家若是没有你,可不行呀。” 那老者相貌高古,满头华发,身躯不见老迈,看着自有一番风采。只是此时在李世民这个病汉旁边却缩着肩膀,半点仪态也无。 “陛下说笑了,后面只是几个老友在喝茶闲扯,说些无关痛痒之事,些微有几句牢骚也不过是老来无事,胡说一气罢了,陛下莫要见怪,别与他们一般见识。” “不怪,不怪,朕不怕他们说什么,就怕他们憋着不说,暗地里使坏,不过就算使坏也无伤大雅,朕活的也够久了,等朕活的不耐烦的时候,自会将庭院清理干净,给承乾留个干净的朝堂。” 那老头听着冷汗直流,心道这破家主真不是人干的,后面蹲着这么一尊大佛,真是让人进退维谷,如入荆棘。 就在老头哆哆嗦嗦的时候,有人上楼回报:“陛下,有人看到魏王殿下在与崔小公子一同游园,状似亲密。请陛下示下,是否要派人留意一番?” 李世民神情一顿,看了天机一眼,却见他或若未闻,说道:”去,弄清楚二人是怎么认识的,泰儿又是为何要来此地?“ 旁边的老头闻言,低声对李世民说道:“魏王殿下早上托人对我说过,今日要来此地交游的。来人曾言魏王殿下是三人一起来,另外二人分别是柴令武与杜楚客。只是那二人将殿下哄进园中,自己却溜了……” 李世民神色一变,沉默了起来,少顷又吩咐道:“去查查柴家与杜家有没有什么不法之事,查实后不要声张,将证据做实之后,留待后用!” 那人闻言面色不变,言道:“喏!” 第85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人退下之后,李世民身旁的李家家主说道:“柴家与陛下乃是亲眷,杜家也是陛下的从龙之臣,陛下如此做,恐怕被人在史书上记一笔,会遭人口舌。”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就知道史书上会怎么记载朕?” 李家主讪笑的说道:“史笔如刀,谁能预料到后人如何记载呢?还是糊涂一些,小处放过就是了。” 李世民一本正经的说道:“史家会怎么记载,我比他们都清楚,放心,朕的身后名比你们想象的好的多!何况朕在的时候处置还能留一份情面,朕也不会杀人,了不起除爵罢了。若是留待承乾登基以后再做计较,只怕会鸡犬不宁。他与这两家可没什么交情,也没必要顾忌。” 天机在一旁点点头,似乎非常赞赏,只是当李世民转过头去,又见他一动不动的好似一截木头桩子。 李世民笑骂:“有时候我真感觉你不是瞎子,总能在朕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 天机忍不住说了一句话:“老夫的一只眼球还在,勉强看个虚影也没啥大惊小怪的。” 李世民嘟囔着:“死瞎子净会做怪。” 只是天机老神在在,丝毫不理会他。 李家主看着眼前之人,心里一阵阵的犯嘀咕,这是哪位大神?看起来和陛下交情匪浅,怎么从未听闻过? 少顷,刚才禀报之人又转了回来,说道:“属下已经调查清楚,魏王殿下是与崔小公子偶遇,方才崔小公子家姐揍了长孙诠一顿,然后趁乱逃逸。魏王殿下看了个正着,然后尾随而去。 眼下,几人正朝此处而来,用不用在下将他们引到别处?” 李世民闻言了解了他们以往并没有瓜葛,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用,让他们过来也好,正好试试成色,你去下面安排一下,挑一些名传多年的残诗断句,让下面那些追名逐利之徒试着续写。有好的就给朕递上来,就说李家家主今日有雅兴,谁若是拔的头筹,赏钱千贯。” 那李家家主被安排了,也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弱弱的说道:“陛下,这赏钱……” 李世民奇怪的看着他:“都说了是李家家主有雅兴,这赏钱你还指望我出?” 那家主眼神抽搐,倒不是心疼这些钱,一千贯区区之数对于李家主而言不算什么,只是这事事被人如牵线木偶一般控制让人难受,憋了半天,李家主鼓起勇气说道:“此事乃是为陛下选材,若是以我的名头……” 李世民斜眼一看,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李家主又接着说道:“老夫觉的千贯有些不足,不如再添个彩头。” 说罢,肉痛的从手上褪下一串七宝佛珠,递给陛下。 李世民拿在手中掌了掌眼,说道:“哟,盘了有些年头了,这包浆不像是老人盘出来的呀?” 那李家主肉痛的说道:“白日都是老夫自己把玩,夜里交给府中的少女捂在怀中入睡,如今已经十一年了,光是夜里盘玩的处子都换了五六个了。” 李世民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龌龊!”说罢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表情极度猥琐。 赏玩了一番,又将手串递给禀报之人,说道:“拿去吧,别辜负了李家主一番心意。” 来人领命而去。 李世民坐在那里无聊的等待,突然又起了恶趣味,对天机说道:“要不要把崔昊那个老东西调过来,想必他如果知道朕在此处,一定惊诧不已!话说你与他照过面没有?” 天机回想了一下,女儿出嫁之时,自己是隐在暗处观察的,并无露面。想必那人是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 于是微不可闻的说道:“也好!” 听到回复的李世民有些兴奋,遂对着李家主说道:“还烦请你走一趟吧!把那老泥鳅揪过来,一起看看热闹,我与他也是有五六年未见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快老死!” 李家主心道人家身体可是棒的很,你到时候莫要嫉妒人家才好,何况你结的这破婚事,生生矮了人家一辈,到时候怎么称呼呀?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李家主吐槽不止,面上却不敢耽搁,麻溜的出去找朋友去了。 ……………………………… “爹,你们刚才都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琉球怎么了?美洲又是哪?新罗的买卖又是怎么回事?和咱家有关系吗?” 崔庭旭嘴里絮絮叨叨的,惹人心烦。 崔昊翻着白眼说道:“让你听听就得了,你管那么多作甚,这里面有不少事是你大哥在操心,与你无关。倒是你,现在想起来问了!你早干嘛去了?” 崔庭旭一阵无语,让我进来听的是你,不让我问的也是你,老头就是屁事多。 不再纠结其他,崔庭旭转而问起与他有关的事情:“爹你为何将我府上做成的麻将全部送给那些老不死的?咱不是要卖么?你都送出去了,我卖什么?” 崔昊懒得再与他纠缠,说道:“你还管起你爹来了?老夫做事自有分寸,容的着你来说教?让你家匠人抓紧制作就行了,该招人招人,该建工坊建工坊,别误了老子的生意!屁都不懂,净瞎掺和!” 崔庭旭急了:“我怎么不懂了?你说清楚,来的时候方案是我与尧儿一起制定的,你不是喜欢尧儿吗?怎地这般看不起我们?” “我没看不起他,我只是单纯的看不起你!尧儿才多大?自幼长在民家,接触的都是寻常贩夫走卒,他哪里会知道门阀世家都是怎么做生意的?人家小小年纪能有个能看的过去的法子,就已经很让老夫欣慰了。你呢?屁都不懂,整日里东游西荡,家里的事情漠不关心,坐享其成都坐成傻鸟一般。老夫也想开了,你就这样吧,也挺好,傻人有傻福嘛!” 崔庭旭看着他爹:“爹,我感觉你在骂我!” 崔昊头也没回:“感觉不错,继续保持!” 正说着话,就看见李家主跑了过来,小老头左顾右盼,跑的一颠一颠的,颇有喜感。 崔昊揉揉脸上的肌肉,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上前打招呼:“哟,老李,刚才去哪了?一直没见你,最近身体可好?看着状态不错,还能跑起来……” 没等崔昊说完废话,就见李家主拉住他就走,边走边说:“我就是来找你的,有个人想见你,这人身份不一般,你可别怠慢了!” 崔昊被他拉着走,也不在意,老头若是想加害他,那是想瞎了心,这样的老头他能收拾一打。 “谁呀?面子这么大?还能让陇西李岩亲自做跑腿的?是南洋的国君还是西域的娘娘?找我做什么?谈买卖?” 李家主含糊其辞,只是点头前行。 崔昊面色一喜:“买卖大吗?人傻钱多那种?” 李家主只是点头,并不言语。 “还是你照顾兄弟,走着!”说罢,崔昊也不用他来着,自顾自的跟在他身后走去。 崔庭旭在后面傻了眼,开言道:“那我呢?我去哪里?” 李家主终于说了话:“出门左转,有西域来的舞娘在那里扭屁股,世家的浪荡子都在那边,你可自去!” 崔庭旭闻言一喜,说道“好嘞!”扭身就走,面上再无一点留恋,丝毫不管他父亲去作甚。 崔庭旭行进中,看到长孙诠带着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也往这边走来,只见那长孙诠面目上有些青肿,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不过崔庭旭哪能顾到这些?此刻正一门心思的找那妙处所在。 第86章 天雷之下无冤魂 崔尧一行人从四小只变成了一大四小,李泰站在众人前方,颇有些众星拱卫的意思,这厮颇为享受身边有人环绕的感觉,执意走在最前,远远看去仿佛一个肥硕的土财主带着三个小厮一个婢女。 众人也不在意,只是后面四人颇有些孩子气,推搡着争抢前方那个庞大身形带来的阴凉,让人见之忍俊不禁。 五人走走停停的来到这片众多文士聚集的所在,李泰见猎心喜,心道这么有雅兴的事,本王怎能不掺一手?遂领着后边嘻嘻哈哈的四人挤到近前。 暗处有两个文士打扮的孔武之人面面相觑,这也不用引导呀,他们自己就进去了,这么简单的差事为何还要两人来做?对视一眼,二人又隐入人群,默默向五人靠近。 李泰指向楼台上挂着的布幅说道:“这些残诗断句皆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残篇,后人也有不少人曾尝试接续,只是总归意境不统一,有狗尾续貂之嫌,不若我们上前试试,总归是一件雅事!” 崔尧抬头一看,眼前一黑,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这不都是小学课本、中学课本上的东西吗?我从小就怕这个,背都背吐了,你们这么稀罕这东西吗? 强忍着违和感,崔尧上前一一打量,嚯~~~~作死的前辈真不少呀,这老天爷收了多少人,才凑够了这么多残篇? 小崔尧仰着脖从右至左默念了起来:“明月几时有……这个早就知道了,前朝的雷劈事故!炀帝还是见证者,算是死的比较有牌面的! 北国风光……打住,这也是那些人敢抄的?劈死你活该!你有那个气魄吗?沐猴而冠,净糟践好东西!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念到这里,崔尧忍不住问向魏王殿下。 “殿下,远上寒山石径斜,最后一个字应该念‘鞋’还是‘霞’?我有些搞不清楚!”崔尧本着求知的态度问道。 李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什么不能念‘呀’?我一直读‘呀’的!不过也有人读做‘爷’,这些语音各地不大相同,总归能押韵合辙就行,只是‘鞋’的读音未曾听闻?小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读音?” 好吧,崔尧的脑子更乱了,本来还在纠结两个读音哪个对,如今变成四个了,可去他的吧,爱咋咋地。 “许是幽州那边的读音。小弟几个月前操着一口关外腔调,遣词用句又与那里不甚相同,不过俏皮话挺多的,听着也颇为有趣,最近反倒泯然于众人矣!”崔大郎毫无心机的揭开崔尧的老底。 崔尧使劲的踩了他一脚,若无其事的继续看文,崔大郎奇怪的看着崔尧,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也摸不清缘由,索性当做意外没往心里去。 远处,一脸青肿的长孙诠仔细辨认,突然指向前方的一个胖子说道:“就是那个胖子身边的几个小孩,那个穿粉衣的小娘就是揍我的人。还有还有,那个小娘身前的小子就是抢我媳妇的人!大哥,要过去揍他们吗?” 长孙冲看见堂弟指着的那几人哭笑不得,那四人中最高的当属那个小娘,身量也不过到自己胸口,这个废物是怎么被人揍成这样的。 于是不耐烦的挥挥手:“闭嘴,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会会他们。记住,闭上你的嘴,我不是来给你报仇的!”说罢,将最近时兴起来的折扇一展,晃着八字步就走了过去。 只是越走越觉的不对劲,前面那个胖子的背影怎么那么熟悉?好像是个熟人呀。长孙冲将相熟之人从脑子里过了一圈,圈定最胖的那个,一个常穿明黄袍服的冬瓜身影映入脑海!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何又和崔家那几个小子有说有笑?八竿子打不着的圈子呀!莫非最近陛下明面上疏远,暗地里让他接触未来的童养婿? 长孙冲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犹疑的悄悄摸到了众人身后。 当这一堆人聚到一起时,陛下派来暗中守护(监视)的人眉毛都竖了起来,怎么这几个宝贝的小畜生都挤在一起了?那么如果发生危险,谁的优先级更高?几个不良人也开始程序混乱了起来。 好在这时,楼台上冒出一人,朗声说道:“今日时值中秋,群贤毕至!陇西李阀家主有感历代沧海遗珠,佳文有缺!闻众贤达齐聚一堂,特将历代闻名遐迩的残篇悬挂于此,邀众位雅士续写佳句,若有能画龙点睛者,李家主将有重金相赠,另有一件七宝佛珠作为彩头……” 底下的文人雅士听闻还有彩头,都是按耐不住,向前挤了过去。钱不钱的不重要,主打一个爱好文学! 此时一个公鸭嗓响起:“这有何难,那首水调歌头,我早年就曾续过,当时夫子夸赞我七窍已通六窍,就差一窍就可圆满也!” 众人皆是望去,看看是哪个缺心眼的连骂人的话都听不出!崔尧等人也看去,一看就是个熟人。 崔尧说道:“这不是王家七郎,王睿渊吗?入长安的时候咱们见过。” 崔大郎记性不太好,疑惑道:“王家七郎?咱们何时见过?” 崔静宜幽幽的说道:“入长安时被两个不良人拦下,父亲说和自家书童有染的那个……” 众人“哦”的一声,表示明了。 只是表示明了之人中还有个陌生人,众人闻言向后看去,发现没见过也没有多加理会。 李泰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也往后看去,却见那人拱手作揖,神情略带讨好,表示自己并无恶意。见此李泰也没有声张,心道这才刚打了小的,大的这么快就来了?且先稳住,看看他到底是何来意。于是也装作不认识此人,回头继续看热闹。 那王家七郎得意洋洋的说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难全就难全!天上宫阙落人间,欲求仙子伴我眠,酒酣耳热乐无边,爷不上青天!” 说罢,得意的睥睨四方,自得不已。对着楼上的出题人说道:“怎么样?在下续写的可算画龙点睛?今日尔等有幸闻此佳句,当浮一大白才是!” …… …… 四周一片静默,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继而噗嗤噗嗤的声音响起,空气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楼上那人感觉很难评!憋了半天说道:“这位小公子抛砖引玉,续的……嗯,还算押韵。还有谁愿意上前一试?” 第87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那王七郎左顾右盼,问道身旁游伴,不确定的说道:“楼上那人是不是滥竽充数之人?抛砖引玉是这么用的吗?我感觉他用典不严谨!” 左近之人后退一步,装作与此人不熟,脚底在地面上扣着什么,脸色也涨的通红。 崔大郎平时课业比较潦草,却也感觉那王七郎续写的颇为荒唐,悄声问道二郎:“二郎,你觉的那人怎么样?我怎么觉的不怎么样?” 二郎不动声色,嘴里轻声道:“狗尾续貂!”末了又添了句:“不妥,对狗不公!” 李泰却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今日可算让我开心了一回!” 那王七郎不知道众人的笑点在哪里,也是与有荣焉的大笑起来,随即就要上楼领奖,然后不出意外的被人叉了出去。 众人又是笑闹一番,没过多时,又有几人上前试着续写残篇,只是无论续的哪篇好文,不拘诗词或是骈文,总归差了那么点意思,情绪无法连贯,文采也判若云泥。 期间只有一人续写的堪堪入眼,虽词不达意,但也是鹤立鸡群了,崔尧等人看去,只见那人年龄不过十一二岁,续写的乃是一篇长安古意。遣词用句虽然不甚合适,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那人自报家门,乃是范阳卢氏出身,名为照邻。随后就被楼上那人将名字圈点,以待后续。 崔尧看着那个年轻的身影,眼神有些恍惚,这就是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吗?如今还如此稚嫩,想必等到这人渐渐长大后,这篇《长安古意》会映射出独属于他的不朽光芒! 想着想着,嘴里慢慢念到:“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不小心念出一道名篇全句,后知后觉的崔尧习惯的看看天色,意料之中的毫无反应。崔尧不由得哂笑一声:“悠悠苍天,你奈我何?” 李泰耳朵不错,闻言转过头来,说道:“小友,刚才你嘴里念的诗句我从未听过,虽然不知道王杨卢骆是谁,但后两句气魄不凡,你可是工于诗词?不如上前试上一试?” 崔尧本待拒绝,他并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只是转而又想,这人前显圣之事要不再确认一下?他虽不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但骨子里的是个很容易上头的人,想必从他的种种过往,诸位也能猜出来。 于是在作死的道路上反复横跳的念头又在蠢蠢欲动,心一横,说道:“那我就献丑了!不一定好,但我可以试试!” 说罢,直接走上前来,对着那篇水调歌头拿起笔就径自在白布上续写,众人见此都有些讶异,这年头小孩都这么猖狂了吗?人家让续写,你好歹也念一遍再说,哪有直接接往上写的? 字数不多,崔尧一挥而就写下十个大字!虽然字体不算漂亮,但比起初来之时已经规整许多,想来某个重度麻将上瘾的赋闲御史功不可没。 李泰看去,眼睛越来越亮,不禁大声念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念罢又觉得这十个字妥帖无比,放在口中仔细把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句,简直是点睛之笔!” 众位雅士中也不乏眼光高明之辈,让他们自己续写,那自然千难万难,若只是评判好坏,倒是驾轻就熟。 于是在场之人中有不少对崔尧减轻了少许恶感,觉的这小儿轻狂也确实有轻狂的资本。 肚子里有货的人狂点算什么?你若是畏畏缩缩的,旁人还道你是偷窃别人的心血呢! 崔尧写罢,见众人都看在眼中,天地之间却无异象出现,不由的大笑起来,笑声中仿佛被解开了枷锁一般,畅快至极!笑着笑着竟把眼泪笑了出来,小小年纪,狂士之风尽现。 围观之人并不知道这小儿在发什么神经,观感两极分化,有的觉得他真名士自风流,有的暗骂这小儿偶得两句妙言就张扬成这般,不成体统!唯独他的兄弟姐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觉得他的癔症是不是病发了。 长孙诠在后面瞧的真真的,此刻嫉妒的俏脸都变了形状,加之脸上青肿未消,观之更为滑稽。他本想在上前嘲讽几句,又碍于兄长的告诫,未曾上前,绝不是惧怕那小娘的拳脚! 崔尧写完一篇,又接着向旁走去,抄起一块布幅,提笔就要书写,只是看着上面熟悉的诗句,脑中突然断了片,嘶~~话就在嘴边,怎么想不起来了?遂扫兴的又走向下一幅,嗯!这篇还好,有印象! 有好事之人,也随着他的书写,大声念着,仿佛与有荣焉。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补完半阙黄鹤楼,崔尧看向后边,发现又是一首黄鹤楼,只是这篇上书着这么几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崔尧思索了一下,这篇乃是自己本家崔颢所着,此刻这人虽然还未降生,但总归是自家人,还是放他一马吧,遂略过。 又看向下一篇:邸抵深人静快春宵,心绪纷纷骨尽消,花叶曾被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 噫!~哪来的淫词艳曲,金枪鏖战三千阵什么的,可不适合崔尧这个年纪书写,无奈只得放过,心里也不禁蛐蛐这位前辈,这货到底是在什么时刻写就这四句淫诗,也不知道落雷之时是独自一人,还是串了一串儿光肚鸳鸯。 第88章 天纵之才天机叹 楼下崔尧还在尽情的表演,四周惊叹的咋舌声已经让他有些忘乎所以,就连来找茬的长孙冲也忘了此来的目的,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小小狂生。 渐渐地众人之间喧闹起来,此刻再无一人鄙薄这孩童的狂放,只为自己能够见证这一幕的惊才绝艳而与有荣焉。有那皓首穷经的白首老朽,已经按耐不住的从身上扯下布条急着记载,却苦于未带笔墨,咬着牙拽过身旁儿子的手指一口咬破,蘸着血快速写就,浑不顾那懵逼青年脸上的错愕。 也有那为赋新愁强说词的中二青年,苦于腹中空空无法人前显圣,此刻尽是盯着前方仿佛发光的崔尧,恨不得取而代之。 更有那中年模样的富态贵妇,围着李泰静宜等人,纷纷询问那逼气四散的小郎是谁家儿郎?提亲的话该去哪排队,彩礼什么的都好商量,实在不行,嫁妆十倍奉还也能答应。 等到静宜等人终于解释清楚了崔尧的身份出处,还不等众人狂喜,就见李泰一步迈出,将众人推到一边,朗声说道:“快熄了尔等的心思!我观尔等如那插标卖首之辈!也敢妄自攀附?这小郎君乃是我家妹夫,又岂是尔等能奢望的?还不速速退下!” 有那有眼不识泰山的妇人,毫不在乎,出言讥讽:“你又是哪个野坟供桌上的猪头成精?也敢大言不惭,这小郎年纪这般小,恐怕断奶还没……嗯~~蓓蕾初绽一般的孩童,怎可能现下就成亲?若是定的娃娃亲也无妨,婚书我做主就此作废,到时候补你一份财货便是。” 李泰用力将这与他身躯类似的健妇推开,气哼哼的说道:“你又是哪处的山彘化形而成?口气这般大?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妇人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夫君乃是礼部侍郎,正好管着这块,你若不服,尽管来告,吓不死你!” 李泰这会简直要疯,你一个区区侍郎的‘贱内’也敢威胁当今陛下的亲子,一国之亲王?就待李泰要自爆身份,闹上一场的时候,却见那妇人已经被明眼人拉到一边,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有气没处使的魏王殿下一肚子邪火,见那长孙冲站在一旁看热闹,遂凶狠走上前去,说道:“你来此作甚?是不是要对我妹夫不利!我告诉你,别看我最近不好过,可谁要是敢对我妹夫耍心思,莫怪我不客气!” 长孙冲一脸笑意的说道:“真名士自风流,令妹婿小小年纪,就卓尔不凡,在下哪里会与他结怨?此次前来是想与他亲近一番的,还望殿下待会引荐!” 李泰这才转怒为喜,他也不知怎地,见到文采风流之人,总是喜欢的紧,尤其此人还是自家亲眷,更是喜上加喜。见有人夸赞崔尧,也是乐的见眉不见眼,替人谦虚道:“孩子还小,莫要夸赞过了头,反而不美!” 只是这李泰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的晃着身上的肥肉,显然高兴的紧,恨不得捏着长孙冲的嘴巴,要他再来两句。 长孙诠此时也忘了兄长的告诫,委屈的上前道:“大哥,你怎么倒戈了?今日咱们不是……” 长孙冲一把捏住堂弟的嘴,笑眯眯的说道:“诠儿,你且先回去,哥哥有些事,你在的话不方便!” 说罢,扭过他的身子向外一推,就不再理睬他,只顾得自来熟的与李泰和崔家姐弟寒暄着一些话题。 长孙诠三步一回头的看着兄长与仇人从天气开始聊起,不禁热泪盈眶,只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 众人头上的阁楼内,从上楼之始就规矩的的像个孙子一般的崔昊,此刻也忍不住扒着窗户看向下边的自家孙子,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赞叹,眉头却紧缩一片,显然心绪不宁。 李世民读着手下抄录的续篇兴致高昂,竟是手舞足蹈起来,读到某些明显需要阅历才能作就得语句,也犹疑几分,只是外面天清气朗,并无异象产生,也不再多想。 李家主也是抚着胡须默默摇头晃脑,如饮琼浆。 唯独天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不出喜怒。厚重的袍服下,一只独臂已经将自己的大腿掐出血来,才没有露出失态的样子。 谁也不知此刻他的内心早已泛起滔天巨浪!只是依靠着多年养成的城府才没有显露出来。 良久,天机将浑浊的一只独目望向窗外,看着外边白茫茫一片,耳边除了喧闹之声再无其他。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 为何? 我遍体鳞伤!!! 他却逍遥法外??? 天道何其不公!!! 转而又对自己说道:我与他乃至亲血脉,嫉妒自身血脉的延续,岂不可笑? 然而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你乃天外之人,他也是天外之人,两个孤魂野鬼谈什么血脉至亲? 第一个声音反驳道:血脉至亲说的是血脉,只要肉体延续就应该是血脉至亲,若论灵魂,岂不是又唯心主义了? 第二个声音戏谑道:这个世界漏的像筛子一般,外界之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公共厕所一般,还谈什么唯物主义? …… 未等天机在内心之中论个分明,就听闻身旁李大帝笑呵呵的调侃:“有如此出色的儿孙,这做爷爷辈的,想必欣慰不已吧?” 一言问出,也未说明是问的谁,天机心乱之下也并未多言,只听得那崔昊说道:“陛下谬赞,这再优秀也没有逃出您的掌握呀!这可是陛下您的女婿,还请陛下多多照拂。” 李世民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我第一次见这小子就对他心生好感,果断拿下,如此看来,朕还真是慧眼独具!”李大帝只顾得自夸,丝毫不提这婚事的由头不过是两个老不死的玩笑。 李世民说罢又转向天机问道:“先生,刚才我那女婿续写的诗篇,可有耳熟之言?” 天机只权衡了一秒就答道:“并无熟悉的语句,想来此人乃真正的天纵之才!”天机到底是选择了与自己和解,并未对自己的亲外孙横生枝节,只是语气多少有些不忿,在刚才的话中的“纵”字咬了重音,似乎对上天的纵容还是颇有些怨言。 贼老天!你如果能纵容他,为何不能纵容我呢?真是何其不公!又何其……有幸! 第89章 李大帝异想天开 作为一位命运多舛,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突然横生的嫉妒到底抵不过作为华夏人骨子里的那份血脉相传的执念。 虽说他姓房,那人姓崔,按唐人的算法算是外姓人。但多年的穿越生涯并未磨灭老人前世半生铸造的知识传承与三观。他是知道什么是直系血亲的,并不以一个区区的姓氏所桎梏。这一点或许也是他所坚持不多的骄傲吧? 你们唐人懂什么?都是土鳖!!!这一刻,残缺的老人竟莫名的产生了一些俯视的快感。 李世民透过窗台看着下方胖儿子舌战群‘孺’,莫名的开心了不少,又见到前方泼洒完笔墨,一脸嘚瑟望天的崔尧,表情空虚的仿佛进入了贤者模式,李世民突然又有了一个恶劣的想法。 他回头看看天机,说道:“嘬嘬嘬,瞎子,你看他们关系处的不错呀。又忘了你看不见,不过不重要。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除去了泰儿的封地,只保留王位,让他在长安领个闲置,是不是也不会影响承乾的登基?” 天机从莫名的状态里走出来,一脸嫌弃的说道:“已经定好的事情,莫要再横生枝节,不要拿那个皇位来考验你儿子的道德底线。那个东西你家人都比较缺,还是稳妥些吧。” 崔昊在一旁表演乖巧的鹌鹑,可心里一直没停下思考。闻听刚才那瞎子的发言,老人也把心思从崔尧身边转移了过来,心道这人是谁的部将?如此勇猛,当着陛下的面说人家一家人缺德,老夫真是自愧不如,我一般背着人才敢说。 李世民心底的构想一旦成型,就如长了一把野草一般,刺挠的坐立不安,赌气的说道:“老王太医说了,让朕随心所欲,你是不是嫌我活的长了?朕不管,朕现在不想让泰儿离我太远,你要为朕考虑!” 话刚说出口,李世民就觉得浑身舒爽,原来随心所欲这么舒坦,难怪杨广拼着社稷不保也要任性一把,果然谁爽谁知道。朕时间不多了,任性一把也没什么……吧? 想到这里,已经任性了好多天的李世民又有些犹豫,毕竟克制了半辈子了,如此任性妄为竟让他细微的有了些罪恶感,如此一来只能向老友不断求证,以此来保证自己任性的正确性。 天机也被这个老小孩折磨的没有办法,只得无奈的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大傻春!” 李世民笃定的说道:“大傻春一定不是如你所说的,上古之时大智若愚的贤者,你此生一共叫过朕二十六次大傻春,不过朕不与你计较!朕只要你支持朕的决定!” 天机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无理取闹的李大帝,无奈的说道:“你要我支持你的决定,你总得说一下你做了什么决定吧?就一句授闲职居长安你让老夫怎么支持你?授的什么闲置?窝在长安又要干什么?你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行吗?” 崔昊与李岩两个门阀大佬乖乖坐在一旁看戏,也不知道五姓七望那么多老贼,为何单单就把他俩揪过来看着皇帝和一个瞎子商讨着一些要命的决定。 李世民一听有戏,马上顺着杆往上爬,殷勤的说道:“你看啊,咱们原本定下来的决策,承乾在上位之前,着手解决门阀勋贵的荫官问题,等解决的差不多了,再把爵位卡的紧一些,慢慢收束,做个长期规划。在承乾一朝的时间将爵位限制到荣誉称号的范畴里。 崔尧那个小子呢,继承你一身衣钵,帮承乾做朝廷的发展规划,二人相辅相成,定能再为大唐续些寿元,如此一来你我死了也没什么。 只是朕想了想,这般行事对承乾和崔尧来说是不是太过艰难了?二人是否能接下这么大的担子,朕有些忧心……” 两个旁听的老贼听着有些懵逼,怎么?谋算门阀之事你们都不避人了么?老夫二人还在这里呢?要不我们走?省的你们说的不痛快! 崔昊此时心里越发忐忑,心道李老贼将我带到这里果然没安好心,只怕今日命悬一线了,想到这里崔昊屁股下面好像生了痔疮,左扭右探的,仔细观察这里能否藏下数十个刀斧手。 天机有些不耐的说道:“能不能不绕圈子了?直说你要干嘛?让老夫少说两句话,万一我嘴上没个把门的,今日你我都要交代在这里!” 说到这里,天机心里的怨念又加深了一层,心道那个小子为何如此放肆都没人管,偏偏老夫说个话还要仔细斟酌。 李世民也不以为忤,慢慢说道:“朕是这么想的,你说能不能让泰儿和崔尧搭个伙,二人一起经略发管委?然后消除荫官之事时,也可让泰儿冲锋限制一番,也算给承乾交个投名状?如此二人的隔阂会不会少些?” 天机斜眼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静默无声,表情嘲讽。 李世民不管他,自顾自的说道:“当然,朕知道朕这么想有些天真,二人有龌龊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朕就这么两个嫡子,你总得想个办法解决一下吧?难道最后真要天各一方,兵戎相见?我记得你弄没了朕的一个嫡子,朕不管,你要想办法补偿给朕!” 天机顿时郁闷不已,心道我帮你老婆续命了三年你不说,帮你消弭了武周之乱你不提,后边什么太平公主、李隆基之类的渣渣统统帮你规避了,你倒是忘的一干二净,就记得少了个李治是吧? 只是总归天机也觉得有些亏欠,只得说道:“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帮你,你就那么稀罕你那胖儿子?” 李世民讪讪的说道:“嫡子,嫡子,总归不能让他没了下场。这样,朕提前动手将柴、杜两家拿下,房二此人总归是朕的女婿,也算朕给你一个面子,训斥一顿了事。让泰儿闭门思过一月以示惩戒,然后将承乾李泰二人叫到一起,去你那里,你扮做谪仙给二人说些云里雾里的谶语,最好再配上几道天雷吓唬二人一番,如此也算解了二人的心结,你看如何?” 天机郁闷的看着他,心道天雷是这么用的吗?这天罚属实让你玩明白了,若是天道有感,第一个劈的就该是你。真是精神病人思路广,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反向利用呢? 第90章 小诗仙口吐真言 就在此时,刚才楼台上的司仪回转进来,低声说道:“陛下,外面已无悬念,众人皆是夸赞催小公子好文采,再无一人愿意上来献丑,楼下的那位卢小公子也羞愧的要掩面而走,被小人拦下了,还请陛下示下,后面要如何做?” 李世民这才记起正事,刚才歪楼歪的太多了,遂吩咐道:“你去将崔尧带上了,那个卢家小子也一并叫上来。” 崔昊也站起身了,说道:“陛下,看你还有要事在身,要不老朽先走?” 李世民挥挥手,说道:“叫你上来还什么都没说呢,急什么?今日你不一定能走!” 崔昊的冷汗都下来了,亲家你在说什么?眼看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呢?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日见识了李世民私底下有多么恶劣,恐怕不好脱身! 就在崔昊在擦冷汗的时候,冷不防的被那瞎眼怪人拍了拍手臂,好像在示意着稍安勿躁。二人从未见过,但以崔昊观之,此人好似并无恶意,只是单纯的在安慰他,这倒是咄咄怪事,这人谁呀? 崔尧被人引进阁楼,在一层里碰到了刚才第一个被引入阁楼的卢照邻。出于对此人后来的成就,崔尧礼貌的施了一礼,却不想这一动作直接把小卢闹了一个大红脸。只见得他手脚无处安放的颤动不已,最后直接对着崔尧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双肩还不停地抖动着,似乎对崔尧的到来激动不已。 崔尧后撤一步,暗道这人什么毛病,好端端的学什么日本人,保持这个姿势不难受吗? 此时小卢终于组织好语言,说道:“末学后进卢照邻见过崔兄,崔兄文采斐然,在下自惭形秽,还望崔兄能折节下交,让照邻能时时相伴左右,即使是做一随从,在下也甘之如饴。” 崔尧心道,这是碰上狂热粉了,赶忙上前将人扶起,再折下去,小崔担心小卢的腰受不了。此时的崔尧既心虚又飘飘然,暗道自己玩的有点大,只怕自己接不住这盛名,又欣喜能引得未来名士崇拜。一时五味杂陈,骨子里的屌丝心境隐隐有要崩塌的迹象。 不等崔尧说些什么充场面的话,展现一下臆想中的名师风范,就被引他进来的人打断,催促着二人快快上楼,莫要惹得贵人不喜。 崔尧只得收起浅薄的嘴脸,与小卢一起随着那人上楼,心里还嘀咕着什么狗屁贵人,不就是李家的家主吗?门阀之主咱又不是没有见过,昨夜还有一个在我面前梆梆的磕头呢,谁稀罕! 二人登上三层,还未看清人影,就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大笑道:“诸位,快瞧瞧,朕这女婿选的怎么样?是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哈哈哈哈!” 听到这熟悉的笑声,崔尧刚才还挺直的腰背瞬间佝偻起来,忙将故作清高的小脸弯折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天真的惊喜道:“岳父大人,您怎么在这里呀?可是当真给了小婿一个惊喜!” 崔昊嫌弃的看着自家孙子,那狗腿子的样子比宫里的太监也不如,心道你们这翁婿相得的戏码是排练过吗?你们不过一面之缘,就有这么亲密无间?老夫昨日跪过你,你今日倒是跪他跪的干脆,算起来我岂不是比这厮低了两等?不妥不妥! 崔尧给李世民见礼过后,又看见吊着脸的爷爷和另一个倒霉催的老头缩在角落,暗道这可能就是李家主了吧?只是爷爷在这里作甚?莫不是他们早就是一伙的? 崔尧想不清楚,也不好多问,规规矩矩的给两位老人见礼,又见陛下身后还坐着一个盲眼怪人,本着礼多人不怪的心思,也躬身行了一礼。 只见那怪人竟朝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单手放在胸前,后三指握紧,拇指与食指交叉,向崔尧扬了扬。 崔尧看着那奇怪的手势,也有些发傻,这人在比划什么?这个手势在大唐代表什么,总不能是给我比心吧? 小卢站在后边都傻了,这都是什么情况?不是上来拿赏钱吗?怎么还见到陛下了,崔兄又喊了他什么?岳父?好你个崔家呀,你竟背着我们和皇室结亲,你们叛变了!!! 年纪尚小的卢照邻此时不知道应该摆出一个什么状态来面对众人,小脸绷紧上前规规矩矩行礼,然后站立一旁。 李世民没有管崔尧,只是先将卢照邻唤到身旁,勉励了一番,最后竟破天荒的赏了一个从九品下的将仕郎给卢照邻。这可把小卢的一颗心冲击的稀巴烂,迷迷糊糊的跪地谢恩后,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卢卿年龄尚小,先随登仕郎在衙门里历练几年,往后若是有了成绩,也好酌情提拔。”李世民肆意的画着大饼,勾搭着不谙世事的小卢,只把小卢钓成了翘嘴一般,转眼倒戈,浑然忘了自己的出身和立场。 他也不想想李世民还有多久的寿命?等他有了成绩之后,又是何人主政?总之这一刻,小卢只觉的:大帝他懂我!我这么小的年纪,就被陛下一眼看出了不凡! 卢照邻谦卑的问道:“陛下,微臣斗胆相询,微臣的上司,这登仕郎是哪位大人?我年龄尚小,不清楚衙门上司都在何处,还望陛下告知。” 李世民大手一挥,将崔尧招到身前,有些戏谑的揉着崔尧的两个耳朵说道:“这位小诗仙就是你的顶头上司,汝可看的分明?以后莫要认错了人,走了歧途呀!” 被李世民扯着耳朵的崔尧尴尬的笑了笑,扭头说道:“岳父大人莫闹,小婿再有几日就成婚了,如此揉捏太过……” 李世民手上加了一点力量,歪头挤出一个鼻音:“嗯?” 崔尧从心的说道:“小婿甘之如饴!” 李世民这才放过他,又勉励了卢照邻一番,连一文钱也未赏赐,就把他打发走了。 临走前,卢照邻还规规矩矩的又向上司行过了礼,才退下,礼仪标准,表情虔诚,方才的质疑全然不见,如此一来,又一个门阀叛徒出现了。 没了外人之后,李世民将崔尧放在一边,赐他入座,才说起了正题。 “小子,文采不错呀,朕且问你,你可曾师从过什么奇怪的人?莫要说那些百姓、山匪来敷衍朕,寻常人可能教过你道理,却绝不可能教出你这等文学造诣!来来来,老老实实交代吧!” 崔尧两眼一抹黑,这是不相信我呗,可他从哪给陛下变出几个奇人来,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臣的文采乃是天授,也不知道怎么地,有时候随口就能说出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诗词文章,臣也很苦恼,只是那些东西如簪刻在脑中一般,很难忘掉呀!” 经过了刚才的人前显圣,崔尧的脸皮显然锻炼了出来,这些话说出来,竟是毫不脸红。 李世民回头看了那怪人一眼,笑容有些古怪,说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本事乃是生来有之?不假于人?” 崔尧硬着头皮说道:“就是如此,陛下!”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说一句话,你重复一遍,我就承认你乃天授之人!这句话可比你刚才随手写的诗词要敏感的多,当时朕可是看了一个时辰的奇景呢!” 天机有些紧张,这个李世民又发疯了! “来来来,跟朕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 崔尧猛地抬头看向陛下,此刻他几乎疯掉,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一个封建头子在给我宣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身为土着的李世民毫不在意的说完那二十四字真言,末了意犹未尽的说道:“里面有些东西还算有些道理,只是太过想当然了,自由、平等就很可笑嘛!不说这些了,来来来,你复述一遍!离我们远一些再说!” 崔尧彻底明白了背后的深意,这李世民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嘴里听到过这些,这是来试探我来了! 崔尧稳住心神,早已清楚自己底细的崔尧毫不犹豫的复述了一遍,只是语气比起李世民的犹豫,虔诚了许多! 窗外,蓝天白云,一缕阳光恰巧照在崔尧身上,为他镀了一层金光,崔尧站的直直的,无雷霆加身,稳如泰山! 第91章 谈笑间合纵连横 崔尧稳住心神,说道:“陛下,小臣复述的可对?” 李世民捋捋胡须说道:“不错,一字不差,算你过关吧!明天你来宫里履职,朕给你安排了一位老师,教你一些不传之术,以后每日上午都要来,过几日朕要检查你的进度,看看你是否是可造就之才!” 崔尧被安排了学习与工作,不过并未惊讶,这也是应有之意,他工作的那个衙门,才不是像父亲所说的那般是个无关紧要的地方,恐怕大有玄机。 如此也好,早日安定下来,不至于在家里整日无所事事。于是俯身称是,又问道:“陛下,我每日只去半日?是否下午不用点卯?” 李世民笑道:“想什么呢?下午朕要你去鄂国公府打熬身体去,怎么?尉迟将军没有告诉你吗?” …… …… 原来尉迟大人果然是奉命行事,崔尧看了爷爷一眼,眼神表示钦佩,随即回答:“鄂国公倒是提过一次,只是未曾约定时间,我明日一定登门拜访尉迟大人。” “好,就这般定了,你可以下去了,我见魏王还在底下等你,你二人可放心相处,朕不过问,只是你莫要与他身边的闲杂人等来往,可记住了?” 崔尧点头表示收到,正准备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身说道:“陛下,小臣记得还有东西没拿,可否将一千贯与七宝手串交于小臣呀?” 李世民捋捋袖子,将手腕上的东西遮住,随意说道:“我已经告知李家主让他把千贯钱送入宫中了,你莫要操心,稳妥的很!” 崔尧愕然:“陛下,为何要送到宫中?不是应该送到崔府吗?” 李世民奇怪道:“你小子不是朕的女婿吗?聘礼送够了吗?朕觉的还是有些单薄,就做主替你添上些,放心,肯定算在你头上,错不了!” 崔尧哭笑不得,只得眼巴巴的看着爷爷,指望他争辩两句。谁知此刻崔昊装起了木头桩子,眼神丝毫不与孙子交汇。被打劫的崔尧只得放弃,连那七宝手串也不再过问,径直下楼去了。 崔昊见孙子终于走掉,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陛下,今日将老朽喊来到底是什么章程,还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说道:“终于忍不住了?朕以为你会沉默到底呢!哈哈哈哈。” 崔昊见陛下如此表现,心底更添了几分烦躁,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等李世民笑够了,终于说道:“崔家主,朕明人不说暗话,朕即将着手对付世家,阁下以为如何呀?” 崔昊心中哂笑,陛下要对世家动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朝中要职都快被他摘干净了,还要如何?刚才也是大鸣大放的与那怪人商议如何限制云云,怎么?难道屠刀斩下之前,还要与刀下亡魂商量一番? “陛下若真要如此做,肯定有陛下的道理,老朽也不好置喙,只是我门阀未必是束手就擒之人,只怕到时候会闹的家国不宁,还请陛下三思!” 崔昊果然老辣,丝毫不问陛下为何如此,也不说世家何辜之类的屁话,直接放话有胆你就来! 李世民其实颇为欣赏崔昊,这是一块顶级的滚刀肉,若不是立场不同,说不得二人会更亲近些,只是最近方针的调整,让李世民有了新的安排。 “诶!崔家主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生硬,朕只说对付世家,又没说要对付所有世家,你这老头怎么这么容易激动?是不是早就不满朕了?来来来,朕给你个机会,将不满说出来,朕也好听听崔家主的高见!” 崔昊何等人也?听道话音有异,立马反应了过来:“陛下说的哪里的话,老朽怎会对陛下有意见?老朽斗胆托大,咱们马上就是亲家了,说这些伤感情的话作甚?陛下有何吩咐还请示下,老朽于公于私都会给您办了,谁让咱们是亲戚哩。” 旁边李家主也反应过来,今日陛下将他二人叫来,只怕不是坏事,于是和崔昊二人眼神交流。 一个示意,你待怎地? 另一个表示,我要活着! 那弃暗投明? 必须的! 二人眼神短暂交流过后,都明白各自不是什么好饼,也放下心来。如此可高枕无忧矣! 李世民好整以暇的说道:“老话说得好,什么是统一战线?通俗讲就是大团结、大联合,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朕也不想一网打尽,你们毕竟也是有功于民族的嘛!朕只是打掉几个跳的狠得,余者安分一些,退让一些,朕也不是不能给你们一些殊荣!只是这权利必须被监督,官员的任用必须正规化,流程化,不得私人把持。尔等可有意见?” 二老皆是有些奇怪,陛下说的是哪里的老话?我等怎么从没听过,只是话糙理不糙,精神能够领会,于是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崔昊开口问道:”陛下这是要我等交个投名状?敢问陛下要老夫做什么?可直接下令!老夫莫敢不从,只是老夫也有些疑问,我等以后能保留什么?又为什么是我崔家?”问话中丝毫不提李家主,陇西李氏被李世民拉拢本就是应有之意。 李世民赞赏看着这块滚刀肉,心道这人好生果断,瞬间就把其他世家抛之脑后,问的问题也是直指要害! 李世民点点头,慢慢说道:“我要你两家,全力支持承乾登基之后的一切手段,剪除其他世家还有一些不老实的勋贵!现下却不用有什么动作,照旧与另几家虚与委蛇就好。至于你们能得到什么?那就看崔尧以后如何做了,不过朕可以给你们一个底线,终我大唐一朝,与国同休,子孙绵延,无毁家灭族之虞。” 崔昊有些不甘心,说道:“陛下,只是如此吗?” 李世民笑道:“如此还不够吗?你崔家不是只要传承吗?难不成你还想要更多?不过也不是不可,若是你族中始终人才辈出,我皇室也来者不拒!” 崔昊心中大定,若是李世民说的天花乱坠,他反倒不敢信了,如此正好。 “陛下,老朽还要问一句,为何是我崔家!” 李世民看了一眼天机,见他摇头,遂说道:“没有为什么,只因你崔家野心最小罢了!如此解答,你可满意?” 崔昊转眼面带笑容:“亲家说的在理!” 第92章 未来同僚初聚首 (今日数据莫名有些下跌,道心有些不稳,还望诸位书友多多收藏、评分,给在下一些信心,拜谢!) 当崔尧从那阁楼里走出来的时候,被楼下等着他的一干人等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着些什么。崔尧不便回答,只说是李家主已然令人将东西运走了,至于运去何处,自然含糊了过去。 看着殷切了许多的魏王殿下,崔尧不禁为他感到一些可怜,你那身体不适的父亲就在上面,没空陪你却有空陪着三个老头耍。 于是开口说道:“魏王殿下今日一直都在此处厮混吗?今日佳节,皇宫里不举办中秋晚宴吗?” 李泰笑呵呵的说道:“我父皇最近一直抱恙,并未说起今年中秋有宴席,近些日子一直都是太子殿下主理朝政,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崔尧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倒是觉的陛下身体看起来很好,尤其那张嘴。 就见李泰又接着说道:“本王到底还是有些身份的,我也算陇西李氏的一员,今日晚间我就在这里饮宴吧,那老儿还能不给予我一个首座?呵呵。” 崔尧暗道,若是你爹亮明身份,恐怕首座怎么也轮不到你,就看他晚上还要不要作妖吧。 崔尧见此地人多眼杂,也不好多说,就随众人打算先离开此地。只是出来的颇为艰难,一路上不时有人投上拜帖,甚至还有人拿着自己手书的诗册恭敬的递了过来,言说让崔尧指摘一二。崔尧哪见过这场面?只得照单全收,言说还有要事在身,下次一定。 好容易脱离了人群,崔尧擦了擦冷汗,心道大唐人士果然奔放,不知道是谁刚才竟然在他肚子上摸了好几把,怎么着,是觉的腹中才华是能摸走的吗? 想到此处,却感觉脑袋上有两只手在摩挲着,一只手是魏王的,另一只手的主人却不认识。崔尧大奇,这人谁呀?好没有边界感! 那人看着疑惑的崔尧,自报家门道:“小友,在下长孙冲……” 话未说完就被李泰将手拍了下去,说道:“你怎么还在这?你家那个草包都走了好长时间了。” 长孙冲哭笑不得的说道:“殿下不用对下官如此防备,我对令妹婿并无恶意,你也知我平时为人如何,下官可是那睚眦必报的人?” 李泰想了想,摇摇头,长孙冲此人风评很好,时人评价此人是与王献之相提并论的,说他像王献之一样出身良好,又没有野心,不会仗着因为是驸马仗势欺人,而又身居才气的世家公子。 王献之可是皇帝心目中的最理想的驸马人选,二人既可相提并论,那想必当初父皇将长乐公主许给他,也并不单单是因为亲缘关系,而是此人当真是个温润君子。 只叹长乐命里福薄,早早离世,只留下一个幼子长孙延在长孙府养着,无论陛下也好,长孙无忌也好,对这个幼子都怜爱有加。长孙冲也未再娶,哪怕陛下已经暗示过不会怪罪于他,也依然孑然一身,如此一来皇室对此人好感颇多。 长孙冲笑着说道:“既然下官非是那种以大欺小之人,殿下何必如此防备呢?我此来也只是听闻我那不成器的族弟受了些许委屈,好奇之下来看看。 本来小孩子之间有两句口角,推搡几下乃正常的交往过程,殿下你我小时候还不是日日摔打?我本想来此看看,若是飞扬跋扈之人,就训斥几句算了,并未有什么坏心。只是没想到反倒见证了一位小诗仙的诞生,如此盛事在前,小儿争执之事也不过是芝麻大点的事,无需在意。 反倒是在下可以借着苦主的由头,来和崔公子结交一番,不知道崔公子意下如何呢?” 看着温润如玉的长孙冲,听此人不急不躁的娓娓道来,崔尧竟有些自惭形秽。人家这才是世家公子的样子,自己方才属实是有些过于狂妄了,于是放下本就是偷来的偶像包袱,说道:“长孙大人雅量非常,小子惭愧不已,若是长孙大人要与小子订交,小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不愿?” 长孙冲也十分高兴,他本来就曾听父亲说起过此人,对此人有些好奇。那日父亲有些气哼哼的回来,还不时的说些咒骂的言语。当时吓的身旁从人都不敢大声喘气,纷纷猜测究竟是谁开罪了仆射大人。只是长孙大人并未明说,旁人也无法揣度。 当日晚饭过后,父亲吃着饭反而大笑起来,对长孙冲:“老夫今日竟与一黄毛小儿置起气来,如今想来实为可笑。若是将诠儿的事情抛开,此子当得起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往后若有机会,你也可亲近一番!” 长孙冲被勾起了兴趣,详细的问清楚细节之后,也啧啧称奇。 不想时日没过多久,就有了接近的机会,如此也算诠儿的那顿打没白挨。 今日一见,果然很合他的胃口,于是二人各自退让了几步,很快就将那点不快置之脑后,言语热络起来。 众人攀谈着要寻一处清净的地方落座,此时在众人身后一直不曾言语的卢照邻说道:“前方有个所在据说有西域的歌姬在献舞,不如我等去那里吧,想来应该有位置的。” 崔尧这才看见众人身后的卢照邻,奇道:“卢公子未曾离开吗?我还当你早已走了呢。” 卢照邻腆着脸说道:“在下怎么弃崔公子而去,自然是随公子鞍前马后,以后还望崔公子多多照顾。” 这卢照邻年岁与崔尧相当,心智正常,符合他这个年龄。猛地被一个官职砸在身上,颇有些不适应,因此回忆着家里大人平时的模样,显得多少有些用力过猛。 众人有些奇怪,这孩子要崔尧照顾他什么?莫非他有什么问题?只是与此人不熟不好多问。 崔尧却是知道卢照邻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同僚,也是大帝随手挑拨的世家反骨仔之一。由此不得不说李大帝眼光毒辣,随手就挑出了一个初唐四杰之一。 于是并未诧异,随众人去看那表演。只是众人没走多远,就听到前方熟悉的声音传来。 “淫贼休走!今日定要给你一个教训!!” 第93章 三招放到胖亲王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彪悍的婆娘手里抄着一根柳枝在追打一个文士,无独有偶,那二人身后,也有几个看着就泼辣的妇人在追打男人。 这些妇人一看就是组团来的,有的不仅追打自己的目标,还帮着姐妹伸腿绊倒后边窜出的男子。向此地走来的众人都被这场面惊呆了。 只见场面异常火爆,有一健硕的妇人直接坐在身下男子的脸上,运气开声跳将起来向下碾去,末了还双腿使力左右碾压,只把身下那男子当做磨盘里的渣渣挤压,眼看那瘦弱的男子双手乱挥,四肢并用也逃不脱,仿佛五行山下的猴子一般无力,四处围观之人不禁为之同情,也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要受此折磨。 也有些脾气看着不甚火爆的妇人,单手掐腰,只把食指不断地点在男子的额头上,嘴里厉声说着些什么,只把那男子当做孙子训斥。只是有些距离,众人听不真切。 李泰见此奇景,也不由的大骇,这门阀之中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奇葩悍妇?那些男子简直让人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泪。于是看向快到跑到身前的文士,忍不住拉住他问道:“兄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尔等为何被这些悍妇追打?” 来人被李泰拉住,眼见后边手持柳枝的婆娘越来越近,也顾不得回答,只是撕扯着李泰的手臂,哀求道:“这位兄弟,快快放手,再不放手,今日吾命休矣!” 崔尧姐弟四人见状都将头悄悄低下,不忍观看,四肢也无处安放,看着很是尴尬。 那人扫了一眼众人,大喜道:“孩儿们,速速拦住你娘,莫要让她追上来,否则今日为父要交代在这了!” 崔尧几人默不作声,好似聋了一般,全当那人在对空气说话。只是俱都脚趾扣地,仿佛都陷入了羞耻之中。 李泰不明情况,还在说道:“兄台你莫怕,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泼妇难道还敢当众行凶?你且与我说说,究竟是何因由,让此悍妇逞凶?若是兄台占理,本王自当秉公办理,绝不让兄台受了委屈!” 看着一脸凛然之色的李泰,崔尧四人往后缩了缩,生怕待会殃及池鱼,卢照邻与长孙冲不明所以,可从众的心理作祟,也退后了些,一脸好奇之色的看戏。 那妇人见有人拦住了淫贼,也是大喜,喊道:“好兄弟,莫要走脱了那贼人!”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近前。 只见那妇人垫步拧腰,手中食指粗细的柳枝化作一道残影,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就抽在男子的后背上。 只听得“┗|`o′|┛ 嗷~~”的一嗓子,那男子就把李泰带到在地,二人在地上滚作一团,一肥一瘦相映成趣。 李泰也起了火气,蛄蛹了好几下才爬了起来,指着那妇人便骂:“呔!贼婆娘,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械行凶,朗朗乾坤,天日昭昭!尔等眼里还有没有一点王法!” 妇人见这人好似不是与自己一伙的,也不惯着他,一脚就直奔下阴,待李泰吃痛矮下身子,伸手揪住李泰的肥肚皮,扭了一个圆圈。末了不等再往他眼眶上补上一拳,就嫌弃的甩甩手,说道:“这人怎生长的!腰间肥肉竟有四指的膘,还不出栏,更待何时?” 崔氏三雄觉得这一幕熟悉极了,仿佛这凌厉的拳脚功夫在哪里见过,连跪在地上的李泰也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这妇人好快的手脚,好像崔小娘和她一个路数…… 见李泰跪倒一边蛄蛹,露出了刚才的文士,那妇人正待上去抽个痛快,就被几个孩子团团围住,拉拉扯扯,横生阻拦。 那妇人正要一同施为,却见是自己的几个孩子,于是诧异道:“你们几个怎么在此?那胖子又是何人?为何拦住那死鬼?又拦住我?” 静宜上前一步拦下妇人说道:“母亲,大庭广众之下,您怎地不给父亲留面子了?纵是父亲有千般不是,也不该如此这般……” 此刻已经缩到四人后边的崔庭旭也说道:“就是如此呀,静宜说的有道理!碧君你莫要被那些贼婆娘蛊惑!为夫刚才只是逢场作戏,与那些小娘研究一下西域的乐曲与我中原有何不同,并未有淫邪的心思,还望夫人明鉴!” 只是静宜的话还未说完,接着说道:“有什么事,回到家里再说,到时就是打生打死,也不会被外人看了笑话,累得母亲名誉受损,也不会影响孩儿往后的婚配。” 众人齐齐后退一步,心道这小娘哦好歹毒的心思,好重的思想包袱! 崔庭旭看着女儿脸上天真的表情,嘴里说着冰冷的话语,不由的想起她的生母来,那是一个多么柔情的女子呀,怎么这孩子就长歪了,都是被碧君带的,悍妇! 想罢,崔庭旭也来了脾气,缩在众人身后更是不肯出头,只是软话却不再说了,也算硬气了一番。 卢照邻与长孙冲也看明白了,只是此事乃旁人家事,他们也不好插嘴,只得站在一旁看热闹。长孙冲忍了又忍,终归是忍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一边笑着一边自省,如此看人笑话非君子所为,罪过罪过,可是真的别有一番趣味呀,尤其看着崔尧等人尴尬的围着他们的母亲,更是无法抑制,忍不住笑出声来。 崔尧幽怨的看着新交的朋友,觉得此人也不是什么伟岸君子,望之令人生厌。 崔夫人见家小尽在此处,也下不去手,索性将柳枝一丢,指着崔庭旭骂道:“还讨论西域乐曲?要不是我与姐妹们亲眼所见,险些就信了尔等的鬼话!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不干人事,人家小娘跳的好好的,旁人都规规矩矩,就你们几个畜生围了上去,上下其手,嘴里还不干不净!我呸!我都替你丢人! 堂堂的国子监博士就做出这等勾当?我今日本来还打算着。孩子们也渐渐大了,给家里购置几个歌姬培养一下定力,以后莫要在此处栽了跟头!没想到你这厮才是最大的隐患,怕不是刚买回去就让你嚯嚯完了吧?” 李泰此时也缓过了劲,颇有些同仇敌忾的说道:“男子在外逢场作戏,就是风流了一些,又岂有尔等妇人插嘴的地方!本王……” 话还未说完,李泰眼眶上就挨了一记,崔尧见此竟有些终于圆满的荒诞感觉。 忍不住上前拉住母亲低声说道:“母亲,那人是魏王,不好拳脚相向。” 却见母亲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叫嚣了两句,最后才说道:“今日儿女都在此地,我给你一个面子,晚上回去再收拾你!”说罢转身找她的姐妹去了,竟是一句没提魏王的事,不一会,刚才还横行霸道的夫人们,就全都跑了。 第94章 大义凛然崔庭旭 待那些妇人乌央乌央的走掉,李泰缩着的身子才战战兢兢的伸展开来,后知后觉的问向崔尧:“妹夫,刚才那彪悍之人是你母亲?” 崔尧觉得有些尴尬,遂陪着笑脸说道:“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担待一二,我母亲也是不知殿下身份,才做出鲁莽之举。我替母亲赔罪了!” 说罢规规矩矩的长拜不起,崔家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给魏王施礼赔罪。 惹得李泰也心生郁闷,这也不好抓着不放,以后都是自家亲戚……就在李泰纠结之时,又听到长孙冲在后边与人寒暄。 “阁下莫非就是画技奇绝的半山居士?在下长孙冲,久闻崔博士大名,今日一见……”长孙冲有些犯嘀咕,今日见面的时机确实有些尴尬,只是自己主动搭讪,总得把场面话说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崔庭旭看着眼前这人,总觉的他话里有话,名不虚传在哪里?是指碧君的河东狮作风吗?他刚才是不是在讽刺我? 心里膈应的崔庭旭又想多了,加之前几日才与乃父有过不愉快,于是敷衍的抬抬手说道:“不敢,不敢,长孙大人才是闻名遐迩,久仰久仰!” 长孙冲看着崔庭旭如此敷衍,也不禁奇怪,心道父母都如此另类,这崔尧还能有此造诣,当真不一般,以后要多亲近亲近。 就在此刻,一肚子邪火的李泰上前来又拉住崔庭旭道:“你这厮究竟做了何等龌龊之事,累的本王也挨了几下狠的?今日你把话说清楚,本王不好与妇人计较,却要与你说个分明!” 崔庭旭见到又被这人拉住,也不禁郁闷,刚才你要不拉着我,我早就跑掉了,还能挨上那一鞭子?只是此时也知道眼前的胖子乃是魏王殿下,也不好出言不逊,只得低声恳求:“殿下,眼下孩子都在这里,却是不太好说,还请殿下宽恕则个,放在下离去吧!”说完朝着几个孩子猛打眼色。 只是甫一看去,却见几个儿子都一脸气愤的看着他,仿佛他这个当爹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一般他也有些纳罕?这些孩子怎么了? 还是大郎憋不住心里话,瓮声瓮气的说道:“都赖父亲持身不正,家里的歌姬又泡汤了!” 二郎也忍不住说道:“母亲好不容易才开的口子,又被父亲给堵上了,父亲实在是……” 崔尧小声为二哥补上:“龌龊!” 静宜其实也很喜欢那些会弹琴跳舞的小姐姐,此时也有些遗憾,于是在一旁附和:“爹爹好不知羞!” 李泰长孙冲也顾不得其他,站在一旁看着崔氏一家在这里倒反天罡,心道世家里不是最讲尊卑吗?现在都堕落成这样了? 李泰忍不住拉过一旁看热闹的卢照邻说道:“小卢呀,最近你们世家里流行没大没小吗?魏晋风流又死灰复燃了?” 卢照邻闻言连连摆手,不住的辩解:“殿下莫要胡乱猜测,个人行为不要上升到世家整体。门阀之中还是以尊卑为要的,许是他崔氏可能有些另类吧?” 崔庭旭不以为忤,狡辩道:“那是你娘在嘴上胡柴,就她?还买歌姬?我看是买歌姬吧!也就是逗逗你们,我说了都多少年了,你见过你娘有一次听得吗?左右不过是拿个由头动手而已,还逗的你们几个反水,简直不成体统!” 崔尧暗道,父亲今日看来被打的狠了,连说姬不说吧的潜规则都不遵守了,属实是受了大委屈,也不好再揪着不放,遂问道:“那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惹的母亲如此不快?” 崔庭旭也委屈的说道:“我哪里知道你母亲会坐在二层看歌舞?你说说,这西域舞姬跳舞是那些妇人能看的吗?也不知道她们凑的什么热闹?一群妇人叽叽喳喳的躲着那里看我等出丑,我就知道妇人们聚在一起准没好事!” 大郎本着研究的精神问道:“那父亲究竟是做了何事呀?总不能看看歌舞就生此祸端呀?” 此时后边走过来一个一瘸一拐的男子,面上一片血痕,鼻子紧紧趴在脸上,好似被重物压过一般。不是那个被健妇骑脸的男子又是何人? 只见此人愤愤不平的对着崔庭旭说道:“你这厮,起了头就跑,众兄弟给你捧场,你却如此不讲义气,我呸!”说罢那人又一瘸一拐的走掉了,只是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似乎崔庭旭真的做了天大的恶事。 众人都看向崔庭旭,此刻他也有些脸红,自顾自的说道:“我见那小娘,跳着跳着,外边的衣服就向一旁散落,怕是再转几圈就要脱落了。我也是好心,高声喊了几声提醒那小娘要露肉了。 谁知那小娘不理不睬,兀自转圈。我心道可能这小娘似是有耳疾,听不真切。于是好心上前将她衣服披好,谁知那布料太过滑溜,我一用力竟扯了下来。 一时间那些小娘都尖叫起来,后边的那些浪荡子也不知道激动什么,纷纷冲上来扯那些小娘的衣服。 我本想护着那些小娘,就抱着衣衫少的两个小娘往楼上跑去,谁知他们有样学样也一人抄起一个各自散去。 我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怀好意,遂上前制止,谁知他们说什么做人要知足,他们今日都承我的情!唉,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净是怪话! 然后你娘她们就从楼上杀下来了,逮住一人就是一阵乱拳,那个惨呐,幸亏为父跑的快,否则今日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众人闻言狐疑的看着他,怎么听怎么都像是一个聚众淫乱的色狼领导者,偏僻说话还大义凛然,一本正经的。 李泰与长孙冲大呼学到了,学到了。原来真正的高人在这里!看看人家怎么说话的,硬是把一件龌龊之事,说的如此风轻云淡,好像没事人一般。 静宜反倒有些疑惑:“所以父亲与那些人不同,乃是出于一片好心?” 崔庭旭见到真有人信,还是自己的宝贝闺女,也不禁有些踟蹰,这闺女嫁出去可怎么办呐?会不会被人当傻子蒙? 第95章 崔家主打破囚笼 在曲江池畔世家集会里热闹的同时,让我们再看看其他地方。 清河崔氏大房的祖宅,也在中秋的这一天,崔氏家主崔庭恩在这一日里前后接到了两封书信,来自不同的两个人,说的却是同一件事。 崔庭恩看完信件后并未吩咐什么,只是将送信之人安顿在了前院,迟迟没有回信的动作。 他将信件摆在桌上,脑子里一阵混乱,当年的脓疮终究是被挑破了。还是被自己的父亲亲自挑破的,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偏爱自己的,而母亲最是溺爱小儿。如今看来,父亲却是在二弟的嫡子身上下了重注。 崔庭恩慢慢的在房间里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扪心自问,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是像父亲一样把脸皮扔在地上让二弟和弟媳在上面踩吗? “绝对不可,吾乃一家之主,怎么做出此等事来?”崔庭恩喃喃的说道。 “把那婆娘扔出去顶缸?反正事情都是她做的,我也只是有个管教不力的过错而已。”崔庭恩烦躁的摇摇头,他骨子里终究有一抹懦弱的底色,做出这等切割,他并不像他想象的决绝。 懦弱或许有一个相近的词源,就是牵挂,牵挂的越多,软肋越多。想要的越多,抛弃的时候反而割舍不下。他忍住心底的浮躁,又将两封信拿起打开又看了一遍。 “吾兄见字如面,弟庭旭近日蒙皇室青睐,将公主新城许配给犬子崔尧。 弟于此俗务实在无从下手,且陛下将婚期催的急促,定于下月重阳之日!愚弟深感力不从心,又苦于长安无人手撑场面。故特拜请兄长早日来京,以壮声色。 若是母亲近日身体康健,也请兄长将母亲带上,以慰愚弟相思之情! 弟 崔庭旭 于八月初八。” 崔庭恩看完这封信,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乃是一封正常的书信,大意也只是让他带母亲去参加那崔尧的婚宴而已,全文也未提什么往日恩怨,并没有什么让他烦躁的地方,左右不过是走上一遭而已,崔庭恩也习惯了从小操持弟弟的俗务,对此没有什么抱怨。 另一封书信就有些诡异了,因为它压根就不是什么正常书信。这信也不是父亲的随从送过来的,而是他家的一个佃户于今早递给他的。 那佃户平日里从未与他会过面,他也从未想过这佃户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而今,这佃户给他的分明是一封飞鸽传书! 崔庭恩有些茫然,这家里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做这家主已逾六年,怎么还是时不时的冒出一些超出掌控的人和事出来? 那人将那个纸卷给他之后,还有些腼腆的说道:“以后大公子有什么不方便走驿站的书信,尽管来找我,家主都夸我的鸽子养的好哩!”说罢就一摇三晃的走了。 崔庭恩目光没有焦距的坐在那里,回味着刚才那老农嘴里的称谓,大公子?家主?原来在那些老人的心里,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到头见不着人的才是家主,而我这个为了家族殚精竭虑,连官都不做的人还是大公子。 嘴里翻着苦笑,他又将那纸卷打开。 “庭恩,陈年旧事老夫已然全部查明,往事不可追,但事情要解决! 崔尧之事目前我已经稳住,你二弟与弟媳的无端揣测我已一并解决掉了。 原因乃是老夫直接将事情的本来面目都撂了! 你近日来一趟长安,除崔尧与皇室联姻之事需你这个家主出面之外,老夫也拟将你兄弟二人之事一并解决。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不要将事情推在你那个傻婆娘身上,老老实实给你弟弟弟媳赔个不是,将此事揭过就好。 另外,不要有心理负担,此事不会扩大,家主之位没人会与你抢,你弟弟也不是那块料。早日除去家宅不宁的根由为要! 你爹 八月十四申时” 看着这个落款,于此时相距不过一日,崔庭恩也不禁笑道,父亲还真是雷厉风行呀。 崔庭恩看完一遍还是无法决断,虽然父亲言明此事摊开无损于他的家主之位,只是如果承认了,他在庭旭面前还如何做人?经营了几十年的兄友弟恭的人设会不会一朝崩塌?他又陷入了纠结! 一刻钟后,他将两封书信拿起,直奔佛堂而去。他想不明白,索性将问题抛给母亲吧。反正母亲与父亲斗了半辈子了,估计会有些经验心得。 至于让母亲知道真相会如何,他一点都不在乎。此事若说母亲一点不知,家里的狗都不信,与其让母亲整日里拿这个事阴阳怪气的,还不如掀翻了痛快。 崔老夫人看着两封书信,前后翻看了好几遍,久久没有做声。崔庭恩也不出声询问,母子两个就在这里耗着,好像在比拼着耐性一般。 良久后,还是崔老夫人打破了僵局,说道:“庭恩,你做下这等事,就一点不羞愧吗?” 崔庭恩一改往日的萎缩,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顶撞:“母亲莫要装作刚知道此事一般,当年那王家的老供奉的尸骨估计还是荷花池里栽着呢,那可是您专属的埋尸地。要不咱们现在去挖开看看?想必还能寻到一些尸骨。” 崔老夫人被逆子顶撞的不轻,气急败坏道:“我那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遮掩家丑?堂堂门阀世家的嫡长子,竟能做出纵容伯母害侄的丑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因为你做下的这些破事,害老身几乎不敢面对我那幺儿,今日事情败露了,你还要倒打一耙吗?” 崔庭恩颓丧的坐在一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认!只是我当年的压力有多大您不知道吗?父亲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没有嫡子就要废掉我的家主之位,你们有想过当时我是何等的无地自容吗? 这么多年来,是谁在兢兢业业的打理家业?又是谁将到手的恩荫拱手相让?我做的这一切又有哪一点让您二老不满意了?就因为我无子就要将我二十多年的努力全部抹杀?这又算是哪门子道理?孩儿堂堂的崔氏嫡子,难道也要与那后门抬进院子里的小娘一般,凭着肚子里的货才能说话吗?” 看着平静发疯的大儿子,崔老夫人感到一阵陌生,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处处与人为善的大儿子吗?他一直以为是儿子的怯懦,管教不力才造成的这一惨剧。如今看来,只怕他一直在后边推波助澜吧?从二儿媳生产之时的风言风语,到后边干脆利落的动手,恐怕与他都脱不了关系。 崔老夫人一时之间竟有些畏惧,半晌才说道:“你父亲一向不着调,当时也许是一句戏言,你看那老东西的信里也说到,不会影响到你的家主之位……” 崔庭恩自喊出第一句话后,心里豁然开朗,只觉的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胸腔一阵舒展,小腹竟还有些隐隐发热。原来顶撞母亲是如此的痛快! 刹那间觉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都不算什么了,于是继续说道:“家主之位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与其他无碍。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二弟并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对他的儿子下手,是我这做哥哥的不地道了。” 崔老夫人见他服软,也老神在在的说道:“那你就该去长安给你弟弟好好的赔个不是……” 崔庭恩拦住母亲的话,说道:“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的,做错的事我认,让我道歉绝不可能,了不起将命赔给他就是了。只要他敢要,我就敢给!” 崔老夫人看着又开始发疯,心里那种不自在又开始蔓延:“那你到底要怎样?老东西都已经把事情摊开了,你二人总有一个人要低头的,难道你们非要让我崔氏不得安宁吗?” 崔庭恩笑着说道:“庭旭这个人我比你们都清楚他的为人,若说他要给我找些小麻烦,我接着就是了。若说他非要闹个鸡犬不宁,我说句大话,他没那个恒心!左右不过是一个宠坏的少爷罢了,我就是再宠他一辈子又何妨? 我今日想明白了,家主之位从来不是我想要的,但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夺走是万万不行的。 他若有想法,我可以让给他!但那应该是我心甘情愿的,绝不是你们两个老东西能插手的!” 崔老夫人气急败坏的骂道:“反了,反了!崔庭恩你今日是要倒反天罡是吧?来人!!!!” 话音刚落,几个健妇就闯了进来,对着老夫人行礼之后,就蓄势待命。 老夫人喊道:“把这个不孝子给我关进柴房!饿他几天长长记性!!” 崔庭恩好整以暇的看着几个健妇说道:“顾大嫂,你丈夫是在酒坊听用吧?儿子在学堂的成绩也不错,你要好好珍惜,莫要耽搁了读书种子。” 说罢又看向另一个健妇说道:“李嬷嬷,崔十肆最近往家里寄钱了吗?听闻他在陇西那边生意做得不错,上个月商队路过的时候还说那小伙子精明能干,想必明年能提个管事。 “张嫂,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呢?你男人就在我手下听命,你就不怕我把他赶出崔府?” …… …… 崔庭恩几句话就把这些人吓得不敢多言,齐齐往后缩去。心里不禁大感痛快,原来父亲说的没错,妇人们长于家宅内斗,只是在螺蛳壳里横冲直撞。其实只要把眼光换个角度,是很好拿捏得,妇人终究还是爱自己的家人多一些,不会像那些怨种男人一般做什么死士。 崔庭恩今日稍稍出格了一些,将母亲顶撞的不清,此时心里有些内疚,便说道::“还请母亲收拾一下行囊,明日与我一同进京吧,我也甚是想念父亲与二弟。 正好将事情一并解决,到时母亲在里面扮演的什么角色,我也会和盘托出。咱们母子二人要丢面子就一起丢!有母亲作伴,我也觉的没什么。 好了,母亲早些休息吧,今年中秋就不要大排宴宴了,重阳也一样!” 说罢,也不管一屋子尴尬的妇人,扬长而去。只是明明丑事被揭开,本应沮丧,此刻他却满心的开怀。 回到内宅之后,见到自家的黄脸婆在镜子前搔首弄姿,平日里只会觉的厌恶。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地,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今日注定肆无忌惮的崔庭恩也不管是不是白天,将那有些稍微超重的妇人一把扛起就往榻上丢去。 那王氏吃了一惊,开口骂道:“死鬼,你要做什么?又要来戏耍老娘!”说罢竟撕打了起来。 谁知往日性子软的面条一般的人,今日却格外硬气! “啊!!!”一声尖叫响起,那撕打的手脚骤然锁紧,眼里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毛病好了??” “闭嘴,吻我!!” 第96章 如坐云端心茫然 书接上上回,在崔庭旭与崔夫人闹过一场之后,崔尧一行人也没了参观西域歌舞的念头,鬼知道里面会蹦出什么牛鬼蛇神出来。 崔庭旭与众人辞行过后,就要去找他爹爹去,崔尧明知道崔老爷子现在陪着陛下,却不敢胡乱开口告知。 旁边有个胖子今日还在忧愁爸爸去哪了,他怎么敢乱说?万一惹的李大帝不痛快了,明日怕是不好过! 于是只能放任崔庭旭像个没头的苍蝇一般乱窜,崔尧表示爱莫能助,祝你好运吧!希望爹爹能找到爹爹! 几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走着,最终寻到了一处幽静的凉亭。他们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亭内,各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缓缓坐下。 刚开始的时候,气氛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被轻松愉悦的氛围所取代。大家东拉西扯,闲聊着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由于彼此之间还不算特别熟悉,所以讨论的话题都比较浅显,没有触及太过深层次的东西。 坐在一旁的李泰,目光不时落在对面的崔尧身上。他心里一直好奇这位新妹婿是什么时候开始研学诗词的呢? 于是便开口问道:“崔尧,不知你是何时开始有了这等本事的?”崔尧微微一笑,略作思考后回答道:“我啊,稀里糊涂的,说不上来,想来是天授吧。” 要让他承认是厚积薄发是绝不可能,他的积累并不厚,勃发是万万不能的。 李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崔尧至今已经出过哪些作品了呢?是否有刊印过自己的诗集呀?”崔尧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惭愧惭愧,小弟不才,虽然今日有些文思,但尚未有一首诗词面世。”说完,脸上露出一丝谦逊之色。 聊完这些关于文学创作的事情之后,李泰看似不经意地将话题一转,试探性地询问起崔尧对于公主的看法来。只见他嘴角微扬,轻声问道:“崔尧,你觉得新城公主如何呀?” 崔尧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会突然谈到这个话题。不过他稍作思索后,还是认真地回答道:“公主殿下自然是金枝玉叶、仪态万千。” 李泰笑着继续追问:“那么对于世家与皇族的联姻之事,你又有何见解呢?” 听到这话,崔尧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看来皇族中人嘴上说的是下嫁,可对于世家子弟的看法还是分外在意的。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李世民他们家是否出自于陇西李氏,还是要打上一个问号的。 世人大多断定,这一家估计是血脉混杂的胡姓出身,起家以后冒认的可能性更大。谁让他家的人都长的那么返祖?毛发卷曲,瞳色不详的,打眼一看就不像中原人士。 再加之二代皇后长孙氏,乃是根正苗红的鲜卑贵族,所有李泰的相貌可想而知。若不说他是大唐皇子,胡子再茂盛些,扮个安禄山也不是不可以。 相较李泰,身份清晰的鲜卑贵族后代------长孙冲反而进化的更彻底一些,若不仔细观察,倒可称得上华夏正统,自有一番中土文人气质。 崔尧心想大概是因为长孙氏一直进行血脉改造,而皇室嫡子乃是胡上加胡的原因才导致的吧? “妹婿,你对我小妹是怎么看待的?放心大胆的说,本王不是自夸,虽然小妹大你几岁,但是她自小有些娇憨,而你又早熟的过分,想来是般配的,你又什么想法可以和本王说说,若是想要代为传书,本王也可代劳!” 崔尧看着魏王殿下有些错愕,首先,他并不觉得说人娇憨是一种夸奖,另外你是堂堂的亲王,怎么底气这么虚弱?一点没有你老子的霸气呀。 人家是怎么说的?话一出口,直接一句谁赞成谁反对?反对的人老夫直接带走你!唬的春宫画家连个屁都没敢放,老老实实的准备彩礼,一点不敢耽搁。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露怯了?你当不成太子是真不亏,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一点城府都没有,怨不得史书上会说出杀子传弟的荒唐话。 崔尧想归这么想,可从骨子里的习惯告诉他,不要轻视任何一个看重你的人,哪怕是历史上注定失败的人。前世二十年的屌丝生涯,让他不敢忽视任何一个人,甚至觉的哪怕是一坨臭狗屎,可能也有某一点比自己强的地方。 “多谢殿下关心,我对这桩婚事没有什么意见,对于陛下与公主的垂青也十分感激。另外公主人长的很美,颇有些,呃~~~异域风情,挺好!” 李泰闻言反而有些犹豫,不确定的说道:“真心话?你这么大一个才子,不觉得委屈?” 崔尧压根也没什么偶像包袱,偷来的东西能用上就不错了,要是因此再把自己端起来,就有了大病了。 于是笃定的说道:“殿下,我从来没有觉的续写上这些诗词有什么了不起,开篇都是先人们早已拟定好的,我只是续写了几句话而已,并不算什么本事。我自己本身也还小,也并未有什么诗词问世,想来还是阅历不够。殿下莫要把我捧的太高,小子受之有愧呀! 而且我觉的殿下是不是有些太过于看重文事了?虽然小子倍感荣幸,但小子目前毫无建树,只是续写了几首残诗就被殿下如此看重,还是让小子有些惶恐。” 李泰满不在乎的说道:“崔尧,你还小,还不懂诗词文章的分量。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捧到何等高处都不为过。你可知,今晚过后,等到那些诗篇传遍长安,你将会受到多少追捧?又会有多少闺中小娘扎我妹妹的小人? 文章千古事,每一个留下不朽篇章的人都会在史书上记上一笔,虽然你都是续写的,但你才几岁?神童崛起而不遭天谴的,古往今来才几个人?你知道这有多大分量吗?” 崔尧嘴角抽搐,合着以前的神童都不得好死呗,真正留存下来的恐怕都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人吧?我这靠文抄成名还未归西的还成了少数了。 长孙冲站在旁边,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道:“的确就是这样没错,崔尧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你和家父之间那点小摩擦不过只是几句言语上的争执罢了,想来以家父的豁达胸怀,早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啦。改天等有时间了,我亲自邀请你来我家做客,也好让我郑重地给你们相互介绍一下。话说回来,咱们俩这关系可不一般呐,你娶了新城,而我又娶了长乐……从这个层面上讲,咱们可是实打实的连襟呢,说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一点都不为过。所以等到你登门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小气哦,要是不留下一首精妙绝伦、令人拍案叫绝的好诗来,我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长孙冲也在对自己示好,崔尧彻底麻木了,这是世界对文化人这么友好?不是说大唐以武立国吗?怎么以武勋起家的长孙氏也如此呢? 想来思维混乱的崔尧又犯了经典错误,忽视了九年义务教育之前的华夏是怎样的文化荒漠。在宋朝以前,世家未消失殆尽之时,整个华夏平均下来,人均学历胎教肄业真不是一句玩笑。 偌大的国度之中,识字的人还占不到一成,能顺顺利利的读下来千字文就可以说是人上人了。最起码出去找个活计,有的是人抢着要。 要是再会些计算画图之类的杂学,恭喜你!你甚至都可以去兵部报到了!军队的后勤部门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你说你还会吟诗作对?那哪能行?待在军队太屈才了,最低也得去县衙里混个师爷当当!没准混几年就从流外官混到体制内了! 要是这等人才放到勋贵之家,别管是嫡出庶出,高低也得找人弄个荫官当当,起步就得入了品级! 因为教育的稀缺性,唐以前,但凡是能名留青史的文人骚客,王侯将相,除了那些绝世猛人,九成九的都出自世家!这就是世家的底蕴! 而今,现在的大唐,也是门阀世家的顶峰! 第97章 一朝成名天下知 崔尧坐在凉亭中茫然失措,浑不知这样的赞誉为何会突然而至。他只是写了几句话而已,为何人们会前倨后恭呢? 最后他也并没有再辩驳什么,心不安理也不得的接受了众人的夸赞。心里却想到:这方天地某些机制的存在,或许是有道理的。 想到此处,他又一次的抬头望天,希望刚才没有产生什么天人感应,若是就此了账岂不冤枉? 我一个屌丝想这么深的问题干嘛?最初的梦想不就是混口饱饭吗?这才吃了几顿好的,就开始替别人忧国忧民了,简直是忘本! 想罢,丢下了灵活的道德底线,越发的心安理得起来。 众人后边说了些闲话,因为不再是夸他的言语,所以崔尧没有在意,无非是朝堂呀,边关呀,离他尚属遥远,他也漠不关心。 临走时,崔尧鬼使神差的问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假设问题:“殿下,假设西域有一个小国,有位皇帝临终前要将皇位传下去。而他有两个皇子,假设这二人难分伯仲,皇帝难以决断。最后这个皇帝问大皇子,我如果把皇位交给你,你会如何对待你弟弟呢?我觉的他也有帝王之姿! 殿下,如果你是那位大皇子,你该如何回答呢。” 魏王殿下想也没想的说道:“我若是那位大皇子,为了让老皇帝放心,我会杀了自己的儿子,当众宣布我死后兄终弟及。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上古时期不都是这样的吗?” 众人诡异的看着魏王殿下久久不语,崔尧心道这是哪门子的上古传统?是哪个胡人部落吧?好吧,胡人血统算是坐实了。都说李家胡风重,你哥哥扮突厥,你在这还玩什么兄终弟及!你家属你最返祖呀! 崔尧最终没说什么,原来此人不是在玩什么假的,真就是这么想的!也算是人才一个了! 最后众人交换了名帖,各自说道会通知门子留意彼此的拜帖后,就此散去。 崔尧最后一句吐槽就是——我们唐朝人交换个联系方式真的好麻烦! 崔尧等李泰他们走掉之后,问向姐姐:“接下来,咱们去哪里?按照爷爷的性子,想必是要等吃完晚宴才回吧?可如今父母二人都不见踪影,爷爷也不知道此时还在不在……” 崔静宜想了想说道:“今日咱们来这里是做何事的?” 崔尧三兄弟一起说道:“为你相亲呀!” …… …… 好像静宜的事情大抵是被遗忘了,刚才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年龄合适的,却是把这事给忘掉了。也不知道卢照邻此时有没有婚约。此时若是再返回找他去,又好像太自降身份,只得作罢。 静宜也不以为意,淡淡的说道:“我观同辈之人,大多孱弱不堪,于我观之,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值一哂!” 说完转头又看向崔尧说道:“若说武力不行,有小弟这样的文才也可以适当考虑!” 崔尧尴尬的摸着鼻头,觉得今日自己的作为可能给未来姐夫造成了一定的障碍,提前说声抱歉吧。 正当崔家四小无所适从的时候,就见崔夫人鬼头鬼脑的摸到众人身后,悄声说道:“刚才那胖子走了?” 大郎吓了一跳,轻呼:“母亲,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悄无声息的,甚是吓人!” 二郎恭敬的说道:“回母亲,魏王殿下已然离去,刚才小弟已经替母亲道过歉了,殿下也并未表示要追究。” 崔夫人抚抚胸口,又贼眉鼠眼的左右看看,低声道:“你们怎么与他混在一起了?前些日子你们舅母还与我说起,你舅舅时常与魏王厮混在一起,令她颇为烦恼。怎么一个没留神,你们又和他纠缠在一起了。此人现在处境尴尬,还是少来往为妙!” 大郎二郎一向消息闭塞,父亲又是个不着调的,对朝廷时局没个数,更遑论给孩子分析个前因后果的。于是二人都有些疑惑。 大郎大喇喇的说道:“不是因为母亲怕再遇见魏王殿下尴尬,不好相见才出此言的吧?我觉的那胖……殿下人挺好的呀?” 崔夫人一巴掌扇在大郎脑后,将他打了一个趔趄才说道:“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废话恁多!” …………………………………… 此时,有些没有资格参加晚宴的书生已然提前离场,这些人有的是依附门阀而生的寒门,却因现在地位太低,还没资格被门阀纳入核心。有些虽然出自世家,却因为庶出且毫无建树,被核心大佬拒之门外。 这些人散去之后,终究是将曲江池畔发生的事情,当做炫耀的资本向外扩散。其中不少文士更是将崔氏子今日的拉风场面添油加醋的大说特说。 于是本来还名不经传的崔尧在一日之间名传长安!特别还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众多烟花之地充斥着众多觥筹交错的二手文人。 这些个闲散人士若说自己做个诗词歌赋的话,比较为难。评论起时局政治、名人轶事、传世名篇之类的,那是头头是道。说起个闲话来,也好似亲眼见过一般,添油加醋、二创魔改起来,真可谓瞬间走样! 于是穿来穿去,一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就此出炉!只是版本马上就产生了分化,一个着重点在于不世出的文采,另一个着眼点却重点放在年纪上! 褒扬的一派说是世家果然是世家,培养出的人才果然惊才绝艳,不是我等屁民能够媲美的。 怀疑论者论述的要点,主要纠结在这个崔氏子的年龄上。诸多考据之人都言说,如此小小年纪,就算大人将举族的文华灌进肚里,也不可能小小年纪的,就有此造诣。定是那崔氏历代穷经皓首攒出的东西,一股脑的让那孩子背下来,然后一举造出了个神童! 不管两派怎么争论,在这个贞观二十三年的中秋。崔尧一下子火了,以平康坊为圆心,迅速的向整个长安辐射。一时间众人皆是以此话题为重点,三句话就要带上一句崔尧续写的诗词,尤其是明月几时有那首,因为今日正好是中秋佳节,一时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十个字,如瘟疫一般扩散,乃至贩夫走卒、老妪小儿也能朗朗上口。 若去街边听听,你就能听到许多采买肉疏的缺牙老妪还在与同伴传谣。 “诶,你听说了吗?据说曲江池畔有一树妖成精,道号乃是‘脆柿子’,如此名号想必是柿子树修得大道,此妖刚一现世,就化作一个七八岁的童子。混入人群之中后,就将为难那些老爷好多年的残诗一一续写,端的厉害!” “当然听说了,整个长安都传遍了,以后可不能随便吃柿子了,我那小孙今日还闹着要吃火晶柿子,让老身一巴掌拍老实了。 人家族群里都有头面人物入世了,岂能如此冒犯?说不得惹了那妖道不高兴,半夜将我那小孙当做火晶柿子一般吸个干净,岂不冤枉?” “是极是极,以后要放尊重些,就是街尾卖柿子的老刘可怎么办呢?要是柿子都卖不出去了,岂不糟践了东西?” “说不得,过两日会折本买了,到时我二人好去抄个底去!” “你又不怕那道人了?” “老身自己吃不就好了?老身一把年纪了,若是那道人不嫌腌臜,尽管来!老身还有些期待哩” “呸!老不修!” 第98章 大排宴宴笑骂间 当那一轮皎洁的圆月缓缓升上夜空时,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晚宴终于拉开了帷幕。现场灯火辉煌,流光溢彩,人们身着盛装,争奇斗艳的充斥着整个宴席。 众人按照各自不同的等级和身份,井然有序地入座。座位的排列从上到下,严格遵循着地位高低的顺序,这几乎就是社会阶层分明的生动写照。对于这样一场看似严谨刻板、充满等级差异的宴会,崔尧心里不禁觉得有些乏味。他暗自思忖道:“真是等级森严的社会场面呀,莫名的让人感觉像狼群一般!” 然而,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负责安排席位的那个人必定是个高手行家。尽管座次之间存在明显的差别待遇,但居然没有一个人对自己的位置表示出丝毫的不满。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宴席刚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谨遵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礼仪规范,故作矜持,正襟危坐。整个宴会场面里除了轻微的餐具碰撞声之外,显得格外安静肃穆。但是,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悠扬婉转的音乐响起,一群身姿曼妙、衣袂飘飘的舞姬轻盈地步入场中。她们犹如仙子下凡一般,翩翩起舞,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原本端庄矜持的众人立刻抛开了束缚,变得放纵不羁起来。尤其是那些坐在下方的宾客们,更是纵情欢呼,鼓掌叫好,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声色犬马。就连上首坐着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此时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之色。或许是因为他们身旁陪伴的侍女们个个貌若天仙,比起下方的舞者来还要更胜一筹吧,所以这些老者们才会对此视若无睹,泰然处之。 晚宴中的场景与预想中发生了一点点的变化,变化的中心点就在于崔尧这个二房嫡子身上。 随着陛下隐在幕后一时兴起的恶趣味,在李家主的推波助澜之下,崔氏子才高八斗的传闻也在宴席里传播开来,几位大佬并没有对此有何表示,只有老王家的上代家主酸溜溜的说着什么八岁有此高才,想必是家学渊源,传承兴盛云云,语气里不乏阴阳怪气。 崔昊老爷子直接来了一句不会下蛋的鸡又谈什么传承?直接将老王秒杀。随后二人友好的互相问候对方早已过世的考妣,言辞之下流,用典之发指,也算让在场的世家新嫩们开了眼界,原来前辈们是如此的放荡不羁,让人神往! 崔老爷子在骂战中占了上风,颇有些意犹未尽,于是趁着兴头,向大家宣布:重阳之日乃崔氏麒麟子与新城公主结亲之时,到时还望各位不成器的后生们来瞻仰一番,看看我家的孩子是多么的出色,年仅八岁就勾搭回一个公主! 崔昊此言一出,竟激起千层浪来。 老王刚才吃了亏,此刻抓住话头就是一顿输出:“崔昊老儿,你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咱们世家前些年才被那人将家族统统降为三等,如今不过几年,你这老儿就开始舔那人的腚沟子了? 说出去也不嫌丢人?咱们是什么身份?那人又算什么出身?他李家满门胡风,托庇与老李门下,这才混了个世家的名头。你也不怕以后你重孙子吃奶吃出腥膻气?血统要不要了?如此混杂血脉之行,你也能大言不惭的说出口? 我可真替你家列祖列宗悲哀呀,竟为了一时的攀附,弃我华夏正朔于不顾,跑去与胡女结亲? 怎地?是世家名头满足不了你了?非要做那自降身份之举,老夫真是羞于尔等货色为伍!” 骂完以后,感觉有些隔靴搔痒,又在席间瞄到了崔尧,换了一副嘴脸说道:“崔家小儿,莫要被你家的糊涂爷爷带偏了,你这等浑金璞玉正该为我等世家传续血脉。老夫有个嫡亲小孙女,长得粉雕玉琢,煞是惹人喜爱。如今已经年方五岁,却已经通读中庸、大学。如此佳儿与你相配,想必是够了吧?不必一个大你七八岁的胡女要好的多?” 崔尧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娃奶声奶气的读着些超前读物,还不时对着他做妩媚状,口齿不清的叫着郎君…… 赶忙晃晃脑袋,将这过于地狱的一面甩出脑子。这也太刑了,这个年岁就是上萝莉岛都嫌太过幼齿,若是配给了他,总是让他感觉冥冥中被万千正人君子喊作畜生。 他这边摇头拒绝,老王还偏偏上了头,非要截胡一下找个乐子。场面一时间略显滑稽。 李家席位后边,一个豆蔻小娘此时却气的满脸通红,要不是旁边有一个花信少妇死命摁着,她就要上前挠那个老头满脸花。 “安静些,今日姐姐带你出门已经是违了规矩,莫要让我脸上难堪。” 那花信少妇一边安抚着少女的情绪,一边低声说道,只是此时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那老不死的言辞也太过难听,什么叫胡女?什么叫腥膻?我等堂堂一国之公主,怎么在此人口中被如此诋毁?早晚让父皇将你全家老小都扔到苦寒之地,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腥膻! 那少女低声骂道:“这老不修怎可如此羞辱一国公主,他就不怕父皇怒而兴兵吗?亏得父皇不在此处,否则定要让他生死两难!” 少妇言道:“父皇今日一定也遣人入内了,只是他本人绝不会像你我这般藏头露尾的躲在宴席之间,只怕这些人的言行早晚会传入父皇耳中,他一定会有所计较的。” 话音一转,那少妇打趣起少女起来:“话说今日也算不虚此行吧?怎么样,我这外甥出挑吧?莫要再纠结年龄的问题了,小小的人儿搂在怀里不比偎着一个臭汉子强多了?何况这小人儿还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的。怨不得那王老头眼红,若是我年轻几岁,怕是轮不上你哩!” 少女瞬间忘了刚才的恼怒,脸上红晕未消,神态却转为羞恼,嗔道:“你这人,嫁人以后怎地恁的不知羞耻,什么搂啊抱的,你若想要,我这就禀明父皇,让他下旨将你夫妇和离,你好去抱小儿去。” 谁知那少妇两眼放光,言之凿凿的说道:“此言当真?” 那少女一下被唬住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多大的人了,还与妹妹抢人,不知羞! 那少妇又追击道:“你说以后你是不是也得叫我舅母呀?不过先叫两声听听?我觉的还挺好的,父皇办的这事漂亮!” 那少女缓过劲来,针锋相对的说道:“我若叫你舅母,那你如何称呼父皇,莫非要叫兄长吗?你去叫呀,你叫了我就叫!” 二人悄咪咪的斗嘴,首席几个老头也不闲着,纷纷开始指责起崔昊来,就连李家主也假模假式的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崔昊恍若未闻,直到众人停下声息之后才放下酒碗,吐气开声:“都说完了?那是不是该老夫说说了?” 第99章 王七郎血脉暴击 崔昊任由众人言语讽刺,却不发一言,直到众人停下声息之后才放下酒碗,吐气开声:“都说完了?那是不是该老夫说说了?” 几个老头本就是闲着磨牙,你说一个二房嫡子与皇室结亲有多大问题,倒也不至于扯上人家的血统问题。除了老王头有些陈年旧怨,其他人说白了就是乐子人,半截入土的年纪,打打嘴仗,找个存在感就完了。因此见到一向如嘴上抹毒的老崔要反击,反倒生出几分兴奋来。 崔昊站起身来,首先将火力集中在老王身上,状似亲热的说道:“要说你我二人也算是亲戚,你那幺女嫁了我家大儿,二十年了吧?蛋下出来一个了吗?老夫说过什么吗?” 老王被抓到死穴,瞬间急眼:“放屁,我家闺女怎么没有诞下子嗣?你家那长子长孙怎么来的?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崔昊呵呵一笑:“老王你急什么,我家霖儿乃是妾室所出,假托于主母名下,此事各大家族里也屡见不鲜。老夫也是为老友名声所计,才不忍大肆传扬,如今你却如此讽刺老夫,所为何来,是不是有些恩将仇报呀?” 老王见他将私底下的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间血脉逆乱,险些走火入魔。这老儿双手哆嗦,大声骂道:“老匹夫,你怎敢如此污蔑我家闺女?你还有个做公公的样子?我们现在说的是崔尧的事,你少给我东拉西扯!” 崔昊见他回避此事,也懒得和他纠缠,呵!土鸡瓦狗罢了。 于是顺着老王的话,接着说道:“好,咱们就说说崔尧的事,崔尧此婚事,一不是我崔家主动相求,二不是利益交换,乃是陛下见我孙儿实在聪明伶俐,人中龙凤,这才将公主许给我那孙儿。此事并非我崔家相求,乃是他李氏上赶着求来的。老夫总不能拂了陛下的面子吧?” 暗处,那小娘默默呸了一声,这个老儿也不是个好鸟,说的真叫个难听,什么叫上赶着求来的?我是没人要的吗?将来早晚让父皇收拾你。只是此次只是默念让父皇收拾这老儿,却绝口不提收拾全家之类的念头,想必是有些顾忌。 那崔昊继续说道:“你老王若觉的自家孙女优秀,自然也可送过来,我崔氏照单全收。了不起开道侧门的事,难不能我清河崔氏还能饿着你孙女? 若是你觉得俯身做小不符合你老王的身份,大可纠集家兵打上大明宫。揪着陛下的领子问他:到底谁大谁小?逼着陛下捏着鼻子将自己闺女做个妾室。如此的话,老夫也能称一句佩服。勉强将你家孙女扶了正房,你觉的如何?要不是试一试?” 那老王鼻子都要气歪了,怎么地?你撺掇着老夫起兵造反,就是为了争个正宫娘娘?你当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呀?还要老夫上赶着送孙女? “呸!无耻老贼,苍髯匹夫!老夫何时说过要将孙女送给你那孙子做小?你也照着镜子看看,你也配?老夫的闺中至宝怎可由你胡乱编排?” 崔昊掏掏耳朵说道:“老匹夫刚说过的话,就不认了?刚才大家可都听到了,你非要将孙女送给我孙子,我孙子不要,你还要强塞呢,怎么?饭还没吃完就不认了?大家说有没有这个道理?” 众乐子人闻言,风向瞬间跑偏,纷纷开始指责起老王来了,说他背信弃义的有之,说他当面反口,不为人子的更是大有人在。 李家小娘见那王老头被臊的满面通红,竟是为崔昊叫起好来,幸亏起哄的人众多,才没有暴露。 那少妇笑言:“你看那崔家主说的如何呀?要不要让父皇下令将那王家小孙女给你家小人儿做个妾室?” 那少女竟不以为忤,恨声说道:“那最好不过了,等她抬进了门,我就让她天天背诵五经四书,背错了就给一巴掌,不会背就饿她一顿,每天逗哭她一次才好!” 少妇纳罕,你就为了这个就要引狼入室?皇室教育现在有些太过于滞后了吧?母后离世之后,这些东西大抵是没有人教了。看来以后得把婚育经验多传授一些给妹妹,免得让人将她看作呆头鹅。 却不想她一念之差,没有当场指正,倒是让自家妹妹给自己找了个对头出来,不过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 老王被崔昊几句言辞整的进退失据,一时间溃不成军,只得说道:“崔昊老儿,我是为了你家血脉着想,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崔昊歪歪头,摆出一副酸腐模样说道:“华夷之辩还要老夫教你吗?来来来,那边那个,是王七郎是吧?今日老夫可是见到你文采斐然,与我孙儿一时瑜亮,你来说说华夷之辩说的是什么?” 那王七郎本来还在看大佬言语互殴,学习先进经验。猛地被崔家大佬点名,一时间还有些沾沾自喜,原来我已经声名远扬了吗? 于是故作矜持的站起来,行了一个罗圈礼,朗声言道:“所谓华夷之辩或称’夷夏之辨‘、’夷夏之防‘,用于辨别华夏与蛮夷。古代华夏族群居于中原,为文明中心,而周边则较落后。 东周末年,诸侯称霸,孔子着春秋大义,提出尊王攘夷,发扬文化之大义。历史上“华夷之辨”的衡量标准大致有三个标准:血缘衡量标准,地缘衡量标准,衣饰、礼仪等文化衡量标准。 而今前两条被世人所弃用,现下流行的标准乃引用《春秋》所述: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意思就是说入我华夏,且穿我华服夏衫,且行周礼、遵汉俗则视为华夏人,若是离了华夏,穿胡服、行蛮礼、遵夷俗就是夷狄!”说罢见崔昊喝彩,也不免骨头都轻了二两。 于是转头问向自家老头:“爷爷,孙儿的功课可扎实?论述的可明晰?” 那老头只觉的今日丢人丢大发了,尤其是这个倒霉孩子,平日里不学无术,有那么点学问全用到老子身上了。老王头越想越气,起身抡圆了给了王七郎一个大嘴巴。 “我踏马可去你的吧!老子当时怎么没把你爹给溺死在尿桶里,今日竟被你这个小儿羞辱!” 第100章 失意人与混不吝 随着老王头恼羞成怒的离席,嘴上占足便宜的崔昊也不穷追猛打,安心的开始正常交际,只是崔昊心下也有些奇怪:崔庭旭这臭小子去哪了?一晚上都没有见着。 此时的平康坊,一个违和的组合坐在一处花楼的二层。 “崔兄,你晚上不在曲江池畔真的没有问题吗?”长孙冲饮掉盏中残酒问道。 崔庭旭此时已然没有白日的惶然,大着舌头说道:“今夜乃是那些老东西的主场,有没有我没甚影响,我估计除了我家里人,其余人等未必知道少了人。来来来,胖子,不要存酒,酒到杯干的道理还要我提醒吗?” 李泰也不以为意,他对一切名师风范、文采风流有关的人或物都有着强烈的好感和包容,莫说这是崔尧的爹,单凭长孙冲为他介绍此人的一手丹青之术,也足以让他对崔庭旭的不拘小节视而不见。 李胖子端起酒盏表演了一个长鲸吸水,亮亮碗底,表情闲适的很。志得意满的李泰发觉,如果抛去政治因素,不谈夺嫡之事,他还是很容易交朋友的。 只是处在他这个境况,李泰根本无法完全的摒弃心中杂念,斟酌了半晌过后,还是迟疑的问道:“二位,咱们今日也算一见如故。长孙呢,是我的亲妹夫,只是咱们疏于来往,交情不深。但今日你我相谈甚欢,我甚是遗憾未能早日与你交心呀!” 李泰顿了顿,又对着崔庭旭说道:“崔博士一表人才,不仅自己有一手好画技,还培养了一个谪仙般的儿子,实在令人嫉妒的紧呀,好在崔尧往后也会成为我的妹夫,咱们说起来就是一家人了!只是以后我不好再崔兄崔兄的叫了,凭空矮了崔兄一辈,岂不可恼?”说罢自顾自的大笑起来。 崔庭旭完全没体会到这厮是在活络气氛,拉近关系。只以为李胖子真的在纠结这个问题,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有何妨?你我年岁相差不多,自当以兄弟相称,以后我称陛下亲家,你叫我哥哥,各论各的,互不影响。” 一句话就把李泰的思路整的不连贯了,心道这人是不是比房遗爱还不靠谱,今天有些冒昧了。 长孙冲打趣道:“那崔尧以后随公主也称殿下兄长,岂不是也成了崔博士的兄弟,如此你三人倒是热闹呀!” 崔庭旭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我那小子性子也是跳脱的很,他不会介意的。” 李泰长孙冲二人皆是绝倒,什么叫儿子会不会在意?你是一点没考虑自己的家庭地位呀,结合今日在曲江池畔的遭遇,也不知道这人平日里在家中过的是什么牛马生活? 坊间传闻,房家的女人娶不得,此言果然有几分道理。 李泰见二人一直打趣,话题都歪到伦理哏上了,情绪怎么也连贯不上,遂横下心,突兀的来了一句:“二位,尔等观太子此人如何?他究竟有没有帝王之相?” 长孙冲沉吟了一下,说道:“魏王殿下,若论亲戚远近亲疏,你与太子都是在下的妻兄,手心手背一般。如此问题,殿下却是问错人了,长孙一族皆是随着陛下的步调在走,陛下看好谁,那长孙氏就看好谁,并没有自己的倾向。” 李泰闻言也不意外,这本就该是应有之义,于是不死心的追问道:“长孙氏乃我母族,自然不好插手此事,只是我与你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你我二人志趣相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个人就没有什么偏好吗?” 长孙冲淡淡的笑了笑:“长孙氏的偏好就是我的偏好,以后若是父亲年事已高,长孙氏自然由在下接管,长孙氏与我乃是一个整体,怎么单独剥离出来说呢?殿下还是莫要为难我了!” 李泰知道自己有些着急,言辞说的露骨了些,于是暂且放过长孙冲,想要看看门阀崔氏的风向。 李泰转过头来,说道:“崔兄!诶?崔兄人呢?”桌子上竟是没了崔庭旭的人影。 李泰四处观望了一眼,就看到那崔庭旭不知何时,已经溜到了桌子底下,鼻子里冒着泡泡,睡相憨态可掬。 李泰心里不禁大为失望,此时有些万念俱灰,今日好不容易逮住两个还算有能量的人才,想不到一个滑不留手,另一个却是个十足的虫豸,和这些人搞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政变呢? 李泰也没有足够的好奇心搞清楚桌子底下那人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颇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今日本王的酒也有些多了,王府里还有些俗务要处理,就不多陪二位了,本王先走一步。二位还请尽兴,走时将账挂在魏王府即可。” 说罢,竟是摇摇晃晃的走掉了,只是那背影略微有些佝偻,全然没有酒酣耳热时的意气风发。 “崔博士?崔博士!人已经走了,还请坐起来吧,地上凉。”长孙冲等魏王下了楼,轻轻摇了摇崔庭旭。 那崔庭旭做大梦初醒状,开言道:“天亮了吗?我这一觉睡的身体酸麻,甚是不爽呀!” 长孙冲看着这厮拙劣的演技,也不好拆穿,直言道:“崔博士你也不看好魏王吗?” 崔庭旭看他说的直接,也不好装假:“我看好谁有什么要紧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博士,夺嫡之事参与进去只怕自己死的比较快。此事与我等这芝麻小官有什么关系?他若是问我讨一张春宫图,我倒是不会吝啬,问我要那张椅子岂不是问道于盲?” 长孙冲好笑道:“人家看的是你的官位吗?难道发动兵变要国子监做先锋?人家看中的是你崔氏的三千私兵呀!” 崔庭旭哂笑:“长孙贤侄莫闹,我又不是崔氏家主,私兵怎会在我手里?退一步说,崔氏也没有私兵呀,那些不过是依附于崔氏的庄户和匠人罢了,冒然称兵可不严谨。还请贤侄莫要乱说!” 长孙冲没理会他后面的撇清,只是对他的称谓耿耿于怀:“刚才还叫长孙兄,怎么又成了贤侄了?你这辈分论的有些混乱呀?” 崔庭旭笑了笑:“怎地?贤侄不是刚才还与我说崔尧是你的连襟吗?那我称一句贤侄有错吗?从我儿子论,我确实比你大一辈,这么说也没问题!” “你不是说各论各的吗?” “对呀,你与崔尧是连襟,平辈相交,我叫你贤侄,我儿子叫我兄长,没毛病呀!” …… …… 二人面面相觑,酒醉之下,对着一个称谓绞尽脑汁,总觉的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此时,底下的歌姬又开始奏乐,曲调又换成了往年中秋常有的水调歌头,唯一不同的是,今年的明月几时有被某人补全,立意升华了许多。 整个花楼都被这圆满的中秋词打动,一时间叫好声不断。有那好事之人,还在向身旁之人介绍,这是那谁谁谁,在哪哪哪,如何如何续写了这悬疑了好多年的诗篇。 只是版本五花八门,主角人妖混杂,甚至男女莫辩。 崔庭旭越听越上头,一个猛子就从二楼扎了下来,大喝一声:“休得胡言,此诗余乃我儿所续写,我儿出自崔氏,大名崔尧,年方八岁,业也婚配!未过门的妻子乃是新城公主!!!!” 众人都被这天将之人惊呆了,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长孙冲也顾不得刚才闹的别扭,起身下楼查看。 “崔兄,快站起来吧!你趴在这成何体统呀?” “劳驾贤侄扶我一把,在下好疼!” 第101章 刻板印象要不得 崔尧一行人直到宴会结束也未见到崔庭旭其人,乃至回到家以后也是毫无音讯。虽然这么大的人也不可能突然走丢了,但崔尧还是暗中吐槽,这货出息了,胆子见长,没有报备都敢夜不归宿了。 众人回到家后并无再有什么安排,早早歇息睡觉,今日可是在外游荡了一整天,每个人都很疲累了。 翌日一早,崔尧在母亲的催促下早早梳洗穿衣,迷迷糊糊的崔尧这才想起了如今自己也是官身了,今日需要去上值,而且陛下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先生。 说来也是奇怪,这李大帝嫁闺女还有执行标准吗?要不为什么突然给他找个先生,莫非是要岗前培训?可我这么小也有心无力呀,慢慢来不行吗? 脑子里过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机械的被母亲像个娃娃一般的捯饬一番才放他离去,临走时又塞给他两块胡饼,里面夹着温热的羊肉。 崔尧看着自己这一身零碎,双肩背包是自己早就让绣娘做好的,背包左侧插着一个双层铜壶,这铜壶是家里的锡匠、铁匠的手工活。 这东西经过实验根本不能量产,两个匠人吭哧吭哧费了四五天的功夫才做到勉强保温且不漏水,光是盖子上的螺纹就让两个匠人几欲疯狂,二人硬是拿着凿子刻了半天还是无法严丝合缝,最后还是锡匠发挥老本行的传统,利用浇筑之法,再另行打磨才勉强能用。 于是这铜壶配的是个青铜盖子,此刻颜色就已经有些不统一,不敢想象若是时间久了之后,会不会映射出五彩斑斓的绿来。 背包里放着上好的宣纸裁定成册的记事本,另有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还有一支用纸卷成一团,里面包着檀木阴烤的木炭条,算作速记的备用笔。 没错,崔尧在临清的时候,搞出了很多不伦不类的东西,每天一个作死小技巧,逐步试探天道的底线。他可不像某人那么怕死,脑子里但凡有点什么念头,都如猫爪挠心一般难受。简单的说,他很容易上头。 只是这几个月好像都做了无用功,天道根本无视他这个bug,任由他左右横跳,就是不理不睬。在昨天玩了一把大的之后,他也算明白,自己在这方天地,享受的是本地土着待遇。 崔尧嘴里啃着肉夹馍,心里吐槽着这面粉没有筛干净,总有些粗糙的东西划过嗓子。就这已经是人工筛选过,贵族才能吃到的面粉。想来这精细程度和解放前的土财主的待遇也差不多。 “尧儿,慢着,让爷爷送你一程!” 正待崔尧坐上陈枫的马车,后面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崔尧回头看去,就见老爷子一屁股将陈枫挤到一旁,不知道从何处又钻出来那个普通人崔无面,坐在了驭手的位置。 陈枫被挤下马车,有些纳罕的说道:“老家主,在下知道皇宫的位置,走不错路的。” 崔昊没好气的说道:“以后少跟庭旭厮混,脑子都是一般错乱,老夫有说你不认识路吗?这场面不是很明显吗?老夫有事要交代尧儿,你看不出来吗?” 陈枫有些尴尬的将马鞭递给崔无面,才说道:“昨夜您几位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二郎呀?这一晚上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崔昊说道:“那么大的人还能丢了,许是昨夜又碰上什么狐朋狗友,出去厮混去了。莫要管他,身上没钱了自然就回来了。” 陈枫闻言更是愤愤:“以往他出去都是与我一起的,如今我媳妇不在身边,正是大好时机,怎可一个人风流去,不当人子!” 崔昊没搭理陈枫的风言风语,这两个货凑在一起拼不出一个正行,也不知道谁教坏的谁,反正现在是一对坏种,以后可得让崔尧离他俩远些。 就在三人驾车没走多远,陈枫仍在愤愤不平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谁呀?这一大早的,太阳还没出来呢,就有人上门?” 家中人手短缺,陈枫现在还兼着门子的差事,嘟囔罢,陈枫还是上前打开了门。 开门一看,这一下就惊着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崔庭旭坐在一个滑竿上,被两个小厮抬了回来。这倒也罢了,身为贵族,以人为畜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虽然二郎平时习惯骑马,但你不能抹杀了人家的特权是吧? 只是崔庭旭此时的造型有些诡异,一只肩膀缩着,手成鸡爪疯形态,另外还有一只脚高高抬着,脚踝处还夹着四根木条。 陈枫看着他这奇怪的造型,纳闷的问道:“二郎,你这一大早是打哪回来的?” 崔庭旭见到是陈枫开门,也松了一口气,嘴里没好气的说道:“自然是平康坊,还能是哪?” 陈枫立马羡慕嫉妒恨的说道:“好你个二郎,去平康坊竟然不带我!我早就听闻平康坊的服务比清河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我耳闻了那么久,到现在我都还没去过呢!二郎呀二郎,你真该死呀!” 崔庭旭更是郁闷,催促道:“少废话,赶紧给钱,没看见我还被抬着呢?你不给钱,这两个货色怕是不会放我下来。” 那两个小厮闻言赶忙落杆,直言不敢与贵人为难,只是见崔庭旭一条腿蹦着下来以后,二人也是不走,巴巴的看着陈枫。 陈枫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可真是个畜生,去平康坊不带我也就算了,渡夜资都不舍得自己拿?还要我给你付?门也没有呀,我这就去找你媳妇去,让她来好好看看你的嘴脸。” 崔庭旭见陈枫如此不经逗,也有些慌了,忙道:“别别,兄弟你好好看看我这一身伤病像是去风流了吗?我身上没带银钱,拖欠的是医馆的钱,这俩人是医馆的小厮,不是龟公!” 陈枫斜眼看他:“怎地?玩这么大?马上疯了?这就半身不遂了?” 崔庭旭气急败坏的说道:“陈枫,我警告你,少阴阳怪气的,老子这是摔伤,摔伤!赶快拿钱!” 陈枫见他气的脸都扭曲了,只能不再抬杠,不情愿的付了银钱,打发走了小厮后,又接着说道:“来来来,你告诉我,什么姿势能摔成这样?也让兄弟长长见识,我踏马活这么大,这么新鲜的事也是头回见。” 崔庭旭见人已经打发走了,也不再上火,有气无力的说:“少踏马翻老子的画作,你都魔障了,老子是从二楼掉下来的,才摔成这副模样?” 陈枫闻言错愕:“二郎,这你得说清楚,什么花活还得跨楼层呀?这不是兄弟好打听,是真没听说过!真心地,给兄弟展开说说,详细些!” “我去你娘的!你能不能别这么龌龊,老子都伤筋动骨了!麻溜的,快把我扶回房间去!”崔庭旭已经快炸了。 陈枫只好作罢,搭了把手,把崔庭旭搀了起来,说道:“去你卧房?你家媳妇昨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可不好看。” 崔庭旭被干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去你那吧……” 第102章 来自爷爷的告诫 崔尧看着爷爷在车上一直不说话,不禁问道:“爷爷,你有什么嘱咐的吗?我看你上车之后一直沉默寡言,是有什么不好说吗?” 崔昊看着眼前年方八岁已然展露头角的孙子,心底有些感慨,收拾一下心思,缓缓开口道:“尧儿,接下来的话,你不要插嘴,听我说完,此事虽不紧要,但老夫不吐不快。” 崔尧奇怪的看着爷爷,心道这么正式干嘛?莫非有什么隐秘要说? “尧儿,我知道你长于民间,说不得还曾有个大能耐的老师,这些我都不想深究,反正都是我的子孙,有什么好处自然对我崔氏无害,但是……” 崔昊见崔尧欲开口反驳,直接抬手止住! “但是,以往的事情都过去了,老夫不会再提。我要说的是——你这性子实在需要打磨,我知你学识有些驳杂,涉猎甚多,有些老夫也感觉到新奇,看你这身上的零碎,想必是有些传承吧?是墨还是工,老夫不在乎。 但是老夫在乎的是,你的为人处世有些问题!” 崔尧感到摸不着头脑,自己的为人处世出了什么问题?除了在甘露殿呛了长孙无忌几句,其他时候一直与人为善呀,这有什么问题。何况当时也是那只兔爷先开口挑衅的,难道还击也成了错? 只是先前爷爷有言在先,不好插嘴。于是崔尧耐下性子等着爷爷的剖析。 崔昊见自家孙儿终于能屏息静气的听人说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能听进去别人的话,还算有救。 “你以前的师父出身不高吧?是否一直怀才不遇?当然,老夫不是打听你的根底,只是老夫接下来的话于此有关,你听着就是。 尧儿,你心地善良,伶俐聪慧,而且身体康健,比同龄人壮实许多,这都是你的优点。可是这些都不是老夫说的重点,重点在于你为人太过单纯,几乎可以让人一眼猜到你的心思,这是个致命的弱点!” 崔尧没想到老爷子是从这方面剖析,仔细回想一下,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于是继续洗耳恭听。 “你与庭旭堂前奏对之事,我这两日基本上都弄清楚了,不只是从你父亲这里打听,还有你岳父那里我也旁敲侧击了几遍。我听完整个过程,简直直冒冷汗! 你知道你前几日的发言有多危险吗?老夫并不是指责你端着世家的碗砸世家的锅,来回押注本就是我世家的延续方针,这一点没有错!反倒误打误撞的为了崔氏开辟了一条新路,老夫在这一点上是支持你的。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李世民问你策略的时候把自己卖了个底儿掉!这才是老夫最忧心的地方。 这个老夫一会再说,单说昨日,你在楼台下面风光肆意的时候,你知道老夫在楼上是何等的担心? 楼上除了老夫,哪三人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当我看到那三人兴致盎然的时候,老夫又是如何想的? 你太冒进了!可能这是与你幼年坎坷有关,也或许是你那师傅终生没有出头之地影响了你,老夫今日要告诉你,世家子的牌不是这么打的! 就比如打那斗地主一般,你玩过吧?” 崔尧点点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平民乃是寒门上了牌桌,除了有所依仗外,最善于虚张声势,上来先是将王牌打出,借此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此时不出牌,往后怕是没有出牌的机会了!所以只要借着机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展示自己,有七分的力量,恨不得打出十分的力道! 然后呢?若是把对手唬住还好,若是唬不住呢?手里一张底牌不留,等死吗? 你与李世民奏对,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不留一点关窍。也幸亏李世民脑子抽了风,把闺女许给了你,算了全了你的忠心,若没有呢?你想过吗? 老夫给你分析一下,你看看爷爷有没有昏聩把!第一,他采纳了你的计策,然后随便找个人把功劳一做实,比如太子!然后你还有什么用? 你又不是崔氏的继承人,他想拿捏你很难吗?最好的情况也是给你个小官糊上你的嘴,最后为他人做嫁衣。然后等太子一上位,他不会觉的你碍眼吗?找个由头把你办了,也不难吧? 其二,李世民为了稳妥,没有采纳你的建议,你的策论没有帝王的支持就彻底是成为一个笑话了。 到时候他把你往明面上一竖,你就是个被世家与勋贵联手打击的活靶子。到那时你倒是安全的紧,因为他绝对不会轻易动你,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攻诘甚至暗杀,他好在暗地里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一来,当他终于摁住世家之后,再把你拿出来做个替罪羊,平息争斗的幸存者,你说有没有可能呢?这些你都想过吗? 再说昨日,你有大才,作为长辈我很欣慰。但我不喜你不知进退!那么多残诗断句,你挑上一两个续写了不能彰显你的才名吗?为何非要几乎一网打尽?在老夫看来,你昨日如果只填上中秋词的那十个字,老夫能给你满分!因为如此的话,仅凭十个字就彰显了你的才名,且借着中秋能让你声名鹊起! 如果你续写了两三首佳作,老夫也勉强能给你个良的评价!毕竟神童何其之多,我家怎么不能出一个?只是暗地里在无人的时候也会有些嘀咕,这究竟是谁帮你操刀呢? 可是你一气写了十几首,就在旦夕之间完成了别人一辈子都完不成的创举。你要老夫怎么像你?你让世人怎么看你?昨日市井中的情况,无颜无面都收集清楚了,你知道都是怎么说的吗? 首先,作为爷爷恭喜你,你成名了!马上就能闻名天下!但那是好名声吗?有人说你是崔氏推出的样子货、愚昧些的说你是山精野怪,虽然也有不少人信你是个谪仙,可他们心里就没有怀疑过吗? 我的好尧儿啊!你把好好的一手牌打的稀烂呀!爷爷知道家里无人暗地里助你,也知道你乃是我亲孙儿,不是什么山精野怪,可旁人谁愿意信你?就算你是真的,也要将你诋毁到烂泥里!老子穷经皓首一辈子都没甚成就,凭什么你一个刚断奶的竖子就可一夜成名!这才是世人最朴素的想法。 说了这么多,爷爷还是那句话,你实在是用力过猛!尧儿,你要时刻谨记,你如今不是一个黔首了,不需要每次都把一切都压上,凡事都给自己留几分余地,因为你还判断不出事情的结果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 我知道你此时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老话说少年自当勇猛精进!可你是普通的少年吗? 你背后有整个崔氏为你做后盾,未来你还有驸马都尉的身份做依托,甚至房相留下的政治资本也能为你所用。你再也不是一无所有的平民百姓,用不着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压上身价性命! 最后,爷爷送你一句老生常谈:凡事三思而后行!你需谨记!” 崔尧脑子里一片轰鸣,原来自己做的事都是这么可笑吗?在爷爷眼里只怕与跳梁小丑也没有区别吧?遇到机会拼尽全力难道都是错的?那我以前受到的教育难道都是假的? 不是说机会不等人吗?为何与爷爷说的道理南辕北辙?可是我真的被爷爷说服…… 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在崔尧脑子里碰撞,甚至让他有了崩溃之相,他颤抖的问道:“为什么?” 崔昊似乎明白了他的疑惑,淡淡的笑着说道:“莫要乱了自己的心神,眼下的一切还未脱离老夫的能力。老夫还能再护你一程,也莫要从此自缚手脚,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只是其中的分寸,你以后要把握清楚呀!去吧,皇宫到了。 老夫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无面送完我,老夫会让他在此次等你。” 崔尧麻木的下了车,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爷爷。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三观开始崩塌,踟躇不前。 崔昊跳下车,照着崔尧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笑骂:“快去吧,没指望你马上明白,记得前路未明,需谨慎而行!” 说罢,跳上马车,就听见“驾”的一声,那马车缓缓的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第103章 偏殿戏言年初事 崔尧被爷爷“恐吓”过后,仿佛被抽掉了脊梁一般,整个人看着无精打采,浑浑噩噩的独自入了皇宫。 好在门口等待他的内侍是个熟人,一路上那小嘴嘚啵嘚啵不停地问东问西,算是为崔尧舒缓了一下情绪。此人正是第一次去往崔府传旨的小内侍,崔尧对他印象颇深,还记得他那一双贼眼专挑贵重的东西踅摸,给他跑腿钱的时候却吓个半死,让人记忆深刻。 崔尧收拾一下心情,转头问向那内侍:“公公,你我也不算初见了,只是在下还不知道公公的名讳,还请公公告知。” 那内侍嘿嘿一笑,说道:“咱家姓王,就叫我小王吧!” 末了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叫小王就行,不用加吧!” 崔尧一下子乐了,看来这小王有过不好的回忆。 “王公公,还想请问,在下的官衙在何处?我看这已经走了很远了,刚才路过六部的官衙已经很深入了,莫非在下的官衙还要再往里?” 崔尧看着此处已经远离了官员们的办公区域,自是有些疑惑,总不能自己在后宫办差吧? 那王公公陪着笑脸说道:“小崔大人,陛下对您与别人自是不同,您办公的场所就紧挨着甘露殿,左右不过十丈远。” 崔尧愣在当场,这算是在董事长眼皮子底下办公?那还有什么意思!衙门里的人还怎么摸鱼?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吗? 崔尧急忙问道:“王公公,请问我还有多少同僚?我直属于谁的门下?陛下去的次数多不多?” 王公公笑而不语,心道这衙门我也是头回听说,就连位置也是头回涉足,咱家哪里知道这许多?这小公子人挺和善,就是问题太多了,吵的咱家脑仁疼。 崔尧见问不出个一二三,索性跟着走呗,大篓子都捅过了,还怕一个上班不成?怎么也该比保安强多了。 “到了,小崔大人,您这里稍坐,想必一会就有人来安排您的行止,咱家就告退了。” 王公公将崔尧领到一处空旷的小偏殿,就要离开。 崔尧一把拉住他,指着那空旷的房舍,对着王公公说道:“公公,你确定没带错地方?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你确定这里不是冷宫?” 王公公赶忙摇头:“小崔大人,您可不要乱说,冷宫也是后宫呀,怎能让外男进入?这里肯定是您上值的衙门,可不敢胡乱说笑!”说罢,抽出自己的手臂,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崔尧见此刻自己又成了孤身一人,心底还有些发怵,只是来都来了,怎能不进去?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记了旷工,少了自己的俸禄,那多冤枉! 于是径直入内,找了一张桌子就把自己携带的背包挂在桌角翘起的角上。如今,崔尧见这一屋子的明式家具已经见怪不怪了,谁知道是哪个木匠抽的疯,整出来这么多又被与朝代的东西,想必也是未载入书册的一个妄人罢了。 抽出书包外层的油纸包,拿出没吃完的肉夹馍,崔尧熟稔的开始打卡后的早饭时间,就着保温杯里的冰饮,崔尧竟有些熟悉的荒谬感。 他一边吃喝,脚下也不闲着,在这两百多平的宫殿里四处踅摸,美其名曰熟悉工作环境。 此刻他看见墙上有一道纱帘,背后的墙上影影绰绰的好似有什么熟悉的东西。他心下有些犹疑,于是没有丝毫停顿的将纱帘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世界地图!!! 崔尧此刻真的被惊住了,嘴里都忘了咀嚼,突然他大声咳嗽起来,原来是被噎住了,差点窒息的崔尧赶忙喝两口水往下顺顺,这才缓过气来。 他疑惑的走上前去,一点点的确认地图上的方位,比对过后竟是大差不差!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现世?难道老天爷又走了眼不成? 沿着墙壁向后走去,吐蕃、西域、大食、身毒、南诏、三佛齐、真蜡、狮子国……一一映入眼帘,图像精美,地域准确。 崔尧心道,有这么个玩意,李世民还能睡的着?为啥还不打出去!! 就在崔尧辨认地图的时候,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样?以你的智慧,想必能猜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吧?来来来,给朕说说,你有何见解?” 崔尧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陛下一身常服站在身后,面色如常,只是看着有些疲惫。 崔尧此刻倒是有些踌躇,面色有些犹豫,不确定的说道:“这墙上的,莫非是地形图?我见此画上标记着的大唐所属的州府,只是大唐之外竟有如此广阔吗?有些地名简直闻所未闻,这美洲为何如此遥远?真的是人力所能达到吗?” 李世民得意的笑了起来,也不在意的说道:“你能确定这是地形图,且丝毫不怀疑是假的,已经比常人超出许多了,朕不怪你有此疑问,朕在初闻这世界如此广大的时候,那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李世民见了小女婿,谈兴颇盛,将崔尧拉了过来,慢慢说道:“朕在武德年间就已经听一友人说过此事,只是那时朕内外交困,没有时间了解此事,再者朕当时也不甚相信,除了我中土大唐之外,还有这偌大的疆域? 后来等朕做上了皇位,掌握了大唐四极之外的消息,这才将信将疑。于是寻到了友人重新论证此事,可惜我那友人已然半瞎半残,只凭诉说再也无法重现这无价之宝了!” 说到此处,李世民颇为遗憾,恐怕是遗憾自己没有早早的让友人勾勒出这世界地图吧?哪怕不能如墙上般的细致入微,纵是有个大概也算的上瑰宝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年初时,我那大哥待在琉球无所事事,就整日在东瀛列岛瞎转悠。有一日,在那天灾之地,寻得一个妄人。那妄人整日神神叨叨的,逢人就说自己有一件绝世重宝,希望以此晋身。 可叹那倭王有眼无珠,没见到东西就将人打了出去,从此引为笑谈。 我大哥也是闲来无事,或许是还在耿耿于怀吧,就将那人并那重宝当做今年的进贡,献入长安。想必也是为了糊弄我这皇帝吧。 哈哈哈哈,朕可真是太谢谢他了,老夫初见此人,从他遣词造句就一眼认出他是个逆旅之人! 朕问他献宝有何要求,他开口就说什么他祖居石见,让朕下旨令倭王将此地赐予他作为封地。哼!且不说那倭王狂妄自大,一向自诩为日出之国的天皇,即便他当真听了朕的话,这石见之地,当朕没听说过吗? 那是朕的钱袋子!即便此刻封存,那以后也是承乾的内库! 听闻此话之后,朕就知道献宝之人的箱子里,兴许放着了不得的物事,于是并未当场让他打开,而是将他安置了起来。 随后命人将那物事置于暗室之中,果然不出朕之所料,那物事从箱中取出之时,一时间电闪雷鸣,天公震怒!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朕的暗室之中,就是那天爷爷也奈何不得!” 第104章 法外之地藏九幽 李世民此刻面上带着得意,仿佛偷鸡成功的狐狸。 “在那暗室中,任那天雷滚滚,我自佁然不动,朕发动了十几位丹青好手,将那地球仪描摹了遍,又遵照我那好友的建议,将地球仪这个球状物等比例的映射到了平面上。 最后又询问了好多军中老吏、西域商贾、域外使节,才算将这一份地图完全成型! 说来,这份地图成图至今也不过三个月,自朕初闻此事,到如今的绘制完成,历时二十余年,怎么样?这份地图宝贵吗?” 听完李世民的自吹自擂之后,崔尧的思绪却有些偏,发问道:“那献宝的倭人呢?还是那个地球仪呢?后来怎么了?” 陛下不以为然的说道:“图都绘完了,你管他作甚?自然是连人带物被雷劈成了灰灰,恐怕早已投胎完毕,此刻怕是在吃奶吧?” 崔尧慨叹,陛下真是卡的一手好bug,想必老天爷若是有灵性的话,此刻应该羞愧难当吧?竟被一个凡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得了实惠,还不沾因果。白得了一份世界地图,自有那倒霉蛋应了雷劫。 崔尧此时越发清晰的感觉到陛下身后有“人”,只是刚被爷爷说教过,不好再抖机灵,于是假作不知的询问:“为何那倭人一定要承受雷劫呢?是否与野史中的《妄人传》有关? 谁知李世民竟是一点都不遮掩,嬉笑道:“谁告诉你《妄人传》是野史呢?就因为它所述荒诞不经吗?你昨日续写的诗词残篇可有一篇不是精品?” 崔尧顺着李世民答道:“自然都是字字珠玑,有如神来之笔!” 李世民一拍大腿:“还是啊,《妄人传》不过是好事之人将匪夷所思之人汇集成册,虽然不乏肆意夸大事实,张冠李戴之嫌,可其中却是大有门道。一会你自会明白!” 崔尧知道戏肉来了,脑海中隐隐想起昨日向他“比心”的怪人,心道那货此刻想来越发可疑,什么样的脑子会在那种场合“比心”?莫非他就是陛下口中的“友人”? “崔尧,随我来,此处是你以后办公的地方,只是此地现下只有你一人,过几日我会给你添几个同僚,到时候,你就是明面上的主管,记得以后约束好他们。” 崔尧心中好奇,不就是一个卢照邻吗?还有其他人?会是谁呢?只是此刻陛下已经起身,自不好再问,于是他也起身随着陛下的脚步向他最初的桌子旁边走去。 那李世民,路过崔尧的“办公桌”随手抄起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随即嫌弃的吐了出来,脸色不好的说道:“这就是你鼓捣了好几日的保温杯?怎么放些冰水?还这么甜腻,果然是小孩子家家,不靠谱。” 说罢,将里面的冰碴倒掉,往怀里一揣,径自推开了一道墙壁。 此刻崔尧的吐槽之魂已然按耐不住,大脑首次开启双通道:一边吐槽着这便宜岳父果然讨厌,随手拿人家东西,还把自己鼓捣的正常冰少糖炒制奶茶给倒了。 另一边,剩下的脑子还在怀疑:他怎么知道这东西叫保温杯?还知道我鼓捣了好些天?怕是家里进了贼了吧? 是高魁吗?不对,高魁是前几日才来我家的,那厮最多算是个明面上的探子。说是探子,只怕说是监控者更为恰当。那就是还有高手! 到底会是谁?为何此刻陛下又暴露给我呢?难道那人已经没用了,还是那人不是陛下的人? 至于此处有暗门却被崔尧完全无视了,连个机关都没有,还得靠自己推,真是没有逼格!就不能做个拉轴,旋钮一般的东西,人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你这手动风格也太掉档次了!就和后世那些非要在三室一厅里装个隐形门的缺心眼一般,那么大的缝隙,谁看不出来呀? 崔尧心里不停的碎碎念,脚步却不停的随着陛下向里走去。没几步,却发现台阶出现。原来此处是往下走的,二人随着墙壁上的烛台一路向下,大约走了有五六米的深度,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原来此处竟有一处开阔的空间,只见这里装饰的富丽堂皇,丝毫没有地窖的阴暗感,头顶有不少气孔联通野外,只是那气孔全是陶器所制,竟无一点金属制品。 崔尧又看向这空间的内部,地面好几处排水管道,想必是为了防水囤积所用,墙角有一个硕大的汉白玉掏空做的石屋,颇有些赛博朋克。再联想到自己所处的偏殿之外有一根硕大的铁柱,崔尧此刻不禁猜测:外面的那根铁柱是避雷针吧?意思是这个暗室就是当初绘制地图的暗室?全方位规避天罚防雷排水的欺天之地? 只是若只为绘制一份地图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难道此地还有人居住? “来了?”此刻从那石屋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卧槽,还真有人居住,这是什么地精行为艺术?崔尧又开始思维发散。看来崔昊的几句屁话,并不能扭转他的逗比属性。 “来了,不仅朕来了,还把你那宝贝外孙带过来了!” 崔尧发觉自从李世民进了这地窖里,就开始不正经,说话都开始发癔症了。 “哦?这小子来的挺早的,我还以为……还以为小孩子会睡到日上三竿才到呢!” 崔尧好奇的看向石屋,心道你还挺了解我,若不是我昨日再三提醒母亲别忘了叫我,此刻我怕是还在梦中。 李世民哈哈大笑:“你道谁都像你这般惫懒,每日不睡到巳时不起身?晚上好似个夜猫子一般,惯爱在子时以后作妖。” 那石屋之人,意味深长的说道:“二十几年养成的老习惯,不好改的,我以为我这外孙会遗传我这点坏毛病,没想到歹竹出好笋,这小子还是早睡早起的牛马!” 李世民没听出深意,继续笑道:“哪有人称自家子孙牛马的,你这个老不修,在孩子面前也这般不正经。” 崔尧却接收到不同的信号,心里骂个不停,你说谁牛马呢?老子在那个世界也是家有住宅,不用租房。身为小区的保安,每月三、四千月薪,工作清闲,不用内卷,怎么就牛马了?老子连kpi都没有,你也有脸说我牛马? 那石屋中人不理李世民的讥笑,言道:“怎么今日陛下不用早朝吗?还亲自将这小子接下来了?” 李世民往地上一摊,说道:“朕现在早朝就是走个过场,往那一坐,等内侍问一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之后,若是没人不开眼,朕就溜了,让太子在那里顶缸就是。 眼下,朕越发觉得朝堂之事无趣,远不如在这里和你斗嘴有意思。朕也瞧瞧你这后世之人怎么教育孩子的?” 说罢,滋溜一口酒,发现是葡萄酿,随后就将壶中的酒倒在新置备的保温杯里,然后对着那个盖子拧来拧去,发现颇为有趣。 随即又对着崔尧说道:“你献上的这个保温杯确实有趣,回头让你家的铁匠、锡匠再做上百八十个,拿到宫里,算是孝敬朕的。” 崔尧偷偷翻翻白眼,我那是献上的?你勒索我百八十个保温杯,还要让我跪地谢恩吗?连是谁做的都知道了,陛下你这性子是真恶劣呀! 嘴里却恭敬的说道:“回陛下,此物制作不易,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 “不着急,能赶上给朕陪葬就行,若赶不上,就让你爷爷那个老不死的亲自来陪我。” …… …… 你可真畜生呀! 你都吓唬过我家两个人了! 第105章 倒霉蛋地下会师 崔尧吭哧了半天,只得一个“喏”字了事,那还能怎么办呢?老崔人挺好的,早上还给我做心理建设呢! 此刻,那石屋中人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他单手左右摸索,腿脚踉跄,想必下肢也不怎么利索。 迎着灯火,崔尧终于确认,此人就是那日与他比心之人,心里也不禁奇怪,这人为何要对他另眼相看呢?总不能自己真是他外孙子吧? 话说我姥爷是谁?从来没有听母亲提起过,只知道母亲娘家与房府有旧,此刻房府还活着两个舅舅呢,若说此人是房家出身,为何舅舅们也不曾说过呢? 那人坐在桌前,也要端起酒壶饮酒,只是酒壶中早已被李世民倒了个干净,此人也不以为意,随手抄起腰上的葫芦饮了起来。 喝了一气之后,才说道:“崔尧,莫要疑神疑鬼,我就是你外祖父,如假包换。不过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你叫我一声姥爷,这样比较亲切!” 崔尧连姥姥都没见过,此刻有些说不出口,只是拿眼神瞟向李世民,希望陛下嘴里能漏出点佐证。 李世民有些幸灾乐祸,对那人言道:“傻眼了吧?人家不敢认你!让你假死脱身,这下真成了死人了吧?恐怕以后等你真死了,你那扯淡碑前也没有人给你上个猪头。不如还是陪葬昭陵吧,我给你留个地方,你看昭陵入口处有块洼地,藏风聚水的,甚是喜人,不如就便宜了你吧!” 那人也是口出惊人:“既是宝地,不如你自己留着,我自去那最底下,陪你媳妇去,你看如何?” 崔尧大感钦佩,如此跳脱的人竟然还活着,一时间真的忍不住大叫一声求姥爷教我,你为何如此牛逼! 李世民此时活像个浑不吝,不屑的说道:“你也配去陪皇后?当初是谁被我家无垢吓的鹌鹑一般,连个宫女都不敢收?说什么怕是连累旁人,以至此时你连个男丁都没留下。现在她人走了,敢说风凉话了?就看不起你嘴硬!” 崔尧静默吃瓜,感觉这两人话里信息量好大,时隔多年,还能吃到皇后娘娘的瓜,真是不虚此行! 疑似姥爷的人沉默了,似乎也在回忆过去,良久之后才说道:“那人还真是风华绝代呀,配你算是白瞎了!” 李世民跳将起来:“终于承认了吧?还什么一生只爱一个人,你这残废什么时候开始觊觎皇后的,老实交代!我就觉的你不对劲。 朕的房中事你都要瞎操心!什么狗屁的生子对寿命有妨碍!还一直劝说我俩分房睡,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死!此刻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吧?当着你这外孙,好好说说,你看上皇后哪一点了?” 看着李世民此刻如此兴奋,崔尧觉的他可能有些绿帽癖在身上,问就问呗,你这么兴奋作甚? “姥爷”扯出一个微笑说道:“你还是如此呀,只要有人与你谈起皇后,你总是这般怪异,好像不这样就无法抒发你的愤懑一般。好了,好了,她已经走了好多年了,你这深情款款的样子,老夫都看的恶心了,收收吧!” 崔尧此时看向陛下,却见那兴奋的外表下,眼里竟有泪光闪烁,此时才知道自己想岔了,原来此人思念亡妻已经成疾了,且好像已经病入骨髓,所以才有如此癫狂的表现。 平时像个正常人似的,此刻没有外人,却像个被点着的炮仗一般,精神异常。 陛下被友人戳破,此刻也委顿在地,良久后又灌了一口酒道:“今日有些不适,明日再看你授业吧,朕先走一步了!” 说罢,踉跄起身,嘴里哼唱着歌谣,慢慢远去。 崔尧听着熟悉的乐曲,眼神抽搐的看向“姥爷”。 “越过山丘 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 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 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 再也唤不回温柔 为何记不得 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崔尧觉得此时此地,当真怪异到了极点,等声音彻底远去,忍不住挪了过去,碰碰“姥爷”的手臂,说道:“你教的?有两句跑掉了。” 那人用一只独眼白了他一眼,还颇有些风情:“没大没小的,叫姥爷!” 崔尧有些踌躇:“你真是我姥爷,不是和陛下拿我开玩笑?” 老者哂笑道:“你娘房碧君,左腋下方有颗黑痣,屁股蛋上……” “打住,打住,我是真服了你们了,除了这些东西,你们就没有其他的验亲手段了吗?” 说到此处,崔尧好像想起了伤心事,忍不住挠了挠胯下。 “不如此,还能如何?做dna检测吗?这破地方也得有呀?” 话音刚落,天上有微弱的雷霆助兴,只是老人丝毫不在乎,对着头顶咧了咧嘴,仿佛在无声嘲笑。 “大哥,你可真是言出法随呀,看这个落雷的速度,一秒都不耽误,你是得多遭人恨呐!” 老人抬起单手给了崔尧一巴掌:“没大没小的,叫什么大哥,大哥也是你叫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能逍遥法外,但你既然占用了我传下的血脉,上下尊卑还是要讲一点的!” 崔尧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然挑明,也不再绕圈子,说道:“我的来历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神神叨叨的,我就是这方世界的人,天道怎么会惩罚我呢?” “别装了,如果你是土着,又怎会知道世界之外的事?又怎么如此清楚天罚之事?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底牌,但老夫对你没有恶意,你也不用如此戒备。” 崔尧摸摸鼻子,心道怎么说实话还没人信了,于是直接说道:“兄弟,我没蒙你,我真是这方世界的土着,只不过幼时有些奇遇,出去留了个学而已!” 老人一下子僵住了,没有在意那逆孙倒反天罡的称谓,抓住重点的说:“你是说,你是穿回去的?快告诉我,要怎么回去?” 崔尧被老人狠狠地揪住手臂,力道之大,捏的崔尧手臂都发白了。 “撒手!撒手!你别这么激动,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少踏马给老子玩梗,老子玩梗的时候,你妈还是一摊呢!你说不说!” “你踏马让我怎么说?兄弟我穿越的时候,脑干还没长出沟壑呢,就这破事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老人回忆了一下自己掌握的情报,颓然的松开手,黯淡的说道:“你是说,你是周岁空墓之时就已经走了?” “呸呸,你才走了呢!” “意思就是哪个意思,你矫情个什么劲?” “大差不差,其中另有隐情,不过时间上差不多。” “好吧,那确实不是主观行为,你小子为什么不早点记事?如此一来,你我不就往来自如了?” “好好的,回去干嘛?做牛马吗 ?如今我活的滋润,才不想回去!何况我又没你这般受制于天,何苦回去受罪?” “你在那边过的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个倒霉蛋,我感觉整个世界对我都有恶意,随时随地的有霉运上门!” “也遭雷劈了?” “那倒不是!” “那不是挺好吗?总比这边鸟不拉屎的强多了!” “我是被电回来的,要不你试试220v交流电?” “来来来,你给姥爷发一个电,你看看老子敢不敢试?” …… …… 第106章 借婚嫁赠亿万财 二人在经过一番亲密友好的交流之后,初步的建立了互信,就某些问题也达成了一定的共识,虽然略有分歧但无伤大雅。 “姥爷,你天天窝在这里干啥?为啥不回家去?我想我妈要知道你个老登没死,估计能高兴半天呢!”崔尧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天机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夫专修五雷正法,目前处于瓶颈期。法力太强,收放不太自如,容易伤着别人!” 崔尧秒懂:“你人还怪好嘞!遭雷劈还怕连累家人是吧?” 天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表示知道就好。 崔尧反应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不对:“好像哪里不对呀,为啥你被针对的那么厉害?那弄出香水的云家人怎么没事?” “……那是我弄出来的,假托给云家做的。” “哦,那你不冤枉,你还做过什么事,说出来乐呵乐呵。” “要说最得意的事,那要属改了大唐气运一事!” “别神神叨叨的,具体点。” 天机看这人一点不上道,只得说道:“我把唐高宗弄没了!你就说这事屌不屌?” 崔尧有点犯迷糊,高宗是哪位来着?沈先生也没有教过呀? 天机好比媚眼抛给瞎子看,就这人还踏马敢冒用别人的诗词?快省省吧,棒槌一个! 见搔不到痒处,只得提醒道:“知道武则天吗?” 崔尧立马来了精神:“你截胡啦?” …… 天机有些暴躁,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处处往下三路想!与这人说话好累呀。 于是天机也不再抖机灵,平实的叙述道:“唐高宗李治!李治!我把他弄没了!” 崔尧一时惊为天人:“姥爷您真是条汉子!皇宫大内都敢弄死人家儿子!详细说说,李世民……我岳父为啥能放你一条狗命?” 天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外孙是这样一个一惊一乍的性子,顿时累觉不爱。 “就不能是阻止皇后生育了他吗?” 崔尧大脑陷入了短路,良久才说道:“这么神奇的吗?时机这么准?你在旁边看着拉开他俩的?” “滚!滚!滚!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老子认了你这外孙子能少活好几年!” “行了,行了,就咱们两个人就别拽文了,累不累?” 谁知道一句话戳到天机的痛点,他思索了片刻道:“累呀!快累死老子了!” 崔尧见状也不再耍宝,凑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理解你,和这些古人说话真累呀,脑子里得不停的转圈,生怕说错了话。人家抛过来一句话,还得先想想有什么典故,幸亏九年义务教育里有成语故事,要不早就穿帮了。” 天机好不容易能逮着一个能畅快交流、迅速同频的人也是感慨不已:“快六十年了,老夫从小接受正统教育,还算习惯,只是有时不免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有时也会幻想,要是这一切没有发生多好呀! 老子原先家里世代政商两开花,从小吃穿不愁。有豪宅广厦,香车美人。我也不是一个不知足的人,自己小生意做着,手上趁个几百万,基金股票归拢归拢也差不多这个数。 父母都有自己的事业,我那爹有家遥控玩具厂,和军队系统里也眉来眼去的,小日子挺滋润。我妈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我家从来没愁过过堂之事。我大伯从政,作风严谨些,年代原因,就一个闺女,那人又是个重男轻女的,时不时的就对我嘘寒问暖的。等我堂姐嫁人之后,看着家境还算殷实,我那大伯就更变本加厉了,把退休工资大半都花在我身上了,虽然我也不缺那些,可感情的事能用钱衡量吗? 爷爷奶奶更是宝贝的我不行,我是家里第三代唯一的男丁呀!你说老天给我开什么玩笑?我用的着穿越吗?所以我恨这老天爷!我处处要与祂作对,祂要护着什么,老子偏要搅个天翻地覆!” 崔尧听得嫉妒的都快质壁分离了,姥爷你真畜生呀!这么好的日子怎么没轮到我呀!可是这种心思毕竟太过阴暗,不好宣之于口,只好压下心底的愤懑与嫉妒说道:“那姥爷你也没怎么搅和这世界呀?大唐还是蒸蒸日上的,不就换了一个继承人吗?说不定还有利于他李家的国祚呢?” 天机苦笑道:“我恨这老天,又不恨这世界的人,干嘛折腾他们?把皇位传承搞的凌乱已经是极限了,要是让我做残民乱世之举,我做不到!” 崔尧接着说道:“为啥做不到?是老天爷限制的太狠吗?” 天机此时反倒有些骄傲:“老天爷?呸,简直是个人工智障!有没有灵智都两说,我和世民二人最后还不是耍的祂团团转!我不乱世,乃是因为我有我的底线!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八荣八耻!从小读的书,也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了一个没有灵智的垃圾玩意,就要丢掉我的骄傲?呸!他也配!” 崔尧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他这姥爷的心思,比他偏激多了,但也纯粹了许多,更是高尚了不知多少。他当初回归的时候,想的不过是混口饭吃,一时之间,高下立判!崔尧少见的有些脸红。 天机吐出一口愤懑,心情平复了许多,收拾一下心情说道:“如果照你所说,你从灵魂到肉体都是原装的,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有幸看了一眼真正的盛世!那老夫倒是去了一些芥蒂,毕竟你小子真是老子如假包换的外孙。 如此也好!老子也不必纠结于你是哪个孤魂野鬼了。老夫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晚有一天会驾鹤西游!不管死了以后能不能魂归故里,也与你无关了。 眼下,你听好了,老夫在这世间留了一些布置,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先前提的云家只不过是老夫诸多布置的一小块而已。 老夫在这大唐地界留下了不少好东西,产业里大多是我与李世民一人一半,我二人共享收益。本来我对那些产业不甚在意,老夫所得大多留在了李世民的内库。 这些年,依着那人的土匪性子,估计挪用了不少。所以李唐的内库并非如世家想象的干瘪,反而远超四到五个世家的总和!如果门阀再如此颓败下去,再过个十年八年,说不定李唐一家的财富超出世间所有世家之和也不是太难。 这一点,你一定要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不过老夫总算还有几分面子。我的那份被李世民那个土匪咬了一大口之后,大约还有原来的四成,也就是总量的两成! 这些财富将会以新城的嫁妆转交给你,呵呵。当时我与世民商量的时候,那厮的险些昏厥。只是他一点理不占,还白拿了老夫那么多好处,总不好与老夫计较。 他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件事,想必他这几日在你家的彩礼一事上作妖了吧?不必管他,忍下这口气,实惠在后边呢! 不过老夫入股的大多是技术和想法,甚至有时候就是一句点拨思路的话,你也不要太纠结被他占的便宜,毕竟人手地皮原料都是人家的,当初估计也是李二好面子,又觉得老夫没个儿子,所以死要面子的非要分给老夫一半。 老夫不答应都不行,如今只要他两成,想必他虽然心痛,也不会再生枝节!作坊与渠道你就不要想了,以后的分红你也别想了,都与你无关。老夫算是与他做了切割,以后所有产出老夫不再参与分红,全部予他! 如此,你可有意见?” 崔尧被姥爷的惊天言论震惊的无以复加,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这么多钱还敢有什么意见?没见那李世民连一千贯都要抢,我敢有什么意见?当然是落袋为安! 见崔尧摇头,整个人也坐立不安,仿佛全身都刺挠了起来。 天机欣慰的点点头,不贪多求全还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优点,不过也可能是没吃过见过,小富即安的性子作祟。 “你那嫁妆,名义上还是属于新城的私产,所以你要对人家好一点,别让人家从面上挑毛病。毕竟这真的关联着富可敌国的财富!若是你拿捏不住那小娘,老夫也爱莫能助!还有,大唐太子李承乾,老夫与他没有接触过,拿捏不准那人的性子,你需提防一些,免得他得知你有此破天财富,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崔尧只有点头的份,心道我若是皇帝,知道底下有个人这么有钱,说不得也有杀猪过年的心思。 崔尧忍住心里的震荡,稳住心神问道:“姥爷~~~您给说说,大致有多少钱吗?” 天机见他如此财迷,也不在意,若是个无欲无求的性子,反倒不好。 “一亿四千万贯,相当于国库五年税收总和!怎么样?有没有觉的这个数字很可爱?” 崔尧嗓子眼发干,嘴里仍在嘴硬:“也还行,听说和珅被抄家时,被抄了八亿两白银,相当于国库十五年的收入,姥爷,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第107章 闲来无事溜浪催 天降横财的崔尧在离开皇宫的时候,人都抖了起来,心道以后点外卖一定要点两份,自己吃一份,再请外卖小哥吃一份。他要是敢不吃,我就敢给差评! 以后我也买十块钱以上的奶茶,地铁我也不坐了,顺风车咱也不打了,以后就只打专车,准时的话,给五块钱小费也不是问题! 只是走着走着,看着四周古朴的建筑,三三两两路过的宫女太监,崔尧又从自己的臆想中清醒过来,小小的身子站在承天门前,兀自又陷入了茫然。 原来我心里还是怀念着那边的,只是恐怕再也回不去了,脑海里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很久没有冒头的现代老崔,表情复杂而无措。 站了良久,崔尧晃晃脑袋,将残留的记忆甩掉,大步的向前走去。往事已矣!如今,我崔尧鸿运当头,自当在此方天地有一番作为,回忆那些作甚?还不够倒霉吗? 揉揉酸楚的鼻子,崔尧跳上马车,对着崔无面说道:“无面叔,回府!” 从今以后,与过去做个告别,崔尧对着自己做心理暗示,吾乃世家子!吾非偷渡客!我终究要在这历史上留下不一样的东西,一定! ……………………………… 崔府别苑,崔庭旭坐在床头,表情混不吝的看着堵在门口处的夫人,卑微的说道:“夫人,今日就不要再折腾我了,你也看到了,我如今依然残疾,跑也跑不掉。 你堵在门口又有何意义?左右我是不会跑的,你还是将手中的鞭子放下吧,为夫吃不消的!” 崔夫人似笑非笑的说道:“残疾了?怎么老天突然开眼了?” 崔庭旭悲愤的说道:“夫人,我知你这两日看我不顺眼,但也不能如此伤人呀,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着也不能这般嘴脸吧?” 崔夫人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然后将身后的几副药材扔到桌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还道你长了本事,敢夜不归宿了,昨夜可是让我一番好等!直到今日送了崔尧出门也未见你踪影,妾身以为你有了个好歹,还指望改日求公公开恩,准许我另嫁他人。没成想刚才竟有一医馆遣人送来了几副药材。” 崔夫人用眼神点点桌上的药材,眼神戏谑的说道:“我才得知昨夜崔大官人又大闹青楼,端的是好大的威风呀?只是官人你闹归闹,怎么将手脚摔着了?让我想想那小厮是怎么传的话来着? 崔大人昨夜在青楼里从高处坠落,左臂错位,幸亏接续的及时,将养一两日也就与常人无异了。贵府老爷当真是好身体,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竟无甚大碍。只是右脚有些麻烦,脚踝处红肿难消,但出诊的医师验过,骨头应无大碍,想必是细小处有些骨裂。 医师依然打好固定,只要以后按时吃药,不要四处走动,有个十几二十天也就没什么事了。只是夫人,贵府老爷有些毛病,在下不吐不快!” 崔夫人学着小厮的腔调说了一通,似笑非笑的接着说道:“夫君,你知道那人说你有什么毛病吗?” 崔庭旭此刻冷汗直流,眼看装残废是混不过去了,心里不停的咒骂那家医馆,这么尽责是要作甚?老子迟早掀了你的药铺! 如坐针毡的崔庭旭期期艾艾的问道:“那人又说什么胡话了?” 崔夫人走上前将那几包药材摊开,将其中一包明显是单独打包的拿起来,放在手中颠了颠,说道:“那人说:崔老爷身子骨还算强健,只是我家那老医师说了,崔老爷的肾气亏的严重,需得好好进补一番。” 崔夫人脸上飞出两朵红霞,继续说道:“那小厮又向亲身告罪言说,请夫人恕罪,老医师还下了医嘱,让崔大人与尊夫人最近一个月不要同房,将养一下身子!” 崔夫人似笑非笑的说道:“自尧儿归来之后,我一直把心思放在尧儿身上,你又一直跑东跑西的。说来你我这几个月也算聚少离多。你倒是给妾身说说,你这腰子是怎么亏的?” 崔庭旭血气上涌,急赤白脸的分辩:“诽谤!他在诽谤呀!为夫身体好的很!怎么可能肾亏?定是有小人在暗中贬损我!我一定要与他论个分明!” 崔夫人也不以为意,说道:“怎地?你在青楼里逍遥,怎么又与药铺结了仇了?要是觉的那人是个庸医,我也可请高阳公主帮帮忙,从宫里请个御医为你诊治一番,毕竟与人生了是非是小,身体才是大呀,莫要耽搁了病情,最后不好收拾。如何?我这就去房府托个人情去?” 崔庭旭瞬间老实,宫里的御医他可遮掩不了什么,万一再查出个其他,岂不是坐实了亏心? “那倒也不必,劳动人家高阳作甚?那老医师想必开的都是补药,就是没病吃些也无妨,反正也补不出什么大碍,我一向与人为善,此次就算放过他吧!” “哦?我夫君这么大度吗?他这么诽谤你,你就这么算了?要是我,我可不依,他不只诽谤了你,还诽谤亲身索求无度呢?你不为妾身出个头吗?” 崔庭旭此时也看明白了,这贼婆娘就是戏耍着他玩,有心翻个脸,又怕自己没能力收场,于是堂堂临清县男陷入了左右为难! 崔夫人也没打算将自家男人逼死,见好就收的说道:“我也算想明白了,这男子都是一般货色,今日午后,我将尧儿打发去了鄂国公府后,就去人市里采买几个小娘放在家里。” 崔庭旭以为夫人在说反话,说道:“大可不必,为夫平素一向作风正派,见不得这些红粉骷髅!” 崔夫人今日一改常态,自顾自说道:“须得仔细挑选一番,琴棋书画,能歌善舞这些都是最起码的要求,模样还得周正,年龄还不能太大,定在二八以下。 崔庭旭不知不觉的被带偏了心神:“那人市里可少见这等高端货色,怎么也得去教坊司寻找。” 崔夫人忍不住又面带讥讽的说道:“看来夫君很是了解行市呀?” 崔庭旭正襟危坐:“只是听闻以前同僚说起过,说起来那些小娘也是可怜,被家人牵累,毁了出身。” “是吗?那妾身也算做了好事喽?” “英明无过于夫人!” 第108章 崔氏一门奇葩多 崔夫人好整以暇,说道:“那就买上四个,正好一人一个。” 崔庭旭见夫人今日脑子终于坏掉,于是壮着胆子问道:“为何是四个?怎么算的一人一个?” 崔夫人扳着手指算到:“大郎、二郎为人敦厚,对尧儿也颇为友爱,我这个主母也不好偏废,一人发个侍女不为过吧?” 崔庭旭点点头,掩住内心的失望,对自己打气道,还有两个,没事没事。 崔夫人又接着说:“静宜也日渐长大,身边没有个体己人,总归不太好,给她安排一个也没错吧?” 崔庭旭接着点头,自家闺女,不能吃醋,总算还有一个。 “尧儿堂堂的崔氏嫡子,公公又那么看重,如今又得了陛下的青睐,再加一个侍女也是正当其时。” …… …… 崔庭旭有些愤懑的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嫡子,还是临清县男!” 崔夫人双手叉腰,眼神眯起来说道:“妾身不是还有三个侍女吗?你我夫妻分的那么清楚作甚?还是你起了收房做小的心思?你如今这般境况,都能把自己搞的肾虚,还想什么呢?不是亲身不大度,我总得为你的身体着想!乖乖的歇着吧!今日妾身见你不便,就放你一马,来日你我再计较!” 说罢,崔夫人转身就走,心情颇为愉悦。 崔庭旭悲愤的说道:“夫人,何至于此呀!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崔夫人头也没回的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怎么和我解释我那好侄儿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崔庭旭猛地一惊,这才回忆起这茬来,原来根由在这里!可这该怎么解释?难道要对娘子说,我当初如何勾引大哥的小妾吗?羞也羞死了,若是传开了,我还怎么有脸和大哥见面? ………………………… 于此同时,崔氏老太君、崔庭恩夫妇、崔氏长子长孙崔得霖、并十几个仆役随从,乘坐着一艘快船,逆流而上!船上还有十几个桨手呼应着号子,顺着风向一同发力。这几日正好风向合适,这船速也快了许多。 几人除了随身衣物与必备的食材,什么也没带。后方自有船只携带着沉重的贺仪慢慢前行。 崔大与老婆王氏站在船头看风景,舱内只余老太君与小世子崔得霖在内。 老太君这些日子没有给大儿子好脸面,一路上不时的就挑些毛病,言语带刺。崔庭恩不以为意,心中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对母亲的言辞虽不顶撞,却也不像从前言听计从。 王氏见母子俩起了龌龊,显得分外茫然,摸不着头脑。心道夫君何时这般有主见了?想不清楚的王氏,干脆不想,黏腻的依偎在夫君身旁。最近王氏明显容光焕发,只是快四十的人,突然有了少女娇憨的样子,说话声音都娇柔了许多,只是和崔庭恩仿佛连体人一般,片刻不得分离。 崔老太君看着船头好似要挤成一个人的两夫妇,暗骂一句有伤风化,却也没了下文。人家夫妻感情好,总归是好事,做娘的和儿子有了几句口角而已,还能盼着儿子家宅不宁?老太君没那么小家子气。 崔得霖五岁的年纪,已经颇为懂事,此刻依偎在奶奶怀中,细声细气的说道:“奶奶,不要生爹爹的气了,霖儿给您道歉了!你就不要说爹爹了。” 崔老夫人的心情陡然转好,要说这家里,除了以前的小坏种崔庭旭,就属眼前的小娃娃最为可人! 且随着霖儿渐渐长开,叔侄俩样子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怎能不让老太太视若珍宝? “你呀,真是奶奶的心尖尖,还记得奶奶教过你的话没?”看着怀里奶声奶气的小娃娃,老太君心怀大慰,遂考教起小孩子来。 小霖儿想了想,大声说道:“记得,奶奶说过,见了崔尧兄长以后,要大声恭喜兄长喜得佳偶,祝兄长早生贵子,福顺绵长!” 崔老夫人闻言大悦,继续逗弄他:“然后呢?” 小霖儿这下记得清楚:“问二叔要喜钱!见了新嫂子以后也要行礼,嫂子是公主,不过是胡女……” 崔老夫人尴尬的说道:“后边那句不要提,那是奶奶瞎说的,可莫要忘了!” “哦,奶奶都是瞎说的,莫要忘了公主是胡女!” …… 崔老夫人笑骂道:“小混蛋,又消遣奶奶是不是?一点也不像你爹稳重,倒是活脱像你那不着调的二叔!” 霖儿奶声奶气的说道:“奶奶笑了,笑了就好。奶奶我饿了,我要吃肉,还要喝牛乳!” “好好好,你这娃娃真是伶俐的紧,不像你爹,小时候木头人一般。” 说罢,又高声喊道:“外边那俩人,别腻歪了,我孙子饿了,都是死人吗?也不知道准备吃食?” ……………………………… 崔尧一摇三晃的进了家门,一路行来,如在云端。穷了二十年,陡然乍富的心情,不是诸位成功人士能理解的。如今他能不跳着走路,已经算是心态强大了。 “哟,父亲,晒太阳呢?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脚上又怎么了?包的这老些东西?” 崔庭旭看见儿子回来了,也并未在意,继续生无可恋的晒着太阳,懒洋洋的说道:“你挡我阳光了,让让。” 崔尧见状大奇,父亲今日是怎么了,感觉有点淡漠出世的感觉,于是也不走了,蹲在一旁问道:“父亲,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您这脚该不会是母亲动的手吧?” “不是,你少操那么多闲心,你们一个一个的没一个能让我顺心!” 崔尧叫屈道:“父亲,我怎么了?我今日可是一早就去上值了,这会儿才回来,饭都还没吃呢,就来问候您了!” 崔庭旭的小心思不足与外人道也,烦躁的说道:“没吃饭就快去找你娘,在这里作甚?”见崔尧讨了个没趣,转身要走。 崔庭旭感觉不对,我也没吃饭呢,又把崔尧叫住:“等等,扶我一把,我也饿了……” 第109章 出淤泥岂能不染 午饭期间,崔府整的挺和谐的,并没有闹出幺蛾子,看着父母二人相敬如宾的样子,崔尧感觉自己想多了,这不是挺好吗?还以为父亲今日要受难,看来自己把母亲想的过于苛刻了,罪过罪过! 吃过午饭,休憩了一会儿后,崔尧对父母告辞,言道要去鄂国公府打熬身体去。 陈枫抢先一步,终于逮着了差事将小崔尧扔进马车,快马加鞭的就要扬长而去。 “慢着!”还未出门,陈枫就被崔夫人拦住。 陈枫有些疑惑的说道:“夫人,尧儿下午还要学艺,夫人为何阻拦呀?” 崔夫人把眼神瞟向崔庭旭,说道:“既是拜师学艺,头回上门哪有空手的道理?让那个懒鬼与你一起去,带上些束修。人家虽然是勋贵,家里不缺这些,但我家不能不表示。” 陈枫恍然:“还是夫人想的周全,不像二郎……” 崔庭旭见兄弟也嫌弃他,炸了毛的说道:“陈枫,你把话说清楚,我又怎地啦?” 陈枫对他就毫无恭谨之心了:“不像你,做事不周全,你若是每次出门都带上我,也落不到这般境地!” 对陈枫的一语双关,崔庭旭烦躁的说道:“带你,带你,以后走哪都把你拴上带走!” 陈枫悄悄的对崔夫人打了个眼色,崔夫人会意道:“陈枫说的有理,你不要不耐烦,往后你再不小心,从哪里摔下来,可怎么办?莫要当做玩笑!” 崔庭旭见夫人终于开始关心他,也收起脾气,说道:“就依夫人的,陈枫,扶我一把,咱们走吧!” 崔夫人见状满意的说道:“这才对,束修已经放在门房了,记得走时带上。”说罢趁崔庭旭不注意,向陈枫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 陈枫暗皱眉头,区区八贯就要老子出卖兄弟的行踪?那怎么行? 于是双手食指交叉,回了一个十的手势。哪知崔夫人压根没还价,颔首同意。 陈枫懊恼的搀着崔庭旭走了,大意了,夫人这般痛快,要价要低了。 等到三人都走远了以后,崔夫人笑了起来,这几日自己确实有些神经过敏了,对家里的那个惫懒货压制的有些过分了。 管他崔庭恩家的宝贝儿子是怎么来的,左右也无法影响到我家尧儿,难不成那孩子放着家主之位不要,还能来抢尧儿的东西? 想必当时庭旭也是察觉到了什么,受不得气,才想出如此龌龊的办法吧?若是跳出自己的视角,倒是的确解气!只是这人路数太过邪门,须得好好往回掰一掰!否则若是带坏了尧儿,我定不与他干休。 崔夫人算算日子,若是崔庭恩与婆婆计划要赶来参加尧儿的婚礼,此刻大概已经上路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又会惹出什么事? 崔夫人自己也想了好几日该如何面对此事,碍于公公的面子,如果大哥诚心认错,自己是不是要大度一次?只是心底的郁气积攒了好几年,若是没个满意的结果,自己可难答应! 到时就是谁的面子也不好使,自己非要闹上一场不可! 想到此处,又发现此时的尧儿已然回归,且一路坦途,自己也不像以前那般毫无顾忌,若是闹将起来,会不会对尧儿有妨碍?一时间,崔夫人又纠结起来,为人父母为何这般难以畅快?前怕狼后怕虎的让人不爽利! 把自己为难的够呛,崔夫人发发狠心,默念道:“姓崔的,你最好识相点,麻利的认错赔罪,好好让我唾骂几句,还则罢了。否则我拼着命不要,也要挠你个满脸花!” 想罢,又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来,只见这匕首磨得雪亮,她左右打量了一番,才满意的放回去。显然她嘴里的挠个满脸花,应该不是用自己的指甲。 崔昊站在阁楼上,看着下边执拗的儿媳,也不免感到头痛,这档子破事历经好多年,怎么就是过不去呢?老夫兢兢业业的经营这个家,怎么就这么难呢?想罢,狠狠朝自己抽了一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都是你这张破嘴!” ………………………… 马车上,崔庭旭坐在马车里,懒洋洋的问道:“陈枫,说说吧,刚才从我娘子那里敲了多少钱?” 陈枫做惊讶状:“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能这么想兄弟?” “少废话,你现在玩的都是爷爷小时候玩剩的,你和碧君的对话痕迹太重,远不如我和我娘配合的天衣无缝。就这也想蒙我?老实交代吧,我警告你,不要因小失大。爷爷现在还欠你不少钱呢!你到底要不要了?” 陈枫羞赧的说道:“没多少,就是个六贯,权当是个茶水钱,我还能卖了你?哪次青桔子不是我买的?” 崔庭旭用那条好腿踹了他一脚,气哼哼的说道:“就因为六贯钱,你就要把老子卖了?我哪次带你出去消费,不是二十贯打底?你可真分不清大小王!” 陈枫赔笑道:“一次六贯哩,挣钱养家不容易,主打一个细水长流嘛!放心,以后若是只在勾栏里听个曲,我就报一次,若是你想不开,拼着腰子不要,兄弟也舍命陪君子,替你瞒下,你看如何?” 崔庭旭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末了说道:“你拿兄弟邀功,我没意见,兄弟嘛,就是要肝胆相照,只是以后领了赏钱得分我一半!” 崔庭旭见陈枫要急,赶忙又说道:“别急,我也不贪你的钱。这钱说是分给我,却还是留在你那里,算作以后出去浪荡的经费,你好好保存就是。” 陈枫这才作罢,只是明明能截留的私账,如今却要与这人一起花销,怎么算也觉得不对劲,也不知道这买卖自己是不是做的亏了。 崔尧坐在角落,看着这两个淫虫,悄声说道:“二位,你们商量这些事,都不背人吗?这还有个人呢?” 陈枫见状无所谓道:“诶,你又不是外人,都是男人,以后你就会懂得此间真意。说来你也可怜,娶了个公主回家,大了以后你自会感同身受的。” 说罢又对崔尧加了一句:“六贯里有你一贯。” 崔尧这才作罢,虽然自己富可敌国,但那不是还没到手吗?过日子总要量入为出,眼下自己的份例才五贯钱,这一下有了额外收入,还不活活美死?大不了自己混在父亲这边,探探真正的虚实,说不得能钓出大鱼来,还能去母亲那里领赏哩。如此两头吃肉,岂不美哉? 三个大小混蛋,在小小的马车上,勾心斗角,操心的都是十贯以下的买卖,若是让崔昊、天机等人知晓,怕不是要活活笑死。 第110章 黑熊精授业奸诈鬼 三人驾车缓行,好在路途也不遥远,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鄂国公府。 崔庭旭也不遮掩窘况,扶在陈枫的肩头,三人言笑晏晏的登门拜访去也。 尉迟老大人就守在前厅,只怕午饭后哪也没去,一直等在这里,要说这黑熊精对陛下交代的事那是绝对上心,从来不打折扣。 “哟,崔博士几日不见,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莫不是尊夫人……” 看着鄂国公如此不正经的开场白,崔尧也不免替自己母亲担心,心道这都是谁在外边乱传?怎么自己母亲的风评被害的如此严重? 崔庭旭也是愕然,怎么回事?夫人又怎么了? 国公大人话一出口也觉的不妥,遮掩道:“曲江池畔的趣事业已传遍京城,众所周知,魏王殿下行事不算太密,爱和别人传个闲话什么的……” 崔尧点点头,如此就说的通了,你个死胖子心里藏不住事,你还搞什么夺嫡?趁早死了心吧! 崔庭旭拱手道:“只是不小心从高处跌落而已,并无其他。 此次登门拜访,乃是在下携犬子登门拜师而来,向老大人习得些拳脚功夫,打熬身体,强健体魄,还望老大人成全,收下这不成器的小子。” 说罢,示意陈枫递上束修,尉迟恭并未推辞,这本就是应有之意。 见国公大人没有拒绝,崔庭旭又拿眼扫了扫崔尧。站在二人身侧的崔尧会意,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又从国公府下人手中取来早已备好的茶盏,垂首奉茶。 尉迟恭抬手接过了茶,一饮而尽,末了咂摸下嘴,对那下人抱怨道:“放羊油作甚?老夫吃不惯这劳什子,不知道吗?” 那下人显然也是老家人了,并不惧怕,回嘴道:“今日不是正事吗?老奴觉的怎么也得弄的齐备些,显得庄重。这还是特意将隔壁老孔家的茶博士请过来调配的,大人不要冤枉了好人。” 尉迟被一个下人怼的没脾气,抬腿踹出去:“滚滚滚,没一个省心的!” 说罢将崔尧扶了起来,满意的拍拍他的小身板,说道:“这身子骨真不错,老夫小时候可没他这般壮实。行了,礼成了,东西和人留下,你们二位回吧,老夫就不招待了。” 说罢就扭头领着崔尧去后边的演武场去了,崔庭旭二人也不以为意,尉迟大人的性子,长安中谁人不知?又不是针对他们。 二人又行了一礼,嘻嘻哈哈的出门去了。 “咱们现在去哪?”陈枫刚上车就问道。 崔庭旭有些苦恼,身子不爽利,哪也不好去,只好说道:“看看平康坊那里有没有修面采耳之地,打对一番,然后找个勾栏听小曲儿吧。” 陈枫善解人意,知道今日不宜大动干戈,于是回应道:“如此甚好,今日兄弟算是陪你了,也玩回素的。” 二人仿佛被狗撵的一般,驾车扬长而去,浑然忘了崔尧完了课业以后要如何回去。 尉迟恭与崔尧来到一片开阔的操场,崔尧拿眼睛丈量了一下,约莫一个篮球场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拿出这么一大片地作为演武场,鄂国公可谓是豪奢!即便即将富可敌国的崔尧也不禁咋舌。 鄂国公站定,将伸手要去拿长刀比划的崔尧拽了回来。 “你玩那玩意作甚?那是男人该玩的东西?” 说罢将一个石锁抛了过来,说道:“来来,我先试试你的成色!” 崔尧会意,稳住下盘,将那石锁提了起来,感觉并不费力。却见尉迟恭有些不满道:“提起来作甚?老夫是要你抛起来接住!二十斤的小玩意提起来很得意吗?小女娃也能行。” 说罢,转身拿起一个明显大了好几号的石锁耍了起来,只见那黑熊精一会抛到天上,浑不在意的单手接了下来,然后手指一发力,那石锁又乖乖的落在臂膀上。 身子一抖,那石锁跌落下来,又见他单腿轻抬卸力,稳稳的落在膝盖上。这还没完,只见那黑熊精支撑腿猛然发力,跳了起来,双腿紧着倒腾,那石锁在他身上左右腾挪,就是不掉下来。 崔尧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直了,这玩意有七八十斤吧?当球耍呢?师父这本事,这样貌,不去马戏团着实可惜了!那比真的马戏团黑熊还要利索,只是师父的身躯太过霸道,显得黑熊羸弱了些,只怕不好以假乱真。 “怎么样?为师的手段还看的过眼吧?在我大唐,论及力量武艺,为师还真没服过谁!” 看着身躯明显超出人类极限的师父,崔尧不住点头,暗道其他超人我也没见过呀?可不是您天下第一? 尉迟恭看着徒弟眼神崇拜,也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此刻身体也活动开了,玩心大起。 “老夫单腿站着不动,你来推老夫,如果能把老夫推倒,今日老夫就送你一样兵刃!” 说罢一脚抬起,气沉丹田,说道:“来吧!” 崔尧觉的他有些小看人了,你若双腿站立,我自然不是对手,可你金鸡独立一般,我再推不倒,岂不是说我是个残废? 于是崔尧稳住下盘,重心下沉,低声说道:”师父,那徒儿就得罪了!“ 说罢,一个橄榄球冲锋,就狠狠地撞在了尉迟恭身上。 “咚”的一声,崔尧坐了一个屁股蹲,被黑熊精弹了回来,头脑发晕的崔尧茫然望去,那人竟然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尉迟恭还出言讥笑:“怎么了?娃娃,莫非伤着你了?哈哈!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夫还是不动!” 崔尧揉揉脑袋站了起来,怎么在大唐碰上的老头都这么不正经。 “师父,我怎么撞都行?” ”自然,哪怕你爬到老夫身上都行!” 崔尧确定思路,于是一拱手,转而绕到尉迟恭的身后。 “哈哈,从后面撞也一样,老夫说了,随意!”说是这般说,尉迟恭还是将重心调整了一下,免得阴沟里翻船。 崔尧揉揉手脚,换了个姿势,说道:“师父,那我来了!” “来吧!” 只见崔尧一个助跑,不再如饿虎扑食一般,反而跳了起来,然后一个飞踹,正中尉迟恭的腿弯处! 此刻终于有了动静,“咚咚”两声,二人滚作一团。 尉迟恭郁闷的将崔尧从地上捞了起来,给了崔尧屁股上一巴掌:“你这小子,甚是奸诈!那种地方常人怎能撑住?” 崔尧得意洋洋的说道:“师父是您说的怎么撞都行的!” 尉迟恭此刻反而笑了起来:“奸诈点好,在阵地上总好过老实蛋!记住了,以后就这么打,敌人若瞎了一只眼,就从他看不见的地方下手,若是腿脚不灵便的,却专攻瘸子那条好腿!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崔尧误打误撞的竟投了尉迟恭的脾气,这倒是无心插柳了。 崔尧站定,问出心中的疑问:“师父,我是文散官的职位,以后也要上战阵吗?” 尉迟恭将崔尧抄起来踱步放在石墩上,自己又抄起水囊喝了一口,才说道:“我大唐哪有什么纯粹的文官?你见过不会抄刀子砍人的官员吗?” 第111章 二女面圣各有所求 崔尧来了兴趣,恭敬的说道:“还请师父为徒儿解说!” 尉迟恭活动一番,也起了谈兴,说道:“你莫要看你眼前是在宫里做个小官儿,等你大了以后总要外放的!以后就算你命不好,轮不到上阵厮杀!可作为地方官就不用动手了吗? 你若是平个叛,剿个匪什么的,难道要指望那些衙役不成?自然是带上自家的私兵的,我等勋贵们谁上任不是带些心腹奴仆上任?又不是那是平民幸进上来的,到了衙门两眼一抹黑,任由当地滑吏摆布。 既然带着私兵,这些人就是你的底气。不论做什么,都不可将这些私兵的指挥权拱手有人,只有自己拿着才算放心。出去平个事什么的,你就要与这些人吃住一体,当做军伍演练。 试想一番,若是你要去剿匪。私兵出去了,你要不要跟着?不跟着,这些人杀良冒功怎么办?左右都是杀人了事,山贼哪有百姓好收拾? 私兵随你出征,你总不能躲在后边看戏吧?威望还要不要了,不说身先士卒,总是要同进同退的,如此才算袍泽。就是个文弱书生,到时候你也得抄着刀子上!而且还得有所斩获才行。 你若要底下人服你,总得有些手段才是,不是拿些钱财就能买了所有人的心,如此可懂?” 崔尧点头表示了解,师父这是明显的武将思维,讲究个快意恩仇,兵权不离手。只是道理也是对的,据他所知,大唐开国之时,文武确实不分家。如今离开国不远,自然遗风犹在。 崔尧对自己暗暗告诫,这是大唐,不是以文御武的带宋(大怂)。 “老夫观我朝四周,还是有不少建功立业的地方,比如高句丽三国,眼下还未收入囊中,西域有些不少碍眼的小国仍堵在丝绸之路上,望之让人生厌!南诏、吐蕃、回纥、突厥,这些土鸡瓦狗,还有陛下前几年东渡巡游之举,虽然目前还没个结果,但既然陛下力排众议定下了国策,想必不探出那什么劳什子美洲大陆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将来国朝是一定会往外扩张的,会些武艺傍身,总归不吃亏。说不得哪天功劳就掉在头上了,若是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出征时谁会考虑你?” 崔尧一时间心神震荡,被师父画的大饼勾引的颤抖不已。对呀,如此大好盛世,不出去抢怎么能行?一想到自家的地盘上还盘踞着这么多人,崔尧就浑身难受。 “有道理!那师父咱们还等什么,快起来训练吧!以后抢他们的!” 尉迟恭看着被勾起热血的崔尧,老怀大慰,有此匪性才算是我尉迟门下!以后可以多介绍几个老土匪让徒弟多受些熏陶。 “好好,一会你看上的那柄横刀,走的时候带走。咱们开始打熬身体吧!”说罢,二人又入了演武场,开始了系统的训练。骨子里流淌着懒散血液的崔尧,这回却无比认真,嗜血的基因开始萌发,想必是崔昊的血脉隔代苏醒了。 …………………………… 甘露殿中,李世民照例象征性的批复了几份奏疏,就将眼前的奏疏往前一推,说道:“去,把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都扔给承乾,让他好好适应一下。” 待内侍将奏疏打包好,李世民就开摆了,掏出崔昊赠送的麻将把玩着,少顷又吩咐道:“新城在何处,将她唤来。” 一个内侍回复道:“新城在花园里作画,高阳公主也回宫了,此刻正在陪着新城公主。” 李世民闻言大乐:“作画有什么意思?等嫁过去了,他家里可有不少值钱的画作,到时候关上门赏玩便是!” 说罢又觉的身为父亲如此编排女儿有些不合适,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将她二人都叫过来…… 嗯,好像还差一人,将承乾……,不对,承乾还得干活。” 沉吟了一阵,良久才吩咐道:“去魏王府,把李泰揪过来吧,晾了他好多天了,也算差不多了。” 不多时,新城公主与高阳公主联袂而来,二人向父皇行过礼后。高阳率先开口:“儿臣还道父皇案牍劳形,不敢轻易叨扰,谁知父皇今日竟如此闲适,还在此处支起了麻将,若是早知道父皇有此雅兴,儿臣早就登门与父皇切磋技艺了。” 李世民故作好奇的问道:“哦?此物不是崔家刚刚带入京城的新玩意儿吗?你这个皮猴子倒是看上去颇为精通呀?” 高阳还道父皇一无所知,兴致勃勃的解说道:“此物乃是我那妹妹家里的营生,听闻我那‘外甥’还出了一番心思呢,眼下这桩生意,妹婿家将长安的买卖全权交给儿臣处理,如此这般,儿臣岂有不熟悉的道理?” 说罢,还有些洋洋得意,浑然忘了当日房遗爱怎么丢人的。 “哦,如此说来,你还是个中高手了?如此也好,今日正好让朕来试试你的成色,若是我儿果真精明,这长安里的生意,朕给你担保了。” 高阳闻言大喜,这几日日日进宫,不就是为了这一句话吗?没想到父皇如此善解人意,岂不知如今李世民正觉的内库要破财,崔家的便宜那是能占就占。送上门的肉岂有不过一嘴的道理? 何况这麻将之事,早在房家小女登门房府之时就已经被摸了个底儿掉,如今只不过是才见到实物罢了。 高阳见父皇如此上道,连忙将自家收入的三成许诺出去,将此事敲定。公主的名头哪有陛下的名头好用?损失些财货,高阳毫不心疼,反正是白捡的买卖。 李世民对自己闺女倒是不贪多求全,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主要是根源出在崔家身上,不过一手心里不舒服,倒不是非要在女儿身上捞一笔。 新城见二人相谈甚欢,心里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按耐不住的说道:“父皇,儿臣要求您一个恩准!” 李世民奇怪的看向新城这个小女儿,这闺女一向乖巧,从不向自己提什么要求,如今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闺女知道向朕讨恩准了。 “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国法,父皇一概答应,哪怕就是违了点国法,要是无关紧要的,朕也准了!” 李世民好不容易见小女儿提个要求,哪有犹豫的道理?女儿奴李世民可是铭记史书的! 新城犹自愤愤不平的说道:“父皇,还请下旨将王家家主的小孙女嫁给我未来夫君作妾,日子就定到儿臣成亲之后!” 高阳双手扶额,罪过呀!忘了这茬了,本来还以为是一时玩笑,没想到我这傻妹妹竟放在心上了! 李世民像看弱智一般的看着女儿,走下前来,摸摸新城的额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不烧呀?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 第112章 贤王孝女鬼见愁 “闺女呀,你能不能告诉父皇,你是怎么想的吗?”李世民第一次感觉到了代沟这种东西,无论怎么换位思考也理不清她的小脑袋瓜里想的什么东西。 新城昨夜回去后想了半夜,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放不下。于是才有了刚才的荒唐之言。 此刻公主殿下无比上头,非要将那王家的女娃想办法搞过来比个高下,于是倔强的说道:“昨日那王家老头在曲江池出言不逊……” 李世民还算耐心,听完了全部过程,再加上高阳在一旁查缺补漏,算是听了个明白。 “所以,你二人昨日没带内侍,偷跑出去了?还假传朕的口谕,让李岩给你二人大开方便之门?” …… 新城急的跺脚,怎么父皇听人家说话就是抓不住重点,我要说的是这个吗? 高阳到底年龄大一些,敏锐的察觉到这事不宜再掺和,悄悄后退了一步,与新城拉开距离。 李世民烦躁的拍拍头,此时感觉天机口中的“高血压”都快犯了,拿起一旁银杏茶猛灌了两口,才说道:“那你二人今日是来请罪的吗?” 新城还没领会到父皇的痛点,犹自说道:“那李家家主憨憨的,我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连问也没多问两句,就将我二人放进去了。” 李世民头回觉的有些亏心,如此蠢笨的女儿嫁给那个伶俐鬼,是不是真的有些配不上人家。可是和天机先生都已经说好了,从此就可以独占所有收益,此时让他反悔是万万不能的。 别看李世民身为帝王,对于那些随手就能招致雷霆的人,还是有些敬畏的。毕竟那也算天人感应不是?妥妥的应命之人。 如此安排,对多年的左臂右膀有个圆满的结果,李世民对于这个也是比较看重的。绝不兔死狗烹也是李大帝追求一生的人设。 李世民耐着性子对自家闺女解释道:“他为什么要追查你的口谕是真是假?这是什么大事吗?不就是放你们进去玩耍一番?那里面朕的人少说也有六七十个,差你们两个吗?难道就因为一道口谕就要去质疑公主?他李岩没那么傻。 你都说了是口谕了,他肯定按真的听,一来尊重皇命,二来对皇室之人也算无半点怀疑之心,如此一来显得多么忠心?你还要他怎么做? 如果你二人有了危险,他也能一推二六五,毕竟你们也说了,你们是朕批准去玩耍的,算是不请自来。他只是恭谨的尊了朕的口谕,能有什么错处? 就你俩这脑子还说人家憨?那李岩就是朕要拿捏尚要留几个心眼,你也敢小觑他?” 新城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转移话题道:“此事是儿臣错了,可是那王家的小孙女还请父皇务必弄到我家!” 李世民心道,这他娘的过不去了是吧?你要非给自己找别扭,朕也别拦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她去吧! 于是最后问了一遍:“你确定?” 高阳往后拽了拽新城,示意她闭嘴。新城却没想那么多,还以为姐姐在给她打气。心下大定的说道:“我确定,父皇!” 李世民又想到了一个敲打崔尧的理由,于是遂了女儿的心思:“好,君无戏言,朕等你大婚后,就给王家下旨,也算做了那个服从性测试!” 二女听不懂父皇嘴里的生僻词,只是知道父皇同意了,高阳抚着胸口,心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拉都拉不住,我也算尽力了。 新城却心怀大悦,好像念头都通达了不少。 “父皇~~~~儿臣终于见到您了,您这些日子到底怎么了?为何一直要拒孩儿于门外呀,父皇!” 此时一个硕大的身影也蛄蛹了进来,刚一进门就匍匐在地,嘴里高声诉说着思念之情,身上的肥肉有节奏的一颤一颤的,颇有喜感。 李世民看见李泰又是一阵头痛,草率了!今日的所有决定都太草率了! 揉揉眉心,又喝了一口降压茶,李世民说道:“先起来,别把朕的地砖磕坏了,一贯钱一块儿呢!你多重的身子,自己没个数吗?” 来自亲爹的暴击把李泰噎的不轻,麻溜的爬了起来,说道:“父皇,今日一早我收到消息,我两位朋友柴令武与杜楚客突然被收押了,这是为何呀?他俩犯了什么错了?” “闭嘴,今日叫你来是让你来陪老子的,若是再多嘴其他事,你就给我滚回去!” 心烦的李世民连朕也不说了,不过这里用“老子”也算严谨,不算占人便宜。 “哦,那父皇身体如何了?有没有好转的风险?”李泰从善如流,还是询问父皇的身体状况? “嗯????”李世民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好像刚才听到了大不敬的言论。 李泰也发现了自己的语病,连忙找补:“不是,儿臣口误了,儿臣是想问父皇的病情有没有恶化的可能?” …… …… 新城乖巧的站在一旁,暗中嘲笑四哥的口不择言,后边这一句愈发大逆不道了。 李世民属实感觉心累,自我怀疑到,这小子以往靠的什么让朕爱的深沉?靠蠢吗? 李泰却不是这般想的,今日早些时候收到了二位同谋被拘押,此刻又被父皇召入宫中,心神激荡之下,难免口不择言,算不得错,算不得错。 “闭嘴吧,坐到那张桌子旁边,今日朕不想和你们计较,朕今日只想享受一会儿天伦之乐,谁要是再给朕添堵,就禁足一整年!” 新城低声提醒:”父皇,再有不到一个月儿臣就嫁出去了,还如何禁足?” 李世民淡漠的说道:“知道什么叫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吗?你就是跑到清河,朕难道就禁不了你了?” 新城缩缩头,表示怕怕! 李世民感觉到自己的家庭教育宣告失败,眼下自己的崽,就没一个省心的玩意,猛然间又想到那个12岁就早逝的乖乖女,心里又一阵抽痛,若是能将这三个玩意儿与阎王交换一下就好了。一赔三的买卖,也不知道人家做不做。 第113章 剪除羽翼夺其志 除了高阳公主之外,另外三人都是麻将新手,好在皇室的基因没有出现什么错乱,没有谁接受能力太弱,连规则都听不明白。 两圈过后,家庭氛围明显和谐了不少,李世民也不再对着三个子女吹毛求疵,感情有所升温。 “碰!青雀!不要往回拿牌,犹豫不定可是大忌。”说罢李世民就从李泰手里夺下幺鸡,喜滋滋的放在自己这边,将三个幺鸡摆在一起,仔细欣赏图案。 李泰有些憋屈,虽说落子无悔,但自己的牌不是还没有落地吗?怎能上手抢呢? 李世民无视儿子幽怨的目光,对着新城说道:“这个雀雀画的实在不错,寥寥几笔却跃然纸上,一看就是名家手笔,说不得就是出自你那未来公公之手。虽说那人总是画些不正经的东西,可这笔力可是不弱,若是你将来还想继续研习画技,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新城大奇,问道:“崔公子的父亲还有这等本事?为何在长安书画圈子里却无人推崇呢?” 李世民不好明说,只得道:“不是一个圈子的,融不到一块去,等你大婚之日就明白了。” 李泰与高阳嗤嗤的笑个不停,一时间有了一种已婚人士看待雏鸡的微妙优越感。 李世民手上不停,对着李泰说道:“青雀呀,以后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浪荡子来往,免得带坏了你,就比如杜楚客和柴令武,二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泰见有了话头,连忙说道:“父皇,可二人平素并无劣迹,为何要拘了他俩呢?” 李世民浑不在意的说道:“杜楚客私底下放印子钱,并借此逼迫出来两房妾室,此事你知道吗?” 李泰摇头,他确实未曾听闻。 李世民又说道:“他那印子钱的买卖还是打的你的名号,你果真不知?” 李泰无所谓的回答:“都是朋友,名头借给他用用又有何妨?更何况说是印子钱,说到底不也是解人急困吗?若是还不上钱,拿女儿抵债更是天经地义,有何不可?” 李世民突然放下了心,这个货愚蠢的可爱,将他踢出继承人的候选,果然不冤枉。 “那柴令武私蓄兵甲也招认是托在了你的名下,对此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李泰突然冷汗直冒,此刻哪里还有捞人的心思?父皇这是冲我来的! “儿臣……不知,许是柴大将军生前攒下的兵甲,吧?” “柴绍一向恭谨的很,他生前卸任总管之职时,已然交还了兵符与甲胄。这些东西兵部都有记录可查,你是想说柴大总管生前就私自打造了兵甲藏于府中,以待不时吗?”李世民打出一张牌,状似随意的说道。 李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安静的甘露殿里清晰可闻,艰难的说道:”儿臣并未诽谤姑丈的意思,儿臣……并不清楚。” 李世民也没有指望几句话吓坏自家的胖子,敲打一番即可,这个可是皇后诞下的儿子,哪能下死手呢? “青雀不知就好,念在他二人都是从龙之臣的家小,朕就高抬贵手吧!除去二人的爵位,贬为庶民,看在你的面子上,家产就不抄没了,如此也算全是君臣的恩义。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理吧,除爵的时候好好看着,别让手下那帮厮杀汉乱了规矩,这样也算全你朋友之义,你看如何呀?” 李泰六神无主,心中只是在大喊,败露了,败露了!全然毫无反应。 还是高阳看不过眼,发动独门绝技——跺脚趾,才让李泰惊醒了过来。 “喏!父皇,孩儿一定秉公办理,不让俩家吃了暗亏。”李泰连忙说道。此事已然是从轻处罚了,图谋不轨能落得个如此轻的惩处,已然是邀天之幸了。 “嗯,勇于任事,还算不错。对于这二人的处罚,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李世民鼓励道。 “儿臣要说什么吗?” “发表一下看法嘛!别这么紧张。有什么说什么!”李世民继续宽慰李泰。 李泰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个干净,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儿臣有罪!儿臣不该……” 李世民一脚踹在他身上,大骂道:“你还知道有罪?整日里在魏王府里呼朋唤友,结交些酸腐文人,世家败类!更是与此二人过从亲密!连个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说你识人不明都是轻的,简直是昏庸!结交匪类,认贼为友,居然和意图谋反的人混在一起!简直丢尽了皇家的面子!” 李泰有些迷糊,难道我不是主谋吗?这就成了识人不明了?父皇调查的也不怎么仔细呀? 高阳平素一向看不上这个四哥,可此时却挡在了李泰的前面,顺着李世民的话说道:“父皇,四哥只是交友不慎罢了,没必要这么生气。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你这病可还没大好呢!” 新城也如护犊子一般,扯住李世民的衣服,不让他再殴打李泰。诡异的是新城如此瘦弱的身板,竟扯的甚是雄壮的李世民动弹不得,只得悻悻的坐回原位。 李世民坐下后,反手将新城提溜到一边,喘着粗气说道:“今日看在你二位妹妹的面子上,朕饶你一回!回去以后将封地上的一切事物交接给长史处理。以后不得命令,不得擅自离京,明白了吗?” 李泰擦擦冷汗,此刻还在庆幸父皇没有查出真正的主谋,忙不迭的垂手称是。 “此外,将括地志的编纂人员也移交给太子吧,他以后公务繁多,用的上这些渊博之人。” 李泰这下子不干了,坐在地上不起来,嚎叫道:“父皇,你为何如此偏心?那些人都是儿臣花了好几年的时候,一个一个的笼络回来的,凭什么父皇你一句话就都送给他李承乾了?父皇你是要儿臣的命根子呀!” 李世民嫌弃的说道:“叫什么李承乾,谈论公务的时候,你怎么也得称呼一下职务吧?叫声太子很为难吗?” 李泰莽劲窜了上来:“儿臣不管,儿臣就是看不上他李职务!凭什么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就凭他比我早生一年吗?” 嗯,李泰并没有莽到底,到底是称呼了职务!可也不算怂。 李世民闻言,慈父性子又开始发作,毕竟是疼爱了好多年的小胖子。 “唉!你说你又不是太子,你笼络那么多人作甚?要是你能笼络一干武将,重演一回玄武门,朕也算高看你一眼,说不得就给你一个机会! 可你笼络一些文人有什么用?造势吗?朕教你一个乖,枪杆子里出政权!你若是没那个血气,就别有什么奢望!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李泰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也许是听见太子二字上了头,愤愤不平的说道:“儿臣怎么没有胆子?那柴令武……” “闭嘴!!!”李世民喝止道。 “朕不妨说明白些,认人不明,行事不密,毫无章法!就你也敢闹兵谏?你找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还未举事就闹得众人皆知?计划毫无新意,几乎照搬朕的行事,你说你有哪一点有成事的可能?” 李泰又委顿起来,原来父皇都知道了,方才是给自己留面子。 “高阳!你来说,你知不知道你四哥要重演玄武门之事!不许隐瞒!”李世民转头又问起了看戏的高阳公主。 高阳后退一步,才怯生生的说道:“儿臣知道,只是觉得有些过于儿戏,没有当真。” 第114章 耗费心机为那般 李泰见妹妹都说儿戏,脸色也灰败了起来。可李世民并未放弃言辞打击,继续伤口撒盐的说道:“高阳,那你给父皇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阳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父皇不得怪罪儿臣及拙夫,儿臣才说!” 李世民笑了起来:“遗爱天然质朴,朕喜爱还来不及,怎会怪罪?恕你二人无罪,说吧!” 高阳吃下那颗定心丸后,心中的忧虑和忌惮终于烟消云散。她定了定神,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四哥身边的这几个人,总是凑到一块儿嘀嘀咕咕地商议着什么。 有时候呢,他们会选择在四哥的府上碰头;有时候,则会跑到杏花楼里,旁若无人地高声谈论起来。一旦酒过三巡,兴致上头,便开始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一通。 记得有一回,我前往杏花楼去捉拿我的夫君。就在那时,偶然间发现几个杏花楼的小厮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墙根底下,伸长了耳朵偷听屋内的动静。 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在暗中捣鬼,于是立刻下令让人将那几个小厮给拿住了。经过一番盘问之后,方才知晓其中缘由。 原来啊,在那家酒楼的天字号包房里头,时常会传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辞来。这件事情在那座酒楼当中早就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就连那些个小厮们也都纷纷下注打赌,猜测这几个人究竟什么时候会被官府给抓走治罪。 可令人感到蹊跷的是,尽管这家酒楼已经向官府报案多次,但始终未见有人前来处理此事。 久而久之,酒楼之中只当是几个妄人在酒后生事,也就不再多事了。 我听闻此事又惊又急,于是对我夫君下了禁足令,不许他再与四哥来往,这几日我夫君也颇为老实,想必是认清了后果,醒了心智。 除此之外,四哥府外的摊贩、平康坊的妓子、柴家豢养的门客皆是知道此事,且嘴上都没个把门的,绘声绘色的传扬此事,甚至街面上有好事的赌坊都开了赌局。也就是这两日崔尧谪仙下凡一事引起热议,才将那事的热度压了下去。” 李泰听的目瞪口呆,颤声说道:“竟然还是赌局?赌什么?赌我何时上位吗?” 高阳实诚的摇摇头,说道:“四哥常年不在民间走动,自然不清楚三教九流之间的动向。妹妹近日与崔尧的娘亲,也就是碧君妹妹过从甚密。 她却是个四海的性子,在长安之中闺蜜甚众,离京多年,却依然一呼百应。我与她约过几次逛街,采买些胭脂水粉、时兴衣裳什么的。只是她那随从,好像叫个高魁的,我总觉的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世民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要胡乱发散,说重点!设的什么赌局!” 高阳恍然大悟:“对对,原来是要说赌局,我险些忘了。那日我与众姐妹去赌坊查看麻将的推介情况,却看到不起眼的位置挂着关于四哥的赌局。儿臣自是好奇不已,遂上前查看。 原来四哥暗藏兵变之心这件事早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了。那场赌局之上一共设有三条内容,至今回想起来,每一条都还历历在目。这头一条便是赌四哥最终将会落得怎样一个结局。 其中,四哥被判处死罪的赔率竟然高达一赔十!由此可见,即便是开设赌局的庄家心里也门儿清,深知父皇向来以仁慈着称,定然不会轻易将四哥处死。如此一来,那些押注四哥死罪的人恐怕注定要损失不少银钱了。 而四哥被流放他乡的赔率则相对低一些,为一赔三;被贬为庶人的赔率为一赔二;至于被圈禁起来,则是二赔一。 想来这庄家中应该也是不乏头脑精明之人呐。 再看这第二条,乃是赌四哥能否成功坚持到玄武门之变那一刻。若是四哥能够做到,那么赔率就是一赔五;反之,如果四哥未能达成,赔率就变成了惊人的五赔一。 从这样悬殊的赔率就能看出,尽管民间对于此事议论纷纷,但真正盲目坚信玄武门之变会再度上演的散客终究还是占少数,大多数人可并不愚笨啊。 李泰颓然的问道:“那第三条呢?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吧!” 高阳迟疑了一下才说道:“第三条有些大不敬,说说也罢。乃是赌父皇驾崩,太子上位之后会如何处置四哥,死罪一赔一,流放琉球一赔一,终身圈进一赔一。此赌局人们还算有些争议,算是势均力敌。” 李世民闻言驾崩什么的,也不以为意,老百姓闲着无聊扯个淡还能上纲上线不成?又没有见过谁真的长生久视的,总归有个死劫过不去。 李泰坐在地上也不起来,懒洋洋的躺下,翻了个身子,肚皮朝天。无所谓的说道:“父皇,您也听完了赌局,您是想让哪一方赢呀?” 李世民不屑的看着李泰,说道:“别装死狗,那一方都赢不了!回头你去封了那个赌坊,将赌坊主人拿下重则二十大板!关门一月,以示惩戒!” 李泰见还有他的事,好奇心被勾起:“父皇,你还给我差事?不处置我了?关停赌坊又用什么罪名?” “罪名的话,就是泄露皇氏机密!”说罢李世民又站了起来。 李世民上前用脚蹂躏着李泰的肚皮,不出意料的绵软弹滑,触感一流。他惬意的说道:“朕何时说过不处置你了?封地交卸,降为管委会参事戴罪听命吧!” 李泰一脸懵逼,这又是个什么差事?听起来好像还没芝麻大。 于是问道:“儿臣虽然从未听说过什么管委会,只是感觉地位有些卑微呀?如此一来,等李职务上位还不任由他拿捏?” 李世民用脚趾颠了颠他的肚皮说道:“叫太子!至少也要叫声大哥,否则我可保不下你!” 李泰麻利的站了起来,说道:“父皇,你能保住我?不是哄我开心?” 李世民笑着说道:“你的王位,朕并未打算剥夺。只要你恭谨一些,以后紧随你主官的步调,朕有八成把握,保住你!” 李泰闻言更是兴奋:“那儿臣的主官是谁?有这般魄力!儿臣回去就去结交一二,给老大人留些好印象!” 李世民看着身后的小女儿,笑容有些戏谑:“结交他做什么?哄他夫人开心了,不比结交他本人管用?” 李泰有些迷茫,说话藏头露尾的人最讨厌了!这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 “这管委会的主官夫人又是哪位呀?儿臣还求父皇指点迷津!”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呀!”李世民玩性大起,又兜起了圈子。 李泰灵光一闪,登时明白了什么,笃定的说道:“原来是遗爱!我一直以为他憨傻一些,原来是大智若愚呀!” 李世民有些吃瘪,就好气!那人有什么大智?大智障还差不多。于是将新城搂在怀中,得意洋洋的说道:“来来来,给你未来主官的夫人见个礼,以后好相与一些!” 李泰呆滞的看着新城公主,一时间觉的父皇肯定病入膏肓了,不,是病入脑髓了。 “怎么可能?这管委会是个什么衙门,主官是几品?那崔尧又何德何能做儿臣的主官?他会些什么呀?这管委会是吟诗作对的地方吗?” 李世民见李泰的问题一个一个的抛了出来,索性说道:“管委会是个小衙门,不过离此地颇近,算是个天子近臣的所在。主官崔尧,目前九品上的品级。你嘛,委屈一些,做个从九品的参事。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离家近嘛!” 李泰气急败坏的说道:“父皇,问题是他何德何能呀?” “闭嘴,朕再多说一句,因为他马上富可敌国,因为朕将在合适的时候,会将密库的运行权交给他,由此来牵制你大哥。不如此的话,怎能保你一条狗命!” “密库?” “富可敌国?” “牵制?” 李世民的三个子女齐齐发出疑问,眼里尽是些清澈的愚蠢。 第115章 父爱如山体滑坡 李世民看着三个不甚出众的儿女,觉得今日透露的信息量属实过大了,估计要几人消化好几天,可是如果一点不告知的话,又怕这些儿女最后被人稀里糊涂的给利用了。 在心底又拿捏了一下分寸后,李世民结合从天机那里听到的“传闻”,做起了布置。 “青雀,你以后就永远不要再提夺嫡的事了,你不是那块料。封地也别去了,朕会保留你第一亲王的称号,但是身居高位就别想了。老老实实的跟着小崔尧厮混得了。” 看着李泰还是一副不忿的表情,李世民也没理他,又转头对着高阳说道:“高阳,你回去就解了遗爱的禁足令,一个女儿家天天把自家男人当犯人一般看待算怎么回事?让遗爱继续和青雀来往吧。少年之时能得一友人是多幸福的事?何况遗爱也没什么不良的嗜好,朕不怕带坏朕的儿子。” 说罢见新城积极的凑了上来,好似在说,我呢我呢? 对着这个女儿,李大帝表示很难评!以往一直觉的是个乖巧的,没想到却是个缺心眼的。 “新城,你……随着你将来的婆婆多学些手段吧,虽然手段粗鄙,但有用。” 李泰不自觉的点点头,那娘们真彪悍呀! 高阳却心下大奇,我那房家妹妹、我亲妹妹的未来婆婆还有这样一面吗?不是看着挺温婉的吗?不想竟是个高手?比我婆婆又如何?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这复杂的伦理关系搞的一阵头晕,发散了一下思维,觉得那房妹妹便宜占大了,辈分凭空长了一辈。以后岂不是可以和她伯母,房府老太君平辈论交? 新城不明觉厉的点点头,说道:“我那婆婆很厉害吗?那儿臣会不会受委屈?” 李世民笑了起来:“玄龄教养出来的女子,对咱家一向是亲厚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提起房玄龄,李世民又想起老臣依次凋零的朝堂,李世民突然觉得有些瑟缩。贞观一朝的风华绝代快凋零殆尽了,只是我那大舅哥为何身体如此的稳健?他怎么就没有气疾呢?属实不太公平。 “往后等我百年之后,离你们舅舅一家远些。朝堂以后有的争斗了,站远点,别崩你们一脸血……” 几人虽不明白父皇为何突然提到了长孙大人,然而父皇既然说了,几人也记在了心里。 ……………………………… 崔尧累出了一身臭汗,初次登门也不好意思在师父家里洗漱,决定忍一忍,回家再说。无视了尉迟家的嬷嬷一脸期待的表情,毅然决然的出门而去。 而后,又缩了回来…… “噫?天色已晚,你不是走了吗?刚才老夫留你吃饭,你不吃,怎地又回来了?”尉迟恭一手端着一个脸盆大小的陶碗,不解的问着崔尧。 ……崔尧不知道该怎么说,要不实话实说? “父亲好似把我给忘了,并未留人在外等候,也许是有事忙去了,徒儿在师父府上再等等。”崔尧不自在的说道,心道续业也会驾车,以后还是自行出门吧,太尴尬了。 尉迟恭闻言大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宝琳小时候老夫都弄丢了两次哩,不还是好好的找回来了?莫怕,乖乖的去后院洗漱一番,在师父这里吃了饭再说。若是不需要奶娘陪睡,老夫这里还能找不出个让你睡觉的地方? 明日一早,老夫上朝的时候把你捎上不就得了?” 崔尧还能怎么办?放学没人接送真的好绝望呀! “如此,就麻烦师父了。”说罢认命的被那嬷嬷拉着走了。 老嬷嬷一脸慈祥的说道:“小小的娃儿害羞个什么?老身还能吃了你?走走,热水都烧好了,我家将军受不得热水,一向以井水直接冲洗,寒暑皆如此。你若不用了,岂不是浪费?老身这府上人不多,可喝不下这几桶热水。” 崔尧脑子里幻想着师父洗冷水澡的场面:在家舞弄的一身汗,浑身发热。然后一瓢井水泼下,刺啦一声,好似锻刀水淬一般。啧啧,不愧是铁匠出身,业务就是熟练。 来到后堂,老嬷嬷三两下将崔尧拔了个精光,往桶里一塞,就抄起了猪鬃刷子,走了过来。 …… “嬷嬷,你要干嘛?你手里拿着的是不是刷马的家伙事?我在家中见过,你蒙不了我!” 老嬷嬷看着崔尧细品嫩肉的,与自家老大人天壤之别,也觉的手中的法器大抵不太兼容。于是也回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翻找出一块粗麻布来凑合用用。 崔尧老老实实的坐在桶中,按嬷嬷的指令时而抬起手臂,时而翘起后臀。只把老嬷嬷刷了个过瘾,临了意犹未尽的弹了一下小虫虫,嘴里啧啧有声:“这么大点的娃娃,陛下就迫不及待了,你那媳妇嫁过来可是要熬几年苦日子了!” 崔尧护住胯下,与那老嬷嬷拉开距离,愤然的看着她,她刚才嘴里的“这么点大”是指什么?她刚才看了一眼下边,所以她说的绝对不是年龄!!! 小怎么了?八岁的娃娃若是嫪毐一般,那像话吗?我媳妇嫁过来怎么就受苦了?没见过玩过家家吗?给彼此一个互相了解,增进感情的机会不好吗?就是见不得你们这些古代人,上来就是直奔主题的,一点前摇都没有,毫无情趣! 那嬷嬷打趣两句也不继续逗弄,递给崔尧一块白色的麻布,拿起他的脏衣服就走了。 崔尧打量了一下麻布,发现这块布的正中间有个洞,于是无师自通的套了进去,就成了一件简易袍子,拿起自己的腰带扎了一下,马上就换了个模样。 自己打量一番,感觉还挺不羁的,于是挂着空档,溜溜达达的找师父要饭去了。 ………………………… 崔夫人看着一路说笑回来的二人,又看向二人的身后,不解的问道:“尧儿呢?还在车上吗?今日第一天就这么累吗?” 一句话就将崔庭旭二人控住了,二人僵硬的对视了一眼,飞快的互相使眼色,一时间信息量大的都快过载了。 崔庭旭自然的笑道:“崔尧今日猛然开始习武,身体还有些不适应,他师父将他留下来说是要推拿一番,我二人先回来吃饭,等饭后再去接他不迟。” 陈枫也帮着敲边鼓,毕竟主要责任在他身上:“对对,尧儿今日学习的十分用心,筋骨一时受不得,练完须得仔细推拿,要不容易留下病根。” 崔夫人也没往心里去,以往在娘家时,房二哥偶尔也抽风的练过了劲,浑身抽痛的有如杀猪一般嚎叫。只是提醒道:“回来以后需得告诫一番,别如此不留余地,万一以后长得如我二哥一般傻大黑粗可不太好,高阳公主的眼光许是个例,旁的公主可未必会喜欢。” 二人一阵点头附和,纷纷称赞夫人高瞻远瞩。 崔夫人如普通家长一般的继续询问:“那今日尧儿学的是什么呀?” “下盘。” “兵刃。” 二人异口也不同声的说道。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又不整齐的改口。 “兵刃。” “下盘。” 看着夫人狐疑的目光,陈枫将崔庭旭死死拖住,主动开口解释道:“二郎看的不仔细,今日尉迟大人,先是给崔尧讲解了一下各种兵刃的特点和长处,又考教了一下基础和身体,最后着重指点了一下,下盘对技击的重要性。然后剩下的时间主要是扎马步。” “对对对,就是这般。”崔庭旭连声附和。 崔夫人却泛起了狐疑,不确定的说道:“尉迟大人乃是马上将军,又不是走的游侠的路数。不应该是练好手上功夫以后,主攻控马之术吗?练下盘作甚?要去做那步卒吗?” 陈枫哪知道骑将是如何训练的?他是正儿八经的游侠出身,只得含糊其辞的说道:“控马也要下盘稳才是,公子小小年纪,马上练习还是太过危险,先在地上适应了再说。” “对对对,就是这般。”崔庭旭好似一个无情的复读机一般。 崔夫人也迷糊了:“我怎么记得以前听哪位将军说过,人马合一之术讲究一个人随马动,不能太过僵硬的,要随时保持与马儿一个频率……” 陈枫硬着头皮说道:“马步,马步,许是控马的基础,许是目前教育的版本又变了,长安本就是推陈出新的地方,尉迟老大人想必是与时俱进,有了新的手段。” “对对对,就是这般。” …… 陈枫瞪了崔庭旭一眼,你能不能不说这句了,听着好似心虚一般。 崔夫人本来也没太怀疑自己新策反的部将,随口说道:“好吧,那吃了饭,别忘了早点去接尧儿,回来以后我还要亲自叮嘱一番。” 二人整齐划一的点头称是,模样甚是乖巧,就是身上的桔子味道太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怪癖,酸不拉几的有甚好吃的。 第116章 孝顺佳儿两头吃 马车上,崔庭旭仍是兀自不停的与陈枫斗嘴。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把正事给忘了,险些连累了我!” “嘿!那是谁儿子?你还有脸说我?要不是我方才机灵,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我的任务就是见证我儿子的拜师礼,我明显完成了,你呢?你是护卫!玩忽职守说的就是你吧?” “是谁等尉迟老头刚放下茶就撩的?瘸腿都不耽误你撒欢!” “好像你没跟着一样,我这腿脚不利索,要不是你搀着往前跑,我能走那么快吗?” “是谁定的下午的流程?总不会是我吧?这两趟都是你带着我跑的,长安这么大,没想到你门儿清呀?那么偏的勾栏都能找到?” “诶诶!你要这么说的话,下回我可就不带你了!” “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夫人的谍子,我劝你想明白再说!” …… 两人到底也没争出个高低对错来,互相撕咬的一地鸡毛。 “啪啪啪”陈枫上前敲门,没想到崔尧穿着个面口袋一般的东西就坐在门后喝着饮子等待。待崔尧与门子告别一声后,也坐上了马车。 崔庭旭奇怪的问道:“这么晚了坐在门后干什么?我以为你早睡下了。” 崔尧看看天色,最多也就八点来钟,睡个屁,还没到最精神的时候呢。 “我早就知道父亲会回来接我的,索性就在这里等候了。”崔尧坐在车上说道。 说罢抽抽鼻子,又嫌弃的说道:“父亲,还请注意你的腰子,少去些那个风化场所。” 崔庭旭二人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震惊,散了这么久的味了,这小子还能闻出来?哮天犬转世的吧? 崔庭旭状似无意的说道:“不知道你小子在说什么,别诬赖好人,更别在你母亲跟前瞎说。” 陈枫却不管那些,本着求知的态度问向崔尧:“尧儿,你是怎么闻出来的,给陈叔说一下,叔叔好改进一下措施。” 崔尧没理会父亲,对着陈枫说道:“每次出来一没了人影,您二位就一身桔子味,是不是有些太欲盖弥彰了?就不能在马车上多备两套一样的衣服?哪怕下回你们回来前去吃碗水盆羊肉呢!就专挑那膻味大的去吃,不必老吃青桔好些?胃能受得了吗?” 陈枫恍然大悟,连连表示学到了,这小子前途无量呀,这么小的年纪,反侦察意识就这么强,人才呀! 崔庭旭却发觉了儿子气质的变化,奇怪道:“怎么今日觉得你语气强硬自信了不少?碰上什么事了?” 崔尧先不回答父亲的问题,伸出手来比了个孔方兄的动作。 “”干啥?”崔庭旭不解道。 “给钱呀?还要不要孩儿给你们遮掩了?诚惠一人一贯,要不然我就全交代了,包括你们下午没接我的事。” 陈枫大奇:“为啥我还要给钱?” 崔尧不好意思的笑笑:“知识无价呀!陈叔您今天又学到了新的知识,不得付个学费嘛!” 崔庭旭欣然接受了勒索,甚是痛快,绝对不是怕了她房碧君。 “你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老父亲还是在纠结这点。 崔尧淡然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要建功立业罢了。” ??? 崔庭旭也不知道崔尧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奇怪的想法,只是也没放在心上,略过这个话题,准备敲定买卖。 “知道回去怎么说吗?” “知道,师父为我推拿来着,今日了解了兵刃的用途,然后扎了一下午的马步,现在下盘都没知觉了。” “大善,我儿果然刻苦!” “我儿果然辛苦,今日都学了些什么呀?给为娘说说?”崔夫人不经意的问道。 崔庭旭不经意的路过,还打了个手势,见儿子眨眼才放心回房睡觉。 “今日与师父学的摔跤,撞击以及对国家周围局势的分析,主要讨论了一下,国家周边哪里还有捞钱……立功的地方。”崔尧老老实实的回答,应该跟谁统一战线,八岁的小子门儿清。 “嗯?你父亲今日没有在国公府陪你?” “没有呀,拜完师就溜了,一下午都没见着呢,我以为他们下午回家了呢,母亲没有见到吗?” 见到母亲起身就要跳刀开大,崔尧忙一把薅住母亲的裙裳说道:“母亲就不要去找父亲的麻烦了!” “为何?尧儿你不要被你爹影响了,到现在还要替他掩饰吗?” “非也,母亲如果这会便去快意恩仇的话,孩儿岂不是成了嚼舌的小人?不如过些日子随便寻个错处,再一并发作吧!这样孩儿就不会觉的对不起父亲了!” 崔夫人摸摸儿子的头,慈祥的说道:“我儿果然孝顺!”说罢,掏出两颗金豆子递给崔尧。 “回头别练的太狠了,劳逸结合,以后出门时身上带些钱,别亏了自己的嘴。” 崔尧见状大喜,还是母亲这里比较大气,竟能爆出黄货来,最近真的是财运亨通呀。 “谢母亲!”说罢,崔尧就退出了母亲的卧房,回房去了。 “少爷回来了?奴家听闻少爷下午是去国公府练功去了,特意做了点补汤等着少爷喝呢!” 崔尧刚一进门,就被人给突袭了,一个小姐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在门口突然开口,吓了他一大跳。 崔尧保持戒备,摆出一个野蛮冲撞的架势:“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房里?” 那人竟嗤嗤的笑了起来:“少爷,奴家还能是何人?当然是您的侍女呀,夫人下午才将我们几个姐妹买回来的,因奴家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些厨艺,尤其炖的一手好药膳,才被夫人分到少爷房里的,可不像她们几个,命可不怎么好,竟是分到了庶子庶女的房中。” 崔尧闻言有些皱眉,虽然上辈子是一个纯种的舔狗,可再愚钝的舔狗,舔的多了,不也有几分经验吗?何况这辈子做世家子弟也有三四个月,到底是养出了几分贵气。因此一皱眉,就吓到了那个小姐姐。 “奴家说错话了?”那人还是有些迷瞪,按她的经历来说,没什么错的呀? 第117章 红粉骷髅浑不怕 崔尧面对小姐姐气场到底还是有些弱,或许是前世的阴影作祟吧。 “先把手里的碗放下吧,我不太习惯喝太烫的汤,你也坐吧。” 那婢女还是有些坚持的,不懈的劝道:“少爷,这汤就要趁热喝,喝的时候整个肠胃都暖暖的,很舒服的。” 崔尧哂笑:“如果肠胃都开始感觉发烫了,那就说明胃粘膜受到损伤了,只不过肠道没有皮肤那般痛觉明显,感受不出来罢了,以后再煲汤,等热气散了些再拿来就好。” 婢女自然觉得有些委屈,可是见少爷并无针对她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了。 “不用紧张,我说的话就代表我此刻的想法,没有什么引申的含义,不用过度解读。”崔尧见刚才还特别自来熟的小姐姐竟委屈起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安慰起来。 “哦,奴家都听少爷的。”说罢就坐到了崔尧的对面,坐姿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窘迫的样子。 崔尧见状也有了几分猜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大方的说道:“回少爷,奴家叫牡丹,主母见我落落大方,特意以我朝最美的花朵命名。” 崔尧扶额道:“我是问你以前叫什么?看你身姿做派,不是小地方养出来的吧?” 牡丹恍然,然后回答崔尧:“少爷,奴家在教坊司里叫甲拾肆。” 崔尧心神晃动了些,沉吟了一下:“拾肆?还真是久远的回忆呀……” 牡丹好奇的看着少爷,不知道他在感慨什么,这人真的有些奇怪,小小的年龄,竟这般伤春悲秋的。 崔尧顿时亲切了不少,继续问道:“你姓贾?可是娘胎里带的姓氏?” 牡丹连连摆手,说道:“奴家原姓沈,甲拾肆也并非姓名,乃是方便教养嬷嬷点名给的代号,甲乃是甲乙丙丁的甲,不是西贝贾。” 崔尧了然的笑了笑:“那你原先叫什么呢?就是入教坊司之前的姓名。” 牡丹迟疑了一下,最后略带凄婉的说道:“少爷,为何要知道奴家的闺名呢?” “因为我觉的你好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身姿教养以及对待嫡庶的区别,好像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而非教坊司教的。” “奴家算得什么大户人家出身,说来也不怕少爷笑话。奴家原本是太医院沈太医的嫡女,五年前,天竺来的番僧向陛下敬献丹药。 陛下命太医们勘验此丹药,并尝试复制。可太医院人人都避如蛇蝎,唯独把我父亲推了上去。 我父亲切了一些试了药性,只觉的整个人精神活跃,精力旺盛。于是为那番僧作保,大赞此丹药乃绝世良方,只是有几位药拿不准,还需多研判一些时日。 谁知陛下后来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谗言,竟说那神丹乃是毒药,将那番僧与我父亲一同下狱。从此我家就离散了,我因为年龄尚小,并未被陛下流放,而是放入了教坊司,从此入了奴籍。我那些庶出的姐姐,却被官配给边疆的将士们了,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浆洗战袍。 奴家闺名沈雁秋,这个名号早已随着我家的凋零而弃用了,如今奴家也算脱离了苦海,还望少爷怜惜!” 崔尧并未由此产生同情,反而有些想笑,你父亲一点都不怨呐,身为太医,劝着李世民嗑药,没被满门抄斩算是我岳父慈悲为怀了。 你嘴里进谗言的小人,八成是我姥爷,这可真是缘分呐!还是这个女频风这么浓厚的名字是怎么回事?你娘是番茄还是点娘写女频的吗? “好的,怜惜,怜惜。你以后还是叫沈雁秋吧,这名儿挺好的,叫牡丹总有些不正经的感觉。” “少爷说叫什么就叫什么,奴家都听少爷的。” “雁秋呀,那你多大了?” “奴家今年十三了。” “妙哉,又是一个五年起步的。” “少爷,您在说什么?” “没事,少爷要说的是,以后不要对着我的哥哥姐姐们带有敌意,在我看来,嫡庶之分只是母亲不同罢了。他们不曾亏待了我,我自然也要以诚相待。” “可奴家从小就觉的我的那些异母姐姐总是不怀好意,想抢奴家的东西,说话还老是阴阳怪气的。” “呃,没事从你父亲身上找找原因,是不是因为平时做的不到位才导致的?你娘呢,就不管吗?” “我娘走的早,家里是姨娘当家。” “哦,怪不得,不过这种女频风我实在没经历过,本文是男频,搞宅斗我没那个心眼呀!” “少爷又在说奴家听不懂的话了,总之少爷的意思是您与几位庶公子之间没有矛盾是吧?”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好的,少爷,汤已经不烫了,您现在喝吗?” “好的,我也尝尝你的手艺,我问一句,你和你爹的药理观念不同吧?” “少爷说笑了,奴家会什么药理,只是寻常的药膳罢了,是定方。” “哦,非处方药呀,那没事了。” …… “这药有些不对劲呀,怎么这么燥?” “没问题呀,里面只有些鹿茸、人参、还有库房里有根虎……棒棒,我都没敢全放,只炖了一寸。” 崔尧摸摸鼻子底下的猩红,暗道大意了,这娘们与他父亲一脉相承呀,尽是下的虎狼之药! “少爷您怎么了?鼻子下午伤着了吗?失血的话要多补补,来,把这碗汤都喝了吧!” “你在这搞逻辑闭环吗?喝完失血,失血完再喝它补血,是这个意思吗?” “啊呀,少爷您是虚不受补对吗?是奴家错了,不想少爷您如此体虚。” “少爷我才八岁,是体虚的事吗?你这药膳的方子从哪来的?是你父亲传给你吗?” “那倒不是,是我从夫人房间里看到的,我见那方子写着十全大补汤就留意了一下,我辩证过,药方是温补的方子,想来是夫人早早替少爷准备的。我就记了下来,熬给了少爷喝。” 崔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怪谁,好像三人无意间打了个神配合,给他来了一记狠的。 “那是我爹的方子,以后不要乱用药了,否则我怕你哪天被打死扔到乱葬岗去。” “奴家知道错了,那少爷您需要侍寝吗?奴家不介意的,偷偷告诉少爷,奴家还是完璧呢。” …… 崔尧心中暗骂,我还道你是无心之失,却未料到还是个高手,你这燕国地图够长的呀! 低头看看无精打采的雀雀,年纪不到,血气只是往头上涌,血液分流的丝毫不智能。 于是有了底气以后,崔尧藐视的看了看眼前的高手,不屑的说道:“想的美!” 第118章 帝王西去倒计时 人生的本质其实就是在开不同的盲盒,各种各样的惊喜或意外总会接踵而来。如果一个人的人生总是平淡如水,那么有可能是你手中根本没有盲盒,或者你根本不在别人的盲盒之中。 曾经二十年来过着平淡而霉运连连的崔尧,最近总是有着一些幸福的烦恼。究其原因并不是他开了多少盲盒,而是频频的被旁人当做盲盒一般打开研究有什么惊喜。 如今每日过着三点一线生活的崔尧,却不知道围绕着他,多少人在奔波忙碌。 贞观二十三年九月初一,本应该早早故去的李大帝虽然还是病恹恹的,却显得愈发老而弥坚。或许被天机断了他的丹药,而换成六味地黄丸以后,多多少少也算逆天改命了。 所以最近天机格外小心,尽量不多说话,因为他隐隐感觉有种被锁定的感觉,只要他一开口,头顶上的大号避雷针时不时的就被来一下子。扰的天机不胜其烦。 崔尧通过气孔看着上方雷霆缭绕的景象,有些后怕的说道:“姥爷,你就不怕那些雷霆从气孔里进来?” 天机不确定的说道:“应该问题不大,怎么劈,老天爷说了算,劈下来以后雷电的路子怎么走,应该还是物理说了算吧?” 崔尧有些迷惑:“那你说咱们如此看待问题,到底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 天机此刻却坚定的说道:“那肯定是唯物主义,咱们都是唯物主义战士,怎么能说相信什么唯心主义?” 崔尧摆摆手:“其实我挺唯心的,我感觉我小时候的遭遇要按唯物主义来解释,根本说不通!踩电线就能来回穿梭的事,我也就从郭德纲的相声里听过。” “诶?说到小黑胖子,济公传后来讲完了吗?” “想什么美事呢,丑娘娘也就说个半拉!下边没了!” “嘶!要说还是他最适合过来,到时候给他安排个大内总管什么的,准保合适。” 二人每日上午屁事不干,纯粹是聊天打屁,说什么传授独家学问,实在是天机这个老话痨想找个有共同话题的人来唠嗑。这小子还用人教吗?接人话接的特别准,各种三俗的梗是张口就来,指不定谁教谁呢。 所以在进行过遗产提前交割之后,二人也就剩下一些前世烂梗的交流,以及二人不自觉的抱团取暖,回忆另一个世界的点点滴滴。 所以二人交流的时候就特别讨厌李世民旁听,偏偏这厮没个眼色,老是往跟前凑。天机想了不少办法撵人,连故去的长孙皇后都被祭出来当过法宝以后,慢慢的李世民竟然免疫了,这不,他又下来了! “学着呢?朕过来瞅一眼!”暗室的门后边又传来了讨厌的声音,只是听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人! 暗室中二人对视一眼,瞬间切换频道。 天机照本宣科的说道:“资本主义的初级形态通常指的是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阶段,这一阶段的特点包括: 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初步形成:在封建社会内部,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开始萌芽并逐渐发展起来。这一过程中,手工业者和商人逐渐积累财富,成为早期的资本家,而失去土地的农民则成为雇佣工人。” 崔尧仿佛一个好学的大学生一般,连连点头,手里拿着炭笔在笔记本上书写着------对,没错。 “哟,讲政治经济学呢?介意不介意我再给你找几个学生?”李世民丝毫没有羞愧之心的接嘴道,浑不顾及这算不算人家的独门学问。 崔尧二人听着这话直撇嘴,你都把人带来了再说这话还有意思吗? 此时从李世民身后钻出来三个人影,分别是太子李承乾、胖子李青雀、妻子李什么来着?史书上并无其闺名记载,还是叫新城吧。 李承乾看着这从未涉足过的地方,看着里面一个熟悉一个陌生的人,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里不是雷神殿吗?底下还有这般所在?” 李泰也明悟的说道:“所以宫里时常雷鸣电闪的,就是因为里面这位神只?” 新城却担忧的看着里面那个小小的身影,提前进入角色的忧虑道:我夫君要是学会了这些本事,以后家里不会闹雷吧?噼里啪啦的挺闹心的。 李世民一点没有进入别人领地的不适,自来熟的将三个儿女引到跟前说道:“来来,都坐下,我与尔等介绍一番。只有一点,这里面的人和事出去以后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妻儿老小在内,哪怕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三个呆头鹅连连点头称是,整个气氛有点邪教的意味。李世民见镇住了三个儿女,也颇有几分得意。承乾毕竟不是开国的君主,哪怕做了两个月的常务副皇帝了,行事还是偏向循规蹈矩,颇有些呆板。 反而不像小时候那般肆无忌惮,在宫里都敢玩什么突厥过家家。想到此处,李世民又有些忧虑,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以后还得解放一下天性才是。 李世民坐到崔尧的位子,顺手将崔尧往自家闺女怀里一塞,那新城也不羞怯,那些妃子生的娃娃她不知道把玩过多少,岂会不熟悉?熟稔的将崔尧放在怀中,还顺手捋捋毛,还习惯性的颠了颠,感觉颇为坠手,才放在自己腿上。 崔尧觉得有些羞愧,这踏马是被小瞧了吧?拿老公当孩子哄呢?你等着,再过几年等我进化成完全体,就该我掂量你了! “都坐,都坐,傻站着干什么?以后到这里将当是自己家里一样,都随我叫先生就好,这么拘谨干嘛?” 李世民继续大包大揽,将自家的崽们都安排妥当了,才对着天机说道:“先生,朕这些时日精神越发不济了,有时头脑昏沉的恨不得将脑袋破开才能松快些,脾气也越来越暴戾。经常莫名其妙的就对一些近臣起了杀心,只有在先生这里朕才能保持一些平和,还望先生莫要再找借口支走我了。” 天机看着面容憔悴了几分的李世民,知道他没说假话,自己毕竟不是医生,不知道怎么系统的调理他的身体,只能按记忆里网上那些治疗高血压的偏方来凑合。 天机有些愧疚的点点头,心头也有一些悲凉,大抵自己这个相随了半辈子的好友,似乎要先我而去了。不甘心的天机终于开口说道:“那桑叶菊花茶还是银杏茶还喝着吗?” 李世民点点头,无奈的说道:“以前还有些用处,最近愈发觉的不济事,有如隔靴搔痒了。” 天机呐呐无言,穿越者终究不是万能的,这种慢性家族病不是一个小老板能解决的,何况他做的是玩具下游产业,不是医药下游产业。能知道几个偏方已经属于短视频刷的勤快了。 崔尧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道:“要不试试天麻钩藤饮?好像是天麻、钩藤、生决明、山栀、黄芩等药材组成,只是具体剂量小子不清楚,还得御医们辨证一番。” 李世民也没当回事,却见到天机好像回忆起什么一样:“诶,还是你这小儿记性好,我说过一次你就记住了,只是此药方还不算经方,不敢冒然使用呀。不过此刻让御医们辩证一番也没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呗!” 李世民眼前一亮,说道:“这是先生记忆里的药方?为何不早说呢?朕中午就让御医们辩证,来来来,先生再复述一遍,青雀你快记录!” 天机默然,求助的看着崔尧,他哪里记得住?替外孙兜个底还把自己装进去了。 崔尧却记得清楚,这药他替前世的崔爹抓过,还曾异想天开的从网上买药材,好省些中间费用,只是崔爹得知崔尧是网上自行抓药以后,面带怀疑的迟迟不敢入口罢了。 崔尧刚重启过处理器没几个月,此刻运行良好,又不是天机这种快报废的脑子,自然铭记于心。 “姥爷,你这记性也不行呀?前日刚说过,你倒又忘了,最近讲课也是颠三倒四的,晚上早点睡,别老惦记我爹的春宫图。” 埋汰了姥爷一番,崔尧才意犹未尽的说道:“天麻、钩藤、石决明、山栀、黄芩、川牛膝、杜仲、益母草、桑寄生、夜交藤、朱茯神。应该就是这几味药了,具体用量得仔细辨证,对吗姥爷?” 天机瞪了崔尧一眼,附和道:“对对对,好像就是这几味药!” 两个连二手赤脚医生都不算的人,就这么草率的给李世民下了药方,偏偏那小胖子还如获至宝的记录起来,说起来着实诡异。 第119章 老天师一言请天雷 又得了一个新药方的李世民心情好了些,朕就说这老小子这里还有好东西,就得经常过来转转,说不定就能有些收获。 李承乾一板一眼的替父皇下跪致谢,你别管人家心里怎么想的,最起码面子上一点问题没有。 其实这还真是李承乾内心的真实想法,自从李承乾开始正式接触朝政以来,越发感觉自己从前想的简单了些。就这还是父皇每日将那些难以决断的奏疏挑走批阅,自己决定的都是一些能找到前例的问题。 可即便如此,李承乾也觉的如在荆棘一般,心忧不堪。 自从父皇逐步让他打理朝政以来,李承乾那颗焦躁的心其实已经安定了下来。满朝文武也不是傻子,面对太子殿下时,也不再如从前那般随意,反而刻意的带上了几分面君的意味。 虽然同样是太子的称谓,可是年已三十的李承乾也咂摸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已经稳了。所以也不再拿身边的胖子当回事,有时甚至还想再逗弄一番。 所以此时的李承乾反而比以往更希望父皇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直到他羽翼丰满,一言九鼎的时候才好。 李世民看着自己大儿子如此表现,也是得意起来,说道:“天机,你看朕是否后继有人呢?” 天机无奈的说道:“后边的事情,我真的说不清楚了,毕竟这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是好是坏谁能知道?总归是如了你的意,传承有序,嫡长继承在我大唐总算开了先例。总好过玄武门那里乱糟糟的开就职演说要好的多吧?” 李世民沉吟了一下:“没错,稳定总归是好的,朕开了一个坏头,就让朕结束这一切,挺好!” 李承乾并不知道二人说的话有什么深意,只是下意识的感觉,自己能够平稳的上位,与这神秘人扯不开关系。于是愈发的对这神秘人恭敬起来,而且隐隐带着亲近。 李世民定了调子,又说道:“朕这两个儿子以后想拜托先生带一段时间,你看如何?” 天机心道你人都带过来了,我能怎么办?撵出去吗?自己的地盘还是租的人家的地下室呢,话也不好出口。 李世民拍板道:“既然先生不反对,此事就这么定了……” “慢着,你家长子不需要在早朝上盯着吗?而且还要批复奏疏那些,时间从哪来呢?还有你家这小胖子,带过来是要学什么?屠龙术吗?你可真能给我找事做呀!” 李泰听到天机先生的言辞都惊呆了,屠龙术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术这里也能传授?于是胖子迫不及待的往前挤了挤,言辞恳切的对天机先生说道:“先生,您看我资质如何?能不能得您的真传?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在下不是为那屠龙术而来,主要是在下见猎心喜。子曰:朝闻道……” 李承乾薅住胖子的脖领子往后拉,替他接住了后半句话:“夕死可矣吗?” 李泰怯懦的说道:“不可以!” 崔尧躺在媳妇的怀里看些,只觉得这二人并非传言中的水火不容,这不挺兄友弟恭的吗? 从怀里拿出一包蚕豆,分了点递给媳妇,二人默不作声的看着戏,颇有些和谐的意味。 崔尧惬意的用后脑rua了rua,身高姿势正合适,正当他享受的时候,脑后被抽冷子挨了一记,才乖乖坐好,脱离了按摩触手的范围。 呵,还行,胡女果然天赋异禀,这波儿不亏! 李世民将兄弟二人拉回座位,安排到:“先生,你看这样如何?老话说家学不可外传,可我女儿乃是你外孙的内子,你外孙又是你指定的传人,如此一来,新城就算不得外人。 朕让小女每日随你外孙一起进学,如此一来,既不耽误崔尧进学,二人也好有个熟悉的过程,你看如何? 待每日下朝后,再让承乾与青雀再来学习一下外门知识,如此既保证了你家学的私密性,又可让他两兄弟开拓一下眼界,以后互相也好有个帮衬。” 天机思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非是信不过新城,只是有些东西实在不宜法穿六耳,就算老夫有些私心吧,你让新城晚一个时辰过来便是。” 崔尧心道,这算是姥爷给自己留的吐槽时间吗?这点坚持姥爷还真是不容质疑呀! 谁知李世民反而大喜:“如此说来,先生是答应承乾青雀的旁听了吗?” 天机宕机了一秒:大意了,这个货拿自己闺女作伐,给老子用上兵法了!只是众所知周,一个人很拒绝朋友的连续两次相求,于是天机权衡了一下,只得答应。 李世民也不犹豫,伸手按住太子与胖子,嘴里不含糊的说道:“快,磕头吧!” 二人不明就里的就行了师徒礼,迷迷糊糊的就成了外门弟子,地位自然在内门首座弟子崔尧之下。 李承乾此刻却愤愤不平的说道:“父皇,教授如此不传之秘,为何要李青雀在此鱼目混珠?崔尧乃是师父指定的传人,这我理解,他李青雀算的什么?一不沾血缘,二也不是潜龙,他有什么资格进学?” 李泰却不管那些,开口就叫人:“师父,方才是我先磕的头,那我应该算外门大弟子吧?他李承乾这次得行二吧?” 李世民一巴掌拍在他脑后:“老实点,死胖子你是一天不作死就难受一天吧?” 李泰委屈的抱着脑袋,哼哼道:“以前都叫人家小宝贝,如今定下继承人就叫人家死胖子是吧?” 李世民没搭理他,说道:“如今,你二人既然已入先生门下,如此一来,你们不仅是亲兄弟,也是玄门师兄弟了。此传承不见于天地之间,只可于九幽之地传习。 且朕记得天机先生有条门规,即是绝不可同门相残,朕说的可对?” 说罢,对天机使了个眼色,又忽然记起老友眼神不怎么地,只好又咳嗽了一声。 天机有些迷惑,用浑浊的独眼费力的传达了一个意思:有吗? 李世民见老友突然没了默契,只得自顾自的演到:“先生门下不必寻常凡间门派,一言一行皆有天地间的大能注视,如此尔等才能经常见到顶上雷霆环绕。 尔等须珍惜这难得的机会,虚心学习,仅售门规!知道了吗?” 李承乾有些疑惑的问道:“师父,咱们门派就这一条门规吗?” 天机趁机又加了几条:“不止,还有不可对同门的家人动手,不可贪图同门的财物……” 想了想又加上几条像样的:“不可奸淫掳掠,要保持进取,要早日覆灭倭国与高丽三国,积极发展航海业……” 李世民烦躁的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停,什么人这是,见着空子,私货就塞个不停。 天机见好就收,意犹未尽的说道:“眼下就这些了。” 李承乾想了想,总觉的这几条是为了他量身定制的,于是疑惑之色渐浓。 李世民说道:“如此门规宣读完毕,礼成!还请先生请上天见证吧!” 天机这一次心领神会了,于是嘴里念道一句咒语:“意等于唉木西的平方!” 骤然间,天地轰鸣不已,九道神雷依次落下,直震的新生邪教的地下教堂晃动不已。 众人皆是被天地之威震慑的无以复加,李承乾的眼中再无怀疑,只留下深深的恐怖印在心头。 第120章 姥爷讲古解读人 如此大的动静,连见惯了天雷动静的李世民都惊着了,这老不死的说了什么浑话?怎么惹得动静这般大?莫非刚才是问候的老天爷的娘亲不成? 崔尧在动静过后却一阵佩服,心道这二人真是把世界保护机制玩出花儿来了,怨不得老天爷就是逮着姥爷一个人劈,你得多遭老天爷忌恨呀!玩弄天道像遛狗似的,说让你叫几声就得叫几声!佩服! 李世民不愧是见惯大场面的,第一个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道:“都起来吧?还趴着作甚?天道誓言已经下了,以后需谨守门规,不得同门相残,知道了吗?” 李承乾仍是不忿的说道:“只要不相残就可以是吗?” 李世民也不在意,说道:“对!除了门规,其他百无禁忌!” 天机也点点头,能保住安全就不错了,老夫虽然是为了自家外孙打了几个补丁,可李泰也跟着沾了光,家人、财物这些也有了保险,其他的就看太子的手段了,你总不能让人家一点报复的余地都没有吧?那也不科学。 李泰却喜出望外,本来以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谁知还有意外之喜!有了牵挂之后,李泰也一改往日的骄横,臊眉耷眼的将太子从地上搀扶起来,还细心给兄长大人拍拍灰,仿佛二人真的亲如‘兄弟’一般。 “兄长,外门大弟子之位,小弟就不和您抢了,您随意,小弟甘附尾冀!” 李承乾虽有心清算,但碍于父皇在侧,也不好放什么狠话,只得不情愿的放下多年的恩怨,此行止绝不是圄于天地之威! 放下压在心头的担子,李世民轻松了不少,于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连头脑都不是那么昏沉了。 “先生,既然已经礼成,今日就讲些什么吧?我也好久没有听先生论述天地至理了!”李世民此时终于有了消遣的心思。 天机挠挠头,没有具体的目标有些难受,遂说道:“既然你们几个小儿,现在都是我门下弟子,那你们说说想听什么吧!” 李泰正要开口,余光却瞥到太子也跃跃欲试,只是此人一向内向,不善于表达。于是福至心灵的说道:“既是师父准备为我等解惑,还是让师兄先问吧!”说道,碰了碰太子的肩膀,神态谄媚至极! 李承乾很是不习惯李泰现在的做派,言不由衷的说道:“我还是喜欢你以前桀骜不驯的样子,希望你能恢复一下!” 李泰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接太子的茬,只是眼神真诚的看着太子。 李承乾瞬间念头通达了不少,于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李泰的好意,说道:“既是师父首次授课,还请师父讲讲人吧,徒儿一直有个疑问藏在心头,为何都是人,有的人却穿我汉服,行周礼,身体发肤都是一般模样,黑发黑瞳,而西域来的使节却奇形怪状有如牲畜!那东瀛来人更是不堪,四肢短小,好似翁中的侏儒一般。” 李泰也顺着大哥的意思,说道:“还有还有!那昆仑奴据说能与我汉人交配产子,虽说生下的子嗣也是乌漆嘛黑的,但总归有些汉人眉目,这又是为何?马与驴尚属乱伦,产不得子,即便牧人强行干预,也不过生下个天残的骡子,为何那昆仑奴与汉人却不会如此?总不能那些黑厮与我们一般无二吧?” 崔尧看着这哥俩,心道要是把你们派去后世的广州,说不得在基层能有一番作为哩! 天机点点头,这事却是不难讲述,以前自己在博物馆里听人讲解过智人的来龙去脉,虽是一家之言,只是假说。但目前学界对此认同颇多,算是主流观点,因此也不妨碍他来忽悠几个弟子。 “好,那今日就讲人吧!具体来说,应该是智人,你们记住这个概念!” 崔尧也乖乖坐好,听姥爷讲课,虽然这些知识他也曾刷到过只言片语,但姥爷开课,作为外孙,你不得给个面子? “在上古轩辕时代的某一天,已经有家国概念的城邦里的一个巫医,接触了几个被巫术诅咒的妇女,这些妇女来自东部高地的一个名叫富雷的原始部落。 她们被送来就医是因为,不久前她们的身体突然开始出现一些异样:脸上不可自抑地露出奇怪诡异的傻笑,全身不停地颤抖,说话颠三倒四,走路丧失平衡能力等等,这让她们看起来就像被恶灵附体一样。 更可怕的是,这种诡异的状况是不可逆的,会不断地恶化,通常在3到6个月后,被诅咒的人会彻底失去平衡能力而瘫倒在地,颤抖着发出凄惨诡异的狂笑,最后把自己活活饿死,是的,饿死。 因为他们会渐渐失去吞咽的能力,口中就算塞满了食物也无法下咽。而这只是死亡的方式之一,另外的一种死法就煎熬多了——被诅咒的人会因为大小便失禁而整日瘫痪在自己的屎尿中狂笑,最终褥疮中毒而死。“(注:故事援引于河森堡的着作《进击的智人》,很棒的一本书,读后让人酣畅淋漓!推荐!) 众人一下子就被天机的讲述吸引了过来,连李世民也不例外,这个开篇相当的精彩呀!只有崔尧好似回忆起什么,陷入了沉思,这不是《进击的智人》的演讲吗?好像刷到过。 “对于仍处于石器时代的富雷人来说,眼看着部落里的人们就像被恶灵附体一样接二连三地狂笑而死,这让他们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当地人认为,是别的部落用巫术诅咒了他们,所以才有了这闹鬼般的一幕幕,由于被“巫术”诅咒而死的人会难以自抑地颤抖,富雷人给这种巫术起了一个名字:库鲁,在当地语言中为‘颤抖’之意。 人类的历史一再地证明,恐惧往往和仇恨相生相伴。为了报复,富雷族的战士们双眼充血、咬牙切齿地拿起弓箭和长刀,阔步走进了绿色密林之中。 据当时的城邦统计,在短短的5年时间里,“巫术”灭绝了富雷地区整整一成的人口,而巫术引发的仇杀则排在当地人致死原因的第二位。一时间,东部密林中,凄惨的哀嚎和诡异的狂笑交织在一起,绿色的密林中仿佛在上演着一场场血色的‘喜剧’。 “巫术”一类的说辞或许可以让当地人深信不疑,但是这绝不可能说服已经有了医学雏形概念的巫医们,在彼此的配合之下,巫医们开始对富雷地区被‘巫术’诅咒而死的人进行全面的研究。他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被‘巫术’诅咒的人里,女性的比例出奇地高,有医术高明的人据此推测,所谓的‘巫术’其实是一种遗传病,且传女不传男。” 众人都被天机的故事带进了远古洪荒,就连崔尧也不例外,心道姥爷编的真好!连个别细节都找到了合适的替代。 第121章 你我皆是食人族 安静的密室之中,只有天机一人的声音在起伏,其余人都好似入迷了一般,静静聆听。 “然而这种可怕的假设很快就被更可怕的事实推翻,巫医们发现,这种‘巫术’并不是遗传病,而是瘟疫!因为它可以在群体中实现传染。 凡是被‘诅咒’而死的人,脑部都被某种东西蛀成了海绵状的结构,特别是与人体协调性密切相关的小脑部位,受到了格外严重的伤害,这种恐怖的脑部病变被认为是令受害者出现各种疯狂举动的直接原因。 巫医们将死者的脑子喂给一只健康黑猩猩,经过两年的潜伏期之后,黑猩猩也出现了相同的同样的症状,这一切终于验证了巫医们的怀疑:所谓的‘库鲁巫术’,其本质上是一种具有瘟疫性质的脑部疾病。 既然‘巫术’是瘟疫,那么人们的第一反应是,这种病其实是由某种不洁之物感染导致。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这种病的患者没有出现任何炎症反应,使用常用的对抗瘟疫的药也不见任何效果,巫医们搞不清楚这种病的致病原因是什么,但是它偏偏又能传染,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热带雨林中,仿佛真的蕴含着某种超自然力量,原始部落里的巫术与初现医学雏形的城邦在诡异狰狞的狂笑声中开始了一场暗流汹涌的较量。 当我们回顾这场城邦巫医与‘超自然力量’的交锋时,并不能责备人们在较量开始时处于下风,因为把富雷人脑子蛀空的东西在当时完全处于巫医们的认知边界以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想到人脑可以感染这种东西——朊病毒。” 李泰不懂就问:“先生,请问什么是病毒呢?是一种瘴气吗?” 天机仔细回想了一番,说道:“病毒是一种非细胞生命形态,它构造简单,没有自己的代谢机构。因此病毒离开了宿主之后,就成了没有任何生命活动、也不能独立自我繁殖的化学物质。 它的复制、转录、和转译的能力都是在宿主细胞中进行,当它进入宿主细胞后,它就可以利用细胞中的物质和能量完成生命活动,按照它自己所包含的遗传信息产生和它一样的新一代病毒。 病毒个体极其微小,以现在的手段根本看不到。” 李承乾也好奇的发问:“那细胞又是什么?化学又是什么?” 天机没想到解释了一个问题,又出现了新的问题,遂有些恼羞成怒,说道:“还听不听了?问题这么多,是要成仙吗?” 兄弟二人见惹怒了师父,连忙唯唯诺诺的表示不再提问,认真听讲。 崔尧咂摸咂摸嘴,想到,姥爷这课堂风格,可一点不像九年义务教出来的,也许是第二世被传统私塾腌透了吧?一股子封建的味道! 天机斥退了两位皇子,心情愉悦了不少,接续开讲: “朊病毒由于小的不可见,并且仅仅存在于脑部和脊髓中,它在人体中既不引发任何炎症,也不产生任何抗体,于是只能存在于巫医们的臆想当中。 至于臆想的根由,则来源于巫医们的调查发现:这病毒之所以可以在富雷人的部落中广泛传播,在于这个部落里长期存在的一种骇人的习俗:吃人。 事实上,曾经的东部热带雨林里分布着各种食人部落,他们食人的方式也不尽相同,对于富雷人来说,他们习惯于吃去世的亲人,以承载自己的追思并释放死者的灵魂,这样一来,每个富雷人的肚子都成为了亲人的墓园。 富雷人的部落中虽然盛行食人之风,但是男人通常是不参加这种宴席的,因为他们觉得吃人会削弱他们的战斗力,真正的食人者其实是部落里的妇女和孩子。 而巫医们猜测的朊病毒,恰恰存在于死者的大脑和脊髓中。当死者的大脑被富雷族妇女挖出来放进嘴里时,当死者的脊髓被富雷族儿童吮吸时,朊病毒就顺势侵入他们的身体里,引发了瘟疫在脑组织中的再次传播,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被‘库鲁巫术’诅咒的通常是部落里的妇女和儿童。 如此看来,同类相食似乎是上天为人类设下的一个禁忌,挑战这个禁忌便会遭到自然力量的反噬,‘库鲁巫术’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热带雨林里还会有食人的习俗?就老夫所知的理论来看,因为那里的环境并不适合大规模地饲养猪、牛、羊、马一类的大型牲畜,在外部的先进技术传入和普及之前,新几内亚当地一些部落也曾试着饲养过猪,但是养猪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有的小猪仔甚至是喝妇女的乳汁长大的。 没有大规模的牲畜饲养,当地人的肉食来源就非常有限,所以任何动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极其宝贵的,比如让很多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毛蜘蛛,他们抓起来烤熟就吃下了,有的木头被沼泽长期浸泡长出的蛆,也成了当地人口中的美食。那么刚刚死去的人呢?百十斤重的新鲜人肉在当地一部分土着人眼中自然没有任何浪费的理由。 老夫始终相信,所有通行的潜规则里都有其内在的道理!巫医们在热带雨林里常经过观察和研究,得出了一个关于当地食人风俗的观点:是食物的匮乏,让人们吞噬彼此的血肉。 故事还没有讲完,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点上了一个血淋淋的逗号。 后来巫医们发现,在富雷人部落中,有的人曾经长期食用人肉,但却并没有被库鲁症杀死,解释这一反常现象的原因其实就存在于这些幸存食人者的身体里。 确切地说,是有一类人对这种瘟疫有较强的抵抗力,这也是为什么有的富雷人可以在食用人肉以后幸存下来。但是后来,此时上报了轩辕黄帝以后。 他老人家以大法力在整个中土世界范围内做了广泛的调查,发现能抵御这种瘟疫的人各个部落中普遍存在,这一现象指向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我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是被食人的历史筛选出来的。 在上古洪荒之际,远古时代的人类也面临着热带雨林里的那种绝境,在食物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我们的祖先彼此追逐和杀戮,胜利者肢解了失败者,并且吞噬了他们的血肉,那些对同类相食瘟疫没有抵抗基因的胜利者随即被蛀空了大脑,在屎尿中惨笑而死;那些食人无恙的胜利者则存活下来,生下了同样具有抗性的后代,他们就这样一代一代地延续到了今天。 在‘败者为肉,胜者食之’的血腥历史中,在与匮乏战斗的历史中,我们的祖先把这一个古怪的抗性一代一代地传递到了今天,传递到了你和我的身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匮乏又是怎么塑造人类的?不如让我们追随着祖先的背影,走向历史的地平线,从头开始说起,从人类祖先的第一缕曙光开始说起。” 第122章 文化统御现雏形 李世民疑惑的说道:“先生,你说的这个志怪故事只是一隅之地的传说,与‘人’这个大概念有些偏离吧? 天机恍然,是啊,自己是扯的有些太远了,于是准备精简一些,慢慢说道:“的确如此,我只是从这个故事中要告诉你们,我们世界各地的人或多或少都带有同样的传承,因此可以推断出----这世界上但凡可以称为人的生灵,大抵是有同一个祖先的,或许上古时期,我们所有的人都来自同一个部落也说不定。” 李泰觉得这个论断精彩极了,也诡异极了。那些满身膻味的西域人、涂满赭泥的吐蕃人大抵上还与中土汉人有些类似,能归到一种人的范畴多多少少还能让人接受。 可是大食人贩卖的白奴,以及远洋上传来的昆仑奴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这些毛发肤色与我等截然不同的壮劳力也是‘人’?不是都被唐人当牲口使的吗?特别是昆仑奴,温驯强壮,还不挑食,深受各大勋贵豪门的喜爱,也就是皇室要面子,觉得弄些黑漆马虎的内侍有碍观瞻,要不早引进了。 你说为什么只考虑阉了做内侍?多新鲜啊,前些年范阳卢氏闹出的丑闻还不够惹眼吗?一个嫁进来的商贾女的妾室,竟拿昆仑奴当角先生使,一经曝光引起圈内一片哗然! 一时间竟使得昆仑奴行市大涨,隐隐有些供不应求了!只是购买之人比较诡异,皆是些女强男弱的商贾之家。这种壮劳力倒是在世家绝迹了,因此也算是吊诡的市场下行,变相的走入民间了。 李世民却有不同的思维,说道:“先生,这个说法可有佐证?能不能站得住脚?” 天机沉吟了一下,说道:“但凡是同一物种,阴阳相合即可产生后代,这还不是最大的佐证吗?要知道生殖隔离就是区别种群的最大藩篱。” 李世民对李承乾说道:“这点着重记一下,以后再向外征伐的时候,也换个说辞。不要老拿不服王化这点作伐,野人一般的东西能服什么王化?就说咱们是带来人族正朔荣光的领路人,不忍见四散的野人们经受磨难,难脱野性。作为人族正统,有必要,也有能力带领暂时落后的同胞脱离茹毛饮血的野蛮行径,引导他们走上正轨。 这一点你找几个老儒,让他们好好润色一下,算是以后的国策之一。” 崔尧大呼见识了,大唐要提前走带英的路子,要是再攀攀科技树,就可以布武全球了! 李承乾虽说整体性格算是比较守成,可大唐的整体惯性在此,也不觉的向外扩张算是什么问题,何况师出有名,那自然毫无顾忌。 天机也不以为忤,扩张嘛!大唐嘛!应有之义!否则我费这一脑门子汗,嘚啵个什么劲? 李世民又拿起一本手绘地图说道:“先生,你来看看。既然是人族起源于同一部落,那起源地在哪里?是河洛地区还是关中平原?” 天机眉眼有些抽搐,这人就这么自信吗?都踏马有了世界地图了,还一直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踅摸?就不能往外看看? 于是耐心性子用不怎么好使的独眼翻了两页地图,在注明“原始大洲”的地方停留了下来,迟疑了一下,就在中段的地方瞎指了个地方。 “呐,就这,大差不差。” 李世民眉毛竖起,诧异道:“这不是那种颜色最深的昆仑奴祖地吗?虽说这种昆仑奴确实是上品,也不至于落个‘人族初祖’的名号吧?不妥不妥!” 天机明白了老友的意思,他是那种穷经皓首的人吗?狗屁!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于是揶揄的说道:“那你给安排一个?要不就定到太原?你的出生地?” 李世民到底没那么厚的脸皮,嘿嘿笑道:“如此就太假了,不好不好,你说长安怎么样?” 天机翻翻眼皮说道:“你翻翻史书,三秦之地是几时起家的?就算上朔到秦始皇,再往上数--奋六世之余烈也才几年?我华夏可是有史书记载的,你能蒙了谁?” “周朝也算起源于三秦之地呀,这还不够久远?” “嘿嘿,周朝可是诸侯叛乱起家,你猜猜是谁给封到这里的?” 李世民一摊手:“春秋以前的事都是传说纷纭,各种志怪混杂,没个信史,怎么查?” 天机缓缓说道:“最起码周朝之前的商朝有物证可查!” 李世民腾的站了起来:“物证在哪里?可能做成铁证?” 天机回忆了一番说道:“中原黄河北岸的相州知道吧?” 众人都是点头,相州可太知道了,战国末期,秦克魏国宁新中,更名为安阳,变宁为安,其意相近。华夏之人以水北山南为阳,以其在淇水之北,故名安阳。秦统一六国后分天下为36 郡。安阳分属上党、邯郸二郡。三国时安阳属魏郡。 多年之后,北魏在邺城立相州,取河(檀)甲居相为名,是为相州名称之始。邺城仍属相州治理。又过百余年,北周灭北齐,邺城被焚,邺民全部迁至安阳。安阳遂称相州,亦称邺郡。隋、唐都沿用相州一名。 李泰显摆道:“不就是曹贼的屯田地么,水土肥沃,畅行无阻的大平地。易攻难守的地方,不会在那里吧?” 李承乾提醒道:“左近临着太行山,若是在那里布防,也未尝不可!” “山脉只能挡住一边,其他几面怎么办?挨揍吗?” “你怎么老想着怎么守?就不能打出去?” 天机止住了两人没半点营养的拌嘴,说道:“商朝都城确实就在那里,你们不要拿现代人的思维考虑古代的问题,就好比千年以后的人拿后世的眼光看待现在,一样会贻笑大方的。” 虽说是寻常的举例,李世民眼神中却有些暧昧,原来你是千年以后的人呀,这离得着实有些远了! “当时,整个城邦比之现在还是有些原始的,御敌从来不是生存的首选,北方的部落别说劫掠中原,能不被惯爱拿人活祭的大商按着揍就不错了。 因此都城的建立首要考虑的就是农业与水源,土地肥沃、水源充沛对于一个农耕民族有多重要就不用我赘述了吧?” 众人乖巧的点头称是,别说上古,就是现在也重要,肥沃的土地与水源可是命根子,自己的命根子怎能不重要?守好自己的命根子,才好抢夺别人的命根子不是? 大唐皇室属实是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完美结合了,可耕可抢,完美! 李泰有些迟疑的说道:“认个祖宗,认到商朝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纣王无道,这个祖宗名号可不怎么好!” 天机说道:“年代有些太过久远,后人不好评说,谁知道是不是胜利者踩在败者的尸体上信马由缰?别说人家名声好不好,你就说够不够早?” 李世民掐指算了算,有些遗憾的说道:“这也才两千年,不算太古老呀!还有没有更早的?” 天机嗤笑道:“更早的我也能给你找出来,八千年的遗址你怕不怕?只是断代太过久远,史书记载不明,兼之那些遗迹中没有文字出现,且纹饰器具与现在相差太大,暂时说服力不算太足。万一要是蹦出个番邦小国,硬说是人家祖宗呢?这抢祖宗的事也不稀罕,目前还是以稳妥为主。等到将那些化外之民都纳入囊中之后再向上追溯不迟! 到时候那些蛮夷愿意再认祖宗就让他们认呗,总归肉已经都烂在锅里了,还能翻出花来?” 李世民发现了盲点,说道:“你是说,那商朝已经有文字记载了?与现在文字可一般无二?” 天机摇摇头:“怎么可能一般无二,历经两千年自然变化了许多,但至少是一脉相承的,有迹可循!” 李世民心下大定,将手指指向相州之地:“就定在这里了,将此地打造成我华夏先祖之一,将此地的文玩古物都取出来,尤其是竹简一类的东西,一定要保存好。把那些闲得蛋疼的老儒都发动起来,都给我寻章摘句去!一定要把我大唐打造成人族嫡脉传承!” 天机提醒了一句:“没有竹简,注意一下青铜器与龟甲虎骨,尤其是大鼎!” 李世民浑身颤抖了起来:“还有大鼎?有几个,可是有九尊?” 天机被噎住了:“你当是大禹九鼎呢?就一尊!有这一尊就足够你在身份上站在四野之巅了,不要贪多求全。” 李世民有些遗憾,但还是兴致高昂的对着自家孩子说道:“长见识了没?以后要认真进学,不可怠慢!” 众人也是心服口服,起身行大礼谢师! 第123章 祖孙开解家宅事 随着婚礼的临近,家里的下人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除了实在路远的耽搁在了路上,其余人大都回到了九山别院。 如此一来,小小的别院竟然显得有些拥挤,幸得崔昊老爷子大手一挥,将左右挨着的两座小院以超出市价五成的手段将邻居驱离,这才不那么捉襟见肘。邻居被驱赶时,心情还算不错,欢天喜地的拿着钱财去别的坊市找地方住去了。 只要有钱,还能找不到住处?两位邻居也是小官僚出身,小有身家,如今钱凑了手,才不愿和世家子为邻,走的干脆果断。 你要问不就是下人们回归了吗?为何原来能住下,现在却不能了呢? 首先,崔老爷子住进来了吧?一个老头还带着两个随从,自然得住一进院子。看情况可能老头还要长住,自然得从长计议。 崔尧马上大婚,原来的九山别院就此成为了迎接公主的新府邸,前文提过,已经被魔改了不少的大唐,根本没有公主府一说,讲究的是出嫁从夫,夫唱妇随。除了公主的身份有些特殊,在家里还是要孝敬公婆的。因此由崔夫人做主,整个中院都划作了宝贝儿子的新居。 那庶子女们怎么办呢?自然是得另行安排住宿。加之已经收到飞鸽传书,与崔庭旭一家感情复杂矛盾,当代崔氏的一家之主,崔庭恩也携带家眷并老太君也在赶来的路上,不日就要进京。 不管这陈年旧事该怎么解决,作为主人你总不能把人扔客栈里去吧?世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且婚礼之时必定大排宴宴,崔昊也准备做个沿街的流水席,持续三日,来者不拒。如此也好热闹一番,顺便显摆一番世家的实力。 在与左右邻居商量时,那两个小官儿颇有微词。崔昊也不好与他们计较,谁让人家有一个是御史呢?干脆把这段街道涉及的庭院都买下来算球。如此皆大欢喜,一举两得! 看着在那里舔手上饼渣的崔老爷子,崔尧不禁说笑道:“爷爷,大几千贯的宅院说买就买,怎地在吃食上又如此抠搜了?” 崔昊用舌头灵巧的将指缝里的芝麻含进嘴里,才没好气的说道:“你懂个屁,购房置地才是长久的买卖,老夫观这大唐的国运愈发稳健,如果这第三代的话事人再平稳交接,说不得又是一个大几百年的王朝。 若是如此我华夏也算摆脱了短命王朝的厄运,你猜猜这般下去,会有何变化?” 崔尧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文化繁荣,重立民族之巅?” 崔昊吐了一口痰:“放屁,这些事轮的着你操心?自然是京城地价飞涨,翻着跟头的往上滚,你别看爷爷这次多出了五成的财货,以为老夫是个冤大头。不如此怎能这般痛快的拿下两座不错的宅院? 你就看吧,等到新皇登基以后,大唐就算是平稳交接了三代,等到那时,这地价估计要翻一番!那两个目光短浅的虫豸肠子都要悔青了。” 崔尧大感佩服,不愧是老牌世家掌门,眼光就是毒辣,只是嘴上仍打趣道:“爷爷,可当今陛下,我岳父,交接的时候可不算那么平稳呀?” 崔昊开始漱口,秃噜一阵子才说道:“怎么不算平稳?就那点人械斗算个屁事,原来的太子没死吧?皇室里有大清洗吗?不就是死了一个李元吉?这也算个事?那厮一向人缘不行,死了也没人心疼。 何况你岳父捏着鼻子把人家妻小都接进了自己家里,你就先别说人家霸占亡妻,就说把李元吉的种当成普通皇子一般看待,这点你服不服? 做了一场之后,大臣们有没有遭到清洗?有没有世家勋贵因此牵连?更遑论百姓们都毫无所觉了。 如此不算平稳,还有什么能称平稳?” 崔尧好笑道:“爷爷,你这立场转的太生硬了,你拍马屁也不看时候,这里就咱爷俩,我岳父也不知道啊!” 崔昊不以为然的笑笑:“所以你要将爷爷的话放到心里,以后与你岳父相处的时候透露出去,要随意一些,不要刻意,懂吗?” 崔尧为之绝倒,这老头,曲线救国,找到他这了。 “明白,爷爷,你就瞧好吧!只是爷爷你就不再想想了吗?如此立场转向,还符合您的两头下注的初衷吗?” “不冲突,你还有大伯呢,让他继续和那些冢中枯骨虚以为蛇吧,他也不爱做官,就喜欢游离于门阀之间。何况他现在才是家主,如此一来,与其他门阀也不算撕破了脸皮。” 崔尧再次听到爷爷提起大伯,心里另有一番滋味,此刻想不明白的崔尧,忍不住求助目前看上去最靠谱的爷爷:“爷爷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想不明白!” 崔昊一听急了:“嘿嘿嘿,我说爷们!感情你爷爷腿上的刀子白挨了?我踏马还给你磕了两个!怎么翻脸就忘呀?此事根源在老夫这里,老夫也算和你了结了。当时你都没说什么,这会儿翻什么旧账呢?” 崔尧见爷爷快被点着了,于是安抚的说道:“我又没说一定要怎么样,再说我人小力弱能怎么了大伯?还能咬他一口不成?” “那你说说,你说这话有意思吗?我再问问你,你流落民间这几年,过的怎么样?这么壮实的身子也不像受亏待了,苦大仇深的做什么?老天爷也帮衬着你哩,这都是你的福气,不说让你感恩,最起码戾气别那么大。” 崔尧回想自己前世的二十年生涯,虽说处于那个世界的时候总是苦大仇深。但如今,那些不好的回忆渐渐淡去,剩下的只有和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之间的打闹,还有碎嘴的老崔以及有些模糊的养母了。 回想之时,竟只剩一些温馨的回忆,那些丑陋全然不见,仿佛已如一场老旧的电影,隽永回味。 当然,给他戴过帽子的那个死女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温存的体验,劈腿的渣女什么时候也是渣女,不管带什么滤镜也改变不了崔尧的固有观念。 崔尧从回忆中醒来,不确定的说道:“大体上,好像也不是那么恨,只是我总觉的好像不恨又挺不爷们的,就很纠结。” 崔昊闻言也大致了解了崔尧的心思:“你是觉的你母亲恨你大伯夫妇,所以你也要跟着恨,不恨的话好似叛徒一般?再者,时人推崇快意恩仇,你放下仇恨反而觉的自己格格不入?对不对?” 崔尧说道:“大致上是你这样的,可你为什么不说我父亲?难道他就不恨吗?” 崔昊不屑的说道:“他?你觉的他算是快意恩仇吗?竟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怕他见了你大伯,心虚要大过仇恨才是!” 崔尧大奇:“为何?难道和爷爷说过的堂弟有关?我大伯已经知道了?” “你大伯不是傻子,那孩子越长越像你爹,虽说也算和你大伯挂着相,但他能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种?那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这很难想吗?总不能是你爷爷我的种吧?” 崔尧随口说道:“也不好说,扒灰之事古已有之,世家之中也不稀罕。” 崔昊隐隐觉得不是好话,问道:“扒灰是何意?” 崔尧一本正经的解释道:“纸钱一般是用镀锡的纸做的,人们去庙里烧香拜佛长此以往烧纸钱的火坑内壁就会有一层锡灰,刮下来可以卖钱,因此扒灰也叫偷锡。” 崔昊咂摸了一下意思,转眼就明白小兔崽子是在骂老夫偷媳妇,于是不动声色的靠近,嘴里还念叨着:“偷锡怎么了?世家之中怎么就常见了?” 崔尧还没暗爽完就被崔昊倒提了起来,对着屁股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让你小子没大没小!让你和你爹学坏!整日里不学好,竟攒些污言秽语诋毁人!呸!你自己也是个坏种!!!” 挨了一顿揍,崔尧顿时老实了,臊眉耷眼的不再作妖。捂着屁股给爷爷赔礼道歉,也不提心中的复杂心思了。 崔昊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神清气爽。看着有些阴沉的天气,暗道,果然阴天打孩子乃是人间至理,古人诚不欺我!这一下,就舒坦多了。 “说说吧,你大伯来了以后你要怎么相处?不管好坏,透个底,让爷爷有个准备!” 崔昊到底没有因为自己的嫡长子而刻意委屈崔尧,而是征询起了崔尧的意见。 崔尧这次没有多想,被人揍了一顿又给了台阶,念头算是通达了不少。 “怎么说呢?只要大伯他有一句道歉就足够了,我其实也没那么恨他,我都没见过他。” 崔昊捋捋胡子,欣慰不已,临了又提醒道:“看好你娘,别让她做了傻事,为一桩陈年旧事赔了性命不值当。”老爷子只说崔尧娘亲的性命为要,丝毫没提自家儿子会怎么样。不过这也算是语言的艺术,同样的意思,却有了立场。 崔尧问道:“我娘又怎么了?” 崔昊看看左近无人,状似神秘的说道:“我那日见你娘袖里藏着匕首哩!你说她准备捅谁?总不能是捅你爹吧?罪不至死呀!” 崔尧回忆了一下父亲最近的所作所为,不确定的说道:“也不好说,不过我娘确实气性大了些!” 第124章 一念之差恐成祸 “船上的主人家,能否捎在下几个友人一程?我等的船过渡口的时候,不小心触了礁石,一时半会也修不好,还望主人家能行个方便!” 这一日,崔庭恩的船只刚经过潼关地界,就被搁浅在岸边的三人开口拦住,央求搭船。 “庭恩,外边何事吵吵嚷嚷的?为何还不行船?你不是巴望着和老二兄弟相会吗?”老太君在舱内出声询问。 崔庭恩随即回禀道:“母亲,外边有一艘船漏了,那船贴在岸边,进退不得,船上有三人央求搭咱们的船。” 崔老夫人一生长在内宅,说起宅斗经验那是头头是道,江湖经验却是两眼一抹黑,闻言没有思考就说道:“你爹那个死鬼经常说,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要得罪他人,依我看,都是出远门的人,能帮一手就帮一手,又不费什么事!” 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似乎向儿子展示着自己目前正在修佛,要多为自己攒攒功德! 崔庭恩迟疑的说道:“可我父亲也说过,害人之心需藏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呀,是不是父亲在哄您呀?” 老太君顿时来了脾气,气咻咻的说道:“那死鬼现在在船上吗?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娘?怎么老身说一句,你顶一句?那死鬼还哄我?他一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知道个屁!听我的,与人为善即是与己为善!放上来!” 崔庭恩又头疼了起来,心道老娘作妖要作到什么时候?还与人为善?你问问你院里池塘底下的几具骷髅答应不答应?怎么临到老了,还装起了慈眉善目来了?是良心不安了吗?那佛珠子就是包了浆又怎样?我小慧姐她们能死而复生吗? 吐槽完毕,该做的事还得做,毕竟因为几个外人伤了母子的感情不值当。 何况那三人之中,一个老人,一个妇女,还有一个半大孩子,说破天能有多大威胁?随即给仆从打了个眼色。 仆从接到信号,随即放下舷梯,将三人拉了上来。 崔庭恩也不惯与陌生人言谈,交代了一些事项就回自己舱里了,最近他那婆娘有些缠人,惹得他最老感觉后腰有些凉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船上着了凉,遂决定到了京城找个医者好好看看。 “郎君~~外边是怎么了?我听见母亲好像又发脾气了,是嫌咱们夜里吵着她了吗?其实我也可以小点声。”腰身明显瘦了一圈的崔氏主母娇声说道。 这婆娘刚上船时看着还略有些敦实,一连十几日的行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专项训练,感觉能瘦了十几斤。此刻双下巴也没了,腰身也出来了。三十多岁的年纪,竟是像返老还童一般,娇俏了起来,连声线都细了许多。由此可见有时外貌的改变,也是能够影响到性格的。 “没事,与你没关系,你也不用收敛,让她听见又何妨?老子现在巴不得让所有人都来听听,看看老子到底是不是个废人!” 以此来说,崔庭恩对某些事还是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某些方面都有些魔怔了,外向的过分。 “那是因为何事争吵?是妾身哪里没做好吗?” “非也,有三个旅人船漏了,要搭船,我觉的有些不安全,谁知母亲却扮了个菩萨,把我数落一顿,也不知道她这善心是哪传染来的。” 主母闻言有些忧心:“那三人上船会不会真的有妨害?莫不如先下手为强!半夜栽进河里算了。了不起不剁成几截,坠个石头囫囵沉了,也算给他们留个全尸。” 崔庭恩就听不得栽入水中之事,烦躁的说道:“莫要又起歹心!怎么动不动就要造个杀孽出来?她消停了,你又要作妖是吧?”说罢,一巴掌拍在妇人的屁股上,将妇人抽到了榻上。 主母以为他要来些刺激的,大白天的……想罢,竟抛了媚眼。 崔庭恩见此,更是气闷,揉揉后腰就出去了。 崔庭恩来到甲板上,见船只还未行动,遂问向随从:“人都接上来了,为何还不开船?误了老二的好日子,你担待吗?” 那随从赔笑道:“那三人是做贩酒生意的,那搁浅的船上还有十好几坛上好的汾酒哩,那半大小子竟是个掌柜,他央求哥几个帮他挪上来,承诺分出一半来作为船资。 兄弟几个在船上窝了好几日,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家主发发慈悲,让兄弟们做了这笔买卖吧!” 崔庭恩本以为是就是做了个善事而已,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咂摸咂摸嘴,说道:“汾酒是吧?记得给我留上一坛。” 那仆从大喜:“瞧您说的,哥几个能喝到汾酒都是家主开恩,又怎能漏下家主?那不是打小人的脸吗?您多余最后那句话!” 崔庭恩也不以为意,他与随从的关系一向还算不错,这一点上他身上明显有某个老不修的影子。 “动作快点,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莫要耽误了行程。”说罢又回舱去了,吹了会儿风,他又觉的腰子不疼了。 ……………………………… “娘,你下的药够量吗?怎么这几个壮汉还不倒?” 甲板下面,一个明显是水手住处的小隔间里,挤着三个人,此刻三人也未点灯,就着月光透过甲板的缝隙观察着上边的情况。此地收拾的颇为利索,干净整洁,明显前主人是个勤快的后生。 那后生人还不错哩,热情大方的就把自己的住处让给了我三人,待会可以留他个全尸。那少年默默地开始瞎想。 “慌甚?那药效起了作用,怎么也得一个多时辰,娘算过,这几个汉子酒量颇为不错,差不多能饮了三、四坛酒。我那药只一坛就绝对能够放翻了。”那妇人笃定的说道。 唯一的老者却默不作声,好像没有听到那母子的对话,只是兀自将腿上插着的短刀抽出来打磨。 “姥爷,你觉的做这一票够不够咱们收手?我怎么觉的财货好像不多呀?” 那老人此刻放下刀子,摸摸那少年的头说道:“别想着大富大贵,有这一票,给你娶婆娘怎么也够了!” 第125章 无本买卖又生波 贞观二十三年九月初三,今日天气有些变化,整个长安刮起了西北风,虽然不算酷烈,但也算给酷热的京城降了些许温度。一向处于温暖湿热的长安人也终于迎来了迟到的秋意。 因着今日风大,尉迟师父算是提前给崔尧放了学,毕竟一身臭汗的小郎君,若是被风寒所激,惹出病来就得不偿失了。一向粗犷的老国公在培养弟子这方面还是有些讲究的,也知道什么是欲速则不达。 大户人家的子弟没有必要像底层人那样孤注一掷,有幸得了一个谋生的手段就要拼尽全力,太过执拗有时候也会刚过易折,练武之人也是如此。 因为从小打熬身体之时留下病根隐患的人不知凡几,这些人也不是说出不了头,在大唐,武人出头还是很容易的,只是过了中年以后,大多不得善终。这里没有其他引申的含义,纯粹是身体意义上的病痛折磨而已。 而大户人家则不是如此,从小习武是有专人照看,药浴按摩一个不少,虽冬练三九但在温暖的火墙之后,夏练三伏却有专人打扇,冷饮蔬果随时备着。 虽说有时毅力可以抹平地位的差距,但那绝对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首先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有一个万中无一的好身板才是,否则早早的就会被并不科学的熬练下,垮了身子。 实际想想也知道,但凡是自幼贫寒且能出头的人,都上了史书,但纵观历史长河,这般非人的存在又有几个?能功成名就的人大多还是如崔尧一般,还不是靠良师财厚为依靠,慢慢的打造一个文武全才来稳健发展。 扯的远了,放学回家的崔尧与爷爷站在门口,二人都望着门外,张望着大街上的人影,嘴里也不停的聊着天。 “爷爷,你这信息也不准呐,你不是说今日大伯和奶奶就要到了吗?午饭时你就说差不多了,我放学都回来了,也未见着人影啊?”崔尧磕着毛豆,小嘴叭叭不停。最近感觉身体有些异样,骨节酸痒,时常饥饿。所以身上总是随身携带着一些吃食。 崔昊看着天色,不确定的说道:“许是风向有了变化?可运河之上风向也变化影响不了太多呀。估计是路上耽搁了,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不用,我身上的汗早就消了,后院雁秋还在烧水,等好了她会来叫我去洗澡的。”崔尧执意陪着爷爷等待,概因父母那里最近有些不正常,还是少去为妙。 崔昊奇怪的问道:“那你为何不去找你兄长们去耍?陪我一个老爷子作甚?” 崔尧耸耸肩,说道:“二哥自游园回来就一直发奋图强,整日里研究诗词歌赋的,都有些魔怔了,我只要一露面,肯定被他拉住,问东问西的。我也和他说不明白,说多了还露怯,索性躲着点。 大哥一见我就要和我切磋武艺,可我每日回来以后,累得连手都懒得抬,又怎么是他的对手?等我神功大成了,再去会他不迟!” 崔昊满意的笑了笑:“你终于会藏拙了,不错,不错!” 崔尧郁闷的吐槽,有没有可能不是藏拙?是真的实力不行呢? 二人等到晚饭时分,也没等到人,只得关上大门,回到院中吃饭洗漱不提。 时间往前回溯两日,崔庭恩的座舟之上。 甲板下的三人等的望眼欲穿,也未等到希望看到的那幕,反而几个壮汉越喝越精神了!这让暗中观察的人惊诧不已。 少年问道:“娘,你确定在酒里下药了?怎么我看着不像呢?反而看着更精神了?” 那妇人笃定的说道:“肯定下了,我在破船上就下好了,特意在最上面一层七八坛里都下好了,一个没漏!只是为何没有效果,我也纳闷。是不是那药放的时间长了,失了药性?” 少年嗔怪道:“为何只下七八坛酒,不全下了?药不是足够吗?” 妇人拍了少年一巴掌:“大手大脚的没个长远,都下了药不就浪费了?剩下几坛酒还能在长安里卖个好价钱哩!那可是汾酒,值十几贯哩,一点不会过日子。” 沉默了许久的老汉,在一旁虚空演算了半天,迟疑的说道:“你二人闭嘴,你们仔细回想一下,药酒放在破船上的最上层,搬运到这艘船上以后。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摞到底下了?反而原来压在下面的干净酒被放到上面,被咱们当成谢礼了!” 少年回想了一下搬运的过程,可不是这个道理? 于是恍然大悟,说道:“还是姥爷有经验,可是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还有,娘啊,你也没想通这个道理吗?” 妇人沉默了起来,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少年见无人应答,三人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翌日,就在三人懊恼了一晚之后,突然被那随从统领找上门来。 啪啪啪! “里面的人出来,大爷有话问你们!” 三人一阵慌乱,莫不是被瞧出破绽了? “莫慌,见机行事,娃儿,你水性好,见势不妙就跳水远遁,不用管我和你娘!”那老人始终沉着冷静,低声吩咐道。 “姥爷,我晓得。” 随即,妇人去开了门,老人与少年皆是将匕首藏在袖中,准备随时发动。 “怎么那么半天不开门呢?你们祖孙三代也不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磨磨唧唧作甚?”那领头的嘴里说着荤话,倒是手中没有兵刃一类的东西,这让三人放心不少。 “贵人勿怪,俺爹最近腿脚不利索,妾身在给俺爹推拿了,因此慢了些,还望贵人恕罪。”那妇人接过话头,不停的赔笑。 “我算什么贵人?不用这般多礼,实话实说,是贵人看上你们的酒了。我家主人说了,昨夜的酒不错,我家主人打算都买下当做礼物,你给报给价吧! 我可告诉你,我家主人将你的酒包了圆,一来省了尔等去京城奔波的苦,二来也省了尔等的入城、杂税,你需得报个实惠的价钱!” 妇人闻言大喜,忙道:“那是肯定的,价钱肯定合适,您看十贯钱可好?” 随从听了一惊:“这般便宜,你不会亏了?这些酒少说也得十七八贯吧?若是寻到贵人府邸,说不得二十贯也是要的。” 说罢,那随从又狐疑的说道:“你家父亲是不是御史假扮的,在此玩什么仙人跳吧?我可告诉你,我家二爷的公子马上就要和公主成亲了,少在这时候添堵啊!” 老汉走上前来,陪着笑道:“女人家见识短浅,说不得是被大爷的气度所摄,才胡乱出的价格,大爷莫要当真。 您说个价格吧,只要合适,我等就痛快卖了,也省的去京城奔波一遭。” 随从摸着怀里的三个金豆子,暗道:家主给了三颗金豆子,我若拿了两颗,许是说不过去。罢了罢了,就算爷爷发个善心,拿一颗罢了。 “唉!算了,我也不难尔等,给你两颗金豆子算了。看好了,十足的真金,可不是金包铜的腌臜货色,尔等去哪里兑换也能换得二十贯钱,只多不少!拿着!” 原来,崔庭恩打发他来买酒的时候就给过钱了,此时正值金价贵的时候,一钱黄金,足以抵一贯钱了。贵人们不耐铜钱累赘,时常以黄金傍身,这也算是圈子里默认的流通钱币了。 至于银子?打制器物尚且不够,怎能流通呢? 第126章 落入死地无生门 “哎呀,这怎么使得?这金子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妇人见状推辞,谁知随从当了真。 迟疑的说道:“那我收回去?” 妇人一把抓了过来,塞进胸脯里,赔笑道:“既然大人赏了,小妇人再推辞就不像话了!” “丑人多作怪!”随从遗憾的说了一句,就准备走掉。 “大人慢着,你看剩下的酒还有十一坛,俗话说十全十美,送人礼物哪有送人单数的道理?依老汉看,不如几位壮士们分掉一坛算了,反正贵人要的是礼物,不会计较许多的。” 那随从一听,酒瘾又上来了,假意说道:“不好吧?这样做可是有些坏了规矩。” 那老汉一听有门,遂大义凛然的说道:“这酒是老汉卖的,就卖给贵人十坛,剩下一坛乃是老汉与壮士一见如故,亲手赠送的,怎能是坏了规矩?何况壮士出手阔绰,有个搭头才是应有之义,还请壮士不要推辞!” 随从见老头说的头头是道,也觉的是这个道理,因此面容转喜道:“那要是我家家主问起?” 老汉随口道:“自是小老儿一力承担!” “好!爽快,以后在京城里出了事,可以去找……”随从突然想到自己也不在京城久留,二老爷也不是自己一个随从能指使的,遂弱了几分气息。 “去找衙门吧!” …… 老汉暗骂,老子身上还有案底,去投案自首吗? 老汉不接话茬,说道:“来来来,翠花,去把那坛十年陈的给壮士挑出来,莫要怠慢了壮士。” “哟,还有十年陈的?那可要叫上哥几个好好品品!”说实话,昨夜饮酒之时,几个随从护卫以防万一,也是几人交替饮酒的,有两个到最后也没混上几口酒,如今正有怨言呢,此刻正好再做个人情。 那妇人会意,遂跟着随从去了存放货物的船舱。妇人刚入船舱就被眯了眼,此地没有太多货物,只是光那铜钱就有几千贯!怕还只是当做压舱物使。 正中有个大箱子还上着锁,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宝物。 妇人不经意的问道:“贵人们不是去京城随礼去吗?怎生只带着铜钱呀?怕是不好看吧?” 随从对一个妇人也不以为意,随后将手搭在妇人的肩膀上说道:“这些阿堵物是压舱物,礼物还在后边的慢船上呢,许是得到了日子才能到京城。我等是先行一步送家主入京的。” 说罢手还不老实在妇人胸口上倒腾一把,才意犹未尽的收了回去,此刻他倒是不嫌人家丑了。 那妇人哪里还顾得着这个?眼睛看向酒坛的堆放位置,用手摩挲着坛子,最后指着边上的那坛酒说道:“壮士,就是这坛酒是十年陈的,你可不要记错了。”说罢用手拍了拍那坛酒,抛了个媚眼就走掉了。 那随从等妇人走掉以后,才呸了一声,嘟囔道:“我道你半老徐娘还天赋异禀,原来是垫的布头,扫兴!” ……………………………… 午后时分,甲板下三人端着饭碗却无心饮食,耳朵竖着听着甲板上的声音。 此刻众随从们都堆在甲板上围着吃饭,一人一碗酒当做消遣,并未豪饮。 “人齐了,除了舱内的老妇与幼子,还有两个主家,所有人都喝上了!”少年在甲板下,激动的低声说道。 少顷,又有些担忧的说道:“一人一碗够吗?药量会不会少了?” 妇人笃定的说道:“不会,只要喝了老娘的酒,一口就要放翻他,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好在甲板上的人算是给了妇人面子,没有人只喝一口,皆是饮了个干净! 一个时辰后,众人皆是摇摇晃晃的,神志不清,那随从因体魄强大,还有几分神志,大声惊呼道:“家主,船上的三个商贾是贼人!小心!” 话音刚落,就见自己腹中露出一个刀尖来,回头一看,不是那老汉又是谁? 神志模糊之间,只见甲板上就爬上来妇人和少年,那随从苦笑一声,知道自己罪过大了!没等他想明白,意识就已然离他而去。 “姥爷,这大白天的动手好吗?说书的不是都说要等到夜黑风高之时吗?” “听你娘的说书,老子干了十几年的府兵,什么时候动手还用你教?夜长梦多懂不懂?意思就是夜里动手时间太长,容易出错!” “不是我娘说的书,是镇里刘书生说的哩,怪好听的。俺就喜欢赵云,还有专诸,还有还有那个聂政!你说俺能娶个西施一般的娘们吗?要不给俺娶个赵姬一样的美人也凑合,就是那娘们老偷人,需得防备一番。” 少年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分散着初次杀人的恐惧,只是手上也没停歇,学着姥爷的样子,挨个补刀,一看就是个杀手的好苗子! 外面的随从的最后呼声,惊到了在床上忙碌的崔庭恩,此刻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将夫人往墙角一推,连忙穿衣套鞋,取下墙上的宝剑就冲了出来。 只是为时已晚,七八个护卫已然躺倒在血泊之中! 补完刀的三人,浑似没看见手持宝剑的崔庭恩一般,还在打趣少年刚才的臆想。 “找什么漂亮娘们,是能犁地还是能纺织?自是从乡下找个敦实丫头才是正理,挑个屁股大的,好生养些,以后也好替你那个死鬼老爹传宗接代。”妇人擦拭着手上的血液,对儿子谆谆教诲。 “那不行,像娘一般敦实的,儿子一看就倒胃口,还是瘦弱些好。娘!你不是说下面有几千贯钱吗?这观念也得改改了,咱家以后就是财主了!”少年发表了不同看法。 崔庭恩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冷汗从额头留下,强装镇定的说道:“几位可是求财?若是如此,船上的财物诸位皆可取走,只要将我等四人放到岸边即可,船也送给诸位了,几位意下如何?” 那好汉终于看了崔庭恩一眼道:“贵人说笑了,宰了你,船上的东西也是我们的,为何要给自己留下隐患呢?” 崔庭恩知道事情已是无法善了,突发奇想的问了一句:“是庭旭让你们来的?” 看着三人懵逼的样子,崔庭恩反而心下大定,不是就好! 说罢,提剑就朝三人冲了过来! 后舱呢,老太君将小孙子死命按在甲板下的暗格内,这个暗格原是存放财物的地方,地方狭小,难以藏人。只是小霖儿才五岁的年纪,所以才堪堪入内。 “莫要出来,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出来!乖,不要乱动,也别出声!”老太君焦急的对着孙子说道。 见孙子还要挣扎,老太君从头上拿下簪子,狠狠心一下子戳子孙子的手臂上,厉声低喝:“老实点,保住自己的性命为要!” 小娃娃一下子老实了下来,只是眼里仍带着泪光。小小的人儿也是发狠,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老太君见孙子老实了,这才满意,提起拐杖就出门而去,脚步坚定,仿佛出征的战士! 一盏茶后,妇人看着堆在地上已然老实的母子俩,不屑的说道:“我还道有几分手段,原来竟是两个银样镴枪头,这般不经打!” 第127章 恶人遇见大恶人 少年看着委顿在地上的二人,对着妇女说道:“娘,为何不直接宰了?留着二人作甚?” 那妇人说道:“慌什么?还有两个人还没露面呢,等一网打尽了问清楚的钱财有没有遗漏再杀不迟,万一杀早了,遗漏的财物没搜干净可是损失哩,会不会过日子!” “有理有理,还剩一个娘们和小娃子,我去找出来吧!”少年自告奋勇道。 “去吧,小心些,别阴沟里翻了船!”那妇人告诫道。 “娘你太过小心了,能打的也就这般水平,剩下的妇孺还能翻出花来?”少年不以为意,径自去了船舱。 妇人哑然,也是啊,看来老娘是到了岁数,开始啰嗦了起来。妇人认真自省了一下,遂不再多言。 那少年推开门,嘴里口花花道:“好看的大姐姐,你在哪呀?快出来呗,你男人和老娘都被制住了,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躲在门后,已经穿好衣裳的主母呸了一声,暗道:老娘论岁数都能当你娘了,还叫什么大姐姐,也不知羞!想到此处脸颊又有些羞红。莫非自己真的比原来好看了? 她却不知保养良好的贵族妇人对小门小户的小小子有多大的吸引力,那是他们可盼而不可及的存在。五姓女的诱惑力可不是一般人都受得了的,少年早已从随从们的谈话中得知,船上的人到底是出自谁家了。 “大姐姐,快出来陪爷们耍耍……”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就刺透了他的心脏,那个好看的大姐姐从门后出来,似笑非笑的说道:“姐姐当真好看?” “好看,比我娘强多了……”话还没说完,人就咽了气,死之前脑子里也没有其他杂念,只是兀自想着:娘说的不对,瘦弱好看的娘们也有用哩,比乡下丫头可强多了…… 当代崔家主母王夫人,此刻相当的冷静。杀了人也未见慌张,心里不禁吐槽起夫君来:这么好杀的棒槌怎么就把你和你娘控住了?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日日习武,你还嫌人家粗鲁,此刻抓瞎了吧? 外边一对父女看着地上一对母子,四人越等越心焦,父女想的是怎么半天功夫,里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母子却是担忧起各自在意的人起来,也不知他\/她是否藏的稳妥。 “闺女,进去看看,这里老汉一个人守着就行!”终究是那老汉察觉到蹊跷,指使自家女儿进去看一眼。 说罢,将腰间缠着的布条解下,扔给老太君,说道:“老实点,把你儿子捆上,若是有半点心思,老子这会儿就宰了你二人。” 腿被打折的老太君也不言语,默默地捡起布条示意儿子把手背过来,崔庭恩也乖乖照做。 老汉满意的笑了笑:“还是背缚,大妹子还挺知情识趣的!要是待会乖乖的交代,老汉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老太君看着自己银发满头的样子,赔笑道:“老身一把年纪了,当不得大哥错爱!” 手上动作不停,将儿子的双手捆了个结实,末了还狠狠地打了个结。老汉看着老太君的动作,满意的说道:“无妨,皱纹不是太多,勉强也能凑合用用,老汉就稀罕这口儿!”说罢还拧了一下老太君的脸皮。 老太君丝毫不顾及的赔笑道:“您喜欢就好,老妇还做的一手好饭食哩,只是我那孙儿还小,大哥您看……”一边说着,手里不露痕迹的将布条的一头悄悄塞进儿子的手中,只因崔庭恩双手背后,面朝老汉,所以老汉也没看真切。 崔庭恩默不作声的捏着布头的一角,手里摸索着,心中暗道,老娘不愧是人老成精,果然是活结! 那老汉说道:“哎呀,看心情吧,你那儿媳妇让我外孙开开荤,你也伺候伺候老汉,若是老汉高兴了,也不是不能给小娃子一条生路,只是你这儿子就别想了。” 老太君赔笑道:“老身的孙子能逃出生天已是大哥开恩,老身又岂敢有更多奢望?还望大哥给我儿一个全尸,让他下辈子有个好去处。”说着说着,眼中带泪,竟是情难自禁的哭了起来。 “大妹子莫哭,人呐要往远处想,以后说不定还有好日子过呢,是吧?” 这老汉一向沉默寡言的,此刻并行暴露,哄起老太君来,还真有几分知心大哥的意思。 却说另一边,那妇人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竟是地上的一摊血迹! 妇人老于江湖,不是少年那般只靠勇武行事,见势不妙,顺势就要退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门后陡然递出一把匕首!电光火石之间,那匕首却直取妇人的咽喉而去! 妇人也是行家里手,见状不慌不忙的使了一个铁板桥,将身子向后坳了过去,脚下却稳如磐石,丝毫不见慌乱。 那手持匕首之人口中娇笑:“哟,还是个练家子呀?怎么生的孩子那般不济事呢?” 那妇人稳住身形,厉声呵斥:“你把我儿怎样了?莫忘了你男人还在我手里!” 主母将匕首提起,虎口握着匕首,将刀尖调了个位置,与一般刀剑相反,这才是匕首的正握姿态。捏着嗓子娇声道:“那个好儿郎刚才还夸妾身漂亮呢,只不是此刻受了伤,在榻上安歇呢,你这做娘的要不要进来看看?” 妇人丝毫不受影响的说道:“一把年纪了还娇柔作态,也不嫌恶心!我儿子也不过当你是个尿桶一般,撒泡浊尿罢了,还真当你是个娇小姐?” 一句话把崔家主母说的直犯恶心,心道老娘嘴上须占不得便宜,还是刀下见真章吧! 二人立马打作一团,一时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竟是不分上下,将将打了个平手! 只是那妇人走的是军中大开大合的路子,以伤换伤,悍勇无比。崔家主母却匕走轻灵,飘忽不定,却是行的刺客之法! 老话说,刺客正面干不过战士,此言一点不虚,没过多大会儿,崔家主母就有些脱力,深宅大院的贵妇果真比不得刀口舔血的悍匪! 此刻二人都是一身伤痕,那妇人却越战越勇,反观崔家主母却有些后继乏力,一只手捂着小腹,显然是伤的不轻! 正待此时,那老汉开口喝止道:“慢着,你这小媳妇是不是忘了老汉手里还有人质?就不怕老汉一刀结果了你男人吗?” 正当主母投鼠忌器之时,却见舱内跑出一个孩子来。那小娃娃满脸鲜血,奋力将一只血淋淋的手抛了出来,又急忙跑回去关进房门,大喊道:“老爷爷,不只你有人质,我娘这里也有,此刻是一只手,若是再不退去,就是首级了!” 场上的众人皆是震惊,老太君焦急的看着孙子,大声喊道:“霖儿,将门插好,不要管我等!青天白日的,总会有船路过,顶住房门,不要出来捣乱!” 那老汉刀尖一挑将那断手拿在手中,仔细看去,果然是自家外孙的手! 只见那切口坑坑洼洼,显然不是一刀砍下,竟是像锯木一般,剌下来的。心里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好狠的手段,好厉害的娃娃! 想罢,将那断手一丢,解开裤裆对着老太君,嘴里却冲着船舱大喊:“娃娃,你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在你奶奶的头上撒尿了!你有本事也在老汉外孙头上尿一泡,看看谁受不住!” 那妇人见父亲开始对小娃娃使手段,也退了一步,趁机喘喘气,军中手法大开大合,远比刺客的路子还要耗费力气,此刻她也是强弩之末了。 那娃娃在门内大喊:“不出去,就不出去,你若敢尿我奶奶,我就杀了你孙子!” 殊不知小娃娃看着地上的血人,已经是湿了裤裆,强自撑住。 那老汉狞笑一声:“那你就杀吧!杀了老子正好也没有顾及了!”说罢提枪放水,呲了老太君一脸。 老太君兀自赔笑,不敢乱动分毫,生怕漏到了地上。 那老汉见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道贵人也就是这般模样,猪狗一般的东西! 就在老汉得意之时,却不防老太君猛的窜了起来,一口咬住水枪,做了一个死亡翻滚,就听得一声惨叫在船上响起! “啊!!!!”那老汉猝不及防之下丢了刀子,一拳轰在了老太君的眼眶上,随即双手扶着胯下,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场面之惨,让船上众人都不禁胯下一寒! 崔庭恩抓住机会,单手一拉,缚住的双手就挣开了!此刻重获自由的崔庭恩也不顾母亲满脸鲜血尿液的在一旁狞笑。抓起老汉掉落的刀子,顺手就结果了那老汉! 老太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摸摸刚才一瞬间被老汉打肿的眼眶,呸的一声,吐掉半截秽物,嘴里又吐了两口,才大笑着说道:“就凭你这腌臜货,也敢消受老身!呸!不知死活的东西!” 说罢,又看向崔庭恩:“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你夫人?” 第128章 多年默契终脱险 此刻船上的形势在老太君的口吻之下,与刹那之前背道而驰。此时老太君提着拐杖,崔庭恩拿着横刀堆在了妇人的背后。 崔氏主母强撑起一个笑容说道:“这下,人质没了吧?你们这些匪徒,稍占上风就得意忘形,若是乖乖的取了钱财也就罢了。就连妇孺都想掳个活的,也不怕撑死你!” 老太君与崔庭恩虽说没什么战斗力,但对方与儿媳也都是强弩之末了,壮壮声势还是不错的。 此刻老太君也帮着敲敲边鼓,言语刺激起妇人来了:“老身儿媳说的一点没错呀,知道不知道什么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你们都想杀了老身的儿子、孙子了,还指望老身和媳妇委身与尔等贼寇?尔等贱民也未免太看低五姓女了!” 妇人看着对面小腹淌血的少妇,又看着满头污秽的老妇,一时间感觉有些错乱。不是说贵人都是惜命胆小的人吗?贵人家的女人更是逆来顺受的吗,怎么这二人如此疯狂? 那妇人此刻有些颤抖,哆嗦着说道:“还请三位划下道来,几位究竟是何人?莫非是绿林道上新晋的好汉?还请报个名号出来!” 老太君不屑的说道:“怎么着?还想来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听好了!你面前的清河崔氏大房的老太君!你对面的是崔氏家主的发妻,当代主母,也是太原王氏当代家主的嫡亲小妹。” 末了又觉的不对劲,又添了句:“旁边帮闲的是老身的儿子,崔氏家主。” 崔庭恩感觉受到了蔑视,可惜自己确实功劳最少,于是决定低调行事,不与母亲计较。 “不可能!你们豪门贵女怎么可能与我等这般人以命相搏?不应该是温婉贤淑,逆来顺受的吗?”妇人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也不知道是对面三人骗了她,还是被天下传颂的五姓女的惯性思维所欺骗。 老太君笑的更加张狂:“逆来顺受?就你们也配?若是爷们强悍一些,能自己撑起整个家业,那我等妇人逆来顺受就受呗,好处都落在肚子里了,你还能让男人脸上不好看?不过你们底层人不清楚内情,也不怪你们,谁让你们地位低呢?你若是身份高些,能托生到小门楣的寒门,说不得还能被送到世家里做个妾室去看看。 看看当家主母是五姓女的话,会如何整治尔等!还逆来顺受?呸!不知尊卑贵贱的东西,逆来顺受的玩意凭什么让天下人以娶五姓女为荣?” “母亲,和她这贱民说这些干嘛?她能知道个什么?也就知道顺从老爹,纵养孩子了,说不得在小户人家还算是个美德哩。咱们也歇口气吧,马上船就飘到长安境内了,到时候碰上那些不良人,再看看官府怎么整治这贼妇!” 那妇人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怯懦的问道:“你把我儿子怎么了?若是能把我儿子放了,妾身这就收手,远走高飞,绝口不提报仇之事!” 崔氏主母说道:“念在你也是为人母的身份,我给你一个面子,你把匕首丢了,我把你儿子丢出来,然后就快些走吧!” 那妇人当即就把匕首丢掉,说道:“谢夫人,谢夫人!”说罢,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竟是要下拜行个大礼。 就在那妇人低头的一瞬间,老太君的拐杖、崔庭恩手里的长刀,以及崔氏主母的匕首同时落下。 一道闷响与两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几乎同步响起,那妇人当时就了账了。 此时门后边也响起了推门的声音,小霖儿听分明外面已分胜负,也跑了出来。 那妇人已处于弥留之际,临死前还望着小霖儿,艰难的问道:“我儿呢?能放了他吗?” 小霖儿天真的说道:“你说的是里面那个大哥哥吗?快硬了……” …… 年方五岁的小霖儿第一次见到什么叫死不瞑目,刚才那个大哥哥就知道死了以后要闭眼的,这个姨姨不乖呀。 三人见大敌已去,皆是瘫坐在地上,崔庭恩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剩,产生了类似贤者时间的效应,而两个妇人纯粹是累的。 “王家媳妇,还不快给老身打些水来,你看老身这样子像话吗?” “母亲,我站不起来了……”崔氏主母腿软的像面条一般,深宅大院的生活早已摧毁了她曾经矫健的身手,刚才不过也是以命相搏罢了,此刻除了腿软之外,剧烈的疼痛也侵袭而来,话音也愈加虚弱。 此刻崔庭恩闻听夫人话音有异,也顾不得老娘了:“令仪!令仪你怎么了?”(给崔氏主母取了个名字,每次打四个字好累,还有水字数的嫌隙,如今改成王令仪三个字,就好了很多,你看这段字数是不是水的很有水平) “郎君,妾身好疼!小腹这里……”王令仪从战斗中抽离出来之后,竟已是重伤不起了。 老太君也顾不得摆谱,扔了拐杖急忙凑了上去,这可是斗了半辈子的婆媳俩,怎么能没有感情? 连小霖儿也凑了过来,虽然母亲总是对他摆着臭脸,可父亲不是说过,那是因为母亲对他要求高吗? “让开,让开,让老身看看,你快去打盆水来!”老太君将儿子撵开,自己撕扯开儿媳的衣服。 崔庭恩大怒:“都这个时候,还洗什么脸?令仪的伤势要紧!” 老太君一脚踹在儿子的迎面骨上,呵斥道:“少给你娘耍脸子,老身不知道轻重?你没看见你媳妇肚子上开了个口子吗?” “哦,哦,孩儿这就去。”崔庭恩讪讪的跑回舱房去了。 小霖儿见自己帮不上忙,就乖巧的蹲守在奶奶与娘亲身前,抓着娘亲的手,不停的呼气。 老太君见状说道:“你娘伤的是肚子,你往手上哈什么气?刚才不是让你藏好吗?你怎么跑出去了?又是怎么从隔壁出来的?” 小霖儿乖巧的说道:“我藏的那个暗格底下还有一层木板,上面有个插槽,孙儿好奇就抽开了,然后就掉在了甲板下面,谁知道那个地方还通着父亲房间的床榻,我推开虚掩枕头就从隔壁出来了。孙儿刚出来就看见一个死人趴在那里,又听见奶奶成了人质,就拿起地上的匕首割了那个大哥哥的手。那大哥哥的手挺难割的,我剌了半天呢。” 老太君闻听如此耸人听闻的事也不以为忤,反而夸赞道:“是个做大事的,跟你爷爷一个性子。” 委顿在地的王令仪却不忿的说道:“怎么就和父亲一个性子了,他都……他还小,能看出什么来?” “你少说两句,血冒个不停,小嘴还嘚啵个没个闲处!” “妾身就说了一句!” “你看,这就两句了!” …… 第129章 人命关天开河道 待老太君仔细用热水清洗了王令仪的伤口之后,面色却更显凝重:“庭恩,船上有没有金疮药?口子太大了,这血止不住!” 崔庭恩被指使好似陀螺一般,却没有半点怨言。 “应是有的,崔十八他们……他们房间里应该有吧,我去找!” 崔庭恩看着满地的尸体有些伤感,都是随了他多年的老兄弟,一着不慎却全部命丧黄泉了。此事也说不来是谁的错处,说是他们的问题,可接人上船的的命令是自己下的,源头是母亲的一时心慈手软。 可母亲晚年一直潜心向佛,虽然刚才暴露了一直压制的泼皮性子,可谁能说心善是一种过错呢?且昨日护卫们饮酒也加了小心,并未一拥而上。 怪只怪这三个贼人心思太鬼蜮,谁能想到贼人能将药下在最底下的酒里?崔庭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算是绿林道上的新手段吗? 盏茶功夫,崔庭恩就翻到了金疮药,这种伤药是常年走江湖的汉子们必备的药物,倒是都放在显眼处。 老太君给儿媳上了药,没多大一会,那药就被濡湿了,转眼就又不成型了。 老太君看了,也没有多言,轻声对着儿媳说到:“你忍一忍,我得将药捆缚在伤口上。”说罢撕下身上的绸缎,递给崔庭恩说道:“去沸水中,煮一下!” 崔庭恩拿着布条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呀?” 老太君不耐烦的说道:“那有那么多为何?早年间我听老二媳妇提过一嘴,说是军中的法子,她那死鬼老爹原是军中的厮杀汉,想必是有几分道理的。至于是何道理,你问老身作甚?管用就行了!” “哦,哦,我这就去。” “母亲,妾身是不是要不行了?妾身觉的好冷,妾身不想死,妾身才过了半个月的快活日子,刚品出些滋味来……” “闭嘴!冷就盖上被子!一会老身将金疮药缠在你肚子上,你坚持住,马上就到京城了!” “哦,妾身知道了,母亲你说妾身要是死了,庭恩会不会再娶?若是再娶的话,我娘家还有一个支房的堂妹,虽说不是嫡出,但为人温婉,算是性子柔和的,如此庭恩也不会再烦心内宅的事。” “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闭嘴?你人还在呢,倒是把庭恩安排明白了,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体贴呢?” “平日里……” 话还没说出口,老太君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这人真心啰嗦! 没过一会,老太君见儿媳就没了动静,这可把老太君吓坏了,心道我也没捂鼻子呀!于是赶忙松开手。 “奶奶,我娘是睡着了,你看胸口还有起伏呢,不像地上那些人没个动静。”还是小霖儿的脑子好用,崭新出厂的处理器就是转的快。 “南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老身一生行善,还望菩萨保佑我的家人!” 小霖儿疑惑的看着满地的尸体,心道,行善就是这般吗?倒也容易,就是有些恶心。 “煮好了,煮好了,水沸腾了好久,应是能用了。”崔庭恩双手抓着布条跑了过来。 “你这手是怎么回事?”老太君看看布条又看到儿子两手通红。 “儿子去抓布条,心道我这手也腌臜了,干脆一起洗了洗,就是孩儿有些不耐煮,放了一下就有些受不住,不过应该比不洗好些。” 看着儿子双手好几个大泡,老太君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也不知该心疼还是该骂他。索性转过头去,抹掉眼泪说道:“倒是老身疏忽了,你既然已经受了罪,就由你操弄吧,老身的手也不干净。” “诶!我来吧,怎么操弄?” 老太君指点了一番,让他将药铺撒在伤口上,又将布条紧紧的勒了好几圈,这才算将将止住血。 如此大的动静,王令仪却毫无所觉,好似没了感觉一般。 “母亲,令仪会没事吧?脸色怎么这般苍白?” “老身也不清楚,咱们谁也不会医术,这绑扎敷药的法子,我也只是从你弟媳妇嘴里听过,真要上手操弄也是头一次,听天由命吧!” 崔庭恩后背冒起冷汗来,不安的问道:“血已经不流了,是不是就会好转?” “老身说了,老身不知道!” 崔庭恩好似没听到一般,不断的说着:”会的吧?已经不流血了,怎么也该向好才是。” 老太君看着有些魔障的儿子,也有些气闷,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早知道多学些旁门左道傍身就好了。 “奶奶,你看看那边是不是官府的船?”此时,小霖儿看着前方,不确定的问道。 老太君踢踢儿子,让他别癔症了,快上前查看去。然后便转头去了舱内。 回过神的崔庭恩不解的问道:“母亲,你去干嘛?确实是官府的船。” 舱内传过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去干嘛?我去干嘛?老身去洗洗!一身污秽的怎么见人?硬是让老身顶着一身骚臭的都快半个时辰了,你踏马可真孝顺!” ……………………………… “前方的行船停一下!前方的行船停一下!例行检查!例行检查!等等,兄弟们抄家伙,前方好大的血腥味!”一艘明显的官府的船向崔庭恩的座舟靠拢,只是来人好像有些不正常,人人都手持横刀,像匪徒多过像官差。 崔庭恩整理了一下衣衫,朗声说道:“诸位,还请上船一叙!我这里有伤患需要帮助!” 来人的头领越众而出,站在船头大声喝骂:“呔!你这狗胆匪类,做下如此大案还敢调戏官差!爷爷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兄弟们,大爷我被人小看了,兄弟们怎么说?” “宰了这个畜生,切做板刀面喂王八去!”各色不良人异口同声。 崔庭恩有些诧异,京城的治安队伍这般粗鲁吗?做下什么大案?是说那三人吗?不是都已经毙命了吗? 还未等崔庭恩想明白,就被几个矫健的不良人跳帮而上,一把摁在了地上。 “说,同伙在哪?害了几条性命?是仇杀还是劫财?” 崔庭恩艰难朝甲板上努努嘴,此时老太君也收拾了头面,换了衣裳。 “好哇,出来做此大恶还敢带着儿子和老娘!说!那倒在地上的妇人是不是人质?” …… “大爷,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大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一马。小人给您磕头了!” 事情并不是很难厘清,如果不是这位新官上任的捕头不那么心急的话,从众人的衣着打扮以及身份气度来说,不应该犯下这种错误的。 没看缩在后边的几个老油子就没有往上冲吗?但凡上头的都是生瓜蛋子,一腔热血,却终究是错付了。 崔庭恩也犯不着和这小吏纠缠,不过是一个立功心切的愣头青罢了,只是言语间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你是头一天上差?谁是苦主,谁是匪徒也分不清吗?” “贵人慧眼,小的的确是头一天上差,您是怎么知道的?我娘还不知道呢!” …… 好吧,你成功的杀死了聊天。 那捕头仍在喋喋不休的说道:“也不怪小人眼拙,贵人手里提着刀子,刀上还在淌血,这地上又躺了一地的人,个个都是刀下亡魂,这也怪不得小人,实在是贵人太过悍勇,不知贵人是出自哪家勋贵?可是战场上厮杀过的汉子?不瞒你说,洒家从小就佩服疆场上的汉子……” “停停停,我船上有人受了伤,眼下危在旦夕,还请这位兄弟莫要多言,速速开路,让我等马上进京医治!” “好说,好说,只是还请问您是……” “崔氏家主崔庭恩!” 那捕头的口风不知怎么突然变了:“世家呀!那就不好意思了,还请您说说进京是干嘛的?是要做什么?都和谁一起?呆几天呐?” 崔庭恩皱眉不解,怎么听闻是世家中人,这人却如此态度?不应该诚惶诚恐吗? 好在他这人性子不算太暴躁,于是耐着性子说道:“我侄儿崔尧大婚,我来参加婚宴,有问题吗?” 那知这人的态度又转了回来:“崔尧?与公主大婚的那个小诗仙?诶哟,您早说呀!小的们,开路!全速前进!” 有那不明事理的不良人说道:“前方二里处,船行拥堵,估计全速不得。” 那捕头满不在乎道:“闲杂人等都撵到一边,人命关天,知道吗?” 第130章 又生曲折归别院 即便那捕头再如何殷勤的帮着开道,但河道就那么宽,任他如何呵斥也不起什么作用,只能将那些渔船与做皮肉生意的船妓撵的鸡飞狗跳,除了惹来几个提着裤子叫骂的人以外,于事无补。 看着气息愈加微弱的令仪,崔庭恩的眉头越皱越深,此时已然夕阳西下,只怕再这般下去,恐怕半夜才能入了城。 于是崔庭恩对着有些话痨的捕头说道:“这位兄弟,可还有其他办法入城?这般下去,恐怕我夫人坚持不住的。” 那捕头也爱莫能助的说道:“这……我也没甚办法,大船本就难以加塞,何况今日入城的人还特别多。只怕只能硬等了。” 崔庭恩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大船难以通行?可是小舟兄弟有门路?” 那捕头说道:“那是自然,蚱蜢舟可以走排水渠呀?我那些朋友夹带个什么……家中有急事的都可行个方便的。” 捕头说完有些懊恼,差点就把自家的财路暴露了,好险好险,还好我机智。 崔庭恩浑不在意捕头言语中的疏漏,问道:“兄弟不是头一天上差吗?怎么有此门路?” 那捕头又开始得意起来:“我爹昨日摔伤了腿,此刻还在衙门里的公房里躺着,不敢让家母得知。因是工伤,所以县令大人命人传了小人接替我爹的位置。 怎么样?不错吧?不用在底下磋磨,一步登天呐!上哪找这好事去!至于排水渠,自然是我爹带我去过。” 崔庭恩看着眼前的带孝子,也不计较许多,直接问道:“开个价吧!” 那捕头看着脚下的大船,连连说道:“贵人莫闹,这哪里过的去?怕是您对排水渠的大小没有概念。” “我是说,你官船上的舢板,连带过路的费用,一共几何?” “那是官家的东西,怎好私相授受?” “五十贯!” “这……让人知道了,我才头一日上任。” “两百贯!马上交割,再废话我就问旁边那个船妓去。” “诶诶诶,你怎么拿钱砸人呢,我跟你说,我可不是那种人!” 话音未落,就见崔庭恩就朝着那个还在叫骂的船妓打招呼。 “别别,大爷,我接了,你还不让人推辞两回?古人都说三辞三让呢,你这人惯不会做生意!” 此时,底下的船妓以为有外地的客人堵着无法入城,此时闲的蛋疼,想找她耍上一番。于是也不再叫骂,换上殷勤的面容,赔笑道:“客人可是要照顾妾身吗?包爽快的!比城里的小蹄子可便宜多了!” 崔庭恩拱拱手:“在下没事,就是想祝你生意兴隆哈!” “直娘贼,跑这里消遣起老娘来了!一看就是个软脚虾!” 崔庭恩挺挺胯,心道这你可是胡说,老子不是软脚虾已经半个多月了,用得着告诉你吗?呸!贱人。 解决了一桩心事的崔庭恩兴冲冲的就背上媳妇,带上幼子和老娘就往舢板上转移。 那捕头傻眼道:“贵人,钱呢?” 崔庭恩努努嘴,说道:“大船押在你这,你须得派人给我看好了,少了一个铜子拿你是问!等爷爷到了家里,自会给你钱财。” “意思是,我还得派人给你守船呗?这两百贯你花的可真不亏心!” “少废话,赏钱另算!快走!” “得嘞!就等您这句话!” 崔庭恩四人并那捕头一道乘着舢板来到了排水口,之间这排水口宽窄高低都不够一丈,顶多有个七八尺,中间还竖着七八根木桩,看那木桩的规模,怕是有人的大腿粗细。 “这人都过不去?何况走船?” 小霖儿站在舢板前头试了试,将头伸了过去,说道:“爹爹说的不对,小霖儿也是人哩!” 可惜无人捧场,小霖儿只得不再耍宝。 “贵人莫慌,且看在下施为!”说这话,那捕头宁心静气,站在船头似是运气一般。 旁边几人也是大气不敢出,或是这捕头天生神力?果然以貌取人是有些冒昧了。 却见那捕头凝神了盏茶时间,忽而将手扶在一根木桩之上,用尽全身力气击打在木桩之上,连拍了三击,那木桩竟然纹丝不动!就在众人纳罕之时,只见这厮吐气开声道:“劳驾,收下闸门。” 然后就听得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城墙里传了出来:“报本旬的暗语。” 那捕头闻言大喜,遂说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墙里面停顿了一会,说道:“一人两贯,货物另算!” 捕头又拍了一个木桩,说道:“正经买卖,盖无牵扯!” 里面人又说道:“异族、匪类、通缉之人可有?” 捕头拍一下木桩答道:“天机在上,以命担保!” …… 然后,那木桩就升了起来。 捕头见此,忙欢快的摇起橹来,众人顺人而下,很快就经过了幽暗的排水口。 崔庭恩过了城墙以后才鄙视的看着捕头说道:“好买卖呀,八贯钱的生意让你做到了两百贯,足足翻了二十五倍。” “贵人您可别这么说,两百贯是你叫的价,小的只是没还价罢了。小本生意,不得反悔啊!” “某家才不会做那食言之事,只是某家颇为好奇,你这行当似乎是个长久买卖呀!官府不管吗?” “瞧您说的,小的不就是官府中人?墙里边的兄弟也是官府中人呀!贵人说的好像咱们做的是违法的事似的!” “哦?你的意思是官府默许的?” “多新鲜呀,在下有几个脑袋敢私自带人入城呢?自然是官府默许的,这口令还是我爹的上官发下来的,一旬一变呢!” “那天机又是何人?为何要向他祷告?莫非你们是邪教之人?” “非也,非也,我等也不知道天机是谁,只知道这好衙门里好多油水,都是一个叫天机的人设计的,说什么高薪养廉,咱也不懂,但有好处的事干嘛刨根问底呢?” “你这行当里,不能真个走私吧?” “那要看什么东西了,若是情报、秘闻之类的东西自然当场扣下,若是想加个塞进城,或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是掏钱买路呗。” “长见识了!谨受教!” “嗐!客气什么,下回有事还找我,我给你打折!” …… 当几人雇上马车奔行在朱雀大街之时,街面上已经响起了净街鼓。路上满是回家跑的人,生怕被关在坊门外边。这也算大唐特色了。 若是净街鼓停当了,你人还在大街上乱窜,那就不好意思了,轻者被武侯勒索一顿,若是碰上心情不好的,把你扔到大牢里清醒一夜也不是没有可能。 “贵人去哪里,快说,若是走的慢了,被武侯逮住又得破财。” 崔庭恩奇道:“你不是衙门里的人吗?怕甚?” 那捕头说道:“小人是长安县县衙捕头,与巡街的武侯不是一个系统的,人家归大理寺管,且看不上我们呢!” …… 老子就说当官不好,这些衙门搞的老子头好痛。 “崇仁坊,九山别院知道吗?” “自然知道,原来贵人是直接去小诗仙府邸呀,好说!车把式!麻烦快一点,崇仁坊九山别院知道吗?”捕头对着赶车的老头说道。 “自然是知道,老夫飙车一辈子了,您几位就坐稳吧!前边有几个不良人,老夫溜溜他们!” 那捕头不解:“你溜他们作甚?你又没撞到人?” 那车夫气哼哼的说道:“这几个小兔崽子,生生的找了老夫半个月了,惹的老夫买卖不得安生,有仇不报岂是汉子所为?” 捕头警惕的将刀放在手中,问道“那您是做什么了?惹的他们这么找你?” “驾!自然是飙车,上回也是九山别院!前边的孙子,爷爷又来了,几个生瓜蛋子也有脸来追老夫?老夫玩马的时候,你爹还是一滩呢!” 第131章 夜归难候心焦灼 贞观二十三年九月初三,戌时,北风乍起,微冷。 九山别院内,崔尧已然用罢了饭食,被沈雁秋调戏一般的洗完了澡,又溜溜达达的跑出了自己的小院,最近小腹处隐隐有了些许反应,或许是他这底子是被现代各种激素催熟过,所以比同龄人更早的被激起了原始冲动。好在此时的崔尧总算有些逼数,大婚之前不敢雏鹰展翅,因此躲了出去,去找兄弟们耍子一番,也好过被心机小侍女挑逗。 “嚯,这个小院也挺雅致的,二位兄长可还住的习惯?” “还不错,最起码有了单独的演武场,小弟你闲暇时也可过来与为兄切磋一番!” 两句平淡的开场白,也算打开了话匣子。 紧跟着,二哥也说话了,只是开言就让崔尧头痛不已:“小弟,你来的正好,你来给二哥看看,这句诗用推字好,还是用拍字好?” 崔尧定眼儿一看,随口说道:“用敲字吧,显得礼貌些!” 崔二郎斟酌一番,感慨道:“小弟可为兄长的一字之师了!” “客气,客气。” 此时崔二郎说道:“爷爷还在门口守着吗?” 崔尧点头道:“兴许还在吧,爷爷也是关心则乱,大伯他们或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我们进京时不也是逢渡口就下船溜达吗?大伯说不定也是游兴正浓呢!” 大郎说道:“要不我等几人去劝劝吧,爷爷年龄也大了,这天气今日也有些转凉,莫再染上了风寒,就不好了。” 崔尧点头道:“有理,不如我等抬张桌子过去,边打牌边等吧,也好过爷爷独自一人在那里干等。” 大郎迟疑了一下:“耍钱吗?要是耍钱就算了,最近有些囊中羞涩。” 二郎奇道:“我不是见你攒了二十多贯了吗?怎地就囊中羞涩了?往日不是只剩一贯也要血战到底吗?” 大郎稍显扭捏,不好意思的说道:“母亲不是给了一个侍女吗?我见她实在体贴的紧,就许诺给她攒一套刘记金饰的头面,现下还不凑手,需得精打细算几日。” 崔尧给他比划了一个龌龊的手势,面带淫邪的打趣道:“大哥破戒了?多年的童子功说不要就不要了?” 大郎此时却来了兴致,露出一副淫贼嘴脸,说道:“为兄今年十三,那小娘也是十三,天造地设呀!你们是不知道,那档子事果真……” 崔尧封住大哥的嘴,念到:“打住,打住,那些细节就留着自己回味吧,回头等我大婚之后我给小嫂子一份见面礼,你赶紧抽空给母亲坦白了,趁早收房吧,别到最后闹出不忍言之事。” 大郎打了一个哆嗦,不住附和道:“小弟说的在理,久在民间果然人情通达,为兄险些酿成大错,是得早日计较。” 崔尧忍不住翻白眼,这和民间有半毛钱的关系吗?民间子弟哪有那么多姑娘上赶着往上扑的。崔尧心里也不禁吐槽,心道母亲挑的这人都是按什么标准选的,愣是往家里划拉了几个狐狸精呗!看二哥那一脸向往的表情,估计离沦陷的日子也不远了。 “走吧,二位兄长抬桌子去,我去房中拿麻将出来,我那里还攒着百余贯钱,今日算小弟攒局,一人分二十五贯打底,余者自付。” “爷爷的赌金还用你来给?爷爷不要面子的吗?”大哥哂笑道。 “你对爷爷的理解,好像有些偏差,不知道什么是该省省,该花花!” “那你把钱都拿出来了,以后不过了?还有兄长知道你每月例钱比我二人高些,可你那百余贯是怎么攒的?满打满算也不应该超过三十贯吧?” 崔尧羞赧的报以微笑,心道兄弟自然有通财之意,但兄弟来财的路子可不足与外人道也。脑海里浮现出父亲与陈枫两个大冤种,嘴里念了句:抱歉,我是个好人!然后扬长而去。 “二弟,你说母亲是不是偷偷给小弟钱了?” “我也不知,可我知道小弟有了银钱也没忘了你我二人,背后数落可非君子所为。” “我倒不是数落,是想问问小弟有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这头面首饰得四十多贯哩,为兄压力大的紧。” “我倒觉得以小弟的性子,日后你我会阔绰许多,不会再为阿堵物烦忧。” “此言有理,不过那是以后,你那里还有多少钱?能不能先借点给为兄?” “大哥,往日打牌的桌子是在哪里存放的,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你可真笨,自然是在你我的阁楼里,你我二人亲自搬过来的,你倒忘了?” “大哥果然好记性!走,去搬桌子去。” “等等我,二弟,刚才说什么事来着?你慢点,你一个人搬不动的!” …… 兄弟三人收拾停当,回到九山别院的大门口汇合,此见此地还算热闹,不仅崔老爷子在此,连父母二人也在。 走近前来,却听得是父母也是在劝导崔老爷子早日安歇,留个下人在这里等候便是。陈枫也从门房里露出头来,笑着说道:“老家主,早些安歇吧,某家这几日都干着门房的活计,不会误了事的!” 崔老爷子翻了白眼说道:“你做门房是什么心思,老夫还能不知道?不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偷溜出去耍子?无面都跟了你两回了,若不是你每次都是去找半掩门的,老夫早就收拾你了!呸,担着家贼的风险,干着不值钱的事。” 崔庭旭立马与老爷子统一战线,一起鄙视着陈枫的所作所为,挤眉弄眼的嘲笑老友对半老徐娘的念念不忘。 崔尧见状赶忙走上前去,招呼着兄弟二人将桌子支起来,说道:“爷爷,父亲、母亲,我三人与陈叔在这里作伴吧,若是大伯来了,我等再去叫你们。” 如此一来,陈枫的困局自解,嬉皮笑脸的说道:“往日不是没事吗?今日某家必当尽心职守,不会耽误正事的。” 崔老爷子不耐的挥挥手,说道:“老夫觉少,只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索性在此安坐罢了,哪有那么事?你老老实实的在门房里待着,和几个小孩子耍钱,你是怎么想的?还有你二人也回去吧,我正好陪孩子们耍耍,用不着你们操心,早日给崔尧生个弟弟是正经!多少年了,一直下不了第二个蛋,不嫌丢人的!” “呸!”崔夫人闹了个大红脸,暗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什么话也往外说,孩子都还在呢。 崔老爷子也不以为忤,为自己的催生用辞点了个赞,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东风的位置上。本来嘛,开枝散叶才是正理,老大老二都如此子嗣艰难,像什么千年世家?他也从未想过他自己也就两个嫡子,好容易有几个庶出的,还让那贼婆娘给一勺烩了,上哪说理去。 “尧儿,老夫身上没有带钱,这赌资谁给垫垫?” 崔庭旭正要开口,却被气咻咻的崔夫人一把拉住,不给,就不给!说谁不会下蛋呢?你家的崽种肾虚你懂不懂?是老娘的事吗? 正当崔大崔二为小弟的先见之明感到佩服的时候,大门被拍响了! 第132章 稚子问心可有恨 此刻对于唐人来说,已然算是深夜,可如今这门后面却或坐或站着不少人。 崔老爷子大喜道:“必定是我儿来了,傻站着干什么,开门呐!” 陈枫麻利的窜了出来,殷勤的将门打开,喜道:“果然是家主到了,哎呀!家主真可谓是日夜兼程呐,这风尘仆仆的,可是累坏了吧?快快请进!诶?家主为何背负着人呢?随从呢?这是遇到强人了?” 崔老爷子闻言,心都揪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挤到跟前,把陈枫往旁边一拨,就急切的喊道:“出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崔庭恩苦笑的说道:“爹,先让我等进去,说来话长,先救治令仪要紧!” 崔昊闻言赶快让出一个通道来,随后进来了好几位,所幸都是自家的人,没有外人。 不对,后面这个货什么人?怎么话也不说就往里闯? “你是何人?看你穿戴可是官府中人?我儿犯了何事?为何要尔等鹰爪进宅相逼?”崔昊放进去自家人,将那捕头拦在后方。 崔庭恩倒是险些忘了后边还有个尾巴,苦笑道:“爹,那不是办案的,算是儿子的恩人吧,你给取用两百贯的财物,交于他吧,若不是他,儿子与家人今日怕是难以进城了。” 崔昊知道儿子没有细说,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问道:“尧儿,你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可否是钱财?爷爷先用一下。” 崔尧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吝啬的时候,说道:“这箱子里是我前两日刚换的金豆子,应该值个一百三四十贯。” 崔老爷子哑然:“还真是小财主,爷爷先征用了。” 说罢,提起箱子递给那捕头,又从腰间抽出一把玉梳来,看上面残存的毛发,应该是梳理胡子用的。 “这里的金子算作一百二十贯,老夫这把梳子用料上乘,少说也有一百贯。这些权做谢仪,还望小哥收下吧,日后我崔家必有后报!” 那捕头也是个场面人,见状并未推辞,也没去打开箱子去数金豆子,光凭那玉梳的卖相就知道老爷子是个敞亮人,索性不去做那讨人嫌的举动,只是拿过箱子的时候也不免掂量了一下,感觉到重量后,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哥,大恩不言谢,今日府中有事要处理,就不多留客了,咱们来日方长!往后有甚难处只管来此地求助!” 那捕头喜上眉梢,客气道:“贵人言重了,小的知道分寸,如此小的就告辞了,那位贵妇伤的属实严重,小的就不碍眼了。”说罢,那捕头就推门而去,欢天喜地的回家找老娘去了,今日可算的上双喜临门呐! 等人走了,陈枫将大门一关,众人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都闭嘴!老身这媳妇眼看就快不成了!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死鬼,你快过来看看,还有没有救?”老夫人首先发了话,将众人都撵到一边,然后支使起了崔昊。 崔昊也不计较,轻重缓急他比谁都清楚。 正好此处有个桌子,崔昊让大儿子将大儿媳放在上面,自己也不避讳,便去看那伤口去了。 崔昊看着那小腹处伤口泛红,缠着的丝绸布条之上也有黄水渗出,不禁皱起了眉头:“陈枫,去把无颜叫来,他对刀伤有些心得!” 又对着陈枫说道:“把无面一起叫来,让他快马去药行找个稳妥的医者过来!” 陈枫有些怯懦的说道:“老爷子,宵禁了,怕是过不去,也叫不来人吧?” 崔昊正待发怒,不想崔大郎却开口了:“爷爷,莫要上火,我知道坊内就有个治跌打损伤的土郎中,虽说是个游医,可人家治病的家伙事都随身带着,推拿的手段也是不俗,要不我去把人请过来?” 崔昊揉揉这庶出的孙子的头,少见宠溺的说道:“好儿郎,快去吧,诊金不妨许的丰厚些!” 被夸赞的大郎瞬时有些高兴,拉着二弟就跑了。 远远的还听见二人的对话。 “大哥,你拉着我作甚?” “那里路途不近哩,算是走个对角,绕路恁的麻烦,你我合力,把为兄抽上墙,我也做回梁上君子!” 崔庭旭暗搓搓的拉了拉他媳妇,悄声说道:“这是演的哪一出呀?不会是苦肉计吧?” 崔夫人怼了他一肘子:“你家苦肉计往自己肚子上攮刀子?没个正行!” “不是苦肉计不更好吗?如此也算了结了恩怨,解了你的心结。” “放屁,崔庭旭呀崔庭旭,你能不能别这么上不得台面?恩怨是恩怨,等她好了我自会质问与她,可如今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吗?别显摆你那点鬼蜮伎俩,没的让人看不起。” 崔庭旭略显尴尬,本来还以为能统一战线呢,没想到枉做了小人。于是摸摸鼻子低声道:“我就是活跃活跃气氛,其实我也挺正派的,我去库房找找去,看有没有用的上的药材。”说罢,灰溜溜的走了。 崔夫人点点头,此时虽不像明清时代有什么男女大防之说,但大嫂在那里露着肚皮,小叔子在一旁围观总归是不好。 待人走后,崔夫人也走上前去查探伤口,也不免皱起了眉头,到底还是感染了,这可就麻烦了。 于是上前说道:“父亲、母亲,还是不要暴露伤口在此地了,天气毕竟有些凉了,还是送到卧房中去吧,到时拿烈酒将房间里熏一番,比在这里强上许多。” 崔昊安慰的点点头,说道:“就依你,你比庭旭强多了!” “父亲说笑了,妾身只是不想趁人之危罢了!” …… “来,搭把手,送到左侧的别院去吧,那里都已经收拾妥当了,本就是为大哥一家准备的。”崔夫人淡淡的说道,顺手将大嫂的头部抄了起来。 崔庭恩有些愧疚的看着弟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路上想的那些慷慨陈词此刻全都抛到了脑后,原来真实的愧疚是这种感觉,自己果然不像自己想的那番情非得已,原来扭曲的人最终只有自己罢了。 可自家二弟做的混账事要不要说清楚呢?崔庭恩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随即哑然,罢了,总归都是自家兄弟,老子就算做个王八又如何?只要令仪能好起来,怎样都行! 众人一路走到新购进庭院的深处,将崔家主母安置下来,然后就是等待了。 没多久,崔无颜就走了进来,只是望着伤口有些不好出口,探了探额头又摇摇头,吭哧了半天方才说道:“已然烧起来了,在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听天由命了。” 不多时,留在外边接应兄弟的崔尧也赶了回来,后边跟着崔大崔二,两人身上挂满了零碎,老大还驮着一个药箱,背后还小跑着跟着一个老头。 那老头喘匀了气,方才上前看伤,只是没有惊喜出现,那老头也是一般看法,先是打了一圈礼,才期期艾艾的说道:“小老儿只是一个土郎中,擅长的是跌打损伤,这破了皮,看样子伤口还伤到了腑脏,这恕小老儿无能为力。” 崔庭恩见唯一的希望也没了,险些昏厥,稳住身体后,连忙问道:“那如果换个擅长刀剑损伤的医者是不是还有救?” 那老头不安的说道:“别怪小老儿多嘴,我也实说了吧,不是小老儿推辞,贵人您就是找来军中的郎中过来,也大抵没什么戏了,贵夫人现在不是刀伤的问题了,她……她是疮疡了!” 崔尧在一旁看了半天,又见母亲一直在给伯母物理降温,只是只靠手里的帕子显得有些于事无补。 于是对着那老头说道:“你能控制我伯母的病情吗?哪怕能撑到天亮呢,天亮之后我自会找人解救!” 那老头冥思苦想了一番,说道:“若是能降下来发热,或许能拖些时辰,只是疮疡难医,只怕也是饮鸩止渴。老夫这里有一些散剂,有些扶正驱邪的药效,贵人不妨拿去用了,多少聊胜于无。” 崔尧接过药丸子,又道了声谢,将老头送出房门,才大声说道:“母亲,我想问一句,若是孩儿有能力救治伯母,请问可以任我施为吗?若是母亲心底有哪怕一丝的愤恨,孩儿都会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罪名,孩儿一力承担!” 还不等崔夫人回答,他大伯就跪在了地上,沉声说道:“这位就是崔尧侄儿吧?当年害你之事乃我一手策划,与我夫人实无半点关系。若是侄儿有法子救你伯母,崔氏家主之位,某家拱手相让!若是侄儿还不满意,三刀六洞,某家任你处置便是。” 只是崔尧却不理他,只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家中所有人都认为当年之事,是眼前之人愧对崔庭旭或是愧对崔尧自己,再不济也是扰的家宅不宁,唯有崔尧固执的认为,此事最最亏欠的就是他的母亲! 他不认为当时还没有记忆的自己,有何损伤,也不认同爷爷默认父亲的对等报复,甚至认为父亲有些龌龊!可对于只有一个孩子的母亲来说,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任谁阴谋暗害一个母亲的独子,都无法让那个母亲放下仇恨! 母亲就是将天捅出一个窟窿,崔尧也只会在一旁帮忙,这就是崔尧最近想明白的道理。 父亲也好,爷爷也罢,谁也不能剥夺母亲复仇的权利!哪怕自己也不能,这根本就不是自己与伯母的恩怨,而是母亲她压在心底长达七年的恨! 第133章 忆往昔制大蒜素 母亲一巴掌抽在了崔尧的脸上,没有一丝迟疑的说道:“我与她的恩怨究竟如何,不是你该考虑的。娘心里有恨,可这恨没有听到她跪地道歉之前,你让娘如何抒发?你若是有办法就赶快救人,没有办法就滚到一边去,娘还不需要你来给娘撑腰做主!” 挨了打的崔尧反而笑了:“知道了,娘,其实我一直想尝试做个好人的,只是做好人的前提是不能伤了家人,不是吗?娘你才是我最亲近的家人,若是你不高兴了,任她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救!” 与母亲达成一致后,崔尧直接跨过了大伯,来到伯母身前,观察了一番说道:“大哥二哥,你二人先出去吧,眼下估计会有些不便你二人在场,爷爷你也出去吧,顺便叫人烧些热水过来。” 清理完闲杂人等,于是开始将几个大人指使了一个遍:“这位一定就是我奶奶是吧?老听父亲念叨您,说您是最疼他的。” “唉!当年老身也有错,不应该一直互相瞒着,瞒到最后都瞒成了仇,只是不管你这小儿如何应对,老身这个孙子可不能有任何损伤,行吗?”老太君将一直像个小尾巴的崔得霖抱在怀中,一语双关的说道。 崔尧笑道:“那是自然,这是霖儿吧,我一定会把他当亲兄弟看待的!”崔尧也是话里有话。 老太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眼前这两个小人真的好像呀,像的仿佛是双胞胎一般,只是一个略大些,一个略小些,一般的聪明伶俐,让人怜爱。 “还请奶奶与母亲搭把手,将伯母的外衫全部除去,露出腋窝、股沟、以及腿弯。” 说罢,终于看向了大伯,说道:“大伯,还请出去吩咐一下,让下人准备一些大蒜子,剥洗干净,然后拿到这里,顺便提个炉子过来,把甗鬲也洗干净拿过来。” 崔庭恩也站了起来,也不顾及眼前之人才八岁的年纪就支使众人,只要能救命就行,你管是几岁呢! “准备多少大蒜子?”走之前崔庭恩不忘了询问剂量。 “十斤打底,多多益善!” 崔庭恩迟疑的问道:“家里有这么多吗?” “大伯只管放心去吩咐,只多不少,为了准备小侄的婚宴,家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佐料!” 这时窗外已经有人跑向厨房去了,想必是两位兄长并未远离,还在门口候着。 此时老太君已经和母亲一起除掉了王令仪的外衫,将内裳全部掀了起来,并露出崔尧刚才吩咐的位置。 崔夫人有些担忧的说道:“尧儿,这些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有几分把握?” 崔尧回想起以往无聊时刷到的视频,嘴角抽搐的说道:“几成的把握不敢说,应该有个三成吧?总好过等死。” 老太君点点头说道:“无需给孩子压力,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若是她命不该绝,也算是菩萨保佑了,若是……若是有个万一,也是她命里福薄,怪不到孩子身上。” 崔尧暗道,这不是挺通情达理的吗?哪有爷爷嘴里念叨的刻薄?许是老两口相看两厌罢了。 崔尧将准备好的白布都投入热水中打湿,然后等不烫了以后,统统糊在伯母的关节处,然后说道:“母亲,就如我这般一样,等捞出的布巾的温度降到和自己的体温差不多的时候就给她换上,太热太凉都不好。若是伯母身上的布巾凉了就换下来,再换温布,切记不可太热或太凉。” 这种物理降温的法子还是他在孤儿院的时候见过,应该是有效的,因为他小时也被物理降温过。其他的没记住,但是温水这一点却记了个结实,毕竟谁被烫过谁知道! 没过一会,母亲惊奇的说道:“好像她是不那么烫了!管用!见效这么快?” 崔尧暗道,你若是停了,温度该升还是升,物理降温的法子本就是救急的,可比不过免疫细胞的执拗,上起头来,不分敌我都要烧死给你看。若要缓解,还得看大蒜起不起作用,希望那些科普博主没有蒙人。 此时厨房中,挤得满满当当,一二十号人都蹲在那里剥大蒜,这些闲人嘴里也不闲着,东拉西扯的,说什么的都有。 一个侍女悄声说道:“不是说家主夫人受了刀伤吗?小公子让咱们剥蒜作甚?莫非是要腌制一番,然后下葬的时候好防止腐烂?” 沈雁秋此时却护起了主:“小浪蹄子,少在这里重伤我家少爷,我家少爷慈悲为怀,才不会做此恶毒的事,大蒜乃是一味药材,常吃的话有延缓衰老的作用,只是口气不太好闻,想必少爷是拿此物入药。虽然药典上没有记载,但想必少爷自有少爷的道理,只管剥你的就是!” “哟哟哟,还没圆房呢,就护上了?真要是宠着你,还会让你来剥蒜?我看你是瞎忙活!” “呸,你这浪蹄子撇着腿走了两天了,谁家刚破了身子好似猴子一般走路?莫不是你被野猪拱了不成?装什么样子呢?也不怕给你家爷们丢人!” “你管的着吗?刘记的首饰头面听说过吗?过几日奴家就能穿戴上了,我家少爷可是疼奴家疼的狠哩!” “呵,你家少爷不还是跟着在门口圪蹴着剥蒜?庶子就是庶子!” “你懂什么?就是庶子也是崔家的少爷,我再不济以后也是崔家少爷的妾室,也好过嫡少爷的婢女!看你的样子,再看看小公子的年纪,只怕你一辈子都是个婢女的命!” “急什么?来日方长哩,等少爷大婚后开了窍,你这蹄子以后就得叫我二少奶奶了!” “等小公子开了窍只怕看不上你了,到时你都半老徐娘了!” 一番话说出,点明了沈雁秋的内心忧虑,只得硬撑着说道:“我比公主可还小两岁呢,少爷既然能看上公主,自然不会无视了奴家!”说罢为了给自己信心,还挺了挺胸,说实话,按年龄算,也确实属于天赋异禀了。 此时崔庭恩走了进来,说道:“有多少了?” 崔大郎打量一眼说道:“大致应该有个五六斤了。” 崔庭恩有些焦躁,可多年的家主生涯,使得他按捺住了性子说道:“不错,大家都辛苦了,待夫人脱离险境,我会派人去船上取些财物,赏给大家!如此,先将剥好的归拢一下,先送过去,让尧儿看看。” “喏!”答话的声息都大了些,果然画饼才是世家奴仆的第一原动力。 ………………………… “尧儿,你看看这些能用吗?厨房里还在剥着,不够再取!”崔庭恩已然将东西送了过来。 崔尧定眼儿一看,拍了拍头道:”忘了说了,让厨房里的人将蒜子捣碎再拿过来,快去吧,大伯!”这倒是崔尧的无心之失,并不是出于溜人的目的才如此这般的。 “诶!好嘞,我这就去!”大伯也无半点问题,溜溜的就跑了回去。 “故意的?”崔夫人问道。 “绝无可能,真是忘了!”崔尧抱屈道。 “姑且就算是真的,假的也无妨,年龄大了,多跑跑没甚坏处!”崔夫人无意的说道。 好么,我真当母亲是圣人呐!原来还是有小性子的。 又过了一刻钟,崔庭恩又溜溜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这样行吗?”却看到此时他端着一口大酒坛,里面蒜蓉塞的满满当当,只怕十斤不止! “应该是能行的,炉子也热了,咱们就开始蒸吧!将这蒜蓉都倒进鬲里,上边放上弧形的盖子,将蒸汽都收拢在容器里,一会等有了沉淀,将上面的黄色的液体取出来,就成了!” 第134章 风停日晴黄泉远 经过一番鼓捣,崔尧在第一次上手的时候竟真的成功了! 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头碰头的挤在一个瓷碗的上面,嘀嘀咕咕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这就是你说的大蒜素?怎地如此刺鼻?黄不拉几的好像你伯母肚子上淌出的脓水!” “这东西好似有剧毒一般,老身懂了,莫不是要以毒攻毒?” “某家倒觉得气味不算太勉强,让某家回想起以前烤肉的味道,这么想的话,味道其实也能接受。” “臭臭!好臭!” 崔尧其实也觉的这东西有些难闻,没想到大蒜素提取出来以后这般难闻,莫名的让人有种闻硫化物的感觉,可不是像毒药么!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已经提取出来了,还管那些作甚,用药!反正不是自己身上使,试试就试试呗。 崔尧先将伯母肚子上的刀口擦拭干净,将那些已经成浆糊的金疮药统统刮去,然后用煮过的布条放入碗中,待吸饱了溶液后就糊在了伤口上,做完这些才敢大口喘气,仿佛刚才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崔庭恩小心翼翼的说道:“这碗中还有半碗哩,要不存起来,下回换药再用?” 崔尧看着剩下半碗的混合物,说道:“剩下的东西,一半药物另一半却是水,不算纯净了,况且大蒜素这东西不耐储存,若要保持效用,基本上就得现制现用,所有存不得。” 崔庭恩点点头,十来斤大蒜子只得小半碗药,这药从价值上来说,也算珍贵了。 “那就倒了?”崔庭恩还有点舍不得,毕竟自己看着忙活了半夜呢! “诶~~~大伯不要如此浪费,给伯母灌进嘴里不就得了?”崔尧也是个持家的小能手。 崔庭恩有些迟疑:“不是说不纯净吗?这东西能入口吗?” 崔尧无所谓的说道:“不纯净指的是药效,再怎么不纯净它也是蒸馏水。与人无害的,多少喝点,内外兼修,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好处,但肯定没坏处!” 自从自家夫人体温降下来后,崔庭恩更是心服口服,此刻竟有些盲从:“尧儿说的是,那就给令仪服下吧。” 说完自己抄起碗来,捏开夫人嘴就灌了进去,只见昏迷之中的夫人眉头都皱了起来,被灌进这东西后,辣的直撇嘴。 “诶诶!果真是神药哈,有反应了!快瞧快瞧!令仪有反应了!” 崔尧点点头,看来此物甚为辛辣,不宜进嘴,要记下。 几人守着一个昏迷的人又挺了半个时辰,慢慢的发觉此人的体温不再反反复复的升高之后,崔尧终于有些撑不住了,虽说前世做了十几年的夜猫子,可如今不是都世家子好几个月了吗?经过几个月的按时有人哄睡的奢侈时光,崔尧的先天熬夜圣体早就破功了。 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崔尧看着窗外的天色,颇有经验的说道:“有三更天了吧?约莫子时也过了,留几个下人在这里守着,大家都去睡吧,明日我还有早课呢~~哈~~~~~~~~” 崔尧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气,仿佛这东西会传染一般,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张开了嘴。 崔庭恩此刻为自己夫人将头上的布巾换掉,不放心的说道:“腋窝那些地方不需要再降温了吗?” 崔尧强撑着说道:“让下人看着点,只要伯母不再高热,就无需那般了,须知过犹不及,若是把人给整凉了就闹笑话了!” 崔夫人照着他后脑轻拍了一下,嗔怪他说话难听,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忍不住。 崔老太君也捶捶后腰,有些疲惫的说道:“尧儿说的有道理,都回去睡吧,老身今天也实在是太心累了!早些休息吧!” 崔庭恩回想起白日的情景,也差点笑出声来,只是自己的发妻还在那里躺着,此时笑出来万一别人误会自己人面兽心怎么办? 于是忍住笑意,略带沉重的说道:“孩儿明日没什么事,今日就让孩儿守在这里吧。” 崔夫人到底是心疼自己孩子,于是说道:“那好,大哥今日就守着吧,我会打发两个侍女过来做些杂事,你也不要太过劳累,需得养足精神。毕竟,等大嫂彻底见好了,你我几人还有些旧账要掰扯清楚。”说罢,就拉着已经差不多要进入梦游的崔尧走了。 老太君揉揉腰,也说起风凉话:“唉!这回老身就不管了,到底如何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如今翅膀也硬了,老身也睡去了。”说完也拿起拐杖走了,步态颇为轻快,崔庭恩看着,竟觉得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劲。 呸!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磕头认错吗?谁不会?崔庭恩也想开了,不就是认个错的事吗?了不起全投了就是。真可谓是投降一念起,顿觉天地宽!此时想来也没什么难的。 想通了的崔庭恩,攥着夫人的手,也感到困意阵阵袭来。 …………………………………… 贞观二十三年九月初四,晴! 一大早,崔尧就被沈小妖精拖了起来,神魂还未归位就被伺候的洗漱完毕了。 崔尧懊恼的吐着嘴里的盐沫子,无精打采的说道:“刷牙这种事呢,还是讲究个自力更生,别人的手再怎么细嫩灵巧,总归是抓不到自己的爽点的,这算是一个资深的撸sir给你的忠告。” “少爷别再讲怪话了,奴家实在是听不懂!下回奴家再改进吧,您快迟到了,杨小哥已经探头看了好几遍了!” “哦,哦,忙活了半宿还得上课是吗?我妈没给我请假吗?”显然崔尧还没进入状态,一副神经不正常的样子。 沈雁秋谨守着侍女的要务,将崔尧推了出去。 崔尧一摇三晃的上了马车,才迷迷糊糊的探头问道:“我伯母那边怎么样了?” 沈雁秋回道:“回少爷,今儿早上家主屈尊来过,见少爷还是沉睡就没有打扰,据家主说,家主夫人已然不再发热,只是伤口的红肿处还不见好转,但脓液已经少了很多,眼下他正在厨房那里催促剥蒜呢。” “哦,命算是保住了,下午我去国公府请个假,早些回来吧!”说罢,马车就溜溜的走了。 “续业,怎地今日你妹妹也跟出来了?”崔尧此时才发现马车角落里还缩着一个人影,不解的问道。 杨续业随口答道:“舍妹已经好多日没有出门了,今日一早就央我带她出去转转,在下就答应了。放心,就是在附近转悠一下,不会误了你下值。” 崔尧不知为何,与杨续业对话总是恶行恶相的,开口就是毒舌:“什么叫你呀你的,就不能叫声少爷吗?” 杨续业也知自己口误,可身份端了起来就不好放下了,于是期期艾艾的说了句:“少爷,在下一时口误,抱歉!” “诶!这才对嘛!哈哈!”看着杨续业的大红脸,崔尧就一阵兴奋,就很奇怪,但绝不是其他原因,只是这人总有一种脱俗的气质,让人总想破坏一下,就很爽。 此时,那缩在墙角的小杨珏凑了过来,细声细气的说道:“少爷,少爷,我叫的可好听啦,也不会像沈姐姐那般粗鲁的推您出来,肯定会很温柔的。以后少爷不要把沈姐姐收房了,要收就收我吧!我肯定很听话的!”说罢大眼睛还布灵布灵的眨了眨。 听着小女孩嘴里说出略带幼稚但雌竞十足的话,崔尧不屑一顾,嘴里蹦出一句很三俗的话:“呵!女人,啧啧啧!” 第135章 场外求助偶得药 暗室之中,经过多日的地下交流,崔尧渐渐感觉自己适应了地下的生活,甚至在昏暗的烛光下,自己的听力似乎也灵敏了许多。只是今日属实状态不佳,显得昏昏沉沉的。 “嘿!嘛呢?爷们,跑姥爷这里睡觉来了?”天机用手杖准确的戳中了崔尧的小腿。 “嘶!疼,轻点轻点,忙活了半宿呢!让我再眯一会,等人都齐了你再过瘾呗!”崔尧有些不耐的敷衍道。 天机都气笑了,说道:“嚯,脾气见长啊?要不我给你扣一半?” “扣一半什么?”崔尧还是不在状态。 “钱呐,扣下一半正好给我修一座大墓,那多自在?不说比比秦始皇,总不能比海昏侯次吧?” “别别,我觉得你和我岳父挤挤就挺好,劳民伤财的多不合适,以后万一再让人刨出来,拿您堵窍门的玉塞扔到拍卖会上也犯不上,您说是吧?” “你小子说话怎么这么恶心?要不我提前给你堵上?” “别,可别!人小菊弱,玩不来。” “说说吧,又遇上什么事了?忙活一宿在这给我现眼呢?” 崔尧于是强打起精神,给自家姥爷复述了一遍经过。 谁知姥爷听完以后,毒舌性子开始发作了。 “我说你贱不贱呐?照你这么说,人家头些年挖空心思的害了你,你还在这叭叭的给人治呢?怎么着?显摆你会点儿民科是吧?” “瞧您这话说的,那不是您闺女首肯了吗?我得和我妈统一战线不是?我妈说要治好了她再出气的,我也不好让她老人家鞭尸吧?” 天机气咻咻的说道:“我闺女心眼好,就要受这气?她说救你就救?你要把那婆娘弄(neng)死了,她还能不认你?” 崔尧此时却不服气了,说道:“话不能这样说,我要是把她弄死了,这不是显得咱们成坏人了?本来高高的道德制高点,直接让您给整到洼地去了。人家来的时候还有气儿呢,结果你外孙显摆一番,就给弄死了,上哪说理去? 再说,这也砸了穿越者的招牌不是?” “你算个屁的穿越者,连个静电都召不来,你也有脸说是穿越者?少踏马丢人了!” “哟,您遭雷劈还遭出优越感了?我这是得天独厚您懂不懂?吃了肉还不挨揍,您就羡慕去吧!” “老子踏马全给你扣了!!!” “姥爷,饿饿,饭饭~~” …… “你小子也算是能屈能伸,再多说两句好听的!” “姥爷神功盖世,挥手就是雷霆交加,端的是在世雷神!专劈自己,外焦里嫩!” “滚滚滚!下回去地面上拉着你体验一下,让你也感受感受!” “可别,吾乃凡人一个,可遭不住雷霆加身。” 经过一番友好交流,算是将此事揭过了,可惜崔尧今日还有一些目的在身上,不能轻易放过姥爷。 “姥爷,你也算是在大唐蛰伏了一辈子了,手边就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药物?” 天机斜眼看了他一眼:“怎么着?又盯上我了?你自己犯贱还不够,还得拉上我?我可没那么贱!” 崔尧赔笑着说道:“姥爷你听我给你分析啊,外孙不是犯贱,救人也是事出有因的。 第一,我妈让我救,我能不救吗?这一点刚才说过了,可也不算是全部的原因。其二,我家爷爷,您那亲家公对我也不错,他老人家的心愿就是家宅安宁,这一点我也不能拂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第三呢,我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堂堂男儿老是陷在宅斗里算怎么回事?这冤冤相报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外孙想的是,如此大度一番,也算是将陈年的旧事画上一个休止符。稳定了后方,才好放开手脚做一番大事不是?” 天机冷笑的说道:“你倒是以德报怨呐,那你猜猜这句话后边是什么?” 崔尧摇摇头说道:“我也是上过学的人,您的意思我知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嘛,我懂。可一直在家里面快意恩仇到底算怎么个事呢?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您的原生家庭挺好的,所以见不得这些破事,也觉的这事难以接受,可我不是呀! 说实话我自打过来以后,过的每一天都在感恩,我妈对我的那种溺爱,我都觉的自己在犯罪!您说我能放心她一直活在鬼蜮伎俩里吗? 对比我的两个庶出兄弟来说,我觉的我前世其实也挺好的,最起码受的关爱比他俩强多了,就这人家两人也没说什么,得个侍女都高兴了好几天,想想我以前其实挺混账的,这辈子我就想做个好人,哪怕不是纯粹的好人,在家里最起码得好好的吧?” 天机仍是不忿的说道:“你就不能把你大伯和那婆娘都弄死?如此一来不就没有鬼蜮伎俩了?说什么做个好人,无非是实力不够罢了!要不老夫亲自出手?” 崔尧摇摇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六七年前的旧事,也不是被扒的个明明白白?我知道姥爷有这个能力,可这能力不应该这么使。杀了倒是痛快了,可难受的是谁?我爷爷肯定是会郁郁的,我那不着调的爹,说不得和他大哥的感情比和我的感情还深,最多也就给人家戴个绿帽子,报复的事是提也不提。” 天机被关键词控住了,连忙说道:“绿帽子?怎么个事?展开说说?” …… “这个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将此事一劳永逸了,让我妈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如此一来,她就进退自如了,到时候想报复也好,想宽恕也罢,都是堂堂正正的,让人指摘不出什么。” “嗯,你这般说老夫就懂了,那什么,绿帽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姥爷,你这样显得很猥琐呀,咱们现在在讨论道德的事,你能不拉胯吗?” “好的,好的,道德制高点很好呀,所以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你别不说话呀,我最讨厌两种人,第一种就是说话说一半的人!” “姥爷,陈年老梗就别玩了,这都包浆了……” 谁知天机另辟蹊径的说道:“你听说过青霉素土法制取吗?” 崔尧懵逼道:“这玩意制取那得多费事呐,我又不是学化学出身的,看视频都看的我头痛,怎么可能制取出来?” 天机得意的说道:“你没办法说明你还不够强大,若是有了海量的金钱之后,不过是反复试错罢了,有何难处?” 崔尧被噎住了,吭哧的说道:“就硬试呗?你花了多少钱弄出来的?” 天机仿佛被骚到痒处,桀桀怪笑:“不过二十万贯罢了,连临床实验都包括在内!” “你用人做实验了?” 天机摸摸鼻子,底气略有不足的说道:“你没发现本朝就没怎么见过遣唐使吗?你猜猜都去哪了?” “那没事了,不过我觉得为了实验的准确性,还得多做几组对比才是!” “此言有理,看看明年鸿胪寺能有几人进帐吧。” “姥爷,效果如何呢?” “皮试只要没事,基本上很小的剂量就能顶事。” “那,给我来点?” “你先说说绿帽子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此事说来话长,你等我从头道来……” 第136章 论打针这件小事 “呸,真是龌龊!老夫当时怎么会把女人嫁给他?” “是吧,是吧!那货最近都把自己玩的肾虚了,可见实在不怎么地。” 天机听过崔尧的小广播之后直呼开了大眼,并在道德层面对世家的腐朽进行了正义的批判,添油加醋并凭着臆想又加了亿点点细节的崔尧,意犹未尽的跟着自己姥爷批判自家老爹。 “所以说论父系血缘,你和你那便宜弟弟也是亲兄弟?你们这一家反而在你那不着调的爹上开枝散叶了?” 崔尧数了数,点头道:“没错,兄弟四人和一个姐姐,不算少了。” 天机开了个脑洞说道:“你说他的任务也基本完成了,要是把他阉了,也算不得对不起亲家是吧?” “大可不必,好家伙,罪不至此吧?你是嫌我妈不够烦心的是吧?” 天机想起自家闺女,有些不甘心的说道:“那就这么便宜他了?” 玩脱了的崔尧连忙补救,说道:“其实他人也挺好的,最起码对我还算不错的,不着调归不着调,偶尔也挺拟人的,真的,你信我。” “放他一马?” “也算放我妈一马,求求你了,别添乱了,我好不容易快把家里理顺了。” “切,小屁孩子,也只能在家里蹦跶蹦跶。” “你诽谤啊,人家还是诗仙来着!” 天机语气酸溜溜的说道:“谁不会呀?老子吟诗还能带特效呢!你能比吗?” “不敢比,不敢比,姥爷您命硬!” “切~~~” ………………………………………… 上午提前溜走了,算是走了个早退的程序,好在岳父和两位小师弟与师妹兼媳妇都是实在亲戚,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姥爷也帮着说了两句亲家家里有事,让这小子早点走吧。 李世民多嘴的问了一句:“是你家大伯出事了吗?” 听到是伯母受伤以后,还颇为遗憾,只是刚才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没藏住,这让崔尧颇为鄙视,感情运河上闹了水匪你还挺得意是吧? 崔尧面上恭敬,心里骂骂咧咧的走出了皇宫,幸亏刚才大媳妇表示安慰的摸了摸头,要不我非要让你好看!哼! 缩头缩脑的上了车,此刻又恢复了趾高气昂模式的崔尧说道:“打道回府!” “今日怎么这么早?平日里不都是进了午时才下值吗?也幸亏我回来的早。” “你管得着吗?驾你的车,走你!” “这又是从哪受了气?来我这里发泄来了?” “与你说不着,做皇帝的心眼都不怎么地!” “哦,你说李世民呀,确实不怎么地!” “你敢骂我岳父???反了天了!!!” “不是你先起的头吗?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哼!和尚摸得……我说得你就能说得?” …… 杨续业此刻憋屈极了,早晚套你的麻袋! 却见此刻自家小妹爬上人家肩膀上还在那里安慰着:“不气不气,哥哥坏,不与他耍子!珏儿给你顺顺气。” 妈的,更想打他了,怎么办?杨续业照着马屁股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奈何老马性子实在温和,打了个响鼻表示不满之后,又慢悠悠的走了起来。 …… ………………………………………… “所以这个暗器是送药的器具?” 一家老小又汇聚一堂,看着崔尧从宫里带出来的高级货,崔昊首先发表了意见,并对着崔尧手里的针筒做出了评价。 崔尧看着手里的琉璃针筒,属实有些犯难,没错,就是琉璃,因为这玩意整体发绿,里面满是气泡,颜色也不算透明,归不到玻璃的范畴。 好在气密性还算凑合,若是不使劲甩的话,漏不出太多的液体,算是勉强能算的上医疗器械。 只是前面的针头就有些诡异了,中空倒是中空的,送个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尺寸就有些超规模了。崔尧比划了一下,直径应该有个三、四毫米吧?为什么是三、四毫米呢?因为这玩意不规整啊,前头比较细,后头比较粗,只能这么描述。 前方的斜口上还能看见打磨的痕迹,那细微的砂纹若说是巧夺天工属实也能说的上,可一想到这是往人身上扎的,崔尧就不寒而栗。 还别说,如果当做暗器看的话,那确实做工算的上良好了。崔尧给自己做了个心理暗示,瞬间平复了不少,并觉得爷爷说话果然精辟。 “这暗器怎么使?有口诀吗?”崔昊老爷子固执的称呼暗器,且孜孜不倦的认真学习新知识。 崔庭旭也在一帮凑热闹的说道:“若论暗器,自然是藏于袖间,抽冷子丢出去。只是这东西既然是送药的,需找个手劲稳妥的,才能直达病灶,否则扔到要害处,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崔尧觉得唐人的脑洞实在太大,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索性直接说道:“不是丢的,是摁住屁股直接扎的,谁手稳,来试试?” 崔昊、崔庭旭两人听闻是扎屁股的,齐齐后退,表示自己是正人君子,男女大防还是要的。 崔庭恩也想退,可人家的理由不适用他,只得求助的看着崔尧说道:“要不贤侄,你来?” 崔尧也后退一步说道:“我打娘胎里出来,就晕针,耍不来这个,看见它我屁股就痛!大伯你自己享用吧!” 崔庭恩被他这么一说,也觉的屁股隐隐作痛,扭捏的说道:“我二人夫妻一体,我实在不忍下此毒手。”说罢自己也悄悄的退后一步。 崔大郎见到此物,却有些跃跃欲试,正准备自告奋勇,就被崔夫人一巴掌拍了回去,吓得准备毛遂自荐的崔静宜也往后缩了缩,她心道看着确实挺好玩的,为啥他们都不愿意呢? “一群废物,还是老身来吧,这救命的东西,偏偏你们却视如蛇蝎,看老身怎么施针!不就是粗一些的空心针吗?老身年轻时也不是没纳过鞋底子,给我!” 崔昊在一旁吐槽道:“老婆子你行吗?你也就纳过一双鞋底儿,还把老夫弄的满脚泡,你哪会玩针呐?” 老太君自信满满的说道:“道理就是那个道理,不就是扎进去推后面的杆杆吗?老身晓得。” 于是众人都站在旁边围观崔家主母的白屁股,此时也没人说什么男女大防了,都是聚精会神的,生怕错过了西洋景,就连崔尧也不例外。 他心道:打针的见多了,老太太扮做新护士玩筷子头粗细的针是真没见过。 老太君毕竟年纪大了,手多少有些哆嗦,瞄了半天也不下针,烦躁的说道:“碧君,去给老身拿个顶针儿,这少点东西不好干活。” …… 为了看戏,众人只得从命,从侍女那里取了顶针儿给老太君套上,就看着老太君哆哆嗦嗦的拿着针在那晃悠。 “老婆子你倒是下针呀!看的老夫都心焦了!” “呸!死鬼,哪有你这样盯着自家儿媳屁股看的,还不扭过去?” 众人这才从看戏的状态醒过神来,纷纷调转了身子,只是一个一个的头还是朝这边撇着,生怕漏了一点细节。 崔尧就没这般讲究了,他现在可是主治大夫,哪有病人讳疾忌医的?不要命了吗? 就见老太君运了运气,使劲扎了上去! “嗷~~~”这药果然神奇,那崔尧的大伯母竟是一下子就从昏迷的状态清醒了过来,声音之痛苦,仿佛遭受了酷刑一般! “夫君,还有贼人!有人拿暗器扎我尾巴骨!疼死妾身了!”说罢,剧烈的疼痛又让她晕厥了过去。 崔尧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晕过去了,否则这么粗的针要是扎下去,换做自己,那可是谁也别想按住他。 众人也顾不得避讳了,闻声整齐的扭过头来,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针头竟卡在了崔家主母的尾巴根上,此刻还一颤一颤呢! 老太君起了性子,见状说道:“此刻推药吗?” 崔尧连忙制止:“住手!位置不对,没扎到屁股上!需得再来过!” 老太君运的气,顿时卸了,有些颓废的说道:“老身来不了这个了,刚才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众人闻言不禁点头,可不是吗?不使劲能卡在那地方吗?这人也是可怜,旧伤未去,尾巴根又添了新伤,只怕是伤筋动骨了。 崔尧见状只能上前拔针,可叹自家奶奶神功盖世,耍的一手好兵刃,暗器竟是入骨三分,崔尧也是手脚并用,才取除了针头。 崔尧拿着针头大量,自觉颇为隐蔽的擦了擦伯母屁股上的鞋印,说道:还好,针头弯了,应该是未深入骨头,应是卡在了骨缝处。” 心里没说的是,万一伯母就此瘫痪了可不赖我,针是奶奶下的,与我可没关系。又想到方才伯母诈尸的那下子,还挺生龙活虎的,想必问题不大。 “针头弯了还怎么办?还能用吗?这弯针扎下去不是更疼吗?” 崔尧看着大伯在那里询问,心道你可真是个活阎王,钝刀子杀人你算是领会精神了。 “无妨!我早有准备。”说罢,崔尧将针头取下,随手丢在一旁,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一捆粗针来。 “我就怕出现意外,所以多要了一些,只是这些品相不太好,没那根精巧罢了。” 说完,又抽出一根比较细的针来,此针前细后粗,尾端约莫有个5毫米多点,也算凑合能用。崔尧又打量了一下那布包里最粗的一厘米直径的玩意,心道:这玩意大象能受得了吗?和挨了一枪有什么区别?嵌上一个铜丸,加个底火就完美了。 此时还是崔夫人救了场,说道:“还是我来吧,我的手稳的很,不信你们问庭旭!” 崔庭旭回想起一些不堪的回忆,竟阴险泪光,不住的说道:“我夫人手最稳了,说让我疼几天,就是疼几天,一天都不差的。” 众人心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吗?你骄傲个什么劲呢? 好在后边没什么意外,除了在昏迷中抽搐的崔家主母除外,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推完药,崔夫人猛地拔出针来,对着针头带出的血花视而不见,说到:“这就可以了吗?” 崔尧擦擦溅到脸上的血说道:“应该行了,但我总觉的好像忘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崔庭旭指着放着药品的布包说道:“这上面写着皮试是何意?为何要提前两刻钟?” 崔尧嘴角抽搐的一下,不动声色的将布包收了起来,说道:“没什么,这块布是临时拿的,与那药品不搭噶。” “哦,原来如此吗?”崔庭旭似笑非笑的说道,只是也不说破,那布包上的搭扣与那针筒严丝合缝的,一看就是配套的东西。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自己用的。 崔尧颇有些懊恼的收拾起东西,心道自己实在太马虎了,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 此时门外有下人禀报,说是陛下派御医来了,说是怕小公子不会使宫里的新器具,特地派人来治疗的。 此言一出,众人又掉过头来看向崔家主母血赤糊拉的屁股,心道,我等是不是太心急了,此事还是瞒下来吧,怪尴尬的。 第137章 线头扯出一团麻 没过一会儿,一个老太医蹒跚的走了进来,众人皆是上前见礼,那老太医也不敢拿大,恭敬的回了一圈礼。说破天他也就是个没有根基的太医罢了,虽说挂着御医的名号,但也不至于在世家地盘上拿乔不是? “老朽姓王,诸位叫我王郎中就是,太医太医的叫的太生分了。” “诶~怎能如此无礼呢,王太医,某家崔昊,原为崔氏家主,如今也退下来了,算是闲云野鹤一个,若是不嫌弃的话,我称一声王兄如何?” “哎呀,那怎么使得?老朽也不过是个陛下豢养的郎中罢了,崔大人捧杀我也。” “就这么定了,就是个称呼罢了,王兄不必多礼,还是给我家儿媳看看吧,我等……有些心急,自行用了药,也不知道是否正确,还请王兄给掌掌眼。” “诶,诶,老朽这就上前查看。” 从对话中看来,世家的身份对老王太医还是很有威慑的,言辞之中充满了恭敬,甚至比在宫廷中更拘谨了几分。 老王太医走到卧榻前方,看着斑斑血迹的床单,又看看病人露着点点桃花的屁股,一时有些摸不清情况,不是说在外面遇刺的吗?原来是在卧榻之上中了兵刃! 老王组织了一下语音,说道:“这位贵妇是伤了臀部?还是两处伤口?尾椎之处看来颇为严重呀,也不知道是否伤了筋脉。” 众人都是抬头望天,仿佛欣赏天花板上的油彩一般,也不知道匠人涂抹的是否均匀,好像有些瑕疵吧? 老太君更是心虚的退至众人身后,摆弄着自己的拐杖,看看做工是否良好。 崔庭恩看不下去了,上前说道:“我夫人是伤了小腹,我把她翻个身你再看。”原来众人方才为了施针方便,将崔家主母屁股冲外了,伤口此时面向墙壁,才让老王太医有此误会的,吧? “哦,原来如此,想必外面这伤口是贵府上的人施针所致吧?唉!太孟浪了,太医院目前收到的套针还是太过粗糙了,这下针的方式讲究的颇多,不仅要求直进直出,免得形成了新创,而且下针手法也自有一套口诀心法在内,寻常人是使不了的。” 崔庭旭对着儿子挤眉弄眼,悄声说道:“我就说有口诀的吧?偏生你还如此孟浪,现眼了吧?” 崔尧内心一阵郁闷,这也没人给我说呀,谁知道同样是打针,唐人还能因地制宜的开发出配套的手法来着?说到底不还是工艺水平不达标吗?不过我也有些小错,经验主意要不得呀,下回注意。 老太医说罢,坐在床头,伸手从病人屁股上沾了点血迹,熟稔的放在嘴里品尝,品咂了两下,说道:“还好,效果是起到了,只是病人的感染明显没那么重呀,为何还要上这虎狼之药?嗯?不对,有大蒜的味道,贵府中有懂的我太医院几年前的急救秘方?” 说到这里,老太医拍拍脑袋说道:“我倒是忘了贵府中小公子在随着……在宫内上值,如此就说的通了。” 众人都是莫名其妙,这老头在说些什么?什么时候看病是用口舌尝人家血液了?是在说昨晚的大蒜素起作用了,不需要这宫廷秘药了吗? 老太医又自顾自的说道:“寻常人没有‘抗体’,大蒜素足以应对了,且老夫看着病人恢复的还算良好,再过几日也就差不多能下地走动了。” 说罢又用手指探了探尾椎的地方,又照着膝盖敲了敲,说道:“这里有些轻微的骨裂,索幸没有伤着‘神经’,如此的话,需要在榻上再多歇息十日,注意不要仰卧,要趴着……” 老太医说到此处,又看向小腹的伤口说道:“还是侧身躺着吧,记得勤翻身,不要压着前后的伤口。” 众人都有些汗颜,这主母真是太难了,受个伤搞的自己四面楚歌的。 崔昊迟疑的问道:“王兄,什么是抗体?神经又是什么?老夫也算是看过几本医书,怎么从未听闻过这些东西?” 老太医捻捻胡子说道:“只是一个概念,老夫只知道用法,不知晓来由,说来也是听闻一位奇人说的。” 崔尧摇头,好吧,又是姥爷挖的坑,这坑可真不老少。 老太医看完伤口,最后终于使出一个众人能看懂的动作,只见老人将手指搭在崔氏主母的手腕上,凝思起来。 众人见此纷纷了然,把脉嘛,这个见过,不稀罕。 只是那老王太医,把着把着,眉头却越皱越深,忽然将那只手放下,又换了一只手把脉。 老话说,不怕医者笑眯眯,就怕郎中眉眼低,这老头的行为彻底将众人的目光聚焦了。 老王太医良久之后,才说道:“刚种下的苗?”说罢又不自信瞄了一眼病人的胯骨,犹疑的说道:“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头胎?” 众人都被老王太医的言辞唬住了,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最后老王太医将手收回,问道:“榻上贵妇的外子答话吧,不相干的人等还请回避一二。” 崔昊大手一挥,说道:“没有不相干的人,王兄就直说吧!” 老王太医也不计较,本就是一句套话罢了,于是对着崔庭恩说道:“最近半个月内是否经常同房,且旦旦而伐?” 崔庭恩这才知道为啥刚才这老头要撵人,这让某家怎么说?不是看伤吗?问这些作甚? 崔昊看了看床上的儿媳,又诡异的看了一眼儿子,老于江湖的崔昊已然咂摸出味道了。 于是迟疑的对着老王太医说道:“或是可能涉及家丑,还请老王太医先看看犬子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吧,如此才好接着问。” 老王太医狐疑的看着崔昊,心道这与崔家主有什么关系?莫非他还不能人道吗?这老汉怀疑儿媳偷汉子? 崔庭恩闻言涨红了脸,此刻也顾得不羞怯,大声说道:“没错,就是如此,半个月来,我与内子没有一日停歇!” 老王太医心道你喊什么?谝你身体好吗?双目青黑,你是有点肾虚在身上的。 崔昊沉痛的抱抱的儿子说道:“此刻就不要讳疾忌医了,不值得!” 崔庭恩挣开父亲爱的抱抱,兀自执拗的伸出手来,递给老太医说道:“还请老太医为我正名!” 老太医也不以为忤,蜻蜓点水的过了下手,说道:“还需节制呀,你还不到四十哩,榻上的是当家主母吧?这才头一个呢!不好心急,欲速则不达!” …… 崔庭恩期期艾艾的说道:“你是说,我夫人有了?我夫人有了!!!噫吁嚱!!我夫人有了!!!” 崔昊迟疑的问道:“真是我儿的?” 崔庭恩一把推开父亲,昂首挺胸的说道:“这半月都在船上,自然是儿子的!” 老太医捻着胡须说道:“对比令郎的亏虚程度,大差不差。只是老弟您这儿媳尚属头胎,此时又失了血,那伤口虽不深,没伤到子宫,但也要多加注意,而且年纪也有些大了,算是有些凶险吧。” 小霖儿人虽小,但脑子一向比较聪慧,此时也明白了些东西,眼里闪现泪花的说道:“那我娘是头胎的话,我又是什么?” 此时众人被小孩子的话惊醒,崔庭恩自然是知道内情的,知道当年自家媳妇塞枕头装样子,然后抢夺小妾亲子之事,只是此事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更何况当时自己也是入了魔障,也因某些事对那小妾恨之入骨,所以听之任之,最终惹出了现在的麻烦。 此时榻上躺着的病人,脸上也飞上了两朵云霞,一只手偷偷摸摸的就不自觉的要摸自己的肚子。 眼尖的崔夫人用揶揄的语气说道:“看我大嫂多爱惜幼儿呀,昏迷中都不忘护住自己的肚皮呢!” 第138章 卧榻之侧一锅粥 此时崔夫人的揶揄、小孩子的低声饮泣、崔氏家主的状若疯癫,以及周围众人一脸的求知欲形成了一个低压力场,老王太医凭直觉判断,似乎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把人家看似和谐的家庭给搅乱了。 崔庭旭趁机将小霖儿一把抄了起来,帮人家抹掉眼泪低声哄道:“不哭,不哭,你父母此刻顾不得你,还有二叔呢,二叔疼你,往后我给你找好多小娘陪着你好不好?” 崔庭恩一把将兄弟推到一边说道:“有你什么事?显着你了?在这里充什么滥好人,我跟你说清楚,离我儿子远一点!” 老太君嗔怪道:“二郎亲近侄子,你让他抱抱怎么了?你看两人多像呐!真真的好!” 崔庭恩气急败坏的说道:”娘,你歇着吧,跟你说不着!” “嘿!怎么跟娘说话呢?不是老身昨日救你的时候了,当时我要是绑个死结,你当场就交代了!” “您快算了吧,若不是儿子眼疾手快,一刀剁了那老杂毛,只怕您不止被淋一身尿呢!” “你这畜生,口无遮拦,老身怎么就被淋一身尿了?你给我说清楚!” “说说怎么了,要我说您老人家下口还真叼,我也算知道我爹为啥老躲着您了,就您那口好牙……” 话还没说完,崔庭恩脸上就挨了一个大逼斗,随即就被老太君使出了乱披风杖法,被打了一个结实。 老太医看着混乱的场面,不知道为啥自己就下了几个医嘱就惹来了这么大的乱子,此刻有些怯懦的对着崔昊说道:“我见贵府事务繁忙,反正病也看完了,要不老夫先走一步?” 崔昊略显尴尬的拦住老王太医:“来来来,随我去偏厅坐会儿,我家里人略显活泼,还请王兄多多担待,走走走,咱哥俩去僻静的地方待会,你给老弟交代一下安胎和补肾的方子,有始有终不是?” “对对对,是在下老糊涂了,听老弟的话,咱们那边去,我写几个方子给你。” 说罢二人装作看不见乱作一团的卧房,径直往外溜了。 二人走后,此地更是热闹了起来。 “奶奶,不要打了,你这样是打不死人的,杖法老是朝屁股是怎么回事?我师父教过,咽喉、下阴这些地方会痛些,您老不妨试试?” “就你长着嘴是吧?什么话也往外乱说?体统何在?你很勇吗?第一个冲出去就让人生擒了,连个娘们都打不过!” “母亲,您累了吧,媳妇这里有根鞭子,要不试试手?比拐杖可轻便多了!” “庭旭,你拦一下母亲,还有快把你家这俩人拉走!这二人嘴里就没个好话!” “大哥,小霖儿还在哭呢!小弟这里腾不开手,你看哭的多伤心呀,小弟这里心都要碎了。” “叔叔,你说娘才怀了第一胎,那我是从哪来的呀?我是不是个野孩子呀?呜呜呜呜!” “不是,小霖儿才不是野孩子,真儿真的崔家二郎呢,别听那老太医胡说,许是老眼昏花,瞧不准哩!若是你爹娘嫌弃你,不若跟二叔过吧,二叔就喜欢孩子。” “崔庭旭,你他娘的少放屁,咱俩的账还没算清呢!” “放谁娘的屁?他娘不是你娘?你这个忤逆子!” “大哥,倒是说说这账该怎么算呢?妾身也想听听呢,要不就今日吧,好好掰扯掰扯!” …… 崔大崔二以及崔静宜看着混乱的场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好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可是这样显的他三人很呆呀,到底如何插手也不知晓,三人对视一眼,于是默默退出了房间,也算谨守了庶子的本分。 “真看着不管吗?大伯屁股上应该没好肉了,我刚才还看见母亲偷偷踹了一脚,角度有些刁钻呢。” “管什么?咱们是庶子,能插得上手吗?你是拦着母亲还是去殴打家主?都不合适!” “你二人别说了,你们现在看父亲怀中的堂弟,与尧儿何等相似?比你二人还要像哩,你们说爷爷前些日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大姐,不需理会,总归肉烂在锅里,父亲又不吃亏。” “可母亲吃亏了呀!父亲这手段,当真是龌龊!” “可父亲前些日子被母亲折腾的也不轻,也算是赎罪了吧?”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替父亲说话,早晚也是个纨绔!” “诶诶诶,怎么说到我身上了?我现在房里才一个人哩!” “你倒已经房里有人了?是刚买回来那个?这才几天呐?说你是个纨绔真是夸奖你了,你也是个畜生。” “什么叫也?你还骂父亲?简直倒反天罡!” “你再说一遍?” “撒手,撒手,大姐,我错了,我是畜生。” …… 此时好久没有出场的高魁,蹲在房檐下,拿着笔仔细记录着:崔尧上前劝架,却拖住了崔庭恩的手脚,崔老太君使了一招回马枪,正中崔庭恩的大腿,可惜手中兵刃不趁手,并未入肉,发出一记闷响。 崔庭旭庶子女躲在门前打斗,动静不大,似是在玩闹。房碧君架住老太君的拐杖,并递上了一根鞭子。 王令仪醒了,并拦在了崔庭恩的前方。 写道这里,高魁陡然发现,醒了?这就醒了?好好好,剧情又有变化,需得仔细观察。 王令仪匍匐起身拦着道:“母亲,别再打了,庭恩只是一时口误,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还请您手下留情!” 老太君这下可着急了:“你起身作甚?快快躺下,不是,快快侧卧着,别伤了孩子。” 崔夫人站在婆婆身后,略带好奇的说道:“哎呀,大嫂醒了呀,我心道您还能躺的住呢,从昨夜到如今,您可是睡了足足有十几个时辰呢!妾身就是怀疑哈,您不饿吗?”说罢又状似意有所指的看了看王令仪的小腹。 这一举动,把床上的病人都吓得炸毛了,王令仪紧紧的捂着肚子说道:“你要作甚?” 崔夫人笑笑说道:“不作甚,就是好奇大嫂老蚌怀珠是个什么滋味呗,怎么?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知道紧张了?那别人的就不是十月怀胎才一朝诞下的吗?” 那王令仪此时再没有当家主母的仪态,此刻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哆哆嗦嗦的说道:“当年都是我的错,与庭恩无关,是我一手酿成的大错。认打认罚全由的你,我一力承担。可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也是崔家的嫡系血脉,你的亲侄子。” 崔夫人犹不解气,将崔尧拽了过来说道:“态度倒是挺端正的,只是最后两句话听着有些不妥,难道你眼前这人不是崔家的嫡系血脉?不是你的亲侄子?” 第139章 多年恩怨一朝散 王令仪呐呐不言,只是兀自捂着肚皮,装起了死狗。 老太君刚收拾了儿子,眼见两个儿媳又针锋相对起来,不禁大感头痛,她不由的想到:往日那死鬼平素最爱看热闹,我说怎么今日借故溜了,原来是早有预料,那老身此时能不能溜走?只是大儿子家的纵有万般不是,可有一句没有说错,她肚子揣的崽崽可是无辜的,那可是正根苗裔呀,总比霖儿那稍显诡异的来历强上许多。 可又一想起含在嘴里好些年的小霖儿,老太君又有些左右为难,到底谁才算长子长孙呢?老身生下的这两个畜生,真是一个比一个头痛。 “碧君呐,老身知道你心里有别扭,身为一个母亲最是感同身受不过,谁要想算计自家的孩子,老身也是与你一般无二。” 说到此处,莫名的想起自己弄死的几个庶子,暗道:真是报应啊,不过那几个孩子早早的就没了母亲,自己也算是帮他们团圆了。想到此处,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此不再瞎想。 “可话又说回来了,崔尧福大命大,连老天爷都暗中帮衬着,这也算帮令仪减了些罪孽。老身不拦着你将来喊打喊杀的,可肚子里的孩子又有何辜?我想你也曾经失去过,大抵能感同身受一些,算是老身求你了,莫要再枉造杀孽了,都是老身的心尖尖,怎能老是自家人斗来斗去?” 崔夫人冷笑一声:“母亲,您倒是看低儿媳了,我从不屑于对一个没出娘胎的婴儿动什么手脚,冤有头债有主,我许我儿尽力施救也不过是为了问大嫂一句,这些年可是能吃得好、睡的香!这么多年午夜梦回,就没有半点羞愧之心吗?” 王令仪低着头不敢看人,仍是捂着肚子低声说道:“碧君,我知道错了,若说悔恨,我也曾有过。只是当年我一无所出,你大哥又每日唉声叹气的,我才做下错事。此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可否多给我一些时日,待我儿降生之后,我任你处置,绝无二话!” 此时被打的没一块好肉的崔庭恩也蛄蛹了过来,将自家夫人放回床上说道:“其实你大嫂在给我留面子呢,此事是我的错,当年我身体有隐疾,迟迟不能治愈,本就不该坐这家主之位,是我猪油蒙了心才指使我夫人家的家臣动了手脚。 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阴私勾当,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我也想清楚了,这家主之位还是还给庭旭吧,他比我聪明许多,想必会给崔氏增色不少。 至于弟妹,若是还觉得心里有恨,只管冲着我来就是,如今我也算是有后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崔庭旭见大哥点到他,瞬间看了过来,待他说完才道:“你想什么美事呢?那破家主给狗,狗都不当!你倒是会撂挑子,我才不干呢!” 说罢又对着自家媳妇说道:“要我说,尧儿也没什么事,不如就此揭过算了,大哥大嫂也算道了歉,以后和睦一些就是。” 房碧君看着丈夫的故作大方,手里还抱着人家的孩子,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么心虚作甚?人家的儿子就那么香?抱着就不撒手了?” 崔庭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出格了,连忙将小霖儿放到地上,末了还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这不都是一家人吗?尧儿我也老抱着呢,只是他最近体格越来越重,我有些抱不动了。见着小霖儿,一时见猎心喜,有些手痒罢了。” 房碧君不愧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心里也有了一些决断。昨日看儿子的想法也是想要大事化小的,联想起自家儿子的早熟,想必是有一番计较的。 也罢,总归自己最近也算颇为圆满,有子万事足嘛!儿子有了,儿媳也马上有了,就不给家里添乱了,早些了了也好。 “也不用等以后了,今日就做个了结吧!”说完,崔夫人猛然突进,跳到了王令仪的身边。老太君大惊,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只是来不及阻拦,那房碧君就出手了。 论着手眼反应,王令仪要比房碧君强上许多,只一眼就看出来她要做什么,见此也算放下心头的块垒,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一个大逼斗就糊在了王令仪的脸上,力道之大,鼻血都抽了出来。 王令仪晃晃有些翻动的脑仁,赔着笑说道:“弟妹可还满意,反正我这些日子还要卧床休息,这半边脸也来一下吧,显的匀称些,只有弟妹手不疼就行。”说软话归说软话,放在肚子上的手总算拿了下来。 房碧君摇摇头,说道:“我才不会对着一个病人下重手,等你产子之后,你我再打过一场,届时也好让我领教领教王家的女子秘术,听闻你也是个好手,到时我会好好领教一番。” “听你的,听你的,我保证不还手!” 房碧君见此人这么任人揉搓,也是一阵气闷,丝毫没有报复的快感。心道此人这么不要脸的吗?忽然又想到自己往年乱认亲子,挖坟掘墓的闹剧,又莫名的有些同病相怜。只是这个念头刚入脑海就被她甩了出来,哪有和仇人同病相怜的?她这就是贱! 转过头来,看见崔庭恩怜爱的看着他媳妇的恶心嘴脸,随手又是一个大逼斗,力道之稳,连出血量都差不太多。 崔庭恩捂着口鼻纳罕的看着弟媳,心道这人还怪一视同仁哩!不过内心也放平了许多,挨打就挨打呗,不缺这一下子,不过弟媳的手劲可比我娘大多了,一下就见血了,也是个高手! 老太君见只是扇巴掌,也放下心来,嘴里说道:“庭恩、令仪,这个嘴巴子挨的不怨,此事算是给你们一个记性,以后也不可有报复之心,此事就算是揭过了,以后可要和睦相处啊!” 此时却见房碧君将崔庭旭拉了过来,顺手将他双臂反剪,说道:“我也不占你们便宜,人我给你们带来了,报仇报怨的就抓紧些!” 王令仪满脸懵逼,心说还有小叔子什么事?他刚才一直护着小霖儿,心肠还怪好哩! 崔庭恩却迟疑了,他并不想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戳破,说到底,养了好几年的孩子,多少有了感情,若是二弟将此作为由头把小霖儿要过去,才是得不偿失。 于是二人都未有动作,卧房之中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默。 “啪!啪!”两声落下,房碧君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挑明,我就替你们打了算了,如此也算了结恩怨,以后你家的儿子还是你家的儿子,互不牵扯!” 崔庭旭揉揉自己的脸,抹去鼻血说道:“道理我都懂,为什么我要挨两下?” 房碧君笑了起来,说道:“打顺手了,不行吗?你有意见?”心里却暗道:难道此事我就没怨气了?一巴掌而已,算是便宜你了。 崔庭恩将小霖儿拉入怀中,说道:“如此最好不过,不过家主之位,二弟真的不要?” 崔庭旭捂着脸说道:“此事休要再提,我与你求情,你不领情就罢了,还想恩将仇报?” 崔庭恩看着不着调的弟弟,至此才算将旧事放了下来,从而由内感觉到一阵荒谬!那我多年前的寝食难安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的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家主之位唾手可得的情况下,二弟都弃如敝履,我究竟在担心什么? 想罢不自然的摸了摸胯下,胡思乱想到:莫非就是这二两肉在作祟?如今我不再残缺,对那家主之位也索然无味了,果然人不能有缺陷才是,畸形的身体必然会产生扭曲的灵魂吧? 此时崔昊老爷子走了进来,说道:“那老太医刚才已然走了,方子也留下了,还多给了两副肾亏的方子。二郎,老太医方才与老夫说,有一副药方是你的。说是你看着也不怎么牢靠,需要补补。老夫就纳闷了,一个个年纪轻轻的,怎地腰子还不如老夫的好?真是奇怪!” 说罢看着目前较为祥和的场面,暗自点头,看来是过去了,老夫果然机智! 第140章 细说此事非人情 这两日随着崔氏后宅之间的龌龊被一朝解决之后,主人家们的壁垒也完全打破了。这一点从下人们的分配来看就能全然明了,因着崔庭恩一行人的随从全军覆没,因此崔夫人也从自家的人手中调配了一部分过去帮着打点大哥大嫂的食宿,倒是侍女们不太好调用,眼下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崔夫人用惯了的人手,也不愿借给他人使用。 于是干脆将自家大小姐和她的新侍女一并塞到大哥的院子中,充当人手,美其名曰让静宜提前适应一下在别家住宿的习惯,顺便帮着照看一下崔家的主母,至于私底下有没有听墙根的可能,那就不足于外人道也。 九山别院的主院最近也开始了洒扫修整,自然不是为了翻新院子,而是为崔尧的大婚做起了准备。不太齐整的花草修剪修剪,地面缺少的砖石也要填补一番,至于张灯结彩,描漆刷墙更是应有之义。 崔尧此刻就在看着卧房里的拔步床在发呆,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此物应是明代晚期兴盛于南方的东西,怎么在大唐西北出现了? 崔昊老爷子在一旁说道:“还不错吧?这是老王家的贺仪,也不知道这老小子从哪里整出来的,昨日听闻自家闺女受伤卧床,就叭叭的跑过来了。又得知自家闺女终于老树开花,喜得也是见眉不见眼,和他闺女在卧房里也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然后今日就送过来这么大一个家具。 也是难为他了,硬是派了几十号人,忙活了一上午才一点一点弄进来,又费劲巴拉的装了半天才弄好,不过你还别说,这东西真挺稀罕的,看这做工就繁琐的不行,只是看上去有些痕迹,不像是现做的。“ 崔尧点点头说道:“此物看上去做工繁复,怎可能一蹴而就?许是王家主的心爱之物也说不定。” 崔昊点点头:“老王这次算是有心了,下次再碰上老夫也说两句人话,安抚安抚那老小子。” 崔尧却觉得人家未必领情,因为今日上午自己在宫里听到一个劲爆的消息,透露消息的还是当事人,即便到了此刻崔尧也不明白自家媳妇是怎么想的,她的那个脑回路属实清奇的可以,任崔尧如何劝说,也不打算更改想法,仿佛是认准了似得,拧着头也要一条道走到黑。 旁边的小师弟们都是乐于看热闹,双方学生的家长也都是纯纯的乐子人,竟是没一个劝的。 于是崔尧在最后才得知:自己八岁的年纪,不仅要有一房媳妇,老丈人还贴心的给准备了一房妾室,这妾室还是媳妇指定的。 只是另一个当事人此时估计还蒙在鼓里,不过崔尧觉得即便她知道了又有何妨?这个年纪估计觉得有两个“大人”陪她玩过家家,说不得只会兴奋吧? 只是当事人的监护人作何感想,崔尧就不敢想了,自己以后出门还是多带些人吧,万一被人套了麻袋就得不偿失了,何况人家还刚送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自家孙女的领导,想想崔尧都觉的冤得慌。 崔尧想了许久,决定将问题抛给强力人士:“爷爷,我跟你说个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以后王家主估计少不得还要来闹。” “为何?老夫都不与他计较了,他还要闹个甚?他闺女好不容易有了身子,他此刻高兴还来不及,闹个屁!” 崔尧斟酌了一下,说道:“倒不是说我伯母,而是和我伯母的侄女,她大哥的嫡亲女儿有关。” 崔昊挠挠头:“就是那个老王那日戏言要许配给你的那个小娃娃?一句戏言罢了,怎地?他还能强行毁了陛下的指婚不成?你也是杞人忧天了。席间笑闹当不得真的。” 崔尧道:“我也知当不得真,可有人当真了,那日晚宴,新城就躲在李家的席位上,把王家主的戏谑之言听的真真的。然后就找我那岳父要了个恩旨,言说要大婚之后把王家的小娘抬到咱们家给我做小。” 崔昊大奇:“你那媳妇没病吧?” 崔尧表示看着活蹦乱跳的。 消化了良久之后,老爷子突然大笑起来:“老王家的闺女真有意思,姑侄二人都落入了我崔氏之中,姑姑还算好的,怎么也算混了一个当家主母,这侄女可就惨了,连个正房都没混上!” “爷爷,你别笑了,我这还发愁呢!我自己都没长大,还得带个娃娃?那娃娃只怕路都走不稳当,此刻就出阁,不是闹笑话吗?” 崔昊点点他:“你愁个屁,该愁的是他太原王氏,你当李世民做此事是为了特意委屈自家闺女?那是给太原王氏上眼药呢!顺便也掰一掰这天下的风气。” “何解?” “世人都追逐五姓女,反而对皇室、勋贵的闺女看不上眼,此事他就是拿太原王氏开刀,顺便也将五姓女打下神坛,让世人看看,这五姓女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伏低做小,做人家的妾室!而且恰巧是和公主同嫁一人,孰高孰低,这不一下子就高下立判了?” “那为何是太原王氏呢?” “没个为什么,只怪那老王不长眼,嘴上没个把门的,恰好是个由头罢了。” 崔尧想了想:“不对呀,咱家也是门阀,五姓通婚不是常态吗? 这也没什么。” 崔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嫁给谁不重要,是你还是一条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王氏的家主嫡女,嫁给了一个二房的小子,而且是个妾室,位次又在公主之下,这一点很重要!” 崔尧还是不理解:“就为了恶心一下世家,就拿自家闺女的婚配之事作伐?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崔昊笑道:“你管得着吗?人家父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胡人的心思,咱们汉人猜不着的。而且不论什么事,一旦涉及到政治,就不能以人情来判断了,这一点你要注意!” 崔尧印证了一下前世看不懂的一些书面语,有些恍然的说道:“原来如此,果然光看书是不明白事理的。” 崔昊笑道:“你有此悟,甚好,我去交代一下再收拾出一个偏院来,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人家老王的嫡孙女不是?哈哈哈哈!” 崔尧追问道:“爷爷,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崔昊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说道:“左右你又不吃亏,自己看着办呗,若是个乖巧的,你就当妹妹先养着,若是个刺头就敬而远之,反正人家有姑姑在一旁护着,出不了事的。” 崔尧想想也是,伯母一来为了养伤,二来为了安胎,短时间是走不了的,可不是要长住此地?想必有个一年半载的就能磨合的差不多了。 正在此时,高魁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说道:“少爷,刚才门口有个内侍传了一道旨意过来,说是明日上午让您去上朝去,说是您师父指定的。” 崔尧懵逼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我?上朝?我踏马连朝服都没有呢?” 高魁从背后取了一个包袱说道:“呐,这不是吗?刚才那人一并给的。” “不是,传旨都这么随意吗?都不用本人露面吗?” 高魁也感觉自己冒昧了,怎么直接就把小陈打发走了,怎么也得走个过场不是?大意了大意了。 好在崔尧并未在意,或许也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于是拿着朝服回房试衣服去了。 第141章 萌新入场遇长孙 贞观二十三年九月初七,迷迷糊糊的崔尧就被侍女推了起来,偌大的拔步床睡一个人就跟捉迷藏似的,沈雁秋也是找了好久才发现少爷就缩在角落里沉睡。 借着床外微弱的烛火,好容易将崔尧推到床边,沈雁秋才说道:“少爷,您昨日吩咐过,今日是要上朝的,您快醒醒,已经卯时了。” 被强制开机的崔尧迷迷瞪瞪的说道:“卯时?才五点,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不早了,卯时六刻就得进殿了,您不得提前一会就候着?路上也得小半个时辰哩。” “有道理,为我更衣吧,我再眯会。”说罢,崔尧闭着眼睛,举起双手,老神在在的扮演着阔少爷的角色。要说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崔尧回到大唐还不到半年,已然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角色,最近也不胡乱发什么感叹了,阶级已然如烙印一般,慢慢的刻在了崔尧的思想上。 “少爷,你说陛下突然让您去上朝是什么意思呀?您这段时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哩,我见您前些日子换下的靴子已然有些撑满了,我听香茗姐说这才穿了两个月,已经不能穿了。” 崔尧闭着眼说道:“长身体嘛,有快有慢的,有什么好稀奇,对了,香茗回到母亲身边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没有怨言吧?” “那倒没有,她是跟惯了夫人的,对此倒没什么怨言,再者她已然都二十多了,自然没有再攀附少爷的想法,眼下据说和老爷有些意思哩,只是夫人防的紧,没处下手罢了。” “我爹才不会吃窝边草,他乃是堂堂正正的打野英雄,母亲算是白防了,守好高地才是正经。” “少爷又说怪话了,出去以后可莫要乱说呀!” “晓得了,能听见本少爷的怪话,你就烧高香吧,以后你算是出不去了!” “少爷这是何意呀?” “自己领会去,少爷走了,我看见续业又探头了。” 崔尧一摇三晃的走出门去,他自是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要他上朝,只是既然没有特别交代,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静谧的街道上所有的坊市大门已然打开,不时地就有某个身着官袍的家伙急匆匆出了坊门,有的骑着马上班,有的坐着马车,当然也有溜腿的,穿着官袍在大街上溜达,手里端着胡饼馒头边走边吃的也有那么两个。 走了许久也没看到坐轿子的,想必大唐的官员队伍还算有些底线,不像某些王朝但凡混入了官僚队伍,马上就八抬大轿坐着,仿佛就此成了人上人了。 崔尧看了一会也掏出了吃食垫起了肚子,味道还不错,雁秋这手艺可以啊!只是形容了几句,这煎饼果子也做的有模有样,只是里面塞了些肉食咸菜,可不敢让天津人看见,要不少不得要被骂做异端。 吃完以后,喝口冰镇的酸梅汤,将另一个吃不下的煎饼递给了杨续业,说道:“尝尝雁秋的手艺,味儿挺好的,还顶饱。” 杨续业敬谢不敏的说道:“还是算了,昨夜临睡前弄的豆花应该差不多了,今日我得早点回去提前调好卤汁,别让小妹又拿糖霜嚯嚯了。早上吃碗肉酱卤子豆腐脑不比你吃干饼强多了?还尽喝冰的,地窖里的那点冰不够你一个人用的。” …… 崔尧顿时觉得手里的煎饼果子不香了,妈的,那豆花还是我从姥爷那里讨的方子,宫廷秘方啊!我还没吃到呢,尽让这两兄妹糟蹋了。 你要说为什么崔尧自己不会做豆花,还得去找姥爷讨方子?多新鲜啊,有现成的干嘛自己逆向研究去?吃饱了撑得? 崔尧将煎饼果子塞进背包,又将新的保温杯放进去,这才下了马车向宫门口走去,可不敢再露在外边了,这几日都丢了三个了。可恨贼人还不知道收敛,大鸣大放的端在自己手里炫耀,丝毫不在意苦主的看法。 对,说的就是李世民、李承乾和李泰,连小媳妇都知道要问过原主人的同意才拿的,这几人倒好,说顺走就顺走了,李世民也就罢了,其他二人简直没有上下尊卑,丝毫不将自己这个内门大师兄放在眼中,可恶! “哟,小徒弟,怎么跑这来了,你不都辰时末去甘露殿那边吗?迷路了?” 崔尧走着走着,就被人用手提了起来,顺手放在了肩膀上面,听这声音崔尧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师父来了,于是将手扶住师父的发髻说道:“徒儿也不清楚,岳父下旨让我今日上朝,许是有什么事吧?师父,你该洗头了,都能攥出油了!” “洗那么勤作甚?老夫半个月前刚洗过,有点头油算甚?秋日里还好过些。既然陛下让你上朝,那你就跟着老夫吧,混到大殿里面找个柱子猫着。若是按着你的品级,说不得还得站在殿外吹风哩。” 说着话,尉迟老大人还恶劣的比划了一个大韩民国禁用手势,示意好徒儿的官阶太低,上不得台面。 崔尧倒不在乎,说道:“只不过是个过渡品级罢了,大婚之时会连升三级的,岳父都许诺我了。” 尉迟师父掰着指头算了算,摇头道:“升了也才是正八品,忒小气,为何不连升三品?当个六品官才凑合,你这太不合算,娶了陛下的女儿也才混上八品,当年我生擒了隐太子,一脚踹死李元吉,立马就混上了将军名号,陛下甫一登基,老夫一品国公就到手了。不合算,不合算!” 崔尧无语,小声说道:“师父,你是在撺掇我暗算太子吗?我人小力弱,恐怕力有不逮吧?要不师父你打头阵,我帮你望风?” 尉迟恭将崔尧提溜下来,照着屁股打了一巴掌,这才气哼哼的走进殿内,崔尧挨了打也不哭闹,赔着笑就跟着师父混进了前排。 长孙无忌听见后方有小儿的声响,于是回头看去,这一看,就看到了崔尧。 “呵!这不是陛下的乘龙快婿吗?小娃娃怎么今日混入朝堂了?” 崔尧走上前来,施了一礼说道:“见过长孙大人,前些日子多有得罪,小子年幼无知,此次给长孙大人道歉了。” “哦?这次怎么不起那么高的调子了?还知道向老夫致歉?老夫还以为小崔大人才高八斗,不将这世间的礼法规矩放在眼里呢。”长孙无忌眼睛里已然有了笑意,只是嘴里仍然不饶人。 “长孙大人说的哪里话,只因小子最近课业太忙,否则早就登门道歉了,我姐夫可早就和我说了,您当初就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是小子当初太过孟浪了!” “你姐夫?你是说冲儿?”长孙无忌总算不再冷着脸,说道:“再忙还能有老夫忙?想抽些时间总是有的,我看你这小娃娃就是心不诚,不想理会我这老不死的。行了,回你师父那里蹲着去吧,记得你说的话,大婚之后来我府上一趟,我也看看小诗仙的成色。” 尉迟恭拿着萝卜粗细的指头点点自己的劣徒,说道:“你是怎么惹上这老银币了?怎么这次又软了?” 崔尧耸耸肩,说道:“我与父亲的朋友,曾请托过我去长孙大人的府上饮宴,我给忘了,这不刚圆回来吗?” “你是说长孙冲?那他到底是你朋友还是你父亲的朋友?” “嗐,都戟吧哥们,分那么清干嘛?” 第142章 乱史又见强修正 崔尧果真蹲在柱子后边,耐心等候着朝会的开始,路过的重臣总要看一眼这厮,有那眼神不好的,还以为盘龙柱上多了新的挂件一般,伸手去摸才发现是个大活人。 尉迟恭只得不断地和众人解释,此乃劣徒,今日头回上朝,本官不忍劣徒在寒风中等候,特意带到殿内,诸位同僚多多包涵云云。 “行了,别蹲着了,快站起来,陛下拐过来了。”要说还是站的高看的远,尉迟恭第一个就发现了陛下的行踪,早就站的板正了,不像有些人还在那里蹲着靠着,顺便调戏一下维持秩序的御史们。 崔尧也知道轻重,平时可以没大没小的,反正有姥爷罩着。今日可不行,在大朝会上作死,崔尧可没那个胆子,说不得真会挨了板子,还没处说理去。 于是崔尧一溜烟的就藏到了师父的背后,此处藏风避水的,甚是妙哉。 不多时,皇帝就和常务副皇帝一齐走了进来,太子殿下落后一个身位,亦步亦趋的坐到了皇位下首的绣墩上。嚯,连把有靠背的都没混上,还得努力呀,师弟!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流程,先是各部尚书上来发表了一下最近忙的事情,其中兵部尤为活跃,哪哪又有叛乱了,边境又有摩擦了,惹得几个老家伙摩拳擦掌的,纷纷拍着胸口要出兵平叛去。 这个说五千兵马足矣,三个月时间算上来回,定能将贼酋的首级献上。 那个嘲讽道:五千?你可真敢劳民伤财,某家三千足矣,两个半月即可马到功成。 最后还是崔尧的师父比较强力,或者说会吹牛逼,直接开言道:“哪里用的那般麻烦,一千人足矣,某家率一千轻骑,一人双马,四十天即可回朝。” 那边厢一个大黑胖子越众而出,哂笑道:“四十日只怕来回就够呛了,莫不是你尉迟老黑有什么道法不成?到了边境大吹一通法螺就可让敌人不战而降?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尉迟恭见到此人出来,怒骂到:“程老匹夫,你怎知老夫不行?尔敢欺我刀不利否?” 那个与师父一般黑的胖子笑道:“你刚才听清楚那牛鼻子说的是哪没有?就敢胡吹大气?” 尉迟恭不屑的说道:“不拘何处,哪里老夫趟不平?” 说罢又转头问向说话的兵部尚书:“懋功,你方才说的是哪里不太平?” 兵部尚书李积无奈的看向陛下,示意陛下管管这两个黑厮,这踏马的和这些虫豸一起,怎么能搞好大唐? 怎奈李世民偏偏对这两个老货宽容的很,偏心的说道:“尉迟爱卿没听清楚,你就再说一遍嘛!人家尉迟这个踊跃的心态还是值得夸赞的。” ……李积觉的心很累,只得说道:“吐蕃!吐蕃!就是那个裹满牛粪的吐蕃闹乱子了,此前已经多次扰边了,这次更是派了个老头下来,非要胡搅蛮缠的娶个公主回去,否则就要兵戎相见了。” 李世民回忆道:“朕记得十年前那个松赞干布不就派人来过一回吗?当时闹的还挺大的,朕最后说的什么,你们不记得了?” 李积答道:“自然记得,陛下当时说,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嘛!可陛下您也只是嘴上痛快了,并没有跑到那高原底下驻跸去,算哪门子天子守国门呀?” 崔尧直呼好家伙,这是什么行为?这是盗窃!这是不道德的!岳父你要是这么说了,小一千年后,让jundy说什么?人家可是真的守在边境上,打了一辈子仗。人家活一辈子就指着这句话名垂青史呢。你用了人家怎么办?多憋屈! 崔尧推推师父,小声问道:“师父,我朝没有和吐蕃联姻过?” 尉迟恭疑惑的说道:“不曾呀,理会那些臭人作甚?” 崔尧不甘心的问道:“文成公主,师父有没有听说过?” 尉迟恭摇摇头:“文成公主?哪儿人?哪个番邦的杂碎生下的闺女也敢叫公主?不要命了?封个县主就偷着乐吧,还敢叫公主?” 站在前方的李道宗,听见了师徒的小声嘀咕,也忍不住点头,轻声插嘴道:“就是,哪个杂碎生下的?也敢妄称公主?老夫要是知道了,非弄(neng)死他不可。” 尉迟小声的介绍到:“江夏郡王李道宗,在皇室里算是个会打仗的,只是不如老夫勇武,手上功夫太次。” 谁知李道宗耳力甚好,听了个清楚:“老匹夫说什么?谁不如你了?就你这黑厮也敢在老夫面前张狂?” 尉迟恭掏掏耳朵说道:“怎地?说你怎么了?眼睛不疼了?” “你!!” “嘿,手下败将!” 崔尧连忙拉开师父,心道师父这张嘴惹祸可真有一手,你说你夸人就夸人吧,非要再贬损一番,还拿早年间的旧事刺激人家,我岳父罚你真不亏! “抱歉、抱歉,郡王还请恕罪,我师父口无遮拦惯了,还望郡王别往心里去!” 尉迟恭恼火的说道:“什么叫口无遮拦,你小子哪边的?” 哪边的?我踏马替你圆场你看不见?崔尧又头痛起来。 “还是你这徒弟看的分明,好小子,要不随我进学吧?老夫于兵阵上也算有几分道行,比你身边的黑熊精强多了。” 崔尧听见黑熊精这个词汇,莫名的感觉到亲切,心道英雄所见略同呐,你是有眼光的。 “少扯淡,老夫这徒弟可是陛下亲自安排的,老小子哪凉快哪呆着去!” “跟着你能学什么?学你不洗澡?学你拿腋窝熏死人?” 眼见尉迟恭要暴怒,李道宗麻溜的闭嘴,并指指上边,示意还在上朝呢,溜回位置,老老实实的跪坐着,心道总算没吃亏,赚了赚了! 崔尧见师父有火没处发,也是连番安抚道:“不气,不气,腋窝熏死人也算不得什么,勤洗洗就是了,话说师父你这其实也算病,咱们汉人很少有这么大味儿的。” “你小子也嫌弃我?” “不嫌弃,不嫌弃,只是小小的建议。话说师父,我想问问另一件事。” “何事?” “江夏郡王的闺女,最后嫁给谁了?” “老夫怎么知道?那老小子闺女婚配又没叫我,我上哪知道去?” “没有去和亲?” “本朝就没有和亲的宗室女,你小子到底要说什么?” “没事,就是验证一下,有没有人叫自己杂碎的,看来小子想岔了。” “莫名其妙!” ……………………………… 此刻,朝堂上走出来一个干巴老头,气质看着还算不错,只是说出的话差点气炸了崔尧的肺。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吐蕃算不得威胁,那松赞干布也未成气候。可如今彼部已然大军压境,为了一个公主令生灵涂炭,得不偿失矣。陛下不是还有一个小女未出阁吗?许给他便是了,若是就此退了兵灾,也算万家生佛了!” 李世民看着来人本来还面带笑意,只是顷刻之后就布满了阴云。 “登善,你莫非不知新城已经许了人家?婚期就在后日,听说夫家请帖都发出去了,你让朕如今悔婚?” 第143章 朝堂之上耍嘴忙 这个叫“登善”的干巴老头明显是属于比较头铁的那种货色,或许是魏征珠玉在前,魏老大人离世之后,他近几年拔擢的比较快。所以眼见最近几年没人给陛下添堵,朝堂有些太安宁了,所以跳出来找找存在感。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自觉已然成为了文官的带头羊之一,有能力、也有必要带领文官压制一下武将嚣张的气焰,好让文人也有出头之日。 虽说大唐朝臣一向以文武双全自诩,极少有手无缚鸡之力的纯粹文人,但少不代表没有,作为大书法家的褚遂良就是其中的一员。 种种原因让他一个纯文臣跳出来干预这明显属于武将的分内之事,却不料刀法太差,一刀砍在了皇室与世家的身上。 “陛下,公主为一国之公主,在国家的层面上,她不单单是陛下您的女儿,也是靠的我大唐万民之奉养才有此地位与荣耀。如今国家危难,自是应当舍弃个人的那点小确幸,为国出力才是。 那崔氏家的无赖小儿想必也是仗着家里的运作才陡然成名的,陛下无需理会太多,悔婚就悔了又如何?此乃大是大非的问题,想来他崔氏也不会为此诘难陛下的,能为国出力,是他们的荣耀才是。 想来公主也是愿意的,相比吐蕃的雄主松赞干布,总是要比一个幸进的小儿要强上许多,据说公主的未婚夫婿今年才八岁!哪怕乡野村夫也知道该选谁吧?” 褚遂良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心道陛下一向以打压世家为第一要务,如今抛出了这么大一个鱼饵,可叹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领会陛下的深意,这功劳合该我来领! 崔尧听得血灌瞳仁,站起来就要去揍那老小子,只是刚跳起来就被师父拎住了,两条腿在半空中紧着倒腾,也没前进了一寸,刚要说话就被尉迟恭捂住了嘴。 “莫慌,稍安勿躁,你以为人家是在骂你吗?非也,他认识你是谁?你就是个由头,他是冲老夫这等武将们来的,稍安勿躁,自有人替你出头!” 果然,那干巴老头话音刚落,还没等陛下做出指示,就有人驳斥起他来。 说话的正是刚才还对尉迟恭、程知节二人不满的兵部尚书李积。 “褚大人是否太危言耸听了?怎么就国家危难了?不过是边陲蛮人的一次寇边罢了,寻几个莽夫打发了就是,怎么到你嘴里,好像这天都快塌了一样?褚大人如此胆小,为何还要在我大唐出仕?呆着家里奶孩子不好吗?想必安全的紧。” 褚遂良鄙视的看了李积一眼:“就是由尔等武夫做了这兵部尚书才是祸乱之源,国朝年年征战,好处一点没见,反倒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若按老夫说,就应该将武夫都限制住,战争只是一种手段,绝不能当做政治的常态,须知好战必亡!” 李积可是一向以儒将自居的,自两个月前军神李靖的离世,他现在可是隐隐的军方第一人,岂能受了这等鸟气? “褚大人说话好没道理,我等武将保境安民,乃是我大唐的擎天白玉柱,怎么到了尔等腐儒的嘴里倒成了祸乱之源?既然你拿兵圣的话来说理,为何又不说全?好战必亡下一句你怎么不说呢?忘战必危这四个字被你吃了?哼!真真是喂了狗了。” 褚遂良却不为所动,说道:“粗鄙就是粗鄙,朝堂本就该是冠带君子商议家国大事的所在,尔等仗着些微功劳混入中枢,不说夹着尾巴做人,低下头来好好学学该如何治国,整日里以粗鄙无知为荣,嘴里说着些不知所谓的言辞,与国无益!” 尉迟恭小声的对着劣徒说道:“听清了吧?人家没把你当回事,和亲的事说完就忘,就是明打明的夺权来着,你就是个屁,放完就算了。” 崔尧兀自不平的说道:“这人骨头如此之软,缘何能位列朝堂?我大唐一向自诩远迈强汉,就这么远迈的吗?” 尉迟恭揉搓着崔尧的脑瓜,不屑的说道:“你真当他软?他也是找个由头,能掺和到这份功劳里。这个节骨眼把武将拦那么一下,然后把蛮子往谈判桌上一拉,到时候怎么谈不就是文人说了算? 谈崩大抵是一定谈崩的,若是侥幸没有谈崩,这功劳不就全是那些文人的了?就是谈崩了,那些人也能说个不服王化的破道理。介时再发兵可就算是占了大义了,我等武夫的争斗可就真成了他嘴里政治的延续了,懂不懂?人家只要这时候咬上了,就怎么都不亏,懂吧?” 崔尧看着高大的师父说道:“原来师父您不憨呐,这里面的道道门儿清呀!” 尉迟恭露出一个憨笑来:“憨不憨的你说了不算,在朝堂上得找准自己的定位,这个道理我是从贞观六年以后才琢磨明白的。你莫要妄动,看看陛下给不给他这个面子,若是陛下还有耐性,说不得会陪着这帮腐儒耍耍,若是没那个心情,你再扑上去咬他,老夫给你兜底。” 崔尧诧异的问道:“你不拦我了?” 尉迟恭憨笑道:“看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想敲打他,你就去咬,保证没事。” “听师父的,一会儿我保证咬死他!” ………………………………… 师徒二人说话的当间,场面上已经白热化了,从褚遂良与李积的二人掰头,演变成了两个小团体的群口对骂。 教育完徒弟的尉迟恭也不时的凑上去骂几句彼其娘之,然后又隐身看起了热闹。 目前场上的局面基本上是双方的年轻选手在前方冲锋,刁钻的老油子抽冷子问候一下对方的三代以内直系血亲,双方的交流相当的热烈,直到武将这边气量小些的老兵油子开始撸胳膊挽袖子的时候,李世民终于发话了。 “都给朕闭嘴!看看你们都像什么样子?还有一点重臣的体面吗?程知节你要干吗?谁踏马让你把铁尺带到宫里的?你要造反呐?” 程知节摸摸鼻子说道:“陛下不要冤枉好人,这不是铁尺,这是臣的笏板,只是材质特殊些,拿着趁手。主要还是记着些臣要说的话,陛下你也知道臣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了。” 陛下都气笑了:“你见谁家的臣子用铁尺做笏板,你怎么不带根铁槊进来呢?” 程知节无赖的说道:“臣又不是没有试过,在宫门就被拦下了,就是去了槊柄都不行,忒不知变通。” 尉迟恭此时也凑趣道:“程黑子,你那笏板还有富裕的吗?匀老夫一根?老夫给钱的。” 程知节此时却大方了:“都是自家兄弟,提什么钱不钱的, 我家铁匠做了不少哩,到时给你挑一根背面带刺的,当连枷使也颇为顺手。” 陛下大怒:“你二人给我滚出去,一人领十大板!” 此言一出,文臣们都是欢欣雀跃,武将们却无动于衷,十大板?看不起谁呢? 谁知刚才还混不吝的两个老兵油子一起跪地讨饶,仿佛要遭遇酷刑一般,嚎声之大,简直要震耳欲聋,要是再配上几点泪花,想必就完美极了。 李世民见此也有些不忍,说道:“既然二位将军诚心认错,这次就算了,权且记下,下次一并处罚。” …… 这就算了?这个感叹不是文臣们发出的,而是崔尧的感想。这未免也太儿戏了,果然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一点儿没错。 第144章 高原之人弄巧舌 文臣们也没有落井下石,只因这二人实在是泼皮的紧,最难受的是,此二人还颇受陛下信赖,能让陛下给他俩带上紧箍咒就不错了,还真想让二人挨打?文臣们心里还是有些逼数的,自己不配。 陛下见众人都消停了,这才继续说道:“和亲之事我朝没有先例,朕也不可能食言,和亲之事不要再提……” “陛下!!还请三思!损一人而利天下,何不为也?若是陛下实在顾及亲情,也可从宗室里挑一个合适的女子充作公主,如此一来也算给了番邦面子。” 话还没说完,被cue到的宗室大佬李道宗就冲出队列,一脚就踹在了褚遂良的屁股上,嘴里兀自不停的骂道:“宗室怎么了?宗室女就不是人了?凭什么陛下的闺女舍不得,我等就能舍得?你踏马觉得宗室好欺负是不是?来来来,老夫的刀也未尝不利!刀呢?那边站着的金吾卫,把你的仪刀借老夫使使。” 本来还在看戏的金吾卫,眼看着一个老头就要上来夺刀,赶忙双手将刀抱在怀中,不让老头有抢夺的机会。好家伙,看个戏差点把脑袋丢了,踏马的影响仕途哩,没想到是冲我来的。 “快,快!把郡王拉开,你们都傻站着做什么?出了人命尔等都去给朕挖皇陵去!”李世民本来还带着笑意,眼看老郡王手脚颇为麻利,拳拳到肉的。一时间觉得喋血朝堂也不太好,上了史书也不太好看,遂命人赶快拉开。 崔尧此时也不急躁了,津津有味的看起了大戏,心道这老头真是遭人恨呐,惹完了世家惹武将,宗室他也没放过,真是一员悍将啊! “陛下,还请为老臣做主哇!李道宗目无朝堂,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殴打老臣!简直没有把陛下放在眼中,还望陛下严惩!” 说罢,褚遂良还悄悄的给长孙无忌使了个眼色,谁知长孙无忌仿佛毫无所觉,依然老神在在的充当木头桩子。 褚遂良有些纳罕,不是半个月前就说好的吗?怎么这厮今日不见半点动静?老年痴呆了?老夫都上蹿下跳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出来接力? 长孙无忌最近是有些跋扈,可人却精明的很,这半个月陛下的操作他有些看不懂了,索性一动不如一静,看看再说。至于队友,卖就卖了,半个月前的事谁能记得那么清楚?老夫年纪也不小了。 没有长孙无忌帮着敲边鼓,褚遂良的能量可就没那么大了,果然陛下说道:“李道宗目无法纪,当朝殴打国朝重臣,确实该罚,可作为大宗正,维护皇族子女的心意却难能可贵。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罚俸一个月吧。” 李道宗施施然的说道:“臣领罪!” 说罢又嬉皮笑脸的对着陛下说道:“皇兄,臣这一个月可就没有饭辙了,不知皇兄管不管饭?要是管的话,臣可就要去宫里蹭饭了啊,您可别撵人。” 陛下烦躁的骂道:“滚!我记得内库里有尔等的补贴,哭个屁的穷,放屁都流油的货也敢在朕面前卖惨?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李道宗恍若未闻,赔着笑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陛下,我明日就去太子那里,后日去魏王那里,听说您的新女婿家里也是家资巨万,臣还没上过门哩!” 说罢,悄悄的隐入队列,完美谢幕。 此时,隐隐觉的方向错误的褚遂良又痛失队友,于是像个没头的苍蝇一般不知所措。 陡然间他才想起正事,于是说道:“陛下爱护宗室的心情,臣能够理解,可国事也不可不理呀,眼下吐蕃的使臣就在外等候,陛下不妨招进来问一问,如何?”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吐蕃使臣的事情,登善这么上心呐?鸿胪寺呢?为何不上报?” 鸿胪寺的小官也有幸位列朝堂,闻言战战兢兢的说道:“臣下不知!此前并未接到正式的国书,也未曾照会。” 李世民继续问道:“这倒奇了,怎地鸿胪寺不知,你却知道了?莫非你与那番使有旧?” 李承乾站出来为褚遂良解了围,说道:“禀父皇,褚大人曾向儿臣禀报过,儿臣也向父皇说过,只是父皇当时在……在与老友闲谈,没有理会。” 李世民被儿子干沉默了,思索到,有吗?好像最近是有些不务正业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于是李世民隐晦的看向李泰,眉头间充满了信息。 李泰想了想,点了点头,貌似就是崔尧早退的那回。 李世民拍拍头,大意了,原来问题在这,如此也不好拿捏了,遂说道:“算了,算了,将那人带上来吧!” 崔尧此时有些怀疑了,将自己叫上朝堂的到底是谁?看样子不是陛下呀,看他一副昏君的样子,是一点没想起来!那到底是谁传了圣旨过来呢?难道是姥爷?他这么勇的吗? 叫我过来干啥?看戏吗?眼下也没有我上场的机会撒。 不多时,一个西域老头走了进来,看面目有些黧黑,面相上又颇像汉人,可看气质却的的确确是个番邦老头。 “外臣禄东赞拜见天可汗。”来人还算规矩,并没有一些无脑文说的那般不将李世民放在眼中,该磕的头一个没落下,若是真就是个莽人,只怕也混不到高位。 禄东赞?崔尧调动着回忆,这厮哪年死的?现在还活着呢?这老头的人生信条就是从东土大唐划拉个姑娘回去做娘娘吗?十年前就是他,现在还是他,属于是孜孜不倦了。 李世民的记性还算不错,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哂笑道:“又是你呀,朕记得十年前朕就说过了,怎么?还要朕重复一遍?” 禄东赞恭恭敬敬的说道:“外臣知晓,不和亲嘛,可我国君主只是仰慕上邦文化而已,又有何错?既然陛下自称天可汗,那自是人为天下的子民都是陛下的臣属,如此一来,怎么能算和亲呢?只不过是正常的通婚罢了。” 李世民来了兴趣说道:“你家国王也认朕这个天可汗?愿意以臣子自居?” 禄东赞说道:“眼下还不行,我国百姓民智未开,愚昧悍勇,不通唐文。若是陛下将公主嫁过去,带来上邦的文化典籍,工匠巧技,如此数十年同化下来,想必是能够亲如一家的。这不正是天可汗陛下的理念吗?外臣如此表述可有错?” 李世民气笑了:“你这厮倒是会画饼,倒给朕展望起未来了,可惜天不假年,朕活不了那么大岁数,想来是看不到了,还请你家国王熄了心思吧!” 禄东赞也不气馁,淡定的说道:“陛下认不认同我国子民也是沐浴在天可汗的荣光下?” 李世民说道:“朕自是认同的,可松赞干布好像未必认同吧?这屡屡寇边的,好像也没把大唐百姓当自己人看待!” 禄东赞笑道:“一家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起个冲突,有个磕磕绊绊也是难免,都是野惯了的牧民自行生事,我国君主也不好管。 也是因此,我国君主感叹国民野性难驯,所以才对贵国的文化、教育、民生、匠作心生向往,所以才厚颜向尊贵的天可汗求取一个珍贵的公主入我吐蕃,希望公主的到来为我吐蕃注入文明的种子,以此生根发芽,摆脱蒙昧。” 文臣那边听到禄东赞姿态摆的这么低,又是沐浴王化,又是渴求天恩的,仿佛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一般,浑身舒泰,只是也不免有些诟病,这厮说文化、教育就好,民生的话也不是不能提,可你这蛮人说匠作干甚?那些匠作也配与千古文华相提并论,蛮子就是蛮子,总感觉某些神圣的存在被腌臜的东西拉低了档次,降低了爽感。 李世民漫不经心的说道:“绕来绕去,不就是看上朕这点家当了?那为何非要朕再赔一个闺女呢?漫说朕立下的誓言,本朝不和亲,就是有和亲的先例在,可朕的闺女已经许了人家了,怎么?尔等喜欢一个出尔反尔的天可汗吗?” 第145章 扑朔迷离局中局 禄东赞气度恢弘的说道:“陛下乃是为国事忧思操劳,怎能被民间的道德习俗所桎梏?以外臣浅见,不过是个浮华小儿罢了,补偿他些财物也就算了。两国的邦交多重要的事他不清楚,他家里人还能不清楚吗? 正所谓舍小家为大家,我想贵国的氏族们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况且我国君主也算是一方雄主,凤凰自当配雄鹰才是,配个雏鸡算是怎么回事呢?作为一个父亲,我想陛下心里也该衡量一下孰优孰劣。 如此为儿女操心的人,怎能说出尔反尔呢,不过是父亲的爱罢了,您说是吗?天可汗陛下!” 崔尧捅捅尉迟恭,小声说道:“师父,他是不是在骂我?我能出去咬他吗?” 尉迟恭摁住了他,说道:“这老汉身板看着比较硬朗,你弄不过他,再等等,看陛下怎么说,想来陛下应该不会应允的。” 崔尧苦恼的说道:“那若是陛下允了呢?” 尉迟恭尴尬的笑了笑:“那你再换一个呗,五姓女不比皇家女好?” “感情丢的不是你的人呗?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是最大的仇恨吗?你前几日刚说过的,就这么算了?师父,我鄙视你!” “呃……那确实也不好收场,再看看,我想陛下让你今日来,应该不是悔婚的,哪有老丈人当面悔婚的?再看看。 一言惊醒梦中人,眼前的一切应该是陛下早有预料的,否则为何要叫他来?总不能是还有其他事吧?若是李世民今日非要把他的面子扔到地上踩,那可就别怪我叫姥爷来给你上眼药了! 李世民自矜的笑了笑,说道:“可朕的女婿是朕亲自选的,并非是想外界传言那样是被世家蒙蔽所致。朕嫁闺女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朕喜欢!才高八斗,聪明伶俐的汉家小子朕不喜欢,难道让朕去喜欢一个寇边的贼酋吗?” 话音落下,最后已然转为严厉!话语里将自己的不满表达的淋漓尽致,甚至贼酋两个字都脱口而出。 谁知那禄东赞好像一个好好先生一般,被这般折辱了仍是不紧不慢。 “陛下,莫要着恼,世家门阀一向善于包装自己,即便外臣远在吐蕃也曾耳闻过。世家嚣张跋扈,自成一体,陛下与其与虎谋皮,不如多垂青一下吐蕃。至少我吐蕃养不出那种盗用诗词,自吹自擂的小儿。 此次外臣前来,本国的王子也一并前来代父求亲而来,陛下不妨见见,说不得就喜欢上雪域高原的雏鹰了不是?“ 李世民哼了一声,说道:“代父求亲?什么意思?你家国主到底是给自己找老婆还是找儿媳的?怎地让儿子替他来?若是诚心的话,为何不自己来?” “陛下说笑了,我国君主日理万机,是万万走不开的,能将王子送过来已然是最大的诚意了,陛下不妨见见?”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儿子优秀就能代表爹也优秀?你这老倌也是奇怪,哪有派儿子求亲的?若是朕看上了儿子呢?难道还要父子争抢吗?” 李世民自以为抓到了对方的痛脚,却不料禄东赞早有腹案,只见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家君主在我来时,已然吩咐过了,若是小王子有幸得到陛下的垂青,那就让小王子和亲也是一样,我家小王子今年也才十三岁,倒也般配。” …… 朝上重臣为之绝倒,这踏马什么人?也太赤裸了吧?摆明了就是看上那点嫁妆了,嫁给谁倒没那么重要了。此时就是那些腐儒们也知道要糟。 谁知李世民反倒不气了,兴致勃勃的说道:“哦?是为王子和亲而来?那就带上来,掌掌眼吧!” ???? 崔尧有些摸不着头脑,岳父你哪边的?听见是年轻人就有兴趣了?我踏马更年轻!崔尧此刻不做他想,唯独在给自己的保温杯默哀,终究是错付了,这家人都什么玩意! 尉迟恭看着愤愤不平的劣徒,忍不住嗤嗤的笑了起来。 “师父,你笑啥?” “没事,看你那样子倒不像是个毛孩子,还真有点拈酸吃醋的熊样,咋啦?觉得会让人比下去,保不住媳妇啦?” “怎么可能,我现在自信的可怕,只要陛下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我非弄死他不可!”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喏~~~你的机会快来了,陛下刚才看见你了。” “是吗?我准备准备。” 说罢,崔尧开始活动起手脚来了,打架之前先热身,这可是前世积攒下的经验。 “外臣共日共赞参见天可汗陛下!小臣乃是我主松赞干布长子,乃是钦定的下一代赞普。此次前来乃是代父求亲而来,若是小臣能入陛下法眼,那小臣也自无不可!” 一个精壮的小伙走上前来,行过礼后,言辞直截了当。 崔尧看着来人,不由的有些震惊,这货十三岁,踏马的有十七八了吧?这我能打得过? 就在崔尧怀疑此人谎报年龄的时候,李世民大笑道:“崔尧何在?有人上门抢亲来了,你这个主角不上场可不像话,出来!让他看看汉家二郎的成色!” 后方的朝臣们都四处寻找起来,正主来了?这踏马可就刺激多了,这不比几个老头耍嘴皮子有意思? 前方的朝臣们除了有数的几个和崔尧照过面的,其他人也在四处踅摸起来。 褚遂良更是有些懊恼,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正主也在?我这也是随便找个由头发作一番,怎地把世家也给得罪了?想罢又不由自主的看向长孙无忌,却见那厮正和一个毛孩子在打招呼! 好哇,原来你们早就认识!那为何不拦住老夫?老夫这下子可算是枉做小人了! “陛下,臣登仕郎崔尧见过陛下!” “嗯,不错,看着又高了些,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你才八岁?看来吃的不错,是个结实的汉子了。” 崔尧腹诽,你跟谁装不熟呢?每日上午我带的烧鸡、肉脯属你吃的最欢,若不是老王太医拦着,你能都给我造了,活该你高血压。 “谢陛下关心,此次小臣前来也算因缘际会,碰上了上门抢老婆的无耻小人,还请陛下示下,要如何了断此事!” “哎呀,也是巧了,朕本想招你前来,问问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可巧就碰上了这事,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巧哈!” 装!你再装!若是问个进度什么的,是高魁哑巴了吗?我家又没限制他的自由,再不济我每日上午都能碰上你蹭课,你那时不问,偏偏把小爷提溜到朝堂之上作甚?虽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但绝对没憋什么好屁,只怕又拿小爷作伐,算计着什么! “如此也算好事,正好让微臣碰上了这无耻的一幕,到底要如何,还请陛下吩咐!” 李世民假模假式的叹道:“人家孩子大老远的跑一趟,也不能白跑不是?你就听听他怎么说的,客随主便,与他比试一番就是!” 崔尧看看那‘孩子’的块头,又指指自己,有些犹豫的说道:“他那么大一坨,就是打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谁知那小王子倒装上了,大言不惭的说道:“本王自不会以大欺小,你的大名我这两日也听闻过,小诗仙嘛,坊间吹的都没样子了,偏偏小王不信邪,想要称量一下你的成色! 本王要与你比诗词,你可敢接?” 嚯?还有这么不怕死的人?崔尧迟疑了一下,不禁问道:“不比武,你要与我来文的?” 谁知崔尧的这个迟疑的动作,正中对方下怀,颇有些矜持的说道:“莫不是怕了?若是怕了的话,文武都比试一番就是,本王于算学一道也研究过一些,听闻贵国算学独步天下,不妨三局两胜怎么样?” 崔尧挠挠头说道:“要不比武就算了,换一样……” 禄东赞此时动作就快了许多,接着吐蕃小王子的话,就说道:“如此三局两胜更显公平,我以为可以!” 李世民隐蔽的看了尉迟恭一眼,只见尉迟恭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便大度的说道:“客随主便,崔尧,你就不要推三阻四了,只管应战便是,我大唐男儿怎可这般不爽利?去吧!” 崔尧瞪了李世民一眼,心道,我踏马要是故意输给这蛮牛,你和你闺女就哭去吧,趁早在宫里养几头牛,提前适应适应牛粑粑怎么玩,别到时候给大唐漏了怯。 李世民看着崔尧挤眉弄眼的,也不在意,能折腾一天是一天,过几日还得给你找个小妾,这老丈人当得属实是亏! 禄东赞见陛下首肯,也是大喜过望,抢先说道:“这文试乃是贵国的专长,不如就由外臣出题吧,如此也显的公平些,到时候比武的时候也可由贵国出题,如此可好?” 朝堂中不管和世家有没有关系的,此时都气炸了,比武有什么好出题的,不就是干架吗?那玩意还用出题,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人教?这番子属实欺人太甚! 只是不待同仇敌忾的大臣们跳出来指摘,就见李世民大手一挥,大方的说道:“允了!快开始吧!” “陛下,如此对崔尧不公!” 没想到出头的人竟是褚遂良,崔尧想不通,你这老头到底哪头的?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又出来拟人了? 陛下也是一般心思,笑着说道:“登善呀,这不正遂了你的心愿吗?乖乖看着吧,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褚遂良冷汗都下来了,自己好像成汉奸了!天可怜见,我就想打压一下武将,怎么会闹到这般田地?怎么这小儿会在此地?不是个由头吗?怎么又成比武招亲了?这都什么和什么? 在众人都看着场中两人如斗鸡一般的小儿的时候,李世民与禄东赞对视了一眼,其中的含义颇有些意味深长! 第146章 文攻大胜又武斗 禄东赞缓步走到二人身前,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位小公子应该就是被贵国吹嘘出来的小诗仙,崔尧是吧?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想必总是有几把刷子的。咱们也不出那些常见的风花雪月的题目了,老夫须想个偏门的,以防小公子提前准备,老夫这般谨慎,小公子可有意见?” 崔尧说道:“那老先生怎么证明您之前没和这位叫贡日贡赞的小王子提前串通过呢?万一您提前在我大唐的市井中,花钱买过一首说的通的诗词,以此来应付的话,谁也不知道呀!” 禄东赞点点头,说道:“崔公子说的有理,这样可好,这第一场比试不限时间,只以好坏论输赢,崔公子既然被称作小诗仙,想来时间充足的话,也不惧市井文人的手笔吧?还是说崔公子就是耗尽心力也比不过一寻常文人呢?” 朝堂上的文臣都点点头,没错,既然崔尧有此盛名,就不应该惧怕那些等闲的无名之人,若是稍具名望的风流文士也不会甘为他人作嫁衣。 崔尧认可了禄东赞的说辞,点头允了。 禄东赞冥思了一阵说道:“唐人一向敬鬼神而远之,不如就以鬼为题,吟一首五言诗吧!” 没想到话音落下,首先懵逼的是贡日贡赞,心道这是什么怪题目,本王也没背过呀?我踏马市面上的诗集都翻烂了也没见过这类诗词!大相到底是哪边的?真要公平竞争啊? 禄东赞给了他一个信任的眼神,嘴里做着口型:你多日研习,今日就要见成果了! 贡日贡赞暗骂道:我见你奶奶个腿,你也翻看过我买的书籍,可曾见过带鬼字的诗词?这人果然老糊涂了,这场只能指望对面也是个水货了。 崔尧看着二人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诶!诶!裁判和选手嘀嘀咕咕什么呢?当我大唐之人都是摆设不成?” 唐臣也跟着起哄,说道那番邦老儿不讲规矩。 禄东赞见犯了众怒,也后退一步自证清白,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的小王子。 只是那贡日贡赞更是难堪,同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大相。 崔尧哂笑道:“看什么呢?意念传小抄吗?要是贵国王子肚子里没货,我可要答题了啊!” 李世民抚掌笑道:“你若有了,只管吟诵出来就是,管他二人作甚?难道诗词好坏重臣工们还听不出来?说你的就是!” 底下文臣们也是点头称是,相比文学素养,这些人可是不甘人后的,到时也好指点一二,顺便臊臊高原上的蛮子。 崔尧见状也不再谦让,徐徐说道:“论及鬼神,我唐人自是敬而远之的,而先贤们有的做了圣贤,被大书特书,有的功业未竟,自然做了刀下亡魂。此次我就以一个悲情英雄的亡魂做题眼,试题之: 生当为人杰 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 不肯过江东! “好!” 率先捧场的不出意料的是尉迟师父,随后武将那边都鼓噪起来,这几句话虽然字数不多,也没什么拗牙的字眼,只是平实的语句中,莫名的让人有一种豪迈的感觉,众将只觉的太合胃口了,可比那些酸腐文人的伤春悲秋强多了。 文臣中也不乏有精研诗话的大家存在,此刻也在不停的思索着,这几句诗看着简单,但好像又是开了某种流派的先河,细想之下不禁更为赞叹,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若是不论年纪,此人已然有了开宗立派的苗头! 随着文臣们也加入了赞扬的队伍,崔尧四下看去,果然轻视的目光少了很多,这次可算是大庭广众之下亲眼所见了,也不存在吐蕃大相与长安小诗仙联手做局的可能。 如此一来,崔尧的人设反而愈加稳固了,这也算意外之喜。 崔尧默念着,清照小妹妹果然包赢的,作为先贤,在下就先借用一下您这婉约派的豪放作品了,想必以后您的诗词会更纯粹一些,至于婉约派的在下就不借用了,人设不好拿捏。 李世民赞了几句,然后看向吐蕃王子,说道:“贡日贡赞,朕的登仕郎已经答完了,你的呢?” “鬼……魑魅魍魉日鬼……” 尉迟恭大笑道:“日什么鬼呢?你倒是好兴致!那个字需砸扁了,念曰,不是日,老夫也是日了鬼了!” 众朝臣不分文武,皆是大笑起来。 禄东赞也是露出了难堪的表情,不由得打了个圆场说道:“我家小王子想必是水土不服,这两日没有休息好,所以才表现失常。这一场,我家就不争了,算是崔公子取胜吧!” “什么叫算?胜就是胜!少拿那些不值钱的话语搪塞,切!”尉迟恭抢白了一句,顺手将崔尧抄了起来放在肩头,向着众人夸功炫耀起来。 不经意间,老师父掰开崔尧的手,塞进去一颗铁丸子。崔尧也不动声色的握在手中。 “老夫这徒儿如何?不说武功,文采这一方面可是无可挑剔吧?” 长孙无忌笑骂道:“你这黑厮得意什么?诗词出挑也不是你教的,人家那是家学渊源,你这老匹夫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尉迟恭也不以为忤,凑上前去拱拱长孙,嬉笑道:“你这人惯会扫兴,别管老夫教了什么,你就说是不是老夫的徒弟吧!” 看着长孙和武将在一起言笑无忌的样子,褚遂良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想罢也想去凑个趣去,谁知他刚靠上去,尉迟恭以及肩膀上的崔尧齐齐扭头,然后又走回了大殿中间。 …… “造孽啊!” 褚遂良捂着脸只得又退了回去,他感觉今日出师不利,兼之识人不明,怎么会把老狐狸的话当真了? 李世民笑吟吟的看完了尉迟恭的耍宝,才对着吐蕃一方说道:“尔邦王子既然水土不服,那接下来的武斗还要斗吗?若是不行可不要强撑呐,若是不小心出了人命可说不清!” 禄东赞仍是那副慢性子,迟缓的说道:“我国王子只是些许水土不服,对阵一个小儿还不需那般矫情,拳脚无眼的道理,外臣也是知道的。我国勇士也一向认同决斗的神圣性,指着萨都艾桑起誓,武斗中若是有了闪失,皆是自己学艺不精所致,绝不胡乱攀扯,愿赌服输!你说是不是?王子殿下。” 贡日贡赞矜持的说道:“那是自然,本王若是输了自是不会做那小人行径,只是听闻这位崔公子乃是门阀嫡子,却不知他会不会输了以后哇哇大哭,横生枝节。” 崔尧心道我横生什么枝节?打不过大不了认输,再不济我也已经有一场优胜打底,玩算数我还能玩不过你?方程我都不用,四则混合运算就问你怕不怕! 崔尧虽说有那么点留学经验,可惜数学不会是真的不会,目前在数学上的最高成就也就是小学四年级拿过满分了,至于极限、导数什么的,遇上选择题一律选c,其他的就只能写个解了。 可这并不能抹煞崔尧的心理优越性,比不过别人家的孩子还比不过你了? “那是自然,我唐人也不会做那没品的事,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不是说什么就算你胜了这种屁话!” 崔尧虽说打好了不行就认输的主意,可嘴上自然不输阵。 禄东赞颔首致意,故作大度的将比试内容交给了大唐一方。 尉迟恭理也不理的说道:“武斗在大殿内比试,也不说什么兵刃了,就拳脚相斗即可,摔跤、擒拿都不忌讳,会什么就使什么,只是不提倡击打下阴、咽喉、眼睛这些地方。当然拳脚无眼,洒家也只是提一嘴。 行了,开始吧!” 禄东赞和贡日贡赞点点头,那吐蕃大相开场前还不放心的在王子的身上摸索了一阵,确认没有限制发挥的零碎,才放心的让他上阵。 这边厢,大唐的众武将已然鼓噪了起来,拍手的有之,跺脚的有之,程知节算是比较有创意的,抄起自己的笏板对着金吾卫的护心镜邦邦作声,只当这是面战鼓,敲起鼓点来有模有样。 就连老派文臣们也是如此做派,撸胳膊挽袖子,跳着脚的助威,声浪一浪接着一浪,让崔尧占尽了主场优势。 崔尧略有些羞赧,感觉自己好像赌场中的斗鸡一般,可心底却忍不住如热浪一般,不停的翻涌是怎么回事? 崔尧此时感觉肾上腺素开始自行发作,上头的本性又露了出来。他一把扯掉碍事的朝服,看着自己的小衣感觉太过幼稚,上面还绣着大大的福字。 遂将自己上衣全部扒了,光着上身走入场中。 重臣工闻声看去,又喝了一声彩,只见崔尧将近六尺的身量(唐尺24厘米为一尺,崔尧大致130厘米-140厘米,在八岁儿童中已经算是很高了),肌肉已经初现规模,站在那番邦王子的面前,气势一点不虚! 那吐蕃王子身长近七尺,足足比崔尧高了八九寸,可惜一副精瘦的身板,肋间的排骨隐隐浮现,好似营养不良一般,看来水土不服之说不像假的。 “来啊!你这麻杆!” “呵,让你一招又如何?你先来吧,小胖子!” 第147章 三招毙命真英杰 “那就领教了!”崔尧说了一句场面话,率先冲了过去,自己本就人小力弱,若是再推让一番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贡日贡赞看着冲过来的小毛孩也不以为意,脚下仍是不丁不八的站着,心里打定主意,一会等那小子近身就将他举起来贯在地上。 崔尧将脑子里最近学的一些招式完全抛却,只是略微虚晃一下,就将拳头直直的砸向了贡日贡赞的腰腹处。 标准的后手直拳,加上手中铁丸增加的惯性,一记完美的肾击就这么打了出来。只见那贡日贡赞口中发出干呕的声响,双脚也不听使唤的趔趄了起来。 此时那藩王别说将崔尧拿住使出投技,只怕站也站不稳当了。 崔尧得见一击建功,也不犹豫,一记低侧踹就踏在了对手的膝盖侧面,也算利用身高优势达到了戳腿的效果。只要习过武的人都知道,侧踹的力道按冲击力来说可比戳腿强的不知多少。 众人眼见那藩王的膝盖发出了一阵牙酸的声音,然后又扭曲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应声断裂!此时贡日贡赞的一条腿已然弯折的不似常人,凄惨异常。 崔尧见到已然大占上风!算是有空回想一些师父教的实用招式,在对手还未倒地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将肘部送到了对方胃部上方的檀中穴。 遭遇重击的贡日贡赞双腿已然瘫软,委身难立的当口,高度正好将将合适。崔尧竟是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时刻,认穴之精准,力道之强大,都属于上上之选! 随着吐蕃王子的倒地,崔尧生怕他有缓过来的风险,反正左近也无人阻拦,随即跳将起来重重的跪在了贡日贡赞的胸口! 落地之后仍不停歇,脑中回想着前世看过的八角笼中斗,抡起拿着铁丸的左手,重重的照着贡日贡赞的眼眶、鼻梁砸去,一连砸了十几记,直到身下之人不再推搡为止。 崔尧抹抹脸上的血迹,狞笑道:“还踏马敢不敢抢人老婆了?说话!!!”只是身下之人已无法回答了。 没等到回答,崔尧就被尉迟恭提溜了起来,嘴里戏谑道:“说个屁,牙都快没了,怎么说呢?” 说罢,随手将半颗嵌在崔尧手腕上的断牙拔掉,逗弄着徒儿说道:“小尧儿,你手不疼吗?牙都快陷进去了,也不说注意一下,快让师父看看,还伤到哪了?” 尉迟恭借故将崔尧的手臂拿起来端详一番,顺手将铁丸子完璧归赵。站在一旁凑热闹的程知节逮个正着,眼睛看到发直!暗道我说这小儿的力道怎么这么大?原来尉迟老黑帮他作弊了,不过小开不算开,谁叫那厮那么不经打呢~ 大殿之中众臣工眼见得,只是小儿之间的争斗竟是见了血,也无人斥责,反而大声呼喝起来,彩声不绝! “好拳法!干脆利落,名师高徒啊!” “腿法才是利索,膝盖那一脚乃神来之笔也,一瞬间高下立判,不愧是我大唐儿郎!” “赢得光明正大,毫不拖泥带水,彩!!!”这句话都破音了,也不知道瞎激动什么。 李世民看着武德充沛的众臣工,也是十分满意,大度的说道:“高下已分,大相还是赶快拖下去治伤吧,要是死在这里反倒不美了!”说罢还大笑了几声,显得心情很好,只是嘴脸十分恶劣。 禄东赞默不作声的将人抬到一旁,心跳稍稍有些恢复的崔尧也不经意的看了过去,这一看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见那吐蕃大相悄悄从袖中抽取了一根长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顶进了贡日贡赞的鼻腔,看长度绝对刺入了大脑!顷刻之间,本来那人还在哆嗦的双腿,猛地挣扎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崔尧本待大喊一声,将那人的暗算公之于众,却被师父猛的捂住口鼻,憨笑着说道:“尧儿,大战以后切记不要大喊大叫,容易留下病根。” 崔尧说不出话,只是双手乱舞着指向那边,示意师父快去看看。只是尉迟恭毫无所觉,只当是没有领会徒弟的意思。 直到那吐蕃大相抽出长针才放下手来,笑呵呵的说道:“徒儿,你刚才要说什么?老夫没看懂。” 崔尧心悸的说道:“刚才那老头……” 崔尧的嘴又被捂住了,尉迟恭不解的说道:“老头怎么了,不是在查看伤势吗?” 崔尧还未说分明,就见那番邦老头换上了一副沉痛的面容,悲戚道:“天可汗陛下,我家王子伤重不治,已然殁了!” 李世民也撤回了一个笑容,略带沉痛的说道:“那可真是太不幸了,贵国王子不遭天庇,竟就此遇难,还望大相节哀!” 禄东赞愤愤不平的说道:“贵国的登仕郎下手也未免太过狠辣了,小小年纪就如此凶悍!看来贵国的教化也不怎么样!” 这句话说出来,大唐这边的臣工们就不高兴了,什么叫教化不怎么样?论诗词、论拳脚哪一样不是出挑的,怎么就教化不行了?坊间的赌徒都知道,上了台面就得把无谓的情绪抛开,痛痛快快的干一场就是,至于生死,谁在乎! 至于你家王子不幸身亡,不过是学艺不精罢了,被一个毛孩子摁在地上揍,此时还有脸说赢家的教化不行?哪来的脸? 李世民止住手下众泼皮的吵嚷,一锤定音的说道:“刚才大相可是说过拳脚无言,生死无算的,怎么?此刻落败又要反口吗?儿郎们,你们答应吗?” 后面早就上头的中青臣属早就鼓噪不停了,此刻哪还有二话,纷纷的叫嚣起来,誓要出天兵而讨不臣! 有的甚至已经咬开手指要写点血书一类的东西抒发郁郁的心情了。 李世民见愣头青们都已经调动起来了,遂笑着说道:“大相还有什么话要说?当真欺我大唐无人吗?” 此话一出,军方的大佬好似收到信号一般,也开始纷纷要求领兵,此刻已然争论起谁做大总管了。 文臣方面也摆着胸脯纷纷谏言,说是民生方面不需操心,苦一苦百姓,想必他们也没什么意见,大唐当以国事为重!说罢也出言谏策,有的心细的臣属,还将怀中的刚下发没几个月的神州地图拿了出来,指指点点的,算计着什么。 崔尧懵逼的看着众生相,暗道:这些人的精神状态他正常吗?那人是被攮死的,我就不信就我一个人看见了!你们倒是先调查一下死因再说呀! 此刻一直将注意力放在禄东赞身上的崔尧,陡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只见此人目光一直注视的着陛下,生怕错过了一丝细节。哪怕周围的吵嚷也充耳不闻,正待这时,此人突然轻微点了下头,崔尧猛然回头,却看见刚才陛下的手势还没散去!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是吐蕃的人?呸呸!大相是陛下的人? 心中种下疑问,崔尧此刻看任何人都疑神疑鬼的,生怕自己落入了以生命为筹码的真人秀当中。 第148章 究竟算计的是谁 “陛下,外臣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一国之王子怎么如此被草菅人命?贵国是不是应该给个说法才是?即便不拿这小儿抵命,也该将公主嫁去吐蕃,如此才不算伤了两国的情面。” 崔尧奇怪的看着那老头仿佛背台词一般的说话,他难道就看不到大唐这边已经群情汹涌了吗?你这番言辞又能有什么效用?是想也被当朝打死,甩出一身罪责吗?何况那人不是你弄死的?我最多也就打断一条腿,顺便敲了一嘴牙,怎么也弄不死人吧? 还有师父事先给的铁丸子到底是何时准备的?吐蕃大相作为一个外臣,那根长针是怎么带进来的?这番局面怎么就从一场异族使者的觐见演变成一朝比武招亲的? 崔尧此时心里充满了疑问,再加之陛下与吐蕃大相颇为可疑的互动,以及师父刚才恰巧拦住了他指认凶手的时机。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像阴谋了!只是这一切它好像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扮演的不过是一个伟光正的“主角”罢了,导演又究竟是谁呢?崔尧看向了宝座之上的岳父大人。 “诸位臣工,吐蕃大相不讲规矩,屡次寇边在前,堂前强娶公主在后,朕也算给了他们脸面,将自家的女婿也抻出来比试了一番。原想着朕也算公平公正了,可谁知番人就是番人,输了竟胡搅蛮缠!诸位爱卿!尔等都说说吧!怎么办?” 看着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同僚们,褚遂良仿佛掉入了冰窟!祸事矣!领会错意图了!俺的仕途嘞,这下完犊子了!褚遂良拼命的将身子缩在前人的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天不遂人愿,陛下开始点名了! “登善,这人是你引进殿里的,你给说说呗,你是怎么想的?” 褚遂良闻言知道躲不过去了,遂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骂道:“微臣被这番邦贼人蒙蔽,险些犯下大错,幸得崔公子力挽狂澜,才不至使我大唐丢了颜面。那贼人不知悔改,竟敢无耻的向我大唐要说法,臣觉得陈兵边境就是最好的说法,还请陛下不要将无谓的怜悯给予这帮蛮子!蛮人不服王化,应当出兵教育一番才是!”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说道:“只是教育一番?” 褚遂良见到梯子,连忙说道:“微臣说错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自当亡其国、灭其族、毁其社稷,绝其苗裔!” 李世民哂笑道:“过了,过了,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我大唐作为人族之嫡长,自有教化旁庶的责任,带领他们摆脱蒙昧,走向文明!将松赞干布带回来封个县公也就是了,同为人族,自相残杀,朕不忍也!” 褚遂良一阵懵逼,心道陛下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说辞?怎么版本更新了,没人告诉我呢?娘类,影响仕途呀!遂苦着脸说道:“英明无过于陛下,自当如此!” 李世民好整以暇的说道:“那你方才对着朕的爱婿一通胡言,就没有什么表示?如今崔尧也自证了清白,本身也是真材实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褚遂良闻言不惊反喜,表示?臣可以有哇!表示表示就能揭过去可太好了! “臣的小女年方十一,与崔公子年龄相差不大……”说着说着,冷汗都下来了,自己在说些什么?当着老丈人抢女婿吗?刚才抢亲之人的下场看不见吗? 褚遂良打了自己一巴掌,改口道:“吾颇有家资……” 谁知陛下直接打断了话头,说道:“这个提议就还算有诚心,你家闺女给朕女婿做个小妾吧,日子就定在九月十八,到时朕也去喝杯喜酒。” …… 褚遂良从来没有这么糊涂过,不是,陛下您怎么想的?我堂堂国朝重臣,膝下嫡女去做九品官的妾室,不能这么折辱人吧?何况你给你女婿找小的,你让你闺女怎么想?阖家欢乐吗? “不是,臣是口误……” “怎么?你还想和朕的闺女抢大房吗?好大的狗胆!” “非也,非也,做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家女娃一手书法已得微臣五成真传,想必能做好公主的左臂右膀。” 褚遂良光速的怂了,妈妈的,太吓人了,他刚才好像要吃人咩! “嗯,不错,爱卿公忠体国,朕心甚慰,不过你家闺女前边还有一个五姓女排着队,这做妾室也得论个先来后到,你且放宽心,我会让崔家小子一视同仁的。” …… 褚遂良看着陛下,心里憋屈的想道:陛下,你果然是给我上眼药吧!哪有这么折辱重臣的,那崔家小子是你激情之后的产物吗?你这么向着他,你闺女知道吗?亲姐弟可不兴成亲呐!陛下你不要自误! 只可惜褚大人也只敢心里想想,一口槽憋在心里,吐不出来。 敲打完小鸟依人的中书令,李世民看着全程围观的太子殿下,踢了一脚说道:“愣着干嘛?写圣旨呀,大印一会去甘露殿找朕去要,赶快将国书、发兵文书都拟出来,木头性子,不拨不动弹!” 太子为难的说道:“父皇,可是国库空虚呀!这一开战,钱粮可就海了去了!” 李世民鄙视的看着儿子,说道:“虽说是大唐国事,可也是为了崔尧出头不是?粮草朕从内库出,钱你问崔尧要,关国库屁事!” 重臣闻言大呼万岁,偶尔几个不支持开战的臣属也喜上眉梢。 “话说在前面,钱粮朕和亲家两家出了,缴获国库可就别惦记了!” 话音刚落,户部的那些官员又无精打采起来。 “不过,亲临战阵的,可得三成,缴获归公,统一发放!” “万岁!!!” 此次武将们都跳了起来,摩拳擦掌的,恨不得即日出兵!连那些文臣也悄咪咪的往兵部尚书那里凑,盼着混个押运粮草的活,给自己挣个外快。 崔尧都呆住了,我就说有阴谋!这踏马就是冲我来的! “陛下,岳父!这兵就非出不可吗?臣也没觉的受多大委屈,要不敲打一番就算了?” “住嘴,你觉的什么?朕不要你觉的,朕要朕觉得!” 说罢,李世民又补充了一句:“下朝以后去偏殿一趟,朕有话交代!” “陛下,要不再考虑考虑?要不微臣承担一半?陛下你别走呀!有话好商量!陛下~~~~” 第149章 极限压榨府兵制 散朝之后,崔尧追着陛下的屁股后面向自家办公的地方走去,后面远远的坠着太子与李泰二人。 李泰扶着肚子慢腾腾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今日早朝之事有些扑朔迷离呢?怎么事态变换得这般快?怎么说着说着就兵发吐蕃了?我总觉得这里边有阴谋,可又想不明白!” 李承乾笑道:“若是你这都看不明白,还是趁早别在朝堂里混了,小心再被人架起来当作出头鸟。” 李泰不服气得说道:“你就看得明白?那你来说说,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让兄弟我也长长见识。” 李承乾想了一下,不确定的说:“目前还有一个关窍尚不清楚,其余应是父皇早有安排的。” “哪个关窍?” “禄东赞!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有些太失水准,种种言辞看似犀利,却始终落在下风,就好像……” 李承乾冥思苦想,不好解释这番邦老头的行为举止。 “是不是就好像是给父皇递刀子一般?有点任人宰割的意思?” “这般说也没错,只是我想不通他此番作为究竟是何道理?是在吐蕃被排挤了,报复君主还是眼见小王子没救了,破罐子破摔,抑或临阵倒戈,不好说!”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那老头有问题,生死无碍就是那厮自己说的,偏偏又临时反口,引得满朝文武喊打喊杀得,这人性情也太过恶劣,想必平日里交不得朋友。” “非也,为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怀疑,这禄东赞有问题,恐怕他是刻意要引起唐与吐蕃之间的征战,颇有些唯恐不乱的意思,至于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吐蕃贼酋的意思就不好说了,只是听闻那贡日贡赞乃是松赞干布的爱子,若是松赞干布的意思,那松赞干布下的本也未免太大了,为兄有些想不通!想不通!” “我倒觉得可能是那老头见到贡日贡赞被当朝打死,临时起意的,谁能想到崔尧小小年纪却这般悍勇?平日里乖乖的躲在妹妹怀里任人揉搓,却没想到是个乳虎! 话说大哥,你能想到那崔尧只几下子就将吐蕃王子废了吗?甚至打到伤重不治?要是我,我可怎么也想不到。我今日上午都打定主意了,若是崔尧被人揍哭了,就领他去找妹妹好好哄哄去,要是哄不住了,就提前带他去太原王氏那老头哪里找他小妾陪他耍耍。 谁想到人家在朝堂上又给自己挣了一个小妾?满朝文武还都没什么意见,反倒乐见其成,也是有意思!” 李承乾也失笑道:“他们能有什么意思?崔尧怎么说也算没有丢了我大唐的面子,小小年纪临危不惧,连胜两场不堕我大唐雄风!本就该赏!可小小年纪总不能再给他加官进爵吧?大婚之后照例是要升官的,这会儿升了,后日怎么办?自然是要赏些其他的了,正巧褚大人也说错了话,父皇接着敲打的由头又给了崔尧赏赐,一举两得,惠而不费,何乐不为呢?” “哟,兄长高见呐,这做了几天副手就是不一般哈,揣摩起父皇的心思,头头是道的!” “少扯淡,满朝文武谁看不出来?要不为何大家都乐见此事,无一人反对呢?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赏罚要是不分明他们才会闹呢!” “高见,高见,走快些,你看崔尧都拖着父皇的腿了,也不知道唧唧歪歪说些什么?一路上小嘴就没停过!” “呵呵,青雀,你要是被人敲诈了五十万贯,你比他还气急败坏呢!” “出个兵就得五十万贯?小弟算了算倒也大差不差,不过还是多了。” “若是一簇而下,倒也差不多,若是军情有个反复,只怕还打不住。” “那小子有那么些钱吗?整个清河崔氏能拿出来五百万贯现钱就了不得了,只他家能有那些?父皇莫不是失心疯了?” 李承乾胸有成竹的说道:“父皇说有,那肯定有,再说你怎么只看投入,万一还有产出呢?” 李泰难以置信的说道:“就那穷地方还能有了产出?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有钱还能屡屡寇边?” 李承乾莫名的说道:“谁说有钱就不能去抢别人的了?我问你,我李氏是穷的过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的吗?” …… 有道理哈! ……………………………… 四人依次下了暗道,来到了天机的隐居之地,崔尧率先就告起了状:“姥爷,老爷!可不得了了,您外孙被人算计了,生生被讹了好多钱!军费呐!那挑费得老高了吧? 姥爷,你得给我做主啊,我今日稀里糊涂的就被算计的和人打了一架,临了又被讹了那么多钱,我才八岁呀!姥爷,你听见了吗?” 天机嫌弃的掏掏耳朵,说道:“你小声些,我是有点眼瞎,可老子耳朵不聋,你喊个球!” 崔尧话音里都带上了哭音,抽抽噎噎的说道:“那可军费呐!那不得天文数字?姥爷你留给我的家底都不知道够不够……” 天机打断他的话,疑惑道:“要了你多少,就天文数字了?不就打个吐蕃吗?我给你留的钱,够把周围的棒槌们挨个揍一遍了吧?你倒是说说你岳父要你多少钱?” 崔尧扳着指头算了算,却发现没有头绪,于是迷茫的问道:“岳父啊,打吐蕃得多少钱?” 李世民都有些气笑了,这踏马到底什么选手?敢追着朕一路讨价还价的,到最后反而没个概念。如此无知无畏又契而不舍的人也真是没见过。 李世民将崔尧扒拉到一边,坐在位置上偷摸咂了一口酒才说道:“打个吐蕃能用多少钱?不过七八十万贯罢了,只说出兵的费用,至于善后抚恤又不用你出钱,朕就不知道你心疼个什么劲?” 崔尧的心一下子落了地,诧异道:“才这么点?够用吗?” 这句话正好让李承乾听了个正着,开口就冒着酸味的说道:“哟,大师兄好大的口气哈,才这么点儿?那是点儿吗?那可是七、八亿钱呐,我倒不知道大师兄如此敞亮,要是家里实在钱多了没处花去,师弟这里可有些手紧呐!” 崔尧连忙缩头,意有所指的说道:“太子殿下既然叫下官一句师兄,还请熟记门规才是呀!” 李承乾被噎住了,这狗屁门规老子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这果然是为我一个人设置的吧?只是当时自己也认了,甚至连老太爷都降下神雷应和了,自己还能怎么办? 只是自己好憋屈啊,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显摆什么?等我成了朕,朕也有钱! 天机没有理会太子与外孙的玩笑话,自顾自的说道:“尧儿,你是不是对军费有那么点误解呢?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里的粮草本就是占了开支的大头。除去粮草之后,花费还很多吗?” 崔尧疑惑的说道:“兵器、铠甲、马匹、帐篷乃至锅碗,还有行宿,出一回兵怎么不得好几万人?这还没说赏赐呢,我看……说书的人都说过,那谁谁谁先登,不都是赏万金打底吗?这一算可不就海了去了?”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凑在众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小媳妇也笑了起来。 李世民喘匀了气才说道:“你这娃娃说聪明也算聪明,怎么在兵事上这么不开窍呢?来来来,谁仔细与他说说,免得以后上阵成了糊涂鬼。” 李泰上前一步说道:“我这个做四哥的就给糊涂师兄讲讲吧。” 崔尧腹诽,叫师兄就好好的叫师兄,这在课堂上呢,加什么无所谓的前缀和不值钱的主语呢! “我大唐乃是府兵制,知道什么叫府兵吗?府兵制,是我大唐现行兵制,西魏时创立,最重要的优点是兵农合一,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制历西魏、北周、隋至我大唐而日趋完备,在父皇手中达到鼎盛。 贞观十年之时,外府更号折冲府,内府更号中郎将府。折冲府置折冲都尉﹑左右果毅都尉、别将,作为府一级的将领。 隋初之时,府兵制已然形成常例: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武候六个府各领军坊、乡团,统率府兵,继承周制。炀帝统治时,原先不领府兵的卫或府也都加领,这样领府兵的就有翊卫、骁卫、武卫、屯卫、御卫、候卫,各分左右,共十二卫。 我朝因袭隋制,只是改屯卫为威卫、候卫为金吾卫、别置领军卫、废御卫、也是十二卫分领府兵宿卫。此外,自北周、隋以来,领府兵的还有侍卫东宫的率府,唐代为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和左右清道率,称为东宫六率,也就是我兄长的亲军。 内府置中郎将,副为左右郎将,以下团﹑旅﹑队的设置略同外府。内府有亲、勋、翊的区分,兵士分别号为亲卫、勋卫、翊卫,合称三卫。统领内府三卫兵的是:左右卫,统亲府一、勋府二、翊府二,共五府;左右卫率,统亲、勋、翊府各一;其余卫、率,各统翊府一。 内府卫士取二品至五品官的子孙充当,外府卫士取六品以下官的子孙及白丁无职役者。在此范围内,征发原则是先富后贫,先强后弱,先多丁后少丁。府兵虽然包括官僚子弟和一般地主,但仍以均田农民为主体。 府兵制创立以后,规定三年一拣点以补充缺额,其服役期限为二十一岁至五十九岁。服役期间,府兵本身免除课役,但军资、衣装、轻武器包括弓箭、横刀等等,和上番赴役途中的粮食、均须自备。每一火还得共备供运输的马六匹,没马的话,驴骡也算,即所谓“六驮马”。 如此,你可明白了?除了铠甲与重武器,什么都不用兵部操心。说到铠甲,除了重甲骑兵花费大些之外,也就陌刀之类的重兵刃有些花费了。其余那些皮甲之类的能花几个钱? 寻常衙役就是在乡间搜到皮甲之类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当回事,那玩意属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硝皮子嘛,卖羊肉汤的老汉都会,虽说算是管制器具,但没人在意的。 但重型铠甲一类的东西就肯定是国家出了,这玩意要是放开管制会有大麻烦的,特别是锁子甲、明光铠一类的东西,寻常人穿上了也是刀枪不入,麻烦的紧。 至于先登的赏钱说是百万倒也没夸大了,可你算算,说破大天也就一千贯,还得分润给袍泽们一些。打下一座重镇也就有一个先登,那吐蕃要塞很多吗?如此一算是不是少了很多? 再说回铠甲,我朝明光铠算是最昂贵的甲胄了,一副造价四十贯,咱们就说配上一万副明光铠,也就是四十万贯,何况还不一定用上那么些。 其余的零碎满打满算一共差不多五十万贯,加上赏赐,六十万贯绰绰有余了。” 李世民听完照着他后脑拍了一记,白眼道:“料敌从宽懂不懂?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若是让你当军需官,非得让袍泽们骂死不可!” 第150章 密室杂谈论分歧 天机皱着眉头说道:“此番为何不就此改革呢?府兵制虽说优点多多,但毕竟埋有隐患。作为府兵,负担太重了!” 崔尧也不禁跟着点头,什么玩意都自己置备了,还要国家干什么? 李承乾反倒奇怪起来:“此次出兵可是由你出钱呢!你跟着点什么头呢?难道自备兵甲不好吗?省了多少给养?” 李世民将李承乾摁了回去,说道:“朕也想过改革兵制,可动作太大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急躁不得!目前府兵制的隐患还未显现,再撑个几十年不成问题,索性借着府兵正盛的气势将四周全部平定再说!” 天机用昏黄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服老了,也罢,按身体条件,这事本就不是你能做成的,留待后人吧。可是你要谨记,此事终究是要面对的。不将兵权全部收归己身迟早要出大乱子的。” “朕晓得,募兵制嘛,眼下不是国库里没钱吗?” “你把老夫这几年给你规划的钱都投入国库,怎么也够了!偏生你非要在内库之外又设个密库,真真是多此一举。” ”嘿!你这么说,朕就不同意了,你信不信朕把钱投到国库里,没几年就能让底下那帮人给嚯嚯干净?还一点问题都挑不出来?这些年,朕用密库办了多少实事你怎么不说?” “投入国库是会有些损耗,但能办的事情更多。说白了,你还是穷人陡然乍富,舍不得些许钱财罢了。钱就是钱,它只是一般等价物,算不得财富……” “行了,行了,朕耳朵里都起茧子了,朕知道你那套理论有道理,可朕真的接受不了拿钱打了水漂,还是放在密库里稳妥些,最起码每办一件实事,都记录在册,清楚明白,损耗极少。慢就慢点呗,总之一直在变好,不是吗?” “可如果多些人来支配这些钱,大唐早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我这不已经开始提拔你外孙了嘛?以后他也是支配密库的人选之一,这不又多一个人吗?再说,他也是朕的女婿,朕信的过,其他人朕可信不着!” “太少了,你就是不舍得放权!要给有能力的人一定的信任才是。” “完事再冒出几个反贼怎么办?现在可没有你说的大炮仗,也没有绝对的武力压制,你有些太过乐观了!” 说道此处,天机反而更上头了,气咻咻的说道:“火药研制出来都多少年了?为何一点进展都没有?你一直捂着做什么?不在战场上检验更迭换代,你何时才能形成武力压制?还是说,你就准备拿着那种粗陋的连城墙都崩不开的玩意当作杀手锏呢?” 李世民摸摸鼻子说道:”已经威力很大了好吧?你不懂,这等底牌不能早早问世,需得留一手。” 天机指指自己说道:“我不懂?那玩意还是老夫瞎了之后,摸索着做出来的,我不懂?我趁早告诉你,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番邦再有一个如我一般的人,都不用说多专精,就算是个半吊子,你就等着哭吧!” 李承乾小心翼翼的插嘴道:“天师这般人物,天下还能出了第二个?未免有些太危言耸听了吧?” 其中父皇与师父的对话中,惊心动魄的东西还有很多,只是他一时没有注意罢了,此刻他关心的重点就是二人嘴里的密库,听言语好似了不得啊! 李世民有些烦躁的说道:“朕这些年不是一直寻找着吗?如你一般的人不是早已作古就是言辞不密被劈的渣都不剩了,怎可能还有呢?若是有的话,朕早就找出来了。” 天机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了,西方呢?海外呢?你够的着吗?东瀛的世界地图是怎么来的?此刻谁又知道西方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你能保住老夫,我就不信世上就没有其他聪明人了!不信鬼神之人,这世界上从来都不缺!不要小觑天下英雄!” 崔尧也在奇怪,这里究竟是不是历史上的大唐,为何历史长河中有如此多的痕迹存在呢?若是平行世界的话,那又为何与史书上记载的大势分毫不差?抛去李治不谈,从古至今历代继位的帝王简直一点差错都没有。 想到此处崔尧又看向姥爷,要说主角的话,姥爷能有此手段,当真不愧是改天换地的主人翁了。 李世民摆摆手,气馁的说道:“说不过你,此次就带上火药吧,你说兵士们当真能改进了这等利器?朕总觉得不牢靠!” 天机这才笑道:“物品造出来,没有用户反馈是永远改良不了得,光凭老夫能做得什么?那无缝钢管咱们都试了多少年了,有进展吗?不是沙眼就是裂纹,崩不了几下自己就炸了,有个屁用!早日将此事公开扩大化研究才是,你得相信劳动人民得智慧,能人总是出自民间得。 如此一来,有需求反馈,有精工良匠才可有正向循环,这样才是正道!” “不行,不行!公开是万万不能公开得,若是研制也得圈住几个能工巧匠慢慢摸索才是,此事我打算挂在发管委底下慢慢耗着吧,总有出成果得一天。若是公开了还了得?此事与我大唐无益!” 天机叹道:“对我大唐怎么无益了?只是对你李家无益罢了。”只是说归说,这已经属于政治路线的分歧,天机也知道说不通得。 李世民岔开话题说道:“你得毫无保留的教这几个孩子啊,若是哪天你我驾鹤西去了,还得指着他们几个薪火传承呢!” 崔尧暗道好家伙,我本以为发管委是干那个事的,没想到还管这个事哩!我这权力蹭蹭见涨呐!只是他也如姥爷一般觉得李世民有些小家子气,闭门造车能有什么成果?你知道哪个神人能成事呀?这不得广撒网?说不得来个民间大摸底能有惊喜呢! 李承乾小心组织着措辞,颇有些扭捏的说道:“父皇、师父,你们说了半天了,儿臣想知道那密库里有多少钱?儿臣也不是好奇,呃……就当儿臣是好奇吧,儿臣就想问问,提前了解了解家底儿。” 李世民白了他一眼,说道:“等不及了?现在就想接管密库不成?且耐心等着吧,少不了你的!净瞎操心!” 李承乾陪着小心说道:“父皇,你就说说呗,这一知半解的,委实难受的紧。” 天机看着小气吧啦的李世民,天机骂道:“小气鬼,孩子问问怎么了?你怎么那么抠呢?” 李世民气哼哼的说道:“你倒是不小气,活脱脱的败家子!那么多钱说给就给了……” “没留给你是吧?我欠你的?” 随后天机佯装不在意的对着李承乾说道:“没多少,也就够你每年花上一百万贯。” “啊?才这么点?”李承乾有些失望。 天机悠悠的接着说道:“能花五、六百年。” 第151章 汉藏合流显端倪 正在李承乾陷入无措的状态之时,一个内侍在门外说道:“陛下,那人已然带到,可是在此处会面?” 略过陷入呆傻的李家兄妹不提,李世民皱皱眉头说道:“怎么这般不谨慎?就不能晚些再过来?” 天机笑了笑:“皈依者狂热的想法,你是猜不透的,十年前就已经见过了,此时还遮掩个什么?快收尾了,也算早点解决吧,时间也拖得够久了。” 李世民沉默了一下,说道:“也好,本就是你的布局,由你收尾再恰当不过!” 崔尧看着这二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心底隐约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只是这猜测怎么想也是觉得荒诞不堪,可不这么想的话,种种细节又说不通。 李泰率先回过神了,反正钱又不是自己的,震惊也就意思那么一下,还算是有些定力。 “父皇,你们在说谁呢?这等机密之地,还有外人能随便进来?” 李世民笑道:“他初次入此地可比尔等早的多哩,看着吧,一会儿便知!” 就着昏黄的烛火,没过多大会儿,众人就看见一个高大又有些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边走还边打着招呼:“大师一别经年,如今已然有十年未曾相见了吧?这般久远,可是让在下想念的紧呐。 大师身体可还稳妥?此次在下带了不少天山雪莲、冬虫夏草与藏红花,希望对大师的身体有所帮助。” 听到这慢吞吞的声音,崔尧暗道果然如此呀,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原来你早就是二五仔了,难怪! 李泰惊愕的看着来人,说道:“你这番人怎会在此?你对我师父说什么呢?” 那人凑近前来,不是禄东赞又是何人?他笑呵呵的说道:“师父?原来是师弟在此呀,为兄有理了!” 李承乾也抬起了头,诧异的问道:“什么?师弟,这人也是师父座下弟子?我前边还有人?还是个番人?” 李世民敲了太子脑袋一记,笑着说道:“大相不要与犬子计较,年轻人总归对些座次排位什么的,太过在意,勘不破表象,让大相见笑了。” 禄东赞稽首行礼道:“陛下说的是,在下年轻时也是如此这般,岂不知太子殿下将来会成为天下第一人,些许教派位次,无需在意的。” 崔尧看着熟稔的几个老妖怪,忍不住说道:“意思是今天这一场戏,全是事先排好的呗,那为什么我这个主角不能提前知道点内幕?话说姥爷你这伏笔埋得够深的哈,听话音有十年了吧?您是怎么知道将来我会出现的呢?” 天机笑了笑:“你算什么主角?充其量就是个龙套,没你也会找个王尧、李尧出来坐实这场戏,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至于不提前告诉你,这不是显得真些吗?虽说真假并不重要,可做的真些总归比假的要好上许多。” 崔尧有些郁闷,不就是信不过我的演技吗?说这些废话,弄的我一上午莫名其妙的。 李泰后知后觉的说道:“哦,原来今日朝会上的一切,全是父皇与师父的算计,这位番……大相也是大唐的人?” 禄东赞说道:“非也,非也,吾乃吐蕃人,并非唐人,师弟莫要弄错了在下的出身。” 李泰挠挠头,说道:“那你为何要背主求荣呢?是我父皇许你高官厚禄了?” 说罢,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似乎有些看不上这人。 禄东赞苦笑道:“没想到师弟入了大师门下,看事情还是如此狭隘呀,老夫不是为了高官厚禄,再如何高会高过老夫在吐蕃的身份地位?老夫在高原上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些许身外之物,老夫还真没放在眼里。” 李泰追问道:“那是为何?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做此事吧?” 禄东赞对着天机与李世民行了一礼,顺序乃是先天机后陛下,可见他心目中究竟孰轻孰重,行完礼才说道:“吐蕃条件太差了,仅仅靠着百十年温暖的窗口期,不足以打造可是传承万世的基业。若是要让我族屹立于万族之巅,只靠自己,未免势单力孤了些,也难以成事。 可华夏不同,悠久的历史,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长久的统一与乱战,足以撑得起万世基业的打造,有条件,也有能力制霸全球!” 李承乾纳罕的问道:”全球?这个概念不是才出来不到半年吗?你十年前就知道了?” 禄东赞笑道:“老夫不像陛下那般固执,总要见到实物才肯相信,当年大师第一次对我说的时候,在下就已然信了。老夫因为地处高原,天文星象的观测条件比中土要好一些,所以自小就有次疑问罢了,高原上又没有天圆地方的概念桎梏,想通这个道理很难吗?老夫可是被称作吐蕃第一智者的,可不要小觑了老夫啊!” 李承乾表示理解了,点头道:“其实我中土也有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的说法,只是不为世人接受罢了,还请大相接着说。” 听闻太子殿下强行挽尊,禄东赞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十年前,老夫一直苦于我吐蕃的出路,进有大唐,退又无可退路,那天竺之地的人又与我等相貌相差甚远,邦国众多,不好涉足。正待老夫苦恼之时,正好接了我主的差事,来大唐求亲。 十年前那次,自然是不得而返,只是当老夫要走的时候,被陛下留住,要给老夫介绍一个奇人。 老夫自无不可,心道许是辩论经典罢了,老夫也算熟读典籍,说来也没怕过谁。谁知?哈哈哈,一见天师误终生呀!老夫到底是落入了天师的毂中,可老夫无怨无悔。 老夫与天师大人辩论了一天一夜,从现在追溯到源头,终于在最后达成共识,汉、藏乃同源一体,无论语言、习俗、面貌以及行为举止皆是说明了两族之间的沾亲带故,如此一来,也算有了合作的前提。 那年我怀揣着伟大的愿想,回到了高原之上。我本以为松赞干布与我一般都会为了达成那个愿想付诸全部。谁知我主却把我训斥了一番,言说我乃是遭了妖言蛊惑,迷了心智,如此无稽之谈怎可轻信? 老夫自然心里有杆秤,真的假不了,假的也不可能成真。是不是妖言难道我一个智者能分不清? 由此我也明了我主的眼界也就那么大,看不到无上荣耀的未来,也配不上伟大的万王之王的名号。他的视线始终局限在高原的一隅之地,了不得窥伺一下河西走廊就算是高瞻远瞩了。 这些年他一直致力于和边陲小国眉来眼去,和泥婆罗和个亲就欢天喜地的,可那弹丸小国就是吞并了又有何用?冢中枯骨罢了。 我明面上向我主表达了迷途知返的意思,可野心一旦被点燃,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熄灭?我!禄东赞要做的是千古留名!将族群推到世界之巅的位置才符合我的野心,我的功绩! 既然他不行,那么就汉藏一体,借着东风,我也要将族群推上巅峰!哪怕吐蕃被吞并了我也在所不惜! 融入巨人的血液中,达到巅峰,也比默默无闻的在高原上腐臭烂掉要强的多!这就是我的愿景,也是我十年前就发下的宏远!” 李泰推推李承乾,悄声说道:“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反贼就是反贼,怎么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他自己都信了吧?” 崔尧这才明白姥爷嘴里的皈依者狂热是什么意思,他皈依的不是姥爷本人,也不是大唐,他皈依的是自己的野心,以及内心中臆想的宏大叙事! 可崔尧转念一想,这历史大势,浩浩汤汤,不就是这些人推动的吗?这人虽说对不起自家君主,可对华夏可是太有利了,也不知道姥爷是怎么忽悠的,这么容易的就把鸡屁股给补全了! 想到此处,崔尧心里将带路党、二五仔那些不好的词汇全部摒弃,嘴里默念道:先生大义! 第152章 忽闻金秋赴塞北 某种意义上,禄东赞的思维已然超越了这个时代,所以在李家父子们看起来颇有些不忠不义,入不了他们的眼,可在崔尧的视角看起来,却很有些共鸣的意味。 于是崔尧反而替他担忧起来,他疑惑的问道:“那先生此番该如何回还呢?你办砸了差事,又手刃了那王子,松赞干布能放过你吗?” 禄东赞奇怪的看着崔尧说道:“老夫为何还要回去?找死吗?” 不等崔尧回答,李泰就鄙视的看着崔尧说道:“那贡日贡赞分明是你打死的,你怎么又推到旁人身上?比武而已,生死不论的,用不着推脱的。” 崔尧摸摸鼻子回怼道:“舅哥,开动一下脑筋吧,你觉得我这个体格能打死人吗?我都亲眼看见了,是老先生用一根长针捅死他的。” 李泰笑呵呵的说道:“针能捅死人?你快别说笑话了……” 说话间,就见禄东赞从袖口掏出凶器,亮了一下。 李泰瞬间改口:“敢问,这东西怎么才能捅死人?” 禄东赞解说道:“从鼻腔进入,直抵颅内就行了,百试不爽。” …… 你到底是试过多少次呀! 崔尧就着刚才的问题继续追问:“若是老先生不回去的话,那老先生的家人不会遭受牵连吗?毕竟大唐用兵也需要一段时间,恐怕庇护不到老先生的家人了。” 禄东赞笑道:“多谢崔公子的抬爱了,山人自有妙计,我自会假死脱身的,到时使团看到的只会是一具忧愤难平的尸体罢了。 随后我会隐入唐军远征的队伍里,为汉藏合流扫清阻碍,也顺便看着些,以免俩族多造杀孽。此事还请陛下行个方便。” 李世民抚须笑道:“好说,好说,但朕也有言在先,行军、攻城,大相的话也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左右总管的意志。当然,朕特许你待破城之后担任安民使,安抚百姓,约束双方军民,如此可好?” 禄东赞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喏!必要的伤亡也是无法避免的,只能如此了。” 崔尧锲而不舍的问道:“那敢问大相如何假死呢?想伪造可不容易吧?” 禄东赞得意的说道:“老夫昔年曾得一秘药,名为三日龟息散,药效奇特,寻常人是不曾得知的,想必崔公子没有听闻过也不奇怪。” 崔尧沉默了,这玩意他好像吃过,只是太过不堪回首了,于是也不再询问。 …………………………………… “师父,你上朝的时候一直揣着铁丸子作甚?难道想要暗算谁吗?” 崔尧扔下长槊,气喘吁吁的说道,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一丈长(240厘米)的槊耍起来开始太过勉强了,刚抖了不到一分钟就双臂发麻,抬不起来了。 “小子偷懒,谁让你抓着当间使呢?一丈长的兵刃到你手里攻击范围就只剩半截了,你是生怕别人打不到你是吧?”尉迟恭并未回答崔尧的问题,反而揪着崔尧的偷懒行为大加批判。 崔尧擦擦汗,无奈的说道:“师父,拿着尾端徒儿抬起来都费劲,怎么耍呢?再者说了,我才八岁,短时间内又不上战场,师父你要求的太苛刻了。 差点让师父你把我带偏了,丸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你每日都带着吗?” 尉迟恭憨笑道:“老夫不嫌沉吗?还每日带着,只是昨日陛下吩咐的,说是今日恐怕你要与人比斗,让老夫寻个机会暗中帮衬一下,老夫如此光明正大之人如何肯做拉偏架的小人? 所以就备下了点零碎,以待不时之需罢了,今日我观那藩王双脚虚浮无力,就知道是个棒槌。若是凭你自己,就算赢得有些勉强,想来也能够拿下。给你塞个铁丸子也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不过你小子今日确实不错,赢得干脆利落,没有坠了老夫的名声。”说罢哈哈大笑了起来。 崔尧疑惑的看着师父:“不止如此吧,师父你今日明明也看到那禄东赞下毒手了,为什么不让我叫破呢?难道你早知那禄东赞是陛下的人?” 尉迟恭哂笑道:“老夫上哪知道去,老夫只知道事态唯恐不严重,生怕少了冲突的筹码罢了,乱子闹大些不好吗?整日里都快闲的蛋疼了,闹僵了才好,正好做过一场才痛快!” ……崔尧表示还这帮人还真是一帮好战的兵痞呀! “歇也歇够了,快继续抖槊吧,什么时候能抖上一盏茶还不哆嗦才算有所小成,你还差的远呢!”尉迟恭催促道。 崔尧苦笑道:“我这手臂现在还没知觉呢,饶了我吧,我又不上战场,不用揠苗助长吧?” 尉迟恭奇怪的说道:“你不是十月就要押运粮草去吐蕃吗?陛下今日没告诉你?” 崔尧大惊,没人说呀? “不是我才几岁?这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尉迟恭见说漏嘴了,也不再继续往下说,兀自说着:“继续练吧,多些本事,吃不了亏的。”说罢扭头回房去了。 “师父,你说清楚呀,什么时候的事?不是师父你胡柴的吧?” 尉迟恭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说道:“回头自去问你岳父去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打吐蕃也不等开春吗?眼看天就冷了!难道你们都不知兵吗?”崔尧仍是追着喋喋不休。 此时尉迟恭反倒有了回应:“能捞着仗打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时候?老夫只知有有几卫人马已经猫在边境上轮训了三个年头了。 陛下从不做多余之事,等这场仗,大唐已然等了许久,此时出兵绝不算早!老夫已经等不得了,再等下去只怕老夫已经上不得马了!小子,能在年幼之时,躲在后方亲临战阵是一种福气,不要抱怨,且珍惜着吧,老夫多想再年轻二十岁,再做一回先登勇士,那该是何等的荣耀啊!” “一定要去吗?” “老夫肯定是要去的,灭国之功从不嫌多!” 崔尧扭捏的说道:“师父,我说的是我。”声气有些弱,怎么说出来自己反倒羞愧了,崔尧有些诧异。 “你不得看着你的钱是怎么花的?话说,咱爷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老夫怎么不知道你有如此家底呢?都能负担一场战役了?” 崔尧扭捏的说道:“我也是刚知道没几天,钱还没到手呢,等落袋为安之后,我请你吃烤全羊。” 尉迟恭鄙夷的说道:“恁小气,就一只羊就把老夫打发了?” 崔尧认真的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师父要是觉得不够,我请你吃三天!” “呸!看着就不爽利,继续练!” 第153章 准备停当迎新妇 贞观二十三年九月初九,天色微明得时候,整个别院里已经是人声鼎沸,忙碌异常。 崔尧早早的就醒了过来,看着硕大的拔步床已经被装饰的花枝招展,崔尧看着挂满珠玉的床体,一时间心神有些恍惚。 前世二十来岁也从未有过结婚的念头,不曾想在这大唐重启之后,竟是这般早的就要步入已婚男人的行列。 “这般年纪,就是放在大唐也算是早婚吧?”崔尧颇为玩味的笑了笑,不过也挺好,自家是门阀世家,对方是皇室千金,说来也是般配。 虽说不曾有过花前月下,但那不是条件不具备吗?自己也不比别人差些什么,至少前世那些同窗们没有享受过被未来老婆举高高的待遇,何况新城公主人还怪好哩,嫁人之前连小妾的人选都选好了,未来岳父还又给搭赠了一个,这好事上哪找去? “少爷,你醒了?喜服都已备好了,还是先吃些东西再换吧,省的弄上脏污显得腌臜,今日需得穿一日哩,也没有替换得。”沈雁秋伸过头来,井井有条得替崔尧安排着。 “我自省得,今日怕是要闹到晚间,不吃饱可不行。”说罢拿起桌上得食物自顾自得吃了起来。吃饭时还将蒜子挑了出来,放到一旁。 沈雁秋见状说道:“这些蒜子都是完整得,不是大主母用过得药渣,不用嫌弃的。” 崔尧含糊的说道:“非是嫌弃,只是今日有可能用到我这嘴,提前规避一下尴尬的情况。” 沈雁秋掩口笑道:“少爷想的还真是长远,只怕少爷是多操心了,您现在还是有心无力哩。”说罢瞄了一眼崔尧,目光显得有些猥琐。 崔尧也不在意,澡都被人伺候着洗过多少回了,还在意这个? “我这媳妇儿,也算是一拳一脚打回来的,娶回家不盖个章算怎么回事?不用想的那么龌龊,我又不急,水到渠成嘛,先认证了再说。” “那您为何不刷牙呢?少爷还是紧张了吧?” “乱说,我选择饭后再处理,显得干净一些!” “那为何不刷两次?家里又不是缺这点青盐?这才值几个钱?” 崔尧捂着胸口说道:“别提钱,少爷刚损失了一大笔钱,勤俭持家不知道吗?能省则省!” 崔尧垫了肚子,处理完个人卫生,又在侍女的帮助下穿戴好喜服就溜溜达达的跑出院子了,这外边如此热闹,也不知道都在干嘛?崔尧选择出去视察一下。 出门一看,却看到了老熟人,这可是崔尧在大唐见到的第一个人型生物,不可不敬。 “安伯,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昨夜也没见到你呀?”崔尧熟稔的上去打招呼。 老管家笑呵呵说道:“恭喜三公子,今日大婚,老朽祝你早生贵子,子孙绵延!老朽乃是快子时才到的,这长安入城忒麻烦,硬是排到了后半夜,若不是老朽使了银钱,只怕还进不了坊门呢!那些个武侯也不说体谅体谅老人家,老朽可是出了一贯钱才摆平了那些后生,啧啧啧,世风日下呀!” 崔尧笑道:“同喜同喜,小子成婚也算是麻烦您老了,其实不用赶的那么急的,晚两日也无妨,此番前来都谁随安伯一起来的?” 老管家回话:“差不离都来了,家里除了留有四五个后生看家之外,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少爷原先买的那些个人也一并前来了,只余那个杨家的老汉因年老体衰,走不得远路不曾跟随。” 崔尧颔首表示知晓了,又与老管家寒暄了几句,这才作罢,往后院走去。 “尧儿,你怎么出来了?今日可有的你忙得,何不在房中养精蓄锐,午后才用到你哩,还不快歇着,跑出来作甚?” 出言嗔怪的自然是崔夫人,此刻她也在侍女的帮助下描眉画鬓,看架势可比崔尧严肃多了。 崔尧笑道:“母亲,你这也挺早哈,等儿子回来的时候大约已是黄昏了,你现在就装扮上是不是过早了?” 崔夫人上身保持不动,怕影响了妆造,嘴里说道:“今日我那些姐妹闺友都会上门祝贺,也不拘什么时候,早些梳妆好也不至慢待了她们,你当我只是枯坐到黄昏吗?” 崔尧点头,母亲说的有理,看来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候,母亲估计也顾不得,还是先让她有个好心情吧,出征之事过了这几日再说。 “我父亲呢?”崔尧转头问起崔廷旭的行踪。 崔夫人答道:“在前厅呢,你父亲之前的那些同僚他也不曾通知,也不知道怎么摸到了这里,今日一早就上门恭贺来了,许是闻到味了,又来套个近乎罢了。 我打发你父亲前去应酬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你父亲已经很久没去授过课了,与那些人也没个交集,怎生有那么多话,说个没完。” 崔尧安抚道:“有人来往总比无人问津的好,管他是什么路数,总归算是鲜花着锦,又不指望那些人雪中送炭,平日里解个闷也是极好的,总比父亲老是流连勾栏要强些。” 崔夫人眉头一皱,说道:“他最近又不老实了?” 崔尧随口说道:“那倒未曾,只是怕母亲放松警惕,保持戒心就好。” 崔夫人扭了他一把:“小小年纪,偏你惯会作怪。” 崔尧打趣道:“不小了,晚上就入洞房了。” 崔夫人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你身子还未长成,还是莫要早早破了元阳。我也不是管的太多,你也应当有个分寸,今日还是权且就当走个过场,待到你身量过了六尺再说。” 崔尧没想到母亲这般直接,扭捏的说道:“我省的,只怕岳父那里催外孙催的急。” 崔夫人不在意的说道:“嫁入我家就是我家人了,亲家任是皇帝又如何?总不能跑到我这后宅里啰嗦,新城那里你要是不好说,我去替你分说。亲已经成了,往后就是自家人,自当体谅郎君才是。 你根苗未定,本就不该如此仓促,我原以为今年只是定亲,成婚怎也得过了十二才是。谁知亲家如此着急,念在陛下身体这两年不利索,咱家也就顺了他的意,可何时圆房你得有个分寸。” 崔尧属于那种网络上的e人,现实中妥妥的i人一个,哪经得住母亲一本正经的说教,连声说道:“懂了,懂了,孩儿纵有心思,也力有不逮,不至于猴急至此。”说罢落荒而逃。 “莫要不当回事,娘才二十八,不着急抱孙子!”身后远远传来母亲的叮嘱,落荒而逃的崔尧这才恍然,母亲这年龄放在前世也有可能还是母胎solo呢,此时就做祖母是有些不好接受哈。 今日的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太阳就开始偏西,此刻中午的流水席已然散去,街坊邻居都混了个肚圆,临别时都纷纷称赞崔氏不愧是门阀大家,整治的饭食就是不一般,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沙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 虽说这些不算全乎,但此间饭食中有不少菜肴有一种奇怪的肉食,吃起来油香四溢,偏生又没有膻味,有不少老饕品尝过,纷纷赞不绝口。且不停的打听是什么肉食,可惜崔家奴仆一问三不知,若是不够吃,可以随时加菜,要问底细那就免谈了。 也有那有过农家乡野经历的吃出些熟悉的味道,可偏生又没有那股印象中的骚腥味,也不好胡乱揣测。于是私底下议论纷纷,最后得出结论:这崔氏不知在哪里又成功驯养了一种新牲口,此物做出的菜品不柴不腻,不腥不膻,甚是好吃。 此时在前院吃喝的前净室房太监,滋溜一口酒,得意的对着一桌同僚说道:“任他们猜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爷爷的手段。不过是……” “闭嘴吧你,敢说出来,老子把你剩下两条腿也敲折了,吃你的饭,喝你的酒,与你有甚关系?不是三公子临走前提点,你能有这番待遇?当了家臣就狂的没边了,但凡外边有人得了这点子,我拿你试问!” 老管家敲打了新晋家臣一番,才夹起一片肉,品起了滋味,摇头晃脑的说道:“滋味确实不凡,老夫觉得比羊肉还强上几分,只是这时间还是太赶了,才刚出来月子就上了餐桌,也不知道要是放开了养,能养到多大。听说阉人都活不太长,也不知道这畜生能长多大。” 此时一个下人对着老管家说道:“傧相们都吃好了,咱们何时去迎少夫人回府呀?” 老管家看看天色,郑重得说道:“吉时已到,催下少爷吧,出发!” 第154章 催妆如入军阵前 崔尧出了院门,在众人的簇拥下,跨上了骏马,他是在尉迟府上才开始学习骑马,此时还不太稳当,颇有些小心翼翼。 陈枫笑道:“莫要紧张,你胯下的马是一匹温驯的母马,看着健硕,实则跑不快的,稳当的很,你别刺激它就是。” 此时三位傧相也策马走到近前,崔尧一见不禁大为诧异,卢照邻他可以理解,这些时日也曾有过一些交集,两人早就约好了傧相之事,所以此人算不得意外。 但另外两人就不好说了,要说熟悉,二位都是熟人,也都打过交道,只是交情嘛……一言难尽。 头前一个是爷爷的老冤家,王氏家主的嫡亲孙子,三代行七的纨绔子弟,王七郎王睿渊,来人自来熟的拱拱手,言道:“本公子奉老家主之命,特来给崔兄弟捧捧场,五姓七望同气连枝,眼下合适的傧相人选不多,各家的嫡子子嗣都在本家窝着,为兄不耐苦读,流连京城已有月余,此番正好凑个趣,也好替崔兄弟壮壮声势,莫要被胡……皇室看低了!” 崔尧忍住心里的怪异,拱手致意,嘴里却忍不住问道:“听闻王兄还有个妹妹,今年年方五岁?” 王睿渊鄙夷的说道:“怎地?我爷爷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中用,眼下都到了这时节,莫非你还要悔婚不成?少惦记我家宝贝疙瘩,你已经不在考虑名单上了,在下劝你还是莫要再惦念了,她已经与你无缘了!” 崔尧忍住笑意,拱手致歉,嘴里说道:“没那意思,就是觉得你家妹妹还小,多陪你妹妹耍耍吧,往后可能就见的少了。” 王睿渊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家小妹蕙心兰质,可不是那孤僻的人。” “无妨,无妨,是不是蕙心兰质,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不过如何,今日还是多谢舅兄相助了。” “叫什么舅兄呢?只是一句戏言,你少占我家妹妹便宜,叫王兄即可。” “口误,口误!舅……王兄多担待!” 这边厢寒暄过,众人已经开始出发,一时间敲敲打打,好不热闹,借着欢快的乐曲,崔尧又凑到另一个傧相那里,悄声说道:“长孙兄怎么来了?长孙兄这气度可真是恢弘呀,令人佩服!” 此长孙非彼长孙,乃是多日不见的长孙诠,只见他眉眼间还隐约有着淤青,只是粉扑的有些厚,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罢了。 长孙诠耷拉着脸,好像崔尧欠他几百贯钱似的,闻言冷声道:“你道我愿意来吗?我堂兄今早不由分说将我踹出卧房,又丢给我一套喜服和内甲,逼我来的。可恨大伯也不替我说话,还要我与你这庶子结交一二,简直不知所谓。” 崔尧摸摸鼻子说道:“长孙兄的情报有误,我乃是嫡子呀!” 长孙诠被噎住了,骂人的话你听不懂吗?说你是小娘养的,你是不是蠢? 崔尧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反省,又瞄了一眼他的穿着,疑惑道:“看你这外衫的厚度,也不像穿着内甲呀?你家冶炼工艺已经这般高超了?” 长孙诠不屑的说道:“穿那劳什子作甚,和皇家结亲难道还有人敢行刺不成?多此一举! 崔尧纳罕,暗道这孩子可能真是被急匆匆的赶出来的,家里大人什么也没交代,估计也是头回做傧相,属实没有经验。崔尧摸摸胸前背后垫着的牛皮,默默替身旁之人默哀。期望下手之人手轻些,这孩子前不久刚挨过揍,怕是经不起创伤了。 放心不下的崔尧又驾着马挪到卢照邻身旁,轻声问道:”卢兄,你可穿有内甲?” 卢照邻拍拍胸口道:“护心镜我都带了,宫中健妇可不一般,听闻不少诰命夫人也被一早请入宫中,好餐好酒供了一日了,想必是场硬仗,我大伯母也进宫了,中午差下人都与我说了,阵仗不一般哩!” 崔尧有些痛心疾首:“陋俗呀,怎么有如此歹毒的风俗?我娘说与我听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我岳父竟如此恶毒!” 卢照邻奇怪的说道:“下婿而已,恶毒什么?此事起于南北朝异族当政时的风俗,陛下照此例也算萧规曹随了,这有什么稀奇?” “好哇,你敢非议陛下是胡人!” 被抓住痛脚的卢照邻慌张的说道:“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逗你玩的,你看前方皇城边上挤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到公主的大帐了?” 卢照邻抬眼望去,暗生戒备的说道:“没错,三位兄弟,且做好准备吧!” 长孙诠诧异的问道:“我等准备什么?” 此时,李世民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帐之前,身后一圈嫔妃及诰命们都手持着二尺来长、擀面杖粗细的家伙,虽说缠着布条看着不那么瘆人,可人多呀! 放眼望去足足有一个连队!其中不乏有些宗室的妇人凑数,但你还真挑不出毛病,论及宗族,人家还都算是皇家的娘家人! 陈枫见此场面也慌了神,此刻两军还未交战已然露了怯,双股战战,几乎难以自持。 杨旭也悄摸得走上跟前鼓励道:“斩将夺旗就在此时,陈叔莫怕,我等有马,照着为首的贼酋组成锋矢阵一鼓而下便是,若是成擒,想必一帮妇人必然束手就擒,不敢造次!” 陈枫此刻也不慌了,一巴掌抽到杨旭也脑袋上:“少看那些不值钱的话本,这是娶亲,又不是斗将,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对面那人是陛下,你少踏马害老子!” 杨旭业见计谋不被采纳,颇为悻悻的退到一边,表情甚是遗憾。 此时李世民也吐气开声,说道:“崔尧,想娶朕的女儿可没那么容易,朕也不欺负你,尔等四人下马,走近前来,四人每七步念一首催妆诗,若是惹得众人喝彩,就放尔等一马,若是狗屁不通,可莫要怪朕手黑了!众将士,都听到了吗?” “喏!”群雌粥粥,软糯之声一片,话音也不齐整,话毕又都大笑了起来。即便如此也唬得崔尧与三位傧相两股战战,如临大敌。 长孙诠期期艾艾的说道:“这四人里不会也包括我吧?我就是来凑个数的,我大哥也没说会挨打呀!” 卢照邻苦着一张脸说道:“必然也包括你呀?你穿了几层甲胄?怎么恁的单薄?” 长孙诠都快吓尿了,颤抖着说道:“没,没穿……” 卢照邻钦佩的说道:“阁下必定是满腹经纶,要不就是有个好身板!” 崔尧临到阵前,反倒不慌了,说道:“众兄弟不必惊慌,区区作诗而已,我观敌帐也不过区区三十多步,在下不敢说全包了,免两顿打还是不在话下的。” 王七郎也蜜汁自信的说道:“那剩下的两首,在下就包圆了吧,信我的,包赢的!” 崔尧和卢照邻可是见识过此人的诗才的,闻言心头又沉重了些许,只怕一通乱棍是免不了了。 几人下马之后,如蜗牛蠕动一般在地上划拉着脚步,仿佛被人按了慢放。 李世民见状催促道:“若是这般拖拖拉拉,朕刚才的话可就不算数了,众将士,列阵!” “岳父莫急,我等这就走快些。”崔尧求饶道,说罢四人从蜗牛进化成了王八,在生物学上也属于超进化了。 李世民本就是凑趣,见状也不再言语相逼,反而饶有兴趣的扰乱入阵之人的思绪:“这眼看就四步了,几位才子,还没有腹案吗?提前说好,若是提前背诵的诗句,趁早打消了念头。”李世民指指后边不远处的几个老儒说道。 “凡是市面上已有的催妆诗,几位鸿儒无不知晓,莫要班门弄斧哇!哈哈哈哈!” 本来还自衿能救场的卢照邻也僵硬了起来,他小小年纪,何曾专攻过这种偏门诗句?本来还想着靠记忆搏一把,这下彻底麻了爪。 崔尧快速转动着脑筋,恨不得整理一下磁盘,做个检索程序,待走到第七步时,终于有了念头,这一刻他激动的直颤抖:感谢抖音!感谢哔哩哔哩!感谢今日头条!感谢夸克!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崔尧也算急中生智,把贾岛的大作盗用了出来。 “彩!!”李世民帐下英雌们还算凑趣,纷纷喝彩起来,李世民回头望去,几个老儒冥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李世民抚掌笑道:“算尔等过了一关,知节!擂鼓助威,且乱一乱敌军的心智!哈哈哈哈,往后几步可不好走啊!” 帐篷背后窜出一条大汉,手里抓着鼓槌就跑到竖起的一面战鼓前,一阵全军出击的鼓点就声震全场。 嚯,迎亲的崔家人哪见过这等场面?这下婿的手段未免太丰富了些! 四人一时如陷重重包围一般,昏头昏脑的浑浑噩噩的前行着,仿佛四个棒槌! 李世民数着步伐,喜气洋洋的说道:“七步又至,朕一向宽宏,再给尔等三息,若是还没个答对,可莫怪棍棒不长眼了!” 听着陛下嘴里念叨着极快的数数声,四人还是一脑袋浆糊, 要说还是年龄大靠谱,王七郎急中生智,随口说道:“少年红粉共风流,春宵帐中战不休!”说了两句,又没了后话,场面一时哗然。 李世民脸色涨红的说道:“左右,给我打!那个个高的,下手重一些!” 有那妇人凑趣道:“多重是重呀陛下?” 李世民捻着胡子说道:“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别见了红就好,余者自行把握。” 这帮如狼似虎的妇人兴奋抄起棍棒就冲了出去。 长孙诠双手抱头,还不忘骂道:”你踏马做的什么淫诗,这不是找打吗?” 王七郎鸡贼的护着头面,向前滚去,还不忘回嘴:“我后边肯定还有转折呢,这不是还没想出来吗?这陛下忒急!” “哎哟!二姨母,是我!我是王七郎!您怎么下死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