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者传说》 第一章 业火焚天,人间炼狱 赛里斯历576年7月1日, 东胜神洲, 赛里斯帝国承天府。 闷热的夏夜,本该湿润粘稠空气随着城东一处越燃越烈的大火而变得酷热、干燥,滚滚热浪在一层又一层的向四外涌动。 大批顶盔掼甲的左羽林军军卒将起火的左闾无名巷一带层层戒严,不断驱赶着自发赶来救火的火龙队和大群或是想救护亲友的百姓、或是想趁火打劫的轻侠闲汉。 每个巷口的哨卡除了一群群兵卒,还有一两名手持名录和画影图形的衙役弓手,对照着从火场中惊慌奔出的大群百姓,不分男女老幼,逐个捉过来往脸上泼一瓢水,用破布头粗暴的抹去脸上的泥灰和血迹,比对无误不是目标的便驱牛赶羊搬撵到一旁。但凡是与画影图形有几分相似的或者因为火势凶猛面部受创不好辨认的,一律就地摁倒,对着后颈就是一刀。本来跑出来一路哭嚎的幸存者们此时个个噤若寒蝉,也顾不得火场里未及带出的家什和离散的家人,匆匆逃离这火舌漫卷,头颅滚滚的人间炼狱。 火场中心的一处宅院内,不大的池塘早已沸腾,里面浮沉的几具胴体像是煮熟的汤圆,上下翻滚着,有的身上还带着致命的创伤,有的是自己跳进水中妄图躲过可怕的高温,现在都得到了一样的结局,只有阵阵似有似无、令人作呕的肉香弥散在池塘周围。 池塘蒸腾出来的水汽迅速被烘烤一空,池塘边上的主宅里,影影绰绰的四五个或大或小的燃烧身影被脖颈上的绳索牵引着,在堂中随着热风轻微的摆动,晃着晃着就有一两个绳索被烧断从半空中掉落在火堆里。燃烧的立柱似已经无力支撑高大的屋顶,咯吱声中,轰然倒塌的大片砖石瓦砾激起漫天的烟灰和火星,屋中的情形再也无法辨别。房屋后院一旁的马厩里,倒毙的马儿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木制的马棚和草料燃烧起来冒出滚滚浓烟,让人望而却步,不得近前。 漫天火光中,中官特有的尖利嗓音随着鼓荡的热风四散回响,“奉上谕,东闾庶人本犯天条,先帝仁慈,念及骨肉情深,故而只诛首犯及同党首脑,其余亲族免死,宗谱除名贬为庶人,罚其一族及同党亲眷永世圈禁左闾无名巷,以示天恩浩荡。奈何遗族余党不感皇恩,阴为巫蛊诅咒今上,反意昭彰,实为大逆不道。下旨诛之,逆党凶顽,务求除恶务尽,不遗丑类。。。。。。” 倒塌的房屋旁,左羽林将军阿史那祁社脸上,汗液、血水迅速的化成白色或者褐色的颗粒、粉末,继而被吹散,锃光瓦亮的护心镜反射着闪烁的火光,热量毫无阻碍的透过金属、麻衬、丝绸的中衣,清晰地传递到躯体上,身边的左羽林军卒纷纷承受不住高温的炙烤,悄悄的远离了这燃烧最强烈的位置。尽管火红的眼睛已经被炙烤的干涩、刺痛,但是阿史那祁社仿佛没有一丝感觉,一双眼睛扫视着整个燃烧的院落,口中冷静的发出一道一道清晰的指令。 这时羽林军千牛左备身彭无望匆匆来到阿史那祁社身旁,“启禀将军,经末将反复搜捡,院内已无活口,院中枯井、地道、密室所藏残匪也尽数格毙,前来复命,请将军示下!” “那个孩子找到了么?”阿史那祁社目光不动,冷声问道。 “末将杀到后堂一间屋门前时,逆匪抵抗尤为激烈,后来火势蔓延过来,残匪还对着屋内大喊大叫,试图冲进去要救什么人出来,最后眼见火势已不可挡,屋门进出不得,剩余的两人竟然自刎了。末将带人拉倒了房屋山墙,方能冲进室内,发现已经烧焦的女尸童尸各一具,虽然面目已不可辩,但根据逆匪众人反应和童尸身上残留衣物与身长体态来看,应是东闾庶人遗腹子无误!”彭无望攥紧了手中刀柄,低下头来大声回道。 阿史那祁社拍了拍彭无望的肩膀,赞许道“好!无望你这次身先士卒,冲杀在前,身居高位也不改当年猛士本色,好生做,日后起居八座,开府建牙等闲事尔!” “全是对圣上,对将军一片赤胆忠心!彭无望不敢惜身!” 承天府正北方的皇城中,摘星阁上,身着白金底色暗龙纹饰的赛里斯当代皇帝天宝帝李永曌凭栏望向东南,修剪干净整洁并涂抹了精油的一字胡下,一双嘴唇在轻微的开合,侍立在一旁的大太监高公公见状忙上前一步 “圣人,可有吩咐?” “高伴伴,阿史那祁社回来了么?”天宝帝的声音浑厚低沉,中气十足,虽然音量不大,却字字清楚。 高公公赶紧近前半步,躬身垂首回道:“回圣人的话,阿史那将军一刻钟前遣人回报,说逆党众人不甘束手就擒,先是抬出了先皇遗旨,叫嚣冤枉无罪,后又在匪首张百富和木鱼和尚的鼓动下冲击左羽林军军阵,阿史那将军没想到逆党中人还有这许多技击高手,猝不及防之下左羽林军被杀伤多人,众军奋勇作战方才将其格杀殆尽,从尸首里居然还发现了大雪山剑客和北狄射雕手!哎呀呀,这逆党果然是包藏祸心,所图甚大,不然哪里能聚集这么多穷凶极恶的歹人,幸赖圣人洪福,早早发现,这次可算是能够斩草除根了啊。” “行了,早先你这老狗放出风去说要把那个小崽子净身送进宫里来,不正是为了引得一干贼人猬集一处,一网打尽么?”天宝帝斜睥了一眼身边这个跟了自己快二十年的老太监,“不过说起来这张百富和木鱼和尚早年虽都算是那人旧部,不过当年事发时偏巧不在京城,算是侥幸逃过一劫,不想着善惜蚁命,听见要绝了那人的后就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也算是愚忠之辈了。至于大雪山剑客和北狄射雕手也不奇怪,大雪山是那人当年化名游荡江湖时的师门,据闻还和腾格里的一个蛮酋拜了什么安答,那群射雕手估计就是那个蛮子安答派过来的。嘁,不重身份,自甘堕落,行事如此轻佻荒唐,不败何待。” “圣明无过圣人啊!”高公公见牙不见眼的谄笑,并大声应和着,顿了顿又小心的看了看天宝帝,“圣人,可还有什么旨意需要老奴交代阿史那将军?” 天宝帝仰头想了想,“告诉阿史那祁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要急着收兵,多围两日,好好搜捡,务求不使一人漏网!另,逆党众人尸首一月内不许收殓,朕要让他们风吹雨淋,虫蛀鼠咬,以儆效尤!” “遵旨!” 无名巷的这场大火在燃烧了两天两夜之后火势终于渐渐变小,继而随着傍晚的阵阵闷雷,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彻底将残火熄灭。一片断壁残垣中,雨水在地面汇集成一汪汪漆黑的泥潭,左羽林军千牛左备身彭无望领着百余名羽林军军卒在执行阿史那将军的戒严命令。 第二章 若有善因,必结善果 彭无望是一个三十上下的魁梧军人,身材高大,四盘大脸,鼻直口方,一脸的络腮胡子和左眼眉骨上的一处寸许长伤疤是他最大的特点。在军卒们沿着街边屋檐排成一溜避雨的时候,彭无望一个人站在街心大雨中对着熄灭的火场怔怔的发呆。 他出生在北部边墙内的一个边军军屯里,祖上世世代代为赛里斯皇帝当兵打仗,模仿大人们骑马打仗是他和他的童年伙伴们唯一的游戏,早日上阵杀敌,杀敌领赏喝酒吃肉是童年彭无望对日后生活的最大憧憬。 可是,躺在后山小土坟里的父亲当年领着弟兄们闹饷,不仅自己被乱棍打死,正了军法。死后全家还被鹰扬府除籍,他作为犯人之后连参军打仗这条路都被堵死了,再看看自己贫病交加的母亲,彭无望明白自己日后的一切能够依靠的只剩下手中的刀。苦难的生活让这个孩子更早的明白了人生的目标,在同龄的伙伴还将舞刀弄枪仅仅当成游戏的时候,彭无望就已经将自己的木刀一招一式挥的有模有样。 在彭无望十岁的时候,他手中的刀终于第一次见了血,他杀的是一头从王屠户铺子里挣断绳索冲出来的足有三百斤重的母猪。这畜生足够凶悍,本应是家猪却在嘴角长了两颗寸许长獠牙,通体漆黑滚圆,膘肥体壮力大无穷,在母猪亡命奔逃的时候,路上行人多有躲闪不及被撞飞带倒的,余者见了纷纷惊呼乱叫,躲避两旁。归家的彭无望正巧挡在了这畜生逃命的道路上,母猪对于前面这个小小的人儿表现出了足够的不屑,直直的冲撞了过来。而少年,并没有躲。 一阵烟尘滚滚,狼狈纠缠不必细言,被母猪的长牙在左眼眉骨刮开一道血口,肋骨也被撞断了几根之后,少年彭无望用手里戳烂到只剩刀柄的木刀在母猪身上已经捅了十几二十下。逃命的母猪遇见不要命的少年终于胆怯,绕开彭无望夺路而逃,在继续奔出七八丈远时终于倒地不起。围观的邻里和赶过来的屠户对于一个少年能够用一把硬木刀捅死这等猪中母老虎表现出极大的惊叹,纷纷表示这么小就能用木刀捅死母猪,很快这孩子就能用真刀捅死人了呀,而能够捅死人在这群边军人家看来离出人头地也就不远了。 这时一名汉子过来,邀请彭无望进街边的酒肆一谈,酒肆中彭无望见到了那位命中的贵人。贵人虽然身高体格与成年壮汉无异,但面相上能够看得出年岁并不大,也就比彭无望大上三四岁而已。一身行猎装束,虽是寻常装扮,可言谈举止中难掩一身贵气,难得的是极为豪爽谦和,待人温和有礼,言谈话语中并没有对彭无望有任何小瞧轻视,令人心折。 小贵人告诉彭无望他们一行人是从承天府游历至此,偶然看见彭无望方才在街上的壮举,觉得彭无望小小年纪却勇气可嘉,特请来一叙。彭无望一个边军贫家子弟,哪见过这般场面,只是唯唯应对,可是心里却因为被这等边地难得一见的贵人夸赞赏识而激动温暖,何况还被小贵人邀请喝了人生中的第一杯酒! 小贵人仔细询问了彭无望的家中情况,听说彭无望只有寡母在堂,且生活困苦后,马上安排随从伴当拿了银钱绢布给彭无望带回家去补贴家用。又听彭无望虽然家贫坎坷,但一直自强不息,苦练刀法,小贵人更是喜爱,遂让一个随从出面,给当地军府留帖一封,为彭无望补了鹰扬府的军籍。 临分别时还送给彭无望一本叫做“五虎断魂刀”的刀谱,勉励彭无望勿要被一时逆境坠了男儿志气,随后小贵人就飘然离开了,对于自己的身份,小贵人自始至终也未曾透漏。 彭无望在军中日复一日的操练、秋防、出战,凭着心思缜密,勤恳敢战以及一手越来越精熟的五虎断魂刀,慢慢被上司看中,从辅兵、正兵、伍长、队正一路提拔,年不到而立就已经被选入帝国精锐左羽林军担任千牛左备身一职。多年来,彭无望一直都没有放弃打探小贵人的消息,可惜一直是一无所获,直到进入左羽林军,功业初成的彭无望终于打探清楚了当年的小贵人是哪位,可惜当年那位富贵风流,豪情义气的翩翩公子已经因罪赐死,不在人世了。 彭无望本以为今生恩情难报,常怀遗憾却也无可奈何。孰料7月1日这天,忽然接到左羽林军将军的军令,要他点选兵马,随左羽林军将军去屠灭恩人遗族和恩人留存世上的唯一血脉。未能报恩,反倒要恩将仇报,去做这屠灭恩人满门的刽子手。想要抗命不去,却又担心不仅是自己要被军法处置,恐怕连才过了几年好日子的寡母也要受自己牵连,况且自己已经成家,娇妻爱儿又怎能不顾。彭无望纵是满腹痛苦纠结,终于还是随着大队人马来到了恩人宅院前。 恩人当年意气风流,济苦救难,出身富贵却待人以诚,虽然已经去了快三年,可是还有一群受恩深重的好汉子就近住在宅院附近,默默保护恩人家眷后裔。左羽林军行动之时,大群被惊动的好汉自发汇聚过来,在黄河大侠张百富和木鱼和尚等人率领下与羽林军展开了殊死搏斗。官军屡攻不进,彭无望受命领着百余名手下攻打后门。 在手下众人从后门突入,四处杀人放火的同时,彭无望看着宅院内漫天火光和遍地惨不忍睹的尸体,一向勇猛精进,杀人如麻的彭无望直感得手中钢刀重愈千钧,怎么也举不起来。浑浑噩噩的转到一个小跨园的假山前,想到恩人这样一位天上般的人物,施恩无数,随手帮了一下当年的自己,自己的人生从此天地之别,而这个天下受过恩人恩惠的人又不知道有多少,真乃天下一等一的好人,而今天,这样的好人却要满门被灭,后嗣断绝了。再想到张百富和木鱼和尚一干人义气深重,蹈死不悔,而自己自问也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好汉子,今日不仅不能报答恩人,还要用着恩人传授的五虎断魂刀来屠戮恩人亲眷,不禁胸中憋闷莫名,忍不住一刀劈在身旁假山石上,这一刀斩下石块乱飞,火星四溅竟然发出金铁相击之声。 “啊!” 彭无望猛地听见山石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低惊呼声,待细看刀砍处,一卷细细的铁链已经被砍到变形。彭无望心下一惊,环视院内,手下已四处散落,这小院中只有自己一人,便猛地一拉铁链,假山石下应有机关控制,咯吱吱露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来,山洞极小只容一名壮年男子藏身,洞里挤着一个钗发凌乱,面目苍白的女人,和两个身着同样服色,都是两三岁大小的孩童,其中一个孩子后背中了一刀,鲜血淋漓,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另一个双目圆瞪,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地,也不哭闹,只是盯着彭无望。 “将军饶命!饶命啊!”那女人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跪在地上不住给彭无望磕头求饶。“奴婢愿献上世子,求将军千万饶奴婢一命!” 彭无望闻言大惊,“你是谁?世子在哪?”那女人赶紧回话道:“奴婢雪梅,是世子身边侍女,主母难产死后,是奴婢一直在贴身照顾世子。死的这个孩子是张大侠的孙儿,几日前送来做世子的替身以备万一,刚才逃命时被追杀的官军砍了一刀,另一个正是世子。张大侠将我们三人藏在洞中,方才听见将军砍凿山石,奴婢就知道将军慧眼如炬,已经看破了此处!奴婢愿献上世子,只求将军免死,只求将军免死啊!” 女人为求活命,求救声一声大似一声,彭无望死死盯住伏在地上磕头不止的女人和一旁的两个孩子,心中闪电般翻过千万条思绪。随即拿定主意,他先环视院内,这个小小院落俨然还没有人注意,随即一刀闪电捅下,将那女人钉在地上。“今天多少忠义之士惨死在此,你这贪生怕死,卖主求生的贱人怎么敢奢求活命呢?” 杀了这女人,彭无望一把抱起小世子放回密室之中,怎料这假山密室甚是精妙,彭无望不知机关步骤,一时间竟然关闭不上。正急切间,忽听见院门外已经传来阵阵人声,彭无望情知左羽林军很快便会搜索到这个院内,心念电转之下,当即解开明光铠,将小世子包在甲胄内,彭无望身量高大,再加上天色已黑,院内浓烟密布,不到近处细看倒也很难发现异状。 包裹妥当后,彭无望拎起地上女人和替身男童尸身扔入院中一间起火的屋内。又匆匆闪到院旁马厩,寻到马厩最深处一具马尸,剖开马腹,将小世子一把塞入后取来马厩水槽将半槽清水倒入马腹内,一来防火降温,二来给小世子饥渴时应急续命。复又推来几具马尸,将藏有小世子的马匹围好压住。布置妥当后,彭无望长出一口气,又对着马尸堆磕了三个头“神灵保佑!”言罢便疾步离开,边走边喊道:“来人!方才一女子怀抱一孩童窜入后院,应是匪首后裔无疑,速速来人随本将冲杀进去,诸君向前!升官发财,就在今日!” 随着彭无望一声大喊,无论是残留的抵抗者还是左羽林军官兵都像扑火的飞蛾,向着后院呐喊冲来。。。 第三章 雨夜巷战,无间行者 “两天了。”在军卒们在街边屋檐下排成一溜避雨的时候,彭无望一个人站在大雨中对着熄灭的火场想着心事。 既担心事情败露为家人带来灭顶之灾,又担心小世子两日夜困在马腹之中,这小小孩儿能否支撑的住。 自两日前救下小世子,彭无望本想找时机将其尽快转移,奈何这两日阿史那将军要求不得放松,严加巡守,彭无望身为千牛左备身,目标明显一直未能寻得时机。再一个如此大事一个不慎就是抄家灭门,既不能假手于人又为日后怎样掩护小世子周全而苦恼,千头万绪下熬的彭无望这样铁打的汉子也神情恹恹,嘴角生疮。 正烦闷间,忽然一阵爆豆般的急促马蹄声响起,一名黑脸大汉骑着胯下乌骓马哭喊着从巷口处闪电奔来,“啊呀呀呀!痛杀我也!主公,主公,鲁大海救驾来迟,大海有罪,未救得了少主哇!待俺先杀了这些狗皇帝的爪牙鹰犬,再去取狗皇帝的狗命!” 喊声传来一人一马紧跟杀到,那大汉只以双股控马,双手各持一柄横刀向着街心的彭无望闪电劈来。彭无望只来得及拔刀向上仓促一挡,可黑面大汉一马合一的一刀力比千钧,彭无望的手中钢刀应声断为三截,彭无望不愧是堂堂羽林军千牛左备身,仗着一身厮杀功夫和多次生死之间的经验,电光火石间含胸低头,闪腰侧蹬,堪堪避开了周身要害。 黑脸大汉刀势不减,一刀斩去了彭无望盔上红缨,一刀砍在彭无望左肩,破开护肩后又深入一寸有余,顿时大股鲜血顺着裂开的衣甲汩汩涌出,彭无望向右就势一滚,又躲开了乌骓马的后续踩踏。黑脸大汉因把马速提的奇快,一击过后纵马向前冲了七八步,方才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还欲再冲。 彭无望认识这个人,当年恩人就是派这个人陪着自己给老娘带回去二十贯通宝和四匹绢布,自己甚至还能想起这个人是个碎嘴的,当时在路上和自己说过一路他的刀法很厉害,以后有机会可以教彭无望几招云云。 当时的彭无望心里颇不以为然,因为那时候这个黑脸家伙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毛毛躁躁的,一看就是个轻浮浪荡的闾间轻侠,唯有一张大黑脸倒是令人印象深刻。当时的彭无望只是羡慕这家伙腰间挎的两柄横刀,虽然刀未出鞘,但是从漆成黑色的蛟皮刀鞘、镶了大颗宝石的刀锷还有金丝的柄卷看,不难想象刀鞘里是怎样的一对宝刀。快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终于看见了,不出意料的,果然是一对千金难买的宝刀。而操刀人的刀法比他自己吹嘘的还要更强。 这时街边屋檐下避雨的左羽林军大队人马已经反应过来,呼啦啦冲上前来,团团护住了彭无望,彭无望挣扎着甩开试图扶住他的士兵,吐气开声,向黑脸大汉大喝道:“鲁大海!竟是你这贼人!两日前逆党已被全员剿灭,你这漏网之鱼还敢来送死吗?!” “你乃何人?如何认得你鲁家爷爷?!”名叫鲁大海的黑脸大汉闻言驻马问道。 彭无望站直身体,扬声回道:“鲁大海,二十年前在云中府你不是还要教我几手刀法么?怎地就不认得俺啦?” 黑脸大汉仔细端详了彭无望一会,冷笑一声,“嘿嘿,原来是你这个杀猪的小崽子,爷爷当年要是看出来你是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如就一刀斩了你!也罢,这世间本就多你这种忘恩负义的鼠辈,今天爷爷就先杀了你这个狗东西,再去找皇帝老儿算账!”说罢一踢马腹,又向着彭无望纵马杀来。 羽林军军卒也是齐齐一声呼喝,挺枪拔刀迎了上去,鲁大海看着围上来的众人不仅不惧,招数大开大合,完全只攻不守,俨然是悲愤莫名,存了随时与敌携亡的心思,在马上将两柄横刀舞的车轮一般,纵是以一对多,一时竟不落下风。 彭无望在战圈外观望一阵,脸色阴晴不定,忽的一抿嘴唇,向身边手下要来一口长刀,扬声喝到“鲁大海!勿要猖狂!我彭无望来会你!”说罢不顾左肩伤势,抡刀扑了上去。 这鲁大海见彭无望杀到近前,冷笑一声,“来得好!”随即迎上厮杀,两个人刀来刀往过了几招之后,彭无望看似一个不慎,脚下一滑,被乌骓马撞到胸口,整个人倒飞出七八丈远,外围观战的一众羽林军生怕误伤彭无望,纷纷收刀落枪,却也接护不及,彭无望整个身子跌出了羽林军围成的阵势,落到一个十字巷口,落地之后彭无望挣扎起身,向着十字巷口拐角处奔去,好像要暂避强敌,鲁大海哪里肯放过他,纵马从彭无望撞出的军阵缺口处追杀过去,一干羽林军军卒在后面愣了片刻后,呐喊追上。 鲁大海刚一闪过拐角,只听一声大喝,“逆贼纳命来!”却是彭无望就蹲伏在拐角墙后向他合身扑来,鲁大海急切间俯身躲避,可是在马上毕竟闪转空间有限,竟被彭无望一刀斩在后颈之上。 “吾命休矣!”鲁大海只感觉脑颈间一阵巨痛,片刻后却惊觉不对,转头看向彭无望处,正看见彭无望表情怪异的一笑,余光看那刀,却发现斩在后颈之上的竟然是长刀厚实的刀背。 正在鲁大海惊疑不定之时,听见身边的彭无望用极快的语速低声说道:“鲁大人,世子无恙,后院马厩,速去!速去!”紧接着只见彭无望挥手一刀竟将自己左手齐腕切下。 鲁大海脑中一个闪念“莫非!?”电光火石间,鲁大海定下心意,大喝一声“好贼子,今日你们人多,爷爷先断你一手,日后再来取你狗头!”言罢,深深看了彭无望一眼,策马扬鞭,顺着小巷绝尘而去。 这时转过街角的羽林军追兵看见失却一手的彭无望,纷纷围拢过来,“快来人!彭大人受伤了!” 彭无望看着鲁大海渐渐远去,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又忽然担心起来“方才是否交代清楚,鲁大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没有?”但是眼看着身边已经围上这许多人,已然没有再说清楚的机会,急切间灵光一闪,强忍剧痛,对着鲁大海离开的方向高声大喊道:“驹,驹,驹啊!” “逆党凶恶,竟然伤了彭大人,快保护彭大人!” “没听见彭大人重伤之下还不忘高呼“狙、狙”么?还不速去阿史那将军处和承天府府衙传讯,尚有悍匪漏网,速速布置狙杀!” “额。。。” 众人看到左羽林军中号称彭无敌的彭无望被这凶悍贼人打的这么惨,连一只手都被砍了,也都不免心怀惴惴,且贼人马快,转眼就不见踪影,便乱哄哄的借着救护彭无望和布置人手传讯告警,到底是没人敢继续追杀过去。 此时暴雨渐缓,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似有似无,飘忽不定的彩虹,给无名巷这一片漆黑泥泞的废墟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暖色。 第四章 冥冥隔世,同声一悲 三日后,夜,无名巷火场。 三天前黑脸骑士鲁大海的出现给左羽林军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军中大将彭无望的受伤也让左羽林军上下对于后续可能出现的逆党如临大敌。可是随着全城大索也没找到鲁大海的踪迹,而无名巷火场再也没有出现一个逆党。 阿史那将军由此认定三天前的鲁大海应该就是逆党仅存不多的漏网之鱼了。虽然强悍,虽然惊艳,但是势单力孤的孤狼相信也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波浪,所以无名巷火场终于在大火之夜后的第五天解除了戒严,随着最后一批戒严的左羽林军的撤出,零零散散的百姓开始偷偷的回到自己面目全非的家中,如蝼蚁般继续卑微却坚强的生活着。 火场中心的宅院里,鲁大海在潜伏了三天之后终于有机会进入了这个当日的修罗场,根据彭无望的说法,摸到了后院马厩。可是这里除了一片马尸灰烬,再无他物,鲁大海将马厩周围一寸一寸的搜捡个遍,大半夜功夫还是一无所获。 “莫非是那彭无望言语诳我?那又是掩护我突围,又是自断手臂的他意欲何在啊?”鲁大海做了大半夜无用功,又实在想不明白彭无望到底耍的什么把戏,不免胡思乱想,心浮气躁起来。 他仔仔细细的将和彭无望激斗、交谈前前后后的情景想了一遍又一遍,“之前应该没什么遗漏的啊,就是最后那厮在后面大喊大叫着什么‘巨’,是什么‘巨’呢?如果不是‘巨’,那么是‘句’?‘局’?‘聚’?‘驹’?‘驹’?!‘驹’!!”鲁大海忽然想到了一个荒唐的可能,虽然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有一丝希望总是要试试的。 鲁大海抱着万一的希望挨个检视地上马尸,终于,在最下面一匹马的肚子上摸到了一道明显的豁口,鲁大海不由大喜,强忍激动,一把将豁口扯大,一个浑身被干涸血水完全糊住身体的小小人儿正蜷缩在马腹的最深处! “世子!”鲁大海欣喜若狂,小心翼翼的将小家伙从马肚子里抱了出来,鲁大海急急用细绢布轻柔拭去孩子脸上的血污,一张双目紧闭,细嫩白净的小脸就露了出来,正是鲁大海要找的孩子。 可随即鲁大海就发现这孩子的脸色白的吓人,被抱出后也没有任何反应,鲁大海颤抖着将手指伸向孩子颈侧,用尽了全身心力也没有感受到一丝跳动。 鲁大海绝望的紧搂着怀中气息全无的小小孩儿,不由得双目迸泪,压低音量,嘶声呐喊。 “世子!世子!大海来迟!大海来迟啊!!不!!!” 。。。。。。。。。。。。。。。。。。 无浪的俗家姓名叫潘岳,今年十八岁,是一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21世纪东北小青年。五年前他的父母在那场席卷全球的肺炎猖獗肆虐时,作为白求恩医科大学的志愿者踏上了前往英雄城的最美逆行之路。孰料这一走就是永别。 他的父母都是重度颜值控患者,当年生他的时候,特意为儿子选了这么一个历史有名美男子的名字,可谓是期望甚深,用心良苦。奈何浪漫的愿望永远抗拒不了基因的事实,相貌平平的父母带给潘岳的也只有同样平平的相貌,万幸父母总算给了一个还算不错的脑袋,上学以来一直是轻轻松松年级前十,三好学生、文明少年啥的荣誉得了一大堆。 父母的选择虽然可敬,离去同样壮烈,但是对于失去父母的孩子却未免残忍。亲人、师长和朋友再多的关怀照顾也无法完全抚平失去双亲的伤痛。而安慰在超过一定程度之后,再多的关怀只能带给他更多的烦闷和苦恼。他经常选择孤身一人四处游历,越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越能带给他难得的平静,就这样东游西荡下,在两年前他遇见了自己的师父空海大师和师兄秀念。 二十年前的空海大师是个人称海叔的国营饭店厨子,伴随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饭店的经营越来越不景气,当年令海叔骄傲的工作渐渐的连工资也很难保证按时到手,海婶对海叔的不满日甚一日,当年的温柔体贴慢慢被牢骚抱怨所代替,可怜的海叔偶尔还要与一些家庭小暴力不期而遇。 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每况愈下的海叔苦闷之余,在一次去长白山散心旅游之后忽然自感大彻大悟。回到家辞了工作,跟早就想从失败婚姻中解套离场的海婶离了婚。选择净身出户的海叔自号‘空海’,并隐居山林自创长白门,立志寻觅世间万法的真谛。由于出道早,年头长,慢慢的在东北隐士圈也有了自己的名号。 秀念师兄就是在七八年前被空海大师的名声所吸引,毅然辞掉了美发店的工作,与自己托尼老师的旧身份一刀两断。远离了城市单身狗的生活,选择拜入空海大师门下,追随师父在山野间双宿双飞。 潘岳两年前独身一人到二道白河徒步野游时,忽遭天降大雪,一个人在山林旷野中转到半夜还没有找到出路。万幸天无绝人之路,晃到后半夜终于遇见了长发飘飘,发色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在树洞边生火烤地瓜,‘黑飘飘’一张又胖又圆的大黑脸上扛着一副厚近视镜,人很亲切。他告诉潘岳,他叫秀念,‘白飘飘’是他的师父,空海。 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道理,从那夜起,长白山隐居二人组就变成了三个人,潘岳也从师父那混了个法号,无浪。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无浪与师父师兄三个人平日上山樵采、下河捕鱼,悠闲度日。偶尔还会准备一些松茸、林蛙去和镇上的山货庄换点采购生活用品的钱财,两年来小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再加上师父慈祥,师兄友爱,无浪也慢慢恢复了自己开朗活泼的本性。 秀念师兄是个胖子,还有700多度的近视,但这些一点都不耽误他憧憬各种武侠传记中的武林高手,十来年隐居修炼秀念师兄也一直用一个准高手的身份来要求自己。徒手炒松子、裸身下冰河、小腿绑沙袋等小花样已经不能满足秀念师兄越来越炙热膨胀的高手之魂。 终于! 在一个晴空万里,月朗星稀的夜里,秀念师兄想要玩把大的! “师兄威武!真?长白大侠!师兄太盖了!”一颗足有三十米高的大松树下,无浪正起劲的给秀念师兄欢呼着。 秀念师兄一身白衣胜雪,在树顶的一颗横叉上面向无浪负手而立,因为怕影响整体造型,一对啤酒瓶底一样厚的近视眼镜也留在了树下。微风吹动了秀念师兄飘飘的长发,如果除去浑圆的身躯和同样浑圆的脸蛋这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此时此刻的秀念师兄真真是潇洒不羁,气度非凡。 “浪弟!” “你看那些凡夫俗子,山野村民,受天资和境遇所限,无奈困于孱弱身躯。区区松树,上下都要战战兢兢,又是腿夹臂抱,又是安全带铁掌鞋,可叹!可悲!!可怜!!!”秀念师兄低沉有力的声音从无浪头上远远传来,满满的悲悯和感怀。“可凡俗视为险途之事对我辈修行之人来说,易耳!今日师兄就让你见识一下师兄为咱们长白门独创的,堪称轻云蔽日、流风回雪之轻身秘法‘洛神惊鸿’!叫你知道,树!是这样下滴!” “师兄牛x!”无浪仰头望着自己的秀念师兄,满眼孺慕崇敬,觉得念师兄真是帅的一匹。 秀念师兄看着热情洋溢的小师弟先是温柔一笑以示赞许,继而双目微闭又猛地圆睁,吐气开声“哈啊~~~!嘿!”带着一道白色残影纵身跃起! “纵横天下!一身虎胆汹涌。” 看着如天神下凡,又如白龙入水鹏跃而下的秀念师兄,无浪简直激动地不能自已,在树下大呼小叫,又唱又跳。 “惊动人、间、梦~~~!哎哎哎,哎~~~ 嗯?!师兄?!师兄!!秀念!!!我艹!!!” 如洛神般惊鸿飞下的秀念师兄不知是被恼人的山风吹拂了身躯,还是被温柔的树枝牵绊了脚步,亦或被纷飞的花絮迷蒙了双眼。总之,本该在几米外潇洒落地的他如同一枚重型航空**,精准的、全覆盖的,呼啸着bia在了他浪师弟的身上。 良久之后山野间忽然响起秀念师兄难以置信又痛彻心扉的呐喊。 “浪弟!浪弟!我没看清!我没看清啊!!不!!!” 如苍猿泣血,似有回响,惊起一林鸟兽。 第五章 你不是你,我亦非我 “头好疼。。。” “念哥练这啥玩意啊,太tm扯了。。。” “谁啊。。。勒得我上不来气儿了都。。。” 当雪白混圆的秀念师兄带着破空声对着自己砸下来的时候,无浪觉得自己死定了,一万句想要问候秀念的美妙话语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下重击,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会恍恍惚惚中终于又有了一丝知觉,只感觉除了头痛欲裂之外,整个身体还被一股巨力包裹摇晃着,呼吸困难,头也被越晃越疼。 终于挣扎着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眼睛就像刚滴过散瞳药水一样,又粘又花,昏暗的光线下模模糊糊的看见一张扭曲纠结,哭哭啼啼,圆胖漆黑的大脸。 恩?这脸怎么看起来更大了? “啊呀我去,秀念,秀念!别勒我,别晃悠我了!!”感觉自己已经要被折腾断气儿了的无浪拼尽力气向着对面的‘秀念’嘶声喊道。 “啊!啊!哇!哇!哇哇!” 可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算了,一定是被砸迷糊了,都出现幻听了。 “秀念,念哥,师兄!松手,别搂着我啦!!”无浪无奈又勉力叫喊了一次。 “啊!啊!哇!哇!哇哇!” 无浪:“。。。。。。” “什么情况?!我怎么不会说话了啊?”无浪感觉都要崩溃了,这人肉**的后遗症这么猛的么? 好在这时‘秀念’终于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变搂为托,一把将自己举到他眼前,满脸的不可置信。“世子?世子!真的是主公在天之灵保佑,世子无恙啊!世子无恙啊!好你个彭无望,好汉子!哈哈哈,此乃天不绝我天策府,世子,咱们这就走!” 无浪这时终于有机会深吸一口空气,挥手去拨‘秀念’的胳膊,划拉了几下都没有成功。仔细一看自己的双手,看到的是一双短小的、软胖的、乌漆墨黑的小肉爪。 这,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手! 再低头看向身上,小身子!小短腿!无浪终于极为荒谬的发现,不是‘秀念’的脸又变大了,是自己变小了?! 他现在完全没心思听‘秀念’在那念念叨叨些什么,只是半天沉浸在这种不真实的发现里,等终于回过神来,刚想要追问‘秀念师兄’,就被一块黑布蒙头罩的严严实实,整个人再度感觉摇晃颠簸起来,仅有的一点精气体力再也无法支撑自己做出更多的行为,终于又沉沉的昏睡过去。 鲁大海怀抱小小人儿极速起身离去,几个腾跃,没入了承天府的茫茫夜色中。。。 四年后,西去承天府两万里, 库吉特大草原。 阿科莫镇是一个位于库吉特大草原西北部、坚昆河套的贸易小镇,坚昆河从东南方向流淌而来,在距小镇五十里远的地方分为两股,绕小镇而过后,又在小镇西北百余里远的地方再度合流,继续流入格鲁平原,奔向无量海。 这样水草丰茂,水陆便捷的小镇在广袤荒凉的库吉特大草原上就如同戈壁滩上的甜水泉眼,每天都吸引着草原上各种各样的人群。 牧人、神仆、商队和马贼,几乎所有的草原居民在这里都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实际上,小镇的物质远谈不上多么丰富,之所以能满足以贪婪著称的草原人的需求,更多的不过是因为绝大多数草原居民的愚昧。除了那些赶着骆驼和高车走南闯北的商队,其余人知道的好东西镇子里基本都有,镇子里没有的他们很可能也不知道,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愚昧有时候确实能够带来满足。 小镇属于强大的、神眷的兀良哈可汗,可汗是天神在大地上的影子(当然很多其他的可汗也是这么自称的),是天上的雄鹰,只会忙于争夺草场、女人和财富,雄鹰不屑于地上奔走的牛羊,就如同可汗不屑于花太多的心思去细细治理他领地内散散落落的集镇。 只有到了每年的9月第一场雪下来之前,挂着金铃铛的白驼使者会领着长长的车队来到各个市镇。市镇的包税人就会一边亲吻使者的靴底,一边用金币、皮革、乳酪、铁器将插着自己城镇旗帜的高车装满。 又是一个晴朗的上午,阿科莫镇简陋的东门集市内已经挤满了各色人群和牲畜,肮脏的皮袍和牲畜的毛发挤蹭摩擦在一起,互相交流着跳蚤和虱子,在7月上午的阳光照射下,远远看去一片灰扑扑、油腻腻的。 吆喝声、叫卖声、各种叽哩哇啦的土语方言掺杂成一片,再加上此起彼伏永不停歇的牲畜叫声,融合出一种生机勃勃的奇异氛围。 集市旁边的一间小房子前,更密集的人群在汇聚着,对着门口的一个小男孩或急躁或讨好的喊叫着。 “小乌那嘎,可怜可怜你的老赛特叔叔吧,昨天进城很晚啦,你们家店里的菜卖光啦,都没来的及吃到你们家的赛里斯美味,今天快快卖给我吧。”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满脸乱糟糟的胡须让人很难辨认出他准确的年龄,一张被太阳晒得彤红的圆脸蛋正挤出自认为最慈祥亲切的笑容,对着小男孩絮絮叨叨的磨牙。“如果今天天黑之前我还没有赶回我的毡帐,怕是羊羔就要被土狼叼光拉。你老赛特叔叔的四个老婆都会饿死的呀!” “鲁这混蛋是昨天夜里甘泉酒喝多了还没起床吗?鲁!你这个混蛋,我看见你门前呕吐的东西了。我闻见了,是新鲜的,是昨天刚从一个肮脏的臭肚子里吐出来的!而且我还清楚的闻见是甘泉酒的味道,一定是的,我不会闻错的!我一个月前喝过的就是这个味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样的美味,我今天卖了我唯一的马,我一定还要好好拥抱这个美味,而且,我绝对、绝对不会舍得吐出来!鲁这个糟蹋神赐美酒的混蛋,天神保佑他睡死在床上吧!”又是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激动地叫喊着。 “是啊” “是啊” “糟蹋美酒的、懒惰的、吝啬的鲁” 聚集的众人乱糟糟的一阵附和。 之前一直像个聋子一样毫无反应,只顾蹲在地上逗弄一只红毛大狗的小男孩在被众人狂轰乱炸的好一会之后,终于有了反应。 他直起身,拍拍大狗的脑袋示意这家伙先去一边自己玩。转过身来,面对人群双手叉腰,一脸不耐烦的喊道:“烦不烦人,烦不烦人啊,说是中午开店就是正午开店,我家的店也不是第一天开了,你们叫又有什么用!” 接着男孩又用他那双库吉特大草原上少见的漂亮的黑色大眼睛瞪着最磨人的赛特,“而且还有老赛特你这个老馋鬼,不要乌那嘎、乌那嘎的叫我,我不是你的马驹子,叫我的名字--李惟扬!我说过很多次了,老馋鬼,你的耳朵是用黏土做的假耳朵听不见吗?!赶快回家去看着你的羊群和毡房吧,再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我怕不光是你的羊羔,你的四个老婆也要被‘三条腿走路的土狼’叼跑啦!” 男孩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大小,气焰却嚣张得很,一开口清脆的嗓音如同草原上隼鹰清脆悦耳。 “还有你,该死的酒鬼巴木,你的钱袋比你的脸要干净的多,甚至比你的屁股还要干净。快滚吧,拿着你卖马的钱去给你的三个小崽子买几张皮子做身衣服。该死的,你的大儿子已经十岁了每天还露着屁股在集市上跑来跑去,你的老娘已经饿死了,你还想饿死你的老婆,冻死你的三个小崽子吗?!真是个混蛋,一滴甘泉酒都不会卖给你的,你可以天天都来闻鲁大叔脏肚子里吐出来的脏东西解解馋,是免费的,只是我不保证每天都有甘泉酒的味道。让这个混蛋滚远些,不然大家就都不要进店!” 围观的众人一顿应和,哄笑着七手八脚的将巴木远远扔了出去。 赛特又笑嘻嘻的挤了过来,“哦,好吧惟扬,我暴躁的赛里斯小狮子,真是个又善良又让人讨厌的小家伙。你说的没错,巴木这个只能带给老婆孩子苦日子的混蛋还是不要浪费甘泉酒这样的美味了。至于你赛特叔叔的四个婶婶,哦,我愿意用全部四个老婆去换一个像你这样聪明可爱的儿子,如果鲁愿意的话,哈哈。还有,不用担心的你的四个婶婶,老赛特的两个儿子,你知道的,都是草原上名声响亮的勇士,没有哪只‘三条腿走路的土狼’敢冒着变成两条腿的危险去叼走老赛特的老婆的,那么,我亲爱的塞里斯小男孩,已经到中午了,我可以去品尝来自塞里斯的美味了么?当然,不需要免费的,哈哈~” 赛特言罢来到紧闭的房门前,用力的踢了几脚,“鲁,你这懒鬼,时间到了,看在金第纳尔和银迪尔汗的份上,快开门。” 小男孩看了一眼老赛特的无赖样子,又抬头看了看悬挂在天空中央的火红太阳,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也跟着来到门前,对着门内扯着嗓子高喊道:“鲁叔,鲁掌柜,鲁大爷!您老该睡累了吧,梳妆打扮开门接客啦!” 第六章 浪到异界,江湖路远 夕阳西下,月上半空。 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傍晚的李惟扬终于累瘫在自己的小木床上。 “呼~累死了,累死了,今天小爷这个样子要是还在原来那个和谐友爱的社会主义大花园里,随便有人拍几张照片,录一段视频往微信群朋友圈啥的这么一发,什么‘无良老板虐待使用未成年儿童’,什么‘六岁萌娃乖巧养家,却被众多低素质食客言语骚扰’,或者更来个惊悚的‘冷酷长辈滥用童工,可怜幼童身世存疑’。老鲁啊老鲁,那你是要彻底凉凉的你知(二声)道不啊?”李惟扬边心里这样嘀咕着,边揉着自己酸麻的腿肚子。 心里吐槽不过瘾,忍不住继续小声对着趴在身边的红毛大狗‘铁头’嘟嘟囔囔起来。“鲁叔应该,错,是必须要给我增加零用钱了。哎不对,在这个世界零用钱是不是应该是叫月例钱吧,哈哈哈。哎呀不管了,反正就是得加钱!狗太君,你说对不对?!” “汪!” “嗖嘎~明天加一根牛骨头地干活。” “汪汪汪!” “哈哈,狗腿子,狗腿子。” 。。。。。。。。。。。。。。 没错,这个躺在木床上对着大狗发狠吐槽的六岁李惟扬就是我们可怜的无浪同学。 自打四年前被师兄秀念一招华丽的洛神惊鸿命中之后,不知道是念师兄功力深厚,挨他一击就能破碎虚空,还是长白门功法深厚,练了两年的无浪不知不觉有了元婴出窍的大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等到无浪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仅已经变成了一个两岁小屁孩,还来到了这样一个与本来生活似是而非的世界,通俗的来讲,就是无浪他喜闻乐见的穿越了。 对于当前所处的世界和这具身体的处境,无浪四年来也慢慢有了大概的认识。 四年前,无浪被长得很像念师兄的鲁叔从马肚子里抱走之后,两个人就开始了居无定所,四处躲藏漂泊的生活。 在开始的一段日子里,通过鲁叔的自言自语和无浪自己的小心观察,无浪知道了当前所处的是一个叫赛里斯的国家,有着大片的的领土和千万级的人口,语言文字类似于中古时代的中国。 但肯定这又不是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有记载的历史时期。想证明这一点不难,因为中国历史上自打东周以后,还没见过哪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国祚超过三百年的,而赛里斯帝国享国已经五百多年了。 知道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李惟扬,是个可怜的独苗遗腹子,他老子是赛里斯帝国的皇四子,叫李永容。 李永容年少风流,宽厚礼人,更加上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为帝国就立下了不少功劳,得拜秦王并天策大将军,开府建牙,一时风光无两。 帝国立国之初为了避免皇帝在位而太子争权,也为了防止储君早立太子不求上进,所以从太祖皇帝起就执行“金匾密储”的制度。 就是不在皇帝在世时公布太子人选,只是将记录人选的密旨藏在皇家宗庙神位正上方的‘福嗣绵长’金匾后面。并严加防卫,等到上一代皇帝龙驭宾天,托孤大臣们再会同皇室宗正与禁军主要首领,共同请出密旨,确立新帝。 李永容当年深孚人望,早早就有‘贤王’、‘名将’之称,朝野上下立其为储君的呼声很高。再加上李惟扬的爷爷,老皇帝李祚衡对这个四儿子也是喜爱有加,常常不顾身份的与旁人说‘四郎最类我’,所以众多兄弟都视李永容为皇位的最有力对手。 李永容在六弟李永昭的帮扶下,稳扎稳打的经营自己的人望和势力,众多兄弟不仅没能将他压倒,反倒是在争位过程中丑态百出,闹得一地鸡毛。 就在李永容和秦王天策府一系击败一系列竞争者,以为大局在手,胜券在握的时候,一直默默站在李永容身边的六弟李永昭突然反水,在老皇帝那里出首,诬告李永容谋逆。 老皇帝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因为李永昭多年来一直以李永容的小跟班、好兄弟面目出现,兄弟之间关系之好有目共睹。 所以他的出首证词可信度天然就比别人高了几分。再加上利用多年来掌握的核心机密,巧妙断章取义移花接木,终于罗织出一系列严丝合缝的铁证。 深感痛心的老皇帝下旨先将李永容剥夺一切身份和爵位,贬为庶人,后又和天策府一干首领将军一道论罪赐死,最后老皇帝毕竟念及骨肉情深,将李永容其余亲族免死,宗谱除名贬为庶人,罚其一族及同党亲眷永世圈禁左闾无名巷。 再后来因为众多有实力的皇子已经被李永容击败,李永容自己又是中道殒命。老皇帝不得不从自己其余儿子中物色继位人选,而‘大义灭亲’的李永昭在这个过程中脱颖而出。 老皇帝在赐死李永容之后久久不能释怀,导致心病成疾,之后不到一年便死了,处心积虑的李永昭笑到了最后。 李永昭登基为帝后改名‘李永曌’,以示自己神武伟大,并如同日月一般,永远当空凌立,普照赛里斯的江山万民。再后来李永曌为了斩草除根,又罗织罪名,巧设圈套,终于将秦王天策府一脉彻底斩尽杀绝。 李永容当年因为事发突然,都没来得及看见孩子的出生。虽然连孩子是男是女都没有机会知道,但是自知大难临头的李永容还是按照赛里斯皇家“克明俊德,慎武抚民,运隆祚永,惟耀其邦”的命名顺序提前给李惟扬提前起好了名字,祈求能够得到一个男孩传承血脉。 承天府血火之夜,一个叫彭无望的左羽林军军官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将李惟扬藏了起来,奈何原主年纪太小,身体太弱,终于是没能熬到鲁大海来救,阴差阳错的给了无浪鸠占鹊巢,侥幸活命的机会。 无浪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和原来的身体了,也就慢慢接受现实,同时接受了自己李惟扬这个新身份,虽然落了难,好歹也是龙子凤孙,还挑啥呢。(为阅读方便,后续一律用李惟扬统一称呼) 刚穿过来的李惟扬谨小慎微的观察着这个世界,后世的信息大爆炸让他明白越早、越准、越全面掌握各种有用的消息就越有助于自己在这个世界立足,自己在这个动不动就杀来杀去的世界里也就越安全。 在穿后等了足足大半年时间,一直因为莫名其妙就穿越了而紧张焦虑的李惟扬再也受不了这样缓慢的信息接收速度。 在一股危机感和紧迫感的驱使下,终于战战兢兢的向鲁大海提出想要看书识字的请求。鲁大海看了眼这个要看书的三岁小娃娃一句话也没说,背着李惟扬深夜‘造访’了一个乡村蒙师的家,在老秀才夫妇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将老蒙师为幼儿开蒙用的七八本基础书籍悉数‘借’走。 鲁大海背着李惟扬回到了藏身之处,将李惟扬端端正正的摆在一截木桩上,木桩前用石头架着木板做了个主桌,又将‘借’来的七八本书整齐码好放在桌上一角,然后就直勾勾的瞅着李惟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来就心虚不安的李惟扬更加忐忑,暗暗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提出这种要求。 本来么,一个三岁的,话还说不明白的孩子忽然提出要看书识字,这太不同寻常了,是个人都会怀疑的吧,怎么解释? 在李惟扬正准备编些理由搪塞一下的时候,忽然惊讶的发现盯着自己的鲁大海先是双目通红,继而又是双手覆面,像是在微微抽泣。。。 “这下真完犊子了,看来是暴露了。鲁大海要是知道李惟扬已经变成了无浪,那无浪可就再也浪不起来了,鲁大侠饶命啊,我也是受害者啊。”李惟扬心中暗暗叫苦,赶紧站起身就准备跪地求饶。 还没等身子站直开口求饶,就看叫鲁大海面目狰狞的扑了过来,一把将李惟扬高高举起,“主公!主公!一定是您英灵不昧,才保佑世子如此的天资早发,敏而好学,主公!主公啊!” 被吓得半死的李惟扬整副小心肝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飞来荡去,听见鲁大海这么一说才猛地在腔子里落稳,却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哇擦!鲁大叔,鲁大侠,我还是个孩子啊,你这么一惊一乍的真的好么,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吧。还主公英灵不昧,你们这旮沓的小孩都这么早慧的么?三岁孩子识字看书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么?鲁大侠你这真是没养过孩子啊,你早教能力不及格啊!” 经历了一场虚惊的李惟扬也从这日起开始了相对全面系统的开始去了解这个未知的、新奇的世界。。。。。。 第七章 似曾相识,却差天渊 阿科莫小镇的木屋内,不知不觉间,夜已经很深了,几束皎白的月光透过简陋的门窗照射在床上,一直喋喋不休的男孩早已经沉沉睡去,床边爬伏着的红色大狗发出令人安心的鼾声。 月光像母亲的手轻抚着床上的人儿,毕竟无论是对于过去的无浪还是现在的李惟扬,阿科莫都是他几年辗转颠沛之后一处难得的平静港湾,甚至说,这里就是他的家。 在落脚阿科莫之前,李惟扬和鲁大海曾经经历过一段艰苦漫长的逃亡之旅。 鲁大海一心想把已故主公唯一的在世血脉保护周全,想要逃的离承天府,离李永曌越远越好。 而鲁大海又不甘心为少主改名换姓,好像那样一来就对不起恩重如山的主公,为了内心这样执拗的坚持,能够选择的就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渐渐的,一千里、两千里。。。一万里、两万里,就这样越走越远,早就离开了赛里斯的国境。 终于在一年前来到了这远在天边的,库吉特草原坚昆河畔的小小集镇--阿科莫。 阿科莫终于满足了鲁大海心里的安全距离,周围的邻居除了极少数人身上还能够看得出一点黑发黑眼的赛里斯血统痕迹外,大多数都是一副体毛旺盛、高鼻深目、毛发五颜六色的异乡人长相。 这里的官府也只是一些从可汗手中承包到包税权的包税人老爷,老爷只关心他该拿到手里的税金,除此之外就是维持一下集镇的基本秩序,只要按时缴税就是老爷治下的良民,对于居民的过往很少有人去刨根问底,这里是无身份者的天堂。 几年间,鲁大海周护少主,一路向西辗转万里,越沙海、闯戈壁,经历的艰难险阻不可胜数。其中无数苦涩艰辛、精彩瞬间如果细细说来,水个百八十万字都不带重样的,但是就怕那样一来,这个故事就要彻底歪楼,名字恐怕也要改成《带子雄狼!!至强男人の鲁大海》了。。。 在逃亡的路上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建立了堪比父子的深厚情谊,鲁大海尽心尽力的保护照顾着小小的李惟扬,而李惟扬则争分夺秒的吸取、接收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 漫长的旅途在磨砺了男孩瘦小身体的同时,更极大的沁润了男孩那对知识饥渴的,仿佛永远也吃不饱的头脑。 几年里,一路随着鲁大海奔走不休的李惟扬充分利用接触到的所有信息,他掌握了多个民族的语言,对所处的世界也有了更为宏观具体的认识。 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有着许多相同类似的地方,但是又似是而非,处处透着不同。就像是同一个剧本机缘巧合下,被两个素未蒙面,隔绝消息的剧团得到之后,在原始剧本的框架下各自演绎出自己对剧本独特的理解。 这是一片广袤的大地,每天同样划分为十二个时辰或者二十四个小时,作为最大的智慧种群,人类的体貌特征和平均寿命都与李惟扬原来世界相差不大。 结合文字的记载和各地的传说,李惟扬知道他们所在的这个库吉特大草原和赛里斯帝国都处于一个叫做东胜神洲的大陆上,整个大陆已探明的区域东西皆临大海,北部是草原戈壁,再北面是人迹罕至的冰封世界,永久的冻土地带,更更北面就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南面则是终年雾瘴环绕,人迹罕至的十万大山和星罗棋布,无穷无尽的海上岛屿。如果把整个已知大陆粗略的分为三乘三的九宫格形状,赛里斯帝国则处于第二排最右边的位置,堪堪占据了大陆已知面积的一成。 大陆的东部,赛里斯文明是当之无愧的文明高地,影响着周边大多数国家的语言、文字和度量衡。与之交相辉映的是大陆西部,库吉特草原以南的巴伦帝国文明。 虽然巴伦帝国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崩溃解体,但是它的文明遗产持续深远的影响着大陆西部各个或大或小的后来政权。 直到现在,在这一区域,使用的主流货币都依然是印着巴伦帝国第二任皇帝头像的金币第纳尔和银币迪尔汗。而库吉特草原和周围很大一部分土地都是属于被巴伦文明深深影响的地区,比如小时、米的概念就与赛里斯文明时辰、丈等计量单位有所不同。 (某吃瓜群众:“哎呦,咋就这么巧呢,又是米,又是小时的,俩世界文字语法还差不多,你这穿越上手咋这么方便呢?” 某大龄写手:“别问,问就是大千世界,造物神奇,一切为了各位看官老爷阅读方便,善哉善哉。”) 库吉特草原再向西北,越过格鲁平原,坚昆河汇入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 根据赛里斯和沿途文明书籍的记载,这片大海被赛里斯叫做‘无量海’,而按照巴伦帝国的叫法还叫做‘永恒之海’。 无量海被看作是东胜神洲的西极。据记载,在海上如果坐上最快的海船,一年之后会到达传说中被称作西牛贺洲的无量海彼岸。 在那里同样有数不清的国家和人口,还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传说中的智慧生物。因为太过于遥远,再加上赛里斯人安土重迁的传统,就算是在赛里斯最权威的书籍上对于库吉特草原、无量海的记载都是屈指可数,对于无量海彼岸的西牛贺洲更是描绘的离奇荒诞,更像是一种对传说的草率记录,谁也不知道可信度有几分。 在鲁大海和李惟扬两个人终于决定在阿科莫镇落脚之后,生计问题成了两个人面临的头等大事。两个人一路逃亡,本身就没有多少金银,路上几次山穷水尽都是鲁大海四处‘借’来的,可是既然打算在阿科莫常住下来,这无本买卖就不适合再做了。 所以在到达阿科莫的前两个月,两个人一度是衣食不济,坐困愁城。 在两个人最困难的时候除了还拥有一对横刀简直是一贫如洗,因为横刀是当年李永容赐给鲁大海的,对于这旧主唯一留下的念想,鲁大海是爱惜有加,同时这对刀也是两个人安全的最大依仗,宁可饿死也不会变卖。 饿疯了的两个人把鲁大海的皮质腰带都煮熟吃了下去。 吃煮腰带的时候两人曾有过一番对话,当时鲁大海一边啃着一截黄绿色的水煮皮带一边大发感慨,“惟扬啊,鲁叔无能,想你本是龙子凤孙,居然和我沦落到用皮带充饥,委屈你了,鲁叔愧对你父王啊。。。哎呀~煮了快一个时辰怎么还这么硬呢,是不是火候还没到啊?你挑三层皮子最中间这层吃,这层还最软烂些。” “鲁叔您说什么呢,没有你把我从马肚子里掏出来,我连命都没了,再说咱爷俩这一路多少次性命几乎不保,不也都遇难成祥了嘛。这挨几天饿算啥啊,这还值得唉声叹气的吗,您可是一把双刀横行了几万里的男人,您都不委屈,我有什么委屈的。”刺溜刺溜的品着皮带汤的李惟扬对鲁大海的悲观主义倾向表示了批评 继续劝慰道:“再者说天无绝人之路,阿科莫这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咱爷俩一个双刀无敌,一个少年天才,总不至于在这饿死,您说是吧?哎您还别说,这煮皮带还真是不错,这算是响当当的硬菜了吧,陈年老皮下锅,煮一煮,白水都自带咸淡滋味,可不把买盐钱都省下了。就是委屈鲁叔您以后用麻线绳子系裤子啦,哈哈哈~” 人在困境的时候总是能够想起自己最擅长的方面,鲁大海也不例外:“呵呵,什么硬菜,臭小子又在怪言怪语,要是实在不行,我去离镇子远点的地方找个肥羊‘借’点钱粮吧!也不一定会被镇里人发现。” 鲁大海这么多年跟李惟扬相依为命,早就把李惟扬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看待,现在看着这小东西跟着自己吃苦,还这么乖巧懂事的哄自己开心,他是真的心痛这聪明又可怜的孩子。 李惟扬听了咂摸咂摸嘴巴,他虽然刚才用大话安慰鲁大海,但其实自己心里也很是为现状发愁,听见鲁大海说要重操旧业不禁也是心里难过。 “哎~几年间独自一人带着自己逃亡了几万里,就算是鲁叔这样的男人,这样的英雄豪杰应该也是会疲倦的吧。现在终于能够在阿科莫好好停留一下,休息一下,鲁叔应该是舍不得又被这里厌弃、驱赶的啊。。。”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欲望,只是默默地撕咬着皮子,间或嘬一口汤汁。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女人恼怒的尖叫声从旁边卖鱼的摊位传来,“哦,坏运气!你这鱼筐里怎么会有一只‘魔鬼的呼吸’,天啊!它差一点就夹伤了我!而且它会给我带来一天的霉运的!” 第八章 横行与我,美味遇见 “天神在上,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这只‘魔鬼的呼吸’什么时候跑到鱼筐里来的,最最美丽的夫人,求您一定要相信我。” “而且美丽的女士总是会远离霉运的,夫人。相信我,神一定会保佑宽容的、美丽的您的。” 卖鱼的小贩一面对着一个胖胖的,五十来岁的老女人焦急谄媚的表达着歉意,一面随手将一个青灰色的小东西拎出鱼筐,‘咻~’的一下正好丢到了李惟扬的脚边。 吓了一跳的李惟扬定睛看去,一个巴掌大,八条腿,满身青灰色甲壳覆盖的小东西正举着两只大钳子和他比比划划着。。。 “鲁叔,鲁叔,您快看看这是什么?” 李惟扬小心翼翼的举起张牙舞爪的青色小怪物,兴奋地举到鲁大海的眼前,言语中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嗯?哈哈!这是螃蟹啊,好家伙,还真不小啊,快扔锅里,快扔锅里。”鲁大海一把抢过李惟扬手里的螃蟹,丢到了沸腾的皮带汤里,一面给李惟扬讲解着。 “小惟扬,咱们走运了,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人间至鲜的美味啊。你年岁太小,这几年咱们又是在沙漠戈壁的跑来跑去,没见过螃蟹不奇怪。你别怕,别看这东西长得丑,味道确是鲜美的很,你这个小东西有福了,这顿不用啃牛皮啦,哈哈哈” 鲁大海因为这从天而降的美味而兴奋不已,李惟扬假装不认识螃蟹为何物,在一旁“它这么吓人会好吃吗?!”、“哦?!”、“啊!”、“真的吗?!”的捧场。 螃蟹进水就熟,鲁大海看见这个横行君青色的背壳已经变得彤红,不顾沸水烫手,一把将螃蟹从锅里拎了出来。掰开蟹壳,奇香扑鼻,一肚子雪白的蟹膏快要撑裂出来。 嗯,是个男蟹。 鲁大海先小心翼翼的将蟹膏全部取下,塞进李惟扬的嘴里。 又掰下螃蟹的两只大钳子,手指轻轻一捏,蟹钳的外壳便裂成几块,粗大雪白的蟹钳肉露了出来,递给李惟扬“惟扬,快趁热尝尝”。 看着李惟扬吃的香甜,鲁大海笑着把蟹身掰成三四块,简单的去除了蟹腮之后,一口一块的丢入嘴里,将蟹肉连带蟹壳一起嚼的嘎嘣直响。 两个饥肠辘辘的男人几乎在一瞬间就将这个半斤多的大螃蟹消灭得干干净净。两幅吸收了美味的肠胃不仅没有得到满足,本来可以勉强忍受饥饿感再也压抑不住。 “鲁叔,这卖鱼的车是从坚昆河那边过来的,螃蟹也一定是从那里来的,我,我还想吃!” “想吃就走啊!” 。。。 两个人在饥饿的驱使下,转眼功夫就赶到了坚昆河边,只见这坚昆河河宽二三百米,水质清冽,流速缓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软伏在广袤草甸上的白色丝带,波光粼粼中偶尔一两条当地特有的芦苇筏子在河面上穿梭。 鲁大海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好汉子,却唯独对湖泊河流有一种迷之恐惧,简单说就是有点怕水。所以就算到了两个人饿的前胸贴后背,连牛皮腰带都煮了吃的时候也没想到往坚昆河边觅食。 这下来到河边还不忘叮嘱李惟扬,“惟扬啊,咱们来这就是碰碰运气,就在水边抓两个螃蟹就行,切勿入入水中,水火无情啊,切记切记!” “明白!” 其实仔细想来,两人出了赛里斯国境一路向西途径的这些国家好像真的没见哪里人会吃螃蟹的,一般当地人都把螃蟹看成是一种大昆虫性质的东西。 特别是进了库吉特草原,这里的人虽然民族众多,风俗迥异,但是不约而同的对螃蟹没什么好感。偏激点的还会把类似‘魔鬼的呼吸’啊,‘水蜘蛛’啊,‘八足水虫子’等等这一类明显透着厌恶惊悚的名字冠在螃蟹头上,对我横行君的歧视和偏见溢于言表。 得益于当地人的没见识,一贯对螃蟹敬而远之,所以这里的螃蟹看见人不仅不怕不跑,带着梁静茹给它们勇气,与人狭路相逢的时候就知道站在那举着两个大钳子示威。 鲁大海领着李惟扬在河边芦苇荡里小心寻觅了不一会,就轻而易举的抓了三四只,还幸运的发现了一窝水鸟蛋,两人也来不及回到镇里,就在河边起火,找块大石板享受了一顿石板螃蟹加烤毛蛋。 美食是吃货的好朋友,它们在抚慰填充了空荡的肚皮之后,也滋润了因饥饿而停滞的思维,两个人吹着河面卷过来的微风,打着饱隔,想出了一个在这里挣钱立足的法子。 第二天,两人来到集市上,用一枚藏在李惟扬头发里的压箱底银币买了两只大陶罐、一小袋面粉、几副陶碗和木勺和盐巴等当地常见的调料,置办齐全这些东西后两个人全部家当就剩下了几枚铜板。 随即又找到个稳妥地方将这些大包小裹隐藏安置后。两人就带着一个陶罐直接杀向坚昆河边,接下来就是抓螃蟹、煮熟挖肉,抓螃蟹、煮熟挖肉。一直从中午到晚上,忙了大半天终于将这个大陶罐全部装满。 转过天来,阿科莫的东门集市上就出现了一个小食摊位。 摊主是一个粗壮脸黑,看起来有点不好惹的黑头发赛里斯男人,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看前来像是一对父子。 平平无奇的摊位前点燃了两个小火堆,火堆上各支着一个大陶罐,里面咕噜咕噜的煮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散发出一阵阵阿科莫人从没接触过的奇异香气。 当有人从摊位前经过时,那个小男孩就会大声招呼道:“瞧一瞧看一看啊,幸运的人们,这是来自遥远的,你从没见过的,赛里斯美味‘珍珠女神的眼泪’,两个铜币(二百个铜币等值一枚迪尔汗银币)一碗,两个铜币一碗,两个铜币您买不了吃亏,两个铜币您也买不了上当。前三天,第一碗免费品尝!只限前三天啊!” 虽然这赛里斯小孩喊的话奇奇怪怪的,但还是能让人听明白个大概,应该是卖他们赛里斯的一种吃食。 好奇是人的天性,何况这还是来自那遥远的、传说中的、流淌着蜜和奶的国度—赛里斯! 还有这名字,你听听,‘珍珠女神的眼泪’,多么美丽而令人神往,不一会,摊子周围就围上了不小的一群人。在短暂的观望之后,终于有人忍受不了陶罐里香气的撩拨,又听说可以免费品尝一碗,便开始跃跃欲试了。 “小孩,真的是第一碗不要钱么?” “当然,大家都可以证明。” “那第二碗呢?” “哈哈,只有第一碗免费,之后嘛,两个铜币。天神在上,这十分公平。那么,要来试试么?” “好吧,给大爷来一碗。”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个子接过李惟扬递过来的‘珍珠女神的眼泪’,只见碗中粘稠的奶白色的汤汁里泡着一些珍珠大小的小面球,丝丝缕缕的分布着一些白色小肉丝,还有一些戈壁上随处可见的沙葱碎末(是的,看官老爷们没有猜错,正是北方地摊烧烤的灵魂伴侣--疙瘩汤,还是放了大量螃蟹肉的豪华升级版)。 “闻起来还真不错啊。”山羊胡小个子用勺子轻轻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嗯~~~mia、mia、mia”。 顿了顿,马上又是一大勺。 “嗯~~~mia、mia、mia”。 一勺又一勺,越来频率越高,小小的陶碗转眼见底。 围观的吃瓜群众都盯着小山羊胡,急切的观察着他的反应,但是这家伙好像没看见大家焦急的眼神,眯缝了下细长的小眼睛,转身挤出人群,就这么摇摇晃晃的走了。 “???” 围观众人一脸懵,这是什么情况? 终于又第二个、第三个人加入了试吃队伍。 “啊!美味啊!” “是啊是啊,从来没遇见过的美味。” 试吃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在我大中华美食面前,阿科莫这群异世界土包子简直是毫无抵抗之力,你一碗我一碗的不到半天就将两个大陶罐三四十斤的豪华疙瘩汤一扫而空。 到了晚上,两个人回到蜗居的废弃小土屋,兴奋地拿出早上出门时还空空荡荡的钱袋。俩人看向钱袋的眼神就像盯着自己家的宝贝孩子,待确认了钱袋肉眼可见的胖了,两位‘老父亲’欣慰不已。 哗啦啦的倒出袋子里的铜币,两个人也没敢点火照明,就借着淡淡的月光一五一十的数了起来。 “一个、两个、。。。。。。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六。” “那么多吗?鲁叔来我再数数。。。不错呀,真的有一百三十六枚,鲁叔,看来咱俩暂时是不用饿肚子啦。” “呵呵,是啊。” “这样,鲁叔,虽然现在还没人注意到我们是用螃蟹做主料的,等过个一两个月时间长了难免被人发现,那对咱们在这立足就太不利了。咱们还是小心行事,都在夜里捕蟹,还要尽量在被发现之前想出点新菜式。” “好,小机灵鬼,都听你的!” 。。。。。。 第九章 浮萍得根,萌发于斯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夜里偷偷捕蟹取肉、采集沙葱,上午睡眠休息,中午出摊贩卖‘珍珠女神的眼泪’。 赛里斯神秘美食‘珍珠女神的眼泪’的名声随着食客们的口口相传,成功的在小小的阿科莫风靡开来,大陶罐也从两个变成三个,三个最终变成了四个,俩人的地摊经济搞的是红红火火。 在经过一个来月的辛苦积累,钱袋里的钱币达到一百枚银迪尔汗之后,他们果断在阿科莫东门集市旁买下了一套小小的木屋。 木屋门前支起长幡,上书斗大的“华味轩”三个大字,餐饮事业由此有了巨大飞跃,由两个地摊行商成功转变为有店面的坐商,爷俩也算是在阿科曼有了正式的立足之地。 木屋不算大,只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仓库。大的白天摆上四五套桌椅招待客人,晚上就是鲁大海的卧室,小的作为厨房和库房,腾出来的小小仓房给了李惟扬,小木屋彻底变成了阿科莫版的商住两用房。 在有了根据地后,两个人充分发挥中华美食的降维打击优势,结合阿科莫物产实际,开发出了“沙葱炒鸡蛋”、“铁板烤鱼”、“甜瓜沙拉”、“红柳烤肉”、“陶罐焖羊肉”等几样主打美食。 阿科曼的库吉特土著们哪见过这个,每个来光临过的顾客都是赞不绝口,流连忘返。 不长时间“华味轩”和它的两个赛里斯老板在阿科曼集市附近就打出了一定的名气。 至于起家的‘珍珠女神的眼泪’渐渐隐退,因为毕竟在这里螃蟹还是不受待见,两个人总是大规模使用早晚会暴露,如果引起当地人嫌弃实在是得不偿失。 再后来,创业激情高涨的鲁大海还根据祖传手艺酿造出了一款赛里斯口味白酒,还起了个高大上的名字“甘泉酒”,独特的风味口感很快迷倒了当地喝惯了葡萄酒、酸奶酒的一众酒鬼们,渐渐的“甘泉酒”的利润甚至超过了餐馆主营菜品利润的总和(由此可见消费的主力除了女人和小孩,酒鬼群里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两个人的小店慢慢的步入了正轨,两个人也同时渐渐的融入了这个社会,只有中午开门营业的老传统延续了下来。 回忆杀结束,时间轴转回正轨。 照常升起的太阳,一样的小屋,李惟扬整个人呈大字型的瘫在木床上继续呼呼大睡着。 一条温柔的大舌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锲而不舍的反复舔着李惟扬的脸蛋,不堪骚扰的小李子勉力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个红毛茸茸的、口水横溢的、眼睛挤成弯弯两道月牙的狗头占据了整个视线。 “哈~~~嗨,嗯~~~” “好了臭狗,别舔了,早上都有口气的你知道吗,你想熏死我么。嗯。。。求你了,让我再睡会。” 李惟扬不耐烦的把铁头的大脑袋推到一边,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想要隔绝恼人的阳光和同样恼人的大狗。 铁头一看李惟扬回应了自己的骚扰,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昨天晚上主人答应加餐的牛骨头,不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条大舌头更加变本加厉的在李惟扬头脸间翻飞起来。 “停停停,服了,我服了还不行嘛,你饿啦?” “汪!” “死狗就知道吃,这就给你弄。” “汪汪汪!” 铁头是个红毛獒犬,平时憨头憨脑的看起来一副智商欠费的样子,可是唯独对于吃这个字保持了高度的敏感。听见终于要开饭了,腾的跳下起床,整个狗像一团红毛旋风一样连跑带叫的冲出房间,来到自己的食盆前乖乖蹲坐好。 铁头的两只狗眼紧盯着李惟扬起床、穿衣、擦脸等一系列动作,等到李惟扬终于拿出两根牛骨和一副羊下水之后,更是兴奋地原地转圈,狗尾巴摇的风车一般。 李惟扬哈欠连天的伺候大狗用上了早餐,来到主屋门前,看见鲁大海呼噜连天,间或挠挠脸颊和肚皮,俨然还是一副深度睡眠的样子,无奈又开始简单的收拾起小店的卫生。 简单扫洒之后,李惟扬看着时间还早,离开门做生意还要有一会,遂回自己屋内,站在自己床前对于是否再回去补一觉好一阵纠结。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如此堕落,找了书本和椅子拿到门外,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准备趁这段时间上进一下子。 铁头已经把羊下水吃的干干净净,看见主人坐到门外,也叼着一个还没吃完的大骨头颠颠的跟了出来,在李惟扬脚边趴好,然后又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李惟扬一边听着铁头嘎嘣嘎嘣啃骨头的声音,一边一目十行的看着手里的书籍,渴了就端起水杯撮一口热水,正平安喜乐的时候,一阵恼人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传了过来。 “小乌那嘎(小马驹),早啊,居然在看书啊,哎呀呀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啊,在大草原上,只有神仆和萨满这样神赐智慧的人才会看懂这种东西啊,像我的那几个崽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 赛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辫,因为上午太阳直射的高温,油腻沉重的皮袍子也从上半身褪了下来,两条衣袖在腰上环了一圈,袖口掖在了牛皮腰带里,大圆脸笑眯眯的对着李惟扬。 “这不是有四个老婆的赛特老爷么,您昨天不是赶回家照看您的羊羔和毡帐去了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呢?还有,叫我李惟扬。” “啊?啊哈哈,没有回去,没有回去,老赛特这次还有一些东西没有买全,快回去了,快回去了。” “嘁,那您今天也是来早了,不论是谁,只能等到中午进店,因为鲁叔还在睡觉,所以,请回吧,中午见。” 李惟扬对于这个每月至少要来七八次的老馋鬼其实谈不上什么讨厌,因为毕竟是开门做生意,那么上门就是客。 何况老赛特信誉极好,出手大方,每次不仅结账爽快,还总是会把找零送给李惟扬。但是现在李惟扬只想享受下悠闲地上午时光,没心思和赛特多费唇舌。 “哈哈,小惟扬,今天你赛特叔叔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给你看看这个家伙的。”赛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身后拎出来一个人。 “这个小家伙拿着根木棍已经在你们店外转了有好一会了,看样子像是来找你麻烦你的呦。我清早第一次路过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了他,等我办完事第二次路过时这个家伙居然还在这里转着圈。哦,天神啊,他可真不像一个库吉特草原的男子汉,他应该更勇敢、更果断些的,热心的老赛特决定带他过来,让他尽快的直面自己的仇人。”赛特笑眯眯的瞅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的的教唆着。 这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中等身高,身上很瘦没几两肉。长长的土黄色的卷发蓬在脑袋上,发间还夹着一些牧草梗和灰尘,久远未曾梳洗的感觉。 大众脸形,普通的五官,最醒目的是两道快要长到一起的浓重眉毛,下颚轻微前凸,有点‘地包天’。现在这个男孩有点恼怒的表情加上这幅尊荣结合在一起竟显示出一些莫名的喜感。 “赛里斯小崽子!我要跟你决斗!”男孩这样说道。 这个男孩李惟扬认识,他叫合泰,昨天被赶走的酒鬼巴木是他的父亲。 李惟扬略显惊异的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体重却相差无几的瘦弱家伙。“你找我决斗?合泰你难道也和你父亲一样染上了酒瘾,喝坏了脑子么?你为什么要找我决斗?” 合泰听见李惟扬漫不经心又充满轻蔑的疑问更加愤怒了,他挣开赛特抓着自己肩膀的大手,像个愤怒的营养不良的小狮子一样冲到李惟扬面前,眉心因为愤怒已经高高耸起,两道眉毛几乎要完全连成一条。 “赛里斯小崽子,你当众羞辱了我的父亲,羞辱了我的家族!我要你付出代价,像男人一样和我决斗吧!啊!!!”言罢,合泰挥舞着根一人高的木棍尖叫着向李惟扬扑了上来。 第十章 有名合泰,组织添丁 合泰勇敢的冲锋很快就结束了,并没有取得他预期的任何一种效果。 也许在合泰来之前曾经对战斗有过浪漫的幻想,可以当众击败仇敌,可以为家庭和父亲挽回荣誉。又也许合泰对于战斗过程并没有那么自信,干枯瘦小的自己想要拿下这个明显营养充足,生长良好的赛里斯小鬼可能会费一番周章。 男人之间的战斗取决于素质、技巧和经验。 勇气固然也很重要,但那只是在以上三种条件相差不多的情况下,更有勇气的一方才会有更多获胜的可能。 合泰是勇敢的,李惟扬也不是懦弱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小了将近四岁,身体矮了一截的李惟扬无论在心理素质还是对于战斗的经验理解上,都不是只知道拿着根木棍胡乱挥舞合泰所能匹敌的,毕竟跟着鲁大海几年辗转万里不是白辛苦的。 战斗从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表现得漫不经心的李惟扬凭借两世为人的经验很轻易地猜出合泰的来意。 又故意用言语刺激合泰,令他盲目亢奋的向自己出手。当合泰将木棍对着李惟扬的头顶高高举起的同时,李惟扬已经握着一根粗大坚硬的牛腿骨狠狠的敲在了合泰中门大开的左肋,牛骨上残留的口水甩了看热闹的赛特一脸。 “喔~”赛特看了眼因为疼痛而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合泰,撇了下厚嘴唇,又伸手抹了一下脸颊,向旁边甩了甩。 冲着因为嘴里美食被主人忽然抢走而委屈的直哼哼的铁头笑骂道。“你这该死的蠢狗,口水也太多了一下吧。” 李惟扬扫了一眼地上的合泰,又坐回椅子里,将满是口水牙印的牛骨丢还给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铁头,接着在大狗毛茸茸的脑袋上把手里的口水擦干。 “那么,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合泰,你输了这次挑战,不想接着挨揍的话,就马上和我道歉,然后从我眼前消失。” “我~嘶~~~啊,我不!我不会向你认输,嘶~~”合泰感觉自己的左肋被敲击的地方就像凭空出现了一个疼痛的旋涡,牵引着附近的皮肉向那里收缩,而痛感又从漩涡处向外扩散,疼痛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每说一个字都好像是在震动着伤处。 “嗯?”李惟扬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有种 “我承认我对巴木做的也许过分了点,但我真没想到你有这么恨我。”李惟扬看着这个小子心里也有点嘀咕,昨天好像真的对巴木太粗暴了些。 合泰使劲的揉了揉左肋,感觉疼痛好像减轻了不少,他努力翻过身体,坐在地上。盯着李惟扬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不,我并不恨你,你昨天说的话有人已经告诉我了。你赶走我父亲也只是不想他继续酗酒,糟蹋仅剩的金钱,你并没有像其他奸商那样只想榨干人们身上最后一枚铜币,我并没有恨你的理由。” 李惟扬闻言惊讶的看了看眼前这个枯瘦的男孩,又抬头看了看赛特,看到的是一双同样略显意外的眼神。 “那么你还大清早就围着我家转圈想找我决斗,这是?” “哈,草原上的男子汉怎么可能眼看着至亲受辱而无动于衷呢?雏鹰喂养老鹰,羊儿会跪着吃奶,你侮辱了我的父亲,同时你又宣称我光着屁股在集市上跑来跑去,而我只是裤子破了一个洞而已,你说,我来找你用拳头挽回尊严不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么?”合泰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合泰这样一句话说出来,李惟扬不禁第一次正视起眼前这个人。 他坐直上身站了起来,踢开在自己腿前蹭来蹭去献媚的铁头,蹲在合泰面前,平视着他的眼睛:“好吧好吧,没有光屁股的合泰,我以后不会那样说了,我保证。你说服了我,那么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么?我决定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继续向我挑战,好汉子,来吧!” “不,我要再坐一会,而且今天我也不会对你出手了,很明显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对手,纠缠下去只会继续被你殴打,你看我像是一个白痴么?我只是说我不会认输,一天、一个月、一年,我总会有一天变得比你强,但那不是今天。”合泰保持着一贯的神态,认认真真的回应着李惟扬。 “。。。。。。” 李惟扬目瞪口呆的看了好一会这个人,又求助似的看向了赛特。 赛特显然也被合泰的表现震了一下,面对李惟扬的目光半晌说不出话,最后也只是耸了耸肩膀,摊了一下双手,一副‘我也也没遇到过这种奇葩’的表情。 李惟扬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了,有孝心、敢行动,关键是认得清形势,不是榆木脑袋。 想了想最近鲁大叔对自己使唤的是越发自然而然了,几年前自己还是他的小世子、小宝贝,怎么转眼都快成小长工了,谁穿越过来还当服务员啊?! 心下计较一番,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坐在地上这个一条眉毛的家伙。笑吟吟的问道:“那这样,合泰,我问你,你现在平时都做些什么?” 合泰狐疑的看了看李惟扬,本不想再搭理他,可是依然作痛的伤处和身边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红毛大狗让他还是不情愿的回答道:“我嘛,我现在帮着妈妈照看弟弟妹妹,我还会去集市捡牛粪,你问这个干嘛?” 李惟扬嘿嘿笑了笑,没回答合泰的反问,自顾自追问道:“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我说如果有了钱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么?” “如果有了钱?嗯,我会给妈妈和弟弟妹妹盖一个大房子,买很多衣服和肉!” “哦,好想法,其余的呢?” “嗯。。。我还想,我还想给父亲买喝不完的美酒。”合泰顿了顿,翻起眼皮狠狠盯了李惟扬一眼,“这样就不会有势利的商人瞧不起他,更不会羞辱他了。” 李惟扬像是没听出合泰话语里的不满和讽刺,继续笑呵呵的追问道:“没有其他的愿望了么?” “没有了。” “再想想。” “真的没有了啊!” “哦,想挣钱么?” “嗯??想啊。” “明天来我店里做工吧!” “我明天要在家帮妈妈。。。等等你说什么??” 李惟扬笑的像一只小狐狸,声音温柔,充满了友爱和诱惑:“我说,明天开始,来我的店里做工吧,每月三个银迪尔汗!而且午餐免费呦。” “三个银迪尔汗?!”合泰怀疑自己真的是听错了,要知道他们全家每个月的花销总共也才不到三个银迪尔汗,他捡一天牛粪更是挣不到十个铜币,三十天不休的捡牛粪也不过才一个半银迪尔汗,还要面临众多同样捡牛粪的穷小子的竞争。 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是在耍自己么?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合泰陷入了举棋不定的纠结,好一会还是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正待开口拒绝的时候远远传来巴木的呼喊声。 “该死的赛里斯狗崽子,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呼呼,你如果伤害我的儿子,我一定会杀了你,呼呼,天神在上,我发誓!呼呼。” 巴木不知道在哪里得到了合泰来找李惟扬报仇的消息,不顾宿醉的折磨,浑身酒气的从远处跑了过来。奈何酗酒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太过激烈的运动,每跑两步就像是要断气了一样停下来大口大口呼吸。 看着巴木这幅样子,李惟扬继续对沉默不语的合泰蛊惑道:“看看,多令人感动,父亲来解救自己的儿子了。哦,这个酒鬼还不算不可救药。如果你同意,老巴木下次就可以进到屋内来品尝美酒了。因为他既然有了你这样一个有趣的儿子,那么他自然有了和其他客人一样进到店里,有尊严的坐下喝酒的资格。就是说,他因为你已经可以配得上我们的招待和服务了,当然,他得有钱付得起酒资。考虑下吧。” 说完,李惟扬不顾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巴木,和赛特招呼了一声就转身进到屋内,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半天没有反应的合泰叫住了他。“赛。。。嗯,李老板,你,你可以做主么?要知道你也才是个孩子,你还有个叔叔,这个。。。” “我当然可以做主,这个你可以放心。” “三个银迪尔汗?” “三个银迪尔汗!” “好,我答应你。” 第十一章 饿狼觊觎,危机来袭 回到店里的李惟扬看见鲁大海已经起床开始收拾桌椅,切菜备料准备开门营业了。 鲁大海一面剃着牛肉,一面似笑非笑的瞅了李惟扬一眼,“怎么,你相中这小子了?”以鲁大海的机敏和功力,门外这一阵不大不小波澜怎么可能瞒的过他的耳朵。 “嗯,我觉得挺好,看着傻头傻脑的,起码懂得孝心,算是个有意思的人。最主要的是我喜欢他的眉毛,哈哈哈。鲁叔,您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吧?”李惟扬边帮着收拾准备,边对鲁大海问道。 “怎么会,现在店里越来越忙,你这个小家伙又是个能偷懒就偷懒的,招个人来帮帮忙正好。” “嘿嘿,我就知道鲁叔对我最好,谢谢鲁叔!” “没事,谢什么,就是你现在有人帮忙了,那每月的零花钱也用不了五个银迪尔汗那么多啦,你给那小子开出了每月三个银迪尔汗,从你那里每月扣两个。”鲁大海一面手脚不停地忙活着,一面通知了李惟扬这个决定。 “叔,我不雇了行么。。。” “当然不行,男子汉要言出必践的。” “那行吧。。。那个,扣一个行么。” 一日无话,转过天来太阳照常升起,“华味轩”按时开张。 李惟扬和铁头一人一狗推开店门,饱满的阳光和街市上的噪音争先恐后的涌入屋内。 李惟扬扫视了一圈门前的人群,没有发现合泰的影子。“看来是不打算来?不应该啊?死狗,是不是因为你太丑了,吓的我都雇不到伙计了。” 铁头看见主人在和自己说话,赶紧谄媚的使劲摇了摇尾巴,伸出大舌头就要来舔李惟扬的手背。 正在这时,合泰低低的声音在李惟扬身后响起。 “李,李小老板,我在这。” “哎,哈哈,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合泰你蹲在门边干嘛,我都没看见你。” 合泰缩头缩脑的嗫嚅着不说话,和昨天的气势汹汹判若两人。 李惟扬笑眯眯的看了合泰一眼,也没有多废话,对着合泰招了招手。 “进来吧。” 合泰跟在李惟扬身后进了“华味轩”,看见鲁大海正站在门内等着他们,合泰慌忙打招呼。 “鲁老板,您,您好!我叫合泰,是巴木和苏丽莎的儿子,李小老板叫我来店里做工的。说是,说是每个月三个银迪尔汗!” 鲁大海乐呵呵的招呼合泰到自己跟前,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我知道你,也认识你的父亲。昨天惟扬已经和我说过了,你昨天来找他报仇了。” “不不,鲁老板,我只是”鲁大海哈哈大笑着打断了合泰略显慌乱的回答。 “没关系,没关系的,男孩之间打架是再正常不过事情啦,不要放在心上。而且是惟扬没有礼貌在先,有机会我会让他和你父亲道歉的,欢迎你,小伙子,好好干吧!” 合泰没想到“华味轩”的鲁老板这么通情达理,长得好像很凶,可是真的让人感觉好亲切啊。嗯,比那个刻薄的小鬼要好多了。 “走吧合泰,我领你转转这里。还有啊,你从今天起就叫我李总,记住没?” 合泰跟着‘李总’将“华味轩”简单转了一圈,了解环境和工作任务。看着小店面积虽然不大,可是干干净净,简单的基础装饰透漏出一种异域风情。渐渐的,合泰本来还有的一点小纠结已经不翼而飞。 长这么大都没进过正经饭店,更没离开过阿科曼小镇的土著合泰对自己未来的工作不禁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好像这里真的也不错呀,又想到每月亮晶晶的五个银迪尔汗,合泰开始认真学习起来。 合泰的到来彻底解放了李惟扬,店里本来由他负责的清扫、备菜等一干杂务被他统统安排给了合泰,自己只负责招呼客人,端菜上酒。合泰穷苦人家出身,觉得现在的工作和以前照顾三个弟妹,捡牛粪的活比起来简直是轻松的充满负罪感。虽然李惟扬还会不时的捉弄一下自己,可也是仅局限在言语上,而且远谈不上过分。更何况店里还管饭,那饭还真好吃! 被解放出来的‘李总’现在也终于过上了悠闲轻松的小日子,除了在后厨帮帮鲁叔,招呼招呼客人,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书逗狗,练武健身,小日子美滋滋。 虽然也心疼自己缩水的零花钱,但是生活品质确实是显著的提升了,这么一算还是自己赚了。倍感轻松,心情大好的李惟扬连带着对合泰的观感也越来越好。 在合泰兢兢业业的工作工作了一个月之后,对他工作态度极为满意的李惟扬和鲁大海商议之后,决定将半夜捉螃蟹的工作也交给合泰。 现在店里的新菜品不断推出,对蟹肉的需求已经降低了很多。鲁大海和李惟扬也有意识的控制蟹肉用量,一个是怕引人注意,另一个也实在是没那么多精力总是半夜加班。但是出于对起家菜的感情,偶尔也挤时间去抓几只。现在合泰这个新鲜血液自然而然的肩负起这个任务。 当李惟扬第一次领着合泰抹黑来到河边捕蟹时,合泰在朦胧月色下看着李惟扬举着一只传说中会带来霉运的‘魔鬼的呼吸’跟自己得意的嬉笑,吓的嘴巴都要合不上了。同时潜藏在内心的对于这个赛里斯小孩的忌惮和恐惧达到了新的高度。 合泰本来是坚决拒绝这项工作的,但是一面是拎着牛棒骨的李惟扬温柔劝慰,一面又实在舍不得每个月的三个银迪尔汗。半推半就的接下了任务,每隔三两天捉一次螃蟹,通过几次操作,发现这其实也没什么恐怖的,也就无所谓了。 李惟扬在前世时曾经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你会面对什么’。在熙熙攘攘的阿科莫东门集市旁的小店里,忙忙碌碌而又各自对未来怀有憧憬的三个男人完全没有想到,一场堪称危机的**烦已经在有心人的策动下向着他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