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玛丽苏,我在修仙界反内卷》 第1章 从天而降玛丽苏 【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请宿主放弃无谓的抵抗。】 【完成任务有奖励,放弃任务两行泪。】 【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 “闭嘴。” 繁宁仰躺在树干上,右手垂着,握紧的匕首正往下淌着血。 一滴,两滴。 不祥的暗紫掺杂在血里,本没有实体的系统也莫名打了个寒颤。 繁宁同样很沉默。 她无声的看了眼系统详情里大大的“玛丽苏”,又瞅了眼最终的任务目标。 ——登顶修仙界,成功飞升。 繁宁的沉默震耳欲聋。 ……现在都这么卷了吗? 玛丽苏都开始强制要求这样的高端操作了? 繁宁扣住一个巨大的问号。 “你要是不绑定我,我早就成功了。” 她指了指地上不详的血。 “看见没,前一秒,我刚宰了魔修的顶头上司。” 系统瑟瑟发抖:【……系统一旦绑定,除非完成任务,否则概不退还。】 【但只要您完成最终任务,便能解锁系统大礼,穿越之门和灵魂躯壳二选一。】 “退订。” 糟心的系统页面,再看一眼就要爆炸。 繁宁扯了片叶子叼着,干脆眼不见为净。 系统:【宿,宿主亲……?】 系统欲哭无泪:【要不,我送您一个新手礼包?】 【来都来了,只要爬上台阶就完成第一阶段的宗门试炼了……】 繁宁默默支起了身体,若有所思:“哦?” 【滴,您的新手礼包已到账!适应性幻境适合新手宿主,安置器物上便可瞬间使用!另,恭喜宿主解锁一见钟情buff,玛丽苏出门旅行好伙伴!】 声音落下,繁宁从指缝里找到了一根小小的银针。 “针”一见钟情。 “虚假宣传?” 系统义正言辞:【从无差评!】 繁宁盯着那根针,突然笑了。 “好吧,我信你一回。” “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先设立一个小目标,从入侵宗门开始好了。” 她摸索着略显轻巧的“武器”,单手捂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所以你们的投诉按键呢?” 【没有那种东西!而且……】 为什么是入侵啊,这样真的合理吗…… “而且什么?”繁宁挑眉。 【您世界不是也有魔尊吗?怎么用词那么,那么现代?】 系统欲言又止,说完了又怕眼前这个刺头听不懂她的用语,绞尽脑汁的想要补充一下。 繁宁当即反驳:“你这是歧视。” 系统止言又欲。 繁宁指指点点:“我们新时代修仙界就是那样的。” 系统无话可说了。 它终于对自己赶鸭子上架绑定的宿主有了一定认知了。 其中的心酸只有它自己知道。 【早知你在那里,我就不去了……】 “你说什么?” 【亲爱的宿主,检测到气运之子出现在一米范围内,请问是否需要锁定?】 【系统温馨提示,获取气运之子的心动值解锁商城,系统出品辅助,完成任务更轻松哦~】 算它跑得快。 繁宁点了锁定,确认方位后,自树上一低头,便看见了正款款走来的人影。 黑衣劲腰,眉眼艶丽。 没过两秒就似有所觉的抬起了头。 “挺警惕的。” 繁宁中肯评价他躲进旁边树后观察的行为。 “但是,没用。” 谁让他撞到鬼了? 系统明晃晃的重点表示悬挂在他头上,繁宁要是眼瞎了才能看不见。 【宿主,他要看过来了啊!】 “没出息。” 繁宁指节一挑,匕首一搁,细如发丝的银针便直直的朝着对面那人身上射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敏锐的抬起头,往后一稍,偏离轨迹的同时还挡住了身后人的去路。 跟着追踪的银针直直的刺进了白衣少年的身体。 “找到了。” 容貌艶丽的少年走到繁宁下方,抬手往树上一敲,指缝里泛着寒光的小刀顷刻刺出。 “还不下来打声招呼吗?这位道友。” 对自己的暗器被躲过并不意外,少年歪了歪脑袋,笑得人畜无害。 繁宁啧了一声:“这样先兵后礼可不像是礼貌的行为啊。” 系统:【……宿主你哪来的底气这样说啊!】 而且—— 【他这也不像是要和你做朋友的样子吧?旁边还有一位苦主啊!】 被提醒的繁宁看了走过来的苦主一眼。 “那可是月离宗掌门门下唯一弟子,道友在试炼第一步就妄自对他出手,怕不是特意来找茬的吧?” 黑衣少年轻笑,以刀挡住繁宁去路,看好戏不嫌事大。 “道友想好要怎么和上面的人交代了吗?这位喻师兄可是活生生的证人啊。” “当然是——不用交代。” 繁宁摊了摊空荡荡的双手,看着系统页面上“道具已生效”的标识,悠悠望着逐渐逼近的白衣剑客,忽而扬起了唇角。 “这位道友,我刚刚有对你做什么吗?” “没有,”剑客回答笃定。 好似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样。 黑衣少年翘起的嘴角缓缓压了下去。 “道友好手段,只是这喻长青可不是寻常修士,道友可要经得起后患才好啊。” 听出他意有所指,繁宁笑意更深。 “我不过是一个热爱交友的小修士罢了,哪有什么后患可言呢?” “道友要想指认我,也该先拿出证据,要不然可就是挑事了。” 说罢,繁宁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语调,扭头看向了木桩一样的喻长青。 “喻师兄,您说对不对?” 被叫到名字的喻长青有了反应。 原本不打算纠缠的黑衣少年停下脚步,跟着看了过去。 两秒后,未出鞘的剑止住了黑衣少年的去路。 他彻底被气笑了:“居然明目张胆的在试炼上施展蛊惑之术,你真当上头无人了?” 【对啊宿主,正派宗门很忌讳这个的!】 “这可不是蛊惑之术。” 少年的质问,在繁宁的意料之内。 虽然对此处修仙界只有系统的背板了解,但她可不是随意掰扯的人。 “只是小小的技法而已。” 繁宁笑眯眯抬眼,与逼问的少年四目相对。 微微眯起的眸子轻轻扫过,一瞬间,墨黑的瞳仁里闪过了淡淡的红。 “幻术,”稍稍抽神的少年一手撩断了头顶的树枝。 “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2章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咔嚓”一声,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细微的转变。 一把尖锐的匕首从繁宁最初的藏身处掉了下来。 原本站在两人中间的白衣剑客忽然出现在黑衣少年的三步之外。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不是,这什么情况啊!】 “未雨绸缪而已。” 繁宁弯腰拾起匕首,浅淡笑意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攻守之势异也。 繁宁:“只是防身的幻境而已,不信你大可以往后看看那位师兄身上有没有伤口,不过我得提醒一下,你拖人挡刀的行为可是货真价实哦?” “你猜我手上的幻境影像有没有备份?” “了不得了,修仙界居然允许拉同道垫背吗?” 繁宁有恃无恐。 系统的buff能被检查出来就怪了。 黑发少年咬牙切齿。 明明想要反驳,心里却愣是有一种对方说不定真没撒谎的预感。 假的吧? 怎么有人在第一场试炼就上带着幻术的法宝啊! “……” “你想做什么?” 良久,黑发少年叹了口气,额边飘荡的头发无力的耷拉了下去。 “先说好,我这还没登上山门呢,能做的不多。” 繁宁笑眯眯:“那就背我上去好了。” “带我通过第一项试炼。” 说着,繁宁仰头往上看去。 被夹在葱郁树丛中的台阶一眼望不到头。 虽然还没踏上去过,但繁宁却知道,这台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至少没有哪一个普通的台阶会萦绕着“灵气”的。 “就为了这个?” 黑衣少年脸色难看,沉默片刻,确定繁宁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打算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就绷不住了。 “你哪怕拿那个法宝换都能找来人给你背上去!何必做这种威胁之事?” 那他想了那么多到底算什么! “没办法,算你倒霉咯。” 繁宁摊手,思索着往前走了两步,再抬头时,还礼貌的对着喻长青打了招呼。 “试炼内禁止人身伤害。” 一直保持距离观察他们的喻长青颔了颔首。 “两位道友没什么问题就快些上去吧,时间有限。” “时间有限啊——” 繁宁拖长语调,看向双手环胸一脸不爽的黑衣少年。 笑眯眯:“道友,你……” “陵游。” 少年啧了一声,扭头却乖乖的背过了身。 繁宁顺从的爬了上去,好奇揪了根飘扬的长发,又踩着陵游恼羞成怒的那根线轻飘飘放下了手。 “在下繁宁,请多指教。” 【宿主你可真是……特立独行啊,这可是气运之子。】 繁宁脸色不变的在心里呛回去:【多好,他绝对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相当完美的出场。】 系统:【……】 系统翻烂了手里的《与宿主沟通三百天》《如何正确打造玛丽苏》《语言的艺术》…… 最终无话可说。 【您高兴就好……】 意料之中的反应。 繁宁安静的趴在陵游背上,十分淡定,甚至态度自然的再次开启了对话。 “陵游道友也想拜入山门吗?” 陵游:“……” 不然呢? 陵游:“我都站在这里了。” 不拜山门来和人拜山头吗? 他冷着脸把繁宁乱动的手打下去,“别说话了,遇见你已经够倒霉了。” “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了。” 繁宁凑到他耳边,毫无界限的悠哉吐着热气,“我可是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千辛万苦才选中了你哦。” 【真的假的?】 系统飞快的回顾了一下之前的画面,确认没发现什么异常:【你又在唬人?】 繁宁笑笑没说话。 伸出的手随意搭在陵游的肩上,在系统毫无所觉的时候,他身上的气息便已经紧绷了起来。 “见色起意?” 陵游嗤笑,似乎对这样的借口嗤之以鼻。 繁宁从善如流:“你愿意这么认为也无所谓。” 陵游又不说话了。 迈上台阶的步子一次比一次沉重。 “试炼的台阶,会起雾吗?” 冷不丁的,繁宁突然发问。 【第一场试炼只是踏上台阶而已。】系统一遍翻着资料一边回答她。 “……不对劲。” 同样发现了异常的陵游停下脚步。 几乎是一个瞬息的功夫,眼前漫长的台阶被不知哪冒出来的白雾吞没,渐渐地,连脚下的地面都感觉不到了。 【检测到宿主正在被传送……?】 系统愕然,迷茫的继续监测周边白雾,却意外发现了地上的不对。 【一个小小的试炼哪来的传送阵啊!】 “看来是出问题了。“ 确认症结的繁宁收紧了手上的动作。 “不要动。” 陵游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意图掷出暗器的手停了下来。 直到白雾散尽。 完全陌生的小道浮现出来,身侧树干被什么迎头砍下,失去树皮的地方还往下渗着血色的液体。 繁宁踩在地上, 她脑袋跟着白雾的变化而感觉到了晕眩,但还不影响行动。 “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坐在地上恢复精神的陵游突然开口。 “是传送阵,很显然,这已经和试炼无关了,”繁宁将系统给的答案卖了个干净,打量起周围情况。 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地方虽然一看就不怎么普通,他们降落的位置却没有人的气息。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陵游警惕地站起身,从腰间摸出一把柳叶刀,没有立刻掷出去,反倒是往后退了两步。 “不止一只啊。” 繁宁占据了另一边的视野,做出判断,“那股不祥的气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她在心里质问系统:【这可不像是新手宿主该面对的,算是你们系统失误了吧?故意的?】 【不是啊?我检测过的,宗门招新明明是最安全合适的开场地点!】 系统急得不行:【按理来说,凭借宿主自身的能力就能解决啊。】 【自身的能力?】 繁宁找到了重点。 她脚步一顿,眯眼看着攀附在远处树干上并逐渐将其蚕食的黑色雾状不祥物体,久违的感觉到了棘手。 陵游也注意到了,当机立断,“你负责左边,我负责右边,速战速决!” 右边的黑雾明显多于左边,但即便如此…… “不行!” 繁宁脸色一正,说话间摸到陵游腰侧的小刀便丢了出去。 正中黑雾中心。 但很快,那雾气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在伤口处散开,隔了一处便重聚了。 陵游表情凝重。 “不对,刀上的灵气……消失了?” 第3章 我的金手指呢? “黑雾更凝实了,现在,跑!” 繁宁半点不含糊,拽起陵游就向后冲刺。 一遍绕路还一边戳开系统,直接摸到定位页面开始定位气运之子。 也算是撞运气了。 事到如此,指望不上一问三不知的废物系统,繁宁只能赌在这里出现的气运之子有独特的实力。 她一路顺着标识跑到了一个洞口。 朝里面一看,层层叠叠像是玉一样的石块雕成了莲花的形状,而那上面,正卧着一只雪色的狐狸。 身后虚虚的映着九尾,威慑着追来的黑雾就此止步。 繁宁知道,自己赌对了。 “别靠近了,别惊扰了它,”陵游喘了口气,靠石洞边缘坐下,眉头始终紧紧锁着。 “九尾灵狐是妖王血脉,它既然在这里,那我们怕是已经进入妖兽之渊深处了。” 【妖兽之渊是独立于修仙界的地带,它底下还镇压着真正的深渊,宿主……最好不要留在这里。】 自知失职的系统迅速查检资料,但越往后,声音便越是低。 天崩开场。 繁宁靠在石壁上,低头看着墨绿色裙摆上难以忽视的灰,一时也有些心梗。 “现在不是相互隐瞒的时候了,我已修出金丹,你呢?” 陵游突然开口,心里盘算着逃出生天的几率,还不忘安抚了一句:“在试炼上出事,月离宗一定会派人来查看的,只要撑住这段时间就有救了。” “啊,”繁宁仰头,望着被染红了一半的天,“没有。” 陵游没反应过来:“什么?” “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 陵游越听越不对,刚想问,就冷不丁听见了一句。 “我哪个都不是。” 繁宁态度坦然。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沉默了。 “你还在练气?那确实有点……” 陵游一句“废物”堵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 考虑到自身的处境,他刀柄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憋出来一句:“有点困难。” “那你的法宝……” “没有那种东西了,”繁宁无奈,扭头又戳了系统。 【我的金手指呢?】 系统截取一片黑色的商城,默默地把心动值零的字眼一次次放大缩小。 【宿主,你不是差一步就能当魔尊了吗?你的能力呢?】 繁宁:【你也知道我要当的是魔尊啊,你猜我现在亮出魔气他会不会先把我一刀砍了?那任务还怎么做?】 【啧,连我空有灵气却无法修习灵力都不知道,你们系统检测就是这么随意的吗?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什么转变……】 【呃,那我给宿主做一次免费检测?需要宿主把头发捏到手里。】 系统被堵的哑口无言,想起自己被繁宁满身灵力迷惑的过往,开始揪心,【只能一次哦,下次不能免费了,会亏本的……】 繁宁照做,瞥了眼从听到答案开始就不说话的陵游,疑似事不关己的安慰了一句: “放心吧,这次被卷进来的又不止我们两个,就算要被吃掉,我们肯定也能排到最后。” 陵游:“……那有什么区别吗?” 繁宁歪头:“万一我们运气好,它吃饱了呢?” 陵游:“坐以待毙怎么可能有转机,妖王随时都有可能被惊醒。” 繁宁无情捧读:“那我们就能换个肚子呆着了。” “……” 陵游转过身背对着她,拒绝开口。 【宿主,你这样是会被讨厌的。】 系统呆滞,默默放出了检测报告,并随之在后面追加了一叠《语言的艺术》。 检测报告显示【宿体经脉内有灵魔两气,魔气造诣更高且为魔修血脉,鉴定为魔修。】 系统疑问:【似乎能修灵气?原来宿主的双亲也是魔修……】 繁宁笑了,云淡风轻:【我的父母可是实实在在的名门正派,哦对了,母亲还是正道魁首呢。】 系统不解:【不对啊,那宿主你……诶?检测性别怎么是男的?】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头发。】 系统:【……】 系统大为震惊:【你连免费的检测都要造假吗?!我都没收费用啊!】 繁宁笑而不语。 两秒后,她拍了拍裙摆,起身走到陵游身后,在对方警惕的目光里,露出了最为甜美的一个笑容。 “你,是魔修吧?” 陵游瞳孔地震,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肩膀就被一双白净的手压了下去。 “不用反驳,我看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的眼睛,可从来不会认错。” “不是说过吗?我可是特意找的你。” “证据呢?”陵游急促的心跳渐渐冷静下来,眼瞳愈发深邃。 “我手上有你的头发,很不巧,我还恰好有能追根溯源的法器。” “哎呀,不要这么急嘛。” 繁宁抓住朝自己扎来的刀,淡定缴到手里,“咦,好东西……这个先没收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陵游用境界压制再次落空。 他看着繁宁在自己身上乱七八糟寻找暗器的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侧身就把人按在了石壁上。 “我不想做什么,我是说,魔修很好。” 陵游看着她完全没有反抗意图的手,十分怀疑。 “这个黑雾可不一定会蚕食魔气,你说,这算不算转机?” 陵游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难道你……?” “我猜的,”繁宁理直气壮,“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她慢条斯理的推开陵游钳制的手,又是惯常的勾起了笑:“不成功就退回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销毁你的‘证据’。” 繁宁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虽然一个想进入修仙门派的正道修士做出这样的承诺十分可疑。 但她是繁宁。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人一连串的所作所为,陵游居然诡异的信了。 【宿主,你这次是认真的?】 系统还在怀疑:【你都做这么多准备了,居然没打算举报?】 【我自己就是魔修,我举报他做什么。】 繁宁安静看着陵游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的风评收到了伤害,又懒散地补充了一句:【本来就没有第二根头发,我要是一抓一大把,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两手准备而已,我在魔修堆里呆了那么久,辩识的功夫,换了个世界也磨损不掉。】 【可惜了……本来打算确认后找个本地魔修学学功法的。】 系统:【……那你刚刚还威胁他?】 明明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法器吧? 【诈一下嘛,】繁宁满脸无所谓,【没诈出来又不亏。】 系统:【……】 系统发现了盲点:【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能检测的?这个系统页面没写啊?】 谁让你一问三不知满身都是漏洞。 繁宁笑眯眯:【随手做的一点准备而已,诈一下嘛,没诈出来又不亏。】 这不就赚了? 系统:【……宿主,你这样真的会被讨厌的。】 繁宁笑意不变:【时刻保持怀疑,才能活得更久,这是母亲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系统莫名觉得沉重:【宿主的母亲……】 【道不同而已。】 繁宁摊手,表情毫无变化,眼神却像是在怀念什么。 没过多久,她重新站了起来,转身朝着陵游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宿主?】 繁宁没解释,走出保护范围后,淡淡的看了没有追上来的黑雾一眼。 系统瞬间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回答。 繁宁回到原地,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第4章 这对其他的传送阵公平吗 繁宁:“那个传送阵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还没坐下的陵游第一反应就是扭头:“没有问题我们会坐在这里?” 繁宁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和蔼”。 像是在看傻子。 “等等……”陵游反应过来了,呼吸困难,“它不只是一个单单纯纯的传送阵吗?” “还真不是,”繁宁遗憾的给他的猜测打了叉。 “那应该还有追踪定位的作用。” 这对其他的传送阵真的公平吗?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陵游心态隐隐有些崩溃,在心里不断的复盘着发生过的所有事。 哦,对,他背着繁宁上去的。 陵游不得不承认,在这个邪门的女人面前,他一次都没有赢过。 “直觉,”繁宁捏了捏下巴,三两下起身在离黑雾五步远的地方晃了晃。 无事发生。 陵游提起来的心缓缓死掉了。 他微妙的有些破防:“你真的没有修为吗?” “都说了我眼睛好,”繁宁慢吞吞的坐回来,一脸无辜,“能看出问题真的很正常。” 正,正常……? 陵游:“所以你让我背是……” 繁宁腼腆:“初来乍到,留一分警惕而已。” 落地就在树上,谁知道系统传送靠不靠谱,要是这灵气一下把她体内的魔气勾出来,那不就完蛋了。 陵游心里默默翻译:哦,觉得不对劲,找个垫背的。 “别现在就丧气嘛,”繁宁拍了拍他肩膀,一股过来人的语气,“以后丧气的地方还多着呢。” 陵游:…… 陵游沉默了一会,试图换个话题把自己从她眼里摘出去。 “那你现在不是可以自由行动了?” “这里面应该还有不少同道被卷进来了,要不然,你先去找找他们?” “找来干什么?组团被吃掉吗?”繁宁反问,在陵游哑口无言的沉默中,打出了一记重击,“你人还怪好的,给黑雾省事。” “繁!宁!” 陵游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一刻,什么被卷入大阴谋的担忧都散了。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会为自己处境担心的吗?! 这种时候了,还在说这种气人的话! “别这么大声叫我,”繁宁揉了揉耳朵,半点没有被陵游的情绪影响到,“都这么明显的针对了,还不打算避开行事吗?” “都叫妖兽之渊了,你有看见里面妖兽的影子吗?” “它们躲起来了,”陵游冷静下来,盯着里面沉睡的妖王看了一眼,脸色更加凝重。 “连妖王沉睡的地方都没有任何戒备……” 无疑倒向了一个最糟糕的结果。 “和妖兽合谋。” 陵游语气严肃:“据我所知,妖兽之渊的妖族从不参与任何争端,它们守着深渊已经几百年了。” “几百年啊……就算对于一位功力高深的修士来说,都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繁宁望着逐渐染红的天。 鲜红却又死寂得绝望。 妖兽之渊的一切仿佛都笼罩在雾蒙蒙的血里,连生长的树干都在向世人隐藏静默。 “深渊,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能侵蚀一切的恶欲。” 第三者的声音插了进来。 原本相对而站的两人同时向外看去,发现赶来的还是个熟人。 喻长青身上的白衣被染红了一大片,步伐都在颤抖了,手里的剑还死死捏着不放。 “你经历了一番苦战,但黑雾应当不会这样伤人。” 繁宁率先上前把人扶住,冷静判断:“你还遇上了别人,不,或许是别的物种。” “是妖兽。” 喻长青靠在石壁上喘息,以剑撑着地,“我刚一露面就被攻击了。” “这可真是……最不妙的猜测发生了。” 陵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身上摸出简单止血的药丸递给喻长青。 才这么一会,喻长青身上淌的血就已经濡湿了泥地。 他要不是修士,根本活不到现在。 “多谢陵游道友。” “……你还是叫我陵游吧。” 听着正派严谨的同辈人这样叫名字,他只觉得有点冷得慌。 “不知道长老现在身在何处,我必须把这里的情况传出去,”喻长青咳了一声,身形一晃,“这里的位置太重要了,要是深渊出了问题,谁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繁宁:“所以你有办法吗?” 喻长青:“……没有。” 【系统,检测这里的阵法。】 繁宁面上假装沉思,心里又补充道:【最好能直接找出阵眼。】 【这里真有阵法……能阻隔内外的传讯,模糊位置,】系统咂舌,确认过阵眼位置后,差点吓出电音,【就,就在脚下……】 “啧,”繁宁转身,正对着山洞。 陵游心下不妙:“等等,你不是要……” “这里有阵法,不除掉的话,都别想出去了。” “不行!”喻长青第一个阻止,“里面是妖王,贸然惊醒他一定会被激怒。” “等不及了,”繁宁压根没有说服他的意思,喊了句“陵游”就扭头闯进了山洞。 “这种事情不要叫我啊!” 嘴上这么说,陵游转身就动作极快的制住了想要上前的喻长青。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听她的吧,”陵游好声好气,说着些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疯话,“繁宁在这种时候还是靠谱的。” “要是妖王被激怒,第一个死的就会是她!” 喻长青目眦欲裂,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人拽回来讲上好几天大道理。 强烈的情绪挤压了身体的潜力,陵游一个分神就差点让他闯了进去。 “她进都进去了,要真出了事,就算是收尸也……” “你要给谁收尸?” 四目相对。 脸色苍白了一些的繁宁半撑在石壁上,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会,随即无缝衔接对他们的指指点点。 “陵游你手放哪呢?真是世风日下啊。” 陵游触电般的收回了抵在喻长青胸口的手。 “你没事?”喻长青上前走了两步,原本只是下意识打量,却在见到她背在身后的手时停顿了几秒。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现在里面是……” 繁宁抬手,喻长青应声倒地。 往下一看,一块小小的碎石准确击中了他的穴位。 系统呆了一秒:【宿主你这可真是一点人事不干啊……】 见过干脆的,没见过这么干脆还提前准备的啊。 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临走还要薅一颗小石头的啊! “把人搬到里面去,再让他说下去,命都要没了。” 懒得搭理系统,繁宁舒了口气,指了指身后的山洞。 视线所及之处,原本静卧着的狐狸已经不见了。 玉石堆砌的莲花间,只剩下一个长发尽白,紫眸微抬的男子。 白衣金纹,袖间朵朵莲花顺着他的动作绽开,似是仙人一般。 “那就是妖王?”陵游小声询问,注意到他独独看着繁宁的视线,表情复杂,“你这……叫醒的还挺好啊。” 是挺好,一下好过头了。 系统给的buff加上她叠加的催眠一下把伤重的妖王硬控成现在这个样子。 以至于她现在不知道给怎么跟这两人解释——这只是个意外,她真的没有修习蛊惑的禁术。 要不然把陵游也打晕算了。 繁宁看着系统页面“道具已使用”后跟着的倒计时,幽幽的叹了口气。 第5章 呵,你懂什么玛丽苏 “你别这样看着我,有点瘆得慌。” 一进山洞,陵游找了个位置把喻长青放下,默默离远了繁宁。 本是遵从本心趋利避害,然而一把繁宁独自暴露在妖王视线之内,陵游瞬间就发现了问题。 “等等,这似乎不太对吧?” “有什么不对的,我们都是这样把人叫醒的……”繁宁捂嘴,刚往左一步,妖王的视线就跟着往左转了一圈。 繁宁:“……” 繁宁顶着陵游愕然的目光,若无其事的试图狡辩:“睡太久的后遗症而已——你就说他醒没醒吧。” “后遗症……”陵游心情复杂,发现繁宁走到哪妖王跟到哪后,拔剑四顾心茫然,“所以,你才是正统魔修吧?”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行径了啊! “那是你见的太少了。” 繁宁对这样的指控完全不在意,尤其陵游还误打误撞的说中了真相。 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称赞呢? 她坦然收下了。 繁宁这边对着陵游说:“妖王都醒了,正好趁机会把该问的都问了。” 下一秒,她扭头走到妖王面前,摸到他眼前一晃,瞬间给那双清透的紫眸注入了情绪。 总算不那么像人机了。 繁宁很满意,正招手让陵游过来,就先对上了后者复杂又恍然大悟的眼睛。 陵游:……还说你不会呢? 秒懂的繁宁:“……” “……我不会蛊惑之术。” 繁宁皮笑肉不笑,“但你要是再不过来,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学一下。” 陵游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还要憋着不在脸上表露出什么痕迹,一时嘴角僵硬。 繁宁:“……他现在不会撒谎,我对这个地方不熟悉,你该问什么就问什么。” “嗯,”陵游正色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甚至为了更好的观察妖王表情,主动站到了繁宁右手边。 “外面能够侵蚀灵力的黑雾是什么东西?” “……” “妖兽之渊里的妖族都到哪里去了?” “……” “妖兽可有和魔修的合作?” “……”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繁宁瞥了他一眼,她对情绪的感知向来敏锐,陵游提起“魔修”二字时,似乎还隐藏了什么,态度并不寻常。 繁宁不认为他对魔修这个身份本身有什么偏见,那么,就只能是陵游心里本就有能代指的人了。 “看来这些他都不知道。” 繁宁阻止了想要再问阵法的陵游,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妖王,忽然问道:“你在此沉睡多久了?” 妖王:“百年有余。” 系统汗流浃背了:【这阵法都还没有百年呢……看着倒像是近几年的东西。】 那就注定是一无所获了。 繁宁叹了口气,和同样意识到问题的陵游对视一眼,直接开口:“看来还是得找那群躲起来的妖兽。” “可妖兽只会被血脉牵引,无论是哪种修士术法都无法强行召集他们出现,”陵游有些迟疑,目光又回到眼前的妖王身上,“除非……” “他会答应的,”繁宁当机立断,完全没考虑陵游感受的意思,抬手就给妖王再叠了层催眠,与此同时,系统页面的buff倒计时急速缩短。 系统急了:【宿主,只剩下一分钟了!】 “你带着喻长青走,不用管我,有动静就先追踪,”繁宁微微蹙眉,注视着妖王施术的一举一动。 说罢,她上前,挡住了妖王的全部目光。 一瞬间,墨色的长发被惊得四散,睁开的眼瞳被印得澄明一片。 洞内狂风大起。 繁宁独自站在离妖王最近的位置,只与他对上一眼,肃杀的气势便骤然袭来。 系统感到了害怕:【宿主,妖王清醒后不会失去记忆的,要不然我们还是……】快跑吧。 “我知道,”繁宁握着的匕首悄悄冒出了头。 “但我要是离开,催眠的效果说不定会中断。” 她浑身颤栗着,像是被这股气势压住了手脚,可系统却发现,她的嘴角还勾着,她还在笑! 【宿,宿主……】 “放心吧,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底座的玉石已经崩裂,繁宁侧头看了被撵作粉尘的碎块一眼,握紧匕首,先往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系统语无伦次:【宿主你在干什么啊!你往后跑不行吗?这种大场面一点也不适合我们系统啊!】 谁家新手玛丽苏上来就硬刚boss的啊! “来都来了,”繁宁感受着痛觉的慢慢丧失,语调轻快的上前,“现在就跑了多亏啊。” 系统目瞪口呆。 在妖王威亚面前显得极为狭小的宿主一步步踩着碎屑往上走,而本该作为宿主后盾的系统,拼命倒腾着道具栏里黑漆漆一片的空洞,试图找到一把能瞬秒boss的刀来。 但是,没有。 它什么都做不到。 从额角流下的血染红了繁宁的眼眶,她仰头望着直接碾碎小半座山洞悬在空中的妖王,耳边只剩下模糊不清的杂音。 一声声的,无数听不懂的话语自地面升起。 好吵。 繁宁提起匕首,银刃上沾的血并未散去,反而像是被蒸腾了一般,环绕着匕身,淡淡凝聚成剑影。 ——剑尖凝聚的最后焦点,是妖王垂下的眼眸。 “……到此为止了。” ————— 【所以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系统都断开联系了!】 【这样是极度危险的行为,要是你死了……】 “我说了,我没那么容易死。” 繁宁手里抱着暂时陷入昏迷的妖王,平静从废墟上走下,“他本就是受了重伤,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系统:【……这也是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讨论的吗?】 “为什么不呢?”繁宁声音有些含糊,墨绿色的衣摆像是在废墟里滚了一圈,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我当初也是凭借这些从魔窟里活下来的。” 【宿主……那些都过去了,至少,你这次还是赢了。】 系统绞尽脑汁的试图安慰它可怜的宿主;【打不倒你的终将会使你更加强大。】 “那是当然,”繁宁抱起妖王就往前走,淡淡俯首,露出了本该如此的目光。 “我千辛万苦找个魔窟跳下去,没有回报不就成小丑了么?” 系统:【……】 系统用电子音具象化深呼吸:【……宿主,你这样真的会被人讨厌的!】 一分钟后。 【滴,心动值加一百,开启系统商城,请宿主查收。】 系统:…… “啊,易如反掌。” 繁宁看着道路尽头去而复返的陵游,漫不经心给了系统会心一击。 【玛丽苏系统,呵,你懂什么玛丽苏。】 第6章 来都来了 “你受伤了?” 陵游快步接过了繁宁手里抱着的人,眼底惊色久久未散。 半晌,他踟躇道:“那可是妖王……” “就算是妖王,受了重伤后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尤其是修养百年的重伤。” 繁宁轻描淡写的补充:“只是样子看着唬人而已,要不然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也没办法把人控制住,大多都是运气,只是我运气向来格外好,所以才仅仅受了点轻伤。” 陵游:“……” 陵游看看明显被人打晕的妖王,又看看繁宁面不改色的脸,一脸怀疑:“好吧,我信了。” 白捡心动值的繁宁心情不错,没和他计较,“找到位置了?” “找到了,还救下了一些人,喻长青现在已经和其他被卷进来的人汇合了。” 陵游兜兜转转把繁宁带到了一棵巨大的树下,看了眼她露出来的手,有些难以启齿。 繁宁:“……?” 陵游捂住了脸:“又是阵法,遇见的那波人正好有会的,但是他不精通。” 繁宁意识到了什么:“所以……?” 陵游埋头就蹲下去了,声音闷闷的,“得靠手挖出一个洞才能看见他弄出的传送口。” “这土魔性,停一会就会自己涨回来。” 繁宁:“……” 【系统,现在解阵法都这么简单粗暴了吗?这是这边特色?】 她那边世界的人也不这样啊? 【那纯属是菜。】 系统暴言:【你们都在新生考核遇上了,就不要要求太多了。】 繁宁:【那你们系统有没有什么三分钟速成阵法……】 系统:【宿主亲亲,现在白天呢,不适合做梦哦。】 难得被梗了一下的繁宁也俯下身挖土。 “你别动了,”陵游动作比脑子更快,制止完了才别扭的别过了头,“这个我来就好。” “毕竟救命之恩在先,于情于理也不该再让你干这种活了。” 系统:【啧啧啧,他脸红了,宿主你快趁热打铁……嗯,宿主你在干什么?!】 繁宁手里的匕首转出花来,一下就削掉了一片土。 【废话,都是救命之恩了,当然要人记得死死的,才能毫不浪费啊!他看不起谁呢!】 系统:【……我觉得他可能不是那个意思。】 繁宁眯起眼:【所以,你想说什么?】 系统:【不,我的意思是,宿主你可真是够勤俭持家的。】 繁宁冷哼一声,顺手将陵游撇到一边,一匕首将最后一层土凿开了。 【心动值加一百。】 系统:【……】 虽然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反常到这个地步,估计又和繁宁脱不了关系了。 “……多谢。” 穿过阵法的时候,陵游低的几不可闻的声音顺着风声传了过来。 他在解救那一批人的时候手上受了伤,抱个人还没什么问题,强烈的动作却有些费劲。 还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我没做什么,”繁宁观察着妖兽藏身的位置,看了一圈,神色古怪,“他们不会真以为自己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吧?” 又是树下又是传送的,结果大本营里魔修的气息五五开。 “有问题吗?” 陵游嘴上还在问,身体已经瞬间戒备。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他不会太信,但说出这话的是繁宁。 就这些时候的了解,繁宁这种语气基本就已经是得出了结论了。 “魔修扎堆而已,小问题,反正来都来了。” 陵游嘴抽抽:“这不能算小问题吧?” 而且“来都来了”难道是什么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吗? 陵游:“这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吗……” 刚来来接人的喻长青:“……?” “发生什么了?”喻长青询问陵游,眼神却下意识看向了旁边的繁宁,“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你们……运气还挺好。” 繁宁叹了口气:“问题这不就来了?我好像也不用再解释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是打扰到你们了吗?” 面对三人组看过来的微妙眼神,身穿长袍的妖兽长老脸色讪讪,“我只是无意间听见那位修士说要来接人,怕你们迷了路才好心来帮忙的。” 繁宁点头,将被陵游身体遮挡的妖王露出一角,“确实,你看着就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领的。” “这位仙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虽然之前我们和那些修士们有所争斗,但现在既然已经接触了误会,就不该在继续内耗力量了不是吗?” 妖兽长老苦口婆心,拄着的拐杖深深嵌进地里,看着就像是无辜受难的老者。 可惜,繁宁油盐不进:“那是魔修!喻长青,抓人!” 见喻长青还有些迟疑,陵游顺手一推:“来都来了,就听她的吧!” 事已至此,喻长青提剑拦路,冰冷的剑身收束在剑鞘里,两下翻转,长老被迫以拐杖迎敌,眼看着就要自顾不暇。 剑鞘一次次在空中抽出寒光,长老忍不住哀嚎:“老朽可不是什么魔修啊,我在这妖兽之渊都上百年了!上次镇压深渊都有我的参与!” 繁宁冷笑:“镇压上百年却连妖王都不认得?” “就算不是魔修也是要造反!正巧我和妖王有几分交情,就当是替他给族里切切腐肉了!” 系统:【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交情吗?】 它觉得槽多无口,但奈何喻长青被说服了,原本收起的剑瞬间出鞘。 “你,你们修士污人清白——” “你先有清白再说吧,”陵游眼疾手快,预判了长老要逃跑的位置,丢出一把短刀将人逼倒在地。 “干得不错,”繁宁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 她俯身看着长老狰狞的脸,勾起唇角,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了上去。 “最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繁宁还在笑,凌乱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覆过脸颊,看上去有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繁宁,”喻长青皱眉,不太习惯她这种作风,“先和其他人汇合,如果他真是魔修,那就不能轻易的让他这么死了。”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印证。” “是吗?”繁宁微微眯起眼。 被她眼神扫到的长老瞬间咬紧了牙关,“你们肆意污蔑……妖兽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们绝对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合作!” 说完,他狠狠的朝着繁宁的方向呸了口血。 “合作?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有多重要吧?”繁宁嗤笑,毫不意外的躲开袭击,抬腿就将人踹得换了个方向。 这次换成脸着地被踩在脚下了。 陵游不忍直视:“真是的,平白无故惹她干嘛。” 这下好了,脸也不能要了。 “繁宁,”一直说服自己保持沉默的喻长青终于看不下去,“你先放开他。” “不管怎么样都得审问后再决定。” 话说到这份上,又补了一脚算是为自己的连环奔波勉强出了气的繁宁勉强答应了。 陵游大吃一惊:“你听他的?” 完全想不到繁宁居然会妥协,他顿了顿,甚至怀疑了她还有什么新的花样。 “要不然我给你挡着喻长青?我可是为救他受了伤的,他总不至于对我下手。” 什么都听清楚了的喻长青:“……” 发现自己风评受害的繁宁:“……” 系统幽幽开口:【瞧你给人逼成什么样了。】 第7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拖着长老和其他人汇合的三人组并没有得到欢迎。 对繁宁一系列操作一无所知的众修士起初只是怀疑,但在问出她并没有厉害修为后,态度便是一落千丈。 连解释的时间都不给。 领头跑来的人最先发难:“喻师兄,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这种漏洞百出的理由也说服不了任何人。” “你说的这位繁宁,她甚至都没有筑基,怎么可能发现连我们都发现不了的魔修?” “这简直是笑话!” 能通过月离宗选拔,从而得到资格来参加试炼的,无不是天之骄子,就算对喻长青有所尊重顾忌,慕强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就连喻长青本人想要说服他们都得拿出实证,何况只是一个修为低下到近乎没有的废物修士? “我们可不是随便就能糊弄的草包!” 领头的人一句话说出口,原本就因为莫名其妙被困而格外烦躁的修士们瞬间附和。 “在妖兽之渊说人家的长老是魔修,谁不知道妖兽从不站队?” “这怕不是诚心想让我们去死吧!” “修为都没有,打起来也只能拖后腿,月离宗居然会给这样的人机会……” 越说越激动,一些本就愤懑不平的修士恨不得立刻给自己的遭遇找上一个由头,直接将矛头对准了繁宁。 连带着跟在她身边的两人都听不见什么好话。 “慎言,”喻长青抓着陷入昏迷的长老,挡在身后两人面前,试图缓解紧张状况,“这个长老连自家化形的妖王都不认识,就算不是魔修也肯定有问题,你们先冷静一点……” “冷静,拿什么冷静?”脾气暴躁的修士一把扛起自己的大刀,扭头就看着被陵游抱着的人,冷笑:“你不会想说那个晕倒的是妖王吧?妖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带来?” “喻长青,你让我们等在这里,就是等这么一个结果?” “妖兽长老都敢动,你是怕我们死的不够快吗?” “看来你们都不信,”繁宁突然从喻长青身后走出来,扫了眼神情各异的众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抹平了。 “要证据是吗?我可以给。” “我可以证明妖王是妖王,魔修是魔修,”繁宁笑,对着喻长青欲言又止的光,毫不在意的继续。 “可是凭什么呢?”她淡淡发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陵游和喻长青应该是救了你们才对吧?” 怒目而视的人中,有一些沉默了。 他们看向两人的目光有些躲闪,繁宁贴心的等了一会,依然没有人说话。 “既然这么不愿意,就分道扬镳好了,反正试炼都没完成,也没什么同门情谊。” “繁宁!”喻长青皱眉,脸色不太好看,“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没有实证,他们的态度虽然不对,但质疑并非毫无道理。” “人是我抓的,我不会推卸责任,繁宁……” “那我走好了,”繁宁摆摆手,并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一起行动虽然能减少伤亡,但她最明白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繁宁冷嘲,扭头就走。 “毕竟我只是个拖后腿的废物修士,你们不想听,我还未必想说呢。” 喻长青:“繁宁……” “喻师兄不必送了,”陵游摸出小刀抵在喻长青想要阻拦的手上,劝告道:“你现在坚定一点站到那边去,至少还能说得上话,要再继续纠缠,就只能里外不是人了。” 撂下话,陵游抱着妖王拖着长老,毫不犹豫的朝着繁宁的方向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喻长青沉默的注视着走到一起的两个背影,握在剑柄上的手逐渐收紧。 他并不怀疑繁宁的判断,甚至自己本身都领受了繁宁的恩情。 ——但喻长青不只是喻长青。 他还是月离宗掌门的弟子,是维持宗门试炼的师兄。 眼下这些人最高也不过是金丹初级,他无法丢下要保护的人离去。 “……抱歉。” 喻长青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在下一个拐角消失,垂下的眼神有些暗淡。 —— “他没跟过来,你会失望吗?” 拐角处,陵游对着不辨喜怒的繁宁,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为什么要失望?意料之中而已。” 繁宁反问:“你难道指望一个在我喊着要抓人时只用剑鞘的人跟着我走?” 陵游失笑:“果然是你会有的回答。” “不过我们现在可就失去了重要战力啊……好歹是元婴阶呢。” 黑衣少年单手捏着下巴,侧目瞥了眼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争执的修士们,漫不经心的说着可惜。 “你难道在害怕?”繁宁问他,“后悔了?” “怎么可能。” 陵游摩挲着自己的小刀,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妖王和俘虏,心大的很。 “后悔的只会另有其人才对吧。” 他现在对繁宁有一种迷之自信。 虽然自己也曾是被她玩弄在掌心,指使得团团转的受害者,但正因如此,和她同一战线的安全感也轻而易举的胜过了那边所有人。 就算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没有修为又怎么样? 找到阵法,打晕妖王,带着他死路逢生。 这已经足够了。 陵游笑笑:“要是你都没办法的话,那他们捆在一起也只能是快点找死了。” 系统:【你这是怎么给人洗的脑啊?效果是不是太好了……】 【人格魅力而已,】繁宁淡淡翘起嘴角,【而且他说的也没什么错。】 系统咋舌:【你就这么笃定他会跟着你?】 还走得那么快,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好歹也得问一句吧? 繁宁:【他都能给我心动值了。】 心动值都给了,还能在这个时候丢下她吗? 而且陵游自己都还没脱险,就敢带着伤口回头找她。 ……看着就好骗。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 被眼尾扫到的陵游摸了摸鼻尖,原本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又再次崩开了。 “你的药呢?”繁宁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扭头扒开了陵游捂得严实的手臂。 陵游想躲,却被抓了个正着,耳尖默默红了。 “没什么大事……” “是没什么大事,”繁宁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又说,“就是再过一会你也不用说话了而已。” 【系统,这附近有什么药材吗?都给我列出来。】 系统匆忙翻找,没多久在附近就显示了好几个红点。 “有这么严重吗?”陵游跟着她起身,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手上还是殷勤的跟着一起采药。 算他们运气好,妖兽选来聚居的地方竟然还真有不少好东西。 虽然繁宁对这边的药材不太熟悉,但也不是不能根据系统给的解释现学。 系统锐评:【我现在觉得陵游遇上你有些倒霉了。】 好好的精致少年,现在还要强忍着疑惑吃繁宁自己手搓出来的药。 没有丹炉,用的就是最普通的明火,没有工具,就拿暗器来捣药。 连仅有的看上去还行的碗,都是现砍了旁边的奇异古树。 “……一定要吃吗?”陵游喉间可疑的吞咽了一下,看着倒像是要落荒而逃。 “嗯?”繁宁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陵游小心翼翼:“我应该暂时没有得罪你……?” 至少不用被灭口吧…… “你不吃?”繁宁尾音上翘,仰头,自己先取了些汁液服下了。 抬手一擦,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繁宁公正评价:“妖兽选了个好地方,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这一刻,陵游看着那碗的眼神彻底变了。 第8章 可曾听闻,一种罕见的毒 第二日,妖兽长老的失踪终于隐藏不住,一群妖兽浩浩荡荡的找上了在修士堆里领头的喻长青。 喻长青倒是想趁此机会好好试探一下,但没说两句其他修士就挑起了争执,手直接往后一指。 “人还在她那呢,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繁宁不躲不藏,示意陵游把人拖出来,随后也不等那群妖兽质问,抬手就揭穿了长老颈上的“画皮”。 一枚诡异的莲花倒悬印记赫然在皮肤上显现。 “这是什么东西……”最开始往前的青年迟疑一步。 “这就是你们要的人,但现在应该称之为魔修才更为恰当,”繁宁指了那莲花的样子,然后问,“莲花样式我在妖王身上也见过,只是这样的东西……我就明问了吧,他是一直这样还是现在才这样?” 陵游跟着插话:“印记也就罢了,难道长老百年来从未见过妖王?变了人形就认不得了?” “绝无可能!妖王镇守深渊受了伤,是长老亲自送入深处修养的,怎么会不认得?”青年沉吟了一会,愤慨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长老的确说过想要引进外援……” “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小子,你退后。” 紧跟在他身后的老者敲了敲拐杖,转头看了眼开始胡乱揣测的族人,神色肃穆,“不管妖兽内部如何,也绝不该是你们宗门修士动手!如此行径,修仙界难道想要插手我妖族内部事务,亲手撕毁曾经立下的契约吗?” “我们妖兽镇守深渊几百年,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那这个呢?” 算是看清楚了她们内部的情况,繁宁突然挪开位置,露出了被藏的好好的妖王,淡淡开口指责:“嘴上恭恭敬敬喊着妖王,结果妖王养伤的位置都被人发现了。” “妖王召唤你们,你们谁又应召了?要不是我们,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族人遗忘了!” “怎么会……”开口的老者瞳孔一缩,颤巍巍蹲在地上检测妖王生机,没多久就老泪纵横,“为什么,会有魔气?他们答应过的,绝不会波及妖王……” 陵游咳了一声,深藏功与名。 “还好妖王现在看着唬人,身上的伤却不重,说不定没过多久就能醒来了。” 繁宁面无表情的扫了神态各异的妖兽们一眼,冷笑:“就是不知道你们到时候准备怎么解释了。” “亲口说自己背着妖王把他辛辛苦苦支撑着的妖兽之渊卖了出去?” “这可真是丧良心,你们说得出口吗?”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繁宁特意把目光转向了明显化形更为年轻的少年。 少年们最沉不住气,他们怒视着一开口就爆了个大雷的长辈,一边追问,一边毫无意识的自己泄露秘密。 “二长老,你说过不会让魔修进入妖兽之渊的!” “还阻止我们觐见妖王……你到底是何居心!” “那些出去了的族人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趁着几十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老者的功夫,繁宁拽着陵游从人群包围中坦然地走了出去,也没走远,占据最好的视野看着,就等那些人再抖出什么内幕来。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陵游看着前面越发激动的妖兽,欲言又止,心情复杂,“还想着让我画一朵倒悬莲花。” 魔修知道他们多了个印记吗? “基于事实而已,”繁宁半点不慌,很淡定的继续观战,“我可一句假话也没说。” 【您真是艺高人胆大,一点也不怕被拆穿啊。】 系统都有点心疼对面的人了:【喻长青那边呢?妖王要是醒了,宿主你不就白干了?】 【喻长青那种性子是不会拆穿我的,至于妖王,我有经验,他暂时醒不过来。】 繁宁毫不在意的补充:【自己躺着就能够揪出族里不怀好意的“内鬼”,这难道不是躺赢吗?何况我做的手脚还没有后遗症,怎么想都不亏。】 能这么三言两句就先入为主的掐起来,做下决定的那波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魔修吧? 没有信任,却还是要决定合作。 她无非是把水搅得更浑一点而已,要不然怎么找到生路呢? “好像吵完了,”看着一男一女朝他们所在的位置走来,陵游下意识挡住了身后的繁宁。 “是我们误会你们了,”女人脸上还带着泪水,陵游看的分明,她指责那些人荒唐行径时字字真切。 “多谢你们将妖王带回来,这次,算是我们欠你们的。” 男人从身上拿出一块令牌,莲花纹样的玉佩雕琢得栩栩如生。 “这是信物,只要拿出来,妖族便不会伤害你们。” 繁宁不置可否,示意陵游先接下后才慢悠悠开口:“我们并没有恶意,但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明白,还是想要询问你们一下。” “你们知道一种毒吗?” “平时隐藏在血液里,时间到了便能步步蚕食主人的心智,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陵游听到皱了皱眉:“难道我昨天中的就是那种毒?” 他想起昨夜繁宁下的诊断,一时后怕,紧跟着又追问了一句:“那么厉害的毒,你居然也会解?” 这可和毫无修为的说法对不上啊,果然还是唬他的吧? “你这话提的倒是时候,”繁宁看了眼对面逐渐不安的两人,幽幽地说:“受伤都敢瞒着我了,还不知道瞒了多少其他的事情呢。” “啊?”陵游一愣,虽然不知道繁宁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还是下意识的配合,“是我的问题,还多亏你救了我一命,以后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这种罕见的毒,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染上的,居然完全看不出来……” “……我们先告辞了,”女人压了压嘴角,一把拽住想要追问什么的同伴就往后走。 走了两步,繁宁随口说出的话还是沉沉压在心里,惴惴不安的一次次回响。 ——“厉害的毒” ——“还不知道瞒了多少事呢。” ——“完全看不出来。” “繁宁姑娘!” 实在压不下心情的女人仓促回头,对上那双墨色的眸子后,才勉强平静了下来。 “实在冒昧,但可以请你替我们族人也检测一下毒药吗?我知道这不是您的责任,但是,但是我们一定会给报酬的!” 对妖族的在意还是占据了高地,女人沉默的低下头,她的同伴见状,也跟着一起恳求起来。 “如果这是你们的诉求,我可以帮助你们,”沉默良久,繁宁才终于开口,“就当是感谢妖王的帮助,为了信任,你们可以全程陪同着,只送来血样便好。” “我只会给出结果,信与不信,皆交由你们内部决定。” “如何?” 如静水一般的眸子淡淡抚平了他们心里的燥郁,尤其是听见繁宁这样处处为他们着想的时候,更是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涉世未深的两位感激涕零。 等他们走后,陵游才算是缓过劲来了。 他想了想繁宁向来目的明确的所作所为,连躺着的妖王都得被她薅上两把,实在不像是善解人意乐意助人的样子。 但一旦往另一个能说得通的方向去想,就有点头皮发麻了。 第9章 意料之外的变故 “你不是要给他们下别的咒吧?都用上血了,”陵游又问,“这样真的不会被围攻吗?要是被发现了,就算真的解了毒也不能好过的吧?你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 “这就是魔修的思维吗?”繁宁略一思考,嫌弃:“太直白了,而且也没有什么毒能解。” 陵游觉得有点不妙:“等等,你的意思是——” “我有说过他们中毒了吗?我只是无意间说起这种毒药而已。” 陵游:“所以……” 繁宁笑眯眯,手掌上下一碰:“想太多了哦。” “至于你昨天的伤,不过是被下了点迷药而已,藏得很巧妙,要是没被发现大概就会晕倒一天一夜吧。” “这种迷药强劲,取材却意外简单,说不准我也会做些备用,想必也能用得上。” “嗯……看来那人没打算杀了你。” 陵游:“……” 陵游默默地背过了身。 【心动值加五十。】 系统:【……?】 心动值响起的那一刻,它不敢置信的翻了又翻后面跟着的名字,在看到“陵游”两个大字的一瞬间,它彻底茫然了。 【宿主,好像到达道具最低购买了?】 繁宁饶有兴致的点开了商城页面。 不过两秒,看清一系列道具时,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 【肤如凝脂,钻石眼泪,七彩眼睛……哦,唯一一个解锁的还是“百分百视线侵占”。】 【……还卖我二百五。】 繁宁平静的关闭系统页面,嘴角的像素点下降了三个点。 “出什么事了?”注意到她表情变化的陵游顿了顿,语气怀疑的问道:“难道是还有什么危险没有被发现吗?” 繁宁幽幽的盯着他。 一秒,两秒,直到把人盯的受不了了,才抱起双臂,语气冷淡的说道:“小问题,只是短暂的失去了努力的欲望。” 陵游大惊失色。 繁宁看上去仍然十分冷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熄灭的火堆。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触及到那双沉下来的眼睛,就容易让人想到自己的死期。 系统忍不住尖叫:【!!!宿主你不要这样啊!我去给你申请补助还不行吗?】 繁宁:【我要检测血液。】 系统:【……我没有那种功能啊,而且不是没毒吗?】 繁宁暗沉的眼眸轻轻垂下,附在她身上的系统瑟瑟发抖。 【要,要不……我去申请一下?】 繁宁突然笑了:【谁说是毒素了,是让你检测一下血液里的魔气而已,有没有被魔气侵占,这应该不难看出来吧?】 说完,她对着虚空眨了眨眼,看上去完全没有一点忧郁的样子。 反倒是旁边见证了一切的陵游心跳的一下又一下。 系统:【……您要不下次还是直说吧。】 这种前摇就大可不必了。 不只是它,就连旁边的陵游都跟着小心起来了啊! 说好的气运之子呢! 【宿主你是真的不怕翻车啊……】 翻车是不会翻车的,不仅不会,还很快就再一次被凝实了谎言。 ——修士们有人“中毒”晕倒了。 这个消息出现的时候,原本就不怎么和睦的小团体瞬间乱成一锅粥。 远远看着的陵游有所猜测,在看到有修士找妖族询问后,顿时有些紧张。 “那好像是和我一起受伤的,他中的应该也是迷药吧?”陵游问,“要是妖族知道了,会不会妨碍你的计划?” 繁宁:“他们之前就对伤口处理过了吧?里面似乎就有医修呢,那时候发现不了难道现在就能发现了?” 说完,繁宁又中肯的评价了一句:“那药性看着还挺烈的,就算延迟发作,说不定也会像是死掉了一样吧。” 她说这话时,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平淡的好像在谈论一棵树的死活一样。 于是陵游明白了,繁宁确实自有打算,而且大概率还在生那些人的气。 “没有生气哦,只是喜欢看一些闹剧而已。” 繁宁像是能看穿他的想法似的,眉眼弯弯,往前几步,默不作声但一脸轻松愉悦的对着朝自己看来的目光。 “我尊重所有人选择的权力,包括自讨苦吃。” “……” 陵游觉得自己已经坏掉了,在听到“自讨苦吃”而不是“自寻死路”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 可惜他听不见系统的声音,要不然指定会有些共同语言。 “他们似乎要来找你了,”陵游神色微妙,“他们不会真以为你会帮忙吧?” “而且领头的人……怎么有点眼熟?” “这人刚刚不在里面,”繁宁笃定,随机直勾勾盯着走来的女子,听不出情绪的补充:“看来意料之外的变故出现了。” “有点麻烦啊……” 如果陵游没看见她悄悄上翘的嘴角,或许他就真的信了。 但事实却是,那女子靠的越近,繁宁脸上的笑意就越深。 “你就是发现魔修的繁宁?周身看着倒的确是没什么修为……本事却大得很啊。”‘ 来人很自然的站在了繁宁身边,动作轻佻的捏住了她的脸,倒不像是有恶意。 美人配美人,细看甚至还有些赏心悦目。 如果忽略繁宁压在对方手腕上的匕首的话。 繁宁歪头:“真的还要再进一步吗?” 陵游心尖一颤,极近的距离下终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月离宗的千江月长老,那位云游已久的药圣?” “小姑娘脾气真大,”千江月轻笑,丝毫没有被人拒绝的窘迫,反倒自在的朝着陵游打了个招呼。 “我还以为都不认得我了呢?算算时间,我也是许久没在外面露过面了。” 陵游:“……倒也是巧合,清云宗设宴的时候,我刚好在。” 而就在那个宴会上,这位千江月长老醉了酒,当众把坐在中间的清云宗宗主给非礼了。 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宗主一句话还没说就被亲完丢一边了。 这种程度的黑历史……没有几百年怕是很难被人忘掉。 “啊,还有那事呢……”被揭穿黑历史的千江月毫无在意,继续盯着繁宁的脸,脸上的笑容逐渐愉悦。 陵游警惕的把繁宁护在了身后。 “千江月长老……” “要不要当我的徒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千江月笑眯眯,眼底却毫无戏谑之意。 第10章 沉默也是选择 千江月面色不改:“我向来爱惜徒弟,就算亲爱的弟子做了什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哦?” 繁宁看她,挑了挑眉:“想收我为徒弟,就这样可不行。” “而且,这样的威胁简直……” 陵游:“简直?” “简直毫无用处嘛。” 繁宁撑了撑下巴,煞有其事:“说不定要是千江月长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的话,我反而会更轻松呢?” 反正她又没说过什么谎话,就算被拆穿了也无非是那些人过度脑补。 至于那群聚在一起的修士……那就更加和她没有关系了。 “我可不参与你们年轻人的小矛盾,”千江月笑起来,注意到陵游一直很警惕的目光,无辜的摆了摆手,“多管的长辈是会被讨厌的。” “小矛盾”? 繁宁不对此做出评价。 她目光幽幽往上移,注意到远处张望的几人后,手撑着一边脸颊,笑得意味深长,“可他们好像对长老寄予厚望啊……还看着我呢?这可真是让人苦恼。” 陵游猜测:“应该是听那些妖兽说你昨日给我‘解了毒’吧?” “是这样吗?” 繁宁随意的在石头上坐下,表情诧异:“我难道看上去很像是以德报怨的正人君子?” “他们怎么就敢有自己一出问题我就会帮忙的错觉?” 陵游:“……” 陵游看了眼抱胸微笑毫无参与感的千江月,有点哽住了。 “大概是他们还活在适合幻想的年纪吧。” 另一边。 眼见着千江月迟迟没有带来好消息,本就担心自己的众修士都坐不住了。 他们一个个眼神交接,最后默契得推搡了沉默至今的喻长青,毫无理由的要求道:“喻师兄不是和他们熟悉吗?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喻长青抬眼看着催促的众人,眉头拧了一瞬,还是中肯的提醒道:“……你们刚刚才亲手将他们赶走,更何况千江月长老也在,她或许能有办法。” “都是修士,以后说不定还要进入同一个宗门,他们怎么能这么小气?”最初开口的领头男人神色不虞,瞥了眼疑似交谈愉快的三人,心下更是不爽,“人命关天,他们难道还想着只顾自己不成?” “是啊是啊,这可不是打打闹闹的小事,承了恩惠,我们以后也一定会感谢他们的。” “不过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都愿意帮妖兽了,怎么能对自己人吝啬?” “那个繁宁还挺邪门的,但现在千江月长老可亲自出马了,她要是再拒绝,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一迭声的叫嚷在耳边争吵不停。 本就因为昨日而感到愧疚的喻长青干脆闭上眼,一心靠在墙边,无论谁提到都像是一尊木头一样丝毫不动。 直到又一个人倒了下去。 扬起的灰尘打在每一个人心上。 还在争执不休的众人瞬间噤声,眼底平白多出几分惊恐来。 “够了!既然验证过繁宁根本就没有说错,那我们还有什么好吵的,”一直躲在角落不出声的女子突然开口,尖锐的声音下,眼眶逐渐泛红,“错了就是错了,你们不去,我去!” “我去给她道歉,我想活着!” 她眼尾耷拉下来,一句话说完,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就朝着繁宁的方向跑去了。 同样躲在角落不吭声的几人见有人迈出了第一步,也犹犹豫豫的跟上。 “我可没说过她坏话。” “我只是在沉默而已。” “赶她走的事我可以一点也没参与……” 来自死亡的威胁让他们放下了害怕离群的恐惧,一个个越跑越快,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打成身后那群人的同伴。 “来了,”最先抬起头的陵游挡住了第一个跑来的人,回想起昨夜“齐心协力”的那一幕,他眼眸一暗。 “你过来做什么?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女子被吓得一推,眼睛猛然瞪大了。 “你们能解毒对不对?”她眼眸转了一圈,殷切的看向了被陵游以保护姿态藏在身后的繁宁,急切辩解道:“我没有说你一句不好的话,也没有赶你们走……” “你只是不想不合群而已,对吧?”繁宁看了她一眼。 随即表情冷淡,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顺手就将在手心把玩的匕首对准了她的方向。 “不选择难道不是一种选择吗?”繁宁淡淡道。 “可是……”来人吸吸鼻子,眼泪顺着眼角就落了下来,“我们都是修士不是吗?在这个地方,难道不应该抱团取暖吗?” 说罢,她殷切的看向千江月,试图为自己的说法找到有力的佐证。 千江月确实说话了,但目光却没有落到她身上。 “听着有点道理啊……繁宁小友觉得呢?” 繁宁似笑非笑:“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你们就一起躺得整整齐齐就好了。” “不是喜欢抱团取暖吗?”繁宁轻轻浅浅的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烧完的余烬,垂下的眼无波无澜,“记得烧的旺些,最后还能剩下一捧灰。” “希望我们达成了一致,”陵游脚下用力,踩断了露出的一小截树枝。 看着身边丝毫不为所动的繁宁,他伸手做出了请的动作。 “再闹下去就不太好看了。” “长老……”女人绝望地瘫在地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心间莫名的压迫越发强烈。 眼见着谈崩了,跟在后面跑来的修士脸色也跟着惨白了下去。 “诸位,听我一言如何?”实在看不下去的千江月站了出来。 没有拉偏战,也没有拆穿繁宁的谎言,千江月揉揉眼角,回头,看着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几人,勾起了笑。 “既然是繁宁小友受了委屈,你们想办法让她消气不就好了?该道歉道歉,有钱的给钱,没钱的去借……总不能只想着空手套白狼吧?” 见繁宁嘴角上扬了一分,陵游也跟着附和:“那些妖兽可是知道要给报酬。” “修士难道就把脸皮都修没了么?” 被点出心思的几人脸上爆红。 “给,我给!我身上的灵石全都给繁宁道友……” “还有我,我也是!” “这是我的,我给道友道歉……” “……” 繁宁仰头,略显冷淡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等他们被看得扛不住彻底低下头时,才施施然回了一句:“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谢,谢谢道友……”为首的女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还想说些什么,却率先脑袋朝地倒了下去。 第11章 繁宁: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陵游。” “……我知道了。” 被传唤的陵游深吸了口气,看了眼转眼就赚的盆满钵满的繁宁,有些无奈的拿出她昨日多出的药碗给人灌了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 效果立竿见影。 “这不就是皆大欢喜?” 看到最后的千江月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找陵游要了一碗,随即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远处那群人殷切的目光似的,简单查看过后就把碗放了回去。 “药性中和得恰到好处,”千江月捏捏下巴,相当正经的评价,“小宁宁这一手,比起过去的我也不差什么了。” “这可是相当高的评价,”陵游咂舌,低头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繁宁,小声猜测,“难道医修才最合适吗?” 说完,陵游自己都愣了。 飞速在脑海里构建出繁宁治病救人的画面,一时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总觉得她是会先下毒的那种人呢。 “略知一二而已,”繁宁微微瞥了他一眼,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头也不回的拒绝了千江月的亲昵,“还有……太肉麻了,别那样叫我。” “这样也算是略知一二吗?那小宁宁更擅长什么呢?”千江月半点没被她的冷脸唬到,蹲下身就又凑了过去,“比如,如何辨别魔气……?” 陵游警惕:“你想说什么?” 千江月眨了眨眼,全盘接受了少年不算好的目光,“别这么闻魔气色变啊,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毕竟自从新魔尊上位后,那些魔修的气息就跟地上的小虫子一样不起眼了,就连宗主要查验都需要好一番功夫。” “小宁宁在这个时候出现,可是我们的幸运。” 千江月的话很简单,仿佛只是单纯的夸赞了繁宁的本事。 可陵游却觉得别扭。 他下意识看向从开始就一声不吭的繁宁,默默收紧了垂在袖口的手。 终于,繁宁开口了。 起身看着赶来的妖兽,头也没回,“说的倒是好听,可惜,我不做白功。” “修士的命,该怎么要价好呢?” 陵游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他看着承载着那边所有希望的千江月长老铩羽而归,在几人急切的追问下,本人却好像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甚至转手就将价格高到不怎么合理的药汤推销了出去。 繁宁感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陵游:“……” 陵游看着对面笑的和繁宁如出一辙的千江月,神情复杂:“不,我觉得,这可能和好人没什么关系。” 那位长老完全就是看上说不定意外合拍的繁宁了吧?! 这群修士真的还有前途可言吗? “那就不需要你担心了。” 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出了口,陵游张嘴,默默多问了一句:“真的吗?” 他不信。 繁宁笑而不语。 陵游扶额,侧过身,只当自己完全没看见。 一刻钟后,行色匆匆的妖族人赶来了。 好消息,他们送来了自己的血液。 坏消息,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妖王本尊疑似要醒了。 “有一部分族人已经中毒昏迷了……这样的情况,还能有救吗?” 为首的妖族女子眼神殷切的盯着繁宁,大胆揣测:“这果然是一个阴谋……他们,都是妖王麾下最衷心的族人。” 繁宁点点头,将接过的血液顺手丢给了系统,煞有其事:“嗯,这样看来,魔族果然用心险恶。” 实在看不下去这个场景的陵游疲倦的别过了头。 妖族,你们……不要太信任她啊! 这种程度的欺骗,繁宁果然才是那个魔修吧? 宗门子弟真的不这样啊…… “你有什么意见吗?”隐隐察觉身边怨气的繁宁回头看了一眼。 陵游安静如鸡,默默地将自己长出来的良心咽下去了。 失去了唯一可能的阻碍之后,事情便逐渐开始变得不可控起来。 系统效率很快,没多久,繁宁就故作高深的毁掉了用过的一部分血液,连眼神也变得沉痛起来。 “繁宁姑娘……”妖族人咽了咽口水,胆战心惊。 “一半的血液已经超脱正常,我怀疑那些东西能够传染,最好还是隔离起来。” 说完,繁宁平静的指出了被感染的血液样本,沉吟:“最好是动作快一点,那些坏家伙可不等人。” 原本就心惊胆战的两人面面相觑。 两秒后,为首的女子最先做出了决断。 “能不能请姑娘和我们一起过去?我怕出什么意外。” 繁宁假装思考了一下:“可以。” “毕竟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就当做做好事了。” 下意识准备跟上的陵游斜了她一眼,有些无语,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繁宁侧目看他:“你又想什么不礼貌的东西了?“ 陵游无奈摊手:“没有这回事。” 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写着胜券在握的繁宁格外令人安心而已。 说着,他主动上前给人挡住了修士们看来的窥探目光。 直到穿过那片用于遮挡的小树林,陵游才意识到妖族人说的中毒是个什么情况。 一排人像是丢了魂一样俯首看着地面,动作幅度丝毫不差。 要不是他们还能清晰的感觉到生机,那群人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简直像是被全盘拘束控住的的傀儡! “繁宁……” 陵游下意识想阻止繁宁前进的脚步。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阻止也毫无作用,甚至能出现这么符合繁宁谎言发挥的状况——说不定她还会觉得幸运。 “别担心。” 繁宁主动捏了捏那只从自己面前放下的手,脸上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眼神却开始飘忽不定。 “或许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她说,“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是蓄谋已久。” “排除异己的好手段不是么?” 带路过来的妖族人哑口无言。 陵游微惊,被这话砸的忘记了反抗。 “可这些是妖王麾下最忠诚的人……” 他下意识看着沉睡在最中心保护圈的妖王,明明身边都是自己的族人,他眉间却始终蹙着。 像是被什么绊住了,才久久醒不过来。 排除异己……那还有什么是值得留下的? “别想了,去跟着他们把人揪出来,”繁宁打断了他的思考,顺手将袖子里的药粉递出去,眸间的情绪越来越冷,“与虎谋皮还尚不自知,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实在容易让我火大啊。” 陵游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变。 “去认人,”他当机立断做出了选择,“不然抓错了可就不怪我了。” “住手!”终于搞清楚了状况的长老将被指认的族人挡在身后,高声厉呵:“妖王还在,你们就敢对我们动手了?这是想撕毁契约吗?!” “哦?”被突然指认的繁宁挑了挑眉。 随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也有问题,直接抓。” 第12章 有事多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你这样说话显得很草率啊……” 陵游无奈叹了口气,脚下半点没停,冲着长老就去了。 仅仅金丹的修为当然无法与活了很久的长老抗衡,但奈何后援给力,一群早已被繁宁说服的妖兽紧跟着就上了。 到最后,陵游反倒成了摸鱼的那一个,撒完药粉就轻飘飘的就远离了战场。 短促的尖叫此起彼伏,有一些尚且年幼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放倒在地。 “你那东西不是什么剧毒吧?”陵游喘了口气,看着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小声询问身边丝毫不慌的人。 “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繁宁揣揣手,显然对现在的状况非常满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你就没觉得,倒在那边的人很眼熟吗?” 经她提醒,陵游终于想起了去看那些人的脸。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那不是和我们缠斗的那群妖兽吗?”陵游面色凝重,在勉强理清思绪后,突然发问:“所以他们身上果然有什么问题?” 精心埋伏了会遵循妖王召唤的一群妖兽……这后面布局之人的心思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还有…… “你居然真的把人家的药粉给复刻出来了吗?”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取材很简单,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敢那么说?” 陵游:…… 这可真够行动派的。 繁宁捏了捏下巴,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至于他们?体内被种下了魔气而已。” “真有意思,被魔气侵染的两拨人居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不识趣的昏迷,而识趣的就被控制么?” 恐怕连会撞上陵游他们那一群人也是有所预料的吧? 到时候谁会管人是怎么倒的呢? 哪一方出事了都不亏——这么多命压下去,妖族和正道修士基本就没有合作可能了。 “这完全不是有意思的东西吧……” 陵游觉得无力。 刚刚才升起的惊惧感一下就跟着烟消云散了啊。 ……这也太破坏气氛了! 偏偏繁宁还一脸莫名的摇了摇头:“哪有的事。” “明明还有捷径可走,要是把这种本事放在妖王身上,或者做些手脚,让他们以为妖王发令,潜移默化,逐个控制他们的思想……不比现在的状况来的干净?” “只留下一个声音,唔……” 陵游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温热的鼻息打在手背,他忍不住看了罪魁祸首一眼,却发现她正在笑。 “你少说两句吧,”陵游的气势一下就落了下去,叹了口气,看了眼没空注意这边的妖兽们,勉强松了手。 “还嫌局面不够乱么?” 系统冒出来:【宿主,你真的做个人吧!】 【玛丽苏真的不这样。】 繁宁啧了一声:【那是你见得少了,凡事多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该收尾了。” 繁宁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好笑的看了眼偷偷观察他们的一些小辈们,刚走出一步,就被一只手搭上了肩。 “小宁宁,事关重大,你应该不介意我插上一手吧?” 千江月抖了抖手里捏着的钱袋子,朝着繁宁眨了眨眼,似乎真的只是因为想帮忙。 ——这种程度的借口,连陵游都不会相信。 她无非是想查探繁宁找出魔气的手法,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大前辈,见过的世面总比那些初出茅庐的小辈多。 说不定还真能被看出什么端倪。 “繁宁,要不……”陵游隐晦的看了繁宁一眼,在察觉到对方身上毫无变化的云淡风轻后,警惕的心情忽而跟着缓了下去。 “可以,”繁宁点了点头,借过一袋子灵石,随意清点后更是笑容明媚,“想看更多的话,得加价。” “一百枚灵石如何?” 千江月本人还没说话,悄悄跟上来的年轻修士就先忍不住了。 刀一搁,扯着大嗓门就喊了一句:“都是一样的目的,怎么就你喜欢见财眼开?” 陵游皱着眉把人往后一折,结果两秒后,一个面无表情的脑袋就从旁边冒了出来。 繁宁:“因为你们是废物。” 提刀修士:“你!” “你什么你,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繁宁一眼把矛头转向默默看戏的千江月,注意到对方脸上仍有笑意的表情,瞬间意识到自己要少了。 繁宁嘁一声,扭头戳了陵游的腰。 陵游:…… 陵游心领神会:“繁宁的确是在和你们开玩笑而已。” 他放慢语调,面上看着十分温和的样子。 提刀修士以为他们怕了,刚想再说几句显示一下自己的威严,陵游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就再次出现。 “这些进度都是繁宁带来的,区区一百灵石怎么够呢,至少要在后面加个零吧?” 繁宁又冒了脑袋,笑得眯眯眼:“千江月长老位高权重,要是给低了,怕是会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倒不如再……” “你可饶了我吧,”千江月摆手投降,像是完全没看见身边修士正经又不甘的表情一样,下一秒就将脸上的表情换成了哄人专用的温和笑容:“我可算不得位高权重,不如这样,我少给一点,让别人多给一点可好?” “联系上了?”繁宁懒洋洋从背后走出来,她的确看见了围过来那群修士脸上的不爽,但她完全不在意,甚至还笑了:“一副有靠山的样子呢。” 陵游无奈道:“那你就别笑得这么开心啊……” “放心,我们又不是什么土匪窝,事关魔修,要是小宁宁真有切实可行的办法……什么都好说,就算想一跃成为喻长青的师妹也不是不行啊。” 其他修士的脸色变了,他们下意识看着抱剑而立的喻长青。 修士并没有想着能得到回答。 这段时间喻长青一直很沉默,不仅很少和他们交流,甚至一度到了除开保护完全游离之外的态度。 他们理所当然以为这次也会是这样。 但意外的,喻长青定定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人群中心的繁宁,平静的说了一句:“师尊向来喜欢有能力有胆色之人。” 陵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再次被身边的繁宁吸引了过去。 繁宁拍拍手,完全没有顺着这话和他们达成合作的样子。 “我对此不感兴趣。” “比起这个……”她拖长语调,话锋一转,“那边的人好像等不及了哦?” 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妖兽应景的发出嘶声。 “繁宁大人,”被吓了一跳的小妖兽下意识抖了抖,意识到所有人都看过来后,本就紧绷的心情更慌了。 “小问题,”繁宁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莫名温柔,“害怕的话就躲到大人后面,他们身体里的东西也做不了什么。” “那不是毒……?”最初请人的妖族一颤,心里顿时有了更可怕的猜想。 “很遗憾,你们更倒霉一些,”繁宁摇摇头,三两下按住了挣扎最强烈的妖,脸色凝重,“现在看来,都是魔修搞的鬼呢。” 陵游:…… 他看了一眼毫无问罪之意的两拨人,不禁咂舌。 装的可真好啊,真像是一无所知那样。 千江月也凑上来看了一眼,确认过症状后,脸色同样不好看。 “有点眼熟,”她说,“似乎在哪云游的时候见过这种情况。” 妖兽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千江月却表情凝重:“但我找不到源头,最后那些感染的人都死了。” 第13章 平平无奇的修炼废物 千江月面沉如水,她快速清查一番,察觉到繁宁表情有些不对,轻声问了一句:“繁宁小友有办法?” 繁宁稍显冷淡,却没有一口否认,反倒是有些若有所思。 “只是找不到源头,而不是解决不了么?” 千江月嗯了一声,“魔气说到底与灵气同归一处,短期内很难有太多的变化。” “困难的是现任魔尊弄出的隐秘术法,将魔气拘束成有生命的魔虫,在宿体还活着的时候根本不会冒头,我发现不了,也就无从解决。” “发现不了啊。” 繁宁摸了摸下巴,突然冒出来一句:“要是我有办法让它们冒出来呢?” “说到底,那也属于‘生命’吧?” 千江月从乾坤袋里取出银针,“这上面沾染了我之前研究的药,只要魔虫出现,就能一击毙命。” “可惜之前就见到了那么一次。” 说完,她垂下眼,有些不甘心,“要是还有时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 繁宁缓缓笑了出来,搓了搓指尖,笑眯眯,“那不正是巧了?我刚好有一点小手段。” ———— “你是说,一个还没有筑基的修士,说她能解决现在的状况?” “真是胡闹!” 终于接到传讯到来的掌门脸色发沉。 倒不是因为看不起繁宁,而是在修仙界,境界的晋升往往代表着灵力更深的理解运用,更何况,那是连药圣都无法逼出的魔虫! “不能因为一面之词就让她涉险,千师妹,这不是小辈能解决的事了。” 说完,他振袖一挥,“精通阵法的长老已经守在妖兽之渊外了,待我弄清楚状况,便能直接带着他们出去。” 千江月叹了口气,“那这些妖兽呢?” “妖王可是为了镇守深渊重伤的,要是我们这样撂下他们不管,那可真是面子里子都别想留住了。” “而且,繁宁她不像是一般的修士……” 掌门阻止了千江月再一次试图给繁宁机会的举动:“她还太年轻了,就算对自己的能力过分信任也是情有可原,但是……” “是过分信任还是确有本事,掌门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繁宁独自从树干之后走了出来。 千江月看着她游刃有余的样子,莫名松了口气。 掌门却是皱起了眉,身上恐怖的威压落了下来。 “我以为你会知难而退,”他说,“那是数妖的生命,不是能随意尝试的东西。” 繁宁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强撑着表情不变,反问:“是‘生命’,正因为是‘生命’,我才敢提出来解决方法。” “你当然可以不信,”她缓缓挺直了被压得弯下去的脊梁,一字一顿,“那我们打赌如何?” “就算失败,也不过是我的失败而已,那些妖族都不会有更大的伤害了。” “而我的话已经放出去了,若是因为您不能兑现,现在的局面真的会更好么?” “你倒是胆子大,”掌门定定的看着眼前毫无退缩之意的年轻修士,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已是百年前了。 “你愿意相信她?”掌门忽而看向了千江月。 千江月一愣,对上师兄询问的目光,眼神忽而柔软下来。 “不会更差了,”她拿出自己的银针,指了指上面粹亮的光“我不会做出伤害伤者的东西。” “商量好了么?不行的话,我就得去摇醒妖王了。” 繁宁指着身后隐隐注意着这里的几波人,声音冷淡:“或许他也有泯灭魔气的方法。” 就算不像千江月这样见效快又温和,总归比现在的状况好。 只是到时候要真的成功了,宗门本就不占优势的局面会愈演愈差。 看那些妖兽的状态,怕是对宗门不满已久。 “你想与我赌些什么?” 掌门终于松口,见眼前之人始终不卑不亢,周身气势缓和了些。 “若是失败了,我任你处置,但要是成功了,就换您一个要求如何?” 繁宁补充:“不会超脱您的底线。” 掌门沉默片刻,捏了捏眉心,算是认了。 千江月高兴地冒了出来:“那就让我当这个见证人好了。” 说完,还轻佻的朝着繁宁眨了眨眼。 “要是能成,你可就赚大了,掌门师兄是不会食言的,就算让他化成美貌仙子跳舞都可以哦.” 繁宁:…… 繁宁认真的想了一下那个场面,还真跟着提了一句:“跳什么舞都可以吗?” 严肃的掌门:“……” “千!江!月!” 千江月讪笑,示弱的合了合手:“好好好,我不提了……” 但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下次还敢。 系统:【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简直比宿主还要百无禁忌啊!】 繁宁沉默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擦净了唇边的血。 接着,她捂着脸,平静至极的,做出了有些羞涩的表情。 【倒也不用这样夸我,我知道我很守规矩还听话……当然,你要是有什么表示就更好了。】 系统理智转移话题:【……算了,宿主你就那么有保证能成功吗?】 繁宁往回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开始逗弄系统:【失败了又怎么样?人要灵活一点,我可没有立天道誓,而且这里的天道能不能管到我都不一定呢。】 系统:【……】 系统再次强调:【虽然复刻了宿主本身的身体状态,但血脉仍然属于此间世界。】 所以是管得到的。 繁宁毫不在意:【我又没立誓。】 “而且,我从不打会输的赌,”她沉吟了一下,干脆朝着对面一脸急切的陵游招了招手。 “繁宁!”陵游脸色沉的厉害,“妖王醒了。” 别人不知道妖王什么情况,他还不知道吗? 一旦妖王想要秋后算账,繁宁就真的危险了。 “安心,”繁宁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拍了拍,“他要是真想追究,你可赶不及给我传讯。” “小事而已,大敌当前,他不会轻易动我这个能救他族人的未来恩人的。” “你知道他会现在醒?”陵游问。 “具体时间肯定不知道,但是那也不重要,”繁宁看着簇拥起来的人堆,显得格外淡定,“只要拥有无可替代的价值,就理应立于不败之地。” 她向来擅长风险评估。 要是在某一环节就已经完全看不到出路,繁宁一定会第一个抽身。 “你真是……”陵游深呼吸好几次,最后总还是没能成功把一句话说完。 他只是一脸复杂的看着仿佛永运不会输的人,跟着她的步调,心间最柔软的位置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捏在手心,进退不得。 真是个疯子。 陵游冷静的想,繁宁是,他也是。 ———— 看着他们缓缓走来的妖王陷入了沉默。 愤怒,仇恨,羞辱…… 在他的脸上,什么负面情绪都没有。 被置于高位的妖王只是缓缓俯下身来,平等与抬眸的繁宁对视。 “唤吾祁慕便好,待事情终了,吾族送出的玉佩便始终有效。” 繁宁颔了颔首,面上看不出任何对权者的尊敬。 祁慕并不生气,反倒是主动提起了话题:“你是哪家的小辈?吾认可你的实力。” 繁宁漫不经心的微微侧目,越过簇拥着妖王的族人们,将目光落在了皆是一脸呆滞的修士们身上。 接着牵动嘴角,笑得张扬。 “繁宁,一个平平无奇的修炼废物而已。” 第14章 紫衣?红衣?黄衣? 【心动值加五十】 系统:【……】 系统深感疲惫:【宿主您还真是半点不饶人啊……】 这扫射的范围已经太超过了吧? 别说那些有眼不识魔王的修士们了,就连掌门脸色也有一瞬间僵掉了啊! 【无理尚且得占三分,得理为何要饶人?】 繁宁挑眉,目不斜视的拎起被捆成一团的妖族长老丢在地上,没有多少商量的意思。 “他身上的魔虫应当是领头的,我想审问审问他,指不定还能揪出什么来。” “而且,他应当是最早沾染魔虫的一批,其他人只是陷入了强制沉睡,但他神志大概已经被蛀空了吧。” 妖王意外的好说话。 在亲身确认过繁宁的说法后,神色悲悯的看着自己的族人,手上摆弄着流光。 “吾已送走了他残留的的灵魂,请善待他的躯体。” 繁宁点头,扭头谢绝身后修士们想跟上来的动作,“独家秘术,概不外传。” 有不忿的修士指了指没被阻拦的陵游。 意思相当明显。 陵游一顿,刚想做些什么,就先被笃定的拉住了。 繁宁冷笑:“他是我信任的人。” 说罢,也不等对面的人再开口,不耐的将人拽进了树后。 繁宁随意做了几个像是施阵的动作,系统有眼色的将他们谈论的声音隔绝了。 【宿主,他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瞥了眼又一次上涨了五十的心动值,一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为什么是他?” 恰好,陵游也问了相似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他对你实在痴心不改吧,偷偷摸摸盯了好几次,要不是我遮掩了一部分,早就藏不住了。” 繁宁顺手解放了妖兽被堵住的嘴,一瞬间,没来得及止住的谩骂就冒了出来。 “……陵游!你这个废物居然躲在正道修士身后,你忘记被你害死的亲娘了吗?你这个离经叛道——” 繁宁恰到好处的捂住了他的嘴。 在距离几个呼吸的地方,陵游的眼神停下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就像被抽离了什么一样,表情一片空茫。 “你是谁?”他垂下眼,“为什么会认识我?” 繁宁松了手。 “你不认得我,你居然认不出我了?这是何等的笑话……” “啪,”繁宁冷淡甩了一巴掌,继续威胁,“说点有用的。” 陵游呆呆的看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繁宁。 又是一阵沉默,他才像是缓过颈来一样舒了口气。 “你是我哪个兄弟吧?居然还活下来了。” “呸,你这个……” “嗯?”繁宁眯起了眼睛。 “……” 形势比人强,困在妖兽身体里的意识死死瞪了陵游一眼,还是好好开口了。 “我现在是紫衣,这可是尊贵的魔尊大人亲自给我赐下的名字,比你一个被除名的叛徒高贵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家不能回的感觉怎么样?你现在还敢在我面前高高在上吗?陵游,你就和你那个没用的娘——“ “啪!” 繁宁啧了一声,平静的甩了甩再次扇了他一个巴掌的手。 “红衣是吧?现在对称了。” 紫衣懵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是紫衣啊,紫衣!你这个……” “啪!” 繁宁逐渐不耐烦:“黄衣就黄衣,你嚷嚷什么。” “是紫衣!”濒临崩溃的紫衣扭头对着缓和了脸色的陵游,疯狂撕扯身上的束缚,“他一个背弃了责任的废物,生来就是要被我踩在脚下的!” 哦,看来开始破防了。 繁宁安慰他:“你都能和你嘴里的废物对骂了,可见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陵游:“……” 陵游努力忽视繁宁话语中微妙的伤害:“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变成了这幅样子。” 刚刚还歇斯底里的人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陵游,你知道尊上一直在找你吗?”紫衣黑洞一样的眼睛钉死在陵游身上,嘴角逐渐咧开了缝,“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们早就不是平起平坐的人了,想知道,那就好好给我跪下磕几个响头,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你们的确不一样,”繁宁扯住了情绪动荡的陵游,听了这些也只是平淡的点点头,“你都说你们尊上到处在找他了,你有这种待遇吗?” 紫衣:“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尊上找他能是什么好事?” “这可难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吧,陵游要是出现在你们尊上面前,他真的还会记得你吗?” 紫衣:“你别想挑拨离间……” “你连这点关注都抢不到,难道还坚定觉得你的好尊上会为了你放弃陵游?” 紫衣:“……” “青衣啊……” “我是紫衣!”像是触发了自动回复,紫衣本就扭曲的脸色瞬间狰狞,“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 繁宁摊了摊手,很无所谓:“我只是个无辜看客而已,就是说了点心里话,你急什么?” “难道被我说中了?” 紫衣气疯了,大声反驳:“我比他强!我有魔种的指令,我才是尊上最看重的心腹!” 繁宁:“哦,这就套出来了?” 她看向同样回不过神的陵游,“还不去逼问?这可是你的功绩,说不定你这兄弟最值钱能把你供到内门弟子。” “废是废了点,胜在省事啊。” 紫衣张口就要咬她。 “你离远点,”陵游汗颜,动作比脑子更快,繁宁这一套组合拳下去,他是半点阴沉的感觉都没了。 甚至觉得这个姑且算是血脉上兄弟的人可怜。 但紫衣半点不领情,大概是万念俱灰了,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陵游,你会不得好死的,你是魔修,能有第二个异类容忍你吗?魔修生来就是恶,你敢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口吗?” 陵游的肩膀一僵。 繁宁似是感到棘手般轻轻吸了口气,但很快,那张脸上的动摇就转化为了冷漠。 “还愣着干嘛?” 繁宁熟练抽出陵游腰上的暗器抵了过去。 “既然都被人指着威胁了,要么就把身上的伤口挖掉,要么就把乱说的嘴撕碎。” 她注视着陵游骤然张大的瞳孔,逐渐不耐:“不是吧?这个还要我教?” 陵游哑口无言。 他像是一个木头一样直愣愣接过递到手上来的尖刀,难以抑制的笑了。 第15章 繁宁:好巧,我从不撒谎 “你的意思是,你们审问的时候他就不会说话?” 一接手一个烂摊子的掌门忍不住又多问了一遍:“你真没有对他严刑逼供?” 这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啊! 繁宁就说:“都说了是被魔气反噬,我压根没审问他,而且他这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啊?最多就是心灵脆弱了点。” 礼貌解释完,繁宁示意陵游主动掰开了他的嘴,除开一缕微弱逸散的魔气,什么都完完整整。 “大概是触发什么禁制了吧?”繁宁半点不负责任的随意猜测,“毕竟是个稍有点东西的小人物。” 目眦欲裂的紫衣张口差点咬住了陵游。 繁宁:“你看,生龙活虎着呢。” 陵游也半点不心虚的跟着点头。 他算是明白了,繁宁在糊弄人上绝对是高手,而事实证明,眼前这群人也并没有真的很关心紫衣的下场。 毕竟祁慕说的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好像是有点本事啊,这种事情都能看出来……” “早知道就交好了,现在这种情况,有点功劳都被她占去了……” 也有人看不过眼繁宁大出风头,躲在人堆里讥讽了一句:“谁知道这消息怎么来的,说不定他们就是魔修埋在我们中的叛徒……” 听到这句话的陵游看了开口那人一眼。 仅仅一个眼神接触,说话的人就缩起了脖子,嘟嚷几个语气词遁走了。 同样看清人脸的繁宁幽幽开口:“宁愿相信我是魔修都不愿意相信我说的是假的……呵,有点眼色,但还是废物一个。” 陵游:…… 陵游擦了擦额上流下来的冷汗。 “下次出现能不能不要这样?”他看着繁宁像是鬼魂一样突然附到他肩上的手,为了确保效果,她还上手轻飘飘摸了一下他的脸。 起了一身痒意。 “下次一定,”繁宁随口答了一句,迈着坚决不改的步子又往千江月那边走去了。 千江月看她过来,主动提了一嘴自己的发现:“这只魔虫的确不一样,不仅留下了活页的魔气痕迹,而且隐隐牵引着其他魔虫。”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惋惜:“可惜,这联系是单线的,只能联系和唤醒,无法彻底拔除,并且这种联系已经很浅了。” 也就是不能靠着它牵引出其他魔虫的意思了。 繁宁笑容不变,话语却逐渐阴森起来,“那就先把这只虫子毒死吧,弄不死的话,昏迷也行。” “一定要确保它不能醒过来,也不能突然联系到幕后的主人,最好让它无力控制其他虫子。” “记得用温和点的药迷晕那些中招的妖兽,需要让他们的身体无法自主醒来。” 听到前半句,紫衣瞪大了眼睛,剧烈挣扎起来。 他嘴里还支支吾吾叫嚷这什么,可惜陵游一剂魔气下去毒哑的彻底,就算像蛆一样在地上哼哧哼哧的爬,也不能透露一个字了。 “看来我说中了,还真有漏洞可钻,就是条件苛刻吧?比如,主动权不在你手上?” 繁宁笑眯眯,脚下毫不留情的踩中了那只四处扑腾的爪子。 “咔嚓”一声。 繁宁状似刚刚发现自己踩了东西一样,面带抱歉地捂了捂嘴。 紫衣:…… 他怕是等不到魔尊唤醒魔虫查看情况了。 被千江月顺手拽回去的紫衣差点昏厥。 独自流泪了片刻,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一瞬间闪过视死如归和恨意到了极致的怨毒。 “等等,”繁宁当即叫停。 在所有人都不怎么了解这东西的情况下,她突然又平静的改了主意。 “别让这虫子死了,彻底昏过去就行。” 按照它对其他虫子的影响,最大可能达成的效果也就是断了联系而已。 繁宁看着紫衣逐渐面如死灰的脸,笑:“万一有什么死掉就能提醒主人的后路,那可就麻烦了不是吗?” 同样看完了紫衣整个变脸过程,距离最近的千江月:“……你说的没错。” “魔修阴狠狡诈,也未必做不出这样的事。” 千江月的笑容逐渐灿烂:“那我就给他扎一针最新的毒药好了,说不定会先从心口开始腐烂,活着……直到变成谁也认不出来的东西。” 紫衣惊恐地往后缩,眼看着那针离自己越来越近,瞳孔甚至一瞬间吓成了针尖状。 一针下去,千江月看向繁宁,缓和气氛般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可真敏锐啊……” 繁宁面无表情,“他表情太明显了,而且如果是我的话,就一定会留后手。” “比如被发现就让尸体砰的一下炸开无数小虫子……唔?” 急切捂嘴的陵游:“你少说两句吧。” 不要这么熟练啊! 不要这么沉浸魔修视角行不行,你好歹是个正道修士啊! 繁宁:是吗?我还真不是。 “你这玩笑可真吓人,”千江月作势抖了抖,看着精准捂嘴的陵游,笑的意味深长。 一直小心翼翼守在边上的修士咽了咽口水,转移话题:“那个毒药……”好像没发挥作用啊? 千江月把晕过去的紫衣丢到了一边,换了种药给其他中招的妖刺下,“我骗他的。” 毕竟这躯体不属于魔修。 说完,还有意看了恢复言论自由的繁宁一眼。 陵游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这次,他没来得及。 繁宁几乎是脱口而出:“好巧,我从不撒谎。” 气氛再一次凝滞。 陵游捂了捂脸,认命将她从视线聚焦处拽了出去。 系统无语:【宿主你是故意的吧,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啊……陵游都不给心动值了。】 繁宁毫无悔改之意:【怎么没好处?至少现在,没人敢在我面前说什么了。】 系统:【……】 不仅不敢说,连眼神对视都下意识回避了啊! “你现在大概没什么好名声了,”陵游叹了口气,说完话才隐隐察觉到她的目的,一时失语。 繁宁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毫不避讳,“我该得的。” 又处理魔修又被人埋怨,真当她是什么善男信女了? “下次肯定就没人敢和我砍价了。” 陵游:“……” 陵游灵魂反问:“你不会以为你还有回头客吧?” 这难道不是一次性生意吗?! “为什么没有?我多物美价廉啊。” 繁宁愉悦的眯眯眼,像是看见了光明盛大的未来,“你就看吧,他们迟早会弄出新的问题,趁虚而入的机会多着呢。” 毕竟这么初出茅庐的笨蛋,一看就有回头客的资质。 而且…… 繁宁淡淡看着被安置在一边,已经随着那只魔虫沉睡而彻底失去意识的宿体们,眼里闪过一丝无机质的光。 “我的招牌,就快出现了。” 第16章 真的不是邪教系统吗 “不要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同道啊。” 陵游跟在她身后,微微遮挡了那些有所不善的目光。 说是抱怨,他脸上却没太多为此真实烦恼的表情,有一瞬间,甚至露出了和繁宁一样的眼神。 千江月看了并肩的两人一眼,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一丝忧虑。 她同步看向了表情严肃的掌门:“这两个人一直这样没问题吗?” 他们好像和宗门这一代新生完全割席了啊? “你居然也会问这样的问题?” “那不重要,”掌门先是有些诧异,但很快,他看着两个人在妖王面前都毫不露怯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修炼之途,本就逆流而上,注定独行。” “师兄这就承认他们是强者了?”千江月调侃他。 掌门压了压嘴角,表情平静:“虽然实力还不够看,但在心态上,他们已经是了。” 修仙者,总得炼心。 至少现在,他很看好这两人的发展。 而另一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好的繁宁正在和陵游一起把昏迷的妖兽摆到最合适的位置。 “要我全都扎得到的地方才行。” 繁宁捏捏下巴,半点没有要搞定大事的急切感,甚至还有心情开个玩笑:“他们这样低着头……像不像是在拜神?” 一群毫无知觉的人不仅被摆成同样的姿势,头还以相似的弧度垂向同一个方向…… 陵游下意识回话:“民间的确有差不多的……” 话还未尽,因为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后,他瞬间止住了话头。 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他还是由衷觉得,这个场景,就算在民间,也不像是什么正经神。 “……你高兴就好。” “敷衍,”繁宁贴心摆完最后一个人的姿势,心平气和,“算了,你先退下吧。” “现在,该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繁宁动作极快的在商城下单了【百分百视线侵占】。 它跟着的简介明明白白写着——只要使用,一分钟内,所有生命都会将目光聚焦在宿主身上。 但,如果身体状况和道具效果冲突了呢? 同样被鉴定为生命的魔虫就会强行控制宿体! 就算只有一瞬间的动作,也足够繁宁清晰捕捉到了。 “来,都看着我。” 系统页面响起“道具已使用”的通知。 刚刚还表情各异的众人齐刷刷看向最中间的繁宁,她的声音说不出的温和渺远,却好似已经产生了最为根本的变化。 ——看着她。 ——只看着她。 ——脑海里的一切都可以舍弃。 这些想法如同魇声一般痴缠在脑中,就连本该沉睡下去的妖兽,都齐刷刷仰起了头。 至此,魔气游荡的痕迹在繁宁眼里清晰可见。 数针齐发! 一分钟的限制被繁宁利用到了极致,抬手间,激起的长风不断拂过她的袖口,无法遮挡的眸子像是长情无欲的神明一样。 繁宁……陵游无声的喊。 所有光影褪去,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眼前一个人一样,他向前伸出了手。 【心动值加五十】 【心动值加一百】 【心动值加十】 …… 系统惊喜若狂:【宿主,一共三百心动值,我们大丰收啦!】 发现效果好过头的繁宁默默吐槽:【你们真不是什么邪教系统吗?】 “都解决了。” 踩着一分钟的死线,繁宁随意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倒在陵游身上,临晕倒还不忘多嘱咐一句:“这可是我的贵重法器,现在没了,记得给我要赔偿啊。” 陵游大惊失色:“不是,你等等……” 繁宁嘻嘻:等不了一点。 转头就找了个不硌手的位置倒了下去。 系统很无语:【宿主,你装晕的前摇有必要这么长吗?】 繁宁:【这你就不懂了,那个当主角的会两眼一歪就倒啊?那还用什么给工具……哦,我是说给配角动力。】 系统:【你根本就把工具人说出来了啊!】 繁宁没理它,往系统页面翻了翻到账的心动值。 权重不同,除开陵游,喻长青这种天命之子……其他人给的基本上按实力天赋往下递减。 啧,可惜了,他们要是更努力一点就好了。 无意间感觉到宿主心思的系统:【你要晕到什么时候,要是陵游抗不过其他人怎么办?】 繁宁面上安详倒地,实则淡定威胁:【那我就诈尸。】 系统:…… 系统看着格外配合陵游的几位大佬,从心的松了口气。 繁宁并没有得到诈尸的机会。 她甚至在半梦半醒之间简单修复了损耗过度的精神。 期间无人打扰,无人催促,所有人都保持了对功臣的好态度。 直到繁宁睁眼。 “你终于醒了,”丝毫不知道某人已经浅睡了一觉的陵游满脸担心,“那个法器,对你身体的损害很大吗?” “连千江月长老都看不出你昏迷的原因。” 因为她压根就没昏啊。 但这话不能说,毕竟毫不费力的法器可比难以控制的法器有威胁多了。 “我灵脉不通,一时疲累而已。” 把这句话转化为繁宁为救众人消耗己身元气,站在门口的师兄姐们紧绷的脸色瞬间缓和。 繁宁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大的床榻,散发着清香的兽形香炉,悬在窗上如振翅蝴蝶般翩翩欲飞的屏风。 桌案上散漫放着些墨纸,远远看上去,像是开了一半的药方。 旁边的茶盏也还温着,并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师妹身体好些了吗?”主动往前走了一步的师姐温和开口,考虑到她现在的状况,还好心解释道:“这是江师姐的屋子,她平日不常来住,是千长老唯一的弟子。” “那里燃着的是千长老的安神香,”注意到繁宁看向香炉的目光,师姐面上笑容柔和了些,带着仰慕,“千长老如今正在主峰上等着你。” 说罢,她又扭头看向一旁没说话的陵游,语气中带着点笑意:“这位师弟最好也快点赶去宗门试炼会场哦。” “这可关系你的拜师状况。” 陵游若无其事的看向了繁宁。 繁宁脸上还有些睡醒的怔忪,手上却推了推他的肩,“快去吧,给那些修士们一点点——” 陵游意识到后面大概不是什么好话,机智的捂住了她的嘴。 繁宁笑眯眯眨眼。 陵游慢吞吞偏过目光:“她是在祝我好运。” 不太信的师兄姐:“……” 更为擅长应付这些的师姐咳了咳,面上露出礼貌的微笑。 “……你们高兴就好。” “但是,请注意场合。” 第17章 天降横财和天降横肉 一刻钟后。 被师姐送上主峰的繁宁见到了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的千江月。 “……来了?”听到动静的千江月挑了挑眼皮。 刚说完就又打了一个哈欠。 半点没有身为长辈尊者的包袱,枕在脸下的手往前一搁,泛着灵光的纸张便捅上了繁宁的腰。 ——是之前事情的后续。 意识到这一点的师姐识趣的说了两句便撤了。 千江月又趴回了桌子上,“这主峰的风真是舒服,让人不想睁眼啊。” 繁宁觉得她说得对。 于是也在另一边坐下,毫无上下意识的翻开了记录的纸张。 月离宗把这次变故归结为了“魔修之祸”。 或许是出于某种目的,上面并没将繁宁引魔种的具体情况写出来,反倒是以“一次性稀有法宝”一笔带过。 同样被一笔带过的,还有妖族与正道宗门之间产生的矛盾。 只说是以天道为见证,设立了新的契约规则。 仅仅从纸面上来推断,妖族不仅没有吃亏,还往上获取了更多资源。 繁宁挑了挑眉。 千江月从怀里摸出一个乾坤袋放在桌面上,“这是妖兽那边答应你的报酬,我看过了,都是些好东西,妖王似乎还往里面添了件东西。” 繁宁有了兴趣。 没有以灵力认主的乾坤袋没有禁制,她散了点灵力便开了。 系统搜索过后暗暗咂舌:【都是好东西啊,妖兽之渊特产的药材和灵矿可是很少对外出售的……妖王竟然连九瓣妖莲都给了你一朵。】 【这可是传闻中能活死人药白骨的九瓣妖莲啊……宿主你赚大了!】 繁宁觉得大呼小叫的系统有点烦了:【要是没有我,他有几朵莲花都救不过来。】 魔虫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小物件,就算什么都不做,只呆在身体里都是致命的。 “还满意吗?”支棱起来的千江月略一颔首,“九瓣妖莲想要入药也是很难的哦,怎么样,要不要当我的弟子?” 她笑起来,眼眸微微弯着,像是伺机而动的狐狸。 繁宁并不讨厌有一个这样的师尊。 见她态度松动,千江月乘胜追击:“有我这样的师尊可是很棒的啊,怎么想也该答应吧?真是的,掌门师兄可是老早就想劝我多收几个弟子了……” “好啊。” 繁宁双手合十,笑意明媚的看着正在故作苦恼的女子,“……如果不答应的话,也已经错过拜师机会了吧?” “可你还是来了,”千江月起身,又从腰上挂着的乾坤袋里摸出一尊小丹炉。 然后便是一小缕真火,几身明显量身定制的弟子服,一些灵石,一块玉佩……以及数也数不尽的书。 “这本是入门,你之前的药太粗糙了。” “这本是炼火,你身上的灵力很难正常使用吧?” “还有这本,是为师的手记,记载了各种各样的药材落点。” “至于这本……是为师千辛万苦走遍千山万水写出来的绝美震撼游历手记!用处可大,跟着为师的步伐,绝不让你走一点弯路……” “还有这本记录了各种能人异士,有个皇室的皇子长得格外美……” “等等,”逐渐被东西淹没的繁宁闭了闭眼,“……有什么东西混进去了吧?” 心满意足的千江月挑眉:“这都是为师对你满满的爱啊!” “对了,记得有些东西不要让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子看到哦,”她笑眯眯说,“要是他对自己自卑就不好了。” 繁宁抽了抽嘴角,一把将桌上堆的东西全扫进刚收的乾坤袋,“这和陵游又有什么关系?” 系统无语:【他不是给你心动值了吗?】 繁宁:【那不是我的功劳吗?没眼光的才会克扣心动值吧。】 系统:【……宿主你高兴就好。】 它已经放弃挽救这个一点直路都不走的宿主了。 “你说的没错,”听到这个回答的千江月噗的笑出了声,“是和他没有关系,他现在应该还在试炼会场吧?这次试炼说不定会很有意思。” “严肃老派的掌门,冰冷僵硬的剑尊,再加上几个没什么名头还看好戏不嫌事大的长老……啧,小宁宁,你选我真是赚大了。” 千江月摆手,愉悦的朝着外面走去。 “记得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还能撞见你师姐,也是大美人哦~” 声音越飘越远,繁宁目送她离开了院落。 系统啧啧:【这位长老可真是自由啊,也不知道能教你什么。】 繁宁摇了摇乾坤袋,笑:“她确实自由,按这个速度,说不定待会就离开月离宗了,至于教……?现阶段应该是教完了,” 系统:【……】 繁宁倒是接受良好,“这位长老本来就是被按着头找徒弟的,只能说我撞上来的时机很不错。” 钱多事少还颇厉害。 这怎么不是赚了呢? 繁宁:“还以为被你这倒霉小东西绑定就再也遇不上什么好事了呢。” 系统:【……】 这是统身攻击!举报!它要举报给系统总局! —— 在繁宁慢吞吞赶场的时候,另一边的终点站,正进行这一场多对少的霸凌。 面色不善的陵游被围堵在一群人中间,里面依稀夹杂着几个熟面孔,正一人一句的不断输出。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要来和我们这些人争抢?” “繁宁不要你了?” “得罪了我还想着订购武器呢,知道我哪来的吗,我可是清云宗那位天才朋友的妹妹的未婚夫!” “大哥,”眼见着人就要继续逼近,旁边看着有些瘦的修士把他拉回了安全距离。 攥着被退回武器单子的陵游终于抬眼,“是你干的?” 他缓缓看向拎着大刀趾高气昂的男子,眼里终于闪过一丝烦躁。 “还是只会这点小把戏吗?”陵游表情淡淡,嘴角的弧度彻底被压了下去,“恕我直言,你们这群人捆在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 境界的压制可是致命的,繁宁那样的怪物除外。 他早已金丹中期,而眼前这些人,实力最甚也不过刚入金丹。 意识到他在嘲讽什么的男人瞬间被激怒,大刀示威一样的横在肩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陵游的小身板,嗤笑:“这次试炼可要封禁境界,只留相同的灵力储备……你这样的,我一刀可以砍十个!” 对此,陵游含笑,并不说话的抬起了头。 看上去更好欺负了,比起实力强盛的修士,他更像是一个被人金尊玉贵哄着的小少爷,柔柔弱弱的,说不定连身上的修为都是靠着丹药练上来的。 已经下意识把落难当黑历史忘掉的男人轻哼了一声。 但很快,他就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陵游的动作来的极为突然且措不及防。 明明是被围困的那个,但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就迅速从眼前消失了。 一个大活人愣是瞬间气息全无。 顷刻间,撂下狠话的男人只觉得耳边清风一震,常年举刀练出的肌肉毫无用处,被刀柄点到的穴位一麻就瞬间失去了反抗力。 紧接着便是被一脚踩中后心,像无力反抗的粘板肉一样,控制不住的要撞上后面走来的人。 “诶?天降横肉?” 恰好中奖的繁宁面色无辜,抬脚就把人往来处踹了回去。 “这边拒收呢,亲亲。” 听到这句话的陵游耳尖红了红,一个愣神,就被重物砸到了脚。 繁宁吹了吹口哨,在人群中多扫了赶去扶人的修士一眼,目光落在闪过一刹幽光的眼上,若有所思。 陵游面色一僵,上前想要解释,却先听见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你!” 伤势反复。 没来得及指认凶手的受害人瞪圆了眼睛,极其不甘的偏头晕了过去。 第18章 弟子:啊,我们要一起飞天吗 “人赃俱获了呢。” 繁宁嬉笑着指了指匆忙赶来维持秩序的喻长青,不负责任的发出暴言:“纸老虎炮灰,反杀的受害者,在加上永远姗姗来迟的维护角色……嗯,真是话本里的刻板套路啊。” “看来你没办法定制武器了,”通过围观群众把事情听得七七八八的繁宁笑了下,又说,“虽然他能力不怎么样,但是关系户的话,果然还是不好办呢。” 陵游无奈白了她一眼,“这种时候就不要看笑话了,我都这样了,你还能好到哪里去。” 真当他们只看上了一个靶子呢? “你说的有点道理,”繁宁给一脸严肃的喻长青让了路,喻长青倒是想扣住陵游说些什么,奈何现在时机不对,他总得考虑之后的试炼。 “你们闹出来的事,试炼结束后再算,”喻长青看了眼毫不在意的陵游,有些头疼,“之前长老说过,下了台就不能互相攻击了。” “再有下次,将会取消资格。” 喻长青话说的重,说完还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希望他们能引以为戒,不要再生事端。 气焰嚣张的几人撇了撇嘴。 被着重关注了一下的繁宁:“?” 她觉得自己实在冤枉,不过看了一下热闹而已,甚至乖巧的没有参与! 系统槽多无口:【你那叫乖巧吗,你那完全是没来得及啊……】 要是有人真找上繁宁,她肯定做的比陵游过分多了。 所以该庆幸她运气好吗? 察觉到小部分人落到自己身上带有隐晦恶意的目光,繁宁缓缓挑高了眉。 “你武器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吧?”她一把拽住了准备离开的陵游,问,“要不要尝试一下新的东西?” 新的东西?就像繁宁随手捣出来的药吗? ——效果不好说,但一定坑人啊! “不,”深感不妙的陵游试图委婉拒绝她的邀约,“我可以找别的铸器师。” 就算水平没那么高,对付一些没什么硬实力的修士也完全够了。 “那怎么行,”完美感受到他心思的繁宁笑眯眯挡住了去路。 也不强求,只是眨了眨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又轻又慢的好心劝告:“来都来了,我必不可能让你空手而归!况且……我们谁跟谁啊,生死之交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你说对不对?” 繁宁看着他。 一如当初散漫倚靠在篝火边那样,目光笃定又不争不抢。 但陵游不讨厌她这副脸色。 或者说,他们之前有些东西是相似的,从不擅长向依赖他人的弱者妥协。 “好吧,希望你别弄出失望的东西。” 陵游牵动嘴角笑了下,肆意扫了眼注视着这里的人,嘴唇再度开合,“我可不会输给那些人啊。” “当然,不过我得更正一下,不是仅仅‘不失望’而已,”繁宁温温柔柔的强调,“是‘绝对满意’。” “小店生意,概不接受差评。” 陵游有些惊讶,几乎是瞬间站直了身体:“原来还是行家吗?那可真是多才多艺——” “嗯。“ 繁宁坦然接受他的夸奖,然后眼珠子一转,忽然认真的问:“所以,能炼器的地方在哪?” “而且好像还需要一些材料,灵矿,炉子,器具……嗯,姑且就这些。” 陵游刚刚才舒缓下来的笑容,一寸寸从脸上消失了。 他突然有些迟疑:“你需要什么……?” 繁宁理直气壮:“当然是全部!” 陵游:“……” 他脸上的表情更僵了。 像突然下了一场雨,打伞的人倾斜着伞面,把他温热的心脏浇的透凉。 系统由衷感叹:【宿主你真是个玩弄感情的天才。】 —— 最后两人还是跌跌撞撞的找到了炼器的位置。 ——全靠喻长青指路。 靠谱的喻师兄看着脸色各异的两人一度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捱过繁宁期待的表情,找了个和陵游独处的机会才把小小的乾坤袋交给了他。 喻长青莫名放低了声音:“这些都是被你救过的一部分弟子悄悄筹集的,有些灵矿,也有些成品。” 虽然不敢直接硬杠上那些有大背景的人,但好歹是修士,总有些自己备着的好东西。 就算不怎么名贵,也依然是一份心意。 陵游肉眼可见的愣了愣,下意识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拿着吧,月离宗少有人擅长炼器,能分出来的灵矿很少。” 喻长青将东西塞进了他手里,从秘境出来后,他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像是卡进咽喉里的东西仍未消化,于是每次对上那两个人时,好坏都沾了滞后的苦涩,长久难安。 “东西带到了,我就先走了。” 喻长青没打算这样空口白话的要一个结束,他给了东西就往回,背影依旧是初见那般挺拔干净。 “……我知道了。” 陵游垂下眼,以他能听到的声线回了一句。 他同样很难描述这样的感觉,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短暂的出神过后,他并没有为这一点迟来的善意而感到一丝愉悦。 旁人的愧疚也好,什么隐形的支持也好……陵游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他朝着走来的繁宁招招手,在对方看过来之时,把乾坤袋丢了过去。 “你想要的材料,里面应该有了。” “嗯?”繁宁轻哼出一个语气词,也不替他操心,一脸无所谓的接住了,“看来你可以多拿几件暗器了。” 恰好,时间还算充裕。 赶到明天的比试应该不是问题。 “……真的没有问题吗?” 被动静吸引过来的弟子们瞠目结舌。 月离宗并不主炼器,所以真正会出现在炼器房的弟子也是少之又少,但也不至于一个能耐的都没有。 起初,他们并不关心闯进来的两人。 直到繁宁拿出一缕真火。 还没拥有自己本命火焰的弟子看了过去。 就见她拎着乾坤袋往下一倒,灵矿剑器撒了一地。 全堆在一起,像是有待挑选的地摊货。 紧接着繁宁双手上下一碰,“尚且有些不错的东西,嗯……加上那个试试好了。” ——常年炼器的弟子们思维从没像现在这么难以理解过。 “这个是什么灵矿,似乎不太常见?” 繁宁淡淡回答,头也没抬:“妖兽之渊那边送的,我也不知道。” 炼器弟子:“……” 哦,她不知道。 等等——她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这么随意放?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不就是矿毁人亡吗?!” 蹲在最前面的弟子发出仿佛尖叫鸡被掐着脖子一样的暴鸣。 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有些厉害灵矿不正常使用威力简直堪比金丹爆炸啊! 他们又不是抗揍的修士! 而且她刚刚把好几块灵矿混在一起了啊! 现在还在往里面加黑色粉末……嗯?为什么里面的东西突然染上了一层绿光? 围观的弟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在绿光乍起的一瞬间,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第19章 真的吗?我不信 “没见过吗?” 繁宁对着脸上惊恐不散但还要跃跃欲试往前探头的人,缓缓下压快要成型的胚子,大方的又让出了些观赏位置。 烧灼的火光炽热明亮,映在繁宁脸上,竟觉有些温和。 “来,都不白来。” 她礼貌地笑了一下:“有来才有往嘛。” 接收到友好信号的弟子们又往前凑了一些。 无他,繁宁实在看上去太游刃有余了,明明是不知底细的材料,在她手里却像是指哪走哪的游鱼,丝滑的就融到了一起。 “师妹,你准备做短刀吗?什么时候开始锻形?” 围观的弟子们看着逐渐显露出光芒的胚子,有点担心,却又不那么担心。 听到这话,被挤到外围的陵游也默默探了一个脑袋。 但他等了一两分钟,没听到回答,也没有看见什么雏形,只瞥到繁宁的侧脸渐渐凝重起来。 “好问题,”繁宁扭头准确找到了陵游,以一种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语调,问了他一个可怕的问题,“你想要漂亮的,还是实用的?” 陵游:“……” 众师兄姐:“……” “这原来是不能共存的吗?!” 繁宁看了眼半成品,摊手,笑得腼腆:“初学者,大家多担待一下。” 她强调:“很费心力的。” “初,初学者?”站在最前面也最为年长的师兄撤回了一个好奇。 他僵硬的挪着步子,硬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护着身后的弟子们退到了门外。 繁宁看了过去。 灰头土脸的师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师妹啊,我不是怀疑你,就是呢,就是……” 繁宁歪了歪脑袋。 师兄汗流浃背:“师兄就是怕,怕……我的呼吸影响了师妹的大作,毕竟是第一次吗,第一次总是珍贵的……” 说不定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啊! “是吗?”面对极力掩盖真相的师兄,繁宁不声不响,张嘴就是一个“我不信。” “……别,别起来啊!!” 师兄更是愁眉苦脸,瞳孔都被惊掉了颜色还不忘安抚眼前疑似破罐子破摔的人。 “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啊……还不到那个地步呢,你要是受了委屈师兄给你做主啊……” 繁宁忽然笑了一下,以问句代替了回答:“你们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说话间,她身后翻腾的火光更大了,想试一下秒就能化作侵吞一切的焰鬼。 “不,不是来发泄的吗?” 陵游扶额,习惯了繁宁操作之后,看向这些被吓得掉了魂的师兄姐们就格外清醒。 “我选实用的,”他决心结束这一场闹剧,面对众人的警惕沉默了一秒,依然很有礼貌,“能让那个悄悄跑出去报信的师姐不要说什么坏话吗?” “明天就是我的比试场了,要是出问题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陵游一锤定音,脸色小小扭曲了一下:“繁宁真的只是个有点性格的好人而已。” 不,你明明自己都没信吧? 而且要标榜好人的话,不要露出那种“马上就追出去把人杀了”的脸色啊! 师兄们:“……” 要不……还是认了吧。 托陵游的福,他们被很难说没有污染的话语洗涤心灵后,一点点从极端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了。 “嗯,时间差不多了,”繁宁语。 刚刚换了点状态的弟子瞬间警惕。 繁宁往回走去,不用转身都能感受到身后的惊恐目光。 【你到底图什么啊宿主,都通过系统图鉴获取灵矿信息了,让他们心安一点不好吗?】 系统很不解,但它深信宿主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为此,甚至用自己少少的数据推算了一下宿主可能会有的想法,然后差点成功把自己烧掉了。 “玩够了吗?”陵游放弃推断繁宁选择一步到位,深吸一口气,很认真的说:“你不赚灵石了吗?时间有限,少一把都亏的。” “好吧。” 繁宁耸耸肩,承认这话说的是对的。 但她依然要为自己澄清一下:“我没偷懒哦?你看,那不就已经成了吗。” 陵游安静的看着被她取上来的短刀。 姑且先称为短刀吧。 虽然它被做成了破叶子的形状,虽然它比其他正常的短刀胖了不少,虽然它是诡异的绿色……不,唯独这个不能虽然啊! “你没下什么毒吧?试炼台上不能伤人性命的。” 坐到旁边的繁宁诧异看了他一眼:“那是另外的价钱。” 陵游:“……” 陵游有种死了一样的心平气和:“继续吧。” 他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繁宁脸上越来越灿烂的笑容,脑子逐渐一片空白。 这种东西他就非要不可吗? 赤手空拳为什么不能上台?难道是因为他不够努力吗? 陵游突然升起一阵悔恨来。 他明明看到了走偏的全过程,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陵游破罐子破摔的握住刀柄,刚想摆弄一下,刀刃就骤然亮起难以抑制的光。 与此同时,屋里已经取出的剑争相发出铮鸣声。 一声叠一声,陵游有些发怔。 “好东西啊,”悄摸溜上来的师兄突然两眼放光。 他这时又忘记对魔头师妹的恐惧了,甚至忍不住,用灵力上手测了一下。 “灵矿的灵气保留的非常完整,而且游走的脉络非常流畅……不,不止是流畅,简直是完美啊……” “这个形状……” “这个形状就别夸了吧。” 陵游忍无可忍的将刀收了回去,闭了闭眼,“好歹实用。” “诶,就这么难以忍受它的外表吗?” 繁宁抱着一堆完全复刻陵游武器库的东西走了过来。 ——非常正常。 但对于繁宁来说,显然异常得有些可怕了。 “这种复刻没什么技术难度啦,很简单的。” 她摆了摆手,伸手取过那把被嫌弃样貌的短刀,仍是不放弃注视着陵游的眼睛,“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吗?” “就一点都不好奇它丰富的内在吗?” 陵游油盐不进。 他很熟悉繁宁这个总爱耍人的态度,但看着周围那群恨不得自己抢来上手的师兄们,还是忍不住冒了好几根黑线。 “师,师妹啊……我们之前有那么一点点误会。” 在逃离边缘反复横跳的师兄又一次窜到了繁宁身边,“那把刀,是不是还有什么玄机啊?” 繁宁笑笑没说话。 但这动作无疑是给其他的师兄们吃下了一枚定心丸。 这种完全称得上优异的作品就在眼前,只要能一探究竟,他们完全可以无视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 性子更急些的师兄丢下逃跑都带着的灵矿,就是一个闭眼开夸:“多么流畅的形状啊,那莹莹绿光简直是瑰宝一样的存在……” 繁宁嘴角撇了撇,转手就把东西还给了陵游,摆了摆手。 “你还是自己研究吧,不过丑话说到前头,要是你不小心输了连累到我做生意的口碑——我可是会生气的。” 第20章 他越疯,我就能卖的越贵啊 次日,试炼台上,两个看着都不像参加比试的人一起出现了。 陵游很想拒绝繁宁提出的要求。 但因为某个不能说出口的理由,他还是忍住了到嘴边的话,甚至纵容繁宁揣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小吃占据了他身边最近的位置。 理论上来说,修士早已辟谷,并不需要每日进食,有些不愿沾染世俗欲望的更是用药丸来应付偶尔的口欲。 但繁宁显然不在这些人之内。 她穿着合身又漂亮的衣裳,一手一杯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的饮品,一手好几串看上去就香酥美味的肉食。 一路吸引了不少奇异的视线,就连高坐在看台上的几位大人物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陵游原本还有些期待的心情一下子就散了:“繁宁,你要不要看看周围?” 她什么时候能够低调一次啊,这又不是什么看戏的地方! 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了,这样下去要揍的找麻烦的人不就更多了吗! 繁宁听话瞥了一眼围坐在自己身边的炼器师们。 靠得最近的师姐搓搓手:“师妹,你那个武器……好香啊,不,我是想问它还有什么好吃……” “尝尝吧,”繁宁怜悯的塞了根烤肉串到她手里,“昨晚才到后山上抓的,香得很。” 师姐咬了一口,热泪盈眶:“唔,好吃啊,每天对着一堆不能吃的肉还要听人训话……师妹手艺真好啊。” “我自上宗门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别说得宗门像是什么苦寒之地一样啊…… 同样很久没满足过口欲的师兄咽了咽口水,“师妹啊,那个……” “不行,不可以,我拒绝。” 繁宁将头转了回去,抬眼看着台上的陵游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这样下去我的名声怎么才能打响啊,也太弱了。” 她张口咬掉最后一块肉块,鼓了鼓脸,“我记得昨天的胜者随时可以上场挑战的吧?怎么都没见到几个熟人?” “这样多没意思啊……“ “繁宁师妹?”听完了全部抱怨的师姐看着繁宁起身,心里一阵紧张,“你要做什么?” 繁宁将手里吃完的木串碾碎,默默看了眼又结束一场的陵游,然后转身面向人群。 并准确找到了曾围堵他的那一群人。 “都躲起来了吗——缩头乌龟们。” “欸,那是谁的弟子……” 看台上的长老怕出现什么状况想要阻止,但下一秒,抬起的手就被旁边的掌门压了下去。 “那是师妹的弟子,千江月师妹,”掌门看了眼缓缓闭上眼的剑尊,平静说:“相信她吧。” 能从妖兽之渊满载而出的繁宁,怎么看也不是会为了一时之气挑起混乱的人。 如果之前两句挤兑的话就能让她破功,那千江月也不会看上她还百般主动了。 看台下,繁宁已经精准的锁定了人。 她没动,只是弯了弯眼睛,像是阳光下的一捧凉雪,明明面目温和,却又平白让被注视的人生了一身冷汗。 没办法……她真的很需要有主动一点的工具人来担任对照组啊。 而且这个人……就算混在修士堆里,也显眼的过分了。 繁宁捏了捏下巴,没多久,就再次看见了那人眼里的一刹幽光。 很浅,甚至那股熟悉的气息只出现了短短一秒。 若非精准对上,怕是她也会忽略过去。 “你们,欺人太甚!” 隐隐察觉到自己成了视线中心的人终于绷不住了。 他退无可退,就算只是站在原地,身旁谈论的声音也像是海啸一样困住了他的声音。 昨日的冲突私下传的够广,再加上那些从妖兽之渊出来的人还在添油加醋……渐渐地,耳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我要打败你,我不能输。” 陵游停下了擦拭刀尖的动作。 他抬眼看着自顾自说服自己又自顾自走上台的人,一时失笑。 “你似乎是那个谁身边的小弟?挤兑我也好,要做点什么证明也好……”他刻意放缓了语调,脸色冷了下来,“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虽然想了也还是那么弱,但是好歹死得其所吧。” 陵游自认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结果就像现在一样,明明挑衅的是繁宁,仇恨却还是丝滑的落到他身上了。 “这不就完全和繁宁说的一样了吗?”他撇了撇嘴,仅仅几句话的功夫,对面人的脸色就开始涨红。 “你们这种人,你们这种人怎么会知道我的痛苦——那种废物根本不值得我追随,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 “我没有好的家世……就连称手的武器都要求了再求……什么有本事——他不过是受了妹妹的恩惠!” “咔哒。” 人群里被搀扶赶来的修士掉了自己的刀。 看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事件中心的两人,就连坐在最上位的长者们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说够了吗?”陵游脸上的表情彻底淡了下去。 他一共只说了几句话,结果这人就像是找到了倒苦水的对象一样,面目狰狞涕泗横流。 都要正式踏入宗门了,内心还这么脆弱,甚至不用人套话就能把话柄主动递到别人手上。 陵游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而且照这个情况下去,就算眼前这人运气爆棚和他打了个平手,也不会有长老愿意将人收入门下了吧。 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笑话谈资啊。 陵游握紧了刀柄,心里闪过很多想法,但事实上,距离一切发生,也只过了几分钟而已。 “你还要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多久?” 陵游啧了一声,正对上那双偏执的眼,看了两眼,觉得有些奇怪:“你要那么放不下,就把别人给予的东西还回去,然后揍他一顿算算总账不就好了?” “这难道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一阵沉默。 这时连底下的人都看出不对了,繁宁更是嗤笑出声。 “是那个吧——这里面肯定有回忆的加成啦,但娶了公主得了好处还想要功名利禄……哪有那种好事嘛。” 陵游脸色发青:“你下次还是换个好点的说法吧。” 他实在无法把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想象成公主……就算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也像是被腌过头的酸菜坛子狠狠撞了脑子。 “陵游!” 对面的修士脸色涨红,反驳的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们这些有天赋的人根本不明白我的苦楚……” 第21章 想的远,赚的多 师姐忽而觉得坐在身边的繁宁变得极其遥远和陌生。 身边同样默默听着的炼器师们一时陷入了沉寂当中,好半晌,才有一个声音颤颤巍巍的试图缓和僵局: “师妹,想的可真够远的啊……” 仔细听,似乎还能听见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索性繁宁压根就不在意他们的评价。 身边的声音消失后,她对台上细小的动静更为明晰。 陵游的确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被激怒爆发,但好在他本就格外擅长应对这样的突发事件。 就算对方率先突破了灵力含量的限制,他也并未选择以境界压人的方式直接结束一切。 那样做的话……繁宁一定会生气吧,说不定还会露出阴阳怪气的表情。 好歹生死一场,总不好叫她败兴。 陵游是这样想的。 他压低身形,习惯性的减少了存在感,在对方直攻过来之时,抓住时机抬腿便往他执剑的手上踹了一脚。 本就处于愤怒崩溃边缘的修士手一麻,身体还没反应过来,落下的剑就被陵游另一只空闲的手接住了。 “居然在对战时让自己长剑脱手……”高台上的剑尊失望的叹了口气。 “这场比试,已经没有进行的必要了。” 掌门看向台下的表情冷淡而缄默,说出的话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面目愕然修士的耳边。 “罔顾规则,被情绪支配,自怨自艾……若不加以规训,这样的修士,我看不见他的未来。” 原本还窃窃私语的众人都怔住了,皆仰目看着面色各异的师长们,一时有些不敢继续说些什么。 掌门那句话不仅是对着台上的人说的,也是对着他们这些修士说的。 尤其是那些在妖兽之渊里曾以言语攻击他人的修士,一时间脸色发红,皆忍不住垂下了脑袋。 但平心而论,这话说得并不重。 “可惜,最该听进去的人自己放弃了,不,或许说是早就放弃了才对,”繁宁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个灵果,语气刻意地带上了傲慢和轻蔑的味道:“不过这样也不意外,要是人人都能听懂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大道理流传出来了。” 眼见着对面本来面如死灰又被一句话激得突然爆种的陵游:“……” 繁宁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他冷眼看着又往自己身上沾的仇恨值,干脆学着繁宁的语气,破罐子破摔:“没能力就自觉点回去啊,这样真的很给人添麻烦的。” “灵力都用成这样了,要是还赢不了……” “你们!去死——!” 陵游脸上还带着恶劣的笑意,对面的人无限膨胀的怨气却终于到达了阈值。 【那不是魔气吗?】被迫熟悉魔气的系统愕然出声。 试炼场上一环扣一环,终于,所有围观的人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魔气……”掌门眯起眼,下意识看向了人群中丝毫不乱的繁宁。 在对面魔气爆发的一瞬间,繁宁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直接丝滑的把最有可能受伤的两人拽出了场外。 试炼台被扬尘遮挡了全部视线,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一样,隐隐有魔气正在往外溢出。 “劝你们最好不要靠近哦,这魔气传染性极大,只要一不小心被粘上了,就算不被控制也会成为定位的靶子。” “你早就知道了?”掌门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繁宁丝毫不变的笑脸,感到脑袋有些痛,“既然知道,还任由它发展成这个样子?” “事实胜于雄辩,要是我直接冲上去就指认魔气,就算您愿意认同,其他人会信么?” 解释,辩白,乃至怀疑论。 都是些她不喜欢的东西,既然她不喜欢,自然是要让那些反过来了。 繁宁丝毫不惧看过来的不友善目光,勾唇一笑,“妖兽之渊出现的魔气我可是清理干净了,至于他身上的魔气怎么来的……我也很好奇呢。” “你就不能先给我透个气吗!” 啪的一声,众目睽睽之下,陵游嫌弃的丢开已经昏迷的对手,一步步朝着繁宁走来,表情微妙,“而且,这个武器……” 他抬起掌心,上面揉着一段幽绿色的丝线,极轻薄极浅,若不认真看,说不定会直接略过去。 “刀上沾过你的血了吧,用灵力复原就好了。” 繁宁很无所谓的点了点那团丝线,一瞬间的功夫,一把普世意义上有些丑的短刀又出现在了眼前。 “还能这样……”忍不住冒头的师姐脸色发怔,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一样,眼神逐渐兴奋起来。 “惊喜吗?我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我可是很相信你的能力呢……” 繁宁眨眨眼,转而扭头看向一脸凝重的掌门,“事情这不就解决了?” “是啊,解决了。” 掌门面无表情的看着身后神色各异的长老们,最后眼神落到完全不在意背后阴谋的剑尊身上,声音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现在该到了揪出幕后黑手的时候了。” 陵游忍不住看向了身边的繁宁。 繁宁还是老神在在,一力把事情搅乱到这个地步,她本人却有了抽身离开的意思。 “记得我的奖励,一步到位还是很累的。” 掌门脑门上滑下几根黑线,虽然没好气,但却是没有反驳,“要少了你的,你师尊也该找我来闹了。” “……回去吧,剩下的就是我该处理的事了。” 繁宁走了,没过两分钟,身后又传来掌门的声音。 这一次,声音里多了几分被哽住的无奈:“……你跟着走什么?” 两人同时扭头,正好撞见了默默跟在身后的剑尊。 剑尊指了指陵游,表情毫无变化:“他的灵力导向很有意思。” 掌门更无奈了:“他再有意思学的也不是剑法……” 潜台词,你们都不是一条道上的。 剑尊点点头,原本冷然的脸上微微变化了一瞬,像是真切为提出这个问题的掌门感到困惑。 “江月也不学剑,但她是我们的师妹。” 说完,他又看向陵游,主动问道:“你要拜我为师吗?就算不学剑,我也略懂一些其他武艺。” 繁宁当即戳了脑子里的系统:【你看看人家,还能调剂!】 系统很委屈:【我也想啊,但我不是……权限不够吗。】 繁宁“啧”了一声,【人家剑尊又不是天生是剑尊,没道理你这个系统就不能干翻总局啊?都是系统,你怎么就不能上了?】 【加油,我支持你,你统由你不由天!】 系统:【……】 【不由天,但是由你是吧?】 繁宁只当没听见。 第22章 繁宁:我果然还是挺喜欢你的 围观同样简洁的拜师-给见面礼环节结束,繁宁踩着夕阳回了暂时没什么人住的明月峰顶。 据千江月自己所说,因为觉得自己命中会有两个徒弟,所以才在占据了大半药田的峰顶上准备了三间屋子——繁宁当然没信。 她甚至合理怀疑,千江月也曾用这个理由忽悠过她未曾谋面的师姐。 【宿主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繁宁单手取下挂在窗台上的风铃,看了好几眼,忽而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趴在了桌子上。 侧目看,还能看见外面那堆焦黑的柴火,都是昨晚用来给山上灵鸡送葬的。 很香,但是难抓。 于是繁宁再次找系统要灵鸡的活动范围。 系统:【……宿主,你还是消停点吧。】 照她这个吃法,山上的鸡都遭不住啊! “这话,你得跟外面的那群人说,”繁宁幽幽叹了口气,想着那群长老最后看她的眼神,以同样的语气反问系统:“空荡的峰顶,不在的师尊……哦,还有柔弱的我。” “你说,我不受难谁受难?” 系统:【柔弱,你吗?】 系统显然不能信。 但没关系,别人信了。 天色接近破晓之时,外面传来了巨大的碰撞声。 正在半打瞌睡的繁宁一下被惊醒了。 她还没起身,几次接连不断的声音便跟着响起,像是跌跌撞撞的连续剧,结束在了一声短促的尖叫里。 紧接着跟过来的几个人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一地细碎的坑洞,几根断裂的粗绳,甚至连一块石头的安置都恰到好处。 “来了啊?”从窗里探出脑袋的繁宁扫了眼跟过来的人,像是完全看不明白他们眼里的欲言又止一样,解释得极为简单,“不用这么惊讶的看着我……毕竟我也算的上是手无寸铁,总得想个办法保护一下自己。” “人还活着,都是些笨办法,用了些药物而已……不值得效仿。” 说完,她又打了个哈欠,半点没有修士该有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会跟着倒下。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敢小看她的能力了。 毕竟上一个小看她想来寻仇的,现在一连踩了三个坑,脸上留着诡异的红白和笑容,衣服更是被粗绳勒的不忍直视。 ——感谢千江月留下来的药草,在繁宁手里发挥出了鬼一样的作用。 “你是怎么让他没有反抗的?” 喻长青在师尊示意下查验了眼前的状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嗯?”繁宁看了眼脸色凝重的喻长青,轻哼一声,“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那种事情,我可做不到。” 繁宁做了个小小的手势,语气越发冷淡: “只是一点小小的躲避技巧而已……谁让他身上的魔气简直像是天上的光一样显眼呢?” 喻长青皱起了眉。 他还想再追问,却被身边的掌门先一步阻止。 “能保全自己,想必千师妹也不必在为此忧心了。” 这意思,就是不打算现在追究了。 繁宁满意的笑了笑,目送他们转身离开。 三分钟后,转而看向了药田后的那棵大树。 陵游侧身走了出来,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感觉,他看着缓步而来的繁宁,脸上情绪也淡了下去。 “你果然发现了。” 繁宁笑:“不只是我哦。” 只是位于察觉魔气的上位视角,她看到的更快一些。 陵游来得很早,甚至比那个“暴徒”还要先行一步。 或者说,他就是为了那个人而来的,但无论是本身有疑问也好,又或者单纯只是同样猜测到了对方可能做出的事想要瓮中捉鳖——也总有一丝只是想帮助她的原因。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繁宁问他。 陵游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看着眼前这一切,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默。 许是时间不对,他站在冷风中旁观了一切之后,反倒像是过了酒意而清醒了。 “我没什么想知道的。” 就是一点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已。 引他仓皇赶来,却忘了繁宁从不是什么柔弱之身。 甚至恰恰相反,能成为长老的人,最次修为也已经到了出窍期……这种状况,他便是赶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繁宁却轻而易举的将之束缚在了原地。 那些人来得晚无从发觉,可他看的却是一清二楚。 不仅没有什么小技巧,仅仅只是一线灵光而已,繁宁甚至都没有出门查看。 “没看出来么?”繁宁有些困扰,抬手将挂在树枝上的风铃取下,一缕淡淡的灵气跟着逸散了出来。 陵游愣了,接过那一角风铃,“又是幻术?” 繁宁看了眼自己锐减三百的余额,摊手,“那不然呢?” “真以为我能凭借意念让他踩中我的陷阱,还一而再再而三?” 这种幻境一下清空了她的余额不说,下次购买甚至还需要翻倍。 要是拿不到足够的东西,她可真是会亏得不少。 陵游默不作声。 繁宁这下是真的乐了,“看来我不行还让你失望了?”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忽而听见轻呼一声,像是骤然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我以为你会用些更新的手段,”陵游指了指地上的陷阱,像是想笑,却又强行忍住了,“这样的场景和你似乎算不上太搭。” 摒弃了脑海中不必要的想法后,他在看着这些东西,便也轻松起来。 仿佛真正找见了一个边算着距离边挖土的繁宁,而非是声色不显,却强大到出乎意料的陌生者。 至少,此前的一切并非骗局。 “没办法,我灵脉不通,就算勉强治好了,按照耗损的时间,也只是事倍功半的买卖而已。” 繁宁看着陵游重新将那一盏风铃挂了上去。 天色渐明,她就站在风过处,好似嘴里说出的都是些毫无用途的东西。 ……如果是她的话。 陵游表情一怔,垂下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觉得很意外?”繁宁打量着他的神色,勾起唇角,悠悠压住了随风飞去的长发,“但我其实很满意哦。” 灵脉阻塞,却给了她先天修习魔气的极好条件。 魔气尖锐混沌,容易勾起人最心底的欲望—— 可那些于她而言,不过是最不值一提的附庸罢了。 仅仅只是,选择一条路,然后绝不回头的走下去而已。 【心动值加五十】 伴随着系统的电子音,陵游走到她身边,没多久,衣角便被风吹向繁宁的方向。 繁宁意味深长:“我果然还是挺喜欢你的。” 好骗,还会自我给出解释——所谓送佛送到西也无非就是这样了。 陵游脸上一红,身形僵硬,眼神却时不时瞥到她身上。 但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话语来结束这样的谈话,目光就与那双笑眯眯的眼眸骤然相对。 “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么?” 陵游:…… 陵游刚上脸的情绪一下子就凉透了。 第23章 繁宁:我脾气是很差的 繁宁向来不擅长给人拒绝的机会。 就连说出“帮忙”二字,她也依然很平静,平静的像是一个自己才是拿着筹码待价而沽的那一方。 “说不定,这个忙之后,你会有意外的收获,比如——” “不需要再考虑你那些兄弟可能会带来的追杀。” 陵游脸色一下子变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从哪来的。” 繁宁不置可否。 大概是因为她做出的能被称作荒唐的事已经足够多了,陵游反倒先冷静了下来。 他扯了一把树上的枝叶,垂眸掰着,声音也沉闷了不少,“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语不够明确,陵游有些心烦的将枝叶撇到了地上,“我以为我们也算的上是好友了,一点小事,我会帮你的。” “如果不是小事呢?” 繁宁沉默了一下,平静的看着他,干脆利落的补了一句:“况且,我并非是为了你。” 陵游显然没信,但还是先反问道:“你提出来的帮忙,难道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当然,”繁宁摊手,笑容明媚,“没有。” 系统:【那你千辛万苦来这么一段是为了什么啊宿主——!】 【只是必要的过程而已,】繁宁半点没有被谴责的感觉,再一次在心里回答它,【陵游不从那个眼中钉的位置上撤下去,我又怎么上位呢?】 【现成的捷径摆在面前,我实在很难说服自己放弃。】 系统:【……】 系统看了眼再次上涨的五十心动值,第一次觉得这是一种残忍。 尤其看见对方接受繁宁安排后脸上逐渐闪过的那一丝错愕,它竟觉得不存在的良心有些隐隐作痛。 繁宁却是一脸平淡:【不过是简单的利益置换而已,他可没吃亏。】 搪塞过系统后,繁宁留下了想要回去的陵游,十分随意地安排道:“你就留在这里好了,他们会来找的。” “找我?”陵游指了指自己。 “找我,”繁宁一脸嫌弃,望着主峰的方向打了个哈欠,“真是有些没完没了了。” 陵游:“……” 这不都是你一手找来的吗? 看着眼前毫不在意自己弄出了什么想法的人,刚刚踏入宗门的陵游,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疲倦。 然而,他还是再一次听从了繁宁。 只是那些人来的比他们预想中要慢一点,出现时,他们就已经相互依靠着在山顶上睡着了。 繁宁本就遵循身体的欲望,实在不像是修士。 而陵游……便纯粹是被身边人的轻松状态感染的了。 “两位,掌门有请。” 急匆匆赶来叫人的师兄还没落地,就先被眼前岁月静好的画面震了一下。 脑子里装的那些话全都胎死腹中。 “繁宁,醒醒,”最先被惊醒的陵游有些意外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但很快,他就轻轻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人来了。” 繁宁没说话,只幽幽的睁开了眼。 陵游意识到什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干脆利落的就答应了对方越来越轻缓的请求。 说是请求,但真正进了主峰的殿门,面对的却是三堂会审一样的态度。 繁宁一推门,坦然地站在最中间。 “看来,有人说了些多余的事?” 坐在最侧面的长老吹胡子瞪眼,“繁宁,这就是你对我们的态度吗!你可知道,我们审出了些什么?” “说我和他勾结,做出的所有判断都是在造假,还是说我就是魔修?”繁宁揉了揉耳朵,若无其事的继续接道:“你们不会真的信了吧?宁愿被骗都不愿相信我只是一个可怜无助又弱小的好心人?” 掌门咳了一声,“繁宁,你鉴定魔气的方式的确罕见,但这并不是我们找你们来的原因。” 他看了眼满脸不在意的繁宁,扭头就揪起了同样赶来的另一个人。 “陵游啊,你是剑尊亲收的弟子,现在潜入宗门的魔修指认你同样是魔修……不知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包括伙同繁宁,让她做假判断,意图祸乱宗门。” “我?”陵游垂在身侧的手紧了一瞬,却在听到后半句后,脸色茫然,“伙同繁宁,您真的是在说我吗?” 他何德何能能掌控繁宁啊? 繁宁都给气笑了啊! “指认他?觉得我才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被操控者?” 繁宁一把拽过陵游,冷声:“都敢这么编排了,想必一定有证据吧?我倒想看看证据是什么。” “不,没那么严重,”陵游无奈,并试图劝导,“只是说我们可能有那么一点误会……” 繁宁看着更生气了。 “今天还是误会,明天就是蛇鼠一窝,后天就会被彻底打为同党,还是处于下位的那一种!” “我现在就要见他!” 陵游自认无奈的看向了上首的掌门。 掌门看着他们,又一次露出了有些头疼的目光,不知是警告还是单纯的提醒,他还是多说了一句:“本应是如此的,他也吵着要见你们,说能牵引出你们身上的魔气。” “你信了?”繁宁反问他。 掌门没回答,不知是碍于情面还是自有打算,他平静的将流程继续了下去。 没多久,几个看着严肃刻板的弟子就抬着一个被捆成人形蚕蛹的东西上了门。 “缚仙索,”勉强认出绳子本尊陵游小声解释了一句,“现在他不能再暴起伤人了。” 繁宁嗤了一声,也没就此发表什么意见。 “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正好,我也想处理一点残留问题。” 说完,她刻意蹲下身,像是解开一团猎物一样缓缓解开缚仙索,指腹不断从要害处擦过,引得怒目直视的老者愣是冷颤了好几次。 但这并不能怪他。 从侧面旁观了繁宁全部动作的陵游同样下意识神色紧绷。 虽然她看上去很正常,甚至比往日还多了几分假冒伪劣的温和——但上一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扭头就去杠了妖王啊! 陵游觉得自己不太行。 但被束缚的长老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惯长成为上位者,就连阶下囚的现在,也依然想着凭自己的话语权能轻而易举的将人拖下水。 ——他们应该跪在地上祈求一个公道,甚至为了从中脱身,还得说不少好话。 长老是这样想的。 繁宁解开了束缚着嘴的那根绳子,等他整理好情绪想要开口的时候,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甩了上去。 现场落针可闻。 就连一直皱着眉的其他长老,脸上都一瞬间出现了想要制止的表情。 “你现在最好是省点力气,”繁宁将绳子原模原样捆了上去,任他挣扎,钳制的手按得稳稳当当,“要是还能吐出我不爱听的话,我不介意好好的处理一下多余的部分。” “繁宁!”掌门终于呵止了她,“你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威胁他吗?” 繁宁轻笑:“正因为是大庭广众,所以才能这么做吧?” “我脾气是很差的,”她压了压嘴角,手上一动,捆在旁边强撑着脸色的长老就突然扭曲起来。 “我也很希望长老能说出点什么呢。” 第24章 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总觉得不会顺利了…… 陵游有些头疼,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掌门投来的隐晦目光,只是…… 他压根就没有什么能阻止繁宁的能力吧? 明明还没筑基,身上那股气势却已经炉火纯青到什么人都能唬住了啊! 这一点也不合理!! 系统汗流浃背:【宿主啊,你这么明目张胆真的好吗?】 【我修炼就是为了自己,都逆天而行了,凭什么还要学着向别人低头?上一个敢这么要求我的,尸体大概都凉了吧。】 繁宁眯起眼,又露出那种与世不同,毫无尊敬之意的表情来,【我想,我愿意,所以,为什么不呢?】 反正就算闹掰了也无所谓,她有逃脱的能力。 但要是要继续留在这里,就得让他们事先习惯她的处理方式了。 系统被哽住了,一时有些无话可说。 它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家宿主身上,就算说的是明晃晃的“魔气”,显然他们也更倾向于是繁宁。 而繁宁本尊…… 不仅不在意,甚至还先发制人,捏着地上长老的肩膀,不紧不慢的就从乾坤袋里取出几根针。 “上次就用这个扎死了好几个魔种,同样是寄生的弱小魔修,你猜,你身上的能支撑得更久吗?” 长老不是很信服的冷哼了一声。 系统忍不住冒泡:【宿主啊,你到底是哪来威胁人的自信啊……】 明明和陵游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清白啊! 【你要不要先看看身后呢?】 陵游身上已经开始往外窜魔气了啊…… “阿呀,在这里啊,”繁宁淡定回头,对着几乎被身上冒出来的魔气淹没的陵游,相当云淡风轻,“这就处理完全了。” “!!!” 被再次踹翻在地的长老忍不住瞪直了眼睛。 针正中陵游的一瞬间,如雾般的魔气便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天敌一样,龟缩着往半空中淡去了。 “怎么会……” 面相疯癫想爬过来却被掌门一掌震开的长老不甘至极,面朝着地面呕出一口血。 “很意外么?为什么没有在我身上引出魔气?” 空气中逸散的一点魔气再次被繁宁轻易打散,她捂着嘴,忽而故作惊讶的笑了起来,“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以为随便丢个什么东西就能让人轻易上当吧?” 明亮到近乎瑰丽的眸子一转,脸上又多出嫌弃的表情来。 “还想挂在我的风铃上……啧,真是晦气。” 听到风铃二字的陵游:“……” 陵游:“不,明明是诡异的默契合上了吧。” 繁宁只当没听见。 “可陵游身上的魔气是货真价实的,这又该作何解释?”一直保持沉默的长老看了眼地上开始吐起白沫的往日同僚,终究还是怀着最后一丝情感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是在试炼台上。” 这次,先回答的却是掌门。 他看着一室狼藉,又看着地上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的长老,眼神里的情绪一瞬间变得极为幽深。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暂且与你们无关了。” “若是觉得不够安全,便往藏书阁去避一避吧,”掌门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上面依稀能看见“清止”二字,“有了这个,不会有人阻拦你们的。” 这便是所谓的报酬了。 繁宁笑着接过,伪装乖巧:“好的,我们一定不会乱跑的。” 陵游跟在她身后颔首。 戏份结束,繁宁并不拖泥带水,就像是寻常弟子得了师尊的赏赐一样,眉眼间心情大好。 想要深入了解一个世界,最有效的莫过于阅读藏书。 更何况还是传闻中第一宗门的藏书阁。 想来,里面一定会有一些他处难以借阅的东西吧。 “就这么满意?” 陵游扭头看着她,明亮日头下,那双有些浅的眸子似乎盛满了风的意味,温和又若即若离。 “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繁宁被晃了一下,轻柔的将令牌对准日光,低笑一声,“一顿饱还是顿顿饱我可是分得清楚的。” 这位看上去好说话的掌门可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好脾气。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繁宁还是快速地刷令牌进了藏书阁。 入目皆是浩浩荡荡的古籍,如同阵法一样环绕着着中间空地,等门彻底打开后,打坐在旁的老者蔡缓缓抬起了眼。 白发却又精神矍铄,浑浊一眼好似有无限的压迫力,远远看着,像是定在原地的一口古朴铜钟。 “这块令牌……除六层外,尽数允许翻阅。” “六层有什么东西么?”繁宁好奇问了一嘴。 老者重新合上眼打坐,听见这话只是胡须动了下,“普通的修士,没有上六层的必要,那对你们只有坏处。” “普通”? 那对立起来的应当是“特殊”咯? 繁宁面上不变绕过他,心里却开始敲击系统:【六层有什么,你能看见吗?】 系统很无奈,想了想自己少得可怜的权限,又想了想事事要求极高的宿主,最后只能默默的虚构出宿主投诉,理直气壮的点了个踩。 【没有办法呢,亲亲。】 繁宁脚下动作一顿,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吐出了一句:【你的教材选错了。】 系统:【?】 繁宁:【你应该选择《宠妃上位的n种方式》。】 系统:【……】 她是怎么用一脸淡定的表情说出这样冰凉的话的。 沉寂良久后。 “嗯?这里好像有本藏起来的书?” 繁宁蹲下在最底层摸索了一下,没一会就从中找到了一支笔。 全自动被打扰的系统:【阵法。】 繁宁“啧”了一声,一把薅住前来查看情况的陵游,幽幽的问了一句:“解开阵法能用烧的吗?” 陵游面目呆滞的环顾了整面墙的书,“……我觉得不行。” 他嘴唇煽动了两下,眼见着繁宁开始进入思考的样子,叹息着蹲下占据了另一个看得到全部的位置。 “你等等,这个阵法我刚刚好像见过。” 他信手从两步外的位置摸出一本古书来,好巧不巧,书旁边还夹着一支同样的笔。 ——所谓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阵法。 甚至就明目张胆地摆在了第一页。 原图一到手,陵游就摆在了繁宁面前,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繁宁丝毫没有半点没惊讶的表情,甚至还装模做样的做了个鼓励的手势,然后自己拍拍屁股就转身走了。 干脆利落的背影上简直就像写了几个字—— “就等你这下了。” 第25章 繁宁:没出息 【你不是很好奇那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吗?】系统不解。 【珍宝仅仅被一道悬崖遮挡的情节只存在于小说里,所以,多半是些什么对别人没有意义的东西吧。】 繁宁扭头从架子上又拿出一卷古籍,毫无心理负担的胡乱猜测:“说不定是年少心事什么的……总的来说,没什么意思啦。” “……” 陵游对着自己扒拉出来的《月离宗恋爱手记》无言以对。 第一页,造谣剑尊和他的剑。 第二页,觉得掌门主峰上的那两棵树也是风韵犹存。 第三页,明晃晃的盘点起千江月长老的情史——这一个盘点横跨了十几页都还没见结束。 …… 不知道第多少页,终于出现了主人公自己的影子。 以此得出唯一的结论就是—— 这位名声不显素质一般实力不详的修士,暗恋明月峰上的江别鹤师姐。 甚至,他害怕自己的心事永远不为所知,还强行溜了最后一句话在书的尾端。 ——“能经历重重考验找到这里的一定是有缘人吧,如果是江师姐就更好了。” 陵游揉了揉眼睛,不得不承认自己浪费了不少时间的现实。 最后,他用指甲恶狠狠的掐去了那段话,留了一句“不如多看书,太菜”的友好评价。 通过系统的眼睛知道一切的繁宁啧啧不停。 “但是,江师姐这个字眼,是不是有些熟悉?” 跟过来的陵游一本正经道:“我知道,那是千江月长老的弟子……” 等等—— “你连自己唯一的师姐都没记吗?”陵游无语至极,“好歹还住过人家院子啊。” “哦,原来是睡在一张床上过的关系啊,那的确值得记一下的。” 繁宁煞有其事的捏了捏下巴,这下,陵游彻底无话可说了,只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一丝情绪。 系统锐评:【他可真不像个魔修。】 繁宁已经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就地坐下,听见这话也没抬头,只是在心里淡淡回应,【这种东西,要是有范本才完蛋吧,一定会活得相当辛苦。】 她摸索着纸面上的墨痕,那里记载着上一任魔尊死亡时的信息,只有几页,便把那一场浩荡又危险的深渊灾难说尽了。 半分钟后,把重要内容都记下的繁宁闭上了眼,转身又拿下了一本新的古籍。 系统有些咂舌,一时竟有些不敢打扰此时的宿主。 在剥离掉那一份嘲意过后,繁宁身上终于平和下来,那些静下来的部分像每一个最寻常的人那样被摊开沐浴在阳光下,像山风,又像海。 系统看着自己顶格的“玛丽苏”三个大字,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充满了希望。 “看够了么?” 系统震惊:【宿主你现在都进化到这个地步了?我我我……我只是稍微想了一下美好未来?】 繁宁:【……没说你。】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给系统买一赠一送了一句:【你想的美好未来……果然还是一眼就能望到头。】 系统:【qwq……】 它还没来得及用数据解析自己深到的悲伤然后长出熊心豹子胆丢在宿主脸上——就先听见了后台的提示音。 【心动值加五十】 系统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了被抓包的陵游。 陵游愣了愣,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眼神莫名匆忙了起来,“刚好过来拿书而已,这里有我需要的内容。” 繁宁歪了歪脑袋:“我没问这个。” 陵游:“……” 系统:【……】 陵游:“……” 陵游:“意外而已。” 系统默默诽谤:【意外走到这边来,意外停在拐角,意外拿反了书,还意外站在原地走了神……哦,眼睛还意外的落在了繁宁身上。】 陵游:“……你不信吗?” 繁宁放下膝盖上的书,双手交握,笑的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嗯,我可以信。” 系统:【他现在一定很想收回心动值,真的。】 繁宁反驳:【到我手里的东西还是别惦记了。】 “……” 陵游看上去也的确放弃了。 他自暴自弃的在另一边坐下,随意靠在高而沉闷的架子上,连声音都跟着破罐子破摔,“在书堆里找东西果然不好找。” 繁宁默默举起了自己刚看完的那一本,“我猜你是在找这个?” 并不想承认但又没办法否认的陵游:“……啊,是的。” 他从繁宁手里接过那本古籍,看着看着,脑袋就像遇难的鸵鸟一样缩下去了。 “就这些吗?”陵游叹了口气,想到身边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难得松快了一下心思,“其他全是名门正道和妖族镇压深渊的记载了。” 而最开始出现在位置的前任魔尊,就被几笔轻易带过。 “没办法,这是必然的事,”繁宁摊手,浅笑着看向陵游,犹如在看一滴落入清水中的墨。 陵游:“也不无道理,毕竟魔修到底不算能明面上谈论的人物。” 话虽这么说着,他垂下的手却还是忍不住按住了那薄薄的书页。 “你真这么以为?”繁宁笑了,挑眉从他手里把书取过,有一点点将褶皱抚平,从始至终,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只是因为书写者是正道修士而已,换言之——只要你掌握了话语权,避重就轻颠倒黑白……其实也容易得很。” 不,还没到那种程度吧……? 眼见着话题越来越危险,陵游终于满头黑线的按住了那张几乎是在明目张胆蛊惑的嘴。 “我没有那么大的愿望,真的,”他点了点头,不知道第多少次觉得,比起眼前这个人,身为真正魔修的他简直是有爱过头了,“我只想好好修炼而已。” 她说的,已经不是他能力范围内的问题了啊。 “啧,”繁宁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没出息。” 陵游:“……” 陵游咬了咬牙又抿了抿嘴,在据理力争或不争气承认中,选择了“或”。 他背过身去,内心轮转过几回后,默默给自己翻盘了。 ——都繁宁了,让让她吧。 说多错多啊…… 第26章 诱饵?浅尝一口 藏书阁里一片安宁。 等到主峰处理叛徒的消息传回来时已经是好几日之后。 那些人意外的低调,不知道是在顾忌什么,躲躲藏藏到最后,除了过分关注那件事的,竟有不少人已经不知道原委。 “或许是不想引起恐慌,”在藏书阁泡了好几日的陵游拍了拍架子上的灰,回想了一下传言中提到的人,又在脑海中一一对上号,“如果仅仅是这些的话,还做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好歹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宗门,底蕴还是很足的。 就是可惜了那些平白被寄生的长老和弟子,到了这个程度,多半也就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繁宁看向他:“经过此事,其他宗门应当也该有所准备了吧,说起来,剑尊似乎就被求去了清云宗?” 陵游点了点头,他好歹还是剑尊亲收的第一位弟子,对自己师尊的动向也知道一二。 他师尊好歹是合体期剑修,这样的战力完全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 至于察找魔修的工作…… 陵游有些一言难尽:“听说千江月长老终于做出了能溶解魔气的药丸,清云宗……直接订购了一批次。” 同步收到师尊传讯的繁宁挑了挑眉。 千江月的确说到做到,在观摩过繁宁强制引出魔气的操作后,还真自己将药丸炼了出来。 但她可不像是专门传递信息的信使,真正送到繁宁手上的一纸传讯,比陵游从旁人口中得知的,不知道直白了多少倍。 【……托小宁宁的福,做出的药宰了好一批冤大头,往后云游又能愉悦好一阵了,当然,可能需要为师亲爱的徒儿处理一些后续的麻烦,不过那不重要。】 ——这是她的原话。 随传讯附赠而来的还有一袋子灵石,大抵是从那药材钱里拨出来的,大大充实了繁宁的乾坤袋。 至于后续麻烦…… 繁宁想起了次日便随之而来的陌生邀请,扭头便愉悦的抛之脑后。 随口就和陵游切换到了下一个问题。 关于宗门内部流传的“金丹秘境”。 陵游:“那个秘境限制除开了金丹之上的人员,进入到里面的人就算平安出来,也根本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繁宁:“你消息倒是灵通……所以,宗门打算怎么做?” 陵游:“……我那是去练剑,你要是准时出去晃一圈,该知道什么也都知道了。” 他捏了捏眉心,又从刚刚放回去的古籍中翻出一页来,指了指上面的法宝。 “种子?”繁宁摩挲着简绘出的模样,目光落在“能限制一定境界”的条例上,漫不经心,“总不会就是这个东西?” “宗门大概希望是,”陵游起身,看了眼外面不知何时又一次亮起的天色,未敛进袖口的手腕微微抬起,端了杯冒着热气的茶,“这东西是月离宗某位弟子寻到的,但百年前,他就已经消失了。” 又是百年……这个数字似乎有些熟悉过头了。 繁宁抬眼看他,顺手就薅走了对方手中那杯温度正好的茶。 氤氲的茶香缓缓升起,薄薄一层水汽下,墨色的眼瞳缓缓弯了起来。 “太恰到好处了,简直像是诱饵。” 繁宁如此评价,但很快,她就主动从地上站了起来,“所以,我们也去一趟好了。” 并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里的陵游:…… 他习以为常的跟着点了头,“算时间的话,上一波弟子才刚刚出发,不过,之前回来的那些可都是空手而归的。” “要是想去,得赶上这波派遣才行,也算是入门第一个任务了。” “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理论上来说,我们属于宗门新生,并没有单独出宗门任务的能力。” 繁宁摆手:“所以是理论上嘛。” 她晃了晃手中的令牌,上面镌刻的“清止”二字,在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 “所以根本就是先斩后奏啊……” 被扯上贼船的陵游看着繁宁一路刷令牌出了宗门,没忍住捂了捂脸,“你早就有这种打算了吧。” “你难道没这么想过?”繁宁看着陵游没有半点抗拒跟上来的动作,不置可否。 陵游完全没法否认。 于是,他若无其事的开始转移话题,“他们已经走了,我们现在……你在看什么?” 繁宁的目光落在一辆正在快速行进的马车上。 马车完全跑出了意料之外的速度——与其说是跑,不如说着拉车的马只是个看上去正常的伪装。 它完全就是半悬浮着往前。 “就它了!”繁宁看了看马车行进的方向,明艳的脸上,流露出真实的笑意。 陵游:“……?” 他大脑急速运转,等脑内的指针转到正确答案上后,时间已经等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繁宁像只挣脱了束缚的鸟儿一样,毫无顾忌的挡在了对方行进的路中间。 陵游:“!!!” “喂,什么情况啊——!”察觉到状况的人发出惊呼。 相隔的路途瞬间过半。 车上的人面色仓皇,但车的速度根本不听他使唤,捣鼓好几下都没停止。 繁宁丝毫不惧,抬手就把自己的匕首掷了出去。 目标明确的命中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刚刚还一往无前的马车像是被卸掉了腿脚一样,停在原地不动了。 “喂,你们想干嘛!耽误我的行程你赔得起吗!” 从车里走下的少爷腰间挂着明晃晃的长剑,剑鞘上雕金挂玉,一拔剑,剑身映出的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 “你们找死走远点,别给我沾了晦气!你……” “搭个便车,”繁宁一手推开他的肩膀,弯下腰捡起了自己的匕首,像是嫌弃一样,从腰间拿了帕子,擦了又擦。 “这是报酬,”她说,随即从乾坤袋里拿出几块灵石。 少爷:“……” 少爷涨红了脸,破口大骂:“你当我是什么啊!就这点灵石!就这点灵石也敢来碰瓷我的车!!嘿,我今天还过不去了……” “就这点灵石?”繁宁笑,转手又将自己拿出来的几枚灵石收了回去,“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陵游反手绕后将短刀搁在了少爷脖子上。 少爷:“……” 少爷低头看了眼抵住命脉的暗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丑。” 繁宁“啪”的一下就把从车身敲下来的法宝丢上他脑袋。 少爷汗流浃背:“我的宝贝……” “只能前进不能停下的废物,”繁宁踢了脚地上四分五裂的“宝贝”,眼神像刀子一样往他身上刮,“这也当做宝贝,看来你差的不只是审美。” 少爷不说话了,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残骸,脑子终于灵光了一次。 “原来不能停啊,我以为是我不会用呢。” 繁宁冷脸嘲笑:“你也确实不会用,你要是用对了,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第27章 交换了名字,就是朋友 “我,会死?”小少爷在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语里受到了惊吓,反手就抓住了身后的陵游,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扯着不放,“就因为这个?” “也许不会?”繁宁看他,笑得温和,“按照正常用法,你应该会享受到风驰电掣一样的快感,然后因为不能停下而撞到山石上。” “嗯,实际操作下来,大概连脑浆都会被撞碎一地吧,毕竟你的修为……还不如手里那把剑。” 陵游收回了短刀,一脸一言难尽:“修为上就别说人家了吧。” 少爷巴着他的肩膀泪汪汪,“我已经够惨了,你真好啊呜呜……” 陵游:…… 陵游啪的一下把人从自己身上薅下去,看了眼繁宁的脸色,果断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修为已经是他身上仅存的优点了。” “就像你干脆利落的动作一样?” 繁宁按了他一下,捡起四分五裂的法宝拼拼凑凑,转身就走上了马车。 陵游后脚就跟上了,一边坐下,一边还不忘问了一句:“我们现在去哪?你认识路?” 繁宁微微一笑,纵容着少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上马车,嘴角弧度始终温和。 “之前不知道,但现在我想带着你们一起去遥远的地方了。” “没品味的东西。” 被眼锋扫到的少爷:“……” 少爷一改之前的态度,点头哈腰:“大姐头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 陵游:“……倒也不用这么虔诚。” —— 繁宁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到了现场,甚至在法器加持下,比那些赶来的弟子还快了一步。 系统导航深藏功与名。 “呕,呕——” 从没吃过这种刺激的少爷下来就是吐,一边吐还一边泪眼婆娑的看着风姿绰约的繁宁,满眼都是控诉。 陵游脸色也有点白,他强装淡定下马车,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喻长青震惊的目光。 “咔哒,”经历了血汗一程的马车终于碎了,连带着前面的那头马,露出的眼里也满是恐惧。 “你们这是……?”喻长青声音放轻了些,似乎在犹豫什么。 陵游:“我们是完成任务心切,一不小心就比别人快了点。” “再急也不能这样啊,这不是季少爷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喻长青身后的师兄眉头一皱,看着要趴到地上的小少爷,觉得不太对,“季少爷可是认识月离宗的这两人?” “我,我不——” 话还没落下,繁宁拍了拍他的背。 一触即离,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像是上前给少爷掸了掸肩上的灰一样。 天上的光从叶隙落下,把两人相触的影子拉的很长。 少爷:“……” 少爷老实了:“我不可能不认识他们,他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唯一的大姐头——” 繁宁打断,“这个就不用了。” 实话实说,“有点恶心。” “她的意思是,关系还没到那份上,”眼见其他人表情都不太对劲,陵游笑眯眯的又出来转移话题,“其他人还没到吗?要不然,我们先进去?” “你们……”喻长青狐疑,两下挡在了入口面前,“我记得师尊并未同我说过。” 繁宁晃了晃那块令牌。 “可能没什么说的必要吧?” 喻长青仍未放行:“可你的修为……?” 他并没有把话说下去,只似有若无的遮挡了身边探究的视线。 脸上却还是一副不给出实际答复就不肯放行的样子。 繁宁一把将陵游薅到了自己面前。 “所以我自带了打手,”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拨开了略有些遮挡视线的喻长青,“这里面目前没死人……好吧,看样子死过。” 喻长青捏了捏眉心:“只是滞留在里面没出来而已。” 直接宣判死刑并不恰当。 “这样啊……” 繁宁故作沉思,然后在喻长青尚且等待她回复时,一手将陵游从结界边缘推了进去。 “啊,好像有点顺手,下次注意。” 话刚落地,她自己也被陵游猛拽住一只手,像一阵烟一样从看守的两人面前溜走了。 “你,你们这……”另一边扶起季小少爷的师兄目瞪口呆。 “那我也——” “你不行,”喻长青一个剑鞘就把心跟着飞了的小少爷打了回去。 冷漠无情,抬眼间像是在冰窟里剜了十年的鱼,“太脆了。” 小少爷两眼茫然的指了指已经愈合的结界。 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他们都进去了,我也没差他们什么……好吧,勉强大概可能没差。” 旁边站着的师兄疑惑:“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季宗主不是没派人过来吗?” 小少爷原地坐下摸了摸下巴,笑得一脸骄傲。 “我也不是他派来的啊,我是自己过来的!自己!” 喻长青看了他一眼。 默默把口子守得更紧了。 —— 另一边,闯进结界的两人瞬间就感知到了氛围的变化。 眼前的色调彻底暗沉下去,像是走进了什么锈迹斑斑的回忆空壳一样,一低头,还得小心不被脚下错综复杂的根系绊倒。 简直像什么鬼片的开头,阴暗潮湿的空气,荒无人烟的小山村——还有仰望般可望又不可及的视角。 陵游脑袋成功蹦出了几条黑线:“这就是你偷袭我把我绊倒的理由吗!” “情景需要,”繁宁一力将他的幽怨镇压下去,无辜摊手,“现在一点都不吓人了。” 陵游:…… 陵游默默起身掸了掸灰,“我拒绝,下一次请你亲力亲为。” 繁宁笑:“嗯,下辈子一定。” 从一次到一辈子,强行把话题结束。 两人继续结伴往前走,但很快,就看见了雾气的边缘。 陵游:“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繁宁眯眯眼,捡起身边的小石头丢了进去。 咔哒一声,像是撞上了什么不硬不软的东西,原本轻薄的雾气默默变红了。 ……更诡异了。 【系统?】 脑海中只剩下滴的忙音。 等繁宁再打开系统页面,看见的就是横跨眼前的几个大字,【升级中,勿扰。】 失去快捷导航的繁宁遗憾叹了口气。 “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陵游突然出声。 几秒后,眼前蒙人的血雾扭曲变化,停留在一盏门的模样上。 繁宁礼貌的上前敲了敲。 里面缓缓走出一个捂着脑袋的小女孩。 小女孩歪着脑袋,动作不自然的挥了挥手,眼睛空洞无神,“你们……也是客人吗?” 繁宁友好的将她扭曲的五指一点点掰了回去,神情淡淡,“是哦,你好。” 她像是完全看不到任何诡异之处一样,将小女孩掉在地上的眼球捡起按了回去,还交换了名字。 陵游虽然不懂,但是跟着照做了。 小女孩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沈书枝,”她说,“交换了名字,就是朋友了。” “我会保护你们的。” 第28章 骗小孩的事 “好哦,”繁宁半点没有被小女孩保护的羞耻感,蹲下身看她又要掉下去的眼睛,还是笑眯眯,“那你可不要把我忘记了。” “忘记了?”沈书枝有些呆,转身又走进那张门里,取出两只仍带有绿意的枝丫。 一短一长,分别送到了两人手上。 陵游轻戳上头的叶,在确切那一分生机后,有些讶然。 “这并不像这里的东西。” 繁宁肘击他的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所以,这是礼物。” 走在前面的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有些高兴。 她带着两人穿过门走到那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下,两手合在一起,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样,朝着大树拜了拜。 沉默良久,沈书枝没有抬头,她安安静静的等候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背后是一片阴沉死寂的山村。 直到风动。 一叶又一叶生机落下,坠在女孩的头发上摇摆着,让她空荡的眼球重新聚焦。 如同神的呼吸一样。 这本该是美好引人眷恋的,可陵游目光正对着仿佛又阴暗了一层的小山村,一时只剩下跗骨之寒。 “你在等什么人吗?” 繁宁坐到小女孩身边,抬手摸了摸对方枯草般的长发,声音依旧淡淡的,“不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家吗?” 小女孩鼓着脸看她,“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哦,”繁宁看了眼始终保持警惕的陵游,勾了勾指甲,“朋友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坦诚相待。” 陵游不吭声了。 至少这一次,他很难和繁宁达成共识。 意识到“繁宁不仅能好好说话还有温和一面”的时候,他觉得天可能真要塌了。 小女孩显然还涉世未深,很吃这套。 她眨巴眨巴眼,小心捏住眼前漂亮姐姐的衣摆,又在露出手上丑陋划痕的时候,把手缩了回去。 “客人,可以领进村子里吗?” 小女孩呆呆的,像是陷入了什么不能回转的问题,低头咬住了短短的手指。 意识到问题所在,陵游也蹲下来问她:“为什么不行呢?” 小女孩更茫然了。 像是硬生生在本就打不开的结上又上了锁,一张蜡黄的小脸开始皱巴巴。 繁宁忽然笑了一声。 “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是自己选的亲人哦。” “可是,亲人……不一样。” “自己选的也不一样哦。” “……” “都是不一样的,朋友和客人也不一样,家人和客人也不一样。” 小女孩仰起脸看她,表情一片空白。 繁宁给她顺了顺头发,眼里流露出陵游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不能带姐姐进去吗?” 开口的声音又轻又柔,垂在一侧的右手主动捏紧了小女孩缩起来的衣袖。 完全一副诱哄的表情。 陵游不忍直视的别过了脸,压在乌发下的耳朵却是不争气的红了一片。 一片沉默后。 沈书枝:“客人,不行。” 沈书枝:“亲人,不一样的。” 沈书枝:“……” 沈书枝:“……” 沈书枝:“……姐姐是朋友,可以。” 陵游一把捂住了脸。 他很想谴责繁宁连孩子都骗的行为,但才往村子里走了几步,他就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虽然看上去不道德,但是真的好用。 外表看上去荒无人烟的村子开始一个个冒出人影来。 比起眼睛都掉下去了好几次的沈书枝,他们看上去十分正常,甚至还能主动和别人交流。 但这种交流,在听见是外来人的时候,也都成了警惕和戒备。 “外人进村……这种不好的开端怎么能开!”河边拄着拐的男人眯起了眼,一扭身捡起河边的碎石头就往两人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咒骂,“你这女娃娃,还没到你能做主的时候!” “不是,外人,”沈书枝呆呆的挡在繁宁面前,眼瞳里的情绪又黑了一层,“是亲人。” 拄拐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亲人?是你家大人抬进来的?”他反问沈书枝。 末了,又像是习惯了对方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情况一样,烦躁的朝空气打了几下。 “……走走走,别在这碍我的眼。” 沈书枝埋着脑袋低声答应了。 “你怎么这么安静?”陵游歪头朝繁宁问了一嘴,“我以为这种时候,你会做点什么。” 比如,至少也会把石头丢回去。 繁宁白了他一眼,“我就不能示弱一次?” “可以,如果你不用我挡的话。” “刚刚有很多人都直勾勾的盯着这里啊,简直像是什么吊着傀儡丝的木偶一样,眼神空落落的很凶,”陵游扫了周围一眼,那些人似乎是接受了沈书枝的解释,虽然还没完全放下警惕,但也没直勾勾盯着看了。 “要是说错话,会被咬死吗?” “那可说不准,”繁宁回答他,故作轻松的眨了眨眼睛。 “你难道也不知道?” “也许哦。” “……” 陵游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没问了。 这样的天色是很难看出时间的,但沈书枝不同,她将两人带进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转身快速关上了门。 “不能出去了,到时候了。” 沈书枝靠在紧闭的门口,低垂着脑袋,枯草一样的头发又像是恐惧一样簌簌往下落。 一根两根三根……女孩小小的身体像是正在被外面的天色吞没一样。 “怕什么,”陵游抬手将那颗颤颤的脑袋推了上去。 “不就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吗?还能把你咬死不成?” 说完,他看了眼靠在墙上若有所思的繁宁,毫无章法的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我可不是这样的啊,”繁宁挑眉,看着那只有点僵硬的手,摸了摸下巴,“至少也得笑一笑嘛。” “我可不干骗小孩的事。” 陵游脸上表情有些烦躁,他十分不喜欢这样压抑恐惧的氛围,于是理所应当的将蔓延的情绪从中斩断。 这是他擅长的事,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陵游从腰间乾坤袋里取出一枚水灵的果子塞进沈书枝的手里,咳了一声。 “拿着吃吧,别想了。” 沈书枝愣愣的,在手里被塞进东西的一瞬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躲了一下。 “你可以。” 她紧紧压着干涩刺痛的唇瓣,第一次用了笃定的语调。 “你可以出去。” 第29章 陵游:啊,我吗? 陵游指了指自己,眼都睁大了。 “我吗?”他没挣脱那只小小的手,下意识看向了直起身的繁宁,“只有我?” 这又是什么情况? 沈书枝又不肯说话了。 小小一只紧紧咬着嘴唇,靠着角落里,宛如独自发黑的蘑菇。 “是因为他给了你吃的?” 繁宁蹲在地上,若无其事的戳了戳小女孩的背,又问:“还是因为他能保护你?” 小女孩摇了摇头,又看了陵游好几眼。 “不会是因为他是男的吧?” 那颗小蘑菇一样的脑袋从墙缝里钻出来,怯怯地点了点头。 繁宁:…… 繁宁找到了盲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的话……陵游你似乎男的不太明显啊。” 陵游:“……” 陵游睨了眼从门缝里透过来的昏暗气息,忽而想起途径其他屋子的时候,那一双双戒备又诡异的眼睛。 “我想出去看看,”他看向正在思索什么的繁宁,虽然嘴上还在征求意见,其实抬起的手已经准确按在了锁头上。 “嗯,”繁宁的声音很平静。 就算刚因为性别被区别对待,她好像也没什么要深究到底的意思。 反倒是动作懒散的靠在身后草堆上,一手拦住了仍然惊慌不安的沈书枝。 一道门隔出两个世界。 陵游面朝着一片雾茫茫的天,耳边却传来两道毫不相关的对话。 是繁宁在问那个孩子。 “这个果子,甜吗?” 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一折就断,“……我不知道。” ———— 昏暗的村庄里,时间就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那扇破旧的门关了又开,等沈书枝认证的一夜过后,仿佛被外面阴郁腌入味的陵游出现了。 紧跟着来的,还有一个狼狈的不像样的修士。 看腰上挂着的令牌,是月离宗派来支援的弟子。 但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整个人浑浑噩噩,张了许久的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看来,我会听到一段很凄惨的故事了。” 繁宁从草堆上起身,双手环臂,没管沈书枝又窝回角落的行为,“只剩一个了?” “只找到一个,”陵游关上门,从袖口伸出的手上,不乏有血的痕迹,看上去倒像是指甲划出来的。 能到这个程度,他当时一定用了很大的劲。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繁宁将准备的药瓶丢给他,揉了揉太阳穴,意识到事情或许比想象的还要更糟糕,“其他人活着还是死了?” “我不知道,”陵游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自己处理完将药粉递给身边人后,再一次被呆板无神的眼珠子暴击。 他一下泄了口气,难得有些沮丧。 “太多人了,我只看见修士和村民起了争执,然后就是一声钟响。” “……等我恍惚过来时,就只看见倒在地上的这一个了。” 还是像被完全蛊惑了一样神志不清的,想挖出点东西也不可能。 “你有什么感觉?还能回想起什么吗?”繁宁又问。 陵游看着她,目光缓缓偏移到不知何时已经正对着他们的沈书枝身上,忽然想起了那一个个凶狠的眼神。 ……好熟悉,但不是对着他来的。 繁宁哄小孩真是误打误撞了,他那时那样想,因为什么呢…… 因为那是对着外来人的眼神,而他阴差阳错的,没被归入需要对抗的范围。 “不一样”这三个字简直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我感觉身上的灵气少了些……这并不正常,但是传出的法器似乎做不到这样,还是这样真实的一连放倒好几个修士。” 陵游压住还在神经性发颤的手指,试图冷静分析:“那颗种子只有两个作用而已,除了境界压制就是引诱幻觉,受制的反应怎么会如此统一?” “——简直像是成为了傀儡一样,你是想这么说吧?” 繁宁面色不变,抬手就在已经受到蛊惑的修士身上翻找,触摸到东西的那一刻,表情一寸寸冷了下去。 那是一根从中断裂的树枝。 明明只是变成了两半,里面存留的生机却是一点不剩了。 而陵游身上那根却是完整的。 “断掉了,”落到地上的半截树枝被一双小小的手捧起。 沈书枝看着繁宁手里的另一截,试图将它们组合起来,却总是失败。 “断掉了会怎么样?”陵游蹲下身与她平视。 沈书枝手上的动作很狼狈,一手捏着断掉的一半树枝,一手捂着另一个豁口,反复尝试将它们摁在一起。 “……断掉了,就回不去了。” 轰—— 门外适时下起大雨,一阵雷声劈过,映出了女孩脸上苍白至极的表情。 像一张压狠了的金箔纸。 “这可真是有些不妙啊,”繁宁说,“真要上演无人归还么?那和死绝了又有什么区别。” 她扒了扒修士的眼皮,毫不意外的,里面裹藏的瞳孔已经开始溃散了。 “继续看着这样的眼神对我的心脏不太友好。” 繁宁提起匕首柄便给修士身上砸了一下,全程表情淡定,像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料。 “要去找人么?”陵游看了眼倒地的修士,问她。 “当然,那可是最容易的一步了。” 繁宁从沈书枝手上拿过那截断裂的树枝,勾了勾嘴角,“你可要跟上我哦。” 雨又下大了。 陵游半靠在门上,握紧的短刀不曾放开。 他顺着繁宁的目光看过去,望见从门缝探出的眼睛,一瞬间毛骨悚然。 ……更冷了,陵游心想,随即一脚踹开差点被窥见到的修士,两手按住差点被推开的门,眼神更凶的瞪了回去。 繁宁说的没错,对着那样的眼珠子实在让他感觉好不起来。 太容易被勾起心里暴虐的欲望了。 冷静,冷静,冷静……把头拧下来会出事的,至少不能是现在……那该是什么时候,那双眼睛…… “回神了!”繁宁拍了他的肩膀,音调往上拔高了些。 “哎呀,知道了还能再上当,连个小女孩也不如了吗?”她抵了抵陵游的心口,明明隔着衣物,指腹的温度却意外的清晰。 往下,是跳动的心脏。 往上,是繁宁始终平静的眼睛。 幽黑的,静水流深。 第30章 繁宁的合群 “你就在这里等着。” 等什么,繁宁没说。 她只神秘兮兮留下一句话,说是:“解谜的戏码有些无聊了,要去做一件合群的事。” 繁宁没说合谁的群,但约莫一刻钟后,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敲开了紧闭的门。 “你坏了规矩,”黑黢黢的眼睛抬起来,毫无遮挡的扫过了整间屋子。 沈书枝脖子缩了缩,站在陵游面前,怯生生喊了句“村长。” “找我们有什么事么?”陵游充分入乡随俗,眼珠子一转,面上毫无波澜的挡住了藏着人的草堆。 “哼,”被称为村长的老者学不会仰着头说话,一双阴鹜的眼眸始终锁定在沈书枝小小的身躯上,“你们家的女人在不该出来的时候跑出来了……” 陵游心下一紧,直接打断追问:“她怎么样了?” 村长吊着眼睛不说话了。 他身上像是纠缠着数也数不尽的怨魂,盖在眼睛上的眼皮一动,转身露出了垂垂老矣的瘦弱肩膀。 “怎么样,破坏规矩的女人……就算有点小聪明也活不长。” 陵游很难将这样的评价放在繁宁身上。 但想起这座村庄的诡异之处,他对繁宁的信任便被吹过的凉风啃食了不少。 ……或许,她真的出现失误了? 直到看到被关押在地下的那群人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但陵游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没有控制,没有关押,也没有神志不清的眼神。 陵游看见的,只是拿着好几段树枝坐在藤椅上的繁宁,对方肆意的长发同样被树枝轻轻挽起,抬手间,还隐约能看见几分游刃有余。 “哼,”村长又冷哼了一声,直勾勾盯着繁宁笑眯眯的脸,缩在袖口那双苍老的手开开合合好几次,完全不收敛恶意。 但也仅限于此了。 “哟,还知道回来呢?”繁宁手里攥着的树枝一招,伸手悠悠抵住了小步跑来的沈书枝,思索几秒,脸上的笑容更加恶劣,“来晚了哦,我刚刚和其他人聊了会天呢。” 村长神色极差,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妖言惑众。” “有用就行。” 繁宁从椅子上跳下来,挥手笑道:“你现在要是想对我做什么,其他人可不答应哦。” “说不定会生吞活剥了你……老家伙不要那么固执嘛。” 沈书枝怯生生坠在她身后,听到某些字眼时,身体还不自觉抖了一下。 陵游起初还看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但听完所有对话后,只觉得一切都往诡异的地方横冲直撞过去了。 从落雨到雨停,繁宁好像就在这么一点点时间内,完成了可以载入这座村庄历史的卓越一步。 她不仅仅是合了群,甚至疑似要篡村长的位置了。 ……好吧,陵游自暴自弃的走到了繁宁身边,心里沉甸甸的想,反正她看起来这种事情做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不了就是大家都别好过。 至少比无差别的精神污染更容易习惯。 “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呢,”繁宁揪了一下他的手,似笑非笑,“马上就要触及到真相一角了,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陵游双手环在胸前,顺着意思吐槽了一句:“要命的好奇吗?那还是算了吧,而且真相什么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那还是有的,毕竟我也算是半个当事人了。” 繁宁在村长阴恻恻的眼神刺杀下耸了耸肩,一把推开紧闭的大门。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陵游一抬眼就对上了满院子的“鬼”。 说是鬼或许有所偏颇,但要说是活生生的人——那就一定不恰当。 “大家不来看看我们新的盟友吗?态度还是要友好一点。” 无人开口。 一双双被填满了黑色的眼瞳直溜溜的同时转了过来。 陵游:“……” 陵游:“这种介绍还是大可不必了。” “那怎么行呢?” 繁宁一把薅上了陵游的肩膀,虽然因为微妙身高差的问题,理论上有些费劲。 但陵游会主动放低身段。 也正是因为如此,场面才不至于过于滑稽。 “大家,不说话吗?这样的话我很难继续呢。” 繁宁勾起嘴角,暂时没有要彻底撕破脸皮的打算,甚至脸上还象征性的堆了点笑意。 她对到手的猎物,向来不吝啬一点耐心。 又是一片沉默,但这一次,在繁宁笑吟吟的眼神压制下,围在院子里的人忽然齐刷刷看向了不太自然的陵游,飞速点了点头。 愣是把陵游弄不会了。 考虑到繁宁的计划,他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陵游小声询问繁宁,脸上努力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平静。 “和这些人做了笔生意而已,”繁宁却没有收敛语调,她像是闲逛一样牵着沈书枝的手,带路人回头看了好几眼,下一秒就被繁宁懒散的声音吸引了全部注意。 “要不要给你也搏个职位呢?村长有年龄限制吗?年纪小的话,是不是得安排人看着比较好?”她这样问沈书枝。 沈书枝一脸茫然,反倒是全程听着的领路人先沉不住气。 “到了。” 他带着三人停留在一个被掩盖了稻草的地窖面前,弯腰拨弄间,潮湿又淤堵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 繁宁嫌弃的捏了捏鼻子,声音跟着瓦里瓦气,“就这种地方拿来藏人,难道饿了还要挖出来吃吗?” “咦——不会只剩下一地腐肉了吧。” 领路人停顿一秒,直接掀开了严严实实的盖子。 “别忘了你怎么活下来的,”他扭头看着繁宁,声音像是刚被阴沟里的老鼠爬过一样,只是听着就犯恶心。 “当然,我可是很守信的,”繁宁点点头,浅浅的打了个懒散哈欠,“但也说不准,如果你们连保留祭品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我有再多的办法也回天乏术。” “走了,陵游,小书枝就别过来了,回到最初的地方等我吧。” 繁宁兜头从洞口爬进去,跟在后面的陵游这才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往下一看——一地倒得歪七扭八的修士。 少量露出的几张脸皆是煞白,还有瞪着不肯闭上的眼睛……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抛尸现场啊。 “这是你的交易内容?”他一个战术后仰,“这还能再利用?” 繁宁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你难道没见过处理食材?易吃的部分吃干净,一些干涩的就留下来处理腌制……哦,就连丢弃的都能重新投入火堆散发余热。” “所以——他们为什么不能再利用呢?” 第31章 天命之女的幸存者 陵游:“……” 一番话下来,他牙齿发寒。 “你做个人吧,”自诩不怎么善良的陵游蹲下身试了一下地上人的呼吸,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生命迹象,默默松了口气。 “还活着。” 陵游手指拨弄过他们腰间的弟子令牌,继续往里试探。 越靠近,就越觉得空气潮湿逼仄,甚至隐隐透着什么腐烂的味道。 繁宁疑似被味道逼退。 她抬着脑袋和上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几句话不离地下躺着的这群修士。 为了自己的情绪友好,陵游刻意的没有主动去听。 甚至深深的埋下了脑袋。 于是,在他试探出一道格外健康的呼吸之后,措不及防与突然睁开的眼睛相对了。 陵游:“……” 眼睛:“……” 陵游:“……” 眼睛:“……” 四下无话,陵游一巴掌捂住自己的额头,像是终于对事情的发展认命了一样,疲倦的转过了身。 “……都活着。” 感觉到对方语气不怎么对的繁宁:“那你现在是……活人微死?” 陵游:“。” 繁宁若无其事转过身,三两下就给开始糊弄。 “他们不是一般人,万一一不小心被我弄清醒了就麻烦了,”她说,“人死了事小,要是浪费了这么大好的机会难道不可惜?到时候你们还得找我麻烦。” “你就往后站站,我一个弱女子能干什么,要是这点空间都不给我,我很难信任你们之后真的会放我走。” 领路人沉默了一下,声音发寒:“你想威胁我们?” 繁宁眉头一皱,声音往上拔高:“你说‘威胁’?我哪句话不是为了你们好?有没有一点自己才是受益者的自觉,要是他们醒了,宁愿死也不愿给我最后一点价值,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别人吗!” “真是的,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你是村民我是村民?” 领路人一手卡在洞上,往外撤回去了一个脑袋。 陵游给她竖了个拇指,“你还真是……入乡随俗啊。” 他情绪复杂,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你就是这么搞定的?” “是也不是,”繁宁一手将地上转动眼珠子的女子扶了起来,目光扫过她挂在腰间的令牌,又伸手去翻了个面。 啊……眼熟过头了。 繁宁蓄起笑意,语调微微挑起:“江师姐?” “繁宁?”神志清醒的江别鹤虽是疑问的语气,面上却满是肯定,“你和师尊说的很像,很活泼。” 这种不顾他们死活的开朗法原来叫活泼啊…… 陵游抽了抽嘴角,眼见着江别鹤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这才将满心的槽点咽了回去。 “能清醒到现在,简直是被命运眷顾的天命之女啊,虽然已经错过了不少,但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和我一起做一笔生意如何?看在同门份上,稳赚不赔哦。” 江别鹤:“?” 繁宁凑近了看她:“江师姐,准备好与我同流合污了吗?” 江别鹤颔首:“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可以。” 陵游:“这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他看着关系迅速拉近开始凑堆说悄悄话的两人,第一次做出了中肯且正确的评价:“这些人摊上你们两个,真是撞了鬼了。” 江别鹤冷清的眼转到他身上,一时之间并未开口,她沉默着,缓缓又牵住了繁宁的手:“我很喜欢你。” 与眼下场景格格不入的一句话,但紧接后文的是同样无甚情绪的一句: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这话说的可真动听啊,但她们狼狈为奸的时候看着这一地被卖的修士真的不会有半点虚心吗? 陵游陷入了短暂的思维浆糊,受繁宁影响,脑海里甚至一瞬间闪过她们熟练把地上修士售卖的场景—— 说不定卖出去的修士身上还带了毒,然后用修士无人生还的结局解决这个村子,达到独善其身的结局。 ……不,他会被追杀的。 陵游艰难的呼出一口气,毅然决然放弃临到嘴边的劝阻,权衡利弊后,选择以身入局:“我也很愿意帮你做点什么。” 繁宁语调轻快了:“啊呀,我就知道我们志同道合!” 她一手揽住陵游的肩,感谢坐下来后渐渐消失的身高差,繁宁甚至还能摸摸他的头。 “那你就把这些人搬出去好了,”她右手敲左手心,眼睛眨了一下,“记得别磕磕碰碰。” 陵游指江别鹤:“那她呢?” “江师姐当然有自己的戏份,嗯……她可是我的福星呀。” 繁宁没有详细说明的打算,推搡着陵游就往外走。 事实上,就在刚才,一直沉浸于升级的系统突然苏醒了过来,甚至页面上的心动值都锐增至400。 全靠江别鹤大方馈赠。 系统都忍不住怀疑:【宿主,你终于走上给人下药的不归之路了吗?】 但繁宁这次真的很无辜。 她打开升级后的系统商城,看见上面多出来的一系列形容词,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来的真是时候啊。】 繁宁在脑海里感叹一句,手上的动作也轻快起来。 但陵游并不感动。 繁宁嘴上说要好好对待地上的修士,自己拖行的时候却是一路碎石子带草屑,还美名其曰:“这是对他们的考验。” 陵游默然,考虑到或许已经完全消失的平静宗门生活,他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死了一个,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总会有些误差。” 面对村民逼视的目光,繁宁笑得云淡风轻:“我会处理她的,在她身上放了点小东西,就当是我的一点安全感好了。” “谁让你们态度这么差?都到最后了,万一你们出尔反尔,我总得带几个垫背的。” 为首的村长盯着地窖里那个脸色灰白的女人,呆滞几秒,忍辱负重的点了头。 陵游在旁边插话:“……连自己亲师姐都不放过,你可真是丧心病狂。” “是的,”觉察到某些人悄悄离队的动作,繁宁笑意更甚,“谁让我有更想做的事了呢?” “时间紧任务重嘛。” 繁宁指使村民将修士们一个个搬到临时组建的祭台上,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情于理,我都该被称一句功臣呢。” “你们想偷懒可不行,现在,都听我的,把右手抬起来。” 她端坐在高位上,手里冒出一簇幽蓝的火,语气轻缓却又带着实质性的压迫力,“想求取愿望,自身怎么能不虔诚呢?最右边那边就做得很好!来来,继续伸出右脚。” 村民心不甘情不愿,但眼见着繁宁那双深邃的眼睛逐渐被七彩的炫光取代后,下意识就跟着照做了。 【看穿一切的玛丽苏之眼】 不说实际作用了,在装神弄鬼上,效果简直好得一骑绝尘。 繁宁撑着下颌,目光落在眼前这些村民身上,一声又一声的下着指令。 直到最后一个“转身”。 所有的村民都绊倒了自己,摔得七零八落,而她就站起身鼓着掌笑。 陵游看着那一双双就算不正常也满是愤怒的眼,扶额:“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弄这一出……” “因为很好奇呀,”繁宁眯起眼,神情恶劣又冷漠,“骷髅摔在地上的样子,是不是会粉身碎骨?”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相信我吗?”她看向陵游,停顿一秒,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说了下去:“我说,这些人和他们曾死去的某个人一样,能替他们实现很多愿望。” “而好巧不巧——” “还真有人朝他们询问过我的名字。” 第32章 不存在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 陵游顿了顿,然后很不负责任的猜测道:“总不能是喻长青提前嘱咐他们了吧?” “而且那个能实现很多愿望又是怎么回事啊……这里压根没有这种法宝的记载。” “临终前的臆想吧,大概可以这么说,”繁宁扫了眼地上东倒西歪站起来的村民,随口吓唬陵游:“说不定,这些天出现的就没有一个是活人呢。” “那倒是有所预料,但是你这样随口就把同门说死的做法怎么都能不可取吧……人没杀,说法倒是先有了。” 陵游抱怨:“这种背黑锅的事,你要做前就不能提前告诉我吗?” “告诉你,然后呢?” “然后我一定提前跑得远远的。”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啊,”繁宁嬉笑着勾了勾指尖,站在身侧的陵游虽然不明白她又是想搞什么,身体却诚实的靠了上去。 弯下腰,两缕分属两主的头发短暂的纠缠到一起,繁宁干脆勾上了他的脖子,手肘搭上他的肩,指了指前方,“你看,来了哦。” “这次我算不算提前通知你了?” “?” 陵游看着气势汹汹从场外闯进来的其他宗门修士,和繁宁对视一瞬间,忽然警觉,“你没杀人吧?那些修士都还活着?” “活着呢,”繁宁收回手,翘着腿坐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冷淡俯视着赶来的修士,扯了下陵游的袖子,故意挖苦道:“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尊重救命恩人的。” “什么救命恩人?” 十几个修士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繁宁眼下的位置。 他们分头想要扶起倒在地上的其他修士,却被村民阻拦,一次两次三次……繁宁都在上头看的打哈欠了,才终于有人忍不住先开了口。 “别抢了,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年少气盛的少年修士皱着眉,像是强压着燥郁,正对村民露出勉强的笑来,“这是修士引起的灾难,我们会来回收法宝……收到你们的求救了,你们做得很好。” “嗯?”坐在所有人脑袋上的繁宁疑惑的发出一声短呼。 拼凑了一部分信息的陵游也终于看向了开口的人,他和那些不怎么友善的眼睛对视过后,忽然觉得——繁宁有时候也挺顺眼的。 “你们在说什么?”陵游弯腰蹲在高高的台面上,语气还保留着基本的礼貌。 他自认为算是体贴,但这幅场景在其他人看起来就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满地被耍弄着倒地的村民,还有同样神志不清仰躺在地上的同道——但眼前站在台上的两个人却和这种场景格格不入,尤其是那双七彩眩光的眼睛,虽然不知道依托于什么样的术法,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产物。 尤其这句高高在上的话——简直像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就要杀掉他们一样。 站起身的几个修士都精神紧绷。 “……”刚刚开口的修士可疑的停顿了一下,才缓缓提起两个名字,“你们是月离宗的繁宁和陵游?” “看来我们名字传的还挺广,”繁宁弯弯眼睛笑了一下,表情舒缓几秒,才继续放缓了声音发问:“你们从外面带来了什么讯息呢?这样笃定的觉得他们‘做得很好’?” 绷紧神情的修士张张嘴,像是在照本宣科,“这个村子无意间捡到了一位修士遗失的法宝,受幻境侵蚀……不远处的门派还收到过一封女子的求救传信。” “但那是为时已晚,他们也没找出法宝所在,只能遗憾离开了。” 陵游下意识接话:“然后这个法宝带着幻境又出现在了现在?……但那也不能代表村民就是无辜的啊。” 在这种死寂又绝望的氛围下还能被繁宁一句话勾着走——这已经很明显不是受害者了吧? 陵游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大概不知道他们还发生了什么……但是直到现在,这些村民还试图用修士的命实现愿望。” “那是幻境的回忆,只是被蛊惑了而已,”被反驳的修士露出不高兴的神情来,一把抓起身边另一个人的手将其拉到前面,愤恨的说,“他们只是想驱赶外来的人而已,还默契的保护着身边的弱小。” 修士冷哼一声,高谈阔论, “我以前见过被幻境控制的人,他们会成为人群中的异类,不仅连累自身,还会拖着想拯救他们的人一起下水……就是这样走投无路,才会只剩下一个女子的求救声!他们死于自己的无知无助,但不能被你们这样戏弄!” 陵游认出了那个被拉出来的人。 “你也这么觉得?”他眯着眼睛,身上的气势一下便显露出来,“要不是我把你拖回去,你现在和地上的修士也没什么两样。” 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却还能理所应当的像是救世主一样给那些人洗白。 “我确实是被你救了,但是,但是……那些村民只是受制于自己的愚昧而已,他们一开始只是想把我们赶走的,”被陵游指出的人脸上带着痛苦,他蜷着袖子,上面还沾着一时难以处理干净的草屑。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豁然抬起的眉间早已沾了泥点,于是表情再怎么挣扎都狼狈不堪。 “他们都已经死了,我又怎么能对着幻象发泄自己的情绪呢?” 他的声音来得又急又重,与其说是反驳陵游,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长老们说过的,修士受世间供养,不能刀刃指向手无寸铁的弱者。” “是吗?倒是很符合名门正派的作风,”繁宁修长的指节绕起散落的长发,那根用作发钗的树枝露出一角来,随风摇曳着,像是在笑。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眼睛怎么好像在哭呢?” 几声沉默。 繁宁“啧”了一声,又望向把人拽出来的那个修士,不轻不重的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这件法器终究只是一件死物,它很诚实,面对修士索要灵气,面对没有灵气的凡人,便索要他们自身的生气。” “异类,保护,怀着善意的驱逐……那是你们所愿意看见的,如果我说,他们一开始沉沦幻境的理由,便是以为捡到了能实现所有愿望的宝物呢?” 被盯着的修士背脊发寒,“那种能实现一切愿望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你急什么?”繁宁慢条斯理,半撑着下颌注视着仿佛被抽走灵魂的村民们,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的确不存在,所以……他们从一开始看见的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啊。” 第33章 她死的太早了 “你在说什么……?” 所有听见这句话的修士都怔住了,他们直勾勾盯着台上表情毫无变化的繁宁。 同样看着这番变化的陵游站了起来。 “说到底,幻境,异类,都是你们自己定义的吧?身在幻境中的人看见的只是自己的愿望都被实现了而已。” “一传二,二传三……他们都进入了同一个世界后,什么都看不见得不到的人自然就被归为劣等,这很难理解吗?” 陵游站到繁宁身后,手上那把短刀化成难以捕捉的丝线,说话间完全将繁宁划进了自己的保护圈里,嗤笑一下后,冷淡的看了眼围到一起的人,“是不是被保护……你们也应该去问一下受害者吧?” “你说呢,小书枝?” 小小瘦弱的身影从阴暗的拐角走了出来。 小女孩仰着脑袋,脸上未干的不知是脏污还是血,“你们……来了……” “我等了,好久……” 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沈书枝歪了歪脑袋,那颗本就不牢靠的眼珠子又掉落在了地上。 繁宁朝她招了招手。 陵游走下高台,将小女孩打横抱起,可尽管如此,她的身上还是不断出现血痕,装上去的眼珠子一次又一次滑落。 站到繁宁身后的功夫,她身上的血就润湿了陵游的衣衫。 她小小声对繁宁说,“姐姐,树枝。” 话落,一捧树枝随之出现在她怀里,微微遮挡了刚刚装上去的眼睛。 可露出的部分还是像天空的感觉一样澄澈。 不是这里的天空,是更远的,更干净的地方。 重新到来的树枝再一次分给了场地昏迷的修士,渐渐地,地上的人也站了起来。 村民们茫然的立在原地,像是被风啃食了仍旧不肯轻易化去的石像,站在村庄的背面,磨着爪子咬着牙,就等着什么时候再有机会给这些“羔羊”们沉重一击。 繁宁轻轻摸了摸小女孩冷冷的脑袋。她没有避让血迹,也没用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语安慰,多出来的那一根树枝就像是契约一样被她握住了一端,生机摇曳着叶片,固执的不肯落下。 “对你的过去有一丝留恋么?” 陵游惊诧的看了她一眼。 沈书枝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还太小,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决定,只是像无助又弱小的幼兽一样,小心的捏住了繁宁的手,“好疼……眼珠子,手臂,都是血。” “他们高兴,我不…高兴。” “我疼…我喊了…没有人来救我。” 陵游深深吸了口气。 沈书枝看着他,像是迟钝的明白了什么,抬起头来笑了笑,没有血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衣袖。 “果子…漂亮,但是…不知道味道。” “一定,很甜!” 陵游看着沈书枝肩膀与手指之间的裂痕,忽然想起了那一段对话。 ——“这个果子,甜吗?” ——“……我不知道。” 她死的太早了,一直活在记忆里,又哪里吃得出其他的味道呢? ……被小孩子安慰了啊。 陵游小心的握住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再看向其他修士时,声音就冷了下去。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本来气势汹汹的修士瞠目结舌。 人心都是肉做的,更何况,他们都承了树枝的恩惠。 “知道了就走吧,要是还想为这些‘可怜的异类’做些什么,那就自己躺上祭台逼出体内所有的灵力为他们实现愿望。” 繁宁抱着孩子掠过失魂落魄的修士,侧身而过的目光平淡而冷漠,“记得将自己利用殆尽,实在没有灵力了,就用痛苦逼一逼体内的生机。” “……” “都是修士,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被推翻所有猜测的修士终于受不了了,他死死瞪着繁宁潇洒的背影,一伸手就薅住了飞扬的袖口,语气含怒带委屈,“我们只是被误导了而已。” “就算他们真的罪无可恕,人都死了,还能怎么计较?还不是要好好度化……” “人死债消,”繁宁没停下脚步,空闲的右手将被揪住的地方直接斩断,“如果你们都是这样的想法,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身后有人大喊:“你难道要让他们化为厉鬼再次危害一方吗!” 一直没说话的陵游都觉得烦了:“那让他们死透了不就好了!” “魂飞魄散……总有能行的办法。” 留下这句话的陵游再次跟上了繁宁的脚步。 “魂飞魄散?!他,他们……”滞留在原地的修士忍不住重复了那四个字,越说越是惶恐,语调都跟着僵硬起来。 “你们看——” 一声惊呼。 繁宁带着人走出村子的一瞬间,那些如朽木一样呆站着的村民忽然有了自己的动作,空洞的眼里满是恐惧和疯狂,迎头磕在地上跪了一次又一次。 “我要儿子……” “我要用不完的银子……” “我想要加官进爵,做人上人!……” 无意站到中间的修士们忍不住各自靠近,明明村庄的颜色在慢慢恢复,甚至连那股阴暗潮湿的味道都要跟着散去了。 但为什么他们没有半分的喜悦?为什么看见怀里树枝发光的时候,心里只觉得悲伤? 被树枝重新唤醒的那些修士闷不吭声的追着繁宁离开的方向去了。 身后殷切的呻吟不断传来,但落到他们耳朵里,又再一次产生了变化。 “愿望,我的愿望为什么没有实现……” “祭品!一定是我们触怒了神明,要用祭品抵罪!” “她还没死,用火烧……愿望,我的愿望实现了!……” 在听到这些曾真实发生的声音之后,在场的修士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认知里脆弱不堪的小草突然钻进了骨头缝,然后——在他们担心小草夭折的时候,被狠狠钻进去,连头颅都被尖锐顶开。 幻境散了,最尖锐的部分毫无遮挡的出现在他们眼里。 那棵庇护了他们的神树从树干上流出一簇又一簇的血来,连垂下的枝叶,都像是吊起了一颗颗头颅。 蹲在树干下的繁宁顶着玛丽苏之眼挖出树干最深处的种子。 在最后一个“祭品”死去后,它就已经在过去生根发芽了。 自此,每一个影子,都是挥之不去的疤痕与阵痛。 第34章 那声呼唤 “你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失去幻境的阻隔,喻长青看着被敷衍掂在手里的“种子”,隐约的觉得有些不妙。 他看着繁宁空荡荡的怀抱,直觉那里曾抱着什么。 陵游主动上前间接的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末了,还看了眼互相搀扶着走来的修士们,补充了一句:“繁宁挖掉了这座幻境的核心,但过去的影子却没有那么容易消散。” “或者说,支撑到这个地步,已经和最开始的法宝关系不大了。” 记录一切的,是那棵盘根错节的神树。 以痛苦为燃料生长的,“沈书枝”。 她就站在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像是对自己无法离开的现状有所预料,温和的朝着繁宁的方向招了招手。 拥有了所有记忆的她脸上不再懵懂,也因那一份清醒显露出几分淡漠来。 “让姐姐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了。” 繁宁问她:“现在有高兴一点吗?” “沈书枝”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没来得及。 身后的那群修士追上来了。 还带着那些如残缺一样垂垂老矣的魂魄。 “沈书枝”险些展露的柔软笑意一瞬间消失了。 “来得真不是时候啊,”陵游微叹,再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向繁宁,语气有些苦恼,“总觉得错过了很好的机会。” 繁宁抬抬眼皮,一眼看见那些故作悔恨姿态的游魂,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刺——朝着神树跑来的灵魂之一被她用一根树枝钉死在了原地。 “繁宁,这个时候别冲动啊。” 陵游叹气,然后像是玩上了一样,一根树枝分成三截连发。 命中加三! 回到师兄面前想要讲述状况的清云宗弟子愣住了。 一直被迫枯等在原地的季小少爷没管住嘴,脱口而出:“厉害啊!” “……” “陵游,我已传讯回宗门了,师尊会给出合理的判罚。” 喻长青侧身挡住清云宗大师兄不善的目光,一手提剑,一手结印,顷刻间便将游魂困在了原地。 泾渭分明的三波人对立站着,繁宁又一次身边只剩下陵游一个大活人。 ——不算大活人的话,还有一个“沈书枝”。 “两位,想逞英雄也不是现在,”清云宗大师兄没有喻长青那么好说话,细长眼危险的眯着,一开口就将眼前的场景说的更僵,“人死不斩残魂,否则和肆意妄为的魔修有什么区别?” “道友慎言,”喻长青皱眉,“这样的话可不是随口能说的。” 清云宗大师兄冷哼了一声,勉强放弃了以“魔修”之名压制,扭头看向那棵生机充裕的神树。 遮天蔽日,灵气之浓郁,像是夜空闪烁不停的星子。 不仅和幻境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就连某些宗门精心照料的灵树都要逊色三分。 虽不知它如何生长自此,但眼前这棵树简直就是度化怨气最好的温床。 “天道至善,凭依‘种子’生出神木,分明是要给他们救赎……” 繁宁打断他的感叹,直言:“你说的‘他们’,不会是指这些东西吧?” 她指向了被困在原地哭泣哀嚎的残魂,神木的诱惑让他们不断试图突破束缚,但碍于本尊生前修行上并无建树,除了疼痛,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是天道的旨意,度化灵魂对神树而言也是功德,你执意阻拦,难道是想破修者的道?” “沈书枝”害怕的扯住了繁宁的衣角。 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被困在那段过去的,不只是那些残魂,还有一个她。 就算年纪再小,再不知事,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她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恨意来。 那身与树同生的白衣又渗出血色,“沈书枝”低垂着脑袋,混杂着血的泪滴不断下落。 “我,我不要……” 繁宁蹲下身安抚她的情绪:“不要什么?” “沈书枝”小小的连被捧起来,看着眼前的繁宁,又看着挡在身前的陵游。 “我不要他们进入神树!” 她把声音叫的很大,像是补回了过去一次次没有发出声音的呼喊。 而这一次,有人听到了。 “好啊,”繁宁摸摸她的脑袋,像哄着孩子一样询问:“就算你不能获得功德也没关系吗?” “沈书枝”点点头,很认真很认真的说:“就算消失也没关系。” “那是一百多个灵魂!”站在阳光里的修士大喊。 直面尖锐的质问,陵游揉了揉耳朵,故意学着繁宁那样恶劣的语调:“那怎么办?你替神木去把他们装进身体里?” “陵游!”不想继续横出事端的喻长青制止了他还想继续的嘲讽。 第一批进入的月离宗弟子都乖乖的站在他身后,明明和清云宗同站一处,却隐秘的分出了些许不同来。 比起那些后来进入的修士们,真正体验过恶意一面的月离宗弟子更懂那种恐怖的绝望。 他们总算想明白了。 ——若不是繁宁陵游拖延了时间,他们在地窖下就会死。 ——若不是神木对他们这些外来者始终保持善意,不会有这样美好的结局。 事已至此,不出声就已经算是他们最后的坚持了。 修仙界素来忌讳魂飞魄散的死法,至少,不能是他们提出来。 “师尊已经回讯,会带着处理魂魄的修士赶来,”喻长青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繁宁,心里隐隐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 繁宁缓缓站起来,恢复了墨色的眼眸就那样冷淡的注视着所有人,像是个局外者。 “一百个和一个,与我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说,“那不是你们的人生,所以,为什么要管别人的因果报应呢?”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们每个人都曾经说过或想过吧?” “繁宁,这不是一回事!这里的人……” “我觉得她没说错啊,”陵游从腰间摸出剩下一小节的神树枝,对着开过口的人就是冷嘲热讽,“要不是人家小女孩心软,你们根本就不会有站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机会。” “现在小女孩要报仇了,你们最好保持沉默。” “……当然,不沉默也无所谓,”繁宁走到他身边接了后半句,一抬手,洋洋洒洒的碎屑便随风落了下来。 “那是……”识货的修士倒吸一口凉气,“‘种子’,被毁掉了?” “是哦,”繁宁托着下巴,仰望着越发昂扬的神木,温柔的笑,“现在,它自由了。” 断掉了曾经的凭依,毁掉了诱生悲剧的“因”,如今上面每一片叶,摇曳着的都是通往未来的风。 第35章 ‘坏事\’还是得先斩后奏才行。 “你是诚心想和所有修士作对吗?” 清云宗大师兄脸色极不好看,明明修为还比不过身边的喻长青,却愣是做出一副代表所有人兴师问罪的样子来。 喻长青领着身后的弟子就朝繁宁走了过去。 简单粗暴的就和对面的人划清了界限。 一阵沉默,两大宗门对峙之时,终于意识到什么的季小少爷也跟着动了。 “大姐头——”他撒着欢就跑向了繁宁。 季小少爷年纪不大,平常又被家里的人宠着,不仅不觉得繁宁的做法有什么不应该的,说话还百无禁忌。 “大姐头,你是我永远的大姐头!”小少爷站到繁宁身边,眉目那叫一个舒展,“不服气就来啊,我大姐头一个打你们一群!” 喻长青:“……” 喻长青一个剑鞘敲到了小少爷抬起的手上。 “注意礼貌,还有,你再多说一句,我就通知季宗主来接人。” 知道他真的说到做到的季小少爷委屈撤回一个挑衅。 陵游扶额,小声凑到繁宁耳边:“他可真相信你。” 系统看着莫名其妙涨上来的心动值,跟在繁宁后面补了一句:【小少爷给的真是真心啊。】 真心到系统觉得繁宁悄悄做了背后小动作。 不然怎么小少爷怎么可能突然心动?明明系统教程上的动作繁宁一个没做,不该做的事做了一堆。 【心动值和真心可不是一个东西。】 繁宁牵着“沈书枝”往神树的方向走去,作为收回了所有记忆的神树主人,在摆脱那枚种子的束缚后,“沈书枝”最知道怎么切断它和这些残魂的联系。 “我已经忘记它是怎么出现的了……我只记得我被烧死的时候,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他们消失。” “怨气生出的东西,怎么会这么漂亮呢?” “沈书枝”抚摸着树干,繁宁没说话,却在她身后不停输送着灵气。 神木盛一分,被禁锢的残魂就跟着弱上一分。 清云宗的修士开始躁动起来,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齐齐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身后刀光剑影,一心切断联系的“沈书枝”又一次看向了繁宁。 她问:“我是在做正确的事吗?” 繁宁笑了,“这个答案是只对你自己有意义的,你想,那就是正确的。” “那你呢?” “是的哦,”繁宁侧目看着为自己挡住剑刃的陵游,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我很愿意这么做。” 至于其他人眼里的正确——那种东西,她向来不在意。 “起,起火了……” 忽然,正在争执的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澄亮的火光映入每一双眼眸,在有心的控制下,本该燎原而起的大火只波及到了神树之前的那座小山村。 虽然随着幻境的散去,那些阴暗的影子也跟着淡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就在那里。 原本被封锁在地的残魂开始挣扎起来,他们那些扭曲的脸一次次被烈火烧毁熔铸,最后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吗?” 陵游看着举起火把淡定从中走出来的江别鹤,莞尔,“你可真是做了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打算。” 话虽这么说,陵游语气里却没有指责的意思。 不仅一手挡了身后追来的暗箭,还冲着树旁的两人颔首,同样为“沈书枝”供给起了灵力。 “‘坏事’还是得先斩后奏才行,”陵游说的煞有其事,“要是外援这时候到了,怕不是还能扭转乾坤。” “沈书枝”小声问他:“哥哥,你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吗?” 从来没有得到过正确引导的孩子声音越发弱小,侧目看到那些打打起来的修士就觉得恐惧。 “别怕,一个都没死呢,”繁宁啧了一声,淡淡补充了一句:“没死就算是轻伤。” “修士嘛,总是皮糙肉厚一点的。” 陵游似乎笑了下,蹲下身凑到繁宁耳边,手中的灵力不断增长,而他的脸色却渐渐苍白。 “要是按照他们的划分,我本身就该是一个错误了。” 繁宁对于这样的认知不做回答,他只是看着这棵逐渐变得虚幻起来的树,喃喃自语了一句:“要是都做正确的事,那可真是太无聊了。” 陵游:“这是你的经验?” 繁宁很轻的笑了一下:“不,这是一位长辈的原话。” 她扭过头,看着天边越来越近的身影,明明该为此感到急迫,嘴上却忽然冒出了一句:“御剑真是好啊……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把剑呢?” “就因为脚程快?”陵游有些无奈,“可你的灵力能御剑么?” “不能,”繁宁遗憾的摇摇头,话锋一转,“所以我该抓一个会御剑的人?” 陵游:“……” 陵游加大了灵力输出,助力“沈书枝”断了束缚神树的最后一丝因果线。 “来不及了,”制止现场闹剧的掌门皱了皱眉,虽是从传讯中得知了一二真相,眼睁睁看着那些残魂消散的时候,却也免不了几分唏嘘。 “师尊,”喻长青颔首,再次将自己所见所闻重复了一遍,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为两位掀起事端的主人公辩白,“繁宁他们的确间接救出了不少弟子……而这神木,于我们是善非恶,并非凡物。” “这神木……”掌门以眼神制止了清云宗弟子试图说话的行为,顿了顿,神情有些复杂,“它由修士的怨气所生,却阴差阳错,成了度化心魔的宝物。” “如今,前尘已断,便是我,也很难将它留下了。” 经历了一切的月离宗弟子悄悄松了口气,他们再一次忍不住扭头看向神木下的两人,陵游又是打斗又是输出,耗尽了灵力正被繁宁一手撑着。 做出了这样的大事——可他们也才刚刚入门而已。 只凭借岁月,他们甚至还称在场诸位一句“师兄”“师姐”。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违背修仙界规矩,毅然决然做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 “已经烧尽了,”完成任务的江别鹤熄灭了手中的焰火。 连多一个眼神都吝啬,穿过众目睽睽就径自走向了两人的身边。 “做得很好,”繁宁看着一地灰败,有些高兴的眯起了眼。 “还有什么要处理掉的么?”江别鹤弯了弯嘴角。 唯一会看气氛的陵游:“……不,这个不能在所有人面前说啊。” 那些人脸色都不对了啊! “那是,江别鹤师姐……她不是在外云游看诊吗,怎么在这里?” “明月峰是不是风水不一样啊……” “千长老门下就没有胆子小的啊……” “……” 又看到熟人的掌门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示意三人过来,然后目光一一一划过三张脸,最后平静的落到繁宁身上。 威压渐起:“放这把火,也会你示意的吗?” 第36章 等价交换 “掌门……”江别鹤张嘴,清冷的眼里划过一丝不悦。 可她还没解释,就被另一道声音抢了先。 “是我,”繁宁一手按住江别鹤,语气仍旧云淡风轻,“毕竟我没什么修为,为了防止真的被困在幻境里最后上演无人生还……做出了一次小小的尝试而已。” “呵,幻境的形成分明是每个宗门都会教导的常识!”一直被压着的清云宗大师兄终于爆发了,忍不住厉声驳斥,“拿火烧幻境……就算入门一月的弟子都不会这么做。” 捕捉到关键词的陵游笑了。 繁宁摆摆手,语气越发无辜:“所以我不知道也很正常,谁让我不仅没上过一节课,入门修行都没有一月呢?” “你师尊就是这么教你的!简直——”清云宗大师兄被气得脸色涨红,脑子里想的已经不只是最初的问题了。 他瞪着繁宁笑嘻嘻的脸,只觉得让着这样的人入宗门简直就是月离宗的败笔! “慎言,我宗弟子,还轮不到别人插手。” 眼见着争执的火再次被轻易挑起,掌门终于对着这群弟子露出了些许合体期的威压。 修仙界以境界压人几乎是常事,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脸色无甚变化的繁宁,所有人都忍不住退避三舍。 清云宗弟子再多的话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这件事,我会给清云宗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微微叹了口气的掌门又把目光转回“万恶之源”身上,神情平静又肃穆。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修士最忌讳沾染因果,你却带头消散百余游魂。” “那就让雷劫劈死我好了,”繁宁仰头,并不惧怕对方居高临下的目光,甚至还有心思调笑,“反正我这身灵脉,一开始就不能和其他人走一样的路。” “那陵游呢?还有你的师姐江别鹤,他们也无所谓吗?” 被提到的陵游抬了下眼皮,声音细微却不弱,“她可没强迫我,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去做的话,那不是很无趣吗?” 繁宁戳了一下他的腰,“你学我说话?” 陵游低声笑了一下,又挂在她的手上闭了眼。 江别鹤的回答就更简单了。 她目光清澈,像是空无一物,扭头便只看见了繁宁,“我很喜欢,况且因果轮回,相生相灭,本就是世间该有的规则。” “规则不破,便无从生后患。”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团结,”掌门气极反笑,本来还想着把事情压下再论,现在却觉不然。 这样年轻,心性却这样狂妄,合该给些教训才对。 “你们——” “繁宁!” 掌门的思绪被骤然打断了。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落下的方向,却见那棵越来越淡的神木忽而散发出一阵柔和的金光。 一个小小的虚影从中幻化了出来。 “我度化过很多不该死去的人,我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 小小的女孩歪着脑袋笑,像是一阵清风,将自己送到了繁宁的面前。 “‘沈书枝’,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它最初只是因为你。” “你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那么,我将自己送给你,就当是回报这一份恩情。” 在场的所有弟子都愣住了。 他们只听过择主需要驯服的神器,就算是契合,想得到神器的主人也会付出同样艰难的代价。 这是第一次,神器追着认主。 ……繁宁简直是撞了大运。 “不,不需要哦,”撞了大运的繁宁出乎意料的拒绝了,她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女孩,像是安抚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无需为我担心,我从不做毫无把握的事,”她取下头上那支神树枝,悠然再所有人眼前晃了晃,“我已经收到报酬了。” 在场诸多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就连自诩了解繁宁一二的陵游都忍不住咂舌。 系统更是震惊:【宿主,这也是你算计的一环吗?你ooc了啊!】 “可是……那不是等价的,”沈书枝还想再劝。 她早就看见了繁宁因为自己而陷入困顿的现状,心里不安的又看向了微微直起身的陵游。 陵游别过了眼。 他的目光同样落在繁宁毫无波澜的眼里,捂着心口,只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 “为什么不等价呢?” “你给了你身上的一部分,我帮你一点小忙,付出的也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繁宁一脸理所当然,“现在我要走了,你难道还要停留在原地吗?” 沈书枝维持着嘴唇张合的动作,整整一分钟都没说出来话。 这是从未有人和她说过的道理,从来没有。 “可我能去哪呢?”踌躇许久,她还是小声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繁宁莞尔,“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哦?你自由了,可以追着风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当然,要是再被我不小心遇见,我就要摘你的树枝了。” 沈书枝一下子就笑了。 她起身跳进风里,微凉的裙摆从每一个人眼前划过。 “你们看!” 神树扎根的地方逐渐明亮,它一点点虚化着,最后,像是终于挣脱束缚的孩子一样,朝着更为广阔的天空中去了。 “树枝,消失了……” 情绪复杂的弟子低头看着怀里逐渐消散的神木,下意识的想伸手捉住,却只摸到烧净后的余灰。 “他们的还在,”清云宗的弟子第一个发现了端倪,不知是羡慕还是仍残留着一些微妙的不平衡,语气生硬,“那才是真正的神木啊。” 三人手心的神木都发着光,如同天边消失的虚影一样,完全蜕变成金光绚丽的模样。 “我就知道这一趟不亏。” 收到系统对神木检测的繁宁转手就将神木装进了乾坤袋里,似笑非笑的看着紧盯其他两根神木的弟子们,语气上挑,“这是朋友送出的礼物哦?不会吧,不会有人没有吧?” 陵游会意接话,“没事,他们肯定不喜欢的。” “为什么不喜欢?这是能度化心魔的药引,入药的话,说不定还能减少渡劫的难度,”状况之外的江别鹤意外打出一次暴击,说完,她看也没看最先挑起话头的弟子,直接将东西揣怀里了,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份笑意,“我还挺喜欢的。” “只放一把火,赚了。” 系统看着又上涨了两次的心动值,看了眼陵游,又看了眼江别鹤,终于承认宿主就是很有一套。 【但宿主你该怎么面对掌门啊……他看着好像不高兴。】 【不高兴吗?我觉得不是呢。】 繁宁主动看向掌门的冷脸。 虽然对方嘴上没有什么表示,站位却刚好将他们三人都划进了保护圈之内。 眉宇间无奈又怀念的样子,分明是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还挺有意思的,这位月离宗的掌门。 “即便如此,回去你们依旧需要需要受罚,”掌门看了他们一眼。 随即就是取回了自己的令牌。 “还需要算算私自离宗的账。” 繁宁撇嘴,就算没想过能把令牌留下,也孩子气的撤回了一句称赞。 第37章 都吃好喝好啊 回到宗门三天后,凑到一堆的三人组还是没逃过被惩罚的宿命。 主犯繁宁,从犯陵游,加上镶边但是出手恶劣的从从犯江别鹤——皆被打包丢进了思过崖下。 从顶峰一跃来到崖底,没有日光也没有后山烤起来焦脆酥麻的灵鸡——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 “听说这里曾经是宗主闭关的地方,”知道些内情的江别鹤解释,“不过那位宗主出了意外,之后的所有事都被划为了禁忌。” “连这代掌门都留着那个宗主的称呼。” “禁忌?和藏书阁六层的东西有关吗?”冷不丁被寒风窜了一下的繁宁躲到陵游身后,一边问江别鹤,一边催促整理洞口的陵游。 陵游弯着腰削掉一层冰凌,额头暴起青筋,“只有我一个人干活就别催了啊——而且现在的洞穴怎么就不能待了,还非要避风……” “真失礼啊陵游,你在对一个披着狐裘还打哈欠的弱女子说些什么呢,”繁宁打断了她的话,应景又将江别鹤扒拉过来挡另一边的风,“我可是灵脉受阻啊!” 系统看着宿主被暖呼呼白毛遮挡的脸,不是很信服的哦了一声。 陵游扭头白了她一眼:“这种事情挂在嘴边真的好吗?……你不会真信她手无缚鸡之力吧?” 他看向江别鹤手中澄明的火焰,瞳孔地震,“怎么本命灵火都用上了啊……?” 被繁宁烤掉的鸡真的会哭的! 重新恢复思考的江别鹤脸色不变,“师妹体弱,被照顾是应该的。” 繁宁懒洋洋呼出一口白气,眼睛舒适的眯了起来。 江别鹤隐晦的笑了一下,又提起之前的话题,“不过,藏书阁六层我并未关注过,如果你想的话——” “不,她不想,”陵游削掉最后一点碍眼的冷层,平静扫了眼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守卫人员,果断把话题叫停。 繁宁耸了耸肩,走进被凿得美观的冰洞,从乾坤袋拿出三叠被褥就坐了上去。 江别鹤紧随其后,在中央的位置点燃了本命灵火。 思过崖底下的冰层玲珑剔透,见证过前宗主数次渡劫之后更是顽强异常,火烧不融,非利器灵力不可断。 陵游在外看着,竟觉出几分平和来。 “这可是思过崖啊,你哪里有点反省的样子了?” “我又没做错什么,思过崖就不能过得舒服了吗?”繁宁笑眯眯靠在灵火旁,燃起的光晕将她的侧脸映出几分柔和。 【心动值加五十】 陵游心下一软,一脸无奈的样子在另一边坐下,眉宇却难得轻松。 但岁月静好的状态只维持了一刻钟。 因为暖和起来的繁宁又开始理直气壮的提要求了。 “唉,想吃烤鱼。” 陵游:“这里是思过崖。” 繁宁:“思过崖就不能吃烤鱼了吗?我观察过了,冰层下说不定会有哦。” 陵游:“……这种态度还怎么从思过崖出去。” 繁宁左手敲右手心,眼睛亮亮,“这里的守卫不怎么样的,拿出你刺客的尊严来——” 陵游脸上一头黑线:“换个要求,这样吧……你第一句说的什么?” 繁宁笑眯眯,半张脸又往绒毛里蹭了蹭,“我想吃鱼。” 陵游点头,起身就往外走:“等着。” 系统:【思过崖也是让你玩上了……】 “嗯,不需要出去了吗?”从怀里揣出一包药粉的江别鹤慢半拍。 刚走了两步的陵游:“……那是什么?” 江别鹤即答:“能迷晕所有人的药粉?” 陵游:“……你准备做什么?” 江别鹤:“迷晕所有人。” 陵游:“……” 陵游转头回来就把药粉收走了。 空气诡异的沉默几秒。 他抬头看着两张同时望过来的脸,张张口,说:“这东西现在用不到,而且迷晕所有人这种做法,太明显了。” “这是遇水就融,无色无味的迷药,”江别鹤为自己的迷药证明,“如果有人吃下它——” 陵游:“嗯?” “那它就被吃掉了。” 听了一茬的繁宁眉眼弯弯,“毁尸灭迹,一点不剩。” 陵游:“……” “我去抓鱼。” 繁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拉长语调:“可是这里是思过崖诶——” 陵游头也不回,被绊得脚步踉跄了一下。 系统幽幽叹息:【我猜他一定很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就答应你。】 繁宁:【不,我觉得他应该后悔和我上一艘贼船才对。】 系统:【……您还怪有自知之明。】 繁宁摊手:【没办法,我们当反派的,也是需要与时俱进的,要不然就和炮灰一个待遇了。】 系统翻了翻自己的绑定说明,再次把“玛丽苏”三个字大写置顶。 但它显然是犟不过宿主粗大腿的。 明明是戴罪之身,繁宁却还是一手温香,一手软玉,被簇拥在中心连风都吹不到。 这还是思过崖吗?!简直就是换了个地方度假啊! “困了?” 刚刚被风吹精神的陵游:“才吃了就睡,你是什么需要冬眠的小动物吗?” 两秒后,他看着真的闭上眼休息的繁宁,感到十分震惊,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江别鹤。 “她终于生病了?” 江别鹤细心给人盖上被子,一本正经,“没有。” 呼吸声逐渐平缓的繁宁懒洋洋举起一只手:“我只是犯了每个人都会犯的错。” “……” 沉默中,陵游看着那种白里透红的脸,终于意识到这场思过之旅注定无法正常发展的事实。 而这种预感,在守卫神秘兮兮送来一个大包裹时达到了顶峰。 彼时已是深夜,唯一醒着的陵游被守卫叫走。 一路上,他都预想了好几次“掌门问责”“勒令他们端正态度”的说法了,结果——守卫绷着脸,转身就递了一个被包的很好的包裹。 守卫解释:“乾坤袋不能送。” 陵游揉了揉眼睛:“所以——这是?” 守卫“哐”的一下把包裹里的东西倒在了地面上。 厚实的衣裳,几块有温度的矿石,看起来就好吃的灵果……还有角落里飞出来的一只眼熟的鸡。 陵游和它大眼瞪小眼。 临到末了,还从夹缝中捡到两封信。 一封写着“繁宁亲启”,陵游就没打开,而另一封…… 是那些炼器的弟子寄来的。 前三段表示了他们对繁宁的认同,中三段描写了他们对后山灵鸡的探索……而最后一句才切入正题。 说是联合了一些刚入门的小伙伴送来的物资,喜欢的话,下次还有。 陵游嘴角抽搐,守卫倒是一脸寻常的样子,甚至还能顶着厚重的服饰竖起一根拇指。 “我们都听说你们犯的事了,真厉害啊!” 陵游收起物资,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们都不会认同?” 守卫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都是被规矩腌入味了而已,我在冰天雪地待着这么久,见过的也多了。” “实不相瞒,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主动请缨留在这里的。” 陵游看向他,守卫却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仿佛那一刻的怅然从来没出现过。 “都吃好喝好啊,思过崖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陵游往回走的背影又踉跄了一下。 ……这还是他认识的字吗?但是—— 也不错。 他望着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冰洞,最后一丝担忧的情绪也从身体里淡去了。 第38章 往前是地狱 “这是什么?” 准时从睡梦中醒来的繁宁戳了戳那个圆滚滚的瓶子,瓶子藏得深,把包裹敞开彻底才在夹层里发现。 还未开口便能闻到清列的果香。 江别鹤:“是酒吧?” 陵游:“是酒呢。” 繁宁顺手就把它揣进了怀里。 系统奇怪:【宿主,你没有喝过酒吗?】 繁宁云淡风轻:【喝过,只是没什么记忆,后来应好友要求也不再碰了。】 系统:【……总感觉有什么深刻的故事。】 【或许吧。】 繁宁丝毫不在意,随手就把灵果丢到石头上加热了一下啃着吃了。 吃着吃着,边上的另一份“食材”开始躁动起来。 “咯咯咯……” 繁宁敷衍拍打鸡伸过来的翅膀,“还没到你呢,待会吃。” “咯咯咯……!” 繁宁啪的一下给了它一个大逼兜,“别吵别吵,烤你的时候火候肯定更大。” “咯!咯!咯!” 繁宁一把薅住了它的尖嘴,对上那双屈辱又不甘的豆豆眼,慢条斯理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果子。 “好吵……看来你等不及了,那就现在吧。” 陵游:“……” 陵游冒昧又不失礼貌:“你这是在……?” “没见过吗?我在和它商量吃法,毕竟这是思过崖下的独苗苗鸡,我得参考一下它的意愿。” 陵游:“……说得很好。” 鸡听了都要死了。 这个被人类威胁得呆板又可怜的样子,很明显,小小的脑瓜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 于是,陵游看了眼磨刀霍霍的江别鹤,又一次礼貌提问:“所以,你们商量出什么了吗?” 繁宁一脸惭愧:“唉,看上去它不太喜欢火,所以我们谈判破裂了。” 陵游:“。” 繁宁看着他逐渐扭曲的脸,随口胡扯:“没办法,我充分尊重所有物种开口沟通的权利。” 陵游:“这是什么必须要有的流程吗?” 繁宁勾起唇角:“要是没有这个流程我们就不用到这里来了。” “规则而已,”一直旁听他们说话的江别鹤突然开口,“在没有被另一条规则取代之前,它就始终应该存在。” “这就是你愿意帮我烧掉那些东西的原因?”繁宁看着她无波无澜的脸,忽而又主动凑近了一些,抬起的鸡翅膀还顺手扇了下同样下意识靠近的陵游。 “嗯,”江别鹤半点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于她而言,若是繁宁并没有走出来,她就会按照其他人的想法行动。 因为,那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规则。 至于其他人所考虑的那些……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她放在心上过。 “不过,我的确对你有些好感,”江别鹤注视着繁宁。 此话一出,场景接近凝滞了一分钟。 陵游干咳了一下,意识到氛围似乎不太对,刚想开口缓和些什么,繁宁就突然笑了起来。 “如果我现在要逃出去呢?” 江别鹤又摸出了药粉。 陵游扶额:“不,这个问题还是不要再讨论了……” 他面无表情的隔开了两人相互注释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两个风格不同的大美人说着暧昧的话,看起来却丝毫没有旖旎的氛围。 ——总觉得往下就是深渊啊。 【宿主,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她怎么这么偏袒你啊?】 【不对劲就对了,】繁宁冷淡的压了压唇角,好似完全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她的喜欢还没有陵游的表现真诚。】 那双眼睛很明显,被江别鹤喜欢的不是“繁宁”这个人。 不过…… “我想吃烤鸡,”繁宁露出笑容,将郁闷的鸡递给江别鹤,又一次提出要求,“要外酥里嫩的那一种。” 江别鹤点头应了。 徒留又被鸡翅膀拐了一下的陵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陵游:“……“ 画风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也不知道还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宗门大比的时候吧?”繁宁歪头,食指搭在下颚,“要是太早放我们出去,会被其他宗门问责吧。” “毕竟,三根神木枝都在月离宗弟子手上。” 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况,修士最怕的就是渡劫遇上心魔。 刚入修士之途的或许还能嗤之以鼻,但,总有人正在为这点烦恼。 就算神木离开的样子所有人都撞见了,也依旧会有些没脑子的人以为她和神木有私交吧? “你知道还总想着要出去?”陵游表情复杂,低头看着自己的短刀,幽幽道:“又是因为有趣?” 繁宁这次不笑了。 她从包裹里拿出那封没有开启的信,指腹摩挲在那一处小小的印记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现在出去的话,说不定还真能遇上有趣的事呢。” “等等时机好了。” 陵游:“……”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是错觉吗? “好了,”江别鹤给烤熟的鸡肉撒上绿色的药粉,一瞬间,香味扑面而来。 “这是师尊云游时带回来的,听说味道很好。” “啊,”陵游还沉浸在繁宁的话语中,顺手就接过递到眼前的鸡腿咬了一口。 嗯——! 他瞪圆了眼睛,嘴唇像是刚从火里走了一遭,尖锐的感觉从口腔往上窜,一时间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散了。 “好耶!” 看到这个反应的繁宁眨了下眼睛,举起了另一只鸡腿。 “我还以为宗门里没有呢,”嚼嚼嚼。 “早知道我也要一点了,”嚼嚼嚼。 “真够味啊,”嚼嚼嚼。 江别鹤笑了一下,淡定的将没撒药粉的部分取下来自己吃了。 “我常年辟谷,怕吃不惯,”她解释了一句。 唯一被打了措手不及的陵游:“……” 所以,先递给他,就是一个巨大的居心不良啊! 陵游都被气笑了。 咽下口里的鸡肉,正想扭头找罪魁祸首,就率先撞见了一张明媚艳丽的脸。 繁宁咬着鸡肉,嘴唇有些肿,连带着捂起来的半张脸也染红一片。 就连骤然抬头,那双眸子也愉悦的弯着,似乎眼前的东西就是让她高兴的事物。 于是陵游愣了一下,没忍住也一起勾起了嘴角。 目睹陵游所有表情变化的系统冷漠的捂住了增长的心动值。 要是系统能在他脑子里说话,它一定举着牌子孜孜不倦重复好几次。 ——【够了够了,往前真的是地狱啊!】 第39章 不知道几个昼夜过去,繁宁等的那个时机突然就到了。 正在挖冰抓鱼的陵游最先意识到不对,他看着一群守卫带着几个穿着熟悉的弟子朝他们暂住的山洞走,抓着鱼尾巴就赶回去了。 但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就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不知道繁宁和那些弟子说了什么,一个个的脸上表情都不对了。 直视着繁宁的弟子嗤了一声吗,脸上满是高高在上的傲慢:“你确定你不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繁宁一眼就看见了走过来的陵游,一下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不行哦,他会告密的。” 陵游指了指自己,很疑惑。 还没说话,就先招了不少弟子不耐烦的眼神。 陵游:“?” 他哐的一下就把鱼给丢地上了。 “清云宗的?你们对我很有意见?” 一而再再而三,对清云宗弟子印象本就不好的陵游笑了,“你们又到这里来做什么?” “还露出这副不知好歹的样子……怎么,又打算干些什么好事?” 提到“好事”二字,陵游的表情看着很温和,眼里却满是锐利的冷气。 刚刚还小声抱怨的弟子一下就不敢说话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守卫咳了一声,在接受到清云宗弟子求助的眼神时,忍不住别过了头。 “来者是客,来者是客……陵游啊,注意点分寸。” 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甚至和他们打过好几次照面的某个守卫还悄悄勾起了嘴角。 天知道,就这么一点时间,他们已经从清云宗弟子嘴里听到多少次“这是你的荣幸”“不要不识好歹”之类的话了。 而这些话,都不止这一次能听见。 清云宗自诩炼器大宗,基本垄断了厉害的炼器传承,也因为法器的原因,就算是月离宗也对他们和颜悦色,于是清云宗弟子每每见到其他宗门总自觉高人一等,态度更是好不起来。 久而久之,接待他们的工作也成了烫手山芋。 守卫小声埋怨:“下次还是不推牌九了,太难赢了……” 正好听了个完全的陵游扯了扯嘴角。 “这就是你们月离宗的待客之道吗?简直欺人太甚!” 清云宗弟子哪里尝过这样的冷待,当场就赤红了眼,整个人气鼓鼓的。 陵游挑了挑眉,语气有种繁宁似的柔和,“所以呢?” “又想用同样的办法吗?巧了,刚好我还在你们的黑名单上挂着呢,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我自己。” 说完,他就开始像模像样的抄家伙。 意识到不对劲的清云宗弟子快速退后,一个不慎就踩到了地上的鱼。 “啪叽”一下。 最先踩到鱼的人惊恐往后倒去。 “哎呀,”繁宁眼疾手快拽着江别鹤就旁边一避。 他们栖息的山洞不小,却也远远没到能好几个人撒欢的程度,一个人倒下,身后贴着的几位也避无可避跟着遭了殃。 江别鹤勾起了嘴角。 陵游先是一愣,看到这些人歪七四八倒地后,眼里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 “这鱼就不送你们了,”他弯腰捡起了趴在第一个弟子脸上的鱼,晃了两下就走到了繁宁身后。 压低了声音询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啊,是一封邀请函哦,”繁宁从袖口摸出那封已经拆开的信件,指了指最末尾的署名。 “顾轻舟,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就是那位‘清云宗天才朋友的妹妹的未婚夫’仰仗的正主。” 陵游:“……你等的不会就是这个机会吧?” 繁宁颔首,陵游看着她,表情逐渐难以言喻:“那你还做出那副表情?” “不会还要我道歉吧?省省吧,我可不干。” “那倒不是,这只是一封邀请函而已,炼器大会又不是清云宗举办的,”繁宁看了眼自讨没趣搀扶着离开的清云宗弟子,散漫的语调有些意味深长,“要是跟着他们走了,‘繁宁’才完全出不了这扇门才对。” 陵游想了想,又看一眼埋着头烤鱼的江别鹤。 “所以,你还是打算参加?” “不是哦,”繁宁拽住了疑似想要退后的陵游,笑容很灿烂的指正,“是‘我们’才对。” 陵游:…… 看着那双弯起来的眼睛,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是怎么回事啊。 ———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本应该按照宣言在封闭洞穴闭关的三位,堂堂出逃了。 横跨几道关卡,最后在炼器师们绘制地图的礼貌帮助下,成功翻出了山门。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给你提前准备地图啊!” 还绘制在了信函的背面,检查的守卫但凡注意看了就会立刻暴露吧! “因为是默许的嘛,”繁宁坐在山石上眺望着,意味深长的挥了挥邀请函,“毕竟是掌门亲自关下去的弟子,要是没有内部许可,这份靶子一样的邀请函怎么可能送到我手上呢。” 说完,她从江别鹤的手中接过了一小枚药丸,刚含入嘴里,脸上的轮廓便更加硬朗起来。 “好了,现在我就是繁宁的哥哥‘宁繁’。” “……”陵游倒吸一口凉气,望而生畏,“那我们也要?” 江别鹤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其实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嗯……如果你想的话。” 说完,她也闷头将药丸咽了下去。 三枚药丸,只剩下一颗放在陵游掌心。 繁宁看热闹:“这可是很难得的体验啊,真的不考虑一下?” 陵游撇嘴,将药丸收起来,转而拿出了一枚面具扣在了脸上。 繁宁遗憾支起了下巴,“总觉得你要是吃下药丸说不定会很漂亮呢。” “那还是算了,无福消受,”面具之下的陵游抽了抽嘴角,默了默,又谨慎的追问:“只是去参加炼器大会吧?” 繁宁笑而不语,算了算时间,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句:“总要先做好一些准备嘛。” “……” 繁宁嘴里的“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想叹气了。 担负了导航职责的系统相当明白他的感受,因为—— 繁宁选定的地点真的不正经啊! 第40章 别让我们的帮手跑了 “等等,这就是你所说的准备?” 陵游傻眼,看着眼前楼阁上巨大的“望春”二字,一时难以抑制情绪,“你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 “为什么不行?你难道歧视这种?”繁宁眨了眨眼,毫不在意的指向了人流最密集的位置,“想过夜?你得先抢的过他们在说。” “那你……”陵游话还没说完,手就被突然拽了一下。 不等他表示拒绝,繁宁展开笑脸就穿过人群了。 俊俏的小公子就是在这样的花柳之地也格外引人瞩目,陵游反抗无效,默默按了按脸上的面具,斜睨了一眼同样情绪无甚波动的江别鹤。 ——他算是知道孩子是怎么被惯坏的了! 这位不仅全自动跟随,还会帮忙选择更快捷的闯入路线啊! “那咋了?”感受到陵游目光的繁宁撇撇嘴,嬉笑着超对面望过来的美人打了个招呼。 江别鹤就跟在身边,丝滑的接住了从袖口落下的邀请函。 系统都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宿主你不是说江别鹤来者不善吗?】 繁宁:【我说过?】 系统:【……】 繁宁状似恍然大悟:【就当是我说过吧……她来者不善我就不吃送到嘴边的好了?怎么可能!】 【可是这……】 【你不都说他有问题了?没事多盯着点,】繁宁一脸淡定,随口就用系统给的“理由”反打,【要是我出问题了,你也讨不了好的。】 系统:【……】 它默默跟随宿主的视线,然后——眼睁睁看见掉进了“花丛”的宿主瞬间变脸,实地表演了什么叫嘴上万花丛中过,身上片叶不沾身。 甚至还是被漂亮小姐姐一路护送进楼内的。 陵游往后看了眼想暴起发难却被同行人强行压制的男人,在繁宁越发游刃有余的应对中,坦然道:“我就是这位宁繁公子的小跟班而已,无需在意。” 繁宁一巴掌拍上他的背,明明身量不高,却一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来个安静点的包厢,然后——请楼里最厉害的美人上来一聚,”她微微拔高语调,目光落在二楼微微敞开的那扇门上,嫣然一笑,“本公子可是特意过来的,总不好……败兴而归。” 说完,她还低下头主动拉近了距离,抬手落在眼前美人的脸上,凑近去说了什么。 声量压的太低,陵游又下意识避让,于是只见眼前人先是愕然,随即眼眸越来越弯。 “公子的心意,奴家必然不会辜负~” 话语落,一身红衣的娇媚美人主动往繁宁脸上叹了一下,无辜但眼睛没逃过的陵游哽了哽,脸色发烫。 “……” “陵游。” 繁宁的声音再次拉回了他的思绪。 陵游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拽上了二楼,而繁宁还是那副温柔笑意的表情,在他面前招了招手。 “被漂亮姐姐勾了魂了吗?你这样可不行啊,”她调高一声,扭头就朝着江别鹤嘀嘀咕咕,“有什么东西能一针就帮他戒除诱惑的吗?” “如果真的动了不该动的心可是会很麻烦的啊……” 繁宁一把将陵游拽回了门内,指指外面,又指指身边的房间,笑的意味深长,“完全不同的麻烦哦。” 陵游触电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垂眼对上她笑意满满的笑容,脑子再次回忆起之前的场景,掩在长发下的耳朵悄悄红透了。 “你刚刚对她说了什么?”陵游问她。 繁宁笑,随即两手交叠,做了个眼熟的动作。 “我可什么都没说,”她两步就坐到了床上,一只腿随意的拉长,一只腿曲起,毫无心理负担,“是钱啦,是钱!” “灵石给够,什么笑容都会有的。” 陵游:“……那她?” “她当然是给了我想要的东西,你看,这不就来了?” 江别鹤一把拽住挡在门口的陵游,像是后背灵一样,再次刷新到了繁宁身后。 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那张门。 外面的人影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将门叩响了三声。 “咚咚咚……” “进——” 繁宁半撑着下巴,直勾勾盯着对方踏入房门时有些忧虑的神色,散漫开口道:“真明艳的美人啊,要不要再上一壶茶?” “秦明筝,”对方温言报上自己的名字,顿了顿,转身关上门才重新开口:“那封邀请函……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吧,不知道所为何事?” 繁宁似乎是第一次思考起了这个问题,“万一是误会呢?” 秦明筝摇了摇头,目光依次从站在身边的两人身上掠过,语气温和又笃定,“那是我为阿舟拟定的邀请函,不会错的。”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拒绝了清云宗的邀请又来到这里,但是,总归是些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的事吧?” 说完,她目光定定落在双手环胸站的笔直的陵游身上,与面具下那双眼睛无声对视了三秒。 “抱歉,因为妹妹的无理要求而擅自将你添入了阿舟的黑名单。” 陵游看了眼并不作声的繁宁,直言:“抱歉,然后呢?” “……” “今日想找你的是她,我呢,对无法改变的过去没有什么难以翻篇的情感,所以大可不必将关注放在我身上,那很没有意思。” 陵游嗤笑一声,一眼就看出了对面的隐隐的焦虑之色,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秦明筝愣了愣,大概是很少见到这种丝毫不讲究半点情面的人,原本往前的动作下意识退了一步。 直直将始终藏在暗处的那双眼完完整整的露在了三人面前。 “你受伤了?”一直站着当摆设的江别鹤眯起了眼,随即毫不客气的揭穿了那个被脂粉掩盖的印记,“那是怨气的聚合,你做什么了?” 秦明筝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 被彻底戳到了痛处,她脸上仿佛经年不变的笑容终于垮了,只看了江别鹤一眼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陵游,”繁宁语调不变,嘴上却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别让我们的帮手跑了。” 第41章 繁宁:你要把人弄哭了诶。 陵游一把就将秦明筝的肩膀摁住了。 百分之九十的条件反射。 在繁宁一次次磋磨下,他动手的速度可比脑子的指令快多了。 陵游意识到这一点,嘴角往下撇了一下,干脆恶声恶气的压低了声线,“都说了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情,还没谈呢,急着走什么?” 秦明筝短促的喘息了一下,眼睛直愣愣盯着几步之外的门。 江别鹤上前一步就捂住了她的嘴。 “她想喊。” “弄成这个状况真是意外啊,明明我没有恶意,”坐在床上的繁宁举起手摆了摆,完全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 陵游对此翻了个白眼,“又是引诱又是威胁……你没恶意难道还是想来和和美美谈合作吗?” 这种架势……连他这个猜到了点什么的都不太信。 “和和美美倒未必,但谈合作的话——是真的哦。” 繁宁主动蹲下身,伸手勾了勾她咬的死紧的下颌,附耳,用在场所有人都听的到的声音说:“谁让秦小姐对我们误会颇深呢?要不采取点强制措施,等着我们的也只会是场面上的车轱辘话吧?” 秦明筝怔住了,半晌,脸上忽然露出几分灰败的沮丧。 繁宁示意江别鹤放手。 秦明筝恢复了自由,那双漂亮温和的眼眸久久落在繁宁脸上,像是失神。 “阿舟一定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吧。” 她缓缓直起了身,看着簇拥在繁宁身边的二人,抿了抿嘴角,还是忍不住有些低落,“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太害怕了。” 陵游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难以言喻。 他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不只是因为秦明筝这么笃定顾远舟会喜欢上繁宁,还有…… ——繁宁真的会对别人有喜欢这样充满了欲望的情感吗? 她好像想要什么都能迅速得到的样子,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顾远舟…… 陵游忍不住把目光转向繁宁,到了嘴边的质疑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终于意识到繁宁无论是外表还是能力都极为出色,只是平时这些隐藏在那点玩世不恭的脾性下,如今被人提起,才一点点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你害怕我抢走顾远舟?” 繁宁的声音拽回了他的思绪。 她没有笑,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对方小心捂起来的印记,冷不丁的就提了一句:“是因为脸上的‘印记’?” 江别鹤把目光转向了她,“那个东西看上去是浓郁怨气的聚合,按理来说,不应该与第三者有关才对。” 陵游提出异议:“如果怨念的来源就是希望‘秦明筝一定要和顾远舟在一起’呢?” 一瞬间寂静无声。 陵游想了想,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答案简直莫名其妙,刚想随口说些别的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余光却见秦明筝忽而苍白着脸垂下了头。 繁宁“哇哦”了一声,“你要把人弄哭了诶。” 陵游:“……” 陵游还真仔细看了看吗秦明筝的脸色,勉强松了口气,“没哭!明明是你提起的话题啊!” 他只是随口接了一句话而已,谁知道这么莫名其妙也能中啊。 繁宁不认账,瞥了眼兀自沉思的江别鹤,故意拖长了语调,“可是你不仅戳破了人家的压力来源,还顺带捅破了少女心事哦?被逼着纠缠什么的,听起来就很糟糕吧。” 陵游:“……” 陵游大惊失色的低下头:“!!你别真哭啊!!” 秦明筝捂着眼睛,半晌后,突然笑了。 她平静的看着互相拌嘴的两人,眉眼中逐渐显露了怀念的神色,捂着脸的手抬起又放下。 “这种怨气……大概也算得上是一种无可奈何,”秦明筝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一擦眼角,“你们感情可真好啊。” 感情……好? 陵游下意识看向身侧的繁宁,而对方大概是知道他在看他,突然就是一个回眸。 “他可是我亲自认证调教出来的好用小弟啊!”繁宁一拍手,把原本驶向旖旎的氛围拍的一干二净。 陵游撇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别过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秦明筝。 但那种难以言语的感觉却是越发重了。 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和他隔了一层,他有些茫然,又有些隐秘不发的高兴。 明明所有的平静生活都在遇见繁宁之后一去不复返了,但是……他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后悔呢? “回神啦!”繁宁凑到他面前摆了摆手。 这么明显的失神反应,一向喜欢抓着由头逗弄陵游的繁宁却没有紧抓着不放,而是丝滑的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因为江别鹤突然提出的,“这个印记,可以消除掉。” 秦明筝很明显的失去了表情控制。 她几乎是被完全牵引着坐到了桌子旁,脑子里全是江别鹤冷冷淡淡的一句:“印记,可以消除。”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的。、 明明,曾经那么想要毁掉这个印记不是吗? 秦明筝这样问着自己,想张口朝江别鹤询问什么,心里深藏的那点情绪却紧紧将她的咽喉扼住了。 说不出来。 ……不管怎样,都开不了口啊。 “小心把水泼到手上哦,”繁宁通情达理的给了她做选择的空间,同时一手握住了对方反颤的手和杯身。 “这是怨气不是么?”她淡淡开口,温热的手心像是凭空传递了一份勇气,“如果不想……” 秦明筝有些急切地抬起了头。 看到那样的眼神,繁宁有些恍然,但很快,就话锋一转,“如果不想,那就不想好了。” 陵游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繁宁还是笑,只是寥寥几语,却愣是没有一种开玩笑的感觉。 “你不想,一定是因为有什么比这个印记更加重要吧?” 秦明筝有些恍惚,“我以为你会劝我。” 繁宁还是那副平常的表情,“自己决定的事,别人有什么好劝的。” “好与坏,都是选择。” “呜……”秦明筝又露出那种格式化的笑容,可笑着笑着,却又像是在哭。 “那也算是亲人给我留下得到东西吧,”她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声音也闷闷的,“唯一的亲人。” “也许……在她看来,那是祝福。” 第42章 怎么会喜欢繁宁 宁愿糊弄自己是祝福,都愿意将所有的不愿放在另一个个体上么? 这算是糊涂,还是清醒呢? 繁宁莞尔一笑,拍了拍秦明筝的肩膀,缓和了语气,“要不要和我做一个交易呢?不管成功与否,总不能一辈子都停留在原地吧?” 陵游疑心她说的这个“停在原地”绝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另一个当事人显然也这么认为。 秦明筝微微抬起头,那双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又是温柔又是悲伤。 繁宁没有催促她,拿出了这辈子最好的耐心。 她相信眼前人绝非止步不前之人,而对方也很好的回馈了这份信任。 “我能知道你的计划吗?”秦明筝抬了抬嘴角,但大抵是哭声已经放大了太多的情绪,于是连最得心应手的部分都难以维系了。 “算了,”她主动起身靠近了繁宁,擦擦眼角,有些孤注一掷的望向她,“这些时间,我总是听阿舟提起你的名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弄成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不能伤害阿舟,那是我的底线。” 繁宁弯弯嘴角,“好哦,我可没兴趣做多余的事。” “只要他不在我面前招摇,便是永不相识都无所谓。” 陵游:“……” 陵游:“…………”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啊…… 他没有说,不仅如此,原本已然淡去的想法又浓郁了几分。 “你在想什么?” “……繁宁。” “!!”又一次被抓包走神的陵游瞪圆了眼。 他紧紧盯着故意凑到自己面前的繁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脸色一点点涨红。 江别鹤也看了过来,不过和一脸温和笑容的秦明筝不同,她看的是繁宁的方向。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温柔善良又体贴,你在我面前喜欢上简直是无可厚非的事了……无需为此自卑。” 陵游:“……” 他习惯性的别过脸,又一次撤回了一次心动。 【我猜他一定很后悔,明明都给了这么多心动值了……】 繁宁摊手,语气有一种不顾人生死的毫不在意:【那咋了,喜欢我又不丢人。】 【成为被我薅的羊毛是他的宿命!】 系统:【……】 都说了前面是地狱了啊! 奈何它的话语传达不出去,只能在脑子里无能狂怒。 而再次被繁宁那张漂亮脸蛋暴击的陵游又一次习惯性收拾了被打碎的氛围,看了眼明显有话要说的两人,拽着江别鹤就出去了。 江别鹤:“?” 江别鹤不太愿意。 但陵游这一次态度却异常坚决:“没有人会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坦露心事的。” 江别鹤:“……我猜完了。” 陵游:“猜完了也不行!” 眼看着和平的方式就要拽不住这个人了,陵游脑袋上冒起青筋,也干脆就不装了,“你这样会阻碍繁宁的啊!” 要是秦明筝一尴尬就不松口了,真以为他们两个间接因素能好过吗! 江别鹤悟了,一提起“繁宁”,动作就比陵游还快。 陵游还想着劝说呢,她就已经一马当先反守为攻的拽着人就往外面走了。 陵游:“……?” 陵游有点破防了。 他质疑:“我刚说那么多,不比繁宁一句有用?” 江别鹤点头,同样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不然呢?” 她微微垂着眼,看着楼下各型各色的人,眼神一瞬间变得冷漠又渺远。 像是独独立在世间之外,阳光之下的一捧雪。 “繁宁是不一样的,”她脸上表情空白,瞳孔也似有些许溃散,“她和我……是这个世间最异类的存在。” 陵游:“……” 陵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他觉得应该听见这句话的不是自己,而是正在里面糊弄无辜少女的繁宁。 繁宁肯定不知道,就这么短短一会的功夫,自己在别人嘴里成了异类。 ……虽然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陵游叹气,想起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张脸,一时有些心绪繁杂。 “你喜欢繁宁吗?”江别鹤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陵游指了指自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后愣是哽住了,干咳得厉害。 若是换个人多半就主动转移话题了。 但江别鹤显然不是一般人。 她不仅不换,还像是抓住了什么刺头一样,皱起了眉,“你还是不要喜欢她了。” 陵游:“……!” “凭什么?这个应该不是你说了算吧?”他态度激动,话都说出嘴了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又着急忙慌的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怎么可能喜欢繁宁啊——” “那最好,”江别鹤听到答案就不感兴趣的扭过了头,目光在底下的人身上流连着,很久,才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她有自己的命运……” 陵游疑心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但她是谁?繁宁吗? ……如果把这句话对繁宁说的话,也只会得到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吧。 把那个人和命运二字联系起来什么的,实在是不搭啊。 她明明看起来就很擅长和命运叫板。 “……你笑的很可疑哦?” 一张若有所思的脸突然出现! 陵游往后一仰,明明金丹期的修为,却还是像普通人一样狠狠撞在了栏杆上。 “嘶……”繁宁跟着配音。 陵游不抱希望的询问:“你听到了多少?” “……‘怎么可能喜欢繁宁’?”繁宁笑了笑,眼睛像是弯月一样眯起,“你说的这么大声,应该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吧。” “很有力的宣言呢。” 陵游脸色僵了一下。 “有些话就算是赌气也不能轻易说出口啊,”同样从门里看过来的秦明筝以袖遮面,她像是被触及到了什么柔软的地方,一改之前不愿多提的模样,“如果成真了的话,就连靠近的借口都没有了。” 陵游压了压脸上的面具。 压下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对此嗤之以鼻,但最后,望进繁宁那双眼睛里,还是什么都没说。 ……解释的话,意图太过直白。 可不解释的话…… 总觉得像是给自己丢了个回旋镖啊。 第43章 【被坏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秦明筝很能干,非常能干。 在望春楼住了几日后,陵游才清晰感觉到那些人嘴里“无所不能”的秦明筝真的不是一句谣言。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甚至连繁宁随口胡诌的反时季糕点都给做出来了。 陵游看着那碟完全没动的糕点,掂在手里看了一下,啧啧称奇,“看上去居然还很不错……你这样折腾,她还没打算在里面下毒吗?” “我还在这里,”江别鹤取了茶杯,目光又落到百无聊赖的繁宁身上。 繁宁趴在桌面上,服用药丸后更加硬朗的脸庞锋利又潇洒。 熟悉的语调下压,带上了几分陌生的味道。 “因为顾远舟来了吧,”她淡笑,抓起一个空的琉璃杯放在眼前,“这个时间,她不会想要我出门的。” “谁让望春楼附近就是炼器大会的会场呢?” 万一在开始前就提前撞上了顾远舟……那可是不太妙啊。 说不定之后的计划都很难达到应有的效果了。 “我可是要惊艳出场的啊,”繁宁眯着眼,透过琉璃杯注视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炼器大会时间将近,原本处在营业中的望春楼也特意腾出了不少空挡。 “望春““望春”,说是青楼,真正做的却始终是暗地里的情报生意。 不少想要参与大会的修士都会提前来收集对手的参考资料。 “似乎看见熟人了,”陵游指了指正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月离宗弟子,一打眼望去,最显眼的便是被簇拥在中间侃侃而谈的师姐。 但此显眼非彼显眼。 至少陵游在看见那位师姐随手分发的是什么东西时,有些忍不住汗流浃背了。 谁家参加这种严肃盛大的会试,念念不忘的是各种烤串啊! 明明在繁宁没有横空出世之前,大多数宗门都默契将这种能用辟谷丹解决的“欲望”当做禁止事项的,虽未明文规定,但一代代往下,也渐渐形成了规矩。 其他宗门的人看他们的表情都不对了啊——! “我要吃!”敏锐捕捉到重点的繁宁像是猫儿一样趴到了陵游身上。 陵游:“……” 陵游再一次按紧了脸上的面具。 “不……” “你想吃什么?” 两拨人同时站了起来。 就在陵游一个不字刚出口的瞬间。 “不……去当然是不可能的,”陵游咬牙切齿,看了眼秦明筝送过来照顾繁宁的人,又看了眼似乎完全没有原则的江别鹤。 ——卷,卷什么卷啊! 系统仰望着他悲愤离开的背影,暗自咂舌:【这就是人心经不起试探但经得起对比吗?】 【陵游他明明可以不去的吧?是不是,有点……】 繁宁懒散的将中指横在了唇间,做了一个禁止继续的动作。 系统像被人掐了脖子,声音都气弱了:【宿主,您知道?】 【知道什么?他对我的好感?那你不也应该知道吗?】 系统憋屈:【您不是说心动值和好感度不一样嘛……】 【但能包揽百分之七十的心动值就差不多了哦。】 繁宁撑着下巴,半点没有不自在的看着摸到师兄师姐身边的陵游,笑眯眯的,又垂下眼,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句:“真的很好用啊……” 【……】 系统自己给自己闭麦了。 总觉得繁宁现在说的绝不是陵游想要的,她像是只懒洋洋的大猫一样,正在心情愉悦的玩弄着自己手边的猎物,至于什么时候将猎物占为己有,什么时候又咬断骨头咽下去……这绝不是它一个区区系统可以知道的。 说不定,连“猎物”本身都没有确切的知情权。 “真是麻烦啊,下次我可不帮你了,”陵游从台阶的另一侧上来了,丝毫不知道繁宁和系统就他发生了什么样的讨论,没被面具遮掉的半张脸压了压情绪。 繁宁接过一串,不知是他自愿要的,还是那些师兄师姐把他认了出来,烤串的分量多的过分,甚至底下还夹杂了一盒没打开的糕点。 “好像有些拿不了?” “你……你在干什么?!”陵游不耐的话刚到嘴边,就毫无准备的撞上了一双笑弯弯的眼。 繁宁凑得很近,明明是偏男性的面庞,做出这样的动作却依然没什么违和感。 甚至更像是等着被呼毛的大猫了。 “嗯?”繁宁一口咬下看着就美味的肉串,沾了细小油渍的嘴唇更加饱满。 陵游一个激灵差点把手上的东西丢出去。 “浪费可不好啊,”繁宁不紧不慢咀嚼着,顺手按住了他抬起的手腕。 那些烤串依旧被紧紧捏在手里。 但系统听着后台传来的心动值提示音,觉得被拿捏的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偏偏繁宁正得了趣,一点也不愿意就此停止。 “你有什么瞒着我吗?这么不敢看我的脸,”她非常平静的拆穿了陵游脸色不自然的事实,看起来就像是说了句“烤串很好吃”一样的日常。 陵游露出的脸颊一寸寸红了。 “你胡说什么啊!我天天和你待在一起,怎么可能有隐瞒……” 【这不是完全承认了不敢看她吗!】 “可是你的脸……” 陵游飞快捂住了她的嘴,用那双有些颤抖的手。 “没有!没有什么瞒着你的。” 他别过脸,想掩饰自己躁动的心跳,却木然对上了另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江别鹤:“?” 江别鹤意识到眼前氛围不太对劲,踌躇两秒,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了十几根银针。 银针在日光的照耀下仍是冷得可怕,被夹在修长的指缝间,疑似下一秒就能见血。 陵游:“……” 陵游差点过载的心脏成功冷静了。 他默默松开手,往后退到了木质栏杆的边缘,翻飞的衣角从缝隙穿过,摇摆着像是摇摇欲坠。 垂在一侧的手还沾留着带有余温的油渍,至于那双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眼睛,就更是炽热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能再想了,只是一句话而已,区区一个繁宁—— “你要尝尝吗?味道很好哦。” 斜里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陵游……陵游脑海里所有的思绪都跟着戛然而止。 系统锐评:【完全被坏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了啊!】 第44章 引人注目 坏女人繁宁完全不搭理系统的诽谤。 她撑在栏杆上眺望着下面的人群,不仅不避让别人看过来的目光,还主动招手打招呼。 陵游抽抽嘴角,一把薅住那只乱晃的手,小声劝阻:“这样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就算换了个性别也很容易被联想的吧?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繁宁仰望着温和的日光,带着十足的压迫力散漫道:“畏首畏尾的话,很容易被人小看呢。” “反正只要抓不到把柄就好了,心照不宣什么的……那可不能让人找上山门给我们判罪哦,”挂着红色果子的串串在她手里晃来晃去,陵游能清晰感觉到她正在为这种场景的构想而感到愉悦,完全不顾其他人想法的愉悦,不,或者说,她就是正在为这些而高兴着。 “如果掌门这就被人打上去了,我一定会嘲笑他的。” 陵游:“……算了,我就当没听见好了。” 繁宁一拍他的肩膀,“少年人干嘛这么死气沉沉的,放心,伟大的繁宁大人不会轻易抛弃小弟的。” 陵游:“不,总感觉更不靠谱了啊。” 他揉了揉眉心,久违的又想起在妖兽之渊里发生的一幕幕。 如果是繁宁的话,这种话说不定还真的很有可行度呢。 “你最近好像总是喜欢看着我发呆,”繁宁笑着凑近到陵游耳边,两下将手指伸过长发捏住了他的耳朵,骤然低下的暧昧声线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是在想什么糟糕的事吗?” 陵游低头看着被她举在咽喉上疑似威胁的木串尖,刚刚还紧绷的神经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是你这样做比较多吧?”他说着,捏住那根木串平移了回去,“别玩我了,正事要紧。” “秦明筝都要过来了。” “嘁,这么快就习惯了啊……真没意思,”繁宁摆摆手,抓着栏杆往下一跳,潇洒就往秦明筝的方向去了。 徒留被盖章“没意思”的陵游本人满头黑线。 “别盯着我了,你盯着我也没用啊,”他看着了像是防贼一样的江别鹤,冷哼。 话是那么说,陵游的目光却又再一次忍不住落到了繁宁的身上。 她正侧着脑袋和秦明筝说着什么,一缕阳光落在她抬起的指节上,印照出的肌肤瓷白如玉,言语间像是阳光都在为她俯首。 繁宁察觉到了这一缕目光,凑到秦明筝耳边又说了什么,引得她看向陵游的方向,也跟着笑了。 “……那就明天,明天我会将东西都送过来的。” 陵游追来时,就只听见谈话的尾声,看到他,秦明筝略作思索,又往后接了一句:“两日后就是炼器大会了,除了参赛人员,也能自行准备法宝的展示者,你看,要不要……” “那就把他报上去好了,”繁宁笑眯眯走到陵游身边,顺手摸了摸他脸上的面具,“名字是叫小黑还是小白呢?” 陵游面上满是黑线,忍不住吐槽:“我就不能拥有一个人类的名字吗?” “……就游林好了。” 和繁宁如出一辙的取名方式,在某些知情人眼里,简直比招摇过市还要嚣张。 秦明筝犹豫了一下,小声劝道:“这样可以吗?神木的消息这两日已经彻底传开了。” 要是在赛程之中插入了几个一心只想杀人夺宝的“有心人”……他们这一行人最高才金丹的修为大概真的不够看。 “没问题哦,”繁宁却并不怎么在意,抬手理了理陵游有些乱了的衣领,又看向正往这边走来的江别鹤。 “别小看天才药修啊,这种阶段的话,完全够用了。” 江别鹤本人可是炼得一手好药,上能行针治病,下能放倒入侵者,只要不是瞬秒的招式……她多多少少都能起到作用。 更何况,繁宁本人可不是善茬。 系统:【所以宿主你到底修为到哪个阶段了啊?】 它看着一脸淡定放话“元婴中期以下完全不是问题”的江别鹤,又看着面色冷淡精通暗杀的陵游,终于想起了自己宿主一直的神秘之处。 繁宁唯一出手的那一次还是在妖兽之渊……甚至连系统都被迫断联了。 【也就是杀杀魔尊的程度吧,】繁宁依然没有给它解惑的打算,三两下挑起身边两人的战意,随即便是无责任一身轻。 “那我的安全就交到你们手上了,嗯,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陵游:“……你完全不需要吧?” 明明嘴上还在质疑,说完那句话后,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繁宁身边靠了一点。 繁宁眨巴眨巴眼,又靠在一脸温柔的秦明筝身上,努力做出柔弱无助的表情来。 陵游……陵游的表情皱到了一起。 “不,我会的,”他别过脸,声音有些发虚,“你还是男子扮相,好歹注意一点形象啊。” 繁宁拉长语调,笑,“嗯——你说是就是吧。” 江别鹤默默看了她一眼,原本有些冷漠的情绪渐渐松了些。 陵游一看她表情就知道不妙,手比脑子快的将繁宁拽了过来。 繁宁:“嗯?” 江别鹤:“……?” 陵游:“……” “我刚刚好像看见秦小姐的熟人了,他正在往这边赶。” 秦明筝表情一变,“那你们就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找人叫我一下便好。” 说完,她不放心的看了眼楼下,直到捕捉到那个身影,才微微露出了些笑容,扯着裙摆就往楼梯下去了。 原本只是随口转移一下注意的陵游咂舌,“……秦小姐眼神可真好啊。” 他刚刚也看了一眼,人还在最边角的人群中呢,要不是熟悉到了一定地步,还不能一眼就发现。 秦明筝对顾远舟,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想起对方曾捂着脸哭出声的行为,陵游有些不太理解。 “是因为那个人是顾远舟,”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江别鹤突然说话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繁宁,眼神似有粼粼波光,“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会很快发现的。” “……” “我说,也不要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啊!”陵游一把将繁宁拽到身后,从物理上隔绝了两人“缠缠绵绵”的对视,手上青筋暴起,“早就想说了,你偶尔也要看看场合啊!” “……”江别鹤冷漠垂眼,已读不回。 第45章 曾经的天才 又是一日的功夫,赶来参加炼器大会的人不断聚集。 比起此前对修仙界各宗门一无所知的繁宁,陵游倒是敏锐的认出了好几个熟面孔。 他想,繁宁已经打算好好参加这次大会,那多了解一些也是有益无害,于是干脆有意识的给她介绍起人来。 “那边是玉祁宗的,在清云宗那位最初的炼器大能横空出世之前,他们一直是炼器第一的宗门,只是如今式微,冒出来的几乎少有天才了。” “那个是合欢宗的,听说他们这次是临时找的修士外援……传出来的消息到时不足为惧。” “至于那个……” 陵游目光落在独身一人的女子身上,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从哪一点说起。 “那是江家的江云笙,不过她在三年前就已经脱离了江家,这三年来,她除了卖过一些法宝图,已经很少活跃在宗门视线内了。” 江别鹤丝滑的接过了陵游话头,继续补充道:“她也曾被称为和顾远舟齐名的炼器天才。” “如果她还有过去的水平,那这一场炼器大会说不定会很激烈。” 繁宁低头看了眼正往这边来的江云笙,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微微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江云笙原本冷淡的眼眸一下就睁大了。 数缕阳光侵入其中,微微走动间,比常人更白的手腕晃了不少人的眼。 “她看上去很有意思啊,”繁宁半个身子搭在栏杆外面,撑着下巴评价道:“但看着好像认识我的样子。” “什么意思?”陵游肘了一下她的手臂,皱眉,“被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繁宁唔了一声,没急着发表意见。 但陵游却是记住了江云笙的脸。 于是,在她又一次出现的时候,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对方想要伸出来的手。 “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见谅。” 江云笙笑容有些勉强,刚想说什么,就看见繁宁的另一边也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江别鹤颔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只有被挡在身后的繁宁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着秦明筝从斜侧方看过来的愕然眼神,终于想起正事一样的拍了拍脑袋。 “江小姐幸会,他们就是就是太在乎我了一些,请不要在意,”繁宁从两人间的间隙里钻出一个脑袋,笑眯眯的,丝毫没有给人难堪的意思,“我是宁繁,比不得江小姐声名在外。” “宁繁?”江云笙点了点头,咬着名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幸会。” 说完又觉得自己态度有些冷漠,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久未参与这样的盛会,有些生疏了。” 她不太习惯的握住了繁宁伸出来的手,轻轻晃了晃,眉宇间的些许忧虑像是小猫爪一样在心上挠。 “江小姐,”看到熟人走过来的顾远舟有些激动,都没顾得上身边差点被绊倒的秦明筝,“很久不见了,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这次大会。” “你也来了的话,一定会更有意思吧。” 江云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停顿两秒后才露出了笑容,“顾公子,久仰大名。” 人群拥挤,顾远舟又天生是其它选手关注的对象,没多久,聊起来的两人就缓缓走向了另一个拐角。 “……” 秦明筝压了压唇角,看着两人逐渐相谈甚欢的背影,手心浅浅的捏出了一个月牙的痕迹。 “不追上去么?”繁宁走到她身边,没往前看,只是温和的捏住了她用力的手。 “他们很般配吧?”秦明筝捂住了自己的脸,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脸上的怨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难道要一直跟在他身后吗?” 这样的亲密,又能追到几时呢? 这个问题从那日被繁宁提起脸上的怨气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里,此刻,终于又一次决堤。 “那就别追了,”陵游过来横插一嘴,他算不得明白这中间的行当,却连续两次撞见了秦明筝失魂落魄的脸,“感觉疲倦了就换个方式走好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繁宁面无表情的肘了他一下,心里想到了什么,干脆也问出了口,“你要是有喜欢的人……” “那我也不会让她牵着我的鼻子走,”陵游即答,语气极其笃定,“追在别人身后什么的……听起来就不是我能做的事啊。” 江别鹤看向了他,陵游逆着光,脸上的表情也很模糊,却还是能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几分不自在。 秦明筝没说话了,收回捂在脸上的手,看了陵游好几眼,忍不住叹息。 陵游:“……?” 陵游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后背冒了上来,“你的眼神看上去很不妙啊。” 秦明筝微笑,“可能吧。” 繁宁歪着头,“看上去很认真啊,所以——” 陵游:“所以?” “所以就由你去吸引顾远舟的注意好了,”繁宁捏捏下巴,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搂住了秦明筝的腰。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刻意调高了音调:“我和明筝还要去做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可千万不能被打扰……” 听见关键词望过来的顾远舟:“!!!” 繁宁把陵游往他面前一推,牵着人就走,“我可不会让明筝绊倒哦……” 顾远舟眼睛瞪得更大了,连身边的江云笙都顾不上,撇了人就往繁宁他们离开的方向跑。 “等等,等等——” “啧,”被推上前的陵游很不爽,一把暗刺从顾远舟脸庞飞了过去死死盯在了墙上。 “追什么追,之前不是还不管不顾的吗?” 顾远舟脸上流下了一层冷汗,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明明被暗器擦身而过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惊惶,眼下却又不怕死的还想从陵游身边过。 “都说了别追了!” 陵游看不惯他变来变去的态度,一把柳叶刀就横在了顾远舟的脖子上。 “不行!”顾远舟也犟起来了,一双眼睛盯出了赤色,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法宝,隐隐竟还有些疯狂。 “这是我研制的一次性法器,里面储存了当时最强剑尊的一击,若你执意要阻拦我,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陵游:“……?” 陵游瞳孔地震,扫了眼飞速散开的人群,一时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而且……当时最强的剑尊? 这个名号怎么还那么熟悉呢? 第46章 宁公子的场合 陵游早些时候是听过“顾远舟”这个人物的。 当时鼎鼎有名的炼器天才,传闻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炼器大宗师”的好苗子,性格单纯,一心只有炼器…… 但无论哪条小道消息,都没说过他还是一个疯子。 动不动就同归于尽,是不是玩不起啊?! “恕我直言,秦小姐才离开你还没有一刻钟吧?” 顾远舟表情倔强,眼神愤愤不平,“但你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又往回看了眼钉死在墙上的暗器,赤红的双目丝毫没有缓和,大有他再不让开就真的同归于尽的架势。 陵游:“……” 陵游摊摊手,算算时间,放弃了和他的沟通。 等顾远舟跑过去了,他看着对方急切的背影,甚至还有闲心希望他再跑的快点。 早点见到繁宁,就会知道他现在的态度是多么“和蔼可亲”了。 然而顾远舟他不知道。 他拿出追影气息的东西一路追踪,然后在路的尽头。看见了三道相处和谐的身影。 那位叫“宁繁”的混蛋堂而皇之的站在最中间,一手揽着秦明筝的腰,一手搭在另外一个略显眼熟的少爷身上,偏头就咬下一颗裹着糖的山楂球。 “嗨呀,追上来了?”险些被眼神刺成筛子的繁宁微微侧身,脸上还是不曾变过的笑意,握在秦明筝腰上的手却是更加明目张胆了。 “陵游真没用啊,顾公子你说是不是?” 被有效挑衅到的顾远舟彻底变了脸色,焦急的看着脸颊微红的秦明筝,语意催促,“阿筝,快些过来。” 所有修士都停住了脚步,默契的将目光转到事件中心的秦明筝身上,眼神暧昧不明。 秦明筝先是一愣,随即按下了下意识想要伸出去的手。 她没急着说话,只是用那种平静又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垂下了眼。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搞砸他和师妹会面的那一次吧。 顾远舟生了很大的气,说了些很多不该说出口的话——他觉得这是一种惩罚。 或许那也的确是。 秦明筝捏住了繁宁的手,像是在向她汲取力量一样。 “我很安全,宁公子不会伤害我的,你先回去吧。” 不破不立。 秦明筝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繁宁对她说过的话,语气越发坚定,最后连眼也闭上了。 “真失礼啊,我可不是会欺负女孩子的家伙。” 繁宁撇撇嘴,好像生来就知道怎么对付顾远舟,侧头就对着秦明筝的脸亲了上去。 秦明筝:“!!!” 她愕然扭头看着一脸笑意的繁宁,目光落在那张实在貌美的脸上,忍不住红了整只耳朵。 顾远舟彻底愣住了,连带着跟在他身后慢吞吞赶来的陵游。 陵游看着繁宁一副亲了美人很愉悦的样子,又忍不住看了眼毫无动作的江别鹤,牙根咬的死紧。 ——不是,这也太双标了吧? 江别鹤你倒是阻止啊! 你别看着两人贴脸都不动啊! 江别鹤:“?” 她看了眼盯着自己不放的陵游,抬手将最后一颗糖葫芦递到繁宁嘴边。 繁宁“啊呜”一口就咬下了。 “看着我干什么?不就亲了一口?”嚼嚼嚼。 “你不会没亲过吧?”嚼嚼嚼。 “你们又没什么关系,我吃点甜头怎么了?”嚼嚼嚼。 顾远舟:“……阿筝,你是不是被胁迫了?” 秦明筝诚实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顾远舟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比起曾设想过的心疼,更多的是由内而外的觉得想笑。 多相似啊。 ——觉得难过的时候,害怕追不上他脚步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他把目光都落到别人身上的时候。 她不止一次在镜子里见过这样的表情。 “阿筝,你别再闹了,”顾远舟死死盯着繁宁的手,语气有些勉强,“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忽视你了,阿筝——” “不——要——”繁宁拖长了语调,转头就把自己半挂到秦明筝身上去了。 “适可而止一点啊,”陵游两步走到她身边,拽了一下衣角,小声劝道:“别把人逼急眼了。” “诶……可是我就是特意来找明筝的啊,”繁宁将脑袋搭在秦明筝肩上,完全看不懂场合一样的蹭蹭蹭,“明筝对我那么好,帮我找材料,替我准备对手信息,就连我睡不着都找人来哄——我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她呢?” 顾远舟眼睛瞪的极大,瞳孔却越发缩小,“你,你,你——” 他显然吃了不会怼人的亏,陵游见状,跟着默默捂住了自己戴着面具的脸。 “有什么不好么?虽然给明筝添了些麻烦,但我可是失去了烦恼啊!” 繁宁轻笑,一张在阳光下昳丽到万物失色的脸故作烦恼,轻而慢的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除了有些看不得这种情况的修士,其他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她身上,不敢往上也舍不得离开。 “再说了,有我陪在身边,明筝难道不开心么?” 秦明筝强忍着笑意摇了摇头。 她当然听过关于繁宁的传言,那些不知经过了几人的消息或多或少的失真,传到最后,甚至连繁宁是个青面獠牙的魁梧女子都能说得出口。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柔软又带着点顽劣的繁宁才更吸引人了。 江别鹤皱眉挡住了那些愈演愈烈的目光,看了看繁宁,又看了看顾远舟,最后对后者摇了摇头。 里边的意思已经相当清楚明白。 ——比不过。 ——算了吧。 ——没希望的。 在场围观群众发出嘘声,更有几个漂亮女修路过,被繁宁一笑强控在原地。 繁宁好像各外知道如何吸引他人的目光,发现自己被热切的眼神盯住,不仅不躲,还俏皮的眨了眨眼。 本来只是平平无奇路过的女修:“!!!” 她跟身边的同伴小声嘀咕:“只要付出那些就能得到一个一心缠着自己的俊俏公子……好像一点也不亏啊?” 陵游目瞪口呆,他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混在女修堆里更加游刃有余的繁宁,心里忍不住诽谤。 ……繁宁还有这种技能呢?招摇撞骗已经完全不限性格了吗?! 第47章 繁宁:万众瞩目才是我该有的待遇 事实证明,繁宁不仅不限性格,连物种都不限制了。 眼见着偶然带着自己契约兽经过的女修被一句话哄得喜笑颜开,连带着那只未开化的契约兽也跟着哼哼唧唧,陵游默默接住了自己差点掉到地上的下巴。 “是不是有点太出风头了?” 他自问自己说的足够委婉,甚至还不及原本场面的百分之一。 “你放弃吧,在这一点上,你是比不过她的。” 陵游叹了口气,接受了被围观的命运,有些怜悯的转向了唇角被抿得发白的顾远舟。 深谙此道的繁宁进度飞快,嘴上说的话又好听。 陵游实在疑心她是被激起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但看着她满面春风笑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同样收小额心动值收到手软的系统:【!!!】 系统震惊且谄媚:【宿主你早说你还有这一手啊……】 【以前怎么不用啊……】 【那是另外的价钱,】繁宁给力的给了它一个白眼,冷笑:【这次就不找你收费了,毕竟——顾远舟的表情实在是有趣极了。】 系统:【……】 你难道说的是他眼里三分悲伤三分不忿三分嫉妒一分难过的调色盘情绪吗? 有意思……虽然顾远舟一定不那么觉得。 “但败犬的意见完全不重要不是吗?”繁宁挑眉,像是得胜回朝的将军一样嗤了声被挡在人群外的顾远舟,“比想象中还要难搞一点呢。” “……他真的不会来暗杀你吗?” “你应该姑且暂时和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陵游注意了下顾远舟的动向,又说,“偶尔还是要适可而止一点吧……?” “这么多人给的传讯地址,你要来难道有什么用?” “这可都是活生生的客人啊客人!”繁宁一脸正经,“总有一天会把东西卖到他们手上的。” 陵游哽了一下,又看了眼真情实感把她当情敌的顾远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了。 “总觉得你似乎格外不喜欢他,是错觉吗?” “那谁知道呢,喜欢什么的……对于一个陌生人实在没必要。” 繁宁朝那些看过来的未来客户挥手告别,一路背着手脚步轻巧的走在前面。 风又大了。 陵游疑心自己被她荼毒至深,以至于真的会相信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明明繁宁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对一个人执着过深的样子…… 他低头笑了笑,抬腿刚想跟上,就被后来但是要居上的江别鹤撞了一个踉跄。 陵游:“……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跟我作对啊!” “繁宁亲其他人的时候就没什么反应!” 被亲的其他人以袖遮面,忍不住笑,“因为不一样吧。” 江别鹤头也不回的跟上去了。 陵游嗤了一声,看着身边似有若无投射的视线,久违的有些头疼。 繁宁这次风头出的有点大了。 说不准,连最后一个安静的晚上都不会有了。 真是的……陵游叼着从旁边薅来的草,一边想着接下来的打算,一边又想要抱怨。 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前面那个人身上。 一次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被人笑眯眯抓包了。 “担心我?”繁宁问。 “没有这种可能,”陵游两步走到她空置的另一边,设想了下繁宁被人控制逼迫的画面,有些瑟然,“这种担心还是给另一个人比较好,撞上你,他才算是倒了大霉了。“ “不一定哦,总有个万分之一的概率嘛,”繁宁摊手,目光从陵游扫到江别鹤,笑得极其无辜,“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陵游:“……知道的话还那么做?” “因为仅此一次的东西,挑战起来也很有趣嘛。” 繁宁一把打上江别鹤的肩膀,拖着尾音,得意的笑了一声,“万众瞩目才是我该有的待遇哦。” 江别鹤没说话,但那张清冷绝尘的脸上却出现了鲜明的认同。 陵游扶额,比繁宁更快一步进入到楼内,直直的就往她的房间去了。 “换个地方住吧,我可不想半夜被叫醒。” “再说了,只要目标是神木,找谁都差不多吧。” 繁宁听后摸了摸下巴,没反驳也没认同。 只是垂眸间,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为了神木?那可不一定。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陵游安静躺在榻上,只觉得繁宁整个人把这屋子腌入味了,作弄得他怎么睡也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她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配合着哄骗人的话……没多久就把他震得睁开了眼。 “害人不浅。” 他干脆从床榻上起来,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擦起刀刃的动作越来越粗暴。 像是把这些东西当成了某人似的。 而另一边,被代餐的正主正在和抓到的“小贼”促膝长谈。 “你果然不安好心!”顾远舟被按在地上,怒怼的话脱口而出,完全不复炼器天才的傲气和淡定。 “有本事我们堂堂正正的在大会上比过!用这种哄骗的方法,你根本就不是为了阿筝……” “诶诶,你似乎还没有搞明白状况?”繁宁一手摁着狗崽子一样完全不服输的脑袋,一遍盘腿坐着,空闲的手还揉了揉耳朵,“炼器和秦明筝……在你心里居然是一样的?”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我还以为在你心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炼器呢……明筝知道了会感动吗?” “她终于不用担心你会把她丢下了?真是奇怪啊,你那么看不上我的做派,但你和我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材料,消息,甚至某些人脉……啧,你可是比我过分多了啊。” “不是,怎么会……”顾远舟像是瘪了的气球一样哑了声。 他慌乱急了,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衣摆,眼瞳像是正在坠落一般,又无措又迷茫。 实在是可怜极了。 繁宁啧啧有声,懒散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摆来,想着若是秦明筝在这里,怕是不知道会多心疼。 但——她又不是秦明筝。 她只是个收了些报酬,所以要为温柔秦小姐分忧的局外人罢了。 繁宁居高临下的看着陷入挣扎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脸恍惚的顾远舟才终于缓了过来。 他直直的看着繁宁面无表情的脸,问:“这就是你引我来的目的?” “只是个添头而已,”繁宁往后靠了靠,依然是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做派,甚至比刚刚那副攻击性十足的样子柔和得多。 木架托起的夜明珠映亮她微微咪起的眸,繁宁敲了敲桌面,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和哪位江云笙江小姐,都聊了些什么?” 第48章 坊间传闻 顾远舟狐疑地看着她,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疑,但形势比人强,他还是仔细回想了起来。 “江小姐倒是没说什么,就连提起她之前的设计都有些迟疑,想必坊间传闻有不少真实的地方。” 繁宁:“你说坊间传闻?” 顾远舟看了她一眼,“是三年前那件事,听说江小姐在某个秘境里失去了好友,出来就失魂落魄对什么都不上心了。” “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还偶尔活跃,但在我看来,她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都有便宜变卖自己作品的打算了。” “连一直寻找的妹妹都放弃了……听说还和江家的人大吵了一架,流传出来的话都不怎么好听。” “你这些传闻,听说的含量真的很高啊,”在对方继续开口前,繁宁就直接发问了,“大吵一架……那脱离江家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秘境之前吧?当时就有传闻出来了,”顾远舟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确认没错后才继续补充,“她从秘境回来后状态很差,有人怀疑是江家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因为被做了手脚所以回去报仇?听起来的确有几分道理,”繁宁松开了桎梏着他的手,感受到对方欲言又止的目光,故意当做没发现。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对不上呢……”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顾远舟从地上起身,脸上的表情终于勉强恢复了从容,“现在,该你告诉我了。” “为什么出现在阿筝面前?你这样做,到底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嗯?”繁宁表现得很惊讶,从旁边取过明亮的夜明珠,举高了些,却又不照着什么,只让那光从一件件摆设上掠过,“我几时说过我要回答你这些问题了?” 她将举着夜明珠的放在顾远舟面前,隐约有种正在关注审讯的错觉,又像是民间弄虚作假的神婆。 “如果你想要的那个答案真的那么重要的话……怎么会从我的嘴里出现呢?” 繁宁一手撑着夜明珠,一手搭着下颌,完全是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架势,“嗯……我姑且还算是你的情敌?” 顾远舟又一次气红了眼,“你——” “不要这样指着我啊,”繁宁一手掰回去他的指尖,在对方疑似又一次被激怒的表情下,起身推肩膀的动作一气呵成。 “我可不负责少年心事,要实在过不去的话……” “就自己找几个酸果子囫囵咬几口好了,”繁宁笑,“眼泪从嘴里出来总比哭哭啼啼的好。” 顾远舟:“你是故意的?” 故意激怒他,又故意夺走他在意的人只为取乐? “我没说过吗?”繁宁看了他一眼,“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啊,总让我想起某张讨厌的脸。” 话音落下,繁宁站在门外,转手就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门。 整个过程,系统连一声都不敢出,尤其是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宿主,你说的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繁宁摆摆手:【重要?和他联系起来真是有点烦恼啊。】 【毕竟是名义上的父亲不是吗?】 系统更不敢说话了,欲盖弥彰转移话题:【那宿主你现在要去哪?】 【去会会正主,】繁宁倒是不在意它的小心思,踩着楼里的光亮就和看见自己的美人们分别打了招呼,行到僻静处才自言自语,“算算时间,陵游应该已经抓到入侵的小贼了吧?” “……还有一块拼图。” 系统:【总觉得又有人需要倒霉了。】 “有吗?”繁宁脚步轻快,辗转回到了原本的屋子面前,一抬眼便是灯火通明。 “谁?”陵游生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繁宁一推门看见陵游正以钳制的姿势压住了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手还搭在对方蒙着面的纱布上。 “你来了?” 见来的人是繁宁,陵游微妙的松了口气,手上一拽就把厚重的面纱扯了下来。 ——一张完全没有记忆的陌生的脸。 繁宁挑了挑眉,想到了什么,右手往左手心上一碰,“看来是江别鹤的场合了,算算时间,她也差不到该到了。” “你是在怀疑她服用了什么药物?”陵游皱眉,又抓了一把对方的脸,确认没有变化后才将人往地上一撂,“你知道她是谁?” “江小姐吧?或许呢,”繁宁垂首看着犯人被压在地上紧紧咬住下唇的脸,微微一笑,“给点猜测的空间嘛。” 她俯下身按住对方张口欲说的嘴,再度露出一个堪称柔情的笑,“反正不管是谁,今天都逃不掉了。” 陵游嘁了一声,语气似有怨怼,“早有人选就不要来这一出啊,每次都这样……” “早点把人抓了不好么?” “难道你会失手?”繁宁眨眼,指腹压了压那张柔软的唇瓣,像是找到了乐子一样撑着下颌,“该感谢你这么信任我的猜测吗?” “要是不是的话,我不就丢大脸了?那可不行啊。” 繁宁瞥了眼俘虏,又笑吟吟接着说:“不如杀人灭口——” “打住!”陵游终于不想在忍受她的恶趣味,抬眼看向了微微波动的门扉,提醒道:“”江别鹤来了。” “……她似乎不是一个人来的?” 繁宁扭头朝外看去。 江别鹤缓慢进来,先是和她打了个招呼,随即手上一拽,往后拖出一条人。 并非夸大其词,陵游双目微微睁大了些,默默数起来中招的人数。 “一个,两个,三个……九个。” 口吐白沫的,闭眼安详的,双眸泛白的……九个人占了好几个症状。 “都没死,”江别鹤微微颔首,手一松,将一条人往门口一丢,干脆让他们自求好运,“迷药有点不够了,就试了些别的药。” “九个人,五个金丹,两个元婴初期,还有两个……好像是魔修。” 繁宁准确走到了魔修身边,摆手让江别鹤管一下屋里的人后,直接凑近观察。 陵游也走了过来,他仍有所顾虑,皱着眉头思考着在哪里见过这两张脸。 末了,才抱歉的看向了繁宁,靠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个应该是来找我的。” 第49章 质疑总比信任容易 “他们应该没有什么恶意,”陵游小声补充。 繁宁看了他一眼,脸上琢磨的表情逐渐恢复平静。 “没恶意就最好,我刚好需要他们帮一点小忙,”她说,“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我还是更想知道这位小姐的真面目。”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被一颗药丸强行解除变脸的江云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眉眼弯弯的繁宁,脸色极差,“你身无灵力又生性招摇,简直就是最好的抢劫对象。” “繁宁……是我功败一成,我不会再打神木的主意了。” “只是这样?”繁宁转身,被风扬起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个锋利的弧度,“神木?我几时说过你是因为这个来的了?” “我可是放出了消息的,今夜准备和秦明筝小姐彻夜畅谈,守卫自然更加森严。” “秦明筝小姐为此还特意来这边晃了一圈……如果真的只是想抢神木的话,你应该会和躺在地上的这些人一样。” 江别鹤凶名不显,修为又不上不下,还是个不注重自身攻击的药修。 而她这次待在秦明筝屋里,除了一开始就身负消息渠道,目标明确找上来的顾远舟之外,其他所有人得到的消息应该都是错误的才对。 江云笙狡辩的动作一顿,繁宁缓缓走近,语气却是陡然一转,“你的目标只有我,为什么?” “我找错了,”江云笙死咬着这句不肯认,语调一下比一下生硬,“我对这里并不熟悉,找错了路而已。” “很好的理由,但是我不信呢,”繁宁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明明没有灵力波动,却愣是让江云笙白了脸色,下意识想不起来反抗的念头。 “堂堂江小姐,难道真的是这样欺世盗名偷鸡摸狗之辈吗?这似乎和三年前流传的评价不太符合呢,”繁宁看着对方垂在袖子里握紧得近乎颤抖的手,一字一顿,“让我猜猜,是什么改变了你?” “是那个早逝的朋友吗?” “别提她!”江云笙神情激动起来,近乎是在压着嗓子怒吼,“和她没关系!” 陵游一把捏住她激动的双肩,冷声警告:“冷静点。” “要不然我不确定能保住你这条命。” 他看向站到繁宁身后的江别鹤,由衷的感觉到了疲倦,明明他理应是那个最最危险的魔修,却还要时刻担心身边的这两个人率先做出什么修仙界无法容忍的事来。 比如“残杀同门”,比如“大肆坑蒙拐骗”,又比如“直接杀人上位”…… 陵游:…… 作为一个真正需要隐藏身份的魔修,他真的太难了。 繁宁:“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说吗?我对你还是很好奇的,比如骤变的性格……又或者是那个死掉的同伴。” 她缓缓按住对方逐渐狠戾的脸,淡淡道:“坊间倒是没有太多她的传闻呢,但从你对江家的态度来看,她一定不怎么样吧?至少在江家人眼里不怎么样。” 江云笙脸色紧绷,愣是挤出了一句:“这不过是你的猜测。” “猜猜嘛,又没伤害谁,”繁宁笑眯眯放松了些手上的力道,一副事态尽在掌握的样子,“看来还是猜对了点情况的……传说中不怎么被提起的江云笙的同伴,说不定正是一切的导火索呢。” “没有消息多半也是被江家打压下去了吧,但很奇怪哦,选择打压消息而不是败坏名声什么的……简直像是在避讳着什么一样。” 江云笙的呼吸逐渐粗重,她闭上了眼,身体却在颤抖着。 漂亮苍白的脸庞在冷白的光下越发惹人怜惜,简直我见犹怜。 可惜,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心软的家伙。 繁宁更是直接,随口就是一个反问:“你这副表情,到底是在为我戳穿的秘密而感到难过,还是想着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呢?” “她的身份,我想我已经知道一二了,还需要我继续说么?” 江云笙重新睁开了眼,再没有钳制的自由下抬手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再开口时,语气有一种被打湿了三年的悲伤。 “你猜到了,总会有人猜到的……她是我的妹妹。” 江云笙没有看着任何人,语气不知是冷淡还是已经失去了更多的感知。 “我们本该一起长大,但她继承了母亲的血脉,她是一只猫妖,于是,因为这一点并不纯粹的血,她被抛弃了,”江云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们相遇了,她骗了我很多很多次,是个手段十足的骗子,但在生死秘境中,她……替我死了。” 繁宁眯起眼:“她叫什么名字?” 江云笙愣愣的,吐出那个名字时,还有一种被掐着脖子的滞涩感。 “燕洛,”她说,“那只喜欢撒谎的猫妖,叫做燕洛。” “听着不像是假话,”陵游冷静评价,解释道:“有些世家格外注重血脉传承,这种混淆了妖族血脉的幼子,被抛弃并不是那么意外的事。” “但江小姐在天才中也算是佼佼者了,世家和宗门之间并非多么友好的关系,甚至充斥着明争暗斗……他们不会轻易放开这样的天才。” 江别鹤搭腔:“很没有意义的做法,但是的确存在。” 存在……却依然有违和的地方。 被同行人验证了说法的繁宁不做评价,她只是看向了江云笙躲开的眼睛,在对方一脸“该说的都说完”了的表情中,愉快的选择了质疑。 “质疑总比信任容易,但你都这么说了……”她拍了拍手,“我就勉强信个三分之一好了。” ……连一半的幅度都没有。 “你看上去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妹妹?” 那又为什么做好所有的准备脱离江家呢? 若说是毫无关系,繁宁定然是不信的。 江云笙感到烦躁,垂在袖口的手指无意识蜷缩着,“我见她的第一面就被她卖给了讨债的商人。” “如果没有她,江云笙会过得更好。” “你是这样想的?”繁宁笑的意味深长,目光落在对方再一次勾着衣角的手上,没有错过眼里一星半点的茫然。 多有意思啊,口口声声都是“骗子”“欺骗”的江云笙,居然在疑惑自己“做出的态度”。 繁宁莞尔,转头就坐在了她身后的椅子上。 江云笙前面的位置全都畅通无阻。 陵游见状也跟着松了手。 “走吧,”他声音有些淡,眼神复杂了一瞬,“下次别再来了。” 江云笙没应声,确认安全后,脚步却一点都不慢。 “陵游,真好心啊……”繁宁取出三个杯子,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音调不急不缓,“但是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呢,说不定还会继续惹出大麻烦。” 陵游狐疑:“……你都快把她底子扒光了吧?” 繁宁摇头,笑:“这可没什么关系,或许说正是因为这样,她的下一步才会更加疯狂。” “要打赌么?” 第50章 自荐替身 “我才不跟你打赌。” 识时务者为俊杰,陵游完全没有在这方面挑战繁宁的意思。 “但明日就是炼器大会了,这样也没问题么?” “不然呢?”繁宁摆手,想起从秦明筝那看到的名单,抿了口热茶,“人多了才好办事嘛,各种意义上都是。” 至于炼器大会?繁宁对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她所有的炼器水准都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自己鼓捣出来的,虽然能应对百分之九十的人,但总有百分之十的天才是她现在比不过的。 繁宁对此早有预料。 她要做的,也只是把所有能得到的都握在手里而已。 “江师姐,趁现在还有时间,多去储备一些药丸吧,我有需要。” 江别鹤点了点头,明知是支开她的说辞,还是转身就推门离开了。 她一走,靠在椅子上的繁宁就精准找出了队伍里的两个魔修,随之看向了陵游。 “这是曾在我母亲身边呆过一段时间的侍卫,我以为他们已经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索性他们只是中了大剂量的迷药。 陵游松了口气,用灵力强行逼出残留的药物,在二人悠悠转醒的瞬间斩断了他们身上的绳索,将其他人丢出门外。 繁宁扣上了门,交代系统再次开启它的隔断空间。 “可以说了,”她抬抬下巴,看着两人对陵游那张脸泪眼汪汪的样子,开口就截断了情绪,“省点时间,有什么感情都先压后。” 本来还有些不自在的陵游也跟着接话:“是啊,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们已经葬身火海了。” “当年那场大火,夫人派我们出去给受了伤的您准备药物,我们才逃过一劫,可再回来看见的就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您也消失了,”一身黑衣的中年人老泪纵横,乱糟糟的头发将那双浑浊的眼遮挡了一半,不知是喜还是忧,“辗转发现夫人将您送到了修仙界……我们本不想再来打扰您的平静生活。” 另一个看着瘦弱的中年人也跟着擦了擦眼泪,张口就是沙哑的控诉:“可魔尊不想放过您……他不仅一直在搜寻您的消息,还,还知道了您确切的位置!” “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过来告诉您,可刚一踏入,就被迷药放晕过去了。” 繁宁想了想公用一条大道的三间屋子,和他们一起扼腕,“唉,都来偷偷见人了,还走什么大道呢?” 这不就被不耐烦的江别鹤一锅端了? 这点江云笙就做的比他们好多了,还会抄小路。 两个中年人的哭声一下就哽住了。 他们好像现在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一样,面面相觑。 “不过,算你们赶来的是时候,我恰好有办法帮他摆脱这种追踪。” “什么?” 陵游看着她笃定的脸色,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找到准确位置了而已,只需要稍作操作,把那个‘殿下’的名头按在另一个人身上就好了,”窗边风声呼啸,繁宁靠着紧闭的门,表情意味深长。 下一秒,她在两人茫然的目光中把话接了下去,“隐藏在宗门中,有什么比不会使用灵力还少有牵绊的‘我’更好的替身对象呢?” 中年人瞠目结舌:“可是,可是……”性别就对不上啊? “陵游,拿出来给他们看看,”繁宁嫣然一笑,懒散的打了个响指,“都踏上修炼的道路了,想象力尽管在丰富一些。” “只要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印象,我自然有办法让他自圆其说。” “那你呢?”之前一直没吭声的陵游皱眉,以身挡在她的视线中央,皱眉,“这不是你应该担负的东西,现任魔尊手段并不温和。”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连几句话的时间都不会给你的。” 繁宁想了想自己世界同样脾气暴躁,所作所为还一无是处的魔尊,莞尔一笑,“这个我倒是很熟。” 或者说,他要是真的找上门来就最好了。 不仅省了她摸去对方地盘花费的时间精力,还能最快完成被系统绑定打断的丰功伟业。 系统幽幽探头:【宿主,那可是魔尊,正处于鼎盛状态,和受了重伤的妖王完全不一样,他是真的不择手段,而且现在已经是合体期后期,要是一不小心翻车了,我也救不了你。】 “你不相信我?”繁宁笑出声来,一手勾住了陵游紧紧绷着的下颌,轻声劝诱:“这对你可是安全无害的好事啊,你们魔修都是这么善良的吗?” “那可是魔尊!”陵游重复了系统的话,语气生硬,“他不仅承袭了前任魔尊一身功力,还擅自沾染了深渊之力,怕是比同境界的人还强上不少。” “这不是你的责任。” 陵游压实了嘴角,心里那股即将呼之欲出的情绪被死死控制着不敢泄露半分。 他在期望她知难而退。 可“退”这个字眼从来没出现在繁宁的字典里。 她看了眼地上噤若寒蝉一身狼狈的两个魔修,又看近处陵游复杂紧张的脸,有一瞬间幻视了曾经世界的那一幕。 ——“那可是魔尊啊,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她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想做就做了,管他是强还是弱。” 一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少女堂而皇之的宣告要取代魔尊,怎么看都只是放在戏台上的一纸荒唐戏剧。 可是她做到了,手段高超也好,无数次在生死之间擦肩而过也好,繁宁试过了所有能走的捷径,愣是以年少的身躯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你在看不起谁呢?”繁宁靠近了那张强撑着冷硬态度的脸,肌肤相贴,用那双意外柔和却熠熠生辉的眸子盯着他,“我可不是为了你啊,只是因为想这么做而已。” 名正言顺可以直接推翻魔尊上位的身份天然就是一种筹码,而繁宁……最擅长利用这种筹码。 “……” 陵游别过了眼。 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繁宁这样的说法,繁宁和魔尊无冤无仇,有哪里有想做到一定要招惹他的事呢? 这样的理由听起来甚至扯淡。 【心动值加一百。】 完全知道宿主野心昭昭的系统终于麻木了,【您可真是,一件事还要两头赚啊。】 “你……”陵游沉默了许久,嘴里的话刚连词成句,就被横过来的一根手指堵住了。 “听我的就好,”繁宁笑眯眯,那双在光下也丝毫不显暗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待到炼器大会之后,剩下的,只要交给我就好了。” 第51章 比试开场 陵游就那么被蛊惑了。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的傀儡一样,连繁宁离开了都没有回过神。 “……殿,殿下?”从地上爬起来的魔修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谨慎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其实她说的那个方法……”另一个人小声附和,见陵游脸色未变才继续补充道:“夫人希望殿下能够在修仙界平安度过一生。” “她不会希望我踩在友人身上平安的,”陵游垂眼,情绪一瞬间有些低落,但很快,他就再次看向了同样沉默不语的二人,揉了揉眉心道:“这次,你们听她的吧,她想做的事,我从来阻拦不了……但是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两人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些过去的事,才转身走小路离开了。 在闹腾了大半个夜晚后,终于消停下来的夜色已经开始从天幕中褪去,望春楼外渐渐响起嘈杂的人声,又是半个时辰。 陵游收拾好心情走出门后,在人群逐渐密集的位置看见了一身红衣的繁宁。 她与红色的适配度极高,手里不知又从哪拿了把扇子扇着,明眸皓齿,微微侧目间独揽风流,叫人一见倾心。 “游林!”她招招手,故意大声叫了他的化名。 陵游反应了一会,一错眼的功夫,就看见众多眼睛明目张胆的落到了自己身上,耳边还净是些不怎么压低的议论声。 “不愧是宁公子的朋友啊,戴着面具都那么好看。” “宁公子的腰还要细一些啊……” “啊,马上就是炼器大会了,宁公子这种程度的皮相只是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啊……” 陵游垂下目光,动作快速的走到繁宁身边,隔绝了她身后差点摸到腰上的手。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啊?现在不应该去比试场里做准备吗?” 繁宁扇子一扬,对着他笑了笑:“这不是在等你吗?” “谁让你动作慢呢?” “……游林少爷。” 她嘴里含着陌生的名字,手中的扇子一合,像是什么厉害的钝器一样点上了他的心脏。 “发什么愣,还不走吗?” 陵游猛然回神,发现繁宁嘴角边竟是些顽劣的笑意。 系统为他默哀:【摊上繁宁就真是见了鬼了。】 【没办法,我们做坏女人的,都是这样的。】 繁宁缓缓从石台上起身,扇面随着动作升高到他的脸上,在众人捂脸的眼神下,撑着下巴就是一挑。 “走了,”繁宁说。 陵游跟在她身后,只觉得今日的阳光灼热得有些刺眼了。 —— 另一边的会场,提早一步赶到的江别鹤走到人群之外,双手环胸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无形中的气场将她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好几双眼睛从她身上擦过却又再一次视而不见。 直到繁宁到来。 在人群中不算高挑的“公子”和身边的人说着话,一个抬眼,就吸引到了众多人的目光。 正坐在评判席上的清云宗宗主脸色微变,对着身边抱剑休息的剑尊就是一顿阴阳怪气输出:“那几位是从贵宗来的弟子么?倒是些生面孔。” “听说贵宗前些日子还出了个炼器的好苗子,需要介绍介绍吗?” 剑尊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宗派来的弟子不在那边。” 清云宗宗主算是习惯了他的冷待,闻言也没有感到挫败,而是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是吗?大概是我看错眼了吧,那几个还真是与贵宗近日声名大涨的几位弟子有些相似呢。” “神木的事情可是多亏了那几位弟子,否则修仙界便是与神木无缘了,往后……若有谁急需神木可就不好办了。” “现在倒是好,深陷心魔不得寸进的修士也能有一线生机,天才总是值得更好对待的……往好了说,便是造福修仙界啊。” 剑尊皱眉,原本微微闭合的眼睛睁开了。 “修仙界素来是能者上位,若是身陷心魔,该想的也不是觊觎小辈的宝物,”他声音淡淡的,说话间完全没有掌门的那种礼貌,反倒是透着剑一样的锋利,“那是我弟子和他同伴的东西,若有人为老不尊,我也略懂些剑法。” 清云宗宗主不说话了,那张清俊的脸上染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被剑身反映出来的冰冷气息平息。 “还是先看看这些孩子们吧,”他轻哼一声,目光落在最中心的顾远舟身上,声音带着些许骄傲,“也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人能敌过顾远舟那孩子。” “一成不变的名次,他都有些厌倦了。” “心思的确是不在名次上了,”剑尊看过去一眼,声线并没有和顾远舟对焦,而是落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原本还在说些其他话的各位评委们都有看了过去。 并非是顾远舟做出了什么惊艳的宝贝,而是……像话本一样的潦草戏码引起了各方的注意。 被清云宗宗主点名夸奖的顾远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明筝的背影,而秦明筝正在和清点材料的江别鹤说话,江别鹤一边听着,一边又在密切关注着交代陵游的繁宁。 陵游呢,手上一边动作,视线却时不时飘到顾远舟身上,似乎还带着一点怜悯。 整个画面就此闭环。 身居高位所以看得清清楚楚的诸位评委鼻观眼眼关心,一点也不敢看清云宗宗主的脸色。 明枪暗箭的双方一个是清云宗的宗主,一个是月离宗的剑尊,他们谁也不敢随意开口。 于是把目光又放在了本场的另一个焦点上。 ——三年沉寂的天才炼器师江云笙。 她身边倒是没有围着什么人,手上准备的动作也在有序进行,只是……只是繁宁一看过来她手上就乱了。 “那个难道也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人物吗?” “……似乎那些人都格外关注他?” 小道消息听了一半的另一位评委小声解释:“宁繁的妹妹繁宁倒是有些天赋,听说还被顾远舟亲自邀请,可惜因为客观原因拒绝了,这位宁公子……可能也是遗传吧。” “遗传啊……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过那位繁宁的名声,她师从何人?” “似乎是……千江月。” “千江月啊……千江月?!”刚问到答案的评委吓了一跳,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扫了眼暗戳戳偷听的其他人,又压低了声音问:“……千江月不是药修吗?” “繁宁就是药修啊,据说她制造的武器灵力回路非常巧妙,还能瞬间切换形态,由短刀成线。” 评委按在胡子上的手愣住了。 炼器最难的就是灵力回路的设计,能够转换形态的武器不是没有,但那些要么已经是失传已久的神器,要么就是相似的形态转换。 但是……药修? 这分明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件事吧? 第52章 中毒的猫爪子 注意到目光的繁宁抬头看了过去,并不管台上人的心情,只是挑眉一笑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与她同行的人也站到了她身边,除了陵游和自己刚拜上就远走的便宜师尊有些许目光交汇之外,其他人毫无动静。 炼器大会上能使用的材料基本是固定的,会分发给每位参赛者一份,若是必要,参赛者自己也能使用其他材料,只是品质要求不能超过会上所给。 繁宁就找熟悉流程的秦明筝多准备了些东西。 钟声一敲,她就走入旁边开放的透明空间内,低头拨弄了一下安置完全的材料,嘴角浅浅勾起了一抹笑意。 繁宁是不会将别人的感受太放在心上的。 这一点在任何时间都适用。 “等等,她就这么放进去了……?”刚好咽了一口水的评委差点喷出来,他还没从繁宁是药修的打击中回过神,一睁眼就再次受到了重创。 “云青石和金缕丝是有爆炸的风险的吧?” 这种像丢杂草一样的做法是怎么回事啊!!! “没炸,”剑尊示意他们冷静,再一次提醒:“这里是炼器大会,没有邀请函或是举荐帖进不来的。” 所以来的都是些有真材实料的人,但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根本冷静不了一点啊—— “她刚刚把什么放进去了,是冰焰石吗?那种晶石不是用来促进反应的吗?” 刚刚才止住脑海轰鸣的众评委看向了中心位置的剑尊,闭了闭眼,内心难以抑制的又看了眼繁宁身边反应格外激烈的炼器炉,语气发飘,“这也是能放的?” 在场评委中唯一一个完全不懂上来凑数的剑尊:“……没炸。” “哼,炼器可不是没炸炉就行,”清云宗宗主看着守在外面丝毫没有动摇的陵游,再一次冷哼,“这种对细微处极为看重的操作,不是熟手小心引火烧身。” 话虽是这么说,补上后半句时,他语气却还是温和了一点。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正在埋头丢东西的繁宁身上,然后——他们就看见繁宁走出来敲了敲陵游,附在他耳边交代了些什么。 陵游先是一愣,随即拧起眉,看上去有些不赞同。 但也仅仅面上如此。 最后露给其他人的嘴型明显变成了赞同。 理论上来说,炼器途中并不能与人交流,但有些炼器师本就自带助手,这样的规则并没有明文钉死。 默认上应当是可一不可二。 繁宁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隔间里,柔和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原本就白皙的面庞更是沾了些红。 炼器并非一时之功,渐渐地,专注于手上物件的会场失去了交谈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火光和一双双聚精会神的眼睛混在一起,看台上的评委们纷纷往隔间里看,越看便越是后继有人的欣慰。 其中以顾远舟身上的夸奖最甚。 “看来顾远舟也快要突破炼器大师的境界制造出灵器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不久后修仙界又会多一位炼器宗师了……不愧是大宗师亲选的弟子。” “……” 没进入隔间听了一耳朵的陵游同样看向了顾远舟的位置。 修仙界炼器师对天赋极为看重,就算只有四个等级划分,大多数人也无法突破第一层禁锢。 炼器宗师以下只能锻造法器,以上才有生而有灵的灵气,再往上……便是只有大宗师才有机会涉猎的神器领域了。 可现在灵器都极为少见,更别说神器了。 若顾远舟真的突破境界……繁宁还有获胜的希望吗? 他忍不住回头看着里面的人,不过两秒,就对上了一双明亮而平静的眼。 ——输赢对她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陵游得到了匪夷所思的观点。 ……在他还无法将输这个字眼和繁宁连在一起的时候,对方已经远远地将其抛之到了脑后。 “你的担心有点多余,”注意到这一幕的江别鹤勾了勾嘴角,“如果繁宁一定想要赢的话,她有的是办法。” 陵游一下就从情绪里抽离出来,嘴角抽抽:“……旁门左道的办法吗?” 那还是不要了吧。 而且,繁宁也不会那么做。 他又看了眼渐入佳境的顾远舟,有些担心,却又不那么担心,毕竟他相信繁宁不会做毫无回报的事。 “……失败了。”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叹息,万众瞩目的顾远舟眼前冒出浓密的黑烟,萦绕而起后,差点炼成灵器的法宝还是成了法器,隐约生出的器灵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散了。 评委有些扼腕,但还是客观公正的评价了一句:“虽不是灵器,但在法器中,品质也定然是佼佼者。” “……看着倒像是一把扇子?不知有没有其他的效果,这样的武器似乎不太寻常。” 他适时停住了话语,并没有说出后半句。 ——顾远舟的扇子,色调纹饰都有他之前盯着的女子身上纹饰一般无二。 明眼人都能一眼看穿。 “真是少年意气……”有人笑了一下,注意力缓缓从将要成型的扇子上离开,转而落在了另一簇旺盛的火光上。 然后他就僵住了。 ——那个胖乎乎的爪子是什么东西?猫妖放大的爪子吗? 品相看着倒是不错,但是待会要展示的应该是外面站着的那个少年吧?……这难道有什么地方很搭的吗? “真是败给她了,”同样看着胖爪子渐渐成型的陵游叹了口气,辗转想到繁宁之前的问话,不得不再一次安慰自己那只是她的怪癖。 至少,看着这么奇怪的,威力一定很强。 巧了。 终于挤到黄金位置,在外边旁观的月离宗炼器弟子也是这么想的。 为首的师姐紧张得连嘴里的糖葫芦都咽不下去,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睁开不动。 然后——她就看见繁宁慢吞吞给胖乎乎的爪子尖上涂抹了绿色的药粉。 疑似爪子中了毒,又肿又绿。 “……” 师姐闭上眼睛就是吹,“这么独特的配色,一定很强!” 月离宗弟子诚恳点头认同。 也就在头点下去的那一瞬间,有什么高贵的东西像是围观的其他宗弟子一样,离他们而去了 第53章 反噬自身 陵游煎熬的等到了展示环节。 天色已迟暮,繁宁抓着陵游的手,将那一双爪子装在他的指节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喜欢吗?说句好听的,它就归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陵游一下被夹在了火架上,不仅有闲言碎语相伴,更有看台上师尊灼灼盯住的目光。 陵游:“……” 他扫了眼目光炽热但嘴巴闭得死紧的月离宗弟子,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叹了口气。 “我很喜欢,它……” 看台上师尊的眼神更严肃了。 陵游眼一睁一闭,愣是把后半句说出了口:“很漂亮。” “……” “真敢说啊……” “他不会真觉得漂亮吧?” “这两人绝对不清白!” 系统再一次锐评:【他有这种忍耐力,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所以才是天运之子嘛,吃亏是福~】 系统震惊:【宿主你也觉得它不好看吗?】 繁宁给了个白眼:【我审美没问题,但是……你要是再说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系统:【这什么“繁宁”行为啊……】 繁宁笑:【我这个人惯来听不得不好听的话,在这方面,我向来众生平等,不是生命的也平等。】 她拍了拍陵游的肩膀,看了眼他手上的“猫爪”,又看了眼其他人的各种法宝,哼笑:“都是法器,这也没什么区别嘛。” “你真这么认为?那种丑东西——” “嗯?你有话说吗?” 繁宁一个眼神过去,刚刚开口的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仔一样,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当众威胁不好,”陵游说,“你要是实在过不去,晚点套个麻袋解决一下私人问题。” “那位肯定愿意帮忙。” 他看向了江别鹤,就那么一小会的功夫,江师姐冷冷清清的眼神已经将那人身边的同伴看住了。 别说记住人了,陵游都怕她先下手为强。 他额头青筋跳了跳,对旁边的繁宁说:“还是先展示成品吧,法器嘛……总归是要真枪实战的。” 陵游试了试指节,看着上面被涂抹的药粉,终究还是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繁宁看了他一下。 陵游一秒正经:“我想起高兴的事。” 他就站在了刚刚开口的那位弟子身后,好巧不巧,对方也是赶来帮忙展示成品的——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剑。 “你看什么?”注意到他的目光,刚被威胁的弟子没什么好脸色。 “拿着那种东西……你就等着出大丑吧!” 嗯,出大丑啊…… 陵游挑眉,没打算继续争辩什么引起其他人注意。 他散漫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说话的人,在后者越来越警惕的目光中,掩在面具之后的脸微微一笑。 “……祝你好运。” 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说完,陵游还故意撞了他一下,从他踉跄的步伐中直接穿了过去。 夜色渐深,陵游走上人群的中心位置,一垂首就能看到繁宁好整以暇的脸。 作为法器的制作者,她脸上没有任何担忧或是期待的表情,就像是当初将那把短刀给他一样,眸子里的情绪永远都是一汪静水。 陵游微微一顿。 携带着胖乎乎猫爪的手做好起手式,灵力刚注入,那些涂抹上去的绿色药粉就像是烟花一样飞到空中炸开了,格外醒目又艳丽。 一瞬之间,所有的烟火都倒映进了他仰起的眼里。 而手上有些圆润的爪子也像是融化的雪色一样渐渐变得透明,尖锐的部分消失了,虚影却还在,并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而越来越大。 “这是……”看台上的清云宗宗主站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变化,随手就将腰间的一块玉佩丢了下去。 “刺——” 极小的断裂声响。 玉佩接触到虚影的一瞬间,像是从中截断的豆腐一样,干脆利落的断裂。 ——包括里面蕴藏着的术法。 陵游步伐一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嘴角就先溢出了一口血。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在加快流失,脸色也越发苍白。 “反噬了,”繁宁三两下走到他身边,一手撑着人,一手将法宝从他身上取下,眉眼锐利地指向了神色紧绷的清云宗主。 “里面镌刻的术法起码是元婴期以上,高出一个境界,法宝就会反噬己身,”繁宁冷淡解释,并不看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敢问宗主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我记得,现阶段展示并不包括评委插手的环节吧?” 那是之后上交法宝检验的步骤了。 剑尊从看到陵游吐血开始就皱起了眉,“宗主,你不应该不知道规则。” “一时激动罢了,”清云宗宗主咳了一声,虽然被质问很不爽,但看着繁宁的眼神还是比之前友善了不少,他淡淡说:“这种能破境斩断术法的法器实在少见,若是没有这样严重的反噬,便是称为法器中的极品也不为过。” “极品……?!”围观的人群倒吸一口凉气。 陵游还没缓过虚弱的劲,耳边就传来各种小声的赞赏。 “法器中的极品啊……要是能让我也试试就好了。” “炼器大会的东西都是可以直接买的吧?为了它的用途,我愿意忍受丑陋的外貌……” “这种价格一定很高,可惜了,早知道就早点夸他几句,说不定还能挣点印象分……” “……” “你可有要出售此物的意愿?”看台上的长老也问出了口。 这种程度的灵力回路实在值得研究,若是能买下……便是拆解也能有所收获。 炼器之途想要精进实在太难,看着那些层出不穷的天才……他们也不是不会眼热。 “有主了。” 繁宁随手就将东西塞进了陵游怀里。 她还揽着对方的肩膀,脸上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语而多出半分喜意,仍旧一瞬不动的盯着台上一脸清高的清云宗宗主,盯到周围所有的人都失去了声音。 陵游抓住了她的袖口,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明明想要阻止,脸上却是一片空白。 真的会有人那么做吗? ——会的。 繁宁开口,说出的话像是死水一样,平静到毫无波澜。 “宗主,你似乎忘记了我问的是什么,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听见这话的所有人表情都变了。 就站在周围的月离宗弟子想要阻止,却被江别鹤和那位炼器师师姐一左一右拦下。 江别鹤素来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一向爱笑的师姐也同样收敛了神色。 “毫无提醒的情况下造成修士反噬的结局,即便如此还是毫无悔改之意,”繁宁冷嗤的语调像轰鸣一样砸进了所有人的脑子里,不约而同的,他们开始仰望这个口出“狂言”的人。 “宁繁!你是在指责我?”清云宗主少有这种被指着鼻子骂的经历,还是被一个小辈,他声音彻底沉了下去,质问间还带着鲜明的威压。 第54章 硬刚宗主 但那点威压并没有覆盖在繁宁身上。 刚成形,就被身边神色冷漠的剑尊给化解了个彻底。 “她说的有什么不对么?”剑尊斜睨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一脸虚弱的陵游身上,眼里带起怒意,“不要一错再错了。” 他的话语绝非友好劝告。 剑尊的脾气就像是裹了一层冰的石头,与他相处多年的清云宗宗主比谁都明白。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他才恍然想起——底下那人是月离宗剑尊唯一亲选的弟子。 “误会,都是误会……我并没有威胁人的意思,”碍于身边人的身份和冷脸,清云宗宗主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嘴上却做出了实际的补偿,“既已酿成恶果,也算做我的失察,便以一件定制法器为歉礼好了。” 清云宗宗主本身便已经是炼器宗师,送到手上的请求哪一个不是价格高昂,代价金贵?……这样的承诺无疑已经超过了作为“歉礼”的程度。 不像是对陵游,倒像是对陵游背后的人给的。 繁宁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她没急着说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真正的受害者陵游,询问:“你愿意吗?” 陵游无奈捂脸,声音轻而小,“不要突然说这样的话啊……” 他想了想,仰头看向上方的剑尊。 眼神交汇之间,他那位好师尊并没有表态,只是指腹象征性的擦过了身边的剑。 陵游悟了,重新看向繁宁,在众多“怎么还不答应”“这种好事为什么没轮到我”的眼神攻坚中,沉声:“很不爽。” 繁宁嘴角翘了一下,明知故问,“什么很不爽?” 陵游:“……什么都很不爽。” 不管是那位宗主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表态也好,还是就算说出歉礼,眼里却依然没有他这个人也好……都让他很不爽。 繁宁点点头。 环视着神色各异的人群,似嘲似讽的说了一句,“也对,要是都按宗主这么处理的话……剑尊阁下应当能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穿才对。” 清云宗宗主彻底耐不住了,音量陡然增大:“你是在对我说教?执掌清云宗百余年,我为整个修仙界做了多少贡献……什么时候随便一个年轻修士都能对我指手画脚了?” “哼,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了?少年人…不要太贪心!” “贪心?这也叫贪心吗?”繁宁反唇相讥,“说什么少年不少年的,都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而已,老头要是在修仙界都要高人一等的话,那也别修炼了,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早点作古就早点高人一等。” 【宿主,你只是不是说的太狠了啊……】系统听着都胆战心惊。 别说气的脸色铁青的清云宗宗主了,就连底下的弟子都呆滞成石像,完全不敢开口啊! 【剑尊他老人家还在上面呢,死不了,】繁宁嘴角一勾,不客气的嘲讽系统,【都当系统了,胆子还这么小做什么,连累我都看上去好欺负了。】 系统:【……】 繁宁……好欺负? 它根本不敢把这个字眼和眼下硬刚宗主的人连起来。 ……系统听了都死掉了。 它看着宿主安静无害的笑脸,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果系统真的有那个东西的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清云宗宗主阴着脸,原本还算得上俊秀的面庞兀自挂上了阴间滤镜。 正巧站在繁宁身后的弟子都跟着抖了一下,压着脑袋就往旁边钻。 “听不懂话吗?真正贪心的完全另有其人吧?” 从一开始就听见他想夺神木言论的繁宁笑了笑,指尖在下巴上轻点,语调轻缓,“炼器的事可是多亏了宗主,否则修仙界多少人将和法器无缘啊,往后……若是有谁因为没有法器而低人一等可就不好了。” “现在倒好,有宗主这么慷慨的人在台上坐着,所有没有法器的普通弟子也能有更多的机会,往好了说,宗主给所有人派放法器,可是一件造福修仙界的大事啊。” “……” 同样听过清云宗宗主那一段话的看客们小心翼翼的瞧着他的脸色。 陵游拽了拽繁宁袖口的下摆,有些想要结束这一场注定无疾而终的交谈了。 但他心里那么想着,嘴上却绝不会背刺繁宁。 于是,在沉默之中,所有人都看见嘴角还带着血的“受害者”颤巍巍抱住了繁宁的腰。 “别争了,他是宗主。” 繁宁嗤笑一声,单手将人撑了起来,在所有人目不转睛的专注之下,直接明了的问:“你是怕我惹祸上身吗?毕竟宗主啊——招惹宗主的话,会被追杀讨伐的吧?唉,真可怕呢,要不是有剑尊大人在台上看着,我又哪敢说这些话。” 清云宗宗主:……你嘴上不敢,但该说的一句没少! “咳,两位这么说,倒像是我欺负人了,不如这样……你们随我回清云宗,我必定好好补偿这位遭到反噬的修士,”清云宗宗主看上去很想说些别的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勉强撑着笑意,“如此,你们满意了吗?” “你这么说倒像是我们在欺负人一样。” 繁宁似笑非笑,听着场外传来的窸窣响动,不仅没有一口应下,还侧身制止了想要过来搀扶的清云宗弟子。 【我敢打赌,他们等着一下已经很久了。】 繁宁完全没有被盯上的紧迫表情,甚至还能抽出空闲和系统聊天,【你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么?】 系统迟疑了一瞬,很想说宿主是不是想的有点太多了,实际行动却还是很诚实。 【……在刚刚反噬的时候?但是,怎么会……】 【你以为清云宗宗主那个炼器宗师的名头全是水份吗?他大概从一开始就看出来怎么样能引起法器的反噬了。】 毕竟制作过程可是全程公开透明的,何况想动手脚的还是堂堂宗师。 厉害的法器一定会有同样严苛的限制,完全复刻他人的法器就算对宗师也绝对是难事……但如果只需要让它反噬其主呢? 无论是定制法器,还是后续补偿……目的都太明显了。 “宗主大人,我们可没有与您相斗的意思,只是论起药修,清云宗到底是比不过月离宗的,又恰好,我与月离宗千江月长老有旧,”繁宁笑了笑,满脸人畜无害,“不如,您负责提供游林所有治疗费用及药材如何?想要治疗反噬还不损害自身天资,需要的东西可不是我等普通修士能够得到的呢。” “比如,通明草,又比如,神心叶,再加上请千江月长老出山的费用……算起来代价不小,”她慢悠悠掰着手指,嫣然一笑,“那便将您那份同样价值不菲的‘歉礼’退还好了。” 第55章 繁宁:我运气向来格外好 通心草,神心叶……这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繁宁敢提,站在台下的弟子们都不敢听。 一个个全都沉默了,别说议论,在极致的震惊过后,他们连气音都跟着消失了。 清云宗宗主气极反笑,花两分钟打量了一下繁宁,最后竟意外的答应了。 “好啊,但为了防止中途出变故又赖在我清云宗身上,伤好之前,你们也必须住在我眼皮子底下,受我宗弟子看顾,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没有,”繁宁一口应下,伸手按住繁宁下意识皱起的眉头,姿态不卑不亢,“只是,宗主大人有大量,底下的其他弟子却未必没有些少年意气……为了我们能平稳度过养伤的日子,还请宗主在外拨一处别院予我们暂住。” 清云宗宗主冷声答应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原本炼器大会的热烈氛围也差不多消散完全,繁宁带着陵游回到江别鹤身边,其他人的目光像是泼溅出的水一样落在他们身上。 “……” “这样没问题吗?”陵游靠在繁宁身侧,小声询问:“清云宗宗主不像是这么包容的性子,为何还要答应他的要求?” “当然有问题,”繁宁笑容浅淡,理所应当道:“这种条件都能忍下来,那他要么是个傻子,要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实现。” 什么情况下能完美脱身呢?当然是找他讨要东西的人都死了,并且死的干干净净,和他这个宗主没有丝毫关系。 而这样的条件显然太容易达到了。 “那你还答应他?” “因为只有这样,我提出的条件才会被满足,况且千江月长老看着也不像是会站在他那边的…到时候要什么还不是随我提?” 繁宁摊手,眼尾笑意依旧,“搏一搏而已,谁让他想把我们当软柿子捏呢。” 虽然看上去很容易死,实际上也确实是处境麻烦。 ——但她繁宁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危机越大,机遇越多啊。” 陵游神色复杂,含糊道:“…你真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我的——” “共犯。” 繁宁捏起他的手强行击掌,眉眼弯弯的看向另一边的江别鹤,小声在对方耳边说了什么。 江别鹤点了点头,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找了个理由便往场外去了。 最后的魁首不出意外给了顾远舟。 他的那把扇子能攻能防,且对使用者限制做到了最小。 这样的名次……繁宁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 “江云笙的名次似乎算不上好看?” 仅仅第四,连前三都没有混上,瞧着之前还腼腆温和的人脸色都变了。 “精巧归精巧,但使用的设计和走势却更像是几年前兴起的东西,”陵游理性分析,又瞥了眼站在中央接受赞誉的顾远舟。 “……将那一套更新的就是顾远舟。” 赶来的江别鹤点头,显然也知道些什么,“江小姐的法器放在几年前未必不能夺魁,但时至今日,却有些陈旧了。” “你的法器,也是有些可惜了。” 她看向繁宁,真情实感的评述了一句:“若是继续参加之后的环节,未必不能与前三争上一争。” “那倒是无妨,”繁宁本人看的很开,拍了下身旁盯过来的陵游,一指旁边的“望春楼”,“待了一天,之后还有场大仗,现在还是先吃顿好的吧。” 陵游按了按眉心,顶着夜色往灯火璀璨的方向走,忍不住吐槽:“哪个修士像你这样贪恋食欲……明明可以辟谷。” 这种紧要关头对吃的要求还这么高,该说她是心大呢,还是确实心有成算? “可是清云宗……” “不急,那位宗主现在可顾不上去我们呢。” 陵游回头一看,只见刚刚还脸色勉强的宗主正和颜悦色地笑着,拍着江云笙的肩膀,像是交流,又像是在劝慰。 “多好的宗主啊,”繁宁一脚踩进望春楼的大门,连回头的动作也无,冷冷淡淡的轻笑,“江小姐有了好机遇,怎么能不让江家的人也知道一下呢,好歹曾是一家人。” 正因为曾是一家人才不能说吧? 陵游收回目光,有些无奈的想,繁宁这完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做法啊。 就算表面再怎么和谐,世家和宗门总是有隔阂的,要是江家知道从他们家走出去的人想要投入宗门…… ——那恐怕真是一场灾难。 陵游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要是江家没有反应呢?” “那就算我倒霉,”繁宁淡定走到光下,微微侧身,故意拖长了语调,听着有些狡黠,“这种凭运气的事,我又哪里左右得了呢。”、 她只是,运气一向“好”罢了。 —— “我觉得你不能把这称之为运气好。” 厢房内,陵游看了眼专心啃鸡腿的繁宁,又看了眼从外面进来还一身凉风的秦明筝,再次强调,“这应该不是运气的问题了吧。” “或许?”繁宁擦了擦沾油的手,将另一边留好的食物推到秦明筝面前,安抚她有些不安的情绪,“先吃点东西吧,想必你也是一直没怎么听过。” 她垂眸看了眼被掩盖在裙摆之下只露出一个边角的扇子,又对上对方脸上毫无高兴的神情,叹气,“刚开始呢,别着急。” 秦明筝连筷子都捏不住,一时不知道她说的“刚开始”指的是哪件事,笑容苦涩又勉强。 但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还是,“抱歉”。 江别鹤淡淡看了她一眼,从身上取出一瓶子药丸放在她手边,“你若气短,怨气便会攀附而上,且先压制着些。” 说话间,窗边的风吹起了秦明筝肩上的长发,露出那张格外苍白的脸,绽在眼尾的印记看着更深了些。 “我只是,我只是……”秦明筝单手捂着脸,声音沉闷,像是并不甘愿承认,“……有些累了。” 她扯了下嘴角,到底没有露出笑容,“还是先说正事吧……我见到了江家的人,他们听到消息应该已经去调查了,看着的确很生气。” “应当是江小姐在离开前和他们做过什么‘不入宗门’的承诺。” 陵游咂舌,又看向双手交握的繁宁,“你就那么确定他们一定会有进一步的接触?” “那种事情,并不难猜。” 让两个人就算有隔阂也能突然聚到一起的,不是想做的事,就是共同的敌人。 而好巧不巧,他们两个都占了。 第56章 繁宁:我师尊也是略有手段 “不谦虚一点的说,他们就是因为我才聚到一起的呢。” 陵游拆台:“是因为你身上的东西吧?” 江别鹤补充:“能达成合作就不会是同一样东西。” “说到这个,我倒是有点眉目了,”繁宁抿了口热茶,眉眼弯弯,含糊道:“真是让人心酸的修仙界啊,有点好东西就遭惦记。” 说完,她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偏头瞬间,眼里住进了一弯柔软亮色。 窗外的月亮挂在树梢上,隐隐飞过的几只鸟雀振动翅膀,连带着几声叫唤远去了。 “今夜倒是有一个好月。” 空了的杯盏放在桌面上,因为一霎那的失力而晃动。 陵游按住了它,“所以,今天能安静一点吗?” 秦明筝脸色有些僵,礼貌反驳了一句:“大概是不能的。” “听说清云宗待会会来给你们引路看守的弟子……情况有点复杂,”她停顿了一下,勉强组织起语言,“他是刚刚被惩罚完了释放出来的,至于犯的过错,少有人知,少数知情人也讳莫如深,实在问不出来什么消息。” 繁宁听完心里就有了数。 如果连秦明筝都没办法得到消息的话…… “那他犯的错多半就牵扯到另一个不能说的人了。” 繁宁拍板,眼睛危险的眯起,“能被派来监视我们,他身后隐藏的那个人大概就是整件事的某个核心。” “你的意思是,他今天就会动手?”陵游有不同的看法,“这才第一天,如果我们立刻出事——” “棋盘上的弃子而已,”繁宁冷笑,“惩罚完了这件事本就是宗主一句话的事,别人不敢提及,说明他曾做出的就绝不是什么小事。” “之前就敢挑战规则的人,会因为自己的一条命就放弃动手吗?甚至还不一定会丢命。”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很有可能,”江别鹤点头,对这种猜测表示了认可,“今日的事剑尊看了完全,他们自然是会先下手为强。” 秦明筝压在桌面上的指尖发麻,她看着面前一个比一个淡定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终于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该如何是好?”她说,“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出现的不是这个,”繁宁摇头,一脸平静的说出了更恐怖的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清云宗宗主应该已经前往月离宗了。” “把我们控制在这里后,他一定会做的,就是去拆穿思过崖的假象。” 陵游倒吸一口凉气:“那不就是……” 江别鹤脸色紧张了起来,“危险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繁宁说,“但是……” “但是?” “……今晚会被逼得提前出场的,还有另一个人。” —— 月上柳梢,被凉风不断冲刷的思过崖上,再次迎来了贵客。 “顾仙尊,我们也有有许久未见了吧?……好友相会,你就这样对我?”换了身服饰的清云宗宗主面上友好,语气愈加咄咄逼人,“一个思过崖而已,月离宗宗主尚在的时候我都能进,现在怎么就进不得了?” “这是我宗重地,”掌门单手背在身后,淡淡开口,“若以过往定现在,那你宗将百年不愁法器去处。” 非常掌门式的回答。 清云宗宗主脸色一下就僵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对方在暗指什么——那是两宗上一辈宗主曾留下过的口头协定,月离宗帮扶清云宗,而清云宗将法器第一批选择权交给月离宗。 但今时不同往日! 纵使月离宗还是那个声势浩大的第一宗门,清云宗却已经不再是需要被帮扶的地位。 在清云宗已经完全坐稳炼器第一宗的名头后,那条约定于它就已经成了鸡肋。 但贸然得罪对方又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清云宗宗主一上位就使了阴招。 先是价格上调,随后便是故意出些不大不小的错误……然后在月离宗找上门的时候,说是弟子心乱,名正言顺的取消了这门约定。 身为宗主,他当然不会后悔这么做,只是在这种场合提起来多少还是有些理亏。 清云宗宗主皱眉,嘴上虽然还是不饶人,话语却明显的开始气短,“何必又扯陈年旧事……我便同你说实话好了,今日,我听到了许多关于月离宗弟子的质疑。” “关于本该在惩罚期的弟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炼器大会的会场。” 掌门皱眉,“你说的是繁宁他们?” “不是我有心拒绝,而是……那几个孩子现在正在闭关的重要时候,”一个修士,闭关不容打扰几乎是常识,“若是强行叫人,怕是会出现不好的状况。” “他们一个是剑尊唯一的弟子,剩下两个都是千长老的心爱之徒,”掌门清了清嗓子,严肃劝告,“都是被师尊放在心尖上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怕是谁也讨不了好。” 一个剑尊,一个当世唯一的药圣。 组合起来怕是真能掀了清云宗的天。 清云宗宗主听见“千长老”三个字时,脸色有明显的怔忪,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眼里的情绪也开始晦暗起来。 掌门干脆又一次提醒,“前些时候,他们才帮清云宗除了魔修的隐患。” 言外之意已经相当明显。 但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起了反作用,清云宗宗主脸色忽然坚定起来。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白白冤枉了他们,”他闭了闭眼,油盐不进,“只需要让我看上一眼,便是远远确认也可以。” 掌门看着他,压住了被风窜起的袖口。 “你确定吗?” “……顾仙尊这样阻拦,莫非真是藏着不能见人的小动作吗?”清云宗宗主像是咬住了皮肉的恶鲨,语气又一次尖锐起来,“他们可是犯了修仙界的大忌,若真是如此,我可否认为月离宗挑战规则私藏祸心?” 说话间,一道青色的灵力随着风就往崖下去了,速度快到掌门出手截断都让它撞击上了山崖。 一片巨石滚落,清云宗宗主语调突然拔高。 “神木的消失……” “又有人惦记我的东西了?”跟着守卫走过来的繁宁伸了伸懒腰,她身后同样沾了不少冰雪的两人同样显眼。 “连人家小女孩都想要占为己有,你们清云宗对别人的东西占有欲就那么强烈吗?”繁宁勾起一边嘴角,笑意凉薄,“若不是我们恰好出关,岂不是会被您的一腔私欲毁了修行?” 清云宗宗主愣了两秒。 “呵,”繁宁讥讽的笑了,一秒向旁边的掌门告状,“毁人修行怎么算?欺负我们师尊一个好说话一个不在身边?” “陵游,摇人!”她指尖一划,转手就从腰间摸出一张符箓,“宗主要是不想好好解释,我师尊也是略有手段。” 第57章 一只羊扒两次皮 “繁宁,注意态度。” 等她把话都说完了,掌门终于慢悠悠出来和稀泥,“清云宗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现在人也看过了,自然不会继续纠缠。” 清云宗宗主捂着嘴咳了一下,眼珠子下垂,似乎正在思考对策。 他自然不相信眼前这三人从未离开过,但想要戳破这个事实,又缺少了最关键的证据。 “你好像真的这么以为,”繁宁站直了身体,冷冷的看着一脸深沉的清云宗宗主,气极反笑,“我们掌门说话好听,我可不是。” “想发设发的想来看我们一眼,倒真是辛苦您了,不愧是清云宗坐在首位的宗主。” “你还要忍下去么?”繁宁阴阳怪气,扭头就看向了身边的陵游。 陵游一怔,嘴角刚刚勾上去的笑容瞬间垮台。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忍不下去什么,但是既然繁宁都这么说了—— “毕竟是宗主,”他捂着嘴干咳一声,含糊道:“不能继续麻烦掌门了。” 掌门:“……” 他额间青筋跳了跳,想起今夜突然闯上门来的某位剑尊,心情忽而沉重了许多。 “不麻烦掌门……难道就要自己受委屈吗?”繁宁满脸不赞同,又抽出手上的符箓,叹息,“闭关遭了反噬可不是寻常的伤,修士素来耳聪目明,你又对陌生气息格外关注……若非如此,又怎会被争执惊扰,心绪扰乱之下反伤己身呢?” 系统瞠目结舌:【你这……一只羊扒两次皮啊?】 还用的同一个理由! 陵游会意,张口就逼出了一口血,“掌门……” 掌门:“!!!” “反噬可不好治,便是师尊出手,想要完全治愈也需奇珍异草,”江别鹤见情况补刀,随手就从腰间薅了一枚药丸给人喂下去,边把脉边摇头。 搞得系统都迷糊了,【那个反噬,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吧?】 它怎么记得……那就是一个普通的灵脉受冲,其他全是繁宁靠着没人验证在瞎编啊? 繁宁伸手拍了拍陵游的背,故意以一个极其熟悉的姿势将人扶在身上,说:“都这样了还要逞强,可看清云宗宗主这样平静处理的样子,说不定这都不是第一次了。” “有剑尊大人撑腰的弟子尚且是如此,那没人撑腰的呢?会不会还没讨个公道就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陵游被她拍的一个踉跄,不仅非常巧合的踩在了地上的传音符箓上,还格外不幸的将其启动了。 掌门:“……” 清云宗宗主:“……” 繁宁狠手将陵游拧出闷哼,张嘴就是告状。 “剑尊大人!您的徒弟被欺负狠啦,就因为一句传言被打扰闭关,现在可是遭了反噬——您管不管!” “……” 一阵沉默后,对面传来了剑尊冷清的声音。 “管,我这便来思过崖。” 一分钟后,符篆在雪地中化为灰烬,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挺拔的身影。 鉴于繁宁一嗓子把事情“前因后果”说的相当完备,本就闷气在心的剑尊一落地,拔剑就是指。 陵游不太自在,只看了一眼挡在面前的背影就别过了眼。 但繁宁就没有这些心情了,她不仅良心不痛,还极其擅长添油加醋。 “陵游倒是不想和堂堂宗主起冲突,但是身为您的弟子,若是别人不明不白的伤去了,那岂不是堕了您的名声?” “往大了说……月离宗——” “咳,”掌门及时制止,“繁宁,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但清云宗门户不小,不会亏待陵游的。” “有些话不能这么武断说出口。” 一把透着冷意的剑横在了清云宗宗主面前。 “陵游是我的弟子,”剑尊眉眼似剑,一看就不会善罢甘休,“我得为他讨回公道。” “宗主的灵力在思过崖上仍有残留,若是想要证据……” “不必了,”清云宗宗主瞪了眼兴致盎然的繁宁,伸出手,从腰间薅了一块令牌就丢了过去。 “以此物为证,清云宗将会支付足够的赔偿,包括千江月长老自己指定的药材,”他冷哼一声,逼着自己把这口恶气咽下去,剩下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清云宗不缺灵石,希望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繁宁笑眯眯把令牌揣到了陵游身上,点点头,“若非宗主听信谗言,陵游又何必受这样的罪呢?”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贴脸开大。 “若是能够选择,再多的灵石都不如这一切从未发生……” 掌门:“……” 掌门:“既已解决,此事便不必再议。” 他扭头看了眼吃了瘪脸色逐渐扭曲的清云宗宗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执念过深是没有好处的,”掌门说起一句含糊隐晦的话,“……前车之鉴已经够多了。” 清云宗宗主并不领情,“那又如何?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连尝试都放弃……我又还算是什么师尊。” 最后一句话被他说得过很轻,连语调都故意含糊,像是风雪之下的喃喃自语,渺小又脆弱,出口的一瞬间就被更厚的雪声遮盖。 但这已经足够让本就有所猜测的繁宁推出前因后果了。 她眯着眼,忽然对准备离开的清云宗宗主问了一句:“在您心里,天才是什么呢?” 那道背影顿了顿,只停留了一阵风的时间,并没有回答。 —— 次日,繁宁又光明正大的吃了药丸以男身出现了。 望春楼外的那条大路上一片狼藉,像是有谁在那里争斗过,旁边生长的树叶还溅上了些干枯的血迹。 多亏了剑尊的友好帮助,他们回来的时间比预想中快了许多。 不仅没被人撞见拆穿,还晃悠两圈一脸惊讶的捡到了倒在路边的清云宗弟子。 三两下把人叫醒,不等对方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质问。 “你这是怎么回事?遭到袭击了吗?”繁宁忧心忡忡,“说好的药材呢?你不会要说是‘被人中途抢走了’吧?” 脸上还被血糊了一半的清云宗弟子:“……” 江别鹤追击:“刚刚托秦小姐问过了,说是清云宗选的那间屋子被人烧了。” 陵游咂舌:“那我们要是早点搬进去的话……” “会被烧得连灰都不剩呢,”繁宁叹气,缓缓直起身子,“真是恶意满满啊。” 第58章 繁宁总是自由的 “你……”隐约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弟子想要说话。 但繁宁一个踉跄就踩住了他疑似重伤的腿。 “嘶——”清云宗弟子倒吸凉气。 “哎呀,真是失误,”繁宁两手一摊,看准了时机又踢了一脚。 “你——” “别动气啊,这样伤口怎么好得了呢?” 繁宁轻笑,兀的一阵冷风吹来,本就疼痛难忍的弟子跟着打了个寒颤。 他紧绷的神经不断提醒他危险,最好快点逃走——但是这里哪里有他能逃走的余地? 三个方向被堵的严严实实,虽然另外两个人没有开口的打算,但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真是见鬼了,面色凶恶的清云宗弟子呸了口浊气,在对方打量过来的几秒间,将昨夜所有的冲突又回顾了个遍。 “你们昨日可有离开此处?那个贼人……” “我们中唯一一个能打的可是已经战损了,不躲起来等着当靶子吗?”繁宁嗤笑,对他说:“至于你说的那个贼人,似乎的确有些眼熟。” 清云宗弟子骤然看向了他。 繁宁可疑的停顿了一下,短短一分钟,脸上的表情从思索变得含糊起来。 “不,应当是我看错了,”她说的暧昧不明。 陵游见状,抢先一步追问:“你的眼力还会看错人?都到这份上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说吧,”清云宗弟子擦了擦眼角的血,他垂着脑袋,横跨半张侧脸的疤痕渐渐显露了出来。 繁宁还是摇头,嘴上虽然说着,声量却越来越小,“这几日,我倒是只在清云宗宗主身边见过那样的人,别的不确定,只记得她紧张的时候,手总是习惯像猫儿一样蜷缩着……或许是我看多了吧。” “宗本本就是派人来保护我们的,他又没什么私心,何至于选择两拨人呢?让自家弟子送死……便是再大的错误都不该这样的。” 陵游嗤笑:“两面派的人多了去了,我可不信那院子被火烧了没有他的手笔。” 江别鹤表示了认同,“能选在同一天伏击,目标一致的可能性很大。” “怎么可能……”刀疤脸弟子表情又惊又怒,“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出现问题了。” 繁宁:“可不就是出问题了,你这样子怎么继续胜任接下来的保护职责?” “明显有人想致我们于死地!”她双手环胸,一脸烦躁,“这种己方战力不断受损的感觉是在太差了。” “我看我还是到月离宗避难吧……虽然我亲爱的妹妹现在还在思过崖,但月离宗掌门讲道理,想必也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 “不行!”刀疤脸弟子下意识反驳,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之前的事上没转回来,一听这些人要跑了,下意识就是威胁:“你们要是敢走……” “就怎么样?”繁宁冷笑,“大不了我们不要补偿了,一起住到月离宗去!” “……这又是怎么了?” 一阵淡青色的灵气顺风而来,,扶起了地上重伤的刀疤脸弟子。 “昨夜出事是我们考虑不周,但我宗弟子为了保护你们身受重伤,实在不该听到这样令他寒心的话,”清云宗宗主又换了张脸色,像是被什么猝然打击了一样,眉目间满是忧虑,“事已至此,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不如还是入住清云宗……” 繁宁似笑非笑,轻抬眉尾。 “不行呢,”她声音冷冷淡淡的,在对方逐渐压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道:“信任是会被透支的,我要怎么相信一个刚刚还准备威胁的人呢?” 清云宗宗主忍着怒气,“他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我是那个意思就好了。” 繁宁戳了戳身边的陵游,陵游会意,从腰间拿出了一张传音符篆。 昨夜思过崖“珠玉在前”,清云宗宗主一看见这张符篆的影子,嘴角就开始往下撇了。 偏生繁宁还不放过他,“这是我妹妹曾给我的东西,说是能够召唤援手……说起来我还没用过呢,就是不知道,妹妹所说的人到底是谁呢?” “……” 清云宗宗主:“……” 他被该死的记忆捶打了脑子! “你们有去处,便去吧,只是我承诺过的药材……” “宗主!”刀疤脸弟子声音急切,勉强伸手想抓近在咫尺的江别鹤,却被对方轻轻避让,脱留一双满是血痕的手凝滞在了半空。 繁宁侧过脸,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讶然。 “啧,小命要紧,宗主要实在不想给,那便算了吧。” 陵游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果不其然,等到了后半句。 “正巧我妹妹有个好师尊,想必她很愿意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然后就好到处宣扬清云宗欺骗修士欺负年轻人的黑历史? “一点东西而已,清云宗不是给不起,”反复被刺扎了一手血的宗主脸上隐隐约约暴起了青筋,比起财务损失,更让他咽不下去这口气的,显然是繁宁这个人本身。 在目的达成前退让几分或许是明智的,但是——他好歹是一宗之主,怎么能让别人嚣张的爬到脑袋上去? “遭反噬的弟子,我宗也有,过几日会将他所用药材如数送到你们手上。” 繁宁:“可是……” 宗主直接打断:“会有通心草,它算作额外的补偿。” 繁宁笑道:“好吧,既然宗主都这么说了。” “算是到此为止了。” 陵游看着两相对峙下宗主格外铁青的脸色,捂着嘴咳了一声。 ——到此为止,显然只是一句谎话。 但在面上解决了事端后,接下来的时间也变得轻松起来。 清云宗又派来几个弟子保护他们,虽然嘴上说着是去投奔思过崖下的“妹妹”,但跟在边上的人都知道这种说法水分有多重。 被秦明筝推来送人的顾远舟脸色算不上好看。 就算从心里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女儿身,那些被激起的情绪也不会那么容易淡去,更何况—— “明筝藏起你的扇子可不是我教唆的,”途中被瞪了好几眼的繁宁语气无奈,扭头就将他的眼神抓包。 对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瞪着眼,似乎沉浸在情场失意的沮丧之中。 “我没有,阿筝喜欢与否,我并不在意。” 繁宁被逗笑了一下,“是吗?” 陵游在听见她这话的一瞬间就在脑中拉响了警报。 奈何繁宁是自由的,他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 “那希望你能喜欢明筝看上的下一个人,”繁宁看不惯他这样的态度已久,轻笑一声,非常不经意的露出了手边的香囊,“毕竟有一个能送安神香囊的好友,可比嘴硬的男人好多了。” 第59章 身为暴风眼 江别鹤:“气走了。” 陵游:“气走了呢。” 繁宁:“唉,怎么连这点道行都没有。” 陵游看她:“你先别急着幸灾乐祸,我怎么不记得秦明筝还给你送了香囊?” 这种贴身又带着旖旎的东西,不像是那位秦小姐会做出来的。 更何况——繁宁才是那个更懂药理的人啊。 “我送的,”观察了一会的江别鹤终于开口了,“里面的安神香是托秦小姐临时找的药材,她自己也留了一份。” “等等,”陵游捏了捏眉心,“也是香囊吗?” 江别鹤回忆了一下,笃定的点了点头,“嗯,她还找我要了一个同样的香囊。” “这种香囊是我自己做的,能最大发挥出药草的作用。” 陵游:“……” 陵游:“你们可真是好样的啊。” 认识顾远舟的时间也不短了,尤其是之前开口就要“同归于尽”的冲击性发言……他很清楚,顾远舟对秦明筝的感情绝对够真挚。 但正是因为这样…… “急切回去求证结果发现心上人身上有一样的香囊,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繁宁:“没关系,这不是性别不对嘛,他肯定可以安慰自己的。” 陵游:“……” 陵游有点憋屈:“也就只有性别不对啊。” 虽然性别都多半是秦明筝点醒了顾远舟,但是,这种随时就有人扛着榔头准备撬墙角的感觉……顾远舟一定忘不掉的。 繁宁“唔”了一声。 随后,她站在月离宗山门口,丝毫不顾及清云宗弟子还没离去,拍了拍手。 “这世上能当好伴侣的人多了去了,就算照着顾远舟找,也未必不能找到一个更坦率的。” “秦明筝,其实早就累了吧?” 放下这句话,繁宁走上台阶,没有再回头去看身后弟子的脸色。 陵游叹了口气,仰头望着那道格外潇洒的背影,在自身未有所决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之前的哪一句猜测。 并没有得到当事人的肯定,但是…… “她果然很讨厌那种人吧。” 这样的猜测虽然来的不太合时宜,却也微妙的让陵游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一点。 他信步向前,一举越过江别鹤的步伐走到繁宁身边。 台阶之上正有人在等待着,剑尊和掌门脸色寻常,目光却像是飘落的叶片一样,将他们带入了眼底。 有些疲倦了,陵游后知后觉。 这就是有人等待的感觉吗? 他还以为,那些情感该随着燃烧的屋子一起,不再有了。 “这个时候就别扭捏了,”踩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繁宁反手将陵游往前一推,不多不少,刚好隔剑尊一步之遥。 剑尊看了他一眼,似乎思考了一下,又从身上拿出个乾坤袋来。 “这里是一些法器,品阶不算高,当消耗品正好。” 陵游:“……嗯。” 他伸手接过,对上那双如剑一般锋利的眼睛时,想说什么,却又迟迟开不了口。 “还有什么事吗?”剑尊垂了垂目光,说。 “……没有,”陵游磕巴了一下,忍不住就像往后退。 ……然后就被一双横空生出的手硬推回去了。 往旁边一看,繁宁,江别鹤,掌门……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们。 一个平淡如水。 一个欲言又止。 一个……过于直白。 繁宁歪头:“真的没有吗?” 陵游:“……” 陵游看向等待着的师尊,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他无奈的单手捂了捂脸,那张碍眼的面具早在清云宗弟子离开后就已经摘下……现在他倒是又想念起来了。 “不用谢我,”剑尊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后,又摸出一袋子灵石送到他手上,“我是你师尊,本来就不该让你被别人欺负。” 陵游看着并排放着的三个乾坤袋,无奈的笑。 “好平淡,”繁宁松开了抵着他的手,顺嘴就扯开了话题,“如果我也给我的师尊说这样的话,态度软一点……” “她只会觉得你脑子坏了吧,”陵游脑袋里闪过繁宁做这种动作行为的表情,浑身上下一阵恶寒,“要是真有那个时候,你一定已经过得相当辛苦了。” “好过分,”繁宁面无表情的拖长了语调,“我难道就不会有温和的时候吗?要是做错了事什么的,我也会好好道歉的。” 陵游:“……?”他不太信。 “那是什么时候?”江别鹤问出了口。 “嗯……应该不会有那种时候吧,”繁宁笑眯眯的对上掌门同样转过来的目光,右手像是抓握法器一样抓了一下,“我才不会犯错。” 陵游:“……” 果然如此。 他无端又想起藏书阁里的那一段对话。 “书籍只有胜利者书写”什么的。 她看上去真的打算践行到底啊! 陵游看了繁宁好几眼,心里略有些庆幸的想着,还好之前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虽然不知道清云宗宗主怎么突然会变得好说话,但至少他确实在繁宁弄出更大的闹剧前解决了问题。 ——应该已经解决了? 才怪。 三人组刚从思过崖消了号,还没来得及各回各山,就再次被掌门传唤了。 而这次的理由更是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的荒谬。 “清云宗送来了秘境邀请,对你们进行了指明,”掌门捏了捏眉心,将那份信件放置在了桌面上,又补充了一句:“理由用的是‘投奔月离宗的伤患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所以用秘境名额予以补偿’。” 繁宁拿起信件,上面有秘境的详细信息,更强调清云宗已经掌握了秘境核心,里面不会有任何危险,且从中获得的东西都归于修士本人。 “掌握了核心的秘境不是默认归于个人了么?”陵游有些疑问,说,“这样的邀请太过丰厚,反倒像是不怀好意。” “这就是不怀好意,”繁宁的目光落在掌门身上,平静,淡然,无声到了有种诡异的柔和感,“但,掌门似乎希望我们去?” “我不会替你们做决定,”掌门并没有否认她的猜测,而是转而分析起了利弊,“怀璧其罪,清云宗的目的已经足够明显。” 明显到了穷图匕现的地步。 “如果你们去的话,极有可能,面对的全是清云宗的弟子,孤立无援。” “但是不会有生命危险,对么?”繁宁摩挲着泛着金光的字符,抢先接过了话茬,“至少不会有人为的生命危险。” 一直没说话的江别鹤抬起了头,“那就去吧。” 陵游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等繁宁的回答?” “……” 一句话说完,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侧身对上了繁宁的眼神。 张扬,肆意,隐隐透着的狂妄。 她那哪是柔和啊,分明就是直直怼进了暴风眼! 第60章 秘境……已录入? 繁宁从没怕过谁。 就算可能遇到的情况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还是拿起匕首就去了。 身后照常挂了两只小尾巴。 系统发出疑问:【陵游他不是还在负伤中吗?为什么也被你拉上了?】 繁宁轻笑,一本正经的拽着身边陵游的袖子就把人转了个圈。 “你又想到什么了?”陵游很无奈,身体却自然地由她动作舒展。 “我在想你的伤。” “那点反噬而已,还不至于要拖你后腿。” 江别鹤同样许诺:“就算他没了半条命,我也能把人捞回来。” 陵游:“……为什么又拿我做比?” 江别鹤像是一阵凉风一样从他身边窜过去了。 陵游:“……” 繁宁摊了摊手,往前一步,扬起的衣摆从他面前划出锋利的半圆。 “还不跟上吗?”她问。 就这么愣神的一小会儿功夫,三人就已经走到了秘境前面的位置。 清云宗弟子神情各异的目光齐齐看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该闯入领地的异类,好几个人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她也算是清云宗的的人么?” 繁宁只当没看见那些目光,一指站在人群边缘的江云笙。 江云笙这两日过得大概算不上好,脸色都憔悴许多。 “我是秘境的引路人,”她低声清了清嗓子,眼里适时的显露出些哀伤来,“我的故友,便是葬身于此。” “这秘境的核心,原是我的。” 此外便没有后文。 既没说这东西怎么到了清云宗手里,也没说自己为何要继续故地重游。 “那之后便还要麻烦江小姐了。” 站在清云宗最前面的顾远舟双手作揖,言语间极具礼数,而另一边,站在他身侧的秦明筝缓缓收回了刚从他袖子上放下的手。 顾远舟:“除江小姐外,还有些收到了邀请的修士也会一起进入,望大家在秘境内相互关照。” “……” 繁宁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混进队伍里的两个熟悉身影,抬手肘了一下陵游的腰。 陵游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一时有了想要扶额的冲动。 ……虽然不知道清云宗到底怎么选的人,但是能混进去两个魔修——这样的概率未免过于离谱了吧? 他缓缓收回目光,难以置信了半秒,然后扭头看向了一脸兴味的繁宁。 繁宁:“……?” 繁宁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虽然来的很意外,但的确不是我干的。” “你……”陵游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随你好了。” 系统吐槽:【这不是根本没信吗?】 那很重要吗? 繁宁挑眉,扯着身边两人就嚣张的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直直对着眼前的秘境入口,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纹路……似乎有点眼熟?】 系统觉得她纯纯记错了,【怎么可能啊,秘境入口很少见的,平时一出现不是开山就是震地,入口也模糊不清……只有这种被人掌握了核心的秘境才会有这么平和的纹路。】 【这个系统局可没有什么资料,我刚好记录一下……嗯?已录入?】 听见这句话,繁宁蹲下身就想去触碰手边的光芒。 但她还没动作,就先被斜边伸出的一只手按住了。 江云笙神色淡淡,眼里的情绪却深,“繁宁小姐,请小心些。” “秘境虽已被掌控,接触不当依然伤身。” 繁宁扯了下嘴角,随手就搬出了一边的江别鹤,摆明了就算是危险也要上去伸一伸手。 “没关系,我师姐乃炼药奇才,只要不是一击毙命就能活!” 江云笙下意识呲了呲牙,“总有意外,要是她做不到呢?繁宁小姐,珍重自身。” “那也没关系,”繁宁慢吞吞抬了抬眼尾,笑,“我这不是还有个好师尊吗?运气好也能活。” “……运气不好呢?” “那就死呗,天不佑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 “繁宁小姐,”江云笙艰难调整呼吸,刚刚还保持着平静表象的脸瞬间被撕开一条裂缝,“不听话的人总是死的格外快。” “她是在威胁我吗?”繁宁问陵游。 陵游沉思了一会,看了眼江云笙逐渐崩坏的脸色,谨慎的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吧?她似乎打不过你。” “就是打不过,”江别鹤补充,学着对方的语气说了一句:“不听话的人总是死的格外的快。” “……” 从头到尾围观了全过程的弟子们纷纷侧目。 有了繁宁“兄长”的事件冲击打底,他们的脸色还算得上寻常,只是和旁边的同伴小声嘀咕了几句,大概临行前被人吩咐过什么,没露出能被攻击的弱点来。 江云笙安静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小跑的声音才勉强松了口气。 “最后一个人来了,繁宁小姐现在便能解答您的好奇了。” 不软不硬的吐了根刺,江云笙脸色好了些许,松开繁宁,双手结印。 淡金色的光晕笼罩在所有人身上,刚刚跑过来还没有停下的小少爷蒙头一撞,朝着繁宁的方向就大喊一声:“大姐头——” 然后就被陵游单手摁在了原地。 “安分些。” 他的语气比吹来的寒风还冻人。 小少爷嘴角一瘪,抬眼就看向了面露笑容的繁宁,两秒后,他一脸憋屈的收回了试图推搡陵游的手,弱弱屈服了。 “哦,”他垂着眼,像是被抢了骨头的小狗,“……知道了。” 小少爷这人确实有点傲气,但好在他向来知难而退,撞上南墙就躺——而这恰好是遇到繁宁后,最好的使用方案。 “啊呀,这不是季小少爷么?怎么又来这里凑热闹了?”繁宁转了转手腕,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还是一个人。” 金光越来越盛,逐渐模糊了小少爷的眼,他伸长脖子想要捕捉繁宁的轮廓,尝试了半秒,无果,反倒是被刺眼的金光刺得眼睛生疼。 于是小少爷理直气壮的闭上了眼睛,鼓起腮帮子就大声喊道:“不是一个人!我有大姐头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脚下突如其来的落空颠了个十八弯。 半点不慌还能稳住自身的三人组默默捂住了耳朵。 江别鹤:“……好吵。” 陵游:“小少爷嗓子真好。” 繁宁:“下次还是毒哑吧,好丢人。” 第61章 那应该是你们看的最后一场烟花 “聊够了吗?” 一直旁观的江云笙终于忍无可忍。 骤然回到平地的众人面面相觑,还没靠近,就已经清晰感觉到了游荡在几人之间的火药味。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刚想远离战场的清云宗弟子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原本生机盎然的草地被黑雾淹没蚕食,逐渐化成一滩散放着不明气息的沼泽。 而那些还没得及跑出去的弟子,就算是被囚禁在牢笼中的鸟儿一样,下意识靠近彼此。 “你想做什么?”顾远舟挡在秦明筝面前,环顾四周,脸色逐渐紧绷,“这个秘境……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云笙笑,顺着风凌驾在沼泽之上,对他们而言如同深渊的东西,与她不过是一段深了些的色彩。 “我说过的,我是秘境的原主人。” “清云宗宗主又被骗了啊……”繁宁感叹,注意到身边躲过来瑟瑟发抖的季小少爷,故意煞有其事的危言耸听:“看来我们注定只是阶下囚了,唉,要是一不小心死在了这里,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收尸啊……” 陵游被她遗憾的语调激得一阵恶寒。 “现在说这些的时候吧?”他选择性的扭回了一些话题,“江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江云笙冷笑:“我想做什么?你问问你的好繁宁,她难道不知道吗?” “终于不装了?我以为你还要编造什么故事出来呢……结果就是这样直白吗?” 繁宁面色冷静下来,似笑非笑,半点没有自己才是阶下囚的认知。 “你放不下死在这个秘境的人,所以做出了这一切……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但活死人药白骨的东西极其珍贵,你又想要拿什么来跟我换呢?” “可别说是我的命啊,你也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吧,虽然没什么能力,但被逼急了也能做出些出乎意料的事来。” “……你不会想知道的。” 江云笙脸色有些僵,她本不该反受制于繁宁,但是就像她说的那样,“活死人药白骨”的东西实在珍贵。 要是繁宁被逼急了鱼死网破,那个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会杀你,”江云笙居高临下的看着分层两派的人,眼神晦暗,“但他们就不一定了。” 顾远舟拧起了眉,有些不安的反握住秦明筝的手:“你想与清云宗为敌吗?宗主……怎么回事?!” 背在身后的手按碎符篆的一瞬间,无事发生。 顾远舟迟疑着看向了碎了满手的黑沫——以血绘制的符篆本该威力百倍,却像是熄了火的哑炮,丝毫没有带来任何转机。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秘境,”知道的更多些的秦明筝站了出来,想起清云宗曾给这个秘境的安全评级,脸色逐渐有些发白,“能阻断与外界的交流,这样的秘境……已然自成生态。” 而自成生态的秘境,绝不是安全之所! 就算掌握了秘境的核心也只能护佑自身! “你倒是识货,”江云笙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有些苍白却又被主人咬出了血色的嘴唇上,眼里的情绪兀自好了些许。 “我只要九瓣妖莲,她给了,我就放你们完好无损的出去。” “但她要是不给,那你们就会被我一个个杀掉。”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 寂静无声。 江云笙悬在沼泽之上,垂在身侧的衣袂四下翻飞。 这时候的她耐心又好起来了,高高在上的看着陵游江别鹤默契将繁宁护在身后,平静注视着,像是在等待终将到来的一场献祭。 江云笙清楚的知道,这样的问题,对除了繁宁之外的人是没有意义的。 “给!她会给你!” 站在边缘险些被沼泽吞噬的弟子憋不住了,他四肢颤抖着趴在地上,眼里满是对眼前之物的恐惧,一次次大声叫喊着:“给她啊——!!”、 “我们是不可能在秘境里面敌得过秘境之主的!” 看清他狼狈神情的修士跟着动摇了。 往外蔓延的沼泽比任何一只恶兽都更为可怖,它们像是永远不知餍足,渐渐地,把半个天幕都染黑了。 未知催生恐惧。 原本站在边缘位置的修士都拼命往前挤,手上灵力不停,可除了能够对付同伴之外,刚落到沼泽上方就被吸收殆尽了。 离得近的人甚至还能听见膨胀的声响。、 像是隐在深处的燎原大火,又像是啃食着骨头的血盆大口。 这都生死存亡关头了,谁还能想着繁宁本身的意愿?在恐惧已然蔓延开来的时候,每一秒钟都是存活的希望啊! “繁宁!你要看着我们一起死是吗!” “不过就是一株药材,你给她就是了!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呸!”陵游头一次爆了粗口,几把小刀钉死在那些人的前行之路上,“少说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先结果了你们!” 江别鹤颔首,她没说话,行动上却极其迅速,一边给银针淬毒,一边将它们递给陵游。 季小少爷大着胆子想说什么,但还没张嘴,就被一双双情绪激动的眼睛给瞪回去了。 “别这样啊,大不了一起出钱把九瓣妖莲买下来嘛……大家拿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凑一凑,等价交换就是了……” “等价交换?那东西该怎么换?谁知道繁宁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脸色黝黑的壮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两秒就把再次尝试探头的季小少爷瞪了回去,“她不是最喜欢那么做了吗?” “所以呢?”繁宁终于接话了,侧目看着表情可怖的壮汉,毫不犹豫就扬起声调喊了沼泽之上的江云笙,“你不是要杀吗?我看就从他开始好了。” “繁宁,你——” “我什么我,你不就是怕死吗?这下好了,你马上就要死了,想必也就不会再恐惧了吧?” 繁宁揉了揉耳朵,眼见着对面的某些修士想要出手偷袭,有些忍不住笑了。 “我哥哥给的那场烟火,好看么?”她兀自提及了风牛马不相及的一句话,停顿两秒后,才慢吞吞的补充,“不管好不好看,那应该就是你们看过的最后一场烟花了。” “谁让我莫名被困思过崖,不高兴之下让哥哥在里面下了剧毒呢?算算时间,第一个倒霉蛋也该出现了。” 第62章 都是阶下囚 “什么第一个倒霉蛋?” 起初,听见这句话的弟子还很茫然。 但当繁宁的话在脑海中连词成句的时候,就只剩下惊恐了。 “你做了什么?”顾远舟退后一步,抓着秦明筝的手渐渐捏紧了。 “你可有什么不舒服?”他问秦明筝,问完又觉得这样的话语太单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安慰道:“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秦明筝皱眉,手腕有些吃痛,“可你自身难保……” “我会救你的,”顾远舟重复着,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像是魔怔了,“我会保护你,我答应过的。” 秦明筝愣住了,脸上的印记深浅滑动着,如同冰冷又激烈的审视。 几乎所有修士都慌了。 他们匆忙检查着自身的状况,又看向身边的人,一秒两秒三秒……一直没人倒下,他们才勉强松了口气。 一定是在恐吓吧?怎么会有人真的这么疯?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修士! 他们是这样想的。 同样陷入了一瞬间慌乱的黝黑壮汉又站了出来。 “别再垂死挣扎了,我们这么多人……” “噗通”两声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壮汉不敢置信的往后看,入目就是倒在地上僵直着身体还口吐白沫的修士。 他不知道那是哪个宗门的,但两人身上的衣着打扮皆是价值不菲。 “……” 完了,他颤抖着停下了话语,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着笑眯眯的繁宁,还没开口,就像被一只大手凭空掐住了咽喉一样,连气都有些喘不匀了。 繁宁:【系统,购买玛丽苏柔弱buff。】 系统应答得很欢快:【好嘞,您的玛丽苏柔弱buff已到账,视线落在您身上的人敌意值减百分之九十九!】 “怎么…回事……?”悲愤之下打算口出恶言的修士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是我错了,繁宁小姐怎么会有问题呢……” “我该死,我伤害了这么好的繁宁小姐……” 系统出品,必属良品。 效果属实和直接洗脑有的一拼。 差点一个不小心又中招的陵游直接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一边躲一边还小声嘀咕:“怎么每次都敌我不分的啊……” 同样反应动作奇快的江别鹤若有所思:“也许这就是法宝的限制……?” 繁宁只笑笑不说话。 没多久,她就感觉到自己裙摆被一双手小小的扯了一下,季小少爷没有两人的预见能力,完完全全中了招。 “大姐头看着好柔弱,不对啊,那可是大姐头!……但是大姐头好像还是需要我的保护——我何德何能啊,大姐头就是大姐头,但是……” 他喃喃自语,扭头就开始从乾坤袋里往外掏东西。 灵石,法器……甚至还有一个放在木匣子里香喷喷的饼子。 这要是被繁宁捡了,小少爷醒来就将会失去所有家当。 ……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繁宁戳了戳系统,【你好像要把人给玩坏了。】 【该说是系统道具出问题,还是宿主您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呢?】 系统不太想背锅,反驳道:【其他人也不这样啊!】 繁宁啧了一声。 她还没说话,就被从沼泽上走过来的人打断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江云笙表情痛苦,像是正在强行夺回自己的理智,“……解开!” “你说解开我就解开,那我多没面子啊,不行。” 繁宁用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叉,眼见着原本奔涌而来的沼泽渐渐退回原处,江云笙被保护她的念头占了上风,唇角勾了勾,嘴里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三,二,一!” 【玛丽苏柔弱buff时间已耗尽!】 “怎么样?”繁宁双手拍了一下,看着那些人的目光逐渐清明,又微笑着问了一句,“还想再体验一次么?” 没人说话了。 那种像是泥沼一样深陷进去的感觉,简直比和魔修厮杀还可怕! 系统吐槽:【宿主,你根本买不起第二次了啊!】 但是没人知道不是么? 繁宁轻笑着扣住了江云笙的手腕,嘴上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在所有人心里掀起了腥风血雨,“要比一比谁的死法更直接么?” “就是不知道他们更喜欢被沼泽吞噬,还是被毒药控制着蚕食五脏六腑了。” 江云笙咬牙:“你早有准备?” 繁宁满脸无辜:“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本来也没这么打算的,就是真真切切的想请大家看一场烟火。” “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呢?” “自卫,有什么问题吗?” “嗯,我想没什么问题,”陵游说。 他眉眼一挑,将怒视这边的眼神全都瞪了回去,扭头又是一副站定繁宁的样子。 “她不欺负别人,别人就要把她欺负死了,既然都是阶下囚,把生死放在繁宁手上难道不比江小姐更可靠?” “都说出那样的话了还想着规则,去看民间专供幼儿的话本子比较适合你们。” 江别鹤颔首,声音透着一股子冷,“规则如此,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强调:“是你们先背弃了繁宁。” 修士们鸦雀无声。 倒不是说真的就服气这样的判决了,不过还是形势比人强,在生死一线面前,再大的脾气都得像乌龟似的盘着。 秦明筝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她先是朝着繁宁欠了欠身,表示自己之前没有站出来帮助繁宁的歉意,随即才抬起眸子,说的温声细语:“繁宁小姐,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们能补偿您的呢?” 风吹过她的衣袖,明明秦明筝修为有限,一言一语却仍像是大耳刮子一样,打得那些人无地自容。 “之前的行径是我们受限于恐惧,如今想来,的确有许多做的不妥的地方,修仙界的东西向来是能者居之,是我们的行为冒犯了繁宁小姐,我也在这里向繁宁小姐致歉。” 秦明筝说完就想弯腰,但刚有动作,一前一后两只手就同时制止了她的行为。 顾远舟:“我才是清云宗带领他们的人,这些话不该你说。” 繁宁:“你刚刚可没说话吧,还想着阻止……其他人呢,现在都哑巴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 脸上齐刷刷表露挣扎的模样,但谁也不不愿意先开这个口。 好像谁先有动作就是丢人了一样。 繁宁双手环胸,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会,直接给气笑了。 第63章 叫不醒装睡的人 “有本事挑衅,没本事承担后果,还要躲在别人身后装傻?“繁宁说的很直白,就差没直接指着这群鹌鹑说是懦夫了。 结果就是她话音刚落,最沉不住气的修士就看向了拦着秦明筝的顾远舟。 “顾师兄,我们可是相信你才会出现在这里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秦明筝意识到情况不妙,忍不住站出来制止:“事到如今,诸位……” “你又想说什么,你是我们清云宗的人吗?顾师兄!你还不替我们说几句话吗?!” “我们都听你的,顾师兄!” 被胁迫的愤怒和从来自视甚高的态度裹挟在一起,又被人这么一起哄,原本还有些动摇的修士们都闭紧了嘴巴。 说什么?又该怎么说? 骤然被打回来的秦明筝只觉得可笑。 她站在所有人面前,看着那一张张愤怒的脸,像是第一次认识了他们一样,脚下有些踉跄。 顾远舟深深看了身后之人一眼,按住秦明筝有些颤抖的手,终于选择了妥协:“繁宁小姐,我替他们向您道歉……” “免了,秦小姐,你是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的。”繁宁翻了个白眼,“我看他们似乎也不是很想活,那就这样好了,解药有限,能者居之。” “至于你——”她挑手勾上了江云笙的下巴,直视着那双不甘又痛苦的眼睛,忽而笑了一下,“九瓣妖莲于我并非是什么重要之物,如果你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交换,我未必不愿意将它拱手让给你。” “你想要什么?”江云笙眼里闪过一丝希冀,明明三分钟前还是针尖对麦芒的敌人,繁宁提起这话时,她却却还是选择盲目的信了。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九瓣妖莲……已经是最后的希望。 便是在妖族,九瓣妖莲也是极其珍贵的圣物,没有巨大贡献的妖同样难以取得,更别说,她现在是个人类。 “我从不食言,”繁宁扭头就叫上陵游江别鹤从沼泽中心走了出去。 季小少爷默默捡完地上的最后一件东西,也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了。 江云笙沉默着给他们让出一条安全的路,而被丢到身后的修士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一迭声的开始挽留起来。 “繁宁……” “繁宁!” “繁宁…小姐!” “大姐头,他们好像有话要说?”季小少爷绊了一下脚,听到后面越发急切地呼唤声,嘴角紧张的抿成了一条直线,“他们应该是想要道歉吧?” “道歉?”听到这句话的陵游笑了,他侧目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小少爷,嗤笑一声:“不过是知道没人会惯着他们而已。” “因为知道自己真的会死才产生的悔恨……听了也会倒胃口的。” “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自己能做些什么事,这偌大的秘境,总不至于连个能换来活命机会的宝贝都没有吧?” 简明扼要又极具嘲讽的声音顺着沼泽的涌动传进了每一个人耳朵里。 江云笙看了他们一眼,不知是单纯瞧不上这种行径还是心里早已藏着沉重的事,一句话没说就从沼泽深处离开了。 那条蔓延之外的路并没有随着她的走动而消失,在黑色的沼泽里荧光闪闪,像是等着谁踩上去一样。 “阿筝——” 秦明筝躲开顾远舟试图阻拦的手,直接跟上了已经消失的背影。 黑暗中的一线白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得很淡,像是截取了光芒给最初的人指路一样,紧随其后的顾远舟只能追随者前方明亮的背影。 荧光映照下,她脸上的那丝印记再次流动起来。 像是在指责自己的寄体,质问她为什么要推开顾远舟关心的手。 为什么呢?秦明筝也问自己。 ——因为那只是一双手而已。 除了炼器,顾远舟总是习惯将自己藏于人后,他伸出那双手,是关心,但也仅仅只是关心。 像是关心一只停留在树干上的小鸟一样。 不是托举着让它飞得更高,而是阻拦了那一条往前走的路。 “阿筝,你生气了是不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顾远舟追了上来,他急切地捏住秦明筝的衣袖,白皙肌肤落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了那一圈被按红的手腕。 顾远舟瞳孔震了震,一时连语调都放轻了。 “是我伤害了你吗?你是在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对不对?” 秦明筝没说话,只是侧目略过那双总是澄澈着追逐法器的眼睛,渐渐的滋生出了一丝失望。 那失望并非洪流,只是耳边的每一阵风都变得有少许沉重,扯着扯着,嘴角的笑意便也垮了。 “阿筝……” “顾远舟,”秦明筝摇了摇头,平静的拂下了他压在袖子上的手,“你是知道的吧?我喜欢你……还有我脸上的这个印记。” “阿筝,阿筝你听我说……”顾远舟急切地想要去抓她的手。 但刚有动作,就被身前的人制止了。 “我不要听了,顾远舟,”秦明筝声音很轻柔,目光却偏移了顾远舟,直直望向了更远的位置。 那里没有人,可她却觉得,该是往前的时候了。 “顾远舟,我不想再以你的名义站在所有人面前了。” 秦明筝忽然跑了起来,脸上的印记毫不消停,在凉风的侵袭下,逐渐变得愈发滚烫。 第一秒,她想起了与顾远舟的初见。 第二秒,她想起了变故还未发生时,格外默契的他们。 第三秒,她想起了在自己目光中永远耀眼的顾远舟。 …… 第不知道多少秒,跑到尽头的时候,她只想到了自己。 “秦小姐,或许,你需要一点帮助?” 天光乍亮,繁宁抬眼,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 顾远舟没有跟上来。 秦明筝有些错愕,刚想询问什么,就见一双冷白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印记,解药。” 江别鹤向来用词简洁,注意到她一直注视着身后的空档,补充了一句:“这是繁宁让江小姐做的。” “只有第一个出来的人能见到我们,其他人都会均匀的分布到秘境各处。” 繁宁歪头,笑着接话:“嗯,或许这是对勇者的奖励?” 第64章 要救吗? “繁宁小姐真是的,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秦明筝有些发怔,忽而上前抱住了她,一直被印记色调遮掩的眼圈有些红了。 “果然还是说的太晚了吗?”繁宁笑了笑,轻轻回抱住了她。 那个拥抱并不温暖,可秦明筝还是短暂的沉浸与这一丝假象的温柔——直到陵游忍无可忍上来提醒。 “现在不是搂搂抱抱的时候,”他捏了捏眉心,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妙的东西,谨慎的问道:“你就这样不见了,顾远舟真的不会把秘境炸了吗?” 他比划了一下,补充道:“他手上不是还有那个厉害的法宝?” “你是说储藏了剑尊一次剑意的东西吧?那是他保命用的,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秦明筝回望已经关闭的洞口,眼里有一瞬间的挫败,“我在他那里,远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陵游:“……” 陵游想起那个只要提到“秦明筝”就易燃易爆的某天才,表情一言难尽,“你确定?” “之前发生过什么吗?”秦明筝很敏锐,眼眸垂下,明明已经扣到了关口还是不愿意深想,“他是骗你的吧。” “他总是这样,之前,他也拿着这个东西要去交换另一个修士。” 陵游沉默了。 看了眼身边同样压了些嘴角的繁宁,一点也不小声的当众蛐蛐:“……欺骗感情,这不败类吗?” 繁宁:“嗯,真实性有待考究。” “不过男人嘛,想要多少都有的啦,旧的不去……” 秦明筝听着又低下了头。 哦,这是还想着呢。 繁宁轻啧一声,丝滑至极的顺着话头转了个弯,“旧的不去,新的也可以来。” 陵游吐槽:“按你这说法,你不会还想着抓几个过来吧……不会吧,你还真这么想啊?!” 江别鹤肃然起敬:“很厉害。” “这个你就别夸了,那群人怎么看怎么不行吧……” 秦明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低落了。 陵游:“……” 季小少爷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语调小声感叹:“真不愧是大姐头的一号小弟啊,话说的就是不好听。” 陵游举起了沙包大的拳头,“我打你的动作更不好听,想试试吗?” 季小少爷脖子一缩,从心的跑繁宁身后躲着了。 “说起那些人……”繁宁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两个掌心合了一下。 “他们今天这样说倒不是完全处于他们的本意,虽然确实品行不坚定道德也不怎么样还弱……但那个沼泽本身也可以引发人心底的负面情绪。” 秦明筝睫毛颤了颤,有些狐疑:“真的是这样?可是……” “只能放大又不能凭空出现,”繁宁说,“你可要记好那些说你坏话的人长什么样,下次他们找上你,理所应当翻个十倍的价格好了。” 秦明筝茫然地眨了眨眼,像是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一时没忍住笑了笑。 她正要说什么,但并没能成功的说出口。 因为一具极其熟悉的身体被从空中垂在的一只手当头砸到了她面前。 逐渐暴躁的江云笙骂骂咧咧:“秦明筝秦明筝,看好你的秦明筝!” “要是真这么喜欢,之前怎么一句话都不会说?还拿自己的法宝威胁我……呸!” 陵游听得目瞪口呆。 “江小姐之前也是这种样子的吗?”他扭头问繁宁,语气有些恍惚,“我怎么记得……” 江云笙虽然和传闻里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样子不太相符,但也没到一夜之间面目全非的程度啊—— 【真的好反派。】 从头观察到尾的系统啧啧有声,【这就是修仙界的虚假传闻吗?】 “对待小猫还是有点耐心比较好,”繁宁撑了撑下巴,半点没有为此疑惑的态度,甚至还顺手薅了薅季小少爷柔软的头发。 季小少爷敢怒不敢言,只能够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侧过来脸的陵游。 然后……他眼睁睁看者自己与陵游的目光擦肩而过。 “小猫?你什么时候还有这种闲情雅兴了?说到底,就算有交易,她也威胁你在先吧?” 陵游随意的掠过趴在地上既不开口也不起身的顾远舟,皱着眉疑惑道:“你之前就很奇怪了,我可从还没见过你对谁这么宽容。” 半夜袭击放人走就算了,明明已经拥有了主权的情况下,居然还给了平等交易的机会。 这种事哪怕放在喻长青身上都能够理解,但唯独不能是繁宁。 “你看上她了?”陵游嘴快,问外才意识到有歧义,又补了一句:“我是说,她身上难道还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 系统幽幽冒头:【宿主,你看你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好好的一个天选之子,=张口闭口就是“交易”“利益”,这要是换了那些匡扶世界线的主角培养系统,繁宁高低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好几年。 “呵,”一声冷笑,所有质疑的声音全都消失。 “我很好奇,我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繁宁扯了扯嘴角,难得流露出几分真切的苦恼来,“我难道就不能是喜欢做好事所以才劝人向善吗?” 陵游:“……” 陵游诚实的摇了摇头,“不太像。” 繁宁又看了眼江别鹤。 江别鹤怔了一下,点头,但同时也有些困惑:“原来是这样的吗……?” 季小少爷被眼尾扫到,藏得更深了。 “我自认为我就还是挺善良的,”繁宁选择执迷不悟,低头看了眼趴在地上动弹了两下但拒绝抬头的人,友好的提醒了一句,“比如,我就不会看着可怜的天才炼器师死在我面前。” 天才炼器师…… 这个指向未免过于明确。 秦明筝一惊,终于压住心里理不乱的情绪将人翻了个面。 “大概是被丢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哪里……已经开始抽搐了。” 江别鹤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顾远舟的生理状态,两秒后,诚恳地看向了秦明筝:“要救吗?” “当然,”秦明筝大惊失色,“需要什么东西我去想办法。” “啊,很好办,”江别鹤拿出银针就给人扎了两下,没多久,顾远舟紧紧闭着的眸子就缓缓睁开了。 “阿,阿筝……?” 秦明筝看着他向自己伸来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第65章 想治码? 但很快她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 因为,顾远舟唤完人的下一个动作,是小心翼翼的扯住了她垂下来的袖子,一临清澈且愚蠢,“你是我的阿筝吗?” 秦明筝骤然看向了旁边的江别鹤。 江别鹤显然对这样的状况也有些出乎意料,但她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药修,微微蹙了蹙眉就再次搭手把脉。 指腹落下没过两秒,就被一双手“啪”的一下打下去了。 江别鹤:“……?” 秦明筝看着望向自己的那双充满委屈的眸子,一时有些组织不了语言。 就这么一会功夫,顾远舟身上那些曾让她感到陌生和距离的东西就已经悉数散去了,那双墨色眸子没有炼器,没有旁人,只剩下她自己。 “诉求在某种意外的状况下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达成了呢。” 繁宁捏了捏下巴,半点没有为顾远舟失去的脑子哀悼的意思,转而看向了身边脸色恢复寻常的江别鹤,问道:“这种状况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撞坏了脑子而已,能治,”江别鹤缓缓摇了摇头,对上秦明筝有些抱歉的眼神,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你想治吗?” 秦明筝:“……这还能不治的?” 江别鹤很疑惑:“为什么不能?” “你应该希望他多多看到你吧?现在不就好了,只是脑子不太灵光了而已,”她顿了顿,以一种作为局外人都显得冷漠的语调继续说道:“只记得你了,以后也只会随着你的心意改变,这难道不好吗?” 季小少爷小心窥视了一下繁宁很感兴趣的表情,默默打了个寒颤。 “我说,你们这样撺掇真的好吗?”略微显得有些正常的陵游拧了拧眉,侧目瞥了繁宁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冒出了一股寒意。 他决定为顾远舟争取争取,毕竟他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似乎也罪不至此。 “……要不,你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顾远舟。 由于微妙的心情,秦明筝并没有急着参与现场的讨论,而是默默侧身想要回避顾远舟的眼睛。 她现在的心情很乱。 就算心里清楚明白的知道顾远舟不该被束缚在自己身边,却也无法否认听见江别鹤那些话时,心里是闪过的一丝窃喜。 这场追逐实在太久了。 久到当初说好了永远会保护她的人,已经能够远远的把她抛在身后,留下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不能靠近,又舍不得逃离。 正因为如此……她才难以放弃,继续又煎熬。 “阿筝,”顾远舟温热的掌心唤回了她的神志,那双能清晰印出她模样的眸子正弯着,像是天边悬起的月牙。 “我永远要站在阿筝身边。” 繁宁拍手:“这不就解决了,双向奔赴,我看这人也不会增添额外的麻烦,要不然就这样好了。” “说不定这是上天给的机会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 系统瞠目结舌:【不是,宿主……你干嘛连傻子都骗啊——】 【这样有什么不好么?我早就想这么做了,】繁宁啧声,半点没有自己在撺掇秦明筝走向不归路的错觉,【可惜上一个听我说建议的人犟得很,愣是下不了手。】 系统:【那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繁宁冷笑:【一个活得好好的,一晚能点八个男模,至于另一个……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系统不说话了。 它万分后悔自己提起了这么个话题,因为繁宁现在的表情……简直比之前翻涌的沼泽还吓人啊。 “机会啊……繁宁小姐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秦明筝捂了捂自己的眼睛,有些无奈的看着莫名情绪起来的繁宁,温和解释道:“正因为远舟这么说,我才不能这么做啊。” 或者说,她本就不擅长从别人身上汲取什么。 “我已经没有现存于世的亲人了,远舟……他见证了我有记忆的所有过去,”风又起,秦明筝按了按自己被吹动的衣袖,脸上的笑意渐渐的也像是树干上的新芽一样,舒展开来了,“我不能抹去那曾存在过的真实过去。” 繁宁:“就算最后结果不如你所愿?” 秦明筝:“……就算最终结果不如我所愿。” 她将消除怨气的药紧紧握在手心,轻轻捂上了眼尾的印记,那曾是终日被脂粉掩盖的不可说之物,“执念啊,总喜欢叫人面目全非的。” 陵游安静的听完这段话,忍不住看向了秦明筝的眼睛。 ——温和,无奈,背水一战的犹豫和释怀。 没有激烈的话语,却像是挡住那片风的枝丫一样,纵使摇摇欲坠,也绝不先自断其身。 “陵游,你对此也有什么见解吗?”繁宁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为自己的建议被驳回而生气。 “……我为什么要有见解?”被骤然提问的陵游嗓子眼有些干涩细长的眉眼甚至因此染上了鲜明的困惑和隐晦的不安,“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季小少爷捂着半只眼睛,眼见着繁宁渐渐靠近对方,又把遮挡的手松开了更多。 墨发眸深的女子嘴角勾着散漫而浅薄的笑意,长长的裙摆被风扬起打在旁边粗壮的树干上,走起路来有种难以言说的侵略感。 但陵游看上去却并不觉得被冒犯了。 他甚至主动往前靠近了一步,就算眼神都不自觉的垂下避开与之对视,脚下动作也没有偏移半分。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陵游咽了下口水,原本还清晰的思绪完全被骤然拉近的距离迷得七晕八素。 系统页面的心动值反反复复以小小的数字增长着。 眼见着两人的距离即将到达系统拉黑灯的程度,繁宁突然停下了。 陵游别过脸就是完全不入脑的回答:“怎么可能,你怎么想也不会中这种招数吧?!” 他顿了一下,又极不情愿的小声说:“……而且你要都这样了,我不早完蛋了?还有什么选择的机会……” “……?” “咔嚓”一声,原本暧昧又压迫的氛围愣是破掉了一个洞。 被意料之外的答案暴击,繁宁顿了顿,微妙的被气笑了。 江别鹤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很有颜色的递上了一枚药丸。 繁宁:“……这什么东西?” 江别鹤很有礼貌:“你似乎不太想听他说话,这是哑药,在一定的概率下,会产生奇妙的效果。” 陵游:“……” 陵游一下子就清醒了,对着江别鹤呲牙:“我说,你这种阴谋诡计就非要当着我明说吗?” 第66章 繁宁:我的欲望是修仙界和平 托江别鹤搅局的福,原本的话题算是进行不下去了。 陵游一时不知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只是扭头想向了一大只但是试图缩进秦明筝怀里的顾远舟,有些迟疑:“他这样,在秘境里真的没问题吗?” 这种程度的秘境,别说现在的顾远舟了,就连全盛时期的顾远舟……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个同归于尽而已。 秦明筝沉默了,因为这样的问题同样悬在她的心上,尤其是听江别鹤说了“短期内无法彻底恢复”之后。 “这个简单,”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江云笙顶着一脸血污,抢先说:“只要不离开这里就行了,这里并没有恶兽恶魂。” “恶兽恶魂?你现在的样子和他们有所关联?”繁宁发现了盲点,目光轻飘飘落在对方半点不掩饰的脸上,“连你在秘境都会这么狼狈?” “跟秘境可没关系,是那些蠢货!你们修士都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吗?”江云笙似乎有什么怨怼的话想说,但是碍于眼前也是几个修士,还是勉强保持了嘴上的体面,“他们跌进镜湖了,哪里封存着逝者的执念和残魂,明明只要视若无睹保持本心就能离开的……结果现在居然被困住了一大半。” “真是会给我添麻烦啊,明明之前做得很好不是么?” 陵游对着她开始丝毫不掩饰的言行举止,一时不知道该说她和修士分的太清,还是该解释或许那些修士并不是在多管闲事。 他想了想,最终把两个念头都放弃了。 “你说他们之前做得很好……不会是说他们把繁宁推出来的行为吧?” 江云笙嘁了一声,“不然呢?” “说是天真也好,说是无知也好……这种被困进了秘境深处的残魂,哪里是会被解救出来的?他们……” 繁宁冷不丁插了一句:“你应该并不摒弃这样的行为吧?” 江云笙沉默了,张口就想反驳,可我还没开口,就先对上了她那双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的眸子。 无悲无喜,与之对视,就像是透过了一面镜子。 江云笙看见了自己。 盯着这张温婉柔和的脸,面目可憎又满脸情绪的自己。 她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痕。 可这种东西又哪里擦得干净? 在一声短促的激烈呼吸中,江云笙举起的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垂了下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这张脸,总让她想起那个人,从而陷入到更深的泥沼里,无法解脱,也不想解脱。 “随你怎么说好了,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一旦选择进入镜湖,随时可能被自己的暗面杀掉替代,而且在秘境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灵魂会变成填补镜湖的一部分。” 江云笙撇了撇嘴,脸上忽而冷淡下来,“你可别再给我九瓣妖莲之前死了。” “暗面吗?如果是我的暗面……那说不定会很有意思。” 嗯,大概就是里面除了她所有人都会被杀掉的有意思吧。 陵游攥了攥手心,有些不安:“暗面,是什么样子?” 江云笙白了他一眼,态度不算平和,“就是截然相反的‘你’,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那是你心里隐藏的最深的欲望和情感。” “那被杀掉的话,算不算自杀?”繁宁托腮提问,虽然眼前的状况十分严峻,但她还是能抽出心情来找一些没什么用的乐子,比如…… “如果有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就是杀掉自己,那暗面是会自杀还是会追杀提出愿望的本尊呢?” 陵游:“……” 陵游扫了眼江小姐逐渐维持不下去的脸,说:“好问题,所以你的欲望是什么?” “真是简单粗暴的转移话题。” 繁宁继续说,“不过,我的欲望……”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修仙界和平哦。” 陵游:“……” 陵游揉了揉耳朵,不敢置信:“你刚刚说什么?” “修仙界和平啊?很奇怪吗?” “你要是理解不了的话,我还能说的更简洁一点,”繁宁说,“因为修仙界实在太多吵闹的声音了,连需要修士的时候都不能统一。” “所以?”陵游越听越不对,瞥了眼周围同样觉得不对劲的几张脸,再次追问:“这和‘修仙界和平’的愿望有什么关系?” “因为‘一根筷子容易折断’啊,”繁宁摊手,一副拿他们真没办法的表情,笑:“所以要全都拧到一块才行。” “想要和平的第一步,是只需要一个声音哦。” 繁宁微笑:“大家要是都听我的,岂不是就能少掉不少纷争?” “所以完全几乎就是想要篡所有人的位啊!”陵游隐隐有些崩溃,显然想起了她曾经说出的豪言壮语,“你以前居然都是认真在说吗?” 繁宁:“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撒这种谎言?” “想上位而已,很见不得人吗?” 陵游:“……” 陵游捂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不,这根本不是见不见得了人的意思,而是——” “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我们真的不会被一锅端掉吗?” 江云笙听到此处有些不解,于是她勇敢问了:“繁宁……修为很高吗?” “不,她压根没有修为。” 不等听到这个答案的其他人松一口气,陵游就再次冷着脸补充:“但她一定有把所有人都送上天的实力。” 江别鹤颔首,认同此言非虚。 同样收到过冲击的季小少爷同样默默点了点头。 排除在事件之外的秦明筝有些担忧:“那繁宁小姐要不和我们一起呆在这里?” “不行哦,这种好玩的事情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繁宁弹了弹飘到手边的落叶,促狭的笑了一下:“我要是不去的话,陵游可就该心情不好了。” “唯独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你这样说啊……” 陵游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身上的“定时炸弹”,想放弃的话徘徊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和自己战斗可是能有效提升的,”繁宁打了个响指,“区区镜湖……难道你怕了?” 被正面怼脸的陵游笑得无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繁宁好像很希望他去镜湖,但是她都这样开口了,不去的话……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就一起去好了,”陵游指了指江别鹤,又指了指繁宁,最后的手指落在季小少爷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脸上,默默收了回去。 季小少爷:“qwq……” 第67章 可曾听过大逃杀? “不,不考虑一下我吗?”小少爷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努力看向了眼前的两只“凶兽”。 繁宁:“你要不还是先别抖?” 陵游:“为什么不带你,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季小少爷瘪了嘴,圆圆的眼睛睁得水汪汪的,眼看着就要哭了。 秦明筝忍不住出来挽回一下局面,温柔的看着一脸倔强又委屈的小少爷,轻声问:“为什么一定跟去呢?” 季小少爷睫毛颤了颤,像是难以启齿。 他深呼吸了许久都没说出话,只是抱着从乾坤袋匆忙拿出来的一把剑,剑身锃亮,剑柄上悬挂着的铃铛随着他不断收紧的动作清晰作响。 “想去就去吧,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了。” 没多久,繁宁笑了一声。 她的应许让季小少爷微微睁大眼,好像很不可思议似的又看向了另一边杵着的陵游。 陵游:“……” 陵游叹了口气,亲口讲她的话语重复了一遍,“想去就去吧。” 小少爷高兴的原地蹦了起来。 铃铛的声响更大了,配合着无处不在的风声,连原本沉下去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江云笙别过了眼,嘀咕了一句:“真搞不懂你们,明明那些人之前才对你们拔刀相向了不是么?” 繁宁点头,并没有否认之前的冲突,甚至以更直白的语气煞有其事的说:“所以我才一定要去镜湖给他们增加点难度才行。” 江云笙:“?” “听说过‘大逃杀’吗?”繁宁比划了两下,眯着眼,像是讲故事一样的说:“就是逃生哦,只有厉害的人才能活着出去……如果不够厉害的话,就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这条小命才行。”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说不定会有一些长进呢?” 繁宁肯定:“总会有的吧,多好啊……像我这么善良的人可真是不多见了。” 最能给她捧场的陵游哑然无话。 系统咂舌,一边翻找着《宠妃上位指南》,一边小心翼翼开始斟酌措辞:【宿主啊,您在修仙界也还能没到那份上吧?】 【你看啊,这水多绿啊,这花多香,还有那风,那风……】 繁宁忍笑:【乖,菜就多学,这点道行就别想着糊弄我了。】 系统:【……】 系统又圆润的回去自闭去了。 没有人能阻止繁宁的恶趣味。 在场的所有人都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连刚刚还在为自己能够跟上的小少爷都默默抱紧了剑鞘,哆嗦着想要打退堂鼓。 奈何繁宁向来只讲一次道理。 所以小少爷没说出来的话直接被从根子上驳回了,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驯服的身体本身,都被陵游一只手扯着后领子拖了出去。 季小少爷:不敢动,一点也不敢动。 他紧紧闭着眼睛,直到被放下还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 “到了。” “天界吗?” “地狱,”繁宁一只手就薅住了他肉乎乎的脸,半是强迫半是看好戏的将他正对着一潭死水一样的镜湖,眼睁睁看着小少爷瞳孔地震,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这,这个里面的是,是谁啊……” 小少爷磕磕巴巴,像是四肢被捆的螃蟹一样在地上扭曲爬行,陵游看不下去也往上凑了一眼,然后…… 一个浑身上下都冒着黑气的“陵游”出现了。 “……” 那幻化出来的,一看就不是灵气吧? 这不是直接把他底子都掀完了吗?! “慌什么,”繁宁一拍陵游肩膀,看了眼并没有凑上去的江别鹤,心里有了计较,“这里幻化的东西说不定与选择有关呢?比如未来,又比如,已经放弃了的另一条路。” “放心吧,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陵游:“……?” 系统:【你这可真是硬气的关心啊。】 “看来他们有人就是这么被吸引下去的,”繁宁扯住小少爷动摇的肩膀,就刚刚那么一小会功夫,原本怕的恨不得双手双脚离开的小少爷,现在竟然主动往镜湖的方向爬去。 往下一瞥,那双睁得浑圆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 “好菜,”繁宁敲了敲他的脑门,没指望把他敲醒,只是纯粹的看见这种情况有些手痒。 陵游皱起眉,试图理性分析:“我怎么没事?” 繁宁:“因为他心性太弱了,一看就是遇到困难解决自己的那种人。” 陵游:“……”懂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虽然迟早要进去的,但是这里面的东西……给我的感觉很差。” “正常,毕竟是想要夺舍你的坏东西嘛。” 陵游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随时可能会杀掉本尊的意思其实是——他一开始就融入到身体里了?” “没什么事,”繁宁说,声音略微压低了些,听上去比过去还要蛊惑,“只要你内心坚定就不会被夺舍的。” “但这总归是个麻烦……你觉得呢?” 繁宁把目光转向了江别鹤。 江别鹤沉默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指尖似有光芒亮起,好几秒后,才慢慢的熄灭。 她摇了摇头,“这里面有一件涉及到规则的法宝,我不能跟着去。” “为什么?”陵游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去了,会是灾难,”江别鹤一直看着繁宁,一脸认真的样子并不参杂假话。 是真的。 繁宁笑了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那江师姐就在这里等候着胜利者好了。” 陵游看了她一眼,站在镜湖边默默想了一会,还是放弃了送到眼前的疑点。 ——或许江别鹤只是不想下去呢。 总不能三个人里面两个和修仙界有龌龊吧? 陵游想,他们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不纯。 “我们就这样下去?”他放弃深思,扭头就问繁宁的意见,顺带接过了对方手里试图挣扎扑腾一下的小少爷。 “……真的不是在让他送死吗?” “有办法哦,”繁宁敲了一下手心,示意陵游拎着少爷的衣领靠近湖水。 陵游绷着脸照做,他仍旧不习惯看到湖面上那张自己的脸,干脆眼不见为净的侧过了目光。 一手摁住手下软绵绵的肩膀。 小少爷失去焦距的眼睛正对着里面看着就邪恶的暗面,像是被吸入漩涡的小羊羔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第68章 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吗? “去吧。” 繁宁笑眯眯弯下腰,极尽温柔之下,按着人的后背就将他毫不留情的推了下去。 “扑通”一声。 速度之快,就连身边的陵游都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陵游有些头痛,尤其是眼睁睁看着那一缕暗面没有任何阻碍的侵入了小少爷的身体,更是没忍住捂了捂脸,“好歹也是一个宗门捧在手心上的小少爷……你就这样把人往下丢了,真不怕麻烦寻上门来?” 繁宁:“他可不一定会这么死掉。” 并没有对此做出详细解释的意思,她低头望着水面引出的自己的脸,唇角渐渐勾起恶劣的弧度。 “他沾染上了我的气息,要是还死得那么快……我横竖得把人解刨看看到底是长了个什么东西当脑子。” “……”听到这句话,陵游沉默良久。 只剩下三个人的镜湖边安静了许久,才传来陵游有些迟疑的声音。 “你的气息,难道还有规避死亡的功效?” “只是恐惧本能而已,有意识的东西都不会去侵犯远高于它本身的强者。” 繁宁拍拍手,随即将指腹压在水面,像是逗弄着镜面之上的人影,若即若离。 风声更大了,连外界传来的光亮都逐渐被挤压得虚弱凉薄,远离镜湖的江别鹤最先注意到这一点,扬声提醒他们:“情况不对劲,镜湖里面已经开始影响外界了。” 这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陵游伸直了腰杆,第一次有一种世间原来如此险恶的感觉。 “最近出的事是不是太多了?” “不知道,可能是什么坏东西在赶进度条吧。” “……什么进度条?” “撺掇着想要世界毁灭什么的……蠢货不都这样吗?总是只会选择最简单粗暴的结果。” 繁宁摆摆手,半只脚踏进水里,声音被凉风吹着,透着一股子直撺肺腑的阴冷:“明明统治世界有意思多了……” 系统:【宿主,请不要给气运之子灌输这种想法啊!】 陵游紧随其后,还是忍不住吐槽:“不要总是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啊……” 系统:【还好,气运之子还是正常人。】 陵游:“这样以后想做什么不是一下子就被看穿目的了吗?” 系统:【……】 繁宁沉入水底还不忘冲着它嘲笑一下:【呵,正常人。】 【……】 这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系统眼睁睁看着身后的陵游在水流到来之时一把拽住了繁宁的手,像是两只随波逐流的亡命鸳鸯一样,被卷到深处也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 甚至,陵游一边小心护着人,一边还不忘给繁宁增加心动值。 硬生生冲破了系统设置的第一个阈值。 【检测到心动值已接收一千,奖励已自动接受。】 【玛丽苏自带属性之光影随行,全自动触发特效,请宿主做好准备。】 繁宁:【……什么玩意?】 她被人抱着落到地上,面色隐隐有些不太妙。 光影随行?不会是字面意思上的那个吧? 系统小声解释:【玛丽苏女主是不可以有丑照的……这个特效只会持续三天!三天就好了!】 繁宁:【……】 三秒后。 “你,身后是什么东西?”陵游错愕的摸了下繁宁垂在身后的头发,明明在幽暗的湖底,上方甚至就是幽深压抑的水面,他却仍旧被眼前人骤然亮起的光晕闪得目瞪口呆。 虽然繁宁做出奇怪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拿出奇怪的东西甚至不是第二次,但是看到眼前这种足够匪夷所思的东西,他还忍不住小心斟酌了语句:“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吗?” “……” 繁宁举了举左手,又举了举右手,还往前走了两步。 那些光在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变化着,陵游起初还是在探究这东西的来处,过了一会,眼睛就像是接触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一样,看呆了。 “你看见了什么?”繁宁若有所思。 陵游被唤醒,匆忙摆摆手,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甚至好几次张开嘴都没说出一句话。 只是在光晕无死角的污染下,默默闭上了眼睛。 繁宁嘴角压平了,下了最后通牒:“你看见了什么?” 陵游:“……” 陵游下巴被熟悉的手给掐住,被迫与之对视。 “就是很普通的样子,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繁宁冷笑着点开了有一个细小红点的系统页面。 道具正在使用的一行小字下面,把眼前的状况写得清清楚楚。 ——滤镜使用中,刚落难,眼神三分坚韧三分狼狈三分动人一分无助的可怜女子。 繁宁掀起眼皮,杀意凛然:【三秒内,接触画面控制,要不然我直接和你解除绑定。】 【宿主你果然可以做到——等等啊!】系统惊慌失措的看着宿主疑似摸到匕首的手,讪笑着按掉了红点。 它挣扎许久,也有些委屈:【已经启动了,解除至少得三天……但我可以把我的权限给你!】 【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系统啊!】 繁宁没说好与不好,只是随意将道具下面的所有提示删除。 失去了那一层“滤镜”之后,陵游下意识躲闪的目光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甚至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刚刚果然是撞见鬼了……” 要不然怎么能看到繁宁露出那样的样子来呢?简直像是,简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所以,你刚刚是被附身了吗?”陵游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再次与她对视。 她身上淡淡的光芒仍未消散,看着却已经正常许多。 陵游小声的松了口气。 繁宁:“养的小玩意不听话而已。” 陵游:“……真的?”他看起来不是很信。 繁宁的脸色看上去实在不像是那么回事,尤其是现在……她笑得诡谲极了。 陵游莫名打了个冷颤。 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阴风被他挡在身后,陵游满腹狐疑,跟在她身后,还没对这件事情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先想起了一件事。 “季小少爷呢?他不会被卷走了吧?” 繁宁看了他一眼,颔首:“你可以肯定一点。” “这里面游荡的魂魄不知凡几,想要找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陵游:“只是不容易而已?你的意思是,你能够做到?” 繁宁仰头看着像是水面一样的波纹,眼里转过一丝幽光,“……他会出现的,但不是现在。” 第69章 生存还是毁灭? 两人再次往湖底的深处走去。 意料之内的,“镜湖”并非是真正压抑的湖水,在如潮涌动的水面之下,潜藏着的,是一道道不知是否应该推开的门。 “那是……”陵游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光景。 “那是魂魄的记忆,”繁宁接话,眉头舒展开来,“本来还因为要找很久,结果……也还是能遇上一点好事的嘛。” 说完这句话,她主动走向了看上去最明亮的那一缕魂魄,双手虚虚靠在它隐隐成型的门上,扭头看向还在观察其他位置的陵游。 陵游环抱着手臂,眼睛落在繁宁身上的光晕上,有些无奈:“你就准备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当然不会怀疑繁宁的判断,但是……随身携带着光芒,怎么看怎么不对吧? 感觉上已经完全脱离了法宝的范畴啊? “你一定要关心那个做什么,”繁宁思考了一会儿,干脆将一只手深入了魂魄之门里面,“都修仙了,能不能有点想象力?” “我觉得这没什么关系,”陵游叹气,手倒是诚实的牵住了已经迈入过半的繁宁,想到对方那双在光晕下更为狡黠轻佻的眼睛,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很少能看到你这么积极的救人啊……”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繁宁白了他一眼,纵身一跃,牵着人就顺利穿过了魂魄之门。 又是一阵眩晕。 两个人生地不熟但手牵的很紧的人掉落在树干上,刚抬头看了眼烟雾蒙蒙的天,就被下面骤然起调的吵闹声打了个正着。 “……要走你们自己走!这可是我们清云宗的师姐,还保护了那么多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连最后一丝残魂都被用来做这种事!” 站在树干下的弟子像是被气狠了,他嚷嚷着怒视对面小小的一波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慨:“你们走得了吗?要不是师姐最后一丝飘荡的意识将我们拉入此处,你们早就该死在湖底了,怎么敢提出要将她最后一丝魂魄都燃烧殆尽的无理要求!……” “魂飞魄散,这可是修士最忌讳的!你们就不怕生出心魔吗?!” 他身后的弟子表情出奇一致,也恨得咬牙切齿,“想抢夺师姐的残魂,就先从我们的尸骨上踏过去!” “……可是,不这样做,我们该怎么出去?”被针对的少数者开口了,眼圈赤红,像是经历了无数的挣扎,“这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谁知道魂魄的执念是什么……与其如此消耗下去,还不如直接一起用灵力将沾染了恶欲的魂魄强行消散,让这密不透风的地方露出一个口子来。” 他身后的人也小声附和:“是啊是啊,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们有什么错——!” 没有等到对方的下一波谴责,早已不安到了极致的修士拿出了自己的本命刀,毫不犹豫的就横在了对面所有人的面前。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但当他们一睁眼就看见黑红翻涌着永无止境的天色之后,便连最后一丝存在心底的侥幸都被无情泯灭了。 “说到底,要不是你们清云宗的人先行差就错掉入湖底,我们本不该被扣在此处做选择的——” 长久的煎熬磨灭了他们心底最后一丝善意,嘴一张,该说的不该说的就都像洪水一样冒了出来。 霎时间,两拨人同时祭出自己的武器,彻底撕破了和善的假面。 “咔哒”,一根小小的树枝掉在了两拨人的中间。 “咳,诸位,听我说一句怎么样?” 所有人同时往树干上看去。 繁宁双手压在树干上,两条修长的腿晃呀晃,听见了一半前因后果也毫无担忧之意……她甚至还饶有兴致的眨了眨眼睛。 不知这些人是没注意到还是根本就一无所知,但在繁宁和陵游的眼里,随着争执的愈演愈烈,底下人身上难以窥视剥离的暗面气息便一个比一个明显。 像是下一秒就要朝着自己身躯的主人露出深渊巨口。 “我其实很不喜欢给人主持大局的,那就这样好了,”她懒散打了个响指,一手提着匕首,一手散漫的从陵游腰间挑了几根细小的银针。 那银针,在场众人实在说不上陌生。 “都安静一点吧,既然你们吵不出结果,又这么想见见血,就都听我的好了,一二三四五……嗯,数量刚好比你们少一个。” 繁宁笑着,身上的光晕被染成血红色,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凶光。 “我只想听一个声音,所以,互相撕杀吧。” “活到最后的那个能得到向我献出答案的权力,生存还是毁灭……都可以哦。” 她挑了挑眉,语气平淡无波,只居高临下的扫了所有人一眼。 那双幽深的眸子像是粹了血,明明被注视的每一个人都寒毛直竖,在里面却又找不到任何一个仰望的影子。 只有不屑和冷漠。 像是稳坐高台的棋手,指节翻动之后,所有人都将陷入身不由己的厮杀,只为了给她献上一场低劣的表演。 “你在说什么……”最沉不住气的弟子红了眼睛,质问的声音色厉内荏,越往后就越没了声调。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明白吗?”繁宁疑惑的看了眼身边警惕的陵游,抹了把笑得猩红的眼,“原来还需要做个示范……怎么样,要从你开始下手吗?” 陵游扯了扯嘴角,翻身就从树上跳下去了。 对面的修士们又自发站成了一队,看上去将陵游也当成了和繁宁一伙的假想敌。 ……风评完全没有了。 陵游叹了口气,一抬眼就看见繁宁在自己身后的树上笑得“鬼魅”又危险。 ——真是欠了她了。 他摇了摇头,心里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勉强耐心的解释道:“她被暗面附身了。” “暗面从一开始就寄宿在你们的身体里,你们应该有所察觉才对。”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陵游一把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双手,按住便开始强逼灵力。 在所有人骤然变白的脸色中,一股魔气从那弟子经脉中缓缓升起。 直面所有人空白的神情,陵游有些想笑,他也确实笑了,扬了扬眉,唇瓣缓缓勾起。 “来吧,还有谁想要怀疑我的话么?” 第70章 陵游:她只是想要和平而已。 怎样将落叶藏起来? 答案是将它放入一整片树林。 陵游如法炮制的给在场每一个人种下一丝自己的魔气,随即看向坐在树干上半阖着眼的繁宁,话却是对身后的人说的。 “他们有答案了,对吧?” 繁宁掀了一点眼皮,看上去并不怎么感兴趣,“哦?” 占据了一大半话语权的清云宗弟子面面相觑,片刻后,像是终于想起了被繁宁支配的恐惧,毫无挣扎痕迹的张口:“我们要救师姐!” 繁宁瞥了他们一眼,冷笑:“天真。” 另一波人一听,立刻就坐不住了,也大声嚷嚷:“我们要消耗她的灵魂,从而解救所有人!” 繁宁这次连眼都不抬了,打了个哈欠就道:“愚蠢。” “……” 陵游默默地看着两边同时熄火又同时燃起了共同的愤怒,捏了捏眉心。 “你大可以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一些,”他劝道,“要不然只能是浪费时间。” 繁宁:“我就喜欢浪费时间。” “以为我还是那个好说话又宽容的人么?”她自顾自的笑,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了,才冷淡的说,“我可不需要离开,只需要把挡路的人都扫掉就好了。” “吞噬了这里的灵魂,我就会是最强大的那一个,所以拯救也好,消弭也好……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呢。” 繁宁指尖微抬,红与黑,像是鲜血与深渊一样在她身边交融着,久久织成一张密不通风的网,连对视的一瞬间都让他们呼吸一滞。 系统看着正在启用的绝世反派滤镜,深藏功与名。 陵游一脸看了她好几眼。 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两下,最后像是无可奈何一样藏进了袖口,像是胸腔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而繁宁,眼神也缓缓落到了他身上。 “你们都在碍我的事呢,怎么样,想成为我的‘养料’么?” 旁边的清云宗弟子眼疾手快的薅住了陵游想要抬起的手。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答应她了啊!色令智昏啊——” 由薅到抱,最后甚至半个人都盘腿挂到了他的袖子上,哀嚎:“不能每次都助纣为虐吧!” 陵游:“……” 陵游额头暴起青筋,默默隐忍:“……你先放开我。” “不要!”清云宗弟子从自己乾坤袋摸出一把锁链来,将陵游的袖子紧紧扣在了原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抹了把眼角的辛酸泪。 “总觉得你要是再往前,就会发生不得了的事了。” 繁宁轻描淡写:“这可真是酣畅淋漓的指控。” “说好的没有修为呢……”站在最边缘的弟子小声嘀咕,大概是惊恐过头了,反倒露出一副人之将死的孤勇来,“要只是花架子,那我们不就应该——” “她骗你们的,”陵游急忙打断,为防止这群人把繁宁的假火弄成真火,然后彻底的一发不可收拾,他又默默跟了一句:“繁宁想掐死你们比掐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那怎么办?”被反驳的弟子不高兴了,一屁股坐到地上,“那她都要把我们当做养料了,还能大发慈悲放我们走不成?” 陵游:“……你忍忍吧。” “她只是想要和平而已,要是你们能解决问题,想必她也不会介意对一点少一点‘养料’的。” 清云宗弟子:“……” 其他修士:“……” 所有人保持着惊愕的表情,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有一个算一个的神情呆滞。 “只是,想要,和平?” 不知是谁飘忽着开了口,红黑色的云层外往下一压,所有人都褪色了好几个度。 “那要是我们解决不了问题怎么吧?” “那也没关系,我其实也很温柔的,”坐在所有人脑袋上的繁宁歪头笑了笑,诡谲的眸子被凉风一照,映出奇异的色彩,“我也会很温柔的‘解决’你们的。” “听说她给你们下了毒?放心吧,作为她的欲望本身,我可从不做这么低级的事。” 繁宁慢条斯理的说着,手上的银针隐隐约约闪着黑色的光。 “我只是会让暗面吞噬你们而已……你们失去的是灵魂,我失去的可是为数不多的烦恼啊。” “唉,”她又叹了口气,指腹揉搓着冰冷的银针,随随便便勾一下嘴角,若无其事的给人上压力。 连系统都看愣了:【宿主,您这是打算扮演反派吗,您不是真的被夺舍了吧?】 【瞧不起谁呢,】繁宁啧了一声,散漫将半个身子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眯着眼仰望起了天边诡异的颜色。 底下的人围在一起小声商量着什么,最后还推出一个口才好的人上来与繁宁对峙。 他们主动提出帮助繁宁找到这里的灵魂,又说起这个地方的不同,猜测可能有什么厉害的宝物收容于此——他们甚至特意拿出了寻宝的物件来证明,甚至拍着胸脯保证会将这里的宝贝献给她。 然后,树干传来了舒缓的呼吸声。 他们不得不绝望的发现——繁宁,早就已经睡着了。 陵游只能说对此并不意外。 他环顾了眼面色各有特色的修士们,心想这才哪到哪,繁宁不开口他们最好烧高香,否则先聊不下去的还不一定是谁。 但陵游嘴上必然不可能这么说。 最为莫种意义上繁宁完美的共犯,陵游先是随口扯些话术安慰了他们几句,然后才慢慢扯出正题。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说,“暗面的夺舍并非一时之功,如果繁宁本尊醒过来了——” 清云宗弟子一:“会怎么样?” 陵游反问:“你觉得呢?” 清云宗弟子二:“说不定会解除对我们的威胁。” 陵游:“……” 他还没组织起昧着良心的话术,就被另一道声音反驳了。 清云宗弟子一白了清云宗弟子二一眼:“繁宁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她只会给我们下毒!” 陵游:“但你们还是活到现在了,她很……宽容。” 清云宗弟子一:“……” 清云宗弟子二:“……” 一直默默旁听的其他修士小声接话:“活到现在不是因为她要榨取更多买命钱吗?” 陵游:“她就是这么想的,要是你们都死了,她在这秘境里就没有人干活了……总之,繁宁很看重你们的命。” 听见这话的所有人:“。”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完了。 第71章 繁宁:毕竟他们很弱嘛 所有人都彻底老实了。 在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繁宁对比下,他们格外能接受那个虽然下毒又逼迫,理由却总是分外明朗的繁宁。 甚至为了给自己希望,还自发地洗起了脑子。 “其实繁宁人也不差,是我们失礼在先……” “而且她好像确实有真材实料……”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不针对她,和她好好说的话,说不定她都能主动拿出九瓣妖莲,她那么温柔……” “醒醒,你想的有点太多了,”陵游忍无可忍拍醒了最后一个洗脑给自己洗的魔怔了的人,深吸了口气,“繁宁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会嘲笑的。” “……” “!!!”被一下叫醒的修士发了狂,哐当一下怼在地面上,对着柔软的泥土就是一顿挠。 一边挠还一边小声咆哮:“我能不知道吗?她要是醒过来嘲笑我也认了啊,我就是做错了事,我就是……” “就是什么?”从树上轻盈落下的手一把搭住了他的肩。 刚刚还在疯狂的修士动作一顿,像是刚做出来的僵硬傀儡一样扭过了头。 ……是繁宁啊。 等等—— ……这个繁宁似乎有点熟悉啊? “虽然你愚蠢自私狭隘毫无可取之处——但你多少说了句正确的话。” 繁宁拍拍他的肩膀,缓缓直起身,煞有其事:“我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她偏头看向陵游,顺理成章的转移阵地挂到了他的身上。 灼烧感过于强烈的热气就那样落在耳边,繁宁搂着他的脖子,自顾自眯着眼笑。 回归寻常的繁宁身上又开始飘起淡淡的光晕,陵游往后一退,原本觉得过于靠近的距离也变得令他沉迷起来。 “听说有人要给我献上珍宝?” 陵游咽了下口水,声音有些哑:“你想要的,哪一样不会到你手上?” 【心动值加一百。】 系统机械音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感叹了一句陵游的慷慨。 繁宁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低头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任由靠着的人微微一颤面色不改。 “说不定真的会有呢?”她抬了抬眼皮,“要是没到我手上怎么办?” 繁宁歪了歪脑袋,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语调充满了意味深长:“那我可就要去抢了。” 陵游呼吸更僵硬了。 他本就比繁宁高些,按理来说一直维持这样的动作应该很别扭才对——但是截然相反。 就这么些日子,他早已习惯在这个人身后,习惯她恶劣又任性的小动作……直到现在,也没能直接推开她。 那双搭在脖子上的手温热柔软,指腹轻轻擦过致命处,带来的也是难以抑制的情愫膨胀。 此时他们并非相互依靠的两人。 陵游从未有一刻这样清楚,清楚身后那个人彻头彻尾的恶劣,清楚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她手下意志垂危的猎物。 但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繁宁……” 一根温热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 又是一段温热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他们,陵游耳尖红得发烫,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前想说的话了。 系统觉得不太对劲,根据它从各种资料里学来的“攻略场景”,飞快意识到有什么地方正在发生变化。 【宿主,你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啊?】 【明明他看上去已经要沦陷了。】 【啊,我当然知道,】繁宁应声,【但总觉得他会说出一些我并不太想听的话呢。】 系统:【……】 系统看着明显已经被繁宁小手段打得七晕八素的陵游,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话语手段。 陵游可真倒霉啊,它又一次这么觉得。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繁宁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就从陵游身后退了下去,安静看着那些不敢作声的修士们,眼尾笑吟吟的。 “既然这么想念我,那就不要让我失望啊。” 繁宁顺手就从惊呆的某个修士手里摸出了寻宝指针,随意拨动了一下,看着它颤巍巍晃动的样子,没发表任何意见。 但指针的主人却是被吓得心尖发颤。 他很想解释那只是权宜之计,这只是一个残次品!他根本就不敢对指针的检测做出任何保证……要不然怎么可能留到现在才拿出来! 但他不敢说。 繁宁此时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瞬间爆炸。 无人能抗的现状把他们全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谁也不敢将所有的命运赌在繁宁的一个心善上。 ——谁知道这么赌的人会不会下一秒就炸成烟花。 于是被提问的修士只能憋屈的点了点头,同时还想着——就算掘地三尺也得给她把东西找到! 只要活着出去,哪里不是没有繁宁的光明未来? “那就最好了,我还以为你们想骗我呢,”繁宁嗤笑,百无聊赖的将指针丢了过去,懒散道:“要是对待暗面小心翼翼,对待我这个良善的好人反而又推又骗重刀出击……我看你们活着还不如一片烟花。” “是是是,繁宁小姐说得对……”捏着指针不敢放的修士盲目点头,就算被明晃晃威胁了,也只是讪笑一声,“我们不会这样做的。” “毕竟他们很弱嘛,”繁宁又靠回陵游身上,半点没有自己才是修为最次的那个人的自觉,“要是强一点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做出些不太好的事呢。” 陵游觉得这不能怪他们,“和你比,要怎么样才算得上是强大呢?” ……也要硬刚合体期的妖王还全身而退吗? 他存了试探的心思,也正是这时候才恍然发觉,这个人分明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完全隐藏锋芒。 偏他那时竟然还信了那一套说辞——什么妖王重伤实力不在之类的……明明那么大的境界偏差无需动手都能压死人。 可她偏偏抗住了。 那一次,每一次。 所有掩盖在眼前的迷雾被强行拨开,陵游恍然发现……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如果你的目标是和我比的话,那可真是有点难办。” 繁宁侧身勾住了他的下颌,逼迫着人垂下头来,薄唇轻启,语调残忍,“……想的很好,但最好还是别想了。” 第72章 你是在玩弄我吗 陵游压了压嘴角,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为什么?” 他忽而执着的抓住繁宁的手,眼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仔细平常的情绪,“那我——” 陵游并没有把话说完。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表情平静的脸,在自己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追问的力气。 为什么? 为什么会提到自己? 为什么,听见那句话的时候,想要的是站在她身边呢? 无数纷乱的思绪侵占了他的脑海,陵游僵硬的想要抚摸那张莫名有些疏离的脸,可还没动作,就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现在可不是做这个的时候,”繁宁有些无奈,瞥了眼用余光悄悄关注着他们的人,安抚的掐了一下陵游收紧的手心。 “看够了么?” 一句话,所有投过目光的修士都默默低下了头。 他们四散开来,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迅速离开了是非之地。 愣是让这棵繁茂又标志的大树下面只剩下对视的两人。 “现在可以继续了,”繁宁歪着脑袋,像是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人的心思一样,笑得顽劣。 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宿主,陵游好像对你动了真感情啊,你这……】 【可我就是这样的人,且一生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繁宁态度有些冷淡。 她看着眼前的陵游,在对方一言不发的神情中,主动往前靠了一步。 “繁宁,”已然避无可避的陵游终于对上了她的眼。 他实在不是擅长将感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 但那个人就站在面前,在失色的天地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 陵游靠在树干上,在风吹过的一瞬间,听到了从上而下的,极细微的一声脆响。 有什么东西正在打着旋掉落。 他收拢了一下颤抖的手指,不安的情绪像是尖锐的刺一样扎进肉里。 她又那样看过来了。 “……你是在玩弄我吗?” 陵游向来不擅长粉饰太平,他原本想说的是些局促收敛的话,可对上那双明明在笑着,底色却疏离的眸子时,剩下的却只有一句。 ——你是在玩弄我吗? “你是这样认为的?”刚刚还面色温和的繁宁骤然拉近了最后一步距离,双手安静的垂落在身侧,并无钳制的动作,甚至算得上是彬彬有礼——但陵游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好似有什么本该隐藏在深处的东西,已经默默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玩弄?这可真是一个严重的控诉啊,我应该说些什么呢?说我并没有,说我们之间有误会,还是说……那是我的真心?” 繁宁语调微微扬起,殷红的唇瓣逐渐贴近他的耳畔,像是情人间的呓语:“……可我不想这么说。” “我就是想要玩弄你呀,”繁宁清而淡的笑了一下,吹来的风颤动了她纤长的眼睫,连唇角最后一丝调笑的弧度也跟着淡去。 她说:“你要怎么办呢?陵游。” 含着热意的唇轻轻咬上了像是要滴出血来的耳垂,陵游又颤了一下,显示即将被玩坏的木偶,紧紧闭上了眼。 “我没有办法,”他又说了一遍,“我总是没有办法。”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没办法脱离眼前这个人的掌控。 无论面对的是怎样的大人物,无论撞进的是怎样的大危机……她的背影都从未动摇过,仿若是永恒不变的指针。 他没办法毫无痕迹的让她避过。 “陵游,”繁宁的声音再一次毫无阻碍的闯入了他的耳中。 陵游睁开眼,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正常距离的繁宁。 她那双喜欢作弄人的手里捏着一片树叶,身后即是毁灭般的黑红色的天。 “我不是在问你答案,也不需要你对此做出什么选择,那只是我的习惯而已,你如果不愿意……” “如果不愿意?” “那就让我厌倦你好了,变成一片树叶,一块石头,一粒路过的沙。” “……” 陵游又一次压紧了唇角。 眼见着说出这样话语的人想要离开,他下意识就抬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可拦住了之后呢?陵游心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每一个飘忽出来的念头都实在难以启齿。 “……那我不是亏大了吗?”他声音闷闷的,像是思考了许久之后的滞涩,“被你指使了那么久,结果一朝归零。” “我没有抛弃同伴的习惯,何况我们之前也算得上合拍,你手上还有我的把柄——” “噗嗤,”繁宁笑了一声,看着眼前人拼命找理由将自己脸色也变得窘迫的样子,难得良心发现,“说的也对呢,这么好用的人,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第二个。” “厌倦的话,果然还是有点可惜呢。” “……”陵游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忽然异常坚定,“你又在耍我玩了。” 繁宁摊手,并不否认,甚至还轻佻的眨了眨眼:“毕竟只等在这里的话实在很无趣。” 陵游:“……” 陵游不太高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对自己人下手。” 繁宁笑而不语。 【宿主,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两个当事人都翻了篇,只有系统围观全程,情绪上下起伏严重,它看着勉强回归的氛围,明显的心有余悸:【陵游可是您的心动值大户啊——谁也没有他那么真情实感了!】 权重又高给的又多! 它是真的担心宿主一张嘴就把心动值大户吓得转身跑路啊! 繁宁敷衍:【这不是没问题么,你怕什么?】 【但陵游现在明显表情不太对啊……】 繁宁瞥了一眼,理直气壮:【男人嘛,都有那么几天的,既然他自己都说离不开我了,那听我说些话完全都在限度之内。】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甚至还给了思考的时间和选择的权利,话里话外都足够宽容。 系统:【……】 系统认真看了眼虽然还有些别扭但半点不妨碍站在站在繁宁身边的陵游,默默给自己闭麦了。 它开始怀疑系统前辈们给的经验是不是已经缺斤少两。 要不然为什么本该属于气运之子的戏份会无缝连接在它的宿主身上? 攻略对象完全反了啊! 第73章 来自师姐的遗物 两个时辰后,跑的最远的修士带回了好消息。 两人之间的怪异氛围无疾而终。 陵游习以为常站在繁宁身侧的位置,手里拿着的短刀不断在众人眼里闪着银光。 跑到最前头的修士默默抹了把额角的汗,双手平齐,恭恭敬敬将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东西送到了繁宁面前。 “这是……一把剑?”繁宁伸出手指在微微露出一角的剑鞘上抚摸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反问:“这东西看着不像是厉害法宝……一把破败的剑,还没什么剑意,除非,你们已经发现了什么。” 被扫了一样的修士急匆匆开口:“这是……清云宗一位师姐的遗物。” “看着倒像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嗯……上面确实沾了不少血,”繁宁顺手将包好的剑递给身后的陵游,不是很在意的拍了拍手,视线缓缓落在头顶越发诡异的天色上。 “你们的意思是,这把剑导致了这一切?”她说完,又想了一下,散漫的捏了捏下巴,“这样的理由似乎说服不了我,没有剑灵的剑,失去了主人便只能当做死物——你们专攻炼器的难道不知道?” “但它上面收容了师姐残留的灵魂!”一直压着性子的清云宗弟子有些急了,愣是在人堆里就喊了一句。 喊完这句,他看了眼繁宁,确认对方脸色没什么变化后,才闷闷的继续补充:“它和师姐碎了一半的弟子令牌产生反应了。” “能收容灵魂的剑器我们都从未见过,更何况这还是师姐的遗物,”清云宗弟子顿了一下,扭头就直勾勾盯着陵游手上的小包裹,不甘心的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已经是很厉害的法宝了,要是回归清云宗,不知道还能造福多少人……明明本就是师姐的遗物。” 这样的抱怨并没有完全说下去。 几乎是他咬完最后一个字样的瞬间,身后就冒出来一只手把他的嘴捂上了。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师姐葬身异乡而已,望繁宁道友莫怪。” 繁宁看了他们一眼,笑笑道:“我有什么好怪的,人之常情嘛,我能理解。” “所以你要还给他们?”陵游问她。 所有清云宗弟子都抬起了期待的眼。 繁宁笑了,偏头查看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各种各样让她毫无兴致的脸。 “真失礼啊,问我这样的问题,”她拢了拢伸出的手指,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深渊一般的眼,“得寸进尺,是我有点太好说话了吗?” 领头的清云宗弟子有些不忿:“这种东西到你手里又没什么用……唔,唔唔!” “别说了,”他身后的师弟恨铁不成钢,捂着人的嘴就往后面拽。 陵游都给看乐了,三两下将包裹着剑鞘的布解开,当着众人的面,像是拨弄什么不值钱的玩意一样,拔出了那把剑。 空气中的血腥气更浓郁了。 繁宁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光洁如新的剑身上,眼里闪过一丝红光。 一瞬间的变化,已经足够让她感知到不妙了。 “陵游,丢开它!”繁宁当机立断。 可这一次,她却并没有如期得到回应。 握着剑柄的陵游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身上开始不受控制的冒出黑色的气息。 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魔,魔气……!”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刚还围在剑鞘前的修士往后退了一大步。 “繁宁—”最先做出反应的修士犹犹豫豫的看着她,似乎试图在她的身上找到一丝安全感,“你不是也被暗面附身过吗?你想想办法……” 繁宁:“……” 繁宁久违的感觉到一丝头疼。 被附身的感觉她又哪里知道,毕竟通常情况下,她往往是反噬对方的那一个。 这种受害者角度……她是真的一无所知啊。 “繁宁……?” 陵游动了,仿佛被墨色吞没的眼睛直勾勾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到繁宁本尊身上。 而这一落下,他就不动弹了。 繁宁略微起了些许兴致,懒洋洋举起了手:“这里呢,都被附身了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应该感动吗?” 听见这话的修士:“……?” “现在应该不是调情的时候吧?” “但陵游现在都念叨着繁宁……啧,有些黏糊过头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没有我们的事了,我们能跑吗?” 人堆里传来一阵骚动,不知道是谁先试探性的往陵游面前丢了一截木头,整个现场都安静了。 “我,我不小心的……” 陵游:“……” 陵游偏过头,音调比思过崖下面冻得鱼干还冷,“我还没傻。” 繁宁笑眯眯接话:“暗面理论上是最深处的欲望……除非陵游想要变成一个傻子,否则的话,你们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闻言,之前还试图溜走的修士们默默停下了移动的步伐。 与此同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暗面,还能增长修为的吗? 这样状态下的陵游,看着不像是金丹,倒像是早已经过了元婴界限的成熟修士了。 一个眼神下来,给他们的感觉比陵游本尊吓人得多。 “把你们的小玩具收起来,”繁宁扫了眼草丛闪过的一点银光,维持着脸上平静的脸色,言语中还是难掩嫌弃,“虽然不知道是你们谁的主意,但是这种小玩意是伤不到我们的。” “放着也只是丢人现眼。” 被戳破了心思的修士背脊一寒。 没人敢认领草丛中的东西,繁宁更觉无趣,顺手从陵游腰间摸出一把柳叶刀就丢了上去。 尖锐的锋芒将架好的弩箭一分为二。 “我们只想防止一些意外情况,”为首的清云宗弟子再次站了出来,说话间还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暂时没什么动作的陵游,话里话外都是车轱辘话,“我们只是想要保护在场修士而已,毕竟这里的意外防不胜防。” “我明白了,”繁宁点点头,对他们提出的“真诚”理由不置可否。 “不就是怕被我一下子宰了?这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毕竟……我是真的会这样做。” 繁宁话锋一转,除了最开始压了压唇角之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虽不是什么弑杀之人,但也是巧了……想对我动手的人恰好就在选项内。” 第74章 消失的剑灵 她话音刚落,陵游飞出的银针便先行了一步。 连针带血钉在对面的粗壮树干上,刚还说着话的修士脖子一凉,一低头摸了满手的毒血。 修士:“!!!” 他身上一软就往后跌。 “真是麻烦了,”繁宁挑了挑眉,往后从陵游手上接过另一根蓄势待发的银针,嘴角蓄着笑,拨弄了一会,她问:“这次动作倒是够快的,想从我手里抢人?” 繁宁语调微微拔高,像是真的在认真询问一样。 ——如果她没把淬了毒的针往陵游脖子上靠的话。 “你是在为了他们向我生气吗?”陵游闪着血色的眸子晃了一下,右手紧紧捏住她的手腕,将那根毒针从中震成了两半。 “我也生气了,”他说。 断了两节的针掉在地上,繁宁脸色有些讶异,好似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似的,愣是用空着的手捏住了陵游脸上少少的软肉。 “生气了,然后呢?” 她笑笑道:“你难道还想对我动手吗?” 随后她将目光放到了旁边那群人身上,盯着他们好一会,直把人看得寒毛直竖。 “他,他好像更黑了啊……” 修士惊恐,站在最前面的弟子默默抱紧了倒在自己面前的师兄,委婉的用眼神劝阻繁宁。 而繁宁…… 繁宁看着蔓延到自己身边来的魔气,眼神一挑,语调更来劲了。 “你是在为了这些人对我发火?”她拽着那只紧紧捏着自己手腕的手往前一步,直接把人逼到了最近的一棵树干上,几乎是贴着耳朵在问:“魔气都快冲到我脸上来了……你和他还真是不一样。” 要是换了那个陵游,到了这种时候,多半会想着粉饰太平,落荒而逃吧。 繁宁伸手去掰那只仿佛扣死在他掌心的剑柄,触摸到那一点格外炽热的温度时,还忍不住在他耳边笑了一下。 “这么不想放啊?” 陵游没说话,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前,耳尖滚烫。 比起背对着其他人的繁宁,他的视角能看到更多人的表情,有恐惧,有慌乱,甚至还有鄙夷……换做寻常,每一个眼神都能成为让他动手的导火索。 可这一次却不一样。 繁宁强制占据了他的一整颗心,被那道气息途径的地方,每一块空荡的位置都被强烈的情绪占满,其他人的位置都在眼前模糊了。 “我想要你,”陵游喉结滚动了一下,嘴上贫瘠得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我想要你……” “嘘,”繁宁挣脱他的桎梏,虚虚将手指落在了那张张开的唇上,“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不是‘想要我’,是‘想要属于我’才对哦。” 她轻笑着将手指落进了唇里,像是在阻止那张嘴说出自己不爱听的话。 “人都走干净了吧,现在,你想明白了么?” 繁宁有些苦恼的看着那双像是鹰隼一样的眼睛,那里血色浓郁,又尖锐得要将她整个侵吞进去。 他被压住了舌头,不说话,身上的黑气却一点没散,甚至越来越浓。 系统被这场面刺激的话都不会说了,只能小心避开陵游过于强势的目光,小心提醒:【宿主,他现在好像没有太多理智啊,您这样……会适得其反吧?】 说不定就把人惹毛了啊! 繁宁失笑,偏生这时候陵游还要和她犟,一手揽住了她的腰。 “想好了?” “不行,”陵游紧盯着她微微松开的手,又含糊了一句:“……你要和我留在这里。” 繁宁又捂住了他的嘴,趁着对方一愣神的功夫,一腿插进了他双膝之间的空隙,把人按在树干上,故意等待一会才顺势拔掉了他手心的剑。 剑柄一落入她手中就迅速发热,繁宁轻哼一声,低头看了眼逐渐扫去了灰尘的长剑。 还不过一分钟,心里被死死压制着的暗面就开始蠢蠢欲动。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繁宁觉得稀奇,三两下放生了眼尾殷红的陵游,仔细托着剑身摆弄起来。 【宿主,对你怎么一点影响都没有啊……】 系统震惊,反复看着扫描出来的“魅惑属性”,一时连现状都顾不上了,完全刹不住问话的嘴,【这剑……就算按照纸面资料,也极易让人生出心魔啊。】 心魔可不是闹着玩的,它的产生向来不看境界本身。 难道说…… 【你不会觉得我意志坚定完全抵抗了欲望吧?】 繁宁觉得有些好笑,看着走到自己边上,眼睛逐渐褪色的陵游,挑了挑眉。 【心志坚定可不止这一种用法,我啊……可是从来不否认我的欲望呢。】 系统想起镜湖前的一番话,心累吐槽:【你又在他们身上找乐子……】 【哪有呢,我可是很诚实的。】 繁宁抚摸着剑上的凹痕,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碰上了硬茬,原本一直掩盖着光芒的剑身也开始逐渐变化起来。 金色的流光一闪而过,所有还在地面上的修士都齐刷刷仰起了头。 “那是……”最先注意到异样的修士张大了嘴,指着从黑红天色中窜出来的一小缕幽魂,脸色煞白,“那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在看到天色翻涌的变化时戛然而止。 ——黑红色的阴霾像是被洗净了一样散去了。 底下看见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开始齐刷刷跑向同一个方向。、 哪怕他们刚从那边逃出来。 而另一边,迎接从天而降幽魂的两人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繁宁手里还拿着那把剑,见状也只是随意将剑提着挽了个剑花,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 “居然真的有剑灵啊……但你这个样子,算得上是剑灵吗?” “还给我!”不成形体的黑红色幽魂在空中跳了一下,看着很是生气,却又在忌讳着什么,迟迟没有靠近。 “若真是你的东西便也罢了,可你能呼唤它么?”繁宁似笑非笑,又把手里的剑插进地里,“我可没听说过有哪个剑灵是靠吞噬持有者灵魂生长的。” “还能擅自脱离剑身……怎么,里面还藏了什么东西不成?” 繁宁歪了歪脑袋,看似随意猜测,手指却精准找到了金色流光消失的位置。 幽魂的动作一下子就僵硬了。 第75章 失控 “果然有东西啊……”繁宁挑了挑眉,算不上惊讶。 幽魂一哽,扭曲着在半空各种跳来跳去,似乎还想反驳。 但,滚了好几圈也没说出半个字。 想靠近又忌惮着什么,愣是将好好的一团魂憋得不断变形。 繁宁笑它:“说一个‘不’字就那么难么?该说你是谨慎还是胆小呢?就这么怕我对这里面的东西动手?” “你——”幽魂被彻底激怒了,一瞬间膨胀了好几倍。 红黑交织的焰火在眼前翻腾,几个呼吸便欺近了面色不改的繁宁。 繁宁微微睁大眼睛,下一秒,一双修长的手从侧边横空而出,死死按住了愤怒的幽魂。 “你倒是小心一点啊,”陵游叹了口气,已经恢复原貌的眼睛有些避闪,“……每次都这样。” “这算抱怨吗?”繁宁笑了笑,顺手摸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实体的幽魂,抬手又拔出了嵌进地里的长剑。 “总要试试才知道吧,我很好奇呢,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快要消散了吧?” 繁宁垂下视线,看着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小东西开始往回收缩,无比恐惧已经送到眼前来的长剑。 陵游皱了皱眉,手上灵力加剧,将小小的一团束缚得更稳了些。 “不,不要——” 尖锐又悲戚的声音刺破长空,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的小火团子忽然突破了最后一层桎梏,随着声音的消失,变成了一颗耀眼的红色灵珠。 “嗯?” 繁宁看着灵珠上覆盖的薄薄一层黑气,只觉得似曾相识。 “这是……怨气?”陵游比她看得更明白一些,眼瞳有一瞬间的收缩,“这种浓度,一定是死后才能出现的,而且,死去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潜意识爆发的危机反应让他收回了那只想要触碰的手。 解除桎梏的红色灵珠缓缓升腾至半空中,如水洗一般的天幕再次被拉下暗色,繁宁皱眉,感觉到身体里隐隐有所异动的暗面,不耐的啧了一声。 “又是这种把戏么?” 按着这个波动,居然是想通过自爆来拉出所有人的暗面? 这种方法对繁宁毫无作用,对陵游也作用有限,但偏偏…… 繁宁平静的看向了朝这边跑来的一群人。 “繁宁!”察觉到她想法的陵游有些不安,下意识就挡住了她看过去的视线,“……你应该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自爆啊,不管它是个什么东西,抛弃一切所带来的毁灭绝对是寻常人力所不能及的。 明明只要等待下去就好了,明明只要看着它完成一切就结束了…… “说到底,那些人的事情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噗嗤,”繁宁被逗乐了一下,她侧目,垂在身后的长发被不断吹来的风撩动,和空气中的硝烟纠缠在一起,“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让我有些惊讶啊……我想想,你不是总想着放他们一马的么?” “还是说,你嘴上劝了那么多次,只有这一次是出自内心?” 繁宁抬眸看着他,目光落在对方有些茫然的眼里,伸手将他的右眼盖住了。 她手掌卡的并不紧,可陵游的心乱了,也没了再去挣扎的动静。 前方是不断躁动着想要拉一切沉沦的幽魂,后面是呼喊着来支援的修士们。 红色的光芒将眼前覆盖,直到那双温热的手从他眼前抽离,陵游仍旧表情恍惚。 ——一切仿佛再次在他面前重演了。 他盯着独自往上的繁宁,是那种在一次毁灭中重燃起来的眼神,就像眼前之人面对的并非危机,而是冲天的火光。 “难得看到你这么有趣的表情,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了,只需要迎接我的归来。” 她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候。 陵游牵动嘴角,轻轻的笑了一声,也没等身后追来的人群,直起身就朝着繁宁的背影去了。 “抱歉了,母亲,”他垂下眼,手捂在心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果然还是做不到您最后的期望,修仙界的平淡一生,有些太无趣了。” 陵游身上开始弥漫起不祥的魔气,他闭了闭眼,脸上的表情终于彻底消失了。 “繁宁,”他朝上喊了一声。 半空中的繁宁偏了偏头,主动向下面伸出了手。 霎时间,所有的隔阂都被打破,他们终于撕开了藏在此地最后一张面具,以相携并进的方式。 “来的有些晚啊,”繁宁感叹,“我还以为你不打算从乌龟壳里走出来呢。” “啊,”陵游随口接了一句,“你要是在这里死了,我不就亏大了么。” 他不太自然的别过了脸,握住的两只手就垂在中间,悬在已然无法收束的红光之下。 “不好!这种情况,我们根本帮不上忙!” 地下焦急的声音不断传来。 好歹都是修士,对这样的情况不说熟悉也能了解一二,更何况……毁灭的气息几乎已经是要打到他们脸上了。 而他们毫无防备,短时间内也没法逃离此处。 “该死,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早知道我就不进来了,明明是为了救人……” “……” 站在上空等待时机的两人平静的听着底下的闹剧。 繁宁打了个好欠,无论多无理取闹的话从耳边穿过,她也始终表情不变。 甚至,从乾坤袋里摸出了几个水灵灵的果子。 “给你,”她还顺手丢给陵游一个。 陵游看着被红光渲染的格外诡异的灵果,陷入了沉思。 “……或许,我们该尊重一下它?” “真心话?”繁宁看了他一眼。 陵游默了默,认栽:“……就当是真心话吧。” “你就这么有把握全身而退?” “或许,比的就是消耗嘛,只要我抗住了它的自爆,说不定说活还能异常丰富呢?”繁宁眯起眼,刚好吃完最后一口果子,顺手就将果核砸在了地下吵得最欢的某修士脑袋上。 陵游皱着眉,察觉到她嘴里的一丝虚弱,伸手扶住了她。 “……你做了什么?”他问,手心的力道不断缩紧,语气隐隐有些失控。 第76章 救世主? “给底下那些蠢货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而已,”繁宁哼笑,随意抹了抹嘴边溢出的血迹,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没有现在就让他们原地消失的打算。” “那你呢?”陵游收紧了放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追问:“独自阻挡自爆的威力,你把自己当做什么了?” “救世主吗?!” 繁宁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笑了:“我可没有那么远大的想法,救人也好,杀人也罢,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是他们不该现在死掉而已,招惹麻烦然后把别人推到面前去送死——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繁宁随意道:“我解决事端,他们之后爱活活,活不下去就自己找死,和我可没有半点关系了。” 陵游被她这一番话给震住了。 他从未见到有人会这么做,逆境中,谁会管无辜者的死活呢?强者生,弱者死……那些规则也好,情感也好,都是这样教导他的。 “看来它也差不多准备好了,”繁宁掰开了陵游无意识落在自己身上的手,难得没说什么刺激人的话,眉锋一挑,率先祭出了自己的武器。 ——那把古朴的匕首。 陵游与她并肩站着,见状眉目一厉。 他张了张嘴,刚想提醒些什么,就见那平平无奇的匕首忽然沾上了一滴血。 “真是难得的机会啊,又要来了,”繁宁彻底精神起来,或者说,她精神的有些过了头。 径自提着化为血剑的匕首就上去了! 系统被吓得吱哇乱叫:【宿主你等等啊——系统刚做的升级啊!】 繁宁已读不回。 同样处境的还有徒留骤然被放生在原地的陵游,他独自抵挡着自上而下的攻势,过于匆忙,一时竟有些应接不暇。 陵游:“……” 陵游咬着牙质问:“说好的并肩战斗呢!” 繁宁轻佻的声音从被掩盖的红光里轻飘飘流了出来。 “我有答应过么?”她笑着说,语调也像是沾了血,隐隐透出难以扭转的锋芒来,“但你坚持的话……下次一定!” 陵游无可奈何:“不,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再有下次了……” 这种话说出来简直就像是难缠的预言一样!要是又一次应验的话——总觉得会是更厉害的大场面呢。 “真有她的……” 陵游看着那一簇暴涨的红光将繁宁吞噬,听着里面如同狂风过境的撕裂声,一时竟忽然有了一丝期待。 期待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繁宁,是不是进去了?” 底下的修士终于发现了异样,还没来得及整理前因后果,就眼睁睁看着本该爆发的浩劫……被两道身影死死压制在天上。 有人后知后觉的开口:“他们是在救我们……我们,该做些什么?” 还抱着伤员的清云宗修士默默拿出了自己的乾坤袋,没说话,只沉默着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我帮不上忙,”他闷闷的说着,将手里拖着的人放在地面上,埋头又钻进了那一堆品阶各异的法宝里,“……我只能做我能帮得上忙的事。” “作为一位炼器师——能够做到的事。” 他将那些东西堆砌到一起,双手一压,数道不同的灵力回路在半空中徐徐显现,它们如同夜空的星辰,还不叫人采颉,便如光影一般破碎了。 看懂了情况的炼器师们也跟着站了起来,曾开口指责过繁宁的修士更是满脸不爽——但他们的动作依然一致。 “……算了,都是为了自救,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越来越多的修士站了出来,他们看着无数法宝堆积在一起,珍贵的也好,平庸的也好……在此时都只是即将出现在炼器师手下的耗材。 数道灵力腾空而起,摆脱了器具的束缚之后,那些曾让他们彻夜点灯为之耗尽心血的法宝,都成了最为本源的灵力储备,在所有人面前拧成一股绳直上云霄。 守在外围的陵游感觉到了。 他侧目向下看了一眼,只一瞬间,眼眸就被如春风般飞来的灵力一映得闪闪发亮。 陵游瞪大了双眼。 “我们才不会一直躲在身后!” “别小看炼器师啊……炼器师能做到的可多了去了!” “该死的,这是谁的法器,品阶太高了炼化不了!” “……” 吵吵闹闹的喧嚣声再次拔地而起,陵游身上的灵力不断暴涨,他垂眼看着自己已经被魔气萦绕的双手,忽而无法自控的笑了。 陵游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忽而有些好奇母亲眼里的修仙界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也,不坏。 如月皎洁的灵力再次充盈,温柔又坚定地盖过了魔气曾经存在的痕迹。 干净的天色再次被遮挡了一半。 而此时他并非单独的一角,在身后被压榨到了极致的灵力供给之下,便是一直停滞不前的境界,也有了松动的痕迹。 ……繁宁有想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么? 陵游想着,将灵力凝结成一张结实的大网,死死困住了想要逃离禁锢的每一点阴暗之物。 但想要做到更多却是不可能了。 他安静的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声响,压出最后一丝魔气想要闯进去查看情况,就先撞上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是繁宁。 她脸上沾了血,衣裳也破损了,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战。 “真抢风头啊陵游,”繁宁一抹脸上的血痕,随意迈步从红光大盛的焰火中走出来,神情愉悦的打了个招呼,“你看起来还不错,底下的人都活着呢?” 陵游与她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在对方手心垂下的血迹上,又不着痕迹的错开。 “结束了?”他问。 繁宁语意有些含糊,拽着陵游的手臂下落,“或许吧,如果只是说一件事的话。” 模糊不清的话让陵游心里有些胆寒。 他沉默了,将思维从繁宁有些疯的笑容里撤回来,开始思考。 “你的意思不会是……只解决了自爆危机吧?” 繁宁颔首,刚好风又吹来了一片落叶,她漫不经心按在指尖压了一下,脸色平静如‘什么都没发生’。 也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看见人下来就马不停蹄赶过去的修士们只听繁宁轻飘飘的一句: “嗯,姑且解决了一半吧,它可不能这样死,毕竟……它已经把出去的门吞掉了嘛。” 第77章 “门……被吞掉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修士们还没反应过来,只迟钝的重复着繁宁的话。 十几秒后,最先跑到两人面前的修士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脸上只有惊愕,没有半点死里逃生的庆幸。 “……你说的更明白点,”陵游摆摆手,先是示意他们不要过于惊慌,后又拽了一下繁宁的袖子,让那张毫无忧色的脸再次对准自己。 “都这个时候了,收收恶劣的性子吧,”他语气淡淡,听着还有些无奈,“等出去了,这些修士肯定愿意在这方面补偿你的。” “……” “嗯,”被提名的修士忍辱负重又憋屈万分的答应了。 系统吐槽:【好好的修士,现在完全被人玩弄在掌心了啊!宿主你……】 【战斗时掉线的系统没资格说话,】繁宁冷嗤,毫不厚此薄彼的嘲笑:【说好的更新了系统呢?说掉线就掉线……】 【建议这边补偿我一万心动值,我肯定当什么都没发生。】 系统:【您的封口费有点贵。】 繁宁:【便宜能有什么好货。】 系统:【……我尽量申请补偿,请宿主做好心理准备。】 ——一万心动值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的! “繁宁?”半天没得到回应的陵游又戳了一下。 繁宁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顺着肌肤的另一端传过来,与那双潋滟的眸子一起。 陵游哑了声,耳尖的燥热将他未说完的话困在了原地。 “急什么?”繁宁挑了挑眼皮,目光散漫的落在眼前一群人身上,打了个哈欠,“它只是吞掉了门而已,又不是消化掉了,该在哪里都猜不到么?” 修士齐齐发怔,然后,坐在地上没起来的那一位率先将目光转向了被忽视的剑。 差点忘记的记忆出现在脑海。 坐在地上的修士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张嘴就是:“刚刚是谁把它丢进法器堆里的,根本炼化不了!” 没有回答,有人咽了下口水,像是完全清醒了一样,直勾勾盯着又被陵游捡起来的长剑。 “是它……?”混乱中有人开口。 陵游没问身边的繁宁,只是用灵力小心查探了一下长剑内部,目光落在已经灰扑扑看不出原样的剑穗上。 它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过,现在术法失效,模样才重新显露了出来。 “这是……” “流延石,理论上只是延伸术法的东西,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理论上?”陵游垂眸,冷静的看向话里有话的繁宁。 繁宁摆摆手,似乎对现在的状况同样有些惊异:“对喔,理论上。” “至于现在这一颗,姑且算作变异流延石好了,不仅留存了长剑本身的蛊惑能力,还隐隐在与之抗衡……?” 繁宁:“真是一颗十分努力的石头呢,让其他的同类情何以堪啊。” “也是那东西不敢靠近想要藏起来的宝贝吧。” 陵游:“……这个位置?” 他伸出手将剑穗握在手里,感受到隐隐牵绊着的痕迹之后,面色有些凝重。 ……宁愿自爆都要藏起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能让我们看看吗?”站在旁边观察的修士默默伸出了试探的手。 流延石不算多么珍贵的材料,但加上“变异”两个字,潜力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尤其是繁宁轻描淡写说出来的那些话。 简直说是拍卖会上的珍品也不为过啊!独一无二,过了这村就未必还能见到这店! “……” 陵游骤然对上好几双闪着饿意的眼睛,闭了闭眼,将东西递了过去。 小小的剑穗一下就被人堆淹没了。 陵游:“……” 陵游:“算了。” 他不和这群看到好东西就走不动道的炼器师计较。 毕竟他们之前出了力,陵游想着,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之后,想多见识见识好东西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他自以为能理解,然后…… 就干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陵游:“……” 陵游看着那一圈左摸摸右看看不改狂热的修士们,忍无可忍:“你们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一片沉默,就连少量抬头的几个,也是专业不对口事不关己的编外修士。 “……” 繁宁笑了。 “让他们继续看吧,”她面色慈悲,语调却是陡然一转,“毕竟……也看不了多久了。” 修士们默默抬起了头。 陵游:“……” “你们,真是……算了,”他捏了捏眉心,说道:“现在是该干正事的时候。” 修士们点头,然后把目光齐齐转向了繁宁。 陵游:……忘了这还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好看吗?很珍贵的灵石呢。” 繁宁捏了捏下巴,煞有其事:“真是让人连使用都要小心万分的宝贝呢……” 识货的修士:“嗯。” 她看了眼被簇拥在中心位置的流延石,莞尔一笑。 “那就毁掉好了。” 修士:“嗯……嗯??” 修士震惊:“毁掉什么?这可是极其贵重的珍宝!” “比你们的命还重要?”繁宁反问,揉了揉耳朵,懒散道:“早知道你们不想活,刚才就不用做那么多了。” “……” “一定要毁掉吗?” 繁宁微笑。 微微露出光华的穗子裸露在风声里,没多久就要凉透了。 “我来吧,”陵游叹气,没有怀疑她的意思,也不打算询问。 他只是接过了被众人捧在手心的穗子,连半分犹豫也没有,指尖镀上灵力就压出了一丝裂痕。 “咔嚓”一声。 清云宗修士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们直勾勾盯着开始碎裂的流延石,眨眼时,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渐渐地,连裂痕都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 离得最近的修士拍了拍脑袋,试图摆脱泥沼一样的困境。 但事实却是毫无作用。 与此同时,还保留一定清醒的陵游看向了身边的繁宁。 他深吸一口气,无数话头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只诚恳又无力的质问了一句:“说好的下次一定呢?” 繁宁:“嗯……” 繁宁两手一合,清醒的眼神格外无辜:“可这次不是还没过去吗?我说过的,才解决了一半哦。” 陵游:“……” 他竟无法反驳。 系统咋舌:【宿主,真有你的啊。】 第78章 繁宁: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幻…… 陵游最终还是倒下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天还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了。 “这是哪里?”他揉揉脑袋,看向了身旁等待着什么的繁宁。 “是门哦,”繁宁这次没卖关子,说得很干脆,“我们现在正在门的罅隙里,能不能出去都只差一步了。” “至于其他的,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可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其他人呢?”陵游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努力回想着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繁宁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而他听完繁宁的回答也就兜头倒了下去,似乎还被她扶了一把,但是…… “失去意识之前,是不是有谁在耳边说了话?”陵游有些犹豫,自己都不太确定的提出了疑问:“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但是脑中却没有记忆了。” 繁宁:“是幻觉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嗯…其言也幻什么的……” 陵游:“这话不是这么说的,而且,我也没死。” 繁宁:“那就是你听错了,昏倒了还想着别人在耳边说话,待会出去找江师姐拿几粒药丸治治脑子吧。” 陵游:“她会给我下毒,这也不是重点……等等,你这个态度,到底是听见了还是什么都没听见啊?” “……”繁宁压了压手,表情诚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我压根就没晕呢?” 陵游:“……” 在追问繁宁为什么没晕和探寻那番话的由头之间,他选择了默默接受。 “就当晕倒是必须项吧……你居然没晕,有发现什么异样么?” 繁宁沉思了一会,说:“那把剑……” 陵游:“……那把剑?” “那把剑效果挺花里胡哨的,我当时被光刺了一下,一下子就闭上眼了。” 陵游:“……” 陵游叹了口气,隐隐有些抓狂,“那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吗?!” “……你这样保持清醒究竟有什么用啊?” “看上去就很厉害吧,”繁宁煞有其事的点头,脸上一副完全不在意自己往外说了些什么东西的表情,“保持清醒就已经很麻烦了哦。” 所以再想做些什么显然是不可能的! 陵游:“?” 陵游被气笑了一下,“该说不愧是你吗?这可真是你会做的事啊……” 他踩在粗壮的树桩上,顺着风的方向往下走,对后续的探讨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先去找人,你在这里等着我吧,”他朝后摆摆手,说完没得到回应,又随意地补了一句:“……不想等也没所谓。” 系统有些惊讶:【是错觉吗?陵游怎么好像在躲着你啊?】 【虽然我很想说你系统故障,但很遗憾,这一次大概还真不是错觉。】 繁宁笑了笑,看着对方逐渐从视野中远去的背影,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有些东西,躲避是没有用的,很可惜,他还没有明白这一点……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只能用出些不怎么体面的手段了。” 她顿了一下,有半真半假的抱怨起来:“真麻烦啊,明明我一直光明磊落的。” 系统:【……】 它都快不认识那四个字了。 而且,光明磊落……? 【可是你刚刚才向陵游隐瞒了情报吧?明明你根本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知道了就要说么?】 繁宁沉默了一下,莞尔一笑:【偶尔也要给别人一点出风头的机会吧?随随便便把事情都解决掉了,我该损失掉多少乐趣啊。】 【而且……有人还很期待吧?】 她微垂眉眼,站在山的高处,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修士惯来耳聪目明,尤其是在周围环境本就安静的时候。 有人从地上爬起来了,在这个对他而言算不上陌生的环境里,喊出了一个谁也没提及过的名字。 “秋师姐”。 ———— 一刻钟后,陵游终于把人集齐了。 他重新回到小山丘上,还没说话,就先听见了一声带着笑意的询问: “找到秋师姐了吗?” “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身边一直心事重重的清云宗弟子受惊一样的睁大了眼。 “……你知道了。” 年轻弟子抿了抿嘴,对这个名字反应有些大。 “之前就是秋师姐救了我们,我以为,这一次也是她。” “以为啊……看来你这一次没找到,”繁宁没对此做出评价,只从树桩上下来,慢吞吞走到他面前,顺带压住了对方想要抬起的手。 “说实话,我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但你既然这么执着,总的有个过得去的理由吧?哪位秋师姐……是你的什么人呢?” “是我的师姐,”无处可躲的弟子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完全掩盖提及那个名字时,语气的颤抖,“她救了我,还把我带到了清云宗。” “……我没办法对她的死视而不见。” “至少得把她带回去才行,她是以清云宗弟子的名字踏足这个秘境的……哪怕只剩下一点点残魂,我也不能留她在这里被吞没。” 陵游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看了眼神色似有动容的繁宁,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见过她的残魂了?” 他是在问身边的修士,可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繁宁落在修士手腕上的手,分毫未动。 繁宁笑眯眯把人松开了。 而那位修士显然已经注意不到这样的小细节,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后,他咬了咬牙,看上去下定了某种决心。 “师姐救了我,不止一次。” “……我不会放弃的。” 撂下这句话,他就朝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一群人有些发怔,显示没想到才话不投机一小会,看着不怎么暴脾气的人就直接离队了。 急转直下到其他人甚至没想着阻拦。 陵游皱了眉:“就这样放纵他离开没问题么?” “他自己的选择而已,”繁宁眯着眼睛等了一会,确认人没有再回头后,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他说被师姐救了,你们也是么?” 第79章 困住的是谁? 繁宁:“不需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哦,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你们可千万不要多想哦。” “……”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吧?”陵游额头青筋暴起,直直盯着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模样的繁宁,有些无奈,“你都这么说了……” “我有事得先去处理一下。” 陵游的话被骤然打断,他扭头看向刚刚开口说话的修士,还没问呢,就再次被第二道声音压了一下。 “我也有事……” 然后就是第三道。 “我去看看他们。” 陵游木着眼没说话,没过多久,小山丘上还站着的就只剩下他和繁宁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没有了外人,他干脆问道。 繁宁摊手,故作沉思的点了点头,随机粲然一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多想。” 陵游:“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信啊,明摆着的事,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做这种无用功呢?” 繁宁从来不喜欢单纯的糊弄人玩,她甚至时常有愿意给出答案的善意时刻——但很遗憾,很少被人采纳。 “你觉得他们不该追上去?”陵游皱了皱眉,想了想,只觉得有些不安:“救了他们的人……” “是那位秋师姐吧,我不觉得他会在这种地方撒谎,”繁宁哼笑,找了个干净的树墩子坐下,单手撑着下颌,看上去很温和,“救命恩人总是不一样的,他的眼神要是能骗过我,就不会被揪出来还跑走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陵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很少见的,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随意糊弄然后放弃追问,甚至越靠越近,将自己一双腿架在繁宁面前,低头,遮挡了落在她身上的所有光。 “总是这样绕着弯子很有意思吗?”陵游有些焦躁,明明质问的是他,被对方目光灼烧到下意识放弃对视的也还是他。 他们之间需要一些改变。 陵游是这样想的,但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可偏偏,看见她又一次将所有人随意差使的时候,心里那种无法抑制的焦躁感达到了顶峰。 ——有什么不同呢?他们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陵游垂眸看着繁宁那双修长白皙的手,面沉如水,心乱如麻,一时激动开的口也难以收尾了。 “又想躲吗?”繁宁抓住了他的手。 她还是散漫的坐在树墩上,一双腿随意的曲折,看上去轻佻又惬意。 “很有意思哦,”繁宁仰着头,开始缓慢地回忆道:“无论是那些人的表情,还是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所有场景,都很有意思啊。” 她笑了一下,觉得陵游回避的眼神同样值得玩弄,干脆将手往上抬,指腹从他的袖口往里探,面上却还是八风不动。 “再往下低一点。” 陵游被那一阵难以忽视的痒意骚扰到说不出话,身体诚实的往下靠了。 然后就和那双潋滟的眸子相撞。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靠得如此之近,甚至远远突破了该有的限度。 “反应过来了?” 陵游像是被烫穿了心脏一样迅速缩回手。 他本来是要往后退的…… 他本来应该是要先行离开的。 离开这个让他头晕脑胀的地方冷静思考,而不是又一次被这个恶劣的人轻而易举的糊弄过去。 ……本该如此。 但繁宁先有动作了。 从衣摆下探出来的鞋子恰好挡在他想要逃开的位置,被拂开的手也轻轻划过了他的指尖。 繁宁温和带笑的说:“想走了吗?” 陵游对着这句话,竟然罕见的丧失了所有与之对抗的力气。 他隐隐知道,这并不只是一句话而已。 “逃避也是一种选择”,繁宁说过的。 她这个人恶劣又懒散,从不喜欢把同样的选择丢给一个人两次。 “我……”陵游深深吸了口气,忽然低下了自己的头。 他说:“我向你认输。” “你想要的,总会得到的。” 繁宁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忽而笑了,双眼弯着,抬手便将人拽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索性树墩子够大,容纳两个人也只是略微显得亲密。 陵游有些局促,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就已经靠在了他的身上。 “繁宁……” “我在哦,”繁宁指尖缠绕着他的一缕长发,听见自己的名字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似乎并没有对这样的变化产生一丝无措。 她总是游刃有余。 “虽然我很想说些你爱听的话,但是有第三者的情况下还是算了。” “你说呢?” 陵游:“……?” 陵游:“!!!” “等等,什么第三者?”他惊诧出声,在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的一瞬间,脸颊开始发烫。 “……你又是在耍我吗?” “没这回事,”繁宁打了个哈欠,目光悠悠落在某棵瘦弱的树干后,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还不出来么?待会人就又要过来了。” 一阵格外阴凉的风飘了过来。 陵游下意识戒备,“什么东西?” “是师姐啦,嗯……哪位总是救人于水火的师姐。” 繁宁一拍手掌,对着空无一人的位置问道:“总这样称呼也不太好,所以该请教一下你的名字了哦,秋师姐。” “……” “秋意浓。” 陵游断线的记忆重新连了起来。 “是你——你将出口的位置告诉我们,却又刻意模糊记忆……为什么?” “因为那是死穴吧?”繁宁挑了挑眉,毫不留情的拆穿,“而且也根本不是你开的口,是哪个剑灵吧……模糊记忆才是你干的。” “你想救人,你的剑灵却想杀人……这样的对抗很难熬吧,甚至—你也快要消散了。” “……”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久到陵游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秋意浓说话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要消散了,或者说…是早就该消散了,辉月只是执拗罢了。” “……会发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困住了它。” 第80章 平庸的修士 秋意浓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从何说起。 又是一阵沉默,凉风沉寂许久,空气中才隐隐传来有些悲伤的声音。 “如果没有我的话,它本该成为厉害的灵器的,收容欲念,指引灵魂……它遇见谁不比遇见我好呢?” “所以,你后悔了?”繁宁扬了扬眉,接受到其中隐含的意思,不由将目光沉了些,“它也这么觉得的吗?” 那阵风又沉默了。 繁宁不厌其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坐在她身边的陵游忍不住也投来视线,似乎想知道秋意浓到底是哪句话得了她的趣,让她眉眼带笑。 “……我不知道。” 繁宁叹气:“这句话我这段时间真是听得有够多了啊。” “明明就是主人和灵器的关系吧?它能这样对你,不就是互相选择了吗?这到底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你是不会明白的,”秋意浓似乎有些沮丧,风里的声音更添一层悲哀,“你们这些有天赋的人,是不会知道我的苦楚的。” 繁宁“咔哒”一声踩断了脚边的树枝。 “嗯,继续,”她面上毫无波澜,甚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意更甚。 陵游不由自主的偏移了些许视线。 “永远差同期的修士一步,就算比他们更努力,第二天得到的也依旧是一句‘尚可’的评价。” “我不明白我该做些什么,什么才是更有价值的事……我尝试过了,可还是做不到。” “我做不到更多的事,也无法在那些年迈的长辈们期待看向我时说谎……他们总认为我天资聪颖,甚至拜入了大宗门……于是只要有什么异样便差人来找我。” “一次两次三次……可邪祟是除之不尽的啊,”秋意浓似乎笑了一下,在回想起过去的时候,语调也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不曾怨怼,不曾愤怒,只余下一些无可奈何的悲伤。 “……被师妹救下的那一次,我就在想,如果我也是天才就好了。” “不用担心那一次就被戳破繁荣的表象,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们面前,再也不用为每一次的呼唤而忧虑……可我还是天赋不够。” “好不容易运气好一次遇见了辉月,可活着的时候没给它该有的荣誉,就连死了,也成为了束缚住它的枷锁。” 繁宁蓦然笑的温柔:“原来是这样……修习灵力没有天赋的话,的确会有些苦手呢。” 陵游想起了什么,忽而扭头看向言语淡淡的繁宁。 “繁宁,你……” “你想的没错哦,”繁宁察觉到了这一丝目光,手腕搭在陵游身上拍了拍,半点不在意的颔了颔首。 “你刚刚说我不会知道你的苦楚……你说的的确没错。” 繁宁哼笑,煞有其事的压了压嘴角,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毕竟我灵脉受阻,连最基本的修行也无法完成嘛。”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凉风很明显的停滞了一下。 秋意浓每想到自己会等来这么一个结果,原本就柔和的语调更是勉强了:“那,那你……” “我过得很好哦,虽然那些厉害的修士完全变成了只会惋惜的废物点心,但我姑且还是能把他们踩在脚下吧。” 跟在她身边的陵游抽了抽嘴角:“真是酣畅淋漓的翻身仗啊……” “谁让那些修士只会把‘可惜’‘天妒英才’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却想不出改变的办法呢?是他们撞到我面前来,我可不习惯低头啊。” 秋意浓小声笑了一下。 她长叹一声,顿顿的,连语意也变得模糊不清。 “……那真是,太好了。” “我无意困住任何人,若你愿意,便将我就此抹除吧。” “我也无意抹除你哦,”繁宁先扫了眼空荡荡的前方,想了想,说:“在这种地方都能灵魂不散……这说不定也是一种天赋呢。” 陵游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讶然:“你的意思是,她能继续存在并不是那颗变异流延石和辉月剑的功劳?” “辉月我倒是不了解,它或许也做了不少的事想要留住自己的主人吧,但能完成这些的前提是,它的主人一开始便强撑过了被镜湖同化吞噬的结局。” “这可不是仅仅有着意志力便可以该做到的事,至于那块变异的石头,它最初的样子,也只是普通的流延石而已。” 秋意浓愣住了。 她已经不成人形,可在听见这番话的一瞬间,还是在空中停滞了好一会,像是信息过载无法思考一样。 “怎么可能呢……”她喃喃说着,“我只是最平庸的修士啊,我不是……什么都做不到么?” “那就试试好了,”繁宁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愉悦的勾起了嘴角,“说不准,镜湖还能成为你修行的好地方呢?” “魂修……大抵是叫这个名字吧?” 她看向陵游,陵游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的确有这样的修行之道,只是术法要求苛刻,流传下来的修习方式也不多。” “而且她……快要消散了吧?” 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陵游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张了张嘴,还是说出了那个残忍的字眼。 “这个倒是不难解决,”繁宁说,“辉月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吗?它把自己圈进你的幻想回忆里,留下的长剑便供你居住。” “虽然流延石毁掉了,但机会还多着呢。” 繁宁看出了流淌在空气中的小心希冀,含糊着笑了一下:“再坚持一会吧,这个镜湖啊,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的。” “不过你得好好管管你那个辉月才行,它替你选择的道路,可是以魂养魂的纯消耗方法。” “……这种方式,真的能度过雷劫吗?”陵游发出疑问。 “可以哦,但它运气不怎么样,才干没多久就被反打了。” 真正反打的当事人笑了笑,饶有兴致: “而且就算成功了,除非直接重塑人格,要不然秋小姐这样的温柔性格大概也只有在雷劫下魂飞魄散的份。” 繁宁撇了一下嘴,转头就看向了眼前不成影子的秋意浓,含声说:“毕竟到现在还想着用自己来保护闯祸的剑灵嘛,这种程度的宽容也是很少见的哦。” 第81章 善意不孤 “袒护?好吧……你又知道了。” 陵游有些无奈,颇为随意的感受了一下空气里的风声,然后更随意的补了一句:“你说的是对的。” 繁宁:“好敷衍。” 秋意浓:“……” 陵游强行摆正主题:“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看向山丘底下,那里已经有几个身影正在往回赶了,“如果一直拿不出离开的方法,那么……一定有人不介意去做那个恶人的。”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一道身影从另一侧的山上爬了上来。 乍一看十分眼熟。 “哟,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繁宁自顾自打了个招呼,完全没有自己才是那个点燃矛盾的祸害的自觉,“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话想说吗?” “那个谁……谁来着?” “……”陵游沉思了一下,果断把目光转向一脸青紫的清云宗弟子,很有礼貌的询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清云宗弟子:“……” 清云宗弟子:“……林守月。” 他说完就直勾勾盯上了坐在树墩子上一脸惬意的繁宁,对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垮下了表情,小声询问:“你是不是知道秋师姐在哪?” 陵游有些诧异:“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林守月压了一下嘴角,脸上完全没被在意的血迹看着更惨淡了。 “我猜的,”他没有妄自靠近,而是用一种笃定又乞求的语气再次说道:“你早就知道了吧,关于我走向镜湖这件事。” 繁宁唔了一声,“你是知道了什么吧?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在这么个地方,都能救过自己的人再救第二次。” “……”陵游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在短短几个呼吸中,终于把事情真相连接在了一起,“所以那些人根本就没见过你口中的‘秋师姐’吧?你想来找人就罢了,为什么要拖这么多人一起下水,这……” “我根本没有这么做!”林守月像是攒了一肚子火气,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泄了些许,“我没想到会有人跟着我,也没想到他们为了救我会往下跳……” “……我没想把事情闹大到这个程度的。” 他有些颓唐,看着陵游眉峰微蹙的脸,不受控制的捂住了早已疲倦的眼睛。 “我只是想把师姐带回宗门而已……” 林守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属于清云宗天才的傲气,像只被雨水浇的湿透的小狗。 周围的风开始吹起来了。 繁宁伸手感受着秋意浓难以被言语捕捉的情绪,目光悠悠的落到眼前人的身上,一时间竟有些想要感叹命运。 “好了,你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就说出来吧,我或许会酌情转达一下。” 眼见地上的人终于开始逐渐舒缓情绪,繁宁很满意,转身就靠在了陵游肩上。 感觉到陵游忽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和乱飘的双眸,她更满意了。 “你果然能找到师姐……”林守月一擦脸上的血痕,干脆就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的表情还没完全恢复,但在听到这样几乎是肯定了结局的一句话后,还是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 “……” “……” “……你倒是说话啊!”陵游看不下去他犹豫徘徊迟迟开不了口的表情,烦躁道:“不是你到处要找人的吗?” “……”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冰冷的风。 而在同一时间,被迫挺直的脊背上慢吞吞绕上来一只温热柔软的手。 “不要说这样的话嘛,显得有点过于‘着急’了哦。” 蚀骨的痒意从身后传来,酥酥麻麻的,陵游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他很想现在就把那只手从自己身后扒下去,换做之前他一定已经这么做了! 但,这个地方除了他们还有一魂一人。 要是真这么做了,不仅会迅速吸引场上的注意力…还会让其他人都知道他们不清白。 虽然他们真的不清白了。 不想在这个地方占据目光的陵游压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若无其事地说:“你不是困了么。要是他继续这样犹豫下去,话还能不能带得到就不一定了。” “你说呢?” 被眼神反抗的繁宁忍不住笑了,她放过了耳尖滚烫的陵游,微微抬起双手,状似无奈的说了一句:“好好好,你说我困了就是困了。” 陵游:“……” 完全不想在此时出现的系统:【……】 系统看着被宿主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并且已经被兑换的【会心一击】,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合理的措辞。 【会心一击】——一次性消耗用品,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人无法被抵挡的一串小电流。 看陵游这个样子,怕是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做这种毫无意义又格外离谱的事。 【宿主啊……】系统哽了一下,还是小心劝道:【商城道具是辅助宿主完成任务的东西,请不要滥用啊。】 【我拒绝。】 繁宁斜靠着陵游,用很淡的语气平静道:“如果还是学不会说话的话,就不要说了。” 刚还支支吾吾的林守月:“!!!” 感觉自己微妙被内涵了的系统:【……】 “师姐,可能都不怎么记得我吧,”林守月惨然一笑,那一阵激动被迅速冷却后,他终于想起了冷冰冰的事实,“毕竟师姐总是很忙,唯一能让我与她相见的时候,也不过是山门考核的试炼现场。”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师姐的恩情,直到现在我都依然铭记于心。” 沉默的风动了一下。 “传话者”繁宁缓缓站起身来,也不对他复杂的情感表达评价,单刀直入的开口说道:“所以你想说的是……?” “替我向她说一句谢谢吧,”林守月脸上的表情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看着繁宁,又像是回到了站在人群中为师姐据理力争的样子,露出惆怅又释怀的笑容。 “看你的表情,我应该是带不走她了,如果能再见到她的话,请将这块弟子令牌还给她吧,连带着这一个一起。” 繁宁垂眸,看见了两块放在一起的令牌。 一个已经字迹模糊,一个却清清楚楚刻着“林守月”。 “我总见到师姐匆匆忙忙的样子,虽然更多的事已经做不到了,但至少,不要让她孤身一人吧。” 陵游心情有些复杂:“就算她记不清你的名字?” 林守月颔首,“师姐救过的人太多了,我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 “走?”繁宁咬了一下这个字眼,接过他递上的令牌,感受到身边开始翻涌的风声,笑得意味深长,“嗯……那可未必。” 第82章 都繁宁了…… “你什么意思?” 捕捉到她眼角兴味的林守月逐渐头皮发麻。 理智告诉他,就算是繁宁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太过分的事,但是万一呢? 都繁宁了,万一呢? “你想做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林守月小心试探,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 “她对你没兴趣!”陵游无奈,默默瞥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带反派滤镜的繁宁,看着看着便有些失笑。 繁宁反手就给了系统一个差评。 【说好的滤镜加成呢,陵游怎么没反应,差评!】 系统很委屈:【你也不看看他是你谁啊,就这种已经被“洗脑”的,哪个系统来都不行啊!!】 繁宁啧了一声,冷笑:【少给理由,记得我的补偿,还有——菜就多练。】 系统:【……】 “是哦,对你有兴趣的可不是我,”繁宁笑了笑,两手一合,周边的风就开始喧嚣起来,“……你想见见她吗?” 一句话,林守月抿了抿唇,又开始紧张。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怒繁宁,从而导致一切有节外生枝的可能,但这句话说出来,配上她明明笑着却愣是表现得阴恻恻的表情…… 那句询问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怕什么,一点虔诚的表现都没有,”繁宁丢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又开始抬手鼓捣着周边的风声。 顺带还轻声说了一句:“你不想见见他吗?” 陵游不由感叹那位秋师姐的好脾气,有忙她是真的愿意帮啊! “等,等等……”眼见着情况开始不对劲的林守月彻底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他咽了下口水,尽量委婉平静的表述着自己的意见,同时还不忘将求救的目光转向陵游。 “可以告诉我你在和谁说话吗?” “咕咚”一声,林守月缓了一下,莫名有种自己正在见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的错觉。 “不是你心心念念着她的吗?”繁宁简洁明了的回复,说完自己点了下头,自顾自补充道:“我想了一下,想托我带话要求还是挺高的,不能因为你坏了市场价……” “所以,还是让正主来和你说吧。” “……” “什,什么?” 林守月眼睛都瞪大了。 他脑子被这句话直接击沉,完全无法处理得到的信息,手却诚实的开始整理齐了着装,连脸上的血痕都记起来了。 陵游看不下去,给人递了一张帕子。 大抵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连到了嘴边的真相都重新咽下去了。 ……让他知道自己一直期盼的人就在旁边看着自己犯傻什么的,还是有点太残忍了。 “衣服,脸,对了还有脸……” “见了面我该说些什么,师姐现在怎么样了?” “要是师姐不愿意看见我该怎么办……” “……” “林守月,”一阵温和的话顺着清风传了过来。 刚刚嘴上还喋喋不休的人一下子就愣住了,站在原地呆呆傻傻的,张口就只会应声。 “很抱歉让你陷入了这样的困境里,也很抱歉……明明是这样难过的时候,再一次听见你说的这些话,我还是由衷地感到了喜悦。” “秋师姐……”林守月站起身来,听见这话的一瞬间,嘴角缓慢勾起,“我很荣幸……不,我很高兴听见这句话。” 他看着前方,眼眸亮晶晶的,手心向上做了个抓握的姿势,“如果我的到来能让你感到一丝丝愉悦的话……那我觉得值得。” 林守月脸上的泪水顺着往下落,明明是这样奇异的画面,陵游见了竟也觉得心尖有些酸胀。 “给他们一点空间吧,”他揽住繁宁的肩往外走,小山丘下的人已经逐渐往上,再往前,便要相遇了。 “如果我也……算了。” 陵游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可还没说完,就因为想不到繁宁的回应而放弃了。 他自顾自的笑,有些惆怅:“果然还是想象不到你做这样抉择的样子啊……” “因为我不会面临这种抉择哦,”繁宁明白了他的意思,侧目看了一下。 身后的一人一魂还在诉说着什么,在风声里,在树木下,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繁宁忽然伸手按住了陵游的心脏。 她歪着脑袋笑了一下,眨了眨右眼,语气也格外顽劣:“没有人可以夺走我想要的东西,换算成人也一样。” “如果你不小心死掉了,我也恰好懂一些招魂之术,到时候拘在身边做个伴,也是一件乐事,对我是没什么影响的哦。” “……” 陵游:“……虽然应该感动一下,但还是完全做不到啊。” 繁宁:“如果你死了……” “……” “……我就不能不死吗?”陵游白了她一眼,脸上面无表情,眼底却有些无奈的纵容,“至少,为了不尝试你的招魂之术,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啊,其实招魂之术不死也能派上用场的,繁宁想了一下,目光似有若无得落在了身边的陵游身上。 他还在往前走,只当这件事已经过去,完全没想到就这么一步之遥,身边那个人还能产生奇怪的想法。 “繁宁……” 正巧在这时撞上来的修士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修士脸色凝重,显然在来的过程中已经想过了不知道多少种可能。 繁宁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紧接着,就听到了更多人赶来的声响。 “事已至此,我们必须抹除阻挡在此的幽魂,”有人冠冕堂皇的开口,脸色紧绷,看上去对之前的犹豫很是不满,“李师弟被蛊惑了才一直想要和我们做相反的决定,若真是秋师姐也罢,怕就怕那只是一缕想要将我们推入毁灭的孤魂!” 陵游听了这话就觉查出了端倪,他一转头,看着繁宁毫不意外的扫视了所有人一眼,现在正耷拉着眼皮恹恹打哈欠。 ……要她真没有一点能力,多半马上就要迎来“正义的群殴”了。 陵游想了一下,淡定的挡在繁宁面前,指了指身后的场景:“万一要真是那位秋师姐本人呢?” “……” 所有人看着山丘上林守月面对着空挡树根又是哭又是笑的样子,脸色更坚定了。 “不可能的,你们莫非也被那邪祟蛊惑了不成?若真是秋师姐……” 繁宁突然接了一句:“若真是的话,你想怎样?” 那修士迟疑了一下,目光落在眼前诡异的画面上,终究还是选择相信一次自己的判断,睁着眼睛就大声立誓:“要真是秋师姐,我便向你们磕头认输!” 第83章 秋意浓现身 “……” “就这啊?” 繁宁不给面子的发出嘘声。 被嘘了的修士面色涨红,新仇旧怨一起涌上来,他忍不住撕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这可是赌上尊严的赌局!你是不敢吗?不敢与我作赌,不敢放我们自由,不敢朝我下跪道歉?” 繁宁嘴角一点点收平了。 陵游见状,按住她的手轻轻安抚了一下,有些头疼的看向了说话的修士。 周围很安静,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竟然真的敢幻想繁宁会下跪道歉这样的结局。 陵游自认他面上装的绝对是够好的脾气,但一面对眼下这种情况,饶是他做了不少的心理准备,一时也有些忍不住了。 人实在是复杂的,前一会还能放弃一切给他们支援的修士,再触及到可能“被掩盖的阴谋”时,却又一次的选择了沉默。 陵游原本对他们尚且温和的态度渐渐冷却了。 他下意识收紧了与繁宁相扣的手,目光如炬,平静的点头应许了。 “我和你赌,”陵游说,“你的尊严还不足以让繁宁侧目,但我实在是有些生气了。” “输的人下跪道歉,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待会可别再想着别的借口。” 陵游冷笑,浅薄的日光落在他身上,也仍像是隔了一层雾。 “很无趣,”繁宁对他们同仇敌忾的行为做出评价,末了,自己转身往前一步,反客为主的牵着陵游就往上走了。 她步调依旧是平缓的,似乎丝毫没有被他们的话语影响到一丝半点,但只有靠近她的陵游才清楚知道,这个人,说出那三个字是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繁宁惯来的喜欢看热闹的,喜欢在所有人的底线上反复横跳,从不吝啬自己的恶劣。 可这一次——她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再一次勾上去。 “繁宁道友……?” 见她气势汹汹去而复返的林守月有些疑惑。 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年轻修士站在高大的树下,身边凉风习习,仔细看却依旧是空无一人。 刚刚还有些忐忑的修士瞬间支棱了起来,垂眼蔑视着八风不动的繁宁,越瞧着,便越是觉得恼怒。 “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这里除了我们,可没有什么秋师姐!” 修士把话撂得掷地有声,完全没察觉到说出最后一个字的一瞬间,周围的风愈加喧嚣起来。 林守月蹙着眉头,看他这样子只以为还在就着之前的事胡搅蛮缠,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一句:“秋师姐就在这里,我之前真的没有骗你们——我还捡到了不少秋师姐的东西,那些都可以……” “砰”的一声。 不耐烦的修士一把将自己的剑钉死在身后的树上,旁边人见状,连忙安抚了几句,还没好气的劝了林守月几句。 “别再撒谎了,这里除了你哪还有别人?” “就算被幻想蛊惑了也不该一错再错!” “如果你执意如此,待我们抹除恶灵离开这里,必然不会在宗主面前替你掩饰了……” 说完他还觉得自己苦口婆心颇有师兄风范,连带着林守月身边没说话的繁宁二人也受到了波及。 “还有你们,从一开始就要和所有人不一样,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辩解的,早点下跪认错,这事也好早点翻篇,清云宗和月离宗还是有些情分在的,要是你们肯认错,看在两宗情面上,其他修士也必然不会与你们计较……” “不与我们计较?”繁宁语调古怪。 她终于被逗笑了,纤细的手指折了根树上的枝杈,三两下勾勒,就在地上画出一个简易的阵法来。 陵游看出了些许端倪,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脸色有些迟疑,“这是……” “按笔画注入灵力,”繁宁没看他,完成最后一笔后,嘴角勾了勾,眼神挑衅的看向了对面的一群人。 他们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地上陡然翻涌而起的灵力打了个正着。 一群修士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出去好几步,好不容易停下,还没说上什么质问的话呢,就被突然出现在阵法之间的人影惊了彻底。 秋意浓并非是毫无记忆点的修士,甚至因为常年在外镇压邪祟,还被清云宗宗主当成范例之一激励过刚入门的弟子。 清泠如月,剑意凛然。 她还穿着死前那件干净整洁的弟子服,抬眼的一瞬间,让人无法否认那些存在过的真实。 “我没想到还能像这样再出现一次,”秋意浓笑了,温柔的看着愣神的林守月,朝他颔了颔首,“多谢师弟,如果不是你的坚持,我大概不会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记得我。” “师姐,你救了那么多人……怎么会有被人忘记呢?”林守月抹了一下干涩的眼睛,眼圈红红的,却没有再落下泪。 目睹这一切的修士们张了张嘴,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些面皮薄的更是露出了羞愧的神情。 繁宁适时拍了拍手,“怎么样,赌约可以履行了么?” “赌约?” 秋意浓有些讶异,看到众人的表情又明白了什么,一时连温柔的笑容都有些淡了下去。 “清云宗的弟子,已经开始这样欺负人了吗?” 她有些失望,但常年的温和让她说不出太重的话,只是眉眼间的情绪更尖锐了一些,“宗主的教诲,你们便是这么听的?” 被点名的清云宗弟子都沉默了。 他们向来是天之骄子,自诩手上技艺绝世无双,其他修士都要好声好气的哄着他们才能得到更好的法器——过去向来如此。 宗主重视天才,前辈姿态高傲……可繁宁出现了。 她的所有举动,都像是锐痛又沉闷的巴掌,均匀的打在了每一个清云宗弟子的脸上,就连对上宗主都不占下风。 她那么厉害,那过去他们曾坚持的种种,就是错的吗? “我可没和你们说什么对错。” 不知是谁小声将话说出了口,繁宁冷嗤一声,毫不客气的摆正了事情的原貌。 “我只是遵循赌局而已。” “想当着我的面毁约……”她眼神危险的眯起,“那就别怪我也让你们尝尝不遵守约定的恶果了。” “炼器大会的那场烟花很美,不是么?” 第84章 繁宁:我的心很软的 被她目光扫过的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按理来说不该如此,明明真正和她打了赌的,也只有那一个修士而已,何必把所有人都一起拽下水呢? ……但是繁宁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她表情淡淡的,漂亮的眼眸却渐渐藏不住那一丝嘲讽和锐意,或许她也根本就没想藏,只一眼,所有人在这一刻就都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桎梏”。 他们才是那个需要乞求原谅的“背叛者”。 繁宁手心紧攥着的利器永远像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利剑——而握着利器的那双手,还向来残酷,从不吝啬毁灭的意图。 清云宗的弟子一下就从幻梦中清醒过来了。 这底下的其他修士,或许有十之一二没在控制之内,他们清云宗的弟子却是势必会全军覆没的。 “繁宁道友,抱歉,此前种种,是我们心思狭隘,一心被眼前的危险和捷径迷惑住,忘记了身为宗门修士的本分,”有人站了出来,穿着清云宗弟子的服饰,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平静,像是彻底的想透了,随之便安静的朝着繁宁二人低下了自己的头。 他身后的弟子都禁了声,有些心思浅的,还小心看了身边浮悬着的秋意浓一眼,确认对方脸上没有对他们的半分同情与怜惜时,才默默放下了心里身下的一点小心思。 为首之人没有下跪,他身后的弟子有一个算一个,也低下了始终自诩高贵的头。 “……你会接受吗?”陵游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严肃,扭头询问繁宁。 繁宁哼笑了一声,“我对为难识趣的人没什么兴趣。” 这便算是接受了。 清云宗的所有修士都松了口气。 繁宁没再看他们,将目光幽幽转向了其他未表态的修士们,这其中有几个并未参与炼器大会,此时看她的眼神虽有退让,更多的却还是有恃无恐。 最先提出赌约的便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本来想找赚个清云宗的人情,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否认眼前的答案,只能侧着脸哼了一声。 “……抱歉,是我输给了你。” 头低的很敷衍,大抵是大庭广众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心里那点难以安抚的愤懑和傲气又紧接着探了头。 这话是对着陵游说的,他并没有忘记和自己做赌的对象是谁。 陵游却是皱起了眉:“就这样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深邃的眼瞳危险的落在对方身上,冷笑一声:“就是这种姿态吗?我怎么记得,你应该下跪道歉才对?” “可他们——” “他们和你能一样吗?”陵游早知道这人会说些什么囫囵话,眉峰一挑,张口就阻断了他想凭依的借口。 “那是他们和繁宁之间的事,可你的赌局,另一个对象是我。” 陵游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在手心把玩着,幽绿色的光落在眼瞳里,像是某种伺机而动的冷血动物。 “你想毁我的约吗?” 被注视的修士脊背发凉,他看过去,目光从所有人的脸色上一一走过。 他想的很好,只要有更多的人认同他的姿态,只有有人站出来将道德的重压砸下,甚至哪怕有人愿意和他一起面对也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 清云宗弟子陡然变了一副模样,他们总是擅长站在一起的,而当他们心中有了决断,微小的声音也会逐渐变为大多数。 而那些曾经附和过他的修士……也齐齐将目光撤去了。 恍然发觉自己身后早已空无一人的修士牙根发紧,他愣愣的看着眼前之人,像是受到重大打击之后的恍惚,只觉得那张时常觉得面目可憎的脸也变得模糊了。 “为什么不看我!我,我做错了吗?”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抛下了。 陵游冷哼一声,再也看不下去这种犹豫又时刻想着给自己找借口的戏码,手中的短刀贴着冷风飞上去,擦过修士苍白的脸削下了一大把头发。 “都说了和对错无关,你只是个输家而已。” 陵游有些不耐烦,终于受够了眼前修士那种什么什么都要找出个冠冕堂皇理由的做派,回应他的就是飞身上前的窝心一脚。 他一脚踹在了人的心窝子上,将人肩膀扭着按趴下,紧接着便是唤回短刀,一个刀柄敲下去,麻痹了对方的半截身体。 “输了就磕头认罪,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陵游费解,抬脚将人踩在脚下,看着对方仍旧紧绷着嘴的样子,气笑了,“你不会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什么吧?” “还是你觉得只要你死死扛着跟我僵持,我就会无可奈何地放你一马?” 繁宁右眼挑了一下,供火道:“完全被小看了呢。” 陵游翻了个白眼,他疑心要是换了繁宁在这,底下这个修士可能压根就不会选择硬抗。 “总觉得给这些人留下了什么很奇怪的印象。” 繁宁显然对此有自己的理解:“谁让陵游只是我背后跟着的小弟呢,他们宁愿相信我会毁灭世界,也不愿意相信你真的会杀人哦。” “等,等一下,”刚从其他师兄嘴里知道事情原委的林守月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苍天可鉴,他对繁宁这张嘴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散去,甚至连对视都会下意识的移开目光。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 林守月闭了闭眼,还是选择自己站出来调停,“他不是这个意思的,只是这里人太多了……他有点,有点害羞!” 同样处于旁观位置的秋意浓扯开了视线。 她本不该开口,但这里扎堆的都在这件事上不怎么清白……除了林守月就只剩下一个作为赌局中心的她了。 秋意浓到底还是不愿意看到修士间的互相残杀,“我们给他们留一个解决问题的位置吧。” 她小声提议,确认繁宁没露出什么情绪明显的表情后,才悄悄松了口气,和林守月一起躲到树后面做了表率。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上了,最后只剩下一个谁也不敢真的上去劝的繁宁。 “我的心很软的,”她想了想今天的好脾气瞬间,然后也转了身,没走,开口声音也不大,“没时间继续浪费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第85章 相似的人 “繁宁道友果然是个很好的人呢,”意外听见这句话的秋意浓笑的温柔。 旁边人不敢苟同,就连林守月也是忍了又忍,才抱着不让师姐被她蒙蔽的想法小声说起了之前的事。 “……你说繁宁道友威胁了你们?”秋意浓有些讶异,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迅速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反问道:“如果繁宁道友真的像你们现象中的那样,你们怎么能活到现在呢?” “明明在最开始就杀掉所有人才是最稳妥的选择吧?”她顿了一下,没管其他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只以自己的清淡猜测道:“江小姐做出了背叛的选择,她大可以直接将所有的一切推到江小姐身上,想必对方看在‘九瓣妖莲’的份上也不会介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而且……繁宁道友虽然修为不显,但单看她的本事,若是真的想从这里离开,或许根本就不是值得被思考盘算的问题吧。” 秋意浓笑了一下,想到了某个还在沉睡中的剑灵,语调有些怀念:“辉月向来就是倔强的性子,若不是走投无路是在打不过,她不会把我暴露出来的。” “你们走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真的只靠自己吗?” 被她一句句话砸中的修士们都沉默了,说到底,他们也并非是什么喜欢蒙着眼睛颠倒黑白的恶人,不过是年轻了些,骄傲了些,被人捧在手心里,也就忘记自己只是一介普通的修士了。 “秋师姐,你的身体……”林守月惊慌的看着眼前人逐渐变淡的身躯,下意识伸出了手。 可灵力化作的光点却还是从他指缝中溜走了。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留在原地的,便只剩下一句温和又沉重的话。 “看来时间到了,再见了诸位,希望大家做出正确的选择……” 秋意浓又离开了。 林守月有些怅然若失,一双眼瞳期待的望向了缓缓走来的繁宁。 “迟早要离开的,再继续相见没什么好处,”繁宁一手拽下了面前碍眼的枝叶,半点没有再画阵法的意思,反而是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说好的心很软?”陵游想起她自己承认的话,轻笑。 繁宁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我的心很软的,但面对有些人就会变得很坚硬。” “有些人是指?” “大部分人吧,”繁宁掰了掰手指,完全没有因为秋意浓的一番话而心软的样子,很快就得出了结论,“都怪这些修士,要是他们做得再好一点,我就不需要考虑这种莫须有的问题了。” 陵游轻轻嗯了一声,“是是是,都是他们的错。” 其他修士:“……” 刚刚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林守月:“……?” 重新回到风里的秋意浓偷偷笑出了声。 “抱歉,但是你们这样的相处方式,让我想起了一对同伴……有些怀念过去的日子了。” “同伴?”捕捉到关键词的发到你眯起了眼,她往前走了一步,想起耳边听过的那一句“江小姐”,笃定猜测道:“是江云笙和她的同伴么?或者说,是她的妹妹?” 在其他人茫然的眼神里,繁宁单刀直入:“你见过她们吧?不只是传闻中的那一种见……你是她们的同伴之一吧?” 秋意浓沉默了,像是没想到只是一句感叹就能被剥离出这么多的信息,片刻后,她应了一声。 “如果是江小姐和那位燕洛小姐的话,我的确见过她们。” 陵游同样向她投掷了视线。 秋意浓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情景,有些伤感:“江小姐过去不是这样的,她不会这样威胁人,也不会轻贱其他人的生命。” “她只是……太想见到自己的妹妹了吧?” “毕竟找了那么久,甚至听到妹妹一句‘羡慕她的生活’,就想着找我问一些换魂的法术……她是那样爱自己的妹妹,想将给自己的一切都送给她。” 繁宁没发表意见,眼眸里的光却是闪了一下,“燕洛是怎么死的?” “……燕洛小姐替江小姐挡了必死的杀局,在自己灵魂消散的一瞬间,给她指了一条生路。” 在场的修士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听说过传言,甚至一度被传言误导的修士为甚。 他们甚至忍不住的想要质问:“这样生死相依的奔赴,为什么会被扭曲成那个样子……?” 什么不入流的猫妖,什么被蛊惑的天才…… 她们为彼此做到的,根本就是旁观者无法想象的情义之重! 又一次的大起大落,有些感性的修士没忍住别过了眼。 “你有想法了?” 陵游看了看繁宁的眼睛,又看向她始终没有变化的表情,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将秋意浓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是换——” “嘘,”繁宁压住了他的嘴,摇了摇头,她看着山丘之下逐渐迷茫的景致,仿佛又有了些精神。 “人来了,”她说,顺着风的方向看过去,捕捉到了从天而降的两道身影。 一道正是话题中的江云笙,而另一道…… 陵游看着死死扒住江云笙衣袖,一双眼睛要睁不睁,嘴上还没个消停的季小少爷……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有点丢人,他很想装作看不见。 但奈何季小少爷眼睛极好,一落地就准确捕捉到了人影,当头就是朝着他的方向冲过来——然后无缝衔接的抱住了繁宁的腿。 “大姐头,呜呜呜,好吓人啊大姐头……” 陵游脸黑了,一手拽住对方的衣领子往上提,完全把之前避让的想法丢到九霄云外。 “好歹是个大男人,给我起来!” 季小少爷暴发了无与伦比的韧性,闭着眼睛就是喊:“那她还是我大姐头呢!起不来,我就是起不来了——呃?” 被扼住命运脖颈的季小少爷默默收回了还没说完的话。 陵游眼里仿佛带着实质性的黑气,黑云压顶的威慑着胆子小小的同道。 “抱够了么?” 季小少爷下意识摇摇头,又在眼前人的逼迫下含泪点了点头。 “抱够了……” 被放下来后他还小声嘀咕了一句:“都是小弟,怎么我就抱不得……” 第86章 不长记性 陵游挽袖子,手上的青筋又跳了一下:“什么小弟,你——” “有什么感情上的事请先往后稍稍吧,”一直被无视的江云笙翻了个白眼。 眼见着这两人还要将谁都能看明白的戏码继续下去,她扯了下嘴角,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 “……” 陵游看了她一眼,平静的收回了还没伸出去的手。 “想说什么就说吧,”繁宁看向开口的江云笙,听到这句“感情上的问题”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顺手就薅了把小少爷的毛。 “……?” 小少爷被头顶突如其来的拖拽感惊了一下,人还坐在地上呢,刚抬头想问繁宁要做什么,下一秒就撞上了陵游冷淡的眼神。 嗯,这眼里的冷淡似乎还不太纯粹。 小少爷直愣愣看向了两人袖子下自然交握的手,啪的一下给自己的脸来了个清脆的巴掌。 “不,不是啊……现在当小弟的都可以牵大姐头了?” “……” “……你别说话了,”江云笙看着他,白眼都想翻到天上去。 她甚至一度不理解这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难道就是靠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吗? “你有办法压制镜湖的暗面对不对?”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江云笙压紧了干涩的唇瓣。 按理来说,作为秘境的真正主人,她不该受到里面的伤害,可偏偏——垂下眼的江云笙格外狼狈。 “怎么可能……她自己都被暗面附身过!” “是啊,江……小姐肯定是弄错了吧……” 周围的人一听炸了锅,回忆了一下见到繁宁的所有记忆,继续笃定劝道:“江小姐你一定是弄错了……” “你能压制其他的暗面?”江云笙油盐不进,扫了眼周围的人,嘴角微微勾起,“要不是你在这里,他们早就被暗面反噬而死了吧?” “这么多的人,每一个都活得好好的……这可是难以复制的奇迹啊。” 繁宁:“压制?你似乎把我想的太厉害了些,陵游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附身过哦,难道你想说我厚此薄彼吗?” 陵游微微眯起眼,心里想着江云笙在这件事上估计没说谎,毕竟季小少爷能安全走到现在就已经是佐证了,别人不知道,他难道还不知道繁宁是个什么德性? ——但这话显然不能说。 于是他咳了一下,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时,绷着脸补了一句:“我和繁宁待在一起的时间可是最多的。” 说完这句,陵游顺嘴转移话题:“你不是刚从镜湖外面进来么?这里和别的地方有什么差别……你难道真的一无所知?” 江云笙脸色逐渐冷静,她冷冷看着感情很明显变质的两人,再次重复:“我问的是繁宁。” “这里是个什么样子,我比你们可清楚多了,秋意浓以前都做不到的事现在难道就能做得到了?” “我可不知道死一遭还能让人有这么大的长进。” “江云笙!你对我师姐尊重一点!”林守月皱起了眉,对她口中的轻蔑极其不满。 可不等他再说些什么,一直没有离去的当事人却忽然开口打断了。 “无妨,都是故人,能再次相见就已是幸事了。” 秋意浓轻轻地引着凤从江云笙面前飘过,像是真的在为了故人重逢而感到愉悦,还轻声问了一句:“从这里离开后,你可还喜欢望春楼的糕点?可惜我已无法在履行当初的约定了。” “没有,”江云笙语气硬邦邦的,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太对劲,又敛下眉眼,重新回了一句:“只剩下一个人的约定,还有什么遵循的意义。” “……”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陵游隐约感觉到身边围绕着的那阵风变得冷了。 是因为那个已经无法履行的“约定”吗? 他不知道,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繁宁笑了一下,又将这个冷场的话题顺嘴接了下去:“死一遭会不会让人长进倒是未知,但江小姐不是也能感觉到吗?闯过一次生死后,人都会变的不像自己了。” 江云笙骤然抬头看向了她,嘴唇煽动者,像是有什么话一直堵在心里说不出口。 陵游心下一怔,猜到些许内情后,听这句话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毫不知情的其他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觉得不能继续这样僵持下去,推出了一个代表试图缓和气氛。 “生死之间嘛,总是会留下些烙印的……”修士讪笑,自以为自己能够给两方一个台阶下,抬眼对上的却是更加沉默的目光。 繁宁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轻声说道:“说不定是解放了天性呢?” 江云笙咳了一下,在所有人都认为她会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还是想想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吧,”江云笙垂下眼,手心仍藏在袖子里蜷着,嘴角拉的很平,“我倒是能离开,但你们未必吧?” “想从暗面束缚下挣脱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仅得找到它内心深处的欲望,还得上手实现才行——或者更干脆点直接抹消灵魂。” 江云笙恶劣的笑了一下,问:“抹除秋意浓的灵魂,你们做得到么?” “这……”清楚自己的确是被秋意浓救了的修士们沉默了。 就算他们被吸引至此的本来目的不是好意,但秋意浓可是实打实的给了他们庇护,更何况……她现在就站在这里听着。 繁宁他们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但清云宗肉眼可见的不会再被随随便便两句话影响跳出来做决定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其他修士又将目光转向了繁宁。 江云笙眸子在空中扫了一下,也将话头转向了繁宁。 “这可不是我逼着你做决定,谁让这些修士就是不长记性喜欢乱跑呢?” 繁宁并没有被这样的话语影响到,她面色不改,指腹玩闹一样揉捏着陵游的手骨,笑:“嗯?脱离镜湖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第87章 镜中人 陵游:“……” “你又知道了……算了,”陵游捏了捏眉心,任由那双手在自己腕上作乱,无奈一笑,“需要我做什么?” 繁宁勾勾手指,神色淡淡:“不需要你做什么,或者说……早就有人完成了全部的前置条件。” 她笑眯眯的将目光转向了人堆里的林守月,林守月一顿,似乎有些迟疑的指了指自己。 “啊,我吗?” “……嗯,正是哦。” 繁宁隔空点了一下他的心脏,嘴角的笑容勾着,如同拨云见月。 “在你的宣传下,秋意浓早就不是那个自己所以为的平庸之人了,被尊重,被看见,甚至如今被保护……” “只是这样?”林守月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像是生吞了什么苦涩的果子,连句更完整的问话都说不出来。 风静了,林守月抬起的手却触摸到了不同于寻常的触感。 那是一个不包含任何旖旎情感的,温暖的拥抱。 “只是这样而已,”做出回应的是无法做出告别姿态的主人。 她像雾一样飘在天边,无依无靠,也无处寻觅踪迹。 良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我便送你们离开吧……再见了,诸位。” 纵然此后并没有再见之日。 “不对吧,繁宁……”陵游隐隐觉得不妙,他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并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凑到繁宁耳边压低了语调,“她的魂魄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动荡,江云笙能够离开,靠的可是灵魂的保驾护航……” 繁宁没急着回答他,只是伸出手,看着眼前所有的人都被淡淡的白光笼罩,似乎下一秒就要再一次被迷糊视线。 就像是临终送别总会有的桥段一样,繁宁垂眼,手心一热,触碰到了不断发出铮鸣的剑柄。 “辉月,”她淡淡勾起唇角,看着这把明明已经陷入沉睡,却还是在为即将散去的主人发出悲鸣的长剑。 就像是…… 就像是在叫嚣着,嘶吼着。 反复重复着那句“别丢开我”。 “如果这就是结局的话,我实在算不上喜欢,”繁宁忽而攥紧了手中的剑柄,装作苦恼的看了眼已经开始模糊的景象,目光却清明又锐利。 陵游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袖口,“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去做我想做的事。” 繁宁毫不犹豫的回答。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扣住剑柄,俯身朝着已经逐渐剥离开的过去之景,径自去了。 “繁宁!!”陵游气急,想抓住她,像同她一起往下跳,却只摸到了那一截飘走衣角。 还有一句话。 “我得去见一个人,”繁宁这么说着。 然后在一阵恍惚中,陵游失去了她的影子。 ———— 【宿主!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啊!!】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系统同样发出了哀嚎。 这是它在波动后说出的第一句话,而下一次开口,就直直对上了两张相似的脸。 如同镜中人一般。 繁宁看着眼前那个自己,不期然的笑了:“你果然会在这时候趁虚而入。” 对面的她也笑,像是开在荆棘丛里的毒玫瑰一样,只一眼,就让依附在繁宁身上的系统噤若寒蝉。 “我就是你啊,别这么生份嘛,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繁宁”笑了一下,对上属于正主的那张脸,没多久就开始扭曲。 “我这个挡箭牌还好用么?繁宁啊繁宁,眼睁睁看着你父亲去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样救人的慈悲?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有一副菩萨心肠了。” “父亲?我可没有看着他去死,我还把他的魂魄引出来断了他准备已久的修行之路呢,虽然是临时学的阵法,但你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啊,”繁宁随意回应道。 她不仅没有被扎到痛处的感觉,还哼笑了一声,“我没有和手下败将见面的爱好,想要取代我,你得比你的前辈更厉害些才行,不然……” 她指尖一动,一缕血色慢悠悠飘到指尖,没多久就将眼前虚无的面孔化了个彻底。 系统震惊了,它从没见过有谁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解决自己的——这种程度的相似,在修仙界怎么也算得上是一个心魔的程度了吧? 心魔……这么容易解决的吗? 【你想的有些多了,这还算不上心魔。】 像是完全洞悉了系统的想法,繁宁微微一笑,散漫地拨弄着指尖冒出的血气,随便就是一个爆炸性消息。 【这种东西,我杀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 系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爆杀自己啊……】 【被魔尊那老东西阴了一下,一个不小心就被丢进了他压箱底的法器里,那东西没什么厉害的,就是会不断的产生镜中人,实力起初弱小,但随着我的杀戮,它也在不断往上攀升。】 系统倒吸一口机械凉气。 繁宁却是笑了,【我将它养到了最强的状态,然后,我活下来了,她死了,就这么简单。】 系统:【……】 系统想了想,矢口否认:【不,这显然不是一种简单的事。】 那可是心魔,而且还曾强盛到那种程度……结果被它宿主像是杀了个小怪一样杀掉了? 换做任何一个人,它都要质疑一下这件事的真实性。 但那是繁宁。 一个为了变强能把自己丢进魔窟里养蛊一样厮杀的疯子。 一想到这里,系统就默默抹消了自己不自量力的想法,它甚至产生了新的疑问: 【宿主,你说的这个法器……真的不是你自愿进去的吗?】 繁宁没多做解释,【那并不重要。】 她抬眼,提着没了动静的剑就走进了迷雾中,走了不知道多久,才和另一道微弱的灵魂相遇。 繁宁将死气沉沉的长剑丢了过去。 顶着秋意浓茫然又惊愕的脸,她说的毫不客气:“我可没有接受托孤的爱好。” 秋意浓:“……我没想到您会来救我。” “不,我可不是来救你的,”繁宁却是摇头否认,顶着笑容温和的脸,冷淡的说出了一句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话。 “我需要你和我定下一份契约。” 第88章 亏欠 “你回来了。“ 从镜湖脱离捡到靠在树边的陵游时,繁宁一时有些幻视了一只不高兴的大猫。 嘴上说着你回来了,实际眼底表达的却更像是“你还知道回来”。 繁宁轻巧落在他身边的草地上,看了眼完全远离镜湖边缘的江别鹤,故意扬声问:“有谁惹他生气了么?” 被眼尾扫到的众修士齐齐打了个寒颤。 喂药的,吞药的,包扎的……就连闭目养神的都睁开了眼睛,一个个将头转的像是陀螺一样,生怕自己说迟了,就被认定是坏事的人。 被寒意侵蚀的草地上,所有人都移开了目光,只剩下陵游一个人默默和繁宁对视。 他沉默良久,忽而轻哼了一声。 “……谁惹我生气,你难道真不知道?” 繁宁故作无辜,目光悠悠落在他有些伤了的手上,想起离开时对方试图跟从的动作,语气也跟着轻了几分。 那口气压着上颚缓缓说出,像是在撒娇一样。 “嗯,我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不容易才从里面脱身出来,要在我受了伤的时候生我的气吗?” 说完,她咳了两声,原本觉得是谎言的陵游微微侧目,却在下一秒闻到了真切的血的味道。 陵游:“!!” 陵游一个箭步就走到了她身边,一边小心将人靠在怀里,一边还呼唤起了往这边走来的江别鹤。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是不是很严重?” 他忧心的抬起繁宁的下巴,目光落在嘴角溢处的那一丝血色上,手上的动作有一瞬间的无措。 繁宁,也会受伤? 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就像是被针尖炸了一样的疼。 陵游面色凝重的看向了正在给繁宁把脉的江别鹤:“是哪里出了问题么?还是遭到了反噬?我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的……” 江别鹤的眼神有些古怪,幽幽看了脸色苍白的繁宁一眼,没说话,只从身侧取出了一个独特的瓷瓶。 “能治。” 两个字,奇迹一样的按下了陵游躁动的心。 繁宁漂亮的眼眸眨了眨:“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陵游叹了口气,就算心里知道这多半是繁宁故意示弱的小把戏,他也还是忍不住垂下了眼,“不,我不生你的气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人的躯体,既然已经身犯险境,那么能够回来就已是万幸。 陵游用指尖绕了绕她纷乱的长发,深思熟虑后才缓缓开口:“是我的问题,我不够强大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以我们的关系,我本就不该留你一人的,纵使是险境……” 江别鹤突然开口截断:“等等,关系,你们有什么关系?” 她盯着词穷的陵游,一向清冷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尖锐的质询来:“你不是说,你不会喜欢上繁宁?” 繁宁撑着下巴笑,状似沉思:“嗯……好像是说过这话呢。” 陵游:“……” 陵游看着某人显然打算秋后算账的样子,手指一下摸进她的长发里,开始忙了起来。 “其实不是……嗯,那时候我……” “我生气了,”繁宁手指竖着压住了他的嘴唇,嘴上说着生气,眼里却还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早知你不想喜欢我,我也就不要强求……”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莫种意义上被压出了理智的陵游眯起了眼,停了停,到底说不出软话,沉默片刻才回答:“我答应过你的,你想要的就一定会拥有。” 繁宁勾着嘴唇笑了一下,淡淡的血色晕湿唇瓣,倒生出几分颠倒黑白的魅色来, 陵游嗓子有些干涩,刚想说句什么来转移一下话题,却被眼前人先下手为强的捂住了嘴。 “还有一场硬仗呢,安分些吧。” 繁宁懒散咽下江别鹤倒出的“药丸”,那东西入口即化,几乎是一瞬间,甜丝丝的柔软感觉便弥漫了整个口腔。 是糖丸啊。 繁宁眨了下眼睛,把衣袖上的褶皱抚平后,随意倒在了陵游的肩上。 系统看着突然暴涨的心动值咂舌:【这滤镜不是已经失效了吗?怎么比之前还涨得厉害?】 繁宁捏捏陵游的手心回答:【因为那东西本来就没什么作用吧?说是滤镜——其实也没怎么唬到过陵游。】 至于其他人的心动值…… 本来就是一些蝇头小利,根本不值得她多做准备。 陵游按住了她肆意乱动的手,小声制止:“这么多人还在呢,你收敛一点。” 繁宁抬眼,眸子亮晶晶的:“没有人就可以了么?” 陵游:“……” 陵游躲过她过于直白的视线,自以为很凶的呵止:“没有人也不行。” 繁宁笑了。 她靠在陵游的肩头笑得花枝乱颤。 “……你就不问问江云笙去哪了?”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落于下风的陵游试图转移话题,“她刚刚可是没有和我们一起出来。” 他的话还没完全说完,身后就传来出水的响声。 所有人齐齐回神看,只见刚刚还在陵游嘴里出现的人赫然浑身是水的落在了地面上,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瓶子,神情说不出来的狼狈。 她径自走向了繁宁。 “我拿整个秘境和你换,给我九瓣妖莲。” 繁宁微微瞥了眼她按在心口的瓶子,盯着看了几秒才开口:“这样的交易的确对等,但你确定要换吗?” 她话中有话,神色虽然温和,却也像是早早地发现了什么,等待着陷入迷障的人主动走出来。 江云笙却是笃定的点了点头。 “我得救她,”她紧紧抱着手中的瓶子,像是在汲取某个人留下的最后一点温暖,“我欠她的,我得早日还回去才行。” 繁宁看着那个小小的瓶子在她紧攥着的手心里渐渐隐藏,忽然从陵游的肩头上起身,托着下巴询问:“养魂瓶,你准备的倒是很充分……但是,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么?九瓣妖莲可是只有一株。” “你什么意思?!”江云笙脸色变了,刚刚还温良的目光一瞬破灭,再次露出尖锐的歇斯底里来。 她压着嗓子,手上用力的近乎青筋暴起:“我怎么可能认错她的灵魂!” “——她可是名震一时的天才,怎么可能会真的消散在镜湖里!” 第89章 就因为我是她的妹妹? “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 繁宁有些无奈,小幅度的叹了口气,伸出了手:“你刚刚应该就是去找秘境核心了吧?拿给我就行。” 江云笙闷不吭声的将手心的光团子递了上去,她看着繁宁,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心口的养魂瓶,像是警惕。 繁宁垂下眼,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清云宗的弟子还好用吗?” 江云笙的表情有些愣住了。 繁宁只当做没看见,顶着所有人下意识望过来的目光,继续散漫的说道:“毕竟唤醒了秋意浓嘛……心里更肯定了吧?那个答案。” “虽然不知道你在心慌些什么,连决定好的事都想着多找到一些佐证——但是说不定你的心慌很有道理。” “你看见秋意浓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是想起你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还是……觉得她既然都活下来了,另一个人也一定可以?” 陵游有些惊异:“可是你不是说……”活下来的原因和意志力无关,是因为秋意浓有魂修的天赋吗? 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陵游含在嘴里的话并未说完。 他只是看着繁宁轻轻伏在江云笙耳边说了几个字,转眼对方就脸色大变。 风声打扰,两人靠的又极近,以至于陵游虽是看清了嘴唇煽动,却并未听见她说的那句话。 “九瓣妖莲,给你,”繁宁没有食言,从乾坤袋里取出东西便递了过去。 按理来说,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东西应该高兴才对……但陵游站在旁边看着,实在无法从江云笙脸上找出几分开心的痕迹来。 明明那么想要,但伸出的手那一瞬间,她脸上却显露出了藏匿的极好的脆弱。 像是直面着高高举起的利刃,哪怕还没剖开外面的腐肉,闪出的寒光就已经刺伤了里面本就千疮百口的心。 她在害怕,陵游想了想,揪着繁宁的衣袖往回,给江云笙留出了一片能够思考的空间。 “她这又是怎么了?”陵游问。 繁宁:“担心自己复活不了姐姐吧。” “……” 姐姐,她已经完全不装了吗? 陵游看着她,忽而冷静下来,小声试探道:“这种担心……难道你给的九瓣妖莲是假的?又或者它根本就做不到活死人药白骨的效果?” “我像是给假货的人么?”繁宁敲了一下他的额心,目光幽幽从那片镜湖上扫过,忽然来了一句:“的确有假的东西,但与我无关。” “……”陵游沉默了。 他想起繁宁说过的话,一句句猜测在心里缓缓连词成句。 有假的东西,假的还不是药草,那能是什么? 陵游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也正因为如此,他听着身后被压得极低的啜泣声,冷静的转移了话题。 “你已经得到秘境的核心了,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繁宁说,然后转手就将那一个小小的光团拍到了陵游的身上。 陵游震惊,想制止,却发现那一抹气息入身即化,根本还不回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他皱着眉,伸手试图将光团逼出来。 “分了一点给你而已,我还没有那么大方,”繁宁笑了一下,如法炮制的将剩下一缕气息递给江别鹤,解释道:“现在我们在里面都不会死了,嗯……濒死的不一定,毕竟核心和祝福都被分尸了嘛。” “要记得打工还债哦,”繁宁一拍他们两人肩膀,在身后又是羡慕又是酸气的眼神里,表情不变。 江别鹤颔了颔首,看着繁宁的眼神渐渐软和起来。 而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江云笙默默注视着三人逐渐靠在一起的影子,终于也下定了决心。 “姐姐……我早该这么叫你了。” 她垂眼提取出了九瓣妖莲的药性,无所谓它会在其中浪费掉几分,直直的便朝养魂瓶里面去了。 瓶身像是被什么挤兑了一样开始膨胀起来。 江云笙见状,稍微地松了口气,然后,措不及放的对上了一双熟悉至极的眼睛。 …… “那就是燕洛吗?”小心旁观的修士注意到了魂体上的猫耳朵。 “江小姐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 无人应答。 他们此时位于镜湖的边缘,虽有风声,场面还是极其安静,尤其是失去了人的声音之后。 意识到氛围不对的修士们都闭紧了嘴。 所有人都摒息凝神的等待着江云笙的反应,只有繁宁靠在树上敛着眉眼,连头都没抬。 陵游看到她这个反应,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数。 “人为什么要去做一件已经知道答案的事呢?”江别鹤有些疑惑,目光遥遥落在江云笙骤然苍白的脸色上,仍是不解,“她明明可以不失去这个秘境的。” “因为侥幸吧,”繁宁转过视线,落在如同死水的镜湖上,“总觉得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但实际怎么可能呢? 燕洛也好,江云笙也好,都不是什么玩弄灵魂的天才,像秋意浓这样天时地利人和完全没有还能侥幸活下来的例子,本就很难再复刻。 江别鹤又说:“但她好像接受了……?” “自欺欺人而已,”繁宁拉平了嘴角,目光落在那一缕小心翼翼的魂体上,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奇迹这种东西——已经给过她一次了。” 虽然她或许从来不想要。 “这就是命运吗?你果然知道了,”江云笙径自走到三人面前,疑似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连语调都跟着有气无力起来,“天道竟然会让我这样的人活下来……” 江云笙扯了扯嘴角,望着天的眼神一片空茫。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希望一朝破灭,便连吹来的风声都觉得苍凉。 “我没有炼器天赋,也成不了她那样的天才,还满口谎言,从来没做过什么为她好的事……她为什么要救呢?” “明明我死了,她才能继续当那个干干净净的世家小姐,连生下我的父母都不要我,我不明白,她捡我回去做什么?就因为我是她的妹妹?” “……” “对啊,”繁宁突然接话,“就因为你是她的妹妹。” 第90章 不会回来的人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她找了你那么久,又怎么会计较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繁宁轻笑,漂亮的眼眸弯着,像是要直入她的心底。 “怎么可能……”江云笙有一瞬间的失神,她顿了一下,垂下头,指甲紧紧压着手心,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救下我,然后看我什么也做不到的样子?这是什么可怕的捉弄么……” 江云笙那双眼被眼泪烫的赤红,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一道虚魂正无措的站在原地。 那魂似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刚刚还对她满是期待的人,为什么在看见她的这一刻突然难过得厉害。 魂只是无措的停留在原地,头上那双猫耳朵受了惊吓的垂着,脸上只剩下无所适从的惊慌和沮丧。 一个不敢上前追问,一个……不敢回头多看哪怕那么一眼。 “人就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尤其是掌握了力量的修士,往往疯得更加厉害。” 繁宁盯着她。 那双眼睛像是已然灰败的枯枝一样,还无所谓的坚挺着,但哪怕一阵风都能将它最后的生机吹散。 换魂之术出乎意料的成功了。 但那个从小便被冠以天才之名的“江云笙”,想要给妹妹的只是这样一幅躯壳和无望的希望吗? ——不是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实在是没办法替你去问了,”毕竟魂魄都没了,招魂也不知道会招出个什么东西来,繁宁叹了口气,十分不适应这种心理导师的定位,“但她都做了,大概就没想着要你回头吧。” “叛离江家,和清云宗的弟子接触,还有准备好的一切,”她掰了掰手指数着,说,“如果这也叫做捉弄的话,这世上就没什么诚心的人了。” 江云笙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她捂着脸埋头坐在树根下,期间只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身后更加不自在的幽魂,目光落在对方那张她看了数年的脸上,眼里闪过的,却是那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 “她的确是个诚心的人,明明我初见就骗走了她一身的灵石,把她丢到大街上,她还是要在我们遇见的那座寺庙里还愿。” “江家的女儿像是最普通的人一样对着佛宗弟子叩首……除了一身的非议,她什么都得不到。” “她太好骗了,被我一连哄骗了好几次都还是那副好欺负的样子,要不是她执意缠着我,我才不会和这样的傻瓜同行。” 江云笙很平静的诉说着这一切,露出的眼睛满是倔强,像是嘴里提及的那个根本不是什么千辛万苦想要复活的姐姐,只是一个随意路过被她宰了好几次的傻瓜路人。 “你哭了,”陵游拆穿了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江云笙笑了一下,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她很想快些收拾好心情,可这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擦不干,抹不尽。 “是啊,我哭了,”她放弃了掩饰,直到现在,才终于开口说:“我再也找不到这么好骗的人了,多讽刺……我失去她之后,才后知后觉感到了悲伤。” 那是从不存在于名为“燕洛”的猫妖心中的情绪。 被丢弃,被弃之门外的时候,她想要活着。 被骗,被打的时候,她学会了恨。 凭借着自己站起来的那一刻,她决定要自在一生。 “燕洛”是野孩子,因为猫妖血脉被遗弃,也同样因为妖怪血脉而活下来。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含着泪,眼里所有虚假的画面都在尽数崩塌,“我不再是妖了。” “人该怎么做呢?我做不好人,她也做不好妖的……” “燕洛小姐,或许我该这么叫你,”繁宁忽而弯下腰,按住了她的肩膀。 “你还真是连最后一层表象都要捅破啊,”陵游说。 “这早就是显而易见的事了,”江别鹤听到此处,脸上恰到好处的表露出几分遗憾,“斯人已逝,留下的是谁,也只有自己才有选择的权利。” 繁宁对此不置可否,“你真的不想再看看身后的魂么?” “那根本不是她的魂魄,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她是呢?”繁宁挑眉,“上天有好生之德,说不定也给你留了一线生机。” “到底是因你而生的‘人’,若非情谊深重,又怎么从初生便这般惦记着你?” 于情于理,没有任何联系的孤魂都不该表露出如此状态的依赖。 燕洛有些无错了,不知是被哪个字眼打动,她扭头望去,正好对上那双张望过来的眼睛。 “云笙……姐姐?” 燕洛垂眸,眼里冗杂的情绪被打了回去,一瞬变得空茫起来。 “这个称呼,我真是好久都没有听过了。” 她过去总爱这么叫那个人,却不会有眼前魂体的温柔态度,反倒带着狡黠与恶劣。 她总是在习惯讨要,偶尔放软的语调,也不过是更直白的另一种钓饵。 但现在不一样了。 终究是……斯人已逝。 “我在,”她起身,淡淡回应了对面的呼唤。 繁宁身后的两人没想到会有这一茬,一个睁大了眼,一个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江别鹤皱眉:“她这是……” 繁宁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将话问出口。 陵游也跟着沉默,目光落在一人一魂逐渐温和的对话上,大致思绪划过脑海。 他忽然明白了。 “那魂体里面真有‘江云笙’的意识?”陵游问。 “没有,”繁宁即答,声音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叠在一起,缥缈又淡薄,“虽然她要是被蒙在鼓里会更好,但她已经知道了吧。” “……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这件事。” 陵游验证了心里的想法,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好不起来:“这算是好结局吗?” 繁宁看了他一眼。 “话本结局如果是这样的话,会被找上门揍的。” 但—— “这是现实,”繁宁摆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平静补充道:“现实就是这样荒诞无趣的。” “爱恨这种东西,只对正在活着的人有意义。” 第91章 退场 繁宁说的直白:“我们该退场了。”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他们插不上手的,最多也只能给她们提供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罢了。 风声止息了。 其他屏气凝神的修士看着一行三人的离开,面面相觑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繁宁能感觉到身后落下来的目光,也知道这些人大概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她……但她没有回头。 陵游提溜着窜过来的季小少爷,两指掐在他的衣领上,一个细小的动作就止住了对方绵绵不绝的探究欲望。 “你刚刚躲在人堆里不还挺机灵的么?”陵游说。 “这,我那也是战略性控制消息走向嘛,”季小少爷搓搓手,干脆任由对方提着领子,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只字不提自己完全就是出于好奇,并且已经在那些修士嘴中听到了好几个关于“繁宁事件”的不同视角。 “所以你干了什么?”陵游没好气的质疑。 季小少爷讪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突然唏嘘一样的开口道:“我在想啊……” “你想?” “大姐头不愧是大姐头,永远有魔头的风范啊!” 陵游:“……” 陵游扫了眼身后跟上来的人,问:“谁说的?” 季小少爷很有义气的闭上了嘴。 “繁宁小姐!” 正巧注意到他们的秦明筝朝这边走来。 她抬眼注意了一下身后一圈的人,终于算是松了口气,又指了指自己身边多出来的人说道:“他们是受了伤回来的,之后还找回了好几个,算上掉入镜湖的人……” “大概是齐了,”繁宁心里有数,漫不经心的说,“希望他们找好了赎身的东西。” “毕竟秘境已经到了我手上,想出去的话,还是得过我这一关才行呢。” 陵游接话:“秘境里的东西也算?总觉得这样有些亏了……” “要不然就给我试药吧,”江别鹤提出了新的想法,“以人抵债。” “……” 眼见着他们的商量逐渐离谱,顾远舟终于在其他人的眼神催促中站了出来。 “这样不好吧,毕竟都是修士,之后总有要合作的地方……等等,你们在做什么?!” 话说到一半被什么掉落在地的声音打断,顾远舟回头望去,就见刚坐过来的修士们有一个算一个,齐齐开始倒腾自己的乾坤袋。 “还是不要和繁宁作对吧……” “反正也只剩下这么点东西了……” 他们嘴里小声嘀咕着,手上滑跪得格外得快。 “嗯好说好说,”繁宁眯着眼笑,注意到自觉的那一撮修士,目光落在他们失去了不少法宝后空荡荡的乾坤袋上,开口散漫道:“你们就算了,我还没有薅完羊毛还扒皮的习惯。” “这可不助于以后的合作。“ 陵游小声:“什么合作,别人出钱又出力的合作吗?” “看上去你很有意见?”繁宁揪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陵游吃痛,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没有,我哪里敢有意见啊……” 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和繁宁的那一笔“烂账”,刚想说些什么试探一下她现在的态度,可还没开口,就先对上了江别鹤露出的森冷寒芒。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啊?你只是师姐吧?认识她还没有我的时间久……”陵游匪夷所思,仔细回想江别鹤一直神神叨叨的态度后,脸色皱了起来,“有什么话直说不行吗?” 江别鹤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针尖脱手,下一秒就钉在了自愿过来“试药”的修士身上。 没多久,那修士就开始眼冒星星口吐白沫,两眼一黑栽了下去。 “效果不够直接,是药性太温和了吗?”江别鹤手里拿着两株药材,没管陵游投过来的视线,扭头就询问起了繁宁。 繁宁一只手还搭在陵游腰上,被人提问了也不放,倾着身子就看了一眼。 感谢系统,她瞬间就分出了两株药草的详细药性。 陵游试图插话:“我说……” 江别鹤:“这个放这个顺序会不会更好?我记得师尊说过,这个应该这样……” 繁宁被提起兴趣,头又往那边伸了一点。 陵游:“……” “繁宁,”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意识到了某人的险恶用心,再一次试图插话,“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我说——” “这个药草很少见,正好现在有,我教你怎么调和药性。” 繁宁刚扭了一半的头又缩回去了。 江别鹤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流淌而过的泉水一样,繁宁听着听着便主动靠近,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像是入了迷。 陵游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彻底裂开了。 “别打扰大姐头……唔?” 完全看不懂氛围的季小少爷试图火上浇油,被一直注意着这里的秦明筝捂着嘴巴拖了回去。 秦明筝笑的勉强,看看意思疑似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繁宁,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陵游,小声说了一句:“不用太担心,繁宁小姐她向来很温柔。” 陵游看了她一眼,表情略显无奈。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需要安慰……算了,”他扫了眼走来的顾远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大概对现在的场景深有感触。 “你还有玩到什么时候?” 繁宁不意外,扭头露出狡黠的笑容。 “原来被你看穿了啊,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陵游:“……没有那回事。” 他站在繁宁面前,有一次不期然的对上了江别鹤的脸。 但这一次,江别鹤虽是冷淡,目光却没有了最锐利的一部分,像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完全说服了一样。 是繁宁和她说了什么吗? 陵游猜测,在脑海划过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唇角也下意识地勾了起来。 “没有哭出来就那么让你觉得遗憾?” “是哦,总感觉会很有意思,”繁宁点点头,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坏心思,甚至张口许诺,“眼泪是很珍贵的东西啊。” “那就这样好了,要是你哭着求我……” 陵游:“会怎样?” 繁宁摊手,习惯性的和他十指相扣,“也许会被蛊惑到也不一定呢。” 第92章 功臣 “不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啊……”陵游微微睁大双眼。 他嘴上这么说着,落在墨发之下的耳尖却又悄无声息的红了起来。 繁宁没有说话,反倒是难得配合的以手在嘴上拉了一下,笑弯了眼。 她手里还有条不紊的给人喂着药,一边在江别鹤的教学下控制药性,一边小心琢磨着不让手里的人直接死掉。 一小会过去,还站的修士就已经不属于多数了,他们一个个绷着表情,手还下意捂在自己胃上。 “嗯,其实没什么感觉的哦,”繁宁淡淡的笑了一下,“毕竟这药性发挥的还挺快的。” “算是我们为数不多的体贴了,不用太感谢。” “……” 她嘴上说着“不用太感谢”,脸上却分明是一副“你们最好识相点跪下来谢恩”的模样啊! 修士们又一次往后推了一步。 不敢动,他们一点都不敢动。 “怕什么,站那么远是想赖在我的秘境里吗?一个个的……都不想出去了?” 繁宁笑,转手从旁边的空当撕出一个能透过一人的裂缝来,外面的风一瞬间刮了进来,很快,他们就听见了自己师尊的声音。 “繁宁,”站在首位的月离宗掌门朝着她微微颔了颔首,似乎对她第一个从里面出来这件事并不意外,语气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清云宗宗主说这边出了事,我特意过来查看7……但看你这幅样子,似乎也不需要我们出手了。” 秘境是集天地之精华留下来的东西,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也不愿意在完全没有了解的状况下直接动手。 繁宁轻巧的跳了下去。 她一跳,身后的修士们也跟着心安,一个个的都下饺子似的往空地里落。 刚刚还松了口气的清云宗宗主一看到眼下的场景就惊住了。 近乎半数的清云宗弟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生死不知! “谁,是谁对你们动了手?!”清云宗宗主又惊又怒。 这种伤势,一看就是人为! “宗主,是繁……” 还不等冒出头的弟子把告状的话说完,繁宁就直接打断了,“都活着呢。” 她缓缓扫过身后的那群修士,眼里摇曳着狡黠的光。 “他们嘴馋,临走时把师姐的药丸当糖丸吃下了,好在师姐向来医者仁心,带在身上的药也没什么厉害的毒素。” “不信的话,你们也可以找药修在好好给他们检查一下,”繁宁这么说着,轻巧的从他们眼前明晃晃的绕过,准确抓住了侧边观望着陵游的剑尊。 “您的徒弟,我可是好好保护着的。” 剑尊点了点头,扫了眼明显还有什么话要说的青云宗弟子,忽然福至心灵的问了一句:“在秘境里可有受欺负?” “欺负啊……”繁宁拖长语调,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仿佛被掐住了咽喉的清云宗弟子,苦恼的说:“我想想,我们在里面相处的到底怎么样呢?我刚好还有一枚留影石……” “我们一直相处很和谐!”回忆起最初的那些逼迫,刚刚还想借着宗主在此的机会讨回公道的弟子一下子就汗流浃背了。 毕竟宗主到底还是和他们隔了一层……但站在那边的陵游就真的是剑尊的直系弟子啊! 谁不知道剑尊脾气直又护短!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弟子开始拼命挽尊,结果支吾了半天,只强压着牙关憋出了一句:“……他们都敢捡江别鹤前辈的糖丸吃了,一看就是很喜欢前辈!” 江别鹤“啊”了一下。 陵游笑出了声。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状况,明知其中一定有鬼的两位宗门掌权人对视一眼,皆选择将事情圆了过去。 清云宗宗主看三人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算计落空的结局,缓缓叹了口气,眼神看着也有些疲倦,“罢了,能平安回来就好……江云笙呢?” 月离宗掌门轻咳了一下,一看繁宁完全游刃有余的眼神就知道事情估计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语气也跟着舒缓了些,“先让他们回宗门修整吧,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清云宗宗主仍有些不甘心:“可这个秘境……” “现在归我了哦,”繁宁歪着脑袋笑了笑,抬起手臂一晃,上面流动的一缕金光让清云宗宗主看的眼热。 “之前听说这个秘境和宗主也有关系?您是与江小姐立下过什么天道契约吗?” 清云宗宗主的脸色些微扭曲了。 那种约定他当然有,但是那种不见光的东西……他敢说出来么? 繁宁一看他表情就懂了,故意拔高了些语调,直言道:那我可就安心了,要是江小姐一物两卖的话……虽然我也不会为您难过,但那场面不就好看不起来了吗?” “我可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啊。” “秘境到你手里了吗?”月离宗宗主沉吟,压住快到眉梢的喜意。 “你这一遭如此艰难……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听见这句话的其他修士想说话又说不出口,一口淤血憋在心里,好几个脸上表情都扭曲的厉害。 一看就是同一个宗门出来的,繁宁挑眉,刺激够了后就故作虚弱的靠在陵游肩上捏了捏眉心。 陵游注意力都在她的手上,眼见着皮肤被她揪红,有些无奈的抓住了那只手。 “果然是太累了吗?”陵游将人揽在怀里,以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也对,毕竟仅靠着自己一人就将受难的那些弟子从生死关里抓了出来,那是多凶险的地方啊……她就是太有责任感了,始终学不会明哲保身。” “反正也没收到什么感激,”江别鹤突然插了一句,清冷的双眸从那些下意识避开眼神的修士身上划过,有些不满的蹙起了眉,“要不是被累赘拖累,我们早就能离开了。” 此话一出,尤其是在镜湖里真的被搭救过的修士,脸色开始变得不自然了。 都是些人精,几个专门过来主事的人一下就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停顿两秒就主动找上月离宗掌门要道谢了。 第93章 一个人才能决定的事 “月离宗的弟子可真是年少有为啊,”清云宗宗主端着假笑,明明很想拂袖离开,还是强撑着维持住了面上的体面。 “嗯,还有的长进呢,”月离宗掌门当然是照单全收,一向严肃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几分笑意,“毕竟年纪还轻,有不少地方都做得不够体面。”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砸下来,陵游下意识就捂住了繁宁的嘴。 繁宁:“?” 繁宁危险的眯起了眼。 她之前还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但陵游这突然的一档……反倒激发了她骨子里的恶劣。 “也不只是我们厉害……”、 被扯开了手的陵游看着那双淡然的眸子,胆战心惊。 然后,下一秒他的预感就落到了实处。 只见繁宁轻飘飘一笑,眨了一下眼,张口就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捅了身后所有修士的脸面。 “毕竟也得其他人愿意给机会才行,要不是他们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又哪里有我出风头有的机会呢?” 她拖长语调,“都靠同道衬托嘛——” “!!!” 陵游不用回头都意识到了不妙。 “繁宁!”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像是所有的怒火堆积到一处终究要燎原,一直被强势镇压的人堆里突然有人灵光一现,张嘴就指责出声:“明明是你先对我们下了毒!之前那两个修士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们已经被你害死了!” 众人哗然,游荡在人群外面的季小少爷见状,一下子就挣脱了自己父亲的束缚,张口大声喊:“是你们先背弃大姐头的!你们——” 季宗主一听内容就明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当机立断捂住了自家儿子的嘴。 他阻止的很及时,但说出去的话终究不能再收回来。 “他这不就是承认了繁宁真的下了毒了吗?”有人抓住这点死咬住不放,语气逐渐兴奋,“对同为修士的我们都能下手,这种人——” “这种人怎么了?”繁宁把玩着陵游垂下来的长发,半点没有自己被千夫所指的感觉,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个哈欠。 “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要负责任啊……先不说你们身体里面有没有嘴里说的那种毒,就拿最简单的作比好了,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人……那你们怎么不先清点人数?” 繁宁斜斜的看了最先说话的弟子一眼,半点不慌,“查出来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实在很好奇,我到底害死了谁。” 一向情绪敏锐的秦明筝意识到了什么。 她深深看了繁宁一眼,从一开始对那两人处境的质疑变成了对他们身份的质疑。 她从来不认为繁宁真的会杀人,从一开始就不这么认为。 但也仅仅只是信任着心里玄而又玄的感觉而已。 直到这个时候,秦明筝才真正明白了,眼前站着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甚至清楚地看见了那些叫嚣的弟子的结局。 “怎么可能……人根本没少?” 接受不了事实的修士惊呼。 他很想否认现在的状况,甚至拉着列出来的名单一个个比对——但除了某些在名单上却从一开始就没来的,其他所有人都在。 被戏耍的感觉越发强烈,心里像是被什么沉重的大石头压了个彻底,他抓着名单的手逐渐泛起青筋,租重的呼吸着,对上繁宁似笑非笑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繁宁难得没有落井下石。 可她那双冰冷又恶劣的眸子却在无声昭示着一切。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一下就映出他们的丑恶。 ……她是神明,那他们是什么?戏台上的丑角吗? ‘看,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和我做对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废物’…… 那些没有谁说出口的话反复在脑海里盘悬着,他有些失重的往后倒去,脑袋刚好撞上了粗壮的树干。 一瞬间头晕目眩。 就算放弃与繁宁对视,看到其他人的眼睛时也觉得恶心。 “……你们是在谴责我吗?” 秦明筝看着无奈,又怕这人真的入了魇说出些不该说出口的话来,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一步,主动圆场转移话题。 “大概是收了秘境的影响,都是生死之间的关系了,大家都没什么坏心的……” 说到这里,秦明筝觉得嗓子有些干涩,看了眼已经放弃争辩的修士们,笑得有些勉强。 “大家都有些太累了……” “先回宗门再说吧,”月离宗掌门站了出来,他看着明明自己也紧张却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出来解释的秦明筝,朝她颔了颔首。 骤然被肯定的秦明筝有些愣住了。 她匆忙的笑了一下,目视着几人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是为什么,眼角忽而觉得酸涩不堪。 “阿筝,”顾远舟站到了她的身后,那双温热的手拍了拍她的背,目光温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秦明筝抹了抹眼睛,垂在袖子里的手仅仅捏住了那个已经不在冰冷的瓷瓶。 “我知道,”她又重复了一句。 手心轻轻将塞子拨开,神色不显,心里却流淌过了名为勇气的洪流。 “你知道了什么?”本不习惯追问的顾远舟忽而觉得心慌,他下意识攥住了手心,紧紧看着面色不变的秦明筝,心里却焦急的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要离他而去了。 “……你知道了什么?” 秦明筝却不说话了。 这是很罕见的场景,她还是那副温柔又体贴的面孔,可面对着顾远舟一次又一次的询问时,她却保持了沉默。 因为什么呢? 因为…… “这是我一个人才能做的决定,”秦明筝笑了一下,像是天边落下的月亮,沉入顾远舟的眼睛里去了,“给我点时间吧,那只是与我有关。” 顾远舟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不会呼吸的木偶,站在秦明筝面前局促又不安。 “可是,可是……” 又是一句没有结局的话。 秦明筝摇摇头,拂下了他试图挽留的手,第一次的,自己朝着前方去了。 第94章 早已结束的命令 繁宁没再关注后续的发展。 于她而言,事情已然告一段落,只需要再找找个安全又清静的地方。将还困在秘境里的江云笙姐妹和倒霉当了典型的两个魔修放出来而已。 “希望修士间流传的些许传言能对他们的‘工作’产生一些愉悦的帮助。” 繁宁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连带着陵游一起。 而另一个本该出现在此的居住者,则被她毫不留情指派过去解释情况了,按照时间和事情严重性推算,大抵这一天都回不来。 这段时间,是他们彼此心领神会的“秘密时间”。 “啊,”陵游骤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还是小声劝了一句:“你真的打算那么做吗?现在还来得及回头。” “当然,你什么时候见我怕过?” 繁宁挑眉,看着后山空荡荡的空地,指甲结印就将被困在秘境的两位魔修放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些狼狈的表情,从落地的位置大概推算了事情的走向,又看了看陵游周身的气息,确定他们殿下没什么事才真正松了口气。 “你当真决定这么做?”其中一人开口,表情复杂,“我们此次告别,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为什么不?”被反复询问的繁宁有些困扰,想了想,干脆抓着陵游的衣领子凑近一点,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眼见着殿下失去清白的两位魔修:“!!!” 被突然袭击了一下,还没回过味来就被一把丢开的陵游:“……”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繁宁不在意的擦了擦唇上的水光,随机勾唇一笑:“我呢,姑且还有些经验,要是他真的找上门来,我可是求之不得的呀。” 陵游短暂沉默的看了看繁宁,忽而叹了口气。 “这个见不得光的经验就不要每次都拿出来说一下啊……就算你真的不怕魔尊,想做成什么也得好好抛光养晦一下吧?” “现任魔尊的手段可是不乏疯狂,他连深渊气息都敢染指!要真是对上了……谁知道还会蹦出些什么来。” “……” 繁宁慢悠悠将目光转向了他。 “你是在担心我吗?”她眸光一挑,落在树下的光晕里,像极了从哪飞下凡来渡劫的仙子。 又被这副模样晃了一下神的陵游喜像是终于受不了一样的移开了目光。 “我可没有但心你,要是你失败了……我不也得跟着被丢到台面上了吗?” 繁宁眨了眨眼睛,表情毫无动荡的捧读:“哇哦,原来你是这种害怕登场所以只会逃避的人吗?” “怎么可能!” “那就不要做这样莫须有的猜测了,”繁宁主动凑近到他耳边,没急着解释什么,只踩着石头,将脑袋压在他的颈窝里,故作轻佻的调笑了一声:“与其考虑这个,不如好好想一想,等我篡位成功了,你该做些什么。” “……我的魔后。” “!!!” 陵游近乎仓皇的往后退了一步,他伸出的手僵持在半空,似乎想推走面前胡说八道的这个人。 但就算只剩下一指之距,他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怎么能这么说,还,还……” 他喘着气,结结巴巴的连眼神都下意识逃避,然后就意外撞上了两个魔修看过来的目光。 ——一言难尽又格外深意。 陵游:“……” 陵游:“…………” 他们那个“吾家有儿要出嫁”的表情是怎么样啊! 这合理吗! 陵游眼眸微微睁大,他意识到现在最好不要保持沉默,但他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什么,踢开石头的繁宁就笑眯眯接话了。 “好了,他现在没有意见了。” “为了防止被拆穿,以后……你们要叫我殿下。” 繁宁半真半假的纵容道:“要是实在改不过来的话也没关系哦,只要记得陵游只是我放在台面上的一个挡箭牌就行。” “万一魔尊不信呢?”一直没开口的魔修有些疑虑,他看了眼完全将事情揽在身上的繁宁,又看了眼嘴上说着不好,实际对繁宁的信任满的都要溢出来的陵游,眼见着事情似乎就要成为定局,还是忍不住开口: “魔尊手段卑劣,可能不会因为挡箭牌就放过殿……陵游。” “那就是你们该考虑的事情了,”繁宁两手一摊,粲然一笑:“怎么让他相信,怎么让他学会隐忍不发,怎么用我为饵吊着他的前进方向……” “我相信你们能做到的。” 两位魔修面面相觑,从业以来,他们从没得到过这种“摧枯拉朽”的信任。 重的像是要连皮带骨头一起撕碎一样。 “这……” “这当然不会是问题,”繁宁干脆地说,“我会找个机会显露出我的威胁性的。” “可是,”陵游还是没忍住插了一句:“魔气这种东西无法伪装吧?” “魔气?嗯……那反而是最简单的一环哦,想必身在远方的魔尊能够理解的,”繁宁以平静的目光看着陵游说道:“毕竟身在修仙界,谁也不能想着先撕开身上披的皮囊嘛。” 陵游并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向了还有些犹豫的两位故人。 “抱歉,时至今日,我还是需要麻烦你们为为我涉险。” “殿下!”魔修看着对方柔和下来的面容,像是再次被拉进了久远的回忆里,竟有些热泪盈眶的错觉。 “我们的命都是夫人救的,她甚至收留了我们,给了我们耐以生存的活计……您又说什么‘麻烦我们’的话呢。” “我们只是一直遵循着夫人留下的最后一个命令而已,我们要保护您啊。” 陵游沉默了一会,看着两张满是真诚和怀念的脸,嘴唇动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放弃了似的摇头。 “你们的命令早就结束了。” 他对母亲还留存的记忆并不多,但在这一刻,也像是被那双温柔的眼眸注视了。 “请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这一次……算是我欠了你们一个人情。” 陵游神色严肃的向他们许诺:“只要我还活着,就必然会有偿还。” 第95章 好欺负的繁宁 陵游这话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最后还是靠他好说歹说才把两个差点老泪纵横的魔修送走。 树间的风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繁宁心里琢磨着什么,脸上倒是半点不显,反手就将另一对“姐妹”一起放了出来。 名为燕洛的意识依旧寄宿在江云笙的身体里,而她出现时看向另一个自己的目光,却已经柔和了许多。 “感谢你还愿意帮助我,很抱歉,我给你添了不小的麻烦吧。” 面容柔和下来的江云笙更倾向于曾经传言里那个礼数周全的天才,她还是笑着,只是眉眼中的郁色却怎么也抹不去了。 “事到如今,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就叫我江云笙吧,”她笑了笑,轻轻勾住旁边魂魄的手,如同在三月里触碰到冰雪一般,目光逐渐清醒了过来,“燕洛……已经不再是我的名字了。” “……你,你好。” 旁边被勾住手的魂魄有些怯懦,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目光始终落在身边人的身上不曾移开。 “你决定带她同行了么?”繁宁问。 江云笙这时候倒是直白起来了,说:“她是因为我们而生的,我没法对它视而不见。” 说到这里,她又垂下目光,轻轻叹了口气,“至少……在她能够摆脱‘燕洛’这个名字之前,我不能也不该将她丢下。” 被丢下的那个人要受多少苦,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姐姐,”名为燕洛的存在小心翘起了嘴角,明明是猫妖的形象,眼神却比吹过的一朵云还要纯白无辜,小心靠近江云笙的样子更是像极了还未远行的乳燕。 陵游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稍微有些怪异温和的两人组。 在猫妖看过来的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什么落在身上的东西开始轻微颤动了。 “往妖兽之渊的方向去吧,用了九瓣妖莲的她身上也沾染了气息,再加上你的灵魂……妖王不会将你们拒之门外的。” “他姑且算得上温柔。” “你们最好早些启程,要是留在这里……”繁宁淡然补充了一句,“说不定很快就会被睚眦必报的清云宗宗主找上门。” “他这次可栽了不止一个跟头。” 江云笙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时至今日她还会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自己和灵魂交握的手,似乎在用这样的注视汲取什么力量。 良久,她不太适应的应了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清云宗宗主想要神木,而我想要九瓣妖莲,这是我们最初的交易。” 江云笙埋着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将话说了下去。 “我调查过,他这样做……是为了自己的徒弟。” “需要神木的徒弟?”繁宁沉吟片刻,缓声道:“是走火入魔的某位天才吧。” “天赋甚至能比得上顾远舟?” “不止如此,”江云笙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她说:“那个人的天赋比顾远舟更甚,是清云宗宗主曾经最抱有期望的弟子,常年待在宗门里少有外出,能打听到的只有这么多。” “……再然后,就是她的走火入魔,自断修行。” “这之后清云宗处理掉了一批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天才么?”陵游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了一下,神色有些严肃,“……还是让宗主想法设法都要救治的天才。” 江云笙点了点头,想了想自己曾见过的一幕,脸上有些唏嘘,只道:“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说罢,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繁宁眨了眨眼,面上还是那副不该存在在这样场景的云淡风轻。 “这不是巧了,我也没打算轻易放过呢。” 陵游:“……不,你又在惦记什么啊?” “要是我总是这么好欺负,之后来碰瓷的人一定会踏破大门的——”繁宁拖长语调,不太高兴的嘟嚷了两句:“这可是很浪费时间的事啊!” 陵游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追问:“你好欺负……?” 谁说的? 他的耳朵是终于要坏掉了吗? “好欺负”这三个字的发音在他的耳朵里逐渐陌生。 “那不然呢?”繁宁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捏了捏下巴沉思,“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做……这种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可不是总是有的。” 陵游:“……” 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 话还没说完,一只被养的油光水滑的仙鹤飞了上来。 陵游被迫将还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然后,他看见仙鹤从自己爪子下面叼出来一封信。 “嗯,来的正是时候。” 繁宁朝着两姐妹的方向摆了摆手,指了东边的位置将人送走后,盘腿坐在了旁边满是落叶的巨石上。 一双长腿曲着,表情看上去很是耐人寻味。 陵游凑上前看了一眼,一瞬间表情跟着变化起来。 “什么叫做撬走了‘江家的资源’?”他怀疑自己不认识字,瞅了眼落款,意识到这封信是从哪里上来的后,咂舌,“我们月离宗还有和清云宗抢炼器材料的本事了?” “怎么可能——” 繁宁半点没被眼前的繁荣迷惑眼睛,直白说道:“不过是清云宗和江云笙的谣言被传的厉害,江家和清云宗斗法,刚好让我们捡了这个便宜而已。” “要是没有变故的话,抢不了多久的。” 陵游还是觉得诧异,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举一反三的反问繁宁:“这一次都成功了,下一次难道还会远?” 说完他又觉得困难,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两宗在炼器人才上差别还是……” 他话没说完,但现实远比说的更加残酷。 炼器是很注重天赋的东西,外在条件在怎么充盈,自身赶不上也是没用的。 “但顶尖的炼器师本就很少,”繁宁却有不同的看法,她简短回复信件后,直言:“天才之下的才是大部分人,他们所需求的,从一开始就不是炼器师顶端的法器。” “这不是很好吗?两宗之间的差距已成定局,再去奢求天赋实在是毫无意义。” 繁宁笃定道:“更何况,我的帮手很快就要出现了。” 第96章 早干嘛去了? “你说的帮手……不会就是他吧?” 几天后,从小厨房走出来的陵游看着坐在繁宁对面的人,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先不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单单身份上,”他皱了皱眉,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放在繁宁右手边,语气仍有些莫名,“你挖完清云宗的资源还不够,连别人的弟子也惦记上了?” “掌门知道你这么不拘小节吗?” “不,是我自愿过来的,”顾远舟苦笑,目光落在繁宁敛下的眸子上,有些无奈:“繁宁小姐连阿筝都不放过,我又怎么可能还站在原地等着呢?” 繁宁吹了吹茶盏上冒出的热气,微微抬眼,勾唇一笑。 “别说得好像我在强迫你一样,我只是给秦明筝小姐送了一张邀请函而已。” 陵游在她身边坐下,看了满脸失意的炼器师天才一眼,锐评:“人走了你知道追了?” “她不是第一天离开你吧?只是一张邀请函,你做什么像是繁宁要抢你的道侣一样……哦,我倒是忘了,你们还没有这层关系。” 顾远舟被怼的哑口无言。 陵游向来看不惯他这副明明想要又窝窝囊囊不肯开口的样子,眼见着他还想要暗戳戳指责繁宁,脸上的表情更是凶恶起来。 “早干嘛去了?”他掀起眼皮,顺手给繁宁空了的茶盏重新倒了杯热茶。 顾远舟眼神更显落寞,他看着眼前格外契合的两人,嘴唇张了又张,最后还是没有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知道了,”他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忽而诚恳的看向了自顾自吃着点心的繁宁,说道:“让我留在这里吧,你想要我做的事,我会做的。” 陵游不太高兴,声量也高了起来:“留在这里?!我都没留在这里呢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顾远舟解释:“阿筝暂住在此处……” 陵游不听,扭头就直勾勾盯上了笑脸盈盈的繁宁。 “你真要让他住在这里?这里可是只有你和江别鹤在……” “他那小身板是打得过我还是打得过江师姐?” “可是这样传出去……” “不会传出去的,就算传出去该烦恼的不也是另有其人吗?” 陵游词穷,眉头紧锁着,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不是你先拒绝我的邀约的吗?”繁宁觉得好笑,也没管对面还杵着一个失意的人,两手一抬就捏上了他脸上的软肉,笑眯眯道:“是你说要和师尊修行,居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我那是——” 只是随口推辞一下啊!陵游有些气,偏又不愿意将自己的心里完完整整剥离出来给她看。 “……没想到我一点也没挽留,对吧?” 繁宁唇角又往上翘了一点,淡定的捏着两团软肉扯了扯,“怎么说,现在后悔了?” 陵游不说话,身上警惕竖起的刺却是跟着软化了不少。 系统都看不下去,忍不住跳出来谴责自家宿主:【对面还有人在看啊!你们要不要还是注意点场合?】 这和当着一个饭都吃不上的人的面摆了虚假的满汉全席有什么区别? 【聒噪,】繁宁捏了捏耳朵,半点没把系统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主动看了顾远舟一眼,直说:“实在看不下去的话……” “那就闭上眼睛好了。” 繁宁煞有其事:“虽然秦明筝小姐之后也会住过来,但是她大概不会轻易软化态度的。” 顾远舟:‘……’ 再次被戳到痛点的顾远舟疲倦的闭上了眼。 “你呢?还有什么话要说?” 繁宁松开手,目光从那两块被自己捏红的位置划过,捻了一块热乎的桂花糕放在嘴边。 “那我也住过来好了,”陵游有些不自在,目光到处偏移就是不肯与她对视,“……毕竟你喜欢我做的糕点,我本来也是要时常过来的。” 繁宁笑了,懒散的纵容他:“好喔,那明天可以吃荷花酥吗?” 陵游:“……月离宗哪来的荷花?等等,你不会是看中了三长老刚刚弄过来的那一片吧?” 他顿了顿,试图从眼前人嘴里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是没有。 前两天才因为把仙鹤喂胖而被三长老拒绝接待的繁宁,这时候又矜持的点了点头。 她甚至还有理有据:“我处理药丸的时候路过……那一片荷花可多了,随随便便摘个一二三四五朵大概可能是不会被发现的。” 陵游:“……” 先不说她这明显蓄谋已久的样子,就只是那句“处理药丸”都很值得深思啊。 从那天送走秘境里的人后,繁宁就突然转性一样的把秘境打开放在了掌门后山,虽然只打开了镜湖,用的理由还美其名曰“战胜自己”。 有掌门先行探路再加上魂修初成和辉月剑一起看管镜湖的秋意浓…… 进入里面的修士活的可能不是很好,但绝对死不了。 实际操作下来,繁宁不仅通月离宗修士的进入压制了镜湖里的恶意,还以此赚了一笔门票灵石。 连后续养伤的药丸都赚了一大笔。 而这些灵石又变成稀奇古怪的药材……没毒倒一片,但成了繁宁祸害仙鹤的引子。 谁让仙鹤不是普通小兽,能一定程度的抵抗药性并消化其中的灵气呢? “你不是说江师姐最近在教你炼制辟谷丸?” 区区辟谷丸……这总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吧? “理论上是的,”繁宁捏捏下巴,肯定了陵游听见的第一手消息,随即又有些苦恼的说:“但市面上的辟谷丸都太单调了,于是我炼制了麻辣鸡丁口味的,可能放多了一点点辣子……师姐说那些来买药丸的弟子都接受不了。” 陵游:“……” 陵游有些汗流浃背了:“……所以?” “所以我拿去喂仙鹤了,”繁宁两手一摊,理直气壮:“你是知道我的,我又没什么坏心思,这东西又没毒……我只是不想浪费而已。” 陵游觉得不行,他想起今日上山时隐隐听到的“仙鹤喷火”传闻。 已知那个传闻目前已经到了“仙鹤工作成魔开始怒火冲天”…… “不,荷花酥你还是别想了,”陵游想起三长老严肃又可怕的表情,抽了抽嘴角,“别人摘两只也许不会被发现,但是你——” “一踏入三长老的领地就会响起警报的。” 第97章 上去渡个劫 陵游甚至觉得不止于此。 按照上一次,他见证的“不欢而散”来说,三长老估计更想挂上一个“繁宁不得入内”的横幅。 但是他不能把这话说出口。 眼见着眼前的人对那一池荷花依旧有着摆上餐盘的兴趣,他脑海里的话术换了又换。 “繁宁……” “繁宁师妹!” 刚准备开口的陵游被一道拔高的呼唤打断了所有的思考。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没多久,安静的口子就开始有一个又一个的人冒出了头。 “繁宁师妹!你说给我们找了帮手……” “顾远舟?!他怎么样也这里!” 一个背影就把人认出来的月离宗弟子咋舌,回味过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繁宁,哽了一下次啊,问道:“你说的那个帮手……不会就是他吧?” “嗯,还真是的呢,”繁宁笑了笑,示意他们到已经腾出的空地上来,简单解释了一句:“顾远舟要来我这边住一阵子,他的指导就当是租住的费用了。” “毕竟——你们现在也没有什么正经的炼器指导不是么?” 月离宗的那位长老没多久之前就开始闭关了,说是要冲击道心……能不能成功不知道,但他手底下的这群小崽子却是实实在在受到了影响的。 本就不怎么光明的前途更是一片灰暗。 “不会有人觉得顾远舟和你们年纪相差无几就做不了指导的活吧?”繁宁微微眯起眼,目光从他们各异的表情上略过,有些弟子的确看上去有些抵触,但就算繁宁已经开了这个口,还是没有一个人选择站出来。 “互相帮助而已,我也能受益良多。” 知道她这算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顾远舟也不觉得这些人嘈杂了,眉目都舒展了不少。 甚至还说起了不会对清云宗师弟们说的软话。 陵游想起自己曾经听说过的一些传言,说:“有点虚伪了。” 同样跟过来的弟子也默默点了点头。 谁不知道炼器需要天赋?他们有的是凭借着一腔热爱,有的纯粹是别的道路走的不顺退而求其次选的炼器,没有天赋就学不好炼器的劝解之语听得也够多了。 “那就请多多指教了,”最后还是站在人群中的大师姐一马当先承担了原场的职责,她笑了笑,眉目清冽,半点没有谄媚之意,向顾远舟伸出了手。 简单寒暄几句就扯了个由头将人拽到一边去了。 日光恰到好处,陵游听着耳边传来的细碎声响,目光悠悠落在一边品茶一边吃点心的繁宁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种残留至今的空茫感一下子就散去了不少。 “心情很好?”繁宁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陵游还浑然未觉,靠着她坐下后还说了一句:“……这里很舒服,身上都跟着温暖起来了。” 他不惯常说这样的话,后知后觉的有些别扭。 刚想补充些什么将那股子“别捏”的感觉冲淡,结果一眨眼,一张脸就贴了上来。 “身体温暖?”繁宁看着更古怪了,探身过来,手也紧紧贴在他的额头上。 陵游觉得不太对劲,“你这是……” “出什么问题了吗?”他迂回地问道。 繁宁笑笑,澄澈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良久,她又重新退开了些,喟叹一样的开口:“我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突破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有点陌生了。” “突破……?”陵游眉心一跳,在这个过分有指向性的词上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都睁大了。 “……” “天怎么黑了?”正在整理问题薅顾远舟羊毛的大师姐愣了一下,没多想,还觉得这天黑的不是时候,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什么情况啊,怎么还有雷……等等,怎么有雷?!” 一阵沉默,直到人群中有谁惊恐地喊了一声。 “这是渡劫啊!谁的雷劫飘过来了!” 陵游:“……” 陵游试图找出不是自己的证据,然后他一无所获。 繁宁说得轻松:“放心,已经给你师尊传讯了,上去抗吧,肯定死不了。” 陵游:“……” 陵游:“……不,我觉得这不是死不死的问题。” 这种发展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一阵无奈扶额中,他默默就近找了后上的一个山头移了上去。 即便如此。 明明是在面对着雷劫,他却一点也紧张不起来了。 “这雷劫……”收到传讯赶来的剑尊有些犹疑,他看着明月峰上几乎被完全遮挡的日光,喃喃道:“这不像是金丹到元婴的雷劫啊……” “大概是因为境界压久了吧,”繁宁走到剑尊身边,目光清澈且有说服力。 “他刚刚吃了我一枚药丸……或许补过头了。” 真的吗?剑尊冷淡的脸难得有些破功。 他并没有相信这样一眼就能看穿的假话,但也没有继续往下追问的意思,点点头就算是过了。 【这是双重雷劫啊,】系统翻找资料回来后,努力整理了一下措辞:【他应该很久没有动用过魔气了,那边也早就到了临界期……现在怕不是一股劲全下来了。】 【那可有点不妙,】繁宁瞥了眼就站在身边密切关注者上方的剑尊,说:【感情还没完全培养起来呢,要是这样被戳穿了身份,怕是难善了了。】 系统:【那怎么办?】 繁宁没说话,仰头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等着下来的雷劫。 陵游就站在山顶上,小小的一个,身边也没什么抵御的阵法,很容易就暴露在了所有有心人的眼里。 索性雷劫还没完全落成。 繁宁想了想,从腰间揣出自己的匕首,看也没看就祭了一滴血上去。 剑尊制止了她上前的动作,说:“这雷劫来的古怪,我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关注你。” “放心,”繁宁晃了晃手中的银光,认真纠正:“待会你就只能看到我了。” “恰巧我现在心情不错,也上去渡个劫。” 剑尊:“?“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叫上去渡个劫? 第98章 雷劫?试试咸淡 “你想做什么?”他显然被这样的话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寻常冷淡的样子,皱眉道:“你要是出了事,我无法和千师妹交代。” “……” 繁宁笑了一下,一挑眉,轻巧的从他身边越过去了。 “只是这种理由的话,完全阻止不了我哦。” 她将染了血的袖子背在身后,向上仰望的眸子被雷光映得很亮。 这周围已经没有更多的人了,狂风大作,粗壮的树干被吹得东倒西歪,战况简直触目惊心,连精心保护着的药田都遭殃了一大片。 但繁宁没退。 她面色不改的朝着山巅上飞去,足尖轻点,踩在云雾之上,似是踏雪无痕的风。 “陵游。” 背在身后的墨发随风扬起,被呼唤声惊醒的陵游侧目,却只撞上一双星子般的眼睛。 “你来做什么?这不是可以玩闹的地方……快回去!” 陵游的声音被风的呼啸吹得七零八碎,繁宁淡然的落在他身边,瞥了眼身后同样追过来的剑尊,轻笑:“我知道。” 陵游脸色更凝重了,抬手就要推她,“你根本不知道!这可是雷劫!要是被贸然闯入,会触怒天道的——” “可修炼不本就是逆天而行吗?” 繁宁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抓着他的肩膀,故意含糊道:“这样才有点意思嘛……毕竟我在这里可没有什么渡劫的经历。” 陵游:“不,根本不是这样,你至少得看看场合啊……繁宁!” 繁宁“啧”了一声,顺手按着人的肩膀把人丢了出去。 陵游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直接失重,虽然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繁宁,但还是失败了。 “不要再过去了,”一手拦住倒飞徒弟的剑尊心情复杂,将人丢在旁边安全地带后,执起本命灵剑便护卫起了深陷雷劫的繁宁。 “繁宁——”陵游盯着雷云下的小小身影,嘶吼着往前,几乎目眦欲裂。 可他还没走两步就被反弹了回来,倒在地上,眼见着身边飞沙走石,衣服被划开了好几道,面容狼狈。 “雷劫已经锁定了!”剑尊有些无奈,眼底隐隐带着忧色,观察良久,他叹了口气道歉:“是我没看好她,我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 他本以为繁宁靠近雷劫地带就应该知道知难而退。 “繁宁……”陵游垂下眼,压抑的眼眶发红,“她是不会知难而退的。” 剑尊看着自家徒弟完全丢了魂的样子,冷漠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 “也罢,事已至此,”他抚剑,凛冽澄明的剑气爆发出来,落地成了极具压迫感的剑阵。 剑尊将陵游护在身后,轻叹:“……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恩情该如何偿还了。” 他目送着繁宁的身影被逐渐弥漫而来的天道气息淹没。 空气中不断传来风声撕裂的声响,而繁宁就身在其中,直面天雷,没有退却半分。 ……在这个时候遇上这样的人,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 【不是,宿主……你又来??】 真正逃无可逃的系统麻爪了,颤巍巍发出微弱的抗议,然后无法避免的想起了这短暂的绑定时光。 它真傻,真的。 竟然把这么大一只见血就封喉的凶兽当成普通修士绑定了! 硬刚妖王,强闯秘境,现在连天道的雷劫都敢上身试试咸淡…… 它真的不是什么大女主单杀系统啊!! 【真正的玛丽苏从来不回头看爆炸。】 繁宁将匕首横在眼前,淡淡的血光再次从中涌出化身成剑。 “铮——” 从灵魂中升起的颤栗迫使着剑身不断发出铮鸣,血光在昏暗的天色中划出一条长长的痕,只一个错眼,一道单薄的身影便顷刻出现在了雷劫中央。 声势浩大的场景吸引了足够多的注意,雷劫扬起的剧烈烟尘盘旋在明月峰顶上,将一片天空陡然染成阴郁的颜色。 狂风阵阵,黑紫色的粗壮雷劫当头劈下,繁宁却是勾唇一笑,身体没有丝毫滞涩的朝着天雷便去了。 “天雷淬体,我早就想试试了!” 【我不想啊,我不想啊宿主!!】 系统绝望地发出尖叫,但很快,它和繁宁的联系就再一次被无情斩断了。 系统的尖叫戛然而止,它看着漆黑一片的视野,胆子其大的给主系统那边点了个踩。 得,信号断了,连基本的投诉都发不出去了。 脑中一瞬间静下来,繁宁单手举剑直上雷云,只消片刻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真是疯了……”迎面目睹这种场景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这世间谁渡雷劫不是千防万防?能抵御一重雷劫的防护阵法都能卖出昂贵价格! 更别说是在雷劫之下保命的法宝! 修士推算时间,未雨绸缪都是为了在天道的劫云下活下去……可偏偏,第一个敢硬刚雷劫的人出现了。 “这还九重雷劫啊……她不要命了?” “竟然还敢迎着上去!……” “……” “但是好厉害啊……” 无数喟叹惊愕交织在一起,仿佛连锁效应一般,听见这句话的修士们都仰慕的抬起了头。 雷云依旧翻涌,谁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就在这种情况下——“繁宁”这个名字彻底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繁宁!!!” 陵游看清劫云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心上被撕扯开的豁口越发疼痛,时刻都往外涓涓流着血。 是他,是因为他繁宁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他把繁宁害成了这样—— “你冷静点,繁宁她不一定会出事,”剑尊斟酌着开口,绞尽脑汁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那双往外冒着血的眼睛时戛然而止。 匆忙赶到此处的掌门更是眼前阵阵发黑。 他实在不明白,只是这么一小点时间而已,渡劫的人怎么就从陵游变成繁宁了? 还是替他人渡雷劫,简直是,简直是—— “……疯子,”掌门面无表情的吐出了这个字眼。 他站在剑尊身边,同样以灵力稳构阵法——这样的方法在其他人身上的确是有效的,两位大能护道,至少能给渡劫的人保下一条命。 但是绝不包括刚以身试雷劫的繁宁。 陵游手臂颤抖的厉害,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帮不上忙,甚至还将人拽入了泥潭里。 所有强烈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他半跪在地上,取出乾坤袋里的那一支神木,在一片金茫中,下手逼出了自己的一滴心头血。 第99章 因祸得福 “……” 眼见着陵游还打算继续,掌门终于忍无可忍的给他强行打断了。 “她疯了你也疯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要强剜心头血…… “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 澄明的灵力衬得他严肃的表情又黑了一层。 掌门看着送走神木就楞头不说话的陵游,目光落在对方已经红了一片的眼睛和一身狼藉上,终于没忍住别过了头。 他现在怀疑月离宗最近的运势有些古怪了,怎么一个个的,净给他找一些不好处理的事……虽然天资也胜过普通弟子许多吧,但是! 未免有些太闹腾了。 想起时不时就来月离宗窜门的某位宗主,一直觉得自己姑且算得上是性情温和的掌门深深叹了口气。 神木的光芒就像是夜空中的月亮一样惹眼,于只能远观不能靠近的修士们不同,它穿过雷云可谓是畅通无阻。 繁宁眯起眼看着神木枝上染的血色,辨认气息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接着有些发颤。 “算了,”原本还想继续往上闯的繁宁停下了步伐。 她仍在雷劫的锁定范围内,九重雷劫也不过才过半。 契合又压抑的空间里,除了那支神木和噼里啪啦的细小电流声,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知不到。 身上每一寸骨头都像是生生裂开了,即便她知道那只是错觉,但无处不在的疼痛却像是无数根针一起扎了进来,半点不由她的意志而减少。 又是一道雷劫。 繁宁额间淌下的血蔓延到眼上,原本灰败的一切变得更加粘稠且空茫。 她不痛了。 温热的血流进衣领又被风干,所有一切与人有关的感知似乎都在从她身上褪去,雷劫轰轰烈烈,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浅。 如同半步迈入死境。 繁宁笑了,嘴角扯的热烈又张扬,失去了感知她就闭上眼,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付诸于手中的血剑。 “挡在我面前的,我会全部杀穿。” 仅此而已。 她垂下眼,虹膜染上一丝凌厉的血光。 在决不允许回头的绝境之中,所有的一切消失殆尽,仿佛想要从心理上先摧毁她的精神——但很快,那把手中被血温养的匕首便先露出了尖锐的锋芒。 若是系统还在,大概会尖叫询问能贯穿雷劫还毫发无损的东西是何物。 但敢于抵达此处的只有繁宁一人。 雷劫围绕着她而动,粗壮的紫色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底下的人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按照雷劫的活跃状态判断人还活着。 “铮——” 一道血色的长剑划破黑幕。 神木悬在繁宁眼前,即便看不见,也像是永不熄灭的指路星一样指引着她时刻被撕裂又重塑的灵魂。 繁宁说道做到,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中,硬抗过了九重雷劫。 天雷淬体,生来滞涩的灵脉被毁灭又重塑,渐渐地,竟有了寻常修士本源灵脉的模样。 陵游仰望着自天而降的人,连声音都在颤抖:“繁宁……” 一声呼唤,已经到了临界点的身体被强行驱动,陵游匆忙越过旁边守着的两位大能,几乎是跪在地上抱住了成了血人的繁宁。 “抱歉,是我的错……” 繁宁捂住了他的嘴。 明明脸上血痕遍处,那双潋滟的眸子却还清亮,甚至满是笑意。 “只说说可没用,”她眨了眨眼,想起那一截飞到自己眼前的神木,扯了扯嘴角,理直气壮的要求:“……记得我的荷花酥。” 眼泪要掉不掉的陵游:“……” 他有些失笑,想说几句,却在那双眼里偃旗息鼓。 ……她还在理直气壮地提要求,这已经很好了。 “我给你做,”陵游声调有些哽咽,“就算半夜去偷三长老的荷花也给你做。” “……” 刚好靠近的掌门和剑尊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看来是因祸得福了,”掌门眼毒,一眼就看出了繁宁体内重塑的灵脉,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句:“……你是早有打算吗?” 繁宁慢悠悠的看向了他,此时,她半个身子还挂在陵游身上,明明之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精神,回答掌门却有些气若游丝。 “要是我有这么大的推算能力就好了,”她看着还有些遗憾,说:“毕竟这种以命相搏的感觉……真的有点刺激过头了。” 掌门:“……” 他叹了口气,又检查过陵游身上的状态,确定他不仅渡劫成功还一连迈了好几阶直逼元婴后期后,才算是将此事放一段落。 “我不予深究你们身上的秘密,”掌门看着战损的两人,神情格外严肃,告诫道:“大道三千,只要不违背修仙界的基本原则,月离宗都能容得下你们。” 剑尊也跟着点头,显然意识到了九重雷劫的不同寻常,“我自会护着我的弟子,想必千师妹也一样。” 他话语直白,自知不擅长说更多温情的话来安慰他们,将目光扭向了身边的掌门。 掌门有些头疼,停了一下,还是小声补了一句:“……三长老最近很宝贝他的荷花,你们要是实在想要——” “记得少取一点。” 陵游抱紧了身上挂着的繁宁,点头应允。 繁宁再度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附在他耳边说:“看来我们要当许久的落难鸳鸯了……” 话还未尽,她就先晕了过去。 陵游一慌,连脸红都顾不上了,抬手就抓住了就近的掌门。 “她没事,”不等他开口,掌门就先一步回答,“只是身体暂时透支了,需要好好休息,接到消息的江别鹤已经在路上了。” 陵游还是心慌,但也知道掌门说的就是真话,勉强开口道了声谢。 剑尊沉默不语,大概不擅长应付眼下这种奇妙的氛围,干脆唤出自己的本命灵剑将两人捆绑送到了下面的屋子里。 索性阵法结的还算及时,几间屋子虽大大小小有些折损,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继续居住。 闻讯赶来的江别鹤取出不少没有受难的药草,脸色凝重,手上动作却并不紧张。 陵游这时又不像是个讲理的修士了。 既不害羞也不肯听话,一双手抓着繁宁的指尖就是不肯走。 刚想顺带带走自己徒弟回去养养的剑尊一时也被怔住了,但最后还是向他妥协。 “繁宁……” 江别鹤闻声给他喂了一勺苦药。 陵游咽下去,脸色皱巴了一下,但还是不死心,连眼睛也不敢眨。 然后…… 江别鹤又塞了一枚除了大和苦毫无作用的药丸给他。 江别鹤:“清醒一下,不够还有。” 她拿出一枚散发着辛辣气息的辟谷丸。 陵游:“……” 陵游伏在繁宁床边上,在她的闷笑中,闭上了眼。 第100章 这真的不是报复吗 养伤的时间理论上是非常无聊的,但奈何繁宁闲不住,又开始捣鼓起了身体里流窜的灵力。 终于回归的系统也为她高兴:【宿主,那你现在可以修炼了,我们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繁宁咬了口送到嘴边的荷花酥,指尖冒出的一丝灵气像是微弱的小火苗,闪现又消失。 陵游提醒:“你还是先歇着点吧……进度已经够快了,再往后就要冲到元婴了。” “再渡一次雷劫,真的会掉一层皮的。” 繁宁看了他一眼,收回手中的灵力,面无表情的嚼嚼嚼。 吃完还散漫评价:“这荷花酥……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好吃嘛。” “……” 陵游失笑,看着她平静的眼眸,无奈道:“不能因为三长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我们送来了荷花你就觉得没意思啊……” “你想吃的根本就不是荷花酥吧?” “嗯,”繁宁理直气壮的承认了,“少了点纷争的味道。” “……” “什么是纷争的味道?”恰好来看望病人的师姐问了一嘴。 她手上还拿着准备了一半的材料,像是在炼器中直接中断过来的,清秀的脸上还攒了一点灰。 陵游转移话题:“没什么……你这么急匆匆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师姐摇了摇头,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指了指山脚的位置:“今天不是那位秦姑娘过来的日子吗?这不正好,我还在那里看见了两个熟人……” “不会是我师尊吧?”繁宁挑了下眉,看着师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再次猜测道:“至于另外一个……莫不是那位清云宗宗主?” 师姐点了点头,高昂的兴趣降下去不少。 陵游有些诧异,又想起清云宗宗主做出的那些事,皱起了眉:“他又来做什么?还和千江月长老撞在一起了?” “我没告诉你吗?关于我师尊曾经留下来的‘后续问题’。” 繁宁笑了一下,补充说道:“那些一直被堵在一边没有拆封的是清云宗宗主寄来的信件,这不也是巧了,差点被天雷波及到,索性江师姐就都拿出来整理了一下。” “师尊倒是说过让我把那些处理好,”繁宁捏了捏下巴,故作沉思:“没想到清云宗宗主觊觎的这么多——所以还是找个黄道吉日全都烧掉好了!” 陵游:“你这真的不是报复吗?” “那又怎么了,我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了,师尊还不站在我这边吗?” “……” 陵游无话可说,他端了杯热茶给师姐,刚想问点详细的,就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说话声。 “江月……” “孟易恒,你还是别这么叫我比较好。” 千江月始终没看身边人一眼,眉宇间甚至还有淡淡的厌烦。 就像身边站着的并非是什么清云宗宗主,只是一个看的不太顺眼的修士。 “趁我不在就欺负我的徒弟,连小辈的东西都要抢,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绕到繁宁身后,从陵游眼前自在的捻走了一块荷花酥。 师姐小心翼翼打过招呼后就自觉让路。 “味道不错,看来那片荷花种的还挺合适的。” 千江月如此评价道,还没等跟在身后走过来的清云宗宗主说些什么,就抢先一步抢过了话头。 “他又是来找你们要神木的,不想给就算了,掌门师兄还没废物到连自家师妹的徒弟都护不住。” 繁宁笑笑,接话:“怎么就是掌门的事了?那师尊该做些什么呢?” 千江月咽下了最后一点糕点,接过陵游递上来的热茶,表情十分坦然:“术业有专攻嘛,你师尊我这样的分神期,哪里打的过清云宗宗主啊。” 被点名的宗主有些无奈,气势肉眼可见的弱了下去。 “你知道我不会轻易对你动手的,”他长叹一口气,看着又没有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的模样了,“你也见过洛雪那孩子,她的天赋……实在不该这样埋没下去。” 洛雪……? 听到名字的繁宁精神了些。 她扭头看向了身边的知情者,然后意外发现,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千江月的眼神瞬间晦暗了一瞬。 像是被乌云笼罩了一样,那种情感来的又狠又快,等她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时散漫不正经的样子。 “洛雪?你还惦记着她呢?”千江月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按在桌上,就站在旁边的师姐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毫不怀疑要是他们这些人不在,千长老这杯子是要丢到某人脸上的。 “江月,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清云宗宗主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脸色几不可查的僵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重新看向了一直没动静的繁宁。 “我需要那支神木,条件……只要我做得到的,随你开。” 那双向来不将他们平等看待的眼眸格外诚恳,要不是繁宁早见过这人的另一副面孔了,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呢。 不就是看着神木又少了一支忍不住了吗? 早干嘛去了。 “我不要,你要不去问问我江师姐?”繁宁很好心的指了指山脚,说:“江师姐现在应该在山下给人看诊,唉,她就是善良……” “她只听你的,”清云宗宗主格外憋屈。 繁宁惊讶了一下,然后就丝滑的摊了摊手,“那我也不要。” “既然她不给,那我也不给好了。” “繁宁!” “师尊!” 繁宁被吼了一下,当即就抓住了身边千江月垂下来的袖子,故意可怜巴巴的说:“他当着你的面就要威胁我了,要是你不在,他还不得给我剥皮抽筋了啊。” 千江月忍着笑,拍了拍繁宁的肩:“没事没事,这不是还有掌门师兄在吗,实在不行,你把坐在那边的那小子绑了,肯定能得到一剑助力。” 无辜被指的陵游:“……” “装的时候记得改变一下表情啊,”他看着繁宁那张恶劣意味过浓的脸,嘴角勾了勾,还是小声说道:“……也不需要绑我。” “等等,你们……”千江月一看他表情就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又绕到他背后“啪啪啪”拍了三下,“没想到啊……你也居心不良啊?” 第101章 心中有疾 “此事暂且不论,”繁宁将歪掉的话题扭转了回来,微笑着看向一脸严肃的清云宗宗主,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支神木……” “神木的事情除外,”繁宁戳了下眉心,虽然还保持着表面上的敬语,脸上却毫无尊敬之意。 她掀了掀眼皮:“我对想要算计我的人毫无兴趣。” 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本就靠边的师姐被眼前严肃额的氛围惊得汗流浃背了,她想了又想,还是镶边着和千长老打过招呼,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出去。 师姐想的很好,从后山绕下去,甚至是自由落地……有修为法器傍身也能毫发无损。 怎么都比这种场合饱受煎熬来的强! 她是这么想的,但动作却还是慢了一步。 “是我的错,但洛雪不应该失去最后一丝机会……她是天才!” 清云宗宗主仿佛结了冰碴子的话从后边传来,被陡然吓到的师姐踩断了一根树枝。 完了,她绝望地想。 刚准备低头认错平息事端……就听见了一道含带着危险笑意的声音。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吗?” 繁宁的嗓音辨识度极高,带着一点毫不在意的慵懒,“因为她是天才,所以她的命就比我们的命贵?” “还是因为她是天才,所以这个世界都最好围绕着她来走?” 清云宗宗主不说话了。 繁宁扫了一眼鬼鬼祟祟从小路一跃而下的师姐,单手撑着下颌,笑意深不见眼底。 “你或许算得上是为你的弟子着想……开出的条件一般人也都不会拒绝。” “但谁让你遇上了我呢?”繁宁眨眨眼,半点没有把眼前之人当成大人物尊敬的样子,垂下的眼眸反倒是像在看无名小卒,“我就不是什么一般人啊。” “也不必这样承认,”陵游叹了口气,目光同样没有落在隐隐生出怒气的清云宗宗主身上,随意的劝了一句:“反正宗主大人也不太想听。” “……你们月离宗就是这样对待贵客的?”清云宗宗主彻底被激怒,但还是看在千江月在场,压制了怒火,“我好歹也算的上是一宗之主,要是被这样随意编排……” “孟易恒,”千江月的音调冷了下来,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眼里的散漫彻底退却,“没人请你上明月峰,这是我的地盘。” “不愿意好好说话就走,什么贵客……你大可以找顾师兄告我的状,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掀了我的山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 清云宗宗主语气下意识就弱了下去。 看着那双微微睁大的眼,他袖子里的手压了又压,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松开了。 “洛雪,你倒是还敢提她!”千江月彻底被点燃了脾气,看着那张脸就忍不住,到底还是拂袖砸了个茶盏。 落地一声脆响。 清云宗宗主愣了一下,躲过了飞溅的瓷片。 “天才,天才……洛雪最不想从你嘴里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你往日发疯就算了,还不要脸的惦记我徒弟的东西?”千江月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不允许他躲避半分,“洛雪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用来力压你那个炼器大宗师师弟的傀儡?” “哇,”繁宁面无表情的给场景拱火,愣是拽着陵游装模作样地挡住了想要转身离开的人。 她师尊的话还没说完呢,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 “自己比不过的就想要让下一辈去比?孟易恒,你荒唐的还不够吗?……” “够了!”一直压抑着的火气终于爆发。 一向以宗主要求自己的男修怒红了眼,连眼前之人是谁都顾不上,撕扯着低吼:“你又知道什么!她既然有天赋,为什么要害怕成为天才?这种胆小的行径……根本配不上她的天赋!” “又是天赋,”千江月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朝繁宁招招手,在人过来后搂着她的肩,说:“按照你你的天赋论来算,我家繁宁也算不上是什么天才吧?” “但你敢硬抗雷劫吗?你能受到妖王的感谢吗?” “明里暗里将自己放在他们之上,你到底哪来的底气?” “其实你要想证明自己可以的话也是很简单的,”繁宁彬彬有礼的接了一句,脸上的笑容乖巧又无辜,“嗯……我现在也可以招来元婴的雷劫,要不让你您试试?” “天雷淬体还是很有意思的。” “那还是不要,”陵游也站到了她身边,指尖把玩着繁宁垂下来的长发,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毕竟你现在这个状态不太好……要是渡劫失败可就不好了。” 本来就不打算接受的清云宗宗主:“……” “总是想着依靠外物是不可行的,”千江月叹了口气,想起过往那些交情,还是多提醒了一句:“不如找找源头在哪。” 清云宗宗主又沉默了。 他很清楚自己大概与神木无缘,但即便如此,还是不甘心放弃这些年来唯一的希望。 那个孩子…… “洛雪她自己放弃了。” 选择沉沦在心魔里,自己放弃了自己的未来。 清云宗宗主转身朝着山脚下走去,那道背影被风吹过,一时竟也有些萧瑟的感觉。 “他还是那么固执,”千江月冷淡评价了一句,却没说更多的坏话。 “那个洛雪……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繁宁问。 “她啊,是清云宗曾经有着能够超过大宗师天赋的炼器师,如果能好好成长的话……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是宗师之境。” 提到那个名字,千江月也有些唏嘘,“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被邀请着去看过那个孩子。” “那时候,她就已经很瘦了,只要一听到天才有关的字眼就会陷入疯狂,”她顿了顿,又说:“我治不了她。” 天底下最好的药修也没办法直接治疗深耕的心病。 在前因后果都只能靠猜测的情况下。 千江月坦然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但同样,她也忘不了那一双清醒又痛苦的眼睛。 “与其说是心魔困住了她,不如说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她选择让心魔困住了自己。” 第102章 避风头的选择 “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千江月有些感叹,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对此追根究底的意图,只是拍了拍繁宁的肩,轻声说了一句:“如果你想知道那些的话,我大概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繁宁冷淡的说,“我对那些并没有兴趣。” 千江月笑笑,意有所指:“那么……你放生神木和拯救江小姐,也只是因为兴趣吗?” “你遇见她了?”繁宁挑了挑眉,并不奇怪千江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毕竟江云笙的事纠缠甚广,她这个师尊会知道一二也实在算不上意外。 但是—— “兴趣?或许吧,”繁宁垂眼,牵动嘴角,“她们向我伸出了求救之手,我又恰好有那么一点多余的善心而已。” 陵游有些惊讶,但斟酌片刻后,却不觉得意外。 他神色有些复杂:“我以为你不会说出来。” “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繁宁抬手,任由风声自指尖穿缩,声色有些渺远,“向看得顺眼的人伸出手,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能力而已。” “……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不就完全违背了她的教导吗?” 这些事情听起来容易做起来也容易……但曾经的大道理穿耳而过,从未真正的规训过她。 但如果有人站在她面前呢? “嗯,或许比起教导,说是‘前辈的一点经验’更好。” 陵游:“你也会有这样乖巧的时候?那个她是……” “是我的母亲哦!”繁宁一合手掌,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来,“她现在的话,大概又在那个犄角旮旯里斩妖除祟吧。” “你这样的性格,她说不定会很喜欢哦。” 陵游的眼神忙碌起来,耳尖更是完全暴露了主人的心事,悄悄红了一片。 同样情绪不对的还有刚刚听完整句话的系统。 【!!!】 【宿主!你不是说你的母亲已经,已经……仙逝了吗?!】 怎么还能又一次活生生出现的! 【我有说过吗?】繁宁惊讶,【我只是说和她分道扬镳了吧?】 【她一个好好的正道魁首,要是有一个上位魔尊的女儿不就不妙了吗?】 系统觉得这种解释有些勉强,但它也的确拿不出繁宁欺骗统生的证据,【是因为这样吗?……那的确是生活所迫,没想到你的关心还挺体贴的……】 繁宁笑笑没说话。 体贴?如果系统是这么想的话,那就让它这么想好了。 毕竟—— 对修仙界其他人的体贴也算得上是体贴嘛。 “小宁宁的母亲啊,那肯定也很有意思吧,”千江月突然接了一句,从腰间摸出几个准备好的药瓶放在桌面上,被风扯动的声音很是轻佻,“要是有机会的话,还真想见一见呢,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听说我的徒儿做了件震惊修仙界的大事,很有为师当年的风范啊……所以,为师到来了奖励哦。” 千江月笑眯眯的从乾坤袋里丢出一大片东西铺满了桌面。 “这个辣酱……嗯,不是。” “这个夜明珠不错,但是也不是。” “还有这个画册……”千江月挑了挑眉,看了眼旁边眯起眼观察的陵游,“啪”的一声就把画册倒扣在了桌面上。 “这个还是下次单独给你好了,”她愉悦的决定。 繁宁轻笑,看着身边陵游逐渐凝重的表情,应了一声。 陵游:“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当然要好好品鉴了,”繁宁接过话茬,说:“毕竟也是师尊用心收集的,难得一见嘛。” 陵游:“……” 陵游不太高兴,但他的倔强又不愿意让他将酸话直白的说出口,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 一片垂落的残叶从他额心落下,某种程度上来说,表情看着更惨淡了。 “你真不想要?这可是师尊给我精心准备的东西哦。” 繁宁又逗他,故意多说了一句:“我可以分享给你一起看的啊。” 陵游:“……” 陵游的眉眼看着更抑郁了。 他垂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握紧,面对着两双同时看过来的眼睛,声音又往下低了好几度。 “……随你。” 嘴上说着不介意,话语却瞬间咬紧牙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千江月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边笑还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反过来,在各种暧昧画卷下的,是一本标注了雍州美食的手记。 “是特色哦,画卷也是。” 陵游沉默,完全理解了什么的看向了身边唇角勾起的繁宁。 “你早知道?”他有些控诉。 繁宁却先手抓住了他的脸颊两边软肉捏了捏,解释道:“也不算早知道吧?只是看过类似的东西而已。” 很千江月的风格,美人和美食结合在一起。 陵游:“……” 他现在相信物理类聚人以群分了。 这两人……简直恶劣到一起去了啊! “还是说一下之前的事吧,”陵游试图转移话题,“千长老说的奖励是……” “就是这个了,”千江月晃了晃手中的手记,说:“雍州城近来有一场很盛大的百花会,说不定会遇上一些有趣的人呢。” “恰好我的故友最近出关——” 深谙此道的繁宁单刀直入:“所以我们能遇见她?” 千江月哽了一下,笑得格外遗憾:“好吧,不会。” “但你会遇见她的弟子,嗯……刚好我们年少的时候打了个赌。” “要是你赢了,为师就能拿到那支生长在深渊边上的万年灵芝了,”千江月眨了下眼睛,“对温养灵脉很有益处的,而且雍州城还是我捡到你师姐的地方呢……虽然她未必想要回去。” “好啊,我去。” 繁宁勾了勾陵游的手,以为她会退距几分的陵游愣了一下,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 “那就去吧,”陵游说,“感觉最近不怎么太平,离开一下他们的视野也不错。” “那就好了,正巧那个的时间也快到了,要是想在其他宗门的眼皮子底下满载而归,总归是需要些准备的。” 陵游想到了什么,问:“您说的,是宗门之间的大比?” 千江月眼里满是笑意,拉长语调道:“是啊,这一次,我可是很期待的呢。” 第103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增加了 千江月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又嘱咐他们一些基本事项后,就将人赶到后山打坐去了。 两人在前往后山的路上又好巧不巧遇上了行医归来的江别鹤。 听完他们后面的安排后,江别鹤沉默了两秒,干脆表了态。 “雍州啊,我也许久没有回去过了,”她淡淡地说,“虽然没什么回去的必要,但是还是带我一个好了。” 江别鹤看着陵游,意有所指,“毕竟要是发生了什么多余的事就不好了。” 陵游皱起了眉。 他深知江别鹤反复说的话代表着什么,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难以理解。 总不能是江别鹤有什么给师妹斩断红线的爱好吧……? 一直看他像是防贼的样子。 陵游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至少他每次冷不丁的对上一双冷淡又锐利的眼睛……实在有些渗人。 “……那就一起去好了,”繁宁却是先一步阻止了他的动作,眉眼弯弯,看起来没有任何坏心思,“我也很好奇怎么样的地方能养成师姐这样的性子。” 江别鹤回想了一下,语气仍然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冷淡:“雍州城李家?不过他们把我赶出去了。” 陵游觉得奇怪,问了一嘴:“因为什么?” 就他所知道的,雍州城李家不是什么修仙世家,这种家族应该格外在意后辈的资质才对?更何况江别鹤拜的师尊还是千江月。 谁会和当世唯一的药圣过不去? 真当自己是百毒不侵的身体,没有要求到她身边药修的可能吗? “他们卖假药被我拆穿了,”江别鹤丝毫不在意旧事重提,还补充了一句:“正好师尊路过了一下,事情闹大了,他们多了不少损失。” “这样啊,”陵游眉眼舒展了一些,他幼时生过重病,又恰好撞上现任魔尊清算,也曾被母亲带着各种小地方辗转找药,因此对这样的理由倒是接受良好。 甚至看着江别鹤过分平静的脸,还缓解气氛似的说了一句: “那你这算不算是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江别鹤别扭的重复了一声,她似乎对这个词很不满意,却又只是点了下头并没有反驳什么。 繁宁注意到她在自己身上一闪而过的目光。 【我在这个世界不会还有什么亲人吧……?】 系统紧急辟谣:【怎么可能!宿主你可是此位面最尊贵的血脉,除非世界出现问题,不然没可能撞的!】 ……是吗? 繁宁舌尖抬了一下,只当没问过这句话就把事情略过了。 “那可有意思了,雍州城李家……我很期待他们见到故人会是什么心情。” 说完,她又把目光落在了江别鹤隐隐露出一抹红的袖口上,状似无意的问:“看来江师姐今天也有‘奇遇’?” “啊,只是被偷袭了而已,”江别鹤云淡风轻,回想起那张蒙着面的脸,笃定道:“是之前那个和江云笙打过的刀疤脸。” “他执念过深,似乎已经生出心魔了。” “又是为了神木?”陵游砸吧两声,有些不爽:“还真把我们当软柿子了?那繁宁……” “他现在自身难保,”江别鹤摇了摇头,补充道:“被我封掉灵力扭送当地官府了。” “他应该是独自出来的,大概率能被关上一阵子。” “……” “官府?”陵游咀嚼着这个略显陌生的字眼,有些疑惑:“你是以什么名义送过去的?” “扰乱义诊,”江别鹤说,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一下,很委婉,“我恰好与他们关系尚可。” “……” 未曾设想的道路增加了。 繁宁啪啪鼓掌:“这可真是太好了……为了看看他身后是否有幕后指使,不如我们夜袭清云宗好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吧?”陵游有些头大,算是怕了她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直言道:“我们现在哪来的战斗力夜袭清云宗?真的会有去无回的!” “那位宗主估计还希望我们这么做呢!” “所以善良的繁宁大人决定满足他的愿望,”繁宁捏了捏下巴,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挑事的样子,“反正就要去雍州城了,总得做些什么才不会轻易被老朋友遗忘啊。” “真希望你知道千江月长老将我们送到雍州城是为了什么。” 陵游很无奈,他就差拿出千江月的名声来提醒繁宁“避避风头”的重要性了。 现在清云宗对他们很难有好脸色……说不定有好几个人短时间内根本忘记不了繁宁这张脸! 一个照面就会被拆穿啊! “所以你怕了?”繁宁突然凑近观察他的眼睛。 陵游躲闪不及,眼珠子下意识的移开了,气势也跟着弱了下去。 “不,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不就得了,不是一回事的话,完全就没必要躲躲闪闪吧?”繁宁眼珠子很亮,短暂的哼笑了一声,“我可是想见一见那位洛雪了。” 陵游看她:“你不是不感兴趣?” 繁宁点了下头,说道:“那是之前的我了。” “按照他们这么个急切的程度……我还真的有点好奇了。” “见一面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陵游扶额:“你是不是变得有点太快……” “很快吗?但我的爱好可始终没变,”繁宁又上手掐了一把他的腰,直把人掐的不自在往后躲才罢休,“你还有什么意见要说吗?” “……没有,”陵游别过了脸。 他心里很不想纵容繁宁的恶趣味,但同时他也明白,繁宁估计是有自己的打算了,现在阻止没有丝毫意义。 繁宁满意偏头:“江师姐?” “嗯,”江别鹤言简意赅,“可以去。” 陵游:“……不要这样纵容她啊。” 系统锐评:【不,陵游根本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不能因为嘴上推拒了一两次就当做拒绝啊——他根本没有一点把自己从“纵容”二字里面撇出来的实力! 完全被坏女人唬住了啊! 系统心情复杂,一边为陵游的沦陷痛心疾首,一边也被稳定增长的心动值吊成翘嘴。 第104章 一直都在为这切感到痛苦吗? 夜袭清云宗的计划端上了繁宁的桌子,但她决定好后,反倒是不急于一时了。 三个人结伴回到小屋,刚冒了个头,就撞见了正在争论着什么的两人,秦明筝一向温和的脸上隐隐有些怒火,察觉到三人的靠近后,很快就冷静了。 “繁宁小姐,”她很礼貌的颔首,身手就递了一盒包裹完整的木匣子给繁宁,连带着其他两人也没有落下,“都是些寻常东西,此行还要叨扰各位许久,这点东西……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繁宁拨弄了一下手中那个最大的盒子,瞥了眼话没说完一脸压抑的顾远舟,嫣然一笑,“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是很欢迎明筝常来的。” 她一点头,深厚的两人也跟着表了态,看上去就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唯有与之格格不入的顾远舟皱紧了眉头,听了几句寒暄后再也忍不下去,压低了声音对秦明筝道:“……你还要这样多久。” 秦明筝刚刚露出的笑意瞬间收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早已不似记忆中故人的顾远舟,不知想到了什么,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那里曾经是怨气印记所在的地方,而现在,光洁如玉,已然看不出痕迹了。 秦明筝并没有忌讳的意思,甚至因为身边或多或少都是知情者,语气有种露出了锋芒的直白。 “怨气已解,曾经见证过我们戏言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离开了,我们也该重新考虑着往前走了。” 她说的平静,可事实又哪有那么容易呢? 怨气印记能膨胀到那个地步……真的只是因为难解吗? 繁宁就不这么认为,也因此,在看清秦明筝眼底的那一丝释怀时,她也笑的格外灿烂。 “往前走的话,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呢,我还有不少生意想要和秦小姐好好交流交流。” 繁宁看了眼对方身边表情难看的顾远舟,话里有话:“和我做生意可是不会亏的,等秦小姐在这上面再上一层楼……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人和东西没有呢?” “……” “繁宁,”隐隐感觉到一丝凉意的陵游当即喊停。 心里的预感并不真切,但陵游还是觉得,让繁宁继续这个话题下去,那把火迟早会烧到他的身上。 ……不可以,也没什么必要。 “先进去再说吧,这边起风了,”陵游拉住繁宁的手腕,在后者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缓缓别过了头,轻咳一声:“我都闻到香味了,秦小姐给你带的好东西,你就一点不好奇吗?” 江别鹤点了点头,也说到:“我回去整理一下药材。” 秦明筝笑了笑,在这么一打岔之下,原本逐渐紧绷的氛围也缓和了下来。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她温柔道,“听说要来叨扰繁宁小姐后,楼里的姑娘们都准备了些好吃的。”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繁宁一笑,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算是短暂放过了眼前的人。 繁宁带着人走进屋里,她将秦明筝安置在了自己这边,离顾远舟临时准备的木屋还有一点的距离。 一进门,屋内柔和的药香便满溢了出来,窗台上也挂了风铃,随着风声轻轻晃动,心里糅杂的情绪也像是有了突破口。 秦明筝有些惊讶:“这个药香……” “是之前的那个香囊,”繁宁接话,指了指桌面上好好放置的几个瓷瓶,又说,“这都是这些时间炼制出来的药丸,有些是江师姐给你的见面礼。” “都是些温养身体的东西。” 秦明筝捂着嘴,眼角的笑意真实又温柔,她走进这个为自己准备的屋子,看着看着,心里便有些酸涩。 “我这还是第一次这样住进宗门里呢,”秦明筝笑了一下,自己解释道:“毕竟我在修行之路上并没有什么天赋,在这之前……还总觉得会和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 顾远舟愣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听见这话似的,眼眸垂了下来:“清云宗……有谁为难你了吗?” “没有那回事,”秦明筝看着他,眼睫颤了一下,沉默片刻才说出了口:“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对我做什么的。” 毕竟—— 那些人就算不记得她的名字,也会记得她的脸,记得她是始终跟在顾远舟身后的那个“影子”。 繁宁晃了一下窗边的风铃,笑眯眯的,朝她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那就请望春楼的楼主秦小姐入住此地,好好感受一下明月峰的待客之道……嗯,我可是很期待的。” “繁宁小姐,”秦明筝笑了笑,接住了她略带轻巧的话语,“请多指教。” 话落,风正起。 吹动的裙摆在空中划出锋利的弧线,秦明筝惊了一下,狭长的眼眸睁得圆润了几分。 ——有光落了眼底。 “阿筝……”顾远舟嗓音有些滞涩,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扯身边人的衣袖,却轻飘飘的落了空。 “陵游,我还有些话想和明筝好好说说,不如……你替我送送客?” 陵游把目光转向了顾远舟。 顾远舟似乎有些不满,他伸在空中的手微微顿住,一秒两秒三秒……直到一分钟,才陡然失去了支撑一样落了下去。 顾远舟的表情有些颓唐,但却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繁宁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想了想,突然又问了一句:“你还想要他吗?” “……”秦明筝笑意有些淡了,说:“我不知道。” 放在台面上的那些曾经如此清晰,可真正到了做选择的时候,她却只是一个被剥离了声音的哑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修行天赋不够,顾远舟……曾经是母亲为我找的‘去处’。” 这样的话显然不算好听,秦明筝说着,自己也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要是母亲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大概又会失去理智吧。” “但我能怎么办呢……她过得那样苦,如果我连她最后的心愿也做不到,那我——” 繁宁抱住了她。 如同一个被装载了过多情绪的瓷瓶突然坏掉,秦明筝眼眶红红的,滚珠的泪水颗颗往下落,润湿脸颊,落进衣袖,又在心里消失不见。 “你一直都在为这些而感到痛苦吗?”繁宁语气很淡,实在不像是在安慰人。 秦明筝泣不成声,自那日将怨气从脸上剥离后,她就时刻揣着这样的心思,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痛苦。 只是,无人诉说。 第105章 解决问题? 繁宁理论上不是很好的诉说对象,但这一刻,她在秦明筝的眼里温柔的不可思议。 “如果一直在为这个而担心的话,解决问题或许并没有那么难。” 繁宁捏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指腹在手心摩挲着,一瞬间带离了哪些缠绕在秦明筝身上幽暗又阴冷的情绪。 她说:“你对顾远舟仍有喜欢,既然不能干脆换一个人的话,就耐心点把他身上不喜欢的东西去掉好了。” 秦明筝觉得有些不对,迟疑开口:“你的意思是……?” “就像是割掉一块看得见的腐肉一样,你在他心里并非毫无地位,又怎么不能让他为你改变呢?”繁宁说,“就算不能也好解决,毕竟你的诉求是改变那些东西,又不是要他心甘情愿。” “你做不到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搭把手。” “!!” “不,繁宁小姐……”秦明筝咬了一下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股几乎要将她压沉的罪恶感散了些许,让她短暂的得到了喘息。 “还是不要这样做吧,顾远舟他……好像也罪不至此。” 秦明筝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在眼前人陷入沉思的时候,绞尽脑汁的开始想替代方案。 繁宁却有另外的看法:“可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要管他罪不罪的?” 她悠悠看向秦明筝,眼珠子一转就是逗,“都说了,你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他之前不就傻过一次,虽然好的有点太快了,但只要掌握规律……再让他这样一二三四五次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 繁宁语气诚恳:“你放心,不会让人死掉的。” “……” 原本还轻柔的药香好似一下就变得肃杀起来。 “我好像也没那么想要他,”秦明筝说,保住顾远舟脑子的难度艰巨,她什么纠结痛苦都没了,还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要不我还是选择修行吧,虽然没天赋,但也不是无路可走?” “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她的语调很柔软,在急切的思考中,有些恍惚记起了那个人曾经留给她的背影。 ——“如果你能够超过顾远舟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管你。” 那是在她和顾远舟闹了矛盾时母亲说过的话。 因为什么争吵,秦明筝已经记不清了,可她还记得后续。 是自己被母亲压着给顾远舟道了歉。 可……不管母亲说这句话时到底想到了什么,甚至或许只是随口一句气话。 但至少现在,她病急乱投医的想到了其二的选择。 已经不会更糟了。 尽管提及修行曾经是她避之不及的事。 “修行天赋……?”繁宁砸吧了一下这个字眼,突然说了一句:“这种东西真的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吗?” 秦明筝有些懵,下意识接话:“很重要吧,清云宗收徒,没天赋者只能当一无所有的杂役弟子。” “那我如果说,在雷劫到来之前,我完全没有你们所谓的修行天赋呢?” 秦明筝:“可……难道不是一些独特的功法所致的么?” “现在传言已经离谱到这个程度了吗?”繁宁捏捏下巴,眉锋一扬,“完全不是啊,灵脉天生滞涩,什么样的功法都救不了吧?” “就连现在,天雷淬体之后,我的灵脉也依旧算不上有天赋的程度。” 繁宁看的很清楚,就算之前累积的灵力让她有了一日千里时时突破的表象——那种东西也迟早会耗尽的。 或许最大的能耐也就是爬上分神期? 那可不是她预想的结局。 繁宁松开落在她手心的手,没接着按照这个话题进展下去。 她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此后便再没有声响。 “可我没有输过。” 或许对眼前的秦明筝而言,这些便已经足够了。 “好吧,繁宁小姐,”秦明筝声调高了些,好似已经恢复了精神,“您已经有所准备了吧?” “……您的生意。” —— “所以,你真的只是开导了她?”陵游看着一脸平淡的繁宁,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你说了些什么能把她变成这样?” 简直像是一直吹拂的清风被强行裹上了一层糖! “暂时的,”繁宁一眼看穿,但目光落到显然有些无所适从的顾远舟身上,仍旧有些莞尔,“以后有趣的日子还多着呢。” 陵游觉得这句话对某些人不怎么妙。 但他并没有来得及把更多的话说出来。 因为——江别鹤端着两个药碗过来了。 “药丸有些损失药效,”江别鹤如此解释,先将颜色稍浅的那一碗递给了繁宁。 陵游质疑:“怎么不一样?” “你没有硬抗雷劫,”江别鹤声音清冷,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说道:“药材有限,边角料的颜色就是会深一点。” “但效果没什么差别。” 陵游:“……” 陵游接过那一碗,脸色一言难尽,“要是药效没什么差别,你多此一举做什么?” 江别鹤没说话,只给咽下药汤脸色不妙的繁宁喂了颗糖丸。 甜丝丝的感觉压在舌尖,繁宁难得乖巧了一下,然后……她把目光落在了陵游那碗药上。 陵游显然想到了什么,拿着药碗的手顿了一下,还是闷头咽下去了。 “诶,别吐啊……” 繁宁笑着捂住了他的嘴,在对方骤然正大的眼眸里,表情无奈:“良药苦口。” 不,这显然已经不是一般的苦度了。 难怪这碗药汤深呢,装的哪是边角料,是江别鹤无处安放的偏心啊! “好了,吃糖。” 袖口翻出的糖丸被繁宁压进了他差点失去味觉的舌苔。 两颊肉再次被捏起,陵游表情扭曲了一瞬。 “还苦啊?”繁宁戳了戳他的脸。 陵游无奈:“你要不自己尝一下试试?这种……唔?” 一转眼的功夫,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繁宁连人带声一起压住了。 又是蜻蜓点水的一吻。 繁宁压了下弥漫着水意的唇,轻飘飘点了点头,“嗯,的确很苦。” 陵游:“……” 陵游又一次声弱,叹气道:“不是说那种尝啊……” 江别鹤戳穿:“你笑得很高兴。” 陵游恼羞成怒:“……这个也不用说出来!” 第106章 一定会被发现的 事情了结后,秦明筝就这样在月离宗住下来了。 一边接受江别鹤时不时的调养,一边还时常去参与月离宗长老公开的课程,有时会遇上几个乐于帮忙的师兄师姐,知道她暂住在明月峰后,态度更是又上一层。 ——毕竟那可是千江月长老居住的地方,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需要药修呢? 在这样的友善之下,才几日,秦明筝就逐渐熟悉了待在明月峰上的日子。 “楼主,你现在这样……看着开心多了。” 从望春楼找来的姑娘站在门口,她倚着门框,惯来轻浮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厚重,“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秦明筝研墨的手指一顿。 山间的风素来冷淡,恰好吹在她的眉眼上,秦明筝不由掩袖轻咳了两声。 “江小姐用那样好的药材给我养着,要是再没点好转,不是凭空叫人失望么?” 那姑娘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秦明筝移开了目光,抬袖,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落在纸上,不再看她:“没什么不同的,若你没什么事,便去找繁宁小姐玩吧。” “……谁叫我?” 恰好路过此处的繁宁冒出了个脑袋,他们两间屋子隔得近,再加上背地里一些不能言说的生意……寻常的交集也变得多了起来。 “正要找繁宁小姐呢,”站在门口的姑娘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信上用密密麻麻的阵纹封印着,刚敞亮一会就露出了暗色的流光。 繁宁接过信封就揣进了怀里,半点没有在此拆开的打算,只微微颔首,随后隐晦的提了一句:“近来小厨房事故频出,明筝要是有什么想要吃的,记得告诉采买的师姐多买几份。” 秦明筝正在勾写的指尖一顿。 她垂眼看着纸上的墨点,想了一下,没有追问的点了点头。 繁宁满意的退了出去,刚出那扇门,就撞见了端着盘子来找她的陵游。 陵游轻啧一声,将做好的羹汤放在大树下的桌面上,才缓缓开口抱怨了两句:“他们炼器的现在都跑到厨房里去了吗?说好的天才……怎么手艺这么生疏。” “因为醋坛子翻了吧,”繁宁抵了抵下颌,想起顾远舟听说有人给秦明筝送食物时一副天塌了的样子,眯着眼睛笑道:“心思都不在美食上面,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 陵游显然也想到了那一茬,他沉默片刻,扶了扶额,说:“他还不知道那东西最后进了你的肚子吗?” “明明一开始就是一份谢礼而已,秦明筝还是想着给你带的。” “那谁知道呢?反正他也没问我。” 繁宁慢条斯理的舀了一勺羹,看对面灰头土脸的顾远舟就像是在看中看不中用的傻子。 顾远舟刚刚从小厨房出来,手上的黑碳是他目前的杰作,嗯……已经从漂亮但是不好吃演变成不漂亮也不能吃了。 再次见证了这一幕的繁宁有点失望,“居然又失败了,真是的,他到底行不行啊?” “天才都是这样的吗?” 陵游觉得这是他听到的对天才最不严肃但最丢脸的指控。 他咳了一下,选择性的转移话题:“江师姐已经开始教导底下的小师妹了,她捎我问问你想不想也去试试。” 药修顶尖的却千江月长老云游不在,剩下的那些长老又少有精修此道的……刚入门就惨遭放养的师弟师妹们全靠千江月长老留下的教学笔记撑着。 虽然千长老的笔记就已经胜过了不少其他资源,但是一直没有长者看着,那些弟子也的确有些不安心。 江别鹤就是这个时候被掌门抓过去的。 听完这些情况,繁宁沉吟一下,直接拒绝:“还是不要了。” “为人师表……啧,听起来就会麻烦缠身。” “……” 陵游笑了一下,用帕子擦了擦她沾到脸上的汤水。 “我不是喜欢自找麻烦的人,”繁宁很淡定的任由他动作,深邃的眸子里,笑意一闪而过。 “你现在身体调养的如何了?” 陵游很是谨慎,“境界算是稳定了,你问这个是为了……” 繁宁笑笑,没有正面回答。 —— 陵游只当她是随口一问,完全没想到自己没追问的后果就是——他晚上就被一起带到了清云宗门口。 比起盘踞好几座高山的月离宗,清云宗的宗门要好找许多,甚至和望春楼所在的热闹大街相距很近,夜里也常有明艳的光依次亮起。 看着倒不像是能养出用鼻子看人修士的样子。 陵游扯着身上的黑色外袍,看了眼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兴致勃勃的繁宁,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该怎么进去?” “该怎么进就怎么进,”繁宁慢吞吞咽下最后一口糖葫芦,认真评价这一次买到的有些甜了,然后才把签子直接抹成粉末,顺着风消散开。 陵游没信她这副说辞,只当她是有不好说出口的其他想法。 他甚至提前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但,陵游准备显然没做够。 他就这么看着繁宁一脸淡定的将脸蒙了起来,顺带从袖口拿出一枚浑圆且体型巨大的药丸——然后踩在屋檐上将看守的人迷晕,大摇大摆就进去了。 药丸的效果只有一分钟,与其说是迷晕,倒不如说是让这些弟子意识模糊了一下。 时间很短又没什么痕迹残留。 陵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看着像是早有预料的繁宁,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就这样吗?”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繁宁的声音闷闷的,眼睛却清亮。 三两下拿出秦明筝找人打听推断出来的简易图纸,对照着月色就去了。 陵游只能跟着,他没想到偷入和光明正大这种事情竟然能同时发生。 更何况,洛雪在清云宗境内都是被隐藏的存在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找到? 陵游没想明白。 但他看着繁宁深一脚浅一脚的打开了隐藏在清云宗荒废试炼场下的阵法,然后自己眼睛一睁一闭,再抬眼就换了个场景。 全程简单至极。 陵游神色复杂,说:“这样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 “你在担心这个?”繁宁看了他一眼,用匕首斩断遮挡着小路的一丛枯木,正经道:“如果是这个你大可以放一百个心,因为……” 陵游:“因为?” “因为是一定会被发现的,”繁宁踩着枯叶往前走,语气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平静,“说不定已经被发现了。” 第107章 心魔缠身 哦,已经找过来了啊…… “……” 陵游试图冷静,然后他发现高看了自己。 “或许我可以问一下你这么做的理由?事先声明,我打不过孟宗主。” “我知道,”繁宁稍稍掀了掀眼皮,说:“你要是打得过,我连迷药都能省下来,江师姐特制的,那迷药用料还挺贵重。” 陵游:“这似乎不是贵不贵重的问题?” 他们现在可是身在敌营啊,说得难听一点,简直和把自己送进狼窝里没什么区别! 至少清云宗宗主是真的不好招惹。 看着也不像是能够以怨报德的人。 “真的不会有来无回吗?” “或许?”繁宁借力一跳落在了满是落叶的巨石上。 巨石遮挡的另一面是和进来时的枯败完全不同的场景。 一个竹屋,满架花草,旁边的小池塘更是生机勃勃,散落着不少亮晶晶的河灯,甚至连吹过的风都让人心旷神怡。 实在不像是一个“被消失”的弟子应该存在的地方。 繁宁扫了眼桌面上的两个杯子,勾了勾嘴角。 “何人来此?” 一双白的有些过分的手推开了阻隔视野的竹门。 入目就是满眼的白。 飘散的长发,风吹起的衣角,就连蒙着眼睛的纱都白的出奇。 若是被人见了,指不定会被认成什么下凡的仙子。 谁又会知道那眼里蒙着的是什么呢? 繁宁玩味的笑了笑,主动和冰雪色的美人打了招呼。 “你不该来此,”美人皱了皱眉,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逐客。 “我已是个废人,不管你是为何而来的,都请回吧。” 陵游觉得有些不对劲,也站到繁宁身边观察,小声说:“她这真的心魔缠身吗……?” 这完全不像啊。 “你们又是因为这个来的?”清楚听见这话的人面色不虞,似乎想起了什么十分不妙的东西,抬手就想把门合上。 繁宁啪的一下捂住了她的手腕。 触手冰凉,别说是修士了,已经不像是正常活人的温度。 “来都来了,”陵游见状,用脚抵开了竹门,“不如请我们进去聊一聊?” “清云宗的‘天才修士’。” 不知怎么的,陵游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 繁宁挑眉,看着眼前人脸色又白一层,捏着她手腕的手松了松。 “别紧张,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知道而已。” 繁宁进了屋,自顾自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两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是你心魔的受害者呢。” “洛雪阁下。” 洛雪肉眼可见的呼吸一滞。 她显然想到了什么,垂在袖口的手往里蜷了蜷,很明显的正在忍耐情绪。 屋里的灯光落在脸上,本就瓷白的人更添一抹寒意。 “宗主……他又做了什么?” “居然完全不怀疑我说的话吗?”繁宁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只当自己正经上门的客人,甚至还反客为主,“他经常这么干?” 话落,她像是要促膝长谈似的,从乾坤袋里摸出了某个眼熟的瓶子。 陵游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这个瓶子格外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直到,里面的酒香飘了过来。 陵游:“!!!” 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的他伸手就想阻止。 “你也要喝?”繁宁的脸有些潮红,陵游心里一咯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骤然塞过来的瓶子堵了满口。 “呜呜呜……”陵游挣扎,愣是强掰着那只手将繁宁的酒瓶子怼回去了。 “你,你别啊——” 繁宁一饮而尽。 陵游扼腕,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不抱希望的问身边的洛雪。 “有解酒茶吗?”他说的格外诚恳。 洛雪有些茫然,被眼前这种发展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她说。 陵游看着繁宁开始乱冒灵气的掌心,心如死灰。 “继续啊,”酒意上头,繁宁还是笑,顺手就薅住了桌面上的陵游的手,“不是说你们那宗主不怎么样吗?品行不端,唯天赋论……” 陵游抓紧捂嘴,小声挣扎:“你别说了。” 他又看向始终没动弹的洛雪,解释道:“她喝醉了,理解一下。” 繁宁别开他的手,“酒后吐真言……” “……”陵游面无表情打补丁,“她喝醉了就爱说点实话。” 洛雪:“……” 事情发展的太快,她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宗主……没什么大的过错,”蒙着白纱的眼睛低了一下,她扯着嘴角,对眼前的场景无所适从,“你要不还是带她……” “小错也是错,还是杀掉吧,”繁宁噌的一下掏出了自己的匕首。 陵游胆颤,看她眼睛都迷离了手还不离利器的样子,吓的眼睛都瞪大了。 “不,还不到那个程度……”陵游苦口婆心,想了想千江月长老说过的某些话,委婉道:“好歹是一宗之主,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回去找掌门……” 繁宁张口就吐出一个不要。 也不知道那些师兄师姐们是用什么酿的酒,刚刚还勉强能保持清醒的繁宁已经彻底眼眸模糊了,直愣愣的落在光下,看着他,像是蒙了一层潋滟的水光。 陵游疑心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 但他还记得现在是什么场合,就算再想马上带着繁宁离开,也没多做一件多余的事。 陵游只能无奈的看着屋里的另一个人,抱歉道:“她说不要。” 洛雪:“……” 洛雪:“…………” 她情绪已经很少能有现在这样的起伏,连蒙住的双眸都隐隐散发着黑气。 “你们想知道什么?” 陵游拐了一下繁宁的手。 繁宁脑袋慢悠悠转过来,眼眸眨了眨,异常执着:“宗主……杀掉。” 洛雪:“不,不是那么回事。”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耍无奈的情况,一时间有些木讷。 洛雪垂着眼,语调一下子就淡了下来,像是真正随时会飘走的雪。 “我只是不想继续了而已,”她说,“天赋也好,炼器也好……就算少一个我又会怎么样呢,我只是觉得疲倦了,不想再做了而已。” 陵游听到答案很是平静:“可是你生了心魔。” 就算被压制在了眼睛里,也不能当做完全没存在过。 如果只是累了的话,怎么会被隐藏,怎么会生出心魔呢? 洛雪这次停顿得更久了。 “……这话我欠他们的,”她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如果不能了结,又怎么结束呢……” 第108章 执意求死之人 洛雪的声音很淡,仿佛一融入风里就会消失不见。 但在场的那个不是耳聪目明?陵游一听到这样的话,当即就意识到了这里面还有事。 说不定,连所谓的心魔都是洛雪自己做出来的! 真是疯了,他面无表情的啧了一声,扭头又想起了什么,没好气的戳了一下繁宁伸过来的手 “你居然还真的这么好心?“ 繁宁却没回答他,只是顶着一张红晕的脸,突然毫无前提得说起了另一件事;“怎么没看见洛姑娘养的鸟?是叫什么乌月鸽来着……不太常见啊。” 陵游下意识在屋里看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一个角落里空荡荡的金色鸟笼。 “……” “你到底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他忍不住质问,结果一个抬眼的功夫,就在次对上了繁宁的眼睛。 她还带有醉意,掀了掀眼皮。眸子里带出一层水光来。 陵游有些烦躁的心情瞬间被压了下去。 和繁宁计较什么,他面无表情的说服自己,她甚至都醉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抽出时间解释的样子。 “您是真的醉了吗?”洛雪的眼眸隔着一层白纱看了过来。 她还是站着没动,身形纤薄,却有像是一座经久不化的雪山似的。 “醉了?我可没醉,”繁宁反驳,眉眼处红红的,反倒更不让人放心。 ……之前杀宗主的言论还摆在在台前呢! 陵游有些忧色,显然是很担心繁宁之后再弄出什么要命的大动静来。 “您知道那封信是我给的?”洛雪还谨慎的用着敬称,她似乎在踌躇衡量着什么,脚步朝着繁宁微微靠近了。 竹屋内的温度并不高,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子修行之人的清冷来,陵游听着有一桩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摆上台面,脸色有些无奈。 “真是的……”他小声抱怨了一句,还没来得及自己翻篇,就被一只手温热的手从衣领子伸了进去。 陵游猝然一惊,脸色瞬间涨红。 “繁,繁宁……” “嗯?”繁宁歪头看了他一下,这时候倒又像是醉的不轻,完全没有管他脸色的样子。 “你生病了?”她随意的回了一句,左摸摸右摸摸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才后知后觉的伸手到了自己的腰间。 “呀,在这里。” 刚刚还结结巴巴的陵游:“……” 他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一封规整的信被放置在了桌面上。 修仙界偶尔会有一些无伤大雅的仪式感,因此,在浅薄的光晕下,陵游看清了信封暗处的宗纹。 “清云宗给的?”他神色有些古怪,又想起繁宁大摇大摆闯进宗门的事迹,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嗯,不过我以为是那个宗主来着……” 繁宁眯着眼勾了一下唇角,身上的酒意让她看上去不太清醒,就连尾调都带着些许的飘忽上翘。 “原来是春生出了错处,”洛雪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她复又看向繁宁,笑了笑,“就算以为是宗主的邀约……我也没想到繁宁小姐真的愿意过来。” “那你还赶人?”陵游觉得她的脸色微妙极了,明明人还站在面前说话,身形却像是时刻都可能会支撑不住垮成一团云雾一样,没有活人的生气。 清云宗的人……就没几个像是寻常人的。 “因为我还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吧,”被毫不留情拆穿后,洛雪的面容一下子柔和下来。 陵游砸吧了这句话,还是觉得不对劲。 洛雪这话怎么把他们描述成画本子里的恶人一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似的…… “我想,请您带我离开这里吧。” 眼前的女子突然低下头来,如雪一般的长发掩住了她的脸,语调无奈而悲伤,可细看起来,她的唇角却是勾着的。 像是踽踽独行许久的旅人终于看见了同伴,于是她说出请求,完全不在意眼前的人是否只是一层海市蜃楼。 “不,不对吧?”陵游本能的觉得这个离开不太对劲,侧目看了眼似乎还沉浸在酒意里没有做出反应的繁宁,再一次问到:“你说的这个离开……” 它真的正经吗? “我被困在这里已经好久了,”洛雪抬起头,不在意的解开了蒙住眼睛的白纱,将那双被心魔侵蚀的暗淡无光的眼眸露了出来,“宗主将我困在这里,我没办法在释放心魔之前将自己入灭,少有的几个见过我的人也满嘴劝慰,只想着我好起来继续做那个众星捧月的‘天才’。” “可是我好不了了,”她又笑了一下,看着窗边落下过无数次的月光,视线越来越模糊,“我怕死,所以只能等待着,等待心魔有一刻剥夺我所有的生机,等待宗主看不下去将我抹杀。” “这就是你引我来的理由?”繁宁的眼神一瞬间锐利,时刻注意着她的陵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还没等他仔细,那点稍纵即逝的异样便被圆了过去。 陵游看着她仍有些迷离的眼睛,还是选择放下心里那点奇怪不表。 “你觉得繁宁会让你离开?”他没用更严酷的字眼,至少他从魔族倾轧的地方走来,求生到不择手段的人见过不少,可这种明明有着大好前途却一心求死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和那些修士不一样,”洛雪点点头,并没有回答他更深的提问。 陵游却觉得荒谬了。 繁宁和其他修士不一样……她当然不一样! 在她出现之前,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热烈又冷淡的人,甚至该死的让他完全移不开目光。 但这不是他们这些人一个个找上门来的理由! 要神木,要九瓣妖莲……眼下这个倒是好了,她什么都不要,还要反送繁宁一条命! “胡闹!随意担负一条人命,还有招惹清云宗的嫌疑……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陵游憋着火气,大抵是那瓶酒太浓了,连他都不免染上几分偏离的情绪。 “我们走!”他不太高兴的抓起了繁宁的手腕,脸色沉沉,不等对方开口就先怼了回去,“你之前的隐瞒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第109章 被埋葬的 陵游很罕见的起了真火,他脑海里回想起一个个围绕在繁宁身边的人,隐约有了几分憋屈来。 繁宁倒是难得的顺从的没有动作,一双眼睛眨了眨,完全就是一副仍由他动作的样子。 陵游一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着正前方面色请求的洛雪,又看了眼甚至不知道有多少理智在,表情清澈到不可思议的繁宁,终于无力的垂下了想要替她选择的手。 “算了,”陵游抓了抓头发,又在洛雪面前坐了下来。 他表情依然不好,但终于有了一点愿意坐下来听的模样了。 “我不能替她做决定,你继续吧。”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陵游这样放出话,神色恹恹,将繁宁的手攥的紧紧的,像是时刻准备冲上去驱逐敌人的恶狼。 修行之人若是肆意伤害凡人,接下的因果便有可能转化为劫。 虽然洛雪不属于普通人的范畴,但她身后是清云宗!而且繁宁又不是以杀入道,沾这笔血债又没有意义又没有好处。 万一洛雪死后又生出怨气缠上来呢? 若是繁宁自己想做也就罢了,这样被人裹挟着动手…… “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好人了?” 繁宁摸了一下,点头:“我的确是温柔善良……唔?” 陵游面无表情的捂住了她的嘴,“不,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他生着气,一改往日的作风,眉眼处流露出几分阴郁之色。 繁宁没说话了,而站在他身前目睹了全程的洛雪叹了口气,有些抱歉的解释道: “我早就该死了,我身上……背负着十几条人命。” 两双眼睛落在了她身上,洛雪捂着自己的心口,陷入了痛苦不堪的回忆。 “我曾经做出过一件法器,能够吸纳方圆百里的异端魔气,但容量过载就会引起自爆……”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偶然听见师尊和其他宗主的对话,提到深耕在一座小村庄里的魔气,那里偏僻又路途险峻,里面的村民还格外排斥外来的修士,只以为修士们会毁掉他们耐以生存的地方,无论宗门怎么许诺都不肯答应离开。 然后,她做出了这件法器。 里面生了半灵,若非时间匆忙,甚至还能更加完善。 师尊对她大加赞赏,甚至连久不理俗世的师叔都难得投来了目光。 炼器师一行实在需要天份,却也不是一通百通。 师叔最擅长的是供给修士的法器,像这种专门为了吸纳魔气而存在的……在她之前还未有先者。 “师尊将那件法器拿了出去……村民知道不用搬走之后,对他们友善许多,也知道了此事的凶险,连带着见到我还会自发的送些自己的蔬果。” “可他们都死了,”洛雪痛苦的闭上眼睛,似乎又想起了在自己面前化为灰烬的村子,里面的人甚至在最后一刻还毫无所觉的笑着。 “是因为我,他们都死了。” “明明各位宗主已经猜测过魔气的储量,明明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可还是爆炸了。” 洛雪艰难的喘息着,只是再一次讲述,就如同被扼住了咽喉一般,眼泪从无神的眼睛离落了下来,颗颗砸在已经无法愈合的伤口上。 听到这些的陵游神色逐渐严肃,他沉思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这样大的事……我似乎从未听说?” “因为师尊为了我,将那些死掉的人隐藏起来了。” 洛雪丧失了脸上的表情,像是一尊瓷器打出来的人偶,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失去色彩,乃至于……形如缟素。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犹如呐喊,“仅仅因为我是他们口中的‘天才’?天才的名声难道比活生生的命还重要吗?” “我若是早点死去……” “说不定也不会更好,”繁宁这时候突然接话了,她两手撑着下巴,神情倦懒,疑似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你就算死了,他们也不会活过来。” “思考不可能发生的事是没有意义的,”繁宁语气平淡地问:“你真的觉得这样就是结束吗?” “多一条命叠在那些骸骨上面有什么作用呢?你已经消失在外面的视野里很久了,想要将你的死亡一并抹杀掉是件很容易的事。” 洛雪垂下眼眸,闷闷道:“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做不到再炼器,也无法面对这样保护我的师尊……我的生命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 她耳边的白色发丝被吹到空中,连带着被攥在手心的白纱也飘动了一下。 “没有用途就自己创造一点有趣的东西,”繁宁说,“比如我现在去杀掉外面的宗主,然后你视我为敌人,为了给自己师尊报仇而支棱起来……” 陵游:“你到底多想杀了他?” “就一点点想吧,”繁宁比了个指节的距离,然后又补充道:“至少我勉强算是个善良的人嘛。” “……”陵游默默咽下了所有想要说的话。 “你果然没醉,”洛雪笑了一下,眼泪还没干,却总算是不往下落了。 “宗主……都是为了我。” “那你连师尊都不愿意叫了?”繁宁拆穿。 洛雪沉默了一会,忽然疲倦的闭上了眼。 “是我无法面对而已,”无法面对对自己千好万好的师尊,背地里却能忽视这么多条人命,她做不到将那把扎进心里的钝刀子对准他,于是就只能仍由所有的恨和痛都在自己胸膛里腐烂,“如果不是我……” “这不关你的事!” 一道含着风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洛雪愕然转身,直直的撞进了那双复杂的眸子。 是她口中的宗主。 对方已经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也许久到能将她心里藏着的刀疤都看穿。 “宗主……” 风声好像更大了,洛雪只觉得自己有些耳鸣。 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宗主的抱歉呢?他明明,是那样不可弯折的一个人啊…… “是我的错,”清云宗宗主终于走进门来,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主动看向了坐在一边的两人。 “洛雪……骗了你们。” 他声音很沉重,“那件法器,她根本不知道我要的用途。” 第110章 自甘坠入深渊之人 “她从来不知道那个村庄,只是想要……” “不要说了!”洛雪低吼着打断了他的话。 此刻,从来最尊敬师尊的修士脸上满是痛苦,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却还是被撕扯着,每一寸骨骼都浸满了愧疚。 “他们的血就在我的面前……老人,孩子,还有那些给我送来果蔬的青年……他们死在了我面前啊!” “不要为我开脱,这是我的罪……” 清云宗宗主的脸色一下子灰白下来,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再一次直视了自己弟子的眼眸。 痛苦,尖锐……原来在他还无知无觉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受法器自爆牵连变成灰烬,是不可能见血的。 陵游猜到了什么,小心攥紧了繁宁又一次伸到他面前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繁宁问他:“你也在难过?” 陵游摇了摇头,看向迟迟没有说话的清云宗宗主,说:“我只是没想到,他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已。” 为了神木做了这么多事……这个满嘴都是“天才”的宗主,其实早就动了师徒真心吧?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或许师尊那所谓的为了她好的隐瞒,才是压倒洛雪的最后一根稻草。 心魔已经蚕食了洛雪的精神,将那些本该慢慢愈合的伤口一次次反复撕裂,拖着她进入深渊,时至今日,便连为之痛苦的洛雪自己,也已经忘记了事情最初的真相了。 “你只是想要解决我的烦恼而已……” 那把回旋镖终于还是扎在了孟易恒自己身上。 他自诩是清云宗宗主,对天赋之人区别以待,将他们捧上高位……也正是因此,他的弟子无法挽回的坠落了。 孟易恒亲眼目睹了这种坠落。 ……他记得的啊,这是他从小带在身边的孩子,明明最初拜师时,她只是想要做出能够更好保护修士元神的法器而已。 那时她还那么小,就连这样的目标,也仅仅只是来自于孩童的天真。 多可笑啊……还不到他腰部的小姑娘见证了一个修士历劫之后的魂飞魄散,整夜整夜害怕得睡不着,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却是说要保护她强大的师尊。 “是我错了,”孟易恒陷入回忆,越是清醒,便越是感到悲伤。 洛雪已然陷入了疯狂,手里的纱布被无意识捏成齑粉。 “洛雪!”孟易恒大惊,当即就拿出法器制住她,“不要放纵它——!” “来不及了,”繁宁啧了一声也跟着起身,眼下的发展显然在她意料之外。 孟易恒盯着她,叫道:“神木!神木可以救她……” 又是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 原本心情还有些许波动的陵游瞬间冷静下来,一抄手就将繁宁挡在了身后。 “首先,神木治标不治本,其次……”繁宁冒出了个脑袋,平静道:“我不打算救一个不打算活下去的人。” 孟易恒很着急,甚至破天荒用上了请求的语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等到我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吗?” 繁宁疑惑:“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我过来这边,可没说要把自己的东西也搭上去啊?” “我不是已经把症结指给你看了吗?只要你想办法去解开这些,不就是再帮她了?” 陵游搭腔:“能在心魔侵蚀下还坚持到现在,只要解开了心结,说不定吃上几颗保命的药丸就能活下去。” “可他们已经死了!” 法器中挣扎的撕裂声越发剧烈,只是听着,都几乎已到了惨痛的程度。 洛雪白色的发丝被血染红了,她像是已经丧失了全部的理智,就算身体还下意识的想要改变现状,开口说出的也依旧是嘶哑不成声的怒吼。 “死了又如何?揭示真相,还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一些安宁,甚至是请佛宗诵经超度……这都是活人能够做的事。” 法器内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或许是厌倦了,又或许只是在平静的听着。 “宗主,”一缕幽蓝色的灵体汇聚到了几人眼前。 “这还是件灵器?”陵游多看了一眼,注意到那灵体嘴唇煽动着和自己的主人说了些什么话。 那声音不足以被他们捕捉,可听完了的孟易恒却是神情一怔。 “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繁宁叹了口气,懒散的掀了掀眼皮,像是在看他,又像是谁也没看。 “说到底还是一个徒弟不值得你这么做,区区洛雪,除了将刀尖狠狠扎在自己身上,最后不是什么都做不到么?” 孟易恒闭了闭眼,神色痛苦,“我是清云宗的宗主,清云宗不能……” “那你不更应该为了现在这样的状况高兴么,宗主大人,”繁宁打断了他的话,仰头看着窗外逐渐破晓的天色,她终于觉得无趣的打了个哈欠。 “那桩事终究会因为知情者的逝去而被埋葬……而你现在正在杀死最后一个有良心的亲历者。” “走了,”陵游站在门口喊她,这会他的怒气还没消,对上孟易恒还想狡辩的样子更是无法忍气吞声。 “少把目光放在别人的乾坤袋上吧,清云宗自己的烂账就别想着别人会来掺和一脚。” “……之前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繁宁拍了拍他的肩只当是安抚,随即莞尔一笑,颇有些调侃的意思,“现在不想着注意一下表面功夫了?” “啧,他又不能越过掌门来打我,”陵游有些无奈,神色却舒缓下来,“还是先回去吧,这些事情……有些牵扯过广了。” 要不是清云宗宗主现在自顾不暇,指不定他们得被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这道门。 “不准走!”孟易恒朝他们怒吼。 他眼下飞快的闪过了一层阴霾,很快就将法器外置的锁链转向了即将走出门口的两人。 “不妙啊不妙……”繁宁喃喃两声,也没躲,扯着陵游就正面迎了上去。 陵游下意识挡住她,下一秒,一道澄澈的光芒在他眼前炸开了。 “这是……” 第111章 繁宁:我还挺记仇的 “来的有点晚了哦,”繁宁笑眯眯看向窗外的人。 千江月也不恼,翻身进入,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这地方可不好找……” 跟在旁边的江别鹤点了点头。 “但刚刚,出手的似乎不止是我啊?” 千江月意味深长的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倒了一桌的茶盏,目光定了定,最后落在了被困在法器里紧闭双眸的洛雪身上。 那股灵力绕过了法器的束缚范围,却也因为主人的身体状况而变得极浅极淡…… “这不是很好么,”繁宁哼笑一声。 孟易恒怔然的看向了自己那个弟子,恍惚间像是穿过了这些藏起来的岁月,直直看见了过去那个热烈诚挚的孩子。 ……真的是他错了吗? 孟易恒开始审视自己,那双凝聚着灵力的手缓缓垂下,良久,他才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一样,叹了口气,“师尊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入我的师弟。” “天分不如,连做了师尊……也还是一团糟。” 怎么会没有感情呢?这么多年,他亲眼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长大,看着她走上高处,又看着她执意的坠落。 “为了不影响清云宗,我会先卸任宗主之职,”孟易恒长长的看着法器里的人,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崩裂渗出血色,再不挽回,便真的只剩下天人永隔一个结局。 “然后,为那些死去的人诵经祈福。” 他只能做出这样的让步,有些东西是不能摆在明面上来的,尤其是宗门之间并非和平的表象,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清云宗想在它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法器里的人有了动静,好似即将消失的再度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瞳依旧被心魔缠绕着,无神又可怖。 但被直直看着的孟易恒却是心头一酸。 “师,师尊……” 繁宁反手就掏出一枝神木送了上去。 莹莹光茫落入那双空无一物的眼里,洛雪先是下意识地感到了舒适,像是一直捧在心间的雪被小心融化了一样,可接下来便是愕然。 “不,不要……” 不要这样来帮助我,我不值得……洛雪想起自己找乌月鸽送来的一些传言,想说话,却被另一股更为温和的灵力堵了回去。 “我的小徒弟向来善良,要是某些人早这么做,也不至于让这么好的人被逼到这种地步。” 千江月手上不停,心里却还憋着气。 他们月离宗的人都护短,之前这位清云宗宗主可没想着少用几种歪办法来坑人……能到这个地步,也都是他在自作自受而已。 但洛雪实在无辜。 千江月叹了口气,似乎在无奈这样的好苗子怎么就被没一点眼色的孟易恒给碰到了。 “繁宁小姐……这是我欠你的。” 洛雪从法器中落地,神木的光芒在周边散去,化作一缕缕生机温养着她被心魔摧残的身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心魔虽不是什么正经病症,剥离时却也像是活生生从她身上剜掉了一大块肉一样,连带着她也失了不少灵力修为。 繁宁淡淡道:“嗯,我相信你会回报给我比神木更高的价值的。” 洛雪一愣,很快就苍白的笑了一声,“我当然愿意,可是我还能做什么呢……炼器吗?可我,已经不愿意来拿起它了。” “繁宁,这只神木,我会为她付出代价,”孟易恒颓然开口,这一次,语气友善了许多。 繁宁却是笑了,点了点洛雪,看向孟易恒的眼睛不乏嘲讽:“你还是别说这话了,我要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这神木我还真得掰折了。” 她无理尚且看心情,有理怎么可能让人轻飘飘的就将事情翻页? “我还有挺记仇的,”繁宁说。 陵游和江别鹤相视一眼,都觉得她这话没毛病。 千江月更是没什么异议了,和繁宁在某方面极度相似的千长老甚至还明目张胆的露出了嘲笑的笑意。 “至于你,”繁宁又将目光转向了脸色苍白的洛雪。 即便到了现在,她依旧有些恍惚,手里攥着刀子,却半点没有想着劈开自己身上的束缚。 “既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就从最简单的做起好了。” “炼器也好,修行也好,杀了多少人就去救更多的人,既然心里那块空掉的地方无法填补,那就将空荡之外的部分修的更大。” “感谢也好,被视作恩人也好……你自己无法向前,就找别人去往前推一把好了。” 这样绚烂又美好的人性,要是轻易就夭折了,就算是繁宁也会觉得有些可惜。 但也仅此而已。 她摆摆手,错开了洛雪仿佛看着救世主一样灼热又豁然开朗的目光。 “结束了吗?”陵游淡淡的挡住了洛雪差点伸出的手。 千江月不动声色得将眼前这一切收入眼底,不知想起了多少年前的事,眼尾渐渐弥漫起温柔的笑意。 繁宁会说出这样的话,意料之外,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她仿佛天生就这样强大,就算是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如永远悬挂在天上的月亮一样,凉薄又实在熠熠生辉。 回去的路上,江别鹤还是问了一句:“你觉得死去的人是可以用活着的人命来推算弥补的吗?” 陵游觉得这个问题江别鹤心里早有答案。 但他没说话,只是同样将目光转向了繁宁。 此时天刚亮,落在她眼里的光更是随着动作忽明忽灭。 繁宁说:“我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江别鹤:“如果我执意要问?” 繁宁看了她一眼,说:“那我的答案当然是否定。” “但我不是那些死去的人,所以寻仇也好,考虑他们的感受也好……说到底,死掉的人就是死掉了,还在考虑这些的,本来就是活下来的人而已。” “我只是再让洛雪活下来而已,她要是死了,我可就彻底亏了。” 陵游忍不住笑了一下,说:“这时候不说自己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了?” “嗤—”繁宁也跟着笑了一声,勾勾手,眼里带着她特有的轻佻与蛊惑,“这句话,该换着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来了。” 第112章 路遇劫匪? 陵游思索了一下,并不能对她这句话提出异议。 至少不管繁宁最开始的想法是什么,神木随便就给了,要的只是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用上的承诺。 “这不算亏本生意?”他问。 繁宁笑了一下,说:“神木与我而言不是什么必需品,给了就给了吧。” “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开心嘛~” “你倒是洒脱,”陵游也笑了,温柔的垂眼看着她那双眯起的眼眸,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晃眼。 “师尊让我们早日启程去雍州城,”江别鹤突然插了一嘴,千江月长老因为后续处理并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但话还是带到了。 村民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不能是因为繁宁他们又往里搅了浑水才达到的结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繁宁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她从不知道避锋芒这件事为何物罢了。 “百花会的时间也近了,”陵游跟着搭腔,他比江别鹤知道更多,也更知道繁宁身上还有这什么样的隐患。 魔修潜入修仙界各宗门的人数绝不是少数,甚至极有可能,他们已经根据某个不真不假的消息盯上了繁宁。 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繁宁对此只是微微一笑。 ——别说在意那些盯梢的小角色了,就连魔尊本人,她都完全不会有半点危机感。 甚至从心里就觉得,这样的纷争来的越多越好。 繁宁:“那好吧,雍州作为江师姐的老家,说不定会发生不少有趣的事呢。” “江师姐可要带我们好好看看雍州城的风光啊……” 江别鹤反驳了一下:“我对那里算不上熟悉,连百花会,过去也从未亲眼见过。” 她虽是出生当地豪强家族,但在里面得到的资源也好,照顾也好,全是微乎其微。 那些人完全就像是粘在她身上吸血的虫子,碾碎都嫌脏了手。 “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好了,”繁宁摊了摊手,倒是没有对此究根结底的意思,反倒笑弯了眼睛,“偶尔轻松一下也是不错的。” 陵游没说话,心里却有些怀疑。 轻松?……这种东西真的能存在在繁宁的身上吗? ———— “……” 沉默,无尽的沉默。 行进雍州城的路上,陵游看着手里拿着几把钝刀就敢撞上来的山匪,嘴角的弧度要落不落。 偏偏繁宁还不消停,看着那几把缺了口子的刀就露出惊慌的神色,下一秒,她捂住嘴,小小做作的惊叫了一声: “啊呀,看来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陵游:“……” 不是很想配合演出的陵游勉强微笑,“这就是你执意要拒绝千长老赶路法器的原因吗?” 繁宁按住了他的手腕,愣是不动声色的将暗器怼了回去,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又开口道:“你们,你们想做些什么?” 为首的山匪冷笑,一双眼睛像是衡量货物一样的打量着三人,随机目光定了定,停留在繁宁那张出众的脸上。 “这个别伤了脸,留给寨主大人,至于其他两个……” 他扯了一下嘴角,嘴上的刀疤看着阴森又残忍,“都绑回寨子里去!之后全由寨主定夺!兄弟们,这样的货色可是极其少见啊……” 少见,在山匪眼里就意味着值钱,一听到这句话,跟在后面的小弟们都亮起了眼,个个面露凶光。 “是!” “还不快上!” “……” 繁宁一脸惊慌的躲过数次袭击,还顺手按住了江别鹤同样想要放毒的动作。 江别鹤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和繁宁一样束手就擒。 最想反抗的陵游一脸憋屈,但实在盖不住繁宁突然的恶趣味,只能将计就计。 三人齐齐被捆在了阴暗的车厢里,前面驾车的小弟们交谈的声音字字入耳,繁宁没听几句就觉得厌倦了,靠在陵游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没意思。” 陵游挣开绳索小心的护住她的脑袋,听见这话更是无奈:“就几个普通的山匪而已,能有什么意思?” 繁宁:“也算是感受一下风土人情?” 陵游:“……山匪算是哪门子风土人情。” 他看向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江别鹤,想要得到认同,然后就措不及防的撞见了一双极为温和的眸子。 江别鹤的目光还是落在繁宁身上,短短几天,她不知道又经过了什么心理变化,眼神甚至变得慈祥起来。 像是一位长者看着自己孩子气的后辈。 联想到这一点的陵游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前往山寨的路并不算平坦,就这么思考的一小会功夫,陵游就已经接住繁宁撞过来的脑袋好几下。 柔软的头发轻轻缠在指尖,心痒了一下的陵游如梦初醒似的,忍不住小声抱怨:“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一辆马车都能弄成这样……” “都山匪了,让让他们吧。” 繁宁浅笑,垂在身侧的手指弯曲着,轻轻一挑。 “谁,是谁!敢用石头砸我的头——” “啪,”第二次正中眉心。 “嘶,到底是谁!看我抓到你不——嗷!” 那人的脑袋像是被揪着一样撞上了门框。 旁边同样注意道诡异之处的小弟抽了口气,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恶声恶气道:“一定是多管闲事的修士!明明都已经给了他上乘货色了,居然还做这种事……” “闭嘴!”刚刚还龇牙咧嘴的山匪冷静了下来,撩开帘子看了眼好似完全没有动静的三人,往外呸了一口口水,“那些宗门修士都是差不多的货色,看来上次我们的动静太大了,他这是在警告呢,老不死的……呸!等我们寨主打上门去,我定要取那老东西狗头!” “……” 帘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声量渐小,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繁宁没想到还能诈出这么一桩事来,啧啧有声:“事情好像真的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驻守在这边的宗门是……?” “千乐宗,擅长培养音修,不算是什么大宗门,”江别鹤回答了她,语气有些冷淡,“在我离开雍州城时,他们还需要接受其他宗门的帮助,完全不成气候。” 第113章 姑娘,我与那妖王,谁更得你的心呢? 繁宁一听,心里就有了数。 虽然现知的情报不多,但也足够让她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无非就是明面上与暗地里的区别罢了。 繁宁示意陵游拿出千江月临走时塞给他们的信物,想了想,没有直接点名自己的身份,而是模糊了一下,只将他们三人写作是云游至此的散客。 宗门信物并非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就如同宗门本身对所处地界的保护一样,他们也理应会接待在管辖地遭到麻烦的散修。 但是—— 来的是不是救兵,那可就不好说了。 马车的速度慢下来,繁宁透过摇摇欲坠的帘子,看清了窗外的景象。 山寨的确坐落在某座山上,左右都被高大的树木环绕着,稻草围绕的牌匾上还写着“青松寨”三个大字,字迹锋利,甚至透着一股修行之人的气息。 有意思,这里面居然还有正儿八经的修士? 繁宁顺从的让那些山匪将自己单独领出去,脸上虽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眉眼间的情绪却是毫不遮掩。 索性看着她的几个山匪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繁宁随便几句话就把他们忽悠的找不着北了。 连她身上的绳索早就松了都没有注意到。 “你们要带我去哪啊,我的同伴……” “能见到我们寨主还是你的福气呢,”听到这话的山匪小弟挺直了胸膛,提到“寨主”二字的时候,更是完全掩饰不住心里的仰慕,“要是能讨了寨主欢心,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我们寨主比你那个什么同伴可厉害多了!……” 无故被拉踩的陵游打了个喷嚏。 繁宁面色如常,又问:“真的只要讨他欢心就好吗?他要是看我不顺眼……” “那你就只能去死了,”山匪小弟瞬间变脸,要不是繁宁能够确认,还真会疑心这人是什么隐藏的高手,突然就挣脱了她的掌控。 但有意思的是,并没有。 不是恐吓也不是威胁,他居然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 像是某种被完全洗脑的邪教徒一样,眼神虔诚又仰慕,简直像是墨水里的白星那样显眼。 原本还没什么兴趣的繁宁也跟着精神了几分。 越往前,寨子的全貌就越是完整,繁宁懒散的走在前头,行动做派完全不像是被抓上门的俘虏。 她在一间格外奇特些的屋子面前停下。 这便是那位寨主居住的地方了。 繁宁看着明显比其他位置精致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屋子,抬手,正好抓住了被风送来的红绫。 红绫很轻,一条条绕在外面的房梁上,自有隐晦又艳丽的风情。 “不进来么?” 一道牵引的力从另一端传来。 繁宁抬眼,正好对上散漫披着外衣、面容像是狐狸一样狡黠而媚气的青年。 如玉般的肌肤露出一侧,几乎盘踞了整个右肩的印记露了出来,看模样,状似一朵开得极盛的红色莲花。 “姑娘看的可还高兴?”青年嘴角勾着笑,手上却是轻柔的将红绫绕在指间,极致的颜色碰撞更为他添了一层蛊惑人心的色彩。 “不怎么样,”繁宁顺着对面的力道走近,直视着那双眼睛,笑了一下,“我见过更好的莲花。” “是妖兽之渊的那位呀,也是许久不曾与他见面了呢,”狐狸似的青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极尽拉近距离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姑娘,我与那妖王,谁更得你的心呢?” “……”繁宁推开了他差点就要落到脸上的嘴唇,平静道:“都不得我的心。” “因为那位陵游殿下?他倒是会讨姑娘欢心,”青年语气有些嗔怪,但很快,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还勾着笑的嘴唇更是弥漫着冷意,“但他能活多久就不一定了。” “繁宁姑娘~” “看来我的名声传的还挺广,怎么,连你们魔修都知道了?” 繁宁脸色不变,冷笑:“你想杀了他?从我手里抢人,可是连你们那位魔尊都未必能做到的事。” “怎么会呢?”青年笑意更甚,又凑到她颈间,如同准备偷腥的猫,“他不是你推出来的挡箭牌么,杀了他又有什么要紧……总不能,你真的动了真心?”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繁宁再一次推开那张脸,指尖泛起淡淡的魔气,几乎是瞬间,刚刚还笑意盈盈的青年瞬间崩了脸色。 比起温和些的灵气,魔气之间的差异才更加致命,完全是深入灵魂的颤栗。 “您真的,比想象中要更加坦诚呢,殿下。” 狐狸青年还在笑,盯着繁宁那张冷淡的脸,像是得了什么趣似的,眨巴眨巴眼,笑得更加勾人了。 “真是好大的威势……”他长长叹了口气,攥着红绫的动作收的更紧,抚摸着柔软的绸缎,像是……正在触碰着另一个人一样。 “我可没打算和殿下为敌呀,”他吐了吐舌尖,笑得一脸无辜,“魔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可以换的嘛。” “我可是也想着要更进一步呢。” “哦?”繁宁发出了一个单音节,手中的魔气熄灭,摁着人的领子就拽到了身前。 比她还高一个脑袋的青年像是乖顺的猫一样,不仅没有反抗,还自觉低下了头。 “繁宁~” 繁宁啪的一下拍了他的脑门,“有点恶心。” 青年鼓鼓嘴,脸色不太高兴,“真是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呀……” 留了一个含糊的尾音,他突然再次话锋一转,又勾住了繁宁的长发,“可是我就是喜欢你这幅样子,怎么办繁宁姑娘,要不要满足我的心思一下呢?” “你这点伎俩可骗不到我,”繁宁摇头,看了眼系统页面毫无动静的心动值,又给人的脑袋敲了一下。 青年眨眨眼,倒是不生气,反倒拉长了语调,故意拖着说:“哎呀,不愧是繁宁殿下,我可真是喜欢您这幅样子啊——” 繁宁把人丢开了。 层层叠叠的衣摆垂落在地上,坦然站着的青年裸露着精瘦的胸膛,叹了口气:“繁宁殿下倒是温柔一点呀,奴家可是很想让您看看真心呢。” 第114章 手下加一 “……” “好啊,”繁宁笑了一下,眼弯弯的,手里冒出尖的匕首还闪着银光。 “这样我看不清啊,要不,剖一下试试?” “真心还是假意,总要看看才能确认……难道,你不敢吗?” 见她把玩着匕首像是下一秒就要切过来的样子,青年有些汗颜,无奈假笑,嗔怪道:“要是那位陵游阁下……您也要亲手剜了看看吗?” “你怎么知道我就没剜过?”繁宁看他,挑起匕首尖端对着他的下巴,微微往上一扣,冷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想和他比吗?” 那双狭长的眸子垂了下来。 他平静的接受了自己被嫌弃的事实,嘴角微撇,连语气都低沉不少。 “真是有些羡慕啊,那位陵游阁下也不知是哪里讨了您的趣味,明明那张脸,就久了只会觉得乏味不是么……” 青年顿了一下,随即慢吞吞抬起头,露出那双鎏金色的眼眸来。 【!宿主正在被攻击!】 盘踞在繁宁身上的系统发出警告。 繁宁却还神色淡淡,只短暂的晃了一下神便迅速恢复过来。 “啧,又是这种小把戏,”她恶狠狠掰住青年的下巴,“哐”的一下将人顺手砸在了眼前的门上,直直撞了进去,动作毫不留情。 青年的额头缓缓渗下血来,他无力的闭了闭眼睛,像是遭到了极重的反噬。 “咳咳……上一个不能被我控制的……还是那位魔尊呢……” 繁宁嘴角微勾,将他这幅有点疯的样子印入眼底,没多久就松了手。 “繁宁殿下可真是一点妄想的机会都不给呀……” 青年慢慢站起来,脸上那点血色并没有让他变得难看,反倒是有了种凌乱摧残的美。 他像是天生就知道怎么诱惑人一样,眉眼微微垂着,做极了一副柔弱惑人的模样。 “奴家可没有与殿下为敌的意思呀……虽然那位没什么优点的魔尊想来探探您的虚实……但是你知道的,这张嘴呀,可最是会说一些体贴的话。” “只要您愿意……” “你是在威胁我?”繁宁直接打断了他欲言又止的姿态。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双又嗔又怨的眼眸上,不得不承认,在卸去那一层伪装后,这双眼也漂亮勾人许多。 但与她繁宁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小伎俩……某位已经成为她刀下亡魂的魔尊,可是完全没少用。 “想成为我手下的人,当然没问题,”繁宁眯着眼将他从上打量到下,嘴角勾起的弧度逐渐冰冷,“不过……我们还需要先解决一下小小的遗留问题。” ———— 一晃就入了夜,迟迟等不到繁宁归来的两人也开始坐不住,相视一眼便迅速出手打晕了看守的人。 寨主所在的位置并不难猜,两人一边摸索一边收集身边的信息,等到靠近那张格外张扬的门时,便能隐隐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不要……不要这样……” “受不了了呀……” 男人发出的声音荡漾又惑人,站在门外的陵游表情一滞,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先一脚踹开了门。 “砰”的一声,里面两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繁宁朝他们颔首,坐在椅子上的双腿微微舒展,恰到好处的露出了手里的东西。 是一根黑色的长鞭。 而另一个人…… 被倒吊在房梁上,身体还随着繁宁手心的动作不断旋转。 绚丽的像是花蝴蝶一样的衣服一缕缕垂落下来,有些位置像是被鞭子人为破坏过了,破碎不堪还露出了带血的皮肉。 “别看他,”陵游不悦的上前捂住了繁宁的眼睛。 江别鹤难得没和他作对,上前看了一下倒吊者的情况,心里也有了数。 “加了点痒痒粉而已,”繁宁将手中的绳索一抽,倒掉在房梁上的人又被自己的头发上的珠链打了一下。 他难耐的呼了一声,随即就是半点不长记性的抱怨。 “轻一点呀,繁宁殿下……要是把奴家这张花容月貌的脸伤到了,谁来替您做事呢……” “嗯……总不能靠你身边……那张寡淡的脸呀……” 意识到他现在还在拉踩自己的陵游抽了抽嘴角。 “你就是这么查探消息的?”陵游忍不住质问。 繁宁轻轻一笑,半点没有恶趣味被拆穿的样子,反倒是将那双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捏住,笑吟吟的吹了吹他的手心。 陵游心下一痒,意识到自己又被她做弄了,下意识就想躲。、 可下一秒,对面那张脸转了回来,陵游看着那双哀怨的鎏金色眼眸,愣是按住了自己想要躲闪的意图。 “我的脸,很寡淡?”陵游的语气硬邦邦。 又是两秒,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拈酸吃醋的话,脸一下子就红了。 “哎呀,那可得让我好好瞧瞧,”繁宁又逗他,笑眯眯的捧着陵游的脸,那双潋滟的眸子越靠越近。 陵游一下子就止住了呼吸。 他低着头蹲下来,让繁宁更好的动作,与此同时,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似是被蛊惑了一般,完全不顾主人的意识,小心翼翼搂住了繁宁的腰。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身后哀怨的表情更甚,眼看着就要张嘴说出些什么破坏气氛的话了,危急关头,江别鹤横出的手淡定捂住了那张嘴。 “不要打扰她。” 江别鹤看着繁宁显然乐在其中的脸,显示想透了什么,嘴角也微微翘起。 “他是谁?”顶着那张越靠越近的脸,陵游有些不自在的咽了下口水。 他很想闭上眼睛,但那太明显……于是只能绞尽脑汁的想出一句话,试图将耳尖的滚烫糊弄过去。 繁宁倒是真的停住了。 陵游还没来得及可惜,就看见她薄唇轻启,笑眯眯的说出一句:“现在的话,是我不听话的手下呢。” “绛雪……倒是个极其合适的名字。” 陵游身上的羞涩一下子就冻住了。 在听到繁宁夸奖那两个字的瞬间,丑陋不堪的情绪张牙舞爪的短暂蒙蔽了他的心。 “……你很喜欢?”他问。 “嗯……”繁宁顺手捏了捏对方手感很好的耳垂,说:“我喜欢的该是什么样,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第115章 排斥 “你们打算继续这样忽视奴家吗……” 终于摆脱了捂嘴的绛雪语气难逃幽怨。 繁宁手上绳子一抽又将人晃了一圈,见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已经开始晕头转向,才好心的说:“被我注意到并不是什么好事。” 绛雪鼓着嘴不肯说话了。 江别鹤没有过多的关注眼下两个男人明显较劲的情绪,她朝着繁宁走来,说了些自己听到的消息。 “这地下似乎还有个地方关押着人,应该与当地的镇守宗门有关……” 繁宁扫了眼又转回来的绛雪,摆了摆手,直接问道:“关着人的地方在哪?” “繁宁殿下,就算是您,也不能一点甜头都不给就想着要我干活啊……”绛雪的语气正常许多,但眼里却依然像是藏着钩子,就算是现在这种窘态,也无法阻止他展露自己的魅力。 “你说得对,”繁宁出乎意料的点点头。 “那些修士,不出意料的话与你有关,”她顿了一下,随后冷淡的扫了眼眉宇间隐隐有些异样的绛雪,随口猜测:“不会是想要用他们来精进修为吧?” “……” “我可没有前任寨主那样龌龊的心思,”绛雪笑了一下,眨了眨眼,语气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他没有否认这样的猜测。 繁宁恍然,干脆点破了他藏起来的那点小心思,“不龌龊,所以是光明正大的抢了别人的修为喽?” 绛雪这次没说话了。 大概是对方的语气太过轻巧,他还是忍不住朝那边看了过去。 靠吸取别人的修为来换取晋升是极其令人不耻的,就连魔修,能够接受这种方式的也只是半数而已。 谁都害怕自己成为那个受害者,谁也不愿意看着别人以一种“轻轻松松”的方式走在自己的前面,那些隐晦的,难听的,唾弃的话,绛雪已经听得够多了。 就算是他手底下的魔修,在暗地里的时候也没少咒骂他。 虽然往往会被他用更尖酸的方式整回去就是了。 但,眼前的三人,谁也没露出那种鄙夷的眼神。 繁宁说完就作罢,甚至还若有所思的补了一句:“没想到在这里都能见到这样的修行方式,看上去倒是比之前那个厉害些。” 江别鹤没什么看法,只在繁宁看过来的时候,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而陵游就更平静了,短暂的皱了一下眉后,最先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他都这样了修为也没多少长进,真的能当你小弟吗?” 绛雪气笑了,看着陵游明晃晃的嫌弃脸,忍不住又对着繁宁演了一句:“繁宁殿下,您也这么认为吗?” “奴家的本事……您难道还不知道?” 他这话说的暧昧不明,繁宁哼笑了一下,倒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只是同样含糊的说道:“那可说不定,你连这么点小消息都要找我算利息……难道还真能派上什么大用处?” “我可从来不需要回报,”陵游抱着肩,冷冷的挡住了绛雪那双媚气横生的眼。 “好吧好吧,繁宁殿下可真是一点都不愿意吃亏呀……”绛雪有些无奈,到底没迈什么关子,直接指了指右前方的桌案。 上面放着一副未做完的画,正是一朵血莲绽开的场景。 只是它盘旋着的河流十分阴森,明明是厉害的笔触,落下的瞬间,却也像是毫无章法的肆意生长。 “将那幅画移开……” 陵游照做。 “朝着右前方的印记上扣三下。” 江别鹤动手,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而最后…… 绛雪忽而意味深长的看着繁宁,轻声道:“最后需要我的气息哦……繁宁殿下,如果能让我亲你一下——” “刺——”陵游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画撕碎了。 繁宁蹲下身,没理会两人的眼神争斗,随意摸索了几下,就直接打开了最后一道关卡。 绛雪半点不意外,甚至还夸赞道:“不愧是繁宁殿下,真是一点也难不倒您呢。” 在身边人眼皮子底下毫无动静收回魔气的繁宁挑了挑眉。 一秒后,倒挂在房梁上的某人又像是木陀螺一样旋转了起来。 唰唰唰的风声响在耳边,陵游的嘴角不经意的勾了一下,跟在繁宁身后走进了幽暗的地道。 地下和处处透着奢华风情的上面简直是两个地方,越往下走,潮湿的空气就越明显,甚至还能隐隐听到粗重锁链在稻草上拖行的声音。 陵游表情微微变化,想了想,先一步走在了繁宁的前面。 入目就是倒了一地的凌乱修士,无论是男女都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连昏迷状态都仅仅皱着眉头,半点不安宁。 江别鹤蹲下身给离得最近的女修把脉,脸色逐渐凝重。 “她们中了毒,”江别鹤看着繁宁,将她的手也放在脉搏之上,用自身灵力指引者她在经脉中游走查看。 “这种毒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养成的,他们能回到现在,必然曾用过短效解药压制,但治标不治本,淤积起来的毒素如今已经深入肺腑,失去修为加持后,怕是离身死也不差多远了。” “能救?”陵游挑眉,有些疑问的看着江别鹤。 江别鹤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能救倒是能救,但解药的选择错综复杂,他们体内怕是不止一种药的混合。” “如果能直接得到短效解药的话,我就能完全分辨出来了。” “有点麻烦啊,”繁宁思考了一下,眼神冷淡,像是在衡量他们是否有这样做的价值。 “深入千乐宗,说不定就赶不上百花会了呢。” 陵游没有说话,在摒弃曾经牢牢束缚自己的规则后,他冷淡的一面便足够明显。 “他们应该是被自己宗门放弃的人吧?”陵游猜测道,“我们尚且不知他们宗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贸然做出选择的话,无异于自找麻烦。” “说到底,我们只是来看百花会的吧?” 千乐宗的近况他们谁也不能准确了解,但是这样的事显然不是一次两次……就算现在是受害者,他们过去就真的完全一无所知吗? 他可看着这里躺着的某些人不像是宗门的普通弟子。 连衣着打扮都不一样。 消息传出去已经这么久了,距离这里不远的千乐宗可是没有半点赶来救援的动静。 而且……他们也不是什么看见人就要救一下的什么救世主。 救世主…… 不知道为什么,陵游总有种不妙的预感,甚至隐隐排斥这个字眼。 第116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尤其是看见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陵游心里不祥的预感更是愈演愈烈。 “这是他们宗门内部的事,我并不打算掺和。” 察觉到陵游表皮之下的某些不安,繁宁轻声安抚了一下,然后扭头询问江别鹤。 “现在这些人还能醒过来吗?” 江别鹤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更里面的位置给人把脉。 良久,她叹了口气,说:“有几个还有希望,但其他的……等不到解药就只能等死了。” “……” “……唔,什么……?”最角落的女修睁开了眼。 她还有些茫然,没有灵力傍身的身体不足以让她站起来,只能萎靡的靠在稻草堆上,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努力回想自己的状态。 场外的三个人都不动声色的盯着她。 片刻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朝着身边的位置就扑了过去。 “师兄,师兄你醒醒……” 身体在稻草上摩擦的声音不断响起,江别鹤见状,冲着另一边同样在关注这里的繁宁悄悄点了点头。 那个师兄没多久就真的被刺激了起来,比起小师妹的茫然,他像是就知道更多,只是一阵颓唐后就将目光转向了显然与他们状态格格不入的三人。 下意识用手将小师妹护在身后,还没来得及警惕,就先认出了最前方的江别鹤。 “是……月离宗的江前辈吗?” 江别鹤点了点头,看了那双骤然亮起来的眼眸一眼,开口道:“没有短效解药,我也研究不出最好的方案。” 想了想,她还是解释了一句:“你们现在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差错了,除非有中毒未深的……” 要不然别说尝试真正的配方,就是一点小差错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需要我们帮忙联系千乐宗吗?”恰逢这时,繁宁突然开口。 被挡在身后的师妹还有些茫然,紧紧咬着下唇,像是有话却不能说的样子。 但前方的师兄就冷静许多……不,比起冷静,更像是一种走投无路的死感。 “不必了,”他喉咙有些沙哑,说出这话的时候,比起失望,更像是对自己在内所有人的嘲讽。 陵游有了数,忽而跟着横来一句:“那么,需要我们帮忙联系月离宗吗?身为第一宗门,月离宗不会在知道有宗门修士出了事的情况下,还无所作为的。” 师兄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反倒是身后的师妹,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连眼瞳都亮了几分。 “月离宗……!能不能——” “我们不需要!”师兄突然大声截断了身后未说完的话。 他白着一张脸,眼里情绪复杂,最后只是揪了揪底下的稻草,半是叹息半是警告的说了一句:“这是我们千乐宗的事……无需他们介入。” 师妹听见这句话,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苍白着一张脸,绝望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师兄,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 良久,她无力的垂下了脑袋,身体僵硬,如同即将折颈而死的天鹅。 “是啊,这是内部的事……无需他人插手。” 究竟是无需,还是不能? 陵游嘴角的笑容有些冷淡,意识到自己猜测成真的一瞬间,他脸上所有还算轻松的弧度都消失了。 “走吧,”他牵起繁宁的手。 小师妹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开的动作,阻拦的手伸到一半,又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这些药救不了你们,但能勉强让你们短暂恢复状态,”江别鹤起身,朝小师妹怀里丢了瓶药丸。 这都是在给繁宁他们疗伤时炼制出来的附属品,能在此刻用上,也算是巧合。 小师妹眼里蓄满了泪水,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瓶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闷不吭声的师兄。 临到走出暗室口,繁宁才听见身后似有若无的飘过来一声哭腔。 “为什么……师兄,不是你说过的吗,成为修士……就能做到更多的事……” 可为什么,就这样连自己也搭进去了呢?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三人回到屋内,原本被吊着的绛雪已经自行挣脱,又换上了一身暗紫色的衣服,连额间缀着的金饰也换成了同色系的宝石。 “诸位,我以为你们会做些什么?”绛雪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杯盏朝走来的三人遥遥举杯,半点没有理亏的样子。 “你很期望我们做些什么?”繁宁反问。 绛雪轻笑一声,语气有些古怪,“毕竟都是宗门修士,看到他们,不会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么?” 陵游看不惯他这副轻佻的样子,皱着眉头说:“想这么对待我们,你未必做得到。” 他们身后的师门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是真的阴沟里翻了船,也不可能像是千乐宗一样,不仅无所作为,还在后面插一把刀子。 “真是自信啊,陵游阁下,”绛雪不置可否,看着三人没有多少愤慨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暗色,“不过,诸位的确有自信的资格。” “那我便在此奉劝各位一句,不要再掺入这件事里来了。” 绛雪垂下眼,将手里的酒液一饮而尽,等嘴上染了一层水光,才慢悠悠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左右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江别鹤插了一嘴,像是单纯的疑问:“真的么?” 绛雪颔首,笑容收敛,甚至难得有些认真,“对我来说,实在是再真切不过了。”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神色有些恍惚,但不过几秒,又恢复了那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 “现在可不是听这些的时候,”绛雪挑眉,掩饰掉了眼里最后一丝情绪,笑道:“我待会还有个‘客人’,诸位可有想要见一见的意思?” 能被他在这时候提起,这个客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陵游当即想要拒绝,但话音即将出口的瞬间,他看着繁宁若有所思的神色,到底还是没说话。 繁宁这次没有直接决定,而是同样看向了一直有些不安的陵游。 “你们的想法呢?” 陵游心下一暖,连她话语中指代的事两个人也直接忽视不计。 第117章 ……你也想成为其中之一吗? 江别鹤并没有急着发表意见,她区分的很开,现在的他们,并不是那个裁决的角色。 繁宁却是捏了捏下巴,故作沉思。 “千乐宗啊……”她看了眼陵游的脸色,莞尔一笑,“那姑且是与我们无关的事,且先传讯给师尊好了。” “想来她最近也没什么要事……说不定很乐意找些事做呢。” 她明着看了绛雪一眼,绛雪笑了笑,算是领了这份提前告知的情谊,随即摆摆手,并没有强求:“繁宁殿下且放心,我可没什么坏心思呀。” 他满脸无辜,笑眯眯补充道:“嗯,繁宁殿下交代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好的,至于今天这事……” “我不会做多余的手脚。” 但人家要是蠢透了实在想往上撞,他也不会阻拦就是了。 毕竟,就算阎王要他三更死,也拦不住某些人想早早报到啊。 ———— 三人赶在破晓之前赶到了雍州城内最好的客栈。 意料之中的,那封送出去的求救信迟迟没收到回音。 “看来我们得小心行事了,说不准就会成为谁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繁宁懒散趴在桌面上,之间还摸索着一本小册子,有些无趣的打了个哈欠。 “百花会将近,来的人也多起来了,”陵游注意过城内的氛围,即便是凌晨,依然能隐约看见一些修士的身影。 修士并不时常需要睡眠,像繁宁这种吃吃喝喝的,只能算得上是少例。 “说不定已经被有心人认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是谁的人。” 陵游看了看完全没有动静的江别鹤,回忆了一下某个看见他们就瞪大眼跑掉的小厮,心里同样有了猜测。 “是李家的人,”江别鹤并没有避讳,指了指客栈,平静道:“这也是他们的产业。” 陵游:“……” 陵游不解:“你就这样把自己送到他们眼皮子下了?” 江别鹤颔首,理性分析道:“李家也只是当地富商罢了,除开他们开的客栈,其他相对舒适的地方,与千乐宗脱不了干系。” 两害取其轻,千乐宗自己龌龊,对他们这些正派宗门下暗手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 繁宁嘟嚷:“要不然待会就去捅他们眼珠子好了,先下手为强!” 陵游:“……” “不,”他有些无奈,但还是阻止道:“这种主动找茬,找的还是普通人的事……对我们名声不利。” 虽然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但考虑到繁宁一动手就是大动作,陵游小声道:“看不过眼就去装麻袋揍几顿算了,反正也不可能被指认。” 繁宁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毕竟她没错过楼下掌柜的眼神,这个李家……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事实往往比预想的还要离谱。 才刚过两个时辰,一群急躁的身影就惊醒了楼上三人。 修士感官灵敏,尤其是这种明晃晃且声势浩大的恶意。 繁宁趴在窗子上,一眨不眨的看着为首的老者,戳了戳身边的江别鹤。 “李家家主?”江别鹤有些迟疑,想了想,又确认到:“的确是他,之前杀掉前家主的时候,他也在。” 陵游评价:“来者不善。” “且没脑子。” 他平静的看着那些人站到江别鹤空了的房间门外,听他们“邦邦邦”敲门,没忍住从打开的门缝往外丢了个随手捡的石头。 “碰”的一下,有人应声倒地。 “谁打我!” “该死的,是不是你!” “……” 三两下,本就被一直不开的房门挑起了火气的人,直接就吵了起来。 新账旧账一起算,扯着扯着,就莫名扯到了江别鹤身上。 “那什么江别鹤,本该就是我们一脉的孩子,你们这些不要脸的……” “呵,你们的人?这多新鲜啊,她可是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前家主!真以为你们还能拿捏她呢……” “呸,这么急着赶过来就是觉得自己的家主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吧?我看啊,江别鹤此次来者不善,怕不是要来篡位的……” “……” 陵游叹为观止。 “真能想啊,这些人,”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完全没有被影响到的江别鹤,忍不住嗤笑:“一眼望去竟然没一个好人。” “物以类聚,”繁宁觉得正常,但莫名其妙被人抢先打上门这件事依然让她觉得十分不爽,“但脑子能烂到一块……” 没人在其中作妖的话,她是不信的。 “看来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 具体是谁,繁宁没说,但显然心里也有了数。 她随意推开房门,等前面堵着的人都看过来后,当头就是一个茶盏砸了过去。 “聒噪,”繁宁神色淡淡,眼见着那些人要发火,当下便在指尖掐出一点灵力来,“谁先上?”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人一下子就怂了,互相推搡起来,直接暴露出了站在中间的现任家主。 李家家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边上的江别鹤,眼眸一暗。 “别鹤啊,也是许久没见了……上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娃娃呢。” 他堆着笑,满脸的褶子都皱了起来,不仅没有之前的咄咄逼人,还隐约透着几分讨好。 “你弟弟今年也被宗门选走了,是千乐宗……你还没见过他吧,要不要……” “不必了,”江别鹤没有在李家掺上一脚的打算,直言道:“我只是来观赏百花会,此前,我与李家早已一刀两断。” “可是……” 繁宁兜头又是一个茶盏,正中老家伙眉心。 李家主手心越攥越紧,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迅速擦了擦额头的血,恢复了精神。 “别鹤,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让他们欺侮我?这把你又放在什么地方……” “我师妹做的都是对的,”江别鹤直接打断,这才正眼看着他,“你倒是大不如前了。” 不仅憔悴了许多,连眼神都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糊住了一样,黏黏糊糊满是恶意,藏都藏不住。 还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江别鹤摇头,又说:“死在我手下的长辈也有好几个了,你也准备成为其中之一吗?” 第118章 栽赃 场面一下就冷了下来。 江别鹤的声音始终平淡,没有怒火也没有怨恨,就好似是在说些再寻常不过的话。 就好像……眼前这些人从来不是她的长辈亲族,只是些不值得多看一眼的陌生人罢了。 “不会吧,还不死心?”繁宁喃喃,指了指李家主手心紧攥的物件,颤抖的手指间,一缕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 这不是巧了吗,她刚见过这气息的正主。 “那是……?”陵游同样注意到了这件东西,比起繁宁实在经历过,他只依稀辨认出了上面逸散的魔气。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明,李家主的脸上瞬间僵硬了。 “这是,这是……”他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脸上的笑容直接顿住,低声道:“这只是想送给别鹤的礼物而已,只是我没想到,别鹤对我们这么怨怼……” “亲人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啊……” “给我,”江别鹤干脆抬起了手,在对方茫然地眼神中,指了指那个珠子一样的东西。 旁边认出东西的其他李家族人一阵肉疼。 完全没意识到身边站的都是些修士,对着身边的人就小声抱怨起来。 “那不是那位大人给的吗……” “就连千乐宗的那小子都视做宝贝啊……这要是给了……” 繁宁乐了,颔首,当着这些人的面就拔高了音调:“看颜色是个不错的装饰品呢,虽然没什么用。” 陵游点头,看到那一抹鎏金色就想起了花枝招展的某人,“的确是没用的东西。” “你们——”李家主手上青筋暴起,终于舍得把目光转向江别鹤身边的其他人了,当下就是一声训斥:“黄口小儿!竟无礼至此!” 他的手指径自指向了繁宁,只当她是那个好捏的软柿子,张口就是故作姿态的长者姿态:“只是别鹤的师妹罢了,居然敢对我们说这样的话!缺少教养!你的父母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让他说完,”眼见着陵游的短刀就要抹人脖子,繁宁将人拦了下来,连带着按住了同样沉下脸的江别鹤。 繁宁似笑非笑:“我倒要看看,我还犯了什么错。” “我的父母?”她顿了一下,扫了眼对面突然噤若寒蝉的人,慢条斯理道:“母亲如今去了哪儿大抵是不好找了,但是父亲……” 繁宁歪了下脑袋,笑容无比纯良,“你想要的话,我很乐意你去见见他啊。” “什么……”李家主一时被镇住了。 繁宁还是笑,语气平淡的问:“需要我再说一遍吗?老东西。” “砰”的一声,眼前的李家主连人带珠子一起往墙上撞了过去,硬生生将墙撞出一个大洞。 繁宁捡起地上的珠子把玩着,没阻拦尖叫着跑出去的其他人,只是笑眯眯踩在了李家主的胸膛上,手上动作极大,直接将珠子连同里面的一分气息都捏成了粉。 李家主目眦欲裂,他又一次被鼻腔的血气呛住,被碾住的部位传来了粉碎性的疼痛。 “脏,”陵游将人往后扯了扯,看着繁宁的眼眸,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手。 “有人过来了,”江别鹤注意到了靠近的修士气息,并没有为地上人的惨痛表示哀悼。 修士对普通人动手是大忌,若非有确切的仇恨……一般都为其他修士所不容。 繁宁侧目看着来人,一眼就在其中找到了一个抱着剑,格外眼熟的身影,“还是熟人呢,好久不见啊,小少爷。” 季小少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听见这话的李家人一下子就不从了,瞪直了眼睛,指着其他的修士便用了命令的语气,“她这可是在杀人啊!你们不管?” “那可是我们家主,快去救他啊!” “……”一阵沉默。 小少爷摸了摸手臂,受不了这种寂静的氛围,脆生生喊了声“大姐头”。 “少爷啊……”一路上都被科普了无数遍大姐头事迹的修士们很是无奈。 他们很想相信他们家小少爷口中那个“敢爱敢恨”“温柔善良”的大姐头是真实存在的。 但眼前这个场景…… 上去打吧,可定打不过,但是不上去吧,身为修士的良心又在隐隐作痛。 索性繁宁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主动松开了踩住他的脚。 季小少爷:“大姐头,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繁宁:“不是误会,他拿着不知道哪来的魔修东西就像对我师姐动手。” 修士一愣,听着嵌在墙里那道逐渐微弱的呼吸声,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繁宁道友,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们也需要证据才能判定啊,”开口的修士小心翼翼,先从自己身上取了枚药丸给人咽下,才亲手沾了一些洒在对方脸上的粉末。 “这……” 他有些无助。 并非谁都能轻易识别魔气,更何况那气息已经被碾碎,找不到实处了。 “那可是千乐宗送给我们防身的法宝!怎么可能与魔修有关!”身边的李家人又开始嚷嚷起来。 “你就是故意的!损害法宝还不想赔偿……仗势欺人啊!” 要不是他还惦记着李家的威风,现在多半已经跑到窗边撒泼打滚的叫嚷着修士欺负人了。 季小少爷小声叫屈:“大姐头才不会仗势欺人呢,她一般都直接动手了……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纰漏。” “小少爷,你先别说了……” 负责看顾他的修士抱歉的对繁宁颔首,一时之间说不清是无奈更多还是习惯更多。 一声短促的惊呼在众人眼前炸开。 刚刚还瞪着眼睛指人的立李家人双眼睁大,紧接着便是指向繁宁,身体毫无前兆的倒了下去。 “死了,”江别鹤给人把了脉,直接做下结论。 身边还站着的修士都惊了,意外发生的措不及防,更何况……这还不是自然死亡。 “完了,”意识到状况的修士摸上了脑袋,下意识看向了脸色完全没有变化的繁宁。 陵游同样看着她,意识到什么,脸色逐渐凝重。 “繁宁……” “啊!” 他还没说完的话被对面的尖叫声打断,几人侧身,直接撞上了一对穿着宗门服饰的修士们。 “千乐宗,”繁宁并不意外,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 第119章 一锅端 “你又知道了?”陵游一点都不意外。 他看着那群显然来者不善的修士们,最后也没有说出询问的话。 “不,这和我们没有关系啊……”眼看着就要被诬陷,被吓了一跳的修士们终于回过了神来,连忙摆手否认:“他是突然倒下去的,还说着话呢……我们谁也没碰他啊。” “听说,江别鹤带来的人和他们起了冲突?”千乐宗修士中像是主事的人站了出来,语气很冷,跟结了冰碴子似的,张口就是指责:“这里可不是月离宗的管辖地,以修士之身欺负凡人,简直——” “简直不可姑息,最好即刻绞杀?”繁宁淡定的把话接了下去,完全不在意眼前人被气红的脸色,直直的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眼睛,说:“你想这么做当然可以,但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好歹是月离宗的人。” “完全不通知宗门就做出这种选择,你代表的是你自己……还是你身后的千乐宗呢?” 她勾了勾嘴角,眼眸微微眯起,脚下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却像是已经用手里的线扼住了眼前人的咽喉。 为首的千乐宗师兄竟然觉得动弹不得。 明明……明明她的修为,只是金丹后期而已! 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压迫力! “……这有什么区别,无故杀害凡人,本就是宗门修士的大忌!就算是禀告月离宗,也绝不可能将你们姑息!” “说的很好!”繁宁声量微微挑高,主动给他鼓了鼓掌,停下来后才一脸好奇的指向对方垂在袖子里隐隐有所动作的手,问道:“但你的手在抖啊,这也没关系吗?” 陵游嗤笑一声,“至少勇气可嘉。” 江别鹤补刀,冷淡至极,“虽然也只有一个勇气而已。” “繁宁,你欺人太甚!” 对面的师兄被激怒,直接从身侧拿出了一只玉笛。 繁宁笑脸盈盈的将洞堵住了,往前顷了一步,自顾自咬了咬他脱口而出的字眼,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辜。 这才哪到哪啊,还欺人太甚? “我会告知月离宗,”繁宁戳了戳陵游,从他手里拿过一张传讯符,眼见着对面的人逐渐变得警惕,她笑了一下,并没有选择自己动手。 “为了你幼小的心灵考虑,这个,交给你了,”繁宁半点没有勉强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说:“自诩为名门正派,要是连传讯这种小事都做不到的话……” “才不会!”他劈手夺过了传讯符。 那张写满了符文的纸被捏皱成一团,那师兄却仍觉得不够似的,死死将其攥在了手心。 “咔嚓”,繁宁握着的笛子同样被碾碎了一角。 “真抱歉啊,”她半点不脸红的抱怨,“你看,动静这么大,吓到我了吧。” 说完,繁宁往后退到陵游身边,好笑的就看着那双完全被激怒的眼睛,挑了挑眉,神态轻松,完全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那就走吧,我还想好好见见你们宗主呢。” 怒火再一次戛然而止,对面的修士冷哼一声,扫了眼极力减少存在感的其他修士,手一指,直接就一锅端了。 其他修士:“……” 他们看看繁宁三人,又看看明显有备而来的清千乐宗,终于被迫接受了自己被牵连的事实。 ——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 繁宁三人被单独关押,尤其是一直伶牙俐齿的繁宁,直接被粗重的锁链吊在空中。 千乐宗为了保险起见,还封掉了在场修士们灵力。 这已经超过寻常处理的限度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我们……”季小少爷打了个寒颤,一边摸摸袖子,一边还不忘宽慰被区别对待的繁宁。 他撂下豪言: “放心吧,只要我爹来了,一定把你们一起带走!” 繁宁逗他,“你就不怕真是我们杀了人?” “不可能的,”小少爷挺挺胸膛,圆润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对她没有一点怀疑,“大姐头杀谁都是连锅端的!怎么可能只死一个……” 听到这句的陵游掀了下眼皮,“你倒是会想。” 小少爷一个激灵就走到他对面,两手紧紧掰着铁柱子,试图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对吧,我就说不可能!等我爹来了,一定让他们老老实实放人!” “不太可能,他不会来的,”江别鹤突然开了口。 小少爷一愣,秉承着对她的认可,脸上也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来。 “不会吧,我爹……” 江别鹤颔首。 小少爷大惊失色:“他们竟然敢对我爹动手?难道千乐宗真是什么庞然大物不成?不能啊,我爹给我列出的不能忍的名单里也没他们啊……” “……” 江别鹤难得的有些疑惑,忍不住看向其他下意识躲避视线的修士们,问:“他一直这样吗?” “……”修士很想说些什么,但一时竟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反驳。 最后只能凝重的点了点头。 见状,江别鹤的语气柔和了几分,看着少爷已经开始揪头发念叨着什么“老爹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我了”“算了算了,打不过还是放弃吧”“不能多送掉一条命啊”之类的话语,再次开口解释道:“千乐宗并不强大,但他们不会通知其他宗门的。” 季小少爷渐渐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不出意料,他们很快就要带来坏消息了。” 被吊在空中完全不影响繁宁说话,她左手拽着链子,右手轻轻一扭,直接卸下了一支锁链。 啪嗒一声响。 其他修士:“!” 目瞪口呆。 繁宁解释了一句:“待会还有客人要来呢,总得先活络一下筋骨。” “客人?繁宁殿下是在说我吗?” 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从楼梯之上传了下来。 绛雪踩进地牢里,身上又换了一身张扬的红色,微微仰头看着被吊在空中的繁宁,惊叹:“看来您身边的人并不能保护好您啊,没想到我们又相见了。” 他弯着眼,似有若无的扫了一眼黑着脸陵游,“……只是,您这样的模样,还真是让我有些触景生情呢。” 第120章 卑劣鼠辈 陵游立刻起身挡在了他面前,脸色不善,“你想做什么?” “不会吧,你难道以为我便是那随时都能伤害同伴的坏人么?”绛雪笑,眼眸弯弯的像是新月,嘴里吐出的话却不怀好意,“我对繁宁殿下可是很真心的呀~” 他从袖中摸出一把钥匙,古铜的色泽落在摇曳的火光下,又被缓缓抛起,似是某种隐秘的邀请。 “不必了,”繁宁没看他,手腕一晃,粗壮的锁链便齐齐碎裂。 啪啪好几声,细长的钥匙被淹没在碎屑里,转眼就没了痕迹。 繁宁轻飘飘落在了陵游身边,在所有人的面前,随意的握起了他的手。 “看来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差的选择,”繁宁说。 “蠢货总是格外多些的,”绛雪认同,似有若无的扫了周围的人一眼后,复又话锋一转,“但好处是,我也不用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谁让他们一并将我也抓过来了呢……真是冤枉啊,我不过是一介寨主,就算往日里与他们有些交流……也实在背不下这样的罪名呀……” 绛雪勾着唇,说话含糊又断断续续。 旁听的修士们隐隐察觉了什么,他们本不该这样轻信外人的话,但是——千乐宗做出的事情显然不那么寻常。 一旦冷静下来,所有的不对劲都像是黑夜里的星星一样晃眼,叫人想忽视都做不到。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有性子急的修士率先问出了话,他显然不满意这样的无妄之灾,但也并未迁怒肉眼可见的导火点,还是礼貌的询问:“繁宁道友,现在这些事……我们也需要知道真相。” “还有,这位是谁,又为什么要称呼你为殿下?” 绛雪悠悠的看了他们一眼,像是在这一刻才发现这群人的存在似的,嘴角一勾就凑近繁宁,说:“繁宁殿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可要好好解释啊。” “啊,”繁宁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几张开始变得焦躁的脸上,沉声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太好说。” “大抵就是些出卖自己宗门弟子换取不正当利益的旧事,见不得光。” “至于这位……”繁宁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注意着的修士们瞬间有些慌,忍不住看向刚露面就让他们有些说不出来难受的人身上,开始胡乱猜测起来。 千乐宗要真按照她说的那样做了,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眼前这人出现的时间蹊跷还带着钥匙……总不会…… “现在勉强算是我的小弟吧,”繁宁点点下巴,满意的看着几人有些回不过神来的脸色,笑道:“抢劫抢到我身上来了,随手揍了一顿。” “……” “大姐头真厉害啊……”季小少爷喃喃感叹,随即两手一滑溜,顺着铁柱伸出去给她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修士晕乎乎想起被科普过的事迹,竟然也接受良好。 “是这样啊……” “如果是繁宁道友的话,好像也很正常……” “是自己人就最好了……” “……” 陵游很是无语。 自己人,谁和这只花蝴蝶是自己人了?! 他明明满脸的居心不良! “有人来了,”离门口最近的江别鹤将话题扭了回来。 啪嗒,啪嗒。 所有修士齐齐朝着声响处看去,没多久,就看见了一脸严肃的千乐宗宗主。 绛雪最先认出了他,还懒散的打了个招呼:“宗主大人,可没想到我们还会有在这里见面的一天啊……” “这种情况,我该说是‘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呢?” “闭嘴!你这魔物!”跟在宗主身后的眼熟弟子表情愤恨,就差拿着手中残缺了一角直直怼到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去了,“蛊惑门派长老,妄想用我宗弟子做些不轨之事!不愧是魔修,果然毫无道德,为了自己一时之乐无所不用其极!” “等等,是我听错了么?”绛雪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压平,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不轨之事’?” “我可是对繁宁殿下一见钟情,你们宗门的弟子与我有什么关系?口口声声指认我……难道就这么巧,丢失的都是些美貌女子?” 抢话的师兄有一瞬间滞涩,但很快,他的眼神再次理直气壮起来,更加大声地叫嚷:“你这魔修男女不忌,这时候竟还想负隅顽抗!” “可怜我那些师弟师妹,一心修行想要为世间除害,竟遭了你这恶贼毒手……” “还有你们!别以为我没看见,与这恶贼谈笑风生,怎么可能不是帮凶!”她抬手就正正指向了繁宁,入眼一看,被他身后的碎屑吸引,更是觉得罪高一等,“竟还抵抗执刑!” “宗主,请您为我宗弟子讨一个公道啊!” 他俯下身请求,眉眼处恶狠狠的,恨不得能将繁宁他们杀之而后快。 “咳,知你难过,但且莫冲动,”宗主顶着一张阴鹜的脸,假心假意的宽慰了弟子两句,又顺理成章补充:“此事还有蹊跷,为了防止各位蒙受不白之冤,今夜,我将绑来与魔物勾结的长老就地审问!” 他的话掷地有声,面上倒还真有几分愧疚似的,眼神却冷的发寒。 “也请诸位不要再做一些规则之外的事了,李家人盘踞雍州许久,如今也堵上门来找我宗讨说法,若是半点态度不显,难免让那些失去亲人的李家人心中不平。” “繁宁小友,切勿任性,便是月离宗,也无法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犯戒之人。” “你是月离宗宗主吗?”繁宁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脸色平淡,“还是说,什么时候已经能替人认罪了?” “这么急切的想要扣下我们,莫不是怕自己阴谋败露……到时候人人喊打,便是跪在我面前都不配?” “你——”千乐宗弟子瞬间被激怒,两步靠近,手刚刚扬起。 “咔嚓”一声。 他的手还未落下,就先被陵游折断了。 “我是在和你说话么?”繁宁冷漠的看着他,似乎从那张扭曲的脸上得了趣,低低的笑了起来,“倒是忘了,卑劣鼠辈……可从来没有独行的能力。” 第121章 花蝴蝶 她缓缓抬起眼,幽黄烛光落在眼瞳里,映得脸上始终不变的笑意格外诡谲。 “本来还想看看你们有什么大能耐,结果就这样……真的很让我失望啊。”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纷纷往对面那张脸上扇了一个巴掌。 陵游适时松了手,还没反应过来的千乐宗弟子脑袋一侧,直直的撞上了侧面的铁柱。 “嘭”的一声。 只是看着这一幕的修士们都倒吸口气,默默退后两步。 “繁宁,你是在挑衅我?”千乐宗宗主危险的眯起了眼,身上隐隐透出出窍后期的威压。 繁宁揉了揉耳朵,顺手将受到影响的陵游薅到身后,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那不然呢?” 她好心的扬了扬手,说:“这巴掌是没打到你身上,所以不觉得疼?” “你——”宗主惊怒交加,终于意识到眼前之人毫无恐惧之意。 又一次对上那双桀骜不驯的眼,他反而冷静下来,沉声警告: “繁宁,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激怒你又如何?你想杀了我?”繁宁挑眉,有恃无恐的歪着脑袋笑了一下,拖长了音调:“你不会觉得——我会没有一点准备就探进这种拙劣的陷阱吧?” “还不打算动手么?” “什么!……” 一道金色流光自他面前闪过。 “居然真的有人能忘记我的存在……啊呀,实在是难得的蠢货呢,”绛雪以袖遮面,身上的魔气忽而暴涨,直直将身边的修士们逼退好几步。 “魔修!” “这不是废话吗,那两人一口一个魔物的!“ “……” “对哦!” 被吓了一跳的修士回过味来,想起之前刚刚认证的“自己人”标签,目光瞅着被撂倒在地的千乐宗宗主,不知如何是好。 “大姐头,这是怎么回事啊?”季小少爷第一个黏了上来。 托已经晕过去的某弟子的福,关押的牢门被撞出一个裂口,算是给了他逃脱的机会。 “这,这倒在这里……”小少爷顿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比了个危险的手势,“要灭口吗?这个尸体……” “人还没死,”江别鹤指了指晕过去的宗主,在小少爷眼神偏移之时,又补了一句:“那个也没死。” 修士还是很坚强的,不会随随便便死掉给人添麻烦。 “那,那我们——” 繁宁听不下去给人敲了一下,有些好笑:“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季小少爷:“有事就上的大好人?” “错,”繁宁给人脑门上又敲了一下,强调道:“我可没想做什么大好人,至于有事就上……这是我干的么你就揽活。” “繁宁和那个花蝴蝶可没什么关系,”陵游跟着帮腔,他看了一眼无时无刻都试图勾引繁宁的某人,脸色极差,“他们分赃不均,便是死了也与我们无关。” “真是无情呀,繁宁殿下,”被指明的绛雪不再装聋作哑,“这样的话听着,便是我,也觉得有些心凉呢。” “我可是真心喜欢您呀,况且,我比他更能保护你不是么?”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脸色铁青的陵游。 这话算是直直扎在了陵游心窝子上,在他还会被出窍期的宗主威慑的时候……绛雪就已经能够直接上手单杀了。 “你几岁他几岁?”繁宁掰开陵游下意识蜷缩的指节,当着众人面直接与他十指相扣,“他要是到你那个年纪,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是吗?”绛雪的语气有些飘,像是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陵游不高兴似的,又添了一把火,“可是我能让他活不到那个时候呢。” “繁宁殿下,你难道还能一直护着他不成?真当是在养什么奶娃娃么?” 他脸上的嘲讽意味太过强烈,身边围着的修士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陵游,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陵游垂下了眼,紧紧握着繁宁的手,阻止了她想开口的动作。 “只是占了个年纪大而已,”陵游撇撇嘴,沉默两秒后,复又抬眼对上那双尖锐的眼眸,“我会比你更强大。” 他睁了睁眼,语气满是坚定,“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陵游第一次觉得语言的力量原来是这么的无力,昏暗的烛火照在他眼前,明明相隔很远,却还像是灼烧在了心间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不断地发烫。 我是被繁宁所保护着的。 我追不上她。 每每想到这里,那把钝刀子便要往下扎上一寸。 “我不需要别人保护,”繁宁摇头,并不打算开解陵游,而是平静的反驳了一句:“更不需要手下败将的保护。 ”……繁宁殿下,您就这么喜欢他吗?”绛雪似乎被这样的态度怔住了,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忽而,他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可没有让您不高兴的意思啊……只是一句玩笑而已。” “月离宗剑尊的亲传弟子……我可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在惹事之后全身而退。” 陵游神色暗了暗,他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眼前之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厌烦。 “说够了么?”他扯了扯嘴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而是直愣愣的反问:“你就这么在意?” “当然……”绛雪即答,“不是。” 他缓缓看向繁宁,又一次露出了像是被大雨沾湿的表情,“我只是难免有些羡慕而已。” 繁宁:“那好办啊。” “你拜师陵游不就好了,师尊有了,还有个不得了的师祖。” “愿望一次性达成。” 绛雪:“……还是算了。” 他哽了一下,知道繁宁已经不耐烦听这样的交锋,也摆摆手,干脆一点的结束了话题。 “我已经够坏了,弑师这样的名头……实在不算好听。” “再会了,繁宁殿下,”他缓缓转身,身形忽而如红色的雾气一样,开始模糊消散。 “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能在更正式一些的场合,嗯……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就更好了。” 他眨了眨眼睛,那缕笑意刻在脸上,直到最后一刻,才随着身影消失。 陵游小声嗤了一句:“……花蝴蝶的做派。” 第122章 繁宁:我天生看不得蠢货 绛雪走了,走的一干二净。 江别鹤查看了一下情况,对身边表情莫名的其他修士解释道:“来的只是个分身。” 繁宁拍拍手,将其他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说:“他不会再出现了,现在我们该把目光好好放一放了。” “宗主出了事,他身后藏着的人也会忍不下去的,按他的说法,那些人可没打算让我们活到明天。” “我们该做些什么了,”陵游皱眉,心思还没从之前的事上完全抽离,又说:“他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繁宁笑笑没说话。 千乐宗的效率很高,才过了两刻钟,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修士就被压送了进来。 “哐当”一声。 同样被压抑了修为的人撞到墙上,蒙着脸的黑布脱落,露出了一张看上去格外严肃的脸。 “徐墨盛敢做这样的事,还算得上是千乐宗的宗主吗!那些孩子们何其无辜!你们——” 话还未说完,他的脸上就再添了一个脆响的巴掌。 押送他的弟子显然有着私人仇恨,不仅乘人之危不说,打完后还不忘洋洋得意的放话:“副宗主,这么些年了……你还认识我是谁么?” “十年了!要不是你执意要废去我的修为将我赶走,我现在应该在已经成了被人羡慕尊重的厉害修士,而不是在这里……在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像只蝼蚁一样,要讨好别人才能得到一点点资源!” 他蹲下身恶狠狠的扯着眼前的那张脸,低吼出声,每一个音节都压抑到了极致,“顾怀生,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吸取别人的修为又怎么了,那是他们技不如人!就算没有我,也会死在不知道哪个人手上!倒不如为同门做出些贡献……” “呸!”顾怀生面无表情的对他吐出一口血。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烂得看不出原貌,脸也高高肿着,可唯独那双眼睛,从始至终没有半刻偏移,像是一根永远不会迟疑的针,死死扎进了所有心术不正之人的内心深处。 繁宁带着人躲在他们的视线盲区,看着两人对峙的场景,一边拦住有些冲动的修士,一遍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往身边昏迷的宗主脸上踩了一脚。 陵游注意到她这个动作,低低的笑了一声。 “没办法,我天生看不得蠢货。” 小人得志的脸面总是最难看的,简直就像是什么精神污染一样,原本就心情不妙的繁宁更是厌烦。 索性那边也像是注意到了繁宁发出的声音。 修为不精的小人弟子一愣,终于想起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哐当一下就迎着烛火跪了下去。 “宗主大人,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做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繁宁散漫的看过去,没放过那一双被欲望裹挟着格外浑浊的眼睛。 “宗主大人……?” 没得到回答的弟子显然开始忐忑不安。 但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就是千乐宗宗主,自然也不会想到对方也有遇害的可能,只以为是自己之前的样子都被看见了,招了宗主厌烦。 于是,他把头垂得很低了,几乎卑微的开口:“宗主大人,是弟子哪里做得不对吗?” “您说过的,只要我做好这件事,就能把顾怀生的修为送给我……” “想的倒挺美,”繁宁慢吞吞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跪着的弟子眼睛瞪大,然后下一秒,他看见了完全超脱意料之外的事物。 被一只手托在地上移动的,昏迷的千乐宗宗主。 “这……” 陵游平静的从宗主垂在地上的手臂上踩过,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中断开,那尖锐的疼痛便是昏迷中的宗主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说啊,怎么不说了?”繁宁笑眯眯的望着他。 更多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小小的地牢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本想站起身的弟子膝盖一软,又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 “不要这么紧张嘛,”繁宁笑了,带了点嘲讽,居高临下的说道:“这才哪到哪,你不是很害怕你那个宗主吗?放心好了,既然落到我手里了,就没有再逃出去的道理。” “我呢,手段上绝对不比你的那位宗主差。” 弟子抽搐了一下,终于在脑海中将人对上了号。 他只是个靠着自荐过来背水一战的废物修士,从头到尾也没得到过宗主的半分看中,就更别说是更详细的资料和计划了。 他所知道的,无非就是些四处打探的隐秘传闻。 恰巧来到雍州城的修士不乏消息灵通者,今日在宗门内掀起风浪的繁宁自然不会被忽视——更有甚者,将她塑造出了各种阴晴不定的传闻。 “你这一副表情可真是叫我伤心,”繁宁完全懂了他的恐惧,嫣然一笑,“你其实不用那么害怕。” “像你这种的,还用不上我费心思。” 陵游了解她的恶趣味,也跟在一边搭腔:“主动送上门,被杀掉也是自找的吧?” 江别鹤默默掏出好几瓶毒药,当着地下跪着的人面,就开始一一指认,“这个是半刻死的,人会很痛苦。” “这个能让内脏一点点溶解掉。” “这个的话……你之前很想要的,”江别鹤顿了一下,看清弟子眼里摇摇欲坠的恐惧时,嘴角缓缓勾起了笑意,“能让人昏迷,然后在无尽的噩梦中死去,连灵魂都被恐惧撕咬。” 繁宁有些惊讶,“你还真的做出来了?” 她只是在某次睡醒时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下。 江别鹤却很认真,说:“你想要。” 陵游:“……” “这种事可以不要现在说吗?”他很礼貌的扯了下嘴角,看了眼越靠越近就差把自己挤出去的两人,额头青筋渐起。 “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他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江别鹤,拿过视线焦点的瓶子放在手心,眼看着就要倒出来做一些不妙的事。 “咔哒”几声。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了。 “来得真不是时候,”陵游踹了一脚哆哆嗦嗦的小人弟子,转头看向身影出现的方向。 第123章 啊?以身涉险? “是你啊,”繁宁一眼就认出了找过来的人,完全不意外的挑了挑眉。 “你来做什么?不是已经将我们出卖了吗?”陵游盯着那张厚重披风下露出的苍白侧脸,状似只是好奇的问道:“怎么,这个情况了,你也想来分一杯羹?” 意识到其中有问题的修士们团团围了起来。 他们齐刷刷看着来人,仅仅只是存在,就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压力。 女修一瞬间犹豫不决。 “那是钥匙吗?你想放我们走?”繁宁看着她手心收紧的动作,猜出了什么,声音有些玩味,“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为了活下去才出卖我们的吧……说不定还把我们的行踪当做了投名状。” “现在又来放我们走……这样的行为,在哪边都有些说不过去啊。” “我……” “我……” “我……” 连续开口三次又自我截断。 女修死死咬着苍白的下唇,忍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小声为自己解释:“……我没有办法。” 她不想伤害从小就护着自己的师兄,也不想轻易的,用什么都没做成的姿态无力的死掉。 兜帽下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她哽咽着,强撑着最后的勇气说出口:“你们走吧,我师兄已经准备了能够安全离开的路线……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陵游有些稀奇的看着她,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让我们走,你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吗?” “……” “我后悔了,”女修捂着眼睛,像是一面坚持了很久的镜子突然碎掉,露出的另一面丑陋不堪,“我拿到解药……可是我睡不着,我整夜整夜的想着……我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 还不如死掉。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解药丢开。 可就算是修仙界也从来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后悔药,她能做的……只是试图弥补上一星半点而已。 “不要,这和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 而且,如果她说的师兄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的话……这和自投罗网大概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可是……”女修语无伦次,似乎没想过会被这样的理由草率拒绝,脸一下子就白了,“如果不走的话,大半个千乐宗,都会是你们的敌人。” “大半个啊……那么多修士,听起来的确有点难办呢。” 繁宁捏捏下巴,恰到好处的露出苦恼的表情,然后两手一拍。 “果然还是要找一点帮手吧……”她笑眯眯说着,言语间却没有半点岁月静好,“要让这火烧的更旺一点才好啊。” “烧的旺一点,那些肮脏的家伙,才会连灰烬都留不下。” 陵游觉得很有道理,他看了眼从刚才开始就一脸空白不再说话的女修,附和道:“已经扎根太深了,只能连根拔出。” 女修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之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有很多的人是无辜的,他们本来不应该做到这份上……” “但做了就是做了,”繁宁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耳熟,她看着眼前这张极力想要辩驳一二的脸,轻轻抬起了厚重的兜帽。 若隐若现的眼睛重归烛火之下。 繁宁看着她,大概是出于一些情感考量,并没有说什么重话。 “修士本就是逆流而上,夺取别人的修为虽然听上去过分,但那是天道该评判的事,若是能扛过雷劫,执意如此也未尝不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可千乐宗做的事呢?欺骗,利诱,甚至以各种方式排除异己……恕我直言,做了便是做了,可这般行径,便是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选择的道。” “欺负了人,就要做好被寻仇的准备,体谅,无辜这种字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妄想栖息在它们羽翼之下的。” 女修惶然无措:“可是我师兄……” 繁宁叹了口气:“打个赌么,你现在回去找你师兄,他给我们准备的安全路线上一定已经布满了追兵。” 选择了背板的人是不能再回头的,那位师兄想必从一开始就接受了这一点。 陵游就这样看着她把人哄走。 末了,他琢磨了一下,忽然问道:“你完全是可以离开的吧?就算有追兵。” “可那样就很没有意思了,”繁宁顺势就在牢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将宗主那张脸踩在脚底,然后侧眼看向地上被困成粽子的男人。 “顾怀生……?” 她算了算时间,突然笑了一下,说的意味深长:“这个时候被送进来,可真是最好的时候啊……” 顾怀生僵了一下,没懂她的隐晦。 一个时辰后。 “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终于赶来的喻长青看着团团围坐在地牢里的修士们,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表情。 这还是传讯里说的紧急情况吗?这怎么…… 看着那么像是恶霸占据了千乐宗啊? “来啦?”繁宁顶着朦胧睡眼抬了抬头。 陵游用手拖着她的脑袋,而他们身边有一个算一个,除了正在捣鼓药材的江别鹤,都露出了困倦的神情。 “你们,中毒了?”喻长青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修士生涯,似乎在修炼之后,对睡眠的需求就已经淡了不少。 至少,没有哪个修士会才过一天就眼睛也睁不开。 “可是看见大姐头……就好想睡觉,”被繁宁传染睡意的季小少爷举手发言。 宗主被踩在脚底下,身后的援兵也已经来了,他完全没有随时会掉脑袋的危机感,甚至还能勉强一下精神,告点状:“就是这里的修士,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动用禁术修炼不说……还要将我们都杀掉灭口……” 喻长青想起了传讯里说的情况。 但那份传书送来的时间显然和现在发生的状况不符合,喻长青想了想,把目光转向了差点又要睡过去的繁宁。 他凑近两步,主动提高了声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果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还要以身涉险?” 啊?以身涉险? “……我吗?”繁宁指了指自己,抬腿就把脚下的人踹了出去。 “可能因为他看不惯我又杀不掉我的样子很有意思吧。” 第124章 倒霉替死鬼 喻长青显然不是很能理解她这样的行为。 但没关系,不理解,他也可以接受。 “现在先从这边离开吧,宗门已经开始差人调查事件原委,不会冤枉你们的,”喻长青说,“还有弟子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不是正好?” 繁宁笑了一下,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右腿微微翘起,“既然后备火力充足,我还走什么走。” 陵游察觉到了什么,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肉眼可见的无奈,“你不是还打算在这种地方待着吧?这里环境太差,你要实在不想走……” 喻长青默默注视着他。 陵游别过脸,只当没看见他示意的目光。 “去那老东西的屋子里待着吧,”他踹了一脚地上的宗主,说:“他既然敢这么做,就要做好被反杀的准备。” 人都这样了,就算醒过来也没什么明天的可能,不如用他进有的财产照顾一下自己请进来的大佛。 请神容易送神难……总得让他们自己尝尝个中道理才好。 “这样并不安全,万一有人贸然出手……” “这话你不该对繁宁说,”陵游拍了拍他的肩,刚凑近一会,就闻到了对方身上新鲜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他皱眉,问:“看样子伤的不轻,怎么不回去修养?” “其他弟子都被带去各种地方游历修行,算算位置,只有我离这边最近,”喻长青只是拧了下眉,除此之外倒不觉得有什么,还主动的说道:“保护师弟师妹本就是我该做的事,何况这只是小伤。” “吃了,”江别鹤摸出药丸来。 换作往日,她不一定会有这种存储量的药丸随身携带,但经过繁宁参与的几件事后,江别鹤悟了,能随身带着的药丸都好好的准备了不少。 喻长青这次没有再推辞。 他站在烛火下,从进入这里时便一直不好看的脸色总算是舒展了些。 “他是怎么回事?”结束短暂的问询后,喻长青终于注意到了地上缩减存在感的人。 除去躺在地上的宗主和绑起来打晕的两个弟子外……还有一双眼睛正安静的注视着他们。 从破烂的碎布依稀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喻长青开始有些警惕。 “被推出来的倒霉替死鬼。” 很显然,繁宁不是什么会给人好心遮掩的修士,听到问题的她只停顿了一秒,便随口将对方之前被弟子控诉欺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出来。 陵游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一下,顺带按照繁宁话语里的意思开始添油加醋。 听着听着,喻长青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看来这个宗门近九成的人都参与其中了,这可是件大事,我需要向宗门求援。” 眼睁睁看着参与的人从“一大半”到“九成”的递增,从未见过如此谎言的其他修士们愣住了。 江别鹤顺手捂住了季小少爷差点喊出来的嘴巴,于是,看清这一幕的谁也没有再试着开口纠正。 ……繁宁道友他们总是有道理的吧?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像是某种跨越就死的死线一样,尽管还是不解,但他们牢牢控制住了自己的嘴。 有了喻长青的帮助,几人身上的修为限制很快就解开了。 地牢终究不是好地方,更何况还随时可能有人闯进来。 修士们听喻长青分析过利弊之后都没有喊着要留下,一个个跟在看着就靠谱的喻长青身后,乖顺的像是被提溜出去的小鸡仔。 季小少爷也位列其中。 他倒是想留下,就差拽着繁宁的大腿趴在地上嚎叫了——但他打不过陵游,也说不动特意来看顾的其他修士。 隐秘的地牢再一次安静下来。 繁宁看着身边熟悉的两人,长腿搭在桌面上,忽而懒散的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问题你问问他吧,吵闹的人走了,到我休息的时间了。” 陵游默不吭声的走到她身后,一边挡住要往后倾斜的椅子,一边扶住了她仰头垂下,无处安放的脑袋。 江别鹤看了他们一眼,拖着地上的伤员就去了另一边牢房。 这里并不常用,除去一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稻草,最多的便是墙上细小的凹痕。 分布错乱,长短不一。 看着倒像是人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江别鹤审问没什么别的技巧,卡的一些将人掼在稻草上,指着上面的凹痕就问:“你知道些什么吧?别藏着掖着了。” “反正都会真相大白的。” “……这是千乐宗内部的事,”顾怀生梗着脖子,像是还在犹豫着什么。 但这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从招惹上他们的那一刻起,千乐宗就注定会被翻个底朝天。 至于内部的事…… “月离宗的速度还挺快的,约莫日中,第一批弟子就能赶过来了,”江别鹤实事求是,说:“你如果觉得自己能够打得过第一宗门,那不说也无所谓。” “……” 一片沉默。 顾怀生又露出那种像是被砸穿了一样的表情来。 良久,他哽咽了一下,没有再一次的负隅顽抗,颓唐开了口:“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你们这些人……知道的怕是比我还要更多吧。” “宗主和土匪寨主合作,用不光彩的功法吸取其他弟子的修为进行修炼……往日常有弟子失踪,我只以为他们是被肆虐的魔修袭击了,却没想到,竟然都是埋葬在了自己人手里!” “你在说谎,”江别鹤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直接拆穿:“这么多的漏洞……如果你没有同流合污,为什么每一样都没有详细调查?” 那是自己门派的弟子,不是什么失踪了就失踪了完全不用考虑任何状况的虫子! “这么多弟子出事……就没有人来闹事么?” 又是沉默。 顾怀生眼神闪烁了一会,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失踪的大多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些甚至直接就是孤儿……谁会替他们讨回公道呢?” “我不会做这种恶心的事,”顾怀生看了江别鹤一眼,神情也淡淡的,说:“墨盛是我儿时便一起修行的好友,如果不是今日,我不会愿意怀疑他。” 第125章 一念之差 “只是不愿意而已?” 繁宁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说好要睡觉的人睁开了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睛,问出的问题半点没有迟钝。 “他的谎话实在太拙劣了,听得我睡不着,”繁宁随口解释了一句。 随即搬着椅子坐在顾怀生面前,微微垂下眼盯着那一张看上去真的在痛苦的老脸,说道:“就以你知道这件事为前提好了。” “眼看着曾经和自己相似甚至完全不如自己的人,通过这样的捷径走的比你更高更远,甚至还成为了别人眼中厉害的修士,眼看着就要永远压你一等。” “而你现在刚好拥有了能结束这一切的机会,”繁宁问,“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她起身,从旁边墙上取下了一盏昏暗的烛火。 顾怀生还是沉默,那张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沦落为毫无生气的死寂来。 烛火凑近靠在他的脸上,繁宁慢悠悠的开始倾倒蜡油,眉头微挑。 “你说你是何必呢?无论你说不说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你这么捂着这件事……要么是自己参与了,要么,就是有不能说的理由。” 她笑笑,将手上燃了一半的烛火递给了陵游,懒洋洋的半撑着脸,继续补充道:“一般这种理由都浸满了无辜者的血泪,幸好你是遇上了我,要是遇上了别人——说不定还就真的不追问了呢。” 血腥味先一步钻进鼻尖。 繁宁侧目,看着拿起小刀抵住对方手腕的陵游。 “他想要打晕自己,”陵游低声解释。 被遏制住了修为的修士没办法轻易对别人动手,但面对自己,就算只是普通人,也是再简单熟悉不过的一件事。 “怕我问啊?”繁宁顺势接过小刀,刀身贴在他有些发热的脸上,温热的血气同样钻入了他的眼底。 繁宁来了兴致,而好巧不巧,她知道的远比这位副宗主想的更多。 “看来是做了亏心事呢,既然信誓旦旦自己没有参与宗主的恶劣行为,那么……更早一点的呢?” 顾怀生身形一僵,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匆匆别过了脸,想要躲开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血腥味更浓了。 繁宁似笑非笑的看着刀身上新鲜的血液,终于没忍住笑弯了眼。 “你怕什么呢,我只是随口一说,”她用刀身拍了拍对方已经开始僵硬的脸,还又嫌不够,继续猜测到:“你说那种东西不光彩……是什么不光彩呢?如果是说秘法本身的话,似乎有点奇怪呢。” “虽然这种秘法应该被归结为禁术……但是,如果没有这回事,又或者他获取的修为来路正当的话——其实被发现了也无非就是多几个仇家而已,修仙界禁术这么多,使用之后的代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繁宁眨了眨眼睛:“他最初使用的时候想必不是现在这样的修为,更有可能,他甚至不是宗主。” “按你的说法,你们可是足够亲近的关系,现在弄成这样也要维护他……与其说是兄弟情深,不如说是——利益一致。” “你在胡说什么!”顾怀生大声驳斥。 “字面意思,但你还是多想一点的好,”繁宁把玩着手中的利刃,顺手就削掉了对方的一截长发,“比如,我其实见过另一个用这样的秘术的人。” “他的天资可比你们好多了,有没有一种可能……” “闭嘴!不要再说了!你根本没有证据!” 冰冷的寒光不断在眼前闪烁,刚刚还是死犟着不肯开口的人终于被戳到了痛处,眼神变得痛苦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繁宁冷不丁发问:“抢这件东西的时候,你们杀了不少人吧?他们被杀的时候,也是像你现在这样煎熬痛苦吗?” “砰”,有什么东西终于在顾怀生的脑子炸开了。 “……你知道了,”他垂下脑袋,两手搭在地上,努力汲取最后一点开口的勇气。 “我不想杀了他们的,”顾怀生开口,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已经烂了很久的物件终于发出了令人呕吐的腐烂味道,“我只是想要去进去找人切磋而已。” “我没想到会看到那个,”他说,“我没想到,曾经一起修炼的师兄早已有了别的打算,甚至想要杀人夺宝。” “我太害怕了,我叫出了声。” “原本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修士们都跑了过来……徐盛墨疯了,他竟然联合土匪,抢了那家人还未一岁的孩子。” 顾怀生掩面哭泣,“他早就给人下了毒!那毒无知无觉,本来不会这么快发作,但他们气急攻心……一个个的,全死了。” “不止这样吧,”繁宁很冷静,立刻就找到了他话语中的漏洞,危险的眯起了眼,“能拥有那样秘术的人,修为想来比你们当时高上不少,如果没有第三者帮助……你们是做不到的。” 江别鹤补充:“毒药并不是万能的,修为够高,就能直接在体内化解。” 更何况真正在任何修为面前都不会被发现的毒药……能炼制的人只有一二之数。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陵游有些不耐,催促道:“你现在不说,我们迟早也能查出来。” “说不定,那位宗主愿意说呢。” “……” “是师尊,”顾怀生终于痛苦的闭上了眼,“……我叫来了师尊。” “但我没想到他会被师兄说服,师尊说着会解决这件事,结果……却选择帮助了师兄。” “血……全是血,如果当初我没有叫来师尊……” “贪婪的人总喜欢看着别人碗里的肉,”繁宁没说信与不信,只是丢开了手里的小刀,冷笑:“但抢了,就得做好被连锅打碎的觉悟。” 陵游:“他说的就是真相?” 繁宁摇摇头:“不至于,但大差不差了。” 习惯性美化自己的行为而已,他能活到现在,就证明在那件事里绝不是毫无作为。 哪怕是一念之差。 但做了就是做了,再这样的前提下,美化一万遍,也藏不住自己的马脚。 “你说的那个人,是绛雪吧?”陵游心情复杂。 繁宁却没正面回答,只是缓缓看向了外面的方向,突然说了一句:“……解决完这边就去看百花会好了。” 第126章 ……不行还能换 支援至此的人来的比想象中更快。 大概是繁宁夸大严重程度的福,第二天天刚亮,带队的第一批弟子就闯了进来。 “昭炎宗的?”见多识广的江别鹤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为首的大师姐含蓄的点了点头,再看向江别鹤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江前辈……”大师姐缓了一下语气,笑得很温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若是早知道你也来了雍州城,我一定不会现在才来,江前辈……” 旁边的小师弟看不下去,插了一句:“可是师姐,你刚刚还说要闭关。” 另一边的小师妹点头,故意扯了扯脸,装作严肃的样子复述:“‘谁敢打扰姑奶奶闭关,我就一张符纸送谁上天!’你明明之前还是这么说的。” 怎么现在还有两幅面孔? 大师姐肉眼可见的脸色僵硬。 她瞪了眼身边半点没看脸色的师弟师妹,试图将这件事就这么含糊过去。 “那是因为……意外!”她勉强扯出一个理由,“南海那边的订单要的很急……” “可是,师姐你明明根本不惯着他们,“小师弟皱了皱鼻子,再一次活灵活现的扯着嗓子道:“要真这么急就去找别人!我们昭炎宗也不靠这一单活着!” “那是因为那群家伙前天的订单,第二天就想塞灵石先做……这不是重点,”大师姐眼皮跳了一下,用力敲了敲身边师弟的脑袋,压着牙警告:“你不准说话了!” 小师妹:“可是师姐……” “你也不许!”大师姐暗地里龇牙,刚想回头继续之前的寒暄,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三双好奇的眸子。 江别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对面,在那双瞳孔地震的眼睛里,淡笑着打了个招呼。 “傅瑶道友,好久不见。” 一句话,听得傅瑶嘴角不自觉上扬。 “不用这么生分,江前辈本来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叫我阿瑶就好了。” 旁边的师弟没忍住想笑,刚张嘴,就被横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嘴。 “这可是师姐的关键时刻,你要是笑出来你就死定了!” 把威胁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在场众人:…… 傅瑶:“……” 完了,全完了。 设计好的出场,想靠着英雄救美和又强大又温柔的江前辈搭上关系的计划……全完了! “江前辈……” “阿瑶,”江别鹤被逗笑了一下,“不必再惦记着之前的事了,救命之恩什么的,你早已偿还。” “要记得的,江前辈,”傅瑶有些脸热,想着自己既然已经出了那么大的丑,憋在心里的话不说出来简直是亏大了,“江前辈,我想……” “阿瑶,你不必那么紧张,”江别鹤余光中注意到露出笑意的繁宁,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直说道:“就算没有其他的纠葛,我也很高兴和你重新在此相见。” “江师姐变得会说话起来了……”陵游咂舌,似乎有些意外,“我以为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倒不这么觉得。” 繁宁推开陵游的手,也往前走,三两下就混进了两人的对话里。 三人过分和谐,陵游愣了一会才上前,话语尾音没听到,就只看见繁宁朝着对面的傅瑶伸出了手。 她手心拢着一袋子灵石,看上去价值不菲。 陵游觉得有些不太妙,问了一嘴:“你这是……也需要一些符篆了?” 昭炎宗最有名的便是符篆,尤其以这位傅瑶师姐为首的弟子们,“天才”名声最盛。 但是符篆…… “你又想做些什么了吗?” 繁宁白了他一眼,对他内心的忧虑表示了鄙夷。 “只是用来防身而已。” 陵游想起某人在完全没有灵力辅助的情况下强行拗断锁链的场景。 “总会有需要用到的地方。” 乍一听很有道理,但符篆做不到硬抗天雷。 “……” “你就当我突发奇想好了。” 陵游接受了,甚至主动从自己的乾坤袋里也拿出一兜子灵石递到傅瑶面前。 “给她做双倍。” 看完两人沟通全程的傅瑶:“……行。” 她不理解,但尊重。 “你看上去还不错,”傅瑶接过报酬,挑了挑眉,赞赏道:“还以为又是那种嘴上说说结果把伴侣的灵石看得比伴侣本身还重的废物修士呢……结果意外的很上道啊。” 陵游:“……” 陵游被她顺嘴说出的伴侣二字烫了一下嘴,回头看了眼笑咪咪的繁宁,说话跟着含糊了起来:“嗯,伴侣……咳,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而已。” “他们还没有结道侣,”江别鹤冷漠拆穿,想了一下,又打了个补丁,“现在姑且算是一个开始。” 陵游:“……江师姐还是这么爱说笑。” 江别鹤扫他一眼,说:“我从不开玩笑。” 傅瑶终于察觉到了现场的不对劲,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迅速转移路线,轻咳一声张口道:“道侣还是要慎重选择的,毕竟修士的一生漫长……” 江别鹤看了她一眼。 傅瑶:“……不行还能换。” “……”陵游觉得自己灵石终究还是给快了。 这世上能做符篆的那么多,他就差眼前这一个吗? “噗,”繁宁笑眼弯弯,“嗯……还是没有要换的打算的。” “我们家嘛,就算不满意了,还有丧偶。” 陵游:“……”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冷冰冰的一句话,他却微妙的松了口气。 “外面的人已经处理了吗?”陵游礼貌的转移话题。 傅瑶稀奇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已经将宗门里面的人都召集看守起来了。” “但是,”她有些忧虑,“还有一部分弟子不在宗门内,虽然已经派人去寻找,但雍州城终究是千乐宗盘踞已久的地界。” 找人或许会是一件意外麻烦的事。 “去查查李家吧,”繁宁想起自己被抓进来的理由,笑了,意味深长道:“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傅瑶顿了一下,解释道:“李家……是最先向我们投诚的。” 第127章 上门寻仇 “他们还是那么会见风使舵,”江别鹤并不意外,微微颔首,就干脆的抖出了李家神奇二三事。 包括但不仅限于“卖假药敛财”,“前脚将她踹出家门后脚听说拜师又来挽回”“挽回不了就破口大骂”…… 傅瑶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李家,看起来就不太清白,”她心里有了数,很想在这个时候遵循江前辈的指引,可真正实施时,却又犯了难,“但他们已经主动让我们进入搜查过了,再一次要求的话……” 没有理由。 宗门修士格外看中这种正当的名头,搜出来了还好,要是又被虚晃一枪……其他有竞争的宗门怕是会揪着这个由头整出些事端来。 虽然不至于真的伤筋动骨,但是,最好不要。 “理由,不就站在这里吗?”繁宁却是笑了,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站着的两人,直言道:“伤害李家家主的凶手以及杀死李家人的嫌疑人,再加上两个共犯……理由再正当不过。” “可是这样的话,你们的名声……” “我差他们这一点污蔑吗?”繁宁右手撑着陵游的肩膀,满不在乎且笑得十分友善,“况且,我也有冤要诉呢。” “我什么时候杀个人都不敢承认了……这种事情传出去,可真叫我头疼啊。” “清云宗弟子完全可以作证,”繁宁笃定道,“我,繁宁,从来不偷偷摸摸!” ———— 一刻钟后,陵游看着李家敞开的大门,有些无奈: “但也不用这么正大光明吧?” 繁宁站在众人中间,手里还拿着一个新鲜果子咬着,两口就露出了核。 陵游灵魂发问:“你还记得你来这里是以什么身份吗?” “一码归一码,”繁宁浑不在意,摆手道:“他们觉得我是凶手,我觉得他们是蓄意冤枉我、试图勾结千乐宗杀死我的仇人。” 繁宁手上果核一抛,在空中溜了个弯砸在足以先出门的某个李家幸运儿头上,笑眯眯说了下一句:“我可是来寻仇的。” 被砸到的李家人听见“寻仇”二字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呜呼就是一声嚷嚷:“我们李家可是清白的啊!和千乐宗没有关系!”、 跟在身后的李家人同样很紧张。 他们昨日还在等着那边传来的好消息,希望千乐宗宗主看在他们这次办事给力的份上,多给些资源提携他们李家人。 谁也没想到,仅仅就一夜的功夫,什么都变了! 他们现在更是因为之前的事,无法置身事外! “现在觉得没关系了?之前找人抓我不是很欢快?”繁宁微微弯下腰,对上被推出来四肢不能大幅度动弹的李家家主,张嘴就是挑事:“我现在可都到你门上了,不是觉得我欺负人么,恰好现在有个见证,我们完全可以进去里面慢慢说~” “可以不要这样挑衅的看着我吗?有点影响我的好心情。” 只剩下一只眼睛还睁着的李家家主:“……” “还不说话,觉得我没有和你对话的资格?”繁宁咂舌了一下,故意拖长语调:“真是厉害啊,不愧是李家家主,完全看不起我这种需要别人来救,随随便便就能被诬陷的修士呢。” “繁宁修士,请你讲点道理,”李家主很是憋屈,他倒是想按照她说的那样一字不差的做,但是身上残留下来的恐惧,已经形成了某种不需要深思的预警。 别说傲骨了,他的骨头真真切切,被眼前这个恶鬼似的女人打断过! “说实话,这种话我不只从你一个人的嘴里听见过,”繁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但一想到要对你这样的人讲什么你定的道理,真是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啊。” “咳,”陵游眼尖,看见几个过来凑热闹的人头,假意提醒道:“稍微克制一点。” 李家主神色稍霁。 结果下一秒,陵游又慢吞吞补了一句:“现在是他把你当凶手控诉的时候呢,报仇的话,等他说完再做吧。” “到时候你想切三段没有人会要求你切五段。” “诸位大人……”李家主终于被两人话语里的轻描淡写吓破胆子,近乎恳求的看向了后面的修士。 傅瑶揉了揉耳朵,见围观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随口敷衍了李家人两句。 “嗯嗯嗯好好好……下次一定。” 旁边胆战心惊的李家人小声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当然是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了,”繁宁凑近,两手把住李家主的轮椅,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直接推着往门口走。 陵游跟上,一个眼神逼退了还想要阻拦的李家人,故意升高了音调:“污蔑的事还没和你们算账呢,现在又不让我们进府澄清,莫不是还窝藏了宗门重犯不成?” 终于听清楚了完整一句话的百姓们倒吸一口凉气。 托千乐宗平日高调行事的福,他们对修士更多的是对于大人物的敬畏,也不觉得有什么“仙人”的割裂感。 “李家这是要完蛋了吧……” “居然做了这么荒唐的事……” “我就知道他们不清白……” “……” 细小的声音争相落入李家主耳中,他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行至绝路的无望来,那双浑浊的眼睛僵在某一个定点。 “别鹤……” 江别鹤从他面前走过,李家主徒然伸手试图去抓她的衣袖。 “别鹤……你可是李家人啊。” 江别鹤头也没回,李家主的轮椅被繁宁恶劣的抓着转了一个圈,好不容易停下来,先对上的就是挡在江别鹤面前的傅瑶。 傅瑶可不惯着他,“能不能好好狡辩了,找自己指认抓起来的共犯是怎么回事。” 李家主重重的低下了头。 繁宁一点也不吃这一套,走开时还踹了一脚轮椅,完全一副欺负人的做派。 陵游习以为常,甚至在看到李家人各种表情的时候还解释了一下:“其实她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 李家人抬起了茫然的脑袋。 陵游笑:“这不是还没把他赶下来自己坐嘛。” 第128章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 “你说得对,”完全被提醒了的繁宁径自走向了主位,隔着一层台阶,撑着下巴俯视着一群人看上去就毫无兴致的脸,一挑眉,挑衅至极的坐了下去。 陵游接收到身后有些无奈的目光,也跟着起身,如同永不退却的守护者一样,随意站到了她身后。 江别鹤斜了还想说话的李家主一眼,淡淡道:“想再断一只手就直说。” 李家主一下子就冷静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上面的纹路舒展开来,与千乐宗弟子服饰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不要再伤害他们了。” 李家主环顾着围绕在身边的族中子弟,眼神像是被风压熄了的烛火,灰败而黯淡。 “别鹤,是我们李家先对不起你在先,你如今不愿意放过我们……我们也认了,但总有人是无辜的。” “这么多年了,当初伤害你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还站在这里的,大多已经与过去没了多少联系,至少这一次,我希望你能高抬贵手。” 李家主叹了口气,按着自己颤巍巍的腿,像是一下子就走向了风烛残年。 江别鹤却有些莫名。 看了眼送到自己眼前来的东西,沉思片刻,没动,而是一脸费解的问道:“这件事什么时候能由我说了算了?” “勾结千乐宗,窝藏宗门要犯,构陷无辜修士……这几张罪名读下来,都不需要我动手,你们李家就能自己完蛋。” 江别鹤将那个包裹转手送给身边的傅瑶,半点没有要沾手的意思。 傅瑶愣了一下,目光从李家主逐渐变化的脸色上绕过,也没想着别的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就直接粗暴撕开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 一把沾了血的钥匙掉了出来。 “就这?”傅瑶扬了扬声调,说完还抖了抖那块包裹着东西的布,确认过没有其他物件后才缓缓看向若有所思的繁宁。 “你知道这是什么?” “啊,”繁宁应了一声,目光悠悠落在李家主身上,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不解释解释?” 李家主一脸憋屈,“……这是秘库的钥匙。” “里面装着的,就是证据。” “屠杀满门只为取得修行秘籍的证据吗?”繁宁看着送到自己手边的钥匙,那上面的血已经凝固许久,大抵是用了一次之后就没有人再打开过。 但它却被保存至今,甚至还在本该与那件事情毫不相关的李家人身上。 ……有意思了。 繁宁淡定得将钥匙丢给陵游,打了个哈欠,完全不在意在场的不知情修士听到自己的话后是怎样的瞳孔地震。 “那就去看看吧,”她只淡淡的扫了神态各异的众人一眼,轻笑:“宁愿构陷无辜也要保守的秘密,我还真有些好奇呢。” 李家人闷不吭声的往前带路。 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这种面对其他修士一向效果极好的办法,竟然在第一阶段就被狠狠地打了回去。 “别丧着一副脸啊各位,你们这也不算是无路可走,这不是还有死路一条嘛。” “怕什么,这可是你们一生只能有一次的体验啊……” 繁宁轻巧将所有路过的地方记入脑中,开的正盛的花,被簇拥起来的花盆,养了不少锦鲤的湖…… 随着路越走越偏,一道被掩盖在落叶之下的小小暗门露了出来。 挖出的土还新鲜堆在一边,被落叶掩盖着,又像是被谁翻炒过一样,细细碎碎不成形状。 陵游意味深长的给了身后修士一个眼神。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说,甚至在李家人的言语下,弯腰将钥匙扣在了门上。 “剩下的我来好了。” “咔嚓”一声响起,繁宁突然同步将手扣在了门上,在身后李家人骤然集中的注视中,她不紧不慢的笑了起来。 “这种关键的时候,我可不想错过。” 陈旧的门被打开,繁宁直直面向了地下幽暗的小道,一双漂亮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 “看着倒是唬人……谁先下去?” 她将目光转向了最靠近的李家人。 所有修士都没有说话,那就差被点名的李家人一愣,对着地下的黑暗下意识有些瑟缩。 这是对未知本能的恐惧。 但他同样清楚自己没有选择。 年轻人心一横眼一闭,“我,我……” “不敢去就算了,”眼见着人已经走到了边缘位置,繁宁一手扣住了他的肩膀,若无其事的露出了好相与的笑容来,“看来这里的确很久没有李家人问津了……是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属于你们的缘故么?” 陵游察觉到了她话语里的奇怪之处,也跟着帮腔:“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又没有掌控的实力……看着也是看着,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说不定……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怕真正的苦主找上门来索命呢。” 陵游的声音一下子压得很低,知情的李家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身边的空气突然阴冷了起来。 ……但,怎么可能呢? 那些人都已经死干净了! “死干净了当然不会有人找上门,但物种界限也不用卡的那么死。” 繁宁半个身子探进入门内,坐在地面,用感叹“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继续补充:“说不定其中就有一个能用魂魄修炼的,又或者他们喂养的宠物本就是妖兽……嗯,还有远方亲戚什么的。” “经常杀人的人都知道,灭门要考虑的事情可多了。” 话音落下,有些藏不住事的年轻人咽了咽口水。 他自以为小声,可周围实在太安静了,不仅咽口水的声音,就连手指摩擦衣料的动静都被一圈修士听的一清二楚。 好几双眼睛望了过去。 心里有所准备的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看你,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目光。 “还真是这样……” “居然一点都藏不住事啊……” “下面不会有人等着吧……” “这和破罐子破摔有什么区别……” “……” 听到这些声音的李家主狠狠瞪了年轻人一眼,终于心梗了。 第129章 禁止修为歧视 “好了,”繁宁拍了拍手,一脸笑眯眯的说:“没什么问题要问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等等——”傅瑶忍不住皱了眉,“现在都知道下面有问题了,还这么直接下去?” “这不好吧……?” 她下意识看向了自己信赖的前辈。 江别鹤颔了颔首,脸上的表情依然平淡无波,“没什么不好的。” 陵游同样朝洞口探身,连头也没回:“总有人要下去的,他们之前就只敢躲起来当阴沟里的老鼠,现在难道还能光明正大的自己爬出来?” “要是等着别人来了才敢下去……”陵游想了一下所有修士围在边上的场景,一时有些无语,“那也太胆小了吧?” “……” 无法反驳。 傅瑶很快就被说服了。 “你们带着人在这里守着,我和他们一起下去,”她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其他人,同时猜测道:“月离宗的弟子大概很快就要来了,你们守在外面,到时候要是我们还没动静,再找人查探……记住,里面的外面的,都别放跑了。” “要不然下次还怎么在人家面前抬起头。” “师姐,”一直跟着她的小师妹露出了坚定的表情,指了指边上的人,张口就是一句:“我和你一起去吧。” “月离宗出了三个人呢,我们要是只有一个……那不就输了。” “……” “别在这种地方较劲,”傅瑶脑门落下几根黑线,曲着手指敲在小师妹头上,等了两秒,用同样的方法制裁了看着也跃跃欲试的小师弟。 这两人惯常和她亲近,该说的不该说的……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一定要说出口了。 “你也停止脑子里的想法。” 傅瑶指了指自己,又嫌弃的给了两人一个同样的眼神,说:“你们师姐我好歹是个元婴呢,就你们两个小金丹,还是不要逞能了。” 繁宁咳了一声。 陵游见状,当即反驳:“禁止修为歧视。” 傅瑶:“……超规格金丹除外。” 小师弟问:“什么是超规格……唔?” 小师妹再一次捂嘴,扯了扯他的耳朵,解释的简单粗暴:“超规格的就不会问出这种话。” 傅瑶:“……” 傅瑶勉强的看向了月离宗三人组,“他们年纪小,不懂事……” 同样年纪属于最小那一挂的繁宁两人对视一眼。 再说下去就是没完没了了。 繁宁比了个不在意的手势,看其他修士将李家人围起来后,直接就朝着地下跳了下去。 三道身影紧随其后。 沉闷几声落地,刚刚还大敞着的洞口突然几道符文,靠得近的修士惊愕的趴在边上,再触手时,却是被什么气流无形阻隔了,完全无法感知下面的状况。 “师姐,月离宗的三位——” “你们听得见吗——” 回给给众人的只有格外冷寂的风声。 与此同时,在落地的时候,底下的人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最先反应过来的繁宁一手将后面几人拽到身边,平静看着洞口深处隐约亮起的灵光,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三人面色不变,靠在土墙边上,顺着繁宁的指引,很快就捕捉到了细小的乐声。 ‘千乐宗的人。’、 傅瑶笃定的比了个手势。 比起赶来看百花会的三人,显然,离这边本就不远的昭炎宗对千乐宗了解更深。 半刻钟后,迟迟等不到有人出现的乐声渐渐停了。 傅瑶表情却并没有缓解,甚至还更加凝重起来。 “人数不少,”她说,“这应该是千乐宗的某种法阵。” “有更深的了解么?”繁宁问她。 “宗门法阵是很私密的东西,就算是友宗都会有所隐瞒,更何况我们不懂音修,”傅瑶斟酌了一下,越说,表情就越是难看,“不知道里面的修士们修为几何,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靠近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繁宁思考了一下,重点逐渐歪掉:“音修吗?是靠乐声来构建法阵的?” “那破解的方法,也是以同样的方式么?” 傅瑶有些迟疑,虽然不知道这种情况现在提出来有什么用,但还是点了点头,“应该吧……” 她回想起过去和这些人的接触,含糊道:“之前他们还怪我们炼制的爆破符篆干扰音量太大,影响他们法阵发挥来着。” “你会这个?”听到了些许含义的陵游选择直接问。 繁宁诚实的摇了摇头,说道:“正经的乐修我肯定不行,但乐器……我还真学过一点。” 她缓缓比了一个微小的手势,随即从乾坤袋里挑挑拣拣,似乎已经有了办法。 “需要时间?”江别鹤凑到她身边。 繁宁点了点头,并没有逞强,“我不确定能不能成功,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陵游看着她就地蹲到了地上。 这样的繁宁是极为少见的,她似乎从最初遇见开始,就始终是没有任何事能够难倒自己的轻松姿态。 而现在…… 犹豫,迟疑,还有大量的跃跃欲试…… 陵游抿了抿嘴角,忽而看向了前方模糊不清的小道。 “我先去探探路,”他上前一步,不等傅瑶阻拦,就率先往里面丢了一把飞刀。 两声碰撞,发出声音的琴弦绷紧了一瞬。 陵游淡淡笑了,心里渐渐有了数。 “小心,”繁宁提醒了一句,也并未阻拦。 她说完就埋头栽进了一堆材料里,跟在身边的江别鹤同样没多给几个忧虑的眼神,只遥遥丢了个瓷瓶就不再投出目光。 “就这么信任他吗……”傅瑶咂舌,似乎没想到这三个人居然是这样的状态。 本着对后辈修士的保护心里,她没有像后面两人一样完全撒手不管,而是小心的丢出几张符篆,在陵游的前方硬生生找出一条明路来。 乐声又起,无数道纷乱复杂的灵力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 陵游看着隐没在角落的两张熟悉的脸,将手中幽绿的短刀化作薄薄的丝线。 就在迈入网中的一瞬间,数道尖锐的银光齐齐朝着光亮消失的地方刺去! 第130章 ……你不讲武德 “看来你们躲躲藏藏这么久,也没有多少真材实料嘛。” 几道利器捅入血肉,一阵风吹,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开始渐渐散开。 无人回应,陵游看着已经失去光明照耀的前路,只觉得耳边的乐声一点点失去控制。 有什么亮起来了。 ——是火光。 是腾空而起的足以烧掉整个房屋的大火。 “又是熟悉的把戏……就没有别的方式了么?”陵游叹息,抬眸,在本该一片黑暗的位置,撞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说是熟悉也不尽然,他们已经太久未曾相见了。 “……” “阿游,能看到现在的你,真好啊,”道路尽头的女子笑了一下,那双幽蓝的眸子落在他身上,像是很久之前就该落下的一场细雨。 陵游目不斜视的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睛,笑了笑:“是挺好的……但不该是在这个地方,也不该是现在。” 转瞬之间,他的目光平静下来,直直将手中的短刀对准了女子的身影。 无需动手,那道身影就在空中扭曲,陵游静静的站在原地,垂下的眼眸再也无法承载更多的表情。 与此同时,脑海里短暂消失的乐声又一次喧嚷起来。 摒弃了温柔的假象,如同无数根针从头顶同时扎下,拖拽着他每一寸神经不断拉扯,想要将他的理智消耗殆尽。 就连喘息,都带着难以自控的剧痛。 原来是这样啊。 陵游想,要是再沉溺与过往的场景一点,他也就不必再想着给繁宁争取时间了。 等着被收尸就好了。 “……就这点本事啊,”陵游站了起来,他松开下意识想要捶打脑袋的手,睁开的眼像是鹰隼一样利。 他看不见人影,在被法阵所束缚的一瞬间,连耳边的呼喊也消失了。 无声,无明,无影。 陵游始终保持着警惕,可周身的感触一变再变,如同被一条寒凉的水蛇缠绕着扼住了脖子。 “陵游,快来帮我……” “……” “我现在需要你。” “……” “他们过来了,陵游,你要对我怕见死不救吗……” “……” “我说,”陵游挑了挑眼皮,将银丝般的长线嵌入手心保持清醒,“你们搞幻术的能不能先弄清楚状况啊?” 这种示弱的话借由繁宁的声音说出来,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陵游听完都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差不多也够了吧,”陵游小声嘀咕着,身处法阵之中很难判断时间,他只能依靠自己不断被蚕食的理智来勉强推断现在的状况。 这种完全使不上劲的感觉是在太糟糕了。 视线,情感,甚至灵力,都根本没有一个完整的落点,完全就是将人丢进了一个空壳子里,除了脑中的尖锐痛苦,所有的存在感都在一点点的消失。 “陵游……” “陵游……” ‘陵游……’ 他闭上眼,不知道第几次听着耳边的声音穿风而过,直到微弱的风声也渐行渐远,消失在无处可见的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陵游潜心运转灵气,终于等到振聋发聩的乐声从视线外的地方炸响。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洞被一道纤薄的身影敲碎撕裂。 他缓缓睁开了眼,看着步步靠近的繁宁,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有办法,”陵游重新舒缓精神,指了指她手上拿着的乐器,神情一阵恍惚。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种乐器似乎叫做唢呐? 乐修几乎没有将其作为自己本命灵器选择的,但在民间却用途甚广。 “嗯,或许我看来的并不是时候,”繁宁打量了他一眼,虽然形容狼狈,但体内的修为却在这种繁杂撕扯下,隐隐有将要稳定重塑的架势。 “再等一会,击碎这法阵的便会是天雷了。” 繁宁觉得这种修行方式有些过快,私敲了一下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很久没上线的系统:【天选之子都有这种天赋了,我的金手指呢?我可是你绑定的任务对象,此位面独一个!没有点金手指像话么?】 理不直气也壮。 和曾经的秒回不同,这一次,她连敲好几下,才把系统本尊怼回来。 【宿主?】系统刚一露面就撞进了乐修的包围圈。 它有点卡壳:【不,不是吧……】 繁宁故作哀伤:【好一个擅离职守的系统,你再不出现,就只能收尸了。】 系统张惶的开始扫描在场修士的修为,不扫不知道,一扫就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这里最高的修为也就是元婴后期……】 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已经战损了。 【宿主,这种小场面不用叫我,】系统小声嘟嚷,【正在关键时候呢……还挺忙的。】 繁宁将手中已经发挥完作用的唢呐放下,扫了眼被自己法阵反噬的乐修们,抬高手臂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诸位,还好么?”她笑眯眯的,仿佛不是被埋伏了,只是一时兴起过来做客切磋,“怎么不继续了?接着奏乐呀。” 挡在最前面的乐修差点掰断了手中的长箫。 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憋红了一张脸吐出一句:“……你不讲武德。” 灵力横冲直撞就借着唢呐冲出来了,这哪里叫做正经乐修啊……简直就是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乱来的邪修! 对此,繁宁只能无奈的摊摊手。 “那没办法,我又不是乐修,会的乐器也就这么一种。” 编织法阵,以音惑人,乃至于乐修该会的一切她都不会。 但无差别伤害就容易多了。 江别鹤松开抓着傅瑶的手缓缓靠近,傅瑶还是一脸恍惚的样子没缓过来,只能下意识跟在江前辈身边喃喃自语:“前辈又救了我一次……” 要不是江别鹤反应快迅速抓着她远离繁宁并封锁五感……后果不堪设想。 就连法阵之中已经被极度削弱感知的陵游都回不过劲来啊——! “您可真是乐修的好苗子,”傅瑶由衷赞叹。 这只会表面上的压制就能强成这样,要是修炼成这群乐修一样的直入人心…… 傅瑶抖了一下,放弃了对场景的联想。 第131章 挟持? “好了,现在又到了排排站说真心话的环节了,”繁宁笑眯眯靠近他们,目光在战损的血迹上停留一瞬,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看向了缩在角落地,压着兜帽的熟人。 “没想到再见的时机来的这么早……怎么样,你可看清你师兄的真面目了?” 被点出来的小师妹松开了紧紧拽着帽子的手。 她抬起头,露出哭肿了的双眼,就算被指明到这个地步,还是下意识看向了身边伤得很重又沉默不语的师兄。 “为什么?”小师妹哽咽着,字字泣血,“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走到这个地步还要执意继续错下去,不肯回头?” 阴冷的空气将她伸出的手冻得煞白,修为骤减后,仅仅只是这样的动作,也让她忍不住咳出了声。 “因为不能回头了,”江别鹤突然开口,语调平静至极:“徒于奔命的人,一个回头就会被身后的人咬掉脖子。” “他和你不一样。” 那样的眼神,如同已经尝过了甜头的恶狼,不可能承认自己的失败,也无法在一次面对平庸的事实。 小师妹咬紧了牙,“师兄,你醒醒吧,是你把我带入千乐宗的,你还曾经手把手的教我修行……你明明是我的恩人啊。” “可现在,好陌生……” “可我的修为,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一直沉默的修士咳了一口血,眼神阴恻恻的,提起过往也没有半点悔恨,“我不后悔。” 他重复道:“我一点也不后悔!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这样的捷径,一辈子可能都只会是一个小小的金丹!” “那太弱小了,区区金丹——” “禁止修为歧视,”繁宁打断了他的怨言,捏了捏下巴,没对此评价什么,只是嫌弃的扫了眼同样露出憎恶神情的其他修士。 ……完全没找错人,这一水的,都是些“千乐宗共犯”。 “你在这其中有点格格不入了,”繁宁揪了揪小师妹的帽子,懒散点评道:“要是没有你,把这里全都轰掉都是很有道理的。” “反正这群人出去也好过不了。” “被推上审判台,估计没几个能完整活下来,”陵游侧身挡住了某些过于难看的眼神,冷眼落在这群人身上,表情没有丝毫的动摇:“在此之前,他们是想抓住一些人当人质逃掉的吧?勾结李家……” “哼,是不是太小看人了?” 陵游动用手上的灵力幻化出锁链,经过刚才的法阵洗礼,他的身上也受了暗伤,灵力更是大不如前。 但这些人同样被反噬的身体很好的补偿了这一点。 “去死吧!!”尖锐的叫喊声拔地而起。 陵游眼瞳微微睁大,还未来得及将自己的灵力解放出来,就看见一道人影从他眼前划了过去。 繁宁发出一声惊叹:“诶?” 被情绪推着暴起的修士,以断裂的琴弦为武器,毫不留情的将繁宁掳走,并当着几人的面,狠狠扼住了她的脖子。 “放我走!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繁宁拍拍对方紧绷着颤抖的手腕,提醒道:“手别抖。” 修士恶声恶气的瞪了她一眼,猩红的血眼看着就要从指尖落下,繁宁侧身一躲,确认没有沾到自己身上后还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有点脏,”繁宁说道,“下次绑我的时候,能不能换身衣服,至少也要把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吧。” 她皱了皱鼻子,半点没被眼前的危机吓到,“都说了,手别抖。” 绑人的修士:“……” 其他所有人:“……” “这样没问题吗?”傅瑶的紧张舒缓很多,小心翼翼看着疑似很轻易就能勒断脖子的琴弦,压低了声音问:“繁宁她……是有什么后续准备吗?” 江别鹤:“她不会有事的。” “要是繁宁能被这种小把戏杀死,妖王和天雷都会哭出声的,”陵游跟着帮腔,同样没管绑匪的死活,“我会笑她一辈子。” 说完,就淡定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于下的其他人都好好捆了起来。 轮到小师妹时,对方还乖乖伸出了手。 “她不用,”繁宁啧了一声,一手按住前面人颤抖的要偏移轨道的手,“就算放她跑都跑不了多久。” 反倒是留着,会有大用处。 繁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垂下脑袋疑似已经束手就擒的师兄,嘴角划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你——!”完全被挑衅尊严的修士彻底疯狂,尖锐的怒吼,“你在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们这些生来就拥有一切的混蛋,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苦楚——啊啊啊啊,你去死吧!” “啊,我拒绝,”繁宁脸色很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一根羽毛一样,在他开始涓涓流血的手心扫了过去,“我没有看不起你,因为你这样微小又一无是处的小角色,从一开始就没进入过我的眼睛。” “这个时候就不要在刺激人了,”陵游走近,顺手将那根琴弦斩断,眼见着失去支撑的人梗着脖子倒在地上,他顿了一下,垂下的眼眸冷漠又怜悯。 “虽然没有再说些什么的必要,但他理应得到一点感谢,毕竟——为别人做嫁衣做到了如此地步。”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沉默在黑暗中的石壁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对此有所了解的傅瑶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忙开口道:“这是……传送阵法?” “看上去不是现在才存在的,”江别鹤理智分析,看来已经被阵法笼罩在其中的那位师兄,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执意躲藏至此。 傅瑶睫毛微颤,问道:“不用阻拦吗?” 陵游最先摇头,“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这种阵法的动荡了,这样的举动,不过是自取灭亡而已。” “……” “不要!”听到那四个字的一瞬间,小师妹扑了上去。 没有更多的力气了,她只能悲哀的用尽所有的力气,一点点拖拽着放在心上的恩人。 “放开,”师兄看着即将发动的法阵,眼神终于多了一份着急。 那是连他自己都掩饰不了的情绪,就像比思考更快一步伸出去的手。 第132章 百年前的旧案 “师兄……?”被带着翻滚到安全地带的小师妹愕然抬起了头。 两双在微弱光亮里同样疲倦的眼睛撞到一起,下意识抱着人的师兄沉默良久,缓缓倒在地面上,仰躺看着传送阵的光芒完全熄灭了。 “我不会再跑了,你满意了吗?” 小师妹看着师兄,脸色苍白:“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你是我的恩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有什么罪孽,有什么责难……我也会和你一起承担。” 听到这话的师兄脸上一片空白。 “嗯,听起来的确感人,”繁宁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示意陵游将人一起绑走,“求生的见多了,把自己送上死路的……乍一看还挺新奇。” 陵游叹息道:“这不是能够分担的东西……那是活生生的人。” 小师妹垂下了眼,紧紧咬着的唇瓣渗血发白。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错处,修为离开身体的时候,毒发濒死的时候……她无时无刻都想要活下去。 可是太难了。 一开始就走上了注定会断的桥,除了坠落,她已经别无选择。 —— “这就是那些逃走的人?”喻长青带着月离宗的弟子赶来,皱着眉解释了一句:“靠近雍州城外有一处奇怪的地方,若不是受那边阻隔,支援会来的更快一些。” “那个……和这些人不是一伙的,”繁宁想到了某个艳丽的身影,手指从已经闭上的暗门处划过,在灰扑扑的痕迹下,摸到了清晰的凹痕。 “林……?”陵游将那字辨认了出来。 这个字眼落下的瞬间,原本已经认命不再动弹的千乐宗弟子们微微触动了片刻。 喻长青敏锐的捕捉到了,扣着最近那人就问:“你们知道这个?” 繁宁同样看了他一眼:“知道的话最好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我看你们修为都不怎么样,按理来说,走了捷径还能这么废物的,不是本身就是朽木,就是这捷径……也没给你们好好走。”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问:“你们算是哪一种呢?” “我可见过一个和你们年纪相差不远的,现在已经是分神期了。” 这话无异于是沸水进了油锅。 刚刚还想着紧闭着嘴不开口的人骤然睁大了眼,恶狠狠瞪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繁宁,像是想从她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王师弟!”有人大叫着阻止。 “我说!”王师弟啪的一下甩开了来拖拽自己的手,不满道,“我们都是宗主门下的弟子,但你们仗着资历,却总是能比我先选……明明我才是最尽心尽力的那一个!” 常年的区别对待在此刻终于爆发,他联想到繁宁话语里提及的人,脸色更是极度差劲,“秘籍是从林家抢来的,就连这座宅子,本来也属于林家!” “不过百年,林家就已经彻底被取代,完全不复存在了!” 江别鹤沉吟片刻,说:“现在的李家的确让我有些陌生,但我过去被养在小宅子里,对它的记忆本就不完整。” 也就是无从辨别真伪。 繁宁颔首,点了点地上的痕迹,“有多少人还知道这件事?” 王师弟撇嘴,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师兄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心里竟突生一股爽意,“看过那本秘书的大多都能猜到一些。” “但林家的人都死绝了,你们要是想知道更多的,问我们也没用。” 他咧开嘴,彻底露出恶劣,尖锐道:“你们应该去拷打那位宗主,他会知道更多的。” “他好歹是你师尊,”喻长青听了有些不适。 “师尊,那是因为我们还又被利用的价值,”心知自己完全逃不掉的认完全破罐子破摔,该说的不该说的,每一件都往外抖落,“没有价值又生了私心的,只会像他一样,被剥夺一切,变成同等的废物!” “如果不是他被你们找到……” “如果不是他被我们找到,你们会死的更悄无声息一点,”繁宁笑笑,对他口中的怨怼不做评价,“真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呢?底下的传送阵法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王师弟突然反应过来,发了疯一样的拽起了身边人的衣领子。 “那不是你布置的?!” “……”被卡着脖子的师兄拂开身边师妹想要帮助的手,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怎么可能还能做什么阵法?” “你——” 喻长青将人一剑鞘拍在地上,冷声:“好好待着!” “咳,咳咳……我是……想要你们……一起死啊!”早已经耗干生气的师兄声音微弱。 江别鹤见状,丢了一粒药丸给人塞下去。 繁宁问他:“你这样做,是因为私心?” 她的目光落在身边泣不成声的师妹身上,可还没点名,就被对方强撑着制止。 “私心?……我只是觉得恶心罢了。” 他身上的弟子服饰破破烂烂的,腰间曾经被好生呵护着的令牌也不知在哪里摔缺了好几个角,只隐隐看出几道纷乱的笔画。 “赵缺,”繁宁念出了他的名字,与那双眼睛对视,像是被什么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力量的刺猬扎了一下。 “有人找到了我,他说——” 一口黑色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是契约,”喻长青愣了一下,刚想上前,就感知到了什么禁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耗尽最后一点声息。 “……我始终,没有选择的机会啊……” “师兄!!!” “说了不该说出口的话,人已经没了,”陵游摇摇头,说不清是种什么感情。 那滩血就那样落到地上,赵缺睁大了眼,自始至终都盯着那一片空荡荡的天。 跪伏在他身边的小师妹悲痛欲绝。 “这就是……他的结局吗?”傅瑶同样心情复杂,并非是对他的惋惜,更多的,是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走向尽头的悲哀。 “他本就活不成的,”江别鹤眼神冷淡,提醒道:“触犯天道契约而死,也算是自己选的路。” 第133章 百花会 “结束了,”繁宁从哭声中走过,她看着那些被控制住的人,目光无声游弋,落到不知名的远处。 陵游意识到她或许有些心情不佳。 “不想再继续知道些什么了么?” 繁宁回过头,陵游的眼眸一眨不眨,手却无声抬起,落到她的视线中央。 那是一朵开得正好的花。 被折下来落在手心里,为沉闷的空气添了一抹亮色。 “之后的事情会有人处理,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繁宁勾了勾嘴角,将花枝笼到手心里,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新鲜的凹痕上。 赵缺受天道规则制约而不能说出口的话,她心里早已知道。 正是因为如此,极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想: 【这世上真的存在某种报应么?】 意识到她在与自己对话的系统有点紧张,想了想,还是重申了一下天道的规则:【人在做,天在看,宿主是在为这件事而感到迷茫么?】 【不,】繁宁垂下眼,伸手盖住那朵鲜嫩的花,【我从不会对这件事感到迷茫。】 因果报应是上天的事,而她该做的,早就在心里有了答案。 不过是……问心无愧。 “走吧,”繁宁抬起手,仍由花瓣在手心四下离散。 陵游回头看了眼垂头丧气的李家人,想了想,突然握住了繁宁有些冷的手,并没有对之前的事情发问,“这一次的百花会,或许会烧掉不少精彩的部分。” 毕竟李家肉眼可见的会被清算,况且,连庇护这里的千乐宗都出了事。 百花会能不能举办都是一件未知数了。 “那可未必,”繁宁轻哼一声,回握住了他的手,“……有人希望百花会顺利举行呢。” “说不定,这一次才是最精彩的。” 她抬头看了眼宅院之外层层叠叠的小山。 有一点暗色,在绿意中隐没,又从风声里脱颖而出。 “真是敏锐啊,”远远意识到繁宁目光落点的人不受控制的勾起了嘴角,愉悦感从那个眼神降落,流经四肢百骸,又在即将四散奔走的时候被主人狠心从中掐断。 “繁宁殿下……”他含糊着咬着这几个字,像是醉了酒,连语调都带着缱绻的弧度。 被眼尾连带着扫过的陵游皱起了眉,他没错过一瞬间的不对劲,直接拉着繁宁到身后,语气不妙的嘟嚷:“总感觉有什么黏糊恶心的东西要粘上来了……” 繁宁噗嗤一笑,意味深长:“嗯……这也说不准呢。” ———— 一日后。 百花会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如期展开了。 能主持大局的千乐宗弟子都在地牢里接受审问,取而代之的,是以友宗名头顶替位置的傅瑶。 傅瑶素来不擅长这种场景,一见到要上来寒暄攀附关系的富商揪起鸡皮疙瘩,最后愣是拽着一身清冷的江别鹤上了台。 效果卓群。 江别鹤眼神一扫,那些还藏着腌臜心思的富商们就偃旗息鼓,调转了迈出的脚步。 “江师姐这可真是找对位置了,”站在另一层高楼上的陵游忍不住感叹,看着表情不变但显然心情一般的江别鹤,有些幸灾乐祸。 繁宁若有所思:“这样就被吓退了?” 陵游眼尖,没错过暗地里的交易,咂舌:“嗯……背地里找人的更多了。” 千乐宗牵扯到的不可能只有一个李家,现在风声鹤唳,正是这些人要想办法找寻新靠山的时候。 “那几盆花……”陵游点了点以为端着花的美人,顿了一下,含蓄的说了一句:“看上去生长的土壤极为肥沃。” “你几时也爱说这样的话了?”繁宁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百花会本就是足够惹人注目争奇斗艳的场合,至于斗的是花还是人……对于作为看客的他们来说,重要吗? “就那个好了,”繁宁点了点对面如火盛开的芍药,旁边捧着的美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目,掩在轻纱之下的嘴角朦胧勾起,似是在笑。 “待会就投它一票吧。” “它身边候着的似乎是王家的人,”陵游辨认了一下,确定花盆上的家族归属后,从脑中找出了关于王家的记忆,“是和千乐宗联系最为紧密的几家之一,昨晚喻师兄审问的时候,我还见到他们家来打探情况的人了。” “那最好,”繁宁不退反进,朝着底下的江别鹤比了个手势,然后就笑眯眯的靠在围栏上,手心笼住一缕阳光。 “那样艳丽的颜色,多适合出现啊……你说呢?” “繁宁殿下所言甚是,”一只殷红的袖子从栏杆右边冒了出来,绛雪勾着嘴角,脸上仍旧是轻浮的笑意,“接下来才是看好戏的时候呢。” 陵游:“……喻长青怎么没把你抓起来。” 绛雪面不改色:“抓我做什么,我可是一心想要好好跟着繁宁殿下,什么坏事也没做呢。” “哦,是吗,”陵游侧身从两人中间挤了进去,懒洋洋抬了抬眼,皮笑肉不笑:“你当绑匪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正是因为那一次,我才对繁宁殿下一见钟情,”绛雪翘了翘嘴角,“恰好,繁宁殿下也觉得我很合适追随她左右。” “这可是我们感情的开始啊……” 陵游震怒:“繁宁当初可是一眼就看中了我——” “……别说了,”繁宁面无表情的制止了这场火药味很浓的交锋,“有点恶心。” 绛雪:“……” 陵游:“…………” 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类似于争宠的话,陵游别过脸,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 在这种事情上,他永远比不上绛雪的坦然自若。 绛雪甚至连脸上笑容都没有变过,缓和气氛的话张口就来,“繁宁殿下可是一眼看中了那支红色的芍药?这般艶丽的颜色,可是一直很受欢迎呢。” “不过,美名最甚的还是要属百年前的一朵红色莲花,百花会十年一办,那朵红莲……可时时刻刻盛开在有心人的眼里呢。” 他扫了眼格外警惕盯着自己的陵游,嘴角笑意更浓。 “可惜,那花盛名太过,反倒是捧花人毫不起眼。” 繁宁挑眉,看着眼前人露出回忆什么的表情, 第134章 没有信任可言 “想来也不会有谁还记得了,那捧花人……就叫绛雪。” 幽而淡的莲香落入繁宁眼中,依靠在栏杆之上绛雪轻轻一跃,背对着楼下喧嚷的人群,朝着她缓缓张开了手心。 血色的莲花如同他身上的印记那样,鲜活,栩栩如生。 “这不是花,它让我感觉很不好,”陵游皱眉,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抢先发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可是我的宝贝,”绛雪收拢掌心,幽幽叹了口气:“可听不得你这尖酸的话。” 陵游:“……” 繁宁笑了一声:“宝贝可是独一无二的,你这花,难道甘心只有这么一朵?” “那自然是开得越盛越好,总该让世间之人好好见一见它的美貌,”绛雪勾着嘴角,脸上轻佻的笑容一瞬间变得庄重起来,好似眼前的不只是一朵花,还是他用尽一切养出来的“答案”。 “……等到害人者皆自食恶果的那一天,它会开遍整座城。” 繁宁没说话,对这样如同宣战的言论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绛雪离开。 那道红色的影子一点点在视线中消失殆尽,像是烧到了尽头的炬火,趟过的空气冷却下来,便格外寒凉。 “他现在做的,是宗门修士理应拒绝之事,”陵游客观提醒,望了眼底下浑然不知危险已经降临的其他人。 簇拥在此的人还在为场上的花与美人欢呼,拿着糖葫芦的小孩穿梭其中,圆溜溜的眼睛弯的像是胖胖的月牙。 “有仇报仇,理应如此,”繁宁很淡定,顺手将半个身子送到栏杆外,接到了江别鹤遥遥丢上来的果子。 “你就这么笃定他不会伤害无辜?被关押在地牢里的那些人……” “那些人没了修为,但不是完全没有活路,”繁宁看了他一眼,说:“这总归是别人的事。” 她又不是什么天降救世主,这里看顾一下,那里还要指点一下。 “……是因为绛雪吗?” 繁宁眯起眼看了过去。 陵游心乱了,绛雪从出现开始就目的极其明确,而现在,连繁宁都选择了站在他的身边。 “如果做这件事的不是绛雪……你也会像现在这样信任对方吗?” 信任……那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繁宁辩解:“那不是信任,只是因为他在这件事上无论做了什么,与我而言都不重要而已。” 她看中的又不是对方的品格。 繁宁强调:“我只是需要他替我做些事。” 绛雪本就是被魔尊派来查探他们虚实的,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交易,到底有什么信任可言。 “你……” “你就是繁宁?”一道骄纵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被打断的陵游朝后看去,刚抬眼,就被对方手里抓着的人形粽子惊了一下。 “这个,交给你们处理好了,”小姑娘将人往边上一丢,轻盈跳到繁宁面前,鼓着嘴说道:“没想到再回这里会这么不太平,早知道就缠着师尊换个地方了。” “但是能看到江别鹤的乐子,也算是不错了。” 说罢,她抬手送上了一张烫金的帖子,“这次是你和我比?” “……你是千长老故友的弟子?”陵游终于找到了机会插话。 “故友?好吧,没想到千长老是这么形容我师尊的,”小姑娘摊手,格外灵动的五官稍稍皱在一起,似乎对这个词有点接受无能。 “别忘记时间了,”她朝着接下帖子的繁宁挥了挥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滚在地上说不出话的人形粽子流出了悲伤的眼泪。 陵游踢了他一脚,冷声问:“你做了什么?” “唔唔唔唔——” 繁宁撕开了捆住他嘴巴的绳子。 “我没做什么啊,我只是看着这小姑娘面生……雍州城最近出了不少事,沿路劫匪近日来也格外猖狂……” “我只是想保护她而已,可没想到这小姑娘厉害得很,吃了我一个果子还不认账,愣是用绳子把我捆得严严实实……” “两位,这都是误会啊,误会……” 说完他又想要哭哭啼啼,繁宁反手将绳子塞了回去,愣是给人治安静了才重新松开。 她问:“那这绳子哪里来的?” 被捆着的人在地上蛄蛹了一下,眼神闪烁:“我哪知道你们这些修士袋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我又没见过修士……” “没见过啊,所以才会沿路打劫找错了人,导致自己被捆了丢在这里?”陵游一针见血,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眼睛瞎了也就算了,连嘴也学不会说话。” “蠢货么?” “……” 地上的人很明显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他联想到近几日城里的消息,突然两腿一蹬就翻了个白眼。 “啊啊啊啊,修士杀人啦,修士欺负普通人啊——” “有没有人管管啊——” “真有意思,”繁宁抬手就把绳子捆了回去,结结实实的,把对方那张嘴都塞得鼓了起来。 眼见着身边是清净了,她才拍了拍手,淡淡指了指自己。 “你听到点事都不听全的么?”繁宁笑眯眯,在对方眼里,像是恶鬼一样的低语,“之前闹出‘杀人事件’的修士,也是我啊。” “我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陵游,把人处理了,”繁宁起身,眼尾落在瞪大了眼流口水的人身上,透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处理干净一点,别让他再出来闹事。” “唉,”陵游叹了口气,拍人的脑袋像拍西瓜似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你说说,你惹谁不好,非得惹她呢?” “下次注意点……” 被捆住的人愣了一下,然后强烈的挣扎起来。 但他的力量在陵游面前完全是蚍蜉撼树,没多久就绝望的被人从楼上拖了下去。 紧闭着眼睛脑子里开始走马灯,求爷爷告奶奶的忏悔,以为自己见不到明天的时候,见到了一脸严肃的官府来人。 “……” 陵游笑眯眯,对上那双震惊得掉了色的眸子,语气格外无辜:“……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 被交接的人格外憋屈,一步三回头的进去了。 第135章 在意 傍晚的时候,这份憋屈就到了陵游身上。 “这是第几个了?”陵游一脸不快的看着被敲响的门。 这是他们入住的客栈,按喻长青的话来说,是希望他们辛苦这么久能睡个好觉,明日还有正式的赏花会。 但事实却是,仅仅歇下来一个时辰,这扇可怜的,理应得到一分安静的门,就承担了不属于它的痛苦。 而这一切的根源,仅仅只是因为他将人扭送去官府的那一小段时间,没有时刻盯着繁宁而已。 “第三个,”繁宁倒是很淡定,安慰的给他倒了杯热茶,然后吹起茶盏上的热气,水雾氤氲之中,那双与他相触的眸子眨了眨,看上去对现在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意外。 陵游觉得不妙:“……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已经完全把你当成救命稻草了吧?” 他这茶也算是喝不下去了。 “只是伸出了一下援手而已,喻师兄那边催得急,他们能想到我这么号人物,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不,事情绝对不只是这样。 陵游扶额,对从她嘴里找到事情的“真相”已经不报希望,“那你接下来怎么办?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千乐宗一出事,背地里的小手段就没停过。” 虽然多的是本地富商,但蚁多尚且能咬死象,他们是宗门修士,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邪修! “安心,”感知到身边人略有些烦躁的心情,繁宁放下手中的茶盏,双手撑在下巴上,神情倦懒的打了个哈欠,“你想象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我把这些人约到了相同的地方,但是时间不一样,在加上一点点的推波助澜……” “现在的话,他们应该在自相残杀吧。” 繁宁云淡风轻,好似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过分的话,只是淡淡的勾起唇角:“好去处只留给最厉害的那一个,这不是他们自己遵循的道理么?” 陵游倒吸一口凉气,“你明天,真的能见到人么?” “说不准,”繁宁挑眉,“要是没人了,我还能落个清净。” 陵游一时听不准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没关系,被繁宁“指点”一二的其他人都懂了。 第二日两人回到上房赏花投票的时候,就发现之前花团锦簇的场内已经空了小半。 “都被喻长青联合当地官府一起拷走了,”修士按修士的规矩,普通人按普通人的规矩,江别鹤颔首,对此表示满意:“千乐宗地牢已经关不下人了。” “看来绛雪的准备工作做的不太行啊,”繁宁叹息,“居然没直接把千乐宗挤爆。” “……” “他就是不行!”陵游一锤定音。 “谁说我不行?”仿佛一夜之间就无处不在的人又一次冒了出来。 江别鹤指了指陵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竟然主动让了一个身位坐到繁宁身边,看着他们直接面对面。 陵游:“……” 陵游啧了一声,分外嫌弃:“你又来做什么?堂堂寨主,连一间上房都没有吗?” 绛雪淡定自若的进屋,然后关了门,“我是来见繁宁殿下的,倒不像你这样在意环境。” “她身边不缺你一个。” “没关系,也不多我一个,我不介意的。” 绛雪掩唇一笑,肩上的衣服散落下来,刚好露出了那一朵更显媚意的血色莲花,不偏不倚,恰好落在繁宁面前。 “我可是昨夜还在为了您到处奔走,一下子对上好几张丑陋的老脸,心里攒了不少不痛快呢。” “您就不想着,好好补偿补偿我?” “……”繁宁摆手,“婉拒了。” “我不喜欢太主动的。” 绛雪愣了一下,神情微妙起来,“那我应该怎么做呢,繁宁殿下……” 陵游面无表情的扣住了他试图伸出去的手腕,皮笑肉不笑,“你最应该闭上你的嘴。” “啊呀,可是昨晚……” “昨晚我一直和她待在一起呢,”陵游看了眼繁宁,将手中扣着的人往最远的位置一按,说:“没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东西。” “他说的没错哦,”繁宁一口咬下了江别鹤喂到嘴边的果子,主动拉着陵游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可是一直待在一起呢。” “叮”的一声响起。 紧闭的窗子被缓缓变化成一片水幕,将外面的场景完全展露了出来,】 “这便是选举花王的时候了,”江别鹤和身边的人解释,补充道:“这本是应该有千乐宗弟子做的事,但现在情况特殊,都被傅瑶带着师弟师妹们一手包办了。” “不会泄露里面的人,但毕竟催促匆忙,也看不到更多的位置。” 繁宁点点头,朝着前方靠近了一点。 楼下候着的捧花人有男有女,站在同样娇艳欲滴的花儿边上,也丝毫没有被剥夺本身的瞩目。 或者说,他们同样是这场赏花会上的一环。 曾经做过捧花人的绛雪开口道:“在这里,花与人是不能分割的,若是手中的花成了花王,那它对应的捧花人同样会荣誉加身。” “……虽然,那不尽然是一件好事。” 繁宁瞥了他一眼,“这是肺腑之言?” “自然,”绛雪摊摊手,状似无奈的样子,“我可没打算在种事上讨繁宁殿下的厌弃。” “我可不像是被繁宁殿下像小鸡仔一样护着的人,之后会发生些什么……我可是见得不少了。” 被拉踩的陵游攥紧了繁宁的手,冷声,“这也是经验之谈?” “那倒是说不上,”绛雪微微垂下眼,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只是见不得德不配位的人稳坐高台罢了。” “……” “看花,”繁宁言简意赅。 “不是说好要来看百花会的?”她拍了拍陵游的手,看了眼自己被捏红的一部分掌心,又看着身边紧绷着脸色的人,没忍住,压在他的肩上笑了出来。 靠近的嘴唇在耳边倾吐着热气,陵游的耳尖逐渐升温。 “就这么在意呢?” 陵游:“……没有。” “是吗?那我就离远一点?” 陵游:“……” 陵游默默收紧了某人想要离开的手。 第136章 冤魂索命 十年一次的百花会的确不同凡响。 姿态各异的美人捧花站在高台上,每从包间内落下一纸赞颂,他们身边便会同样应景的冒出纷飞花瓣,数量少的只做是一些点缀,而数量多的,就像是层层叠叠的花浪一样将人簇拥了起来。 繁宁选择的红色芍药从昨夜的撕咬中幸存,花上晶莹的露珠像是圆润的玉石,稍一透光便从花团锦簇中脱颖而出,直勾勾的吸引人眼球。 “那是被精心呵护出来的,传言,每一滴露水便是一个美人的泪珠,”绛雪笑了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目,主动解释道:“那可不仅仅是一次传言。” “美人?”繁宁看向他。 “美不美的,泪水可没什么区别,”绛雪缓缓说道,“修士的眼泪难道就比普通人的更为独特么?” “不过是引人注目的噱头罢了。” 绛雪:“好戏……都在后头呢。” 陵游本能的觉得有些不适。 在对方遥遥望着,充满玩味的眼神之下,他扯了扯繁宁的袖口,凑到耳边小声问道:“这里的人……” “该中招的一个没少,”繁宁侧过脸,淡淡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已经毫无作用。” 陵游警惕:“他不会牵连到你吗?” “不,”繁宁看了他一眼,“……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惹我生气。” “要是惹你生气了……” “那就吊在顶上再揍一顿好了,”繁宁漫不经心的扬了扬眉。 听到这话的绛雪咳了一下,苦笑道:“繁宁殿下,我对您的真心可是苍天可鉴……” “我不信,”繁宁理直气壮的指责,“你都不肯挖出来给我看。” 绛雪:“……” 陵游:“…………” 陵游看着对方被怼回去有些僵硬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多了一分隐秘的怜悯。 “繁宁殿下还是这么喜欢和我开玩笑,挖心什么的……若是您喜欢,到了更合适的场合,也未尝不可……”绛雪以袖掩面,还隔着人呢,就轻佻的朝着繁宁眨了下眼睛。 陵游刚刚升起的一丝怜悯瞬间破灭。 “他心不诚,挖出来下酒都是黑的,”陵游想了想,觉得这样的话有拈酸吃醋的嫌疑,于是勉强改口道:“还得挑时间才能给你看,指不定到时候就给你一刀。” 繁宁被逗乐了,将他搭在桌上的手拢在掌心,笑着安抚了一下。 可张了张嘴,话才刚刚刚刚漏了一点音,就被底下骤然想起的喧闹打断了。 陵游很想不管不顾的继续听下去,结果不过两秒,一双沾了满血的手就急匆匆敲开了他们的门。 “繁宁!”之前还来下战书的小姑娘环顾了一下屋内,准确的捕捉到了给她开门的江别鹤,顿时抓着人的手腕就要往外走,“快去帮忙,那些人中毒了……” 江别鹤看向繁宁,繁宁率先朝她点了点头。 “师姐,你先和这位程姑娘出去救人吧,”繁宁朝着窗外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场地落下目光,正经了神色,十分严肃道:“傅瑶他们带人过来了,见到喻师兄的话,先叫他上来。” “你不去帮忙?”刚刚还往外冲的人瞪圆了眼。 “这么多伤患,你不是药修吗?下面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 话语落下,繁宁看着不少被吸引注意的人,一时有些无奈。 “……这可真是不妙,”她喃喃自语,本想先找喻长青稳定一下局势暗中操作的想法被迫胎死腹中。 “繁宁仙子!!” 远处,被一嗓子提醒的人冲了过来。 陵游抵在门前,遥遥看着不少已经注意到这边的人,心下烦躁。 “别再靠近了,”他将繁宁挡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极为冰冷。 “繁宁道友……”找来的人期期艾艾,一副有话想说但是不好开口的样子。 繁宁一扫,也觉得烦了,干脆直接开诚布公的赶人,“这件事还在调查之中,你来找我也是没用的。” “……繁宁道友,我们不是说好了……” “打住,”陵游看不下去他这副谨小慎微又试图攀附的样子,顿了下,看了眼已经表情不对劲的某位外来者,言简意赅,“现在形势未明,不是说私事的时候。” “你是修士吧?”他提醒,“你应该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控住局面,不要再添乱了。” “……” “我知道动手的人是谁……”被推拒的修士眼里闪过一丝黑气,表情呆滞的直直看向了屋内。 陵游下意识觉得不妙,刚想将人打晕,就被对方抢先一步躲开。 “他回来了,是林家人回来了!林家人的冤魂回来报仇了!——” 极大的声音在楼内回荡着,陵游牵绊住他还想要下楼的动作,听到这样的话,态度同样忍不住有些尖锐。 “别再胡言乱语了。” “没有什么冤魂……” 话未说尽,抓着人的手就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一样,忽然软了下去。 “程霜,”繁宁终于想起了挑战书上的名字,按住陵游下意识往下倒的肩膀,声音有些发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为什么不敢让他说完,”程霜半点没察觉到自己的过错,挥了挥手上的白色粉末,脸上满是失望和怒气,“我还当你是什么好人,昨晚听见消息还不相信……没想到你背地里真的一点都不干净!” “不急着救人就算了,还故意串通其他人挑起矛盾!现在还想控制和那些事有关的人……你还是千长老的弟子吗?”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繁宁头疼的看着真心实意面色被怒气涨得通红的小姑娘,再得到江别鹤已无大碍的表情后,脸上的情绪彻底消失了。 她将欲言又止的陵游交给了江别鹤,缓缓走到程霜面前,侧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落在阳光下,看上去更加冷漠。 “自顾自的给人认定好坏,又冒冒失失出来当了出头鸟,”繁宁垂着眼,嘴角冷淡的勾起:“我有说过么,这样的人一般都活不长。” 第137章 我总是对的 “你是在威胁我……” 话还没说完呢,人就往前一倾,吐出了一口黑血。 她愣住了,右手把住自己的脉搏,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这毒……” 繁宁不咸不淡的看了眼走过来的绛雪,“看来我现在就算说这与我无关你也不会信了?” 程霜脸上满是惊愕,张口就是反驳:“怎么可能与你无关!江前辈——” “现在怎么处理?”江别鹤站在繁宁身边,不仅没有避嫌的意思,扫过去的眼神还格外冷淡。 她按住了刚刚还一脸激动往下跑的人的手腕,灵力在经脉中探了一下,摇头:“这不像是毒。” “哐当”一声,撑不住了的程霜倒了地。 繁宁看向同样有些惊讶的绛雪,干脆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来是真的很生气,”绛雪摊摊手,像是完全没想到就因为一点似是而非的线索,眼前这位姑娘就能爆发出如此尖锐的情绪来,以至于伤及自身。 绛雪唏嘘道:“……看来她还挺喜欢你的。” “不,可能……”程霜听见这句话,像是被控制失灵后残缺了半身的木偶,血还糊在脸上,眼神却已经清醒过来,“我一定,会解决这个毒的——” 陵游缓过气,看到罪魁祸首现在的模样,心里的情绪淡了些,居然有些想笑。 “这不是毒,”江别鹤开口,想把关键扭转回来,也觉得这小姑娘罪不至此,“你要是当做毒素来解的话,行不通的。” 江别鹤自认为自己的语气足够客观,态度也算不上差。 奈何眼前的程霜刚经历“偶像崩盘”的变故,又迎头撞上明显不那么简单的阴谋……一下子谁也不愿意信了。 甚至江别鹤越笃定,她就越信任自己的判断。 “底下的人,分明就是中了毒……” “……” “那是双层保险,”绛雪小声道,为自己又辩解了一句:“毕竟机会难得,不下手总觉得有点亏。” “……”陵游翻了个白眼。 此后的话更是掷地有声:“他果然会给你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什么麻烦?”终于从审问中脱身的喻长青皱着眉头走了上来。 底下的状况已经得到了初步控制,暗地里不少双眼睛盯着这里,似乎在小心窥探斟酌着什么。 到底还是不能体面解决了。 繁宁揉了揉眉心,顺手就将站在后面的绛雪往前一推。 “罪魁祸首,你有什么事就直接问他好了。” 喻长青扶起地上怎么看怎么不妙的程霜,一时也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被推出来的人笑了笑,双手抬起,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还有时间侧身对繁宁抛一个幽怨的眼神。 “大难临头各自飞……繁宁殿下真是无情呢。” “她本来就和你没关系,”陵游脸黑了,咬牙切齿捏住繁宁的手,故意在绛雪面前晃了晃,“你只是输给了她而已。” “我当然认输,”绛雪还是笑,眼里闪过淡淡的哀愁,语气更是缱绻,“被繁宁殿下捆住教训,可是我的荣幸呢……” 喻长青:“……” 隐约听见身后声音的喻长青脸一下子就绿了。 陵游更是怒不可遏。 “还不把人抓走?这可是自己认罪的凶手!”他瞪了眼没立刻动手的喻长青,剩下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再让他继续说下去,月离宗的名声可是就要彻底的败坏在你身上了!” 喻长青:“……” 江别鹤提醒了一句:“那个是长风门药尊唯一的弟子,要是在这里出了事……” 喻长青的脸一下就严肃起来了。 “只要心情平缓是不会出什么事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只是想来找故人叙叙旧而已,”绛雪很无辜,至少眼前这件事,完全出乎在他意料之外。 “听他的吧,这位程霜……实在是性情中人,”繁宁思考了一会儿,补充道:“还生活在什么都很简单,非黑即白的世界里。” “也算是给她长个教训了。” 陵游莫名其妙被偷袭,虽然和她不作为有关……但是一码归一码。 “记得找她要补偿费,”繁宁理直气壮,完全不顾喻长青茫然的表情,张口就是扯大旗,“仅凭自己的猜测就对同道下手……月离宗又不是没人了。” “……” 这个罪名扣下来,就算是喻长青,也微妙的觉得有些熟悉。 他虽然带着师弟历练避开了被繁宁闹出问题的大事件,当该知道的也没知道,尤其是宗门多出的秘境点…… ——直接一锅端了所有人难道不比眼前这件事恶劣吗? 喻长青很想叹气,但他从来不会给人开脱,因此也只是将已经昏迷的程霜半抱着准备离开。 繁宁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觉得还是要给自己声明一下,“我和她可不一样。” 陵游有些稀奇,同样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支起耳朵准备听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手制止一下。 但显然也没来得及。 “她做错了事,找错了人,”繁宁笑,挑起了眉,“但我总是对的。” 陵游一点也不意外,“果然是你会有的回答。” 江别鹤表示赞同,“繁宁说的没错,要是觉得她有不对的地方,一定是问的人错了。” 一时间,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瞬间变得诡异了,尤其是刚刚从麻烦事里脱身的傅瑶。 傅瑶:“……” 傅瑶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问身边的师妹:“江师姐刚刚说了什么?” 小师妹顿了一下,丝毫不顾师姐死活的机械性捧读:“繁宁说的没错,要是觉得她有不对的地方,一定是问的人错了。” 傅瑶:“……没让你重复。” 小师妹“哦”了一声,耿直且诚恳:“可是你问了。” 傅瑶:“不是所有疑问都需要一个回答的。” 小师妹点了点头。 她很明显的听进去了。 傅瑶将自己从尴尬中解救出来后,算是松了口气,再次直面江别鹤是也变得坦然了起来。 她走上前,表情轻松,完全不知道之后将发生什么。 第138章 看在繁宁殿下的面子上…… “罪魁祸首找到了?”傅瑶迷迷糊糊的接收了场内信息,表情一愣又一愣的,指了指怎么看怎么漂亮又无辜的绛雪,沉默了一下,“……那提到的林家?” “那件旧案,或许直接问当事人会比较好,”繁宁含糊了一下,回过头,和边上的陵游站在了一起,“……这种事情应该不会需要我们了?” 喻长青有些无奈:“这是你指认出来的人,何况,其中还有别的事……” 粘上了长风门的弟子,就算长风门本身算不得什么大门派也不行! 连一句询问都省掉了的话,看上去就太像是包庇了。 “这样不太好,”喻长青试图委婉劝阻。 繁宁诶了一声,只当没听懂他的隐意:“你不相信我吗?” 喻长青:“……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觉得是我给这些人下了毒,顺带药倒了程霜?” “不,我不这么觉得。”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罪魁祸首我已经找到了,你现在要办的事,和我也沾不上半点关系,我既不会救人也不会解毒,留下我和留下一个昏迷了的程霜完全没区别。” “……” 江别鹤主动站出来,说:“我跟你们去吧,他们有自己要做的事。” 说这话时,她清冷的目光缓缓落在两人身上,繁宁没什么变化,主动朝她露出了笑容,陵游却是脸色变了变。 意识到繁宁他们真的不会跟着离开后,喻长青叹了口气,倒没在说些什么劝告的话,只是看着两人的样子,补充了一句嘱咐:“最近雍州城不太平,若有什么困难,我就在千乐宗。” “什么忙都可以?”繁宁挑眉问他。 喻长青沉默了一下,“只要不违背原则。” 繁宁想了想自己将要去做的事,笑而不语。 “还不走吗?”被晾在一边的绛雪好心催促,指了指被半抱起来的人,提醒道:“她可能撑不了那么久。” 傅瑶终于算是从混乱场景中理清了点思绪,看着罪魁祸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伸手接过喻长青肩上的女修,拧着眉问道:“你就如此理直气壮?” 别说是被抓住的囚犯了,绛雪这样子,便是说他是贵人家的公子哥也是像的。 即便知道这件事里或许还有隐情,她也难以控制的生出了些怒火。 “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若是他们死了……” “死了便死了,我难道还要点燃焰火庆祝不成?”绛雪轻笑,耳垂上张扬的红色尾羽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他们不死,我才需要考虑其他问题呢。” 傅瑶听不下去了,别过眼看着同样紧锁眉头的喻长青,出于对前辈的态度,将接下来的场合让了出去。 喻长青隐晦的摇了摇头,他知道眼前这人与繁宁绝对有逃脱不了的关系,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无比相信这其中定然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放心吧,看在繁宁殿下的面子上,我可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绛雪敲了敲旁边的桌面,笑容灿烂,又似有如无的叹息了一句:“真可惜啊,明明今日的花,开的与百年前同样艳丽。” 被有意无意扫过的傅瑶沉默了一下,总觉得其中不怀好意。 但这也与短暂脱离的两人无关了。 送别一众人后,繁宁垂眼看着楼下时不时响起的哀嚎声,目光有意无意的从哪些中毒昏迷之人身上扫过,最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的走过,折下了一只被丢在台上孤零零的芍药。 “你很喜欢它?”陵游触摸了一下花上的露珠,脸色有些不太好,“……这东西,最好还是不要沾身。” “我知道,”繁宁淡定的走出门外,随手将长了些的花枝折断,只留下短短的一截收在了腰间。 “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她如此说着,嘴角缓缓勾起。 ———— 日过正午。 两人坐在一间不算热闹的茶摊上,轻松将之前的事抛之脑后,一边咬着精致的茶点,一遍评鉴着雍州城特有的茶叶,身后还缀着数道不算灼热的日光。 “你确定会在此处见到人?”陵游看着表情松散完全没有一丝紧张的繁宁,心下疑惑,“这附近可还有不少修士驻守,就算是……也该知道不能堂而皇之找人的道理。” “那不然?是他们找我,我难道还要贴心的给人准备一个月黑风高方便动手的位置?”繁宁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氤氲白雾一瞬间模糊了她的表情,“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那可真是太废物了。” 陵游:“……” “别忧心了,该吃吃该喝喝,”繁宁一把将手里的茶点转个弯塞进眼前人嘴里,目光朝后看了一眼,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一个佝偻着背的卖货老人正蹩脚的朝他们这一桌走来。 他身后背着的背篓被一块黑色的布完全掩盖,脚下一跛一跛的,却又像是经历过什么训练一样,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简直把“我有问题”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繁宁微微侧身,含笑的将茶盏放下,两手撑在下巴上,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蹩脚的老人。 “老人”:“……” 老人见状,也走到了他们的桌边,趁着周围无人在意的时候,悄悄从身后拿出一封信送到了陵游手边。 陵游挑了一下眉,没接,故意当着他的面看向了繁宁,明晃晃的寻求意见。 繁宁点了头才将信件收拢到手里。 伪装在老人面皮之下的魔修一愣,想起了那位大人被派来此处需要调查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一幕以后,曾经毫不动摇的观点被什么东西隐晦的撬动了一下。 不会吧,这年头不会真的有什么男扮女装吧……? “我们会去的,”繁宁三两下将信件看完,一看他瞳孔地震的眼神就知道他想了什么,干脆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你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事么?” 老人被扑面而来的威压惊得弯下了腰,手指颤动着,倒像是一位真实的老者了。 “……没,没有。” 繁宁睨他一眼,散漫地将手中纸张捏成了了团,“那你还不走,友情提示一下,已经有修士看过来了。” 第139章 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 “你吓唬他做什么?”陵游看着又佝偻着身体健步如飞的“老人”,实在忍不住笑。 “吓唬?”繁宁困惑,重复了一下那个字眼,“完全没有这回事啊。” “他要是一直留在这里的话,我会叫人的。” 那时候不也是修士来了么? 陵游:“……” “……你说的对。” 面对繁宁,他总是没有反驳的余地。 “你就打算这么过去?”陵游仍然心有疑虑,想了想,还是提醒道:“现任魔尊在某些事情上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他指不定会完全不听解释,直接对你下手。” 对于绝对的实力而言,真相显然没有那么重要。 就陵游本身对那个“哥哥”的回忆解析,他还是觉得对方会直接杀两个的可能性更大。 尤其是在这种隐秘时间地点……杀了还不会招来祸患。 “嗯,我知道,”繁宁笑了一下,点开系统页面,望着上面已经足够富裕的心动值,心里早已有了数。 或许不会是今天,但她笑眯眯的敲下了商城中某件物品,有些期待。 “或许,我正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呢?” 陵游一时无话。 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中,他不得不承认,繁宁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说谎。 她真的想要篡位,并且固执地选了最简单的方式。 “……我有些后悔了,”陵游被那样的眼神哽了一下,想到自己可能完全成为了她疯狂想法的帮凶,一时紧绷的脸色有些发苦。 姗姗来迟的系统终于上线,检测到宿主所购买的东西后,它回顾了一下眼前的对话,终于发出尖锐爆鸣,【宿主,你不会想靠那个去杀魔尊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玛丽苏系统啊!!】 道具根本没有这种超模的作用!! 系统期期艾艾:【您要不再等等呢,我正在和前面的系统干架,说不定之后就能让它成为我的小弟来帮助您了……】 【那我得等到猴年马月,不过,能和你干架的系统……不会是什么杰克苏养成吧?】繁宁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便礼貌的表示了怀疑。 系统一听,顿时不干了,嚷嚷着为自己正名:【才不是那种完全帮不上忙的系统!是幼年龙傲天养成!只要没超过十二岁的宿主都能绑定!哼哼……】 【……】 繁宁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自己完全不在那个系统的权限范围,眼不见为净的给逐渐失智的系统闭了麦。 她起身,拍了拍陷入情绪的陵游,“后悔也没用,上了贼船就别想着下去了。” 陵游扶额,“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那就更不用多想了,”繁宁挑眉,将桌面上的纸团烧了个干净,火光熄灭之后,她朝着有些愣神的陵游伸出了手。 “还想在我身上下注么?” 她笑笑,语气却罕见的有些认真,“现在跑还来得及哦。” 陵游:“……你什么时候这么愿意征求我的意见了?” 站在她面前的一分钟,他脑中闪过无数可能,对魔尊本能的避让让他下意识的想要再多劝两句,但最后,繁宁独坐在废墟之上的样子侵占了他的全部思维。 “还是不必了,”他伸手,与之十指相握,望着繁宁那双醉人的眼,第一次不闪也不避,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那就走吧,”繁宁弯弯眼,表情从容,语调轻松,“你放心,魔尊若是个不讲理的疯子,我也一定会比他更疯一层。” “……” “等等——”陵游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听进去了什么后,还没说出话就被一把拽走了。 繁宁垂下的长发落在他的脸上,陵游对上她隐约露出的明亮眼眸,心间空荡的部分都被从手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填满。 莫名的,陵游喉咙发涩,他像是踩进了云里一样被人拖拽着往前,就算在目的地停下,也依然没有好转。 “这里,不一样了。” 陵游抬眼,曾经绑架过他们的寨主已经变成了空荡荡的地方,毫无人气,能在眼前偶尔动弹的,也只剩下三两只飞过的山雀。 而山雀消失的尽头,是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大门的三层塔。 “里面有人,”繁宁听着风声中的信息,有些想叹气,“连这种事都能撞上,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陵游紧盯着敞开的那扇门,以为早已被遗忘的记忆突然又在脑海中翻滚起来,搅得他神色不属,痛不欲生。 那塔就立在那里,仿佛与此间格格不入的幽魂敬畏之处,周边的雾气侵扰着生息,沉闷压抑半点不落。 “啊——!” 一道尖利的痛呼从里面传了出来。 陵游表情一变,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唤醒,一瞬间脸色惨白如纸。 “别怕,”繁宁将人压在怀里拍了拍,两分钟后,陵游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紧紧扣住了落在自己身上的手。 “先进去吧,再等一会,就只能给程霜收尸了。” 繁宁颔首,确定眼前人没什么大碍后,扭头走向了三层塔。 里面的声音渐渐平息,像是察觉到了两人的到来正在等待。 又是一分钟,繁宁礼貌地敲了敲塔上的门框。 “有人在么?”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 繁宁又问了一句:“没有人在么?” 里面依然是一阵沉默。 繁宁笑了,拍了拍陵游的肩膀,扭头就要走,“看来没人,就当是白跑一趟好了。” 陵游:“……?” 不待他开口,原本敞开的门就在两人眼前扭曲起来,随后便融合进塔身里,完全消失了。 “……进来吧。” 话音落下,视野的另一端重新出现了一张门,与之前的那个一般无二。 繁宁嘴角勾起,笑而不语。 “哐,”陵游眼睁睁看着门的位置又变化了一次。 繁宁:“这算什么,明明超强但过分谨慎?” 陵游:“……”一时竟无言以对,只觉得脑海中扰人的回忆都变得稀松平常起来了。 塔身狂风四起,像是无形的催促。 “真没耐心啊……” 繁宁终于挪步,牵着陵游的手,走向了那扇门。 第140章 繁宁:……下次我也要这样说 入目就是坐在高位上的成年男人,半抬着眼,椅子上血色的荆棘不断刺激着往上攀升,等候片刻,他笑了,抬起不断往下渗血的手,目光落在陵游身上的时候,似乎变得认真了一点,“陵游……本尊的弟弟,该这么叫你吗?” 咔嚓—— 繁宁淡定的踩碎了差点蔓延到她身边的荆棘。 方才还一脸嚣张的男人被眼前突生的变故弄得怔了一下,终于扭头看向了繁宁。 “原来能看见啊,我还以为你是个瞎子呢,”繁宁顺手挠了挠陵游的掌心,触摸到对方有些僵硬冰凉的手,毫无准备的直接翻脸了,“还要在上面凹造型到什么时候,我看起来难道像是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你就是那个传言中男扮女装的繁宁?”男人笑了,危险的眯起了双眼,周身气势如同决堤般暴涨。 “那你就是那个卑鄙无能的魔尊?”繁宁半点不惧,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挪动半分,“果然和传闻中,相差无二。” “……” “哼,你倒是伶牙俐齿,”魔尊垂眸,冷下了脸,“就是这样哄骗了本尊的弟弟么?” 塔内荆棘疯涨,缠绕着冰凉的柱身,尖锐长刺直直指向繁宁的心脏,又在末端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来。 “哄骗……?”繁宁抬起眼,看也没看一簇簇尖锐夺命的荆棘藤蔓,只是淡然的折断一根长刺,像是对眼前之人的威胁无知无觉一般的,放在手心把玩。 魔尊嗤笑一声,仍旧没把她放在眼里,“本尊的弟弟,可是魔宫理应尊为上位的继承者——你对他诱骗至此,甚至连身份也想褫夺,该当何罪?” 繁宁看向身边的陵游。 陵游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句话,默默叹气:“从来没有这种事。” 他明明是被追杀的哪一个才对…… “看来他在你的计划里比想象中还要重要一点呢,”繁宁有些苦恼的看着手上的长刺,在它被折断的那一刻,顶上的花便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生机。 枯败,丑陋,瞬间走向了腐烂。 良久后,魔尊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下来。 “你都知道了什么?”他看向面容带着嘲意的繁宁。 繁宁冷笑:“知道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一些东西罢了,而他自身,对你应该没有什么用处。” 魔尊轻叹一声,喃喃道:“果然如此……那老东西果然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 完全旁听的陵游:“……?” 什么东西……? 他身上的? 通知他了吗……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繁宁却是笑了一下,也没解释,“那你现在还想让我放过你的弟弟么?身份,地位……你可要好好斟酌斟酌。” “你在威胁本尊?” “那不然呢,我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干,求一个刺激?” 繁宁摊手,微微一笑:“虽然我喜欢看热闹,但也不至于无聊到这种程度。” 陵游:“……也不用这么坦荡的承认吧?” 眼前这位魔尊的脸色显而易见变了啊! “那只能说明他肚量小,”繁宁丢开手中的刺,用一种极度平静的语气复述道:“肚量这么小,想必手底下一定有不少人想要离开了吧。” “你是说绛雪?”魔尊忽而重新冷静了下来,像是在这个名字上得到了什么趣味似的,嘴角扯了扯,“他可不会背叛本尊,否则,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说的意味深长:“他可比你们了解本尊的厉害。” “啪啪啪,”繁宁面无波澜的拍了三下手,“说得很好,下次我也要这么说。” 陵游:“……” 陵游诚挚劝告:“这句还是别学了。” 听着就很欠揍。 “哼,”魔尊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和眼前两人计较,“还是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他一抬手,一具被荆棘紧紧缠绕着的身体从塔顶垂了下来。 紧闭的眼睛旁边沾了一圈毒雾,就算被捆缚住昏迷,也像是时刻承担着痛苦一样,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你可认识这个人?”魔尊笑着问他们。 繁宁挑了挑眉,给出了答复:“长风门那个药尊的徒弟。” “是吗?她胆子倒是大,只身一人也敢闯入我的塔中,可惜能力不足,在第二扇门内,被本尊的小宠物盯上了。” “人还活着,看来你的小宠物也不怎么样啊,就是眼前这些藤蔓么?啧……实力不行,眼光也差劲。” 魔尊被哽了一下,显然许久没有人敢这么同他说话了。 然而繁宁向来懒得看人脸色,自顾自的扒了扒程霜的手腕,确认过状况后又是一张无所谓的脸。 陵游:“这还能活吗?” 繁宁:“……或许?你知道的,大多数救人的东西我都不会。” 陵游:“她要是死在这里……” 繁宁沉思片刻,“有点麻烦,但是没关系,到时候把仇恨值都丢给魔尊就好了。” “……” “两位,本尊还站在这里,”魔尊都无语了,看着眼前两人松弛的过了头的样子,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至少,他这个弟弟,从前可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幅样子来,哪一次不是被追的无处可躲,用那双漂亮又像极了父亲的眼前仇恨的盯着他……现在想来,竟还有些期待。 “建议你收回恶心的目光比较好,”繁宁打断了魔尊持续落在陵游身上的目光,嘴上的笑意逐渐危险,“否则——” 话音还未落下,塔内缠绕着的藤蔓就已经被黑色的火焰侵蚀得痛苦扭曲。 魔尊表情一变,看向繁宁的目光警惕许多:“你是……魔修?” “本尊的蠢弟弟知道这件事么?” 陵游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回答,但找不到能够反驳的借口,一时竟然沉寂了下去。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如假包换。 荆棘藤蔓本就是魔气的产物,而现在盘旋在它们之上不算撕咬使其溃散的,显然也是真正的魔气。 陵游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繁宁,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她。 第141章 破防 “现在还不忘挑拨离间?”繁宁抬了抬眼,始终没回头去看身后人的脸色,像是有恃无恐。 她也的确该有恃无恐。 陵游看着那个背影,只是短暂踌躇了一瞬,便很快坚定了神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要是再得不到救助……就要死了。” 繁宁稀奇的看了他一眼,两双眼眸在空中交汇,陵游顿了顿,再一次率先移开了眼。 和以往的羞恼很不一样。 这一次,更像是无法面对眼前的场景,于是率先选择了回避。 “你允诺过我的,不会忘记吧?”繁宁突然发问。 陵游退后一步,强撑着将注意力放在底下的人身上,程霜刚刚脱离咬人的藤蔓,现在脸色苍白,只是看着都觉得命不久矣。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抿紧唇,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安静下来的魔尊,不得不承认的心乱了。 “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对?”繁宁一把扼住他的下巴,迫使那双总是躲避的眼眸看向自己,“我可没嫌弃过你是魔修,你还嫌弃起我来了?” “……”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陵游很无奈,听她这么说,心里更是疲倦,“……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这件事。” “从来没有。” “可是这难道很重要吗?”繁宁的语气轻柔了一些,配上本就惑人的声线,一时间竟让陵游有些恍惚。 她说:“我从来不掩饰我的强大,而这份强大是有什么带来的,我从来不在意。” 魔修也好,正统的宗门修士也好,与繁宁而言,不过是此路不通就走另一条路而已,而且……她在过去的世界里没少琢磨其他的功法,甚至还吸收过不少游荡世间为恶的魂体。 她自厮杀中走来,早已不在意自己踏上的是哪一条路。 “虽然的确想过你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但预想的场景也不是现在,”繁宁松了手,又用指腹摸索着他下巴上的红痕,轻笑:“现在我可是和你坦诚了,不给我一个拥抱么?” “……现在不是——” 繁宁张开手臂拥抱了他,暗色的魔气从她身上涌起,在眼前缓缓变成一个足以容纳两个人的保护罩。 陵游皱眉:“我不要……” “反对无效,”繁宁一手按住了他温热的唇瓣,眼睛也不眨的就将人连同地上的程霜一起丢进了保护圈内。 魔气之内,连声音都隔绝了个干净。 陵游回过神,只能眼睁睁看着繁宁淡定的走向魔尊,张嘴说了什么。 她侧身含糊着,并没有让身后的人有猜出来的机会。 魔尊看到这一幕,反倒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么,你对本尊……” 繁宁做了个呕吐的姿势,直白的说道:“那还是算了,魔尊这幅自信过头的姿态,实在让我提不起一点兴趣。” “看来你也不怎么需要那个秘密……” “繁宁,”魔尊的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黑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像是某种明晃晃的警告。 繁宁不以为然:“一个分身而已,再怎么威胁也杀不掉我吧,所以……你还有别的话想说么?” “比如……关于你研究的深渊。” “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魔尊拧起眉头,很想将人连捆带绑的挂在塔内审问,但如繁宁所言,只是一个分身,显然绝无可能做到。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轻敌的举动,只选择让分身前来,才会在一开始便陷入了劣势。 繁宁气势太盛,若是在这个时候闹大,对他绝对没有一点好处。 可是关于深渊的问题…… “不想说么?那我们换一个好了,”繁宁看出了他脸上的犹豫与狠戾,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善解人意道:“这个不行的话,那我们就说说别的,比如——天道。” “关于久未有人飞升之事,我也困惑许久了。” “……” “你知道了,”魔尊的声音冷的彻底。 也许是他脸上想要杀人灭口的表情足够明显,繁宁又挑了挑眉,态度更加直白,“只许你一个人知道?” “既然想要抢占天机就得有点实力傍身才行,你这样的……注定走不上那条成功的路。” “或许前任魔尊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将那个秘密交给陵游的呢。” 触到痛处,魔尊的表情终于狰狞起来,身边魔气乱飞,底下的影子也开始扭曲的若隐若现。 “这不可能!”他断然否认,说的却是:“我怎么可能比那个连野心都没有的废物差劲!” “他天赋好又如何,就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话……直接修起了吃力不讨好的灵力!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我也没说他就能做到啊?”繁宁叹息,目光更加灼人,“你看上去真的很在意自己不如陵游这件事。” “……” 魔尊沉默片刻,反唇相讥:“你难道不觉得不公吗?想钻天道的空子,不就是因为有利可图?” “那还真不是,”繁宁拾起腰间那只有些焉了的红色芍药,指腹在小小的“泪珠”上拂过,“完全反了啊。” “是因为我足够强大,所以理应拥有一切,至于之后是为了你说的‘钻空子’,还是想要将规则修正——那都与旁人无关。” 繁宁笑了一下,不太正经道:“说不定我的愿望就是‘修仙界和平’呢?” “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就连本尊那个蠢弟弟都不会相信吧,”为了虚无缥缈的和平而想要修正规则,正当修炼之途也是什么民间兴起的话本子吗? 这未免太荒谬了。 “……你千方百计地找到我,是为了什么?”魔尊眯起双眼,终于将眼前的人放在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上。 “那就说来话长了,不过看在陵游大概没这种耐性的份上,我就长话短说,”繁宁看着他的眼睛,捏了捏下巴。沉吟了一会,说:“就从承认我的身份开始,如何?” “至少现在,我会是你最好的盟友。” 第142章 【冰肌玉骨】 “盟友?”魔尊语气古怪,没急着接话,而是用那种打量的目光反复看着眼前的人,片刻后,像是彻底被她平静傲慢的眼神激怒,从袖子里拿出了把小巧的刀。 说是刀并不恰当,至少在繁宁看来,那如同冰块一样晶莹剔透的刀身并不具备任何的杀伤力,何况它还只有指节大小,更像是一样没什么作用的装饰。 “你打算用这个给我一个教训?”繁宁笑了,嘴角的弧度微微张开,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她看着魔尊一步步靠近自己,眼底有些看破了一切的厌烦。 “……付出了才有回报,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那把毫无威胁力的小刀被放置在繁宁面前,地上烧灼的灰烬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拥簇着往上抬起。 隐晦有无礼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放心,本尊不会杀了你……你当然可以拒绝,可若本尊折了这分身,与塔内的人同归于尽——你来得及救身后的人么?” 他斜睨着看了眼一站一倒的两人,毫无之前表露出的半分情谊,反倒是嘲讽得冰冷刺骨,“秘密不再是秘密,本尊的好弟弟自然也没了用处,可你难道就舍得?” 繁宁没说话,目光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偏移,对视三秒,她抬起的手缓缓落下,显示认定了某种结局。 “你想在我身上做功夫,可未必有用,”她说着,魔尊却是笑,明晃晃的轻蔑低头,似乎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有恃无恐。 被困在安全圈内的陵游拍打着看不见的墙,张嘴呼喊着什么,可惜从一开始,这就是件无用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繁宁毫无防备的让魔尊接近了自己,紧接着就是刺破皮肉的细碎声响——陵游理应听不见。 可在那把小刀从繁宁腰间拔出,染上血的时候,他脑袋里便只剩下轰隆一声。 无数需要血液驱动的术法在他心头闪过。 背对着他的繁宁像是意识到了那阵不安,微笑着回过头来,眼尾弯了弯,看上去没有被影响半分。 但重新扭头的那一秒,陵游还是看见了自她嘴角流出的,乌黑的血迹。 “哈哈哈哈哈……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么?小小修士而已,也敢和我谈条件,”魔尊狞笑,达到目的后,原本平静的脸色完全不复存在,“你现在应该已经感受到了吧,这可是我给你的‘礼物’。” 繁宁把身子侧过一点,捂着脸咳了两下,没说话,只是缓缓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几乎横跨了半个手臂的黑色藤蔓十分触目惊心。 同样看到这个场景的陵游几乎是瞬间就软了手脚。 他见过的——这东西,他是见过的! 曾经跟在身后追杀他,不惜以命相抵的死侍,手腕上就有过类似的图案! 可她是繁宁啊,繁宁……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中招呢? 陵游低下头看着无力的双手,莫名想起了魔尊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可以离开了,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繁宁的声音始终平淡,身后可恶的魔尊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连塔身也开始在风中消融。 一切好像都已经结束了。 陵游张了张嘴,目光落在她并未完全擦拭干净的血渍上,双眼忽而泛红。 完全没想到这一茬的繁宁微微张开了嘴。 还没来得及惊讶,身体就被一股柔软的力道揽进怀里,陵游将头埋在她的颈侧,语气茫然而痛苦,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的苦主。 “……为什么?” 他撩起繁宁的衣袖,曾被黑色藤蔓蚕食的地方如今空无一物。 “你还想将我拒之于外多久,明明这件事,完全是由我引起的麻烦……” 一颗滚烫的泪从她颈间滑了下去,繁宁意识到什么,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拍了拍陵游的背,刚想解释些什么,就再一次被抢了话。 “为什么不放弃我,你不是最怕麻烦的吗……” 繁宁终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将人从自己身上扒开,双手托着那张失去控制的脸,忽而踮脚,轻轻的吻了一下他温热又干涩的唇。 “放弃不了,”她温和地拭去视野中的眼泪,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调,平静的开口道:“我现在发现了,我果然还是更怕你的眼泪。” 陵游怔住了,呆呆的望着眼前突然说出这些话的人,大脑一瞬间宕机。 【宿主,你明明已经没有事了啊?】系统这时候突然冒出头来,戳了戳页面内已经使用的【冰肌玉骨】,语气有些莫名,【您到底是怎么想到能用这种道具来消除印记的啊……】 它干这一行这么久了,也没想过玛丽苏女主必备的【冰肌玉骨】还能这么用啊——居然直接消除掉了身上所有的烙印! ……这不合理吧? 【而且之前系统还断线了一次……您到底和魔尊聊了什么啊?】 系统满是忧虑,但繁宁只觉得它吵闹。 【哄人中,请勿打扰。】 她随意冒出七个字将系统打发,仔细欣赏着陵游逐渐僵硬的脸色,眉眼弯弯,忽而抬起他的手指在自己心口比划了一下。 “不相信我么?”带着小小惆怅的语调瞬间复活了陵游的心。 他完全顾不上“秋后算账”这件在众多重压下早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抓住繁宁的手,紧紧的,如同心爱的珍宝失而复得。 “那你现在怎么办,他那把刀……” “只是普通的小术法而已,难不倒我,”繁宁勾起唇角,目光仍然没有因为发生的事暗淡半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它对我已经没有丝毫影响了。” “现在比较要紧的是地上的人呢,”她淡定的转移话题,“魔尊跑的倒是快,把这么个烂摊子留给了我们。” “要是人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那可就很难说的清了。” “嗯,姑且还活着,”繁宁蹲到地上,随意拨弄了几乎是被血黏在程霜脸上的头发,补充道:“她清醒的时候大概已经给自己用过了什幺药,就是身上这些和毒混在一起的魔气很难处理。” “运气好点,能保个全尸,运气不好的话,怕是从内到外连一点灰尘都保留不下来。” 第143章 你的命,早就和我绑在一起了 陵游皱起眉,冷静下来,问道:“连你也没办法?” “宗门排除魔修的行动那么张扬,魔尊想必已经从里面得到了教训,”繁宁摸了摸脉搏,摇了摇头,“办法当然是有,但我该从哪里给你找出一个对魔气有研究又会解毒的人呢?” 陵游看向了繁宁,目光直白不已。 繁宁很遗憾:“我可不会解这种毒。” 她迄今为止所有的技能都有足够鲜明的目的,看似什么都会一点,但实际只是在逆境中被逼出来的求生技能,有天赋,却远远谈不上完全精通。 比起真正养成的天才,更是缺少了不少钻研的时间。 “若是师尊能够赶到,或者我能看到魔尊用的药材都能有一线机会,但现在显然做不到。” 繁宁想了想,眼珠子一动,忽而捕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人未至,饱含着调笑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绛雪从路的尽头冒出了影子,身上那袭深沉的紫色像是被花香腌入了味,远远地就有几只不怕死的蝴蝶震动翅膀。 “他们果然困不住你,”陵游并不意外,心情疲倦之下也没什么心思和他作对,干脆让开了一条路,将程霜露了出来。 “我可没有越狱呀,”绛雪笑了笑,蹲下身从身上取出一粒药丸,掰开程霜的嘴就喂了进去。 一掐一咽,程霜冒黑气的脸渐渐恢复了苍白。 “只是分身而已,”绛雪拍拍袖子,目光落在繁宁身上,接着解释起了自己的话,“谁让我们这个魔尊控制欲格外可怕呢,窃取深渊之力,在我们这些人身上下了控制的东西还不够,就连打探消息,都只让分身前往。” “说是什么为了安全着想,实际不就是怕我报了仇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看住我的生息不让我解脱么。” 陵游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问道:“那你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绛雪拖长语调,忽而眨了眨眼,“因为之前那些都是骗你的啊。” 陵游:“……” 绛雪笑得和善,“被深渊加持过的力量可是和天道法则有得一拼,怎么可能不妥当呢。” “那是根本没有解法的死路啊。” “……什么?”陵游瞪大了双眼,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话,表情一下子白的厉害,“你刚刚说……什么死路?” “……” “你们有谁中了招?”绛雪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一下从脸上敛去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不合事宜啊……繁宁心下无奈,碍于系统不可言说的规则,能开口反驳的话就变得无比苍白。 “我该怎么证明我真的没有问题呢……” 绛雪僵硬的回过头,不敢置信:“繁宁殿下,您的意思是……” “啊,我中了他的诡计,但我觉得应该有所不同,”繁宁试图解释,她无辜的眨着眼睛,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绛雪警铃大作,回答的嘴远比思维更快。 “那种控制人的恶毒术法会在手臂上生长出黑色的藤蔓,同等束缚下,修为越高,能支配的自由也会更多,而修为不济者,会完全沦为他的傀儡。” 陵游想起了临死前眼神空洞的死侍。 他的眼神彻底的暗了下去。 “繁宁,”陵游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她垂下的手,看着眼前那张无奈又苦恼的笑脸,像是在悬崖上踩空了一样,连灵魂也直直的往下坠。 只要繁宁露出一星半点的痛苦,等待着他的,就只会是万劫不复。 繁宁显然看明白了这一点,纵使她自诩冷静,看到眼前这双好似只要被风吹便会破碎的眼眸,也免不得有些进退两难。 繁宁微低下头,垂下的发丝被风拉扯着,飘荡许久,终于落在了陵游的肩上。 “你愿意相信我么?哪怕看起来再荒谬,”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陵游扣在手上的指尖颤栗起来,然后是眼……直到触电般的无措直抵心脏。 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他已经分不清了。 绛雪没有说谎的理由,而排除天道契约一般的威胁,去相信一个连修为都不显山不漏水的人……这该是何其荒谬的想法? 眼前的人甚至连多余的解释都不给。 ——多么吝啬啊。 原因呢?背负的后果呢?……他都该问的。 可心里想要撕扯着心脏质问的念头,在看见繁宁嘴角笑容的那一刻,还是不甘心的烟消云散了。 “繁宁,你不能骗我。” “我不会骗你。” “如果你撑不住了,不能自己悄悄忍着。” “不会撑不住。” “……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能将我一个人丢下。” “……”繁宁叹了口气,凝望着眼前人认真的表情,她似乎有些想笑,但嘴角刚刚扯上去,唇间就再次溢出了一声叹息。 “放心吧,”她拍了拍陵游的脑袋,语气再寒凉不过,“我要是有这一天,我一定会先杀了你陪葬的。” “我可没有放弃自己成就别人的习惯,就算那个人是你也不行。” “你的命,早就和我绑在一起了。” 陵游笑了,在极尽于威胁的承诺面前,笑得诚挚又疯狂。 若真是你说的这样,又何必为了我忍受这些? 陵游很想质问,但那话从嘴里绕了一圈,又溶解在了喉咙深处。 “好。” 只剩下这么一个笃定的字眼。 他抬起头,说:“我答应你了,你可要说到做到。” 繁宁终于露出了笑容,牵着有些僵硬的陵游缓缓起身,目光落在神情愕然的绛雪身上。 并没有为此之事解释的意图,“程霜现在怎么样了?” 绛雪晃了一下神,匆忙垂下目光,“她基本不会有大碍了,只是被这毒伤了底子,之后的修炼会更苦难些,需要好好温养。” “嗯,”繁宁颔首,感叹了一句:“之后还是劝她少往雍州城来的好,这地方……大抵是与她八字不合。” 同一天内能中两次毒计,还次次都是挡了别人的灾…… 嗯,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运气不好了。 第144章 交付的愧疚 三日后,程霜才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她睁开眼,被尖刺缠绕刺穿身躯的梦魇一时无法从脑中彻底抽离,望着天花板的眼眸惊魂未定。 “你醒了?”刚好赶来查看情况的喻长青在床边坐下,对上她仍旧被恐惧笼罩的视线,轻声安抚道:“这里是月离宗修士驻扎的客栈,你已经安全了。” 安全……程霜缓过来的神经搭上了一条线,她愣了愣,反应还是迟缓,却下意识的抓着喻长青的衣袖不放。 “不,魔,魔尊……” “我知道,”喻长青不太擅长面对这样的情绪,只能平静的讲述自己知道的事实,“繁宁他们调查情况时捡到了你,现场的确有强大魔修来过的痕迹,但他已经离开了。” “我昏迷了多久?”程霜脑子木木的,却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 “三天,”喻长青想了想,再一次补充道:“我宗的江别鹤来看过你的情况,除了被魔气伤了底子,其他的已经基本无碍。” “可百花会上的毒……” “那不是毒,”喻长青顿了一下,斟酌片刻才无奈开口,“那或许的确是毒吧,但和绛雪研制出来的离魂引纠缠到一起,那种计量不大的毒素反倒是解药。” “他也并未伤及无辜,真正中招了离魂引的,都与百年前一场灭门旧案有关。” 提及此处,喻长青也有些唏嘘,凡人寿命有限,按理来说百年前的就按并不能牵扯到这样多的人。 可奈何他们贪心不足,长期与千乐宗宗主保持着不正当的往来,不仅高价收购了不少能够延年益寿的药丸,本该平庸一生的,也趴在别人身上吸血,偷去了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与百年前的旧案有关?”程霜想起了自己晕倒前听到的话,如果那个“林家人回来了”是真实的话,那么被抓做罪魁祸首的绛雪…… “他是百年前林家残留下来的血脉,”喻长青叹了口气,看着她急切又苍白的脸色,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被关押在地牢里的人。 ——绛雪,一个从百年前百花会上被人赋予的名字。 他那时不过幼年,不知遭了多少艰难困苦才回到这里,可如今,却因那一缕执念,将自己困在了牢狱之间。 “他现在怎么样了?”程霜垂下眼,同样想起了那个看着轻佻没正行的人影。 “不肯放一些人走,正在等待审判。” 那些人多是百年前还未出生的,却属于残害者的家眷,甚至享受了他们灭门之后带来的好处……无法判定全然无辜,却不该和真正的加害者一样,一同被碾碎灵魂,日日夜夜沉溺于恐惧和梦魇之中。 程霜忽而安静下来了,她看着自己的手,被洞穿的身躯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心思被沉重的心情压下来,她有些提不起劲,试图将前因后果放在脑中仔细思考一遍,却意外想起了几段断断续续的画面。 “火……”黑色雾气一般,恐怖燎原的大火。 烧断了藤蔓,将她从死亡的彼岸解救过来,那时,她的意识明明清醒了一瞬。 “我想起来了!繁宁她出现在了……”程霜激动大喊。 “嘘,”喻长青制止了她的话,顿了顿,看着那双不解的眸子,叹了口气:“是繁宁说的,她在那个地方将你捡了回来。” 程霜不甘真相被淹没,“可是她明明……”和魔尊直接对上了。 “没有可是,”喻长青又一次打断,语气罕见的严厉,“她将你捡回来,已经是救了你。” 程霜怔了一下,小声问道:“……你不在乎吗?” “我只知道她救了人,揪出了凶手,没有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喻长青沉默一瞬,重新抬眼,平静道:“这就够了。” 至于追根究底探究他人不愿意说出口的秘密,那不是他该做的事。 喻长青起身,确认眼前人已无大碍之后,只嘱咐了一句:“已经将你的情况告知长风门了,再过半日,来接你的人就会来了。” “还有,繁宁让我托话,你们的比试需要延后。” “繁宁在哪?”程霜一下子激动起来,直到喻长青皱眉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表述有误。 她攥着被褥一角解释道:“我不会去追根究底,不管如何,这个救命之恩我都会好好认下。” “我只是,有些东西要交给她,”程霜说,“那个比试……从我执拗想要从毒素下手,破坏她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就当是,做错了事的人,想要交付的一点愧疚。” “……” 看清楚她眼里的真挚,喻长青颔首,算是答应了。 繁宁的位置不算难找,但格外的出乎意料。 当程霜艰难下床,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影看到坐在首位听书的繁宁几人时,一时有些沉默,在这个热闹的过了头的场合,她心里打好的腹稿算是全都泡了汤。 “繁宁……” “话说那林家啊……” “繁宁——” “这千乐宗宗主,当年还是不起眼的弟子,哪能成大事,就靠着……” “繁宁!!!” 被人群挤得险些喘不上气的程霜涨红了脸。 繁宁终于回过头来,一看对方的样子,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让旁边的陵游将人拽进了里面来。 “下次来看戏还是得赶早,这地方啊,紧俏着呢,”繁宁说着,抓了一把果脯,笑眯眯给人拍了拍肩膀上的褶皱,“喻师兄没给你带话么,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 程霜闷不吭声,身体却诚实的没躲,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 “紫檀木,上面还刻画着符文……”陵游见状,挡住了身边人窥视的目光,瞄到程霜缓慢抬起的手就是一个帮忙,直接将匣子送进了繁宁怀里。 “都看着呢,别磨磨唧唧的,”陵游说,“你不事要把这个给她吗?” 他心里还窝着一点火气,对程霜的态度也算不上好。 “这是万年灵芝,”程霜低着头,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是我输给你了,还欠了救命的恩情。” 繁宁沉吟片刻,先把东西收下,才慢慢的说:“救命的恩情?我只是去的巧而已,你的命可不是我救的。” 第145章 林枕风,风未眠 话还未尽,看着眼前人愕然的表情,繁宁转手就把灵芝塞进自己的乾坤袋里,摊摊手道:“灵芝我收下了,但我过去可不是为了救你,自然也不需要你时刻惦记着恩情。” “不是你救了我,那是谁……?”程霜很茫然,想空了脑子也想不到第三者,于是把目光缓缓转向了陵游。 陵游拒绝:“也不是我。” “不用找了,早些跟着长风门的人回去吧,”繁宁没打算在这个地方强行卖关子,顿了一下,只说:“真正救你的人或许根本不需要这一份谢意。” 能把过来就显得很多余的长风门来人带走,对于绛雪来说,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至于其他的…… 繁宁补充了一句:“我会告诉他的,要是没有回信的话,你就把这件事情忘了吧。” “本来就是一场恨不得早日脱身的噩梦,不是么?” 程霜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根手指抵着肩膀往后推了一步。 “回去吧,”繁宁说,“我们已经彻底两清,之后的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参与了。” 热烈又情感炽热的人,一旦被浇了一捧又一捧冷水,是很容易被熄灭的。 程霜愣在原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忽而垂下了脑袋,像是毛毛全都被打湿、沉重的已经走不动路的小狗那样,“……谢谢。” 她胡乱揉了揉僵硬的脸,最后扯出一个笑容之后,才朝着来的方向跑了回去。 陵游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问繁宁:“这算是友好的劝告么?” “或许?”繁宁挑挑眉,看上去心情不错,“但她会不会听就是个未知数了。” ———— 风雨渐渐平息,雍州城也回复了往日的舒适感,但这样的兆头也只堪堪持续了一天。 “你是说,那些人全都死了?就连地牢里的绛雪也出了事?”繁宁开了半扇门,面无表情的讲那些事复述了一遍,没说信不不信。 来送消息的喻长青苦笑,他揉了揉额心,有些无力:“千江月长老刚到雍州城,那些人就全都在睡梦中死去了,至于绛雪……” “他在关押的地牢里自戕了。” 喻长青语气沉重,似乎没想到本以为能够好生处理的事情,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 竟是同归于尽。 “为什么呢?上了审判台,不会偏私处理的,”他问。 繁宁笑了一下,对这个结局说不上太多的意外,甚至还能理智分析,“因为对于绛雪来说,灭门之痛,怎么审判都不够吧。” “宗门审判说起来公正,但从介入这一点开始,就已经在偏袒了,明明林家那些人和宗门都搭不上关系,被选中的受害者也没有向宗门伸冤。” “……” 喻长青想起那些已经被离了魂完全不能说话的“受害者”,嘴角动了动,还是没多说什么。 “你呢,如果是你……” “我不喜欢做这种假设,”繁宁眯起眼,说,“如果是现在的我,灭门的三天内,那些人就都该死干净了,也不会衍生到现在。” “相比对于绛雪也是如此,但那时的他做不到,仅此而已。” 喻长青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像是被说动了,又像是根本没动摇半分,沉默许久,他颔了颔首,神情恍惚的离开了。 人一走,繁宁就啪的一下关上门,一转身对上了坐在桌子边上淡定品茶的人。 “听完有什么想法?”繁宁问他。 刚刚话语中的本尊笑了笑,轻佻的眉眼如树干上的落叶一样垂下,竟显得有几分温柔,“繁宁殿下不是已经替我回应过了么?” “我可没有灭他们的门,只是杀了几个得了大恩惠的人罢了,”绛雪斟了杯酒,推到繁宁面前,脸上已经显露出了殷红的醉意,“说起来千乐宗的弟子们还得谢谢我,若不是我推翻了之前的寨主,他们可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活路。” 前任寨主可是正儿八经的恶徒,吸了修为还不够,抓了人就要“扒皮抽筋”,连最后一点价值都得全部汲取。 哪有被找回的机会呢? 绛雪垂下目光,在醇香的酒液中看见了自己的眼睛,悲哀,痛苦,悔恨……所有负面的情绪顺着酒液一起融化在咽喉里,又塑成了一个新的他。 “现在很冷吗?”繁宁冷不丁的发问。 绛雪愣了一下,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经在发抖了。 “只是有些感慨而已,”他苦笑了一下,努力装作毫不费力的样子将酒液一饮而尽。 但唇角的酒液溢了出来,和那双装不下悲伤的眼泪一起。 “以后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吧,”繁宁装作没看见,同样抿了一口辛辣的酒,“今日是来找我告别的么?” “繁宁殿下,您还是这么理智,对我近乎残忍。” “嗯……也对,”繁宁又给他把杯子斟满,煞有其事:“对已经死去的人说起活着的事,的确是够残忍的。” 百年前的旧事了了,名为绛雪的人,也跟着消失了。 “你该给我介绍现在坐在我面前之人的名字了。” 绛雪愣了一下,端起杯子又放下,反反复复沉默许久,直到杯中的酒液晃荡到平静,他才缓缓开了口:“林枕风。” 林枕风,风未眠。 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说出这个名字了。 “繁宁殿下也会有这样温柔的小心思吗,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个。” “我的确不在意,”繁宁颔首,在对方灼灼落下的目光里,依然表情平淡:“但你很在意。” “还有,这是个好名字。” 林枕风移开视线,嘴唇动了动,胸腔里激荡的心情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真是败给你了。” 他的肩膀垮了垮,沉重又不具象的枷锁像是短暂不存在了一样,嘴角甚至还带着熟悉的笑意。 林枕风看着窗外,语气中带着惆怅:“真是羡慕陵游啊……要是我也能够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又何至于自缚枷锁,归来亦是孤寂满身。 第146章 双修 送走林枕风,繁宁刚坐下,陵游就来敲了门。 他看上去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沉默着,只给了一个眼神就主动关了门。 “想要早点遇见你……”陵游重复着那句话,走到门后却听见里面两人相谈甚欢的情绪重新侵占脑海,醋意翻腾,“他这么说了,那你呢?” “哎呀……”繁宁笑得一颤,忽而按住了他落在门上的手,强行十指相扣,“我表现的还不够明白吗?” 灼人的热量顺着掌心压入指尖,陵游身形一僵,一个绝对不应该在此刻出现的温度缓缓蔓延。 他侧目,感受到对方越靠越近几乎是扑面而来的气息,语气也跟着含糊起来:“……你喝酒了?” “这次可是完完全全没有浪费哦,”繁宁靠在他肩上,毛茸茸的脑袋跟着蹭了蹭,烛火摇曳在眼瞳里,一瞬间竟让刚刚还想着兴师问罪的人彻底丢了魂。 这是繁宁惯用的伎俩,陵游咬破嘴唇,试图将自己从这过分旖旎的气氛中唤醒。 淡淡的血腥气被他咽进唇里,一手撑着繁宁想要更靠近一些的脑袋,一遍重新将目光落在紧缩的门上,低声叹息:“你不能总是这样……” 一次两次三次,从来不正面解决问题。 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他能看到的,还有多少真实的东西呢? 陵游垂下头,心间被紧紧攥着的位置满是不安。 “你想知道什么?”繁宁察觉到了这一点不安,攀在身后的身子稍微移了一些,“酒后吐真言,我是不会骗你的。” 陵游没说话,只死死盯着被烛火染红了一小片的门。 坦诚相待……这明明是他追寻已久的东西,可这一次机会真正到来的时候,反倒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该怎么问呢?对她不够了解而产生的痛苦,自身实力跟不上带来的恐慌,还有……紧紧依托于她一次“喜欢”而走上的独木桥。 “我……”陵游转过身,跳动的微弱光芒侵占了他的眼底。 繁宁的手还架在他身上,隐隐有继续往下的意图,肌肤相触,剩下的空间逼仄而狭窄,似乎微微垂下头便能吻上那微微张开的,带着酒意的唇。 陵游匆忙移开目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说不出话?”繁宁问他,也没催促,而是短促的笑了一下。 落到后面的手挑起沾满酒的杯盏,她还是笑,做足了愿意等待的样子,手却轻轻扣上了他的后脑。 陵游顺着力道回过神,脑子像是被什么电流穿过了,完全不听使唤。 “你……” 杯盏压住了他的嘴唇。 极致的酒香之下,那双挑起的眼眸笑眯眯的,陵游一怔,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说不出口的话,就给你一点小小的帮助好了。” 将那杯酒尽数倒进陵游嘴里,本就沾染了酒意的繁宁勾了勾唇角,凑上去交换了一个辛辣的吻。 完全没办法思考了…… 陵游只觉得自己被她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干涩得要命,紧咬着的牙关一松,彻底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 “不能……” “没什么不能的。” “我还想……” “你想要的东西,尽管自己来找好了……” “繁宁……” 他话没说完,就被兴致上来了的繁宁再一次堵住了嘴。 陵游瞪大眼,迟缓的酒意终于侵占了他全部的思维,视线的最后落点,是栽倒时在她身后一晃而过的烛火。 烛火摇曳着,亮了一夜。 ———— 第二日,最先从余蕴里醒来的,是莫名喜提小黑屋的系统。 【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只是一会没看着你啊,怎么就……陵,陵游?!】 系统发出尖锐暴鸣:【啊啊啊啊——他怎么会在你床上啊!】 【你不是玛丽苏系统吗?自己想,】繁宁啧了一声,揉了揉耳朵,缓缓下了地。 陵游也睁开了眼,对上繁宁那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眸子,他脸上又一次红透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繁宁伸了下懒腰,语气也懒散不成调:“既然这样,就别想着莫名其妙的问题了。” “双修的感觉……还不错。” 陵游眼睛又一次瞪圆了,他抬手抓住繁宁的衣角,在后者看过来时,却又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最后也支吾着,什么都没说出口。 “先把衣服穿上,”繁宁截断了他的话头,在后者还沉浸昨夜的温存之时,她已经彻底的清醒过来,顺带给昨日翻了篇,“有点头疼啊……果然喝酒容易误事。” “要是现在有人过来……” “砰砰砰——” 话音还没落下,外面的门就被礼貌敲响了。 陵游一惊,三两下将衣服穿在身上,还在系腰带呢,就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对话声。 “你这是……”千江月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汤,有些惊讶的看着侧身挡住门的繁宁,眉间一跳,“你这修为……哎呀,看来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繁宁面不改色:“偶尔试试新的修炼方式而已,还不错。” “啪嗒”一下,缩在里面的陵游失手打落了桌上的茶盏。 千江月笑意更深:“早知道有人,我今天就不过来了。” “现在走也来得及,”繁宁歪歪脑袋,脸上没有半点被戳穿的羞怯,反倒是坦然的不得了,“我倒是没关系,就是怕……” “繁宁!”意识到她要说什么的陵游匆忙匆忙出声制止。 千江月恍然,将药碗塞进繁宁手里,满是过来人姿态的拍了拍她的肩:“看来完全没吃亏,嗯……眼光还不错。” “我也觉得,”繁宁点头,诚实地接受夸奖,算是勉强考虑到里面人的心情,指了指手里的药汤,转移话题道:“这个就是万年灵芝熬出来的东西?” “是的,”千江月神色也正经了一点,嘱咐道:“这里面还掺杂了别鹤给的神木,确保在重塑灵脉的情况下,将身体的疼痛降到了最低。” “但依然不会轻松,我来此,便是顺路为你护法。” “啊,不必了,”繁宁颔首,将手中的药汤一饮而尽。 第147章 永远可以得寸进尺 繁宁动作过于迅速,等千江月意识到她说了什么的时候,黑漆漆的药汤已经完全下肚了。 不枉费它堪称洗筋伐髓的效果,几乎是一瞬间,繁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繁宁,你现在怎么样?”听到动静匆忙赶来的陵游接过了空碗,也顾不上自己衣衫还算不上整洁,抱着繁宁就往床上放。 “诶,等等,你去下面给她找桶冷水上来,”千江月喊停,接替他的位置后,还贴心补充了一句:“要是遇见别鹤就一起把人捎上来吧。” 陵游点头,也没问为什么,急匆匆的就离开了。 人一走,躺在床上的繁宁就睁开了眼,含着水光的眸子淡淡与千江月相对,明明身体依旧在承受着撕裂重组的痛苦,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变化。 千江月讶然:“人才刚走呢。” 繁宁靠着床头缓缓坐了起来,眉间看不出太多轻松,嘴上却并不露怯。 “我不需要护法,”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把陵游带走。” 千江月挑眉,手还搭在她的脉搏上,“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所以……你是不想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繁宁看向她:“那种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 狼狈也好,伤口也好……那都是只与她自己有关的事。 尤其是,如果她意识失守,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都会放出身体里讨厌的家伙。 那些曾被一次次杀死的“自己”,只要顺着一点风,就会露出让她憎恶的情绪来。 宗门管那种东西叫做心魔,但对于繁宁来说,她们远远到不了那样难缠的程度,甚至不成人形。 除了影响她的心情,或许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 “刚刚才哄到手的,要是这样跑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千江月一顿,再次接触到那双冷淡的眼眸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会带着人守在外面的,”她承诺,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必然不能破坏我们小宁宁的好事。” “………” “……好事么?” 一刻钟后,繁宁仰躺在冰水里,身上灼烧起来的痛楚撕扯着神经,连从额角垂下的冷汗都热的吓人。 她罕见这样狼狈的时候,与之前硬抗天雷不同,这一次是从内而外的逐渐崩裂。 系统都惊了,看着宿主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却还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心疼:【宿主,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 【谁说没有人?我要是真哭了,这门瞬间就会被碾碎。】 普通客栈的门抵挡不住修士的感官,尤其是对方有意识捕捉身边状况的时候。 何况…… 【哭有什么用,眼泪能让现在的情况好上半分吗?】 繁宁心情算不上好,系统遭了殃,被怼的哑口无言。 脑海终于安静了下来。 繁宁闭上眼,感受着身体里灵脉的变化,每一寸锥心刺骨的痛楚过后,狭窄的灵脉便会被撑开一些。 于是,汹涌的灵力也流淌的更为激烈。 恍惚间,修为再一次松动,繁宁下意识将其过有膨胀的涨幅控制住,心里却莫名想起了另一道早已消散的身影。 ‘身为我的女儿,怎么能连灵力都无法修习!’ ‘我名下绝不能多出一个废物女儿……’ ‘术法不行,那炼体呢?尽管加大难度,她既已生在此处,就决不能懦弱!’ ‘……’ 纷乱又尖锐的声音仿佛又一次落在耳边,堪堪想要刺破她的耳膜。 身为宗主的女儿,不能软弱,不能露怯,不能比旁人差…… 那些讨厌的话,繁宁听过了无数次。 可那又怎么样? 执着天赋的人死了,试图抛弃她,用她的鲜血给别人铺路的“父亲”也死了。 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只是繁宁而已。 活下去的人才有放弃过去的资格。 繁宁睁开眼,目光无意识落在了旁边的窗户上,被扣紧的窗户露出一小片缝隙,微微抬眼,便能看见半片被风吹动的衣角。 是陵游。 他就在窗子后面,明明担心的不得了,却始终没有真正朝里面窥探半分,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静的陪伴而已。 一墙之隔,繁宁靠在木桶上,重新合上的眼尾微微上扬。 ———— “保守起见,我已经封锁了你的修为,等到身体无恙的时候,你可自行打开禁锢。” 万年灵芝的药效足够明显,也正因为如此,繁宁缓过来的身体也远远到不了无事的程度。 江别鹤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不少准备好的药丸,分门别类的装着,繁宁一只手都接不过来。 另一边,千江月看向神思不属的陵游,嘱咐道:“你多多照看她一些,繁宁现在身体虚弱,不能被人趁虚而入。” 繁宁应景的咳了一下。 不只是被水汽熏得还是受了罪,她的身体留下了些淤伤,眼尾也有些泛红,在本就白皙的肌肤上,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陵游应了,并很快报之以行动。 他的眼神黏在繁宁身上,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抬手都万分注意,一日两日还好,但持续三日,繁宁都能在睡醒时看见一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头了?” 又一次对上那双眼睛,繁宁无奈的按住他想要给自己更衣的手,严肃了一点解释:“我只是身体受损需要修养,不是一下就变成废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陵游眼瞳睁大,似乎想要反驳,说出的话却半点没有可信度,“我知道你很强,我只是……” 只是旁观了那一份痛苦,便不能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繁宁叹了口气,倒也没强求他的改变,只是收拢了掌心,平静将他的指腹移到自己的心脏处,“我知道的。” 说完,她笑了笑:“虽然你的关心我很受用,但是要是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的话……总觉得会变成什么不得了的局面呢。” “我可是很会得寸进尺的。” 陵游抱住了她,靠在她耳边,如同宣誓一般的承诺道:“没关系,你永远可以得寸进尺。” 第148章 来路不明的信 达成共识的第二天,繁宁在客栈老板的提醒下,找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没有署名,没有任何装饰的躺在桌子上面,连信纸也很普通,没有半点能够证实身份的纹饰。 “上面给的地点应该是那座山寨……你要过去吗?万一是埋伏……”陵游捏了捏眉心,不太愿意想起关于山寨的三两事,隐晦劝告:“还有两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启程去南海那边参与宗门大比了,这信在这个关头送来,总感觉……” 陵游欲言又止。 这次本来目的只是为了放松顺带暂避锋芒的雍州行,在有心人的撺掇下,原本的温和目的早已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尤其是那个作为万恶之源的寨子……如果可以,陵游更想绕道或者干脆铲平。 感受到身边人不加掩饰的情绪,繁宁微微一笑:“这样说起来好像的确不应该过去赴约。” “但是……” 繁宁拖了下语调,装作怅然,“我还没感受过被人保护的滋味呢,眼见着身体一点点都被养回来了。” 陵游:“……” 这话当场把陵游硬控住了。 保护繁宁……这是他想做,但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断了念想的事,当他意识到,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机会时,哪怕明知眼前的人在故意伪装,也还是无法抑制的沉默了。 良久,陵游挣扎着说:“不行,现在这种状况很忌讳节外生枝,千长老……” “真的不行吗?”繁宁眨了下眼睛,笑眯眯反问。 陵游:“……” 繁宁:“师尊和江师姐都忙着处理后续问题顾不上我们,你不愿意的话,那我要找别人……” 陵游打断,闭了闭眼,说:“不行,我的意思是,不去不行。” “我以为你会说找别人不行?”繁宁逗他,“原来只是不去不行吗。” 陵游深呼吸,闷声:“……找别人也不行。” 繁宁揪着他还是容易泛红的脸,终于笑出了声。 接受出行计划的陵游做足了准备,但真正站在那个山寨里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准备做的少了。 好消息,绛雪那个阴魂不散的没有出现在这里。 坏消息,出现在这里的不知是一个两个修士。 “我,我们是想来感谢繁宁道友救命之恩的……”被匆忙推出来的修士腼腆的垂下了脑袋,只看了繁宁一眼,清俊的脸上就染上了不少红晕。 不知是害羞,还是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 繁宁扫了眼围在边上眼巴巴看着的修士们,有男有女,身上穿着的千乐宗弟子服饰干净整洁——但也仅限于此了。 一个个脸色苍白,看上去就像是几日几夜担惊受怕的普通人一样,连身上流淌着的灵气也微弱不明。 “你们是之前被关押在这里的弟子?”繁宁眯起眼,准确捕捉到了几张隐约有些印象的脸,问道:“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被盯了一眼的女修匆忙点头,语气不乏庆幸,“多亏了江前辈伸出援手,我们都是些入门才几年的弟子……被下的毒剂量不深,解了也只是影响修炼而已。” 说到此处,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心里难免有些悲伤。 “要不是繁宁道友愿意帮助我们……我们也许就和千乐宗‘外出历练’的师兄师姐们一样了。” 外出历练……说得好听,最后给的结果不是失踪就是被“本地豪强”招揽,但实际上呢,这些曾经吸引他们、让他们为之努力的,不过是陷下去就永无来日的陷阱! “那你们的信,不是应该递给江师姐么?”繁宁颔首,对他们的悲伤不置可否。 “信,什么信?”被问到的女修更是茫然。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跟着的一大片人,问清楚情况后,才朝着繁宁摇了摇头:“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没有寄出去什么信,只是找了相熟的修士帮忙传话而已……” 繁宁问她:“只是传话?” 女修沉默了一下,小声说:“还给了一些我们攒下来的东西,想当做谢礼。” 陵游听完也意识到了什么,从腰间拿出信件,刚想打开,就被一只手阻拦住了。 “那他或许是不好意思找上门才这么做的吧,”繁宁一手按着那封叠起来的信件,面色如常:“东西我都收到了,会给江师姐的。” 女修还是觉得不太对,“可是……” “没有可是,”繁宁笑了笑,指了指寨子,开口劝慰道:“这里之前来过魔修,算不上安全,你们的好意我们已经知晓了,早些回去吧。” 还想说些什么的女修被身边人一手捞走了。 刚刚面对繁宁脸色腼腆的修士站出来,小声表示感谢后,就带着身后一圈人往回走,他显然察觉到了什么,走得远了才小心回了一下头。 然后就看见两道凑得极近的身影。 目光相交的那一刻,陵游气的小小咬了一口繁宁的唇。 “好了,人已经走了,”繁宁拍了拍他的手臂,倒也没挣扎,眼珠子一转就落在了那封干净的过了头的信件上。 陵游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有问题,眉眼瞬间警惕起来。 “只是一点小小的把戏而已,”繁宁展开信件,在原本写着字的位置描了一圈魔力,很快,几行淡淡的小字就露了出来,而落款,正是本该已经离开的林枕风。 陵游皱眉:“林枕风……?” 繁宁诚恳接话:“这是绛雪的本名。” 陵游:“……” 陵游语气严肃:“……你为什么又知道?” 繁宁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的按照信件给的位置走,语气始终带着散漫:“因为你来晚了。” 陵游:“?” 繁宁:“偷听那日,你要是来的早一点,便也什么都能知道了。” 陵游诡异的停顿了一下。 繁宁又说:“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反正人已经离开了,下次见面……” 陵游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眼神真挚,表情诚恳,但表示拒绝:“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繁宁耸耸肩,没有多说什么。 第149章 离开 信件最后指向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上面被一层落叶遮挡着,拂去枯败的叶片,便能看见一支熟悉的芍药。 陵游夹着芍药挪开,刚想顺手折断,就看着眼前的芍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支不该存在于此处的“红莲”。 “……” 繁宁挑眉,心下了然:“原来这就是谜底了。” 她弯腰,还没下手就被陵游阻拦。 “你别碰这些,”陵游声音淡淡的,脸上的表情却锐利生动,“……我来。” “我倒要看看,这地下还藏了些什么!” 土坑不深,没多久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个包裹装着的,上面有千乐宗标识,那应该就是所谓不翼而飞的谢礼,而另一处…… 陵游拿起一本薄薄的册子,刚翻开就先看见了内里鲜明的残痕。 有谁把它截断了,而这……是后半部分。 繁宁只看了一眼便心里有了数,平静说道:“这应该就是林家被觊觎的秘籍,千乐宗宗主偷走的……只是一半。” 陵游不解,将里面的内容翻了个遍后,心下有些堵塞。 所谓“吸取他人功力”的修炼方式,林家先祖在这后半部分上已经写出了注解。 最初创造此术法的人,最后因心魔反噬而死,弥留之际,他用尽一生的感悟为自己的后辈留下了后半段,也就是,将直接吸取他人修为转化为炼化灵力,以极小的损耗将其转化为修为,再反哺其身。 后者虽然修行缓慢,却能保证修炼之路顺畅,不被反噬。 “看来,灭门之时,他应该被带走独自修行了,”繁宁顿了顿,指腹摩挲在末尾的几个字上,叹了口气:“可惜,最后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易生魔障,不得善终。” 八个本来用于告诫后人的字被日复一日的摸索着,上面附着的色泽都有些浅淡。 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名为林枕风的少年或许也已经犹豫徘徊了足够多的时间……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以报仇为目的活下去的人,哪里还有权衡利弊的机会呢? “将这个交给师尊收录吧,林家……总要留点什么下来,”繁宁神色淡淡,看了眼落在地上逐渐消散的红莲,有些感叹:“原来这就是他的答案。” “也是个不算太糟糕的人,”陵游撇撇嘴,从看到这份秘籍开始就沉重的心依然有些坠坠的,再提到那个人时,难得多了几分好语气。 “回去吧,”繁宁转身,背对着山寨的方向,重新走进了风里。 ———— “原来是这样……”拿到秘籍的千江月也有些唏嘘,她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林枕风”,唯一见到的,也不过是那具在地牢消散的“尸体”。 但仅仅如此,也足以让她在脑中拼凑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 “那我就当没看见好了,如果这次来的是掌门师兄,你们可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 千江月轻笑,懒散销毁了让人去追踪“绛雪”的命令,同时还不忘看了眼明显知情的繁宁二人,正经道:“仅此一次,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人去追他,但是该说的也不会隐瞒。” 繁宁颔首,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解释道:“这是那些弟子交给江师姐的谢礼。” 千江月摆摆手,“别鹤最近正在研究能解百毒的药丸,之后会在这边停留一段时间解决后续,你们也该准备准备启程了。” 她眯起眼,又补充了一句:“掌门师兄这次可是特意嘱咐过我了,你们两个——这次一定得用上宗门来的法器赶路。” “本来就比第一波弟子要晚些了,要是在宗门大比上迟到……我们月离宗的脸可就真的没地方搁了。” “以上,都是掌门师兄的原话。” 陵游表情讪讪,小声反驳:“也不至于……” 千江月瞪了他一眼,又说:“繁宁是个有主意的,陵游江别鹤又只会惯着她——这也是掌门师兄的原话。” “……” 繁宁笑问:“那您的嘱咐呢?” 千江月笑,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来,啪的一下拍在了桌面上。 “南海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可都列出来了……里面也有些麻烦人物,实在忍不住的话……” 陵游品出了些不对劲:“实在忍不住?” “揍人的时候记得套一个麻袋,还有,被欺负了报容昭的名字。” “我师尊?”陵游觉得其中有些隐情,又把目光转向了千江月。 千江月笑笑,深藏功与名,“早年性格直白,平白做了不少教育人的事,他们一听到我的名字,说不定会有不太好的想法……” 陵游:“……” 繁宁:“……” 繁宁坦然:“原来已经把人得罪透了啊。” “那不叫得罪,只是他们太小心眼了,”千江月咳了一声,为自己正名,“说白了就是技不如人,明明我做事的时候也不是一个人,他们偏偏就能被容师兄那张正经的脸欺骗。” “……” 不,事实多半不是这样。 陵游叹了口气,听完一系列莫名其妙的爱恨情仇之后,总算找到机会将饶有兴致的繁宁带离了屋子。 有了正经月离宗修士来主持大局,雍州城的事情也的确算得上是已经告一段落,而他们这两个始终踩在中心点又游离于其他人之外的“闲人”也的确是可以做一些离开的准备了。 时间告急,第二日,千江月准备的法器就在城外落了地。 看到法器全貌的陵游抽了抽嘴角。 “千长老还真是……童心未泯。” 法器的造型是一只造型精致头上还带着花环的纸鹤,比起宗门的仙气飘飘,更像是从什么民间小孩嘴里拼凑出来的形象。 圆润有余,仙气不足。 “繁宁!”一只手从上面伸了下来。 繁宁抬眼,正好与秦明筝笑吟吟的眼睛相对。 与此同时,听到声音的顾远舟也从里面走出来,只朝着上来的两人微微颔首,目光就再次黏在了说话的秦明筝身上。 陵游咂舌,短短一句话的功夫,又看见了好几个从里面走出来的清云宗弟子。 他们身上没有倨傲的神情,一个个拿着材料和旁边的修士聊的热火朝天。 陵游揉了揉眼睛,发出了疑惑,“这到底是哪个宗门的法器?” 第150章 合欢宗卧虎藏龙 直到法器在南海落地,陵游都始终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本该生出矛盾的两宗不仅其乐融融,甚至还正儿八经的坐在一起聊起了法器收益……聊到感情处,还喝起了酒。 若非法器在天上飞着扰不到人,只怕周围居住的村民早就上来对他们群起而攻之了。 陵游罕见的觉得疲惫,“还不如自己赶路呢……” “我倒觉得这样不错,”繁宁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着周边热闹的集市,友好猜测道:“说不定会有什么愉悦的事情发生呢?” “……” 一刻钟后。 “你指的愉悦,不会是现在这种吧?” 陵游看着莫名晕倒在他们面前的人,刚想招呼身后的人过来处理,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之前还聚在一起的修士们已经彻底走散了。 “我没关系的……”缓慢从地上起身的青年无奈的笑了一下,晃了晃脑袋保持清醒,雪一样的长衫垂落在地面上,刚起身就再一次被呼啸而过的惊马吓到。 风声像是静止了一瞬,陵游想拽着繁宁先行离开,可手刚伸出去,底下的人就已经快了一步。 “啊,真是抱歉……”青年不偏不倚栽倒在繁宁脚下,尾音微微翘起,以至于连一句未尽的话都染上了温软的味道。 繁宁挑眉,“起不来了吗?” 青年眼眸微微睁大,看着她缓缓弯下腰的样子,连唇角都勾的恰到好处。 “多谢……” 设计好的话语戛然而止。 繁宁伸手撩开了碍事的衣摆,眼见着后者铁了心的不想从这一块移开,她干脆抬腿就踩了上去。 同样伸手但扑了个空的青年脸色僵硬,陵游却是笑出了声。 “南海民风甚是开放啊,你还是小心着点,”他牵住繁宁的手,也跟着从雪色的衣摆上踩了过去。 “嗯,这衣服踩起来感觉还不错,”繁宁说,“白色的,的确显眼。” 两人说了两句就往里面走去,对身边的议论声更是恍若未闻。 被独自丢在原地的青年彻底绷不住了,冷着脸起身,三两下用清洁术将身上的衣服弄干净后,还是越想越气,脸上表情也跟着咬牙切齿起来。 “繁宁——” “你行不行啊?”刚刚打马经过的人慢悠悠扯着缰绳朝他挥了挥手,语气满是幸灾乐祸,“不行就把机会让给我……你不行有的是人想试试呢。” “弄得这样狼狈,可别堕了合欢宗的名声。” 青年被马蹄扬起来的灰尘吹了一脸,不怒反笑:“陆离,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繁宁明显就是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又怎么样,玩玩而已,合欢宗的事,怎么能被这种理由挡住呢,”被称作陆离的青年勾唇一笑,潇洒从马背上跳下,绑着红绸的长发热烈又张扬,“这个赌局我可是赢定了!” …… 另一边,刚脱离纠缠的陵游皱起了眉,“刚刚那个人连倒下的姿态都是刻意的,不会是什么抱着阴谋来暗算我们的人吧?” “暗算说不上,”繁宁靠在小摊子面前买了些果子,一手搂着,一手给陵游塞了一颗,“也许是当地特色吧?” 感觉到了糊弄的陵游:“……” 他咽下嘴里的果子,含糊道:“什么特色需要当街晕倒挡路啊……?” 繁宁指了指小道边揽客的美人们。 陵游:“……” 陵游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这怎么也不能说是当地特色吧,等等……”他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某个作风直白的宗门,“不会是合欢宗吧?” 陵游闭了闭眼,只觉得咽进喉咙的果子突然酸得发苦。 他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意外。 但是…… 哪种意外是能一下法器就被碰上的啊? “别想了,”繁宁摆摆手,脸色看上去倒是轻松,“大不了你紧紧跟着我好了。” 陵游靠近了她一些,有些郁闷:“应该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繁宁想到了什么,笑而不语。 事实证明,保持一定的警惕实在是一件极其有必要的事。 从城外到城内住宿的一小段路,陵游面无表情按出了三个别有用心的“小偷”,制止了两场意图不明的冲撞,甚至——还戳穿了一个卖身藏父的骗局。 其实不止于此,要是包括角色扮演中的其他角色……也算是十八般武艺全都端上了桌子。, 可惜端上的是别人的桌。 合欢宗实在卧虎藏龙。 “你觉得很有意思?”陵游咬牙看向身边笑得过于没心没肺的人。 繁宁颔首,在眼前人的脸上看到了再鲜明不过的醋意,配上那双有些委屈的眼睛,实在是相当美好的“佳酿”。 “如果我说很有意思呢?”她抬手戳上了那张红起来的脸,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陵游一双眼睛就那样灼热的看着她。 “欸?” 突然,繁宁身下一空,被直接抱了起来。 陵游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脑袋往颈边凑了凑,声音更是闷闷的:“繁宁,你也要让我开心一下。” 繁宁乐了,干脆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拖长了语调,“我倒是不在意哦,但是你呢?” “……他们可都看着呢。” 他们?什么他们…… 陵游怔然抬起头,好巧不巧正和站在酒楼面前招呼他们的修士们对上了眼。 别说南海的宗门,就连月离宗消息滞后的修士都惊了。 “这就抱起来了……?” “繁宁师妹居然没有一巴掌打回去……” “我失恋了,繁宁师妹怎么就名花有主了呢……” “……” 陵游狠狠瞪了最后开口的修士一眼。 本就放轻了声音感叹的修士一愣,他话还没说完呢,就感觉自己被什么冰冷的气息锁定,整个人都冻了起来。 “陵游,”繁宁怀着坏心思贴近他的耳朵,故意说的含糊,叫热气扰人,“你现在要放我下来吗?” 陵游:“……” 陵游沉默一瞬,忽然抱着人就走过去了。 “不放,”在情绪上头的引导下,他说出了过去总是回避的想法,回答的掷地有声,“以后也不放了。” 第151章 不对劲的气氛 “陵游师弟,繁宁师妹……你们这是?”意图缓解尴尬的师姐求助的看向了已然落地的繁宁。 “被当地民风吓到了,”繁宁说,“现在已经哄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师姐看了一眼脸色渐缓但还是不太高兴的陵游,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陵游无声的揽住了繁宁的腰,嘴角弧度要挂不挂,“……合欢宗似乎盯上我们了。” 师姐愣了一下,小声解释:“合欢宗……也不干拆散道侣的事啊?”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啊……”旁边站着的某个修士反应过来了,支支吾吾的看着陵游黑沉的脸色,艰难的猜测道:“他们说的那个不拆散‘道侣’,指的是不是已经举办过道侣大典的啊?……就像民间成婚那样。” “……” 陵游憋气,扭头就沉沉的看向了繁宁。 繁宁失笑,又拍了拍他的手劝慰道:“放心,我是不会轻易移情别恋的……” 陵游质疑:“轻易?” 繁宁捏捏下巴,沉思道:“但要是你先移情别恋了,或者是你一不小心死掉了……” “没有这种可能,”陵游垂下眼,半点不给自己留后路,“要是我做出了背叛你的事,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 繁宁惊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悄悄摸摸听着两人谈话的众人:“……???” 陵游:“……” 繁宁微微一笑,意有所指:“我之前就说过了哦,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仅会杀了你,还会把你的魂魄捏在手里,用链子锁起来的。” 众修士:“……”面露难色。 只觉得原本分外养眼的两人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尤其是看到陵游不仅没崩表情,还露出了隐晦笑意的时候。 陵游:“……嗯。” 修士们:“…………” 这真的是合理的吗? 他们面面相觑,逐渐陷入怀疑。 “你们很惊讶?”繁宁摊手,眼眸笑眯眯的弯起,“不能同年同日生就要同年同日死……我记得这种桥段很流行的呀。” 陵游面不改色的颔首。 被震惊了一次又一次的修士们默然无语。 “你们果然是最合适的一对,”还是秦明筝率先站了出来,敛去眉眼中的讶异,对他们献上了真挚的夸赞。 跟在她身后的顾远舟听到这句话脸色僵了一瞬,但很快,他就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同样附和着说了一句:“……道侣本该如此。” 说话间,那双认真的眼睛还时时刻刻落在眼前的秦明筝身上。 短短的月离宗之行,也不知道叫他悟出了什么,整个人堪称是脱胎换骨。 ……果然失去才会让人拂开眼前的迷障,更懂得珍惜么? 繁宁淡淡的想,在脑中出现某个人的影子时,又同样平静的将这句话抹去了。 ——有些人就算知道错了,也只会蒙蔽自己,永远不知道回头的。 有了对比,她看顾远舟也勉强摒弃了故人的影子,顺眼许多。 就不给他增加难度了,繁宁看了眼心情有些愉悦的秦明筝,没再说什么,只是唇角微微勾起,笑了一下。 目光落点是顾远舟悄悄交握上去的手。 秦明筝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眉眼染上了一抹羞怯。 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单身修士们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良久,被选为临时领队的师兄整理好了表情,站到中间开始和身边的修士们叮嘱注意事项。 “南海三大宗门鼎立,合欢宗算是寻常,若是遇到了其他两宗的弟子,尽量避免起冲突为上。” 稍稍有所了解的修士们皆是露出了然的神色。 三大宗门,合欢宗除外,剩下两个,一个是被月离宗常年压在下面的,一个是被清云宗夺走了炼器大宗地位的…… 尤其月离、清云两宗之前还是众所皆知的友宗合作关系。 算不上什么大仇怨,但总归是耿耿于怀。 繁宁听完身边修士的小声科普,眼底划过一丝兴味。 陵游没错过她的表情变化,脑中的想法在劝说和中立中间转了转,很没出息的转到了“顺其自然”的位置。 当然,这个“顺其自然”,是“繁宁的想法凌驾于一切事物之上”。 领头的师兄并没有察觉到两人之中的小心思,见大家心里都有了数后,才接着补充了下一句:“听说这次宗门大比的奖励格外优渥,大家在宗门大比途中也需要格外注意……毕竟,宗门大比举办期间,只规定了不能造成重大伤亡,对地点和时间都没有限制。” 往年也有些喜欢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的,只要不太过分又没什么实质上的证据,宗门长者一般只会当做是试炼的一环。 可财帛动人心,这一次的奖励更是早早就传出了端倪,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却已经是胜过往年许多了。 师兄脸上有些忧色,目光落在近日风头最甚的两人身上,却发现他们的注意力早已经分散了。 “似乎有人在盯着我们呢,”繁宁突然开口,侧身抬眼,一下子就捉到了一颗受到惊吓躲回去的脑袋。 陵游亦然,注意到多出来的视线后,心里就开始警惕了起来。 “大家先散了吧,”领头师兄皱了皱眉,意识到气氛的严肃,再次将话语重复嘱托了一遍。 “……再等几天掌门他们也会来了,”他说,“到时候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是这样吗? 已经注意到情况的繁宁稍稍提起了几分兴致,心里不咸不淡的想着,这可未必。 “我们今晚……”陵游有些踌躇。 “我们今晚就住在一间房里好了,”繁宁倒是坦然,淡定开口:“总感觉要是分开睡的话,某人会做噩梦也不一定哦?” 察觉她的调笑之意,陵游顿时无奈的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伴侣太受欢迎也是一种烦恼。” 按照今日街上的来势汹汹战况,夜晚多出的眼睛只会多而不会少。 “真是想要一绝后患啊……”陵游幽怨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就晚点过来了。” 第152章 合欢宗没有这么丑的 晚点过来显然是不可能的,陵游再怎么后悔也没法把人打包塞回去。 他只能平静的跟在繁宁身后,平静的和繁宁走进了同一间房,然后——平静的在半夜的时候,听到了同样的敲门声。 陵游:“……”这个平静不了。 他比繁宁先一步下床,早就拉满了的警惕心疯狂报警。 “哐——”拉开的门发出压抑的响声。 陵游刚想发难,却意外地撞见了一张瑟瑟发抖的脸。 外面站着的是一个看着年轻的女子,被吓到的时候手里还端着一碟子冒着热气的菜肴。 “抱,抱歉……是我走错位置了吗?我看着你们屋子里灯还亮着……” 女子试探性的开口解释,手里的菜肴倾倒在一边,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手抖的落在地上。 “在这边!走错了吗?”右侧方的屋子听到动静打开了门。 女子如释重负,再一次小心地对上了陵游的冷脸,“这位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陵游没有为难人的打算,虽然仍有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女子缓了一下气就离开了,陵游等了一会,确认没有第二个人之后,也转身准备进屋。 然后他就发现,本来好好的门突然像是坏掉了一样推不开了。 陵游:“……”该死的合欢宗! 陵游忍无可忍,也顾不上什么大动静了,砰的一下直接震断了门上的枷锁。 而另一边,繁宁也被动静惊醒,她懒散的从床上坐起来,随意听着陵游与那女子的对话,本来心情算不上不妙,直到——交谈的声音短暂消失了一瞬。 “陵游?” 走过来的人扯了扯衣袖,淡笑道:“发生了一点小问题,合欢宗的人又使了阴招。” “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态度坦然,目光落在繁宁身上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更是没有消失过。 ——看上去一切正常。 “……已经没事了,是这样么?”繁宁稍微坐直了一些,嘴角短暂的挂起弧度,皮笑肉不笑:“可是我看你的样子完全不像啊。” “陵游,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变得如此的丑陋。” “……” “你在说笑吗?”“陵游”又往前靠了一点,仿佛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甚至装作苦恼:“这么快就对我热情消退的话,我可是会很难办啊……” “能别用那张脸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吗?”繁宁很礼貌的要求,“再这样下去,我会忍不住削掉你的脑袋。” “……你发现了?”强撑着不肯露怯的人终于掩饰不下去,手一挥,从脸上扯下一层幻皮来,“这可是合欢宗最紧俏的好宝贝,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穿的?” “一开始啊,”繁宁不解,“这种问题还有要问的必要吗?” “本来还想做点什么,但苦主已经找上门来了……你想保住自己这张脸皮的话,往后看看比较好哦。” 烛火之下的角落,陵游的脸色沉的可怕。 “想用我的脸做什么呢?”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人的衣领子,繁宁看着眼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那就是白天晕倒在马车前面的青年。 可惜,现在青年的那张脸上已经满是红肿和淤痕,再配上那一副悲愤的表情……简直不能细看。 “星河,你……”被吓了一跳的人看了眼被安静切下来的半张门,终于意识到了危险,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脸在合欢宗可是半条命啊……” “那正好,”气头上的陵游捏了捏指骨,幽幽一笑:“我打断凑成一整条,是叫陆离是吧?想必你不会忍心拒绝我的……” 陆离:“……” 陆离二话不说就准备抛弃同伴翻窗逃跑,然后就被看戏的繁宁远程一个抬手制裁,憋屈的被按到在了原地。 “安静点,虽然他们已经做了隔音的措施,但我还要睡觉,”繁宁重新躺下,完全不在意陆离惊恐的眼神。 繁宁:在意不了一点。 她要是一不小心多看了这人几眼,陵游估计没有三两个方式是哄不好了。 “你睡吧,”陵游反手就捂住了陆离想要大叫的嘴,三两下给自己周围一小圈重新下了术法后,对床上的人笑的温柔。 繁宁点头,真的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 只剩下风中凌乱的陆离惊恐的望着眼前疑似沙包大的拳头,心里惊恐的发出了尖叫。 啊啊啊啊啊—— 第二天,看到破洞大门的月离宗修士们精神一震。 “不会吧,真有袭击……” “这么早就找上了繁宁和陵游……” “这后面几天还能消停吗?” “你们没有受伤吧……” 以为陷进了什么阴狠偷袭的修士们小心往里面走去,结果才走了两步,就不期然的对上了两张凑在一起都看不清楚五官的脸,而被他们担心的两位当事人正坐在不远的木桌边上,一手面点一手热茶的吃得开心。 领头师兄更疑惑了,想起了某个可能,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这不会是盯上你们的合欢宗修士吧?” 这猜测一出,不等两位当事人开口,旁边轻松下来的修士就先反驳了。 他指着两张看不出特点的脸,有理有据的反驳:“合欢宗的人没有丑的,他们不可能招收这样的脸!” 一秒, 两秒, 三秒。 听到这话的两个俘虏汪的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痛哭流涕,哭的比被打的时候还要触目惊心。 刚刚还坚定立场的修士一下子就懵了,试图往回找补一下:“不,也可能是被打的太惨了,看不出来……” 哭声更惨烈了。 旁观的修士都不忍心的别过了头,似模似样的眼神谴责了一下执着于开口的人。 繁宁喝完了杯中的热茶,好心提醒:“再哭下去只会更丑的,说不定明天就要被扫地出门。” “……” 哭声停顿了一瞬,两秒后,被一道更为凄厉的控诉取代。 “陵游,你不是人——!!!” 陵游放下手中的杯盏,脸上的表情和繁宁如出一辙的淡定:“继续,这么一看……脸上还有能够改造的地方。” 第153章 陵游有分寸 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崽子一样,他们的哭嚎声停止了。 某种意义上旁观了惨案发生的领头师兄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繁宁,小声劝了一句:“闹出人命来不好……” “没事,陵游有分寸,”繁宁扫了不敢开口的两人一眼,轻笑:“都自己送上门了,有什么下场都能够理解吧?” “修士嘛,皮糙肉厚的,又没有下毒,脸烂了也迟早会被养回来的。” 陵游更是嚣张,“过几日江师姐他们也会过来了,到时候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能活。” “噗通——” 被吓了一跳的师姐捂住心口,面露难色:“他们好像已经晕过去了……” “那就直接送回合欢宗吧,”繁宁眯起眼,一锤定音,“师姐的药也挺贵的,能省点是一点。” 再进来之前还预想过怎么讨公道的领头师兄瞳孔地震。 “就这样送回去?是不是有点太显眼了?” 这是个人都会办法把靶子扣在他们月离宗身上的啊,本就四面树敌,要是连最后的中立宗门也失去了…… “要的就是显眼,”陵游小心眼的冷哼一声,他还记挂着之前街上层出不穷的“事故”,已经单方面和合欢宗结上了梁子。 “敢拿我开赌局,自然需要给点教训,”繁宁沉吟片刻,还是给出了安抚人心的回答,“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嗯……也许他们自己就会替我们糊弄过去。” 毕竟看起来就“脸比同伴爱”重要的合欢宗,独自被打脸很显眼,人一多却是没那么突出了。 听懂她含义的陵游更是冷嗤出声,“那我就等着下一位的到来了。” 领头师兄又一次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不了解现在的师弟师妹了。 但是—— “我没意见,”他沉声,心里也像是狠狠拔出了一根刺。 合欢宗开的赌局能是什么正经赌局,还一盯就盯上了最有名声的弟子,要是真被他们得逞了,还能传出什么好话不成? 同样的,月离宗修士们都憋着一股子火气,一听到领头师兄表态就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这可是正当的反击!” “都盯上伴侣了,不反击简直不是人……” “谁来都是我们有理,师弟尽管上,打不过就叫人……” “……” “咳咳,”陵游掩住嘴角的笑意,矜持的点了点头。 繁宁也笑,旁边透进来的日光落在她眼底,像是乍然推开了沉闷的窗户,明媚又张扬。 陵游一下子就被摄住了魂。 他呆呆的,连嘴角溢出了温柔的笑意也不自知。 身边的修士见状,一个个躲着笑,相互推搡之下,动作轻盈的从身后的破洞里离开了。 如繁宁预料的一般无二,也不知道回去的两人又散播了什么谣言,为了赌局过来的弟子不仅没少,甚至还比她预想中多了一些。 然后,在两人的配合下全都揍一顿丢回去了。 陵游很郁闷,“这都第几个了,怎么还是学不乖?” 繁宁哼笑,不负责任的猜测道:“可能……因为这已经不知是赌局的程度了吧,说不定是牵扯到尊严的严肃的事呢。” —— 合欢宗,此时气氛一片惨淡。 守在小道上等着截胡“被释放俘虏”的陆离压低了头上暗沉的兜帽,他素来不喜欢这种过于昏沉的颜色,但是时间挪到现在,再暗沉的颜色也压不住他眼里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是第几个了?”旁边时刻注意情况的宁星河小声问道。 “这是第五个了,连续五个人没有回音,再藏起来也没什么用了,”陆离很遗憾,眼疾手快的捞着人就往宗门后面种满了花丛的小道跑。 这是他们特意选择的、能够掩人耳目的位置,至于被搬走的人……都一个个被趁虚而入,叠在守花人的小屋子里,神色凄惨。 自己的失败固然让人寒心,但别人的痛苦却很好的缓和了这一点。 宁星河将人整整齐齐摆在一起,叹息道:“看来那个赌局不会有结果了。” 折了这么多人,再继续下去就要引起宗主的注意了,虽然更有可能的事被宗主嘲笑而不是惩罚……但最好不要。 “谁让他们先嘲笑我们的,”陆离撇了一下嘴,很有同门爱的将人摆在花丛里,确认他们快醒来之后,往前面摆了张硕大的铜镜,然后一手拿了根花枝,就开始一个个的在脸上挠。 片刻后,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合欢宗。 但这些显然与繁宁二人没什么关系了。 两人跟着月离宗修士们一起到了盘点处,取出名帖后便开始一个个核对。 “月离宗繁宁……?”一个打扮艳丽的小姑娘从旁边冒了出来,陵游的警惕雷达还没来得及响,就听见了她的后半句。 “我是合欢宗的,早就看他们那群喜欢拿人开赌局的不顺眼了,”小姑娘眉眼弯弯,看着明媚又狡黠,“……但是他们这次压的赌局还真有不少好东西,要不然你配合我一下,我们五五分?” 陵游一手撩开了她伸出来的手,靠在繁宁身后,像是打哪来的怨灵一样,目光沉沉,“……你刚刚说了什么?” 小姑娘动作极快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也沉闷了下去,“只是假装一下……” “假装也不行,”陵游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故意恐吓道:“名义上的也不行,就算只是传出一小段流言,也不行!” “真小气……”小姑娘露出一双眼睛瞅着他们,一边见势不对往后退,一边不忘扯着嘴角挂了个鬼脸,“小气鬼,这么善妒小心繁宁受不了!” 陵游:“……” 陵游本想当做没听见,奈何对上周围看热闹的脸,又是羞的又是气的,跟着咬牙切齿起来,“别让我在比试上遇见她——” 繁宁噗嗤一笑,两手拽住陵游有些发烫的脸,挡住了别人看过来的眼神。 她没说话,仅仅只是平和的四目相对,陵游被烫了一下的心房就迎来了温柔的降雨。 “真是败给你了,”他小声叹了口气。 第154章 水月幻境 江别鹤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繁宁和陵游淡定自若的站在一起说着什么,他们周围明明还有空位,其他修士却宁愿挤一挤也不靠近。 江别鹤有些疑问,恰好没人阻拦,她就相当顺畅的走到了繁宁身边。 繁宁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江别鹤颔首,先是解释了一下之前那件事的后续,“月离宗专司审判的长老已经将人押送走了,事件影响恶劣,大概率会和几个大宗门一起决定最后的判断。” “还有……”她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语气也有些迟疑,“那个护着师兄的师妹……一身灵力全部耗尽之后,自请离开了。” 本就是受害者,查清楚后,宗门不会拘束她的去留,只是连一点补偿都没有取走的离开……大抵是心死得彻底。 “为了一个注定的结果而付出一切,真的值得吗?” 两人的眼神同时望了过来。 江别鹤敛着眉眼,看上去只是随口感叹,可只有正对着她目光的繁宁看得清楚,说出这话时,她可不是在回忆什么。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能不能更改呢,”繁宁轻笑,没有纠着这句话不放,而是主动的转移了话题,“这次大比,师姐也要一起参加么?” 江别鹤点了点头,解释道:“你身上封印着的修为算不上完全稳妥,我必须要跟着一起去防止某些恶劣情况。” 陵游:“……听说这次大比的奖励格外丰厚?” 江别鹤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那与我有什么关系,让我一个没什么武力值的药修和他们抗吗?” 陵游:“师姐真是目的明确啊……” 从始至终,目的就明确的有点过了头了,简直就像是完全放不下繁宁那样,甚至有时候比他这个正牌的未来伴侣还要殷勤。 这不太对劲吧……? 他看向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的繁宁。 繁宁眼神示意,面上仍旧是云淡风轻,“那就多谢师姐的好心照拂了。” “我可是很期待这次的宗门大比的呢。” —— 宗门大比向来是在水月幻境中进行,那是众宗门已经探索完毕的秘境,风险过大的地方始终被封印着,连里面的场景都能用水镜转播复现。 环境安全,危险的反倒是人。 站在合欢宗范围之内的某些弟子一看见繁宁陵游两人的影子就觉得牙疼,一个个避让的奇快,甚至死死拽着脑袋上的兜帽,坚决不肯多露出一个眼神。 知道些许内情的其他宗门修士憋不住笑,合欢宗高调做派久矣,难得有这样不出风头的时候,一些平日里没少被嘲讽的修士们都来了劲。 “这不是我们风流倜傥的陆公子吗,怎么现在都不愿意见人了?不会是真的和传闻中一样,那张招蜂引蝶的脸被毁掉了吧?” 陆离冷嗤一声,被踩到了痛点也不示弱,“少听点小道消息,小爷我就算吃了点小亏,也比你这种只敢在背地里耍滑头的小人强上一百倍!” 那根艳丽的红发带顺着风飘了出来,经过真切打压已经整理好心情的陆离轻蔑一笑,目光看向对面的时候,微微偏移了几分。 “真以为谁都能让小爷我吃亏呢?那两位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以为你遇见了就不会栽跟头?” “怎么可能!”往日仇恨涌上心头,早就见不得陆离这幅高傲姿态的修士狠狠被气到,梗着脖子就是反驳:“不过就是有一殿名声而已,听说那繁宁还是个修炼受阻的废物……” 周围一片安静。 意识到了什么的修士声音越放越低,嘴上含糊着想要找个理由将事情翻过去,可还没来得及,衣领子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拎起来了。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词?”陵游神色淡淡,那双眼里看不清怒火,手上的动作却分毫不让。 气势惊人,领略过他拳头的陆离自觉避让,被兜帽遮住的眼睛难掩幸灾乐祸。 早就被声音吸引的宗门长者们看了过来。 月离宗掌门对现在的状况显然习以为常,在短暂思考后选择相信了陵游的理智,只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参加大比的修士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及时入场,另,常规状态下,不可夺走他人性命。” 知道这是掌门对自己的提醒,陵游看着两股战战的修士,并没有采取什么过激措施,而是领着衣领子,顺手就将人从后面的入口丢了进去。 然后,重新朝着繁宁的位置走去。 繁宁正在研究大门,她人站在原地没什么动静,实际心里已经开始鞭策起了系统。 系统很无奈:【我真的不能暗箱操作!这种功能不在我的规则之内啊!】 繁宁同样有理有据:【不在规则之内就改变规则啊,系统不是要为宿主服务吗?绑定了我好歹得对我负责吧?】 【你也好好想想自己努力过了没有。】 系统:【……】 系统只觉得疲倦:【亲亲,系统不对您的爱情负责呢。】 让系统暗箱操作控制两人落到同一个地点什么的,这个它是真的做不到啊!!之前搞定的幼年龙傲天系统也做不到。 【触及到位面规则就完全不能为力么?】繁宁的表情一下子沉静下来,仿佛刚刚的鞭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她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等待的陵游,算了算在场的人数,脸上倒是一派轻松。 “我会找到你的,”不等陵游开口,她就先笑眯眯给人吃了定心丸。 陵游一愣,随即嘴角缓缓勾起了笑意,“也不一定是你先找到我。” “师姐呢?”繁宁复又看向一开始就没什么表情变化的江别鹤。 江别鹤颔首,这时候倒也不谦虚了,“我能赶到你身边。” 一句话,刚刚还扭捏的陵游瞬间感觉自己落了下乘。 但想说些什么,显然也来不急了。 时间渐渐过去,周围的修士也都走的差不多,陵游见状,只能压抑住心里的小心思,定定看向繁宁。 “在里面再会吧,”繁宁微微一笑,故意多说了一句:“可别先被别人淘汰出局哦。” “我哪有那么无能啊……” 陵游无奈,看着她缓缓消失在面前的背影,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第155章 水月幻境(2)花魁 一睁一闭,眼前的场景就开始急速变化。 水月幻境通常会由作为此次宗门大比主要负责宗门现行进行设置,对于参与其中的弟子来说,直到揭晓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自己在这个幻境中扮演了什么人物,而这一次,布置幻境的责任给到了——合欢宗。 喧嚣的声音刺激着繁宁的耳膜,她微微抬眼,漫天落下的花瓣伴着上方夜明珠的幽幽明光一起落入眼底。 红色的轻纱从眼前拂过。 如梦似幻的裙摆像是热烈的花儿一样旋转着,在台下所有人的眼底绽开。 原来是这样…… 繁宁轻轻叹了口气,主动对上了台下人的脸。 各色各异,满是欣赏也饱含情欲。 算得上是开局不利了。 “诶,不是说花魁吗?怎么不跳了……” 她一停,底下的看客就开始嘀咕起来,语气不乏贬义,甚至说得上是恶意满满。 “不会是觉得卖艺不卖身赚的不够多吧?没有了赏银,还不是得好好讨乖卖笑……” “早就缠这花魁身子了,楼里的管事——抓紧些给人挂牌吧,过几日就是少城主的生辰,可别在这时候惊扰了贵客!” “……” “吵死了,”繁宁揉揉耳朵,完全没有要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一边让系统开启【天选之子】的导航线,一边冷眼扫了扫底下的人,眼里满是嫌弃。 “安静一点,我现在……” 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底下给富贵公子哥倒酒的美人打断,“花魁姐姐这是做什么,就算是楼里的姐妹昨个惹了你不高兴,你也不能将火气发给台下的人啊,他们可是无辜得很。” 旁边的男人得了劲,笑脸靡靡的享受着美人喂到嘴边的酒,眼神满是欲火,一个抬手就握住了身边美人的腰肢。 偏他还不满足,遥遥丢了颗葡萄上去,故意拖长了语调:“花魁啊……我府上正好还缺一个花魁呢,要是你讨了爷欢心,过几日的少主生辰,爷也不是不能带上一个你。” “那天可是能看见城主珍藏的宝物……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殊荣的。” 耐着性子听到最后总算听见了“城中宝”的关键词,繁宁笑了笑,蹲在高台边缘,一手拽着红色的纱,一手懒散的托着下颌,“宝贝啊……听上去可真是诱人呢,那我该怎么才能得到它呢?” “……” “她这样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从一开始就被繁宁吸引的合欢宗宗主笑着压了压嘴角,“城中的宝贝可是胜负关键,虽然繁宁这个身份很容易接近宝物,可真正想要得到……却远非容易之事。” 娇媚的美人笑了一下,回忆起自己不争气的弟子们,眼尾有些幸灾乐祸,“从进入幻境开始,他们就会被灌输‘幻境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样的想法,在里面留的越久,受到影响也就会越多。” 外界的关系还存在,但过往却会逐渐模糊。 说不定,到最后那一丝疏离感都会彻底消失,而他们真的将自己当做其中扮演的角色。 不巧被抽中花魁角色的繁宁,现下最应该做的,就是先稳住能带自己进入宝物范围的人,然后到一个新的起始点,重新徐徐图之。 “也许繁宁会给你们一个惊喜呢,”千江月很轻易的看出了众人的态度趋向,繁宁气焰太盛,不管好与不好,外边的人总会格外的注意她,但这算不上一件坏事。 千江月将众人的视线尽收眼底,并没有徒弟陷入僵局的担忧,“我的弟子,可是从来和其他人不一样。” 话音落下,下一秒,水镜里面的繁宁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瞬间就变了脸。 “你这样的货色也敢肖想宝物,区区一个花魁……呃,你,你做什么?!” 一段红色的纱狠狠缠绕在了说话者的脖子上。 繁宁还在蹲在高台角落,光打在她的脸上,格外艳丽又冷淡。 “我这不是正在问么?”她含着笑,懒散将手中力道锁紧,顺带掷出右手边的红纱,“蹭”的一下贯穿了墙壁。 刚想从那边悄悄逃走的男人哐的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安静,”繁宁歪了歪脑袋,轻巧的做了个“嘘”的手势,“我正在问问题呢,要是打扰到了我,谁是下一个死掉的,我可就说不准了。” “疯,疯子!” 底下的人大惊失色,一个个缩成一堆,眼里写满了愤怒,身体却诚实的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你回答不出来吗?”繁宁又将目光落在脸涨的青紫的男人身上,手上力道稍缓,脸上更是云淡风轻,“这么没用,我可要把这个能活下去的好机会让给别人了。” 明明是等同于反叛会被抓起来砍头的事,在她嘴里却轻易地像是要去摘下一朵花。 “咳,咳咳……”被挟持的男人脸都绿了,一叠声的咳嗽,最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见他必有一劫,眉眼都害怕的垂了下去,瞬间露怯:“只,只要钱够多,城主不,不会拒绝的……” 这“宝物”还能用钱买? 繁宁又问他:“那你的全部身家……” “您把我卖了也不够啊,”男人战战兢兢,小声说道:“你放过我吧,我不是这里面最有钱的啊……” “这里面的人加起来都没有那位有钱!”旁边差点就被指到的胖子哽起了脖子,这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人了,张口就是出卖:“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引荐你过去!” “嗯,好吧,你有活着的价值,可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繁宁环顾一圈,危险的眯起了眼。 “我可以给钱!” “我和少城主关系好!” “我的姐姐是城主第三位夫人——” “……” 处境陡然翻转。 别说那些难听的话了,底下人一个比一个绞尽脑汁,一个比一个滑跪得虔诚,就怕台上那个疯子突然一个不高兴就对他们发难。 至少要等到支援——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咬碎牙齿和血吞,也顾不得自己许诺过什么东西了,反正支援来了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女人,到时候就是死无对证! 第156章 水月幻境(3)重逢 “……” 台下推销自己推销得热火朝天,水镜外的众人看到这种状况,也是叹为观止。 “繁宁……她真的被规则沾染过吗?” 合欢宗宗主笑容僵硬,眼看着就要被质疑,她点了点其他几个同样的水镜,解释道:“脑中的规则是留在那里的关键,非危急时刻绝对不会触发。” 修士们会记得自己的目标,但是,不会记得自己的修为,也不知道自己能够碾压里面的凡人。 破除考验才能想起并重新使用灵力。 这是确保幻境能够进行的基本原则。 “如果繁宁躲过了规则,她不可能出现在那里,何况……她现在,并未使用灵力。”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千江月接话,“就算失去了修为和外界的记忆,仅仅作为一个花魁,繁宁的性子也不会改变啊。” 她笑:“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合欢宗宗主的脸色僵住了,她别过眼,选择眼不见为净。 至于另一波受害者……他们一点也不觉得有意思。 水镜中的时间才过了半个时辰,夜明珠下美貌熠熠生辉的繁宁就已经清理了三波人。 一波内部的,一波底下这群人的,还有一波是来自感觉到了异常的城主府。 繁宁轻易将人撂倒堆在一起,再亲身体验过城中战力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幻境……是不是有什么隐藏规则?】 正在大海捞人的系统茫然,停顿三秒查看后,恍然大悟,【好像是有个什么规则试图入侵宿主的大脑,但被我截断了。】 它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把那个“规则”在系统页面打开后,还好奇的问了一句:【宿主,这些人可是城中有名的打手,你这也没动用修为啊,怎么就把人这么轻易打趴下了?】 【之前被当做体修养过。】 毕竟两位宗门强者生出了一个“废物”,总有一个不甘心。 繁宁哼笑了一声,搞清楚状况之后,将更为轻便的术法契约改成了非常符合城中风俗的——下毒。 “该吃吃该喝喝,”繁宁信手从袖口摸出了一瓶子白色药粉,谢天谢地,这个幻境只是转换了身上外袍,里面藏着的倒是没什么变化。 但是—— “她为什么会在衣服里面藏毒药啊?”水镜外的修士发出一声直击心灵的疑问。 身上备毒药的见得多了,但在试炼途中放弃乾坤袋往身上藏的,这也还是头一回见呢。 “都是些自留好东西,时常备着,未雨绸缪嘛,”水镜之内的繁宁像是知道有人会这样问,一边俯身个人酒杯上下药,一边笑吟吟的解释。 “放在酒里看不见,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繁宁询问周围人的意见,“但是药粉本身没什么味道,就算洒在点心上也是无碍的。” “我,我能不能不吃啊……”刚刚还嚣张应声的美人小心蜷缩着身子,露出了小白兔一样无辜又惹人爱的表情,“花魁姐姐~” 柔弱无骨的手一下扯着繁宁的袖子晃呀晃,繁宁微微垂下眼,只觉得美人扑闪扑闪的目光格外可人。 “不吃的话还是不太行,不如这样好了,”繁宁俯下身,嘴唇缓缓靠近她的耳尖,然后……在她面露希冀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的时候,顺手按着杯子给人强行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她仰头对着冷色幽幽的夜明珠,心里满是绝望。 美人一下子脸色惨白。 繁宁笑了一下,淡定的补充了下半句:“我直接喂你,这可是别人没有的殊荣。” 她掐了一下对方温热的脸,用亲昵的语气好心提醒道:“这次错了不要紧,反正也没有下一次了。” “记住哦,我呀,最不吃的就是美人计。” “咔哒”,紧闭的大门在这一下突然被打开了。 本已经不抱希望的人们扭头看准了背光的人影,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寂静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口,一句“抓她啊”的话语直冲云霄。 “她是富商独女,身后银钱加起来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多啊——” “是这样吗?”繁宁缓缓站起身,重新回到能看见所有人的位置,在其他人暗戳戳不怀好意的等着她同样对来人发难的时候,轻笑着伸出了手。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钱财,你愿意给么?”繁宁问她。 底下人一惊,还没来得及思考她这下为什么态度这么好,就看见想来不屑与人交流的高岭之花,冷淡的应了一声。 ……不,不是冷淡。 她信步走来,分明带着再柔和不过的、宠溺的笑。 “师姐,”繁宁对这样的结果不意外,将人拽上台后,看着她一身清冷的装饰,笑了:“这些很适合你呢。” 江别鹤颔首,却没多说什么,也没有同门师姐妹相逢的温馨桥段。 “毒药剂量还够吗?”她平静问到。 底下的人炸了锅,一个个收足了气,一听到这话更是怒瞪江别鹤,恨不得能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江别鹤,你联合她,想要谋害我们……这番行径,至水月城于何处?” “你可知道,我们要是死了,水月城会如何动荡不平,你简直是——” “好主意啊,”繁宁一拍手,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头,“既然你们对水月城这么重要,那想必城主很愿意为你们付出一点代价的吧?” “本来还想着放人让你们去兑现诺言,现在看来,实在没这个必要。” “不,不是的!”听到这话的人心都冷了下去,啪的一下甩了之前说话的人一个大耳光子,谄媚开口:“我很愿意为您做些什么,我可以去取钱财……” 其他人一见繁宁神色暗下来,瞬间帮腔:“是啊是啊,您还需要我们的……” “可是你们的价值不是完全比不上江别鹤一人么?”繁宁调整了下姿势,懒散靠在江别鹤身上,叹息道:“给了机会也不中用啊,留下你们,岂不是给自己留一个随时会反咬的敌人?这可是亏本买卖。” 第157章 水月幻境(4)狗咬狗 水镜之外的修士们瞠目结舌。 他们眼睁睁看着繁宁从不利的局面走到掌控的位置,现在不仅与同门重逢,还将本该为难自己的人威胁得团团转。 不仅让他们狗咬狗,自己还没沾上一点腥气。 “这真的正常吗?”凌霄宗宗主看向了面色平静的主办者,问:“她真的就这么幸运,连来找茬的人都正好是同门?” 被质疑的合欢宗宗主,掀了掀眼皮,又将水镜拨弄了一下,微微一笑:“开场就遇上同门的可不只是她们两个,这不也是?” 在幻境中短暂重新拥有了美貌的宁星河陆离二人正在城主府外站岗。 两人都穿着和身边侍卫们一般无二的衣服,但受到幻境的影响可比之前两个大多了。 至少合欢宗宗主自己都很少看见他们这样清澈的仿佛装不下一点阴谋诡计的目光。 ——这才是正确的幻境展开方式! 合欢宗主疲倦一笑,又将目光转到了其他人身上,冷漠的勾了勾唇角,“现在还怀疑是我动了手脚么?” “不帮助自己宗门的弟子,转而为其他宗门的人大开捷径,我怎么不知道我已经成了这种程度的善人了?” 自己弟子不争气,她也懒得维持表面上的得体,蹭的就是一句话砸了过去,“要真说起来,你宗弟子才是最接近成功的呢……” 她手指一划,撇出正在荒郊野岭挖“野草”的凌霄宗弟子,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里面的草药可也是比试积分的一环。” 虽然少得可怜。 “这样挖下去,要是城主宝物的任务失败了,他们也未必不能成功。” 凌霄宗宗主的脸也跟着黑了。 其他宗门讪讪的不想牵扯进他们的交锋,唯独弟子很争气的月离宗掌门轻咳了一声,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缓和道:“才刚开始,之后的事犹未可知。” “先看吧。” 他将目光重新落到了有繁宁的那一面水镜,在看到她几乎是才在所有人脑袋上作威作福的时候,眸子也不免闪过一丝笑意。 “你们还行不行啊,这也比不上那也比不上……我本来还想放过你们呢,结果你们居然真的一无是处,要是继续这么纠缠下去的话,还不如当着城主的面先宰了几个干净。” “大,大人——”被正眼瞧到几乎吓得胆破的人唰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一边扒拉着别人想要示弱的手,一边声泪俱下,“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 “上有老下有小啊……”繁宁沉吟片刻,随后认真的说道:“可是你死了又碍着他们什么呢?你这么没有用……老的下面还有小的,小的上面也有老的。” “没有的废物死掉了的话,也只是去掉了中间商吧……?” 没有半点道理的话流畅的从繁宁嘴里讲了出来,若是换作别人相必当场就会被揭穿,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笼罩着死亡威胁的繁宁。 求生欲将他们心里的反抗念头掐灭,繁宁笑眯眯的把玩着轻柔的红纱,像是找一个合适的角度,等着扼断谁的脖子来给它染色。 一秒两秒三秒…… 等待宣判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繁宁冷淡的看着绞尽脑汁给自己找活下去借口的几人,忽而莞尔一笑。 “我之前是骗你们的,”她嘴角恶劣的勾着弧度,“只是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玩的玩笑而已。” 现场紧绷的氛围骤然一空,仔细品味这话,以为自己再次劫后余生的人们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下意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我,我就知道您英明神武,定然不是随意夺取我们性命之人……” “诶,不是哦,”繁宁打断了他们,撑着下颌,乐不可支的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过不杀你们了。” “我的意思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过你们的打算哦。” “既然得到宝物的办法那么难……那就换个想法好了,”繁宁打了个响指,“如果是我当城主的话,宝物就该属于我吧?” —— “阿嚏——” 守在城主府外面的侍卫打了个喷嚏。 比起另外两人而言简直最接近目标的两位合欢宗修士互相对视一眼,一个嫌弃的看向了左边,一个嫌弃的看向了右边。 “生病就赶紧捂好自己的脸,可别传染给我了!” “我还没说是你念叨我呢!我打喷嚏肯定和你脱不了关系……” “真是的,跟你站在一起空气都变差了!” “和你在一起才晦气,总感觉曾经被你拖累过,捱过不得了的打……” “……” “阿—嚏——” 又是一个喷嚏结尾,两人吵过之后越站越远,完全没有要做些什么的意思。 “诶,你不想要城主的宝物吗?” “里面有了不得的人看守,会被揍的!我这张脸可比那什么宝物珍贵多了……”陆离小声嘀咕,越说越觉得这危险不能闯,喃喃道:“我以前胆子有这么小吗,总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水镜之外的人不偏不倚把听了进去,瞬间想起曾经听到过的流言,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看向了脸色铁青的合欢宗宗主。 好不容易轮到了合欢宗的主办权,这两个弟子可算是把脸丢尽了! “这才是一个开始,之后的事情还犹未可知呢。” 水镜上的那一幕,就连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合欢宗宗主都气笑了,气过了之后反倒眼神平静,再一次淡淡的给不争气的弟子挽尊。 众人不再开口,只有刚刚才被哽了一下的凌霄宗宗主冷哼了一声。 而水镜之上,刚刚才发表了造反想法的繁宁忽然转移了步调,她附到耳边小声交代了江别鹤几句就出了楼,被云遮挡了一半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连带着嘴角的笑意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这是要去找人……?”出于另一个视角的修士很轻易的发现了,繁宁行进的道路正与另一道身影重合。 合欢宗宗主已然麻木,想起繁宁闹出过得幺蛾子,知道自己清白的她也没急着解释,反倒是将目光转移到了另一面水镜上。 看着看着,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意味深长道:“要真是找到了,这才是一场好戏啊……” 第158章 水月幻境(5)只看着我 繁宁循着系统给的路线一道停在了一间包厢门口。 门虚掩着,并不封闭,里面的声音零零散散的传了出来。 “陵公子,今个怎么有时间来陪我们了……” “需要莺歌儿唱支小曲助助兴么,奴家以为您也会被花魁吸引,爽了咱们姐妹的约呢……” 切实听说过繁宁放话的系统汗流浃背了。 【这,这说不定是个误会……】 它辩解的话还没说完,里面陵游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我对花魁不感兴趣。” 系统:【……】 它小心翼翼看了眼宿主暂时没有变化的脸色,沉默一瞬,再一次试图为“天选之子”扳回一点局面,至少别让他血溅当场,它们当系统的也是有kpi的啊! 【这只是个幻境,说不定陵游就是能身份信息蛊惑了……】 “我清醒得很,”陵游的声音再一次与系统重叠,他似乎正在和身边的人对话,说完这句还笑了一下,“花魁什么的,肯定比不上我心里的……” “心里的什么?”繁宁破门而入。 刚刚还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看见繁宁的那一刻,陵游眼前一亮,有什么东西穿过脑海中填补的记忆冲了上来,他几乎是瞬间就起身往门口靠近。 “花花公子?” 繁宁倚靠在门上,懒散的扫了眼陵游花孔雀一般的着装,目光在那张给为明艳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金色的衣裳在陵游身上显得格外贵气,一抬起步子,腰间挂着的玉佩香囊就跟着晃了起来。 “繁宁,你……”陵游张嘴欲笑。 话才起了个头,就被一只横空伸出的手掐住了嘴。 “陵公子!”围在旁边的女人们惊呼,纷纷起身,似乎想上前帮忙,却只见被掐住脸的人半点不怒,眉眼处甚至生出几分欢喜。 “陵公子呀……”繁宁拖长语调,自始至终也没把目光挪到他人身上,只是轻轻拍了拍面前这张脸,若有所思道:“不喜欢花魁?” 陵游尚且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听这话就赶紧点了点头。 繁宁笑了一下,忽而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 能透出月色半开着的窗户,屋内袅袅升起的浅淡熏香,围在边上又是唱曲又是跳舞的美人们,再加上一桌子的糕点热茶…… “还挺懂得享受啊,”繁宁从他身边擦过,随意的在主位落座,素手轻点了几个看上去就合眼缘的美人,托着腮笑道:“我打扰你们了么?” 陵游第一个接话:“没有。” 对上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从身份迷障中清醒的陵公子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不会打扰。” “那还愣着干什么,”繁宁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嘴角的笑意没有丝毫改变,“该弹琴的弹琴,该唱曲的唱曲,该跳舞的也别闲着。” “做得好的,钱财加倍。” 女人们一下子都愣住了,大概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发展,在看到陵游毫不反对的眼神后,一个个更是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 很快,第一个抚琴的勇士就站了出来。 繁宁微闭着眼,清流一般的琴音从耳边淌过时,她淡笑着勾了勾陵游的腰带。 陵游配合着附身过去,下一秒,腰间挂着的钱币就被摸了个空。 “给你了,”繁宁掂量了两下,随意抓了两把放在古琴面前,琴女愣愣的看着眼前过于丰厚的赏银,又对上繁宁不仅不生气还略带欣赏的脸色,一下子就吃了颗定心丸。 “弹得不错。” 繁宁垂眼,长而卷的睫毛在眼底扫下一片阴影,带着笑意的声音和月色一起撞进琴女耳中,指腹微微擦过的热意更是让她晃了神。 “多谢大人,”她脸上染起一片红晕,拨弄琴弦的指尖也跟着欢快起来。 有一就有二,包厢内再次落满了愉悦的曲调,陵游站在身后,每每想开口说些什么都被繁宁恰到好处的打断,只能憋着气给人揉捏着太阳穴,声音都小心放轻了许多。 陵游感到了头疼:“……我能解释。” 繁宁摆摆手,眼睛跟着就闭上了,“我不想听解释。” 陵游试图在挽回一点,锲而不舍的开口:“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喜欢她们,也不会喜欢那什么花魁,我只喜欢……” “嘘,”繁宁扭头,指腹压住了他还想开口的嘴唇,“安静些,被吵到我欣赏歌舞了。” 一句话落下,原本就很有水平的女子们更起劲了。 系统都忍不住为陵游默哀:【宿主,他显然不知道你就是那个花魁啊,为什么不让他说完?】 【说完了不就没意思了吗?】繁宁坦然,完全不管系统听到这句话的震惊,【这种情况可是很少见的,不好好玩玩才是亏了。】 系统无语:【……你没生气?】 繁宁笑眯眯:【合欢宗嘛,我理解,我要是真生气,你以为他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呢?】 系统……系统怜悯的看向了脸上表情越来越紧绷的陵游。 “繁宁,”陵游俯下身,靠在她耳边,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你为什么不看我?” 繁宁没回答,他不太高兴,最后还是轻轻咬了口圆润的耳垂。 好生哄着不成,陵游看了看眼睛全都黏在繁宁身上的女子们,决定换一种方式。 他拿着钱袋子里剩下的钱,一个个的将人全都赶走了。 繁宁掀了掀眼皮,故意逗他:“你把人赶走了,我看什么?” 陵游:“……” 陵游没说话,知道自己处在没有道理的边缘,干脆站在她面前蹲下,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腰。 幻境的身份到底对他产生了些许影响,以往做不出这种疑似撒娇举动的陵游不仅抱着人不放,微微仰起的脸上,连眼尾都跟着主人的情绪诚实的耷拉了下来。 他的声音闷闷的,半只眼睛落入了月色清冷的光。 “看我不行么?只看着我。” 他维持着别扭的姿势,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像是铁了心要逼出一个动听的答案。 第159章 水月幻境(6)世间险恶 繁宁勾勾嘴角,也没挣扎,而是故意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 “可是你唱曲也不会,跳舞也不会,只看着你的话,很无聊哦?” 陵游:“……” 陵游忍气吞声:“……我可以学。” 繁宁:“万一学不会呢?” 陵游:“……”他把人又抱紧了些,咬牙切齿,最后憋屈的将脑袋埋了回去。 “……学不会也不行,你要是只看着别人,我就把那些人都抓起来,让你只能看着我。” 繁宁笑了,揉揉他的脑袋,含着笑意应了一声。 而不巧将这一段也看进去了的系统:【……】 它也是这两人y的一环吗? 系统:【你们这可真是……双向奔赴的病情。】 一个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一个对所有的捉弄和威胁都照单全收。 系统看了看自己页面上硕大的【玛丽苏】三个大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绑定的宿主……合理起来了。 他们这何止是合适啊,简直是—— “……真是少年意气啊,”看到此情此景的千江月笑弯了眼,在所有人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整理表情的时候,自顾自的感叹:“感觉他们要是分开了,简直是天理不容呢,会发生什么不太妙的事情也不一定。” “咳,这繁宁啊……倒是有点我年轻时的风范,”合欢宗宗主也笑,一看两人之间那不允许任何人插足的氛围,完全理解了弟子们为何会铩羽而归。 插足真情可是要遭报应的啊…… 那两人的眼神,便是她看了,也忍不住有些羡慕。 嘴角忍不住就有些上扬。 —— 水镜断开在两人合衣而眠的时候。 第二日晨起,曦光刚映亮半扇窗户,房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起初还有几分礼貌,但眼见里面的人迟迟没回应,敲门的人直接选择了破门而入。 “繁宁,”闯进来的少城主神色稍正,目光落在正在桌边用餐的两人身上,忍不住皱起了眉心,“你闯出那么大的祸事,居然还敢躲在这里不见人?” “祸事?是谁这么与你说的,”繁宁问,“我怎么记得我昨天只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呢?” 陵游:“繁宁昨晚和我待在一起,她能做出什么事,你多半是看错了。” 他一侧身,少城主就看清了那张脸,顿时有些无奈,“陵小公子,你又呆着这种地方,陵先生是会生气的。” “肆意挥霍,荒淫无度……” “等等!”陵游紧急叫停,不太高兴的宣告:“我可没干过荒淫无度的事!” “你被误导了,”繁宁说,“不必这样恶意揣测我,那栋楼里没几个人是无辜的。” 系统给她播放了这具身份的记忆,也因此,繁宁清楚的明白,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花魁,说得好听,无非就是那些人兴起时冠上的一个名头,实际上呢,不仅被外面的人欺负,楼里的“姐妹”们也对她多有不满,甚至暗地里没少使小手段。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繁宁嗤笑,没管眼前人看起来严肃的表情,冷淡道:“他们只是输了而已。” “赢了得到一切,输了失去所有……这不就是那群人最喜欢说的么?” 挑起对立,肆意满足自己的欲望…… 繁宁一步步靠近,嘴上近乎平静死水般逼问:“他们输了知道怕了,他们输了你就知道来伸张正义了……?” “不,这不是一回事,”少城主压了压薄唇,似乎想辩解什么,但还没等到开口,就脸色一白轰然倒地。 手里抓着茶盏顺带将人敲晕的繁宁深藏功与名,“啧,还真以为我在问他呢?” 天真。 繁宁:“还有躲在后面的那一个,还藏着掖着不敢见人呢?” 一道有些瘦削的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 白衣松垮,长发凌乱着遮挡了半双眼睛,腰间挂着个冒香的酒葫芦,刚一露面,就嬉笑着从倒地的少城主边上绕过,态度更是不正经。 “小姑娘,少城主话都没说完呢,你就不打算再听听他的辩解?” 他懒散靠在门框上,喝醉了酒一般,嘴里压着的句子也跟着含糊:“要是冤枉了好人……呼,那多不好啊……” “那不行,”繁宁断然摆手,嫌弃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等他说完再想把人砸晕,我就得浪费一个茶壶了,不划算。” 靠在门上的男人被噎了一下,他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张不卑不亢的脸,有些想笑,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别人欺负你你就要去欺负其他人……这不对吧?” “我也没说这是对的啊?”繁宁费解,抬手勾了勾零碎的长发,“你给我的判断下的也太武断了。” “……” 男人叹了口气,又说:“你伤害了少城主,总要有所惩戒,年轻人啊,到底是太过浮躁……” “——一点也不知道世间险恶。” 他手一勾,原本站在旁边没说话的陵游就瞬间转换了位置,不仅脖子被一只手卡住,连身形都被控制了似的,完全僵硬了下来。 繁宁挑眉:“你抓他是要威胁我?” 男人笑了笑,自顾自的舀起葫芦喝了几口酒,嘴上啧啧有声。 “小姑娘啊,我欣赏你的性格,不如这样好了,”他敲了敲葫芦,又说到:“我放了你心尖尖上的人,你放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如何?” “各退一步嘛……” “这可不叫各退一步,”繁宁淡笑,丝毫不惧的直接拒绝,“抢了我的还要我放过其他人,这种情况,我们一般是建议直接鱼死网破的。” “陵游身份不凡,说不定还是城主的座上宾,我打晕了少城主,为了报复我,你杀了他…”繁宁同样懒散拖长语调,“……这说得过去吗?” “……什么?”男人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抓着的人忽然一软,直直的倒在了他的肩上。 繁宁微微一笑,像是掺了毒的花,顺手提起少城主的领子就将人按在桌子上,一把泛着银光的小刀随意抵上了露出的脖颈。 她眼珠子一转,“你杀了我的心上人,总得有点惩戒,中年人啊,到底是太过浮躁……” “一点也不知道世间险恶。” 第160章 水月幻境(7)口舌之争 【宿主,那个人好像是出窍期吧……?】 不知过了多久,人都走了,系统才带着自己查询出来的结论慢吞吞开了口。 繁宁很淡定,一手托着尚在昏迷中的陵游的脸,一手撑在下巴上,眼皮都没掀一下,【很显然,这就是他们的依仗。】 那些嘴上说着会乖乖听话的家伙,要是没有一点能够推翻她的念想,是不会那么轻易妥协的。 出窍期的强者,看来定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走捷径强取“城主宝物”的,如果没有遇见她……那这个人在这个宗门大比的幻境里就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就是…… 他保护的到底是那一座城主府还是单单的宝物本身呢? 繁宁陷入沉思。 搭在身边人脸上的手指间随意揉动着,被一股力道轻轻牵绊,她垂眼,对上了陵游含着水汽的眸子。 他安静的睁着眼,薄唇紧紧抿着,没有有丝毫的动作,手却执着的没有放开。 “醒了?”繁宁扬眉,另一只手也落在他温热的脸上,将其轻轻托起。 自此,持续的四目相对,陵游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是吗?” 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带走的语气让繁宁一直平静的心间颤了颤,眼见着这人说完又想缩回自己的龟壳子里,繁宁失笑,没好气的弹了他一下脑门。 “不是‘我’和‘你’,是‘我们’,”她认真的纠正了一番,很快,就再次露出无奈的表情,“这个时候不该问我什么时候给你下的药吗?” “你又不会真的杀了我,”陵游嘀咕了一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躲开了目光,脸颊也有些发烫,“……你下药,我也发现不了。” 哪怕给的是一颗明晃晃的药丸子,只要她说是点心,他也会吃下去的。 繁宁沉默了一秒,愉快的做出了决定,“那下次我提前告诉你一下。” 陵游:“……” 陵游从床榻上起身,眼神更是憋屈:“为什么还有下次?” “唔……”繁宁思考了一会,忽而恶趣味发作,道:“因为你倒下的样子还蛮吸引人的?” 陵游更沉默了,目光无声地对着她,像是在控诉某种该谴责的东西。 但冷静一会后,他还是点了点。 “你不会做错误的判断的,”他沉声,像是将什么沉重的锁链扣在了自己身上,而另一端,交给了繁宁。 啊…… 繁宁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有点认真可爱过头了。 ——但同样注视着这一幕的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水镜外的沉寂仿佛是敲响了某种警钟,合欢宗宗主适才还欣赏的表情微微一僵,她扭头,很认真的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千江月。 千江月:“……?” 合欢宗宗主表情复杂,落到嘴里,便是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事实的沉闷语调:“江月啊……我就说你应该到我们合欢宗来吧。” “还藏着掖着这么一手,我看那陵游分明神志清醒得很,却能说出这种话……你作为繁宁的师尊,一定教了她许多吧?” 千江月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些许艳羡,也正因为如此,她有些哭笑不得:“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他们其实是真爱?” “真爱?”合欢宗宗主还没开口,不愿见到月离宗弟子大出风头的凌霄宗宗主就皱着眉头开口了。 他侧过脸,视线紧紧盯着自在又闲适的千江月,似乎强压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连语气都生硬得满是棱角:“说是真爱未免太过武断,千长老教出来的弟子,本就和她的师尊一样心思悬浮,喜好惹是生非……就算现在表露出这样的感情又如何,还不是朝夕可变!” 千江月脸上的表情冷淡了下去,她知道这人看每次都能压凌霄宗一成的月离宗不顺眼,也知道某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小心眼的人那里就是洗刷不了的原罪。 但这不是牵扯到繁宁身上的理由。 千江月回忆起自己这个弟子做出过的出格事件,心里淡淡想到,要是她在这里听见了这话,横竖也得让凌霄宗宗主再也笑不出来。 “陵游不是傻子,”一直没有说话意图的容昭突然插了话,“我的弟子,还不至于迟钝得连眼前的人是否真心喜欢自己都看不出来。” 凌霄宗宗主不服气,冷哼:“他可未必有剑尊这么清醒。” “那也总比自以为是的人好,”容昭始终神色冷淡,好似自己说出的并不是什么刺痛人心脏的狠话,只是一具最简单不过的问候。 凌霄宗宗主脸黑了,但同样被勾起了回忆的合欢宗宗主却不怕她,甚至还故意捂着嘴笑出了声。 “姜柳!”凌霄宗宗主愤怒的喊出了她的大名。 但被喊出名字的人却笑意不减,眉眼一挑就是翻起了旧黄历。 “叫我做什么,证明你还没忘记我的名字?”姜柳张嘴就是火上浇油,“就像是始终没忘记之前向千江月求婚的事情?” “她只是喜欢恶作剧而已,偏偏叫你乱了心,当了真~” “住嘴!”凌霄宗宗主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将过去的事情当做时刻悬着却又偏偏忘不掉的黑历史,一提及便要震怒。 “注意场合!”月离宗掌门终于看不下去。 姜柳轻笑,目光又落在眼前的水镜上,平淡语气,宛如正与自己争吵的只是合欢宗内一个普通的弟子。 “合欢宗可不是什么没有一点眼力见的地方。” 她们以情爱为武器,却也尊重旁人的真情,或者说,正是因为那种缠绵的情感存在着,合欢宗才会存在。 “自己没有便见不得别人好,要是所有人都这样,那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好事呢。” “擦擦你的眼睛吧,陈年往事,除了你自己,谁也懒得在乎。” 千江月叹息:“只是误会一场而已。” “……” 一瞬间,眼前的人与过去再一次重合,凌霄宗宗主愣了一下,只一个晃眼,就仿佛在眼前这人身上,稍稍窥见了曾经心动之人的影子。 四目相对之间,千江月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偶然有的调笑也只像是云端上的雾,缥缈又琢磨不定。 “罢了,”他有些颓然,终究是放弃了眼前的口舌之争。 第161章 水月幻境(8)并无不同 幻境之内的两人丝毫不知道自己间接引起了一场争吵。 繁宁趁热打铁,才没一会就抓出了在旁边守着悄摸查弹探消息的人。 “大,大人……”被抓了跪在地上的人心如死灰,想到自己主子嘴里念叨着的“恶鬼”一样的女人,还没辩解呢,身上的精神就一退再退。 “你在怕我?”繁宁缓缓弯下腰,脸上的笑容难辨情绪。 地上的人瑟瑟发抖,下意识往旁边爬了一下试图躲过注视,刚有一点动作,就被站在旁边的陵游一脚踢了回去。 那人懵了一下,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的脸,瞬间更哽咽了。 “不是说看不惯富商吗,这怎么……” 怎么身边还藏了一个大的啊…… “她问什么你就直说,”陵游皱了皱眉,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态度却格外坚定。 “……她这不是没问吗?” 陵游瞪了他一眼。 后者摸摸鼻子,小心跪伏在地上,闷闷的回了一句:“您问,您问……我都会说的。” 他孑然一身,主动请缨来这打探消息也不过是为了赚点小钱……老爷们给的钱可不够买他这条命的! 大不了就是做一笔亏本买卖! “大人啊,我只是个被派来打探消息的小人物啊……”他颓然跪在在地上,完全不挑场合的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们怕得罪了您,还想着来探探口风呢……听说城主府的那位大人最后是背着少城主回去的,他们的消息根本传不进去。” “也就我蠢,竟然真相信了他们的话,中了这种圈套……” 才两分钟过去,该说的不该说的可谓是一字不落,甚至在自己夹带私货的埋怨下,还真就生出了几分切实的悲伤来。 就是……从事始终都不怎么在意雇主们的死活。 陵游都没忍住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才只是一个开始!”一听到他这话,只以为是对自己所说话语的不信任,跪在地上的人啪的一下拍了自己的大腿,愤恨道:“哄骗我这种小人物来打探消息只是其中的一环,我可偷偷听到了,他们还想买通杀手来结果大人的性命!” 他比了一个刀横在脖子上的动作,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听说啊,第一个选择就是……” “可以了,”已经懒得再听一句废话的繁宁终于出声制止,淡而冷的目光缓缓垂下,“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敢兴趣。” 她扫了眼对方听见这句话时空白的脸色,没再给他一点点发挥的空间,直言:“我抓你,只是想让你帮我带一句话而已。”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的男人:“……” 说带话就带话,耍了他这么久,正当他是什么谁都可以踹上一脚的人吗? 他越想越气,闭上眼睛选择了沉默。 然后就被陵游横来一脚踹清醒了。 “……”他憋屈的跪正了,讪笑:“你说,你说。” 一秒,两秒,三秒…… 繁宁沉吟片刻,终于开了尊口:“这实在是件很简单的事……” —— 听完所有传话的人一阵恍惚的回去了。 就站在旁边的陵游表情也有些复杂,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你说的这些,看上去像是想要……” “看上去想要篡位?”繁宁挑眉,并没有什么讳莫如深的意思,反倒是端着点心往窗口上一坐,眉眼间坦然的不得了,“你现在要去城主府告发我吗?” 陵游觉得好笑:“……如果我说是的话?” 一枚点心被递到了他的嘴边。 香气四溢,酥脆可口,但上面被人撒了一片白色的可疑粉末。 陵游:“……” “我没什么意见,”他淡定将东西推回去,想起某人毫不在意当着他这个大活人的面直接撒药粉的样子,眉眼柔和了许多。 真可爱啊,就连闹脾气都这么可爱。 直白的过了头的药粉为的就是一个“甘愿”,而当端来这些的是繁宁的时候,陵游往往就会被轻易地拿捏在对方手中。 “需要我做些什么?”他不仅不会阻止,还能积极的将自己也安排进去,“这可是你的第一次篡位,我总得做些什么才行。” “嗯……”其实完全算不上第一次。 繁宁笑了笑,充分践行了得了寸就要积极进尺的原则,还真从犄角旮旯里找到点事情来。 “那就先找到一些帮手好了。” 她重读了“帮手”二字,目光却像是透过眼前薄薄的窗户直接落在了人身上。 月离宗进来的当然不可能只有三个弟子,其他宗门亦是。 只是幸运的能直接接近城主府的角色不多,再排除一些满脑子积分号摧残选择直接放弃风险挖“野草”的修士们……剩下的,只能算得上是一半之数。 但完全够用了。 尤其是,能遇到一两个“幸运儿”的时候。 “够用什么?”半夜,被找上门来的护卫长喻长青有些奇怪。 他看着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被城主奉为座上宾的强者,保持着友好的态度问了一句:“您出现在我这里,只是为了抓一个小小的,还未证实会出现的‘刺客’?” 还说什么再加上一小队人马就够用了……这是能够随意做主的事么? “恕我拒绝,”喻长青不卑不亢,根治在心里的责任心让他无法弃城里的百姓于不顾,“最近城中事多,实在拨不出人来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哪怕真的很有可能抓到刺杀城主的恶徒?……如果你做了的话,最差的人结果无非就是小小的失职而已,可若是成功了……城主必然会给你更多的待遇和更大的权利……” “请您慎言。” 对方见他软硬不吃,终于又退了一步,“我为你担保,我可以替你承担责任!这样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我拒绝,”喻长青沉脸,没有半点动摇的意思,“您说的都只是猜测,我没办法为了这一点猜测而做出对百姓不好的事。” “小子,那是城主——” “城主有您守着,就算真的出现什么最差的情况,也有人能稳定大局,”喻长青顿了一下,眼神清澈,“我的职责本就是护卫城中百姓,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们的命与城主的命,与我而言,并无不同。” 第162章 水月幻境(9) “小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像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霎那间,被一层薄雾蒙住的记忆像是破土的新蕊一样,挣扎着在脑海里冒了尖。 喻长青身形一晃,下意识靠住了身边的门框。 “我是……” “看来你已经通过第一道命题了,”站在对面的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挂在身上的酒葫芦摇摇晃晃的,眼神却清明又厚重。 “前辈,”喻长青缓过神,礼貌地朝他作揖。 “你现在应该知道要做些什么了,”被称作前辈的男人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看了眼前青年好几眼后,转身摆了摆手,格外潇洒地退场,“我会守护城中宝物,若是够有胆色,大可直接向我来取。” 出窍期和元婴期的距离如同一道天堑,若是真想在武力上取胜,一定得要聚合参与此试炼的多数其他修士才可能会有一线希望。 但…… 喻长青揉揉眉心,想到自己脑中记忆复苏的奇妙感觉,一时有些犯了难。 这很显然是宗门大比的考验之一,若是擅自参与其他人的考验,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他站在门口吹了会冷风,又顶着微凉的天色回去了。 这一番思索诚实的透过水镜落在了其他宗门长者的眼里,作为喻长青的师尊,顾清止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满意。 “顾掌门这可是收了个好弟子啊,能这样坚定通过考验的弟子,哪怕是往年都算不上多。”姜柳笑了笑,懒散靠在椅子上,并不吝啬于自己的夸奖。 但是—— “他要是知道自己今天错过了什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合欢宗宗主弯了弯眼睛,意味深长的指了指另一面水镜。 那上面赫然是城主府内部的场景。 不知道繁宁具体做了什么,不仅轻易策反了那些本就有异心的人,还动作极快的直接扣住忠心耿耿的拥簇者,愣是一秒功夫也没浪费的走到了带着人和城主对峙的地步。 非常草率,但有人有钱有俘虏……甚至还浑水摸鱼了好几个宗门弟子,似乎看上去的确很有胜算。 城主面色苍老,同样意识到这一点后,脸上依然很平静。 “你如果只是想要更多的钱财和权力,我不能将这座城交给你。” 他直直与繁宁对视,脊梁挺得笔直,眼神也清明,没有半点昏庸无能的模样。 “我没问你意见,”繁宁揉揉耳朵,迷惑道:“我都站在这里了,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城主还是看着她,身上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久久不散,似乎想从她脸上得到些许答案。 但繁宁显然是个完全不会害怕的人,不仅脸色没有变化,甚至还怡然自得的把玩着身边人的长发。 “还没考虑好吗?”繁宁淡淡的瞥了一眼,态度随意的开口道:“你要实在不愿意将这座城交给我……那就再说服一下自己比较好。” “睁开眼睛不行就闭上眼,反正结果不会变,过程你自己努力一下。” 她莞尔一笑,鼓励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城主:“……” 陵游同样附和:“繁宁会是个好城主的。” “……” 城主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而陵游躲闪得当,刚说完这句话,尾音还没落地呢,眼神就已经诚实的移开了。 所以……根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啊! “咳,落先生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城主咳了一声,被拽起来在微薄夜色下显得格外萧瑟的身子晃了一下,“他不会对城主之位的更替不理不睬……” “给他酒壶里下了毒,”轻易猜出他在说什么的发到你打了个哈欠,天快亮了,她想着,决定速战速决,“还有什么要托付的人么?一并说了吧。” “城主府的守卫……” “守卫森严,但是人数不够啊,现在都去城里维护秩序了。” “我的儿子……” “打晕了,现在估计还没醒。” “其他的人……” “都活呢,但也只是活着了。” 繁宁心情很好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半点不考虑自己给这位城主带来了怎样的震撼,还能有闲心好心的补上一句:“这次我就先给你做示范了,下次记得注意一点,这样松懈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嗯……不注意没关系,”她恍然一笑,“我都忘了,你也没有下次机会了。” 城主没说话,紧紧盯着完全没有几分正经气质的人,不甘的捏紧了拳头,脸上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选择在现在趁虚而入……” “因为现在很虚啊,”繁宁揉了揉耳朵,理所当然的回道:“趁虚而入,趁虚而入……不选现在,还要等到你们全部缓回来的时候吗?” “城主大人,别再抵抗了,你身后啊……空无一人。” 繁宁绪着笑,隐约察觉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似乎触及到了什么核心的东西,眼前的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忧伤而悲哀。 她顿了一下,忽而沉思片刻,正色了语调:“现在能说说了么?你到底——还藏了什么不能公之于众的东西。” “咔擦”,桌面上的茶盏被连带着扫下。 碎瓷片落了一地,偏偏站在旁边的人还浑然未觉,像是清醒中就被什么魇着了似的,脸色白的可怕。 看来是真有事瞒着了。 繁宁幽幽舒了口气,意识到里面多半还藏这些沉重的事,她拍了拍身边的陵游示意他先驱逐闲杂人得,然后才缓缓俯身,一手按住了城主想要躲避的脸。 “不能说?” 城主咬紧了牙关,坚定而缓慢的摇了摇头,沉默许久,只溢出来一句极其勉强的“无可奉告”。 繁宁哼笑,眼底闪着恶魔一样的光,“无可奉告啊……如果遇到的是别人,或许也就算了,但我啊,最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 陵游听到这样糟糕的台词愣了一下,他想了想,心里小小谴责了一下繁宁,身体却诚实的把门关紧了。 身体力行的阻止了城主跑路的微末可能性。 第163水月幻境(10)曾经 “这……”水镜之外,同样有人意识到了什么。 “这只是一个幻境,”合欢宗宗主面色冷淡下来,叹了口气,幽幽道:“真正的那些人,早就已经化作了地底下的尘土。” “我若是执意要扰人清静,有人会和我拼命的,而且……我也没恶劣到那个地步。” 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虽然还挂着笑脸,眼里的细碎光芒却已经彻底黯淡了下去。 合欢宗宗主的眼眸还落在水镜上,可比起正在说些什么的繁宁,那目光更像是穿过了紧闭的屋子,直直的与另一个人对视。 她知道的,那里,正站着一个醉醺醺的人。 “……没酒了,真是可惜啊,”被惦记着的人晃了晃空荡荡的酒瓶子,站在阴影处顿了一下,忽而看向了渐渐明朗的天,“她的确是选了个好时候,老朋友啊……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你的城主之位被夺走了,你会是什么表情呢?” “年纪大了,醉的时候也多咯……” “那你现在还醒着么?”门推开,繁宁那张微笑着的脸露了出来,她指了指空荡荡的酒瓶子,眉眼往上扬了一下,“要不要帮我干一件小事?酒管够哦。” “区区一壶酒……”能做成什么事……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曾经以为不会再记起的一道声音出现在了脑海里,没有岁月侵蚀,没有风寒刀剑,还是那么有活力。 “酒管够,跟我干怎么样?” 那个人站在永远不会褪色的地方,一手提剑,一边朝他伸出了手。 可是……故人已散。 “骗子,”被留在了原地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很轻很慢,在一片寂静的长廊里竟还显得有几分不容于此的温柔。 繁宁看他,“想清醒了?” “不,”他晃了晃空荡荡的葫芦,嘴角的笑容都被长长的袖子盖了个结实。 “还是醉着吧,醉着啊……就能看见当年的月亮了。” 繁宁:“可是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她笑了一下,缓缓从他身边走过,“指太阳为月亮,真是醉的不轻了。” “真是不可爱的小弟子……” “让让,”处理完后续的陵游从后面走了出来,礼貌打断了刚刚升起的气氛,只朝着对方颔了颔首,也没看他的脸色,就直直的朝着繁宁的方向走去了。 被丢在原地的人皱了皱鼻子:“不可爱的小鬼,还是两个!” —— “你是说,城主因为感念你们为城里的民众所做的一切,所以将城主之位交给你了?”在城中镇压祸源所以慢了一拍的喻长青捏了捏眉心,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种满是漏洞的说法。 他沉默了一会,勉强将目光转向了疑似会说出真话的江别鹤,疲倦又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真的吗?” “真的,”江别鹤从袖口中拿出一叠单子,缺席繁宁身边位置的时间里,她该做的,不该做的也是一件没有落下。 不仅给那些富商们来了次酣畅淋漓的资产清扫,甚至还趁热打铁,明里暗里搞掉了不少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这个效率,就连喻长青见了都睁大了眼。 “你……记起来了?”他提出合理的猜测。 江别鹤颔首,并没有就此做些什么说明,而是直白说道:“记起来的人有好几个,他们在其中帮了不少忙。” 月离宗的也就算了,值得意外的是——南海这边明显与他们宗门结了仇怨的弟子,居然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那些人有点奇怪,友善得不太对劲。” “……因为他们都想黄雀在后吧,”繁宁坐在靠阳的窗台上,两双腿垂在下面,一晃一晃的,带起了一小阵轻柔的风,“她可以我也一定可以……想必不少人都会这么想。” “还有,你们说的记起来什么——” “你今夜和我一起去城中巡视吧,”喻长青打断了她的试探,转移话题,“他们敢动手就必然有所倚仗。” 修士和普通人的差距实在过于大了,就算是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的繁宁……遇上小规模围堵大概也讨不了好。 陵游却有别的意见,他还是没想起来更多的东西,但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还是本能的皱起了眉。 “城主之位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直接拿到“城中宝物”的机会而已。 至于城主……只是一把打开大门的钥匙,钥匙用过了,重要性自然也会垂直下降。 “不能这样哦,”繁宁拍了拍他的手,淡笑道:“……没有经历过锋芒的宝物,只是一块藏得很深的石头而已。” “而且,要是随随便便就被人从位置上赶下去,我以后还怎么用鼻子看人。” 陵游:“……好吧。” 他将目光转向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的喻长青,淡定的提出了一个很合理的要求,“哪有千日防贼的,要不然……师兄你去把那些人先抓过来送走?” “不必如此凶残,”喻长青闭了闭眼睛,他知道水镜的存在,斟酌了一会,还是出言隐晦纠正,“他们不会杀人的,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不宜有太大的动作……” “送走都不行?”陵游挑眉,嘀咕道:“这得是多金贵啊,出个城门都不行……” 知道两人话语中意思天差地别的繁宁捂着嘴笑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她先肯定了陵游一句,随后,又看向了从开始便一言不发的江别鹤,矜贵的点了点头,“赶不走的话,把人留下来也行吧?” “就麻烦师姐在宝物外面再加一道锁链好了,”繁宁笑眯眯,“那东西我现在拿着没用,他们想要便给了就是。” 但是能不能走出来……那可就只看个人造化了。 “城中今夜说不定动荡会加剧,师兄带着人去保护百姓,至于城主府,大可以直接放弃不管。” 想做些什么的那些人不会看着自己的“宝物”之地受到威胁的。 至于他们自己^ 繁宁打了个哈欠,开口得理直气壮:“我没睡好,需要补觉。” 听到这话的其他人:“……” 第164章 水月幻境(11)一网打尽 事件本身朝着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好似脱缰的野马。水镜外的人眼睁睁看着城主之位易主,看着繁宁三两句就策反了本该守护城主府的出窍期修士……然后,再亲眼看着已经取回记忆的自己弟子打算来个黄雀在后。 “那是凌霄宗的弟子吧……看着还真是‘聪明’。” “已经完全分成两派了啊,也不知道现在还在看守会场的玄明宗宗主作何感想……” 说完这话,开口的人自知失言,很快就闭上了嘴。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玄明宗派来的副宗主不仅听进去了,还瞬间找到了比较级,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些小聪明,真要碰到大场面,又能有什么用场?” “被小聪明误倒的修士可不知有多少了……你说对吧,傅辰阁下?” “往日都是孟宗主来参与此事的,怎么今日换了人?”他眯着眼,新仇旧恨都算上,满脸的不怀好意,“孟宗主引咎辞去职位……” “慎言,”傅辰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听到师兄的名字被用这种恶劣的语气说出口,一下就严肃了神情,“师兄不过是暂时放下责任与弟子一同入世修行,从未被人取代。” 玄明宗副宗主被那双锐利的眼神晃了一下,心里暗骂对方真是不识抬举,除了炼器一无是处,但脸上还时刻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是这样啊,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傅辰没管他语气里的勉强之意,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就去看自己弟子去了,看到顾远舟带着弟子们选择和繁宁一道的时候,嘴角还微微蓄起了几分笑意。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秦明筝,意识到顾远舟终于把她说的话都要听进去了,原本微微绷紧的神经也算是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守在城主府内的顾远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讨了秦明筝的欢心,他还在蹲在机关面前,一边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一边无奈的和还想问东问西的小师弟对话。 他们一开始的初始地点离完成任务便是各有各的远,但唯一庆幸的就是,因为距离远了,想要解封记忆经受的考验就相应简单。 刚踏入城门就遇见了正在找人的江别鹤,然后……就是现在这种状况了。 “为什么繁宁道友会知道有人要夜袭呢?拿到宝物之后,明明我们这些间接参与者也会有积分……” 宗门大比又不是只有一场,缺少的之后再抢回来不就好了? 顾远舟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息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都是这样的道理。” 尤其是繁宁还没有找回关于修炼的记忆,在那些人看来,或许这就是机会所在了。 “嘘,有人来了,”顾远舟一手按住小师弟还想再问的嘴,摇了摇头,目光盯着门上印出来的影子,指腹垂在机关上方,就等着他们进来一网打尽。 见师兄这样,小师弟也跟着紧张起来,心里不断祈祷着他们千万别发现,想着想着,就觉得机关明显极了。 直到“噗通”好几声在耳边炸响。 小师弟一惊,趴在模板边缘就往下看那个大大的网。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师兄!我们完成任务啦!” 顾远舟松了口气,清点了一下周围启动的机关,紧跟着点了点头。 “顾远舟!你居然和繁宁他们一起算计我们……都是炼器师,何必自相残杀!” “每次大比我们炼器宗门都成绩不佳,你就真的甘心吗……” 顾远舟一冒头就被底下的人认了出来,话还没说上一句呢,头上的帽子就已经被扣下了。 虽说宗门大比这一项中历来抱团严重,但是这样的指责,实在是有些过于没有道理。 “繁宁也会炼器,”所以帮助她完全算不上是自相残杀。 至于宗门大比的成绩…… 顾远舟沉默了一下,顶着底下愤怒的几张脸,平静的提醒了一句:“上一次玄明宗的成绩我不清楚,但是清云宗和凌霄宗是并列第二。” “……” 地下诡异的干净了一瞬,像是意想不到之前只会安静炼器的顾远舟什么时候这么会反驳人了。 “走吧,”顾远舟拍拍袖子,从小屋的另一间暗门走了出去。 师弟眼睛亮晶晶的跟在他身边,许久,才小心的飘过去一句:“师兄,你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虽然也愿意帮助他们这些师弟师妹,但眼神总是如一滩静水,言语更是只管事实,冷冰冰的。 若是换作以前,他大概根本不会在意底下人说的这些话吧,更别说有理有据的反驳了。 “嗯,因为她不喜欢,”顾远舟垂了垂眼,目光看向窗外,心里却想起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小师弟小小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当然能猜到那个人是谁,也正因为如此,他脸上的笑意怎么遮也遮不住。 “你笑什么?”迎头过来查看情况的清云宗师妹有些莫名,确认过这边的状况后,才高兴的一拍手掌,笑眯眯的拔高了语调,“凌霄宗的那些家伙之前就看我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下好了全栽了!真是多亏了江前辈的迷香,那些家伙下饺子一样往下落……实在是太解气了!” “秦明筝姐姐说的果然没错,跟着繁宁道友的步伐是一定不会出错的!” “她……还同你们说过这个?”顾远舟听到关键词,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时候?” 小师妹沉吟片刻,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双诚恳的眼睛,含糊半天才小声说道:“就在师兄你缺席的时候?……秦姐姐给我们送好吃的,偶尔会说上两句。” 顾远舟更茫然了,“她给你们送吃的……这又是什么时候?” 小师妹:“……” 小师妹眼睛一闭,心上一横,“是师兄你正在驱赶那些男修的时候啦!” 秦明筝在月离宗住着,又是漂亮又是温和的,被人喜欢实在是一件再轻易不过的事了。 再加上明月峰平日里就住着三尊大佛……找上门的理由简直是信手拈来。 “……” “……” 同样想清楚这一点的顾远舟彻底哑了火。 第165章 水月幻境(12)混进来一个真的 而城主府的另一边,繁宁正踩在屋檐上看着城中发生的“闹剧”。 她和陵游的记忆理应都处于“没有苏醒”的阶段,虽然隐约猜到了条件是什么……但果然,完全做不到呢。 “这样不是也不错么,”繁宁缓缓坐下,脑袋靠在身边的陵游肩上,只要一垂眼便能看见所有的烟火人间。 “那些黑色雾气状的东西是什么?”陵游侧目,注意到了什么不太寻常的东西。 繁宁附耳,小声的说:“嗯,大概是什么地方的土特产……?” 不过模仿的不怎么样就是了。 有幸经历过妖兽之渊大逃杀的繁宁很有评判资格。 深渊……说到底也并不是全然一致的形态,或许说得更明白一点,它本来就没有形态也不一定呢? 毕竟那种东西……总感觉有形态才会是一件糟糕的事。 陵游愣了愣,虽然没有瞬间明了她的意思,却也隐约有所感知——那样东西并不是能直白谈论之物。 他垂下脑袋,同样刻意压低了声音:“会有伤害么?” 伤害?伤害那可就大了…… 繁宁压了压唇角,看了眼两缕交缠在一起的发丝,故意说道:“要是混进去了真的,说不定就危害大了。” 陵游:“……这底下难道都是假的?” “不,”唯独这一件事,繁宁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这可不一定。” 应该说是,早就混进来真的了才对。 ———— 城中大混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的合欢宗宗主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仔细查看水镜中的情况,直到试图联系里面的修士却被阻断时,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这里面的雾气……有些不对劲,”之前近距离接触过深渊的月离宗掌门发现了端倪,他没有乍然提出令人恐慌的疑问,而是迅速找来了身边的容昭,小声对他叮嘱了些什么。 剑尊的脸色一下冷若冰霜。 同处一处的其他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尤其是耳边渐渐传来月离宗弟子压得极低的声音时,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真像啊……隔着水镜都觉得害怕。” “想起了不好的过去……” “太渗人了,也不知道想起来是不是好事了……” “……” 过去只负责后勤镇守的迟钝长老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尤其是看着几大宗门的主事者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之后,那颗心更是彻底悬了起来。 “请诸位先行召唤元婴期以上的弟子来此,”合欢宗宗主一锤定音。 “金丹期的弟子们先行避让,无需撤离,守住百姓多的地方。” 深渊之力不是可以轻易对待的东西,无形又无标志,稍有不慎就会膨胀繁衍。 也就魔尊那个疯子想不开要对它下手! “是,” “是,” “是!” 同样在这话里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慌乱,对这样的命令却没有一个退缩。 眼见着弟子们都散了,守在水晶面前的长者们也都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面色冷俊,直到有人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向顾清止,“顾掌门,听说你们当时也遇见了这种问题,那些修士们是怎么……” “后续深渊的镇压是由我们与妖兽一同处理的,”知道他想知道什么,月离宗掌门捏了捏眉心,只给出一个无奈的答案来,“至于前期……是因为繁宁。” “那传言竟不是假的?”问话的人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那不是某种流言加工,一时连眼睛都亮了几分,甚至毫不吝啬的夸奖起繁宁来:“那可真是少年英才,之前还听说她能硬抗雷劫,那这一次……” “这一次情况不一样,”月离宗掌门想到这里就更是头疼,“她遗忘了关于修行的事情,若是里面有人反应及时还好,若是不能……” 那简直和自断一臂没有区别,毕竟,再特殊的功法,没有灵力和记忆,也都完全白搭! 竖起耳朵听到这话的人瞬间脸白了几分。 他们死死盯着坐在屋檐上说着悄悄话,好似半点没有察觉事情严重性的两人,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月离宗掌门叹了口气,比起这些抱有希望却失望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接受良好。 “繁宁再厉害,也只是刚刚入门的弟子,若是什么都想着靠她担负,我们又有什么能耐做她的长辈?” 这句话重重的在他们心头敲响了警钟,有一个算一个,刚刚心里还隐秘的有些埋怨的人,一个个都羞愧了起来。 水镜外兵荒马乱,而水镜内,尚且并未察觉事态严重的其他修士们依旧算得上是岁月静好。 谁也没想到一个宗门大比会出现真正的深渊之力,没觉醒记忆的将自己当做城中一员,而觉醒了记忆的修士,被规则篡改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自己被投入了真实的地界,而此时出现的所谓“黑色雾气”,只是宗门大比上拟造出来的逼真邪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出窍期修士,他到底比其他人见识的多些,几乎是看见那东西出现的一瞬间,心里就迅速拉响了警报。 恰巧这个时候,喻长青也带着疑问找了上来。 “那东西也是宗门的试炼范围吗?”喻长青想了想规则,隐晦的小心问道:“总觉得有点过于逼真了。” “你见过?”对面的人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也顾不上手中的酒壶了,撞开窗户就指着外面游荡的雾气,冷声问:“你觉得它像什么?” “传说中的深渊,”喻长青即答,在前辈的严肃神情中逐渐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又谨慎补充了一句:“之前看见的深渊是被魔修控制改造过的,和现在似乎有一点不一样。”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听见这话的人狠狠将酒壶掼在台面上,一双眼睛也因为久未消散的愤怒而彻底瞪大,“那个疯子……居然还敢做这种事!” “你先去联系能联系得上的修士,别管什么宗门大比了,现在都去找人!能唤醒一个是一个!”他说,“外面还没传来消息大概率是已经出了问题。” “……我们,得做好所有的准备。” 第166章 水月幻境(13)片叶不沾身 喻长青在这三两句话中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所幸宗门弟子之间都有些特殊的联系方式,虽然尚未从规则中醒来的人懵懵懂懂,但也都跟着指引来到了同门身边。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在繁宁和陵游身上碰了壁。 喻长青一见到两人的眼神就知道事情不妙,问:“刚刚不是有一个老奶奶路过吗?你们……” “对啊,你找她有事?”繁宁笑了一下,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其中的意思,说道:“不仅路过还摔倒了呢,所以我还带着陵游绕了路。” “……” “为什么不把人扶起来?”喻长青皱眉。 “边上都是守卫的侍卫,一个两个都没动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繁宁理直气壮,“我都没撞见过几次这种状况,这么少见还能等到我们去扶……必有问题!” 陵游也跟着附和,还多提了一嘴:“我顺手将人指给边上的侍卫了,而且……那似乎不是个老人,摔得那么干脆利落……就算没走近都有种违和感。” 喻长青:“……” 喻长青被这样诡异的说法给微妙哽住了。 但他并不气馁,毕竟为了防止突发情况,那些修士们一般会选择好几种方式——这完全来自于那位落前辈对“规则”的了解,钻了个空子。 从必须经历的考验变成了人为设置踩点。 这样的方式在之前一直无往不利,直到遇见了他面前的这两个人。 遗失的金钱,当没看见直接走过去。 问就是“民间传言,有些钱不能捡。” 卖身葬父的柔弱女子,面不改色的绕了路。 陵游说的冠冕堂皇,繁宁在身边的时候,他不会注意到其他人。 而繁宁…… 繁宁一脸笑眯眯的指出了对方腰间挂着的玉佩价值不菲,怎么看也沦落不到卖身葬父的地步。 所有简单的考验都被两人以各种奇妙的方式躲过,也有人想要钻空子尝试从这里离开,但幻境出口却被强行关闭——别说离开了,就算是真要死了也留不了一句遗言。 他们完全成了一座孤岛。 被困在这里的第二天,外面的混乱越来越猖獗,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出窍期强者,落寻生不得不想起了自己遗忘已久的名字,并且告诫这些修士后辈们,镇压为上,幻境中的其他人都是虚假的,下手不必顾惜。 就这样一句话,之前还蒙在鼓里处处在意群众的修士们有些无措,被刻在心间的宗门训诫无法让他们快速地转换心态,尤其是幻境足够真实,他们眼睁睁看着群众们被痛苦扭曲的脸在面前一次次尖叫着熔化时,很难不受到半点影响。 他们是修士,但在这些之前,他们也是会难过会悲哀,会物伤其类的普通人。 普通人见到这样的伤亡,是会哭的。 “你是故意的,”陵游发现了她的意图,皱着眉,也没指责什么,只是看着如同人间炼狱一样的地方,叹息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会结束?” “那得看做出这些的人什么时候会愿意收手了,”繁宁没否认他的猜测,沉思片刻,直白的说道:“有些东西,现在还不是戳破的时候。” 历练,历练…倘若这个时候冒出来一道雷劫,不管这个幻境会不会被劈穿,最后的结果定然会复杂不少。 至于陵游…… 繁宁捏了捏眉心,微微抬眼看着眼前早已身处威胁之中却还不自知的人,有些无奈的戳了戳他的胸膛。 那里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规律的跳动声从指腹缓缓流淌着落到耳边,眼见着陵游不太适应想要后退,她踮起脚就在对方的脸上咬了一口。 陵游被热意袭击,眼睛骤然睁大。 “繁宁,你…你你……” 繁宁擦了擦嘴角,满意的看着他脸上鲜明的牙印,随口就找了一个理由:“看着很有嚼劲,就试了一下。” 陵游:“……” 陵游嘴角抽搐,故意问她:“尝过了,口感怎么样?” “就很普通……”繁宁勾住他的下颌,轻笑:“你看上去很失望?”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口感不错?” 陵游闷声:“没有这回事。” 繁宁又笑,拽着人的手走出暗淡的小巷子,等到对方脸上的热意冷却,才开玩笑一样的补了一句:“看来我只尝过一次的份上,就当你是第一好了。” 陵游:“……” 刚想继续之前话题的嘴又闭了回去。 城中的宝物已经无人在意,所有修士都奔波在镇守控制深渊之力的前线,他们已然不再记得这还是宗门大比的会场。 在被切断所有联系的时候,修士们心里便已经清楚,他们不再有退后的余地了。 甚至最好的可能,是即使他们都战死在这里,只要深渊之力没有外泄,都算是一次消耗巨大的成功。 半夜,城主府的密室门被打开了。 “看来有人比我快了一步?”繁宁站在门边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里面表情冷淡,脸色却比往常白了一个度的人,哼笑:“江师姐,你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江别鹤扭头看向她,本就失血的脸色在昏暗夜色下更是如纸一样白。 “你猜到了,”她声音沙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什么时候……?” “在镜湖的时候就有所预料,虽然之后师姐一直试图躲着镜湖走,但是——” “最开始露的陷我可没办法当做没看见,”繁宁摊手,半点没有拆穿别人的紧张感,反倒是淡然一笑:“师姐,有什么想要对我解释的么?比如说……” “你为什么好像在吸食眼前的东西呢?”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似乎是这里深渊之力的源头吧。” 繁宁嘴上不紧不慢,话语中的质问却步步紧逼。 江别鹤支撑起了脸上惨淡的笑脸,没急着回答或是辩解,而是用一双完全被月光侵占的眸子注视着她,呢喃叹息着:“我以为你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繁宁:“刑罚之前还有判决呢,总得让师姐有个解释的机会。” 第167章 水月幻境(14)本质相同 “因为我们本质相同,”江别鹤缓缓直起了身,站在透过一缕微光的小窗下,身上鲜活的气息仿佛瞬间被抽离,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它与我,从一开始就是同源的关系。” 像是镜子的两面,一面是光,一面落影。 “居然就这么承认了?”繁宁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然后顺从的拍了拍手,微笑道:“虽然有所猜测,但实在有些吓人了呢。” 这样的真相……难怪脑海中的系统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被瞬间切断链接,连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留下。 “对你,无需隐瞒,”江别鹤咳了一声,从之前到现在都始终神色淡淡的脸,停顿两秒后,终于露出了些许柔和的表情。 不是师姐看师妹,也不是同门中的关爱……那是看同类的眼神。 “同类”,繁宁细细拒绝着这个词,脑海中忽然浮现起系统曾经信誓旦旦给的保证。 说什么【已经糅合了此世界的血脉,还是最尊贵的……】 这天底下哪还有什么血脉比最上头的那个存在更加珍贵? ……有点麻烦了,繁宁心里感到棘手,脸上却始终是面无表情。 “我倒更希望你不要告诉我,”她说,“有些东西,听了就得付出代价……师姐,你这又是属于哪一种?” “……” 一阵沉默,似乎是意识到了繁宁的抵触,江别鹤缓缓靠近,忽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我所有的记忆是在四岁时被置换的。” 那还正是一个个刚刚开始计事的年纪,却像是被天大的陨石砸中,小小的江别鹤意识到了自己不是寻常人。 或许说得更明白些,她根本就不是人。 有着人类的躯壳,受制于人类的喜怒哀乐,但在一年又一年的变化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情感部分越来越淡,到最后,沦为一滩死水。 “那是我本该承担的责任。” “但我也无数次想过,为什么是我。” 江别鹤声音变得低沉,像是被拉近了久远的回忆中,她本该为此难过的,可那双眼睛平静而幽深,除了月光什么也装不下。 “没想过抵抗?”繁宁看着她,问道:“做好一件事很难,但做弄糟一件事不是很简单么?” “我做不到,”江别鹤抬起手,她捏着指尖压出带血的痕迹,又很快复原,“生命与我而言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在江别鹤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的那一刻,生与死都离她远去了。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出诊救人,放弃能一步登天的天赋,一点点跟着千江月走修行路,但事实呢? 事实就是——那些如云如雾的东西,还是在她身后上一点点的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行尸走肉一般的规则,她自己给自己圈定的,明明已经忘记还仍然在履行着的“规则”。 “改变不了自己,为什么不试试改变别人?比如让整个世界在眼前炸掉什么的……放纵深渊,看着那些贪婪的,染指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人,自取灭亡?” 繁宁含笑着看她一眼,说:“你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 江别鹤愣了一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脑海中最先出现的,却是一双双曾经伸向自己的手。 为什么要走上这样一条路呢,为什么不在最初的时候就毁灭掉所有的枷锁?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流淌着的是和人类一般无二的血液,胸腔跳动着的,是不该出现在规则身上的“心脏”。 “你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做过选择了,之前的那些年是,现在也是,”繁宁捏了捏下巴,沉吟片刻后,还是没改变嘴上的称呼:“江师姐啊,总是蒙蔽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哦?” 江别鹤沉默。 繁宁盯着她,想在她脸上看到一点心虚的表情,可眼前这人除了最初的怔忪之外,脸上丝毫没有留下被触动的痕迹。 “我会解决这里的问题,”江别鹤垂下眼,避而不答,“……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本来是想来看看源头的,但是现在既然撞了大运,那么就当是白来一趟好了,”繁宁挥挥手,半是提醒半是警告:“我对师姐的秘密可没什么更深层次的兴趣了,当然,也希望师姐口中的责任最好离我远一点……” “我不想知道,也不会乖乖接受。” 她转身,嘴里还嘀嘀咕咕:“上一个试图拿这种东西绑架我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繁宁。”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金色的光芒渗入了她的后心。 “咔嚓”一声,有什么深耕于识海的锁链,终于彻彻底底的裂开了。 “江师姐……你可真是不留情面,”繁宁无奈,冷眼看着自己周身灵力不断暴涨,突破一层又一层限制之后,隐约要到达了出窍初期。 跨境界雷劫,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单单只看表面就能猜到,多半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你不会死的,”江别鹤笃定承诺,那双澄澈的过了分的眼眸安静的落在繁宁身上,像是一位正在包容妹妹的长者。 虽然从年龄上看的确没错。 但是…… “不会死,那半死不活呢?或者是三分之一死……”繁宁还在笑,脸上的表情逐渐冷淡下去,最后只留一声嘲讽:“你的承诺可实在有些一文不值。” 江别鹤又不说话了。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并未掺杂半点谎言,与世不同是真的,失去真是感触是真的,对繁宁的所有偏向,也都是真的。 但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了。 在两人的头顶,一层哟一层的雷云开始汇聚起来,在外面镇压深渊的修士们齐齐朝天边望去,紧接着就是倒吸好几口凉气。 “这种程度的雷劫……” “真的有人能在这个情况下活下来吗?” “那个位置是城主府的方向……我们还是快些躲开吧……” 修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往后退,也正是这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原本猖獗的深渊之力也像是被雷劫劈过一样,虚弱了不少,甚至眼见着就要自己消散了。 第168章 水月幻境(15)尾声 没有人知道城主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当他们看见一个在紫色雷劫下显得格外微小的身影出现在顶上时,一个个都哑口无声。 “繁宁——!”在所有远离的浪潮中,陵游背道而驰。 过去尖锐的记忆再次回到他的脑海,叫嚣着让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终究被阻拦在了城主府之外,遥遥的,仰望背手血剑的发你们,仿佛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繁宁她……”陵游气急,看着牢牢束缚在自己身上的金色灵力,彻底气急。 “你不能去,”江别鹤惜字如金,看也没看身后渡劫的繁宁,脸上的表情像是一夕之间消散,平静不已:“她不会死,但你要是上去了,你会死,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她。” 江别鹤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你上去了也帮不上忙,只会是拖累。” 陵游呆住了,明明心里还叫嚣着想要靠近,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压在原地纹丝不动。 见他听进去了,江别鹤才稍稍松了松手,刚刚压下深渊之力,她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全盛时期。 “我无意揭穿你的秘密,但是上一次,繁宁便是为了你而硬抗天雷。” 江别鹤很理智,她看着陵游垂下的眼睛,又将视线落在对方咬的死死的,已见苍白的嘴唇上,说:“连自己的天赋都不愿意正视,你又有哪一点配站在她身边?” 身为魔修血脉,丝毫不考虑在更适合自己的修行上有所精益,仅仅因为修仙界对魔修的贬义便生生压制更加蓬勃的天赋…… 这何尝不是一种恐惧。 “你知道了,”陵游看着她,意外的,很轻易接受了这个回答。 但她有一点却不正确。 魔修于陵游而言,从不是什么因为恶名而不再选择的天赋,他所行之路,仅仅只是因为——有一个足够重要的人希望他能在修仙界好好度过一生。 仅此而已。 “我相信繁宁,”也不想成为她的绊脚石。 他不再执着向前,只是站在原地感受着要将人撕裂的一道道雷声,纵使生理已经感到不适也没有退后半分。 “真是让人没有办法,”一脚踏进雷劫的繁宁注意到了那道身影,她顿了顿,嘴角不经意的笑了一下。 但很快,那一道笑容也在雷劫落下的瞬间消失了。 这次的雷劫似乎很不寻常,繁宁想着,在雷声炸响后,先看见了头顶天空的裂缝。 幻境终究比不过天道神力,只是第一道,便已经显露颓势。 紧接着便是一股近乎玄妙的境界席卷全身,繁宁闭上眼,再一次生抗雷劫后,却并没有之前那种生生撕裂的剧痛。 温柔的像是被母亲的手抚摸着,甚至连紧绷的精神都在不自觉的缓解。 “繁宁。” 一道熟悉的呼唤。 她睁开眼,看见了一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云层舒淡,金光陷落,而独坐其中的,是一袭轻衣,连声音都票秒了好几度的江别鹤。 不,或许不该叫做“江别鹤”。 在人身之外,控制着这一切的,名为天道本尊。 “接纳你体内的力量,并成为它的一部分。” 清而淡的声音似乎自带蛊惑力,仅仅一句话,繁宁心头就像被什么强行控制住了一样,下意识的想要按照其中指引行动。 但——一滴血压在尖锐的匕首上,繁宁空茫的双眼再次注入神光,竟是生生硬抗住了名为“宽宥”实为“侵蚀”的威逼。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想吞噬我的意念。” 繁宁心下不爽,声音却很淡。 “你身上有天道血统……” 繁宁啧声:“那多正常,谁身上还没点脏东西。” “你无法逃避你的责任,这是自天道写下的规则。” ——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天道自愿化身入世,以血肉之躯驱散收容深渊,为生而死。 虽然不知道化身的人类怎么变成了两个……但是规则就是规则,从一开始就无法改写一星半点。 “规则是你自己创立的,你当然会说不能改写,”繁宁眯起眼,完全没有被这样的说辞吓退,她并不畏惧死亡,但若有存在敢将死亡擅自加注于她的身上,同样也只会有一个结果。 “既然终有妥协,为什么是我?” “如果规则就是要听从一句话,那么为什么不能都听我的?” 繁宁嘴角勾着,理智的那根线始终挺立在脑中,却又时刻摇摇欲坠。 修士本就逆天而行,那她真的将天掀了又怎样。 “你迟早会明白的,”眼前的“江别鹤”比江师姐本尊冷淡许多,就算被这么明着怼了,也不见生气,反倒像是包容不听话的孩子那样,施施然补了一句:“没有我的庇护,你身上的痛苦不会减轻半分。” 皮开肉绽,每一寸骨髓被都雷光侵入……除了不会死,什么都免不了,甚至因为不会死,那种脑中下意识产生的软弱都不会被允许发生。 无法推断,因此痛苦被拖长,永无尽头。 “这算是你的威胁吗?”繁宁手里提着血剑,身后唯有猎猎风声,“那就尽管来好了。” “大可将痛苦加注我身,”她裂开嘴笑,说,“而我永不屈服。” 轰隆轰隆—— 繁宁再次回到了雷声之下,于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中,面色寻常的逼出了自己的心头血。 那血落在匕首上,平地一声铮鸣,凝实的血剑之尖直指天际的裂痕。 轰隆轰隆—— 身上的衣裳不断被细小的风浪划出豁口,裸露出来的肌肤只寒凉了一瞬,就立刻被炸开的皮肉之痛染红。 而这仅仅还是个开始。 尖锐而威胁的真正雷劫还没落下,堪堪只是冒出了个头,便让她身上的感官下意识颤栗。 耳边霹雷不断,直指被一道刺耳的嗡鸣取代。 繁宁压了下耳朵,只摸到了一手粘稠的血。 痛苦变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她直视着天,无数纷乱嘈杂的声音争相进入脑海。 那一张张永远不会被忘记,合该挫骨扬灰的脸—— 扭曲的痴缠了上来。 第169章 跨境突破 【你怨恨自己的天资吗?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做不争气废物的时候……你难道就不怨恨自己的出生?】 脑中复现的声音熟悉的让人不适,繁宁很清楚这是传说中的问心关,一念破境,一念满盘皆输,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在听到这样的问话后,嘴角还是勾起了森冷的讥笑。 “我怨恨,不止一次,”繁宁压抑着咽喉急涌而上的血气,不仅认真承认了,还连语气都坚定得毫不含糊,“他折磨我,试图毁掉我——所以我也杀了他,还亲自为他送葬。” 繁宁笑笑:“那一曲唢呐可是让那些人狠狠记住了我的名字。” 恶徒,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那些东西有什么重要的。 她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所有人都记住了“繁宁”二字,不是以一句被压制在台上的试验品,而是堂堂正正,靠自己就能手刃仇人的修士。 脑海中声音沉默一瞬,但很快,就被一个又一个昏暗的画面取代。 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被推到演武台上肆意嘲笑讥弄的孩子,她艰难长大,被压着练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体术,好不容易将那些欺负自己的孩子打倒,迎面而来的,却是父亲众目睽睽之下的一个耳光。 ——“以为打倒了这些人就能骄傲了吗,你还是个废物,现在还远远不够格!” 废物,不够格……这些声音全部落在了所有围观者的耳朵里,却一点也没有掉进那双年幼的眼睛。 悲惨痛苦的生活周而复始,直到云游的母亲归来,将她带走才有所好转。 天资像是巨大的沟壑,生生斩断了她的前路,徒有灵力却无法使用……而本就繁忙的母亲也总有将她落单的时候。 眼前的画面再一次翻转。 漆黑的山洞里,小小的女孩被几个杀红了眼的魔修当做了猎物,她在艰难的躲避,一边引导那些人自相残杀,可惜力量有限,最后还是被剩下来的魔修扣住了手腕。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魔气,霸道,痛苦,像是天生能引导心中的负面情绪。 在修仙界宗门的眼里,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你还是选择了它。】 “毫无疑问,”繁宁掀了掀眼皮,就算看着幼小的自己深陷险境,脸上也没有半点可以被称作为慌乱的情绪,冷静到近乎冷酷无情。 “灵力从来没有回应过我,我当然也会放弃它。” 仅此而已。 【就算因为修炼魔气被血亲送上研究台?】 “我不在意,”繁宁淡淡一笑,喉腔中的血气更甚,迷糊间,竟让她想起了那一个夜晚。 鲜少有人会直白提起,弑亲的人,会受到痛苦反噬。 繁宁没躲过,那是选择之上早早标注的代价。 沉寂又毫无新意的月光,被染红了一大片的草地,还有……心上枷锁彻底被斩断的痛快。 这已经是她所记得的全部。 她唯一会感到一丝愧疚的,只是那个明明知道了一切,却还是强忍着没有阻止的母亲。 多讽刺啊,将女儿的一生写上痛苦,对妻子的爱意却是真的。 不断试探,不断反复,甚至因为过于笃定彼此的爱意……而放纵母亲云游四海。 她知道母亲的痛,没有被坚定拥抱的痛,只是一次赌气……却害的女儿坠入深渊的痛。 繁宁只是无法委曲求全。 “只是一段过去而已,”雷劫中心的人笑了笑,声音浅淡,轻的恰似温柔,“我不是被过去困住的人。” 轰隆—— 第二道雷从她头顶坠下。 脑中的声音消失了,与此同时,血剑因为更多血气的汇入,变得越发锋芒毕露。 九道天雷仿佛被什么邪恶的东西不断拖慢,本该永远吊死在蛛网上的人或事不断被提起,到最末尾的时候,繁宁甚至看见了亲近之人的惨死模样。 就算只是天雷虚拟出来的恐吓手段,在目视着那几双眼睛渗出血来,极近崩裂的时候,繁宁心头那根理智的弦还是彻底断了。 她不会死,于是她将那把匕首捅进心脏,源源不断的取着心头血。 直至——完全凝实的血剑朝天而去,不仅劈裂了局部受创的幻境,还硬生生斩断了汇聚雷电的劫云。 “繁宁!!” 陵游的声音突破隔断传了过来。 繁宁卸力,仍有自己从高空中坠落,像是折了翼的飞鸟,遥遥坠入陵游的怀里。 陵游半跪在地上,小心捧着眼前人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嗓子像是彻底被糊住了一样,一滴眼泪顺着下颌便落了下来。 “吃掉这个,”江别鹤蹲下身喂了一颗药。 繁宁没有抗拒,一口将药物服下,感受到一股热流开始修复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 “怕了吗?”她哑声问着面容憔悴的陵游。 心想着明明是自己渡了这个劫,他怎么弄成了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 “繁宁,你疼不疼啊……” 陵游嗓子同样沙哑的不像话,眼泪止不住的流,但即便是眼睛都被水雾蒙住,他的目光还是执着的一寸寸划过说是千疮百孔都不为过的肌肤。 “先把人交给我,”注意到这边的千江月姗姗来迟,言简意赅说道:“我需要一个空一点的地方来给她诊治。” 话音刚落,听见这句话的弟子们就人挤人的退开来。 就连被她间接揍过的合欢宗弟子都担心的很,不仅是时刻注意着繁宁的脸色,还托身边同样担心的弟子送去了一些自己看重的药材。 毕竟要不是繁宁来了这么一下,别说药材了,他们连命都不一定保的住半条。 而且,繁宁能在那样的雷劫之下活下来…… 简直已经站在了只能让他们仰望的位置了。 “没伤到根基,只要好好修养就能恢复如初,”千江月诊断完,算是松了口气,语气都软下去不少,“还没恭喜你呢,突破了出窍期。” “什么——” “出窍期?!” 一直没移开目光的其他修士目瞪口呆。 想过这次雷劫不寻常,却没想到会这么不符合常理。 这已经不是简单厉害的程度了,跨境突破……雷不劈她劈谁? 第170章 未见黎明 魔尊很显然已经习惯了藏起来搞事的整套操作,危机过去后,就算宗门众人再一次开始了彻底的搜查,能找到的东西还是寥寥无几。 但第二日夜深的时候,一道在夜色掩映下都格外艳丽的身影却敲响了繁宁的窗户。 “啊呀,该说好久不见吗?” 陵游起身开窗,那双魅色的眼睛都露了出来,与此同时,绛雪往里探出了头,“繁宁殿下,这才多久不见啊,您就把自己弄成这样狼狈的样子了。” “出去,”陵游冷声呵斥,抬手,一到冷色的小刀近乎擦着他的脸颊刺了出去,狠狠钉在窗前的大树上,入木三分,一看就下了死劲。 “别这样啊,”绛雪嬉皮笑脸,动作轻巧的从窗边落下,艳色的衣摆托起了几缕月光,看上去竟还有几分温柔。 “我可是来传播情报的,嗯……或许说是命令更为恰当?”他尾音上扬,一语落下后,忽而含着笑看向了脸色黑沉的陵游,“你应该能够猜到吧,不是已经收下那个东西了吗?” 他轻笑:“若不是繁宁殿下有先见之明一直封锁了你的记忆,看到东西的那一下,无法宣泄的情绪就会彻底暴露你魔修的身份……” “我倒也没想那么多,”被点名的繁宁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清透的月光洒在单薄的衣服上,衬的那一抹笑更加缥缈。 “只是觉得很有意思而已,”她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伸向陵游,示意对方先过来,“把我说的那么好做什么?” 繁宁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话虽对着绛雪,眼神却落在了陵游身上。 “这样下去,他可一辈子都别想偿还我了……不就只能仍由我为所欲为?” 她嘴角笑意更加敞亮,像是真想到了什么有趣画面一样。 绛雪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有羡慕:“这样的恩情,想要欠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呢……” “我又不是什么放贷的,要多了也无用,”繁宁淡淡地说。 陵游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了,他沉默了一下,平静的话语完全压抑不住心里的愉悦,“你来这边到底是要做什么,直说就是。” 绛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陵游:“那就不必多说了,慢走不送。” 绛雪:“……” “这果然是恃宠而骄了吧,”他语气幽幽,像是辛辛苦苦结了蛛网却一星半点甜头都没尝到的蜘蛛,声音也像是悬在丝线上,“我可记得我是敲了繁宁殿下的窗户啊……” “算了,”他说,又是一个无奈的停顿,再开口时,眼神已经正经起来,“我们那位魔尊大概已经忍受不了不在掌控之中的事务了,下一步……” 绛雪扭头看向了已经有所察觉的陵游,并没有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要么自己找个好时候回归,要么……就等着被人连皮带面一起撕下来吧。” 魔尊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对待魔修的态度上,他倒是比其他宗门修士还是更坦然些。 况且—— “他如今贪图你身上的价值,便是被抓去了,也不会轻易死掉的。” “看来你还知道的不少?”繁宁看了他一眼。 绛雪无奈,笑了笑,眼神中还带着些已经死去的悲哀,“要是知道的少了,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呢?我身后可是早就空无一人了。” 陵游张了张嘴,在这个时候,他没有选择撕开别人的伤疤,而是态度寻常的转移了话题,“如果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他垂下眼,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会先撇清和你的关系,你只需要……” “我不要,”繁宁即答,一手薅过那张下意识想要逃避的脸,冷哼一声:“我们之间什么时候由你做决定了?” “这不是儿戏的事……” “所以更应该听我的。” “你会被我连累失去一切的。” “我想,我应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乎这些东西。” 繁宁越听越觉得索然无味,两手使劲,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对那双眼里的低落情绪视而不见。 “魔修这种东西,这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 她可从来懒得处处避讳这种与宗门不同的色调,于是干脆发出暴言:“被发现就被发现了,逐出师门也好,众叛亲离……好吧,这个算不上。” 繁宁看着他沉沉的眼睛,微微一笑:“没有这些东西,没有这些人,我就不是繁宁了吗?” 陵游不语,心跳却一点也不友好的多跳了两拍。 真是完全输给她了,他想,就连听到这样一句有些“冷酷无情”的话,刚刚设想的所有坏情绪都被轻飘飘融化。 “我还在呢,”被迫旁观的绛雪很是无力,一手扶额,一边忧郁的提醒道:“虽然很感人……但是你们也许没有那么多能够考虑的时间了。” “天快亮了,”他留下一句话,又从窗户间一跃而下。 像是挣脱了蛛网的蜘蛛,说不上轻松,却也没有想象中那种失去什么的沉重。 天要亮了,仅此而已。 那不代表黎明。 ———— 很快,陵游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天才刚亮,一队看着就面色不善的修士便气势汹汹的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繁宁早有准备,悠悠开了门,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们身上的凶气一样,还故作礼貌的递了杯茶,“有什么事不如先坐下喝杯茶再说?” “嘭”的一声,茶盏被拂落在地,当场变成了一地碎瓷片。 “现在可不是这种好声好气说话的时候!”站在前头的中年修士神色一厉,质问道:“昨夜,为宗门大比准备的奖品丢了,气息在你们这里消失,而好巧不巧……看守奖品的修士临死还留下了一些指控,他可是被魔气所杀!” 繁宁危险的眯了眯眼,“就因为一句说不清道不明的指控,你就能带着人践踏我的名声了?” “倒是可笑,”她站起身,从碎掉的瓷片上踩了过去,将那些残骸直接碾成粉末,“这种一定会属于我的东西……什么时候也值得我去抢了。” 第171章 记仇的默契 “竖子狂妄!”中年修士眉毛一竖,当头就是一声尖锐的呵斥:“不过是在第一项出了些许风头,像你这样的修士……” “你一定很平庸吧?”繁宁挑眉,没兴趣听人对自己的攻讦,随口就夺过了话头,“别人出风头的时候你在‘潜心修炼’,别人占据头名的时候你还在‘潜心修炼’……可到现在修为也不过是堪堪元婴,我要是没看错的话,你右手边的那个青年可是已经要超过你了。” 中年修士脸色一僵,明明知道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条激怒,目光还是忍不住在右手边停留了一瞬。 繁宁捕捉了个正着,又是笑:“诶,居然这么简单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么?看来你一点也不潜心啊。” “怎么样,这种能让比自己更有天赋的人在手底下当小弟的感觉,不错吧?” 中年修士沉了脸:“你在胡说什么!” “是胡说么?”繁宁笑笑,反问道:“我怎么看你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完全是一副被戳穿心情的小人做派……” “繁宁阁下,请别再说了,”右手边的青年无奈上前制止。 他对繁宁本人没有什么恶意,甚至因为认识的师妹师弟托了她的福,更是平白多了几分好感与崇敬,此时此刻,他同样知道繁宁说的都是些真话,但这样的话落出来简直就是在他身上按了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来的太不合时宜了。 至少现在,他无力反抗。 “害怕被报复?”繁宁挑挑眉,语气平淡,“放心吧,我最是送佛送到西,渐染知道这是个小心眼的,就定然不会拖你下水。” 这话听起来有些许的不妙。 青年顿了顿,还没想明白其中的深意,就见刚刚被撬走话头怒瞪自己的人唬人蒙头就倒下了。 不算瘦的身体哐当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碎瓷粉屑,纷纷扬扬粘在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看着倒是更滑稽了。 “这是,”青年看着眼前人淡笑的样子,抬手安抚了身后下意识就要亮出武器的其他修士,迟疑的问道:“繁宁阁下,您到底想做什么?” “你相信我?”繁宁看着他。 青年点点头,又像是觉得一点也不诚心似的,补充了一句:“您救了许多人,在深渊之力的侵蚀下能全员生还,您实在是居功甚伟。” ……看起来江别鹤吧那点功劳也全给她了。 繁宁不置可否,指了指地上的人,有些遗憾地说道:“他实在是太不了解我了,我向来谨慎,修养是更是常年备着一些救命的手段。” “这一点,你随意找一个清云宗的弟子都能知道,”繁宁说,“门前淬了点毒,剂量不算大,都被他吸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她又指了指地上的粉末,解释道:“解药被他自己摔掉了。” “亏我还难得好心一次。” “……” 青年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想找什么就自己去找吧,反正我也不想在沾了垃圾的地面走了,”繁宁目光下移,以丑陋姿态倒在地上的人似乎听到了什么,手指尖动了动。 她默不吭声的踩了上去,一下两下,地上的人软趴趴的,再也没动弹了。 繁宁谴责系统:【怎么回事,说好的这个剂量刚刚好呢?还得我善后。】 ……这也没醒啊。 系统很想为自己辩解一两句,但奈何之前莫名其妙断链,拒宿主的生死于不顾的事情还没彻底过去,它态度也实在是硬挺不起来。 【……下次一定。】 【这种话我都说过多少回了,糊弄不到我的,】繁宁开始斤斤计较,细数之前的烂账,【这都断链多少回了,说是要向上反映,但补偿也是一点没给啊。】 系统:【……宿主,您根本用不上。】 别说补偿了,就连它这个系统,扮演的也一直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繁宁一听,瞬间不乐意了,【我用不上也可以丢着玩,你这不给就是态度不端正。】 系统:【……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它气了一下之后气了一下,放下一句【找主系统】就默默消失了。 繁宁沉默得太久,陆陆续续从屋里出来但什么也没搜查到的修士们齐齐站在墙边罚站,一点也不敢去招惹说下药就下药的狠人。 要不是还能感受到那人的气息,简直和死掉了没有任何差别啊! “没找到?”繁宁扭头,倒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淡定说道:“没找到就换个位置吧,记得把他拖走。” 说完,她低下头,从乾坤袋里取出倚仗空白的纸随意的写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青年修士小心的问。 “斩草除根……哦,应该说是处理后患,”繁宁抽空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又继续写,“我师尊也略有一些声望,要是徒弟被这样欺负还不做什么,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宁宁啊,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说曹操曹操到,千江月踩着话语的尾声在门边上冒了头。 跟在她身边的陵游礼貌颔首示意。 “你这救兵搬得可真够慢的,”繁宁指指身后的人,又对着陵游说道:“索性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可真是一点也没赶上好时候。” 陵游问了一句:“……只倒了一个?” 繁宁摊手,顺手就将写满了黑字的纸塞到了他手里。 “这是……?”陵游替在场的人问出了声。 繁宁摊手,坦坦荡荡:“这是名单哦。” “我是很和善的,我不找这些弟子麻烦,”她说,“但是派来修士的,在窗边偷看的,还有大早上就往我屋里频频丢石头的……他们身后的宗门,我可每一个都记着呢。” 千江月探头看了一眼,确认纸上的东西后,同样煞有其事的从袖口掏出了一张纸条。 一一对应过后,更是感叹她们不愧是师徒,就是心有灵犀。 一个个的,全对上了! 陵游余光瞥到千江月手上熟悉的名字,终于惊了:“……您也?” 第172章 风雨将近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千江月半点没有自己逼格全无的感觉,简单解释了一句:“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我和一团棉花有什么区别。” 说完,她看了眼神色淡淡的繁宁,笑:“说不定会被宁宁逐出师门也不一定啊。” ……逐出师门。 弟子把师尊逐出师门? 陵游扶额,算是终于搞明白了这两人的脑回路。 “说是奖品丢了,到底是丢了什么?”他说着,目光却不自觉的转向了身边的千江月。 千江月的确知道一些消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也不觉得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听说是记录了什么传承的一枚玉佩?”来路倒不怎么明晰,只是在南海这些人嘴里吹得天下有地下无的,对他们这些外来的宗门只说是宝贝,却没说什么具体的用途。 “往常也有过这种情况,东西一般都不差。” 于是他们这一次也就懒得追根究底了。 “玉佩……?”陵游垂下的手下意识伸向了乾坤袋,繁宁往前走了一步懒散遮挡住他的动作,嘴上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说是宝贝,看守难道就这么差?” 随随便便被人偷走了不说,还能栽赃嫁祸到他们身上来。 比起失窃,更像是“蓄谋已久”。 千江月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她能及时赶来也不全是陵游搬救兵及时的缘故。 “掌门师兄说了,只要你们没问题,那就谁都不能越过他将手伸到你们身上,”千江月叹了口气,没注意到陵游沉思的目光,而是直接开口道:“要我说,这种在场下动手脚的恶习早就该改一改了……从过去就是这样,哪里还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可言。” 繁宁也顺势拉长语调,像是哄什么小孩一样敷衍表态,“时间还是太巧合了一些……” “这次被搜查的倒也不止是你们,”千江月皱眉,心里却早有了成算,“但有些意图实在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总之,你们先按照他们的要求入住客栈好了。” 繁宁轻轻嗤笑一声,表情意味深长:“只有这样的要求么?” “当然,”千江月勾唇一笑,“住在他们那边,有什么东西想要的,不方便的,也尽管找他们便好了。” 读作‘找’,写作“为难”。 简单了解宗门态度后,繁宁也没和这里的修士僵持,面上极好说话的就带着陵游往凌霄宗牵头准备的位置去了。 一路上都能察觉到不少窥探的目光,简直把来者不善写在了脸上。 尤其是……他们还真就不清白。 “你的身份看来是保不住了,”繁宁接过陵游送上来的玉佩把玩着,微微思考过后,很快就做了决定,“再继续留在这里只会陷入被动。” 陵游同样有些不安:“可是魔界……” “不,不是魔界,”繁宁眯起了眼,想起了另一个身影,淡淡说道:“还有一个地方,正是能容纳我们的去处。” ———— 繁宁做下决定的速度很快,但有人伸出的手更快。 他们刚入客栈,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外面就闹了起来。 “先吃下这个吧,”江别鹤敲门,代替千江月给两人送来了药。 陵游有些惊讶的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药丸,迟疑道:“我也需要吗?” 繁宁定定看着江别鹤那双仿佛独自置身于雪地之中,空无一物的眼睛,等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吃下吧。” 陵游也没问为什么,张嘴便将药丸吞了。 江别鹤见那一枚药丸消失在他的手心,才开口,提起了外面的争吵:“那枚玉佩出现了,但里面的传承已经消失,现在正扣着人不肯放。” “那个被扣住的人你们也认识,是一直和清云宗顾远舟形影不离的秦明筝。” “……原来是这样啊,那看来,我倒是不得不去了,”繁宁看着眼前的人,自从上次雷劫过后,她们还没有这么面对面的站过,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做了那样的事说了那样的话,江别鹤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还是那副模样,只是神色间更冷淡了些。 陵游站在繁宁身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经,但他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先被繁宁拽着往门外去了。 就在楼下那一片空地,秦明筝倒在地上,身前还有一滩未干的血迹,原本明媚的眼睛更是有些求助无门的绝望。 清云宗的弟子们都站在她面前,有的信了那些说辞,而有的选择了坚定站在她的身后。 尤其以亲近顾远舟的人更甚。 “只是一枚玉佩,这是在不能当做罪证,”顾远舟皱着眉,很明显已经完全怒上心头,却还是维持着理智一句句的辩解:“秦明筝大半的时间都和我待在一起,就算真有什么,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瞪着他们的弟子大声叫嚷,死抓着那一点证据,完全不肯听半点辩解:“那谁知道,要么是被美色蒙了眼,要么就是——你们一开始就是共犯!” “你说什么?!”站在一边的清云宗弟子们听不下去了。 顾远舟好歹是他们的师兄,一直以来更是对他们诸多照拂,他是什么样的人,哪还需要别人来添油加醋? “呸!”脾气暴躁些的小少年当即就是一个怒骂:“秦姑娘一向性情温良待人极好,我们顾师兄更是天才一样的人物,连师尊都是头一份的炼器师!你们说这些话,实在是可笑至极!” “你们给我……” “冷静啊冷静啊……”一直静观其变的月离宗弟子站了出来,一人一个保住情绪过于激动的修士,试图劝阻一二:“他们两是什么人我们都明白的,江师姐去找繁宁师妹了,这事还有的说呢。” “繁宁”二字一出来,像是什么不可言说的隐形束缚似的,还想上去挠人两爪子的少年瞬间冷静了下来。 那双明亮的眸子一点点从满口烂话的修士脸上扫过,片刻,像是已经看到了坏结局似的,冷笑一声:“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们就给我等着吧!” 第173章 身份暴露 “恶人自有恶人磨?” 极度安静之下,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繁宁目的明确的站在秦明筝身边,一手拂开抱着人有些碍事的顾远舟,探了探脉搏就从瓷瓶里拿出药丸给人喂下。 秦明筝很顺从她的动作,吃了药丸才勉强恢复了点力气,小声抱歉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还算不上麻烦,”繁宁摇头,看了眼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少年,挑了下眉:“我还不知道我居然有恶人的名声呢……我又不会杀了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刚刚还斗志昂扬的少年肉眼可见的缩了缩脖子,默默变成逃避的鸵鸟:“我乱说的……繁宁道友不要见怪啊。” “你乱说的么?那可真遗憾,”繁宁从地上起身,冷淡的看了眼把这边围起来,手压在法器上,就差直接动手的几位修士,无奈的笑了笑:“我其实还挺喜欢这个名头的。” “繁宁,这和你没有关系。” 已经认出她的修士皱了皱眉。 他们之间的消息传的很快,短短一段路的时间,之前在队伍里气焰嚣张的修士就被弄到拖了出来,虽然他们不认为自己也会这样无力,但到底还是对“繁宁”这个名字上了心。 为首的修士头头格外谨慎,摆明了不想节外生枝:“我们只是来缉拿偷盗宝物的要犯……” 繁宁随意打断:“证据呢?” “她身上的玉佩就是证据!里面的传承已经消失了!” “所以这就不是你们丢失的玉佩,找错了人,你们也可以散了。” “这怎么可能不是,简直一模一样!” “简直?所以那东西真的有好好收藏么,连你们都能认得?玉佩不是什么少见的东西,以明筝的财力来说更是不会缺,纹路,玉质,甚至是气息……莫非你们都拿着那东西把玩过,否则怎么就敢断定一模一样。” “你胡搅蛮缠!我一看就知道……” “那我也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倒是你要上挂着的那块……我看着倒有些像呢。” 繁宁笑了笑,对面修士一惊,低头才发现自己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玉佩。 玉质温润,连悬挂着的穗链,也和从秦明筝那里收缴的那一块一般无二。 “这玉佩没有传承!”修士意识到自己手里是块烫手山芋,大喊着:“这不是那一枚!”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站在他身边的修士都下意识退开了一步。 冰冷的凉风刮在他滚烫的脸上,也就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话实在是似曾相识。 “哼!”清云宗修士又支棱起来,说道:“都是玉佩,怎么你手上的就不是了?” “不,不是这样的……”被指责的修士茫然无措,完全想不到,只是短短几句话而已,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同样的玉佩,在阿筝手里就是罪证,在你手里就一定有理由,”顾远舟将地上的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擦着她脸上的血,语气生硬的像刀剑一般,一字一顿:“你到底是在找玉佩,还是诚心找我们的晦气,对清云宗不满?” 一个巨大的黑锅扣了下来。 修士一惊,就算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忙不迭的否认。 “不,不是这样的……”他顿了顿,连续几次都找不出辩解的话来后,只能嗫嚅两下,低垂下了高傲的脑袋:“是我弄错了,给秦姑娘造成了不便……” “打住,”陵游听不下去了,指了指地上的血迹,又指了指明显受了重伤的秦明筝,学着繁宁一样的语气冷笑:“这就是你说的不便?” “碰”的一下,对面说话的修士直接倒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对面酒楼的石墙上,引起一阵阵惊呼。 出手果断的顾远舟冷眼看着对面意图质问的目光,心里的怒火终于隐隐露出了一角:“给你们造成不便了,是我弄错了。” 他把不便二字咬得格外重。 吃了药丸有些意识昏沉的秦明筝也被骤然炸响的声音吓了一跳,向来不喜欢和人起争执的她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在对上那双心疼又难过的眼睛时,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围在一边的清云月离两宗弟子脸上都满是痛快,还有人觉得这样不够,看着其他修士的眼神更是蠢蠢欲动。 秦明筝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在那次争吵后,她第一次伸手,安静的触摸着顾远舟的眉眼。 如果这就是他给出的答卷。 ……如果这就是他给出的答卷的话。 “谢谢你,”秦明筝声音很轻,笑容却温柔。 顾远舟却皱起了眉,说道:“为你做这些,根本不需要答谢。” 这本就是他早该做的事。 现在迟到了这么久,他应该感到惭愧才对。 “但我还是想说,”秦明筝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嘴唇和耳尖也凑得极近,“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顾远舟愣了下,眼神瞬间像是软化了的春水,一下子就彻底柔和了下去。 “这倒是像些样子了,”繁宁将一切尽收眼底,笑了笑,往后一退,也靠在了陵游结实的胸膛上,“至少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好处。” 陵游将手环绕在她的腰际,低声道:“要是能这么结束倒好了。” 但很显然,这样的阴谋,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是不可能真正消停的。 该说他们实在多灾多难么?一路走到现在,竟然也少有几件完全顺利的事。 “有我在呢,”繁宁侧身,笑着回答他。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呢,一道银色的光就从对面窗户上刺了过来。 那银光随着靠近逐渐涨大,陵游一惊,下意识就像调动灵力将人带走。 “小心!” “铮”的一声,剑身与银光相撞。 远远飞来的喻长青拧着眉,还没来的及查探对面的情况,就先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眼。 “那是……”他指着陵游的双手,声音有些发颤,“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魔气?!” 第174章 民不与官斗 “这下麻烦了,”繁宁嘟嚷了一句,顺手将陵游的手掐在了自己脖子上。 陵游一惊,还没从刚刚的质问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要松手。 然后就被繁宁死死扣住了,被绑架还得自己动手的繁宁瞪了他一眼,“绑架都不会?” “……”全场沉默。 别说还没从震惊中转过弯的人了,就连一向了解他们各种操作的喻长青,此时也是脸色复杂。 “我听得见,”他不得不再次强调。 但繁宁一手主导着整个绑架,看上去就很有恃无恐:“我知道你知道,但你现在最好装一下不知道。” 她顿了一下,又很有礼貌的说:“毕竟魔修手段诡谲……喻师兄你也不想看到我因为一点小小的爱情就命丧黄泉吧?” 小小的爱情……? 喻长青不置可否,虽然从心底里不觉得陵游真的能动下手,但是眼下这个场景也实在是让他头疼。 若只有他们三人,那放过便也放过了,大不了将陵游从此逐出门去——面对曾经帮助过自己,甚至对其他修士都友好相助的陵游……作为师兄,喻长青的确不愿意这么潦草下手。 可现在场景不对,若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把人放了,月离宗不免会被按上与魔修为伍的名声,他不能对其他的弟子们做出这样不负责任的事。 若是…… “看这里啊!”一声尖锐的叫声自身后响起,喻长青下意识往后看,却只见几个年轻的弟子相互叠声说着话。 一个个表情刻意,似乎从回来没有受到过相关教导一样的天真——他们也的确没有精修过此道。 喻长青都无奈了,意识到这些人正在用拙劣的方式给两人争取机会,甚至有些弟子还暗戳戳的移动步伐挡在了那些面色不善修士的面前。 ——就连清云宗都有份。 完了,这些真说不清了,喻长青有些头疼,但很快,一向没什么弧度的嘴角便浅浅出现了些许笑意。 陵游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离开了。 繁宁倒是好好站在原地,只是脸色晦暗不明,眼珠子一晃悠就准确落到了刚刚走过来的江别鹤身上。 她压了下嘴角,冷淡的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别鹤没有隐藏的意思,听了这话更是纠正道:“你不应该这样质问我,我们才是一样的。” 身边的修士嘴巴微微张开,像是看见了什么同门反目的大戏,一边拽着想追上去的修士,一边还敷衍的安抚道:“现在过去也没用啊,还不如听些原委……” “繁宁,你不该沉迷和他在一起。” 身负天道血脉,怎么能执着的只看着一个人……这注定就会一个走不通的死结。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放弃。 江别鹤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两句,一道有些懒散的声音就请过了话头。 “为什么不能?我想要的,我当然要得到,”繁宁理直气壮,似乎已经忘记了前一秒魔修的事情还在发酵,“就算他走了,我也不会放弃他。” 喻长青终于皱了皱眉:“陵游已经是魔修了,你们不会同路。” “那就把他走的路砸了,”繁宁说着,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只是魔修而已。” 喻长青:“要是他不愿意悔改……” “我也没打算问他的意见呢,”繁宁笑了笑,余光瞥到其他弟子张大了嘴的惊讶神色,顿了顿,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开个玩笑而已。” 她可不是对伴侣下手的人渣。 喻长青为已经远去的陵游松了口气,他观望了一下现场的情况,意识到很快就会有人问询而来,干脆对着江别鹤说道:“先把人带回去吧,”这里可不是月离宗,有些宗门对任何魔修都深恶痛绝……保不齐就会对真正无辜的繁宁下手。 虽然……她也可能并不无辜。 喻长青头更疼了,看着两人走远后才示意师弟师妹们放开了对其他修士的管制。 “这件事,你们月离宗一定要给出一个交代!” “私藏魔修还庇护魔修……哼!还有清云宗,清算起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听说那陵游还是容昭剑尊的弟子?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什么?”恰好赶来听到后半句的容昭神色淡淡,他从长剑上缓步走下,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收的弟子是魔修而受到影响,只是那双修长的手安静的握住了剑柄。 不必再次开口,一股强者的威压便扑面而来。 刚刚还想恶意揣测的修士们一下就焉了下去,别说扣罪名了,就连声音都跟着低了起来。 “此事,月离宗会给出合理的解释,”剑尊收了收剑,看也没看周围神色各异的修士,只一门心思问起了繁宁的去处。 喻长青觉得此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干脆利落的说了。 “我先去找人,”剑尊扭头就往她们离开的方向去了。 本来以为等到了主心骨的喻长青:“……” 他缓缓瞪大眼睛,又一次迫不得已的开始安抚在场修士的情绪。 但剑尊势必会扑个空。 江别鹤带走繁宁,却并没往客栈的位置去,而是找了个隐秘的小亭站着,随后就布下了一层禁制。 “如果还是想要劝我,那就不必开口了,”繁宁并没有反抗,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嘲弄的神情。 江别鹤点点头又摇摇头,诚恳说道:“我不需要这么做。” “你的天道血脉不会一直沉寂下去,迟早,它会觉醒,那些责任与能力,也会慢慢将你同化。” “同化成一具天道规则的傀儡?我可没有那样的兴趣。” 繁宁笑了一下,发现系统再次联系不到之后,也完全没有意外。 “你逼着陵游离开也是这样幼稚的原因?” 江别鹤沉声:“你并没有阻拦。” “当然,你都是天道规则的化身了,我就算想要阻拦也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繁宁摊摊手,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无力,“民不与官斗……我要是和你杠上,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第175章 过了明路 “你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江别鹤看着她。 繁宁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捅破了表面的和谐,“我当然不是。” 她这么说着,反手就掏出了匕首,以血滴落,瞬间就像禁制划开了一条缝,“看来这血脉也不是毫无作用。” 说完这话,繁宁就径自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而另一边,陵游也匆忙赶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他刚出城门就发现繁宁不知何时已经有所准备,不仅将千江月长老最初给的法器直接留给了他,还随手在上面改造了几笔,完全达到了“一日千里”的程度。 直直的将他送进了妖兽之渊。 妖王还认识他,对他的到来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看在令牌的位置上直接拨了自己宫殿附近的住处,甚至对他要求保密的条件也接受良好。 听到动静的江云笙赶了过来。 她看着陵游满是疲倦的样子,先将人带去住处,又从自己屋里搬了不少东西出来,确认他情绪好点之后才小心的问道:“出什么事了?繁宁怎么没跟你一起?” 这得是多大的事,才能让两个从来喜欢形影不离的人分开这么远啊? “现在不应该是宗门大比的时间吗?” “说来话长,”陵游叹了口气,一时抓不准该不该把自己的事往外说,于是停顿两秒,最后还是选择了含糊过去。 所幸江云笙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见人不想说,也没问,而是细细说起自己的经历来。 她算是运气好的,一路上并没有经历太多的波折和风浪,反倒久违的遇见了不少心善的好人。 至于“燕洛”…… “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姐姐,但是她既然是因为我才出现在这个世上的,我有责任保护她,直到她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你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陵游咽了一口温水,总算是把风乱的思绪落定。 眼前的人的确和之前那样疯狂偏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不仅脸上表情温柔,连周身都多了一种近似于忧伤的柔和。 “我看见‘燕洛’的每一天,都在反复明白,我的姐姐已经回不来了,”江云笙垂下了眼睛,苦笑道:“但我现在在她的身体里,我没办法纵容自己始终站在原地。” 这是姐姐最后留给她的温柔了,真可笑啊,姐姐在世的时候,几声姐姐出自真心呢? “她一定希望你能幸福,”陵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他已经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但江云笙反倒是面色=寻常——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快速整理自己的情绪。 “姐姐!”门外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她往前倾了一点,小心的看着陵游,显示意识到了事情的沉重,连声音都放低了一些,“姐姐……我来给你送果子,是王给的,很甜!” 江云笙眉间重新舒展,招手将人叫了过来,脸上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小洛,不是你的原因,姐姐只是在和这个哥哥聊天而已。” 陵游跟着点了点头,看着两人融洽的样子,嘴角也淡淡勾起了笑。 ……繁宁给出的善心已经有了好的结果,要是她在这里…… 怎么才分开这么久,就又想到她了。 陵游有些失笑,但想起那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的那些不安便奇迹般的散去了。 繁宁。 ……繁宁。 他淡淡咀嚼着这个名字,没有说出声,像是在守着只有自己才有资格窥探的绝世宝藏。 等回过神时,屋里的人已经静悄悄的走了。 她们留下了不少好吃的果子,像是冥冥之中的感觉一样,陵游微微抬起头,正好看见了一朵花儿在枝头绽放。 这是好兆头么,他想着,心里又回忆起了那个人影。 也许要很久不能相见了。 陵游手上摩挲着作为母亲遗物留下的那枚玉佩,仅仅只是想到了一星半点,口中的果子也觉得晦涩无味。 但繁宁向来不是能用常理揣测的人物。 陵游才在妖兽之渊呆了三天,三天甚至还没满,就意外地在湖心亭中看见了交谈甚欢的繁宁与妖王。 繁宁手里还拿着一个乾坤袋,大概是与妖王做了什么交易,将袋子推过去的时候,妖王脸上都多出了笑容。 “陵游,”注意到身后动静的繁宁招了招手,脸上的笑容毫无阴霾,“我可是这么快就来找你了,还不过来么?” 陵游跑了起来。 他紧紧拥抱住站起身的繁宁,将脑袋埋在她的颈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来的这么早? 之前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 众多问题盘踞在他的心里,可真正到了说话的时候,他沉默许久,只挤出了一句:“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放心,可没有谁能为难我,”繁宁拍了拍他的背,顿了一下,像是哄小孩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这次可是过了明路的,”她淡淡地说,其中的困难却是只字不提,“现在,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魔界了。” 陵游一惊,下意识就松了手:“你为什么……” “权宜之计而已,我的目标从来就没有变过,”繁宁笑了笑,像是逗乐一样提起:“我可是去卧底的,要是一不小心被发现了……” 陵游:“……就会怎么样?” 繁宁格外自信,“当然是会发生很好的事咯。” 本来还没有这么大的把握,但是……天道血脉也并非全无好事。 陵游意会了她话语中的隐藏含义,想起某人曾经挂在嘴边的理想,他沉默又沉默,最后只是重新给了一个拥抱。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嗯,我从没怀疑过。” 湖水倒映出两人拥抱的影子,陵游感受到怀里人的温度,在激动散去过后,终于想起了现在是个什么场合,脸色又跟着羞恼起来。 已经站在边上看了很久的妖王:“……” “挺好的,”他点了点头,不仅没走,还站在旁边继续点评了一句,十分诚恳,“你们很般配。” 第176章 略知一二 繁宁并没有在妖兽之渊久留的意思,或者说,对于她而言,时间从来是一件足够宝贵的事。 于是,在和陵游汇合的第二天,她就带着人走上了前往魔界的道路。 魔界的入口并不难找,它与修仙界只隔了一条小小的河,但那河水自有诡异之处,远远的看着似乎没什么威慑力,只要轻轻一跨就能过去——但实际上,一旦踏入水边,周身就会被一团红色的雾气彻底笼罩。 住在这边的人们管它叫做“噬魂之雾。” 只因为误入之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从来没有完整回来过,就算偶尔有几个运气好的,也是讳莫如深,甚至在短短几日就变成了一具空壳。 后有宗门修士来此镇守才好上一二。 但随着人们的不再探寻,这里的守卫也松懈了不少,以至于本来就有所准备的两人没费多少力气就跃了过去。 在踏进红雾的一瞬间,繁宁笑着牵起了陵游的手。 两人的声音在夜色中隐去,动静极小,只稍稍惊飞了几只树上的乌鸦。 “又有想要送死的出现在了这里。” 两人睁眼,一道很淡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前沿,像是从雾里生长出的红玫瑰,微微露出的眼睛模糊不清,唯有手上那只如玉般温润白皙的烟枪,成了所有视线聚焦的中心点。 “不要再往前了。” 繁宁一笑,让陵游率先展露了些魔气。 魔气一出,雾中人的表情瞬间有了些变化,她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片刻后,混在雾中的身体竟也随着吹动的风声晃了晃。 “你是芸娘的孩子,”她手中那杆白玉烟枪直直指着陵游,语气说不上是无奈还是亲近,“你还是回到这里了。” “怎么,来找你那无用的爹?” “他已经死了,”在这个人嘴中听到早已过世的母亲的名字,陵游显然有些意外,他沉声,强行压制住了心里的情绪,反问道:“你和我娘是什么关系?” “嗯……”那人的身影又凝实了一些,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但没过多久,一道有些戏谑的声音就从雾里传了出来,“和芸娘的关系啊……大概就是她会为了我放弃你那个废物爹的程度吧。” 陵游愣住了,有些无措。 “开玩笑的,你娘要是眼光能这么好,就不至于看上你爹那个混蛋了。” 雾中人冷哼一声,这一次,烟枪轻弹,很是平静的从雾中走了出来。 “我记得你的名字是叫做……陵游?”女子沉思了一会,又将目光转到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声的繁宁身上,声音有些冷淡:“带着你心爱的女人离开这里吧……再往前走,就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了。” “芸娘当初费了那么多心力将你送走……可不是想让你重蹈她覆辙的意思。” “看来魔界有东西,陵游不能碰到?” 繁宁恰到好处的发现了话语中隐含的一丝关心与不安,她笑了笑,完全没露出任何足以威胁对面人的姿态,只问了一句:“若是他非去不可?” “没有什么地方时非去不可的,”雾中女子轻啧了一声,比起陵游记忆中的母亲,这位疑似是母亲好友的人物,脾气看着更直白些,甚至直白到了一种丝毫不知道委婉为何物的地步。 “你又不像是我,只能困在这雾里,就算是惹了什么事,只管往别的地方逃不就好了,非要去那龙潭虎穴做什么。” “现任魔尊可是个疯子,我可没少见死在这里的人,他们一个个的,都已经完全不能算做是人了。” 没有情感,没有自主意思,完全就是听了命令便盲目执行的傀儡。 雾中女子想起那些人死在这里时空洞无神的眼睛,只是在脑中闪过,仍觉得头皮发麻。 但陵游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并不知道怎么拒绝来着长辈的好意——尤其是这个长辈来自于早早逝去的母亲。 实在是……与母亲有关的人或事,离他早已经遥远的不像样子。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听到这句话防贼的,”繁宁主动站了出来,眼见着听到这句话后,女子瞬间变了脸色,她还尤觉得不够,继续添油加醋道:“反正已经被盯上了,是被做成一盘菜还是去搏一搏那把刀……这应该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吧。” “那混蛋竟然盯上了你,”雾中人的面容逐渐明晰起来,陵游观察着她的脸色,在那张姝色无双面容上捕捉到鲜明的怒火后,有些发愣。 “他早就盯上我了,”陵游决定就事论事,也好告诉这位长辈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我到修仙界的第一天,他就颁布了关于我的命令。” “……他果然知道了,”雾中人表情有些难看的沉重,像是很想自己出去一烟枪砸在那位魔尊脑袋上,却又因现在的状况不得不隐忍的沉重。 “你知道身上藏了什么吗?” 陵游彻底打起了精神,有些迫切的问道:“我身上……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东西。” “……” “你不知道?”意识到他居然在反问自己的雾中人表情奇怪起来,似乎被这种状况震惊了一下,随即无奈道:“我并不知道你身上有些什么,但是……” “芸娘很清楚,”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若无其事的说:“她既然不想让你知道,想必也有她的理由。” 被隐藏起来的,或许从来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繁宁接话:“这个……我倒是有点眉目。” 两双惊讶的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繁宁捏了捏下巴,并没有直说,而是一开始就否认了摆在明面上的猜测。 她想起了魔尊那次交锋时露出的破绽。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无人知晓,”繁宁看向红雾的另一端,像是真的看出了点什么似的,眼眸微微眯起。 “我并不知道陵游的父母曾经留下过什么,但运气比较好的是……” “对魔尊想要的答案,我恰好略知一二。” 第177章 编织的美梦 不知是这句话说服了雾中人还是繁宁笃定的模样打动了她,对面的女子已经不再有要继续阻拦的意思了。 她只是看着陵游,像是看着友人最后留下的影子,沉默许久,还是絮絮叨叨说了几句。 陵游听的很认真,这还是他少有能从别人嘴里听到母亲曾经往事的机会,和过去的每一个人都不同——母亲在她的嘴里,是明媚而鲜活的,像是下一秒就会站在道路的尽头朝他挥手。 可那已经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事了。 话别雾中人,两人正式踏上了去往魔界道路。 真正的魔界看上去与修仙界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只是……这里人的眼睛,看向他们的时候更加尖锐一些。 陵游艰难的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魔界传闻,扯过繁宁的衣袖,小心提醒:“这里是魔界最边缘的位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杀人越货。” 简直是恐惧与恶意滋生的摇篮。 繁宁侧身,看了眼已经缓缓靠近的几人,手上动作不停,直接摁住了陵游想要以魔气威慑的意图,而是打了个弯说道:“初来乍到,还是温和一点的好。” 听到这话,原本就一直盯着他们的魔秀们开始眼冒精光。 繁宁见状,丝毫不慌,甚至还煞有其事的说道:“这魔界与我想的倒是不一样,看上去还繁华得很。” 说完还漫不经心的取下了腰上的乾坤袋,指尖似有若无的飘逸着一缕灵气。 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一群围着的人应当只是最底下的小弟,气息完全厉害不到哪里去,甚至于想要遮掩修为也轻易得很。 知道她不想打草惊蛇的陵游跟着点了点头,又顺着话头说了几句闲聊的话,三分钟后,第一个上前的勇士出现了。 “两位,第一次来我们魔界?”身材矮小还佝偻着身子的男人露出殷勤的笑容,还没说上几句客套话呢,就忍不住直接露出了表皮之下的尖刀,“要不要跟着小人往前走一走,我们魔界可是地大物博,很适合没什么经验的修士闲逛呢。” “要是两位玩得高兴,能给小的一点报酬……那就更好了。” 报酬……? 这报酬最好还是自己把自己丢进锅里煮么? 陵游不置可否,繁宁倒是露出一副憧憬的表情,扫了眼周围人莫名有些忌惮的目光,欣然同意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那一丝忌惮从何而来。 佝偻着身体的魔修带着他们走向了这块地界最为显眼的位置,一栋看上去富贵迷人眼的八层木楼。 “这里可是什么都有,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你手里有足够的东西,这里什么都能买到。” “包括人么?”繁宁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面前的魔修倒是接受良好,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甚至露出了一个隐晦而丑陋的笑容,“当然。” 他一手指着八层中最高的那一层,微微抬高了语调:“那里的拍卖会,可是应有尽有!” 繁宁像是听得满意了,随手就从乾坤袋里摸出几块灵石丢给了他。 佝偻着背的男修脸上流露出喜色,身形更是忍不住挺直了一些,“大人这可是找对人了,您想要什么啊,小的都找人给你弄。” “不如……”他搓了搓手,脸上流露出迫不及待的局促神情,“您先进去再说?” 陵游嗤笑了一声,只觉得这人实在是漏洞百出,但看在繁宁实在很有兴趣的模样上,他清了清嗓子,在对方看过来之时,瞬间切换了一副骄横的姿态。 “进去有什么好的,我们可没少见过好东西,别到时候摆上台面的都是些冲量的废物……还浪费了我们的时间。” 说完,他一手搂住繁宁的腰。 繁宁对他这样的表情虽然有些讶异,但那丝变化转瞬即逝,很快就接受良好的点了点头。 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魔修有些急了,愣是耐着性子瞪了眼乱说话的陵游。 完全不缺灵石的大小姐和一看就只能靠着一张脸的男人……魔修在心里撇了撇嘴,很快就换了一副调调。 “我们接待的厉害人物可不止一位两位,就连中心城的魔将都曾光顾过我们的拍卖会,您这样说话,可是会让人看笑话的。” 魔修说着,眼神却瞥向了繁宁。 繁宁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倒也没当面下陵游的面子,而是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后,率先走向了楼内。 “有什么好东西,尽管上去看看好了。” “若是真有让我见了都意外的……那倒是件有意思的事。” —— 里面的装潢和外面看着并没有什么区别,两人刚走近,一群穿着妩媚的女子便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每人手中都是一杯酒,颜色各异,味道也各异。 “这可是我们楼内的拿手好戏,不尝尝的话,可是看不起我们啊。” 陵游有些厌烦,刚想随意扯几个理由推拒一下,就见端着酒杯的美人率先取出了一根特殊的银针。 “都没毒,这可是我们楼主的好意,两位……” 繁宁端起了酒杯,没说什么,只晃了晃金色的酒液,笑眯眯的举杯对向了陵游。 陵游微怔,还没从当前的情境中离开,就听见了一句让他耳根子疯狂发热的一句话。 “虽然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但是,要不要和我喝一杯交杯酒。” 陵游没有一点可以拒绝的理由,况且他根本就不想拒绝。 酒液入喉,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甚至危机四起的魔界,他仅仅只是看着爱人的眼睛,便无抵抗的咽下了一杯来路不明的酒。 “现在可以送我们上去了么?” 眼前的美人欠了欠身,如潮水般自在的散开了。 往上的楼梯出现在两人面前。 如同一场盘悬着便不会轻易停息的美梦,魔修做了个请的动作,比起之前的殷勤,语气骤然寻常了许多。 繁宁没有揭穿这一点小变化,照常挽着陵游往上,只在路过一个无光的拐角时,对上了一双怪异的眼睛。 第178章 奇怪的拍卖会 楼上的景致却与下面截然不同,像是坐落在湖水之中的亭子,处处透着风雅,连桌子上的果子都被贴心摆成了漂亮糕点的模样。 楼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好奇者有之,早知道这里是什么的人有之,就连明摆着要来看笑话的……也实在算不上少。 繁宁直接带着身边的陵游在中心位置上落座,像是半点没看到身边人投来的目光一样,托着腮便是微微一笑:“看这架势,倒的确有不少好东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我的眼了。” 陵游靠在她身边,就算已经到了这里,也没忘记自己随意掰扯出来的人设,听见这话便是附和着笑,那双上扬的眼睛像是沾了蜜似的,落在明亮的夜明珠之下,竟有些难以抑制的情愫。 繁宁随手取了桌面上的酒杯喂到了他的嘴边。 “咳咳,两位……”旁边打着扇子的笑面公子总算是忍耐不下去,出声打断了两人的粘稠情谊后,看向了陵游露出来的那张脸,表情有些异样。 “您是……?”他像是认出了什么,脑子里将魔界流传过的消息过了一遍又一遍,又同样谨慎的看向了繁宁,“还有这位美丽的小姐……可否告知小人您的名字?” “想必你看着这张脸应该觉得眼熟才对,”繁宁一手托住陵游的脸,眼中笑意盈盈,开口像是说着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这是我的,还需要更多提示么?” “……不需要了。” 笑面公子的眼神更加怪异,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小声问了一句:“您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是有什么心事么?” “会传出那样的消息,只是形势所迫罢了,”繁宁松了手,感慨道:“毕竟世事无常,谁知道我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那您现在?”笑面公子更加谨慎,他手中的扇子早已停摆,额头也有些细细的冷汗落下——他看上去很清楚之后的事情大概最好还是不要听……但他的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繁宁一笑,丝毫不吝啬:“当然是做了斩草除根的打算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等等,等等!”雪色的扇子啪的一下着挡住了他的脸,笑面公子只露出一双无奈的眼睛,话语中浅浅哀求着:“您就饶了我吧,这之后说出的话,我可不能听啊……” 眼见着繁宁还想继续,他灵机一动,指着台上的东西便开始转移话题。 “拍卖会开始了,这位尊贵的小姐呀,可不要错过这样的盛事。” 陵游装模作样的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繁宁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周身气势却像是被好好安抚下来的大猫,一下子便让身边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公子瞩目。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低着头便藏进了扇面之下。 也许这位大人物并不想引起过多的关注呢……? 他怀着侥幸的想着,但下一秒,繁宁的举动就让他破了功。 有驻颜功效的玉石?买! 能够解百毒的药丸?买! 自动寻宝的罗盘?更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就下手。 哄抬价格,对其他人怒目而视的目光视而不见……别说铩羽而归的其他人了,就连陵游都免不得问上一句:“这些东西需要的灵石可实在算不上少……” 繁宁很淡定,一手从乾坤袋里摸出好几个装满了灵石的小袋子,眉间微微一扬:“放心,谁缺灵石我都不会缺。” 别说月离宗炼器给她带来的收益了,就只说告知宗门要来卧底时,就从那些长老宗主手里敲到了不少。 ‘一点灵石,穷不了他们富不了我。’ 繁宁是这样说的,然后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就收到了好好师尊,剑尊,和匆匆赶来的秦明筝给的灵石袋。 加起来再建造一个这样的楼也绰绰有余。 “你要是心动,我也不是不能建一座高楼让你好好感受一下……” 陵游很心动,但还是冷下心拒绝。 ……总觉得要是真的答应了,繁宁指不定会做出一些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事。 “快到压轴了,”陵游低声提醒,目光注意到周围投来的不善目光,干脆直接问道:“要抢么?” “压轴的东西……我倒是不感兴趣,”繁宁很随手的将拍到的东西都往前一推,匣子垒着匣子,像是摇摇欲坠的高塔一样。 “啪啪”好几声,高塔被一双手彻底打散了。 “这些东西实在是无趣,拍下来也只能当个小玩意取乐……摔摔打打听个响而已。” 周围人的拳头硬了,有好事的噌的一下站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早早注意着这里的侍从们劝了下去。 侍从压低声音说的话隐晦又含糊,但从那些人的脸色上看来——都不是什么能摆在台面上的好话。 繁宁笑了一下,莫名想起了那双诡异的眼睛,微微俯身将脑袋压在桌面上,一双潋滟的眸子轻轻一转。 被盯着的笑面公子差点没崩住笑。 他拢了拢忽然觉得过于单薄的月白色披风,看上去很想逃,但被盯了一会,那点微妙的心思就被清醒压在了水面之下。 “您想做些什么?”他靠近,隔着陵游的目光,几乎是用气音在小声提问。 听到这话的繁宁竟然真的沉思了一下,然后眼珠子一个蛄蛹,“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 “我只是有些好奇一个问题而已……”她淡笑着说:“这世间有许多东西的存在都很有意思,比如——能解百毒的药丸,它的百毒包括什么呢?”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繁宁恰到好处的停留在了这里。 笑面公子的脸色算是彻底崩不住了,捏着扇柄的手指慢慢收紧,最后还是在脑中一次次回响的“惹不起”三个字将他抽离出了这个漩涡。 身形挺拔的公子悄悄弯下了腰,等待别人的目光都从他们身上移开——算了,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他叹了口气,顶着侍从严肃尖锐的眼神隐晦的破罐子破摔。 “这世间奇毒,可从来不止百种。” 第179章 血脉与意外 这已经算是一种隐晦的提醒。 而真实度……在那些侍从露出不妙的眼神之后,更是彻底得到了印证。 繁宁笑了,唇角缓缓勾起,脸上的表情妖治而明艳。 那双修长的手就和之前一样寻常的摆弄着那些价值不菲的匣子,尽管在繁宁看来,这也只是一些没什么用处的漂亮玩意。 “真是槽糕啊,”陵游面无表情的添了一句,说完还散漫的喝了口水,将身边人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完全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恐慌。 连带着身边有些隐秘担忧的笑面公子都不由地恢复了表情。 等待之际,最后两件藏品彻底端了上来。 一个是混着邪恶黑气的金丹,而另一个……是被白纱笼罩住,隐约露出毛绒尾巴的……人。 陵游瞬间认出了那个人形物体的细节,脸色一黑,当即就遮住了繁宁的眼睛。 “非礼勿视,”短短四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意识到陵游的醋坛子再次被打翻,繁宁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下,随即弯弯眼眸,说出来的话还带着戏谑的笑意。 “拍到了说不定会有意外的灾祸呢,这拍卖会上的东西我已经独占其九……再继续这样大包大揽下去也属实没什么意思,不如就让给在场的诸位好了。” 这话实在算不上动听,甚至似乎无条件的扫射了所有人。 一个背着大刀的粗眉大汉啪的一下拍碎了眼前的桌子。 “你说什么,谁需要你让?!” 能来参加拍卖会的自然都有自己的傲气,听到这话更是忍受不了。 他一开口,之前那些憋着气观望的人也都跟着他跳了出来。 “是啊是啊,不过是买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拍卖会上有什么资格提让字……” “……” “啪啪,”繁宁微笑着鼓了鼓掌。 比起身高手粗的带刀壮士,身无一器修为不显的繁宁看着实在是虚弱极了……所有人都认为她会说两句软话妥协。 但事实却是——繁宁嘴皮子一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淡定的说:“诶,原来是这样的吗?” “我还以为之前的都是大家让着我这个姑娘的,没想到……你们居然都是真的菜啊。” “不需要我让的话就……” “不能拍下来,”陵游皱眉,声音格外严肃,咬牙切齿:“你的灵石来之不易,不能用在这种妖颜媚主,身无长物的东西上!” “……已经开除人籍了么?”繁宁有些好笑,揉了揉他有些鼓起来的脸颊肉,抬眼看向了一脸探寻的笑面公子。 “那就让给你好了,”繁宁理直气壮。 笑面公子一愣,声音弱了些,小声讨饶:“这可使不得,,我哪有那么多灵石拍下呢……” “灵石我出,”繁宁顿了顿,又从腰间乾坤袋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灵石袋子,陵游只微微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纹饰。 这样的袋子,他也不止有一个。 只是……从宗门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取用的念头。 自己亲手收下的弟子是个隐姓埋名满口胡言的卑劣魔修……他应该会很失望吧。 “没有这回事,” 繁宁一眼就看出身边的人在想些什么,敲了敲桌面,诱哄道:“自己选择的徒弟,只要没有逐出师门……那就没有人能将其的存在抹杀。” “就连那个人自己也不行。” “既然你不想用我的灵石,那最后一场拍卖,就用属于你的那一部分好了,”繁宁轻笑,说得云淡风轻,“这样的话,他就只能叫你主人了呢。” 回过神来的陵游有些黑脸:“不,还是送给他吧。” 他指了指身边的笑面公子,虽然不知道繁宁为什么一眼就瞧中了这个人,但他依然会跟着她的想法行动。 “这可真是……”笑面公子微微一怔,看着桌上那堆灵石,眼眸微微弯起,“那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繁宁颔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张白纱被彻底撕开了。 穿的极其清凉的男人露出面来,他像是听到了外面的所有对话,打一露面,眼神便在场内晃悠了一圈,最后直直落在了繁宁身上。 “真有意思,”明明长着妖兽的面貌,气息看上去却更像是纯种魔修。 妖王知道自己族群的特征被随意亵渎了么? 繁宁想着,加价的动作倒是一点不落。 最后在其他人铆足了劲的哄抬下,直接将价格端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位置。 听到数字的一瞬间,就连最后得主的笑面公子表情都一片空白。 “这可真是欠了一笔天大的债……” 他叹息着,身体却诚实的走向了笼子里的人,将手落在锁扣上时,垂下的眼眸竟有一丝的颤抖。 底下人难看又艳羡的表情迅速从他身后掠过。 繁宁一手把玩着那枚黑色的金丹,眼见着侍从的用眼神越来越茫然,她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靠在椅子上打起了哈欠。 “您……” “很好奇为什么没有作用么?”繁宁看着主动向自己走来的熟人,忽而漫不经心的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这劣质的毒药……完全是靠着魔气的引诱实施的吧?” 端着盘子的美人也好,桌上的果子和香炉也好……它们上面沾染的不该出现的魔气……在她眼里可是实在完全没办法隐藏。 “魔气会臣服于更霸道的气息……好巧不巧,我们都在这个标准之外。” 不说繁宁自身,单单只说陵游…… 他身上与魔尊极其相近的霸道血脉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咚咚咚——” 听明白后露出惊恐神情的某些人兜头就倒了下去。 原本精致文雅的桌面瞬间一分为二,露出了黑暗狭窄的暗道,而那些被选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像是圆润的石头一样从空荡荡的口子滚了进去。 而那些毫无动静的,则是安静又凶狠的朝他们两人围了过来。 血脉和修为很多时候都是相互推进的关系——但总有例外。 游荡在这座乱城的,都是些赌徒,而他们,赌的就是这个意外。 第180章 魔尊出现 另一边,已经回到魔界的绛雪终于打开了放在桌面上的文书。 身为魔尊麾下魔将之一,他当然远不是面对繁宁时表露出的那般无害,手下小弟众多,消息收集也是其他魔将中独一份的。 但他还是被繁宁的动静惊了一下。 随即便是有些无奈的苦笑。 繁宁此举是为了什么,他大概已经足够清楚,若说置身于一本三流话本之中,现在已然便是到了要为反派敲响丧钟的时候。 可是,赢了的人才会有定义反派的资格。 绛雪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赶路而来,他罕见的没有沾上更为鲜艳的色调,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眼睛淡淡的看着天空。 良久,绛雪阖上窗子,感慨道:“今年的雪,似乎来的格外早些。” 魔界理论上不会有明显激烈的气候变化,但每一年,唯有一个时间是例外。 那便是魔尊“降下恩泽”之时。 但和一无所知被蒙在鼓里的其他魔修们不同,绛雪作为最靠近魔尊的魔将之一,他知道的比那些人要多得多。 ——哪有什么“恩泽”,不过是坐在高台上的那位,对于深渊之力的一次又一次实验而已。 他不会在乎实验导致的天气,也不会在意在魔界中艰难活着的修为低下之人,他只是站在那里,以凶戾,以冷漠。 过往尚且看不清自己位置的绛雪不是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但魔尊说了什么呢,他说—— “本尊正在做的可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只要成功了,这些人都会有再一次重生的机会。” 见鬼了,说这话时,魔尊脸上甚至还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 绛雪从来没有懂过那个人,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在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跳动之时,终于像是妥协般的叹了口气。 “繁宁啊繁宁……我可是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你身上了。”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 “你们看起来很失望?” 本应该身陷囹圄的繁宁缓缓站起身,以一种完全不应该存在于此的主人姿态整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衣袖,似笑非笑道:“很意外么,我难道看起来像是没有一点脑子,随便哄一下就会踏入陷阱的笨蛋?” 陵游同样搭腔,早早地做好了战斗姿态,“啊,果然不是些什么好东西呢。” 噼里啪啦好几声,原本精致的台面被彻底掀翻,外围的侍从们听见动静,一个个都提着武器往里面探头——就连那些出场蒙着面纱的美人们,也缓步靠近,露出了尖锐的刀锋。 若是换了个人在这里,大概会想着警惕起来突围了。 但占据中心位置的人是繁宁。 被刀子般的目光盯住了半天,繁宁也只是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那些人凶恶的目光时,甚至由衷的感到了困惑。 “有答案的选择都还能做错?” 什么时候,人多就能代表着胜利的机会了? 数张碎裂的木板扎在人身上倒飞了出去,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半个身子都嵌进了墙里,甚至砸的更狠一些的,脑袋悬在墙壁外面,砸出了一个不算大的空洞。 有雪飘了进来。 屋内的温度急速降低。 繁宁倒是愣了一下,抬手碰触一枚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汲取了片刻温度化去后,有些疑问:“现在竟已经是下雪的季节了?”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背对着两人的笑面公子转过身来,同样注意到了不断往屋里飘着的雪花,心情有些复杂的提醒道:“这并非是寻常雪花,在魔界,这是魔尊赐福的象征。” 有趣。 繁宁和身边的陵游对视,两人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等闲之辈,尤其是心里已经有了一点不为人知的答案后,想要得出结论更是费不了什么功夫。 “这场雪,绝不是什么赐福。” 还有清醒的人听到这句话,免不得要对他怒目而视。 但陵游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人的眼神官司——他不了解魔界的习俗,还能不了解那个魔尊本人吗?! “赐福”可不是简单说说就能完成的仪式!这种为了别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怎么可能是那个人能做得出来的。 繁宁同样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比起陵游,她的说法却还要直白许多。 “莫名其妙下一场雪还要说是赐福……果然是觉得你们空空的脑袋需要一点考验吗?” “过于盛大违背常理的雪,在民间可是被称作天灾。” “啪啪啪——” 规律的掌声从门口传了过来。 还清醒着的人都下意识望去,却只见一张熟悉的有点恐怖的脸突然出现在了视线里。 “魔,魔尊大人!” 还有余力的人皆是单膝跪下,繁宁挑眉,看了眼同样安静俯身的笑面公子,随口打了个招呼:“哟,您怎么有时间到这边来了?” “……不会是为了我吧?” “繁宁,”魔尊语气寻常,看上去甚至还真的有几分见了鬼的亲切。 “来魔界,为何不直接找本尊?”他轻笑着,好似眼前之人真是自己的手足,“有人欺负你了么?” “欺负”过繁宁的魔修瑟瑟发抖。 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谁能想到这位居然和魔尊有关系啊! 和魔尊有关系还来这小小的边城做什么,魔尊宫殿之内要什么珍奇玩意没有? 但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繁宁淡淡一笑,没有就此说些什么,而是越过前面的遮挡径自走向了面色温和的魔尊。 陵游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头:“不要继续靠近了。” 他对魔尊始终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警惕,就算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兄长——或者说,正是因为有这么一层的关系在,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更为温和的道路。 魔尊却还笑了,随意扫过如临大敌的陵游,忽然冷下脸,发难:“看来你在外面玩得开心了才不想着回到本尊身边,既然这样……那这个人,本尊就代你好好管教一二。” 第181章 失去肉身 话音落下,繁宁身边多了一层黑色的藤蔓,像是警告一样将她束缚在了原地。 仅仅只是束缚,除此之外,连藤蔓本身尖锐的利刺也被收敛得很好,半点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而身边的陵游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不仅被层层的藤蔓锁着,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一样不断颤抖,眼神满是挣扎。 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在魔尊都有些意外的情况下,陵游的身体被藤蔓压制着,最后失去气息软软的倒了下去。 “人没死,”魔尊看向没什么脸色变化的繁宁,虽然心里有一些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的怪异感,但对于控制的笃定还是和模块战胜了那一点异常。 “我会带他离开,而你,姑且好好享受这一场恩赐的雪吧。” “……” 万籁俱寂。 繁宁垂下眼,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魔尊已经施然离去,身边站着的笑面公子才小心问了一句:“繁宁殿下……你还好么?” 说完才觉得自己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好的,心爱的伴侣被直接带走了——虽然没死,但看着这个势头,似乎也活不了多久。 再加上魔尊最后意有所指的“狠话”…… 笑面公子顿了一下,自己都无法找出一句能够安慰的话来。 “嗯?”繁宁抬起了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没有悲伤也没有泪水,“我为什么会不好?” 笑面公子被这一张毫无动静的脸打蒙了,他愣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陵游公子……” “他没事,”繁宁自认为好心的说了一句,“你完全不用担心他。” 笑面公子看着更茫然了。 繁宁不再开口,但目光却明晃晃的写着“一点也不担心”几个大字,完全直白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笑面公子:“……” 笑面公子:“……我知道了。” 他带着笼子里的人退了出去,站在雪地里,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 繁宁很快就遇到了赶来的绛雪。 大名鼎鼎的魔将大人攀在窗子上走了进来,看了眼一室狼藉后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陵游呢?” “陷入昏迷,身体被魔尊带走了。” 也不知道魔界有没有什么应景的童话故事……陷入昏迷什么的,想要结局只需要一个真爱之吻。 “那就麻烦了,”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绛雪贴心的没有多问些什么刺激繁宁,而是给了个自己宅子的地址,让她先短暂的居住下来再说。 “这雪是个什么情况,你大概心里也有些数。” 剩下的话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这次的雪比起过往更不寻常,提前了两月有余。” 这两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在这个时候……却是格外敏感,很难不与繁宁的动作联系起来。 “等不及了而已,”繁宁淡淡笑道:“秋后的蚂蚱,蹦跶的也总是格外的快。” 但死的也是格外的快。 告别满腔心事的绛雪,繁宁独自站在庭院前,抬手收拢了一簇雪花。 “有些冷了,”她说道。 一阵风后,一个淡淡的身影在她身后重新凝聚。 “进去吧,”陵游靠着她的身边,失去身体之后的气息,只是靠近都带着一丝寒意。 他垂眼看着站在树下的繁宁,没有问她自己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此,就像在看见繁宁没有抵抗的时候,他也不再挣扎一样。 繁宁总是值得信任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 “我在等你,”繁宁侧过头,目光微微流转着,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要是出现了什么失误……我也是会担心的。” 陵游有些无奈,斟酌之下,还是抱住了眼前的人。 魂体的触感很奇怪,像是冰冰凉凉的雾,却又实实在在的能被人碰到。 “生魂和死魂到底不太一样,”繁宁评价道:“虽然是第一次这么做,但显然,我很成功。” 陵游失笑:“……你当然会成功。” 他靠在她身边,失去了身体之后,那张永远不肯说些好听真心话的嘴巴似乎也软了下来。 “先进去吧,”陵游说,“魔尊弄出来的东西,就算有几分真实,也算不上吉利。” 甚至该说是晦气才对。 繁宁回到屋里,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还是落在雪上,似乎在认真思考。 但雪就是雪,除了实在不太寻常之外,本身没有什么错处。 “你想要的结果已经达成了么?” 豪掷千金,引起注意——或许连魔尊会有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或许吧,”繁宁端了碗热茶,看着茶叶在水面之下浮动着,声音很淡,“这只是个开始呢。” 她想起了那双见过的眼睛,唇角缓缓拉平,露出了几分锐意来。 —— 终于知道了事情原委的绛雪同样站在了窗边。 他身后,有着熟悉面孔的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清俊笑意的脸。 “……还没恭喜你呢,见到他了。” 笑面公子身躯一震,眼睛复又垂了下去,“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弟弟,便是在这样一个雪天和他走散的。 如今又在这样的雪天相聚……可无论是被迫改头换面的弟弟,还是他本人,都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 那些记忆,失去了……也挺好的。 若是时刻记着的话,就算是当年不谙世事的弟弟,也会为这样的未来而感到悲哀吧。 毕竟——若不是繁宁动手,他或许还得等上很多日子,才能想办法将弟弟带回身边。 “那是第二魔将的产业,实在是难为你了,”绛雪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丸递给他,脸上没露出任何脆弱的表情,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这东西兴许对他的神智有些用处,若是你想好了,便给他服下吧。” 笑面公子没有推拒,他定定的看了眼自己跟随的人了,渐渐的,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我知道的,能够跟在您的身边,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第182章 也不是很想活 打破常规的事情来的格外的快。 魔尊不是个会考虑别人心情的性子,尤其是在自己的伟业面前——以人生地不熟的理由来拖延时间什么的,完全不存在的。 他给出的那一点缓和时间都小气的近乎是吝啬。 “你能理解的吧,这可是能够颠覆整个天地的伟业。” 魔尊的声音有些久不见光的阴郁和狂妄,在他的目之所及之内,陵游的身体就那样平躺在流光的巨石上,看上去已然不是活人的样子。 这是魔宫后面被称作禁地的位置,据此传出的消息不下十指,爱恨嗔痴……传出消息的人不曾知道,这里关押着的是“世界的规则”。 “颠覆世界可不是用规则之内的东西,”繁宁神色淡淡,目光在触及到那一具冰冷的身体时,有一瞬间的凝滞。 良久,她嘴角渐渐拉平,直言道:“如果这就是你向我展现的全部……那我只能说,很糟糕,除了喂养出一个欲望的囚徒,我看不到它任何光明的未来。” “和魔修谈论光明……繁宁,什么时候你也变成这样天真的角色了,”魔尊听了这话,态度也随着冷淡下去,但眼尾的桀骜不减,右手撑在放置陵游躯壳的巨石上,喃喃自语道:“我可不要什么光明,我要的是这世界臣服于我的黑暗——!” “你没有选择,”魔尊冷嗤一声,看向繁宁,“如果你不将你知道的和盘托出,那么不仅是陵游,就连你自己,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既然选择来到魔界,想必你已经做好了抉择。” 在他看来,繁宁主动脱离修仙界宗门的庇护来到魔界,就不可能还有回头的机会了。 当着月离宗那几个的面想要绑走他们的弟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在魔界之内,想掐死一个带着他烙印的繁宁……简直是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的简单。 “是吗?”繁宁不置可否。 她垂眸看着安静得不可思议的陵游,像是想笑,但最后也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 “逼着陵游回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这样的事?” 繁宁说:“魔尊大人……您可真是让我有点失望了。” “繁宁,”魔尊胸膛激烈的起伏了一下,他杀穿阻拦者继位以来,大抵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指教的话,尤其是这个人不仅认真,还杀不得。 “看在大业的情面上,本尊且原谅你一回,但你若是继续以这样的态度面对本尊,那么……陵游的安危我可保证不了了。” 繁宁再一次回望着他,“他的安危我还用不着担心,毕竟,陵游要是死了,我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合心意的情人而已,但是魔尊您……失去的可是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啊。” “情人失去了便是失去了,魔尊听说过一句话么?先动心的人先输。” 繁宁笑了笑,表情无害又温柔:“我可从来都是赢家。” “我这个弟弟可真是看走眼了,”魔尊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沉默的注视着说完这样无情的话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的人,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可能再次出乎他的预期——直直的向着完全不愿意的方向狂奔。 “看走了眼有什么关系,反正他现在也睁不了眼,”繁宁漫不经心的说了个地狱笑话,一手缓缓摸索着山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子,在离魔尊尚且有一臂距离的位置上,找了个凸出来的石块坐了上去。 魔尊被迫仰头看着她。 “陵游那么爱我,就算为了我去死,也只会觉得是荣幸吧,”繁宁撑着下巴,说:“至于我自己——死了便死了,死之前还能带走魔尊寻求许久的解决之法,这何尝不是一种死得其所。” 她说着说着,还给自己说起了兴致,一拍手掌笑道:“就这么决定好了,我可不喜欢受制于人,正好陵游身上还被我做了一点手脚,一起死掉的话……是殉情呢。” “……你想做什么?”魔尊都被她这副样子唬住了,一时间竟还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困惑。 话题怎么突然就到了殉情上面,而且——她拿把刀是要做什么! “繁宁!”魔尊真没见过这种阵仗,大声呵斥。 “诶?叫我做什么,”繁宁微微一笑,寒凉的匕首就卡在修长的脖子上,看起来只要一个晃动就能瞬间见血。 魔尊觉得这样继续下去他绝对讨不到好处,干脆催生魔气试图直接控制繁宁的神智——就算会遭到一定的反噬也无所谓。 但是。 “怎么会……”魔尊伸手,看着两人之间几乎是比空气都更微薄的链接,沉默的拽动着手心的藤蔓,延长着,延长着……心态逐渐崩盘。 “这可是加注了深渊之力的控制,怎么可能对你毫无作用……” 按照他的猜测,深渊之力本就是与天道规则相差无几的东西,在他的控制下一向是无往不利,可偏偏今天…… “可能是水土不服?”系统和她都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抛开这一点来讲,被篡改的深渊之力也不能完全作用于天道本身之上。 “难道是我没有碰到吗……”魔尊有些恍惚,声音更是异常动摇。 “看来又做了让魔尊不高兴的事了,”繁宁晃晃脚尖,笑得异常无辜,“现在怎么办,还要原谅我么?” “……” 魔尊沉重的闭了闭眼,“你是我的同伴,我不会追究你的问题。” 好一个忍辱负重的同伴啊,繁宁笑出了声。 等眼前人的眼神逐渐平缓,繁宁掐紧了手中的匕首,完全意料之外的给自己划了一刀。 “什么——你已经不受控制了,也没有生命危险,为什么还要……”明筝瞠目结舌。 但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繁宁靠在石壁上,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唇色缓慢煽动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奇怪的话。 “你说没有就没有啊?我的命可是掌握在我自己手里的,”她理直气壮道:“就比如现在,陵游醒不过来,我也不是很想活了。” 第183章 直说你又不高兴 沉默是今晚的魔尊。 他看着眼前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一幕,眼里仅有的一点光芒跟着散去了。 魔尊表情很复杂,他看了看自己用来威胁人的陵游,又看了看完全破罐子破摔十分高兴的繁宁,不愿再想。 “我们还有继续合作的余地,你不要……” “我要。” “……要怎么样你才能好好配合。” “身份,地位,甚至钱帛……都能动摇我。” 繁宁轻笑,这时候又不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了,反而在他面前竖起了一根手指,“三者,缺一不可,也只给你一次机会。” “否则我就丢了这条命去试试魂修,死掉的话,鬼修也行,那时候你可就抓不住我了。” “……”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给自己留了后路的话后,那种“虽然荒谬,但她好像真的会这么做的感觉”……更笃定了。 “我会给你的,”魔尊一瞬间咬紧了牙关,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宏伟计划,便又能保持理智的继续……割地赔款。 当然,他只当自己说的是一时的疯话,会不会兑现,如何兑现……等到他完成了计划,就第一个对繁宁下手! 到那时候,谁还会管他曾经承诺了什么呢? 魔尊勉强说服了自己,他扯了下嘴角,在繁宁“真的假的”的质疑中,回到宫殿内,召集了名下的三位魔将。 绛雪赫然身处其列。 他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繁宁,又看着站在一边的魔尊本尊,眼底的光明明灭灭,最后化作了一声轻哼。 “魔尊大人,这位是……?”戴着面具声音粗犷的第二魔将开口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那双血一般的眸子却像是桀骜不驯的鹰,死死盯着翘起一只腿的繁宁,仿佛将她当做了能够随意撕咬的猎物。 “咳,这位是本尊选定的代魔尊,在本尊潜心修炼期间,她将拥有本尊的一切权力和地位,你们看到她务必要像看到本尊一样尊敬。” 话音落下,底下炸开了锅。 首先受不了的就是声音粗犷的第二魔将,对他而言,效忠的魔尊是自己选择的,怎么能突然变成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如此柔弱不堪的女人! “魔尊大人,请收回成命,属下实在没办法臣服于无能之辈……” “啪啪啪,”听到关键词的繁宁从腰间摸出了熟悉的匕首。 魔尊脸色一僵,底下的第二魔将还以为这个女人是想和自己过过深浅,身上的魔气瞬间暴涨。 “哐”的一声,他踩的地面陷下去一个大坑。 听到动静,繁宁只是淡淡,随即嫌弃的捂了捂嘴,“这地方弄成这样还怎么过下去,太不讲究了,我可受不了,我看啊……” “哐哐哐”三下,魔尊直接出手将奇袭上来的人打飞了。 大块头远远地摔在地上,绛雪一惊,手里的扇子合在手心,表情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这效果是不会有点好过头了…… “魔尊大人说的都是真的,对吧?”坐在上首的繁宁突然开口,她完全不看在场的气氛,目光直直从另一边看着柔弱的第一魔将身上掠过。 “是真的。” 魔尊回到她身边,虽然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很想反驳,但还是艰难的忍下来了。 注意到魔尊目光的绛雪悄悄以扇遮面。 “是真的就好,”繁宁笑眯眯,一手指着刚从废墟中爬起来的人,冷淡道:“我看他已经胜任不了魔将的职位了,这么桀骜不驯,就老老实实从小卒子做起好了。” 魔尊没想到她这还没上任就先放一把火,顿了顿,还是说道:“魔将素来是能者居之,火绒虽然看着性子直白了些,但实力强大,若是贸然将他撤下,怕是不能服众。” 魔尊说完自己都哽了一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用这种劝告的语气说过话了,但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到大势已成…… “嗯,服众?那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吗?”繁宁说,“我又不是名正言顺的魔尊,这种需要考虑到其他人感受的,也不是我会做的事啊。” 魔尊:“……你的意思是,事你不做,但好处一点都不能落下,是吗?” 繁宁给了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她瞥了眼差点笑出声的绛雪,目光终于幽幽转向了另一个不开口的人身上。 锦衣狐裘,头上还带着白玉发冠……看上去和绛雪是两个极端。 “你看上去很不错,”繁宁评价道,找活的话顺着嘴巴就说了出来:“不如你看着将这座魔宫重新拆掉修建好了,嗯……我喜欢你身上这种风格,最好要格格不入,让其他人见了就自惭形秽。” 第一魔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他到底比火绒老练些,很快就接住了话茬,“修建宫殿实在是件大事,费时费力,甚至这经费……” “谈钱多俗气啊,”繁宁摆摆手,像是一点也没看见身边魔尊凶狠起来的目光,理所当然道:“我正好也不喜欢里面的摆设,你尽管卖掉好了。” 魔尊咬牙切齿:“那是本尊的东西!” 那都是他从各处找来的收藏! “那就更好了,魔尊喜欢的,价格一定很贵,”繁宁拍了拍扶手,又一次顺嘴给魔尊的心里扎出个骷髅,“不改不行啊,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我要是多住两天就一定会受不了的,到时候随着外面的阳光而去……” “改,按照你想要的改!”魔尊憋屈的给第一魔将一个眼神,示意他先答应下来,之后这件事一直拖着就好。 第一魔将勾了勾唇角,极其隐晦的颔了颔首,没说好与不好。 繁宁小声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语气抱怨:“我就说吧……唉,直说了你又不高兴。” 魔尊:“……本尊没有不高兴。” 繁宁指指点点:“本尊这样的称呼都冒出来了,还说没有不高兴。” 魔尊:“……” 魔尊闭了闭眼,忽然有些困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不高兴,”他还是说道。 第184章 选择 繁宁又问:“就算我想把你的装饰花圃都推掉?” 魔尊:“……” 魔尊:“……无所谓。” “真的假的?”繁宁探头看了眼被打理得格外艳丽高级的花圃,捏了捏下巴,完全不顾人死活的咂舌道:“就算我想全叉掉种小白菜?” 魔尊这次沉默的更久了,外头的凌风顺着破洞钻进来,就连正欲说话的红绒都在魔尊的沉默下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良久,魔尊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可以。” “啪嗒”一下,绛雪把玩在手心的扇子终于还是掉了下去。 “……我没拿稳,”绛雪艰难的控制表情,本就富有攻击性的脸上更添两层严肃,“继续,你们继续……” 魔尊第一次觉得这个属下如此没有眼力见。 继续?继续什么……? 继续讨论小白菜的种类吗? “郁礼愿为您效劳,”一直旁观的第一魔将终于开口止住了话题,事实上,比起魔尊,听到“叉掉种小白菜”的话时,他才是最无奈的那一个。 为了魔宫里面的这些花,他可没少花费人力物力财力……就那里面的一朵成花,算起来都不知道是多大个普通魔修好几年的积蓄了。 ……种小白菜。 那些花自己也完全想不到自己会输给区区小白菜吧。 郁礼无奈笑笑,垂眸时,那双雪色的眼里,却平白多了几分认真。 —— 临近半夜,绛雪再一次敲响了繁宁的房门。 繁宁白日弄了那么一出之后并没有适可而止,不仅理直气壮赶走了魔宫真正的主人,还明晃晃的开始整顿起下属——主要是完全不肯服软的火绒。 绛雪想起自己进来时看见的场景,嘴角抽了抽:“火绒是个急性子,又只认死理……你明明可以直接揍服他的。” “张口就是揍服,你可真是没有一点同僚爱,”繁宁一手捏着郁礼送进来的灵果,扫了一眼说道:“现在不好么,我又不急着让他服软,要是随随便便就把刺拔了,显得我多无礼似的。” 听了这话的绛雪:“……” “现在就不算无礼了?”他愣了一下,想起现在还被倒吊在魔宫外,意识昏昏沉沉,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的火绒,神色复杂,“……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他下来。” “当然得等药效过了才行,”繁宁淡定喝了杯茶,笑笑道:“他那个容易热血上头的脑子,多让冷风吹吹也吹不坏。” 降降温有什么不好。 繁宁看了眼茶盏中的茶叶,支着下巴吹了一下,“郁礼送来的东西倒还挺不错。” 绛雪在另一边坐下,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眉间不经意皱了皱。 “郁礼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听说他是最先来到魔尊身边的,在魔尊还不是魔尊的时候。” “看来他很忠心?”繁宁看向绛雪。 绛雪顿了顿,摇了摇头,“不,或许说恰恰相反。” “那个人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被称作真心的东西,更别说对另一个人忠心耿耿了。” 他会成为第一魔将,乃至会到达现在这个地位,都完全是审时度势的结果……只选对的,不选好的。 绛雪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但魔尊也并不需要我们的忠心便是了。” 他更擅长用自己的方式控制手底下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就是装都得装的恭恭敬敬,至于那些不恭敬的——早就成了花园里的花肥。 魔尊上位之时便是用的雷霆手段,延续至今。 也不知道口口声声为了自己的郁礼,走到被控制的这一步,到底后没后悔。 “这可是个好消息,”繁宁却不恼,甚至饶有兴味的点了点桌面,坦然道:“不是巧了么,我也不需要什么真心。” 绛雪:“……” 绛雪沉思片刻,还真的跟着点了点头,“比起火绒,郁礼实在是好拉拢太多。” 他相信繁宁能展现出让那个利益至上者满意的价值,而只要这一点到位……郁礼完全不需要去说服,自己就会送上门来自荐。 “繁宁,”一道有些虚的身影出现在了繁宁的身边。 绛雪一愣,尚未反应过来陵游怎么会以这种形态出现在此,目光就被他手心的那一块令牌吸引住了。 “这是……” “从魔宫地下暗门找到的,它似乎一直在试图吸引我,”陵游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繁宁身上,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清的不安,“但我拿到手却没什么反应,又变成了一块死物。” “吸引?”繁宁眯起眼,接过那块令牌,探入魔气试探却毫无用处。 “看起来不是给现在的你准备的,”她手一抛,将令牌丢回了陵游身上,很是淡然,既没有否认令牌,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陵游却是了悟了。 他看着自己魂体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 ……或许这块令牌是他离那个真相最近的时候,陵游这么想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抗拒那一个未来的发生。 “不想要就当没看见好了,”繁宁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顿了一下,将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诱哄似的拍了拍,轻声道:“还没到你要委屈自己的地步。” “咳咳,”就坐在旁边的绛雪轻咳了一下。 他也看着那块令牌,在触及到默写纹路时,没忍住泄露了几分情绪,“这东西……或许和前任魔尊有关。” “在郁礼那边,我曾经见过相似的纹样,但是……有些记不清楚了。” 他揉了揉眉心,想到这里时就像是将自己丢进了迷雾,连眼神都变得迷茫起来。 “那就对了,”繁宁看着他突然变化的眼睛,笑的意味深长:“触及到真相的时候,总是要走过一段陷阱重重的道路的。” “但选择仍然在你身上,”她复又看向陵游,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逼迫之意,反倒是将他捧在了手心里,温和的询问:“你不愿意就不必去探寻,我还没有无能到需要爱人为我牺牲。” 陵游:“……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繁宁挑眉:“但你现在就很不高兴。” 第185章 有什么好 陵游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找借口离开的了。 听过那样一番直白又温柔的话后,就算是魂体,也隐隐感觉到脸颊发烫。 夜色寒凉,反常的雪还在下,像是不会有尽头一样,一晃眼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陵游……是去找郁礼了么?”绛雪看着上边人的脸色,同样有些不安的问道:“您真的不需要跟着一起……?” “他不想让我去,”繁宁扯了扯领子,本该受伤的脖颈光洁如初,像是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伤害那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繁宁没有随随便便牺牲自己的爱好,之前的伤也不过是一个障眼法,什么是能失去的,什么是应该糊弄的,什么是可以当做不知道的……她心里从来是一清二楚。 “郁礼远远没有表面上那好说话。”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记忆有蹊跷,绛雪叹了口气,仰头看着窗外的雪色,又想起那双好似从来没有什么情绪落地的眼睛,无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他不会对陵游做什么的,不管陵游是不是会去找他。” 繁宁对这个问题并不在意,只说:“他的消息想必和你差不多灵通,那么,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他就不会对陵游动手。” “何况,陵游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花。” 繁宁起身,平静的看着一层又一层的雪,像是突然失去了开口的兴致,随意就取下身边的狐裘披上。 绛雪看到这架势,下意识问:“您要去哪?” “魔尊那边,”繁宁倒也没有隐藏什么,而是指了指外面的雪地,惆怅道:“这雪要是继续这么下下去,我的白菜还种不种了。” 绛雪:“……你真要种白菜?” 繁宁:“如果魔尊还不早点退位的话。” “那我不仅要种白菜,还得日日找个风水差的地方给他挖坟头。” “……” 绛雪终于无话可说。 他目送那道身影离开,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虽然过来了,但想问的一个也没真正问出口。 想到这里,绛雪又想叹气了。 “繁宁殿下还真是一点风声也不肯露……” 他转身往回,语气中也带着暗淡的怅然,正以为自己这次也要一无所获的时候,一封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他身上的信从袖子里掉了下来。 绛雪愕然,低头看到那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时,手还没动作,脸上就先会心一笑。 ……繁宁殿下,原来也看见了他的不安啊。 ———— 另一边,繁宁轻松的走在前往禁地的路上,天边纷纷扬扬的雪花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阻碍,落在手上,又很快消失殆尽。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选择的缘故,魔尊终于将自己的“大业”向繁宁展露了其中一角。 踩在一个深坑之上,繁宁垂眼看着被封印在底下躁动不安的深渊之力,毫不掩饰眼底的嫌弃。 “姑且问一句,你是用什么将它封印的?” 就算是外泄的深渊之力,达到这样的规模后,也绝不像是修仙界曾经处理过的那些小玩意一样简单——甚至可以说,到达这种规模之后,已经能够窃取一段天道法则的力量了。 不仅能够封印还能自由取用…… 繁宁冷哼一声,直言问道:“来,好好说说吧,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个法子的。” “足够强大的肉身而已,”魔尊很不满她这样的语气,但碍于现实,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着底下的封印,像是炫耀自己的惊世之作一样,语气也跟着上扬,“一具差点飞升的肉身。” “可惜了,”他砸吧两下嘴,语气不咸不淡,却透出一种轻蔑来,“要是那一个没有跑掉,现在的深渊之力便应该成为我的附属。” “前任魔尊的肉身?你可真是个恶魔。” “明明掌控了答案却不肯去做……这才是毁灭的行为啊,”魔尊喟叹着,眼里闪过一丝血腥的光,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话中说的那个人,哪怕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所以你不仅窃取他的肉身,还想着要窃取他知道的答案?”繁宁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同样,完全不意外的,她一靠近深渊封存的位置,脑海中与系统的链接就被迫截断了。 “你说的跑掉的那一个人,不会就是月离宗的前任宗主吧?” “……” 魔尊危险的眯起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的确就是,”繁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弯腰触摸了一下封印的位置,继续补充道:“说不定还是趁着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下的手。” “真卑鄙啊,魔尊大人。” 魔尊的脸色一下子转沉,身上的气息比外面的雪还要冷上许多。 但繁宁尤觉得不够,张嘴就是雪上加霜,“连魔尊之位都是抢来的……果然是因为什么都得不到吧,才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控制狂。” 魔尊眸光一凛,强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一句句想着繁宁带刀子的话——这人从进来开始就一直阴晴不定,就算脸上平静的完全没有弧度,也依然改变不了她在凭空找火的事实。 “你在生气,为什么?”魔尊的确很疑惑,他打量着似乎在检查什么的繁宁,三分钟后,突然灵光一现。 于是他皱眉,笃定的问道:“你在因为陵游而生我的气。” “你想为他出气?”魔尊的确好奇起来了,又问:“我那个弟弟到底有什么好,你居然这么为他着想?” 在魔尊的字典里,这些情感都是虚浮着,不存在的,毕竟——就连他那个口口声声找到真爱的父亲,最后也还是做出了那样的事。 不仅逼着人离开,还没给人留下什么东西,硬生生斩断了她的生路。 如果那就是爱……那爱不就是些虚与委蛇的东西么? “有什么好?他不需要有什么好,”繁宁语气像是毫无波澜的海水,魔尊的脸色在听到这样的回答时,更是不解。 但繁宁还有后文。 “只是因为我选择了他而已。” 一次次选中,所以一切都理所应当。 第186章 不能共担的命运 繁宁回到魔宫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燃上了灯。 昏暗的光芒下,陵游背着身站在屏风前,就算听到身后开门的动静也始终低着头,垂在身侧的之间有一瞬间的颤抖。 繁宁将他所有动作都尽收眼底。 “看来还是让你不高兴了,”她上前两步,轻轻抱住了陵游的需要,叹了口气,轻声说着:“若是不高兴,便当做不知道好了。” “你猜出结果了?”陵游闷着声音问她。 繁宁掰过那张冰凉的脸与之对视,良久,出声喊了他的名字。 “陵游啊……”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无所不知的角色了,”她淡淡说着,似乎还有些无奈,“我要真是什么都知道,现在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若是实在不想记得,便忘了吧……你现在是魂体,我想抹去你这段记忆并不困难。” 陵游苦笑:“困难要是真的能被遗忘就好了。” 可事实是什么呢,就算遗忘了,也绝不可能真正消失。 繁宁抬眼注视着那双隐隐破碎的眼睛,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徒生了不少不快。 而她素来不是什么会委屈自己的人,微微皱起眉头,直接问道:“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我……”陵游看着她,深吸了口气,还是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终于,他像是挫败一样,低下了自己的脑袋,小声道:“你能不能……” “能不能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不要管这些纷争了,我们离开,做一对神仙眷侣……” 他似乎带着极度的不安,说到急处,甚至还上手去拽繁宁的袖子。 冷风顺着没关紧的门吹了进来,一片片雪花翻转着,似乎落在繁宁的眉眼,将脸上翘起的嘴角一点点拉平了。 “理由,”她的表情冷静下来,说:“如果想要我放弃的话,我需要一个能够完全说服我的理由。” 繁宁并没有轻率的斩断所有的可能性,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陵游本就不似人类的躯体,一点点的被雪声浸湿了。 ……太冷了,他甚至有点想要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谋权篡位呢?” 陵游的眼神里透着空荡荡一片的寒风,他望着繁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像是独自在雪原中的旅人举起了唯一的蜡烛。 可下一秒,蜡烛熄灭了。 “因为我一定要站到最高的位置,”繁宁看着他,同样没有移开视线,第一次完整的展露了自己的野心,“这样的问题,我同样问过很多人。” “有人是为了天下苍生,有人是为了钱财名利……” “而我,比不得前者高洁,也比不得后者从一。” “最开始,我想要所有人看见我,后来,我想要将自己的名字覆盖在那个混蛋父亲之上,而现在……我想要的,是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比他强,我就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仅此而已。” 繁宁的语气淡淡的,却像是已经燃烧了许久的炬火,以后也将继续燃烧下去。 陵游沉默了,他看着自己拽住对方袖子的手,第一次鄙夷自己的怯懦。 可真话说不出口,假话又注定会被拆穿,于是他只能选择沉默。 否则他该说什么呢,说这个世上的命运是指定的,他永远都无法挣脱? ……那太没用了。 繁宁喜欢的,怎么能是一个这样没用的人呢? 陵游眨了眨眼睛,好像在依靠这样苍白无力的动作给自己勇气。 “你说得对,”他重新拉住繁宁的手,灯下的影子越拉越长,“……我不该逃避的。” “没有什么不该,”繁宁只觉得心口更闷了,看到他这副不想明说的样子更是生了气,“你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什么决定……那是你自己的事。” “但是,我们是互相选择的伴侣,”繁宁眼神有些严肃,罕见的没有说任何讥诮的话,只是平静道:“陵游,不管你听到了什么,只要那是关乎我们未来的事,你可以尝试着告诉我。” 陵游还是沉默,繁宁看着他,忽然拂开了那只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我或许应该给你留出点时间单独思考,”她嘴角挂起一丝失望的弧度,安静的垂下了眼,“如果你对我连这样的信任都没有的话,那我也该好好考虑之后的事了。” “繁宁!”陵游瞪大眼睛,下意识想去扯住繁宁飘起的衣袖。 繁宁转身,没有回头,也没有再一次的离开,有什么窒息一样的静默在他们之间产生,顿顿的,在心脏的位置开了窗。 陵游松手了。 他颓然的看着踩着雪离开的声音,眼神的落寞像是决了堤一样全都跑了出来。 刚从系统总局茬架回来的系统根本不敢吭声。 眼见着繁宁走出很远,它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你真的要重新考虑你和陵游之间的关系?】 虽然总是说着陵游走向了“地狱”,但系统本身从不觉得繁宁有什么错过,或者说得更过分些,是这个位面的其他人根本不适合繁宁而已。 但它同时也知道,繁宁对陵游,是有真心的。 那甚至,或许已经是一位吝啬之人拿出的最多的真心。 【分开当然不可能,但重新考虑关系……我的确这么想。】 繁宁很是坦然,淡定的走在漫天飞雪中,像是之间的不愉快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甚至还在笑。 如同雪中的猎食者,回答系统的一瞬间,身上的危险气息便毫无掩饰的露了出来。 那是她身上最为纯粹的欲望。 像是手执棋子的君王,决不允许有人擅自行差就错。 【我给他的自由到底还是过多了些,他并不百分百的信任我,也并不愿意与我共担命运。】 繁宁讨厌这种不信任。 往前蔓延的雪路越来越短,直至在一扇门前停下。 “稀客,这位代魔尊大人,深夜到访是为了什么?”郁礼开了门,对于见到繁宁这件事并不意外。 第187章 沉甸甸的失望 郁礼很礼貌的将人迎进去,端糕点奉茶,但紧随其来的却依然是一句:“若是大人是想问陵游身上发生的事,属下实在无可奉告。” 繁宁冷淡的扫了他一眼,郁礼没受影响,继续说:“那是先夫人给属下留下的东西,不见到陵游本尊,便是属下自己用尽了办法,也是无法打通关窍的。” 郁礼在对面坐下,语气也有些无奈,“那小东西霸道得很,穿过令牌就不见了,至于陵游看见了什么……这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或许是一件注定消亡的预言也说不定?” “他那时的样子可是很吓人呢,像是曾经笃定的一切都被残忍打碎了一样,就算再不情愿也无法摆脱命运的捉弄,拼尽全力也到不了想要的终点——那或许就是答案。” 郁礼笑了一下,雪色的眸子沾染了屋里的昏暗,也变得诡谲起来。 “命运?”听到这个词的繁宁只是嗤笑,勾着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忽而抬起目光,看向了坐在对面悠然品茶的人,“上一个在我面前提这个词的,坟头草都已经没过人身了。” 如果命运真的就是定死了,无从更改的东西,那她就应该死在实验台上,被那些肮脏的欲望瓜分殆尽。 可是她没有,因此——存在就已经是辩驳的答案。 郁礼凝视着这个和初见时完全不相像的女人,良久,他像是喝了一杯不适口却又实在珍贵的茶,视线不自觉地移开,声音也沉了下去。 “前任魔尊也是这样说的,留下一块令牌和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东西,最后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尸身都保不全。” 郁礼漫不经心的反问:“您知道,我在看见陵游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时,我想了些什么吗?” “我在想,命运实在是件躲避不开的东西,”他幽幽的,近乎于喃喃自语,“就算那块令牌被我交给了魔尊,就算我将这东西藏起来,从不叫人看见……他也依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想说这就是命运决定的结果,”繁宁讥笑,手中的茶盏稳稳落在桌面上,“那命运可真是一个过分的棋手。” 一点余地都不想留下的话…… “不公平的棋局,是会被坏脾气的恶人掀翻的。” 话音落下,繁宁没有继续和人聊天的兴致,转身就走了。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的人,”郁礼看了那个背影许久,等到一点都看不见了,才忽然笑了起来,嘴上轻声道:“出现在命运之外的。” ———— 繁宁从郁礼处离开的一刻钟后,魔尊迎来了满脸黑气的“恶人”本人。 “这个不行,一点药理都不懂么……这两个很明显的互斥。” 魔尊看着摆在桌面上,不慎放在一起但并未取用的药草,眼神终于露出些许茫然。 “这里的温度太冷了,想冻死我换个合作对象么?” “查”的一下,繁宁顺手给堆积在一边用来稳定后续阵法的贵重灵木点上了一把火。 “等,等等——”魔尊试图补救,然而灵木就是灵木,在烧起来的速度上也胜过普通木材许多。 “你到底想做什么?!本尊可并未招惹你!”魔尊气急,连高高在上的称呼都跟着冒了出来。 繁宁冷笑,张口就是指责:“你没招惹我,可你的属下,你的好弟弟,招惹我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 魔尊:“……” 无妄之灾。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冤枉得可怜。 “本尊一直待在此处,本尊根本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些人!” “所以呢,避而不见就是好事了?”繁宁反问,翘着腿坐在了魔尊放置宝贝的台面上,铁了心的要把自己的情绪往对方身上扣,“要是你早点出现制止他们,我怎么会受这么大的气?” 魔尊:“……” 魔尊张了张嘴,心里闪过繁宁的一百种死法,但真正开口时,却连最后一点戾气也被磨平了。 “属下暂且不提,”他试图心平气和的讲道理,“陵游不归我管的吧?他不是你选择的人吗?而且现在我只有一具肉身而已,灵魂不就早被你带走了吗?” 就这,当初发现救不活陵游的魔尊还真切的担忧了一下,没想到一个仔细检查,就发现灵魂都跑了。 “要是你不对他下手,我现在就能直接把他吊起来抽了,”繁宁看了难得好脾气还弱小无助的魔尊一眼,干脆直接胡搅蛮缠:“你把人肉身留下了,导致他现在都敢这么对我……” 魔尊头疼,小心翼翼打断:“那我现在把他塞回来,吊起来抽?” “不行!”繁宁再一次不高兴了,眯起眼睛道:“你越过我直接动我的人,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魔尊:“……” 魔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最后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没了能怼的嘴,繁宁也懒得继续吵下去了,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叠叠纸张,看着看着,就恢复了冷淡的神情。 “按照你这样的进度,离结界彻底崩坏也不远了,所以才这么急切的往修仙界插自己的人手……你在寻找月离宗的宗主。” “这具尸身用不了多久了,”魔尊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不欲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按照繁宁现在的心情来说,继续下去绝对没什么好听的话。 “这是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但是被牺牲者是什么心情,就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一点分量也没有,却带着无法抹去的残忍和冷漠。 繁宁听着听着都笑了,她轻巧的跳到结界边缘处,俯身看着下面激动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破洞而出的深渊之力,心里有了决定。 “我有办法解决你担心的问题,”她突然开口,在魔尊骤然看过来时,朝着与他相反的位置踱步,淡定走到了深渊封印的中心点。 听到她这么说,魔尊心里首先闪过的就是怀疑:“怎么可能……” 但很快,他的眼睛彻底瞪大了。 第188章 诡计 繁宁缓缓抬手,底下的深渊之力就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样,彻底的躁动起来。 “什么?!”魔尊被眼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一幕怔住了,他顿时像是完全不会动了一般,眼神震惊又茫然,连自己无意识同手同脚都迟迟没有发觉。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繁宁看了已经变成傻瓜的魔尊一眼,轻哼:“首先说明,我并没有这样的功能。” “但有一个人有。” 魔尊急切上前,几乎是被逼急了一样的质问:“是谁?” 繁宁笑了,神色淡淡的,满是隐而不发的怜悯,“那个人,你应该也知道才对。” “魔尊大人,调查了我这么久,难道就一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比如……我为什么能两次在那样的雷劫之下活下来。” 魔尊的呼吸都像是滞住了。 繁宁难得没有玩弄他的心情,停顿了一会就自己揭晓了答案:“是因为我的师姐哦。” “深渊之力危害人间,这么多线索都说明它与天道有关……你认为,天道真的会这样一直不作为吗?” “久未有人飞升的结局——或许正在预示着什么。” 比如,天道现在已经没法作为了。 那它残留的能量规则又往哪里去了呢? 眼见着魔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繁宁轻轻叹气,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选择给他留下了无数的想象空间。 魔尊冷静了下来,到底是研究了深渊之力不少时间的人,听到这样的消息,第一时间也还是盘算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想着想着,神思就很明显的跑到了另一个位置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繁宁懒散的丢出手中装了一滴血的小瓷瓶,魔尊忙不迭接住,可刚一打开,那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蒸发了一样,化作一团血雾就彻底的消失不见。 “你可别这样看着我,再多也没有了,”繁宁摆摆手,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再拥有什么戏份。 魔尊捏紧了手中的瓷瓶,也管不上她的态度问题了,张嘴就带着浓浓的不甘心,“真的没有了?有了这东西……” “你真以为江别鹤是什么好欺负,随便哄哄就能到手的傻白甜呢?”繁宁冷笑,像是想到什么又生了真火,冷着脸说道:“陵游会败露可都是多亏了她的药丸……要是真以为随便找个人就能在她手下讨到什么好处——魔尊大可以直接试试。” “只是,到时候一个个的都一去不回……就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被戳穿了心思的魔尊脸色肉眼可见的低沉,他沉思了一会,环顾着禁忌之地的残余,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一瞬间的紧绷。 “陵游身上的秘密……” “还惦记着那个秘密?”繁宁懒散的打了个哈欠,眼珠子一睁就开始瞎编:“我刚刚不是都告诉你了么?你要是还不相信……那我可得好好怀疑一下你的动机了。” “……到底是为了你口口声声的大业,还是仅仅因为父亲所有的好事都不愿意留给你,被完完全全当做废物和弃子的不甘。” 魔尊的脸色一下子绿了。 他听着繁宁嘲讽满满的话,很想反驳,但又总感觉一反驳就会沾上什么一样,有些嫌恶的冷哼一声。 “你倒是会给陵游帮助……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你的苦心了。” 魔尊说着,嘴角也勾起尖锐的嘲讽,像是早早洞悉了什么一样,“我这个弟弟,可是像极了那位已经逝去的魔尊……不管嘴上说的怎么好,但事实上,可一点都做不到专一。” “我们魔修可和你们宗门那些清心寡欲的弟子不一样,我们想要的,可不只是一个两个……而是全部。” “看来你已经将手伸到不该去的地方了,”繁宁很是笃定,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拉平,眼神也彻底冷淡下来。 她背对着雪,又好像满身是雪。 “我只是觉得我那个弟弟实在是配不上你而已……要是你一直这样下去,对我们的合作可是很不利的。” 时不时来吵上这么一遭,别说他自身了,就是这些稀奇珍宝都经不起这样的摧残。 爱情吗,他也不是不能给繁宁换一个,就算不能换,也得添添堵。 “但愿你看到那一幕还能保持住现在的表情,”魔尊终于露出了笑容,像是彻底扳回了一城一样,眼神中流淌着森冷的恶意。 繁宁只看了他一眼,脸上完全不为所动。 “是吗?” 太无趣了,这样的计策——她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这句话。 本来还在感到痛快的魔尊一下子就不得劲了,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但这一次,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刺激的话,一直面若冰霜的人就率先转了身。 “这句话同样送给你,”她说,“希望你对上我师姐的时候,也能保持这样的好心情。” —— 另一边的陵游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位兄长已经在繁宁面前点了火。 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就下意识对上了来者的眼睛。 穿着清凉很显然另有所图的美人朝他笑了笑,一颔首的功夫,身上那层薄薄的轻纱就开始簌簌往下掉。 陵游瞬间闭上了眼,他哐的一下将桌案推到挡在眼前的必经之处,冷声呵斥:“不管你想做什么,这里都不是你能胡作非为的地方!” “胡作非为……我完全没有这个打算,”少有接触这种待遇的舞姬耸了耸肩,眼睛一眨,透过脸上的轻纱,表露出几分无奈来,“按理说,之后要胡作非为的,应该是陵游公子你才对。” “但你现在的状况……我很难觉得你还能做些什么。” 舞姬的声音有点淡,看起来并不热衷于这样的“事物”,甚至还明目张胆的透露出了一点嫌弃,“要是你能给力一点把我打出去,我现在也就能完美退场了。” 陵游:“……?” 舞姬见他不说话,还不忘多加了一句要求:“我不太喜欢疼痛的感觉,最好是能直接晕过去,哦,也不要伤害到我漂亮的脸。” 第189章 不能说的秘密 “你应该没问题的吧?” 陵游:“……” 陵游摇了摇头,极力避开对方裸露出来的肌肤,同样有些无奈:“这样的要求,我现在完全做不到。” 身为魂体,又肉身受困,他能真正发挥出来的能力本就有限,更何况之前还经历了一件耗损身心的大事…… 简而言之,他现在真的做不了什么。 舞姬听到这话,想早点走完流程的心思彻底焉了,看了看陵游躲避的眼神,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你机会都用不上……现在好了,我该怎么交差?” 陵游:“……你不能自己走?” 舞姬严肃纠正:“不行!完不成任务和放弃完成任务是两码子事,会被扣钱的!” “总之,这个任务,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我就要牺牲色相了。” 她冷淡的说:“能睡到繁宁那么个大美人的男人,说起来我也算不上亏……” 陵游:“……” 陵游已经懒得纠正这奇怪的说法了。 “……你还要看热闹看到什么时候,”他的视线从女子身旁穿过,大雪之下,有一片不属于此地的衣角被风吹动了。 “!”舞姬大惊,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可还没看见什么,自己的脸就先被几根冰凉的手指掐住了。 “繁,繁宁……”刚刚还理直气壮的人瞬间底气就弱了三分。 “的确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这样好的容貌,要是受了一点伤,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可惜啊……” 舞姬瑟瑟发抖,一双眼睛忍不住与她对视,然后在触及到对方眼神的一瞬间,如鱼入海一般,深深的陷了进去。 雪景与美人素来相衬,尤其是……这个美人还是搅动魔界不少风云,现下身份地位财富美貌一个不缺的繁宁。 舞姬愣愣的看着那双漂亮眼睛,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张口就来了一句:“择日不如撞日,我愿与您共度良宵……” “她不愿意!!” 刚刚还想着不知如何面对繁宁的陵游几个跨步就到了繁宁的身边。 一手将正准备往人怀里钻的舞姬往外拖,一边拽着,还一边硬邦邦的宣誓主权:“她名花有主了!!” “……那我也可以扛着锄头松松土的嘛,你这么不解风情,繁宁殿下是怎么看上你的啊——啊呀啊呀,松开我的头发!” 陵游咬牙切齿,像是被踩到了痛点,眼珠子一下就瞪圆了,“你先给我闭嘴!” “噗嗤,”繁宁终于没忍住笑,看着两人相互瞪视,一手拖着一个将人给松开了。 “你先回去,”她看向脸颊鼓鼓的舞姬,没忍住摸了摸她漂亮的长发,故意温声道:“不会有人责怪你的,要是有人拿这话克扣你的钱,你尽管来找我便是。” 陵游:“……繁宁!” “还有你,”繁宁将人晕晕乎乎送走,终于又想起了眼前站着的人,懒散说道:“给了你思考的时间了,现在决定好要对我说些什么了么?” 陵游又闭上了嘴,保持了可耻的沉默。 繁宁气笑了,越过他就从旁边走了进去,坐在床榻上,遥遥看着想动又不敢动的某人,忽然叹了口气。 陵游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第一时间就避开了那双潋滟的眸子。 “不想说就算了,”繁宁这时却突然松口,朝他招了招手,像是将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一样,眼神平静得有些危险,“过来。” 陵游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就已经诚实的半跪到了她的身边。 那双眸子垂着,像是做了错事正在寻求主人原谅的小兽,仅仅只是一个侧面,就可怜不已。 繁宁看着他,心终于不可避免的软了下来。 “魔尊现在已经去找江师姐的麻烦了,只要不出意外,他的重心同样会慢慢转移过去。” 毕竟她可没撒谎,江别鹤身上的异样,平日里尚且可以遮掩,但一旦有了引导,想要发现就太容易了。 而魔尊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可不是答案怼脸都能忽视的蠢人。 “你为什么……”陵游骤然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江别鹤身上的异样,但是,听繁宁这样轻描淡写的祸水东引,他还是有些始料未及,“是为了我么?” “你想这么认为的话。” 繁宁将手搁在他的脑袋上,毫不客气的揉了两下,“你的秘密,实在想瞒着我……我也懒得做那个追根究底的恶人了。” 她俯身,拽着对方的领子往上,迫使那张脸无法逃避的看向自己。 陵游没有反抗,只是愣愣的盯着,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样,情绪复杂至极。 “遏制住我的好奇心,是要付出代价的,但因为你整个人都早已属于我……我勉强能接受赊账。” 双唇相贴,比起一个带着情欲的吻,更像是繁宁施加的温柔惩罚。 陵游已经感知到了唇间弥漫的血腥味,但他还是没挣扎,反而将身体不断贴近眼前这个人,如同引颈受戮的天鹅。 “繁宁,繁宁……” 喘息的空隙,他满脑子都只剩下这个名字,连自己的身体慢慢凝实了也未曾发觉。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知过了多久,繁宁松开了他,侧身就在床榻上躺下了,身边空了不少位置,跪坐在床边的陵游摸了摸嘴唇,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回来之后,盯着眼前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 “繁宁,对不起,”他将脑袋埋进繁宁的颈窝,像是依恋一般,深深的吸了口气,连声音都闷闷的,“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我只是,实在开不了口。” “以后不会了。” 如果真的能有以后……他绝不会再让繁宁露出那样失望的目光。 “不要放弃我,我已经……不能再没有你了。” 繁宁动了动,感觉到毛茸茸脑袋不断试图往自己怀里钻的动静,干脆回身将人好好抱住了。 “没有那种事,”她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庄重的承诺,只是很轻的敲了一下陵游的脑门,“永远这个词,是不会打折扣的。” 第190章 侵入深渊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瞬间,陵游失去了所有再一次辩驳的能力。 他紧紧抱着怀中人的腰,像是溺水之人寻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眼神都跟着迷茫起来。 总有什么比虚无缥缈的未来更重要,他这样想着,唇角溢出一丝认命的喟叹。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惜,事情永远不会如同想象的那样一样无害且美好。 魔尊听了繁宁的建议,只留下一小缕分身查看魔界状况就率先离开了,这本是他断绝后顾之忧的法子,奈何区区一个分身,在繁宁的手下实在是过于无力。 无需抹除引起对方戒备,繁宁只戳了系统的屏蔽空间出来,就自在的绕过了他的防备走向了深渊封印之下。 陵游在旁边看着,注意到她对封印动手的时候,下意识就想要阻止。 “不行哦,这可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繁宁拂开了他的手,脸色没什么变化,和往常一样平静,却又处处透着不能被劝阻的坚定。 陵游压低了声音怒斥:“你疯了吗,那可是深渊……不管你想做什么,绝对不能拿命去赌!”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无力的明白,自己根本做不了任何动摇她决定的事。 眼下的繁宁就像是一块硬极了的顽石,根本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意见。 “我和你一起,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陵游的声音带着乞求。 繁宁有些意外,扭头看他一眼,只平铺直叙的说道:“可是你一直在努力避开这里吧?” 从踏进这里的一开始,陵游就像是见到了天敌一样,就算外表再怎么掩饰,那种不安和惶恐也依然从每一寸情绪中外泄了出来。 繁宁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待自己的爱人,倒还有一点恻隐之心。 “我不会有事,”她淡淡的说,“这里的东西不会对我有什么伤害,你也不需要勉强。” “不,不……”陵游顿了顿,想要否认她的猜测,但感受到微微颤抖的指尖时,终于卸力的叹了口气。 “我的确不想靠近这里,但是,我更不想每一次都只能看着你的背影。” 陵游尽力演示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么……我告诉你便是。” 说完,他同样一脚踩进封印边缘,深吸口气后,紧紧地牵住了繁宁垂下的手。 侧目,撞进那双无光的眼眸里,没忽视其中的探究,但有些话,看见便罢了,他到底是说不出口。 “进去吧。” “你要是进去了,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本来也没有能够逃避的时候。”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顶着身后仿佛不会落尽的雪,相视一眼便迈下了步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繁宁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往前一步,身后的裂缝便跟着完好一点,直到他们走到深处,外面依稀投进的一小缕光芒也随着封印的闭合而消失了。 “害怕么?”繁宁支起灵气屏障,没看陵游的脸色,只目视着前方如刀割一般的风浪,“别离开我的身边,这里的深渊之力可没有过去遇见的那样温和。” “温和”…… 这两个字眼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用来形容深渊的。 但真正站在这里时,陵游却无比的认同这两个诡异的字眼。 与封印中的深渊之力相较起来,外面遇见的何止是温和,简直是给他们放水放了一整片海! “啧,无法前进了,”繁宁扫了一圈似乎没什么变化的位置,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很快就笃定给了结论,“我们已经到了中心,深渊的力量紊乱又尖锐,它们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陵游皱起了眉,沉闷的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执意要来这里,是已经想好了要做些什么的吧?” “当然,”繁宁侧身看向他,在黑暗中闪着微弱光芒的眸子一眨不眨,欣然道:“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你——呃,繁宁……” “好好睡一觉吧,”繁宁将人捞进怀里,眼神温柔,好似直接动手将人敲晕的人不是她一样。 “接下来的事若是让你看到,那可真是有些不妙……好好睡一觉吧。” 话音落下,她将所有的灵气聚集在陵游的身边,像是保护公主的骑士一样,将人团进灵力球里缓缓腾空——转眼就成了封印之下唯一的光源。 而繁宁自身,完全暴露在了深渊之力的浓雾里,身边安静的吓人,除了血肉被不断割破的声音之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猩红的血腥气蒙住了她的眼睛,在极致的危机之下,属于天道的那一丝血脉被强行拉扯出来,悬在空中,眨眼便盖过了灵力球微弱的光芒,比日光还要明亮。 这便是她的倚仗了。 繁宁压了压嘴角,平静舔食着干涩裸露的血痕,深渊的力量霸道而痛苦,在本就身负天道法则的前提下——就算法则已经扭曲,也理应不是繁宁一介外来者能够轻易碰触的力量。 但天道血脉却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如同凭空搭起的桥梁,借着短短的一线联系,将两个本不相干的个体强行牵扯到了一起。 繁宁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并没有欺骗魔尊,若是站在这里的是江别鹤,她定然会比现在的繁宁更加游刃有余。 但到手的东西从来没有让出去的道理。 繁宁咬着牙关,在不断增剧的痛楚之中敏锐的找寻到了那条连起来的线。 破除,吸收…… 每一秒的时间都被拖拽得极为漫长。 繁宁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就连灵魂都要被这样的风暴撕裂。 她伸出了手,在光芒之下,眼瞳的颜色越来越淡,直到再也无法撑起明亮的视线,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心脏跳动的声音,血液里流动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手强行从她身上抽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繁宁!” 短促的惊叫骤然打破了绝对的寂静。 第191章 繁宁的过去 陵游知道自己在做梦。 或许说是梦也并不恰当,在被繁宁打晕的那一刻,他像是被抽离出了现实一样,再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是修仙界,也不是魔界。 他站在一片陌生的树林里,往后能看见一片清澈的小湖,往前就是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山洞。 山洞外还盘旋着一些他从来没见过的藤蔓,根根竖刺像是刺猬一样横在面前,只要靠近就一定会被扎伤。 他应该想办法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陵游这么想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并不算宽阔的山洞。 ——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一直在吸引着他,总觉得,要是就这么离开了,一定会留下彻底的遗憾。 这样的预感很快就打退了陵游想要逃避的心情。 他缓缓靠近洞口,才走了两三步,就已经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低哑的痛呼声。 那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一瞬间就击垮了他的所有防线。 陵游再也顾不上眼前的藤蔓,脑子还没来得及把眼前的事情连词成句,身体就已经完全放弃一样的冲了进去。 看见眼前场景的时候,他目眦欲裂,所有的思维崩裂着,彻底溃不成军。 “繁宁……” 陵游小心翼翼喊着那个名字,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时刻都意气风发的繁宁和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可事实容不得他闭上双眼。 小小的繁宁被粗壮的锁链扣在一块坚硬的石台上,手臂和裸露出来的小腿已经满是伤口。 “还不肯叫出声来吗?” 带着嘲笑的尖锐声音从山洞的暗处飘了出来。 陵游瞬间瞪向那个人,想先一步将人撂倒,却发觉自己根本用不了任何能力,连伸向锁链的手,都直接被穿过了。 他终于无比荒唐的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但从始至终都只能做个旁观者,连一句苍白无力的心疼都传不进去。 “繁宁……哼,就算有一个好的出身又怎么样,还不是成了我手里一只无法反抗的小白鼠,”从暗处走出来的人穿着一身上好的衣裳,是陵游没见过的款式,与繁宁身上破破烂烂的白色长裙形成可怕而鲜明的对比。 他靠近了繁宁,一手掐住了被血浸湿的苍白脖颈,脸上的笑容比藤蔓上的刺更尖利,更可怕。 “还在硬撑着,是想等人来救你么?” 碰的一声,他掐着繁宁的脖子往石台上砸,刚刚抬起一些的脑袋遭了重创,本就苍白无力的女孩紧紧闭上了双眼。 ……不要。 陵游一次次从那人的身上穿过去,像是一瞬间变成了可悲的哑巴,明明张开了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眼睁睁看着繁宁的气息渐渐虚弱下去。 山洞幽深而缄默,残忍的吞噬掉了所有绝望的喊声。 救救她,来个人救救她啊……不管是谁都好…… “不会有人来了,如果你还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就由作为长辈的我来戳破你的美梦好了。” 男人狞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足以让他感到快活的东西,连眼睛都愉悦的眯了起来。 “你的母亲早已离开此地,现在应该已经被人绊住了脚步……至于你的父亲,本来就是他亲自将你交给我的啊,”他说着,沾了血的指腹又握起刀,冰冷的贴近了她的脸颊,“谁让你是无法修习灵力的废物呢……你的父亲出生在宗门之内,注定就是要为了宗门的荣誉和未来牺牲的。” “真是可笑啊,他将你送到我手上的时候,还说什么‘只要能够修复她的灵脉,什么样的结果都可以接受’……” “修复灵脉……哼,我要是有这样的本事,又怎么会让他压我一头呢?” 男人的脸色渐渐扭起来,尖锐的小刀捅穿了繁宁的腰腹,而他犹觉得不够似的,眼神逐渐疯狂,“他这样的人,说到底也就是一个迟早众叛亲离的懦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爱那个女人……甚至甘愿被女人压上一头。” “呵,连正道魁首的位置都让了出去,繁宁啊繁宁,你猜——他有多少是为了那个女人不被人诟病,才要断送你的小命呢?” “好好听着吧,记得九泉之下也别放过你的父亲。” “他有那样卑微的爱,可那份爱,从来不曾给过你一星半点啊——!” 他的声音越说越急促,盘悬在洞口外的藤蔓同步了他的心情,不断地朝里蔓延伸长。 倒在石台上的繁宁脸色已经白的像是满是褶皱的纸,她闭着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似乎无论听到什么样的答案都完全不为所动。 但她没有晕过去。 陵游呆呆站在原地,心里的怒火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在看见那人的痛苦时,每一寸肌肤都滚烫着愤怒。 伤不了眼前的人,便只能伤己。 “……说够了吗?”在刀尖到达眼睛的前一刻,繁宁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漂亮的眼睛半点没有被痛苦攀折,就算是昏暗无光的山洞,也透出繁宁特有的坚韧来。 “你居然还能醒过来,你……” 男人想将刀子捅下去,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身上的力气却像是被骤然抽离,眼神都空茫了下去。 “解开锁链。” 繁宁冷淡的睁大眼睛,在她的身上,痛苦与脆弱仿佛是最格格不入的东西。 男人像是傀儡一样照做了。 繁宁坐起身,瘦削惨白的手臂艰难的从石台上抬起来,一点点甩开了沉重的锁链。 那是魔气。 陵游瞪大双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都跟着放轻了。 “你说的那些东西,我早就知道了。” 繁宁站了起来,明明是被风吹一下都会晃悠的身体,在那个男人面前,却比身旁的石台更加不可撼动。 “忘了你现在听不见我说话了,”她取走了掉在地上的小刀,踩着滴落的血走向山洞口,很轻的说着:“下次记得从一开始就杀死我,用尖刀,用利刃。” “而不是这些除了展露自己的卑劣便毫无作用的话。” “刺——” 银色的刀光刺破黑暗。 繁宁始终没有回头,只勾着嘴唇轻蔑一笑,“……可惜,你不会有以后了。” 第192章 帮忙 繁宁站在山洞边缘,回头看着从顶上垂下来的尖刺,好似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装饰,而不是将她困在此处的另一重屏障。 “有点麻烦了,”她低声喃语了一句,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转身从已经死去的人身上找到一张写了不少字的纸张——在那上面慢慢的加了一小行字,改动了几个字符。 “就当是送行礼物好了。” 繁宁脸上的表情始终稳定,就算那些伤口将她的身体折磨得千疮百孔,也无法动摇她眼角的坚韧半分。 那些受了伤,给了她难堪的痕迹也不过只是痕迹,只要能站起来,就一定会如潮水一样褪去。 陵游就这样跟在她身边穿过了藤蔓,在他们离开这里一刻钟后,第一个发现剧变的同伙捡起了那张被篡改过的纸张。 三个人,最后一个不落的全都死在了那个小小的山洞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繁宁随意找了些药草给自己止了血就迅速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她无处可去,走在人烟稀少的树林之间,渴了便找一处干净的山泉,饿了就挖些野菜和果子。 陵游看着她将自己的食欲降到了一个难以言喻的地步,初初领会魔气,又因身体受创而孱弱无力,甚至还未学会辟谷。 一路上,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都十分艰难。 陵游想过她会有什么样的心情,被父亲抛弃的悲哀也好,死里逃生的恐慌也好……她脸上什么都没有。 繁宁独自站在了最高的山顶上,盘腿坐着,眼前的一切都格外的渺小,但她就是知道,那像是天边云朵一样团着的是什么地方。 她坐在那里看了很久,像是告别,又像是所有无声的宣泄,可无论是什么,最后都化作一缕风从她指尖溜走了。 陵游所能设想的所有情绪都没有在她脸上出现。 那双如水潋滟的眸子只是稍稍晃了一下,里面没有伤痛也没有惊怨。 ……和总是恶趣味满满的繁宁实在太不相像了。 “……繁宁,”陵游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人绝对不会听见自己说出的话后,像是卸了力一样的温声软语:“你想要的,一定会得到的。” “果然还是未来的你看着顺眼……”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脸颊有些发热,“非你不可的喜欢。” 话音落下的瞬间,吹来的风恰好扬起她的长发,像是应和一样,吹动了她碎裂一片的裙摆。 繁宁抬起手,轻轻拭去了脸上的血痕,初升的日光落在她的眉眼,惊艳的好似目下无尘的天神一般。 陵游有些看愣了。 他想他大概是被蛊惑了,要不然,怎么只是一个转身的动作,心脏就不受控制的开始乱跳起来。 繁宁下山之后径自走向了与来时地完全相反的位置。 陵游清晰的感觉到身边的时间开始更快的流动起来,他像是默不作声的背后灵,看着她跌倒,又看着她爬起,看着她钻进一个个危险至极的地方,又看着她像是永远翱翔展翅的鹰隼一样,踩着一地的碎屑爬起来。 春,夏,秋,冬……中间的时间像是被什么偷走,只一个晃神的功夫,陵游就再次回到了那座山顶上。 繁宁身上的衣服早已换过了一遭,纹饰繁杂却又精简干练。 她站在过往的风里,身前是一块沉默的,没有书写名字的石碑。 “看在你给了我一条命的份上,就把你埋在这里好了,”繁宁嘴角勾着嘲讽的笑,俯下身,拨弄碎石的样子没有半分尊敬,“虽然你早就不止一次试图收回这条命,但我到底不是什么没有感情的恶人。” “……你就永远守望着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宗门吧,除此之外,你也一无所有。” “……”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被风吞没。 陵游意识到自己要离开了。 风越来越大,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繁宁侧身,缀着细碎流光的眼眸与他相对。 这是陵游在身形消散时见到的最后一幕。 ———— “怎么这么看着我?” 繁宁的声音唤醒了陵游恍惚的情绪。 “生气了么?” 她扯了扯陵游的脸颊肉,看起来还是那么松弛,一点也不像站在了深渊中心的样子。 陵游见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拉紧的弦骤然一松,脸上甚至露出几分没有来得及掩饰的,柔软的庆幸。 “你……” “嘘,”繁宁眼角笑意渐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妙的东西,施施然将一根手指横在他的嘴间,若有所思:“突然一副这么黏糊糊的样子……” 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吧? 毕竟在深渊之内,也算是在天道规则脚下……是一个会发生奇迹的地方。 “你见到了我……对么?” 陵游一惊,下意识想要掩饰,可还没开口,就被一只手掐住了嘴巴。 “看来还有些参差……所以,是过去的我吧?”繁宁笃定猜测着,在对方逐渐空白的眼里,松手,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唇瓣。 “那岂不是狼狈的样子都被你看见了,”繁宁小声抱怨着,混在口中的血腥气随意便压了下去。 “你受伤了……严不严重?”陵游在短暂的慌神后,终于被眼前的气味唤醒,在繁宁凑近的时候,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血的味道。 完全不想看见繁宁和这个字眼搭在一起的陵游慌得不行。 “小伤而已,”繁宁倒是很淡定,嘴唇一张一合的,若无其事倚靠在陵游耳边,“倒是你,见到什么了,一幅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 陵游无奈,“……这样转移话题是不行的。” 繁宁:“聪明人要学会接受粉饰太平。” “但你不行,”陵游很认真的反驳她,近乎是一字一顿的执拗,“我在你这里应该要有一些不一样。” 粉饰太平,将痛苦往肚子里咽下去……他不希望如此。 “我已经帮不上忙了,要是连最后的一点作用也没有……” “谁说你帮不上忙了?”繁宁打断他有些低落的话,挑眉道:“你这一次可是帮上大忙了。” 第193章 锚点 “你这次可还帮上我大忙了啊,要不是你……我大概会迷失也不一定呢。” 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繁宁想要强行侵占属于天道遗留下来的气息,能够得到的只有两种结果—— 胜了,便直接完成任务。 若是被压制了……怕是连自己的一切记忆都会失去,像是天道傀儡丝下的木偶一样,只作为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代行者。 繁宁接受任何一种结果,想走捷径当然要承担代价,她从来都不是能够每一次都空手套白狼的幸运儿。 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死在自己的骄矜自傲上,她是这么想的,但脚下步调从来没有后退过一次。 “很高兴哦,听见你呼唤我的时候。”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锚点,悄无声息,却又在感受到的那一刻,如春苗般肆意生长。 她用平生最惊讶的目光审视着自己,也就是这时候,才恍然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再是独身一人。 有人,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可惜你没什么意识,不然我还真的想要好好问问你,挣脱灵力屏障替我抵挡伤害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陵游有些愣住了,他微微张大嘴,脑海中丝毫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 出于对繁宁的信赖,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只是一个让他能够放下愧疚的台阶。 毕竟抵挡伤害却连伤都没有受…… ——连伤都没有受? 陵游彻底僵住了,有什么恐惧的东西从心里钻出来,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可繁宁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从圈在了他的腰上。 陵游退意刚起,那双冰凉的手就像是蛇信子一样将他按在了原地。 “外面总是隔墙有耳……这里可是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该告诉我了吧,”她淡淡一笑,话语隐隐逼近,“那块令牌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好事情……让你不仅试图逃开,还连深渊都不怕了。” 已经完全没有退后的余地了。 陵游垂下眼,有些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颊,人也看着有些阴沉起来,他深吸了两口气,始终没有抬头,声音也沉闷得不像话。 “我……那块令牌,是解开我身上封印的答案。” —— 封印,陵游直到拿到令牌,见到那个能够解开它的人,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那么件东西。 不,或许说得更残忍一点。 那不是他身上的封印,而是他自己本身,就是一道封印。 “我的身体,就是为了过渡深渊而存在的,”陵游的声音有些哑,垂下的眼里似乎淬入了一丝绝望,再怎么试图掩饰,也终究无所遁形。 “前任魔尊和月离宗宗主曾经一起跨越了飞升的那一条线……但他们看见的不是有过一言两语描述流传下来的天界,而是差点连他们一起侵蚀的深渊。” “天道式微,本该自行处理的负面愿力趁机独立了出来,不仅截断了修士们的飞升路,就算是放任不管……继续下去也只会是所有人的自取灭亡。” 陵游停顿了一下,小心观察繁宁的脸色后,才慢慢将话说了下去。 “前任魔尊和月离宗宗主决定做些什么。” “他们窃取了即将被深渊吞噬的那一点最纯正的天地灵气,被雷劫劈下界时,用自己所有的修为护住火种——最后,为了躲过规则,将它根植在了我母亲的身上,就着未成形胎儿的掩护,暗度陈仓。” 陵游这次沉默的更久了,他接收到这些记忆的那一刻,只觉得天崩地裂。 本来还惦记着和繁宁结道侣呢,结果一个封印解开,世界要毁灭了,而他从一开始就被摆在了牺牲品的位置上。 “这算什么……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陵游,”繁宁突然喊了他的名字,在对方骤然抬头之际,轻轻的靠近,将人温柔的搂住了,“你会是我的道侣。” “如果这些被叫做‘真相’的东西如此让你难过的话,就不要记住他们了。” 想拯救世界的两个人最后推出去了一个未成形的胎儿,繁宁并不想评价什么,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人需要一个拥抱。 她笑着,嘴角的笑意像是雾气一样捉摸不定,陵游顿顿的,在听见那句话的瞬间,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全部清零。 那是比神明更为蛊惑的声音。 “你不想接受的话,就拒绝好了,”繁宁的声音很淡,若不是周围足够安静,落进风里的瞬间就会消失不见,“只管爱我就好。” “这是作为道侣,唯一一定需要记住的事。” —— 繁宁说到做到。 从深渊封印回到地面,陵游还没理清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繁宁就已经理直气壮的提出了议案。 “我看这时间正好,不如热闹一点,举办个结道侣的仪式好了,”她笑眯眯的说,“好歹我现在也能算作十分之九个魔尊,道侣大会可不能寒掺,不如……” “等等!”脑子被搅成一团浆糊的陵游紧急喊停。 “怎么就到这个阶段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他试图将事情掰回正轨,强行忽视听到这句话时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 “你觉得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繁宁的嘴角缓缓拉平了。 她坐在陵游对面,一手掰着对方的下巴,半阖的双眸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此事就作罢好了。” 陵游对上那双认真的眼睛,心里忽然停跳了一拍。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晚了,”繁宁冷笑了一下,那双澄澈的眸子染上情绪,不过几秒,被盯着的陵游就彻底败下阵来。 陵游垂下眼,肉眼可见的失落:“……都听你的。”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高兴,尤其是在繁宁轻易将许诺作废的时候。 可是…… ‘那你就好好准备,等着做我的魔后好了。’ 陵游震惊的抬起头。 繁宁没忍住笑,还装作勉为其难道:“既然你不想答应……那我就灵活一点,不问你的意见好了。” 第194章 先例 “……” “这就是您想要与属下分享的好消息吗?“ 郁礼正襟危坐的看着对面半趴在桌子上打哈欠的人,在今天,并不是第一次的感受到了荒谬。 他战战兢兢帮人笼络部下,摆平难搞的火绒,又是费心又是费力……甚至还平白多出了非常多不必要的支出。 而繁宁,他的好主子——只是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愣是把本就混乱的场面彻底煮成了一锅粥。 “恕我直言,您要是真的想这么做的话……想要依靠刺杀这种手段来上位的人绝对会把这当成一个好机会——我是说,您也许一整天都不会有安定的时候。” 郁礼忍了忍心中的情绪,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最近格外恶劣的天气,您这样除了白白损失精力,根本代表不了任何东西。” 艰难的把一句话说完,郁礼垂眼看着完全不为所动的繁宁,像是生生吞下了一个包装精美的果子,以为尝到了佳肴,结果被哽在咽喉之间,上不上下不下。 说她完全不在意地位吧……结个道侣都要求按照魔尊娶魔后的场面来。 但要说她在意吧…… 自己的篡位倒是悄无声息,到现在也没提过什么正经仪式。 “这可不是能简单糊弄过去的事啊,”繁宁戳了戳冒着热气的茶盏,脸颊贴在桌面上,微微鼓起来了一块,“辛辛苦苦把魔尊支走,要是连这么一点小愿望都不能满足的话,那不是太惨了吗?” 辛辛苦苦…… 郁礼扯了扯嘴角,看了眼窗外已经积起来能没过一截小腿的雪,不知怎的,也跟着应景的打了个寒颤。 “我觉得……好吧,我的意见也不怎么重要。” 郁礼终于勉强在现状面前低了头,叹了口气,又把无法忽视的东西搬到台面上来,“那您的客人呢?盛大的场面总少不了贵客的。” 要不然那么多灵石砸下去就真的只是砸下去了,都听不到半点回响。 “好想法,”繁宁稍稍支棱了一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她并没有接触太多的本土势力——但好巧不巧,有几个应当很愿意来见证这一幕。 “给我几份请帖好了,”她捏了捏下巴,想起即将到来的群魔乱舞的场面,忽然来了几分兴趣。 “看来您已经有打算了,那我多问一句,您想邀请的人是……?” “月离宗,清云宗……啧,干脆把有点声望的宗门都邀请上好了。” “好的,您说的是月离宗,清云……等等!” 郁礼脸色突然绷紧,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完全一副淡定模样的繁宁,揉了揉耳朵,疑心自己听错了。 “您是终于看魔界不顺眼了,想要一举捣毁魔尊的家业吗?” 亲自将自己的“仇敌”全部邀请进来……还是在魔界正要动荡的时候。 坐在对面的郁礼失礼的前倾着脖子,那双雪一样的眼睛显露出空白一片的茫然来。 “你应该称呼他为前任魔尊,”繁宁先是严谨的纠正了他的言语漏洞,然后才撑起身子,嘴角缓缓勾起一点笑意,“哪有永远的敌人呢……你只要准备请帖就好了,至于之后,我自然会亲自去送。” “啪嗒”一下,郁礼刚刚拿起的鼻尖垂直栽在了地上,晕出一团深色的墨迹。 郁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魔尊现在应该就在修仙界?” “是前任魔尊,“在对方离开一秒后就先下手为强的繁宁再一次纠正,顿了一下才毫不在意“恍然大悟”道:“好像是的呢。” “这样看来,前去修仙界似乎不是一个好主意……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繁宁懒散的将话头转了个弯,眼眸闪过笑意的光。 “在自己的地界尚且奈何不了我,到修仙界难道就能翻身?” 她看着对面瞳孔地震的人,莞尔一笑,“我姑且还算是修仙界的好人呢,那里……可是我的主场啊。” —— 半夜,差点就真的睡着的陵游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从床上起身,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头疼的看着踩在窗户边缘的人,说道:“……我能和你一起去?” “你先从这里下来,”陵游一手拉住繁宁被外面的风吹得寒凉的手,抽空问了一句:“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走窗户?” 先不说一张普普通通的门根本不可能拦住她吧,他也没把门关死啊。 “因为还没有当过采花贼所以很想试试,”繁宁就着他的手轻巧落地,认真的向他解释,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对方微微敞开的衣领上。 似有如无的肌肤随着陵游的动作在面前晃了好几下。 繁宁格外专注,一只手就毫无痕迹的自然伸进去了。 陵游被冻得一个激灵,意识到她的手正在做什么后,脸色瞬间爆红。 “如果想阻止我的话就不用开口了,”繁宁干脆靠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拖着声音抱怨:“我可是为了给你一个名分深夜在雪地里走诶……又不做什么别的事,手也很冷的。” 陵游:“……” 陵游完全抵抗不了她近似于撒娇的语气,眼神无奈而温柔。 繁宁算是发现了,从深渊出来后,陵游这个人对她的态度就坦荡许多,心里大概有了一套完整的,能够说服自己的说辞……对于一点“小小”的要求,已经不会被惊讶到一蹦三尺高了。 感觉一下子就被剥夺了不少乐趣啊…… “……说回正题,”很想让她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陵游忍了又忍,最后强行摁住心里的躁动,试图冷静的分析道:“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已经被修仙界通缉了。” 现在回去无异于是羊入虎口,和自己找根绳子把自己捆起来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繁宁轻轻一笑:“陵游被通缉了又有什么关系……在这位魔尊上位之前,修仙界和魔界的关系可没有这么剑拔弩张。” 毕竟是月离宗宗主都能一起飞升的关系,虽然那段往事已经被追上来的时间彻底掩埋,但是—— 只要有先例就好了。 第195章 回到修仙界 “你就以魔尊夫人的名义出现好了,”繁宁很无所谓的给人扣了顶帽子,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仔细看来,有些像是餍足的狐狸。 陵游觉得她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个想法选择的修仙界——就算不是绝对原因,也能沾上大部分。 繁宁总是这样,自己高兴起来就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而且完全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 “一定得是夫人……?”陵游试图救一救自己可能早就掉完了的名声,委婉的劝阻道:“明明还有其他的办法吧……” “你看上去很不满意,”繁宁忽然正了神色,危险的眯起了眼,“这才过去多久,就已经想着要篡我的位了?” 眼神完全尖锐起来了啊。 陵游有些头疼,就算知道眼前人的这副姿态多半是装的,他也还是没办法完全寻常的看待。 ——繁宁握在手里的东西算不上多,还是别继续让她不高兴了。 陵游想着想着,熟练的说服了自己。 “夫人就夫人吧……我没什么意见,”他不甘不愿但是表情纵容的答应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脚踩进了什么深渊。 翌日。 被雪淹没的魔界刚刚生出一些阳光,陵游就看见了目的性极强的马车。 说是马车并不恰当,完全是出自某个人看了话本子之后的恶趣味……选用了民间最常出现的马车,但也仅仅只是外形相似罢了。 帘子一撩开,里面另有乾坤。 “两位,接下来该由我出场了,”绛雪穿着一身红色锦衣踏雪而来,袖口上大团大团的金色花瓣开的耀眼,眉眼间的温和也很是张扬明艳,“护送魔尊和夫人回修仙界探亲……这可是个好差事啊。” “我原来已经是魔尊大人的左右手了么?” 他含着笑,看向繁宁的眼神却难掩落寞,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绝无可能,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仍然还是难掩心中的遗憾。 怎么会不遗憾呢……这样好的人,一辈子也遇不上几次。 “走吧,”注意到对方视线的陵游皱眉,侧身牵着繁宁的手走上马车,明里暗里都遮挡住了绛雪的视线。 “不必总是这样戒备我啊……”绛雪看着两人消失在车帘之后的背影,有些无奈,小声叹息道:“连看都不让人看一眼,未免也太过小气。” 他牵起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缰绳,袖口被风吹开之际,握在手心的锁链小小的响了一声。 “差点把你忘了,”绛雪转身,看着一脸不高兴,始终站在最远处试图挣开锁链的火绒,难得对他好声好气的劝了一句:“良禽择木而栖……你总是这样一根筋,到底有什么好处?” 火绒看着他的眼睛没说话,良久,在绛雪都准备直接暴力将人拽上去的时候,听见了一道粗重的反驳声。 “你说谁是畜生呢?!” 被锁链束缚住,魔气也封印得所剩无几的火绒大声叫嚷:“我可不像是你们一样,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弱女子,凭什么站到我的头上,呸,我看你们也是——嗯??” “唔唔唔……” “唉,真被对付了你又不高兴,”绛雪看着缩回帘子的手,没好气的抽了抽手上的锁链,冷笑道:“真以为我很想带着你这个呆子啊……要不是郁礼那厮抓了我的把柄,你就应该被继续挂在墙上。” “……” 火绒的眼睛瞪的像是铜铃。 在被强制闭上嘴巴后,看着粗狂的脸竟也显露出几分憋屈又呆滞的蠢萌来。 但已经晚了。 载着四人得到马车顺畅离开魔界,临走时,繁宁还好好的和雾中女子打了个招呼,对方听说发生的这些事后,表情一度极为精彩。 尤其是听说他们即将举办的大礼后。 “你,唉……你,算了,”她捏在手上的烟斗应景的敲了一下,看上去很想说什么,但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虽然是被娶走了,但是好歹也是有了归宿,芸娘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吧……” 告别的声音被压得很低,等到马车都走出去好一会了。陵游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小声的吐槽了一句:“怎么弄得好像是只要结果正确就没问题一样啊……” 不管是嫁还是娶,送出去了就了了一桩心事? “但你的眼光不错,”繁宁毫不客气的夸了一下自己,将人压在马车车壁上,一副霸王硬上弓的作态,“也没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了。” “……” 陵游沉默了一下,在繁宁以为他又要转移话题的时候,突然压低了声音冒出来一句:“是啊。” “……这就是很明显的事。” 繁宁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高兴的亲了亲他的脸。 陵游再一次无措了起来,直到下了马车,脸上的红晕还是久久不散。 “咳,”早一步听到风声来接人的千江月轻咳了一声,注意到繁宁脸上的狡黠后,指了指身边清冷,没什么表情的剑尊,“还有人在呢。” “当着师尊的面就轻薄他的徒弟,这可不是堂堂魔尊该做的事。” 繁宁颔首,拖长了语调笑道:“两情相悦,不算轻薄。” “陵游,”容昭的目光缓缓落到她身后有些局促的人身上,微微勾起唇角,笑容转瞬即逝,“你看上去过得很不错。” 千江月跟着搭腔,故意调笑道:“别看他嘴上硬邦邦的,其实这些日子没少和那些多嘴多舌的修士们起争执……如果单方面威胁也算的话。” 陵游看向没什么表情的剑尊,见对方还是那副姿态没什么要解释的样子,一时有些失语,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 “我没想到……您还把我当成弟子。” “为什么不?”剑尊皱了皱眉,直言道:“收个合眼的弟子不容易,你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陵游:“可是我的身份……” “修士不问来处,”剑尊冷淡的反驳了他,又补充道:“只要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师尊,我就不会将你逐出师门。” “……” 陵游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沉默的眼神注视着剑尊的眼睛。 然后,他开了口,声音像是从云端飘下来一样。 “……师尊。” 第196章 江别鹤的劝说 再次入住原来的住处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 陵游的身份过了明路,为了不得扣上阻碍两界和平的帽子,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的修士都还是捏着鼻子认下了。 虽然在背地里对他的评价完全算上不上好听。 【居然真的屈居于女子之下……就算对方是繁宁,也实在是有点不知廉耻。】 【魔界的祸害到宗门里来能有什么好事……我看繁宁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陵游能有现在的地位……哼!还不是在那方面的功夫到位,这种“技巧”,就算是教了我们,我们也是不会学的!】 “别看了。” 陵游抢过繁宁手中的信纸。 多亏秦明筝的福,他们就算是到魔界也没有与修仙界的消息断了,往常不方便送去的,都被秦明筝好好收了起来,连带着这一次的“小道传言”一起送到了两人手里。 她当然没什么恶意,但陵游实在见不了繁宁沉着脸皱眉的样子,有些无奈的劝了一句:“这种消息会传出来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沦落到背后嚼人舌根子的能有几个有本事。” “我不是在计较这个,”繁宁捏了捏眉心,也没有将那东西抢回来的意思,只是又翻了翻身边的另一叠信纸,说道:“前魔尊看起来有点闲过头了,在里面淌了不少浑水。” 还是得给他找点事情做比较好。 繁宁琢磨着,冒出来一句:“人还是不能太闲啊……要不让他去拯救世界吧。” 陵游:“……” “到底是怎么扯到这上面来的,还有——世界现在也不需要拯救吧?” “那可不一定,”繁宁勾着他下巴,笑:“早早预演总是好的,毕竟拯救世界这种事,一回生二回就熟了。” “……” 陵游表情复杂:“总觉得你说这话的样子有哪里不对……” 【宿主,你这说的是反派台词吧?】久久未曾上线的系统猛刷存在感,止言又欲,欲言又止。 它说:【这里的问题都报给主系统了,但主系统的审核流程需要横跨好几个月……】 【所以我还是得自力更生,】繁宁无情戳破虚假的画面,冷静嘲讽道:【唯一有点存在感的系统还时不时掉线……我看你们主系统局也不是很会当领导。】 系统:【没有这回事。】 它说完就被自己的掉线频率哽了一下,顿时有点没底气,【我这次已经检查了所有的问题,下一次一定不会掉线了,我保证。】 繁宁没说话,又重新翻看起桌面上的资料,笑而不语。 然后……半夜三点,明月峰外面的树林里,系统又华丽丽掉线了。 “你笑什么?”匆忙约人的江别鹤皱着眉,仔细打量着繁宁懒散的样子,神情看上去很紧绷。 “我在笑微不足道的失约而已,”繁宁笑笑,又说道:“倒是江师姐……这种黑灯瞎火的时候撇开陵游独自约我……似乎不太清白啊。” “我现在可是不一样了,好歹是将要有魔后的人,需得好好甄别一些别有用心的邀请才行,要不然陵游又哭又闹又上吊……很难哄的。” 江别鹤表情淡定:“那你就换一个好了,总不会是什么长久的缘分。” 繁宁“诶”了一声。 已经意识到对面人身份的她听到这话时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而是真的故作思考了片刻后,给出了一个拒绝的答案:“我觉得不太行。” “要是说换就换,我不就成为什么糟糕的烂人了……这不好,简直是风评被害。” 繁宁断言,“我可是一心一意的大好人啊。” “但你迟早要离开他的,”江别鹤没有被诙谐的气氛拖进去,她看着眼前完全不在意这些话的繁宁,又一次重复了之前说过的事实,“爱情……不是你应该执着的东西。” “你已经接触过深渊了吧,”她说,“你应该能感觉到那近乎于本源的力量。” “你不应该毫无限度的吸收这种力量,就算是为了此间世界的稳定……你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深渊虽然是正经天道之力的负面集合,但好歹本身也沾染了不少规则上的东西,依然是世界的核心。 这样的东西……长久的落在一个人身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繁宁遥望着天边悬挂的月亮,站在树林包围着的空地里,月光将她的眉眼衬得越发冷淡。 “因为我一定会拒绝。” “世界的稳定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别鹤眼神严肃起来,像是在看着自己不听话的叛逆妹妹,“你身上有天道之力,注定要为了世界而献身。” “填补规则,成为天道的一部分——这是我们谁也逃不过的责任。” 繁宁直接反驳:“随口一句责任压死人……但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天道现在分崩离析一点都不稳定,为什么不能直接破而后立,重新换一个天道呢?” “缝缝补补修修改改……都不如直接以旧换新。” 江别鹤:“……天道顺应天意,不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换掉的东西。” 她保持着脸上的冷静向繁宁解释了一下“天道”自身的存在,而这些话,丝滑的从繁宁耳边流过,左耳进右耳出的消失掉了。 “抛开事实不谈,我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江别鹤:“……” 她抛不开。 “天道陷落,起初是修士无法飞升,之后便会演化成修炼资源短缺,再之后就是天灾不断出现……而失去能力的人类无法再支撑起一次又一次的生死。” “听起来真糟糕,”繁宁咂舌,说:“但你这都是些假设吧?天道陷落会怎么样……说得好像真的有前例似的。” 江别鹤:“……这是最会发生的可能。” “所以还是没有发生过咯?”繁宁眯起眼,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这样失力的猜测,又把那些已经飞升的人置于何处?” “故乡要完蛋了也不回来看一下……总不能,这所谓的飞升,是一张单程票吧?” 第197章 没有必要 “……” “好吧,看来我问到了不能问的问题,”繁宁摊手,看着江别鹤微微垂下的眼睛,感慨了一句:“只是这样看的话,修仙界也好,魔界也罢,完全就是一座囚笼一般。” 被困在里面的人怎么样也想飞升离开,而已经离开的人呢……又是奔赴另一个世界的单程旅途。 江别鹤的回应是:“只要天道规则修正,这些事情都会解决的。” 离开的人也好,还在修行的人也好……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本质的话题。 繁宁的神色彻底冷淡下去。 她看着眼前仿佛真的就这么觉得的人,顿了一下,忽然笑了。 “我没骑在别人脑袋上撒野就已经很有素质了,现在还要我献祭自己拯救苍生……?” “免了,”繁宁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现在已经是半夜,天还未亮,月色正盛,她从溪流边走过,裙摆小小的翘起,看上去心情并没有受到表面上的影响。 “繁宁,”江别鹤喊了一声,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她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远远的说道:“……你不能再继续吸收深渊的力量了。” 退而求其次的要求么? 觉得想要拉她入伙会很困难所以干脆先稳住现在的局面? 繁宁没回头,伸手,饶有兴致的摆了摆,故意拔高了声音说道:“那可不行,我和你可不一样。” “……就算是天道血脉,也是有职责之分的。” “江师姐还是好好应付前任魔尊的骚扰比较好哦。” 江别鹤没有再说话,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拉踩”惊到了,偏偏——繁宁又不是一个会拿这种事情撒谎的性子。 何况这话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信口编造,倒像是……确有其事。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误导她?” 陵游守在门口,外衣散散的披着,像是刚刚惊醒,“你明明知道,那些东西——” “嘘,”繁宁熟练的捂住了他的嘴。 一手将人推进屋内,一手将门合上,“这可不能乱说。” 她将人好好的摁在床榻上,很有礼貌的按着对方的脑袋你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后只要被试探,这件事都得按在我的头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陵游问她。 “因为没必要,”繁宁叹了口气,又说道:“这里面的水深的很,而我注定会成为那个靶子。”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雷,要是连陵游也陷进去的话,之后想做些什么就都会束手束脚了。 但这些显然不用在这个时候给他分说明白。 繁宁思索了一会,然后也在旁边坐下,捏捏人的脸,又捏捏人的鼻子,一路顺道柔软的唇瓣,然后才继续说道:“听我的就好了。” 陵游表情挣扎,看上去很想就这件大事发表些什么意见,但没过几秒,就顺畅的迷失在了对方温柔下来的眼睛里。 “……不对,”他被按着往后倾倒,余光瞥到一边将要燃尽的香,突然被提醒了什么,“你今天到底在安神香里面给我加了多少料?” 好歹是个修士,随随便便沾床就睡……很明显不太正常吧? “诶,被发现了吗?”他一问,繁宁就惊讶,“我以为你不会问我呢。” 陵游支棱起来,睁着眼睛:“为什么不问?” “因为这是不会被改变的事实嘛,”繁宁很轻易的将自己的话顺了下去,“我下次还会这么做……你要是知道剂量有了防备,我不就得不停往里面加量吗。” “是药三分毒……我们还是妥善点好。” 陵游:“你就没想过放弃这一种办法?” 繁宁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手上功夫不到位,不能保证能让你一锤子就晕一晚上。” “再说了……睡过去总比晕过去要好吧?” 陵游:“……” 他觉得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而繁宁…… 正在思考怎么一劳永逸。 ——要是陵游身上有个开关就好了,不能让他出现的时候就能自己睡过去。 看他这幅样子,显然也没什么抗拒的意思,反倒是很执着的想要换一个方式。 “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陵游的确想要换一个正常一点点的方法,冷静的指出这件事的弊端,“今天是被你们的声音吵醒了,但要是没醒呢……” “你如果遇上杀手……” 繁宁面色如常,听到这种猜测甚至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陵游默默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强行改道:“退一步来说,要是我遇见杀手了呢?” “还在昏迷之中的我,应该很容易就会被得手的吧?” 繁宁的脸色凝重起来,她沉默了一下,缓缓坐到边上,对这样的猜测表示了微妙的认可。 “很有道理啊,毕竟你被杀了就会死。” 陵游的脸色一言难尽。 “那下次就换成下毒好了,”繁宁轻笑,卷着被子在旁边躺下,声音也跟着闷了些许,“多加上一层……提前给你吃下解药,其他人露头就秒。“ 陵游:“……” “还是安神药吧,我不会刻意去抵抗的。” 繁宁扬眉:“比如现在?” 陵游:“……” 陵游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像是完全示弱一样小声嘀咕了一句:“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 说完就脑袋一歪,应景的闭上了眼。 “这可不是我提起来的话题啊,”繁宁跟着将人团进被褥里面,指腹描画着对方的眉眼,又是温柔又是故意的压低了声音开口感叹:“有些东西听到了就会要命的。” 【……这就是我被屡屡屏蔽的理由吗?】背后灵的系统幽怨的冒了出来。 接连好几次,它终于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试探性的将矛头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江别鹤……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好奇心害死猫,真有问题你也应该去问你的主系统,】繁宁懒散打了个哈欠,搂着身边人的腰就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交流的欲望了。 鼓起勇气却吃了闭门羹的系统:…… 你刚刚糊弄陵游可不是这种态度啊! 第198章 命运啊 虽然外面已经是风雨欲来,但繁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始终快活得不得了。 连带着本来一直忧虑的陵游都忍不住放松了精神,该吃吃该喝喝,好像忘记了自己还是那个身份敏感的“通缉犯”。 虽然这一层身份也早就是名存实亡。 “我们一直呆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眼见着躲在月离宗附近的鬼鬼祟祟之人越来越多,陵游多问了一句:“那些人不全是其他宗门的探子吧?” 月离宗作为名正言顺的第一宗门,收容一个铁板钉钉的魔修,自然是惹人非议的,尤其是剑尊还明晃晃的称呼这个魔修为自己的“亲传弟子”。 也就是掌门本人抵得住压力,换做旁人,还真的不一定能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即便如此,这样的盯梢也实在是有些太过头了。 “当然不是,”正蹲在地上摆弄药草的繁宁侧头看了他一眼,“很明显吧,一些人就差在自己脸上写上不服二字了。” “看来这些年前任魔尊在修仙界渗透的人还不少……啧,没让他交出来真的很可惜啊。” “……你这样明目张胆真的没问题吗?” 完全是趁人不备篡位上来的吧……结果现在反倒明晃晃对别人的“隐瞒”表示不满起来了。 而且—— “绛雪和火绒最近的行踪都有点奇怪,”陵游想起秦明筝送来的消息,思索了一下,还是有些疑虑道:“他们身上都有前任魔尊的东西……要是背叛了,似乎也是一件完全正常的事。” “那种东西完全不重要,”事实上,魔尊能达成绝对的控制依托的也是深渊的力量,若是他知道地下封印着的东西已经成为别人囊中之物,来的反扑绝对会比现在的小打小闹激烈许多。 但他并不知道。 “对方不会在面上和我撕破脸皮的,”繁宁懒散的扒了层土,挑挑拣拣选出几味药材之后,才慢吞吞的继续说道,“我有欲望,对他来说其实还算是一件好事才对。” 要是让他一点存在感也没有了,那才是真正糟糕的开始。 “好吧,”陵游耸耸肩。 他很信任繁宁的态度,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你让秦明筝找的东西已经有眉目了,只是……最后的线索断在月离宗内部,”陵游谨慎的说:“掌门对这件事格外敏感,只是稍稍试探都会勾起他的疑心,要是想继续下去……怕不是一件短期内能完成的事。” 秦明筝虽然没有依附宗门,但她身后还有个顾远舟呢,真要做什么大动作也得顾忌着对方,要是会影响到顾远舟,她怕是不会乐意的。 “在这上面本就是钱货两讫的关系,那点价格当然买不到她的以身试险。” 繁宁倒是接受良好,听完消息后还点了点头,将给秦明筝的报酬又加高了一成。 “接下来的事我已经想好了,你且托人这样告诉她……” 陵游的脸色逐渐从凝重转变为微微震惊,最后回归于一个复杂的弧度上。 “这样真的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繁宁微笑着,手上动作轻快的将选好的药材捣碎,凉薄的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与世界隔了一层纱,“不想成为靶子的话,就换一把刀好了。” —— 两日后,月离宗就出了大事。 陵游转悠一圈,还没盘问几句呢,就顺利的在嘴碎的小弟子口中得到了答案。 “月离宗居然在半夜遭遇袭击了……虽然他们似乎把位置弄错了,最后只有藏书阁失窃了一些不太重要的记载。” 说起这件事的弟子很是唏嘘,身为月离宗门下的修士,他对近来蝉联了修仙界八卦榜首的陵游并没有什么恶感,也很乐意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他。 当然,身为一个不怎么出现在藏书阁周围,本身又没有参与事件的普通弟子,他所知道的内容本来也不具备什么绝对的真实性。 至少——一些不重要的资料失窃就很可疑。 陵游若有所思的在周围转了几圈,由于这件事发生在第一宗门,本就声势浩大,传出来的流言只多不少,而那些流言唯一的相似性就是时间地点和“丢失了一部分资料”。 “他们没接触到核心内容,”繁宁打开窗户,遥望着看不见什么东西的山外,眼眸微微眯了眯,“看来魔尊的人也挺废物的,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 “那你还要继续下去吗?”陵游问她。 “不,”繁宁悠悠转过身,眼神多了一丝笃定,“这个时候我就应该找一些盟友了。” 毕竟那样东西牵扯到了世界本源,魔尊绝无可能放手。 与其等着他再一次卷土重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遏制住这样的苗头——反正按这样发展下去也绝对藏不住。 陵游:“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你可是昨夜才勾着人袭击了宗门啊。” “你以为宗门为什么没有伤亡,”繁宁很是淡定,对于她而言,损害月离宗从来不是要做的事。 魔尊要是真有能力的手,东西离开月离宗,对她来说不是件坏事。 但魔尊要是得不了手,同样也有不少的操作空间。 繁宁轻笑:“掌门不会介意的,能将事情捂得这么严实,他知道的一定不少。” “死亡与新生……简直像是灾难一样的并合,”繁宁自言自语一般,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了,“命运啊……” “我和你一起,”陵游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眼神停留在她身上,很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我也有份,我们应该一起去面对。” 繁宁笑他:“你在担心我啊?” 陵游:“……这不是担心不担心的事。” 月离宗掌门好歹是个熟人,还是个有点感情的熟人,要是任由繁宁一个人独自面对有可能产生的所有后果…… 就算结果早有定数,也实在是算不得温柔。 “我不是容易碎掉的瓷娃娃,”繁宁看穿他的眼神,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却又是勾起了起来,好似无奈一样,“但是你愿意的话,我不会拒绝。” 第199章 承诺 被找上门的掌门很是无奈。 他刚刚从魔修突然的袭击中缓过来,还没来得及彻查缘由呢,“罪魁祸首”就光明正大的带着答案敲门了。 “……你们来的可真及时,”挥退了身边的弟子,在繁宁不同寻常的表现中察觉到什么的掌门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伸手从旁边取出了一封字迹不详的信件。 上面还留有被深深刺穿的痕迹。 从一开始,它就是以被钉死在门口的方式出现的。 “这东西是你写的吧?”掌门看向了繁宁,得到这个答案之后,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是我,”繁宁也很干脆的承认了,停顿了一下后,才随口解释了一句:“毕竟要让您重视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手段有些过激也完全能够理解。 “你可以直接来告诉我,”掌门脸色凝重,将信摊开放置在桌面上。 刚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陵游侧目看了一眼,然后就觉得繁宁说的话还是保守了。 这何止是早做准备啊……简直能够到威胁的程度了啊! “袭击将要到来,不想出现伤亡就好好准备——”掌门面无表情,冷声道:“这种东西被钉死在掌门的门前,你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完全像是犯人的预告,”繁宁捏了捏下巴,语气一转,“但我可没有撒谎。” “要是不做得明白一点,月离宗也不会直接就做出反应吧?” 核实搜查……一件件传下去,魔修可不会等人。 “算了,我在这上面说不过你,”掌门站在书案之后,凌厉的眉眼似乎又冷淡几分,隐隐透出上位者的威慑来。 陵游蜷在袖口的手指颤了一下,下意识就把繁宁护在了身后。 繁宁微微一笑:“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掌门知道的吧……只要那位前魔尊不死心,这样的袭击就不是一次两次可以解决的。” 掌门:“……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非也,”繁宁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坦白了自己的无辜,“我只是将事情往前推了一把而已,而且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那位喜欢盯着别人的前任魔尊迟早会这么做的,不然他在修仙界安插人手只是为了传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么?” 繁宁:“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你也居心不轨,”掌门表情彻底沉了下去,像是被踩到了禁区,语气也跟着尖锐起来,“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是谁的弟子,不要做出让她寒心的事。” “……师尊的遗体,不是让贪婪之人亵渎的。” 陵游一针见血:“那您能彻底杀掉前任魔尊吗?” 掌门沉默了,沾染了深渊之力的魔修没有嘴上说起来那样好对付,况且修仙界摆脱沉重的厮杀才过了百年……他实在不愿意将其他修士再一次的拖入泥沼。 那位魔尊是个疯子,敢研究深渊,就未尝不敢拖着其他修士同归于尽。 到底是投鼠忌器,另一条看出了他的打算,喊了一声“掌门”后,重新又说道:“繁宁没有坏心思,她要是真的想要强取,有的是手段。” 如今这样,她已经算是顾忌到月离宗的情分了。 本就不是完人,又如何能以欲加之罪给她审判。 “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繁宁拍了拍陵游的手,看出他是在为了自己而生闷气,安抚了两句:“掌门会做出决定的。” 也不知道陵游到底在她的过去看见了什么,连言语之间都如此敏感。 但这种感觉不坏,繁宁想着,扭头又看向沉思的掌门,轻声道:“我既站在这里,自然是想要和月离宗善始善终的。” “说实话,我对一具遗体并不感兴趣,”她淡淡的说,“若不是那位盯上了它,我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找寻答案,追根溯源……这是前任魔尊想要做的事。 但对于拥有更多主动权的繁宁而言,那些隐藏在尸体之下的陈年旧事,对她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本就手握答案了。 “我会引出魔尊并且杀了他,”繁宁声音很淡,听不出一星半点的恐惧和勉强,甚至还贴心的给眼前之人送了个承诺,“不管成不成功,对上他的都只会是现任魔尊繁宁,而不是月离宗的弟子繁宁。” “至于宗主的尸身,我只需要一个诱饵,最后能不能保住,全看你们自己的手段。” 陵游握紧了她的手。 “我也会和她一起,”他同样许诺,“不会给月离宗添麻烦的。” “……这不是添麻烦的事,”掌门没想到两人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怔然,但很快就重新组织了语言,“先不说你们对上魔尊有几成胜算,就只单拎出这样的条件……恕我直言,似乎不太对等。” 何止是不太对等,只要能保住尸身,月离宗就是纯赚。 而月离宗强者不少,就算是面对魔尊,也实在不至于连宗主的尸身都保护不了。 “我还有一个条件,”繁宁看着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之后,若是局面出现‘一面倒’的浪潮……月离宗需要保持中立。” 陵游看向了她,将繁宁所有的眼神变化全都尽收眼底。 “只是中立?”掌门扬眉。 “要是说支持我们的话,您也不会贸然答应的吧?”繁宁哼笑,好似已经预见到了之后的盛况,轻声道:“只要中立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到那时候自有定论。” “我答应你,”掌门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年轻的两个弟子,眉眼终于短暂的显露出了一些长者的温和来,“你们已经决定好了么,这可不是能随意放在嘴边的东西。” “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繁宁淡定地说,“您见过有哪一个篡位的人能容忍有野心的前任继续活着的?” 陵游跟着点头,对繁宁是百分百的信任。 掌门脸上的表情更是无奈,他抽出桌案上堆积的纸张,沉默了一会,重新将一块令牌递给了他们。 上面的字眼陌生而熟悉。 “去藏书阁吧,你会得到答案的。” 第200章 交锋 同样托那块令牌的福,繁宁和陵游对藏书阁都谈不上陌生。 除了从未上去过的——藏书阁第六层。 “看来答案就在那里好好等着了,”繁宁指尖悬着令牌,半点没有对掌门的敬畏,三两下就敲了敲挡在第六层的“门”。 说是门未免有些偏僻,陵游揉揉眉心,无奈的看着很明显是由一个人撑起来的结界,开口道:“这位……老先生,我们取了掌门令牌,这次是奉掌门的命令,请给我们让一下路吧。” 出于对眼前人的微妙警惕,陵游很礼貌,甚至还自觉的稍稍弯下了腰,比起身边随手就在人家结界上敲敲敲的繁宁,看着更像是一个受礼的后辈。 “哼,”盘坐在地上的老者微微睁开眼,花白的头发被动静抖得颤了一下,看上去很不好惹,“我知道你,你是那个在宗门里的魔修小子。” “想拿掌门来压我,没门!” 陵游一听这样的话就意识到了麻烦,张口就是魔修……看来这位没有掌门身上半点的包容之心。 “有意思,连掌门都压不住你,”繁宁稍稍弯腰,眯着眼对上一看就不简单的老者,唇角一勾,“陵游,把那东西拿出来。” “……”陵游小小的犹豫了一会,很快就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件熟悉的东西。 ——来自“宁繁”大师倾情制作的,很少被想起来的法器。 对于陵游而言,使用起来或许还有些限制,但对于本来就是制作者同时又修为高深的繁宁来说……破除眼前的结界简直就像是风吹一样简单。 “你们——” 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被眼前破开的豁口气的吹胡子瞪眼,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们是想强行闯入,我还站在这里呢!” “那我也没让你躺下啊,“繁宁白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陵游很礼貌的挡住了老先生瞪过来的视线,说:“掌门让我们过来的,很显然,他并没有提前告诉你的意思。” 老先生:“……那又怎样?” “证明你完全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障碍啊,”繁宁笑眯眯接话,撕开一道口子就走了进去,态度坦然,“差不多也就行了,弄这么个结界是想糊弄谁呢?” “繁宁说的没错,现在这种情况,装腔作势毫无意义,”陵游接话,跟着顺溜进去后,又转头看向了不怎么高兴的老先生,“我们就先进去了。” 老先生又冷哼了一下,那双眼睛还是不太温和,但到底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 藏书阁六层已经相当于是月离宗某种心照不宣的禁地,自然很少有人进去的痕迹,繁宁抬手摸了一下架子上的灰尘,目光转悠了一下,随意从身边的架子上拿出了一本书。 也不知是缘分使然还是她的运气就是格外好,拿到的书本上第一页写的便是熟悉的名字。 “这是魔尊留下来的。” 繁宁看了他一眼,心知这个魔尊指的是他的父亲,干脆和他一起翻阅起来。 “这是……书信?” 陵游没有掩饰自己的兴趣,但才看了两页,眼里的好奇就逐渐暗淡下去。 这里装订着的,都是魔尊和另一个人的书信往来,看上去很少有正经事务,全是一些“游山玩水”的感情经历。 “看来宗主和魔尊果然还是有一腿,”繁宁砸吧两下,手上速度加快的将整本“书信”简单浏览完毕,“不愧是能一起飞升的关系。” “你在说些什么?”听到关键词的老先生走了过来。 他抛去一个眼神,很明显的有话要说的样子。 但繁宁和陵游有一个算一个,都选择当做没看见一样的又朝着旁边去了。 老先生:“……” 很少受到这种待遇的小老头猛咳了一声,就站在他右手边的繁宁皱了皱眉。 “藏书阁不是禁止吵闹的吗?作为管理员自己破戒不好吧。” 说完繁宁就闭上了嘴,随意翻了几下书本就朝着更远的方向走去了。 老先生:“……” 老先生气得够呛,毫不怀疑,要是他手上有一根拐棍,现在指不定会出现在谁的脑袋上。 “老夫在和你们说话!” 繁宁终于抬起了一点头,语气还是淡淡的,“那谁知道,有什么话还是下次再说吧,年轻人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又一次被堵回来的老先生:“……”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了,尤其是被两个小年轻……他几乎是被气笑了。 三秒后,他把这份情绪当做拐杖,毫不客气的敲到了繁宁面前。 “老夫问你,你们说的飞升是怎么一回事?” 被突然袭击了耳朵的繁宁稍稍后退一步,揉了揉骤然受到轰炸的耳朵,这次倒没当做听不见了。 小老头得意洋洋,看上去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但是…… 繁宁微微一笑。 “你在说什么?” “有这回事吗?” “什么飞升……你听错了吧?” 繁宁双手一摊,丢在架子上的书激起了厚厚的灰尘,“我刚刚有说过这样的字眼吗?” 陵游差点没忍住笑。 侧身看过来的他在脸色变化的小老头身上察觉到了一点“不怎么好糊弄”的感觉。 但繁宁的嘴硬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两人的交锋差不多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足够繁宁将手边的资料全部翻完,也足够老先生瞪出一双红眼睛。 “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不是什么好修士!”老先生咬牙切齿的加深了自己的判断,又将目光锁定了正好走过来的无辜陵游,“还有你这个魔修小子,一点也不知道尊老爱幼!” 陵游:“……” 陵游试图委婉提醒:“您在您的修为大概还算不上老,但我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更符合这个词的后半段。” “噗嗤,”繁宁摆摆手,笑了一下,无辜道:“我想起高兴的事。” 老先生:“……” “你们两个小崽子可真够凶的,”他开口,脸色终于平静下来,真正把眼前的两个小年轻放在了眼里,“你们要找的我知道在哪,现在来好好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