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她》 第一章 不是我做的 江城周家,客厅灵堂沉闷压抑。 少年猛地用力抓住周宁,另一手指着黑白照恶狠狠地说:“是你!是你把周汝害成这样!你怎么这么恶毒!” 周宁的眼泪无意识滑落,嘴唇抖地不成样子:“对不起,姐姐……” 冰凉刺骨的眼泪重重砸在贺州手腕。 许是觉得少女假惺惺的样子碍眼极了,贺州猝然松手把她甩到一边…… “轰隆隆”电闪雷鸣撕裂乌云密布的天空,白玉兰花苞被狂风肆虐,终抵挡不住散落一地,细长树枝巍巍颤颤,一片风雨欲来。 锦城四月傍晚,女孩身着简单白色吊带裙,静静站在二楼落地窗前。青丝披肩,发尾扫过精致苍白的肩胛骨。 这一身略显单薄,但她似乎并不觉得冷,细长嫩白的手指紧紧贴在玻璃上,视线扫过阴沉的天边、院子里满地的残花,慢慢停住。 状态似发呆,但她眼中什么也没有,呆滞空洞。 她又做梦了,梦里回到姐姐的灵堂,还有那时许久未见的他。 周宁知道自己生病了——医生说,是很严重的抑郁症。但她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开心,仅仅只是正常也做不到。 敲门声拉回周宁几缕思绪,无光的眼珠微微转动,可她并没有转身开门,仍一动不动呆立着。 刘妈见房门久久不开,屋内也没有声音,一着急按动把手走进来。 看到窗前的身影,悬起的心落下一半:“宁宁,晚饭我做了你爱吃的小炒肉,下来吃点吧…这样不吃不喝身子会坏的!” 周宁是江城人。 在江城,周家自己开了一个服装公司,规模不大不小,既做代加工也自己设计制作服装出售。 周家父母都是事业型,尤其周父一个月几乎二十天都在外边应酬、出差。周母管理服装设计图纸,手下带了几个年轻设计师,平常多在家绘画图纸,偶尔与他们聊聊灵感心得。 因为两位忙的脚不沾地,刘姨从初中开始就照顾周家两位小姐生活起居,将周父周母对姐姐周汝的偏心一直看在眼里,刘姨也为此对周宁心疼更多。 刘姨后来跟着周宁来到锦城,照顾她读大学。本来想宁小姐读完大学就可以回江城,在公司落个职位,安安稳稳… 可谁想到,天公不作美,叫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诶!”想到这,刘姨在心里重重叹气,看着一蹶不振的宁小姐,也不知怎么安慰。 察觉刘姨的担忧,周宁慢慢转身:“刘姨,我真的吃不下…” 不仅吃不下,也睡不着,实在撑不住昏睡过去也会因为循环重复的噩梦惊醒。 刘姨欲言又止:\"宁宁,咱们要往前看,大小姐的死……” 恍惚间“大小姐、死”等字眼落入耳朵,无异于水入油锅。 像是突然被摁下某个按钮,周宁激烈应激,口中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后又否定,喃喃道:“不,是我,是我对不起姐姐,他说得对,是我害的,我害的……” 刘姨看着神色癫狂,面露痛苦,脸庞不再明媚温婉的周宁。 她双目渐渐通红,伸手抱住周宁骨瘦如柴的身子:“宁宁!不是你啊,你别这样!大小姐在天上看着也会心疼的。” 不是我么? 可贺州说都是因为我啊,因为我不知足,因为我不择手段害姐姐不能跳舞,最后又因为我出车祸…… 周宁太痛苦了,双手紧紧拉扯头发。手背青筋根根凸起,像魔爪,恐怖如斯。 紧闭的双眼已经流不出眼泪……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喜欢他就好了,姐姐也不会离开…… 混乱中,周宁听见刘姨跑下楼,在电话里急切呼喊的声音:“林医生!你快来……” “砰!” 周宁不知撞倒了什么东西,碎了一地。鞋底踩到大理石地板上蔓延的水渍,整个人毫无防备狠狠摔落在碎裂的花瓶陶瓷片上,剧痛和眩晕同时传来。 背部仿佛被人锯开,大脑受到剧烈撞击后,痛苦的回忆变成空茫茫的白幕。 狼藉的地板上,红色血液悄无声息蔓延,与院子里满地的白玉兰花瓣形成强烈对比。 一同流逝的还有少女越来越薄弱的意识…… 窗外,又一声闷雷作响,风雨急骤穿过夏初夜。酝酿多时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雨帘掩住了房内主人的痛苦、脆弱。 花开花又落,五年光阴从指间流逝。 命运如同海风,吹着青春的舟,飘摇地曲折地渡过了时间的海。 时间以相同的方式流经每个人,而每个人却以不同的的方式度过时间。 第二章 重逢 六月初,午后太阳直射,空气燥热。 锦城机场,拥挤的接机人潮淹没航站一楼广场。 广场旁的咖啡店静谧无声,空调制冷运转,呼呼吹出凉风。 周宁托腮,坐在靠窗角落的位置,细勺悠闲地搅着卡布奇诺,偶尔端起抿一口,放下。 前台几个年轻的服务员,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时不时抬头偷偷瞥一眼角落里蓝色的身影。 没有恶意。 她自然偏头向前台方向点头致意后又继续看向窗外追星接机的人群。 但几个服务员却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偷看人家被发现了。 窘。 因为要赶飞机,周宁穿着简单的蓝色素t,搭配白色冰丝直筒裤和一双低帮板鞋,舒适为主。 高饱和蓝色衬得周宁皮肤更加白皙,她的轮廓线条并非能给人凌厉美艳视觉效果的深邃型,反倒温润柔和,眉宇间露出一股淡淡的柔情。 唇色不丰似淡粉的花瓣,鼻梁秀挺并不显突兀,秀眉下,一双清亮的杏眼半垂着。 刚下飞机时,助理小李拿错了行李,急忙去和机场工作人员沟通设法找回行李箱。那里面装着些重要的设计大赛资料。 手机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料想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解决。 窗外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众多粉色应援灯牌、大报摇摇晃晃顺着人潮向出站通道挤去。 粉丝疯狂大喊偶像名字,“微微来了!” 尖叫、推挤、机场播音,各种声音杂乱无章,扰人耳朵。 幸好刚刚躲到咖啡店里来,否则周宁可不认为自己能受的住这份“热闹”。 咖啡店外的通道口,刚刚出现的一团黑衣保镖围着中间气质斐然的女人,帮她抵挡人群的挤压。 女人头戴棒球帽,挺翘鼻梁上架着香奈儿新款黑金墨镜。上身着白色美式绑带短衫搭配常规微喇裤,露出柔软纤细的小蛮腰。 粉丝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提前堵在机场。苏以微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一阵不耐。 今天好不容易能见他一次,错过这次,又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碰上。 —— 机场vip休息室。 细碎阳光跳跃在男人鼻尖、发间,他似乎在小憩,狭眸阖着,眼尾微微上挑。 五官深邃,与通体的宁和冷漠相得益彰。淡褐色长睫轻垂,落在面颊上投成了两道娟秀的剪影。 贺州深褐发色与生俱来,这点遗传贺母。 发色平常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分别,可一旦被在阳光照耀,褐色发丝仿佛会发光一般,自主散发暖意,中和了几分贺州身上的冷漠。 一连数日的高强度工作让男人好看的眉宇间染上疲惫,在转机去意大利的间隙终于有了此刻短暂休息的时间。 睫毛颤动,贺州缓缓睁开眼睛。双眸墨黑,宛如夏夜的天空惹人想要探寻其中未知的秘密,遐想着这双眸闪烁璀璨星光时又该是怎样的惊艳。 触及他的眼眸,你会不由自主地被眼眸的深邃迷人而吸引。 此刻,他的眼底除了一贯的清冷和漠然,还缠着几缕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倦意。 贺州穿着一件单薄的手工定制白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和锁骨。 西裤熨烫平整、线条流利,包裹着他挺拔的腰身和修长有力的双腿。 休息室门被敲响。 “进。”男人嗓音如春日融化的潺潺流水,不温不凉又清透见底。 语气保持一贯的平静,让人难以从中窥探他的真实情绪。 江河推门走进来,朝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恭敬道:“贺总,刚才出了一点小意外,已经解决好。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江河可不敢告诉boss刚才的小意外其实是他错拿了行李箱。 江河自从大学毕业后就跟在贺州身边,可以说十分清楚贺总对工作的严厉和一丝不苟。 这么低级的错误,老板要是知道,月底的奖金别想要了。 辛好对方很快联系了机场的工作人员…… 贺州嗓音清淡:“走吧。”西装外套挂在臂弯,大步走出休息室。 即将离开休息区,身后传来一道急迫的“哒哒”声,女声紧随其后:“州哥!” 贺州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 不记得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太久了。 江河传达过苏以微想见他的想法,但贺州没有理会,不是刻意回避,而是完全觉得没必要。 没有出声,站在原地以眼神询问有什么事。 苏以微取下墨镜,看清贺州眼里的冷漠,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 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已经两年没见了。 从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她啊! 就算他的眼里没有她又怎样,只要还在他身边就好。 苏以微勉力牵起唇角,轻声细语:“等你出差回来,忙完这一阵,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吧。刚好你的生日也要到了,我和顾凌拉几个朋友聚一聚?” 边说着,苏以微向前几步拉近距离,来到贺州对面。 在两人不知道的角落,隐蔽的摄像机找好角度,摁下快门。 与此同时,咖啡店内。 小李找回行李,推门进来,四下寻找到周宁身影后来到桌边:“''gem,找到了!\" gem,宝石。 周宁回神,看见小李满头大汗,从桌上抽出纸巾递给她,顺势颔首起身,勾唇道:“辛苦了,走吧。\" 她不是爱笑的性格,仔细从那双微挑的杏眼就可以看出,笑意大都浮于表面,眼底似是揉碎的月光被沉在湖底,明亮被被附上浓重的阴影。 小李是学长担心周宁独自回国,一堆事情忙不过来,派来给她当助理的。 周宁本想推辞,可学长又说这算是弥补他不能全程参与这次大赛的歉意,最后周宁还是把小李带在了身边。 小李拉着失而复得的行李箱,跟在周宁身后出了咖啡店,向机场外走去。 早先拥挤的粉丝已经消失不见,广场上都是神色匆匆的行人旅客。 途径休息室大厅,一小股人群从里面涌出,是晚点的航班终于来了。周宁不急,站在一旁让他们先走。 周宁很喜欢盯着某处,放空大脑,发呆。比如,在这等待人群散去的几分钟里,她就看着脚下的某块地板,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 贺州听到苏以微说的内容,心下不耐:“到时再说。”简单撂下这句话,继续往登机口方向走去。 机场广播女声播报:“从锦城飞往a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马上由b98号登机……” 不是他要坐的那趟航班,贺州单手插兜,站在原地。不打算人挤人,等这波过去。 站在其身后的江河却在心想刚刚应该顺带询问一下工作人员有没有直达电梯的。 决定回国的时候,周宁就想过回来会遇见以前的人或者事,却没想到缘分弄人。 这才刚下飞机就让她碰见了一个,哦不,是两个,还是当年旋涡正中心的两个人…… 人群散去,注视的地板上的人影不再,周宁眨眨眼,抬起头。 无意往休息室大厅瞥去一眼,刚迈出一步,呼吸蓦然一滞,身体动作也僵住。 尽管双方距离不近,还时不时有行人穿梭而过,但周宁就是确认对方也如她一般,看见了她。 其实,贺州比她还要早就发现她了,在她还在发呆等待的时候。 那一刻,原本墨黑平静的眼眸风云乍起,掀起了无人知道的惊涛骇浪。可在她看过来时又早就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她回来了。 “咯吱、咯吱”,她与他之间停滞五年的命运齿轮在五年后、在这一刻的对视里开始缓慢转动…… 第三章 他的绯闻 诡异的气氛在沉默对视中蔓延,再几秒后,周宁选择视而不见,当作陌生人。视线错开,他身后女人的身影一晃而过。 平复翻涌的心绪,周宁镇静自持,重新拾起步子离开,尽全力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不那么像落荒而逃。 —— 机场外,等候多时的商务车朝周宁二人滴滴示意。两人一头雾水,她们并没有打车啊。 又转念一想,不会是学长安排的车吧。果然不出所料,从车上下来一位五六十岁的男子,走到周宁身边:“周小姐,你好,我姓徐,沈先生派我来接你们去公寓。\" 还真是。 “稍等,我打个电话给学长。”徐叔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周宁走到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知道那边是下午。便给他拨去电话,通了没几秒,他的声音跨越大洋来到耳边:“小宁?怎么了?”关心溢于言表。 “学长,你帮我们安排了车子?” “是啊,徐叔从前一直接送我,让他去接你们,我也放心。” “可是,公寓怎么回事啊?” “你们刚回锦城,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不行。酒店哪里有家里住着舒服,何况我这次不在你身边,也没有办法到比赛现场。好在锦城我有一套闲置的房产,你们先住那里……” 周宁听着电话里的男声,无奈。她和学长认识时间不长,刚好三年。可他对周宁这个师妹的帮助照顾远远超过其他人,她受之有愧。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回报学长,更别说现在还要继续无条件接受他的好。 下定决心,周宁打断他的话:“学长,谢谢你,但是我这次真的不能再住你的房子了。设计大赛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们预先合作设计的图纸草稿差不多,等大赛官方的宝石送来,我根据宝石完善设计图就ok。后面联系厂方制作还要你帮忙,你不用愧疚。” 学长听到她话中的坚决,也是无奈:“行吧,那你注意安全,到时我派人留意合适的厂方。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找徐叔。” 周宁应声,挂了电话回到原地。对徐叔笑笑,和小李上了车。 “徐叔,您送我们去酒店就成。” 徐叔没法,只能点头:“好嘞!” —— 另一边, 江河跟着男人上了飞机,明显感觉到boss的异常,从看见休息室门口那个女人开始。 boss周身原本就因疲惫聚拢的阴云,现在更是扩大,稍有不慎就会被殃及。江河更加不敢和他汇报刚才小意外的另一人就是那个女人身后的“小尾巴”。 苏以微当然也看到了周宁,也感受到贺州的情绪波动。内心震动的同时,又暗恨周宁真是阴魂不散。 如果她要来抢贺州,最后落得和她姐姐一个下场,就把别怪我心狠手辣。苏以微在狠狠地想。 徐叔按照少爷的意思,帮周宁二人在市中心的五星级四季酒店办理入住,并预订了半个月时间。周宁没有拒绝,她知道拒绝也没用,一次性太过会把事情弄僵,要循序渐进才行。 折腾了一天,洗浴过后。周宁刷着手机看到营销号图片推送,手滑点了进去。 看到图片里的俊男靓女,周宁擦头的动作无意识停下来。图片是偷拍的,从照摄角度就知道,地点是机场的休息大厅,女人隐约能看出是苏以微,男人只有一个挺括背影。可那背影宽阔厚实,腰身精瘦,再往下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紧实有力的一双长腿。 不知道有多少狂热粉丝心碎,又不知道会有多少梦女沦陷其中。周宁默默想着,走到酒店的巨大玻璃前。 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想到贺州和苏以微,原来他们还在一起啊,那个明星是苏以微,这样也挺好的。 周宁啊周宁,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了,只有你还活在过去,快点好起来。 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下,贴着柔软蚕丝睡衣移向后腰的位置,那里有一小块疤痕。 当初抑郁症突发,周宁独处时,摔碎了花瓶,那一块残片插进后腰位置,伤的太深,疤痕去不掉。经年累月,疤痕已经淡的快和肤色融为一体。有时候,她也在想,等这块疤彻底淡去,她就能和过去好好和解再见了吧。 次日,周宁起的晚。昨晚很累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倒时差的原因,又加上失眠。早上赖床,错过了早餐时间。 起床洗漱后,已经十一点多,带着小李去酒店四楼餐厅吃午饭。 餐厅人挺多,座位三三两两被填满。她和小李选了一个双人座坐下。 周宁拿着菜单询问小李:“你吃什么?” 小李不好意思地笑笑:“按你的口味点吧,我不挑食。” 周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本就不是一个强行热络的人,随便点了几道家常菜、时蔬蒸饺还有豆浆。 小李突然开口,带着期许:“gem,很久没回国,等下饭后我想约朋友去逛一下,可以么?” “可以,刚回国你和朋友聚一下,最近不忙,多出去走走。不必经过我同意,玩的开心。”小李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gem, 希望你也玩地开心哦!” 这顿饭吃的安静,两人还不熟,话题不多。周宁是性子慢热,而小李因为沈先生的原因对周宁更多的是下级和上级的feel,不太敢讲话。 旁边那桌坐着几个女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她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内容清晰地传进周宁耳朵。 a:“昨天照片你们看到了么?我有在贺氏娱乐工作的朋友认出来那背影是她们总裁,贺州诶!锦城榜上有名的黄金单身汉,还有顾临和萧佑淮。有多少女人暗地里觊觎他们这伙人。没想,让她捷足先登了,苏以微真是好福气!”说着语气就带了些嫉妒粘酸。 b撇撇嘴,刻薄道:“你也不看网上传了多久他俩的绯闻了,两年前就有狗仔拍到过同进同出酒店,现在不过是更添实锤。你现在才开始羡慕嫉妒,未免也太晚了吧!” a被怼,白了b一眼:“三年前贺州横空出世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被迷的要死要活非他不嫁,后来传出和苏以微得绯闻,又非要说是人家一厢情愿贺州才看不上。苏以微都配不上的话,某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冲着b,火药味十足。 和事佬c立马打圆场:“好啦好啦,网上说他们好像是青梅竹马,一个白手起家开了娱乐公司专捧苏以微,什么好资源都往里砸,另一个也争气各种奖项拿到手软。这么说来确实相配啦,我们这些小虾米也只有嫉妒羡慕的份了。”说到最后,叹气。 另两个女人霜打茄子,顺着台阶下也跟着附和:“是啊。” 塑料姐妹情,一听便知。 自己想的,和真正听到耳朵里。感受当真不一样,更具冲击力,像是原本模模糊糊的猜想,得到了所有人的证实,只有你还在探听虚实。 贺州那样桀骜不驯的人,没想到有一天也愿意和一个女人传绯闻。是的,如果没有贺州的纵容,以他的脾性,这些照片报社早就烟消云散不见踪迹,哪里能够让其他人对他说三道四呢。 这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 心里一刺,犹如被铁锤重重一敲,可周宁面上云淡风轻,夹菜放进口中咀嚼,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4章 品江南 后面几天,周宁要么待在房间冲浪,关注git珠宝设计大赛官方新消息。要么就是找灵感完善设计图纸。 git珠宝设计大赛每五年七月份举行,今年的举办地点位于锦城。 它是由全国各所有名企业联合创办,趁这个机会锦城许多公司也纷纷参与了投资,含金量极高。 今年赛制有所不同,改变了以往个人参赛的规则,要求两人组队参加。这样的要求虽然一定程度降低了个人设计的独立性,可报名参与的人仍不在少数。 网传这次获奖作品还会借给出席剧目盛典的艺人佩戴。 那意味着设计师能凭借这个机会在露脸。 可想而知,到那一天,全国设计师该怎样磨刀霍霍,大展拳脚。 另外还传这次比赛的主题是由一位大赛主要投资人选定。 “绿夏蓝海”,与七月夏日,锦城又靠海呼应。 也许是在酒店待久了发闷,周宁一直没有什么新奇的设计想法。这天下午六点,太阳已经落山,周宁出门到处走了走。 在市公园转了转后,又去了一些地方。 等回过神已经差不多到饭点了,她打车找饭店吃饭。 远远看到各种造型奇特的办公大厦高耸入云,其中贺氏娱乐的字样尤为瞩目,是那几个塑料姐妹提到的公司。 贺州给苏以微创办的……心被极速地扎了一下,很轻微。 今天,六月十八。年少的周宁心里最重要的日子。 贺州的生日。 心情不好,她打算去吃好吃的。在国外这么些年,周宁一直埋头设计工作,接些散单,存了一笔钱。 周宁叫师傅把她送到附近中国菜做的比较有名的餐厅。 品江南,一家以水上餐厅为特色的餐饮会所,当然中国菜做的确实有名。也是各种大佬协商合作或者吃饭常光顾的地方。 周宁没有去二楼包厢,在一楼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大厅的座位之间由各色屏风做遮挡,顾客隐私保护做的蛮好。 周宁给小李信息问她吃过没有,没有就一起来品江南吃。 小李:我和几个朋友在附近,正要去吃。 周宁:那你和朋友一起过来,我先点菜。 把座位好拍过去。 小李:好啊! 放下手机,周宁拿起木制菜单点了两道特色菜:佛跳墙和松鼠鳜鱼,其他又杂七杂八点了几道菜。 起身去洗手间补妆,走过三两屏风,在二楼阶梯旁和大门刚与走进来的一行人迎头撞上。 为首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深褐色的头发浓密柔顺,周身气质却不如头发那般柔软反而是像磐石,冷又硬。 纪梵希极简系列的深蓝西装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白色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再往上是滚动地性感喉结…… 男人边朝这边走来,边低头摆弄着手机,时而回应身旁女人说的话。 不是贺州,又是谁? 在她愣住的几秒里,一行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苏以微不同于机场那次的低调,这次浑身散发着女人特有的风情。 她看到立在那的周宁,烈焰红唇轻启:“周宁?好久不见,上次机场匆匆忙忙一面,你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跑了。” 说到跑这个字,意味深长。 贺州打字的手指停下一瞬,继续编辑好信息后才熄屏手机,放回口袋。 单手插兜而立,抬起头,视线放到周宁脸上、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仿佛五年不见已经忘了回忆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周宁感觉自己仿佛一件有瑕疵的展品,任参观者带着轻蔑又冷漠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批判是否还能继续参展。 她受不了这种刀子磨肉一样的酷刑,打算再次视而不见转身离开。 苏以微热情开口:“这么久不见,今天突然碰到就是缘分,理应聚一聚。就今天吧?等会儿还有几个你也认识的人也会来。” 似乎看出周宁想要拒绝,“都是老同学,不会这个面子都不给吧?更何况,当初贺州和你姐还有过一段……” 从始至终没有开口的贺州听她提起周汝,眉头一动。 “够了,我点餐约了朋友。”周年顶着两道凉凉的视线,淡淡道。 她一直看的都是苏以微,根本没和贺州对视。这在苏以微眼里自动理解为心虚害怕。 “叫你朋友一起,多加几双筷子的事情。你们点好的那桌我请了。”苏以微善解人意地说。 看来这顿鸿门宴不吃不行。 既然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谁恶心谁。 “行,一起吃。” 还没说完,苏以微又道:“啊对,州哥,请周小姐和她的朋友一起吃可以么?” 明晃晃地玩弄,她像是突然才想起来要问贺州这个真正东道主的意思一样。 早不问晚不问,偏在周宁就要一口应下的时候。 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差点郁闷地吐血,周宁眼神冷下来。 贺州目视前方,嗓音低沉:“一起吃。” 然后轻飘飘看一眼苏以微,率先略过周宁肩膀走上二楼阶梯,他身上的creed.香水味从周宁鼻尖闪过。 江河捂紧嘴巴,连忙跟上boss。刚出差回来,飞机落地,江河就看到网上自家老板和苏以微的绯闻,汇报给boss后,对方停顿几秒,三言两语:“处理掉。”锦城哪家娱报有这胆子偷拍贺州,不过是女人的小伎俩。 江河心里明白,更不用提贺州。 可boss只是让把热搜压下去,没让自己动苏以微。而且,出了机场,就带她和朋友一起过生日吃饭。 是不是证明苏以微有些不同? 被撂下的几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苏以微扯起嘴角:“走吧。” 说着,熟稔地拉起周宁胳膊把她架上二楼,生怕她跑了。 到包厢门口,周宁抽出手:“我打个电话。” “快去快回哦。”苏以微提醒道,说完一把推开包厢门,径直走了进去。 周宁没有停留,来到走廊安静角落给小李拨电话:“小李,我遇到以前的同学……” 那边小李:“啊,gem,我们已经快到了……” 周宁听到那头小李朋友在旁边嘟囔什么,大致意思是耽误她们时间。 不想人为难:“你们去我订的那桌吃你们的。” 小李的朋友一声欢呼没有压住。 小李制止她们,那头的声音压低不少:“好,让你破费了,gem” 周宁挂断电话,深深呼吸几瞬,转身回去推开包厢门。 包厢里的陈设展露眼前,连同里面视线齐刷刷看向门口的几人。 第五章 摔倒 一张红木质地的大圆桌上已经陆续上了几道菜品,可没有人吃菜,并不是在等谁。推杯换盏,东扯西扯,气氛倒也轻松。 贺州坐在主位,右边是苏以微、江河,左边依次坐着几个俊美男人。 一双潋滟桃花眼眯起,衬得那头深蓝发色更加魅惑妖艳。长的比女人还要美几分的男人开口,嗓音带笑意:“哟,这是哪家的小白兔误入了狼窝啊?” 没有人开口介绍,贺州是指望不上的,苏以微又故意给周宁难堪。 周宁扫一圈,都不认识。 她嗓音平静:“你们好。”没有自我介绍的必要,都是不会再见第二次的人。 向几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后拉开一张空椅,落座。 礼节做全套,留了体面。 苏以微可算开口:“是我和贺州的老同学啦,很久不见了。凑巧在楼下碰到,拉上来聚一聚。” 说着,故作生气看向顾少,“小宁胆子小,等会被顾少吓跑了,我可不依。” 顾凌瞧瞧故作面无表情的贺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苏以微没有多作理会。 反而吊儿郎当对身边同样天生一张冷脸的萧佑淮道:“喂,你有没有感觉…好闷?” 萧佑淮瞥一眼臭脸的贺州和淡然的周宁,唇边一抹玩味的笑意若隐若现,有意思。 表面像小白兔而已,里子不知道有多烈。 贺州脸色更黑:“你要是不想吃就……” 顾凌忙不迭:“吃吃吃!”,贺州的好戏,可不是每天都有,他怎么能错过。 “周小姐,如果你觉得和我们一起吃饭很为难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接着,贺州又淡淡开口,这次是冲周宁来的。 这是他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周小姐。 神情看不出异样,周宁视线从面前餐盘移开,落到贺州墨眸中,轻淡开口:“没有记错的话,刚才在楼下是苏小姐盛情邀请我上来。” 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把现实重复了一遍。 特意强调“盛情”二字,可当时在场的谁不知道差不多是“逼迫”了呢? 空气凝滞,贺州墨瞳颜色一深,怒气轻而易举被她挑起,神色反而比她还淡。 什么意思,他强迫她来的? 也是,她本就不乐意吃这饭。 很久没有人这样呛声贺州。应该说,在座的都没见过谁有这胆子。 开玩笑,贺州三年就凭一己之力把贺氏娱乐送上市,公司年收入净利润达到四亿。他去年开始进军新科技研究领域,收购了一家原身做计算机的科技公司,两年时间里一直没有传出音信儿,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正面刚啊。 顾凌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看着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啧啧啧,就说有好戏看吧!顾凌挤眉弄眼向萧佑淮显摆,一副没有我你就看不到好戏的样子。 这时候,苏以微不得不开口,否则就落个强人所难,“州哥,宁……” 可贺州怒火又不是谁都能浇灭,骤然道:“你白长两条腿,还是说和周汝一样被人算计的腿不能用了?” 一瞬,周宁脸色微白,放在双腿上的手掌一下握紧。 周宁的指甲裁剪适宜,长度和指肉齐平。就算这样,掌心的刺痛还是沿经脉传到心脏,心脏仿佛被徒手撕开又针合上,痛楚循环往复。 害她一直没能开口。 越知根知底的人,伤害的语言越信手拈来。 看到周宁脸色不再平静,贺州挑眉 ,心中怒火稍息。 仍不打算放过她,继续火上浇油。 语气耐人寻味:“看周小姐样子,对当初还是记忆犹新的。” “你姐姐没白疼你,好在你还记得她。” 周宁腾地站起,桌布被带歪,餐盘器具发出噼里啪啦声响。 “不是我做的!你要我说多少遍!”眸光直直对上贺州。 众人还在思索他话中话,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贺州低笑一声,极具讽刺。 仍不动如山:“周小姐是做贼心虚,从始至终我可没说过是你。” 甚至还慢悠悠抿了一口红酒。 被话中讽刺压地不能呼吸,胸口深深起伏。 用仅剩氧气,竭力道:“那是我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害过她!” 说完就转身离开包厢,却猝不及防被身后木制靠椅狠狠绊倒。 这一摔不轻,可品江南包厢地面都铺了厚厚绒毛地毯,并不会造成擦伤。 一桌人谁都没上前扶。 其他人不用说了,离最近的江河下意识伸出一只手,又被自家boss冰冷视线钉在原地。 他摸摸鼻子,讪讪收回手臂。 发丝凌乱散在眼前,帮周宁遮住他们看好戏地、冷箭般的眼神。长发挡住大半边脸,面容不让任何人看见。 到头来又是这样,自己像个笑话一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没顾上理头发,周宁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 高脚杯“砰”被放到桌上,感受到周宁的迫切,贺州心头还未熄灭的火焰又咻地窜上来。 这么不想待在这里。 他意有所指说,“怎么,周小姐还不走,是改变主意,打算留下么?” 第六章 酒不醉人 魔音穿透空气屏障,刺激耳膜。周宁不得已手脚并用才终于爬起,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脊梁骨挺得笔直。 整个过程始终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面部表情。 一口气走进包厢旁的楼梯间里,黑暗里周宁坐在阶梯上,眼睛看着前方虚空,瘦削的双肩僵硬,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 周父周母偏爱姐姐,小周宁受了委屈而哭泣却没有人关注。慢慢地,她哭泣不会再发出声音,压抑着自己,不愿让别人听见……没有真心只是为她而来的人。再后来,抑郁症的时候,眼泪也极少有。 在国外的几年,周宁性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很少很少哭,连难过这种情绪都极少。时过境迁,再次和他有交集,心里的波动在所难免。眼眶泛酸,她面无表情,仿佛现在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冷静,一个痛苦。 所有人都感受到贺州今天气压极低,阴晴不定,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盯视门口方向几秒,人真走了,没有预想的眼不见为净,他心里更加憋闷。 曾经她偶尔开心时嘴角会弯起来,真受了委屈,也只是拧着眉头,不肯让别人看到。 越想,贺州脸色越难看,向萧、顾示意:“去帝都。”抬腿离开。 美其名曰,放松。 但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贺州不痛快。 ……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微弱光亮溢出四方屏幕照射楼梯间黑暗。 周宁从回忆中拔出,接起电话:“喂…” 小李询问:“gem,你还过来吗?” “不去了,你们吃好。” 还没放下手机,又个电话进来。 秦思然三字映入眼底。 周宁缓了缓情绪,调整声线,才接起来。 一如既往激昂热烈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小宁宁,快猜猜我在哪?” 秦思然和周宁是大学同学,但不同专业。思然是戏剧学院的表演专业,两人都对摄影感兴趣,可性格不同,在摄影社团碰见也算不打不相识,后来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大学毕业后,周宁因为设计大赛的事提前回国准备,没法和她一起参加毕业旅行。 秦思冉还不想早早回国面对家里的催婚,在送走周宁后毅然提上行李独自出发旅行了。 听出她话中音,惊喜炸开,冲淡郁闷:“你回国了?!” 那边停了一会儿,思然迟疑道:“你感冒了?嗓子怎么那么哑?”不敢相信某个可能。 “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呵呵,不会是哭过了吧,哑成这样,我都没见你哭过……等会见面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才不在几天,竟然就有人敢欺负到你头上,shit!别让老娘知道是谁……”那头秦思然要爆炸。 “你不是挺猛地吗?一回国就变怂成这个吊样?!”言论粗鄙。 思然性子一点就着,可又热情似火。 许多人第一印象会被她中美混血的精致长相迷惑,在熟识她之后就会发现,在魔鬼面容之下是更加滚烫的灵魂。 把手机拉离耳朵,秦思然的狮吼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谁敢欺负我?刚回来嘛,还不让我触景伤情了?” 似是而非的答案,秦思然半信半疑,“行行行,你先来接我,见了面再说。” “地址发过来。” 周宁把秦思然从机场接回自己住的四季酒店。 门一关上,秦思然扔下行李,拉住周宁坐到落地窗前的云朵沙发上。 身子放松陷进沙发,周宁率先开话题:“你玩的怎么样?” “到底怎么回事?” 话题转的这么明显,秦思然一副“你真当我是傻子”的表情:“我玩的不重要,今晚发生什么了?” 从秦思然认识周宁开始,她就是一副冷脸的样子,面上表情大多时候都很淡,秦思然一开始还因为这个看周宁不顺眼,以为她在装。可接触过后,秦思然才知道她的内心是柔软的,你对她的好,她会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情绪一向冷淡的周宁竟然有可能哭了,猛然意识到这个这件事,吃惊大于担心,秦思然差点没把眼珠瞪出来。 她们认识三年,她可从来没见周宁哭,她的情绪一直隐的很深。 周宁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的乱糟糟的事烦,更重要的一点,跟她述说,就意味着要再回忆那些,烦,干脆不提。 有她陪在身边,周宁没说过,但她心里很感激,念她的好:“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扫兴,我们喝酒聊天吧,嗯?” 她故意拉拉、晃晃思然的衣摆。这个动作也是从来也表明周宁怎么都不会说发生了什么。 秦思然心疼,但又知道周宁是个犟脾气,她不想讲的,怎么掰也不开口,只能让步:“你就这样……最好别再让我碰见下一次!”手指着她,眼睛瞪的老大,叉腰表示自己很难哄。 周宁眼里染上笑意,连连点头:“嗯嗯!谁敢瞒我们秦大小姐呀!”起身来到旁边的酒柜吧台,拿出一对高脚酒杯和一瓶红酒。 其中一杯递给思然,“cheers!”周宁仰脖喝了一口,看着她明媚脸庞又问到“你现在回来了,伯父伯母催婚还催的紧么?” 思然喝酒动作一顿,“说起这个,我就烦!我年纪轻轻就要被拖入婚姻坟墓,他们忍心么!况且我现在连个男人都没有,怎么结婚啊啊啊!”懊恼声延续。 “算了,不是说不聊不开心的事情嘛,不说了不说了。”摆摆手。 “干!”自顾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后,又恢复往日兴奋状态,开始叽叽喳喳说起旅游时的所见趣闻。 真好。 边听着,一口一口不停…… 秦思然咧着嘴叫给她看旅行拍的风景:“你看这里的瀑布……!”没听到回答,疑惑抬头。 某人已经喝的迷糊,歪歪扭扭躺在靠背上,嘴里还在下意识回答她:“好看……不错。” 秦思然哭笑不得,“你个醉鬼,哪里还看得照片。”上前扶起周宁,把她的一只胳膊挂在脖颈,搂着她往卧室走去。 她的嘴里还在吐出字语,迷迷糊糊,听不太清。 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沿看了一会,没忍住伸手把她紧皱的眉头揉开,“晚安,小宁。” 关上卧室门,秦思然回到客厅。她其实听出一些,很模糊的字眼,“不是我……”。 对于小宁的过往,秦思然知道的并不多,也不想撕开她好不容易藏起的伤口。 城市的夜,何等迷人。灯红酒绿,斑驳繁华。帝都,锦城着名的高档会所,世家子弟平日里消遣玩乐的销金窟,一晚上就能消费七位数。 这个时间,帝都门口豪车迷人眼,正是它开门迎客的时候。 第7章 帝都 帝都消费实行级别制,消费的越多等级越尊贵。许多世家子弟为了面子,都疯狂往里面砸钱。 最低消费起步是十万元,往上是黄金百万,贵宾千万,封顶是至尊。 没有人知道要多少钱才能成为至尊客户,又到底有没有至尊呢? 是有的,锦城上流圈都知道帝都有三位至尊客户,可他们是谁? 这就要说帝都隐私保密做的很好,以至于帝都建立这么几年了,谁也不清楚。 曾经有怎么砸钱都成不了至尊客户而恼羞成怒的杨家二公子,一个出了名的风流刺头,带着一群地痞流氓混进来闹事,砸了不少东西。 当时许多人都以为,帝都最近风头太盛,少不了有人眼红要挫挫它的风头了。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那事发生后没过几天,杨家主就拎着被打的只剩一口气的二公子上门道歉,其言辞恳切。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帝都背后大老板从始至终没露面,是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和杨家主交涉的。 可杨家人也不敢有怨言,点头哈腰道完歉,转头拎着半死不活的二公子灰溜溜走了。 从那以后,众人都清楚帝都是有大人物护着的,当然没人再想尝尝踢铁板的滋味,三位至尊客户分别是谁也成了谜团。 帝都一楼大厅装饰金碧辉煌,先消费十万才能预订卡座;二楼是各种等级的包厢、临时休息室;三楼是各种游乐设施,有棋牌室、泳池、健身房等等;三层往上都是大套房,其中八、九、十层是留给三位至尊客户的专属套房。 一楼围了一圈卡座,中心是圆形玻璃舞台。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穿着清凉的妖娆美人身上,吸引台下疯狂散发荷尔蒙的年轻男女豪掷千金。 服务员清一色马甲衬衣西装裤,手中举着盘子在卡座间快步穿梭,稳而不乱。 正对舞台的皮质沙发座呈弧形,卡座里男人的身子一半隐在黑暗中,只可视一双随意交叠的长腿。 昏暗的灯光裹着空气中暧昧的因子,忽明忽暗,从几人面容上一扫而过。 正是从品江南离开的贺州等人。 苏以微毕竟吃演员公众的饭,这种娱乐会所人多眼又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没跟去。 顾凌欠欠开口:“咱们来这光喝酒也太闷了,叫几个美女陪着玩玩呗?”抬手叫来管事,吩咐下去。 卡座角落,贺州脱下了外套,一身纯白衬衣,下摆没入黑色长裤里,勾出精瘦的腰身。 双腿放在身体两边,自然敞开。左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上半身前倾,右手拿起酒瓶,瓶身玻璃厚重,写满了花体洋文。 手腕一转,金色酒液在空中划过细小距离,顺从倒酒者的意愿跃入玻璃杯中,荡起的小水珠沿着杯壁滑落,待人品尝。 放下酒瓶,转而拿起倒好的威士忌送到唇边,抿一口,喉结滚动。 烈酒入口醇厚,余味悠长。 他对顾凌的话没有反应,指腹不断在杯沿来回摩挲。 五指匀称修长,皮肤白皙、骨节分明,像是上等绝美的艺术品,引人注目,纯净有力仿佛又赋有治愈人的神秘力量。 旁边,一个穿紧身白色吊带和性感贴身热裤的女人早已注意这边许久,眼中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搭讪。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来头不小,要是一不小心钓到金龟婿那往后余生就不必愁了;若是没能成功,和那样身材长相的男人一夜春情也是万千少女所求啊。 三人都没理会周围眼睛放绿光的女人,自顾自聊天、喝酒。 不一会儿,管事带着五六个靓女走过来。脸上挂着笑,弯腰向三人介绍:“贺先生,这是昨天刚来的一批,个个都是女大学生,是自愿并且签了协议的。” 说完,让步到一排女孩的旁边,给他们最好的观赏视野。 贺州本就没有叫人陪的想法,而萧佑淮又是个挑剔的主大概率也看不上这些没经过筛选的。 只有顾凌眨着一双魅惑桃花眼,对着几个女孩四处放电,迷死人不偿命那种。 果然,几人肉眼可见的脸红,纷纷不敢再和顾临对视。 见他磨磨蹭蹭,还没选好。贺州不耐抬眼,想让他快点,选好让其他人下去。 无意扫过眼前一排女孩,每个看着都清纯无辜不涉世事,正是青春最好的年华。 可如果真的纯真,谁又会自愿来这里? 轻蔑浮上眼底,刚要移开的视线落在最左边人影上,一顿,再也移不开。 有一瞬,贺州以为他看到了周宁,是高中时期的周宁。 “你叫什么名字?”贺州突兀开口,天生自带的强势气场压的几人慌乱看向他,想确认他在问谁。 女孩感受到身上的视线,愣愣抬头。 第八章 像她三分 接收到贺州直直的视线逼问,她喏喏道:“我叫李琳琳。” 李琳琳和记忆里的周宁一样,都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盈盈灿灿若春水,若暖阳。 只是,周宁的眼底含有一些不愿让人看透的悲伤;而李琳琳不同,她更多的是清澈无知,仿佛真的天真无邪。 贺州不是耽于美色的男人,但他还是开口;“坐过来。”拍了拍身侧沙发。 李琳琳闻言,大方走过去坐了下来,不见忸怩羞涩。 有点意思。 贺州视线全程盯着她,左腿抬起,随意放在右腿之上,上身靠回沙发靠背,右手酒杯举起又喝一口,上位者的气势一下散发。 李琳琳落座,离贺州一个拳头的距离。脸色被强烈的成熟男性荷尔蒙气息熏红,鼻息间萦绕着高级男士木质麝香,带有一丝皂感,像是清晨透过窗帘的阳光富有迷人且神秘的气息。 李琳琳知道这款香,creed. 拿破仑之水,前调黑加仑与菠萝的果香过渡到木质香沉稳,最后尾调的麝香很撩人,就像是现在。 人一窘迫就会找点事做来缓解。受不了贺州的灼灼视线,李琳琳再装不了大方自信,“手忙脚乱”想帮贺州倒酒。 “呵,不用了,你好好坐着就成,钱不会少你的。”贺州嗓音低沉沙哑,威士忌酒香顺着他的鼻息流出。眼睫低垂,沉浸在自己思绪里。 偶尔抬头喝酒时,目光在身边女人的双眼流转一圈。 其实更加准确得来说,她们连眼睛也不一样,相像的只是刚刚一瞬间流露出的情绪,曾经的周宁经常是那样的眼神……柔柔悲伤。 现在好像也是,可现在的周宁把悲伤藏地更加深,像是不容任何人窥探可怜她…… 她有什么好可怜,那么狠毒,冷心、冷情,五脏六腑都该是冰块做的才是! “呵。”薄唇溢出冷笑。 萧佑淮、顾凌一齐看向莫名其妙冷笑地男人,又怎么了这是? 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顾临戏谑道:“既然挑了看上眼的,怎么就让人呆坐着?自己在一旁冷笑啊某人?” 三人都是锦城近几年兴起的新秀,在商场上交手不打不相识,脾气性子合拍,手段也不相上下。自然而然慢慢玩到一起,成了兄弟,平常有事没事约着拉着一块喝酒。 这也是顾凌无所顾忌开贺州玩笑的原因,这点玩笑都开不了,怎么称的上关系铁。 话说他们聚了这么多次,没有哪次贺州叫了人,他们二人还隐晦地问过贺州不是身体有问题吧? 结果可想而知,贺州丢给他们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根本没理。 现在这是……顾凌压着心底的好奇。时不时观察贺州和他旁边的女人,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肢体接触,对话也几乎没有,不像是是有火花的样子啊。 突然,顾凌听到贺州又冷笑了一下,这……什么鬼,男人心海底针。故而才鬼迷心窍开口当着正主面贴脸开大。 贺州没接他话,向萧佑淮、顾凌二人淡淡道:“下周的拍卖会准备好了么?” 萧、顾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说是拍卖会,可三个男人谁不知道,这是上面用来试探他们的,其中的水可深着呢。无论是谁,钱进了口袋都要有出来的时候,否则就会惹人眼红。 萧佑淮开口,嗓音带磁,莫名性感,可语气阴鸷:“到时随便拍几件就得了,一群老头子脸这么大。” 杯中酒液随着他手上动作一寸寸溢满,深深浅浅沉浮。他一头黑色短发干净利落,大厅里五彩灯光扫过这张古铜色的脸,鼻子坚挺,眉角锋利地掩入发梢内。 贺州哼笑,冷冷:“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他们有什么脸面。” 顾凌根本没把那群人放眼里,不屑道:“就凭他们。” 随后举杯:“好不容易聚一次,喝酒!” 贺州低沉:“不醉不归。” 嗯? 心情很不美妙啊,是因为品江南的兔子小姐? 萧佑淮比顾临靠谱一些,启唇嗓音一样低沉:“当然。” 贺州让李琳琳去管事那里拿钱离开后,和二人开始喝酒。一杯一杯,借助烈酒冲破心中烦闷。 贺州知道那是周宁带着往事回忆搅起的,才刚回来就让人心里不爽…… 他大学修的是计算机和金融双学位,从大学时期他就开始各种商业酒会,努力拉投资用于创业。 那种场合最少不了的就是喝酒,不喝就是没诚意,直接出局,外面抢着喝的人多的是,哪里轮得到个大学生拿乔。 有些老总更是对着他们直白地说:“我能给你多少投资,就看你能喝多少瓶。” 这些人就是拿钱砸乐子,不是最烈最贵的酒不点,最后摆在众人面前的是整整十瓶从波兰进口的正宗伏特加。 当时有许多人来拉投资,各种类型的人都有,有些是像贺州一样年轻、一腔孤勇的大学生,有些是家里公司资金链断裂急需投资力挽狂澜…… 可无论是哪一类人,站在了这里,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目的——为了生活、尊严。 贺州不是第一个走上去拿瓶怼嘴吹的人,大多数人空腹又半瓶烈性酒下肚早就醉的找不着南北,胃不出血都是好的。 见大家要喝的已经开始了,他大步走到桌前,撬开瓶盖,利落一口一口往嘴里倒,他喝地斯文,一滴也没有流出来。 他吞咽速度极快,转眼间一瓶下肚,弯腰换酒瓶时,少年抵挡不住火烧火燎的酒意,身躯晃了晃。 可手上动作不停,新开一瓶,相同的喝法,不过五分钟,两瓶高度数伏特加就被他喝的一滴不剩。 少年的背依旧直立,一只手紧紧扶着桌子,另一只手死死按在胃部,额头冷汗涔涔,眉头皱成痛苦的弧度。 显然是酒精在发挥作用,可他仍撑着刻在骨子里的傲气,与老总鏖战。 最后,贺州是这些人中拿下最多投资的,让老总们纷纷感叹他真豁得出命,后生可畏啊,后来真正开始着手创立hz也得益于这时相识的人。 但那次之后,贺州患上了严重的胃病,也是那次做了后悔至今的事情…… 这几年工作熬夜、饮食不规律等等,胃病一直就没好过。 现在喝这么多,他千杯不醉,但身体可经不住这样喝,胃病隐隐发作…… 凌晨一点多收场,贺州打电话给江河。 睡梦中的江河被激烈响起的电话铃吓醒,看到“大boss”又吓地一激灵,连忙接起电话。 “来接我。”电流带着男声独有的沙哑传进耳朵,在此刻江河的心里却有苦难言。 深深呼吸,衣食父母!再吸,衣食父母!! 第九章 周家父母 又过了几天,周宁和秦思然一致认为总在酒店很不舒服,何况她们这次回国打算长久留下来的。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找房子一起合租。综合考虑安全、隐私,毕竟思然是要进军娱乐圈的,隐私安全很重要,另外两人手里都有些积蓄。 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找到了枫叶公寓小区,决定租间房。 两人去看过后满意地签了租赁合同,当晚就收拾好行李搬了进去。 公寓房间不小,两室一厅一卫一厨。两个女生合住,空间还绰绰有余。 小李这几天都回家里住了,她父母是土生土长的景城人,在这里有房子。 搬进来之后,房间打扫清理地差不多。设计大赛的事情也有了进展,官方委员会把宝石送来的那天,周宁的设计图纸恰好完成。 早晨十点,阳光透过窗棂毫无阻挡落在伏案的身影上。虽然是夏天,可锦城的早上温度宜人,还有清风拂动碎发。 耳后绒发被吹起,周宁抬手压一压。还差最后收尾,设计图就完成了。 手上动作不断,她的眼里闪着细碎的、越来越亮的色彩,那是对于完成热爱事物的成就与满足。 最后一笔落下,周宁如释重负吐出憋着的一口气,嘴角上扬的弧度愈来愈大,眼里闪着光,柔柔注视着沐浴在光束中的设计图。 委员会起初只是给报名者提供宝石各方面参考数据,每一组参赛者限定使用的宝石都不同。 周宁这一组抽到的是八颗圆形翠榴石,其中一颗直径相较于另外七颗较大一些,显然是要作为主石。 在看到图片和数据的第一眼,周宁就初步有了设计一条手链的想法。在和学长沟通之后,两人达成一致。 图纸上呈现的就是已经设计完成的手链。 周宁给它取名《清浔》。 清浔主体是铂金镶嵌钻石,中间翠榴石散发着莹莹绿光,不仅在灯光下足够耀眼,而且还能呈现出蕾丝般的轻盈质地。 这主要得益于翠榴石的宝石特性,它具有极高的折射率,比钻石还高的色敞值,且内部含有俗称“马尾”的石棉纤维,非常独特。 大部分的翠榴石都小于1克拉,达到2克拉的优质翠榴石非常罕见,而5克拉的优质翠榴石则是世界级的宝石了。 目前市场上色泽好、切工颜色又好同时又达到一克拉的翠榴石达到5000美金一克拉。 组委会寄过来的翠榴石大都是几十分的,稍大的那颗主石倒是达到了一克拉。它们产自纳米比亚,颜色算不上d级,但是好在纯度非常高。 这些翠榴石价格并不高,市场也挺常见,毕竟是用于比赛设计的。人家也不可能找来5克拉的收藏级宝石给参赛者设计着玩儿。 后面几天,周宁和学长联系的国内有名制作技师见面,亲手把宝石和设计图交给了他。 忙完这一阵,秦思然约她出去吃大餐庆祝犒劳一下。 前几天她说自己看上了一个剧本不错,正在接触女二,现在看来试镜结果没有辜负这么多天的努力,她才这么兴高采烈地要庆祝。 两人都有好事发生,晚饭定在一家西餐厅。 预订的位置恰好在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俯瞰半个锦城。 夜幕降临的同时万家灯火被点亮,白领还在加班cbd大楼依然灯火通明,远处道路上车水马龙汇聚成灯河流向东南西北。 轻缓的钢琴曲萦绕耳边,服务员送上两份和牛熟式m3和james鹅肝慕斯,秦思然又开了一瓶红酒。“cheers!”两人干杯,相视一笑,气氛非常好。 吃到一半,周宁的电话响起,是周母。回国后周宁还没回去过江城,虽然那里有自己的家,可当年周母说过的话至今一刀一刀刻在周宁的心脏上。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那是你的亲姐姐啊,周宁!” “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回来了,反正你大学本来也想离开这个家……”。 那些痛苦的记忆刻骨铭心,周宁闭了闭眼。 拿起手机,向思然示意去接个电话。走到洗手间附近,周宁接起电话,一阵忙音过后是遥远记忆里熟悉的干练声音:“小宁?” 周宁一下没有说话,再开口是酸涩地嗓音:“是我,你有什么事吗?” 那头周母罕见地沉默下来,她听出了周宁话语里的陌生,她们母女已经五年没见过面,连电话也没有打过。 周汝刚刚去世的时候,她伤心欲绝,受周汝双腿事件的影响盲目把一切责任推到周宁身上,口不择言说了许多让她们都无法挽回的话。 第十章 晕倒 周父、周母三年前突然得到消息,小宁她自己出国了,从那以后,她们之间的联系彻底断了。 如今时过境迁,周母早已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虽然当年她没有过多关注小女儿,可也知道以周宁的品性绝对做不出伤害周汝的事情。 所以两个星期以前,从刚好路过江城回家看望父母的贺州嘴里知道周宁回国时,周父周母心里是雀跃的。 周贺两家在一个小区,更别提贺州上学那会和周家女儿关系那样好,他们两家这么多年还保持来往。 贺州回来这次,两家一起吃了顿饭。饭后周母还托贺州给周宁带了一些她喜欢吃的江城特色果干熟食之类的,周母知道这些东西网购也能买,可那和从家里带过去的总还不一样。 雀跃过后是无尽的担忧,小宁还没有原谅他们。 两个星期过去了,贺州不知道有没有给小宁,咋也不给个消息呢? 这不,周母实在等不下去了,这天晚上给贺州打电话没打通后,没给自己犹豫的机会转手又给周宁打去电话。 一开始电话响了好久,周母的忐忑紧张期盼慢慢慢慢化为失望。电话突然接通了,周母和在一旁的周父脸上一齐露出激动的笑容。 可小宁对他们那么陌生,应该的…… “小宁啊,听贺州说你回来了?我托他给你带的特产你收到了么?这么久咋也没回……” 后面的话,似乎被谁打断了。 否则还不知有多少问题,这也不怪周母,谁家父母亲五年不见儿女也会一下失了冷静,什么话一股脑地倒出来。 听了周母的话,周宁视线一下模糊,心里却在呐喊,是你们啊,你们不让我回家,你们不想看见我。 “这段时间有点忙,等忙完再说吧。我还有事,先挂了。”说完,立即挂断电话。 周宁还无法原谅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不知道现在要怎么样面对他们。先冷静一下,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正要回去,身后传来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周阿姨托我给你带的东西,一直放在我那,你有空过来拿。” 声音熟悉,周宁下意识转身。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今晚仍是一身意大利手工定制西服。 许是因为喝了酒,束缚的领带被解开扔在某个角落,衬衫最上头解开三颗扣子,露出蜜色的肌肤,男人细致的锁骨,华丽又性感。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目光微动,周宁抬头看他。 他的脸孔一并落进她的眼底,细眉微皱,他的脸色很不好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怎么不说话?”冷冷嗓音响起。 周宁回神,都是成年人,他不舒服有的是人照顾,何须她来操心。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周宁眼睁睁看着他一把拿过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屏幕,一阵铃声从他的口袋响起又戛然而止。 他把手机扔回给面前的女人:“星海湾,你去的时候联系我。” 周宁拿起手机一看,界面停在新添加的联系人上,“贺州”两个字赫然在列。 周宁无语凝噎,点点头打算离开。 身体才转了一半,侧边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看见刚刚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男人昏倒在地上。 周宁天神交战,最后走到男人旁边蹲下,打算先看看他还有没有意识,送他去医院。 贺州看见她蹲下,不仅没有走开,竟然还来拽自己的胳膊。 今晚上,贺州约了东景的王总、马总谈锦城西边那块空地的合作,那块空地不大,本也不知道贺州这么费功夫。 可它临近西港口,若是把它拿下建成货仓,对于公司拓展海外船输业务大有裨益。这块地对东景房地产根本没有多大用处,他们之前尝试在这块地方开发楼盘,最后却成了烂尾楼。 按理说,有人来接手再好不过。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们一直没松口答应这次合作。 贺州这才吩咐秘书在今晚将两位理事约出来见见,没成想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嘴巴很紧一直明里暗里让贺州加钱。 本来还在想他们有什么顾虑,这一探明摆着他们知道了贺州买那块地用来干嘛,想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 就算是商场这般如战场的地方,也是讲究道义的,否则名声败坏了,根本不可能长远发展。 东景这次做的太不地道,商谈的后半段大多时候双方一直在互相灌酒,江河被贺州派去出差不在身边,是以贺州也没少喝。 眼间两人喝地迷迷糊糊,差不多了,贺州将来这之前收集地他们二人挪移公司款项证据甩在桌上,两人原本耀武扬威的嘴脸突然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贺州慢条斯理,半是威逼半是利诱,让他们签了合同。 签完,不管沙发上丑态毕露醉得跟死猪一样的两个人,贺州立刻起身离开包厢。 从洗手间出来遇见了打电话的周宁,被胃痛操控地大脑接收到信息,想起前不久带回家的特产,因为太忙忘记拿给她…… 这便有了在周宁手机里输电话号码的一幕。 第十一章 送他回去 “你做什么?”,贺州冷冷开口。 没晕死啊?! 周宁一下把还没抓牢的手腕,扔了回去。 “你……!”贺州觉得自己晕,也是被她气晕的。 周宁讪讪开口:“你还醒着当然最好……可以自己打电话叫人,我就……”先走了。 贺州一眼看出她的小九九,冷哼一声“你有没有良心,送我回去,顺便把东西带走,碍眼。” 周宁理亏,毕竟人家给她带了东西是吧?“那走吧,贺先生。”故意阴阳怪气。 再次上前把他扶起来,真的很重!!!踉踉跄跄扛到半路,有个服务员过来帮忙才成功把他放进车里。 周宁对前面司机师傅说:“去星海湾。” 收回目光时瞥过身边磕着眼眸的男人,见他额头冷汗已经浸湿了头发,应该是难受极了,可偏偏人家脸上除了紧皱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嘴唇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周宁原本还担忧的心情,一瞬间又有些幸灾乐祸,疼成这样还硬撑,哼! 不再看他,将头扭向身侧的车门玻璃,看向外面飞快后移地景物。 车厢安静下来,静谧的气氛让人不自觉放松。 没想到她和他之间还能有这么平静相处的时刻,没有剑拔弩张,好像也没有不堪的过去。 抬眸看向玻璃上映出的男人面容,周宁低垂的眼眸几不可见地暗了暗,这样的时光总是她渴盼却又抓不住的,从年少到现在没有一刻是应该属于她的。 她没有看到,在她低垂视线的后一秒,原本安静的男人睁开眼睫看向她,双眸里各种情绪交织,随后又慢慢磕上眼眸。 星海湾,顾名思义,它处于锦城海湾附近,那里的地皮寸土寸金。但星海湾并不是在海湾边,而是一座座独栋别墅分散建在半山腰。 车子顺着盘山公路而上,灯光扫过两旁高大乔木。 耳边还能听见不远处海浪扑打海岸的声音,海风带着夏日夜晚的燥热透过半开车窗来至周宁面前。 周宁正在感叹万恶的资本主义,车子转了一个弯,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 别墅大概占地300平,前后各带有一个花园。有几棵姿态飘逸的观景树,往后是新中式风格的房子外立面,二楼、三楼都带有露台。 付过钱,周宁又把贺州从车上扶下来。把刚刚他告诉自己的密码输入密码锁,大门“叮”一声打开。 穿过花园进入室内,周宁实在没有力气再给他扛上楼梯,就着昏暗的月色,周宁打量几眼室内布局。 确定了客厅沙发的位置,在把他放置在沙发上之后,周宁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瘫坐在沙发边缘,缓过了劲。 周宁才发现刚刚的月色是通过客厅三扇全景落地窗透进来的,此时室内没有开灯无比昏暗。 落地窗框出的画面就像一幅巨大的风景画,但它真实一万倍,还传出隐约的海浪声和不知名昆虫的鸣叫。画中海平面在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像闪烁的星光。 这份夜晚的宁静祥和有着抚平内心疲劳的神奇作用,海景别墅果然名不虚传,风景美不胜收。 周宁被眼前壮观景色吸引,有钱人真的不是人傻钱多,这种景色只有真正上来看过才会念念不忘。 身后响起衣服摩擦声,一阵热气喷在周宁敏感的耳后位置,她的脸庞一下红透,几乎蹦起来。 猛地转头,眼前是贺州的白色衬衫。因为转头的动作,周宁整个脸几乎埋进贺州胸膛,嘴唇印在他的胸口,那里有些硬……是常年锻炼留下的痕迹。 周宁立即撤后,动作太急导致身体不稳,双臂下意识向后撑在地毯上维持稳定。 贺州醒了,那刚刚出现的小意外,他会不会以为是自己处心积虑故意地呢…… 空气凝滞几十秒,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难道没醒?周宁小心翼翼看向他的脸,眼睛仍是闭着,没有醒来的征兆。 呼,那就好。 经这一折腾,她从美丽海景中回神,看他躺在沙发上第二天肯定会感冒,楼上房间她是不打算上去的。 从边上拉来沙发毛毯给他盖上,又把他的皮鞋脱下放到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一双家居灰色拖鞋放在沙发前。 做完这些,周宁想到他是因为喝酒胃痛才导致的昏迷。连忙起身去厨房烧上热水,然后在桌子的抽屉里翻了翻,辛好有医药箱。 她取出两片胃药。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目光不自觉停留在贺州脸上,月光照亮他面容的一半,另一半隐匿在昏暗里。 第十二章 喂药 “咕噜咕噜”,热水壶喧嚣到顶后自动归于沉寂。 周宁从厨房端出一杯热水。 放到一边,等水散凉的间隙,她来到沙发前叫醒贺州。 “贺先生。” …… “贺州?” 没有反应,周宁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只蹙了蹙眉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轻叹一口气,上辈子欠了这祖宗。 试了试水温,差不多。 周宁坐到沙发一侧,贺州上半身靠住自己。她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胃药。 将药片塞进他干裂嘴唇里,指尖触到一片滚烫湿濡。 问题来了,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打不开这人的牙关。 都痛晕了……防谁呢,这是? 周宁郁闷,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吃不吃药,疼得都不是自己,死就死吧。 正要起身,周宁发觉他体温不太正常。 手掌盖上他的额头,微凉肌肤触到一片滚烫。胃痛还能忍,发烧不退的话,会变成傻子。 周宁想到那场景,不合时宜的勾了勾嘴角。蹲下来,手心拍他脸颊,“喂。” 喊一声,拍一下。 大有人不醒,拍不停的架势。 半边脸有了红印,人终于有了醒的迹象,周宁改成推他的胳膊。 “喂,醒醒,你发烧了。” “起来吃药。” 贺州听到一个挺久远,但是熟悉到心坎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天花板上吊灯的光芒刺眼。 他抬手遮在额前,眯了眯眼眸,所有感官像被蒙了一层布,信息接收变得迟钝,额头上的汗和身体不正常的体温都在反复告诉他,他发烧了。 手撑在身后,坐起来,视线由地上的毛毯移到桌上水杯,王嫂不是请假了? 再移,答案出现。 “吃药。”她脸色是臭的,和被人抢了钱一样,摆明不想伺候大爷。 “你怎么在这。” 周宁心里差点骂娘,跟快烧成傻子的病人计较什么,“你烧糊涂了?是你拉着我的手不放,让我送你回来!” 她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 贺州静默几秒,“哦。” 哦,哦你大爷。 “吃药。” 周宁重复,咬字重。 那时候不能再理解医生遇到不听医嘱的病人时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伸手来接水杯和药丸,炽热的指尖滑过周宁手心。 他仰头先把药片放进嘴里,接着灌了一大口温水。动作一呵而成,照这样看不出来他是个正发烧还胃痛的。 周宁心里翻个白眼。 死装,活该疼。 事完了,周宁捞起手链包,转身要走。 “扶我上去。”贺州八风不动坐在原地,只有眼神看向她。 真把自己当大爷,使唤起来她。 周宁正想呛回去。 “我发烧了。”陈述事实。 这时候的一句话有了示弱的味道。 周宁撇撇嘴,还是放下了提包。 “你起来。” “站不起来。”贺州破罐子破摔,双手一摊,完全接受身体现状。 “那行,我走了。” …… “回来。” 周宁转身,他已经站起来,一手扶着沙发靠背。她没再呛,走近,扶住他的肩膀。 他一点不客气,整个身子压过来,周宁猝不及防,一个趄趔差点绊倒,所幸他半途又扶住了沙发。 “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他事先有感知似的,“真没力气了。” 周宁看他的眼光变得奇怪起来,卖惨呢。 她一手拽住他的手臂,肩头扛着,用起力气来,往楼梯那走。 贺州微微直起身子,给她减少压力,低头看她。楼梯灯没开,夜色深重,隐有月色投进来,贺州得以看清她,像从前的时刻。他顺着她的力道,抬腿向前走。 不正常的体温透过两层薄薄的面料传递过来,脖颈感受到他呼吸带来的炽热气流,周宁身上出了一层汗。 憋着一口气,周宁加快速度,抵达二楼,“哪一件?”语气已经不耐。 贺州冲左边第一间抬抬下巴,“那儿。” 二话没说,周宁空出一只手摁开门,把他塞进去,放倒在床上。 周宁拍拍手,累的够呛,她拉着衣服领口散气,”我走了。” 说着,往外走。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儿?!”她发飙,没完了是吧。 “东西记得拿走。” 周宁默念了一句“神经病”。 “你关心自己吧!” “东西我不要,扔掉还是怎样,随你。” 贺州看着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没有回头。抬手搭在额上,闭眼睁眼都是她因为用力而憋红的脸颊。 眩晕感从脑后攀上,他抵不住困意,脑海里的舞台剧落幕,灯光暗下来,前一刻绚丽的场景还执意留在原地。 第十三章 随他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男人脸上,褐色碎发闪耀光泽,眼睫颤动睁开。 眼底刚睡醒的雾气散开,露出深邃的黑色。 宿醉醒来的通病——头痛。 贺州从床上坐起来,捏了捏跳动的太阳穴。 昨晚上的片段开始在脑海浮现,他在洗手间门口遇见了周宁,后面仗着发烧使唤她。 眸色深了深,来到楼下,扫到桌上的水杯和医药箱,藏起眼底波澜。 他起身绕过沙发打开冰箱门,空荡荡冰箱里各种特产礼盒仍然在原来的位置好好放着,没有移动过。 她不是来拿这些的吗?没找到? 眉头皱了皱,她离开时说话的片段闪过。 “随你怎样。” —— 回到公寓,秦思然不在,周宁松一口气。一身疲累,匆匆洗过澡,周宁把自己放进被子里。 身体很累,但是脑袋唱反调,无比清醒,他炽热的体温和呼吸好像还印在身上。 可想而知,第二天周宁顶着一双熊猫眼从床上爬起来,没睡好,烦躁。 无所事事,手机刷地没意思,周宁上网搜索,想找个地方去玩玩。 头条上一条新闻,一场收藏级的珠宝拍卖会在市中心大厦举行。 快速浏览了精彩预热的几件珠宝设计图片,越往后,周宁兴趣越浓,不愧是收藏级别。 第五张,也就是最后一张,显然是压轴作品,图片里黑色珠玉手串静静躺在纯白丝绒布中,尾部做了18k锁扣和灰色的狼牙尾,每一颗珠子上都有细细的雕刻或是风化痕迹。 扩大图片像素,还是看不清。 官方故意做出模糊不清的图,吸引更多人前去现场观看揭秘,招揽人的手段而已。 图片下方落款设计者笔名,梦州。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周宁没多想。 这种拍卖会的门槛挺高的。邀请的都是些锦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找老师帮个忙,想到自己的大学专业导师,周宁眼前浮现一张留着络腮胡、典型艺术范儿的老小孩脸庞。 \"scott,最近怎么样?”老师在美国生活,一点中文也不会说,周宁和他是用英语交流。 “sweet,你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失去了你,我的生活简直没有丝毫惊喜!”那头,scott 极尽夸张搞笑。 他的性格一向如此,周宁这两年已经熟悉了。 至于什么惊喜,那大概是在学校里,这个老师没少磋磨她,每次的设计题目一次比一次怪癖。 周宁上交的设计显然让他很满意,成了他每天额外的惊喜。 “看到几个你的好友在锦城拍卖会做评鉴师,里面有几件非常美好的设计,我很想去看看……” “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呢!这个事情我知道,小cause!那几个老头确实最近在捣鼓捣鼓去了你的国家……你都说了美好,我可也想去看了”, 接着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就算我现在飞过去也来不及,你给我pictures,我也看看!” 真真是个小老孩,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脾气,姑且说是可爱的人,其实早就凭借一件件精美绝伦的珠宝设计闻名于世,他的每一件作品无一例外都被世人争相追崇。 08年,a国拉斯维加斯州赌城最大的拍卖会现场,他的一件红玉镶金雕刻吊坠被拍出了千万美金的天价。 至此,世界闻名,他此前的作品也都被一一翻出来,价格只高不降。 周宁欣赏他的性格,scott 年少成名,可是他很低调,喜欢和年轻人一块玩儿。 两年前,他看到周宁的天赋,后又了解到周宁处于心理抑郁期,主动把她带在身边教导,依靠对珠宝设计的热爱将周宁从黑暗里拉了回来。 “知道了,到时候和你联系。” “ok,期待下次见面,玩的愉快。bye!\" 挂断电话没几分钟,scott 就发来了简讯。 scott: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他们都很喜欢你的作品,知道你去非常高兴。邀请函下午送去。 附一张face的聊天记录。 点开长截图,内容大概是scott 和对方表达了周宁的诉求,对方赞美了一通周宁后表示欣然等待她的到来。 周宁上午打车到工作室视察《清浔》制作进程,就是她和学长git的参赛作品。 王师傅,学长联系的有名制作技师。他原名王和,人如其名,长相和性格都非常和气。 工作室里,各种物件文件摆放整齐,时不时有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从里面操作间走出,有条不紊。 第十四章 红装女人 有人通知王和周宁来了,等周宁来到操作间门口时和正要出来接她的王和撞面。 一阵寒暄招呼之后,王和向周宁详细介绍了《清浔》的制作流程、还需多少天等等。 从待人接物到工作室人员的任务分配,都在说明一个事实他们是专业且技术相当成熟了的制作团队。 周宁很满意地从工作室离开,他们认真对待作品的态度让周宁放心,等再过几天来看接《清浔》回家就行了。 中午再说外面吃了饭,周宁回到家里看了几部新出的电影。 大概在五六点,门铃响起,周宁透过猫眼看了眼,是个快递小哥。打开门,周宁接过快件,签字接收。 应该是拍卖会的邀请函,周宁迫不及待拆开快递外包装,里面黑色洒金信封展现。 打开,从中拿出一张暗红色的硬质卡片。 灯光下看到卡片上写着:亲爱的周宁女士,真挚邀请你参与本次拍卖会。 地点:锦城cbd中心大厦三楼 时间:3.20,7.30pm. 右下角落款;锦城收藏拍卖会。 心情被愉悦冲洗,周宁小心收起邀请函。看了眼时间5:24,吃个饭之后再收拾收拾,周宁便打车前往地点。 她并没有着裙衫出席,反而是简单套了偏休闲的女士西装外套,低调又不失尊重。 怎么说,临时决定去看,服装什么都没准备。况且周宁单纯想观赏那些精美设计,丝毫没有出风头的想法。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 下班的行人随处可见。 中心大厦,门口有礼仪小姐迎宾。 周宁又庆幸穿地还像是来看拍卖会的,走上前。 礼仪看到她走来,脸上挂着标准微笑:“女士,请出示邀请函。” 周宁从随身托特包里抽出信封,交给她。她打开查验后,伸手:“请进,周小姐。” 周宁摁了电梯,看到它从负一楼停车场上来。 “叮”不多时,电梯门缓缓打开。 周宁正低头回scott 的信息,听到电梯门开了,自动走进去,感受到里面有人,她往旁边走。 点击发送,抬头想去按楼层。旁边三人的身影撞入眼帘。 贺州、江河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人…… 贺州在周宁身侧,她看到贺州穿着阿尼玛今年春夏系列的最新款,流畅的线条修饰出黄金比例的健美身材。 银色西装精致优雅,看似简约的表面下,深入品味,处处蕴含着一种含蓄的优雅。脖颈处整齐系着暗银纹的领带,为整体更添质感。 他身边还立着一个女人,不是苏以微。 女人一身轻奢高端红色西装套装,系带收腰设计,展现女人姣好身姿,干练利落,都市丽人风尚,齐耳短发时尚洋气自带气场。 相对无言,站在最后的江河向周宁点头打招呼,周宁回以微笑。 电梯里的沉默蔓延,似乎感受到气氛异常,红色着装的女人不动声色侧头瞥一眼周宁,没说什么,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否则也不能跟在贺州身边这么多年,又成为他的好友。 “嗡、嗡、嗡”是手机振动的声音。周宁低头一看,都是scoot给她发地语音。没法听,转文字功能又很鸡肋。 等会儿再回吧,想到他可能又会控诉自己没有秒回他消息,周宁嘴角不自觉咧开。 没想手机振动没完没了,在静默的空气里有着别样的幽默。 周宁打字,想告诉scott 别发了。 “周小姐,业务真是繁忙。”语气不可谓不阴阳怪气。 周宁莫名其妙,发个消息也碍着他了? “瞎忙而已,哪里比得上周总日理万机。” 某人毫不谦虚,凉凉:“确实。” 透过电梯门上的人影,贺州看到那女人嘴角的笑,有多久没看到她笑了,好像只存在久远的记忆里。 谁的消息,笑这么开心。 没忍住嘲讽,贺州心里又暗暗恼火。 电梯门打开,贺州大步离开。江河和职场精英紧跟而后。 …… 进入会展大厅,舞台帘幕还未拉开,仍保持着神秘。周宁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scott 好友选的位置正中她心,在比较后面但又可以看清舞台上珠宝的地方。 落座回复完信息,周宁收起手机。 她看到最前排是一溜的单个沙发椅,每张椅子上都贴了贵宾姓名 只剩下中间两个位置空着。江河坐在第二排中间位置,没看到贺州和那个红衣女人。 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人接二连三入座。慢慢座位被坐满,男主持人上台宣布还有五分钟拍卖会开始。 会展内哑然无声,直到贵宾室的门被打开,一前一后出来的两道人影瞬间在镁光灯的照耀下投射至看台处,一时间,平静骤然被击破。 男人鬼刀神斧的宽容、不可一世的气势吸引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其后的男人一身酒红色西装,魅惑的桃花眼一刻不停闪烁着摄人心魂的光,蓝色碎发在灯光下更添妖孽。 “好帅啊……” “后面那个长的好美!” 顾凌眼眸黑凝,一个利眼扫过去。 谁说我美? 第十五章 拍卖会 贺州嘴角微勾,走到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坐下。顾凌扫了一圈没揪出人,过去懒懒坐在贺州旁边。 主持人履行职责,控场:“好,时间已到。我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掌声随之而起,淹没大厅。 拍卖师凭借高超话术,拍卖进行的如火如荼。一件件收藏级的宝石将在这里找到主人。 周宁在后排看地津津有味,拍了不少照片传给scott。途中,她看到江河和坐在蓝发男人身后的助理受到指示也举牌买了几件,个个价值不菲。 “大家看过瘾了吗?”主持人一个问题抛下去。 这场拍卖会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没过瘾也无人自降身价回应他。 他好似没有感到尴尬,专业体现的淋漓尽致:“接下来登场的是本场拍卖会压轴作品的设计师,李梦,李女士。将由她为我们介绍这件作品的设计思路及理念,掌声欢迎!” 这次的掌声更盛,显而易见这是一位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 “李梦!那枚紫罗兰胸针就是她设计的!” “她就是凭借紫罗兰一举拿下了上一届git大赛的冠军。” “紫罗兰,被王总太太收藏起来之前,我在博物馆见到过真品,真正的奢华艳丽……” 周围一圈贵妇太太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位设计师的传奇。 紫罗兰?! 周宁恍然大悟,怪不得上午看到“梦州”艺名觉得熟悉,原来她是上一届git的冠军。 回来参加之前,周宁、学长和老师讨论过git往届的冠军作品。 看到上一届的紫罗兰时,三人都惊艳不已,一向严苛的老师也说:“结构富有想象力,色彩搭配瑰丽。” “大家好,我是李梦。很高兴《黑狼》作为本场拍卖会的压轴作品,接下来由我向大家介绍设计灵感、理念……”声音干练大气,齐耳短发打理地一丝不苟,一身红衣全场瞩目。 正是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女人,她在台上自信、从容,天生就是瞩目的焦点。 她讲话速度适宜,不至于太快让人听不清楚,也不会太慢拖延时间。内容生动有趣,台下的人们不自觉被她吸引。 她旁边半人高的台上端放着之前周宁看到的黑曜石珠宝手串,原来它叫《黑狼》,名副其实。 “以上就是我的设计思路。” 李梦落落大方鞠躬,退后一步,让主持人讲话。 “相信大家一定迫不及待拍下《黑狼》了,起拍价50万,请各位开始竞拍!”话音落下,场内许多人纷纷举起了牌子竞拍。 “55万!” “60万!” …… 竞价越来越高,不一会就到了200万。 主持人再接再厉:“还有更高的么?如果没有更高的这串《黑狼》就是李总的了。” 在周宁看来,就算这是收藏级的黑曜石加上精美绝伦的雕刻制作工艺也卖不了这么高的价格。 拍卖会里人们争的不过是风头,比谁更有钱而已,真正傻的才会花200万仅是为了买一条手串。 “500万!”这一声石破天惊也不为过,场内一片躁动,富太太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周宁也惊到,直起身子探头朝声源处看去。 是那个妖孽男人身后的助理报价。 “600万!” 气氛被点燃,现在不是躁动,而是彻彻底底地爆炸! 谁竞价是100万、100万的往上加? 听到600万,台上的李梦露出笑容,朝第一排某个位置看去。 那600万是江河喊的。 “好!还有更高的吗?” 环视一周,“600万一次!” 台下已经静下来,当然没有更高价了。 “600万两次!”主持人激动喊道。 “一千万!” 天价!所有人齐齐看向第二次喊价的江河。众人目光中明晃晃带着不可置信。这是谁啊,不会傻的吧。600万都要成交了,自己跟自己叫价?这样炫富的? 江河被众人盯的额头冒汗,再一看正前方发号施令的贺boss。 真不是人干的差。 “一千万!!”主持人差点破音,可能是因为想到这次的奖金分红而过于激动地原因。 在场别人没有认出江河是谁的人,主持人上台之前可都是看过宾客名单,对于谁和谁是一起的门清儿。 “贺先生出价一千万,还有更高的吗?” 这下没人再想肯定不会有更高的,而是紧张地看向第一排中间位置,万一贺总打算今晚再散财呢? 李梦早就知道他会出手,既捧她的名,又达到目的。 满面通红的主持人照例询问三次后,小棒槌重重敲下,一锤定音:“成交!恭喜贺先生成为今晚为慈善机构捐款最高者!” 第十六章 再来星湖湾 这种声势浩大的拍卖会一般都是由政府举办,拍卖得来的钱用来捐助慈善机构。 竞价总和最高者可以得到锦城政府嘉奖的锦旗。 偏头看了一眼左手边大腹便便的几人,“哼,看他们乐地开花了一样,像是钱已经进了他们口袋。”顾凌扭过头讽刺,语气嫌恶。 “先让他们高兴一时。”贺州淡淡道,瞳孔幽深。 加上前几件拍品,贺州今晚白白放出三千万。仿佛大出血得不是他一般,本人风雨不动。 放钱是小事,受制于人被摆了一道才真正让这几个高高在上骄傲的男人冒火。 这笔账,等着。 轻凌凌的女声再次入耳,“刚刚我没说,这部作品其实是为一个在场的朋友设计的。他即将过生日,《黑狼》作为生日礼物被他拍下我很开心。” 李梦说完,在场谁还不明白。她和贺州是好友,她为贺州设计的《黑狼》。 “哈哈哈,小梦梦为你设计的哟!”顾凌贱嗖嗖,幸灾乐祸地看着贺州。 “只是朋友。” 向台上女人点点头,贺州利落起身离开了喧闹的现场。 虽然离得远,可周宁还是看见了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 一个苏以微不够,还有个李梦吗? 掌心骤然传来的刺痛猛地拽回周宁,她眼底出现慌乱,将手心紧贴在裤子上遮住指甲留下的月牙痕迹。 仿佛这样,她的心就没有泛起涟漪。 …… 刚走出中心大厦,一个人影窜到身前挡住了周宁去路。 “周小姐,贺总在车里等你。”语气公事公办。 周宁向他身后看去,一辆低调奢华的路虎静静停在侧门。 贺州冷漠侧脸在后门玻璃上若隐若现。 “周小姐。”保镖提醒。 看这人一身腱子肉,不去都不行。 周宁心口一阵憋气,他叫她来她就要眼巴巴凑过去! “咚咚咚”,对着后玻璃一阵敲。 贺州眉毛拧起,降下车窗,冷冷道:“上车!” 周宁可不会这么听话,“贺先生,我们没有什么私事要解决吧。” 贺州犀利的眼眸扫向她,虽然他坐在车里,却仿佛居高睥睨。 车外,周宁穿着普通,牛仔裤搭配黑色小高跟,上身白色内衬外套着黑色休闲西装外套,长度到大腿中间。 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扮,却散发着纯真朝气。她没有化妆,脸上很干净,皮肤白皙,眉毛简单修了一下,嘴唇红润,倒像是涂了润唇膏。 冷漠的脸上扯出丝笑,“周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良心,你落在我家的东西还要放多久才肯挪地方?” 周宁这才想起来昨晚走的匆忙,东西忘记拿走了。但就算没忘,她也不知道放在哪啊? 心里嘀咕,想为自己反驳两句。 可不管说什么,都说不过这个男人,他高中时期就拿了辩论赛的全国金奖。 转念,昨晚的事情又砸进脑子。 周宁心虚,立即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几分掩饰。 贺州嘴角紧绷,眼角余光看到周宁紧紧缩在那个角落,生怕和他凑近一分。 一路无话,很快到达星海湾。 下了车,贺州冷脸径直走进别墅,周宁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穿过雕花红木的大门。 水晶吊灯打开,偌大的客厅内,贺州坐在沙发上,双腿自然敞开,双手成一字型放在沙发靠背。 周宁晃神,险些被贺州此时散发的王者气场镇住,她握了握拳,大步来到男人身前。 贺州自顾自点燃一根优质雪茄,弹了弹烟灰。不吸,反而斜靠着水晶烟灰缸放在玻璃桌上。 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二人中间,锐利的视线笼罩住周宁,她的手心开始浸出汗水。 “东西在冰箱里。”冷漠的话语响起。 周宁二话不说,逃离他的视线范围。从冰箱里拿出那些特产,三三两两提在双手。 拿好东西,周宁多事不如少一事,想直接离开,虽然不礼貌,可他更加厌烦和她在一处吧。 “周小姐,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饱含讽刺的话语在身后追上来。 话里话外,这些小把戏他看透了。 咬牙切齿的狠意,“而且我记得当初说过,以后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周宁转身,清丽的杏眼半垂,“我没想再出现在你面前。” “一次两次算是偶然,再多几次周小姐可就不好找借口了。” 机场、品江南、法餐厅再到这次的拍卖会…… “这几次都纯属偶然,请你放心,我也同样不想见到……”一模一样的冷漠嘲讽。 手腕一被箍住,贺州将她拉回身边,双手钳住她的肩膀用力抵在墙上。 他的身体贴住她的后背,用魅惑但暴怒的声音道:“不想见到我?一中谁不知道你报了和我同一所大学……”,尾音故意延长,折磨眼前这个女人。 “后来因为嫉妒害死自己的亲姐姐。这不都是你做的吗?”眉峰一扬,怒吼道。 “你放开我!” 她整个身子被按在墙壁上,面部贴着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周宁扭动肩膀挣扎,试图远离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 贺州没有开口,但身上的桎梏并没有消失,空气诡异的安静了几秒。 周宁想转头。 猝不及防,男人的吻落在耳边,算不上温柔,却蓦然地令人心惊。敏感处被肆虐,周宁毫无防备,耳后连着脖子红了大片。 应激的生理现象。 女人的反应映在贺州黑漆漆的眼眸里,只是那双眼一如既往冷漠,没有丝毫动情。 看出她的异常,眼里浮现什么。 双手猛地松开,自然插回口袋,另一只抚在唇边,擦了擦。面上轻佻,眸中却没了刚才的冷淡,换上的,是一种狂狷的锋利,事不关心看周宁紧紧靠在墙壁上撑着身体。 “不想见?” “但你的反应好像不是这样。” “可惜,我不想再多停顿哪怕一秒,否则,忍不住作呕。” 他语调漠漠,一词一句拿捏人生死。 手抖。 好像被暴风雪席卷,置身于冰天雪地。 锦城六月35度高温,周宁一直冒冷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 第十七章 无边镶 周宁是被一道闪电给惊醒的,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窗帘被狂风吹地猛烈飘起、落下,天空被分割成一块块,婆娑的树影摇晃着。 把窗户关紧,睡意也早跑的不见踪影。看了一会儿窗外的磅礴大雨,周宁回到床上,打开手机,只有几条可回可不回的简讯孤单躺在页面上。 她没理,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细长手指时不时点一点屏幕。看烦了,周宁随便找一部国内新出的电影看起来,慢慢沉浸入剧情。 进度条快到结尾,窗外又是一道激烈闪电,周宁的心猛地一跳。划拉下手机菜单,看眼时间,已经八点半,雨还不见停地趋势。 她在床上看完最后结尾,回味着大结局下床洗漱,手机扔在床头充电。 哼着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周宁在床头柜找吹风机吹头发。看到手机振动不停,伸手摁亮屏幕,那个电话恰好自动挂断了。列表显示有八个未接电话,五条新消息,都是王师傅发来的。 心咯噔一下,一大早王和发信息、又打这么多电话,周宁想不到除了《清浔》制作出了麻烦还有什么别的事。 没有犹豫,摁下回拨键。响了没几秒,王和接通。愧疚担忧的声音传来,“周小姐,《清浔》可能做不成了,你来工作室,我和你详说。” 打车去王记工作室的途中,周宁心里很沉重,为什么《清浔》做不成? 下车给师傅现金,“不用找了。”匆忙走进大门,助理说王和正在办公室里等她。 推开玻璃门,王和抬起头,看到来人连忙站起道:“周小姐,你来看。”示意周宁看向摊开在办公桌上的图纸。 她对这张设计毫不陌生,正是《清浔》手稿。此时,王和手指点在手链尾部的吊坠上,那里是周宁奇思妙想设计的,也是这条手链的点睛之笔。 “发生什么了?”周宁不想猜谜语,直截了当地询问。 “周小姐,昨天到镶石这一步。我们几个技师一起讨论了一下,发现你这里的设计是无边镶?” 无边镶,又称隐秘轨道镶,是镶嵌的最高境界。于20世纪30年代在巴黎首创,梵克雅宝的镶嵌秘籍。 周宁之前心存侥幸,万一王和会这个呢,可事实显然没有那么幸运。 “如果实在没办法制作的话,我想过了,改成鱼尾镶也可以。”短时间大海捞针找一位会无边镶的技师难如登天,虽然效果会差一些,但好在鱼尾镶也有它的独特。 “我的师傅年轻时在国外珠宝集团学习,接触过无边镶的做法。他也许可以做。” 意外之喜,周宁激动:“那还要麻烦王师傅给我引荐。” 他似乎有难言之隐,迟疑道:“可他老人家近几年身体不太好,在hz珠宝挂了个制作总监的名头,但也已经很久没有出面了。” “王师傅可以把他老人家的联系方式给我么?”周宁请求道。 没想到他摆手拒绝了,“我从前出师的时候,他就对我们师兄弟几人耳提面伸不让我们把他的联系方式外传,说他最烦有人来打扰他清闲。”说完,面露为难。“我工作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他了。” 周宁不好强人所难,又想到刚刚王和说到的hz珠宝,“他老人家是在hz珠宝工作么?我可以去那里试试运气。” 王和愁容不减,“几率也不大,我还是在一次晚宴上偶然听到有人谈论到他,才知道他竟然在hz。”叹了口气,“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有任何希望,我都会尝试的。”她不是遇到难题就退缩的人,有这么多可能,万一就成功了呢。 地图搜索hz珠宝,打车过去,才发现它就建在贺氏娱乐附近。 “你好,请问叶秋之,叶老先生在吗?”周宁问前台。 “女士,您有预约吗?” “我没有,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见他一面。” 前台脸上礼貌的笑容垮下来,“女士,没有预约您是不能上去的。” “可是,我真的……” 前台坐下点开电脑工作栏某一项,继续浏览娱乐新闻,不分眼神给周宁。 若是她继续请求,说不定人家就叫来保安把她扔出去了。周宁沮丧,走到进门左边的休息区,打算在这里等等,看看会不会碰见叶秋之,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 一连三四天,白天周宁除去吃饭都坐在hz珠宝一楼大厅等叶秋之,可连一个人影都没让她看见,反而前台和保安都认识她,要不是看她穿的整整齐齐也没有奇怪动作,恐怕会赶她走。 第十八章 他认识叶秋之 第五天一大早,周宁又来了。她刚要在休息区面朝电梯出口坐下来,看门的保安大叔走过来问:“请问你在等谁啊?” “大叔,你知道叶秋之吗?我想请他帮个忙。” “叶老先生啊,他几乎都不怎么来公司的,我在这这么久只见过他一次!你要是请他帮忙,一个劲在这干等是没用了。”保安大叔好心过来提醒这个小姑娘,见她每天都来等,是真的有要紧事。 周宁心情沉重,等这么几天她也知道可能见不到人了,但现在从别人嘴里得到证实,心里希望的小火苗“噗叽”灭了。谢过这个好心的大叔,周宁拎起包包打算离开这里,再想想其他办法。 还没走出大门,迎面一个女人正要进来。 一身职业服装,利落短发。走路带风,气场一米八。 不是拍卖会一面之缘的李梦,又是谁? 看样子她是在这里工作,那她应该知道叶秋之吧。 正在组织语言,她率先出声:“你好,有什么事吗?”声音清淡平和。 李梦早上来公司处理事情,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了拍卖会那天的女人。她当然没有忘记当时电梯里诡异的气氛和贺州的异常,可这并没有影响到她。 “你好,李小姐,我是周宁,我们在中心大厦的拍卖会见过。”周宁友好微笑,向她伸出手。 周宁,像是在哪里听过。思绪一闪而过,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李梦同样露出职业微笑:“你好,周小姐,拍卖会我记得你。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李梦,hz设计部总监。”伸手和她握住,一触即松。 一个公司,同是总监,更何况凭李梦的天赋和知名度,她肯定知道叶秋之。 “李小姐,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贵公司是想见一见叶秋之老先生,求他帮我个忙的。你可以帮我引荐吗?” “叶老?我和他认识挺久,可他很不喜人去打扰,已经很久没来过公司。” 李梦心思一转,“你告诉我具体找他做什么,我先帮你捎信问一下他。” 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周宁都要放弃了。这时候,李梦在她眼里简直就是闪闪发光的幸运女神! “我想请他帮我做个无边镶!” “无边镶?这是叶老的绝技,只是周小姐为什么要求这个忙?”李梦英气的眉毛扬起,略微疑惑。 “我参加git的设计作品需要这个工艺。”周宁并未藏着掖着,告诉她没有什么大不了。 “没想到我们是同行,真是缘分。参加git的设计作品更应该重视了,你要加油。我帮你带信给叶老。”李梦笑着说,对小辈的鼓励。 实际上两人并没有差几岁,周宁终于知道奇怪的感觉在哪里了…… 可人家刚刚帮了她这么一个大忙,明明很好说话。她把那个念头甩出脑袋,真心实意地感激道:“谢谢你,李小姐!”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李梦主动拿出手机,和周宁互留了电话号码,又加了微信。 …… 那之后,周宁一直等候李梦的消息。一转眼又过去五天,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李梦,响了很久没人接,应该是在忙,手机不在身边。转而编辑了几条信息发过去,晚上李梦回了她,“叶老还没给信,再等等。” 因为无边镶没有落定,兴致不高导致她没什么胃口。五点多下了一碗鸡蛋面,打算随意对付一口完事。 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正要开始吃面时,落在卧室的手机电话铃响了起来。她想是李梦打来的,五步并做三步冲进卧室拿起手机,不是李梦。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贺州”,周宁皱眉想了很多种情况,自从那晚不欢而散,她刻意避开贺州,任何有关他的消息都绕道走。 她和他没再有联系,连面都没见,能有什么事找她?打错的可能性更大。 缩回挂断的手指,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还是不敢先挂断。犹疑着放下手机当做没看到,等它自动挂断。 柔和乐铃声一阵阵响,它从低弱到高昂再到最后的戛然而止,几十秒的呼叫是铃声既定安排。她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事,柔软的手掌轻轻摸到后腰伤疤。 眼神黯淡下去,隔着空气尘埃望向手机,别再想他,也别再和他有联系了,理还理不乱,当断则断。 嗡嗡,手机振动,有信息进来。她伸手解锁手机,略过未接电话,视线落在同一个号码发来的信息上,目光晃动。 “我妈想和你吃一顿饭。” “想见叶秋之。晚上七点,来星月湾。” 他怎么知道,她要找叶秋之…… 第十九章 贺姨 倒回几天前,李梦下午来到贺氏娱乐顶楼总裁办公室,手里抱着厚厚一沓文件资料,踩着高跟鞋步履生风。 叩响办公室门,听到应允才按下门把手。江河恰好在里面汇报工作,看到李梦走进来点头打招呼,“李姐下午好!” 李梦微笑点头,“江助理,你好。” “贺总,这是hz这两个月的运营合作,请您过目签字。”李梦走进房间正中,看向办公桌后的男人。 贺州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文件,“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否则也不会从hz创立之初就把它交给你打理。”虽是赞扬,可语气仍然无波。 李梦和江河早就习以为常,既没有失落也没有欣喜。 “有些设计作品保存在手机里,我拿给你看。”为了保护这些作品的隐私安全,她一向坚持能少传播就少传播的想法。 贺州对此也见怪不怪,伸手接过她的手机,翻阅起来,“没什么事,你们出去等。” 站着的两人对视一眼,前后脚走出办公室。 门轻轻打开再度合上,贺州头也不抬。专注地快速浏览文件,指间钢笔龙飞凤舞签下名字。 骤然的电话铃打断贺州思绪,目光瞥向李梦手机,钢笔停顿,在页尾晕开一团墨迹。 是周宁打来的,她们什么时候认识? 接下来又是几条她发来的微信。 李梦的手机并没有设置消息栏不可见,因此周宁发来的微信都一一落进贺州眼里。 那女人想见叶秋之。 想起上次糟糕的结尾,贺州眉头不可抑制皱起,眼眸里情绪翻转。 …… 周宁在卧室客厅来回暴走,内心咆哮。 叶老是珠宝界的大师,贺州开娱乐公司。他们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认识的? 李梦一直没给准信,现在贺州是唯一的希望…… 要和他见面,幸好有贺阿姨在。以前在江城,周母忙工作不在家的时候,温柔美丽的贺阿姨就经常叫她们姐妹去贺家吃饭,对她们很好。 贺阿姨想见她,周宁当然愿意。还有叶秋之无边镶的加持,冲淡了一些见他的恐惧。 简单收拾了一下,周宁拦了一辆的士去星月湾。 到了地方,想到即将面对那个男人,周宁还是有些紧张,立在别墅门口踌躇。深呼吸一口气,提步走了进去。 “小宁来了!”周阿姨惊喜地声音率先闯进耳朵,周宁眼睫颤抖,这熟悉的声音都在梦里才能听见,应声抬头。 “周阿姨!”目光看向站在客厅的女人,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五年时间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仿佛时光格外偏袒她。 女人穿着浅绿色长裙,裙面和袖间绣着蝴蝶穿花的银线纹样,青玉素簪收起一头青丝,新中式打扮看起来清丽脱俗、优雅知性。 周阿姨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没有皱纹,仅从眼角笑纹窥出几分她的年龄,她早年和贺州父亲相识后,一起打拼事业,后来有了贺州,她心甘情愿退出公司回归家庭,从干练的职场女性变为家庭主妇。她的付出得到了好的结果,这么多年丈夫爱她,儿子孝顺,可以说她的后半生一直顺遂,没有烦恼,心情愉悦也是容光焕发的重要原因。 她的眼里融着柔柔笑意,温和注视来人,谁也不会相信她已经年近半百。 “发什么呆啊这孩子,快来!”嗓音轻缓,周阿姨快步来到周宁身边。 周宁回神,掩盖眼中弥漫的薄雾,不经意看了眼四周,没有发现贺州的身影,想来他也不愿和她同坐一桌吃饭的。 周宁心下松快,灿然一笑,抬脚主动迎向她。 贺阿姨亲密挽住她的胳膊,两人走到沙发前坐下。 “在外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开心吗?”仿佛还是高中时某个放学后,她们来到贺家吃饭,饭桌上她关心的一句“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开心吗?”。 眼前水雾再次上涌,周宁不想好好的一次见面哭哭啼啼。嘴角勾起,轻声道:“我挺好的,您和叔叔身体还好吧?” 贺阿姨假装没有看见周宁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顺着她的话,“我们身体很好,你贺叔叔这几年已经不太管公司的事情了,公司慢慢交给小贺。他雇了一位经理人代为打理,偶尔出差顺路就过看看。” 贺叔早年白手起家,其中艰难只有过来人才会清楚。现在年纪到了,退下来颐养天年再好不过。 “我今天让小贺叫你过来吃饭,打算亲自下厨做一桌你爱吃的菜的。结果临时有事耽误了,到现在才闲下来。” 从前贺阿姨生下贺州后,整天闲在家中。慢慢喜欢上琢磨厨艺,请了个师傅来教,她倒也学的有模有样,后来能够亲自下厨做满满一大桌菜。 周宁发现一向嘴刁的贺州也喜欢吃贺阿姨做的饭菜,于是每次周末放假,她都会来贺家向贺阿姨请教做菜。 见贺阿姨向厨房走去,周宁连忙跟着起身,“贺阿姨,我来帮你!” 贺阿姨闻声转头,“那也好,看看你有没有偷懒手生。”语调调侃。 “才没有呢,我在国外每天都有自己做饭的……” 确定了菜单,两人开始在岛台前忙活,手上动作流畅。话匣子打开,她们聊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你一句我一句,并没有多年不见的尴尬。 “我在国外留学遇到了很多非常好的人。我的专业导师特别可爱,还有一位中美混血的闺蜜,我的学长学姐对我也有很多帮助,他们都特别厉害……” “那很好啊,我们小宁遇到的都是这样的人才好。” 贺州迈步走过厨房门口时,恰好听到这两句。脚步停顿,她过来了。 视线抬起,落在岛台边忙碌的身影上。女人的语气轻松愉悦,话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气,侧脸白皙,微挑的杏眼笑意盈盈,像一捧月光下的温泉水。 第二十章 红烧排骨 隐隐察觉背后有异样,周宁扭头看向厨房门口,空无一人,阳光照出空气里的细微尘埃。耸了耸肩,她转回身子,继续手上翻炒的动作。 红烧排骨,这道菜周宁最熟悉,也是最拿手的,火候掌握恰好。 因为当初,贺州喜欢。 所以,周宁就跟着贺阿姨学了这道菜。 后来,她做饭给自己吃,其他菜也都尝试着学会做。 “小宁这排骨做的还是和当初一样。”贺阿姨看她盛盘,笑着道。 “我还做了你爱吃的小炒肉,等会多吃点。” 周宁眉眼弯起,看向那碟色香味俱全的小炒肉,“还是贺姨对我最好!”香气勾起味蕾。 周宁和贺姨分别做了几道菜,最后又煲了一个冬瓜老鸭汤。 虽然两人动作利索又配合得好,可等五菜一汤摆上餐桌,也过去了有一个钟头。 看着餐桌上的菜肴,周宁小有成就。两人正要坐下开始吃,楼梯口传来动静。 贺州换了一身家居服,正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看到餐厅的情景依然漫不经心。 深蓝色家居服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贴合身体,显出几分肌肉线条。与贺姨同样深褐的碎发带着略微湿气,此刻几缕落在额间。 “小贺回来了?一起吃。”贺姨看到儿子在家,招呼他一起吃饭。 “妈。”贺州向母亲问好,眼风略过对面脸色淡淡的某个女人,径自拉开贺阿姨旁边的餐椅坐了下来。 “小宁,你回国之后和小贺见过面吗?” 周宁僵硬点头,视线放在面前的两道菜上,轻声:“见过了,贺姨。” 贺阿姨看出周宁相比刚刚不自然的表情动作,虽说有些奇怪,可并未多想,只当两个年轻人很久没见,长大生疏了。 “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贺姨打圆场道。 贺州在外面和几个老总吃过谈完事情赶回来的,现在并没有什么胃口。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筷子倒在手上拿着却极少夹菜。 “怎么,今天的菜不合胃口?你不是最爱吃红烧排骨吗?快尝一块。”见儿子不夹菜,以为是菜品不合他胃口。得到贺州的否定回答,贺母主动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贺州碗里。 贺州经常在外忙公司的事情,自觉亏欠父母,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尽量让她开心一些。他敛神,夹起碗里的排骨,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斜对面的周宁坐姿僵硬无比,目光直勾勾看向贺州的一举一动,杏眸颤动,情绪复杂翻涌。 你知不知道,十六岁的周宁许的生日愿望是你能够尝一尝她做的红烧排骨。 可这个简单的愿望并没能实现,那年贺州十八岁生日,周宁亲眼看到自己做的红烧排骨被喂给了毛球。 毛球,是贺家养的一条金毛。 从买菜选肉到小火慢炖,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好地一盘菜,毛球吃完不过几十秒而已。 直到今晚、这一刻,他终于尝了她做的这道菜。可那时候心心渴盼少年目光的小女孩早就不再了,现在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披着人皮,内里不知还剩下多少血肉维持生命。 怔怔然收回视线,周宁自嘲,勾了勾嘴角,情绪转瞬即逝。 贺姨看儿子吃了碗里的排骨,心里高兴,转脸看向他,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实话说,就这道红烧排骨而言,周宁做的排骨色泽红瑞、酱香四溢,手艺和星级酒店的厨师不相上下。 当年为了心上人,她是下过狠功夫的。 “不错,味道还和以前一样。”贺州谈谈说道,相较于其他菜,他只是更偏向红烧排骨,并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只是有些奇怪,妈妈为什么这么……希望得到夸奖的样子? 贺州疑惑地看向身边的母亲,她激动地给了他答案,“这排骨是小宁做的!味道和我做的一样啊。” “不错”两个字率先冲进耳朵,扇了周宁狠狠一巴掌,像是要把她暗恋的岁月从身体里抽出鞭挞。 其实从贺州嘴里说出“不错”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可周宁还是为那时的自己不值、不甘心,不上不下的答案或许不足以磨灭少女时期的狂热爱恋,但完全能够践踏此刻她的一颗摧枯拉朽的破碎心灵。 握着筷子的手指不可抑制地抽搐两下,碗筷撞击声引起对面两人的注意力。周宁眼睫剧烈颤抖,根本没有迎上他的视线的勇气。 后来这顿饭怎么结束的,她一点也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机械的重复夹菜、咀嚼、咽下,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等她回过神来,听到周姨说:“这么晚了,今晚小宁要不留在这里,楼上还有那么多间客房。” 周宁心里连连拒绝,“不了,贺阿姨。我朋友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她一个人住害怕,我也担心她。”情急之下,不得已拿秦思然撒个小谎。 让她住下来?在贺州的别墅里? 想都不敢想,毛骨悚然。 第二十一章 送她回家 车里气氛压抑,两人一路无话。 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反正周宁真觉得很压抑,在这空气里存活不下去一秒钟。 周宁正如油锅里的蚂蚁一样煎熬,抬手将车载空调的吹风口合上,头被冷风吹得直痛,一直可以扭向窗外的脖子发酸无力,无奈她稍稍回转身体,眼睛正视前方道路,余光里驾驶座那人双手扶着方向盘,状态慵懒随意。 她想开口询问有关叶秋之的事情,可屡屡被一些想法绊住。 纠结多次,瞅着快要到她家了。 “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在她拒绝贺姨留在星月湾时,贺姨又提出让贺州送她回来。周宁不好再开口反驳,毕竟她是长辈。 只是暗暗想着贺州肯定比她还不愿送她回家呢,便放心等着他冷淡拒绝,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为了让贺姨高兴一口答应了下来。 周宁脸色立即垮下,脑中想起还有求于他,仍弯着嘴角跟贺姨道别后上了他的车。 周宁心里其实没有波澜,他送不送都没什么关系,现在交通发达,时间不晚滴滴车满大街跑。 他不出所料地冷哼,“周小姐年纪轻轻就健忘了,是我妈让我送你回来的。” “还是要谢谢你的。”就说是为了贺姨高兴,周宁酸涩想着。 “你不用没话找话,我本意不会干这事。” 一句话成功把气氛干的更加沉默,周宁抿了抿唇角,说不出话来。 “你认识叶秋之?”迈巴赫漂亮左拐进入通往枫叶公寓的笔直大道,她终于憋不住又开口道。 肯定认识啊,要不然人家给你发那样的信息。周宁想找一个比较好的问题切入,虽然结果不那么称心如意。 贺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目光看着车前方,动都没动一分。一声之后就没了后文,并未像周宁期待的那样说起帮她引荐叶秋之的事情。 “那……现在吃完饭了,你可以履行承诺了吧。”后面的“你可以履行承诺了吧”在贺州突然转头看过来的冷冽视线里逐渐消音,仿若蚊呐。 周宁心念,她又没说错什么,干嘛怕他? 刹车停下,瞥一眼后视镜里熟悉的场景,已经到了枫叶公寓楼下。 那道逼人视线一直没有转移,像钉子一样钉在周宁身上,令她倍受煎熬,他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几十秒后,他凉薄的声音传出,“周小姐当真唯利是图的很,这还没到家就开始要报酬了。”嘴角似笑非笑,讥讽意味浓厚。 “是你给我发的信息里面说……”话音戛然而止,想到什么,杏眼陡然睁大看向他。 “呵,我给你发的信息?没错,我的确给你发了几条消息,告诉你我认识叶秋之,再叫你过来吃饭。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吗?周小姐。”贺州恶劣挑起一边的眉头,眼里闪着戏谑的光,明明穿着高档西服可是一瞬间竟然像个地痞流氓一般无赖。 周宁不可置信,耍她很好玩吗?那些信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周宁只要来陪贺姨吃饭就可以见到叶秋之,但现在这个人告诉她并没有那层意思,是她自作多情了。 就算没有这个条件,周宁也很愿意陪贺姨吃饭。可是,明明他发信息在前…… 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情——至少在他看来是一件小事,大费周章的发信息威胁地把她叫去,然后装模作样送她回来。 周宁真真切切被气笑,头一次对着贺州讽刺地说:“贺先生如意算盘打得好,我这个小虾米怎么玩的过您,您说怎样不还是就怎样。只是这样无聊透顶的文字游戏,我再不想奉陪下一次了!”话音未落,她拉开车门快速下车,反手又把车门狠狠带上,转身走进公寓楼中。 贺州眸中情绪旋涡的中央映着越走越远的女人身影,直至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同时也消失在他眼睛的黑暗里。 这个狠毒又自私的女人,怎么值得他帮? “啧!”极暴躁的一声,贺州扯开小柜,翻出烟盒,随意抽出一支点上,两根手指捏着越过车窗,万宝路在夜晚静静燃烧。 点开手机消息栏,摁几个字发送出去。 不一会,新消息弹进。 贺:“去帝都,喝酒。” 顾秒回:“行啊。” 丝丝缕缕烟雾弥漫空中,贺州吸进几许,平复心头莫名的情绪。看到消息,将手机扔回中控台,并没有急着发动车子。 不明情绪的眼眸闭上,头向后仰起靠在椅背,细烟随着指尖动作一下又一下敲在车窗框边。 弯钩残月和晕乎路灯一齐照亮他的面容,锋利的眉深入鬓角,眼尾狭长,碎发肆意落在额间。 今晚妈妈提出让她留下的时候,他面上不显,心里却一震,继而是习惯性的鄙夷。肯定是这女人在妈妈面前说了什么,让妈妈这么喜欢她,想要留她。 听到她拒绝,阴云拢上心间,她凭什么拒绝? 最后妈妈让他送她回去,她好像很勉强地点头,他才勉强! 第二十二章 匿名短信 黑色迈巴赫在原地停留十分钟后,在某一刻快速启动、疾驰而去,所去方向正是锦城权贵销金窟——帝都。 性能极佳的迈巴赫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道,速度丝毫不减。十分钟过去,车子一个甩尾嚣张停在帝都大门口。贺州拉开车门,将车钥匙随手扔给门童,大步流星走进去。 管事——大家也叫李经理,远远看到走入的身影,连忙上前:“贺先生,顾总在楼上包厢等您了。” 贺州没做停留,错身而过,径直走进电梯按了楼层。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他解锁屏幕,眼风扫过。 叶秋之:你要是真能把那颗新采的原石送来,我去见一见那个小姑娘也无妨。 黑曜石似的眸子蓦地一沉,嘴角紧绷。 她倒是迫不及待想见到叶秋之,可也看他乐不乐意。 …… 室内一片黑暗,周宁反手关上门,楼道照射进来的光亮消失。身体贴着门板慢慢滑坐下来,手提包坠落散在玄关地毯上。 手掌紧紧捂在脸上,她平静想着今天一晚上像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还忙着给人家做饭吃,殊不知人家背地里怎么笑话你不自量力。 她应该认清的,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贺州了,她怎么能够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 “贺总,原石今早已经从俄罗斯空运过来了,目前暂存在帝都的保险柜里。”江河恭敬说完,视线扫过宽大办公桌后的男人,寻思着boss怎么突然让李梦姐联系俄方矿场购买刚开采出来的原石。 没听说hz.短缺宝石材料啊? 老板的想法,做属下的哪能猜透?还是不想了,boss自有他的道理。 昨晚上和喝了一些酒,又被顾临那帮子人拉着打牌到很晚,现在太阳穴还在突突的跳着。贺州停下翻页动作,抬手摁了摁眉头,瞥一眼江河,意思是没有其他事,就滚出去。 心情很暴躁。 某卑微打工人得出结论。 江河清清嗓,“我还调查到东景房地产的杨总也想买进那块原石,讨他太太欢心的。” 杨勇是个暴发户,年轻时把锦城做食品连锁的李家小姐诱骗到手,人到中年依靠媳妇家的投资注册了东景,没想到他瞎猫碰到死耗子把东景越做越大,前几年勉强上市。 杨勇有了钱、地位后,一日比一日嚣张,各种夜总会里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可以说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可纸哪能包得住火,东窗事发,李家小姐也是个烈性子,闹的鸡犬不宁。事情稍稍平息几天,李家小姐撕破脸皮变得作天作地,什么名牌包包、豪车、珠宝通通往家里塞。 杨勇还靠着李家资金周转公司,只能她要什么给什么,最近确实在找那块俄矿开采的帝王祖母绿。 “呵,杨勇?上次他临时变卦,我还没和他算账。现在又在港口故意抬价,先别管他,让他再蹦哒几天。”贺州眼眸漆黑,像未知海域一般深不见底、充满危险。 “你继续收集杨勇出轨的证据,我倒要看李家戴着这顶绿帽子还能忍到几时。” 他懒懒转着手中黑色签字笔,嘴角勾出势在必得的笑,眼神睥睨,仿佛所有事都玩弄掌中。 “至于原石,先别走露了风声,免得麻烦。” “是,贺总。” …… 苏以微从剧组回来,约了李梦一起吃饭。两人是好友,因为贺州而相识。 苏以微对李梦的感情有些微妙,一是贺州认可她的工作能力,苏以微嫉妒;二是李梦眼里只有工作,对贺州没有别的心思,苏以微又可以从李梦那里得到一些贺州的消息。 这不,饭刚吃到一半。苏以微就迫不及待问起贺州最近在忙什么,李梦没有防备告诉她贺州好像在帮叶秋之找一块原石。 怎么突然和叶秋之有联系,找什么石头? 李梦起身上厕所,她的手机在桌面突然震动,苏以微正坐在旁边,眼神一瞥就看到了周宁发来的“叶秋之的事情麻烦你了,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见他了。” 周宁,叶秋之,贺州…… 电光火石间,李梦想到什么呼吸加重,贺州是为了帮周宁见到叶秋之才去找原石? 没等李梦出来,苏以微提包匆匆离去。做到车上,“小朱,杨太太是不是也在找原石?” 前头副驾驶的助理乍然听到她这样问,反应了一会儿才答:“是啊,杨太总从收了一件叶老的项链就对珠宝念念不忘,前不久还想跟你打听原石的消息。” “那就好。”苏以微心生一计。调出一个空白的聊天对话框,打字。 “你给这个号码发消息……” 那头很快回道:“是,苏小姐。” 周宁这几天总是收到莫名其妙的信息,她都怀疑自己的号码是不是被运营商卖了! 匿名:“杨勇认识叶秋之,他正在找一颗原石。你告诉杨勇原石在锦城,他一定会帮你见到叶秋之。” 全锦城都知道她在找叶秋之不成?! 第二十三章 原石在贺州手里 短信不知从何而来,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git大赛临近,《清浔》的制作迫在眉睫,按信息内容试上一试也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勇其人,花名在外。在锦城稍一打听就知道他的身份,东景房地产的总裁。 周宁来到东景房地产公司,和前台说明来意,意料之中前台爱搭不理以为她是来捣乱的。 杨勇没有叶秋之那么难见,周宁在地下停车场没等多久就看到他从电梯里走出来上了一辆宝马。 周宁招呼司机跟上那辆车,时值晚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各种车辆倒方便了周宁一路跟上杨勇,没有跟丢,她想找个和杨勇说话的机会。 不多时,两辆车先后停在帝都门口,周宁率先下车、小跑绕过车头,屈指叩响宝马后座车窗。 车窗贴了防窥膜,周宁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有自己忐忑的面容映在玻璃上。 车窗降下,杨勇疑惑看向车外,他不认识这女人。 杨勇和周宁在网上找到的人像图片一模一样,四十岁上下,眼睛狭小,一双眼珠透着精明的光,他混迹风月场多年,身材早就被侵蚀的不成样,啤酒肚像有三个月身孕。 “杨总,我是周宁。听说你在找一块祖母绿原石?” “你怎么知道?”杨勇狐疑更甚。 “我想我们可以聊聊。” 杨勇今晚趁母老虎回娘家,听说帝都又来了一批好货色,打算来帝都好好放松放松,这几天整日被那婆娘逼着找劳什子原石,焦头烂额。 没想到,在帝都门口碰着个女人要告诉他原石的下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帝都,二楼贵宾包厢。 杨勇坐在长沙发正中间,周宁坐在侧边的三人沙发上。 “周小姐?”杨勇上下扫视旁边的女人。 “是的,杨总,我姓周。”周宁听到声音,立马回答道。 开门见山,“你找我有什么事?” “杨总,我听朋友说杨夫人在找一枚祖母绿的原石,可是到现在还没有苗头。我凑巧知道原石的下落,便借花献佛来这里冒然拦住您。另外,我想请杨总帮我一个小忙。”说不紧张是假的,周宁双手交握放于腿上。 “我都找不到的消息,你怎么就这么凑巧知道?又要我帮什么小忙?”嗓音充满好笑,目光带着轻视。 “这您就不用管了,只要这个消息是真的,能帮助到您就行。我的小忙,是想请你帮我见到叶秋之。”周宁说的诚恳。 “如果你不相信消息真假,我可以先告诉你,你派人查探一番就知晓了。” 思来想去,杨勇眼里涌上玩味:“你先告诉了我,不怕我赖账?” 周宁杏眼微弯,标准笑道:“杨总说笑了,您比走的路比我过得桥还要多,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更何况杨总风流倜傥,是个真男人,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把他捧起来。 “哈哈哈,周小姐真会说话。” 对面那人脸上本来就小的眼睛,此时笑的更加不见了。 “对,没错!我杨勇确是个真男人,绝不干那鸡偷狗盗的小人事。你告诉我原石下落,待我验明真假,再考虑是否帮你。” “只是……” 周宁抬眼看他,他身子微微坐起前倾,眼睛眯起,“若是周小姐闲来无事来戏弄杨某,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自然不会。原石目前就在您的眼皮子底下。” “周小姐是说……它在锦城?” 周宁点了点头,杨勇略显惊讶,锦城还有谁找它? 二话不说,杨勇叫来随身秘书交代一番,秘书颔首快步离开包厢。 “那请周小姐稍等,我们一起等结果出来。”杨勇笑着和周宁说。 转而派人上好酒,又叫几个身着暴露的姑娘陪着。周宁在一旁不自在,视线落在桌上的酒杯里,耳边充斥男人淫荡声笑声、女人娇柔做作的媚笑、喝酒的声音等等。 一分一秒过去,包厢门猛然打开,秘书去而复返,神色匆匆来到杨勇身边,覆耳私语。已有三分醉意的杨勇听完,低头思索几秒。 对着周宁道:“消息不假,原石确实在锦城。” 短信是真的,周宁还没欢喜。 “可是它在贺州手里。”他语气不明。 周宁一时语凝,贺州?心里涌上慌张。 “杨总,不管怎么说。既然消息是真的,那你可以帮我引荐叶秋之老先生吗?”周宁假装听不懂他话里话。 气氛凝滞,她担心杨勇出尔反尔。突然,杨勇弥勒佛一般笑笑,“当然了,刚才我们可说好的。周小姐还夸我是真男人,我怎么好让周小姐失望?” “我把叶秋之的号码和地址告诉你,你自己去找他吧。” 她松一口气,眼底露出几分高兴。 杨勇一个眼神丢给身旁的人,秘书走上前加了周宁手机号,编辑短信发过去。 手心的手机振动,一串号码和地址出现在对话框。 随后,周宁和杨勇道谢,跟着秘书离开了包厢。厚重的包厢门慢慢关闭,将里面男人女人的刺激尖叫声阻隔。 第二十四章 索要赔偿 次日,贺氏娱乐顶层,总裁办。 全身笼罩在午后阳光里,指尖一点红缭绕出雪茄的烟草味,把他衬得如魔鬼般。 男人坐在黑色的皮质沙发里,短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锐利深邃的眼眸,如雕刻一般的鼻骨一丝一毫透露出这个都市的迷离奢华。只是,这张脸此刻沉如阎罗,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嗓音温和,但没有人会真的觉得他心情很好。“你再说一遍?” 江河打起八分精神:“杨勇秘书今早发邮件,意思用港口跟我们交换原石。” “他怎么知道原石在我手里?” 江河想到刚刚查出的结果,更害怕了:“我调查发现是…是周小姐昨晚和杨勇在帝都见过面。” 气氛一瞬间凝结,空气冷到极点。那张细致雕刻的脸沉的如墨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为了什么?”嗓音沉、冷。 为了什么,是周宁小姐为什么告诉杨勇原石消息?现在没有点揣测心理的能力,都没法好好工作了。 “杨勇给了周宁小姐叶秋之的号码还有地址。” 贺州其实已经猜到几分,周宁这样做的目的。可是江河的话,还是让他心中一刺。就这么迫不及待,这么等不及去帝都拦杨勇? 如此,他偏不想让她如愿。 手上用力,燃到一半的雪茄从中折断,一半掉落地上,米白色羊毛地毯被烟头燎出黑洞,突兀狰狞。 …… 周宁收拾了一下,打算明天一早亲自去拜访叶秋之。 傍晚余晖洒在暴晒了一天的大地上,周宁去超市进货,买一些生鲜。快走到超市时,路边一辆悍马猛然刹车停在周宁身边,她惊了一下,侧头看了几眼,又往人行道里面走了走。 正要继续向前走,悍马前窗滑下,骨节分明的手夹着根烟透过窗外,一张熟悉的俊脸出现在周宁眼前。 贺州弹了弹烟灰,视线从前方扫过,瞥向右侧人行道里的女人。 周宁素着一张脸,小脸莹白,发丝如墨。她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连衣裙,裙摆盖到小腿,衬得皮肤白皙,双腿纤细。 “上车,有事。” 周宁犹豫几秒,走上前道:“有什么事?” 贺州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嗓音里竟然带着几分温和:“周小姐,你上车就知道了。” 这份温和,没有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相反周宁直觉毛骨悚然。 她钉在原地,贺州没再开口催她,慢条斯理的抽烟,两分钟后,他把指尖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目光紧紧撰住周宁,“你确定不上车?” 周宁不耐热,几分钟的时间背上就出了一层薄汗,额头湿漉漉的难受。她本就在挣扎,直觉没有好事,可他这样问更加让她心慌。 “你今天不上车,我敢保证你会后悔。” 周宁沉默几秒,伸手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开了空调,身上的燥热瞬间消下去,还没坐稳,悍马已经启动驶入大路,她慌忙扶着前头副驾驶的椅背稳住身形。 她不知道贺州要带她去哪,一路畅通无阻,视线扫过方向盘,男人的手正握在上面。 悍马急刹停在帝都门口,驾驶座上的贺州拉开车门下车,站在车旁,扫了一眼还在里面发愣的女人,冷冷开口:“怎么,不下车?” 说完,自顾自转身进入帝都。 既然都到了,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周宁挪动身体,打开车门,犹豫几秒,随后紧跟上去。 短短几秒,等周宁走进去已经看不到贺州的人影,里面有很多人。她四处寻找,身体被拥挤的人群撞到,一个经理模样的男人走过来说道:“周小姐,贺先生派我来接你,请跟我来。” 周宁跟着他进入电梯,上到二楼。走廊铺着地毯,顶灯照亮昏暗的环境。顺着走廊走了几步,转过一个弯,经理停在一间vip包厢前,抬手敲了敲,随后领着周宁推门而入。 包厢内大灯开着,光线照亮了每个角落。里面没有其他人,贺州坐在正对着包厢门的沙发上,手上拿着一只高脚杯,杯中的红酒晃动,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经理悄无声息地退下,周宁向前走到贺州身前,再次开口问道:“贺先生,你有什么事?” 他好像低笑了一下,眸中却带着冷意,似笑非笑道:“周小姐,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熟悉?” 周宁目光扫过四周,没明白他想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贺州:“昨天周小姐没有来过这吗?” 心猛地咯噔一声,周宁不傻,一下就猜出原委,他是为了那颗原石…… 第二十五章 赔偿他 心里紧张,周宁面上却越来越冷静,道:“我昨天确实来过这里。” “周小姐承认就好,那你见了谁,说了什么想必都还记得。” 话锋一转,目光蓦地沉下;“是你告诉杨勇,原石在我手里。”语气肯定。 他来这之前,早就调查了一番。 周宁辩解:“我并不知道原石在你那里,是他自己查出来的。” “那你和他说了什么?”他好似漫不经心,将酒杯送到唇边,喝下一口,视线不动半分,一直紧盯着站在几步远的周宁身上。 手心被冷汗打湿,周宁轻声开口:“我告诉他原石在锦城。” 他哼笑一声,砰的一声,将酒杯放到桌上,“在锦城?和直接告诉他在我手里有什么区别。” “不是的,我事先根本不知道原石在你手里,否则……” “否则你就不会说了,是吗?”贺州接着她的话。 周宁点了点头,跟他有关系的事情,她都恨不得绕开走,又怎么会一头撞上去。 “杨勇现在用一块地皮来和我换原石,可原本两样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你打乱了我的计划,怎么办?”询问的语气,可从他的面容之上明明看不出分毫的商量。 打乱他的计划?无论是地皮还是原石,周宁目前都没有能力偿还,虽然是那条莫名其妙的信息误导了她,可也确实错在她。 握拳的手紧了紧,“是有一条信息告诉我,只要跟杨勇说了原石在锦城,他就可以帮我见叶秋之。我才去找杨勇……” 当真是为了见叶秋之。呵。 “不管怎样,周小姐都直接损坏了我的利益。虽然我不差这点钱,可这关乎周小姐的信誉问题,你不打算赔偿吗?”他不动声色,淡淡道。 周宁窘迫,还是道:“多少钱?” 他的语气加重,“刚才说了,我不缺钱。” “周小姐还是想想其他我会感兴趣的东西吧。” 周宁并没有想到什么他感兴趣的,目光染上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看她不开窍的样子,一口气堵在心里,贺州脸色变得难看,“你也就厨艺和你姐姐不相上下。” 姐姐哪会什么厨艺…… 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宁半信半疑的反问道:“你想让我给你做饭?” 贺州纠正:“我请的阿姨家里有事,最近给她休假了。另外你要清楚,不是我想,而是你身上再没有其他我感兴趣的,只有厨艺勉强过关。” 用一顿饭弥补,周宁没想到这么简单。 “那可以,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做好给你送去。” 他嘲讽:“周小姐觉得自己做的一顿饭这么金贵,比得上一块临海地皮还是与千万的原石相当?沾沾自喜也该有个限度。” “你直说,不用绕来绕去,我从来都猜不透你。”周宁已经平静下来。 贺州不紧不慢说道:“搬到星湖湾,每天给我做晚饭。” 周宁坚决:“不行,我不会搬到星湖湾,我有房子住。” “周小姐不答应我的条件,又没有可以补偿我的……” “我可以晚上去星湖湾做饭,做好之后我就回家。” 他冷声,“不知好歹,你都不嫌麻烦,我怕什么。” “明天开始,晚饭时间我会给你消息。” 周宁点头,捏了捏手里的提包,“那我先走了。”转身离开。 手指刚碰上门把手,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收拾一下,明天下午江河会接你去见叶秋之。” 心中一动,“为什么……” “毕竟你陪我妈吃了饭,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多说无益,垂眸,周宁温声道:“谢谢。”说完,包厢门打开,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原路返回,走到电梯门口,电梯门打开,有人走出来。是刚才那个经理,他带着……一群女人,燕肥环瘦、魅惑纯情,各式各样的都风格有,但每一种都和周宁天差地别。 经理朝周宁点头,带着一群搔首弄姿的女人走出电梯。错身时,周宁听到其中身着红色紧身裙、大波浪的女人问经理:“贺先生真的让我们姐妹上来?”经理不知回了什么,引得那四五个女人笑起来,声音娇媚。 愣神间,她们一行人已经走远,周宁移动脚步,走入电梯,转身,恰好看到她们到转角拐弯。按了一楼,电梯门关闭,周宁看到门上映出的影子,面容僵硬,嘴角勾出的笑很假。呼出一口气,嘴角落下,面无表情。 “贺先生。”经理敲门进入。 贺州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眼神看向他,什么事。 “顾先生知道你今晚来帝都,说他有事耽误没法来陪你喝酒。打电话吩咐我送几个人过来。” 贺州扫向他身后,透过门框,看到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眉头拧起:“不用,你带她们下去,不要上来打扰我。” 包厢内恢复安静,万宝路静静燃烧,烟雾清淡,他的视线落在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六章 他在帮她 江助理今天一上午很忙,先是把那一摞图片、视频证据“不小心”同时发给李家和各家媒体,随后等着杨勇上门谈判。 说是谈判,其实是boss单方面碾压,他慢条斯理,把杨勇玩弄鼓掌,只有没长脑子的才会以为可以威胁到他。 至此,靠近北海的那块地成功拿下,这两个月的奔波也有了回报。 中午休息空档,贺州叫来江河。 “你两点去接她,把原石带去给叶秋之。”不甚在意的样子。 她是周宁。哎,可是老板早上就发过信息给他了啊。 又看了一眼心情似乎不错的男人一眼,江助理:“好的,贺总。” 出来办公室,江河翻看了眼微信聊天记录。 9:47, 贺总:你下午接周宁去见叶秋之,带上原石。 江河:是,贺总。 周宁先去了一趟王和工作室,把《清浔》装进礼盒带回家。之后简单做了两道菜,又打了鸡蛋汤,配着米饭解决了午餐。 吃完饭,清理好厨房出来,周宁就收到江河的电话。 “周小姐,我在你家楼下了。” “好的,稍等。我马上下去。”周宁嗓音温和,听着很舒服。 “不急,你慢慢来。”江河回道。 挂断电话,周宁拿上提包,在玄关换了鞋,关门下楼。 虽然碰到过几次,可两人并没有正式的见面。 周宁从楼梯走下来,为了表示对叶老的尊重,她特意化了淡妆,眉毛如柳叶弯弯,眼线为双眼增添几分艳丽,嘴唇是淡淡的粉色,脸颊两边扫了腮红,显得气色很好。 叶老住在郊区,从这里出发来回也要三四个小时,更不算上中间停留的时间。想着方便,她穿的短袖搭配牛仔短裤。 “江助理,辛苦你了。”周宁向着柔柔一笑,打开车门上车,提包放在旁边座位。 “不辛苦,周小姐客气了。”江河没想到周宁说话声音这么柔和,便也放轻了语气。 车子启动。 车里放了轻音乐,周宁有点昏昏欲睡。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地方。一个类似于庄园的建筑出现在周宁眼前,外面有一圈栅栏,门前挂了一个小木牌,牌子上刻着一些看不懂的英文。 门没锁,江河推门进入,周宁跟着走上石板路。有个保姆模样的女人从屋子里出来迎接,“江助理,”她笑着看了眼周宁,猜道:“这位就是周小姐吧,叶老已经在花园等你们很久了。”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 周宁拎着提包和江河跟上去,从旁边小路绕过两层半的小洋楼,来到后花园,园子里种了很多绿植,一把遮阳伞大开,圈出一片阴影。叶老躺在摇椅上,手里拿了一把纸扇,身前桌子上还放着一壶茶。 听到有人来,叶秋之睁开眼睛看向他们。他已经花甲之年,头发银白,可精神很足,看起来又年轻几分。 “叶老,您好,我是周宁。”温和的声音带着尊敬,让人舒心。 原来就是为了这小姑娘,那小子还特意去找来原石。 打量几眼,叶秋之:“听那小子说,你要请我做无边镶?” 不用说也知道,“那小子”是指贺州。他们关系这么好? “是的,我有一件作品想请您帮忙。” “哦?作品带来了吗?”叶秋之有几分兴趣。 周宁上前一步,把一直提在手里的包包放在桌子上,旋钮打开,玻璃罩里的《清浔》出现,午后阳光照在翠榴石上,折射出多样的绿。 纤细手指点在尾部,“这里吊坠需要无边镶工艺,想请叶老帮忙。如果叶老愿意,周宁感激不尽。”一双杏眼看向叶秋之,扔带着尊敬。 仔细看过《清浔》,铂金搭配翠榴石并不罕见,只是这主石做吊坠,又用无边镶…不失为一个抢眼的好点子。 摇了摇纸扇,叶秋之移开视线不答反而问江河:“那小子原石给我找来了没有?” “带来了,贺总特意吩咐我的。”江河将手上不起眼的盒子打开,一块原石躺在红色丝绒布中。原石已经差不多显出原形,是一块两个拇指甲大的祖母绿宝石,料子好到似乎要淌出水来,越看越美。 叶秋之认真看了看这块料子,眼里蕴着欣喜的光,拊掌大笑几声:“就是这块!好,小丫头,我就帮你这次。” 和叶老详细沟通完《清浔》的制作,还是由江河送周宁回去。 车窗外的景象不断后退,变成无数条直线,又好像通通绕在周宁心里。 贺州的原石是送给叶秋之的,是因为她吗?被这个想法惊到,不敢相信。 扫一眼内视镜,她看着专注开车的江河问道:“江助理,贺先生和叶老关系很好吗?” 江河可不敢随意暴露boss的私事,又不好撒谎骗周宁,避重就轻:“之前有些交情。” “那你知道为什么,贺先生要送原石给叶老吗?” 江河为难道:“周小姐,这是boss的私事,我不好说。你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老板。” 周宁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再问。若有所思地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第二十七章 她的感谢(一) 犹豫几秒,周宁还是翻出那条手机号,编辑信息发过去。 周宁:晚饭你想吃什么? 等了一会,贺州还是没回信息。点开微博,百无聊赖地刷了刷手机,一条秦思然的微信视频邀请插入进来,立马摁了绿键,视频接通,聊了一会天。最近两人都有事情在忙,有段时间没碰面了。 那边人声杂乱,背景还是古代建筑,秦思然应该正在某个剧组拍戏。不一会,有人在叫秦思然名字,她匆匆对着周宁说了句:“宝贝,我去拍戏了,等会聊!” 视频挂断,微信界面弹出。功能栏,好友那项有个小红点,点进去一看,有一条好友申请的通知。头像是黑底白色的h字母,名称也是简单的一个h.,验证消息同样简单:我是贺州。和他本人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抿了抿唇,周宁点击通过。那边立刻有消息发过来。 h. :你随便做些吃的,送来公司。 随便?随便是什么,做的不合胃口,遭殃的不还是自己。周宁在心里吐槽,安抚了一下情绪,编辑。 周宁:那就做个凉拌山药、三色虾仁再加个汤? 又等了一会,没有信息再进来,好像去忙了。算了,随便,那她就随便做了。收拾一下,涂了防晒,周宁拿着伞出门去超市买菜。 提着采购的一大堆东西回到家,出了一身汗,先把东西塞进冰箱,打开空调,周宁快速冲了一个凉。一身清爽,穿着睡裙出来,她走进厨房先把米饭煲上,随后从冰箱拿出食材,各种调味料准备齐全。清洗完要用的食材,打火倒油翻炒,一系列动作炉火纯青,周宁速度很快,没一会,香味就从厨房飘出。将三道菜盛出,加水最后熬制完成丝瓜滑肉汤。 “叮”,米饭也煲好了。周宁把米饭和菜汤分装进保温小盒子,又一起放进保温提袋。回卧室换了衣服,涂了防晒,周宁出发前给贺州发了消息,告诉他一声。 从枫叶小区打车到贺氏娱乐,距离不远,车程大概十几分钟。下了车,走进公司大堂。解锁手机一看,界面提醒微信h.发来一条新消息,点进去。 h. :到了发信息,我让江河下去接你。 看了眼时间,信息是五分钟之前发的。 周宁:好的,我到楼下了。 前台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周宁抬头:“没事,等会有人下来接我。” 前台听完,看了眼她手里提着的保温袋,有些奇怪,但是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坐回原位,开始摆弄手机。 贺氏娱乐八卦群里。 前台小姐编辑:有个漂亮姐姐在大堂等人,她提着保温袋。谁这么有福气,漂亮姐姐来送饭! 宣传部甲:谁现在还没吃饭,怪不得要家里人来送,食堂也没饭了! 制作部乙:别这么八卦,人家忙工作,不小心过了饭点,让人送饭菜来,怎么了? 确实,不值一提的小事。只是大家临近下班时间,都有些蠢蠢欲动,无心工作了,嗅着点八卦气息,抓住机会开开小差,摸摸鱼划划水。 两三分钟过去,前台右侧的电梯门打开,一身正装的江河从里面走出来,来到周宁身边。 江河笑道:“周小姐,老板来让我接你上去。” 周宁点点头,跟着江河走进电梯。 目睹全程的前台,石化了。从震惊中回神,她颤抖着手,打字。 前台:你们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甲:啥啊? 乙:怎么了? 前台:江助理!江助理亲自下来接那个漂亮姐姐! 群里安静几秒,原本默默看群里消息的丙丁也忍不住,诈尸一样,消息响个不停。 乙:! 丙: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甲:这小姐姐是谁啊,给咱们总裁送饭来了?! 前台:最重要的,他们什么关系,啊啊啊啊! 丁:贺总不会偷偷摸摸谈了个女朋友?藏的这么好,我们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乙:可是,贺总女朋友不是苏以微吗? 又是安静几秒,众人心里的想法被说出,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可置信。 那是谁,锦城最年轻的新贵,从大学就开始创办贺氏娱乐,现在又在探索海外贸易,前途不可限量,千千万万少男少女垂涎艳羡的对象啊! 甲又道:贺总一直没什么绯闻,只有前几年被狗仔拍到和苏以微进出同一家酒店,这也不代表他们就是男女朋友啊,捕风捉影的事情而已。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某人故意买的狗仔跟踪呢? 难得,有人八卦还脑袋这么清楚。 第二十八章 她的感谢(二) 苏以微现实中的路人缘并不好,她动不动就对工作人员发脾气,就连公司的一些同事也被她劈头盖脸骂过,不过就是仗着贺州的几分纵容。 随着她越来越火,大家直觉惹不起,纷纷绕道走。只是,大家聚在一起,背地里免不了抱怨她的奇葩事情。 群里,几人附和道:是啊,那苏以微虽然长的不错,可人还没火,脾气倒比影后还要大! 苏以微凭借千金贵气的美貌出圈,有了粉丝基础才去拍了几部资源不错的戏,目前算是新晋小花。前台:我支持漂亮姐姐!她看起来好温柔的! 电梯里的周宁并不知道八卦群里聊地热火朝天,她提着手里的保温袋,看着楼层上升。 江河:“周小姐,我下来之前贺总还在开会,不知道现在结束没有。” 电梯停在二十六层,电梯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的会议室,此时会议室的大门和百叶窗关闭,显然还在开会。 左侧是秘书的办公区域,整齐摆放着办公桌,男男女女清一色精英打扮,都正伏案工作,手里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停,没人好奇地朝这瞥来一眼,工作氛围浓厚。 江河伸手示意周宁朝前走:“周小姐,贺总还在忙,请你移步办公室稍等。” 走过会议室,周宁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隐约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收回视线,跟着江河走进旁边的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左侧是办公区,一张办公桌,其上都是办公用品,办公桌后的背柜上陈列了一些公司获得的奖项。右侧是会客区域,摆放着一组黑色皮质沙发,还有一张造型简约的现代玻璃桌。 周宁在沙发上坐下,顺便将手中的提袋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前方,大尺寸的开放式立柜几乎占了一整面墙壁,镂空雕刻工艺和茶色玻璃元素点缀,时尚简约。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的高脚杯、酒瓶还有一些香烟纸盒。视线错开,扭头,看向身后的全景落地窗。 江河离开前道:“周小姐在这里稍作休息,贺总他忙完就会过来” 周宁点头:“没关系,谢谢你,江助理。你也去忙吧。” 刷手机,秦思然和她吐槽导演不会拍,对手演员又老是卡戏。周宁安慰她,刚发送出去。办公室门被推开,她抬头,手机屏幕还亮着。 贺州高大的身影走近,狭长的眼眸不经意扫过她的手机聊天界面,又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保温袋,最后回到她的脸上。 她洗过澡不久,离家前换上的是一条黑白拼接款式的连体半裙,脸上只简单涂了防晒,皮肤白皙,唇瓣粉嫩,杏眼隐隐泛着水润,一如从前。 眼眸猝然沉下去,漫不经心的疏离浮上来,转身走到立柜前,打开茶色玻璃,拿出一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几步来到沙发前坐下。 东西放到桌子上,随手揭开两颗衬衫扣子,衬衫领口敞开,露出一小片皮肤。两腿敞开,大喇喇地放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拔开瓶盖,往杯子里倒酒。 周宁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开口道:“你现在要吃饭吗?” 贺州看她一眼,颔首,手上动作不停。 现在已经将近七点,太阳早就下山,天空呈现一种灰蓝色。 周宁拉开保温袋拉链,拿出垒放整齐的分装保温盒。一个个掀开盒盖,放在贺州面前,不一会,摆放完成,饭菜香气飘散在办公室里。 三菜一汤,凉拌山药、三色虾仁、菠萝炒肉还有丝瓜滑肉汤,色味齐全,适合夏天吃。 贺州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山药放进口中,又吃了一口米饭,接着慢条斯理吃起其他的菜,动作优雅,连吃饭也是好看的。 周宁本想告别先走的,可又觉得太突兀了,只好不尴不尬的看着他吃。想到什么,她中途起身给他盛了一碗汤,推到他的面前。他动作一顿,“谢谢。”接过汤,喝起来。 他放下筷子,抽几张纸巾擦擦嘴巴。再看桌上的饭菜,三道菜都吃的不少,汤喝了小半碗,米饭还剩五分之一。 看来应该还合他的胃口。 周宁:“谢谢你。” 眼眸漆黑,贺州心里一紧,只淡淡看她。 灯光没有打开,窗外的光照又暗下来,室内平添几分昏暗。男女独处,尽管是这样的两人之间,空气中也陡然生出若有若无的暧昧。 怕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又补充:“你买原石是为了让叶老可以帮我忙。”语句虽然肯定,但语气还带着两分犹疑。 第二十九章 git开幕(一) “不是为了你,我和他认识很久了。”不像解释的解释,却让周宁莫名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既往不咎,还愿意帮我见到叶老。”杨勇那件事,周宁衷心感谢他。语气轻松不少,暧昧氛围被打散。 这次贺州没再反驳,接下她的感谢,昏暗环境里,他的表情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双眸闪着得冷锐的光。 周宁站起来,来到门口打开大灯。又折返回去,弯腰把盒子盖好再放回保温袋里,拉上拉链。一整个过程,贺州都只是看着她的动作,不言不语。 时间差不多了,她直起身体:“贺先生,我先走了。” 贺州倾身,他身上的creed木质香猛然靠近周宁,两人身上的气味仿佛交换了一瞬。他自若拿起倒好的酒,靠回椅背,仰脖喝了一口,之后慢条斯理开口:“以后我给你消息,你再准备晚饭。” 意思是,他不是每天都吃她做的,她不用每天都来。 周宁心平气和:“好的,我知道了。贺先生,再见。” ……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树上蝉鸣一天比一天叫得欢。那之后,贺州都没给周宁发信息,周宁也乐得轻松。 中间有一次江河突然给她信息,让她下楼。 周宁以为是贺州有事情找她,没有耽误,下楼。可没想到,江河递过来一个熟悉的盒子,是《清浔》。 江河:“叶老做好了,打电话叫我送来。” 他没讲,其实是boss亲自催叶老,三天问了两次。今早叶秋之说做好了,他让江河先放下手头工作立刻去取,回来直接送到周宁手里。 惊喜突如其来砸下,周宁嘴角漾开笑容:“谢谢你!江助理!”伸手接过盒子,小心打开,里面的吊坠主石美轮美奂,所用的镶嵌工艺正是无边镶。 送走江河,看着设计成品,周宁心里大石头落下,一阵轻松。选好角度对准《清浔》拍摄一张照片,编辑邮件,填好设计简介以及小组名称、参赛人员姓名打包发给git官方组委会。 大赛初赛分为线上初评,和线下终评。等初评结果公示之后,入围的参赛者可以将设计作品寄送到指定的终评地点,大多数入围者都会亲自送来锦城,毕竟后面还有线下终评以及决赛。 两天后,十号。初评结果公示,《清浔》不负众望,入围终评。 难掩激动,周宁:学长,《清浔》入围了! [图片] 那边秒回。 学长:太好了,小宁!终评决赛是几号? 她记着日期,十五号。 周宁:线下是15号。学长,你有时间回来吗? 那边停顿几秒,状态显示输入中。 学长:对不起,小宁。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可能赶不回去了。 周宁微微失落,但是还好,早有预期。她自己也要把两人的设计作品好好呈现给大家,组委会也同意了决赛缓解学长可以用视频的方式参与。 周宁:没关系,学长。我会加油的! 学长:我相信你,加油! [小熊打气加油表情包]。 周宁也发了个表情包过去,对话结束。 小李,和她一起回国,学长派来身边帮忙的小助理给周宁发来信息:gem,我们明天比赛现场见吧。 周宁:ok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赛,周宁还是有些紧张,尤其还带着学长和导师的期望。她认真撰写了灵感以及创作心理路程的发言稿,之后几天又在网上欣赏了一些国际着名设计师的设计作品。做好心理准备,和scoot视频,又聊了一些设计的学术问题和大赛注意事项。 五天转瞬即逝,终评如期而至,这天却破天荒的下起了大雨。 早上八点起来,周宁吃早饭的时候天气还晴空万里。等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乌云密布,天空阴沉沉的,随时要下大雨。 大赛十点开幕,要求参赛人员到场自我介绍。周宁打开点车软件,打了车,站在小区门口等。风很大,头发扬起遮挡视线,裙角也被带起,眉头蹙起,略担忧地抬头看了眼天空,担心突然下起雨。 还好,等周宁顺利上车之后,雨滴才开始砸落。车子冲破雨幕向中心大厦驶去,没错,这样的全国大型赛事影响力巨大,锦城为了体现对它的重视,地点安排在了中心大厦四楼。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风雨交加。可在大厦附近,各种各样的车子堵的水泄不通,大厦门口人挤人,保安尽力维持秩序。 看了眼大门口的“惨状”,周宁让司机开进地下停车场,里面车位早就满了,没法停车。周宁下车,出租车快速倒车离开。 看了眼手机,九点过几分。发微信告诉小李在后台见面。没有耽搁,周宁提着背包,走向电梯,摁了四楼。电梯门打开,周宁找到大赛后台,和小李会面。 后台里人影穿梭,从全国到来的设计师们都在为等会儿的上台做准备,这是他们期盼已久的。 周宁找到一个空位坐下,从包里拿出礼服,先去换衣间换上。出来后,扭头看了看四周忙碌的工作人员,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化妆工具,开始自己上妆,小李在一旁打下手,偶尔给她递一下化妆工具。 第三十章 git开幕(二) 十点,各报社记者把比赛现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观众席最前一排是投资方,舞台侧边的评委席放着五张桌椅。 男女主持人声情并茂,一唱一和,一一欢迎各位投资方的莅临,又热情介绍了各位评委,简单说明大赛流程。 之后,“接下来欢迎各位选手登场。” 周宁化了淡妆,唇红齿白,双眸水润。头发没有过多修饰,只在发尾做了小卷,披散在圆润瘦削的肩头。 着一袭白色抹胸鱼尾裙,丝绸面料光滑莹白,锁骨细深,能拘水。她佩戴了一条铂金锁骨链,纤细的手指上带着一个同样质地的素戒,这组珠宝是周宁亲手设计的,戒指内环还刻有一个z形字母,风格简约,很称她的心意,一直带在身边。 双手微微提着裙摆,跟着前面的参赛人员一齐走上台,目光流转,找到自己的珠宝展台,提步走过去站定,放下裙摆,这才抬头看向观众席。 入围终评的设计作品不多不少,正是五幅。舞台上站位设计的是前二后三,周宁孤身一人站在前排左侧,右侧是一组设计师,后排是另外三组,每组都是两人。 评委席恰好设在周宁右前方,第二个座位里的那一抹红色与从前一样夺目,李梦好像偏爱红色,上次拍卖会也是。 在评委席看见李梦,周宁并没有多意外,她是上一届大赛冠军,这五年在锦城的发展又不错,被邀请来做评委也是实至名归。其他几位评委都是生面孔,算上李梦,一共三男两女,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 周宁细眉蹙起,从刚刚上台开始,她就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容忽视。凭借直觉看过去,猝不及防与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上。 第一排中间,男人的身影映入眼底,他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纯白衬衫和深蓝色暗纹领带。男人眉眼锋利,单手撑着下颚、颊边,随意看向台上,漫不经心。 身前桌上的立牌昭示他的身份——贺氏集团ceo,贺州。 他也来了,还是这次大赛的主要投资方。 “请各组派出一人分别轮流发言介绍设计作品,计时五分钟。”主持人声音打断周宁的思绪。 右侧那组刚在台下抽签是第一组发言,他们事先已经商量过,穿黑色开叉包臀裙的女人上前一步,拿起话筒开始发言,逻辑清晰,作品设计的构思也很好呈现给观众和各位评委。 他们那一组设计的是一只彩镯,名唤《争艳》。其亮点在于镯子表面镶嵌的彩色宝石,宝石顺序排列的很有门道,像是五彩斑斓的百花又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让人望之惊叹。不得不说他们很幸运,抽到的这一组宝石配色很美。 五分钟眨眼即过,她发言完毕,弯腰鞠躬,掌声响起。 “有请第二组发言人介绍。” …… …… 一组一组下来,除了第一组的《争艳》宝石的排列配色让人眼前一亮之外,并没有让周宁感到意外惊喜的设计。 许焕坐在评委中间,利眼一一扫过台上作品,失望慢慢浮现上来,眉头再次皱起,对身边的李梦开口;“除了第一件还不错,其余三件都没什么看头,如今git办的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说到最后,叹出一口气,带着担忧。 李梦靠近许焕耳边:“许老师,后面还有一位呢,再看看吧。” 许焕点了点头,再看看。 说是这样说,可许焕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李梦说完,侧头看了眼观众席,嘴角勾出笑意,拿起手机打字。 李梦:你也过来了? 手机震动,贺州看了眼名字,抬头目光扫过评委席,李梦做了一个摇了摇手机的动作,示意微信聊。 贺州:嗯。 李梦:可是今天公司不是有事吗? 贺州:过来看看。 嘴边笑意越来越浓,这绕来绕去,就是不肯承认是来看台上某个人的,真是…… 李梦:要不要我放水? 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知道她什么意思。贺州沉默几秒,抬头看了眼台上的女人,打字:不需要。 李梦原本半开玩笑地说“放水”也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得到这三个字。手指紧了紧,接着眼底的兴趣更加浓厚,这两人不简单。 第四组五分钟计时结束,可代表发言的选手还没说完,被迫停止,慌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可是大赛事先规定,她只能放下话筒。许是知道进入决赛无望,她默默背过身擦了擦眼眶。 “请最后一组发言。”主持人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轮到周宁这里了。 周宁抬脚上前,素手拿起话筒,银色素戒折射灯光,白色绸缎像是会发光一般,晃了人眼。 台上其他组都是两人,而她这边只有一人。不免有人好奇八卦,观众席响起私语。 周宁并没有怯场,嘴角微笑,杏眼扫视全场一圈,抬手将话筒送到唇边:“大家好,各位评委老师好!我是最后一组发言代表,周宁。” “你的另一位组员呢?”声音与本人一样严肃,是评委席中间的女人发问。 但凌厉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在质问。 顿了顿,周宁看向她桌上的立牌,礼貌开口:“许老师,您好。我正要解释这个问题。” 看向观众,“我的伙伴因为有要事处理,现在身处国外,很可惜不能来到比赛现场。不过,大家可以放心,我已经和组委会沟通,他们同意由我一人参加终评。另外我能够保证此次参加比赛的作品是由我们小组共同完成的。” 周宁视线里,贺州面无表情,在低头玩手机,事不关己。 也是,这事情原本就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就算有,也只是她碰巧参加了他投资的一场比赛而已。 第三十一章 git开幕(三) 观众半信半疑,主持人这时开口圆场:“确实如周小姐所说,经过大赛组委会讨论同意由她代表参加比赛。决赛时,另一人需要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参与。” 周宁点头,承诺:“这是当然。” 可这个解释没有让许焕展颜,她依然是之前的严肃模样。 主持人提醒:“周小姐,你可以继续了,计时现在开始。” “这是我们组设计的作品,”周宁拉动红布,立台上的珠宝作品展露人前。 手链主体映入人们眼帘,摄像机切近的同时画面转播到背景大屏上,铂金镶嵌钻石闪耀的光芒与翠榴石散发的盈盈绿色相映衬,尾部的吊坠是一片立体渐变的桃形叶片,正是由那一颗较大的主石通过无边镶制做而成的。 “它的名字是《清浔》,这条手链的主体我们采取铂金钻石镶嵌的方法,细小的翠榴石由尾部的桃形吊坠开始向中间延伸。” 周宁仔细向观众介绍作品,自信大方 从容不迫,这样的她好像在发光。 手机屏幕什么时候暗下去的,贺州并不知道,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舞台上侃侃而谈的白色身影上,甚至那件美轮美奂的《清浔》也只是在最开始时看了一眼。 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台上的她,恍惚间心跳好像与年少时的某些时刻重叠。 周宁拿起一旁的黑丝绒手套带上,手指轻点在叶片吊坠道:“《清浔》尾部的吊坠是由宝石材料中直径最大的一颗翠榴石制成。我请叶秋之老先生用了无边镶工艺镶嵌,这才使它的弧面如此立体,还隐约透着可爱、调皮。在这里,我要再次感谢叶老。” 确实,“叶片”很饱满,明明是绿色的叶片,可总让人联想到多汁的水蜜桃,宝石镶嵌的缝隙之间并没有看到金属,它们都是由隐藏的金线紧紧串联而成。它的质地如同夏日清风,轻盈舒缓,淡雅、高级。 惊叹过后,听到周宁的话语,众人又吃了一惊。 叶老,叶秋之。 珠宝界谁不知道叶老,可叶秋之许久没有动作,几年前开始慢慢淡出大家视野。周宁突然带着无边镶重新出现,又提到是叶老亲手制作……观众席上纷纷对她的身份来头猜测起来,就连评委席上的几位都交头接耳了几句。 听着周围不停的议论,许焕眉头越皱越紧,能夹死一只苍蝇,她平生最不喜这种花里胡哨的噱头,好好的珠宝设计被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 她蜷曲指节,敲了敲桌案,引得众人注意,议论声消下去。许焕开口已然带了几分怒气:“周小姐是吧,请你专注介绍作品本身,我想叶秋之也不愿意突然被你拉出来,无缘无故受到议论。” 贺州眉头皱起,撑着下颚的手指微动,侧头看了一眼“刁难”的许焕。 这话有些重了,像是周宁为了赢得大赛故意搬出叶老拉票。 跟工作人员一齐坐在后排的小李为周宁捏了一把汗。 周宁听懂许焕的意思,抿了抿唇角。 她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大家看到《清浔》用了无边镶,肯定会联想到叶老,以免大家乱猜,她就主动提了叶老,并且再次感谢他的帮助。 可没想到…… “我提到叶老仅仅是想要感谢他的帮助,没有丝毫其他的意思。而且我相信在座的各位珠宝界的前辈们作为评委也一定都是公平公正投票的,不会出现夹带私情的情况。” 周宁不卑不亢,直视许焕,说完又看了一遍其他四位评委。 本以为这个长相柔和,看起来没有多大年纪的小女孩会被自己的话语击溃…… 这份冷静倒还算让许焕刮目相看,缓和了语气:“行了,我们几个作为前辈,当然希望珠宝设计这个行业涌现越来越多的优秀后辈,少一些勾心斗角。为此,我们肯定会严格把好关的,任何妖魔鬼怪都别想为非作歹。” 最后几句多少有些冲着周宁,周宁微微皱眉,心里不快的同时又疑惑,脑海搜寻一番肯定她是第一次见到许焕,并没有得罪过她。 瞥了眼大屏上的计时器,时间不多了。无奈按下辩解的心思,眼下比赛更加重要。 “《清浔》还有一个奇妙之处。我和学长,也就是我的队友一直追求珠宝的实用性,在《清浔》上我们也应用了这种思想。因此……” 顿了顿,周宁再次环视周遭,吊足观众的胃口,“它是一款可拆卸的多功能珠宝。” 在众人好奇疑惑的视线里,周宁摸到手链中间,同时另一只手配合着旋转尾部按钮,小机关打开。 第三十二章 票数比你高? 大屏幕上,观众只看到周宁两只手做了什么动作,之后原本整体的手链自动分开为三部分:两条更短的翠榴链、“叶片”吊坠。 “这两条翠榴链可以作为耳坠使用,而吊坠穿上一条链子就能变为项链。” 说话间,周宁抬手绕过后颈取下锁骨链,将吊坠串进去后重新带回脖颈。 链子是铂金材质,与“叶片”吊坠搭配,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舞台离观众席还有一定距离,人们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一抹翠绿点在周宁锁骨中心偏下位置。 镜头一切,观众看的更加仔细。铂金链因锁骨弧度而微微凸起,玲珑别致的翠绿叶片点缀在白皙滑腻的皮肤之间,一时分不清楚哪个更加吸引人。 在场不少人都看直了眼,各位评委也惊异于这样的巧思,一直“臭脸”的许焕好像都温和了不少。 如果说刚刚第一眼的惊艳还不能够打动评委观众,那么此时此刻多功能组合的《清浔》足以获得认可。 第一排座位离舞台不过五米左右,贺州放下手臂,坐直身体,目不转睛看着周宁方向。大屏幕画面变换,他撩眼皮看过去,一愣,听见周围的吸气声,嘴角绷起,眼神里的情绪慢慢变浓,清淡的眸底沉的发黑,深深映照出她的身影。 周宁并没有感知到某人突变的情绪,余光里计时器五分钟倒数已经结束。 周宁:“谢谢大家,我的发言完毕。”弯身向观众席、评委席各鞠一躬,随后将《清浔》恢复原状,退回原来位置。 所有小组介绍完毕后,是紧张刺激的评委观众投票环节。主持人请台上各位参赛者有序离场来到后台休息,等待结果。 听到前面观众评委的讨论声,不免有些紧张。周宁给秦思然、学长、scott 各发了消息,发出去她才反应过来,秦思然在忙,国外又是凌晨,他们可能都看不到…… 愣了一会,她隐约听到前台观众票选结束,主持人正组织最后一轮评委投票。 终评的结果由两部分组成,观众和评委投票比例各占一半。 周宁低头再看眼手机,果然还是没有新消息进来,干脆锁屏,和其他人一起等待结果。 又五分钟后,前面观众席传来一阵唏嘘,周宁和身边的其他人对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大抵猜到是和选票结果有关系。 有工作人员走近:“可以上台了。” 又是同样的站位,这次大家显得更加紧张,不经意瞄一眼主持人手里的票选结果。 带上职业笑容,主持人:“各位不要着急,我现在马上公布观众投票结果。” 随着话音落下,大屏幕内容变化,一张表格出现,各位组员名字标在每行,第一列是观众投票,第二列是评委投票。 “由我们在场的200位观众和投资人进行的第一轮投票结果是,”停顿,“第一组《争艳》,138票!” 掌声不断,周宁心里一沉,这个票数不低。。 黑色礼裙的女生激动和同一组的男人相拥,看样子是一对情侣。 “第四组《大海》,103票!” …… “第五组《清浔》,167票!” 每个人的审美有所差异,一件珠宝设计不可能得到每个人的喜爱,《清浔》能让在场十之七八的人青睐,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没有给她们更多的反应时间,男主持人:“接下来,由我公布评委投票结果。” 又是一轮煎熬。 “第一组《争艳》,三票!” …… “第四组《大海》,两票!” “第五组《清浔》,四票!” 又是最高票数,结果已经一目了然。 喜悦似一颗跳跳糖在心中鼓动,周宁嘴角漾开微笑,笑意浮上眉眼,纯净的像湛蓝的天空。 太好了,没有辜负导、学长的期望,成功进了决赛。 全场掌声一齐响起,震耳欲聋。 许焕眼里浮起几分笑意,李梦敏锐地发现她情绪变化。她侧头看了眼观众席中间位置的男人,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周宁身上,心里一阵好笑,他们之间肯定有猫腻。 不想身边人突然开口问道:“小李,你当初参加git终评是多少分来着?” 李梦眸光一动,看着台上正在感谢观众的周宁道:“老师,没有她高,我当时是160票。” 许焕感叹:“是啊,当初你的票数已经刷新了最高记录,本来以为不会有更高的了,哈哈哈,没想到,长江后浪啊。” 主持人:“将选取票数最高的前三组进入决赛,他们分别是,” “第五组《清浔》!第一组《争艳》!第四组《大海》!恭喜!” 掌声再次响起。 比赛进入中场休息,决赛在下午两点开始。 离开前,工作人员告诉五人:“下午决赛形式是评委出题,你们临场发挥在规定时间内绘制完成设计样图。” 往届都是如此,没什么惊讶。反而因为这次是两人组队参加,减轻了不少时间压力,大家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三章 来我这里(一) 念及此,二、四两组的选手看了几眼立在左边的周宁。 就算打视频电话,两人沟通想法,可她一个人在短短时间里绘制一幅完整的设计图还是很困难。 换下礼服,小李提着背包跟在周宁身后走出中心大楼,迎面一阵清风,空气地面都很潮湿,早上的大雨没停多久,但是太阳已经出来,破除最后一丝乌云。 她接过背包,道谢:“辛苦,你去吃饭吧,下午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你不用过来了。” 说完,她匆忙打车,大赛中间给选手留的时间并不多,回到家为自己做了午餐,她有意放空大脑。吃过以后,手机接连“叮咚”响。 是上午发的信息有了回应。 秦思然:宁宁!不愧是你!我的姐妹天下第一厉害!下午决赛加油,虽然没法去现场,但是我会在直播前看的!加油! scoot:小宁,我就说你一定能行!下午决赛加油! 最下面一条,学长:昨天忙到很晚,今早没及时回复你的消息。 周宁:没关系,我发信息你那边才四点。下午决赛需要视频通话,你可以吗? 学长:没问题,我预先空出了时间。 又沟通了一些细节问题之后,周宁分别回复好前面两人。时间已经差不多,她拿上提包,前往比赛场地。小李没有来,并不是周宁不知好歹,而是她觉得没有必要多加一个人紧张,而且小李在这里也帮不到忙,倒不如回去休息等结果就好。 决赛要现场绘制设计图,选手们着装以方便舒适为主,没有再穿上午的礼裙、西装。 再次回到舞台,第一排的vip座位空了下来,那些投资方日机万里,时间宝贵,不可能一天都耗在现场看比赛。 扫了眼空落落的座位。那个人不在,周宁还落得轻松。 这次设计题目是李梦出的,她还是上午的红色西装裤打扮,不见丝毫疲惫,声音掷地有声:“大家好,这次大赛题目由我所处,请看屏幕。” 要求: 第一,以“月桂枝”为元素设计,款式种类不限。 第二,主石为图片所展示。 第三,比例大小1:1,要求手绘。 第四,可适当添加辅石。 “手绘”,时间很紧张,周宁和手机视频里的沈有煊对视一眼,蓝牙耳机里他声音沉稳:“别慌。” 近几年软件设计兴起,大大缩短绘制时间。心存几分侥幸,若是比赛不限制绘画方式,她使用软件设计,时间还是充裕的。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 时间紧张是紧张了些,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画。 要求之下附一张图片。 全晶体蓝宝石,颜色是皇家蓝,浓郁又贵气,右下角标注了尺寸、克拉数等数据。 看到这张图,周宁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了几种不同的设计。 其他两组已经开始交流。 周宁问:“你有什么想法?” 学长:“只有你一个人,我们时间紧张,比赛又要求1:1。选择设计简单、面积较小的种类,耳钉或者戒指……戒指吧?” 听到他说的话,周宁勾唇,会心一笑 :“我们想到一起了。” 两人都选择保留这颗蓝宝石的完整度,以它为主石,绘制一枚戒指。 前面那一组已经开始起形,周宁瞥一眼两人的动作,冷静下来。 构思好再下笔,事半功倍。 周宁:“我们主要在花头部分做文章,戒臂就不考虑了。” 在戒臂上绘制,虽然画面更加精致,可是所需要的时间工程大大增加,得不偿失,不如专攻戒面部分。 学长:“可以,缠上月桂花枝。” “嗯。” 一边交流,周宁拿起绘笔开始测量比例、起形。 比赛时间为三个小时,现场直播大多时候拍摄选手的正面动作,仅仅在开始半小时分别照摄了一分钟左右的设计图纸的内容,为了保持设计成品的神秘。 周宁作为上一轮的第一名,是夺冠的焦点,摄像大叔总是在她身边晃悠。 git比赛现场的上一层,中心大厦五楼休息室。 贺州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发送完信息,又看了一眼顶上的聊天记录。 还是一个星期前她来公司送晚餐时的对话。 他将手机扔到一旁,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撩起眼皮看向对面刚刚坐下的男人:“临时约在这里见面,有失待客之道。晚上,您在帝都好好玩,我请客。” 用语谦逊,可他周遭气质不动如山。 对面那人不介意地笑了笑:“贺总客气了,您来这里肯定有要事处理,我明白的。” 站在贺州身后的江河看了一眼侧边小桌上平板的直播画面,撇了撇嘴,确实有“要事”。 明明是两三天前就约好今晚在帝都谈的一桩生意,早上贺州突然发信息让他联系对方,硬改成下午在中心大厦五楼会面。 又看了眼直播,恰好是周宁专注的侧脸。 猛然间,糟糕,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比赛时间过去一半,其他两组的进程顺利,一人在做线稿最后的收尾,另一人正为上色做准备。 周宁画好月桂枝,眉头拧起,她还是觉得戒面单调。 周宁讷讷,像是自言自语::“戒指花头很空,再加点什么……” 沈有煊捕捉到,睨一眼腕表:“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再添加东西可能会导致后面上色来不及。” 周宁心里一沉,这么快。 第三十四章 来我这里(二) 纠结了一下,周宁终究还是开口:“它不完整。scoot跟我们说过,设计师至少要完成手下的每一件设计,不能半途而废。” 耳机里沉默几秒:“是啊,没白费他老人家总是把你挂在嘴边,你俩倔劲上来了简直一模一样 。” 知道他在调侃:“学长!” 沈有煊突然开口:“你放手去做。” 前面传来声响,是他们在上色了。 “可是……这场比赛对你很重要。” 她不敢冒险。可是让她就这样结束绘稿,注视眼前图纸几秒……又不甘心。 “小宁,我相信你,后果我承担得起。” 周宁一愣,没吭声。她拿起画笔,所过之处,线条在白纸上徐徐出现,利落又不失细致。 男人落下最后一笔签名,合上合同,起身向贺州伸手:“贺总,合作愉快!” 贺州嘴角勾起,同样起身,伸手和他交握:“合作愉快!” 江河把人送走后,回到休息室,刚进门就察觉到沙发方猛然射来的视线。他一怔,有些奇怪,没多想快速上前,boss有重要事情。可没等他走近,那道视线就移开了,站了一会,仍不见贺州开口吩咐。 江河想那股奇怪感觉,偷瞄自家boss,人没事儿一样刷手机。 再仔细回想刚刚的情形,像是……像是在做什么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目光不经意划过木桌,不对,倒回来。平板明显移动了位置,还被合上了。 “你可以下班了。” 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时针指向第四格中间,才四点半!老板,你不加班了? 虽然但是,太棒了! 压抑不住心里的喜悦,江河:“好的贺总,明天见!” 休息室安静下来,贺州重新打开平板,画面赫然是楼下进入白热化阶段的git大赛。 直播间里,周宁嘴角紧紧抿着,沉静严肃,她正在上色,挥动的手腕上不小心粘到一点蓝色水粉。 防蓝光镜片后的狭眸透过两层电子屏幕盯着她的面容,左手拇指和食指不动声色捻了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另外两组相继完成。 最后五分钟,周宁结束设计,熟练地在右下角落款,吐出一口气:“学长,我做到了。” 沈有煊愣神,被设计图吸引泪目,愣了一会:“漂亮,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五点,三个小时的决赛准时结束,主持人邀请各位选手离开绘图区域,登上舞台。 “经过三个小时的漫长等待,我们三组选手的设计都已经绘制完毕,接下来请各位评委下场来到绘图区投票!有请。” 五位评委最先来到第一组作品面前。 与此同时,大屏幕跟随评委视线放映了这张,时不时切换到评委们做出的反应。 他们做的是一条以月桂花枝为链条的项链,吊坠主石正是那颗蓝宝。只是,链条周边的绘图和上色都有些不尽人意,甚至主石的颜色竟然都发生了偏差,犯了大忌。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 评委们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大屏幕捕捉到许焕紧皱的眉头。 “都是你!调色出问题!”第一组的那个女生用手肘撞了撞男友。 男友脸色不好看:“我调色本来就不行,还不是你非要让我提前准备。” 女生凝噎,火气更旺,但想到还在台上,便恶狠狠瞪了一眼男友。 许焕率先抬脚走向下一幅,李梦落后一步跟在她身边,后面几位稀稀拉拉,也有还在欣赏第一幅的。 那是一枚戒指,重头戏在戒面上,两株月桂枝紧紧围绕在蓝宝石周围,四角星星和月亮分别处在月桂叶交汇处,正如月亮一直守护着地球那样,再辅以几颗蓝宝石点缀,乍一看倒是有几分星系图的味道了,迫不及待想看一看成品做出来有多么惊艳。 这枚戒指集星星、月亮、星空以及月桂花枝为一体,元素众多,可排版得当,丝毫不显乱。反而正是添加的这些元素,使这枚蓝宝石戒指的成图更加完整。 来到这幅设计图前的评委不约而同顿住了步子,欣赏着戒面上散碎的“星空”。 许焕记得这是周宁的作品,过来之前,她心里隐隐有所期待,又担心期望落空、大失所望,难免步子慢了一些。 可出现在眼前的设计图没有让她失望,结构完整,整体的蓝白配色效果惊艳,另外月桂叶上细致的八十多颗钻石足以体现周宁殷实的绘图功底。 “灭绝师太”露出微笑,对着身旁说了什么,李梦听过,微笑赞许,其他三位评委也纷纷点头。 评委们的反应同时落在现场选手和直播前的观众面前,有人激动,有人嫉妒,也有人无动于衷。 这并不妨碍,屏幕上急剧增加的弹幕数。 “这枚戒指好美!!官方把成品做出来,我一定买!” “大家没发现吗?许焕竟然满意,不冷脸了!” “那是许焕吧,竟然笑了!” “像真的星空!但是楼上,这样的设计出来肯定不便宜。” …… 谈论什么的都有,雪花似的弹幕飘来,挡住了直播画面,贺州皱眉,再看了眼周宁,抬手合上了电脑。拿起身边的手机,调出聊天框,又发了一条讯息,随后拎起西装外套大步离开了休息室。 第三十五章 去他那里(一) 看到评委的反应,沈有煊:“稳了。” 周宁的心情也是一松,她知道这场比赛对学长有多重要,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国内露脸,能不能在锦城发展好主要就看这一次。 如果只是关乎她个人,她还没有那么紧张。可是在国外,学长对她帮助很多,她想借这个比赛感谢他,更不能拖他后腿。 万幸,赌对了,结果也好。 这次git大赛的冠军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她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破土、成长,长成参天大树,直到某天成为锦城人津津乐道的着名珠宝设计师。 到那时,还会有人记得她是在这次git上初出茅庐,打出漂亮一仗,给人心底留下深刻印记。 比赛彻底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周宁走出夕阳通过中心大楼投射而下的阴影,今天注定是高度紧张的一天,她望着四周亮起的路灯,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有些出神。 刚刚离开前,李梦特意来后台找她。 她递过来一张公司名片:“周小姐,恭喜,决赛的表现很不错!我来找你是想给我们公司招揽人才,你有兴趣来hz和我共事吗?” “你考虑好了,给我电话,随时可以办理入职。”手指电话状放在耳边晃了晃,最后一句像是已经看到她答应的那天。 周宁把那一片四方硬卡片放在提包夹层里,她回国前计划是先全心全意把大赛做好,过后再去找工作不迟。现在大赛结束,李梦就抛来了橄榄枝,hz…… “嘿!冠军!你好,我是陈露!” 耳边一道女声炸响,周宁转头去看,是第一组的那个女生。 他们那组的绘图出了问题,本来以为无缘奖项。没想到第四组的两人因为中途意见不合,导致设计图没完成,评委们都没有评分直接略过了。亚军意外花落第一组,女生这么兴高采烈情有可原。 “陈露,你好!我叫周宁。” 陈露很激动:“你画图好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里……再给我两倍时间,我都不一定能画的出来。” 周宁被她的热情感染:“谢谢,《争艳》的配色也很漂亮呀!” 宝石色彩美丽是一方面,可是若没有心灵手巧的排列,也不会诞生《争艳》。 听到周宁的夸赞,刚刚还大大咧咧的陈露反而害羞了:“谢谢你,我老师也总说我只有色彩搭配上看的过去,制图乱七八糟。”说着,她吐了吐舌头。 “我是锦城艺术大学,珠宝设计专业,目前大四,这学期修完就毕业了。你呢?” 锦城艺术大学,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周宁应该和她同一届,还有可能是同班同学。 微微笑了笑,周宁:“我今年刚修完scad的课程,上个月才回国。” 陈露吃了一惊:“萨凡纳!美国顶尖艺术学院!” 周宁微笑点头,scad虽然比不上历史悠久的伯明翰大学,但在美国绝对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艺术学院。 陈露星星眼看着周宁:“女神,我可以加你联系方式吗?”打开手机,已经是微信扫码状态,看来预先已经准备好了。 愣了一下,周宁又笑道:“当然可以啦。”点出二维码给她扫。 看着周宁的动作,陈露激动的脸都红了,和刚才台上的稳重御姐范儿天差地别。 “走了没?” 顺着陈露身后看去,是和她一组的男生,也是她的男友。 陈露激动的情绪被凉水破灭一样,停滞了一瞬,对周宁道:“很高兴和你做朋友,我们微信联系哦!再见!”她摆了摆手,向那个男生走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转头对周宁喊道:“通过验证!” 怕她看不清,周宁大幅度点了几下头,对她摆手告别。陈露和男友走远,周宁低头看手机,退出免打扰模式,一下午积累的消息蹦出来,很多商品促销广告、更新通知等等杂七杂八。她先通过好友验证,又在打车软件上下了单,随后滑动屏幕,检查有没有重要消息。很多看了比赛直播的人,道贺恭喜。 滑动的手指慢慢停下,h. 字母头像旁有标了数字2的红点,点开。 14:00 贺州:晚上过来。 视线下移,还有另一条是隔了两个半小时发过来的。 16:30 贺州:八点,星湖湾,直接过来。 只看这两条消息,也许会觉得两人关系暧昧不清,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可是,周宁看完并未起任何旖旎心思,她知道他是叫她去做晚饭的。看眼手机右上角,19:21,先回家再去星湖湾时间肯定要来不及。 出租车刹车停在路边,正是她叫的那辆,上车。 “小姐,去哪里?” “星湖湾。” 熟悉的林荫山路,朦胧月色映照斑驳树影,景观路灯的光影从窗前一晃而过。 别墅花园的地面灯打开着,绿植反射出翠绿,充满生命力。从院门口还能看到屋内的璀璨灯光,她注视着,疲惫一天的心灵竟有了归处的安然。 这月光星光灯光,还有微风花香与虫鸣,交织成一张魅力无穷的网,包裹这世间万物,连着她的心。 愣神间,视线里不远处的灯光被遮挡,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因为是背光,加上环境昏暗,他的面容模糊,根本看不清。 可周宁知道他是谁。 “贺州…” 第三十六章 去他那里(二) 声音近乎呓语,被耳边的蝉鸣声盖过。可那个人离的这么远却好像听见了,下一秒:“还不进来?杵在那……周小姐,我家不需要保安。” 捏了捏手指,周宁抬脚向前走去,一步一步穿过花园,抵达他面前。 “贺先生。” 他一面墙似得堵在门口,身上有股淡淡的麝木香,是他常用的那款creed.香,身材高大,站在那儿都显眼,且气势极强。 她感受到对面那人在自己面上梭巡的视线,周宁抬头正想询问,贺州已经转身走进去,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后脑勺,撇撇嘴,跟在他身后进屋。 果然里面水晶吊坠大灯开着,照亮整个大厅。在玄关处停了一瞬,前面的男人丢过来一句“柜子里有备用拖鞋”,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 换上鞋柜里的拖鞋,周宁走进客厅:“贺先生,你让我八点直接过来,没有时间购买食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多少有些怨气,敬称都没用上。 刚下比赛,就要来给他做饭,中间没有一点休息的空隙,她现在累的手指都不想动。 反观某人一身家居服,发丝松软散在额头,姿态放松,像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 贺州听出她的话音:“周小姐架子大,需要一请再请,还是先前的诺言已经不做数了?” 被他一噎,周宁无话可说。 “当然算数,请贺先生等一等,我去冰箱看一看有没有可吃的。”皮笑肉不笑说完,周宁转身向厨房走去,身后的视线还跟着她,看什么看! 打开冰箱之前,她已经做好要么空空如也,要么有几颗不知放了多久的鸡蛋的准备。总之没有想过会是眼前这副场景,各种时鲜水果蔬菜、肉类应有尽有,把冰箱塞地满满当当。 一看就是刚从超市买来的,周宁诧异抬头,看向客厅方向,这个位置只能看到贺州的一半肩膀。 他买的?脑海素材有限,无法加载出他在超市买菜的场景。 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年代了,打个电话随时随地都有人送菜上门,他怎么可能亲自去买。 摇了摇头:“贺先生,冰箱里有很多食材,您今晚想吃什么呢?”她站在冰箱前问。 等了几秒,没听见回答,倒是有脚步声出现在耳边,扭头一看,贺州已经停在跟前了。 贺州:“这么多食材,你随便做。” 合着给他做饭,是没有菜单的,上次也是这样。随便,贺州可不是个随便的主,他挑食得很。 周宁最后确定一遍:“您真的没有想吃的菜吗?” 贺州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没再管她,自顾自转身走向厨房对面的吧台,从酒柜里拿出几种酒瓶,放在台面上,转手拿起吧勺刷个花式,银色金属细杆在他指尖快速旋转,眼花缭乱。他将几种酒定量倒进容器,双手拿起shake壶前后摇晃,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周宁转过头,从冰箱里挑选一些食材拿进厨房,到这个点,中午没吃好又忙一下午,她也早就饿了。 先蒸上米饭,青椒炒肉、红烧鸡翅、手撕包菜相继出锅,饭菜的香气弥漫厨房,再做个西红柿炒蛋凑数就差不多了。 她拿出几颗鸡蛋,将它在碗口轻轻一敲,双手顺着敲出裂缝,将蛋壳掰开,蛋液就流入碗中,用筷子搅了搅。随后在案板上切起洗净的西红柿,一不留神,刀没有拿稳蹭到了指尖,周宁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 刀锋很利,一下子就切出小口,过了几秒,血液开始沁出。周宁把受伤的食指放进嘴里吮吸一阵之后拿起菜刀继续切,可指尖的伤口随着一下一下的动作带出刺痛,不好受。 她眉头拧起,借着灯光仔细查看受伤部位,突然听见厨房门口传来一声冷哼,扭头看去,贺州双手抱胸,斜斜靠着门框,不知看了多久。 应该是被那一声惊呼引过来的。 “我没事,贺先生,您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晚饭等会就好。” 乌黑的发丝贴顺地粘在脸颊边,杏眼透露出疲态,她此刻没有力气和他斗智斗勇。 “等你做好,吃的都不一定是晚饭了。”语调悠悠,颇有些风凉。 言下之意,等她做好饭,猴年马月了。 周宁:“贺先生如果等不住,可以在线上订餐,会有专人送来的。” “客厅柜子里有医药箱,自己去包扎。厨房的事,你不用管了。” 周宁听完没有客气,转身就离开了厨房。来到客厅,打开医药箱,简单涂了碘伏,没有贴创可贴,创可贴不透气,伤口反而好得慢。 第三十七章 关心 处理好伤口,她听到厨房传来声响,是贺州在做饭。没忍住好奇心,周宁慢腾腾向厨房方向走去,透过门框看到了站在料理台前掂勺的挺拔背影。他绑了灰格子围裙,勾勒出精壮腰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半截手臂,线条分明。 不一会儿,西红柿炒蛋完成。他转身欲拿盘子,视线看到厨房外愣怔的周宁,停一瞬,继续手上动作。碟子中,番茄和鸡蛋相杂,颜色仍分明,番茄刚好炒至断生,鲜亮喷香。 这已经是最后一道菜,贺州一手端着一碟菜转身,走向餐厅,路过周宁问道:“周小姐可以端盘子吗?” 周宁把剩下的两道也端至餐厅,贺州又擦身而过,进了厨房。 四道菜整齐摆在餐桌上,周宁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再多留。去客厅拿起提包,打算等贺州出来后跟他说一声就离开。 可没想到,从厨房出来的贺州看一眼周宁,脚步不停走向餐厅,给她三个字:“一起吃。”再一细看,他手上确实拿了两副碗筷。 周宁现在又饿又累,也不想再折腾。而且她做的饭,她为什么不能吃? 没能抵挡得住饭菜香,周宁重又放下包包走进餐厅,贺州坐在方形餐桌的一头,没有开始吃,正在看平板,听到脚步声,抬头略了她一眼。 周宁在另一副碗筷前坐下,看到电饭煲里的米饭也被盛出来放进大瓷碗里,端到了桌上。 没多想,她自然起身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贺州不置可否,看完合同,他将平板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刚开始,贺州说随便做,于是她就做了自己想吃的菜,虽然知道吃不到,可是做出来也是高兴的。 现在她吃到了。 周宁夹一只鸡翅放进碗里,风卷云残吃完,又夹了几筷子青椒炒肉和番茄鸡蛋,吃点菜扒一口米饭。她专心吃,把贺州当做隐形人,致力于满足自己的胃。 夜是柔软的,月光朦胧,星光迷离,灯光灿烂,不同来处的光交相辉映,流银泄辉。风轻轻柔柔的飞翔,像用巨大的翅翼亲切温柔的抚摸着一切。 认真干饭的周宁并没有看到贺州眼里细碎的光,如海浪般起伏的情绪。 毕竟隔着那样刻骨铭心又痛彻心扉的往事,两人面对面坐着,不尴不尬地吃饭,不是朋友,更谈不上情人,名不正言不顺。 吃到一半的周宁,察觉气氛十分诡异,夹菜的速度渐渐凝滞,开始后悔头脑一热留下来吃饭。 看到贺州终于放下筷子,她知道这顿饭算是结束了,转了转僵硬的手腕,看眼腕表,九点半了。周宁向他提出道别:“谢谢周先生款待,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贺州看她一会,疲惫落在她的眉眼,有些碍眼,他无意识捻了捻手指:“比赛怎么样?” 周宁正疑惑他怎么老是不言不语地盯着自己看,猜测是不是脸上沾了脏东西,抬手还没碰到脸颊,就听到他开口询问比赛的事。 他问这做什么? 哦,差点忘了,他是投资人。但是,投资前公司没做评估吗? 停顿一会,她回道:“比赛挺好的,公平公开公正,且影响力更不用说,国内很多设计师都想……” “我问得是你。” 语句噎住,周宁莫名其妙有些紧张,慢腾腾抬眼去看他:“什么?” 贺州不偏不倚,牢牢撰住她的视线,颇有耐心地重复:“你比赛结果怎么样?” git直播一结束,冠军照片早在各大网络平台上疯传,引起众多网友热议。他其实也一早知道她得了冠军,可是在她离开前还是开口问了,想要她亲口和自己说。 周宁愣怔,为什么问她?就算是投资人,她个人的比赛结果对他也没有用处啊。 挥去散乱的思绪:“我是冠军。” 他没有意外的神情,言简意赅:“恭喜。” 平静和他对视几秒,周宁同样客气地笑了笑,道:“谢谢。” 对话到此为止,空气都安静下来,灯光下细小的灰尘在两人之间浮动。 周宁再次提出告别:“贺先生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贺州不置可否,侧身拿起丢在一旁的平板,手指滑动,幽幽的屏幕光笼在他的脸上,漠然一丝一毫散发出来。 周宁抿唇,没再开口打扰他办公,将椅子后移,直接起身,拿上提包离开了别墅。 耳边椅脚摩擦地板的声音、脚步声、提包上五金碰撞的声音、电子门关闭的声音,这些都是由她制造出来的,随着她的离开一同消失不见,室内恢复冷清。 第三十八章 喜欢的人 贺州没让自己抬头,视线虚虚落在屏幕上,周宁离开后的某一刻,起身提上平板,关闭大灯,踩着黑暗上楼。 餐厅里,徒留一桌渐渐失去温度的饭菜,明天一早就会有小时工上门清理整洁,将她来过的痕迹完全抹去。 推开卧室门走进去,里面的灯亮着。卧室和客厅的装修风格一致,现代简约。卧室内十分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贺州将平板放到床头柜上,随后径直走向浴室,拧开水龙头,水柱冲刷而下,他捧起扑在脸上,水滴顺着鬓角流下,双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冷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水声哗啦啦响。 过往再次走马观花般浮现,眼眸越来越冷,一声嗤笑打破沉寂,突兀的笑声像厌恨又像自嘲。 周宁关上电子门,穿过前院,在手机上打车,路灯虚蒙地照亮她白皙的侧脸,再缓慢垂射到指尖,投下一片晃动的阴影。 耳畔蝉鸣声不绝地响,夜色更重,星星装饰其中。锦城工业发展迅速,在其他地方很难见到星星,也只有这里,既临烟海,地势又高,才能看到这么明亮的星星,像是回到了江城。 周宁在国外那几年很少想到以前的事情,不敢想。现在回国了,记忆也一齐复苏,破土而出,藤蔓紧紧缠绕每一寸神经。 前方车辆远光灯投射过来,车子慢慢停在周宁身前,是她叫的车到了,开门上车。 “师傅,去枫叶公寓。” 车子驶离别墅,车窗外的光影快速掠过周宁面庞。 他的话,无论是不是关心,她不愿费力探究。周宁很清楚,心里的那根藤蔓带刺有毒,稍不注意就会被刺的体无完肤,中毒身亡。 经年的痛苦,她不认为自己能再扛过一次,也再没有当初的一腔热情来付出,往后平静就好。她只想两人尽快两清,不再有联系。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周宁没有开灯,靠着门板站了一会,拿出手机快速编辑完信息,发送。 没管对方有没有回,她走进卧室,打开床头灯,给手机充上电,又开了空调,故意调低温度,才转身进浴室洗澡。 收拾妥当,周宁上床,躺进被子里。 空调送出冷风,柔软的蚕丝被裹住身体,给她圈出一小片天地,给予她无边无际的安全感,周宁慢慢进入沉沉的睡眠。 星湖湾,别墅。 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贺州揉了揉久看电子屏幕有些酸涩的眼眶,转手拿起一旁的手机,解锁,新进的消息跳出来。 周宁:贺先生,您家的阿姨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过几天就要开始上班,到时没有时间再为您做晚饭了。 黑眸沉下来,这就受不了了? 点几下屏幕,切换聊天对象。 贺州:你可以回来了。 周宁是被楼道重物摩擦墙壁还有混杂的说话声音吵醒的,是楼上哪一家买了新家具,正找人往家里搬。 旧居民房隔音效果不好,而且她的睡眠一向浅,醒了之后很难再睡着,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手机,快十点钟了。 一夜睡的还不错,昨天的疲劳消失殆尽。她打了一个哈欠,吸着拖鞋拉开窗帘,光线一拥而入,眼睛不适应地眯起,周宁张开手指挡在眼前,遮住大部分阳光,透过缝隙看出去。 果然,外面是个大晴天,晴空万里,烈日炎炎。 转身走进浴室,一番洗漱之后泡了一杯豆浆,加上面包片解决早饭。 吃完饭,给秦思然打了一个视频,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周宁问了一句:“最近工作很忙?” 秦思然夸张地嚎嚎:“只有小宁才关心我!他们只知道一个劲的逼我结婚,公司也跟吸血鬼一样毫无人性!” 看来遇到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周宁细语安慰:“你和叔叔阿姨好好谈一谈,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爱你的,会理解你的。” 这话没有错,秦思然爸妈从小就把秦思然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得益于秦爸的美式教育加上秦母的中式教育,秦思然性格既活泼热情又有温柔善良的一面。可秦大小姐也是从小就不服管教,不怕天不怕地,活脱脱一个混世女魔头。 秦思然虽然昨天有场戏拍到大半夜才收工,可这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吐槽:“他们是爱我,可也真的不理解我,我爸竟然也背叛我,和我妈统一战线了!轮流对我进行轰炸!别说以前没有喜欢的人,我不愿意相亲结婚,现在更不可能了。” 周宁微微眯起眼睛:“现在就有喜欢的人了?” 第三十九章 两清 秦思然卡壳,动作僵了僵。随后摆手,都快晃出残影了,她掩饰笑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谁能配上貌美如花的我啊!只有小宁宁才有这个机会!”插科打诨。 见她不想讲,周宁没再问,等想要告诉她的时候,她自然会知道。每个人都有些想要保护的隐私,这无关亲密程度,就算是再无间的朋友也要相互尊重。 门外搬家具的声音断断续续,周宁:“你这几天都住在哪里?”她已经很久没回来。 秦思然叹一口气:“要么在公司,要么在剧组。我签的那个公司离枫叶公寓太远了,上班根本赶不及。而且公司事情真他妈多,不是拉公司女演员去陪导演喝酒,就是吃饭。辛好我这几天有戏要拍,大多时候睡在剧组或者在附近的酒店应付一晚,公司很久没回去,算是逃过一劫啦。” 周宁皱了皱眉头:“这小半个月都是这样过的?你直接在剧组附近租一间房,以后工作忙就住在那里。枫叶公寓的房租你不用付了,等你闲下来,什么时候想来,就来这里和我一起住。” 吃不好睡不好,确实很影响生活工作,秦思然也有租房的打算:“行!我一有空就请假去你那!吃你的,睡你的,你养我!” 周宁被逗笑,嘴角勾起:“随时欢迎,秦大魔头!” 大学时期,认识秦思然的同学给她起了一个爱称,就是秦大魔头。周宁觉得有趣,时不时这样叫她。 秦大魔头哼哼一声,深邃的眉眼故作生气,挤作一团,声音粗里粗气:“周小宁!” 和她闹了一会,她那边有电话接入,明白她的手势,周宁点点头say bye,挂断了视频。 刷了刷人才网,她要开始找工作了。学长本来邀请她留在他的公司工作,可周宁更加倾向于留在国内发展,出国的几年里她很想念这片土地。同时也是不想再欠他的人情,便没有答应。 周宁不愿意欠别人人情,不管是谁的,无论人情大小,她都要还。 秦思然也说过她太轴了,可周宁心里还是不愿意亏欠别人一丝一毫,这性格有好有坏。 翻出昨天提包隔层里的四方硬质卡片,上面印着烫金的hz设计几个字。右下角是一串座机号码,最后一行是公司地址。 当初,周宁请李梦帮忙联系叶老,虽然无疾而终,可是人家也是帮了忙的。现在李梦请她去公司帮忙,周宁正好可以还了这份人情。 拿过笔记本,开机点开浏览器,搜索框内光标跳跃,hz设计公司一一出现,点击右边的放大镜。 许多词条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hz珠宝设计总监,李梦。紧随其后的是今年春夏hz的主推珠宝,点开来大致浏览了一下。 后面是hz获得的奖项,有团体赛事,也有个人赛事。一位叫做seri的设计师名字出现次数较多,偶尔也有提到其他人。 向下拉进度条,还有一些有关新闻是几年前叶秋之宣布加入hz设计。 周宁在发展历程里发现hz六年前就注册登机了,可是在两年后也就是四年前才开始运营,李梦就是那时候进入hz的,是元老级员工。 更何况那时候李梦刚拿下上一届git的冠军,风头正盛,没人想到她会选择加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总体来看,虽然hz珠宝设计进入大家视野的时间不长,可是它的发展前景非常好,有优秀的设计团队,也有拿的出手的珠宝设计作品,去年年底的海洋系列销量更创新高。 确定下来,周宁给李梦发去消息。 周宁:我什么时候开始去公司上班? 李梦正在听设计企划对下个季度公司事务的计划汇报,瞥一眼手机信息提示,晃神回想起贺州让她把周宁留在hz时的表情。 “李总监,我的汇报完毕。” 李梦回神,微笑:“行,你先下去吧。” 给周宁回去信息:刚参加完比赛,先休息一下,调整好状态。下周一早十点准时来公司报到。 周宁秒回:好的。 李梦:很高兴,你能来我们公司。 周宁:加入贵公司,是我的荣幸。 回完信息,工作的事情有了着落。周宁手指划拉几下手机壳,还是看了眼hz头像,并没有新消息进来,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眼见心烦,周宁把那条消息栏右滑,点了红色删除。 距离上班还有五六天时间,周宁打算好好逛一逛锦城。 第一天宅在家里休息,做了一些了解,锦城一日游。锦城商业区很多,市中心都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奢侈品店,可是周宁每天面对着这些都要免疫了。 又不想去太远的地方,她找了几条附近的老街,打算趁这几天去走走。 第四十章 报道 一连三天,周宁都在外面到处逛,还顺手买了几套工作穿的职业装。等到了周末,外面人多了起来,她反而窝在家里不想出门了。 两天假期在家整理了一下简历,调整生物钟,好好准备了一下周一的报到,第一天争取留个好印象。 周一早九点,马路上车流如织,周宁庆幸自己预留了半个小时,否则照这个车流量一准迟到。 九点五十分,出租车在商务大楼前停下,周宁下车进入大厅。 李梦已经给前台打过招呼,前台看见周宁进来,迎上去问道:“是周宁小姐吗?” 周宁点头,跟着前台上楼,电梯抵达六楼。前台开口:“李经理在最里间的办公室,您自己过去吧,我先下去了。” 周宁道谢,走向那间办公室,屈指叩门,听到里面女声传出“进”。 她推开门,李梦抬头看到是她,微微笑,起身。周宁来到她的办公桌前:“早上好,李小姐。” 李梦:“以后就是同事了,你又是设计部的,可以和她们一样喊我梦姐。” 周宁点头,问道:“我的岗位是?” 李梦顿了几秒,开口道:“hz需要的是有能力的人才,我正是看中了周小姐的才华,才诚挚邀请你来。但是hz其他员工也都是各有所长,难免心高气傲一些。如果你想要让她们看到你的优点长处,要耐得下心,做出成绩给她们看。” “hz奖惩分明,任何新入职的员工都要从底层做起,有了成绩之后,视情况升职。” 周宁心里清楚,任何职场都是这样,想要人服你,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站起来,用能力说话。 看她没说话,李梦又加了一句:“我当初进公司也是一步一步才到现在的。” 周宁心知她误会了,忙道:“我尊重公司规定。” 李梦颔首:“那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今天有点忙,我叫王助理带你下去。”她叫来助理带她去人事部办理入职。 周宁表示理解,在她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在人事部办理入职后,周宁知道自己的职位是设计助理。李梦提前给她打过预防针,失望不多。王助理一路给她介绍公司大概情况,陪她办理好入职手续,他就回去工作了。 从他那里周宁了解到,李梦兼任总经理和设计总监,设计部有两位主设计师,设计助理比较多,加上她一共是六个。 换由人事部同事带着周宁坐电梯到六楼,叮咚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人事部同事拍几下手掌,吸引大家注意力:“这是新来的设计助理,周宁。” 大家探寻的视线落在周宁身上,周宁微笑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周宁,很高兴和你们共事。” “你好!”稀稀疏疏几声问好,算是互相打过招呼。 其中一间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面容温婉,身穿蓝色套装的女人走出来:“有新同事啦?”声音和长相一样温和。 人事部同事上前一步:“郭设,这是新来的助理,周宁。” 被叫“郭设”的女人抿唇微笑:“周助理,设计部欢迎你的加入。” 周宁回以微笑:“谢谢。” “你们聊,我先走了哈!”人事部说道,和他们拜拜就离开了。 郭设开口:“周助理,你随意找一张空桌坐下,以后大家慢慢相处就熟了。” 她指了指办公区域的几张空桌,周宁顺着她的手势看去点点头表示明白,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办公室。 周宁坐在五位助理旁边,收拾完东西,去茶水间接了被温水。回来看到大家都在埋头工作,周宁问离得最近的一位女同事:“你好,我是周宁。” 她抬起头,齐刘海,婴儿肥,面容留白较多,看起来很可爱。微笑,眼睛要月牙一样弯弯:“周宁你好呀,我是李姗姗,你可以叫我姗姗。” 周宁:“姗姗,你们在忙什么?我需要做什么吗?” 李姗姗一愣:“我们在按照主设的要求,重改上星期的设计图。” 见周宁还是云里雾里,她又详细解释了一番。 原来助理日常工作主要负责接手简单的珠宝设计客单,同时辅助主设计师完成设计工作,在回稿前要交给任何一位主设计师审核,通过后才能发给客户。 与此同时,助理每个月都要重新把上月的重要客户单子设计一遍,避免设计只是空中楼阁,不切实际。上个星期差不多是三号,凑巧刚刚检查过上月的任务。 第四十一章 另一位主设 周宁向她要了上个月的客户定制要求和成交设计样图,在电脑桌前忙碌起来。 一共有八个设计稿要画,电绘方便,速度也比手绘快得多。动作快一些,今天勉强可以完成。 中午休息时间,姗姗叫周宁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饭。周宁第一天入职,正是交好的关键时候,她没有拒绝,关闭电脑跟上她。 设计部的一伙人围在一张桌上吃饭,姗姗向周宁介绍各位。 “从左到右,她是李九,我们叫她小九。” “第二个是方颜……” 其他人等:“诶呀,我们自己说喽。” 姗姗耸耸肩,随意。之后,剩下几人自己七嘴八舌介绍过去。 周宁跟着一个个认过去,努力记住她们的特征和名字。 唯一一位男性,据姗姗他叫吴国,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手挠了挠脖子:“这个名字很多人都笑,但是很好记。” 确实,一桌子人听完又笑了一遍,周宁也忍不住弯唇。氛围挺好,工作娱乐分得开,工作时认真严肃,放松时也一起玩闹。 李九喝了一口汤,问:“小宁,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们设计部有两位主设,今天那位是郭设。还有一位是seri,她上午出去对接客户了,下午才回来。seri比较严肃,你注意一下。” 姗姗狂点头,接道:“是啊是啊,郭设有多温柔,seri就有多……”眉头拧起,纠结了一下,在想用哪个形容词合适,“算是严肃吧!千万不能被她抓到错处,她会狠狠批评你的。”最后用了现成的。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哭丧着脸,重重叹了一口气。她每月的设计稿总是拖延到最后一天,碰到seri审稿,她就被骂的狗血淋盆,太惨了。 其他人看她“表演”,吴国戏谑:“还不是你每次都拖到月底才开始画,这么赶,能画的好不被骂才奇怪!” 姗姗不乐意,做势要来揍他。 方颜将卷在手指上的一绺发丝放开,凑前道:“可你们别说,seri的设计是真好,她天生吃这碗饭!去年海洋系列卖得这么好,今年春夏系列又是她的作品偏多。” 李九:“seri可是伯明翰大学的高材生,我们公司捡到宝啦。” 周宁听她们讨论,没有插话。 姗姗突然鬼精灵道::“郭设还是梦姐的同学,梦姐也没有偏帮她,真是大公无私。” 几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午休时间结束,周宁合眼休憩了一会,下午精神还不错,继续干活。 一阵铿锵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周宁抬头看过去,一个身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手上拎着一份文件向这边走来,纸张随着摆手的动作散开又合上。 女人身上最瞩目的特点就是那一头金发,没错,她是外国人。双耳戴了一副大耳环,五官深邃刚毅,模糊了男女的界限。很有个人特色,周宁心里直觉她就是seri,那个设计天才。 脚步声噔噔噔,停在周宁办公桌旁边,她挑眉,似乎是意外于来了新同事:“你就是周宁?上个星期git的冠军。”外国口音,中文却很不错。 周宁没想到她会猛然停住,愣了一会起身道:“seri你好,我是周宁,上午刚入职的设计助理。” seri:“ok,那你今天赶一赶进度。明天之前和其他人一起把上个月的客单交上来。”又扭头冲装鹌鹑的李姗姗说:“我会重点审你的,这次改了还不过,你以后的稿都交给我审。”撂下话音,抬脚一阵风似的进入专属办公室。 雷厉风行的职场精英,风范比郭设更像是李梦同学。 吴国幸灾乐祸:“重点检查你哦,哈哈哈。” 李姗姗皱了皱小脸:“要死啊,吴国!” 互掐了几句,吴国:“话说,小宁你做的怎么样了?来得及吗?” 周宁小小惊讶于他的自来熟,这样也好,她向来不擅长主动:“还有一半,晚上可能要加班了。” 方颜也加入对话:“第一天入职就加班,运气背喽,但是seri发话了,只能辛苦一下了。”从之前得几次聊天里,周宁知道她说话直来直去,对人不对事。 周宁愁眉苦脸:“诶,是呀!” 大家见一本正经的周宁露出这副表情都忍俊不禁,原本的距离感渐渐消弭。 临了下班,两位主设走地最早,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他们设计稿只用修改,工作量不大。 “加油!”每个人都来说上一句,周宁无奈状。李姗姗走之前加了周宁微信,把她拉进了设计部小群,公司大群以及吃瓜小、大群。 人走光了,天也差不多黑下来。从窗户望出去,天空的颜色是深蓝与微弱黄色驳杂。 周宁摁亮工位的小灯,打算画完最后这一张再去吃饭。挑选出来的设计任务总体难度不大,主要是一些应用广、频率高的要求,目的是为了防止大家疏于练习。上月的客户成单,周宁看了设计样图署名,每个人都有,多多少少而已。 设计部进门角落的摄像头闪着微弱红光,黑洞洞的镜头扫视范围内的一切,周宁正在其中。 点开hz监控系统,选择区域。 贺州看到周宁坐在电脑前,屏幕蓝光笼在她的脸上。 第四十二章 关注过多 今天一早,贺州就收到了李梦的消息,她办理入职了。间隙里抬眼看到外面的黑幕,现在这个点……下一秒,他翻找手机软件,点开监控。 虽然第一天就加班的概率不大。 他定睛看了几眼。 设计部。 灯光下,她的眉眼仍然清凌凌的,可是看久了又生出柔和的幻影,肩头的长发随意披着,或时额前发丝碍事,被她一手拢去后脑勺。 因为第一天报到,周宁穿的正装,莫兰迪色系的西装半裙,不会太正式扎眼,又达到让人眼前一亮心理舒慰的目的。白色衬衫扎进裙子,细腰不堪一握,半裙勾勒美好弧度。 冷淡、柔和被打破又敲碎,糅杂于她一身。不自知地引诱外界探究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又或许都不是真的,是充满未知的旅程。 指尖漫不经心敲击在沙发扶手,五分钟过去,手机里周宁先后关闭电脑和台灯,离开了设计部。监控视野里一片黑暗,倒映在贺州眼眸里。 从她回国到现在的一个月,他对她的关注度是不是太高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闪现一瞬,牢牢钉在原地,生根。 先是在品江南门口路过看见她,就带着一群人进去吃饭,“凑巧”碰见她;再是帮她见到叶老,购买原石让叶秋之答应帮她;又是要她做饭弥补;前几天的git,抛橄榄枝…… 敲击的手指没有停下,反而更加有规律。 他又不是失忆,以前的事情当然没忘。 那他为什么还会做这些事? 过往遭遭虽然在当时铭心,但对于现在的贺州来说,并没有那么重的份量。 周宁这个人。 贺州以前就知道她表面的柔和是面具,内里才不是滥好人,外表只是她的保护壳。 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他懂。她很想过去的快点过去,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就是最快的方式,她也是这么做的。她不是怕他,而是在保护自己。贺州不是纠缠的性子,嫌麻烦。既如此,遂她一次愿又如何。 想通了,敲击的手指停下,他编辑微信,果断发送出去,没有犹豫停顿。 — 周宁回到家开门,进去的一瞬却突然一怔,顿了顿,屋内一片漆黑,与往常别无二致。笑了笑,真是莫名其妙,抬手去开玄关的灯。 灯光洒落的一瞬间。 “宁宁!我想死你了!” 人声和脚步声同时响起,下一刻身上压来重量,结结实实的熊抱。 冲力把周宁撞得站不稳,脚步磕绊后退两步才站定,手臂却已经抬起紧紧回抱住秦思然,嘴角的笑容绽开:“我也想你了!”周宁内敛,可也会向秦思然表达相同热烈的情感。 这大概就是女生之间的友谊,互相不吝啬于情感的表达,情绪价值拉满。 她俩手拉手去超市搜刮一番,回来家里做了火锅,还一人开了一瓶啤酒。 秦思然情绪高涨,举着易拉罐高呼:“青春万岁,做自己的大女主!” 周宁和她碰杯:“生活万岁,友谊至上!” 秦思然喋喋不休:“这几天我和经纪人谈了个大ip,板上钉钉!等着姐妹火爆大江南北,带吃香喝辣!” 怪不得今晚这么高兴。 公司经纪人特意给她放了假,她休息一段时间,收假回去大概就要开拍这部大ip了。 “恭喜你!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 秦思然狠狠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开,笑声持续了很久。 这份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情,让周宁在看到贺州发的微信时也能平静接受。 贺州:你不用来了。 她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两人之后也不会再有联系,进入他的主页,向下滑菜单,点击红色的“删除好友”选项,再次点击“确定”。 两人同样的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 审稿通过,在周宁预期之中。几天过去,她也越来越熟悉公司流程,慢慢上手。 这天下班,太阳红彤彤的挂在天边要坠不坠,余晖的温度依然不低。 周宁走出大厦,打开遮阳伞,走向地铁站的方向。 一道身影挡在面前,周宁抬头看去,是老熟人,苏以微。 除去刚回国的那几天遇见她几次,她们根本没有联系。从认清她的真面目开始,周宁就主动远离她,可想而知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但苏以微却总是装作老好人来拉扯她。 自动屏蔽她,周宁绕开一步神态自若地继续向前走。不料,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力道有些失控。 声音也不正常:“你…你怎么从那里出来?” 手指指着周宁身后不远处的hz所在的办公大厦。 哦,她整个人应该都不怎么正常,否则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二话不说,冲上来一顿质问,然后又神经质的提到以前。周宁皱眉,用力拂开她的手:“你做什么?” 她也不在意被甩开的手,盯着周宁的脸,尖锐问道:“我问你,你去那里干什么?!” 薄薄的眼皮拉开,瞥她一眼。 神经病。 周宁不想理,扭头就走。 第四十三章 对峙 苏以微察觉自己情绪太过波动,呼吸几口,努力平息因为惊惧而加速的心跳,转身跑几步再次拦下周宁。 周宁不耐烦,眼皮压下,视线直直射在苏以微脸上:“狗都不挡路。” 你还不如狗。 苏以微脸色变幻,但她生生咽下这口气,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和善开口:“小宁,你姐还在的时候,和我关系最好了,她每次都和我说她有多喜欢你这个妹妹。如今她走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白瞎长了一张不错的脸蛋,虚伪的和善挂在上面,滑稽的让人生笑,又偏作出一副全天下我最好的样子。 周宁没吭声,眼睛一眨不眨,视线犹如实质一般牢牢钉在她脸上。 看她会放出什么屁。 明明周宁面容还是那样,可苏以微却无端恐惧,一个胆小鬼而已,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继续挂上令人作呕的笑:“你在那里上班吗?” 周宁不动声色,虽然不知道她问这干嘛,但不妨碍她挖苦对方:“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你屁事。”说完,眼皮从碰见她开始第一次完全掀开,注视她几秒,慢慢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一甩遮阳伞,撞开她的肩漫步离开。 苏以微听到她的话就察觉不对劲,不像是周宁会说出来的。一时怔愣,又真真切切看到她翻的白眼,脸色难看,猝不及防被她撞开几步,肩膀生疼。 她猛地转身,狠狠盯着不远处的背影。四下无人,面色狰狞起来,双眼里浓重的嫉恨浮出。 周宁有所感应般,向前的脚尖突然一转,身体侧回来,双眸戏谑地审视苏以微,眉眼带着漫不经心,像在花园散步,回头再看一眼某处。 苏以微没想到她会转身,神情一愣,狰狞僵在脸上,一时有些慌乱,几秒后下意识嘴角扯起,笑。 周宁手上稳稳打着伞,不着急走了。苏以微意识到自己被耍,笑容挂不住。嗤笑传来,冷淡的音色根本无法窥见原先的温柔,轻飘飘:“谢谢啊,不用票就能看一场变脸,很精彩。” 她背光,伞下阴影和余晖的分界线分明,一半肩头被照亮,面容模糊在阴影里。自顾自离开,一步一步踩着落日余晖。 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投射在苏以微脚尖前一米远处的道路上。黑色高跟鞋向前一步,鞋头着地,用力捻了捻。 周宁去hz干什么? 心里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她执拗地不肯相信。翻出手机,拨号:“周宁在hz上班?” “是啊,贺总吩咐的。”有关工作上的事,李梦都是这么称呼贺州。 分不清,血气还是火气上涌,苏以微的脸色红白交替。 苏以微自言自语,对着刚刚周宁所在的一片空气:“周宁…周宁!”是你们姐妹偏要和我作对! — 周宁脸色沉下来,她心情很差,不是因为苏以微的莫名其妙,而是因为她提到了周汝。 她对周汝的感情很复杂,爱、恨、嫉妒、后悔……每一种都深入骨髓,她可以为周汝去死,但周宁不愿意再和她活一次。 隐隐感觉苏以微问的话还有情绪都很奇怪,可是烦躁的周宁不愿动脑子,懒得想她。 和秦思然约着玩了几把飞车,对方中途下线,周宁没理,单独又开了一局,十几分钟后,望着屏幕上的“胜利”,烦躁丝毫未减,情绪还是没有恢复,她扔了手机去洗澡,要好好洗洗,去去晦气。 一连几天,周宁的情绪都是低气压,设计部的小伙伴们自然感受到了,问周宁,她原话是:“没事,姨妈来了。”女同事恍然大悟,女人每月都有那几天,经期确实影响心情。 周五傍晚,打工人最期待的周末即将到来,完成了工作,几个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周末怎么过。 吴国显得最激动:“上周忙,我们没给周宁举办欢迎会,这次可不能再拖了!” 方颜一手举口红,一手拿镜子,红色在唇上显现,为了维持唇形,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能拖,那就去呗。选个酒吧,今晚蹦迪!” 李姗姗拍掌:“行啊行啊,周宁走呗?” 周宁正在整理提包,听到她们说话内容,颔首:“你们选地方,我请客。”给她办欢迎会,她承人情也要意思意思。 大家一阵欢呼。 下班时间,一行人齐齐走出公司,奔着零度去了。 零度,面向中高端消费群体。在这玩一晚,普通消费并不高。选这个地方,能好好玩也照顾到周宁钱包。 第四十四章 视线碰撞(一) 从大门装修来看,零度像是一个清吧。 一行人走进去,穿过一截通道,转弯。 里面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从模糊到清晰。人不多,三三两两散在卡座、吧台周边。 里面的布置富丽堂皇,和大门绝不是一个风格。 吴国轻车熟路,带着几人走向一张卡座,位置处在中间偏右。李姐和另外一位助理家里都有孩子要照顾,先回家了没来。 吴国秉着绅士的原则,招呼三位女士坐下后,他起身向服务员要来菜单,打算点一些吃的。 几人下班直奔这里,还没吃饭。 方颜和李姗姗紧挨着,周宁坐在李姗姗右手边,另一侧还有一个空位。吴国叫来服务员,顺势坐下,随后把菜单递给周宁。 周宁没看,随手给了她俩:“你们点,我不挑食。”不高的音量几乎被摇滚乐盖住。 方颜给每人点了一份水果沙拉,李姗姗加了一些薯条炸鸡还有烧烤,当然来酒吧最重要的东西:啤酒,也没拉下。 吃食陆续上来,几人先开了啤酒,一齐喝了几次,随后开始边吃边聊。 这次的聊天没有第一次见面吃饭那么拘束,彼此了解多了一些,距离拉进不少,说话就随意了。 方颜嚼着圣女果:“周宁你是哪里人啊?” “江城。” “那你离家挺远的。” 周宁不置可否,举着啤酒喝了一口。 李姗姗:“你大学是在锦城读的?” 酒液滑过喉咙:“不是,在美国。” 吃完一串烧烤,他随意道:“我也是在美国读的珠宝设计,加州艺术学院。” 周宁突然扭头看他,眼里有兴味:“我们两家大学是对头。” 吴国愣了一会,然后差点跳起来:“太巧了吧?!omg!你读的是scad?!” 周宁颔首肯定,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她逐渐习惯他的一惊一乍,毕竟感情不充沛的人也做不来设计这一行。 仰头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伸手拿了一根薯条咬在嘴里,看台上乐队表演。 方颜百无聊赖地用叉子点着沙拉,提议道:“我们晚点游戏吧,解解闷。” 顺理成章地,几人在酒吧里打起了扑克,输了的人有惩罚,喝一杯酒或者任何其他的什么。 伴随着李姗姗的哀嚎,第一局结束。 “认赌服输,喝酒多没意思。说吧,要我做什么?”她也想下去玩玩,干坐着这么久无聊透了。 这种时刻总少不了有吴国:“这么好的牌还能输哈哈哈。认赌服输,那你就去……”摁了摁笑酸的面部,他视线在四周晃一圈回来,想好了主意:“你随便找一位异性,和他碰一个。” 这个要求对李姗姗来说并没有难度,她一翻白眼:“算你识相,看我的。”后半句说完,向周宁、方颜挤眼,随后弯腰捞起酒杯离开了卡座。 三人视线跟随姗姗,等着看好戏。 李姗姗背靠在吧台前,手上摇着酒杯,视线逡巡四周。随便找个男人完成任务,赶快回去好好叫吴国输一场,敢笑话老娘…… 想法戛然而止。 李姗姗猛地站直,目光呆呆落在距离酒吧进门通道转口的不远处。 那里两个男人正在交谈。 从这个角度,李姗姗只能看到其中一个人的正面,那人一头蓝紫发色,长相妖孽魅惑,风流不羁,与零度这样的夜场酒吧适配度百分百。他正对着面前的人说着什么,时而挑眉更添妖孽。 一看就玩得起。 过了一会,两人说完话,抬脚就要走。 李姗姗嘴角挂起笑容,就他了。她扭着腰,黑色短裙随之前后小幅度摇摆,黑浪碰撞在白腻的大腿上。从路过的服务员手里拿过一杯酒,冲着那处走去。 “先生,可以喝一杯吗?” — 今晚上锦城的一个公子哥借着过生日的名头,拉了一大帮狐朋狗友来零度玩。 有人喊了一声顾凌。 圈里人都知道,顾大少夜生活丰富多彩,玩的花样也多,这样的夜场他去的比回家都勤。 不论他来不来,叫一声总没错。 遑论就凭他的身份,万一来了,这一群二世祖还能趁机混个脸熟,说不定哪天就对家族的生意有帮助。 顾凌这段时间没怎么出来玩,晚上看见群里人发的消息,没什么事干,他就来玩了。等到了零度,还没坐一会,贺州发过来消息问在哪,这是要聚聚的意思。顾凌招呼众人,说贺州要过来,一帮人愣了愣随后表示万分欢迎。顾凌不置可否,发了定位给贺州。 几轮游戏的时间过去,顾凌下楼接贺州,顺便透一口气,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 听到插入的女声,顾凌心里的厌烦一闪而过,撩眼皮看向李姗姗时,目光却又炽热专注,给人温柔的错觉。 贺州长身玉立,不避不闪,身体靠在墙壁软包上,双臂抱胸静静看着。 第四十五章 视线碰撞(二) 李姗姗走近了才发现那个一直背对着自己的男人,他的长相和紫发男人不相上下,两种不同风格的帅气。 她来酒吧玩过不少次了,知道一些规矩,三心二意是大忌,更何况人俩是兄弟。 李姗姗向那人伸手,递去刚拿的酒杯,等了几秒,他仍只是注视自己,手上不见动作。 有些尴尬,她开口给自己找台阶下:“先生,和同事聚餐玩游戏输了,认赌服输,帮个忙呗。” 说着她抬手向那边周宁等人所在方向举了举酒杯,证明内容的真实性。 贺州站地累了,手扶着颈项扭了扭脖子,换一只腿做支撑,身子向左倾斜,大半边肩膀隐进更加昏暗的角落。仍靠着软包,活脱脱没骨头的模样。 他偏头,百无聊赖顺着李姗姗示意的方向看去。 周宁那处卡座处于舞台附近,各种蓝绿灯条映着,还有聚光灯时不时扫过。 贺州把座位上的三人尽收眼底,目光在周宁脸上微顿,随后停在她身边的吴国身上几秒,漫不经心移开。 开口嗓音却沉,冲顾凌丢一句:“走了。” 正巧给了顾凌拒绝的借口,桃花眼挑起来:“不好意思,我有急事。酒,下次再喝。” 不接酒拒绝的是他,走前要放电的也是他。 贺州见怪不怪,又被作了一次挡箭牌,可不是分毫不取。 踩上楼梯,贺州:“再有下次,蓝技工程师给我。” 再拿他当挡箭牌,他要顾凌公司的技术总监。 “狮子大开口啊,我给你挡桃花的次数还少?” 贺州不置一词,快两步上了二楼。 — 周宁在明处,他在暗处。 三人见李姗姗突然走向某处,目的感很强,是有目标人物了。 他们兴致勃勃看向李姗姗走去的地方。 姗姗停在两个男人面前,向其中一个递酒杯,可是男人身处位置实在晦暗,三人看不清面容,只大约看出身形很高大。 周宁瞧了几眼李姗姗身前的男人,实在看不清,作罢。视线微移,扫到一旁墙壁,那里同样站着一个男人,光线少得可怜。周宁眯了眯眼,连身形也瞧不清。 一丝好奇心死的彻底。 吴国探头探脑:“什么也看不清!诶?!那人没接酒杯。”一激动,伸手拍两下身旁周宁的肩膀,叫她去看。 周宁意外,又把视线投过去。 见那人摆了摆手,像是拒绝又像表示再见,随后转身和他朋友一起上了二楼。 两个男人走进光明,等能看清了,只留给三人两个背影。 周宁的手很美,指细又长,白腻有骨感,青筋若隐若现,天生一双适合拿画笔的手。 此刻一手松松握着酒杯,另一手又拿了根薯条扔进嘴里。 她平静收回视线,目光很淡。 后面散场,周宁去买单的时候,才知道吴国已经提前买过了。 周宁向吴国颔首,又对他们说:“下次我再请你们。” 吴国:“行啊,以后总有机会的。” 方颜、姗姗附和点头。 周宁坐地铁回到家,她喝的不多,加起来一共也就一瓶啤酒。为了避免第二天头晕痛,她还是做了一碗醒酒汤喝下,胃部舒服不少。 洗过澡,她走到窗前,视线放在平空,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注意不知道在哪。棉质的吊带裙长到脚踝,裙角被夜风带起。发尾还是湿漉漉的,小水珠从发间落下,泅湿小块地方,面料变得透明。 窗外夜色澄明,月亮远远地悬在天边,被游走的云短暂蔽住,很快地又散出光亮。 周六一早,周宁被忘记关闭的闹钟闹醒,昨晚睡得不好,现在心情烦躁有起床气。抓过来手机,看也没看,手指一滑一扔,闹铃声消下去。周宁用被子蒙住脑袋,遮挡毒辣辣的太阳光线。 日头升高,外边紧临的大路上车笛逐渐多起来,刺耳扰人。 周宁眉头聚着一团烦躁,坐在沙发上上网,正逛微博网页。看到一条今早十点上的热搜,还和她有关系。 内容是:据可靠消息,git大赛设计会在剧目盛典上演绎!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周宁滑动绿键接听。 “周小姐,您好,打扰您了。我是git大赛组委会的工作人员。” 眼眸动了动,看向空调吹风口:“你好。” “这次大赛的冠军设计,也就是您决赛手绘设计的那幅《披星戴月》可以出现在今年的剧目盛典上,由参加的艺人佩戴。稍后会有正式通知发送您的手机,如果您有这方面意愿的话,可以详细查看一下。” …… 合同上明确标明了设计图的价格。 低了。 周宁指尖点点屏幕,回复“可以”。 先站稳脚跟,其他的再说。 第四十六章 赛车(一) 既然答应下来,到了八月中旬,周宁应组委会邀请开始监制《披星戴月》,给出一些设计上的加工建议,力求它完美呈现出来。 八月份,周宁在公司、制作室、家三点一线。每天顶着大太阳在外面跑,她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圈,皮肤由冷白色变成看起来更健康的蜜色。 瞧瞧镜子里的自己,周宁不在意,等闲下来,捂一捂又能回来。 一个月,她没见过贺州。只一次下班坐出租回家时,偶然看见窗外广场的led大屏上正在直播科技公司的新品发布会,镜头扫过台上,贺州的俊脸出现,下侧标题是源盛新品柔电池正式发布,沉寂两年,一鸣惊人。 报道女记者脸色激动绯红:“贺总年少有为,让人望尘莫及!” 柔性电池一经发布,轰动锦城所有科技公司。 两家公司上市,他也不过二十六。 年少有为,贺州名副其实。 周宁收回视线,捋捋侧边头发,斜头靠在窗框上,疲惫闭上双眼。 陀螺一般连轴转的日子在八月底告一段落,公司的工作也少下来,《披星戴月》制作完毕,不出意料的,成品比设计图更加惊艳。 制作完成后,这件珠宝除了设计署名是她,其余和她关系不大。 珠宝材料、加工人力都是由大赛投资。 看一眼玻璃罩里闪闪发光以蓝色为主调的宝石套链,周宁没有过多留恋,转身离开了制作室。 累的精疲力尽,周宁请假几天,放松放松。光在家就躺了两天,到最后一天,她约秦思然出去玩。 秦思然做了红色美甲,艳红指尖歪歪扭扭缠着一缕发丝,歪头看她:“我们去玩赛车吧?我知道个地方。” 两人想半天没想出来有什么好玩的。 “行啊。” 在国外,两人加入了当地车队,内部玩过几场小比赛,挺刺激。 周宁爱上了赛车极速向前的时刻,一切都能释放出来。 秦思然拿起手机,走去阳台,拨了个电话。 周宁看她一眼,继续刷手机。 不一会儿,秦思然冲进来:“走走走,我朋友安排好了!” 她哪个朋友? 周宁被她拖着去换了衣服,简单收拾,二人打车直奔赛车地点。 郊外山脚路口,车停下,两个女人下车,一个气质冷冽和温和矛盾的交织,一个热烈如玫瑰。 前方有禁止外来车辆进入的标牌,出租车上不去。周宁结完车费,摆摆手让司机先走了。 秦思然:“等会有人下来接我们。” 周宁点点头。 三十一二度的高温,她耐热,身上干燥,一滴汗也没出。 两三分钟过去,一辆黑色迈凯伦从山道上开下来,转弯倒车后停在两人面前。驾驶位车门被推开,穿白色运动套装的年轻男人下车,一头金色碎发耀眼夺目。 娃娃脸上挂着笑,他冲两人吹了声口哨,走近些:“hello, 美女们!我是盛一,来接你们上去。”食指向背后山顶指了指。 周宁没吭声。 秦思然:“你好,我是秦思然,今天带朋友过来玩一下。麻烦你了,我们走吧。” 简略说完,秦思然拉着周宁上了后座。车里空调开的很低,冷风呼呼冲着脑门吹。周宁皱眉,抬手把面板合上,好受了些。 再一转头,身侧的秦思然正吹冷风,刚刚在外面她热得不行,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前排金发男不甚在意二人的态度,他启动车子,扬声说了句:“我们走喽!” 赛车点在半山腰一块宽阔的平地,现场气氛热烈,六七辆车停在等待区,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跑车。车旁里三圈外三圈围了很多人,身材火辣的女人依偎在男人肩头,人声嗡嗡。 到达目的地,金发男人有事离开,周宁和秦思然对视一眼,没有挤进人群凑热闹,她们走到旁边的招待大厅,找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坐下休息。 从这里隐约能看到包围的人群,里面的赛车露出一角,颜色都看不出分明。 秦思然捣捣周宁肩膀问:“你上吗?” “都来了,当然要玩玩。” “行,你注意着点,安全第一。” 她不放心起来。 周宁嘴角勾了勾,斜脸看她:“你担心什么?” 秦思然忽然白了一眼:“你那次那么疯,我都叫不醒你……不能那样了!” “行,知道了,再说就叫你秦啰嗦。简单玩玩,那次不比赛吗。” 那比赛小的不能再小,地区的联谊赛而已。而且比赛过程里她明明都甩出对方好几个车位了,临了前方一个拐角,她还是不停加速…… 活不要命。 秦思然见她“听到听到,别吵吵了”的样子,撇撇嘴哼了一声,道:“我们去找辆车。” 两人走向前台,金发男人凭空出现,玩世不恭:“美女们需要帮助吗?” 盛一已经换了一件黑色短袖套在身上,清爽大男孩模样。 秦思然:“方便的话,我们想借两辆车玩玩。” 他挑眉,顿了顿:“可以啊,有几辆赛车存放在车场养护。选两辆,给你们开出来过过手瘾。” “车主同意吗?” “他们都很随意,放心,不在意这个。” 盛一带着两人走出招待区,来到一处车库,按几下电子密码锁,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一辆辆天价跑车一字排开,颜色各异,车身闪着幽幽的光,应接不暇。 周宁视线一一扫过,各种车型都有。 “那辆是改装过的,不适合你们女人开,就算了,其他随便选。”他指了指最里面的一辆黑色布加迪。 周宁视线跟着滑过去,一下凝住。 布加迪“黑夜之声”,全球限量。它从容优雅隐在暗处,极致的设计和纯粹的线条彰显分明的霸气。 秦思然嗤笑:“什么年代了,还轻视女性呢?” 盛一不在乎她的针锋相对,双手摊开放在胸前晃了晃,笑道:“我可没有,是那辆车真不适合你们。” 他眼里一片澄澈,确实没有鄙薄之意。 那辆车因为什么真不合适。 秦思然点点头,没多问。她来回踱步,纠结着选了辆白色的法拉利。这一边,周宁选的是一辆深蓝色的兰博基尼。 “ok,美女们,七点有一场要跑,你们来吗?” 七点,不晚。 看到这些车,确实心痒了。 周宁一直没开口,此刻她正好站在门边,偏偏脸,眼神落在他身上,:“行啊。” 他似乎意外于周宁开口和他说话:“那行,我去招呼一声。晚上会有专人帮你们把车开去场地。” “到时候,记得找工作人员换衣服。” …… 晚六点半,场地上人更加多。几辆车围半圈,开着远光灯,光束刺眼。明明是夜晚,可现场和白天一样,夜幕也被这块地表映亮。 这次赛车并不是车队比赛,只是一群少爷小姐无聊透顶,组个局玩玩,和友谊赛性质差不多。 第四十七章 赛车(二) 夜色深深,光束冲天而起,直直刺上夜幕。 六点四十。 周宁和秦思然来到现场,站在外围。 三三两两有人经过,向她们投来惊艳目光。两人具是一身黑白紧身赛车服,胸前连到大腿是一片黑色,侧边白色。腰间皮带掐出腰身,两条大长腿随意放着,头盔夹在腰间,手指用力转了转手腕的袖口。 面上不施粉黛,眉眼清冷,一头黑长直垂落在肩上,浑身生人勿近的气场油然而生。 看到待发区中蓝白两辆车,周宁抬脚走过去,秦思然也看见远处停好的车子,她落后一步跟上。 上车之前,周宁抬手把发丝捋顺,带上头盔。 赛车路线很简单,绕上山顶后从另一条路返回起点。 七点钟,一排跑车蓄势待发。蜂腰肥臀、金发碧眼的赛车女郎走上黑白起点线,手握两面指令旗挥动起来,动作流畅利索。 发动机加压,山间嗡嗡作响。最后一刻,旗帜用力压下,同一时间油门加到最大,一排跑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去,不过两三秒,消失在远处的转弯。 …… 晚上十点,发布会庆祝晚宴结束。 前几天柔性电池发布后,源盛销量直线上升,第一仗打的漂亮,公司全体终于能松一口气。贺州也是特意等到尘埃落定,今晚才办庆祝晚宴。 宴会上很多科技界前辈都在,贺州陪着他们应酬,脱不开身,一直到散场。 车子稳稳停在星月湾别墅门前,司机抢先开门下车,伸手要来扶贺州。 贺州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司机被那一眼看地不再上前,背过身静静站在原地。 今晚喝了不少酒。 贺州缓了缓,长腿伸出,一只手撑住车门,下了车。酒气堵在喉咙口,胸口憋闷,眉宇不适皱起,他不耐地扯开领带,随手扔下,用了几分力道。 别墅内灯光亮着,路过客厅,贺州看到一碗还在冒热气的醒酒汤正好端端放在桌上,迟缓的步伐凝住,他多盯了几眼。厨房里水流的声音飘在耳边,因为醉酒,器官运转迟钝,感觉比以往慢几秒转换成信息返回大脑。 她来了? 虽然喝醉了,可他此刻,努力辨别之后笃定眼前、耳边的不是幻觉。 她来了。 还算有良心。 嘴角的笑先一步勾起,脚尖转向厨房。 “贺先生,您回来了!江助理让我提前准备好了醒酒汤,在客厅桌子上,您……”趁热喝。 还有几个字没说完。 “不用忙了,你收拾好就回房休息吧。”贺州说着走上楼梯,步子不紧不慢,从背影看不出来醉没醉。 信步走进卧室,贺州仰躺倒在床上,衬衫掀起一角,露出一块腹肌。酒精带来的眩晕一阵一阵袭来,他阖上双眸。 耳边手机振动一声,贺州懒得理。 几十秒后,电话铃不要命地响起来。 “盛一,要是没重要的事情,你就完了!”声音显而易见地不耐。 那头的金发男孩摸摸鼻子,不敢在老虎头上动土,匆匆说了句:“你快看视频!”随后,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摁了摁眉间,贺州点开和盛一的聊天框,视频封面是一群人围在终点线两边,远处山道上一辆兰博基尼即将冲线。 贺州认出地点——郊区山道的赛车场。 随手点开,视频开始播放。 人群涌动,播放器消减过的呐喊声还是刺耳,远处兰博基尼的发动机声音近在咫尺。 跑车极速飞驰,身后扬起漫天烟雾,终点在即,速度不降,油门焊死。 车头最前端碰到线的下一秒,驾驶座的人猝不及防左打方向盘,蓝色车身猛地倒转—— 漂亮原地大漂移。 轻踩油门,兰博基尼倒退着冲线。 人群静了一秒,紧随而来的是更加疯狂的呐喊! 在嘶吼声中,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车里下来。 贺州眯了眯眼眸。 胸腔下左心房因为酒精开始不正常的跳动。 她双手摘下头盔,黑色长发在空中散开,每一根头发丝在四周光束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修长的手指捋顺头发,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杏眼,双眼皮褶皱拉至眼尾,嘴唇偏薄,显得有几分冷漠。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清冷的目光似有若无向摄像头瞥来一眼。 进度条到了末尾,画面定格在周宁看过来的一秒。 戛然而止。 贺州没动,目光审视地细细滑过那人脸上的每一寸。 她没有丝毫恐惧,完全冷静,甚至还有激烈运动后的轻松。 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 心告诉他,她就是周宁。 她在美国玩赛车的事情,不是一早就知道? 这确实第一次看见。 视觉冲击极强。 五年后的周宁。 扫一眼聊天记录,盛一先前发的消息:好帅这姑娘!!! 再对上她停滞的视线,眩晕又来了,贺州闭了闭眼,扔下手机走进浴室。 解开衬衫纽扣,脱下,打开花洒。 冷水冲刷而下,发丝一下子服帖,手臂撑在墙壁上,眉峰都是水珠。 他忘了,王嫂一个星期前就回来了。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开的赛车。 为什么开赛车…… 水声哗啦啦。 女人张扬清冷的身影闪现脑海。 “啧。” 男人声音很低。 梦中场景糜烂香艳,他们都变了一个人似的。 第四十八章 乌龙 “你说什么?”周宁怀疑自己听错了,虽然这样的几率不大。 “周小姐,《披星戴月》到时会由苏以微女士出席剧目盛典红毯的时候佩戴。” 她没控制住,发出一声嗤笑。 能说什么,世界真小?兜兜转转她手下设计的珠宝,给苏以微戴。 午间休息,茶水间没有其他人。 “苏……有什么问题吗,周小姐?” “是她要求的?” “是的,苏小姐很喜欢这套首饰,一眼看中了《披星戴月》。她还托我转达,如果可以,她想约见您一面。” 周宁光动动手指头就知道苏以微是故意要恶心她。 “行啊,时间地点?” 电话那头的人以为周宁先前的态度是不愿意,正想怎么样才能劝她去。她却突然一口应下,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那笔钱,有些激动:“太好了,今晚八点漫游餐厅。“ 周宁挑挑眉:“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那人凝噎,半天卡不出来一句话。 挤出来:“您开玩笑了,我是为您高兴。再见,记得去啊。” ——嘟嘟嘟。 最后还在提醒。 周宁努努嘴,答应见她,是想看她又搞什么名堂。 晚上五点半,下班时间。 周宁和设计部的一群人一起慢悠悠吃了晚饭,吃完又去唱k。等到出来,看一眼腕表,八点十三,打车回家。 路灯下,一辆辆车子经过周宁身前,带过一阵风,扬起她的发丝。 提包里的手机作响,周宁拿出来接听。 “周小姐,你过去了吗?苏小姐已经到了。” 嘴角勾起:“你让她等着,我堵在路上了。” 确实是高峰期。 “行。” 八点四十分,漫游餐厅。 周宁走进去,里面总共没几个人,一眼看到坐在窗户边的女人。 苏以微一头大波浪散在肩头,一字肩上衣露出白皙的肩颈。眼线笔拉长眼尾,眉毛根根分明,唇上的口红色泽鲜艳,刚补过。 “妆容很精致啊,等很久了吧。” 周宁落坐在她对面,手肘放到桌上,手指撑在眉头位置,戏谑地看她。 有服务员递来菜单,周宁摆手拒绝。 她没打算久待。 苏以微不自在:“你能来就好……” “说吧,找我什么事?我还急着回家睡觉。” 九点,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 她睡觉? 明摆着在糊弄她。 “小宁,我知道你一回国就拿了git大奖,还在hz找了一份工作。虽然朝九晚五,但是也算安定。看到你这样,我很欣慰,你姐姐也放心了……” “闭嘴。” 苏以微惊怔抬头,却被对面那人的目光刺地移开视线。 “你没资格提她。” 两三句话,一晚上的心情被毁。 “对不起,周汝的事情我也很抱歉。这么多年,一直想跟你解释,却没有机会。我知道你还怨我,小宁……” “你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不好使?”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砸在她脸上。 “叫你别再提她!” 苏以微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说出来,也不想就这样惹毛周宁,把人气走。 她缓了缓语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不提就是了。” “今晚约你见面,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设计的《披星戴月》,而且贺州要把它送给我当生日礼物。” “谢谢你,小宁,设计地真好。” 周宁眼眸深深,看不出苏以微神情真假,蓦地笑出声:“行啊,早知道你想要就把设计图卖你了,现在买成品,价格不低吧?” 当时签订合同明确写着若是有人购买《披星戴月》,她是可以拿提成的。 四成。 当时根本没想过会有冤大头花钱购买大赛获奖作品,无论是厂房做工还是珠宝材料通通比不上大牌。 周宁只出了一张设计图。 “下次再想要,吱一声,先卖你。” 没达到心理预期效果,苏一微讪讪一笑:“是贺州……” “我知道,是他、送、你、的、生、日、礼、物。” 接着,“他出了钱,买了东西,想送谁送谁,跟我没关系。” 苏以微前几天收到资料,确定她就是在hz上班。 那是贺州的公司,很少人知道。 苏以微大学时期一直陪在他身边,知道他的创业启动资金是怎么来的。他没有要家里的钱,全靠他死命接单谈合同。hz娱乐有了起色之后,他调出三分之二私人资产不知用来干什么,再后来是李梦进入那家公司。她才知道,他竟然还创立了一家设计工作室。 从珠宝设计工作室变成公司,这么烧钱的事情,全靠他源源不断的往里面砸钱。 为什么这样做? 苏以微一直想不明白,直到两天前她收到那一份调查资料。周宁在国外进修的是珠宝设计专业,一个月前回国参加git拿了冠军。赛后,李梦把她拉进hz。 hz的事情,贺州一向全权交给李梦管理,没有出过面。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不知道hz其实背靠的是贺氏娱乐。 虽然可能是李梦求贤若渴,招揽周宁进入公司,她的行为不能完全代表是贺州的意思。 可对于一切和贺州有关的事情,苏以微都太敏感了,失去了一向的从容自信,她不敢赌。 在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一方注定是胆小鬼。 苏以微似乎真的很开心:“确实,我今天通过第三方约见你,也只是想要真心感谢你设计出了这么美的珠宝。它和我的礼服很般配,就像真正契合的伴侣,缘分命中注定,上天也乐见他们终成眷属。小宁,你说是吗?” “我不知道老天爷怎么想。但我不喜欢的,就是天王老子也强加不了;至于我喜欢的,谁也别想抢走。” 这就是现在的周宁。 苏以微有了清晰的认知,她不再像以前内向甚至有些自闭的小女孩,现在的她可以用三个词来形容——肆意,酷,拽,好像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周宁懒得再和她虚与委蛇,凡事兜兜绕绕离不开贺州,烦。 原本,她尽管可以告诉苏以微自己和贺州没有联系了,这样一了百了,苏以微不会总来缠着她,算摆脱了麻烦。 可在说出口前,周宁反应过来,对方一直没事找事,都犯到地上来了,想让她不好过,以她现在的性子是要百倍还回去。 到嘴边的话统统咽下去。 “你找我就这事儿的话,现在说完了吧?” 苏以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点点头:“说完了。” 接着她看见周宁自然起身,拿上包包,转身。 走了。 …… 做出来的设计被苏以微带上这件事,周宁没有多大波动。周宁仅仅恶心她一副老好人的做派,没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 高中的时候,苏以微和周汝是同班同学,关系很要好。周汝把她带回家里吃过几次饭,连带着周宁也和苏以微认识。交流多了,周宁发现这个女生不像她外表所表现的那样,她心底藏着恶意。 周宁碰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期中考结束,周汝带着苏以微回家一起纠正错题,那次周汝考得很不错,年级第二,第一是贺州。周宁给她们送水果,书房门没关紧,里面晕黄的灯光洒出来,一同带出了苏以微狰狞的面容,她侧对着门口,手里正紧紧捏着一张纸,那是周汝的期中成绩单。单薄的纸张承受不住恶意拉扯,隐隐有分裂趋势。 事后,她告诉周汝,周汝摸了摸她的头:“小宁是不是看错了?以微不会这么做的,而且我的成绩单好好的,没有撕破的痕迹。” 第二次是高考在即,周汝练舞伤了双腿住院,所有人都认为是怪癖内向的周宁做的,因为她嫉妒姐姐。周宁担心姐姐,她偷偷来到医院,不敢坐电梯怕遇到周母周父,选择从楼梯爬上去,在安全通道口,她分明听到苏以微正在和谁打电话,“活该,看她以后还怎么出风头!”语气嚣张得意,与印象里温柔的大姐姐形象天差地别。而且,周宁直觉她话中那个她是指周汝。 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周汝之后,周宁让她小心提防苏以微。可是,姐妹两人的关系岌岌可危,周汝理智不再,根本不相信她。因为周汝也认为,就是周宁嫉妒她,是周宁害她不能跳舞的。结果可想而知,周汝发疯把周宁赶出了病房。 两次撞见,周宁再没心没肺都没可能和苏以微毫无间隙,她开始疏远苏以微,却没想到对方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嘴上挂着周汝好闺蜜的名号理所当然关心周宁。 回国见面之后,更甚,跳梁小丑一样张牙舞爪。 今晚贺州送她生日礼物这件事,不至于过多影响周宁。 只是,在支付宝收到入账提醒时,看着那一串不短的数字,她心里着实高兴了一把。 第四十九章 麻烦(一) 八月底,周宁和方颜跟着郭田,即郭设,去安市出差。安市有位客户临时反悔,是单大生意。肥肉到嘴边飞走了,总不甘心。 对方不肯见公司的人,许是觉得临时要签合同了才反悔,脸面也挂不住。好不容易得到消息他来安市了,李梦还想再争取,于是派郭田带几个人过去了解情况后解决对方的顾虑,最好一举签下合同。 飞机晚上七点落地,公司提前预订好了酒店,周宁一行人拎包入住,方便不少。 三个小时的飞机,周宁没感觉多累,她行李带的不多,只有三套换洗衣物,本来也不会在这待多长时间。 最多三天就能返回。 不是那单大生意不值得她们花费更多时间,而是对方只在安市待三天,人都走了,她们留这也没用。 郭田在临时建的微信工作群里说明了明天的行程后,让她们好好休息,明天有个饱满的精神。 周宁:ok。 方颜:好的。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三人在餐厅碰面。 郭田工作时和平常很不一样,眉眼里自成一派威严,在职场里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 “这单生意对公司这季度销量有很大影响,李总监派我们来,是信任我们。大家全力以赴,公司不会亏待你们的。” 方颜点点头。 周宁没多说什么。 甲方叫汪东,是名导演,他来安市就是为了参加剧目盛典。 出发前已经探明他入住在长华路五星级酒店,那里距离盛典举办场地很近,方便。 三人带着文件资料,直奔酒店。 这一带是市中心,五星级酒店装潢富丽,公司没有订在这里,防止打草惊蛇,追的太紧迫,双方都尴尬。 郭田让方颜打电话给汪东助理,电话接通了,在方颜表明身份之后,对方一声不吭挂断了电话。 方颜尴尬看向郭设,等待指示。 郭田细眉皱起,没有更好的方法。 她对着两个助理开口:“现在只能等等了。” 三人吃过午饭,在酒店旁边的咖啡厅坐了一下午,酒店门口的人进进出出,汪东没有出现。 六点多,三四个小时过去,方颜等不下去了:“我们这样一直等,感觉见不到汪东。” 郭田:“我请示过李总监了,她说让我们用一切办法见到他。”话里也有为难。 周宁瞥一眼她脸上的愁容,端起卡布奇诺抿了一口,视线放回到酒店门口。 突然周宁眯了眯眼,快速起身,撂下一句:“人来了。”快速走出咖啡馆。 其余两人,精神一振,下意识看了眼酒店门口,穿着黑色短袖的男人正是她们等了一下午的汪东。连忙起身,追在周宁身后走向他。 “汪先生。” 男人上车的动作被这一声打断,他撑着车门抬头,转身向声源处看去。 入目是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身材比例很好,黑发披肩,面上一双盈盈杏眼,五官清丽。 中式美人。 汪东混浊的眼珠转一圈,心里把周宁归类。 简单的黑色高腰短裤,上身一件贴身背心,外套防晒衣。穿搭朴素,反而把她浑身的独特气质衬得更加耀眼,不熟悉她的人,一眼看去,以为就是柔柔的春水,没有攻击性。 汪东显然被迷惑住,愣神,没有注意到周宁眼里一闪而过的厌烦。 事实上春水内里包裹的是冬季至寒的冰块。外表温和,可一旦有人妄图穿破那池水,就会被冰冷狠狠刺痛。 “你是?” 周宁没动,站在车子后门的位置。 适时郭田和方颜赶来,听到他的话,郭田上前一步,礼貌伸手:“你好,汪先生,我们是hz的设计师。” 听到她们的身份,汪东讪讪笑了笑,知道躲不过去,只好伸出手和郭田交握:“你好。” “汪先生,我们这次找你是有一些订单上的事情,您方便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 “我晚上剧组有约,”看了眼腕表,“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可以的,我们简单了解情况。”郭设喜出望外,对方至少给了时间。 汪东和司机说了什么,随后车子开走。 四人回到咖啡厅,还是刚刚那个位置。 汪东扫了眼窗户外的大门,笑:“hz的员工都要很敬业。” 甲方是爸爸。郭田当做没听出来他话中的不满,打个哈哈过去,说起正事:“汪先生取消合作,是对此次的设计作品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汪东左脚提起,翘个二郎腿,身子向后躺,摆出甲方的架势:“当然,内人很不满意。” hz始终坚持以顾客至上的理念,不满意的设计在签约之前,完全可以修改。 “是哪里不满意呢?我们可以修改,直到您太太满意为止。” 黄昏日光斜斜照在几人身上,周宁脸色映的红润,肌肤吹弹可破。 汪东没法专注听郭田了什么,神思早就跑到周宁身上,又不想失了身份,目光偷偷偏移。 他抬头望郭田一眼,手指摸摸喉咙,清了清嗓子:“嗯。” 没了。 第五十章 麻烦(二) “我可以加一下您太太的联系方式吗?”补充道:“hz以顾客至上,一定会让她满意的。” 他沉默几秒,笑眯眯:“可以啊,我刚刚看见这位小姐,就知道我太太和她很有缘。内人一向喜欢她这样的气质,交谈起来心情也愉悦,可以把她的联系电话留给我太太。” 汪东所指的小姐,正是周宁。 郭田看了眼周宁,对方眉清眸淡,不知是完全不在意还是走神没听清。但这汪东的要求太冒犯,指名道姓,意图不轨。 郭田皱眉,开口拒绝:“汪先生,我是本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和您太太对接的事情我交给了另外一位助理。” 周宁当然听到了,也看到听到拒绝后神色不虞的汪东。 没谈拢,他起身离开。 …… 晚上,马路上车流如织,出租车走走停停,左转弯的车辆排起了长长的队列,一次绿灯时间显然不足以让所有车辆都顺利通过,出租车卡在这条长龙中间,等待着信号灯下一次变色。 终于抵达目的地,周宁一下车就见秦思然一身碎花长裙,露出来的皮肤白皙透亮,腋下挎着一只lv迷你包系列的热销爆款。 看见周宁的身影,秦思然向这边挥手,走过来:“盛典上无聊死了,一个说得上话的都没有。你合同谈的怎么样?”盛典期间,狗仔暗地里早就把附近的酒店围地水泄不通,生怕错过蛛丝马迹。 到了晚上,秦思然全副武装,迫不及待约了周宁出来透一口气。 “不怎么样,对方一直推辞,不说原因。”前天咖啡厅里,周宁叫住汪东,把自己的微信给他。 昨天两人加上好友,周宁要他太太的微信,聊了没几句,他以盛典忙为由,推辞明天再给她。 两人走向夜市,秦思然惊道:“你们公司不会遇到商业战了吧,有人眼红?” 周宁笑:“没到商业战的程度。”汪东定制的是一套珠宝,戒指、耳钉、项链。体量不大,计划用上的珠宝却是不错的品,价位这才高出平常订单。 四处逛了逛,时值晚上八点,购物中心辉煌的霓虹标识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英文歌响起,秦思然的电话铃。 “喂,王姐?” 周边人群有点吵闹,秦思然把音量调到最大,听得还是有些吃力。 “小秦,我刚收到消息《念思》的导演带着团队在沸点组了个局,你过去露个脸,合同一直没签,总还有变数,我心里不踏实。” 秦思然看了一眼周宁:“我约了朋友。” 王姐,她的经纪人急得不行:“朋友先放一放,或者一起带着。”那头的喇叭声不绝,“你快来,我要到了,在那等你。”电话挂断。 周宁离得近,听到一些:“走吧,刚好逛累了,去坐坐。” 秦思然乐开了花:“我去敬杯酒,敬完咱们就撤。” 安市人的夜生活很丰富,一条街上全是各样各式的娱乐场所,沸点处在最好的地段,标牌很大,但是并不花里胡哨,远看倒是像高档西餐厅。 到了地儿,经纪人正探头探脑站在门口,看到人过来,没等秦思然介绍,匆忙向周宁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小祖宗,快走,等会他们喝嗨了,谁还记得你。”说完,快速拉着她进了沸点。 秦思然扭头向周宁喊到:“你去找个位置坐坐,我等会下来。” 周宁颔首,走进去上了二楼。 沸点,是个清吧。 再清,也还是酒吧。灯红酒绿的空气,逃不开原始欲望的浮靡。二楼是包厢,秦思然被拖着上去。周宁点了一打b52,一身别样的气质吸引了不少目光,她赶走了两个搭讪的男人,在第三个男人到来之际,起身去了吧台。 调酒小哥给她额外送了一杯莫吉托,酒的颜色很好看,如橙黄色日出,是款很适合夏日的鸡尾酒。 “谢了。”周宁手指摩挲在酒杯边缘,铂金戒闪着冷淡光辉。 莫吉托度数不低,她没喝,举起酒杯放在眼前,只欣赏着不断上浮又破碎的气泡。 变幻的气泡碎片拼出贺州的轮廓,周宁顿了顿,嘴角扯起,说好不想他了。她定眼再看过去,男人轮廓比刚才还要清晰深刻,还在慢慢变大,手中的飓风杯已经要框不下他的身影,只剩宽阔的胸膛还在视界中。 不给看拉倒,一个幻像脾气比她还大,周宁仰头,把莫吉托送到唇边喝了一口,浑然忘记了先前的打算。 再抬眼,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蓝衫女人的美背上,她双手扯着身边男人的袖口,仰头对他说着什么,看姿态楚楚可怜,很容易让男人心软的女人。 酒吧里屡见不鲜的情景,只是那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没等周宁多想,他们一起向这边走了过来。 “周宁,好巧啊!”蓝衫女人,也就是苏以微笑道,“刚进来就看到你了,我和贺州过来给你打招呼。” 她双手挎着的男人,正是贺州。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眸如常,扫了眼周宁手里异彩纷呈的酒。 周宁捏了下杯身,紧接着心里涌上一股火气,抬眉,目光不善的回视贺州,连带着苏以微遭殃。 贺州意外挑眉,火气这么大? 冲谁呢? 被苏以微搭着的胳膊有些不舒服,他抽出来甩了甩,又自然放回了口袋。 苏以微的手僵住,放下不是,再拉上也不是。 她转而问:“周宁,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是不是工作上不顺利?” “你怎么知道?” “我听李梦说的,你们公司这次有个单子,挺重要的,可是甲方突然反悔不签合约。” “你挺闲的。” 话题被聊死。 苏以微和李梦认识,出乎周宁意料,但是她不可能问苏以微。 “我下部剧的导演恰好就是汪导,之前合作过几次,有些交情,如果需要帮忙,你尽管开口。” 周宁又抿了口莫吉托,手掌用力托起酒杯。 一道视线落在手背上,从指尖到手腕,寸寸逡巡。 “可以了吗?”语调温和,他侧头和苏以微讲话,手背上扎人的视线同时消失。 苏以微点点头,笑起来,嘴角弧度刚刚好,很甜美,嗓音更是像揉了蜂蜜进去:“谢谢你陪我来打招呼。” “小宁,我们先上去了,你玩得开心。”两人同步转身。 我们? 周宁瞧了眼贺州背影,猝不及防,他侧脸看回来。对上他黑黢黢的眸子,被扎了下,周宁浑身不自在,转回脸看吧台上的酒,用后脑勺对着他。 第五十一章 麻烦(三) 周宁察觉不对是在半个小时之后,秦思然一直没有消息,如果她要留下来,肯定会发信息给周宁。 但是,现在杳无音讯。 出事了。 周宁抬脚向二楼楼梯走去,她不知道是哪间包厢,上去一间间找。 踩上最后一阶,周宁顺着通道转弯,包厢隔音很好,走廊静幽幽的。 她一声不吭地快步疾走,高跟鞋发出“嘚嘚嘚”声。 敲响最近的一扇包厢门,没等里面人的反应,扭动把手用力推开。 不是。 “不好意思,找人。”快速说完,砰的一声,门又被带上,气势汹汹。 里面怔愣的人才回神,嚷嚷着要投诉。 如法炮制,又推开两间包厢门,都不是。 正要动手敲第三个,幽静的走廊尽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不久前刚听过的声音:“顾先生,秦小姐出事了……” 敏感的字眼抓住耳朵,周宁二话不说,迎上前:“秦思然在哪间包厢?” 王华捂着手机的手放下,抬眼看到是周宁,立马回道:“508。” 周宁眼里闪出锋芒,刮在王华身上:“你留她一个人在里面?!” 时间紧迫,多等一秒,秦思然就多一分危险。 二话不说冲508去,身后的王华声音哆嗦着追上来“我出来叫救兵的”。 谁能靠得住? 又来得及吗? 厚重的包厢门被推开,里面人群骚动,场景淫靡,哄闹声震耳欲聋。 所有人醉生梦死,没有发现有个外人正直直走进来。 周宁视线扫过一圈,定在角落里半圆沙发上。 女人看样子不省人事,瘫坐在沙发上,卷发遮住了大半边脸颊,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男士西装,露出来的布料,正是秦思然今天穿的那件碎花裙。 她身边坐着一个谢顶的大叔,男人的手探进西装晃动着。 焦急被怒意震碎,周宁眼底更黑,三步并作两步,顺手捞过桌上一瓶酒,猛地用力甩在男人肩头。 玻璃制品瞬间崩裂,酒液炸开到处都是,几块碎片弹射擦过周宁小腿,划出血痕。 她留了手,没有真的敲在后脑勺。 包厢内一瞬间安静下来,谢顶男人的哀嚎和猪叫一样刺耳,惹得人忍不住挠耳朵。 他整个人斜靠着沙发,朝身后看来,罪魁祸首手上还抓着利器——半个玻璃瓶,碎裂边缘闪着刺人的锋芒。 一时没人说话,王华赶回了门口。 周宁上前几步,谢顶男人吓得一哆嗦,脚尖踩着地,往后缩。 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她伸手捞起秦思然,把人抱在身前,还能空出一只手掀开西装一角,裙子拉链被拉开一半,其他还完整,只是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体温不正常。 皱眉,看了眼她红彤彤的脸颊,转身把人交给王华,先把人带出去再说。 周宁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而且也不打算就这么结束。 便宜他了。 “你是谁?”谢顶男人咬牙切齿,缓了好一会,才有力气说话。 “是你大爷。”周宁扔掉破瓶子,双手插兜,歪着头看像一坨猪肉一样的男人,不可一世。 娱乐圈大染缸,哪里有真情,周边传出几声没有憋住的笑。 周宁眼里嘲讽更重。 “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大爷就在这等着你。” “你!……” “找你大爷什么事?” …… 一句一应,“你大爷”不离口,就差一句乖孙儿。 谢顶男人被气的差点七窍流血,手指指着周宁直发颤。 看他这怂样,周宁心里那一口火气平息不少。 两三秒,眼眸里嘲讽怒意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周遭气质也变得柔弱。 分明还是同一个人,却像凭空变了一个人。 周边坐着的人感觉眼前出现一个摄像框,里面表演的女主角正是周宁。 眼见着,立在包厢中间的瘦削身影开始颤抖:“我做了什么,不是我的错,是你,是你先对我朋友图谋不轨,我这是自卫。” 怒气攻心,又被痛的头脑发昏的男人口不择言吼道:“贱女人,你还有脸给我装可怜。等我上了你姐妹,睡了你。再让你把牢底坐穿,敢伤我,到时候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着说着,淫笑起来。 恶心作呕。 周宁没忍住,冲着那堆肥肉就是一脚。 恰好踹在肩头伤口,碎片更深地嵌入,谢顶男人蠕动着身体摔下沙发。 呼口气,教训完了。 握着口袋里的手机,留下了证据。 可周宁心里隐隐发毛,抬眼扫向周边,针落可闻。 “观众”一点反应也没有,直直看着前面,又不像是被她的“表演”惊到。 奇怪。 先走为上。 转身,眼睫抬起,步子猛地僵住。 怪不得,没人说话。 心里的疑惑迎刃而解。 她停顿两三秒后继续向前,走到包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一群人跟墙似的,堵住了通道。 周宁迫不得已停住,站在离最前面那人两三米远的位置。 她有一米七一,在女性中间算高的。 目测两人相差不过十几厘米,可是看起来却是贺州生生压过了她一头。 “贺先生。” 贺州眼里全是看好戏的色彩,“周小姐教训人真是精彩。” 他身影影绰绰还站着几个人,但是他正正堵在门口,那几人的面容都看不清晰。 明知故问。 “让一让。”她现在很担心秦思然,没空和他打嘴炮。 贺州不动如山,深褐色的睫毛向下压,视线落在那几道红痕。 因为刚刚大动作踢踹,拉扯到伤口,细密的血珠溢出,在白皙的皮肤上扎眼。 没有人说话,周围空气凝结,只有细小的呼吸声在空气起伏。 她的手腕被扼住,贺州的手心干燥,手掌有力,挣脱不开。 身体跟着他的步伐往前,没几步,他又停下来,高大的身躯挡在周宁面前,扬声:“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从别的地方再听到。” 身后、身前一众人应声,“是,当然当然。” 周宁没有挣扎了,知道他是在帮自己。 顺着他的力道,走出包厢,眼尾扫到熟悉的脸,是苏以微,还有汪东。 她离很近,手腕上那一截如火一般炽热,贺州身上的长款西服外套一下一下打在她的黑色裙摆上,摩擦又离开。 “你带我去哪?” “处理伤口。”他答地挺快,还回头丢给她一个“你不是傻了吧”的眼神。 “江河,”跟上来的江助理应声等待吩咐,“叫这里的医护过来。” 第五十二章 心跳(一) 贺州拉着她上了三楼,这层也是包厢房,但是人显然少了很多,他抬腿进了一间门开着的空房,脚一勾一推,门“咔嚓”关上。 他猝然贴近,身上的木质香铺天盖地袭来,挤占周宁胸腔的每一处。挨这么近,周宁的身高优势在他面前微乎其微,抬眼看去,额前碎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剪影,狭眸向下微阖,浓密睫毛汇聚一处,他也在看她。 一张俊脸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看不清楚神情,可周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浑身散发着惊喜的信号,还有愉悦从呼吸中暴露。意外于周宁刚刚的举动,那愉悦呢? 周宁心跳如擂鼓,憋着口气和他对视几秒后,受不住的心痒痒,手腕还在他手心,挣了挣:“可以放开了吗?” 行动代替回答,手腕上的触感消失,周宁揉了揉,看他:“干什么?” 贺州一直没开口,因为一点异常都会明明白白暴露他心绪汹涌起伏的现状。 她刚才的样子帅炸了,后面半段矫揉造作的表演看在眼里都是喜爱的程度。 所有男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其中不乏大男子主义鄙薄周宁是个男人婆,可这也印证只有能力不够才会害怕或鄙视女人比男人强;而能力卓群的男人只会更加想要她。 贺州是后者,他只想把那群人赶出去。 他有些不对劲。 周宁这样想的下一秒。 贺州转身向房间中央的沙发走去,长到腿弯的西服面料硬挺,不经意划擦过周宁小腿伤口,引得一阵细密疼痛。 周宁没什么怕的,只是还不知道秦思然情况怎么样…… “你朋友现在很安全,泥菩萨过河,还有空担心别人?” 面对她,口吻习惯带上嘲讽,“过来。” 她慢慢走过去,跟他差不多同时坐下,在他斜对面方向。 空气静默流动。 周宁不打算打破两人之间存在的浮冰,没有必要。 他却发问:“伤口怎么样?” 嗓音恢复平淡,和语句本应代表的含义天差地别。 周宁低头看了眼小腿上两三道不深的血痕,血都没有流几滴,她耸耸肩:“死不了。” “很威风?” 贺州目光清凉,“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捞个瓶子就上,那群人吃肉不吐骨头,我今天如果不在,你真以为能全身而退?” “我本来也没有想着全身而退。”猜到秦思然可能出事,她马上就找了过去,脑子在紧急关头还是清醒的,自动分析了利弊。 秦思然是一定要救的。 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她认了。 未曾想到,因为贺州,她最后全身而退。 哦,照他的话讲,也不是,还带着腿上那三道大喇喇的伤口,勉强算是“挂彩”了吧。 刹那空气中的浮冰凝结,连结成切切实实的一片冰块。 呼吸停了一息,贺州猝不及防笑出声,视线撰住她的,“本来也没想着全身而退?” 声音森冷,“那你想的什么,用自己去换?”咬牙切齿。 先前的愉悦不见踪影。 这女人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 为了救朋友,头脑一热,挺身而出。 以前怎么没见她有这样的义气。 周宁却觉得他阴阳怪气的莫名其妙,但又无法忽略内心的颤动。 “跟你有关系吗?”反唇相讥来,是掩饰,更是试探。 贺州被她那“无所谓自己的侠肝义胆”气地怒火冲头,目光不善,“不想看某人被欺负,又哭哭啼啼,碍眼。” 周宁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往事,也没想到他还记得,目光染上怔愣,记忆翻越山海,回到那天。 “又”,因为这不是第一次。 但他说错了,周宁两次都没有哭哭啼啼。 那时候两人算是朋友,没有经历后面的糟心事,关系还不错。 周宁上高一,半大少女比同龄人更先发育,身形高挑,胸脯鼓了起来,窈窕多姿,有美人胚子的雏形。 荷尔蒙作祟,正值青春期的男生不可避免有些下流臆想,偷尝过禁果的人更是他们追捧的对象。 聚在一处时,谈论的话题隐秘又刺激。 下午放学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上到一半天公作响,夏日雷阵雨来的迅猛又声势浩大,不给人反应时间。 周宁顶着砸下的雨点,向教学楼跑去,等回到班级,白色的校服短袖背部湿了不少,她抽出纸巾摁压,一部分水分吸出,效果不大,布料透出豆蓝色,手头没有换的衣服。 马上就要放学,没有叫刘姨多跑一趟。 周宁拿起水杯,向饮水机去,那附近安装有吹风筒。 她喜欢喝温热的,半杯温水参一半热水,总体温度上升,刚刚烫口。 打开吹风筒,反手往后背吹,一手撑着布料。 有几个男生吊儿郎当拎着水壶,朝饮水机走来,夹杂嬉闹声。 和周宁同班的,没说过几句话,她视而不见,低垂目光等他们走过去。 吹风机的声音隆隆作响,他们以为周宁听不到,又或许习以为常,总之他们嗡嗡的下流肮脏话一分不露传进周宁耳朵,像苍蝇一样烦人。 接下来,几件事情同时发生。 走廊通道不宽,吹风机尾部的螺旋电线拉长足够横跨这点长度。 风筒猛地脱手砸向中间说的最起劲的男生,然后被线圈拉回,下坠落在地上又是“彭”的一声。 恰好砸中男生正在开合的嘴巴,力道不小,嘴皮子出血。 这种伤,也就看起来严重,其实伤口还没有绿豆点大。 震慑力强的出奇。 他们愕然抬头,齐花花看向侧前方笔直站着的身影。 少女发育的快,身量比他们高出一截,气势也压上一头。 被议论对象当场抓包,几人做贼心虚地对视 几秒后,慢慢镇定下来。 周宁从他们眼里看到了轻蔑,“班上的透明人而已。说了又怎么样?” 中间男生撩起短袖擦擦嘴巴,捂一会,伤口就不见血了。 风机还在隆隆作响。 他没事儿人一样,带着几人继续向前走,接完水原路返回。 到周宁这块地方。 有个男生故意停顿,被她刺人的眼光盯恼火,一记用力狠狠撞开周宁肩膀。 对方没有控制力道,周宁身体向后撞上墙壁,好巧不巧,用来挂吹风筒的墙钉也在那一处。 几人没管小脸皱成一团的周宁,得逞的撇撇嘴。 正要离开。 饮水机旁的楼道门猝不及防被推开。 年久失修的木质门发出“嘎吱嘎吱”声,直要酸掉人的大牙。 第五十三章 心跳(二) 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相同的白色短袖昭示他的身份,少年手臂线条还没有成年男人那般分明,但运动有度,倒也好看。黑色长裤包裹的长腿迈出来,身材比例优越,行走的衣架子,一身校服穿在他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帅气。 贺州那一张俊脸从门后出现,他有些意外,鸦睫压下,视线扫过眼前场景,最后落回周宁身上,看她皱起得眉头,还有显然痛苦的神情,快速抬腿走上前,来到她身边:“怎么样,伤到哪里?” 周宁摇摇头,寻着痛感,把短袖向上推开一些,一道紫红擦血的痕迹出现在肩头下方位置,几乎环绕胳膊一圈。 贺州眼眸沉沉,盯向那几个慌慌然的男生,少年已经有了日后上位者的气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听了来龙去脉,他眉峰皱地更紧,眸光变成利剑,“道歉。”冷然开口,像冰雹一样从天而降砸在头上。 一中风靡人物——贺州,校内成绩第一,校外干架也不落,惹他相当于和附近一帮地头蛇作对。只是,谁知道周宁是他护着的啊。 临走丢下一句“不会这么算了”,几人惶惶不安对视,刚才的耀武扬威不见踪影,抖成骰子。后来,周宁不知道贺州怎么处理的,她看到的结果是那几个人渣请了小半学期的假,回来之后远远看到她就会绕开走。 周家没有人,贺州带周宁回了自己家,给她处理伤口。 下雨的缘故让玻璃上蒙上了一层水雾,窗外的灯光被氤氲得有些模糊,落地窗没有关紧,有一抹凉意顺着那空隙落在她的脸颊上。 贺州以为那是她的眼泪,少年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拧眉看着她胳膊上的擦红:“很疼?”不理解这个不大的伤口也会有这样的杀伤力。他带着一帮人给朋友撑场子的时候,打架受点伤是常有的,哪次不比这个严重。 少年的关心,赤诚坦然,丝丝缕缕穿过春水融化坚冰。心跳声被混失在遥远又沉闷的窗外雨声之中,周宁仅能木木摇头,目光所至唯有正在低头专心致志涂抹碘伏的少年侧脸,肌肤上的触感小心轻柔,告诉她,你正在被珍视。 周宁如同一艘小船,摆渡的男人横跨了回忆和现在。时空仿佛静止,只有一个磨人的想法不断撞击她的神经,心里像被点了一把火很躁。情绪深沉似乌云,又欢跃如闪电,都为了那个未知的答案。 身体先于理智问出这一句话,“你在意吗?”你还在意我的伤痛吗? 尽管她没有丝毫立场这样询问。 贺州注视那一双眼睛,答案是既定的,可他不想那样说。 周宁嘲笑自己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嘴角扯开:“忘了,现在是贺先生。” 贺先生,不是贺州。 “贺先生给苏小姐送了什么生日礼物?”冰封的心湖原来仅剩一层薄冰。底下流水暗涌,她从前竟无所察觉。倒刺束起,伤人伤己,但总比等着别人来捅刀子强。 贺州视线一顿,嗓音轻惑:“什么生日礼物?” 送就送了,没送也是没送。贺州不屑于撒谎,没道理是这个反应。 目光流转间,他看到周宁怔愣,脑海中某根线搭起,懒羊羊补充道:“没送。”她苏以微生日跟他有什么关系。 周宁看住他,分辨真假。是真的,答案让她心惊肉跳,缓缓眨动几下眼睫,心里暗骂,没出息。 江河敲门进入,身后跟着一个医护打扮的女人,她手里拎着医药箱。 “给她清理一下。”顿了顿,“仔细检查看有没有碎玻璃渣在里面。”说完,贺州起身离开,绕过沙发。 经过周宁身侧时,突然停住,挨她很近,一个手臂的宽度,他像是想起来什么:“把你的录音给我一份。”木质香水味攀上她鼻尖,如有实质,撩拨她唇周,惹起痒意。 稍稍想一想,周宁知道他这意思是会帮忙摆平,她颔首答应。随后,电光火石,她扭头看他:“那个,重新加一下微信。”面皮难得有些烧。 贺州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冷哼一声,走了。 从沸点出来,拦车回酒店的路上,周宁收到汪东的消息。 汪东:周小姐,我有眼无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回去锦城我就到贵公司签单。 她默了默,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 转手给秦思然打电话,一连三四个,通了,但是没人接。想她今晚的状态不对劲,不会又出什么事了。 一个电话切进来,陌生号码,周宁接起。 “周小姐,我是王华,秦小姐经纪人。” “她怎么样了?” “秦小姐挺好的,就是喝醉了,现在睡下了已经。”后面尾音有些弱,周宁当她是因为今天留秦思然一人在包厢的事情而心虚。 “行,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这是我份内事。” 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周宁靠在窗边,混乱的思绪终于可以休息一下。 ……… 长华路,秦思然剧组所在五星级酒店,顶层总统套房。 痛苦的低哼从室内的大床上传来。 那件男士外套早就被扔掉,不见踪影。秦思然满脸通红仰躺在大床上,冰凉的真丝被料缓解一些燥热,可杯水车薪,不过一会,体内的火热再次燎原。控制不住扭动身体,试图减轻痛苦,身上的碎花裙顺着动作上移到大腿中间,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在秦思然觉得自己难受的快死了的时候,浴室门被打开,雾气从中溢出,朦胧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好,从始至终就他一个人。 一个极美的男人,深蓝头发桀骜不驯,桃花眼风流多情,他眼里像是倒映着床上活色生香的一幕,可里面并没有如秦思然一样的情动,常见的柔和也少得可怜,更多像是面具带久了,突然拿下来不习惯而留下来的浅淡痕迹。 他手掌触上秦思然,摩挲移动,手指上挑。秦思然不省人事,半昏迷中察觉一股瘙痒从脚底板直蹿头顶,“嗯!”声线痛苦又愉悦,火热燃烧的更旺,还想要更多。 秦思然无意识向下挪动,碎花裙早已凌乱不堪,身体更加贴近他,一座解渴的驿站。濡湿的发丝垂下,五官俊朗妖艳,挑逗很有技巧,伴随着速度不断上升,鼻息慢慢开始生理性加粗,可他面上表情还是很淡。 男人不屑于趁人之危,对她也没有这个兴趣。 第五十四章 班级聚会(一) 当晚回到酒店已经十点,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赶回锦城的航班,周宁洗过澡上床睡下。一晚上,梦境杂乱无章,过去和现在的场景走马观花般掠过。 一早起来,三人收拾完毕,拉着行李在大堂会面,发现她们睡得都不好。郭、方多因为任务能成功完成而担忧。 把汪东愿意签单的消息告诉郭田和方颜,她们喜出望外,显然没想过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毕竟照他之前的态度,至少还要磨上十天半个月的才成。她们高兴之后恢复理智,在赶去机场的路上问周宁用了什么办法。 周宁当然不可能把遇上贺州的事情告诉她们,随便找了一个“他太太很满意修改的方案”当借口搪塞过去。 上飞机前,周宁给贺州发去微信的好友验证,随后关机补觉。 三个小时过去,周宁上了回公司的出租车,头一歪继续睡,直到下了车,坐回办公桌前,意识才回笼,和办公室里的几人打过招呼,又被郭田叫去楼上找李总监汇报任务情况。 李梦听完详情,喜笑颜开,特意表扬了周宁:“周宁为公司挽回了一笔大单,这月奖金翻倍。” “梦姐客气了,作为公司一份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很好,那这次的修改方案全程由你负责,一定要让客户满意!我相信你可以。 周宁杏眼撩起看李梦一眼,这单子不是郭田负责的吗,就这样交给她来做,郭设怎么想?瞥了眼神色尴尬的郭田,周宁开口拒绝:“我手头压了很多之前接的小单子,精力不够,恐怕没法胜任。” 李梦思忖几秒:“是我考虑不周,那这样,你辅助郭田完成修改,这样我也可以放心。” 疑窦更重,李梦表面好像是在器重周宁让她接手郭田辛辛苦苦做了一半的单子,捡了大便宜却也会让郭设心里生个疙瘩。女人之间一旦有了裂缝,往后只会更加紧张,梁子不好轻易结下。 勉强应下,“我起辅助作用,主力还是在郭设。” 李梦点头,“当然,也辛苦郭主设了。”称呼冷淡,是在工作时间的原因? 回到工位,周宁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开机,打开手机,点进微信,那条验证已经通过,他的对话框出现在最顶上。 周宁把那晚上的录音剪辑好,留下后面谢顶男口不择言说出的内容,转发给他。 贺州手机嗡嗡,他拿起来看一眼,那件事情当晚就处理好了,哪里需要用她的录音。 周边没有第二个人,直接点开录音,威胁的下流话语传出来,空气一寒再寒,没等放完,他摁下办公桌上的呼叫机,“把骚扰未成年的视频一起呈给法院,媒体人手一份。” 江河挠头,“是,贺总。”转手办事。 啧啧啧,也是活该,这下真要把牢底坐穿了。 ……… 周宁和一中的人都没有联系,高考完她就消失在一众牛魔鬼怪面前,后来又去了美国,更没有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 当年周汝在锦城读大三,她双腿受伤事情不知怎么传回一中,某天一张帖子明晃晃挂在一中表白墙:细思极恐,高冷女神周宁嫉妒姐姐周汝,害她双腿受伤无法参加比赛。配图,两姐妹合照。 一石激起千层浪,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樱桃把这些告诉她的时候,她还有闲心评鉴一番:“说对了一半。”樱桃是周宁同桌,她之前被班里改不了吃屎臭毛病的男生骚扰时,周宁随手帮了一把,其实就是往那一站。樱桃性格软弱,不是周宁喜欢的,她也挑明说过。可樱桃不放弃,把她当做救命恩人,硬生生让周宁习惯了她的存在。 大大小小的声音在校园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她的名声早就败完,高考在即,学校所有人见到她都要眼神闪躲、交头接耳几句。 没有了解事实盲目跟风,把真相越描越黑、愈埋愈深。他们都只是看客,吃饱喝足之余找点乐子缓解学业压力,站在道德制高点天真地批判几句,真的以为自己是上帝。 她的抑郁症,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一场变相校园和家庭冷暴力的产物。 周汝出院之后,情绪稳定下来,为周宁澄清。没有人听,恶意揣测的种子一旦根植,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他们像蚜虫死扒着老掉牙的故事当消遣。 人心险恶,“污名”只是一个引子,真正原由名为嫉妒。周宁早早出落的亭亭玉立,年级第一,家境殷实,可偏偏她是孤僻高冷的性子,男生靠近两三步被冻的打颤,女生眼红,她自然而然不合群被排挤,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满天飞。 后来周宁教自己不在意,她更加孤僻,对外界的风言风语不屑一顾,和人生目标相比这些都只是路上的绊脚石,她为自己计划的目标是去锦大,到他身边。煎熬的一百天,周宁通过幻想将来时态的美好来延长自己的抵抗力。 可当既定的信仰一碎再碎,她还有什么理由保持清醒,漆黑重渊成了唯一归宿。 夕阳余晖艳丽,经过白色窗纱遮挡变成晕黄,染亮室内。往事扰人,杏眼里的迷蒙散去,恢复清亮,一双柔眼带出的却是冷漠。 周宁抓一把头发,手臂撑着坐起来,半靠在床背上,午觉睡得过了头,睁眼已经快晚上了。 梦见这事儿,不是没有理由,前几天周宁下班逛超市碰见了班长,他变得挺多,看样子没少受社会的磋磨,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周……宁?”毕业五年多没见,样子大变,他在附近偷瞄了几眼,还是不太敢认。 变得不是外貌,是磁场。以前周宁刻意把光华藏在内里,不想让人关注。现在的她平静淡然,仿佛下一秒她就可以随便找个山间地头隐居,不问俗世。 “嗯。”周宁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干脆就叫:“班长?” “真的是你!你还记得我。高考之后,大家伙都联系不上你,你以前号码也不用了,樱桃找了我好几次,叫我帮忙问问任课老师有没有你家庭电话,可惜……” 周宁知道他未完的话。 可惜,她和父母就差走个恩断义绝的形式,怎么还会有联系。 “毕业之后,大家聚的不多,这次趁着班主任过生日,班上几个人组织要再聚一次。”班长笑,“有人请客,在品江南,老同学很多年没见了,又凑巧大家都在锦城,你也来呀?” 心念一动,班主任是当年为数不多相信她的人。 “行。” 班长要把她拉班群里,周宁摆摆手拒绝,半开玩笑:“我就不去冷场了。”班长猜到一些原因,把刚摸出的手机放回口袋。 第五十五章 班级聚会(二) 闹铃响起,提示周宁该出发了。 除了班主任,她答应参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樱桃也会来。她不告而别,挺对不起这傻姑娘。 九月秋老虎,午后高温暴晒,早晚清凉。 拦车到了品江南,周宁瞥一眼店牌,对这里仅有的一次记忆并不美好。 谁发财了请人来这吃饭。 周宁按着班长告诉她的包厢号找过去,她来的不算早,要来的差不多都到了。包厢里摆了两张圆桌,侧边放着些休闲沙发,目测有二十多人正聊的热火朝天。 班长负责活络气氛招呼大家,来的也最早。“大家继续聊着,等会刘老师就到。”转头看到包厢门打开,一个身影走进来,条纹撞色套头卫衣,下搭一条黑色百褶短裙,长到膝盖的马丁靴包裹住小腿。 愣了下,一时脑海里没有对上这号人物,他走过去打招呼,离近了才看清鸭舌帽下的一双杏眼,面部线条流畅,皮肤白皙,黑长直。 “周宁,你来了!” 她打声招呼,问:“樱桃来了吗?” “还没,她上学时期就喜欢迟到,你不知道?” 周宁不置可否,一笑而过。跟着他走进去,选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 脖颈上起修饰作用的合金长链碰撞在一起,发出细小的摩擦声。她窝进沙发,开了手机,玩消消乐,帽檐在她鼻尖处投下剪影,唯有薄唇露在外面。 摄于她的气势,也没人认出来她,左右沙发位一直空着,再远一些,还是没人。 闯过两关,她似有所感向右后方看去,那里一群人挤在一起正讨论着什么,被周宁猛地一看噤声了,两相对视几秒,周宁漫不经心移开视线,看向再次从外面被推开的包厢门方向。 那一圈人却没能平静下来,水下油锅也不为过,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那是周宁?!”一个黄头发小卷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地问同伴。 “苍蝇腿”睫毛说:“我都不敢认了!” 其他人呆愣点头,目光还在那坐着的人影上。 今天没看黄历,纯水逆。樱桃“幸运”地被老板拉去充数,一场三小时的会议记录下来,快丢了半条命。终于逃离魔爪,赶来品江南的路上又塞车,临下车还差点被司机以“堵车没能接更多单”的名义宰一刀,幸好她正憋着一口气,怒怼了回去,没让他得逞。 抑郁一天的心情回暖几分,樱桃推开包厢门,她和周宁一样在班里的人缘都不怎么好,没交到知心朋友。 还没到吃饭时间,略过人多的圆桌,她直直向侧边人少的沙发走去,余光里有个酷酷穿着的女生坐在那里,她继续向前走,两秒前从眼角一闪而过的画面陡然清晰起来,一盆热水兜头浇下,凭着直觉倒退两步,回到女生面前,却没敢看过去。 万一不是呢?这次聚会,她也会来吗。 “樱桃。” 熟悉的嗓音,樱桃侧头看过去,那人抬手把鸭舌帽摘下,朦胧的视线里一张记忆中的脸却越来越清晰,渐渐与现实重合。 樱桃,人如其名,长相是甜美那一挂的,两只葡萄一样大的眼睛布灵布灵闪着,生气的时候整张脸皱在一起。周宁看着她从包厢门直走过来,又要转弯去别处,本想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可……还是别逗她了。 “不认识我了?”周宁看着她笑。 确定不是假象,樱桃才回神,一步并做三步,双手张开扑在周宁身上。“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尾音委屈。 周宁安抚了好一会,对樱桃的耐心比对别人多一些。可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周宁板起脸:“可以了。” 和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樱桃本就是泪失禁体质,对上她哭得就更多了。 樱桃僵了僵,从她身上离开,坐到旁边,看她卫衣上的泪水痕迹,撇撇嘴:“我不是故意的。”又要哭。 “停,闭嘴。”周宁脸黑,补充,“再哭,让你赔。” “你去哪了?”樱桃总算能控制住自己,“我在锦大没找到你。” 樱桃来这里找过她。 “我没在锦大,后面去了美国读scad。” “可是,上锦大不是你一直的目标吗?后面怎么出国了?”樱桃不理解,周宁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成功报考了锦大,为什么又放弃梦想学府选择出国,而且贺州…… 周宁捋头发,抬手用一个黑皮筋扎了低丸子。听到她的话,周宁扯了扯嘴角:“周汝死了,贺州恨我,他们以为是我耍手段害死了周汝,我的病复发了。”他们是指周父周母。 樱桃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许多事的人,知道她得了抑郁症,知道她对周汝的复杂情感,也知道她喜欢贺州。 周宁的话轻描淡写,却让樱桃再次红了眼眶。她不敢想那段时间周宁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学校谣言乱飞的时候至少还有她在身边,而那时候呢。 有些伤痕,不是不去提,不去看,就不存在的。周宁把它们藏地太深太久,很久没拿出来晒晒太阳,真要烂在心里了。 樱桃更加贴近她,才发现周宁肌肤温度低的可怕,她连忙错开话题,东扯西扯,聊着其他。开始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周宁听着。后面聊到美国生活,周宁给她讲了很多趣闻。 “好厉害,你学了赛车?!下次带我一起去,我也要试试。”樱桃激动地推周宁手臂。 周宁看她一眼,赌她到了地方不敢上,可是她没说出来打击她的积极性,懒羊羊应声“行啊。”说完,想象了一下到时候的场景,没忍住笑了出来。 樱桃看到她嘴角的笑,才放下心来。 “刘老师来了!”班长在门口喊了一声。 同学们站起来都围过去,周宁和樱桃起身站在人群外缘。 刘老师年到半百,头发花白,教出来许多学生,德高望重,是一中的名师。她一一应着,清透的眼珠滑过每一个人,他们大多都已经成为社会各行的精英,也是她毕生的骄傲。 “周宁?”她眼力好,看到了人群后面的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之前几次聚会她见过,是上学时经常跟着周宁的樱桃,那旁边那个…… “刘老师,好久不见,我是周宁,您身体还好?” 刘老师向前走几步,人群退开,她细细端详几眼,“身子骨硬朗着,从毕业就没见了,你这孩子。”拉住周宁,晃了晃。 第五十六章 班级聚会(三) “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常见。”周宁接住她的手,笑,“可别嫌我烦。” “随时欢迎!”刘老师笑的开心,看着眼前的学生,眼里有心疼。好在她比流言蜚语更先认识周宁,知道她外表冷漠实则心地善良。 黄毛小卷和苍蝇腿现在才确定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周宁,其他刚发现周宁的人也都大吃一惊。 刘老师切了蛋糕,没留多久就回去了,说是家里还有一桌人等着。大家没有强留,都是成年人,表示理解。 周宁和樱桃坐的那桌人比较少,可几个人的话却一点不少。几人目光瞥向周宁,充满探究和好奇,还有一丝不怀好意。 同学聚聚会少不了的两样东西,炫耀、八卦。 炫耀的差不多,开始聊八卦。 “你们还记得高中的暗恋对象吗?”黄毛小卷问,眼睛里八卦之火燃燃。 同桌女生有不好意思的,男生眼神闪躲,看来都没忘记年少的心动。 “别不好意思啊,谁还没个青春呢。我当初高一就有暗恋对象了!”苍蝇腿自爆,见几人目光看向她,“虽然不是同一届的,但是你们肯定都知道他!” 樱桃目光也投过去,不会是…… “是贺州学长!”黄毛小卷早就知道,“我也暗恋过他,不信你们没有,学长打比赛的票可是分分钟被抢光。”桌上其他几个女生脸羞得更红,不知是不是联想到那场一中和外校的联谊赛。 贺州高三,她们高一,他的名声事迹早就传遍全校,明恋的人不在少数,更不用说暗恋的。可以这么说,后来的周宁名声有多臭,那时贺州的名声就有多旺。 后来,贺州和周汝的恋情传出来,逛风浪蝶心碎,还有不死心等着他们分手的。 苍蝇腿一唱一和,话题开始往周宁身上引。 “话说,周宁,”黄发小卷瞧眼默不作声的身影问:“你当时是不是也喜欢贺州学长啊?” 话题敏感,桌上动静少了,氛围绷起来。 周宁夹了块鲜鱼肉,慢条斯理挑着刺,抽空丢过去一个眼神,没说话,但表达的意思全在里面,“喜不喜欢,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八婆。 “肯定不喜欢啊,周宁大才女怎么可能喜欢姐姐男朋友。”苍蝇腿看不过好友被挤兑,故意阴阳她呢。 周宁从始至终没招惹过一句,敌意来得莫名其妙,又来她这找存在感,真把她当软柿子捏了。 “怎么,你嫉妒我不仅成绩比你好,睫毛膏还比你用的少?”周宁说的事实,她高考是全校第一,而且至少她的睫毛天生浓密又长,睫毛膏劳什子东西滚远远的。 周宁这么一说,樱桃忍俊不禁,桌上人的视线聚拢到苍蝇腿睫毛上,确实惨不忍睹。 苍蝇腿脸色急剧变化,红的,蓝的,紫的,黄的,像是打翻了颜料盘,最后混合在一起变成黑色。她狠狠瞪着周宁,愤然起身,带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整个包厢的人都看过去。 姐妹落势,又这么多人看着,黄毛小卷连忙帮腔:“我们确实没有你成绩好,也没有你长的漂亮,可你也不能这么说呀。”矫揉造作,演上了。 她怎么说了? 周宁心里想的话被说出口,可她还没有发声。 “周宁说了事实,出学校这么久,你们还是玻璃心。如果伤到你们自尊,”两个绿茶,樱桃哼,“那也没办法了,缺少社会毒打,再练几年吧。” 众目睽睽之下,黄毛和苍蝇腿下不来台阶,她们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包厢。 一顿饭吃到后面,开始吹牛皮,周宁感觉没意思,和樱桃一起出去透气。 沿着古色古香的走廊,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香气和春春日植物的清新味道,很是好闻。 这里生意向来不错,这个时间,长廊外的露天场地里已经有了游客交谈声,透过竹帘的缝隙飘进耳朵里。 再往里,就是需要提前预约才能进入的贵宾区域,走到一半,风里有几声熟悉的名字。 周宁停下脚步。 长廊拐弯的地方,正好延伸出去一个赏景的拐角,说话的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于是在周宁站定之后,那些话就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 “周宁这个妖艳贱货,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人,身上哪件不是名牌?一天到晚摆好冷御姐人设,几年不见更装了,高中那么不要脸,喜欢姐姐男朋友,遮遮掩掩以为别人都不知道。真当我们瞎了,友谊赛的时候她眼珠子都要粘在学长身上。”诽谤的话信手拈来。 “是啊,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哈哈哈!” 其实知道周宁喜欢贺州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她们也是无意中发现周宁看贺州眼神不一样,得到了别人的证实才确信。 “苏以微当年发的那条帖子可真劲爆,她叫我们帮忙宣传揭发这个恶毒的人。我都没想到,周宁心思这么恶毒害她姐姐比赛前夕受伤,网爆她都是活该!” 对话一言不差落进耳朵,刺地周宁大脑出现短暂断片,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暴力厄运在这一刻有了答案,不是她运气不好惹人厌,而是有人在背地里操纵。 这一方空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刻度上的一秒钟被无限拉长,长到她以为过了很久,但其实只过了三秒钟。 重新恢复听觉,耳边是樱桃担忧的声音。 听到她们的对话,樱桃气血翻涌,转而又担心重重地看向周宁,侧前方的人影僵直站着,连叫几声,她终于回神扭头看过来,樱桃却被她眸中翻涌的墨色震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深渊彻底吞噬。 班长的感觉是错的,什么随时可能会去隐居,都是假象,她的外表一如既往地会蒙蔽人心。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来到转角,显出身形,赫然就是借口去洗手间的黄毛小卷和苍蝇腿。 周宁比从前更会伪装,杂七杂八的情绪深埋在灵魂,还没找到爆发的导火索而已。 眼前就来了个现成的发疯理由。 “苏以微干的那事儿?” 第五十七章 刀光剑影(一) 贺氏娱乐的中秋晚宴在铂爵酒店举行,hz收到了邀请函,两方公司在娱乐圈难免有些合作,收到邀请并不奇怪。 李梦带着设计部的两位主设,六位助理不可能都带去,于是按照上月的kpi排名选出来两个人选,是吴国和周宁。 也好,不用找伴了,两人凑着过去。 宴会是晚上八点开始,大家下班各回各家,分别从家里出发过去。吴国前不久买了辆车,他执意要来接周宁,她想着拦车过去不方便,也就随他了。回到家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时间差不多开始捣拾自己。 吴国发来微信,说他到了,周宁可以下来了。 吴国坐在车里,吹口哨,手扒拉着头发。口哨声停滞,望着后视镜里出现的身影,吴国揉了揉眼睛,随后扭头冲人大叫一声:“周宁?!” 车子稳稳停在铂爵地下停车场,吴国从接到周宁开始就很安静,现下到了地方,他还是没说话,傻愣愣下车,和周宁一起上楼,达到现场,和李梦她们汇合。 这个过程,吴国都肃着脸,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为了搭礼裙,周宁穿了一双鞋跟又细又高的高跟鞋,走起路来不习惯,辛好吴国始终牢牢扶着她。瞥去一眼,奇怪,突然话这么少,都不像他了。 繁华热闹的宴会大厅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酒香从碰撞的玻璃杯里溢出,飘散在应酬的人群之间。贺氏的产业越做越大,如日中天,如今正是各方争相巴结的对象,挤破头想来参加这次晚宴的人不在少数。 吴国扫视一周,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李梦等人。扶着周宁过去,打招呼。 “梦姐,郭设。”不远处seri正在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交谈甚欢,她没上去打扰。 “周宁今天很美。”李梦笑,递给她一杯酒。 “谢谢。”周宁道谢,接过酒杯,“李总监,你也是。” 周宁一袭法式挂脖晚礼服,手腕上浅色披肩包裹住两片白皙肩膀,裙摆是鱼尾设计,将身材勾勒的玲珑有致,后背镂空,露出一截光洁的美背,美不胜收。头发挽起,在耳边垂下两缕弯曲的青丝,与珍珠耳钉纠缠。 一张脸上妆很淡,眼眸漆黑有神,释放出来的漠然与一身黑色礼服相得益彰,冷艳逼人。 吴国开始看了一眼,后面不敢看也不敢说话,宁姐的气场太强了,没错,今天开始他叫宁姐,和平常很不一样。 七点半,晚宴时间还没到,先到的人自由走动交流。 打过招呼,几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吴国继续充当工具人,扶着周宁过去。 这鞋站久了不舒服。 hz设计的名气不大不小,在这样的晚宴里处境其实有些尴尬。可这样招揽合作的机会难得一遇,没过一会,李梦站起身向长桌旁坐着的几个富太太走去。 晚宴正是一种价值交换的媒介,在这场华丽泡沫下的暗流中有人赔笑,有人圆滑,也有人端着架子,而有些人出场即是主角。 八点,宴会厅大门从外打开,背所有人的目光汇聚过去,背光原因,人们起初只能看到一个欣长高大的身影,随着人影向前走动,大门关上,来人面容清晰起来。 贺州是天生的人群焦点,浅蓝色衬衫配黑色西服,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露出深邃的五官,高鼻薄唇,一双狭眸透着不容忽视的凌厉凛然。 周宁直勾勾盯着他,更加准确应该说是他和她。苏以微作为贺氏娱乐近几年力捧的女星,这样的宴会当然少不了她,以贺州女伴的身份出席宴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一字肩纯白宝格丽高定晚礼服把她衬得像朵不谙世事的茉莉花,紧紧依偎在贺州身边,和他一起走进来。 贺州信步走上台,“大家久等了,”三言两语说了一些场面话后,宣布:“晚宴开始,大家尽兴。倘若有招待不周,一定与贺某说。”完毕,目光环视一周,捏着酒杯向人群举起,率先抿了一口。之后在人群的掌声中,他走下台。 一到台下,能说得上话的人纷纷凑过去,不一会贺州就被团团围住,江河紧跟在他身边帮忙挡酒。 苏以微被挤在人群后面,没她什么事儿,也凑不进去。走到长桌旁坐下,和周宁这边隔着一整个宴会厅。 贺州洞察力敏锐,一进门就察觉有道视线盯在自己身上,按理宴会上鱼龙混杂,他不该独独关注到这一点。 但那人没有敌意而且异常炽热。 借着敬酒的机会,他不动声色扫过全场,最后落定在人群左侧末尾,确定了那道目光的主人。 在贺州视界里,周宁半个身子倚在旁边男人身上,模样亲密依赖,可她的目光又牢牢锁在自己这边。 那男人他见过,之前在零度的时候,她也是靠在这人身边。 贺州低头抿酒,视线漫不经心收回,眸色越来越深邃。 第五十八章 刀光剑影(二) 九月十七,农历十五。 酒店走廊尽头,复古造型的玻璃窗外夜色澄明。圆月远远悬在天边,被游走的云短暂蔽住,很快地又散出光亮。 月光落在他的脚边,不敢再向上轻薄。 高大的绿植后,一男一女贴身站立。 贺州不动声色,浑然没有被推靠在墙边的危机感,他眼眸眯起看向身前同样脸色淡然的女人,薄唇抿起。她想干什么? 几分钟前,宴会宣布开始后,周宁踩着高跟鞋,从这边晃悠到那边,站定在苏以微面前,她本就高,加上高跟鞋的加持,身影把她牢牢笼住。 苏以微抬头,看到是她,讶然:“周宁,你也在?” “苏小姐,”这是她重逢后第一次一本正经称呼她,但听在耳朵里有些奇怪,“剧目盛典怎么没见你带《披星戴月》?” 周宁那晚回去就看了回放,《披星戴月》是由另一位贺氏娱乐的一线女星佩戴。 苏以微眼神闪躲,掩饰笑道:“我找到另一件更加合适的……” “那不是贺州送你的生日礼物吗,”疑惑,突然想到什么,周宁补充:“哦,对了,还没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先前的那个问题避而不谈。 周宁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里面讥讽浓重。这样一戳即破的谎言,苏以微也敢随意就说出去。打定周宁不会问贺州实情? 视线若有若无游走在身上,周宁倏地撩眼看过去,和他的直直纠缠。几秒后,她转头看回来,给苏以微留下一个笑容,转身离开,背影神秘莫测。 苏以微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清清楚楚看见她和贺州眼神一来一去,随后确定下什么似的转身离开,那笑容笃定,看向她时又多了一些刺。那股感受说不清道不明,就像他们俩所处的空间被玻璃罩封闭起来,所有人被隔离在外包括她,站在玻璃外将他们的行为举止看得清清楚,可怎么也进不去,打扰不了。 巨大的危机感揉抓苏以微心脏,她惶恐看向贺州所在的人群,身体猛然僵硬……那万众瞩目的身影已然不见了。 周宁双手搭着,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窈窕背影和复古框架构成一幅中世纪写实画。 酒店厚重的地毯吞没了脚步声,可丝丝缕缕的摩擦还是传入周宁耳朵,身后属于他的气息正逐步靠近,熟悉的木质香扰地她心乱如麻,手心沁出薄薄一层汗水。他站定在后方两三米远的位置,细小声音也消失。 僵持着,周宁没动。 身后那人不急不躁等了一会,目光落在她背部两三秒,移开。又十秒过去,空气还是一片静默,脚步声再次传来,周宁屏息,心跳漏了一拍,他还在上前……猛然意识到不对,她迅速转身,脚步先一步跨出,同时手紧紧拉住即将要离开的男人。 这是在宴会厅门口走廊的拐角,只要有人出来一眼就能发现他们。周宁把人往旁边绿植后拉了拉,贺州一直垂眸看她,此时顺着她的力道隐进盆景后。 “做什么?”贺州吐出几个字。 盆景后空间不大,为了不让人一眼看到,两人身体挨得极近,宽大的叶片遮掩住周宁一半视线,两人都不能看清对方,暂时没人动手把碍事的叶片拨走,留它横在中间充当一条线。 披肩在她出来时已经脱下,放在旁边窗台上,落下一角晃在空气里。里面是荡领样式的深v设计,事业线若隐若现。 他温热的气息擦过耳边,有些痒,周宁侧了侧脸颊,强自镇定:“你满意吗?” 满意什么? 无厘头的话让贺州拧起眉头,看了眼她还在无意识加重力道的手掌,那点疼痛对他来说没什么,只是对方指尖用力到泛白,手背上淡青色脉络凸起。 “满意你看到的吗?”声音如冰碰瓷,精致冷漠的小脸扬起,眼神更深地看进贺州的,保证不会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窗外送来晚风,她裸露的皮肤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反应过来什么,贺州周身温度明显下降,眼眸从泛白的指尖移开,从荡领到双肩,最后定在她的脸上,危险眯起,里面流转不明色彩的光芒。 “周小姐,不妨说明白一点。” “我想睡你,问问你满不满意。”周宁一鼓作气,一句话说出来也没那么难。 “想找个炮友,而且走肾不走心,没有麻烦的那种。” 空气沉钝闷杂,走廊顶灯照不到这么偏僻的角落,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绿叶由于气流波动上下轻微晃动,那张英俊的脸在光影里明灭,是她曾经熟悉的眉眼。 贺州怔愣两秒,寒意更重,讥讽:“看来周小姐对国外开放文化适应的很不错,才回国就寂寞难耐,”眸光很冷,“你怎么以为我会答应?” “我没有以为你会答应,所以才来问你,”顿了顿,“你不愿意,是你的权利。我试过……”就行了。看他拒绝意味明显,周宁心里紧绷的弦反而松懈下来。 第五十九章 腻了 “行啊,”周宁猛地看向他,分不清什么感受。贺州眉间凝着冰霜,这会儿反而漫不经心下来,嗓音惯常冷淡:“我有条件。” “你说。” 周宁屏息,抬眼看他,心里锣鼓喧天,吵得脑子疼,可面上见怪不怪,似乎这样的情形她没少经历。 她没猜错,贺州对她的身体有兴趣。 “一,给我一份身体健康报告,方方面面的数据都要,”贺州分下来一眼,一字一句冰渣子一样把话还回来,“二,不走心。” 他们之间只是世俗唾弃的肉体关系。 可这不是周宁在意的。 她捏了捏手指,嘴角扯起,“可以,但是我还要加一条。” “三,只要任何一方腻了,都有权利立即结束。” 每一条都正称她的心意吧? 她眼角的光流转如软刀子般磨割,谁的心在痛? 贺州用言语刺她:“当然,这事儿讲究你情我愿,强人所难想块木头躺着有什么滋味,这点周小姐应该身经百炼。”话音落下,轻抚上周宁肩膀,摩挲着向上,来到锁骨。 他另一只手腕还在周宁手里,他没动,周宁也忘记松开。他手指上有层薄茧,划过的地方带起细密酥麻,流连过锁骨,还在向下…… 周宁抬手摁住他,“现在不是时候,”而且,顿了顿,“我还没去做过体检。”她还没准备好。 眸光一敛,贺州嘴角噙起冷漠,眼里哪有半分欲念,似乎意兴阑珊收回手,耸肩,一副“随便你,玩不起”的样子。 两人先后回到宴会厅,周宁是在他之后十分钟才进去,走到灯光之下,莹莹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她还是惯常的那一副表情,冷漠,无动于衷,看不出什么。 隐有所感,周宁向宴会另一边投去目光,准确对上苏以微,扯了扯嘴角。 苏以微收回探究的视线,继而扫向贺州,他从外面回来,面上就笼着一层寒霜,昭示不久前的经历是不愉快的。 呼出一口气。 …… 公司中秋只放了一天,这天周宁没睡懒觉,一早起来,没吃东西,想着体检某些测试需要空腹。 直接拦车到了医院。 挂号,缴费,抽血……一阵跑,全部检查完,报告最快也要三天来拿,周宁不急。 出来,太阳挂在正中,光线刺眼,已经快过了中午饭点,肚子早就开始唱空城计,眼前景物虚晃,低血糖发作的征兆,周宁不再耽误,连忙进了医院对面的麦当劳,点一个套餐先对付过去。 食物进肚消化,眩晕症状有缓解,她起身回家。 周三,医护人员提醒可以去拿报告了。下了班,她从公司直接拦车到医院,体检报告拿到手,周宁没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拍了照片,整整十六页详细项目数据以及最终结果,发过去给贺州。 贺州打开手机就看到她发过来的图片,最后一张末尾:身体总体健康良好,稍有贫血。“腾”地站起来,大步离开办公室。 她还真的去做了。 电梯数字一层一层往下跳,从玻璃璧外望,电梯仿佛淹没在通体明亮的高楼大厦间,贺州看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眼眸漆黑翻滚,手机在指尖转圈。 “叮——“ 信息同时发出,贺州走入停车场。 不一会,一辆黑色迈巴赫疾驰而出。 周宁没想到这么快,她以为双方至少还要再僵持一段时间,也要等她耐不住才去找他。 扔下手机,周宁烦躁抓了几把头发,她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恨意喷涌的时候,顾不得这么多。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对错分明的事情,凡事有利有弊,单看你选择了利的那一面,能不能承住它的弊。 先去洗了个澡,提包出门,拦车前往他给的地址。 帝都,销金窟,一片金碧辉煌,门口豪车扎堆,泊车童忙的脚不沾地。 周宁由服务员带着直奔二楼包厢,推门进去,见到的是一场迷幻盛宴,里面男男女女混作一团,各种笑,各种闹,还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周宁退后几步确定一眼门牌号,没错,901。 周宁眯眼借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看进去,没有发现贺州,一声不吭站了一会,房里有几个男的瞥过来几眼,然后继续自己的玩乐,那群男人闹腾的兴奋,没有人理她,服务员早就掩门而去。 又立了一会,周宁情绪有了起伏,一种被耍的羞耻感冲上来,她倏地转身,手放上门把手,还没用力压下,身后传来急切脚步声,来人一口吴侬软语,“小姐,我带您进去。” 周宁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里的火,转头看向声源处。 第六十章 活色生香 这是一间大包厢套小包厢的设计,那个能把人骨头叫软的女人正站在小包厢门口,身后小门半开,女人窈窕身姿挡在露出的门缝。 周宁走过去,女人身上蜜桃香水味刺鼻,她不动声色屏息,小门打开又闭合,隔离外面噪音,里面安静许多。 沙发上,贺州和另一个男人分坐一边,他双腿大喇喇敞着,头仰在靠背上,两手搭着,碎发盖在眼前。对面那男人倒是精神抖擞,一脸兴趣盎然,捏着酒杯,将周宁从头到脚扫视一圈,随后勾了勾唇,冲旗袍女人抛媚眼。 周宁心不在焉扫过摆了一桌的酒杯,空了大半,猜测他是喝醉了。 旗袍女人扭着腰臀,弯腰坐回顾凌身边,却被对方一把勾进怀里,一声轻呼,再回神她已经坐在男人大腿上。一张俊脸二话不说埋入她饱满的胸脯,旗袍高开叉设计更加方便了他动作,场景活色生香,毫不顾忌还有其他人在场。女人被撩拨地满面通红,口中溢出娇软余音,身子更加倚进男人怀里,欲拒还迎。 国外生活这么多年,这样香艳的场景屡见不鲜,周宁已经见怪不怪,两三秒后视线回到贺州身上,就见“醉死”的男人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凝视她。 之所以是凝视,不是盯、瞪或者毫无感情的看,因为他眼里有几分朦胧,带着令人心惊的温柔。 大半桌的酒下肚,没有醉死,但肯定也不太行了。 而且抛开一切不谈,两人现在是平等的炮友关系。 不出意外,她今晚是来睡他的。 想清楚来龙去脉,周宁将一刹的不自在挥散,抬脚走过去,没等他开口,径直坐下。 直言道:“你还行吗?” “怕你不行。”听不出醉意。 没有一个男人被这样这样挑衅还能无动于衷,好巧不巧,周宁也是女人中为数不多的这样的人。 瞥他一眼,她立刻反呛:“我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了。”气势十足。 周宁余光里看到他伸手捞酒杯,因为室内温度高的原因,袖口卷起,露出一半线条流利的手臂。 一仰而尽,重复同样动作。对面那对火势燎原,这边干喝酒,空气微妙。 再次听到那女人的嘤咛声,周宁伸手盖住酒杯口,“走不走?” 贺州手弯转动,向下换个方向,目标相同。周宁看着他喉结滚动,杯子淡色酒液见底。喝完他随手扔回桌上,破璃制品摩擦发出碰撞声,惊动那对鸳鸯,顾凌抬头,一脸邪魅。 “悠着点,小心得病。”指向不言而喻,旗袍女人难堪,脸爆红。 说完起身,长身玉立,抬脚欲离开,周宁见状跟上。 顾凌却在背后笑起来,嚷嚷着:“have good time! ”(有个愉快的夜晚!) 走道幽静,一路无声。直到进入电梯,周宁看他刷卡,然后摁了楼层,“去楼上?” “嗯。”他扬扬眉,看过来,“不乐意?” 无聊,周宁木着一张脸,移开视线,冷淡:“随便。”在她观念里,那档子事在哪不是做。 可贺州不同,他对做爱场所要求还挺高,照他的话说这可以愉悦自己。 电梯门打开,大平层,一梯一户,隐私性极强,没有那张卡,别人上不来。 厨房、客厅、卧室一应俱全,摆设简单,显得有些空旷,户型南北通透。 “有两间卧室,随便你选一间洗。”手指在其中两间房门之间晃了晃。 “洗过了。” “哦。”尾音有点懒,“再洗一次。”他走进一间卧室,不一会出来手上拎着件白衬衫,“没有女人衣服,你穿这个。”拿近眼前,对着站在客厅中央的周宁比了比长度,“差不多。” 速战速决,不想产生多余的对话,周宁一把拿过白衬衫,走进另一间卧室,“长不长短不短,有什么关系。反正等会都要脱,光着不是更好?” 贺州望她关上的房门,脑中随着那句话不可控引起某些画面,有颗火种掉进心里,噼里啪啦燃起火苗,他呼出一口气,抬手解领口。 贺州以为自己洗的已经够快,头上盖着毛巾出来,擦头的手动作一顿。 周宁更快。 说是那样说,周宁还是穿了件衣服,白衬衫罩在身上,背后的发尾还在滴水。她高,站起时衣摆恰恰盖过屁股。可因为不注意形象的盘坐在沙发上,从正面看去,前摆拉扯到大腿根,黑色布料显眼。 擦头的动作就是这时候停顿的,两三秒后若无其事继续。 洗浴过后,她身上那股子冷淡反而更加浓重。 此情此景。 贺州垂眸,深褐色发丝同样湿润,遮住额头。 第六十一章 恶劣 套房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一切全凭肢体感觉。 “咔”的一声。 “关上!”声音里有丝隐忍。 开始前,周宁要求把灯关上。贺州没反对,随手关闭大灯,室内陷入黑暗。 过程到一半,他突然伸手出去把床头的小灯打开。视界里不再是一片漆黑,他背光,周宁仰头看,一片隐绰。昏暗灯光投在他的肩头,他收回的手臂压在周宁想要去关灯的手,身体骤然挨近,周宁皱眉紧抿着唇不敢再动,两人动静细小,全因贺州在故意用力。 最开始的无措过后,贺州心里估摸一会,无师自通,找到了窍门,渐入佳境。 他低头目光紧紧盯着她,周宁发尾的水珠囚湿一片床单,她眉头皱褶,一双恼人的杏眼染上了几分水光,脖子以下变成嫩粉色,浑身的冷漠褪去。 兴致被勾起,成就感油然而生,贺州扬了扬眉头。时间仿佛被无限度拉长,所有的一切都慢下来。 周宁忍无可忍,一只手猛地拍他手臂,指甲掐进,“王八蛋!”音量低的很。 贺州笑笑,没说话。 台灯打开之后,尽管什么也看不清,生理还在经受这样的折磨,可周宁一直睁大双眼看着贺州眼神的方向,一瞬不瞬。 贺州乐得她看,他也在看她。 目光交错,长久而深。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只是做,有条不紊,沉默不语,像是既定程序的ai机器执行任务,没有爱,没有调情,没有亲吻。 “爽吗?” 周宁仰躺在床上,一结束她就滚到旁边裹住全身,密不透风。浑身疼,到现在还在细细喘气,他的声音像是丝绸绕在耳边,极缓慢的进入转换成信息,周宁不想搭理他,兀自缓和气息。 没想到,贺州却在这事儿上坚持,连问了几遍,“还不够?” 夜深人静,失去具体的时间感知。嗡嗡嗡苍蝇声扰人,一晚上周宁眉头都没放下来过,爆粗口:“你tm消停一会,老子要休息!”,一个枕头甩过去,不耐烦。 贺州神采奕奕,对于她的暴躁竟也没有恼怒,双手自然抬高,轻而易举接住枕头,拉下来,语气里有幸灾乐祸:“不是说很行吗?”贱嗖嗖的。 周宁睁开眼睛,看着白色天花板,没有情绪,几秒后将脸转向另一侧。 气氛冷下来,贺州嘴角绷起,盯着她的后脑勺像是要看出什么花来,几秒后恢复散漫又唯我独尊样:“我没有留女人睡觉的习惯,第一次就算了。”话音落下,他已经离开卧室,“咔嚓”一声门被关上。 周宁看他披上浴袍,看他走出卧室,看他头也不回关上门。 眼睛闭了闭,实在太累了,她没有力气支撑回到家,双腿一动就会扯到,酸痛难忍,他刚刚力道没有控制好,肯定擦伤了。 没管,先睡了再说。 眼睛一闭,不一会,周宁思绪陷入黑暗。 ……… 早上,周宁起来穿戴整齐,还好昨天换了衬衫,这些衣服没有遭殃。 直到上了电梯,周宁都没有碰到贺州,电梯里映着周宁苍白的小脸,昨晚弄到很晚,还没睡好。看到皮肤上的青紫,她脸色不太好看,拨了拨发丝,遮住脖颈锁骨上的指印。 打字: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暴力狂。 贺州:伤到你了? 周宁:体验感极差。 语气又恢复气人不偿命的力度,单戳他心窝子。 几秒后,贺州拧眉:甩脸就不认人? 周宁没说谎,这种事上,女人远没有男人享受地多,她是被动的那个,贺州没轻重,好比被人拿刀捅你还要拍手叫好? 周宁瘪瘪嘴,收起手机,回家补觉。 回家好好洗过一遍澡,周宁裸身站在浴室镜镜子前,红痕密布在几处,大腿最为严重,两侧腰部和肩头有少量。 “死男人。”暗骂了一声,周宁挤出药膏,涂抹在伤处,冰凉凉的药物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感。 裹上浴巾,去客厅倒了杯水,打开刚从楼下药店买来的紧急避孕药,她还记得当时老板讳莫如深的眼神,嘴角扯了扯,抠出两颗喝水咽下。到了最后一步,周宁仍然冷静,调出手机摄像头,怼着肩头的指印咔咔自拍几张,留下其中角度不错的两张,其余永久删除。 点进p图软件,修的更加暧昧,白皙锁骨上的指印加重加红,画面充满某种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性暗示,光看着就不难想象身体的主人经历了多么酣畅淋漓的一场,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酣畅淋漓周宁真没体验到多少。 想到这,周宁心里还是一股恶气,又给他发信息:但愿你下次能有进步 然后打开朋友圈,勾选精修过的两张图片,配文一个闪光相机的emoj表情,上传发表。 第62章 圈 暮色将近,晚霞似金辉般洒下。 周宁上网看到有博主推荐锦城打卡点,外环靠近郊区的5a级风景区,网摄宣传图的景色挺美,风景区周围还有小吃街,露营草坪,蓝莓采摘基地等等,是个亲近大自然、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她打算过去透透气。 问秦思然,一起?她说有场夜戏要等,下次。 樱桃最近也在忙公司的采访任务,昨晚上还在跟她抱怨,一天到晚四处奔波,脚不沾地。 吃过饭,周宁拦车前往,步入秋天,路边绿植的叶子开始泛黄,滴车司机没话找话,周宁有一茬没一茬的应,他滔滔不绝,像是开了的水龙头一时停不下来,周宁顿觉无味,后面索性扭头看窗外,不搭理。 司机大叔看后座的姑娘,她一身潮牌,浑身都是时下小年轻流行的厌世感,他拉煤的心蠢蠢欲动,想把她给外甥牵线,不想对方似乎看出他的目的,爱搭不理,他尴尬的不再开口。 到了目的地,周宁结账就向着风景区大门走去,听卖票的工作人员说:“今晚上有花灯会和樱花秀。”话里话外,都是她赶上了好时候,快去看一看。 周宁心不在焉点点头,买了张七点到九点区间的夜场票,卖票人喜笑颜开,“游玩愉快!” 看过时间,六点过一刻。小吃街就在附近,远远能看到已经闪亮的灯牌,“好来夜市”。 里面店铺大多还在准备,周宁走进去一半,意兴阑珊,来之前吃的饱,没食欲,又没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正要回身顺着来时路走回去,前方迎面走来地一群人里发出一声:“周宁!” 周宁看过去,见一个穿着绿色背带裤的女生跳脱地跑过来,脑海里回忆一下想起来她是git二等奖的那个女生,后来结束还加了微信,一直没聊过天。 “好巧,你也来夜市玩?” “我买了前面景区七点的票,要过去了。” 女孩眼神一亮,侧编发衬瓜子脸,“我们也要去,一起吧?” 周宁看眼她身后的一群人,差不多同龄,身上自带学生气,一看就是还没毕业多久。一起也没什么,可这些人她不熟,周宁也不想硬聊天,累。 看她犹豫,陈露拉着她的手臂,“来嘛,这些是我锦艺珠宝专业的同学,我和他们讲了git的事情,他们都很喜欢你的作品!” 那一群人走近了,面上的疑惑在听到陈露说的话后变成激动,纷纷应和:“是啊是啊!一起吧!” “人多好玩一些!” “晚上可以组队烧烤!” …… 周宁应下来,陈露一路叽叽喳喳,他们这群人今天出来美其名曰是想毕业聚一聚,最后一顿散伙饭的意思。 她凑近周宁耳边,双手隆起,完成标准的说偷偷话动作之后讲:“其实是有人想表白,我们被邀请过来的!”周宁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今晚要表白的女生。 女生显然精心准备过,妆发精致到无懈可击,仙女蓬蓬裙不显幼稚更添甜美,一笑一颦都散发着纯真娇嗔。 周宁不认为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关心,淡淡点头。 同行的一个男生挤过几人,凑到周宁身边,“你好,我在网上看了你的初赛作品和《披星戴月》,很仰慕你!”这个年代,“仰慕”在这个场所略显古板,周宁心里有些好笑,脸上浅笑一下,一板一眼逗他:“谢谢。” 旁边的陈露目睹两人一来一去,触发她的笑点,捧着肚子笑个不停:“你们哈哈哈!” 男生也看出周宁的捉弄,促狭:“我真的…” 周宁适可而止,明白他没恶意,颔首:“知道了。” “周宁,说来小南还和你同姓呢!” “哦?周南?” 点头,“南方的南。”男生脸上的红缓过来,补上自我介绍。 七点,景区大门打开,一行人来到之前踩过点的位置,那里已经事先围起来,不明是由的人群凭借天生灵敏的嗅觉,站在外面围圈,等着看热闹。 一块挺大的草坪中央搭建了临时舞台,旁边就是一片人造湖,放远视线对岸种着一行柳树,湖边各种应季花花团锦簇,风景秀丽,风里还有清淡的桂花香。 女生邀请来的朋友挺多,除了陈露这一行人,还早有人到了现场在帮忙布置,准备妥当,只待男主角登场。 周宁看着排场,有些诡异的期待,“讲讲这什么故事。” 陈露憋的难受,可他们都知道,周宁又好像不感兴趣,听到她的话音,一振精神,不吐不快:“故事说来简单。她是我们学院舞蹈表演专业的,要表白的男生是锦大校草,那可是学神,计算机、商管双学位优秀毕业。” “虽然他大三申请提前毕业了,距今有五六年了,可直到还是现在锦大一众学子期末周要膜拜的神,传奇人物,” 眼神里有崇拜仰慕的光,还啧啧摇头,“她认识了锦大的朋友,那朋友凑巧和学神做过项目,能说上两句话,关系还不错。她对学神一见钟情,再见……呃,不知道有没有再见,总之结果是倾心了。”末尾向女生那边努了努嘴,“那男的就是故事里的朋友。” “学神”、“传奇”的设定给那位被表白的学长蒙上神秘玄幻色彩,周宁的好奇心被吊起。 不远处,舞台边上,蓬蓬裙女生仰头站在穿着jeep白色短袖的男生身旁,正焦急的等待什么,男生电话放在耳边,对着女生说放心安抚的话,周宁估摸着是在联系那位“男神”。 大概那么七八秒,电话好像通了,男生侧过身子,对着电话说了什么,随后挂断电话,吐出一口气,又面向女生。 以周宁的视角只能看到女生猛然扬起的嘴角和飞扬的眉眼,那是心想事成的模样。 哦,看来男主角不久就到了。 周宁划拉刷新聊天界面,从那条朋友圈到现在,四天过去,聊天框一直没动静。 那条朋友圈她没有屏蔽任何人,设置的是所有人可见。 还挺能沉住气。 周宁勾了勾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一巴掌拍死,游戏也没意思了。 发疯才好。 第六十三章 劲 人群喧闹的时候,周宁正看着脚边的地灯,圆圈一边都被小草掩掉一些,还没到影响装饰和照明的程度,工作人员偷懒没清理。 陈露撞了撞周宁肩膀,“那就是锦大的学神,我也是第一次见真人诶!” 周宁看到贺州的时候,心里没有多少意外,她刚才有所猜测。 那个朋友迎上去,向他介绍女生,贺州看过去,颔首。女生羞涩的垂眸,随后迈步过来,和朋友一起邀请他到舞台附近。 一切准备就绪,女生上台,对着话筒诉衷肠:“贺州学长,我今天拜托张学长邀请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声音扩到每个角落,她也是个勇敢的,“三年前,我和学长在聚会上认识,你帮我赶走了渣男,你的身影一直印脑海里。今年我毕业了,不想让青春有遗憾,所以我想把心底的秘密亲口告诉你。” “贺学长,你愿意……” 众人起哄,跃跃欲试。 周宁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得出结论——不配。 “我来这单纯想玩玩,这么弄就没意思了。”贺州不近人情的话响在耳边,女生勉强扯了扯唇。 他是被两人合伙“骗”来的。 陈露在耳边小声说:“请了这多人过来,她事先应该做好被拒的准备,现在尴尬的下不来台了,而且这么多人难保没有道德绑架的嫌疑。”又连连啧啧,有幸灾乐祸的意味,看来那女生人缘并不好。 可惜,贺州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谁能让他心软? 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气氛尴尬,台上的小白花摇摇欲坠,张学长看不过去,上台接过话筒,把话题打哈哈过去,随后喊到:“大家多才多艺,都上台来露一手,热闹热闹!”这是在求人帮忙热热场子,别让场面落得太过难堪。 人群沸腾起来,来的人很多。看分派,小白花女生一圈、陈露这些边缘同学还有贺州带来的那一拨。 陈露探头探脑往前看谁会去,眼前突然一道黑影,抬头看身侧,周宁站了起来正分开人群往前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要去台上。 啊啊啊啊,女神还会才艺! 舞台的大灯打在中间,周宁走上去的时候,整个人被光圈包围,站定在台中央。张学长识趣下台准备音乐伴奏,来人这么多,他不认识也不奇怪。 周宁背身面对人群,双手交叉拉住衣摆向上脱下,里面是灰色运动背心,裤子是美式口袋牛仔。手臂举过头顶准备好进拍,向台下那学长比ok。 音乐旋律一出,现场热烈躁动。这是首英文dj,节奏感很强,词更加带感。 “eat a barbie a*s or somethin''” 摆弄着芭比娃娃找回纯真 …… “i''ma exin why you prolly never see me” 让我来告诉你为何你不能一睹我的美貌 “i push amborghini chocha magic like houdini” 我开着兰博基尼我魅力四射就像harry houdini一样 “my body shaped like jeannie booty dreamy waist is teeny” 我的身材可以和jeannie媲美理想身材身姿曼妙 “yes i told him to get tidal so he stream me when he leave me” 我告诉他订阅tidal 所以当他离开我后还可以看见我 “i go hard in the booth biggie vibes gimme the loot” 我在录音室里卖力工作耀武扬威抢夺我的战利品 “i''m a ssy millionaire b***hes ain''t got the couth” 我是个有品位的百万富翁你们没有教养 “c-o-u-t-h ''cause you can''t spell it either” 教养这个词反正你们也不会写 “if i call him then he in'' home runnin'' derek jeter” 只要我打电话给他他会马不停蹄地过来见我 …… “ho you know that you my son i shoulda scrapped you as a fetus” 乖乖听我的话否则我让你永无出头之日 …… 身体合着拍点,转胸,绕胯,头向右发力甩,发丝飞扬在空中,颈间银色铂金链晃动,熠熠生辉。 挥手抬脚,律动up,一步一步踩向前,压迫感极强,腰间马甲线清晰可见,小臂肌肉线条流利,动作充满力量。随着最后的音乐鼓点敲下,她停在ending pose,五指张开放在脸颊边,唇微张,眼神斜看,闪着挑衅狂野的冷光。 ……… 台下人群清晰感知到胸腔下狂跳的心脏,因为强节奏的呐喊,也因为她。 “我靠,够味儿!是我的菜!”男的激动撞身边朋友肩膀,眼睛始终跟不离下台的那抹纤细背影。 那朋友回神,目光绕他一周,丢给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兄弟,听我一句劝,你齁不住呀。” 第六十四章 刀光剑影(八) 周宁敛起神色走下台,与刚才相比低调的不行,容色冷淡,又恢复了“什么都不在姐眼里”的酷样。 看周宁效果这么炸裂,后面陆续又有几个上去,也想出把风头,结果不尽人意。 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飘向周宁,没多少心思在台上。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周宁拍了下脑门,懊恼鬼使神差地就上去了。转到台后,周宁从后门离开,前面太……引人注目了。 套头卫衣扔在肩上,没穿,刚跳完一身汗。周宁顺着湖岸往人群反方向走,跳到路边高起一截的石墩上,没走几步身体左右摇摆,双手慌的张开维持平衡。 景观路灯下,形单影只,黑影摇摇晃晃来来回回。 同一块石板界面,另一个黑影入镜,周宁自顾自走着。 “一直没跳古典舞?” 她一直坚持练舞,从古典舞转到现代舞,难度降级,对她来说更是不在话下。 周宁这样脾气冷淡的人,在他面前却像火山爆发一样。 总是轻而易举就被他的一句话挑起怒火,跟他在一块,她肯定会短寿。 周宁盯着那个黑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活着本来也没意思。 反击,“为什么不跳,你不知道?”她被迫发过毒誓,不再跳古典舞。后来周宁不屑,又或出于其他心理,再也没碰过。 贺州知道,不仅如此,那时候他就在旁边。 两姐妹从小就展现了在舞蹈方面的天赋和才能,周宁高中之前一直学习古典舞,周汝凭借这个顺利考进锦城艺术学院的古典舞蹈专业。可是,周宁文化成绩很好一直是尖子生,那时候初中班主任看着她因为高压的舞蹈练习而下滑的联考成绩,一个电话打去周家。周父周母收到消息,三令五申学习为重,不能再跳。 周宁反骨争辩,姐姐可以跳,为什么她就不行? 父母失去对孩子人生的掌控,借以更加激烈的手段来弥补这种空缺,他们把周宁关在家里,不顾她的意愿,取消了舞蹈课外班。 周宁被关了一个星期,从愤怒委屈到失望到冷静,像浪潮归海,海面平静,下方暗流涌动。 出来后,周宁还微笑着应允周父周母的“条件”,一字一句说了誓言。中考,周宁不负众望考的很好,上了一中。可从此她的性格更加孤僻古怪,也不主动和任何人讲话。周父周母的心挂在周汝身上,忽略,也有可能是漠视了周宁的变化。 走到路灯照亮的最外围,周宁转脚尖,这么多次的练习起了效果,她走回来很稳,甚至目光都没看地。 贺州一件偏休闲的黑t,裤子同色,站在光下,有了少年人的影子。 少见,重逢以来他一直西装衬衫。 若是来景区还穿成那样,不被人说神经才怪。 嘴张开,还没说出声音,贺州身后又出现一道脚步声,来的急。 周宁快速转身,进入黑暗,隐在树后。 桂花香浓郁起来,周宁抬眼一看,这是棵桂花树啊,耳边动静响起来。 “贺州学长,我刚刚没说完的话是,”卡顿挺久。 周宁自动脑补女生绯红的脸颊,男帅女娇,璧人啊。 “我喜欢你!” 呼,终于说出来了,她松一口气,憋人。 听墙脚对周宁来说没有丝毫道德负担。 男人嗓音冷淡,声线比女声低了很多。 周宁听不清,心和猫爪挠过一样痒痒,探头出来,想看一眼什么情况。 哦,看到了。 收回视线,双手抱胸,靠着树干,看头顶开的绚烂的桂花。 那些乱七八糟的经历使得道德感在她心里的地位并不高,但是对看现场直播这件事,她没兴趣。 “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贺州教养很好,为人有礼。 可女生的爱恋炽如火,他的安慰变成火种让爱再次燎原,她激动:“值得,对你的喜欢值得一切!” “只要看着你,我就满足了!不需要你的回应!” 脸上下了决心的样子,“贺州。”女生一直称呼他为学长,第一次在他面前叫全名。 接着,她动作极快,踮脚、仰头亲上来。 贺州愣神一秒,快速扭头,但还是避闪不及,唇印在脸颊。 脸色肉眼可见变黑,他快速后退一步,不经意朝身后的桂花树看一眼,神色冷凝,“小姐,请自重!”抽出口袋里的湿巾胡乱擦几下。 女生娇羞的脸颊变白,唇哆嗦:“我不是故意的。” 随后问了一个答案让她万念俱灰的问题。 她是哭着跑走的。 耳边恢复安静,留下鸟叫虫鸣。 贺州走过来看到周宁一动不动,仰着头“赏花”,走近些,抬头看向她目光所落处,一小粒一小粒的桂花簇成一团,绿叶拖着,挂在树干上。 这个角度看,确实还不错。 不过一会,鼻尖的桂花香不再纯净,里头混合了其他气味。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熟悉的木质香,还有…… 一丝蜜桃甜香。 周宁面无表情看他,两人视线交错,她扯出他手心的湿巾,角线对齐,折成小方块。 轻轻擦在他脸侧。 第六十五章 刀光剑影(九) 一下一下,动作轻柔。 冰凉的触感刺激到贺州的每一寸肌肤,他凝视向她的眼睛,周宁专注地擦着残印,眼睛淡漠有神。 “人怎么哭着跑了?” “她问我记不记得她名字。” “你说了什么?” “实话实说。” 不记得呗。 是他的风格。 人为他爱生爱死,根本没能在他这留下一点印记。 冷情冷心吗? 不,这是他的权利,没人可以越过去。 也是爱情的痛点。 擦拭动作减缓,周宁放下手臂。 认真看着他:“辛好我不喜欢你。” 贺州笑,像在笑她傻愣愣,“我们之间讲这些做什么?” 根本不存在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他低头亲上来猝不及防,周宁动作也快,扭头过去,转地狠了,菲薄的唇擦过脸颊,落在周宁耳廓下方,那个位置敏感,周宁忍着颤栗,双手推开他。 眼睛瞪的很凶:“你他妈有病啊?!” “不让亲?” “让你亲了吗?” 两句话同时发出。 “我们的关系,”暗指,“亲一下不行?” “你说呢?”周宁斩钉截铁,“不亲不摸不谈情,你别玩不起。” 贺州眼眸很黑,是生气的前兆,但最后他硬生生压下来,勾了勾唇角,“行啊。” “我们说过……”周宁有理由。 “我知道,知道。”他双手摊开,做“停止”手势。边不耐样儿地说,边向回路走。 …… 当天晚上,周宁不意会外收到他的短信。但她一点都不想,一是有些恐惧,二最重要的是周宁还在等,等反馈来验证。 “反馈”来的气势汹汹,脸上善解人意的虚伪面具有了裂痕。 “小宁,”她又开始叫小宁。 “你交男朋友了吗?”还在试探。 不到黄河心不死。 周宁觉得她很好笑,又可怜。贺州虽然不至于滥情,可这几年有关于他的桃色绯闻也不少,她怎么还一副天崩地裂地裂的表情,没有习惯。 “没有。” 如愿以偿欣赏到她失败的表情管理。 滋味不错,很爽。 苏以微不愿相信许多事,到了此刻,她还是自欺欺人,用笑掩饰过去:“可是,我看到你朋友圈……” 周宁拨着勺匙,咖啡漾出一圈一圈波纹,“哦,你说的那两张图片啊?” “我和一男人上床了。” “他力气不小,留了印子。” …… 周宁还在张口说着什么,苏以微却听不清楚。 “苏以微,你相信报应不爽吗?”咖啡没加糖,周宁却品出甜味。 “什么意思?” 她不是个笨的,要不然高中也不会混进他们那个圈子。 电石火花间,苏以微仍觉不可置信:“你是故意的?” 周宁垂眸,睫毛落下来,侧边发丝的剪影印在脸上:“你情我愿。” 有了不错的反馈,和贺州滚上床这件事的心理压力减轻不少。 她叫他用避孕套,那药太伤身,她可不想遭老罪。 贺州没有废话,答应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之前说的话起了作用,他后面几次都有意放轻力道,以至于周宁也从中体会到了一些乐趣。 一切都还不错,除了每次都要累地丢掉半条命。 有一次结束,他站在床头看她死撑着力气穿衣服下床,戏谑:“你不是跳舞的吗?体力怎么这么差。”语气嫌弃。 这能一样吗?! 周宁立时丢个白眼过去,“你下辈子投胎当个女人试试,就知道了。” 朋友圈接二连三的暧昧照发出去,贺州也没问过,周宁乐得不用花费力气解释。 两人说的清清楚楚,她的目的同样光明正大。 凌晨三点半,秋雨正绵绵。一场秋雨一场寒,锦城温度降下来。 周宁说他“不让女人留宿”的臭习惯惨绝人寰,这几天温度降下来,第二天又要早起上班,周宁今天忍不住爆发了,偏偏挑了关键时候狠狠和他争辩,贺州看她“我就是故意的”的样子,青筋直跳。 结果是,他让了一步,让她睡另一间。 周宁如愿以偿,一结束就捞着被子裹着到那边睡觉了,她随遇而安,睡得挺香。 窗户开着,外头还亮着零星的灯光。 有雨丝飘进来在窗户边的地板上烙下印记。 房间里,味道散的差不多,床单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贺州套了件松松垮垮的白t,斜靠在床头,没个正形。手指下拉,刷新朋友圈,新内容出现,她那条引人注目。 …… 那晚景区分开之后,再见到陈露是在公司,周宁正忙手上的一份设计稿,客户催得紧。遇到一个纠结点,转脖子放松肩膀时,听到脚步声,目光看过去。 陈露和人事部的工作人员走进来。 她没看到周宁,怀里抱着一蓝色文件夹,思考着什么,紧紧跟在那人身后进了seri的办公室。 第六十六章 刀光剑影(十) seri推门出来,拍拍手:“五分钟之后,会议室紧急会议。” 陈露坐在seri旁边,周宁进来,她怔愣一下,和她点头打招呼。 “召集大家是想说一件事,锦艺校庆要到了,校办方想和我们公司合作开一场珠宝展览会。原本这件事由郭设接洽更合适,可她正出差,一时赶不回来。时间急迫,由我全权负责。” 见大家没有异议,她介绍道:“这位是锦艺派来的展览负责人。” 陈露站起来,“大家好,我是锦艺珠宝设计专业的应届毕业生陈露,本次校庆会展由我作为负责人,和贵公司沟通。” “有一个条件,我们需要贵公司出三分之一展览的珠宝设计作品,剩下三分之二的展位数量展览校内择优选出的学生设计。” 展位数量一比三,展览的各种费用五五分。 这样的要求放在其他任何一场合作里,这个合作都不会成。 seri略一深吟,答应下来:“可以。” 在锦城最具珠宝设计权威的艺术学院举办一场珠宝展,其好处数不胜数。锦城珠宝的金字招牌的宣传力度相当于在市场投放多少广告了。 事情交接的很顺利,seri本想让资历更深的李九担任公司这边的负责人,可她家里最近事多,李九推辞了。 李九推荐周宁,“她设计能力不错,但是还缺少实践经验,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历练一下。” “ok,那就周宁。” 周宁和陈露认识,这件事沟通起来也方便,两人工作完成的很顺利。 周宁把设计任务分摊下去,每人出三幅设计图,再由seri从中挑选出来最后能够上展位的作品。作品挑选地要求极其严格,在锦艺展览代表着公司的脸面,能展出去的一定要是最优秀的。 确定下来名单后,周宁约陈露见面,商讨展柜的位置摆放。 “女神,我刚就在这附近!”工作之外的陈露又恢复跳脱的性子。 “那行,等会三点见,地址我发你微信。” 地点定在了一间新开的茶馆,环境清幽,时间在这都慢下来了。 周宁先到的,去了预订的位子,服务员在一旁煮茶。 “女神,这茶馆好漂亮!” “坐。”周宁用下巴点点对面的椅子。 “你来这边办事?” “是啊,我们校长真把我当陀螺了,展览的事还没做好,又让我去送邀请函,还没出社会的我已经焦头烂额啦。” “辛苦,展览的事等我们交接完,你就可以丢一个大包袱了。” “场地规划完,展览就差不多忙完了,只要等到校庆展览结束,我们就解放了!” 周宁示意服务员把煮好的一杯先给陈露,自己从包里拿出公司展位的规划,“这是我规划的展位,你看完有问题就提出来解决。早点结束去吃饭。” “哦哦,行。”她放下手里的陶瓷小杯,开始看起来。 看到后面,脸色有些纠结。 “周宁,这份展位可能不太行。” “怎么?” “我们学校事先打算给你们预留的展位是这几个地方。”她手指在几个地方分别点了点,无一不是在毫不起眼的角落。 周宁做的展位规划里,位置优越的展位锦艺和公司是一半一半,看了看她手里的策划书,她问:“认真的?” 展品数量差这么多,展位还要挤兑公司。 “周宁,这不是我……”决定地。 “我知道,你代表你们学校,我现在在问是不是真的。” “是的,我们学校领导通知我。” “有什么理由?” 陈露支支吾吾,没说出来。没有理由,怎么说啊。 周宁看她样子,门清儿。点着茶杯细细的边沿,“逮着我们公司薅呢?” “没有……”陈露慌忙为学校辩解。 “行了,这也不是你能管的。”周宁举着小杯喝了一口,入口清香。她对事不对人,“把茶喝了,我们去吃饭。” 第二天一早,周宁在晨会的时候把这件事汇报给了seri,她听到后也是一言难尽,“事已至此,你去和锦艺管事的联系一下,他们不让步的话,”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合约都签过了,闹成这样不好看。一句话,尽力为公司争取。 “行。” 事不宜迟,周宁带上资料文件去了锦艺。 当年,为了和贺州一座城市,周宁报考的就是锦艺。可是到现在,她才第一次踏进它的大门。 和陈露见了面,她领着周宁去见负责展览的副校长。 在办公楼的三楼小型会议室,里面坐了一位五十上下的男人,他鼻上架着一副眼镜,挺直着背,手里文件拿地远,是老花眼。 “郑校长,hz的负责人周小姐来了。” 他抬起头,笑道:“周小姐,请坐。” 周宁点头,道声谢,坐在对面。 “周小姐,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开门见山,省了她不少力气。 周宁不作声,等着他后面的话。 “周小姐,你要知道,我们学校出去的学生都是珠宝设计的高尖人才,他们的设计不能被埋没,也不容忽视。” 第六十七章 刀光剑影(十一) “您这话我没听懂。” “字面上的意思。” 郑校长慢悠悠的喝茶,话说到这份上,不打算再多做解释。 周宁没能想到,他脸皮这么厚。 “哦,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你是说你们学校的设计全都比我们公司出的好千倍万倍,所以应该放在那儿,而我们公司这些你看也没看的垃圾垃圾作品就该当绿叶衬托你们?” “这样的话,我很难理解,也不尊重。” 周宁语气逼人,他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人老了,不仅年龄长了,脸皮也更厚。 “周小姐再不满,那也是事实。” “事实?您好像从来没看过我们公司的展品,我们更没见过锦艺的那些优秀作品。” “hz不过是个小公司,我们锦艺找你们合作,那是给脸面。” “周小姐太年轻,弱肉强食的道理,还是不懂。” 正经上市的珠宝公司在他眼里还仅仅是个小公司。 狗眼看人低。 “我们公司各个人才,哪个不是世界知名大学毕业的,珠宝大赛奖杯拿到手软,想拿我们给你的学生当脚踏板,你找错人了。” 周宁起身要走。 “我们合同已经签了,展览日在即,你方不配合,违约金可不是小数目,而且业界都看着呢。” “耍脾气是小,往后没了信誉,公司生意可就做不来了。” 周宁想起早上会议室seri未完的话,顿住几秒,还是走了出去。 陈露看她这么快就出来了,一身戾气,就知道没谈拢,跟着她直冲冲的脚步下楼。 没注意她猛地停下来,陈露急急止步才免于撞上,她转身:“把你们学校的校园网站给我。” “啊?”陈露云里雾里,不妨碍她一口应下来。 ——— 苏以微进组录综艺了,这几天都不在锦城。 周宁怎么知道? 她发了朋友圈。 文案:风也温柔,人也温柔。 图片是九宫格,七张风景照,一张是她穿着比基尼在无边际泳池里,身材火辣,照片背景是夜幕下的高楼大厦。还有一张图片是当地特色美食,左侧男人的身影入镜一半,背景与上一张相同。 美食那张放在最中间,其余八张围着它一圈。 定位是在新加波金沙酒店,空中花园。 周宁退出微信,点开浏览器,输出金沙酒店,蹦出来的第一张图片就是那个无边泳池。这是他们酒店的招牌特色,打卡热点。 那个肩头似乎是不经意入镜的,可周宁能不知道苏以微什么意思? 看起来像?百分百是故意的。 怪不得人这几天没约她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在外面忙着呢。 一口气呛在胸口,周宁把手机用力扔到床上,手机顺着床垫弹了一下,刚落稳,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她摁开语音,吼了一句,再扔回去。 下床去冰箱一股脑拿了几罐啤酒出来,窝到小阳台的榻榻米上,食指一拉一推,一声清爽的“嗞啦”,接着是酒液上涌的“咕噜咕噜”。 九月下旬,空气格外清新,带着一丝凉意。 易拉罐外头一层冷凝的水珠融化,她喝着啤酒,望月亮发呆。 她不是因为展览的事郁闷。 很简单,苏以微高兴,她周宁就不舒坦。 一个人喝没意思,“秦思然,你在哪呢?来喝酒。” “刚收工在酒店。我去找你,在哪?” “家里。” “行,别喝太多,等我。” 门铃声传进来,周宁开门,“你怎么这么忙?” “诶呦,我那个戏不是才刚开始拍嘛。”秦思然反手把门关上。 周宁已经重新窝进榻榻米,秦思然走近,看到地上倒着的两个易拉罐,还行,不多。 “哦。” “你喝。”周宁从脚边捞起一罐,扔给她。 秦思然接住,坐到旁边的木椅上,打开,喝了一口,“我不能多喝,明一早有戏。” “行行,大忙人,你看我喝。” “你也差不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和你不一样。”她摇了摇食指。 “怎么又喝起来了?” “嗝,”周宁张嘴打了一个酒嗝,笑,“没事就不能喝了?” “啧,你这脾气。”秦思然故作凶狠,“有时候真想捏死你!” “哈哈哈哈。”周宁被她逗笑,前仰后合,差点从榻榻米上摔下来。 “你来啊。”她向秦思然勾手指,一张脸上因为酒精而红润不少,嘴角咧着,杏眼里满是轻松。 她真的开心。 秦思然见她这副样子,眉头松开。双手做爪样,慢慢向她靠近,“你别跑。”挠她胳肢窝。 周宁笑得更狠,泪花都要出来,“不行不行了,你……我要岔气了!” 秦思然停下来,呼出一口气,笑不停:“多大了,还玩角色扮演。” “那你还不是陪我,半斤八两。”周宁半边身子靠着她。 “做爱会做出感情吗?” 周宁一惊,以为她看到了朋友圈要问怎么回事,抬头去看她,她真想知道答案。 “不会。” 见她松了口气,周宁把后半句补上:“女人根本不会和没感情的男人上床。” “无论爱,还是恨,两个都是情。” 周宁很清醒。她选择这条路,选择贺州,也是因为她能接受他,其他男人想想那画面都要作呕,怎么下得去嘴。 秦思然沉默一会,看她,眼睛里有什么在沉浮,笑道:“你突然这么正经,思想深度太高啦,阿妹儿。”说完,人已经跨出去两三步。 “调戏我是吧?”周宁把抱枕掷过去,光着脚下去追她。 两人闹了半天,累的不行。周宁酒意上来,“我去洗澡,你留这吧?” “明天时间很早,这里离剧组太远,赶不及,我还是回那边。” 周宁打了一个哈欠,“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哦,记得,我欠你一顿酒,等杀青好好给你庆祝。” 秦思然换鞋,“知道了,你个醉鬼。我走了,拜。” ——— 周宁洗完澡出来,手机里躺着两条信息,一条是五分钟之前秦思然报平安的,另一条是贺州刚发来的…… 一个问号。 问号?问号,问号! 新进一条,周宁掀眼皮去看他还能发什么好东西。 贺州:工作遇上事儿了? 周宁:你从哪听的?我好的很。 贺:火药味这么大,还没事呢。 周宁:关你屁事!! 陪你的苏以微去吧。 金沙酒店五十七层,贺州抱着手机,正看那两个感叹号,脑补出对方被戳中实情后跳脚的样子。 她发过来的语音,是不成调的一声吼。 像猫科动物被侵领地,天性让她浑身炸毛反击。 第六十八章 刀光剑影(十二) 贺州听李梦汇报了hz近期的项目,她手里的是和锦艺的展览合作,他刚看完那份文件,知道目前正陷入胶着。 如果把hz背景摆出来,锦艺也不会作死。 贺州在谈源盛柔性电池的原材料,新加坡有个低价的材料开发基。谈下来,柔性电池就可以实现大规模投入生产,成本造价降低不止五个点。 他点着额角,江河推门进来汇报明天的行程。 弄完这儿的事回国再说,先看她怎么处理。 “贺总,苏小姐那边邀请你明天共进早餐。” “没时间。” 江河点头,”我会转告苏小姐的。” “她怎么也在这?”眼神飙过去,里面写着“你给她透露的消息”。 江河一个大惊失色,老板的行踪他可不敢跟别人讲,“boss,你冤枉我了。刚才在空中花园碰见苏小姐之后,我就去查了。真是巧合,她是跟着剧组来录综艺的,酒店比我们预订的还早。” “然后,又很恰巧的遇见我们在楼上吃饭?” “是,是啊。”这样的巧合,贺州说出来带着耐人寻味。江河心虚,老板气势太强了。 苏以微察觉贺州有意避开她。 早上起来,经纪人告诉她贺州已经出去了,一整天他都没回来过酒店。 这次录综艺碰见他属于意外惊喜,苏以微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夜很深了,苏以微换好衣服,裹了一层又等了一会儿,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助理冲进来,“姐,贺先生回来了!我刚看见他进大厅,现在应该正在电梯里。” 苏以微略微激动地站起来,拿上披肩走出去。 计划的五天工作都挤到这两天完成,贺州白天视察、饭局谈合作轮流来,没停过。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冲澡,他很爱干净,白天到处奔波,总觉得身上脏了。 淋浴声盖住了酒店门铃。 苏以微连摁了几下,门还是没开。 她等不下去了。 拿出门卡,放在感应器上,“滴滴”,门应声而开。 苏以微快速走进去,把门关上。房间里很安静,贺州不在客厅。她一步一步靠近半开的卧室门,地毯吞没脚步声,站在门口,听到从浴室传来的水流声。 他在洗澡。 苏以微汗水沁湿了手心,心口狂跳,忐忑不断滋养逃跑的念头。她能做到吗? 猛然停止的水流中断所有思绪,苏以微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一手推开门缝,快速钻了进去。 贺州吹完头发走出来,身上清爽许多,打算喝点酒助眠。眼角余光略过床上,脚步顿住,转头看过去,他身上寒意一重,风雨欲来。 “怎么进来的?”嗓音很沉,明显动了怒气。 他直直盯着苏以微的脸,没有看她裸露的身体。 苏以微嘴唇喏喏,“我想见你。” “我在问你,”贺州强调,语气很不好,“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以微勉强笑,缓解气氛,“我问酒店要了房卡……” “行,”贺州颔首,“你现在这样,不适合谈话,穿好衣服出来。” 苏以微把披肩披上,遮住里面的深v吊带。 五分钟后,她走到客厅,一眼看见那个男人靠在沙发上,桌前烟灰缸里放着一根点燃的烟,丝丝缕缕的烟雾弥漫。 贺州听见声音,眼神看向她。 苏以微预感他要说什么,不敢听。抢先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惹你生气。”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弄这些没意思。” “为什么?”他绝情的样子刺痛苏以微眼睛。 “你心知肚明。” “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龙七可以。 贺州戏谑地看她,“你在质问我?”眼眸里闪着冷锐的光,“答案我有,你真的想听吗?”仿佛欧洲中世纪国王对罪犯的审判,洞察一切又高高在上。 “你如果不喜欢我,”她艰涩开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包容我的错处,还砸资源捧我?” “因为什么,”贺州坐直身体,烟灰落下一层,“我在弥补。” 听到这个答案,苏以微万念俱灰,脑子里发出激烈的钟鸣声,把她撞地发懵。眼眶酸涩,那晚惨绝人寰的记忆像大小鬼恶笑着漫不经心地靠近她。 她轻笑一声,“你只是为了弥补我?”即将掉下悬崖粉身碎骨的人渴望抓住一条藤蔓,“你不爱我吗?” 他没再开口刺激他,但是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几秒后,他口吻淡然:“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想办法弥补你,你想红,我给你资源。你做那些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弥补和爱不一样,我很清楚我的感情不在你身上。” 她很想很想问,你的感情在哪?在周宁那? “我不要那些,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经追着你快十年了,贺州?!” 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你是……”哽咽了一下,“你觉得我脏?”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滑过脸颊,落到下巴。“嫌弃”这个词,她说不出来。 “苏以微,你把自己放到这个位置上,没有人能瞧得起你!” “事实就是这样!”她声音凄厉,白日里光鲜亮丽的表面溃败成军。 “我告诉你,”他食指戳着自己左侧胸腔,一字一句道:“我心里的人要是受了这样的苦,我心疼都来不及。” 只是他不喜欢。 “你不过仗着我喜欢你。”她崩溃,眼泪流不停,脑子发晕,说不出来其他话。 “你冷静一下。” 男人的身影消失,苏以微撑不住身体,滑坐在地板上,对着他刚才所在方向自言自语:“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周汝,你谁都不喜欢……不是,我们都错了。” 夕阳迟迟不愿落入地平线,像是在和什么较劲儿一般负隅顽抗。 周宁刷着手机朋友圈,走出办公楼。 屏幕顶上弹出一条信息,“左边。” 她猛地抬头看过去,隔着一半人行道,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停在那里,等候已久。 周宁心跳加快,打字:你? 脚步自动走过去,那人没回。 曲指敲了敲贴着防窥膜的后窗,没有动静,周宁盯着玻璃,“贺州。” 回应周宁的不是他的声音。 前门被推开,一个司机模样的男人下来,她替周宁拉开后车门,“周小姐,请上车。” 随着他身子折开,后座上的人映入眼帘。 贺州看向她,坐直身体,笑,“怎么,不认识了?” 他脸上有很明显的疲惫,周宁愣住,仔细看了他一会后面无表情地上车,坐到另一边,拉上车门,问:“刚下飞机?” “嗯。” “累成这样,还想着那档子事儿?”周宁拧眉,“年纪轻轻,当心伤了根本。” “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什么,”贺州气结,“我找你就只有那事儿?” “放心,伤不到。” 伤不到就伤不到,她需要放哪门子心。 周宁反骨来了,开口就是火药味,“你…” “我眯一会,”贺州阖上眼眸,后半句冲司机讲的,“回星湖湾。” 火药气烟消云散,周宁闭上嘴巴,不看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玩起来消消乐。 第六十九章 刀光剑影(十三) 车子缓缓停在星湖湾别墅前,车灯照亮大门,司机熄火,转过身来。 周宁用眼神示意司机别出声,很轻的声音,“麻烦你自己打车回去。” 司机瞥了眼旁边睡着的男人,嘴巴张了张又闭上,点点头,随后动作极轻地推门下车。 迈巴赫后排空间挺大,坐下两人绰绰有余。贺州两条长腿支着,仰头靠在椅背,睡着了。眼下覆了一层淡青色,可这还是没影响到他的帅气,鼻梁高挺,薄唇压着,浑身自带一股欲气。 周宁抬手拨了拨头发,移开视线,低头瞎看微博,退出来又闯了几关消消乐。 身边还是没有动静,真睡死了? 车厢里空气不流通,有些闷。 熄火了,窗摇不下来。 他身上的木质香传过来,周宁呼吸几瞬,开口叫他:”贺……“ 声音卡在喉咙里,目光对上他的。 “怎么没叫我?”他嗓音里带着没睡够的躁,有起床气。 “正要叫。”你就醒了。周宁努努嘴,耸肩。 贺州黑漆漆的眼眸看她,笑,没有揭穿,“嗯”了一声,调故意转的不成样,吊儿郎当。 周宁狠狠瞪他一眼,推门下车。 走下来几步,又顿住。 忘了问,带她到这干嘛。 他们前几次都约在帝都。 周宁算是知道那一层套房就是为贺州留得,他随时都可以过去住,连带着两人每次都在那见面,方便。 今天怎么这么折腾,刚下飞机,累成那样还接她来星月湖。 身后车门被甩上,男人的脚步声靠近,“走。”他伸手拉住周宁手腕,自然而然。 周宁没反应过来,跟着他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同。 她眨了下眼,侧目。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英伦风,布料挺括,版型很不错,勾勒出流畅的肩部线条。长度到腿弯,衣摆被他走起来的动作带起,装饰用的长条随意散在腰间,没系。露出里面白色的字母印花内搭,时尚又潮流。 他的手心很暖和,男人火气旺,体温比较高。 被抓着的那截手腕隐隐发烫,还有传遍全身的趋势。 有什么在变。 周宁紧抿着唇,没有挣脱。和他并肩走完了从车子到别墅门的这段路。 别墅里开着灯,有人在。 入了门,两人自然地松开,贺州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包装没拆的一次性拖鞋递给她,然后先一步走进去。 周宁吸着拖鞋进去,他刚和一个中年女人说完话,转头看她过来了,额角指了指那女人,“这是王嫂。” 接着,“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随便。” 贺州点点头,“那行,上来吧。” 周宁向王嫂点头,跟着他上了二楼。 她之前来过,那次贺州发烧,还是她把他扶上来的。 他打开房门走进去。 周宁终于有机会问,平静开口:“你带我来这干嘛?” “不干嘛,在家里吃饭。”他口吻自然,仿佛再正常不过。 周宁嗅到危险的气息,警铃“叮叮叮”作响,那是心理防线上的危机。她进入防御状态,抗拒:“你吃饭还叫我来陪?”眼里的光正说“你不是累的脑子出毛病了吧?” 贺州笑,知道一起吃饭留不住人,“晚上留这。” 随后第一反应是,“怎么留这?我没欢换洗的衣服。”竟然不是想留这做什么,也许心里有答案。 “会有人送来。” 周宁的反应弱下来,“哦。”又抱胸斜眼看他,那是“被她猜中了”的意思。 贺州显然也想起她上车前说的混话,扶额无奈,“王嫂正在做饭,我眯一会,你随便。” 他脱掉风衣,里面t恤露出全貌,肩宽腰细,上床拉过被子盖一半。掀起眼皮看还直挺挺站在那的周宁,“你要是想看我睡觉,我也不介意。” 周宁火速回神,立马转身,冲旁边的条形沙发走了过去,包扔在一边,盘坐在沙发上刷起手机。 床上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空气静谧。 周宁却无端烦躁起来,心火燃起来,压不下去,她重新穿上鞋,目光滑过床上,无意识放轻脚步,开门下楼。 一个小时后,王嫂上来敲门,叫贺州下楼吃饭。 贺州打开门,懒懒的靠着门框问:“她在下面?”卧室里没人。 王嫂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女孩,点点头,“她早下楼了,现在在餐厅呢。” 一个小时的时间,王嫂做了一桌子菜,全是刚刚贺州吩咐的。 周宁坐在桌旁,百无聊赖,手指绕着头发在卷。 “等我呢?” 废话嘛,不是。 “等鬼。”周宁捞起筷子,不管他了,开始夹菜。 那人笑,在对面坐下,先盛了半碗鱼汤推过来,再盛第二碗放自己座位面前,也夹菜开始吃。 周宁咀嚼的动作停下,盯着那碗偏向自己这边的鱼汤。 它离周宁还有一小段距离,似乎在等她完成最厚的交接仪式。 周宁顿了顿,面无表情继续吃菜,嚼米饭。 “给你的。”贺州看眼被晾在原地的鱼汤,不紧不慢开口。 “你和苏以微在新加坡玩地开心吗?” 周宁不答反问,话题远的十万八千里。 “怎么扯到那了?”贺州拧眉,“而且,我怎么不知道我去新加坡是和她玩的?” 两句问题,前个是废话,后面那个已经是答案。 “哦,那你们一起吃饭?” 贺州这时反应过来,双手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她。 时间有点长了,“看什么?”周宁夹一筷子小炒肉吃,掩饰不自在。 “没什么,好吃吗?” “还行。” 没回她那个问题。 第七十章 刀光剑影(十四) 她再问就没什么意思了,周宁忽略心里的异样,神色自若。 最后那碗鱼汤周宁没喝,他也没问。 一顿饭结束,贺州早先一步上楼看文件,处理工作。周宁慢悠悠地在花园里走路,漫无目的,后来被小虫子扰的不胜其烦,她一扭头上了楼。 王嫂喊住她,递给她几个女装礼品袋。说都是她刚刚按贺吩咐去买的。 周宁点头道谢,拎着袋子上楼。 礼品袋散作一堆落在地毯上,周宁扯着最后一件真丝吊带睡衣,歪头看,沙发上还躺着一套换洗衣物,从里到外,完整一套。 套装延续了他一贯的穿衣风格,线条利落简约,又不失时尚潮流,怀疑他是拿着挑好的照片让王嫂去买的。 周宁拿着睡衣起身,去浴室洗澡。 贺州打完电话进屋,里面的灯亮着,米色沙发上零散放着女性职场套装,角落里是那只她今天背的小包,地上还有印着极简logo的礼袋。往里走,水流声清晰可闻。 他转身去了阳台,打了一根烟,没吸立一旁的小圆桌上,风阵阵吹来,烟丝很快飘起。他的烟瘾不重,拿来提神的时候会吸上一两根。 立在阳台护栏前,风从四面八方过来,都往衣服里灌,白色t恤鼓起来,贺州纹丝不动,站在那想着什么。 刚刚顾凌打电话,叫他喝酒。 贺州想到家里还有她,二话没说拒绝了。 他问,“你有什么事啊?” “睡觉。” 顾凌过了两三秒才回神,笑了一声,“这个点儿,你睡觉?咱还没到养生的年纪呢!” “你不懂。”说完,就撂了电话。语气里有幸灾乐祸的笑意,嘴角也勾着。 贺州在体会,这会儿的心情是不是和那会一样。 看到她的衣服,她的包。 听到她洗澡的声音。 …… “我洗好了。” 周宁推开阳台的破璃门,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旁边那根烟早就灭了,剩一个光秃秃的烟头,烟灰围着落了一圈。 外头很暗,没开灯。 贺州转身过来,风还在吹,周宁逆着灯光站在门旁,她身上的吊带睡裙被风吹地一侧紧紧贴身,另一侧被带起。 这睡衣是贺州在网上挑好了款式,让王嫂去店里买的。 她穿果然好看。 周宁搓了搓头发,刚洗完澡,浑身被风吹的发冷,见他不吭声,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她没再叫人,转身回了屋里。 贺州跟着进去了,反手拉上门,阻隔外面呼啸的风。 “吹风机在哪?” 周宁拿毛巾按压头发,他脚步声走远又走近,听到动静,扭脸看他,人手里拿着个吹风机站在后面,身上泛着秋夜寒意。 她伸手去拿,指尖擦过,没拿过来,略微抬眼,他低眸,视线交错。周宁被烫了一下,搓搓指尖,“你干嘛?” “电插口在那边。” “哦。”周宁慢腾腾跟着他走到床头位置。 吹风机被递过来,他进了浴室。 周宁慢慢地吹,“轰轰轰”声响在耳边,刚才还以为他要帮她吹。 吹到半干,她手举酸了,关了吹风机,坐到床边看手机。 贺州这时候出来,浴室里的雾气一片模糊,浴袍裹在身上,往这边走,过来吹头的架势。 他面对着她站,微低头吹。周宁感受到视线,同时他声音传过来,很低,进到耳朵里很痒,“我和她没有一起。”点到为止得很。 没有什么。 周宁动作顿住,止住想要挠耳朵的念头,继续滑动屏幕,往下看微博图文。 没有一起吃饭。 吹风机声音停住,他的气息猛然靠近,双眸紧紧抓着她的,贺州这时候才发现她这双杏眼和像顾凌家养的那只布偶猫很像,冷漠抗拒人靠近,看更透一点儿,更清楚一点儿,其实是傲的不行。 贺州仔细的看,“你不开心?” “发那条语音是因为看到她发的朋友圈,生气?”周宁给她点赞了,被他知道不足为奇。 眼神和语言织成了网,铺天盖地撒过来,从头到笼到脚,周宁毫无招架之力,死扛着不吭声,静静回视他。 空气里男女的对视滋养暧昧,一切水到渠成,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周宁感知到的危险越来越重,前方就是悬崖,但她不想勒马,至少这一刻她很清醒地决定继续。 外面的风刮地更狂,有一丝顺着没完全关紧的玻璃门进来,鬼哭狼嚎,为将发生的事儿酝酿氛围。 心跳和呼吸都很近,荷尔蒙激素迸发,周宁心脏要爆炸,盯着他柔软的唇瓣,没办法想更多。他离很近,并且距离还在缩短,八厘米,五厘米,鼻息交错,周宁都能看清他面上细小的绒毛,还有微卷的睫毛,可两人硬生生一片衣角没碰到,他刻意的,显出点坏劲儿来。 周宁没动一丝一毫,就这么半靠,坐在床头和他纠缠,对视。最先碰到的是鼻尖,那一下很痒,两秒,周宁微微侧了一下头,很小的角度,他动作顿住,同样盯着她唇瓣的眼眸抬起看她眼睛,像在询问,又似乎是戏谑,在周宁眼里都化成挑衅。 她把那头转回来,还向前进了半寸,像某个信号指令,贺州嘴角勾起,最后一丁点距离被压缩,唇瓣碰触,所有神经感受都集中在那,尤其敏感,抓心挠肺般的痒、麻。她抿唇,擦过他的,和他硬朗的外表不同,触感柔软。 第七十一章 刀光剑影(十五) 最近锦艺校园网上很热闹,以往几十个浏览量暴增到每日几千。 事情源于三天前,有个注册不久的用户发布了一条帖子,帖子原本默默无闻,是应届毕业生先刷到,他们被标题吸引了眼球,在身边讨论起来,帖子被带热。 后来无数吃瓜群众跑来凑热闹,它彻底成为热帖,挂在校园网榜首两天了,浏览量还在不断升,鲜红的向上箭头代表事情越炒越热。 醒目的标题:锦艺校庆珠宝展览,谁更有资格c位,由你决定! 几十张带有水印的珠宝设计图,和一张展会位置的俯瞰图。 每张设计图上都标有序号,每一个展会的位置也都做了详细标记。 帖子末尾是一个蓝色的按钮,点击就可以进入投票小程序。 应届生认出一些设计图,是不久前校内评比选出的用于展览的设计图,说是评比,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才知道那里面的水有多深。这种难得的机会,就算你是设计天才也要给“后来者”让步。 因此,参加过评比的学生本就带着怨气,不甘就那些玩意儿上了展览。 作为全国前几名的艺术大学培养出来的设计师,他们具备专业的设计评鉴眼光。此刻,看到帖子里真正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作品,澎湃之心难掩,激情投票,让那些垃圾离远一点。他们是头一批参与投票的,之后还带着更多应届的投,大学年级之间总有些纽带式人物,这么一传,人就都动员起来了。 也许他们不是那么专业的,可是能考到这的,天生的审美观足够支撑他们投出票了。 哪个好看,哪个丑,一眼能分出。 周宁登录网页,看了眼红色的上升箭头,唇角勾了勾,那天看过锦艺的设计图之后,她有十足的信心,hz甩他们一条街。 既然一叶障目,那周宁就好心一次,帮忙把“叶子”挪开,好让一些人认清事实。 点进投票后台,情况如她所料,锦艺的学生大部分还是是非分明的。 hz大部分作品都被投到了比较显眼的位置,锦艺也有一两幅在中间,其余双方分布的就比较均匀了,很客观公正。 周宁好心情地设置了截票时间。 之后就和陈露一起去探看现场,展览定在锦艺的会展中心,各种场景展台的布置已经联系了第三方制作。 她们时不时过来看看就行。 两人走在过道上,侧边摆着各种材料和工具,穿着蓝背心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 站定在一根圆柱前,陈露问:“女神,那投票你看了吗?” 周宁点头,“嗯。” 自从把网站给了周宁之后,陈露就在想她会怎么做,隐有预感。可事情进展的顺利程度却超出了她的预料,那些人为什么这么配合?他们不该是锦艺这边的吗? 她问过身边投票的人,那位同学说:“展览出来的珠宝该是有实力的,我们内行人,更加要体现出专业性来啦。” 那时候,网站上突然迸发了一种少年豪情,投票这个行为演变成他们对自己心中真正的美的追求,没有因为是锦艺而偏袒,完全纯粹。 陈露不能理解他们的豪情壮志,这多少不合时宜。 而且,作为项目的负责人,她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有疙瘩,锦艺展览要是没有大放异彩意味着离校前最后一次任务没有圆满完成,错失给履历增光的机会不说,惹恼了副校…… 陈露怨周宁把好好的一件展览弄成这样,大费周章,又拖她下水。 周宁若有所觉,“投票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直说。” “我不是那意思。”陈露客气推脱了一下,没有拒绝。在利益面前,浅薄的连友谊也算不上的关系不堪一击。 视察地差不多,“走了。”周宁摆摆手离开,搭车回了公司。 十月初,一场清晨小雨让燥热褪去,空气在悄无声息的染上凉意。 周宁早上到了公司,先把前天晚上留下的工作收了尾,之后不紧不慢敲响seri的办公室门,进去。 “seri,早上好。” seri惊喜抬头,“good morning!我在家就看到你发来的picture,你是怎么做到的,太棒了!” 人性。 但是没有必要在这说的那么清楚。 周宁一笑而过,问:“下一步直接去找他们?” 她沉思了一下,“这事你后续跟进,按照你原本的计划来。” 周宁勾唇,颔首点头,“好。” 那次和郑校长不欢而散后,周宁脑海里立即想出了一套解决方案,制成文件后转发给了seri。 她看过之后担心那些学生不会配合,可情况不会更糟糕了,试一试也无妨,就让周宁去试试,没想到意外之喜。 第七十二章 刀光剑影(十六) 从seri办公室出来,周宁很平静,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只是,陈露…… 周宁出神,她那会察觉到了陈露的郁闷。 想个办法弥补她吧。 下午,她把网站帖子的投票数据详细整理出来,汇总成文件。在微信上和陈露约好见面时间。 黄昏,晚霞一层层铺展。 周宁琢磨着事情,慢悠悠地向公司旁边的万象汇走。买了一堆吃的喝的,打车回去,把秦思然、樱桃叫到家里一起吃火锅。 阳台上,三人吃的热火朝天,秦思然站着手里举着果汁激动地说着,樱桃抿着小半杯啤酒时不时点头笑笑,周宁歪在榻榻米上眼睛投到远处,桌上的火锅咕噜咕噜响,冒着热气。 晚风把她的领子吹起来,立在下巴处,发丝扬起。阳台上的蓝色光条散着幽幽的光,顶上的吊灯投下一片光亮。 周宁翻出手机,对着夜幕和桌上的狼藉拍了几张,上传朋友圈。 吃的差不多了,秦思然自来熟得很,一顿饭的时间就和樱桃混得熟了,照她的话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周宁笑,把场地让给这两个新交成的好朋友。 东扯西扯,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更多的是有关周宁,她就在一边听着,看她们闹腾,樱桃比较腼腆,秦思然这人,一放绳就拉不住。 “我和你讲,周宁在国外……”秦思然鬼精地扭头看一眼周宁,见她在摆弄手机,连忙俯身到樱桃耳边,说了什么。 之后樱桃睁大眼睛,看向榻榻米那边。 周宁发好朋友圈,抬头就见樱桃知道了什么不可置信的震惊样,而秦思然浑身都是炫耀的光,“编排我什么呢?” “这怎么算编排!这是事实。”秦思然举着根手指,摇了摇,“no,no,no。” 周宁挑挑眉,“所以,” 点了点呆呆樱桃,“她怎么了?” “她只是震惊于你的才华。” “哦?”周宁好笑地反问。 看她一直打滑头,转而问樱桃,“她说什么了?” 樱桃喏喏开口,“她说你大学是专业第一,还是万人迷,很多帅哥追。然后……” 直觉后面是重点,周宁耐心的听。 “你心里有人,一直没谈过……” 后面的话被秦思然手掌捂住,“别说啦!她问你就说啊!“ “唔,唔唔。”樱桃摇摇手示意不敢了。 周宁哼笑一声,没有评论,摔回榻榻米继续看夜景,耳边她们又开始新一轮的交谈,大概是秦思然开始逼供樱桃她高中有什么糗事了。 藏着人? 秦思然是这样觉得的吗。 有些时候,当局者迷。 可恋是真,痛也是真。 周宁以前觉得他喜欢周汝,现在……仔细想想,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那样,漫不经心,玩世不恭。 高考考完的暑假,周汝突然回到家里告诉她他们在一起了。周宁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在她即将去到和他同一所大学的这天,在她就要靠近他的这天……但,相较于周宁的惊慌失措,周汝只是微微笑着,脸红红的说是真的。 通往光明的唯一道路也被黑暗吞噬,光束不想再照耀,所以离开了。 贺州那个暑假没回来,在忙课题。 好不容易挨到开学,周宁和周汝,还有刘姨一起来了锦城,住进周汝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里。 然后那天,她见到了已经一年没见过的贺州,他几乎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帅气,面部线条锋利,站在男生堆里很打眼。 周汝带他到家里吃饭,刘姨做了一大桌子 ,可周宁食不知味,大夏天拿着筷子的手指有细微的颤抖,额头冒汗。 贺州拿来遥控板,把空调打开,冷风呼呼吹出来,周宁身体都要开始打颤,可她什么也没说,端端正正的坐着,一直拿着筷子。 周汝拿来湿巾给他擦脸颊边因为搬行李箱蹭到的灰尘,他手里端着盘子,没躲,气音笑了一声,低头看她。 周汝脸又红了。 刘姨端上来一大盘红烧小龙虾。 周宁手指划伤了,还贴着创口贴,没吃。 本来也没食欲。 贺州给周汝剥小龙虾,很细致,还随口问她吃不吃。 周宁木木地看,眼眶很酸很酸,不说话都知道喉咙哑成什么样,轻轻地摇头,一直低垂眼眸看着他动作的手指,那双手很漂亮,正在给女朋友剥虾。 周宁心死了,跟绝望差不多。一直抓着的浮木原来不属于自己,她被奔涌的海水席卷,淹没口鼻,呼叫不出,胸腔里的棉花吸水膨胀膨胀,要炸裂,她在等待溺毙。 很戏剧的一副画面。 她喜欢的,哦,除了她和樱桃谁都不知道,是她暗恋的男生成了姐姐的男友。 她现在在和他们一起吃饭。 周宁勾唇角,笑的很难看。撂筷,“吃好了,我有些晕车,先去休息了。”说完就跑进来了房间,关上房门。 那时候,周宁觉得他是喜欢周汝的。 之后,她很快收拾东西从周汝的房子搬出去,带着刘姨一起。借口是:“这离锦大远,不方便。 三人从小玩到大,好不容易又在同一个城市,他们整个暑假两天一见面,三天一聚 。 周宁快被折磨疯,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在谈情说爱,给周汝买奶茶,带着去吃好吃的…… 她冷淡下来,对于和他们的见面能不去就不去,可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用的借口不多,还是会隔三差五碰一起。 第七十三章 刀光剑影(十七) 五年物是人非,曾经锦城还不是现在的模样,高楼大厦没有林立,都是些半高的办公楼层。路边饭店都是些普通的炒菜炒饭店铺,路边摊比比皆是,没有现在的西餐厅,更遑论这么高档次的品江南。 那次同样是周汝来叫她,周宁不想去。 周汝又说是贺州身边一些朋友的聚会,她想过去见见那些人,但怕一个人尴尬,想拉她一起陪着。 话说到这,再拒绝有些刻意,而且人这么多,到时候躲得远远的,谁也看不见摸不着。 晚上七八点的烧烤摊,正是人多的时候,店里不够地儿,桌子在外面摆一圈,露天烧烤。周宁到的时候,长长一条桌子挤满了人,男帅女靓,成了一条亮眼风景线,青春年少的肆意挤占每一分夏日热烈的空气。 一群人或坐或立,三五成群地打闹,长桌不远处的烧烤架烧着,上面花花绿绿放了许多串儿。 桌尾处,贺州背靠在桌边,一只手握着桌沿,微弯上半身和坐在椅子上的几人说话。那几人是一男两女,两个女生都星星眼望着他,男生显然是他关系好的哥们儿,在一旁捡着话讲。其中一个女生突然站起来,百褶裙恰好盖住臀部,一双腿又直又细,她椅子本就离贺州进,这下站起来,两人之间距离所剩无几。 贺州一动不动,扬眉看她,女生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身体挨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后才恋恋不舍离开。 贺州笑笑,和哥们儿继续话题。 那一扬眉,斯文,身上带着坏。在女生眼里是默许,是鼓励。 周宁错开眼,没再看那处。 身边周汝呆呆立着,深受打击的样子。 从那个燥热的夏日夜晚回神,周宁扭头,秦思然趴桌上自言自语,樱桃在看手机。 她撑着榻榻米起身,樱桃住的近回了家,秦思然留这住一晚。 入睡前,周宁又看了眼朋友圈,点赞的人很多,那个字母头像也在。 早起收拾好,拦车直接去了锦艺。 又是那间办公室。 “周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脸上笑意洋洋,他心里觉得周宁终于想通了,即使有些久,但结果相同就行。 眼前女人一身职业装,从骨子散发着冷意,不会刺人,但是不好靠近的类型。她脸上化了淡妆,精神很足,一双杏眼静而冷。 “我做了一个小测验。”周宁把那一沓资料放在红木会议桌上,手压着纸张推到两人中间。 “什么测验,和我们要谈的事情有关系吗?” 他觉得莫名其妙。 “别急,您先过目。” 不过是濒死挣扎,郑校长心里轻蔑,拿过那份文件。漫不经心看到一半,身体僵住,一目十行看下去,猛地翻到后一页。 那张陈列的正是网站投票的最终数据结果。 周宁适时开口,“大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锦艺的学生也不是傻子。你觉得呢?” 他瞪过来,“你以为这不伦不类的投票能说明什么?不过是你怂恿学生投的罢了。”没有第三方鉴定监督,投票根本没有权威。他脑子转的挺快,一下子就想到这点。 可周宁靠的就不是这个。“确实没有机构证明,可是这是事实啊。”声音轻飘飘的落下来。 事实就是,数据不是周宁编纂的,而是学生一票一票投出来,他们的选择,他们自己最清楚,没人能篡改他们的意愿。倘若最终展览的设计位置与投票结果大相径庭,锦艺激起的就是“民怨”。 她的话砸过去,郑校长镜片后的双眼闪着危险的光,被一个女人降一头…… 传出去他大半生白混了! 周宁离开后,他思考一阵,手上的资料扔回桌上,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马大哥,最近怎么样……我是小弟啊。” “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校庆要办个展览……” “是是,小弟太没用了……” “好好好,这样的小事儿还要麻烦您,明儿我们约时间,喝一个,还要请大哥赏脸。”点头哈腰,脸上极近谄媚。 第七十四章 刀光剑影(十八) 江河汇报完行程,站在一旁。 贺州马不停蹄从新加坡出差回来,没有喘气的空闲,那群蛀虫又缠上来。 跟苍蝇一样,烦人的很。 当初他们一群人一起办了个名义上是给慈善捐款的珠宝拍卖会,实际上就是要从贺州还有顾凌那拿钱。 这几年,他们看贺氏发展的越来越好,眼红的不行,现在源盛崭露头角,他们又垂涎三尺,非要横插一脚,死也要咬下一口肉。 贺州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以他之前在学校的性子,遇上这样的事儿,能动手就不浪费口舌。 现在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贺州早开始就派人查他们,就他们见钱眼开的贪婪样,背地里肮脏事儿不会少。 有事儿,就会有把柄。 可惜他们盘踞锦城多年,官官相护,沾亲带故,拔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两年来,贺州和顾凌联手收集证据,按耐不发,就是在等一个把他们的一举铲除的时机。 在这个时机到来之前,要和那群人维持“和谐”,否则打草惊蛇,两年的准备竹篮打水不说,他们老奸巨猾有了防备,不肯出洞,往后更难扳倒。 马局的秘书下午来公司递邀请函,他老来得子,高兴的不行,晚上在品江南摆了一桌,叫贺州也去。 马局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贺州能不知道? 想借着机会敲打,企图入股源盛。 “我知道了,你把晚上的会议安排到明天中午。” 这是答应过去的意思。 “好的,贺总。” ——— 华灯初上,品江南。 一身西装的男子站在门口望眼欲穿,看见迈巴赫停在门口,连忙迎上去。 贺州从车上下来,那男子走到身边弯着腰:“贺总,马局等候多时了。” “带路。” 江河把钥匙交给门童,跟上去。 推开三楼包厢门,一张硕大的圆桌边不过坐了三个人,服务员在一旁上菜。 “各位久等,贺某来迟了。”贺州大步流星走进去,笑说,“马局,恭喜添子。” 被叫马局的中年男人喜笑颜开,和贺州握手,“贺州老弟!好久不见!” 其余两个听来人是贺州都站起来。 “这两位是?” “哦,这两位是产业主管部门新上任的同事。” “哦?”贺州很感兴趣似的,转而问两人,“不知道两位是主管哪一领域的呢?” 马同是监管局的局长,一直在贺氏娱乐影视审批上使绊子。这新来的两位…… “哈哈哈,说来巧了!”马局笑地开怀,“正是科技领域的!” “我听说,贺州老弟的源盛最近势头发展很不错。”他拊掌,“所以,特地带他们过来见见。” “往后大家是要经常打交道的,认识认识比较好,别误伤了自己人!” 贺州眼神晦暗,这马同的手伸的又快又长,故技重施,想把源盛握手里。 胃口这么大,也不怕噎死过去。 “好说。”贺州勾唇,示意两位坐下。 一顿饭上,马局不断套贺州话,“贺州啊,听说你搞了个软电池?” “嗯。”贺州摇着手里的酒杯,“马局也想了解了解?” 马局笑嘻嘻,摆手,“算了算了,我这个老头子了,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已经跟不上喽!” “马局老当益壮,气势如虎,哪里老。” “哈哈哈,就你哄我高兴!”他隔空点几下贺州,“话说回来,我虽然玩不动了,但是他们还年轻着,想来跟你们年轻人也能玩到一起。” 产业主管的两个男人三十出头,看着沉稳。 贺州默不作声,似笑非笑看着两人,目光摄人,只把两人看的不敢与之对视。 明明他们比贺州还要大上五六岁。 “诶,”马局重重一叹,“你们加个联系方式,了解一下,你觉得合适就多带带。”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塞人,他知道过于明显了,这是找补呢。 把贺州逼急了,两败俱伤,他什么也得不到。 缓着来。 “行啊,马局都开口了。”贺州看向江河,“江助理,等会加一下两位的联系方式。” 江河恭敬点头,立在贺州身后。 “对了,贺州老弟。” 没停过几分钟,马局又开口了。 “你手下是不是还有一家设计公司?” 贺州顿住,装糊涂:“马局说笑了,贺氏主要涉及领域是影视娱乐产业。” “诶,不是啊,”那马局眯眼想了想,“我记的,你手下还开了一家珠宝设计公司,不过一直不温不火,也没见你提。” “好像是叫什么来着。”他问身后的秘书。 秘书上前一步,低声说了,看口型是两个字母。 第七十五章 刀光剑影(十九) “对,叫hz的,洋名儿。” 自大学创立了hz之后,贺州从没在公开场所提过。 可马局能知道不足为奇,他早把贺州祖宗三代都查的明明白白。 贺州蹙了下眉头,hz体量和贺氏根本比不了,盈利更不用说,马局也是因为这一直没关注过。猛然提起来,喉咙里不知道卖了什么药。 他作思考样,猛然醒悟:“经你这一提 我想起来,确实有这一回事。当年闲着,随手创来玩玩,不靠这行吃饭。” “那是当然,咱贺州老弟的源盛都要上市了,谁还管一个不温不火的小小设计公司。”他话里带着酸味,有头脑就是好,钱来的真快。 “我另有个老弟请我帮个忙,本来不想找你的,可他都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而且我们关系谁跟谁啊,认识这么多年了。” 他说到这顿了顿,看眼贺州勾着的唇角才继续道:“最近他手头上的一个珠宝展览是和贵公司合作的,合同都签好了,但是展位摆放却出现问题,一直僵持不下……” 马局停下来,他意思已经很明了,等贺州接话。 不过小事一桩,马局特意拎出来提一提,他不是助人为乐的性子…… 那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试试贺州还在不在他的掌控,还听不听他的话。 两三秒过去,贺州没开口,他伸手夹了片菱角放进口中,不紧不慢嚼着。 饭桌上沉寂下来,气氛微妙。 “菱角正当季,味道不错。”贺州搓了搓手指,下巴点着那盘红菱。 马局嘴角耷拉着,盯他,假笑一声,“是吗?” 贺州在马局注视下,碰了下他酒杯,仰脖喝一口。 “小事儿。”嗓音一贯低沉。 马局脸上笑越扩越大,带了几分真实和得意,“好好,你们都尝尝。” 另两人连忙拿筷子,夹菱角,都是人精,嘴上应和着:“确实好味道。” 眼神暗地里瞥着贺州和马局的脸色,表面一切如常。心里却琢磨着刚刚的微妙,后背沁出冷汗,不声不响,已经对招来回。 话说完了,马局也不是真要和一众人吃饭,他找了借口先走。 贺州和他一同离开。 临上车,马局拍了拍他手臂外侧,还说着:“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连源盛都要上市了。后浪推前浪,年轻有为啊,贺州!” 贺州脸上挂着笑,“多亏马局帮一把,否则贺氏还不知道有没有今天。” 贺氏刚上市的时候,遇到了政策通关问题,被扣住。贺州找到马局,人开始好说话,可慢慢里面贪婪的面孔败露。 后来贺州着手开始查他,发现当初贺氏被扣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哈哈哈,也是!”马局高兴地点头,坐上车离开。 车子开出了视线,贺州脸上寒霜凝结,周边气压危险,口袋里拿出手帕,边向迈巴赫走,边擦拭着手臂。 几步到车门前,手帕向后扔给江河,“扔了。” 拨电话出去,接通。 “事情怎么样了?”他音调冷沉。 那头出差在酒店的顾凌站在落地窗前,“还差一点儿。” “多少天之前就剩一点。” “跑来跑去,你来……咦?这事儿,你不是一向不急吗?” “看不惯了。” “这人又作什么妖了?” 顾凌三番两次忍不住吐槽这群吸血虫,贺州都是不动如山、无喜无悲的样子。查证据这两年也是稳中求进,可以慢,但不能有一丝打草惊蛇。 事出反常,必有妖。 贺州清嗓,路边罅隙里漏下来的光影滑过俊脸,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目光落在窗玻璃上,“他要染指源盛。” 他要染指hz。 顾凌嗤笑一声,“真无耻。” “我加快动作,尽快赶回去。你先别动,打草惊蛇,后面的事儿麻烦。” 几年兄弟,顾凌听出来贺州情绪不好,看来马局真惹到他了。 贺州不置可否,挂了电话。 原来这就是她想的处理办法。 用学生“民怨”压上头。 可惜,有马局干预,很难成。 马局又找到他。 眼眸里光影明灭,贺州手指点着膝盖。 前头,江河透过后视镜看到boss手指的动作,车厢里压抑。 收回视线,他心里一悚,老板现在很烦躁。 手机嗡嗡两声。 顾凌:最快也要到国庆结束。 贺州拧眉,那展览在国庆前就办完了,来不及。 顾凌见他没信了,还是不放心:讲真,你别犯浑。 有机会“说教”贺州,顾凌这个损友才不会放过,幸灾乐祸中。 第七十六章 刀光剑影(二十) 校庆特意选在国庆前举办,两庆相逢,寓意好。 展览紧锣密鼓的筹备中,郑校长那天之后销声匿迹,没再插手展位的事情。 周宁按照之前制定好的展位分布图和陈露沟通,“你们学校接受了?” 陈露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应该是吧。” 周宁拧眉,事情到今天拖不下去了。“那就按这份摆。”她指着桌上分布图。 陈露没有异议,“行。” …… 从上次不明不白又莫名其妙的接吻之后,周宁和贺州两人谁也没联系谁,各自都需要一些时间冷静。 周宁把这件事堆到角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它落灰,要等某个合适的时间再去打开。 事情告一段落,周宁窝在座椅里,外面秋景瑟瑟,她心绪浮动,手指触到唇边,痒意仿佛跨越了时空,还在体内存在,时不时冒头。 当时两人一触即分,面面相觑之后,安静上床睡觉了,素的。 为什么这么痒?接吻的感受是这样?全身发麻。最不正常的是她现在的心情很古怪,让人心慌意乱地轻飘飘浮着。 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她很懒,对于这种一看就很难想出答案的事情,她不愿多用脑子。 可事实情况,还有心,都不允许她偷懒逃避。 周宁排斥这种被逼迫感。 身边服务员来往,两杯美式咖啡端上来,一杯推到周宁手边,另一杯归于对面。 周宁找不到答案,所以把苏以微叫了出来。 两者看似没什么关联,但向上追根溯源,一切源头起因就是她。 苏以微抿了口咖啡,“小宁,突然叫我出来什么事?”她眼里有红血丝,眼周一圈青色,尽管铺了很厚的粉底,仍然能看出状态不佳。 周宁强制回神,“你喜欢贺州?”想听对方亲口承认,通过这种方式提醒自己的报复有意义。 “我们都长大了,说喜欢不喜欢的太幼稚。那是高中时期,那样不懂事的懵懂情感未免太久远青涩,没多少人能一直铭记,日久会见人心,历经的多了,往事也就淡了。” “你们不在的几年里,我和他互相陪伴走过很多风风雨雨 ,你该知道,成人世界里的陪伴弥足珍贵,更何况是一个女孩的整个青春。”她眼神别有深意,垂下眸。 女孩的整个青春。 周宁讽刺一笑,“我有个问题。” 苏以微挑眉,直觉不是什么好问题。 “苏小姐境界比我高出一大截,白天也能做美梦,看来一直在追求精神的欢愉。我想问什么你时候昄依佛门啊?” 呼吸一沉一沉,“周宁,你明明不喜欢他,是在报复我吗?” 话语脱口而出是冲动也是内心最大的恶意,周宁高三那年的事儿影响挺大的吧,她可是休学了两周。 苏以微在锦城的大学里安安稳稳生活,每天最大的不如意也就是贺州的冷淡,凭她的手段,操控几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妹妹去做几件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轻而易举。这一切把周宁拖下深渊,她在远方看戏。 而且…… 想到什么,苏以微来脸上的笑像湖面荡开的涟漪一般越扩越大。 而且,参与这件事儿的人还不少。 “周宁,别再缠着我们了。” 又是这样的把戏,周宁是十恶不赦的恶毒女人,做了伤天害理的劳什子事儿,她呢?!大善人一样“求”放过他们一对天地艳羡的佳偶。 周宁抓着手机的手指用力紧缩,她终于承认了?!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亏心事做多的人才会害怕鬼敲门,你身正怕什么影子歪啊。”一字一字,眼睛盯在她身上,威压极重。 苏以微眼睛通红,她派出去跟着贺州的人拍到周宁被带去了星湖湾别墅,第二天很晚才离开。如何厮磨如何亲密,有情? 她让自己冷静,可每天无心工作,整日喝酒醉在家里,偶尔清醒看到手机里的照片还有新加坡他绝情的脸,苏以微想一直醉下去好了。 看到周宁约她见面,苏以微鼓起勇气还是来了。他们就算有情,一堆事情哪一件不够拆散他们呢?她就不信他们还能毫无间隙的在一起。 “我当然不怕,就是你接近贺州,浑身都刻着四个字。” “不怀好意。” 周宁笑,很淡。 “不免让人猜想,你还没放下当年的事情。” 回国这几个月,周宁没去剪过头发,如今已经到手臂中段了。她摆弄着耳边的头发,“那些烂事儿哪有这么好过的。”声音很轻,可目光很冷,布偶猫一般的眼眸半眯着,无人会轻视。 “你想过,我偏不让。” “当年的那些事儿,一件件一桩桩,谁欠谁,谁负谁,一毫一厘我都会讨回来,咱们走着瞧。” 战书明晃晃的下来,苏以微不接不行,“周汝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她?” “这关她什么事儿?是谁不放过谁,你搞搞清楚。”跟思维不在同一频道的人讲话真是鸡同鸭讲。 苏以微表现镇定,声音不大却如天雷轰隆隆,吐出来的一串字让她耳鸣许久。 “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唇色苍白,周宁扬着脸,刀枪不入。 “随你,”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自己就是你的敌人,苏以微一眼看出她的异常,“不过,周汝有本日记本,总随身带着,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就会往上记,你知道吧?” 日记本,周宁当然知道。周汝那本通体蓝色,从高中时候就带在身边。 “周汝的遗物肯定都好好保存着,这本日记本大概率也在,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宁如坠冰窟,针刺的冷意慢慢散开,延至身体每个角落。 苏以微早就离开,桌上的咖啡只留余温,无人品尝,有服务员前来收拾,询问是否需要其他服务,她意识浑沌听不清楚,躯体僵硬摇头。 第七十七章 山崩地裂(一) 浴室的雾气把视界扭曲,光线蒙蒙,周宁脑子更昏了,花洒开关旋到最左,浴缸里的水位线上升,满满一盆,溢出,水声哗啦啦,多出的流进下水道。 她抬脚进入,更多的水溢出。 身体很冷,这个温度还是不够。 水面泛起阵阵涟漪,皮肤被高温刺激的发红,躯体却在颤抖,寒意席卷四肢百骸。 周宁咬着牙齿,头顶的浴室灯直辣辣得刺眼,她阖上双眸,一片黑暗更加适合现在的她。 一个小时后,周宁才从浴室出来,门一推开,里面厚重的雾气争先恐后漫出来,带一片热乎乎的湿意。她什么也没干,早早上床,但没有意外她失眠了,半夜掀开被子给自己灌了几杯酒,等到迷迷糊糊的状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仰头倒在床上醉过去。 第二天她是被电话铃吵醒的,脑子昏沉,头痛欲裂,阳光透过没拉的窗帘肆无忌惮照进室内。 浑身没有一处舒服,腹部隐隐作痛,四肢无力,周宁撑着手臂坐起来,一次没成功摔回去,安静了五秒,她猛地坐起,还在震动响个不停的手机掉到地上,沉闷地一声“咚”。周宁光脚下床,踩着地毯径直走进浴室,门被重重摔上。 浴室镜映着张难看的脸,唇部干燥缺水,目光无神,发丝凌乱,几缕炸在头顶,几缕挡在眼前,眼里是红血丝,熊猫眼,比昨天苏以微的状态还要糟糕,很讽刺,仅仅过了一晚而已。 用力几捧凉水扑在脸上,清醒过来,红血丝反而更浓了,水珠顺着下巴流进领口,沾湿了一大片。手掌随意一抹,开门出去。 发信息,“你先看着,我晚点过去。” 今天要把展品放进展会里,双方负责人都要在场监督。等周宁赶过去已经十一点,上午的工作基本结束。陈露见周宁风尘仆仆才到,问:“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周宁摆摆手不想多说,“进展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等下午你们公司的珠宝运过来放进去就完工啦。” 周宁点点头,走进展会,里面大数展台已经摆放了展品。 没有问题。 下午看着公司的展品插空摆进去,分布正确。在精心的灯光布置下,整个会展熠熠生辉。 工作完成,陈露要拉着她去吃饭,周宁却没这心思,借口拒绝了。 明天就是正式展览,从到场开始,不安感就缠着周宁,按下忐忑,“明天时间到了,我还没来的话,你多看这些。” “放心,我会看好的。你慢慢来,别着急。” “麻烦了,结束请你。” “好哇,现在你快回去休息吧。” 周宁很不在状态,除了工作勉强吊着精神,其余时候目光发直。 使劲摁太阳穴,“明天见。”腹部坠坠的痛扰乱神经,她生理期痛经频繁,这次尤其,周宁猜是因为昨晚上那些冰酒,不仅干出姨妈还疼死。 生活、身体一团烦乱,周宁躁的不行,千斤压在心上,很沉闷,喘不上气。她急于知道答案,彻底死心也好,彻底绝望也罢。飘渺希望带来的不是愉悦,是悬而未决的痛苦还有无尽折磨。 头昏昏沉沉,睡个午觉起来更加严重,昨晚没盖被子稀里糊涂地睡着凉感冒了。 家里没有感冒药,周宁干脆不管,滴水不进,蒙被子直挺挺躺着。半睡半昏,身上因为痛经出一层冷汗,被子又闷出一层热汗。冷热交织,周宁呼吸沉重,意识被撕扯变得薄弱。 她要死了。 最后一刹,这个念头闪过,周宁竟然松了一口气。 扔在客厅沙发上的皮包里,手机开了静音,屏幕亮起振动,熄灭,不过一会又亮起,来回多次。终于,不多的电量耗尽,手机自动关机。 “你去问李梦,周宁在做什么?” 男人蹙眉看着手机,屏幕上连续多个未拨通电话,无人接听。 江河得了任务,转身出去立即询问李梦。 十分钟过去,江河重新回到办公室。 “贺总,李姐说周小姐这两天在跑展览,不用去公司。我又问了锦艺负责人,对方说下午视察结束之后周小姐就离开了。” “而且,她说周小姐很晚才到现场,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完全是强撑着。” “她怎么了?”贺州停下滑动的笔尖,问。 怎么了? “对方当时问了周小姐,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休息好。” 这答案一听就是借口。 就算没休息好,现在都晚上七点了,一下午也该睡够了。 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第七十八章 山崩地裂(二) 入夜,今晚没有月亮,连星星都被云彩遮蔽了光芒,明天不是个好天气。周围静悄悄的,黑色迈巴赫刹车缓缓停下,在路边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车窗摇下,露出半张俊脸,贺州手指敲在方向盘,十几秒后,翻出打火机点了根烟,细细的烟雾飘出。 期间目光落在某层楼某间阳台。旁边几扇窗户人影在灯光中晃动,那间帘子没拉上,里面黑漆漆一片,心下奇怪,低头看了眼腕表,才七点。 江河查到她下午回到家之后就没再出去过,此刻她就在那层楼的某个房间。 来的路上,他收到消息,那边派过去的人已经重整好了。 闭了闭眼,贺州今晚打电话是想约她出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先招呼一声,否则展览出来不知道怎么炸,人算不如天算,时间紧急,却一直没联系上人。 树影婆娑,夜风轻拂而过,指间细烟的火星明明灭灭,贺州收回摁在烟灰缸里,拿上钥匙。 打开车门,几步上楼,这种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潮湿,灯罩外一层油腻污垢,光线不甚明亮。转过最后一节扶手,步子反而慢下来,停在门前,几秒后,屈指敲门,“咚、咚、咚”,等了一会,没有动静。 “咚咚咚” …… 用一些力,声音大了,“咚、咚、咚”。 “别敲了,这家住户如果晚上不在家……” 贺州侧脸向声源看去,穿着吊带的女人站在左边门口,似乎是被敲门的声音吵到出来看怎么回事。 女人看清贺州,瞪大了双眼,男人通体贵气,比例极佳。还有那张脸,五官立挺,狭眸薄唇。 卡顿了许久,后半句才接上,再开口是故意的夹子音:“那肯定是去酒吧玩了。”带着不怀好意的揣测和暗示。同时,眼珠转向那扇门,猜测他和那位邻居的关系。那几个月前搬来的邻居很不好接近,附近几个姐妹暗地里都说她故作高清。 “这位小姐穿成这样出来,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在勾引我呢?”他挑起一边眉毛,女人被迷得神魂颠倒,愣住了。 贺州薄唇抿起,转回视线不再浪费眼神,看着眼前掉漆的门板,嗓音凉凉,“去不去酒吧,什么时候去,都是她的自由,轮不到你多管闲事,在背地里嚼舌根。”警告意味浓重。 从刚才到现在五分钟过去了,还是没开门。 贺州拿出口袋里的钥匙,插进锁孔,逆时针旋转半圈,门“咔哒”一声打开,抬脚进去紧接着带上门,隔绝外界。 视线受阻,女人使劲跺了下脚,小声道:“果然,她就不是什么好人!” 漆黑将客厅和卧室来连成一片,窗户外城市的灯光隐隐发亮,空气中浮动着熟悉的气息。 打开开关,灯光洒下,视野变得清晰,人不在客厅,没有停留向右侧的卧室走去,“周宁?” 边叫名字,边敲门。还是没人应,贺州有股不好的预感,迅速推开门,摁亮灯,床上隆起的一长条映入眼帘,一口气还没松完,他意识到不对劲,大步上前。 谁这个天,裹成这样睡觉。 掀开棉被一角,受到阻力,是她手里抓着。微微施力,被子被掀开。 周宁眉头拧的死紧,眼睛紧紧闭着,嘴唇惨白,脸上冷汗涔涔,发丝一缕缕粘在脸周,整个人弯曲成虾子,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瞳孔紧缩,“周宁。”试着叫她,贺州弯腰,手掌贴在她额头,滚烫,心一沉。 连人带被子一齐抱起,大步流星离开房间,下楼,把她放进副驾驶,隔着被子系上安全带,头无意识向一边倒去,贺州拍了拍那张苍白到透明的脸,“周宁,别睡!” 绕过车头,上车快速调头,疾驰而去。 抄近道去医院,路面不平,车子速度又快,连带着周宁的梦境都在晃动。 如浓墨一般的黑扭曲成无数大小不一又奇形怪状的人脸,脸上没有五官,但却持续不断发出刺耳恐怖的尖叫,周宁被团团围在中间,眼前的脸一张张飞速旋转,每个都要来她面前吼叫。 她好像认得他们,但宁愿从来没认识他们。 “别叫了,”周宁捂住耳朵,“别叫了!”伸手用力挥动。 一切晃动起来,有了开始,接下来更加不可控,天崩地裂,梦境晃动、坍塌,无脸怪消失,无止境的嚎叫消失,地面消失,周宁骤然失重,向下坠落。 “周宁,醒醒!” 冥冥有了牵引,坠落速度加剧,周宁没有反抗,最终落在柔软上。 第七十九章 无心 晨雾刚散,太阳还没露出,天是鱼鳞灰色。 seri生物钟醒来,简单洗漱,运动后回到家冲杯美式咖啡提神,这么多年这个习惯一直保留着。 今天校庆开展,她等会直接去锦艺。 吃早餐时,李梦打来电话。 她非常抵触打扰员工自由时间的做法,接通时语气并不好,听完上司的话,心头阴云密布。 “why?” 李梦双手抱胸,直言:“这是他的安排,我们只需要听从。” seri不解,“周宁全权负责这件事,她想办法争取了很久,才有这个机会!完全利于公司,boss怎么可以这样?!” “really,我想不通,他突然出现,就下了这个命令,有什么理由?”seri知道自己在hz有个更高职位的上司,可神秘人从入职一直没出现过,只听过一些关于他捕风捉影的传言。 突然出现,就下了个匪夷所思的命令。 “seri,作为ceo,他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们只需要相信他。” 话音落下,电话随之挂断。 boss做事,员工还能说什么,seri耸肩有些愤然,划屏拨号。 周宁还不知道自己争取来的成果毁于一旦。 结果可想而知,没打通,语音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 可想而知,没打通,第二次的时候,语音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早晨,阳光洒在窗台绿植上,纯白的窗纱随风晃动。 病床上,一头墨发铺在枕头上,女生睡得不安稳,眼珠不安滚动几下,睫毛煽动,眼眸缓缓睁开。 入目是纯白的世界,昏睡一晚重新开机,思考些微卡顿,鼻尖萦绕一股消毒水味儿提醒她这是医院病房,眼珠转向光源出,窗外一株斜伸的树枝上恰好有鸟扑棱翅膀飞走,医院竟然也能一片宁静祥和。 身心懈怠下来,残余的困意重新袭来,眼眸阖上,思绪没有睡那么沉,隐约还能感受到外界。又有鸟飞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只,窗台绿植叶子飒飒,窗纱好像也被吹起来…… 在宁静中,到了某个节点,病房门传来细微的把手拧动声,门被推开,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其间夹杂塑料袋细碎摩擦,几步停在床边,随之而来的是主人身上熟悉的气息。 来人俯身,将塑料袋放到床柜上,连同放置手机的一声轻磕。头边那块枕头被压陷,鼻尖嗅到他袖口干净的秋晨朝露气,清新好闻。额头被干燥的手心贴住,同一时刻她的心好像也被捧住,三秒后撤离。那人站直端详了几秒,转身脚步声又响起来,远离了病床,这次是向窗边的沙发走去。 睫毛抖动,周宁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瞥过去,如愿看到男人的背影——白t打底,外面是肩袖撞色垂感衬衫,搭一条单褶休闲西裤,宽肩窄腰,天生行走的衣架子,把平平无奇穿出高级感。因为背光,在周宁眼里他一头柔软蓬松的发丝像在发光,呈深褐色。 在贺州转身坐下的前一秒,周宁快速闭眼恢复原状,假睡。 贺州落座,身体向后靠,翘起二郎腿,捏了捏眼角,阖上眼眸补觉。 登陆几分钟,耳边什么声响也没有,周宁睡意早就没了,这时候躺不住,轻轻转动脖颈看过去,不想目光稳稳落进一片深远宁静的眼眸,像海一般深远辽阔。 “你早知道我醒了。”嗓音沙哑,周宁清了把嗓子,引起喉咙一阵发痒,连着咳嗽好几声才平息下来。 贺州静静等着,见她脸颊两边咳出红晕,出声提醒:“桌上有温水。” 撑着手臂起来,周宁拿起杯子,咕噜咕噜,一次性喝了大半杯。缓过气,重新活过来一样。余光看见桌上的其他东西,手机,还有塑料材质的包装袋,猜不到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放下杯子,周宁扭头问:“你昨天送我来医院的?” “嗯,还有没有不舒服?” 闻言,周宁仔细感受了下,除了腹部姨妈痛,脑壳有些沉,其余没不舒服。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她疑惑,想到什么一惊,“你怎么进来的?” “你家的住址很好查,钥匙从房东那拿的。”见她摇头,贺州放下心来。 周宁愣住,眼神瞅他,“你查我地址干什么?” 看她一脸防贼的表情,贺州压了一晚的火隐隐冒出,“你是三岁小孩?这点常识都没有,感冒发烧不吃药,不去医院!睡一觉就能好的话,还要医生干嘛?”想起昨晚上被子里裹成一团的女人,他青筋直跳,“还问我查地址干嘛,我再晚到一点,你肺就别要了。” “刚好,没心没肺。” 她闻言唇瓣苍白的笑几声,男人脸色并没有好转。 第八十章 白粥 “家里没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她隐瞒发烧原由,找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又问:“烧到肺了?” 贺州没好气,“原来你还关心这个,我当你铜墙铁壁没感觉呢。” 周宁深呼吸几瞬,胸腔没有明显异样。 “有些肺炎,医生配了药。” 贺州走过来,“你先去洗漱,等会吃完饭,把药吃了。” 她愣愣点头,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起身,不防脚底一软。 走到身边的贺州快速伸手,把她整个身子都圈到了怀里。 他身上还残有早晨的凉气,清凉和温热相碰,刺得周宁猛地站直身子。动作突兀,她挂起耳边长发,“我先刷牙。”说完,人直挺挺往前浴室走。 发烧真把脑子烧坏了,周宁挤完牙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 等她一脸清爽出来,桌上摆好了早饭,贺州坐在一边,手里拿了根油条,正在喝小米粥。 听见声响,挑眉:“过来吃,等会凉了。” 周宁走过去,夹了个小笼包放嘴里,同样喝一口白粥,温度刚好烫口。 顿了顿,抬眸看对面,轻声问:“一晚没睡?” “差不多。”贺州若无其事,稀松平常的样子。 周宁默不作声,继续吃早饭。 白粥喝到一半,贺州道:“别吃太饱。” 因为要吃药。“哦,那我好了。” 贺州颔首,慢条斯理放下筷子。将一旁的纸袋打开,取出保温盒,拧开盖子。 气味溢出,周宁隐约猜到是什么。 保温盒递过来,里面红糖生姜还在冒热气,“趁热喝。” 周宁伸手接住,小脸纠结,她很讨厌生姜。“我不痛了,不用……” “医生建议。”察觉她的抗拒,贺州不容置疑道:“最少喝一半。” 周宁撇嘴,捂着鼻子喝,热气熏出一层薄汗。 眼睛透亮,“谢了。” 他不紧不慢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后,颔首,受了。浑身散发“你道谢应该的”讯号。 周宁看他拽二八五万样,懊恼后悔和他道谢了。 “你今天不是有工作?” “啊,是啊,昨天看过了,没问题。有另外个负责人在场就够了,我等会和组长请天假。” “你是该休息一下,工作放一放。” 停顿几秒,周宁奇怪地问:“你这么神,连我今天有事都知道?” “听李梦讲的。”贺州八风不动,不紧不慢地说。 “哦,”周宁懒得问两人怎么会聊到她,反而对另外一件事感兴趣:“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贺州瞥去“问这干嘛”的眼神,“同学。” 高中同学周宁差不多都认识,没听说过这号人,想来是大学认识的。 周宁抿唇,“她也是锦大的。”自己要问,问了又不开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宁未意识到心头想法奇怪,她不开心好像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你们关系很好?”问地越来越离谱。 贺州唇角不着痕迹勾起,“她能力不错。”过一会有补充,“合作过几次。” “评价挺高啊。”含糊说完这句,周宁仰头喝掉最后一口糖水,生姜放的不少,味道辛辣。喝进嘴巴,一路向下,引起一阵暖意。 “喝完了?”贺州惊讶,接过空空的碗。 周宁捧着肚子,点点头。 口腔里味儿很重,又一口气喝这么多。生理性干呕了下,连忙拿手捂住,跑去厕所,没呕出什么来,漱了口味道淡了很多。 再坐回来,对方眼里笑意隐约可见,就像夜空点缀了时明时暗的星光,不分明,但确实存在。 “我去办理出院,你收拾下。等会送你回去。” 周宁没什么要拿的,一身轻松走下楼在大厅等他。 五分钟左右,贺州从电梯出来,一眼看到大厅里的她,不偏不倚走过去。 “你真闲。”四个字不咸不淡。 周宁看他走这几步找出异样在哪,又是吃早饭,又是办出院,又是送回家。闹哪出呢?这些派个人做就完了,需要他亲力亲为?今天是工作日,贺氏员工卖命工作,知道自家老板在这偷懒吗? 贺州像是没听到,向停车位走去,“上车。” 是她眼熟的迈巴赫,坐上车才看见后座上放着的被子。周宁能想象出昨晚上她是怎么一副鬼样被送进医院。 她面无表情上车,坐进副驾驶,扒拉几下控制屏,打算连蓝牙听歌。 “诶,我手机呢?” “烧成那样,你还管手机在哪?”贺州似笑非笑,嘴角却绷着。 她看人又有了不满的趋势,气势稍弱,不冷不淡的回:“哦。” 车子驶出,贺州思索着什么,开的非常慢以至于极其、极其平稳。 第八十一章 高跟鞋 周宁眼睁睁看着,前方一百米外的绿灯还有二十秒,这主儿依旧缓慢匀速,油门没加一点。后面车子鸣笛超车过了红绿灯。到了路口,显示器跳到黄灯,贺州一秒踩下刹车,迈巴赫停在斑马线前,愣是等一分半的红灯。 周宁凝噎瞪眼,打他手臂,“你有病啊?迈巴赫被你开出来乌龟速度!” 贺州丢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在思索什么大事的既视感。“我在想事儿,开不快。“ “非这时候想?”周宁拧眉,信他个鬼。 红灯三十秒。 “正常开,小发烧,还没要死的程度。”说完,周宁窝进座椅。 跳进绿灯。 迈巴赫驶出去,依旧平稳,速度加了不少。 不一会就拐进眼熟的街道。 小区门口,保安看眼车牌,笑呵呵走过来,车窗降下一半。 保安:“贺先生,送女朋友回来?” 贺州不置可否,额角点了点道闸。 “诶,好!”保安小跑回去,栏杆升起。 周宁坐直身体看过去,两人都不觉得有说清的必要,不在意。 这保安太热情了。 感到周宁的困惑,贺州懒羊羊开口:“昨晚过来,就是他帮忙开的门。” 贺州向保安亭略一点头,踩油门。 迈巴赫顺利停在楼下,和昨晚相同的位置。 余光里贺州的存在感极强,周宁没动作,两人也没说话,车厢里仅有轻浅的呼吸此起彼伏。 结果并未因为这一刻短暂的停留有所改变,周宁解开安全带,“上去了。”推开车门。 “等一下。” 周宁动作停在扶住车门要关上的下一秒,闻声,靠在车门边。见他下车,打开后座门,从里面座椅抱出那床被子。 周宁偏爱绿色,被套是特意在网上选的那种最近爆火的清新薄荷奶绿。贺州怀里抱着,情形莫名喜感。 她忍俊不禁,还未见过他这么生活化的时候。他绕过车头送过来,“给我就行了。” 贺州错开她伸过来的手,眼眸深深,“不请我上去坐坐?” 晴天朗日,说这么想入非非的话。 “一个成年女性独居的第一课就是不随便邀请陌生男人进家门。各种社会新闻告诉我,这不是一件安全的事。” 贺州低笑一声,嗓音因为一夜没睡而有些沙哑,性感挠人耳朵。“我是陌生男人吗?” 她也眼看他,整理一下衣襟,站直身体,“那倒不是。” 就算是白日,不算宽敞的楼道里可见度依然不高。 周宁信步走在前面,身后他的脚步声沉稳有序,“嗒嗒嗒”。 到了楼层,恰好有人要下楼。空间不大,周宁侧身让那人先过,并出声提醒后面那位,“让让人家。” 空的位置完全容纳一人过去,况且对方是个身材瘦削的女人。 周宁无意抬头和对方对视,敌意从女人眼里传过来。 她不曾想狠狠瞪周宁被当事人抓包,讪讪一笑,连忙向楼下去。 “慢着。” 周宁印象里没有得罪过这位邻居,搬来这么久连话都没说过。 她性子不是好捏的,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受一份气。有人挑事惹上来,别怪她不给脸。 高跟鞋脚步声停下,浓妆艳抹女人回头,“有什么事吗?小姐。”不阴不阳。 周宁这下确认,不是她的错觉,这位邻居的恶意还不小。 “这位小姐,我们今天之前没有交谈过吧?”周宁语气还算平和。 女人点点头,听出她的“和气”,眼里显出轻蔑,软柿子一个。再开口,申请不耐:“没事儿我走了,耽误时间。”说着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第三个人,还是昨晚那个帅哥,气场很强。跟这种女人一起,也是败絮其中吧。 周宁不瞎,对方眼里的轻蔑都要溢出来了,她对这种敌意是刻进骨子里的熟悉。 五年的日日夜夜里,她多次想过那场冷暴力的根源。 甚至在一度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反问自己“也许就是你的问题?”,幸而,她最后明白了,去他妈的自己的问题,霸凌者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任何与大众不合群的点都是欺负别人的原因。 霸凌者的心理就是人性,而人性是矫正不了的。 眼前女人的脸化作一张张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脸,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里的厌恶、轻蔑以及藏不住的嫉妒。 周宁转过身子,正对她,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走近,脚步停下时,几乎要对上她的鼻尖。 极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女人被摄在原地,身体僵住,不明白刚刚还温和的女人怎么突然变成索命罗刹模样。 周宁直直看进女人眼里,如冷刃般快、准、狠插入对方心脏,“眼睛别乱飘,容易出事儿。”音线平的很,没有丝毫起伏。 女人眼里那些情绪在周宁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就如潮水退的一干二净了,此刻满是心虚、恐惧,不敢和周宁对视,她错开视线,刚好落到贺州身上。 周宁脚尖一转,挡住她的同时又向前进了小半步。 女人一惊,慌乱后退,猝不及防踩空,“啊!”跟断了半截,崴脚。 周宁低头扫一眼,目光淡淡:“都说了,叫你管好自己的眼睛。” “还有,买双好点的高跟鞋吧。” 第82章 爆发 门“咔哒”打开,贺州先进去,把被子放在沙发上,不等主人招呼,自若弯腰坐了下来,两条笔直修长的腿随意曲着。 周宁关上门,没看沙发上大剌剌坐着的男人。 她一声不吭走进卧室,摔上门。 半个小时过去,她才重新出来,皱巴巴的衣服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件纯棉睡衣,布料柔软。 她找什么东西,环顾一周,朝沙发角走去,在皮包里翻。 贺州眼眸落在她翻出的手机,眸光明灭,不动声色捏了捏手指。 周宁摆弄一会,黑屏没动静。长摁,电量不足开不了机。 给“板砖”充上电后,转身回到沙发坐下,身体放松。 “冰箱里有喝的。” “你刚才脸色很不好。”贺州指的是她“教训”那女人的时候。 周宁避而不谈,“你想说什么?” “一定要有事才行?” 也许觉得好笑,周宁真笑了一声,“不然呢?我姨妈期。”语罢,又做口型“禽兽”。 贺州看得分明,“你不想想,是谁脑子里整天就那点儿事。” “行啊,坐够了吧?”不等他回答,冲大门点了点,“不送喽,贺总。” 三两句,就吵吵起来,两人天生犯冲。 男人不动如山,没再和她呛,面部表情郑重起来:“有件事,本来昨晚想找你说的。” 周宁看过去,他严肃不少,心里跟着咯噔。 “你看。”贺州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界面放着一张图片。 场景很熟悉,她一眼就看出来是跑了不下十次的场地,图里每扇玻璃窗前驻足了三两学生,已经顺利开展。 “我……”声音卡在喉咙,眉头紧跟蹙起,两指扩大图片,她发现了不同。 图片拍得很清晰,正中央的位置,玻璃窗内陈列的展品被调了包,不是周宁看到过的那两件。再仔细看周边的设计,同样的,清一色陌生,hz的展品一件没有。 郑开怪不得一直没屁放,好一手偷梁换柱,到展览这天恬不知耻地把hz所有展品都撤下来,把hz的一群人当猴耍着玩。 火气直冲天灵盖,压不住,手机一扔,周宁迅速起身向卧室走。 “你干嘛?” 周宁头也不回,“找王八蛋算账!” “你冷静一点。” 手腕被拉住,女人气头上,一甩没甩掉,转头瞪他,“你放手。” 贺州唇角绷着,停顿几秒,道:“我让人把公司展品撤下的。” 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熟悉的寒意又在上涌。她怔住,话语入耳一半,另一半被耳鸣屏蔽没听清。 客厅电源处,充上电自动开机的手机猛地响起,电话铃催人刺耳,周宁扒开他的手,冷静道:“我接个电话先。”越过他去了小阳台。 “喂,seri。” 男人、女人隔着阳台的玻璃门对视,彼时太阳刚从阴云里出来,玻璃反光,周宁看不清他,也看不清楚自己。 “什么时候的事?” 得到的答案让周宁讽刺勾唇,阴云重新遮蔽日光,视界暗了不止一度。 …… “我知道了。” 通话结束,页面显示不到两分钟。 周宁站在原地,切换手机页面,电量提示不足百分之三,点叉掠过。 微信里红点很多,陈露那栏尤其,二十几条。 最新一条是个三十秒的会场视频,人来人往,背景音嘈杂。 手机屏倒映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手指上滑。 “来了很多人。” “这些作品很不错,可是我都没见过。郑校长说是重新选人制作的。” …… 最早的一条,昨晚上六点多。“女神,你没事吧?李梦总监问我你在哪、有没有事。” 虚电耗尽,自动关机,品牌logo从左边一角开始消散。 虚无缥缈,归于黑暗。 玻璃门“唰”地一下拉开,她抬脚直冲贺州而去。 手机摔到沙发上,弹跳起来。周宁的话如炮珠般一连串射出,“贺总,看我费心思团团转,自以为是聪明的干成了事,结果成了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跳梁小丑,心里爽吗?您大手一挥一声令下,什么聚沙成塔,哪有您动动五指山的威力大啊?!又是送医院,又是煲汤,又是煮粥,这一件件……您良心不安的补偿吗?!如果是,”一瞬停顿,“那大可不必,一个员工而已,我他妈算什么东西,上辈子是救世主也不敢浪费贺总这么多心思和时间!” “我想提前告诉你,只是出了意外。”贺州低眸看她,眸光暗沉,冷静道。 她发起火来一发不可收拾,“你明知道,提前告诉我能改变结果吗?!通不通知没有任何区别,你动的心思谁能改!你别否认,那些展览的设计哪个做出来不要至少两三天,你昨天才来和我说,我反对有屁用,你们根本是一丘之貉!” 周宁食指重重点在他肩头,眼眶很酸,“大费苦心了,贺总,这么曲折干嘛呢?” 贺州看她通红的眼,眉间积郁起很深的纹路,解释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你对这次展览感情这么大。这背后隐情……” “什么狗屁借口、隐情,贺总不愧是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伎俩那是信手拈来啊。”她声色俱厉给他定罪,听不进解释,更看不得他一如既往冷静的面容。只有她在挣扎,觉得空气要炸开。 贺州从小到大、从始至终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贺家父母都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任由周宁发一通火,的确是他没有沟通在先。可两次三番想要解释,都被她情绪激动的打断,骄傲和自尊不能再让他保持沉默。 “你不听解释,是不是?” 她连呼吸都在颤抖,“我只要结果,现实已经摆在面前,你还要怎么骗!” “行,”贺州点两下头,侧身又停住,语气淡漠:“你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再谈。” “没什么好谈的。”周宁立马接声。 他折回身,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直到完全没有温度,眸光也被激的发狠,“周宁!这背后有隐情。” “我说了,不听!”这回轮到周宁转身,“你滚,这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话刚落地,身后脚步声极快消失,门被摔得震天响。 肩膀瑟缩一下,周宁狠狠抓了一把头发。给手机重新插上电、开机,打字的手指不稳,轻微颤抖,她生生用力,按住自己。 李梦那边回的也快。 ——是贺总吩咐。 ——他没打算瞒你。只要你问了,就让我告诉你。 她问了……等她知道一切早就尘埃落定,问不问、解不解释有何区别?! 第83章 学长 展览为期三天,最后一天的下午,陈露挂着工作牌在场内晃悠,虽然累但显而易见心情很好。因为展览举办地很成功,锦艺的校领导看过之后赞扬了一番设计又肯定了展览会场的布置。郑校长把她叫去办公室表扬了一番,还答应会给她写推荐信。 会展里的学生已经不多,想来要来的人在前两天就看过了。 沿着地板上的装饰线条向前走,到头,回身,来回走了几次看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 无聊地四处看,突然停住,随后脸上浮起笑容,陈露冲着门口刚走进来的高挑身影走去,“周宁,你终于来了!” 第一天开展的时候,hz来的人临时换成了seri,陈露给周宁发信息也没有收到回复,以为周宁有其他事情不管这个了。 不知道是不是陈露的错觉,感觉眼前三天没见的人似乎变了很多。她秀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露出的下颌线流畅锋利。 在家闷了两天之后,周宁还是决定过来现场看一眼。任由陈露在后面叽叽喳喳讲着,她慢慢绕会展走着,在每件设计前都停留了两到三分钟,一圈走下来,最后停在正中央的“看点”上,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设计,确实不错应付这次会展足够了,可离看进周宁眼里还差得远。 会场的装饰灯光是周宁特意根据每件展品亮点设计的。不知道门道的人看这灯光只觉得美却不知道美在哪,可在周宁眼里这些和场内的新设计搭配起来简直不伦不类,滑稽又讽刺。 展柜方位也是周宁按照美学审美摆放的,每个位置都经过精心测量,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整齐的十字。 开展前的网站投票,争取展位数量。 诸如此类,她做了很多。 捏着包条的手指情不自禁用力,墨镜后的眼睛狠狠一闭,两秒后睁开,耳边还有陈露不休的话语。 “女神,等结束我请你吃饭吧!” “不急,等下次吧。只是路过这里进来看一眼,我等会要去机场接人。” 陈露好奇宝宝,“谁啊?”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周宁向外走,风把她的话送达陈露耳边。 “我导师,还有学长。” 去机场的路上,周宁把编辑好的短信发送出去。 “嗡嗡嗡”提示音响起,有视频切进来,周宁点击绿色按钮,嘟的声响,画面连接。 果不其然那头传来两道声音,“heart,我们下飞机啦,你来了吗?” “嗯。” “我已经迫不及待和你见面了!” 那头另一个人清了清嗓,scot意味深长的笑,补充道:“当然啦,shine也很想你!” 学长的中文名是沈有煊,shine和‘煊’差不多同音,就用来当英文名了。 “see you again!”scot挥手挂断视频,要安检了,不方便继续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周宁远远就看到路边站着的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矮胖的那个正伸着脖子朝路两头看,猜测她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车子停在两人面前,周宁推门下来,“好久不见了。” scot走过来和她拥抱,小老头差点热泪盈眶,“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嗯?你什么时候中文这么好了,都用上成语了。” “一直这么好!”小老头吹胡子瞪眼,一脸傲娇。 旁边一直站着的欣长身影发出低笑声,周宁目光转过去,叫了声:“学长。” “小宁,好久不见。”男人声音清润又带着些低醇,语调舒缓,这一声听着就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 周宁颔首,从上到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沈有煊拥有一张属于亚洲人的面孔,五官分明,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高挺鼻梁上还有一点痣,垂眸时可以看见又浓又长的睫毛。他今天套了件松垮的stussy印花t恤,其上经典的黑色八号球图案十分简约,下身搭一条灰色宽松牛仔裤,头上一顶褐色渔夫帽,装扮时尚又潮流。 照秦思然的话说,帅人一脸! 沈有煊安排的车子到了,本来不用周宁来回折腾接机,但昨天临上飞机前scot还在发短信说想要第一时间见面,恰好周宁也需要出来透透气,于是答应来跑一趟。 三人分别坐上车,商务车空间很大,周宁和scot坐一边,沈有煊在周宁对面。 scot面对周宁总有很多话要讲,送他去酒店的路上一直喋喋不休。可十三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还是让小老头身体有些吃不消,需要立马休息。于是在周宁再三保证明天就会带他出去玩之下,小老头才恋恋不舍的下车进入酒店,周宁和沈有煊跟他重新坐上车。 没有话痨在,车厢内安静不少,两人面对面坐着,周宁问他:“你这次回国,待多久?” 渔夫帽已经摘下放到一旁,整张俊脸露出来,他不像其他艺术家那样留长发,反而是一头利落的碎短,添了几分硬朗。听见周宁的话,他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有神,“没有特殊的事情不会离开了。” “公司的事情办好了?” 沈有煊点头,“一点收尾交给那边的人就行,国内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意有所指。 周宁没有接话,错开他专注的视线,看向窗外。 “你精神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嗓音温和,让人不自觉降低防备心。 “最近工作忙,没休息好。”她不想重复提起,“但是我刚交了辞呈,后面可以好好休息了。” “辞职了?”他意外挑眉,眼里的光更亮了一些,“那刚好。” “好什么?” “来我公司吧。” 商务车停在枫叶小区门口,“可以了就到这里,不用进去了。”周宁叫司机停在路边,开门下了车。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不急。”还坐在里面的沈有煊出声道。下了车的周宁手还扶着门框,听到声音转身,不置一词:“再见。” 沈有煊不在意她的冷淡,勾唇道:“明天见。” 第二天,周宁按照约定去了scot下榻的酒店,房门一打开就看见里面沈有煊正好端端在沙发上坐着看手机,看样子来了有一会了。 今天他穿了件粉色的衬衫外套,里面是白色背心,黑色五分短裤搭配长袜运动鞋,充满少年朝气。 从卧室走出来的scot精神抖擞,看来时差倒的还不错,一头泰迪卷短发蓬松柔顺,穿着条纹衬衫和背带裤,像不秃顶的阿笠博士走进了现实。 三人一起去吃饭,带scot尝试中国菜。 同一时间,假期结束的seri一早来到公司,果不其然看到周宁的工位已经人去楼空,空荡荡的桌面上只有一份辞职信和一份工作交接文件。 把这些拿上,掠过其余人探究的目光,径直上楼去了李梦办公室。 “周宁昨天给我发的短信,让我帮忙把辞职信递给你。” 李梦眸光一闪,颔首,示意seri放下出去。 辞职信内容很少,寥寥几行,周宁给的辞职理由是:适应不了高强度工作,需要休息。 李梦想起两天前,也就是展览第一日上午。 周宁微信问她:是贺州让你把我留在hz的吧 她摸不清贺州的心思,干脆截图转发给他。 贺州让她实话实说。 给周宁发去答案后,聊天框沉寂下来。 再听到她的消息就是现在,这封辞职信。 第八十四章 碰面 小老头人是第一次来中国,至于中国菜早在国外唐人街就尝过。但看着眼前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品,scot仍然错愕地抬头:“这么多?” 周宁扫一眼桌上,淡淡道:“这些还仅是锦城等地特色菜。中国有八大菜系,真要吃个遍,三天时间都不够。” scot略有可惜,可没过一会就被美食治愈了,眼睛弯弯,“好吃,不愧是正宗的中国菜。”比了一个大拇指。 “你非要折腾地过来做什么?”他年纪挺大了,身子骨虽然硬朗可也经不住这样乱来。周宁掠一眼身边低头看手机的男人,感受她的视线,男人抬头跟着耸肩摊手一脸“我管不住他”得无辜, 一听沈有煊回国,scot硬是跟着他一起,嚷嚷着要来玩玩。 scot吃完一块排骨,放下筷子,正经道:“我这次来中国有重要事情。” 周宁瞥眼看他,scot正经起来身上终于有了年少成名的天才设计师的范儿,侧耳听他讲:“我开了个课题叫不同文化下的设计差异,我相心没有比来锦城实地感受更好的选择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在这里哇!”冲她眨眼,正经不过三秒。 “不多留几天?” 沈有煊替他回答了问题,“scad那边项目审批还要他坐镇。” 吃的差不多了,周宁拎包出去补妆。在洗手间磨蹭了许久,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恢复原样之后,周宁才踩着高帮板鞋离开。 她今天上身是棕色背心,下身一条深蓝色挺有设计感的拖地长裤。为了搭这身装扮,周宁特意化了个美式妆,面部突出骨感,原本柔和的眉眼被隐藏,黝黑的眸子泛着凉意。 刚刚吃的热了,外套随手脱在包厢没带出来,两条手臂连着肩膀裸露在空气中,皮肤白皙细嫩,有层薄薄的肌肉,兼具力量美感。手臂猝不及防被抓住,对方掌心贴在皮肤上引起一阵不适。 周宁挣开他的手,扭脸看过去,眸中陡生的戾气消散,但口吻依旧没多好:“你不会出声啊?” 沈有煊扬唇:“抱歉。我出来接电话,看到你即将走错方向。”指了指前面的路。 品江南包厢外的走廊装潢相似,周宁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才发现一个不注意走错了。扭脸看回去,已经转过两次弯,对着地图走还能迷路的路痴沉默几秒后,扬脸理所当然道:“学长,你打完电话了吗?” 看出她找不到路,沈有煊眼眸弯起,挥了挥黑屏的手机,“就算没打完也得打完啊。” “你走这么远来打电话做什么?” 沈有煊无奈揉眉,又哭笑不得:“小宁啊,我们的包厢就在那。”前一个转弯路口最近那间,而这儿显然是附近适合打电话的唯一窗口。 两人并肩要往回路走的同时旁边一件的包厢门被人从里推开,一阵高低的喧哗泄出,周宁看过去呼吸一滞,开门正走出来的贺州也顿住步子,手搭在门把上同样撩眼皮看这边,浓密的睫毛掩映着沉遂清冷的眸子。 男人身材修长,西装革履,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显然在谈什么合作。身上酒气挺重,她隔着距离也能闻到。 沈有煊扬着眉头,瞅瞅对面又看看这边,“不介绍一下吗?” 周宁眼尾沁出凉意,“不认识。”当即抬脚要掠过他。 “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时间公司已经收假了。”贺州目光随意瞥过她身后跟着的男人,重新落回周宁身上,他的眼形锋锐,眼神所到之处总会轻易搅动周围空气,让周宁的情绪也跟着被他调动。 “这跟我没有关系。”周宁步子不停。 贺州视线落在他们离开的背影上,同样风格的穿搭,步伐一致,有种他们才是同一类人的感觉。下颌线绷起,嘴角拉出一道弧度,没几秒,他折身重新回到推杯换盏的包厢。 顾凌喝下一杯酒,见他又回来了,低声道:“这帮老东西真特么能喝!你不是去透气吗?”贺州之前已经喝了三轮,这会儿换顾凌顶上。 贺州神色淡淡,“早点把事情搞完,烦。”接过前面一位递来的酒,仰颈喝下。 周宁说没有关系,无非是因为她辞职了,满打满算她在hz只留了短短两个月。 沈有煊忙着新公司的事,吃完饭就匆匆离开了。下午,周宁带着scot在各个设计博物馆里转了几圈,充当他的翻译加讲解员。临分别时,scot说他的收获不小,回去要好好整理一下制成文档。 转了一个下午,脚酸得不行,周宁把秦思然之前放在家里的泡脚桶扒出来用,脚底穴位按压地舒服。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过来,眸光一闪,眼底泛起波澜。 贺州的消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下来。 似乎知道她在看,又发来一条: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带着蛮不讲理的霸道,谁给他的理直气壮。 周宁当做没看到要把手机扔一边,骤然响起的微信铃声打断她的动作。 他直接拨了视频过来。 汲着人字拖,周宁捞起响个不停的手机就往楼下走,楼道里传来脚步回音,踢踢踏踏。 第八十五章 为念(一) 黑色迈巴赫停在楼下,贺州懒懒靠在引擎盖上,黑色衬衫的一角随意塞进西裤里,一双长腿靠在车上格外引人注目。 他手里懒散夹着根烟,顶上一截烟灰掉落,火星陡然明亮。路灯将影子烙拓在脚边,傲然清冷。 贺州始终没有抬眼,直到周宁脚步声停在一步开外,影子落在他交叠的双腿上,鼻尖飘来她身上清新的沐浴露香,漆黑的眼眸动了动,抬手把烟摁灭丢进垃圾桶。 一系列动作做完,贺州才把目光切切实实落在周宁身上,她脸上的美式妆容已经卸干净,露出白皙的小脸,身上穿的是家居服,因为下楼临时在外面套了件薄外套。 在他打量的同时,周宁也不动声色地看他,还是中午在品江南的那套衣服,只不过脱下了外套,发丝有几缕落在额前,眉间显而易见的疲倦,身上酒气较之前更重。 一段时间空气静谧过去,贺州率先出声,低沉:“谈谈?” 自不欢而散过去三天,倘若是对于其他事,周宁也该看淡接受,能够冷静分析事态从而弥补损失和谋取最大利益。可对方是贺州,她甚至找不出第二个让她为此如此疯狂、不讲后果的理由。 “如果你来是想讲这件事的话,那没什么好谈的。”周宁凝着脸,眼尾禽着丝凉意。 星月掩映,路灯一束灯光恰好把周宁结实的笼住,亮的发光,晚风扬起松散的发丝,美的不真实,可人说出来的话却让贺州气血翻涌,酒精伺机喧宾夺主。 两人目光碰一秒,他咬了下后槽牙,“油盐不进。” 周宁脸色沉下来,不想和他浪费口水,转身就要上楼。下一秒,男人大掌越过发丝握住周宁手臂往后带,跨出还未落地的那一步被拉回,同时她被力道拽地后退,后背撞进贺州结实的胸膛,对方心跳撞得周宁头晕,不禁神经跟着紧绷。 他呼吸落在耳边,几缕发丝跟着起伏,摩擦耳廓、下巴,痒。 周宁挣了挣,想转头。 对方以为她还要走,圈地更紧,低头在她耳边道:“明天的展览,你也来。” 贺州没把把马局试探的事告诉周宁,靠这求得的可怜或者同情,迫周宁原谅,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至此,尽力给个结果,结果不满意,就换个法子,无论如何,他没想过就此老死不相往来。 下午应付完那边的人,晚上还有个场要跑,马局那收网也就这两天,可自从见了周宁一面,她的音容样貌化作烟雾绕在心间,挥之不去。晚上在帝都一会都坐不住,留顾凌应付着,他驱车来了这。 “哪个?”扭着脸瞧他,贺州眼眸离得近,那里面的情绪没有隐藏,显而易见的小得意。 果然就听他说,“hz的。” “李梦没有告诉你,我已经辞职了吗。”李梦肯定转告他了,周宁不过在提醒他。 贺州松开手臂,把她转了个身,面对他:“那又怎么样。”拉起她的手,向车子那边走。 似是而非的答案,狂妄又无羁。 “怎么样?你不是我的上司,就算曾经是,那也躲躲藏藏。没有任何理由让我参加不欢而散的、前公司的展览吧?” “你干嘛?”周宁被拉着,他手指贴着手心,心脏支出的神经末梢聚在那处,一阵一阵发痒,发麻。 他们拉手,亲吻,这样在她看来比做爱更加亲密无间的动作做的极少。偶有一两次,都在床上,不是情难自禁,而是较劲的时候。 月影晃动的静谧空间里,即使只走这两步,周宁依然不自在,眸子看在他的背影上,光影沉浮。 贺州说的展览,如果她没猜错应该和scot好友邀请是同一场。时间这么凑巧,他们四处逛了这么久丝毫没听见哪里有展览的消息。 他捂地挺严实。 周宁的手指匀称细长,手掌在女人里不算小,可显然远不够跟贺州比。虽然没有手心对手心,手指对手指地比过,可任谁都能够一眼看出来他的大出许多。 他手指紧实有力,每一根都骨节分明,指甲恰好留至指肉处,整洁分明。 手掌一转,方位对调,换成她的手指贴在对方手心。接着,尾指微勾,轻扫在那块柔软的肌肤。 不出意料,男人呼吸一滞,步子一秒顿住,影子跟着停下。手掌下意识握紧,制止她。 月色下,他转脸看过来,眸子里蒙了一层暗色,里面黑色的小小旋涡高速旋转,不断把倒影着的周宁身影卷进去,愣怔两三秒,嘴角扯开,一步来到车边,准备把周宁塞进去。 周宁反应不慢,抬脚抵住车门,紧接着转身,在男人沉沉的目光里伸出手臂,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一挑眉,“现在可以听你的理由了。”比他还要霸道的口吻。 贺州眉骨微动,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目光仿佛千斤重坠在人心里,“有人搞事情。”点到为止得很,周宁要他说,他又犯起臭毛病,开始惜字如金了。 “冤枉你了?” 她知道这人什么意思,觉得“她让他说”这一行为发出双方站位变化的信号,他占了胜算,情绪上涌,心里有了委屈的苗头。 嘴角绷紧,贺州一声不吭,只拿黑洞洞的眼眸低头瞧她。 周宁不露声色瞥一眼贺州看不到的背后楼栋中某一层阳台上偷偷摸摸往这看的女人,嘴角又勾起那种迷死人不要命的笑,冲贺州来的,手腕使力,距离被缩短。 周宁不断靠近贺州,在关键时候,侧脸挡住那女人的视线,“我知道了。”话语带出的热气传导到肌肤,柔和鼻息落在耳廓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眸,耳后小块肌肤染上很浅的粉色,在模糊的夜里不甚明显。 她做着自己的事,扭脸看眼那处,阳台上鬼祟的身影已经不见,留还在轻微摇晃的窗帘。 满意退开,周宁的表情淡下来,从他和车子间的狭窄空间里出来,二话不说,又向楼栋走去。 愣怔回神的贺州抛出问题,“你什么意思?”有气急败坏的味道。 周宁信步走着,“贺总,请回吧。我困了。”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最后某间屋子的灯光亮起,他才坐回车里,车子开出去的同一时间,贺州余光看了眼某间挂着帘子的阳台,嘴角扯出弧度。 第八十六章 为念(二) 天边翻起白肚,早晨空气清新,其中染上几分秋末寒气。 hz设计部全体成员一大早提前来到公司,办公室内响起纸页哗哗哗翻动声、脚步声,大家来来往往,步履匆匆,可一切井条有序。 九点过十分,两扇主设办公室门先后推开,郭设和seri走出来,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大家准备好了吗?”郭设拍手,示意集合。 设计师们停下手中动作,看过去,脸上扬起笑来,“好了!” seri依然不苟言笑,“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去,落在后面的吴国挂着蓝色工作牌,向边上的人道:“前几天累死累活,这会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那人甩一头长发,压低声音:“扬眉吐气就是今天!” 前几天锦艺展览的事早在设计部传遍,初一听到不可置信,对方厚颜如此,而自家老板也不护着公司。收假回到公司,赫然发现周宁工位早已人去楼空,辞职信都递了。大家不是傻的,其中来由想一想就能明白。失去一位并肩的好伙伴,老板又让人寒心,大家情绪低沉,工作热情都没多少。 就这样事情过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外面下了大雨,设计部的人望眼欲穿,都等着下班。突然所有人的手机都“叮咚”响了一声,工作群的特别关注。 “全体,立即到会议室。” 不明所以,大家匆匆拿上写字笔和笔记本去楼上。 那条信息是李梦发的,她口中的会议室不是设计部那层小会议室,而指楼上平常用来各部长开会的那间。 两位主设在最前面,推开不染一尘的玻璃门,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随后带着一行人进去。 那场会议说的就是今天让设计部扬眉吐气的大事! 兴冲冲来到展览地,不免被眼前场景惊到,“老板这是大手笔啊!”光是眼前的展览布置开销都不菲,遑论里面的设计珍品。 吴国合上嘴巴,“回国这么久,这样大型的展览确实少见,而且就我们一家主办方。” “太有实力啦!”两人异口同声。 “昨晚我给周宁发了信息,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要是我都委屈死了,心灰意冷。” …… 前面走进会场的方颜,扭头看站在原地的两人,“你们还走不走?” 领到各自的任务,大家每两人一组负责一层,不仅必要时负责讲解,也要做详细的展览记录。 十点半,外面停下一辆辆车子,人群接踵而至。这次的展览不是公开性质,早先一份份发了邀请函出去,邀请来的人不说全是有头有脸,但至少也小有名气。 黑色商务车徐徐在展览大门前停下,前头司机立即下车来到后边,拉开车门。 周宁推门下车,半鱼尾设计的裙摆散开,身前伸出一截手臂,她掠了眼侧边的沈有煊,那人同样抬眉,低声道:“给点面子,周大小姐。” 她没做反应,抬手松松扶住,两人并肩往里走。 俊男靓女的搭配不论什时候都是人群焦点,所到之处吸引多少视线。 将邀请函给工作人员,完毕,工作人员抬头询问:“这位先生……” “他是我带来的。” “可以的,请进。” 脚步声远去,工作人员再次回头看那对男女,男人一身休闲西装,打了酒红色领带,全靠一张俊脸吸睛,相比起来更加打眼的是那个女人,她身材极佳,红色恨天高跟鞋底时隐时现,气场很强。 “他是我带来的,真帅!”沈有煊扬着唇角,很开心的样子。 邀请函可以带人。 “你老实一点,scot什么时候来?” 早上沈有煊开车“杀”到枫叶小区,二话不说把周宁带走,一起去参加展览。 “他去找好友啦,临时有事,不来也有可能。我们先逛。” 周宁把他手推开,向一边走去,环视一周看见许多眼熟的展品,都出自hz,同样也是本打算在锦艺展览的那些。 抱着手臂立在展品前,端详了一会,身后传来沈有煊的声音,“内场设计有你的feel。” 他也看出来了,周宁进来之前就有所感,很熟悉,是她为锦艺设计的美术。 布置和展品两者相得益彰,美轮美奂。 “是我设计的。” “嗯?”沈有煊看过来,察觉什么猫腻。 “去楼上看看。” 展览有好几层,展品不光是hz的,还有全国、世界知名设计师的作品,否则也不会邀请来这么多人了。 旋转楼梯,周宁扶着沈有煊踏上没两阶,身后门口又一阵喧哗,两人都没回头,继续踩着红地毯向上。背上落下一道视线,周宁步子停了一瞬,沈有煊时刻关注着,紧跟着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抬手把扶改为挽,两人身体之间的距离缩小,“走。” 如此多显贵聚在一起,一部分崇尚艺术的人确是因为难得一见的设计珍品,另一部分原因…… 就是为了能见一面楼下刚出现的男人了。 邀请函上的落款,是他的名字。 昭告天下,hz背后靠着贺氏集团。把这层搬到明面上,意思不言而喻——hz是他罩着的,找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小部分人敏感察觉到这几天锦城的风云莫测,几位市局岌岌可危,想来其中和这位的关系千丝万缕。 贺州眯着锋利的眼眸,掠一眼旋转楼梯上紧紧相依着的两人,眸色沉了沉。三言两语摆脱人群,冲二楼走去。 江河拦着众人,打哈哈道:“各位,贺总现在有要事,过来看一眼就走。等晚上开展宴上,再和各位详聊不是更好?” “晚上宴会见,各位赏脸啊!”江河客气地说。 一群人谁敢真摆谱,有台阶赶忙下。 “哈哈哈,江助理说笑了,一定去一定去!” 吴国和李姗姗分到一组,在二楼引导,其实这些人鉴赏水平不在他们之下,他们的作用……只是引导了。 一轮干瞪眼结束,李姗姗瞥见楼梯口上来的男女,立马用手肘撞了撞吴国,两人一同看过去,随后奔过去。 周宁抬眼瞧见两人从不远处快步走来,胸前的牌子晃来晃去。 李姗姗:“周宁!你来啦。” “早上我们想到你,还以为你不会来。” 吴国义愤填膺:“来了就好,亲眼看这次展览简直扬眉吐气,给你出气!” “你不知道前几天,老板亲自来开的会,敲的板……” “哪个老板?”周宁抬眼,收回打量二楼内场的视线,问两人。 “哦,你还不知道呢,我们公司真正的老板其实是贺氏总裁!”李姗姗激情宣布,那骄傲劲,好像公司其实是她的。 周宁没有意想中的惊讶,她点点头,耳朵听着楼下的热闹。 “你们老板来吗?” 默不作声的沈有煊双手插兜看了一眼脸色淡然问话得周宁,眨了眨眼睛。 吴国:“没说,估计不来的。” 李姗姗接着:“毕竟人家这么多公司要管!”那骄傲劲又上来了。 一通话结束,才意识旁边的男人,李姗姗侧了侧脸问:“这位是……” “沈有煊。” 李姗姗眨眨眼,没等到后文。 沈有煊接话:“我是小宁的学长。” “嗷嗷嗷,学长好!” 两人没忘记还有工作在身,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贺州上来二楼,看一圈,没见那女人。 第87章 为念(三) “老板好!” 这里没有。 人刚上来,能跑哪里去? 吴国恭敬走上前问道:“贺总,展览进行地很顺利。您是在找什么吗?” “嗯。”贺州吐出几个字,“周宁呢?” “啊?!”李姗姗猛地捂住嘴巴,意识到表现不妥,讪讪低头,不敢去看顶上移来的锋利视线。 老板找周宁做什么? 脸很……臭的样子。 “我们刚才在这碰见打了招呼,她说去逛一逛。”吴国滴水不漏,心里却也在打鼓,老板脸色不太好,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眼前影子移开,逼人的压迫感消失,两人呼出气。 “老板和…周宁?什么事啊?” 望着离开的贺州,李姗姗小声道。 那背影看上去幽怨? “行了,别瞎想,小心好奇心害死猫!” 李姗姗关注点清奇,“你才是猫!” 二楼空间一览无余,贺州绕过人群向三楼去,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摁几下。 电梯口人挤人,他推开安全通道门,里面安全出口标志在昏暗里闪着幽幽绿光,贺州几步向楼上走,倏而停下步子,眼睑下垂,目光隔着昏暗的光线,直直摄住下面一层梯段平台上靠墙的黑影。 暗,沉沉的落下来。那道孤零零的影子很静,贺州第一秒没有发现。 心里的躁动奇迹般平息下来,贺州双手插兜,转身信步走下来,绕过扶手,向下,目光一直锁在她侧影。 “一个人在这干嘛?”语气很奇怪,有压不住的愉悦,又带着阴阳怪气。 不知道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话头被丢下,周宁后背紧靠着冰凉的瓷砖墙壁,脚下压力缓解,她目视前方,转而问:“办这场展览是什么意思?” 渴望知道真意,真意是否如所想。 “很简单,你知道。” 眼里划过几分意外,怔怔望着前方,她仍未转头看他,很快地接:“我不知道。” 你说啊。 “让你消气。”嗓音低低,可在幽静的楼道里清晰可闻。 眸底潺潺流动的溪水倏然凝住,转瞬又向远方奔腾。周宁转头深深地看他一眼,能言善道的人竟也语结,她未再问下去,先到这……为止。 两相对视,周宁懒得意气之争,要错开视线的下一秒,听见他幽幽开口:“还生气?” 并不是周宁不能继续生气,只是单纯询问。她藏的深,至于贺州到底看没看出来、是不是故意问地统统不重要,现下她给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周宁冷哼一声,气音带出的那种,站直身体,休息的差不多了,要走。 贺州一面墙似的堵在面前,周宁错步绕过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身侧本插在口袋的手掌伸出,从她手肘滑落至手腕,一路向下,握住她的。继而低头,落下三个字。 如履薄冰,背上的灼灼视线挠人,周宁快步离开。 …… “刚去哪里了?” 远远的沈有煊摇着手里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扇子,闪着双眸问“凭空消失”的周宁。 “洗手间。”肯定不会错的回答。不是周宁故意骗他,只是还没到“昭告天下”时候,不清不楚,她都还乱着。 沈有煊欲言又止,明朗的面容黯然一瞬,“scott刚发来消息,让我们好好玩。他和老朋友聊天尽兴,等到下午才来。” 玩着玩着,小老头就忘记了时间。 周宁掠一眼玻璃展台,看着上面的倒影恍若未觉。 第八十八章 不可 开展晚宴时间定在八点,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室内灯火通明,hz的很多员工都在,远远和两位主设打完招呼,周宁拎着裙摆到甜品区挑了块蓝莓蛋糕。 晚上她来得迟,宴会过了大半,余光里贺州手里拿着红酒和人说话,大多时间都是对方在讲,他偶尔开口,言简意赅,少时对方心满意足,“拜完了佛祖还得偿所愿的样子”离开了。 他哄人的本事一向高明。 她此刻坐在这不也是因为这个? 凝神,手里转着叉子,吃颗蓝莓的功夫,有几片彩色的衣角飘过去,最后停在男人黑色皮鞋边,周宁看那两个结伴的女人和他说话。 蛋糕味道不好,蓝莓新鲜,但是面包胚不够松软,影响口感。 停顿的空隙里,放下手里挖了两勺的奶油蛋糕,起身向外走,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留下去毫无意义。 她肯定,贺州知道她来过。 在电梯口等了一会,身后有脚步声,“周小姐。\" 伸手接过东西,周宁淡声道:“晚上给你放假,”晃了晃那串钥匙,一阵叮叮当,“放心,我会开车。” 江河看着电梯门合上,女人绯色的身影消失。挠了挠头,“怎么就送过来了呢?”老板发火怎么办,自讨苦吃啊! 心里亿点后悔的江助理站在原地自我反省了五分钟,决定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希望周小姐不要踩雷。 将近十一点,宴会结束。 贺州心不在焉地看了好几次手机,那个没良心的女人一条信息也没发过来。 江河一晚上很心虚,跟在老板后面腰板怎么都挺不直。冷不丁听到贺州的话,打了个寒战,猛地回神。 “你看见周宁了吗?” 以为老板发现了什么,江河摇摇头,“看,看见了,周小姐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贺州若有所思,好看的眉间隆起丘壑。 “贺总,晚上我想请假。车钥匙我叫人给您送过去,在下面等你了。” 电梯里,贺州揉着眉头,“行。” 江河在一楼离开,临走想到什么,凛然道:“贺总,注意安全。” 贺州瞥眼看他,冷哼,“来一个算一个。”掌握全局的操盘手,谁也不放在眼里。 电梯继续向下停在负一层。 里面车子没多少了,一眼看见左侧他那辆黑色迈巴赫,摆弄着手机,他漫步走过去,旁边没见人影,江河安排的人呢? 等了几秒,正要打电话叫江河滚回来。两声短促的喇叭声响起,余音向停车场深处回荡,远远的还能听见,贺州抬眸,瞳孔漆黑,手机不动声色放下,声音沉冷:“来都来了,这个时候还藏在车里?” 目光透过防窥玻璃射进去,眼眸眯起,以马局的胆量这个节骨眼派来的人不会多…… 车窗降下,恰停在下巴处,露出女人精致的眉眼,周宁侧目:“贺总以为是谁?” 一瞬间,贺州周身冰封般的空气流动起来,眼睛看着周宁,手机抬起放到耳边:“江河,你有本事了。” “明天自己去办停职。” …… “是我让江河给的钥匙,你找他什么事?”刚才贺州话里的威胁,她听的分明。 “我是他上司,处理个犯了错的助理,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让他干的。” 贺州垂着脸,整个人靠着椅背,发丝落下来的剪影遮住神情。 “行啊,不用停了。” “直接办离职好了。” “你有气冲我来……” “碰”的一声,手机摔在中控台上,撞挡风玻璃才停下来,可见力度不小。 “我没气。” “那你就是有病!”周宁觉得说女人不可理喻的人,一定是不知道男人不蛮不讲理起来是什么样儿。 第八十九章 留白(二) 回应周宁的是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整个人被压在副驾驶上,细腰被双掌合握禁锢住,动弹不得。 仰起脸看罪魁祸首,离的近了,他面部表情清楚展现出来,一张俊脸阴沉沉的,眸中情绪变幻不停,“今天那男的,你们认识很久了?” 周宁推他,压得太紧没有呼吸空间,接着挑眉:“和你有什么关系?” 把话还给他呢。 “跟我有什么关系……”气急反笑,重复的话又猛然顿住。 周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黑下来。 她身上还穿着晚上凑数用的晚礼服,一条比较正式的一字肩长裙,在刚才的动作间一侧袖子滑下来,白皙的肩膀露出来。 流氓的视线就落在那。 “起来!”把袖子拉起,没拉上。 “好像坏了。”贺州检查了一番,讪讪道。“明天,我重新买一条……” 周宁一肚子气,头发晕,打断他的话,“想知道认识多久,是吧?” 贺州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那张嘴绝对吐不出来什么好话。 果然,“我们认识很久很久,非常久了!他人不错,在美国一直很照顾我,我们朋友和老师都想撮合我们……” 话音突然被迫停住,一声猝不及防的呜咽溢出。 他菲薄的双唇贴上来,两相碰撞,贺州毫不犹豫施力,两片嘴唇紧贴,在一个下雨潮湿的地下停车场,交换彼此口中空气。 上一秒还在“吵架”,下一秒热吻。 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吻,算不上初吻,却有和少年初见时一样的心跳如鼓,青涩被灌进三杯烈酒,笨拙的热烈更加迷人。 周宁将手放到他的脖子上,那里皮肉温度挺高,情绪沉浮起落之间手腕用力,将他拉得更近,侧脸轻轻辗转。 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还要第二次时,贺州反应不慢,驾轻就熟地反作用向她,学着她慢慢地辗转。 一整天扑通扑通冒个不停地酸泡总算消停下来,心满意足、全心全意地吻她。 她出国的五年是一段两人的留白,名为分离,没有任何联系,他控制自己不去找她,同样在此刻听不得她和别的男人在那段时光里如何一起走过。 甜蜜?痛苦? 都听不得。 问现在,要未来的每一刻。 嘴唇因为缠烈的摩擦轻微刺痛,周宁推,不让他亲了,人也如愿。他低头,吻顺着脖颈落在耳边、锁骨,车厢里被压抑着的呼吸声灼人,呈燎原之势。 衣裳凌乱纠缠在一处,“难受,你起开。”周宁撑着意识,不舒服这个位置,把问题丢给他。 他声音很沉,带着温度,极烫:“去后面?” 周宁想打退堂鼓,红唇翁动:“先回……”人这会不给她说完的时间,外套脱下来裹住她,一个失重,等再坐进车里就变成宽敞许多的后座。空间仍然有限,但掣肘才是绝佳状态。 裙摆一团缩在角落,上面盖着男士白色衬衫,贺州手里拿着领带想学着绑住周宁的手腕,她冷眼甩过去,“滚,你敢。”还顺带咬了他一口。 贺州吃痛作罢,随手扔了领带,心想着都是骗人的,她就不喜欢。 因为出神,他不注意又挨了一口,“这么喜欢咬人?” 周宁眼里含着光,空蒙蒙的。幽幽开口:“干嘛呢?” “思考人生大事。”没想到他回地很快,弯腰吻她汗湿的额头。 窸窸窣窣弄到一半,周小姐又开口了,操着一口软话:“后背不舒服。” 口腹蜜剑一点不假,绷到弦上的贺boss停下来,接着想办法,倾身抱住她,转身,换他贴着后背座椅,怀里的女人散作一团没有力气,额头抵在他肩窝,象征依赖亲密的动作。 终于,跨越地理和时间长河,我们距离为零。 第九十章 弄她 “累,不想要了,你自己搞完。” “再一会,你不是不知道……”剩下的话淹没在倾盆大雨里,宛若密语。 半哄半劝地拉她,“你最好快点。”嗓音透着疲倦,分明累地不轻。 从后座,到她家里,一路上两人就开车的时候消停了半个钟头。夜深人静,路上车不多,他一路踩着油门回来,平常一小时的路缩短了一半。 手指动了动,一阵酸,咬牙睁眼:“你…不会磕药了吧?”喉咙冒火非常干,这男人刚才故意没收劲,力道注到指尖,恶狠狠拧了一把他腰间。 贺州继续做他的,一点不浪费时间,嗓音一样暗哑,典型的低音炮,性感十足,“我们很久没做了。”自言自语式的话,动作仿佛在触摸至宝,很温柔缓慢,灵与欲,爱与怨,都好像消融在这一瞬。 “我要喝水。”乱七八糟一团结束,周宁眼神空蒙疲倦,踢他一脚,细细喘气来平稳呼吸,嗓子跟着要冒烟。 贺州去接了杯温水,环着她坐起来,喂她喝。一杯见底,又去倒了杯,贺州耐性这会极好,看着这人安静地喝水,他就又想起来顾凌家里养的那只布偶猫,他也喂过,细细的舌头舔着水,可惜喝完就翻脸不认人。 周宁喝饱了,摇摇头,身体滑进被窝,睡下去,哪管贺州在想什么。 还真是一模一样,勾了勾唇角。 回头养一只去。一个大一个小。 窗外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天空露出鱼肚白,还是灰蒙蒙一片,卖早餐的夫妻起大早忙碌着准备出摊,灯光和人影从窗口里映出来。 贺州瞥了最后一眼,拉上窗帘回到床边。刚给她洗澡抱床上的时候,人就半梦半醒,这会早就睡着了。可能嫌床头灯扰人,周宁脸朝另一边扭着,暖光落在枕头上散开的黑发,为他的眼中倒影增添温度。 抬手摁了灯,上床,一夜好眠。 下午周宁才醒过来,来到客厅,桌子上摆着五六样早餐,西式、中式都有。 外面阳光灿烂,窗明几净,贺州背对着窝在她常坐的那张榻榻米上,身上套着件白t,头发洗过了,松软地贴在鬓角,嘴角咬着根土豆条,捧着手机在打游戏,戴了蓝牙。 一局结束,“victory”出现又消失,顾凌还要拉他,贺州看了眼时间,打字:下了。 她差不多该醒了。 “你还打这游戏?”周宁兜了一圈,路过他身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很早之前的了,意兴阑珊。 “随便玩几把。” 贺州起身跟着走过来,下巴点了点桌上早餐,“吃点东西,还温着。” “都下午了,哪弄的早餐?”这些不像早上留下来的。 “下午茶。” …… 客厅沙发是一侧的,他身量大,要贴着周宁才够坐两个人。 贺州新拆了双筷子。 “你没吃呢?” “等你一起。”夹一个灌汤包。 “几点起的。” “九点。” “饿死你。”九点起来,现在才吃饭。 他看她一眼,想清楚她什么意思,笑起来,“今天第二顿了。” 一夜厮混导致周宁现在脑子还很混沌,而这男人还能九点起来,一共就睡了三个小时。昨晚场景走马观花地出现,“领带绑手腕,上哪学的?”出其不意,来秋后算账了。 “不是没成嘛。”他喝着牛奶,咳了两下,虚心。 扬着脸,目光凉凉,“你要庆幸没成,不然让你家断子绝孙。” 周宁心气高,这样弄她,犯着事儿了。 放下手中牛奶,“知道了,”贺州勾起唇角,颇为有心得地说:“下次换一个,肯定有你喜欢的。” 周宁自动忽略后半句,勾着勺子吃蛋羹。心里却在犯嘀咕,是因为之前说他技术不好? 饭后,贺州以消食为由拉着周宁下楼散步。 枫叶小区虽然老旧,可绿化和公园做的很不错,散步消遣绰绰有余。晚秋染黄的树叶踩在脚下发出咯吱脆响,感受自然生命的轮回。 家居服外面套件长款风衣,敞开着,有风吹着,温度刚刚好。 双手插兜,周宁一步一个脚印踩在落叶上,她懒得动,刚他提议散步时,第一想法是拒绝,可感受了下吃撑的胃还是不情不愿地下来了。 第九十一章 家庭煮父 走了几步,到了小区公园,没什么人在,下午四五点样子,上班时间。 贺州同样一件黑色外套,那是她的衣服,设计简约中性,她很喜欢,穿着休闲宽松很酷。 这会儿在他那又是截然不同的味道,凛冽傲气,拒人千里。 突然蹦出来一句,“有什么打算?” “?什么” “我们。” 自开始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心照不宣很少提及之前。 现在又为什么要问? 周宁错开视线,插在口袋里的手指捏了捏,“没有打算。” “我的意思是,”贺州字句清晰,传入周宁耳朵,像小蛇不断往心里钻。 “我们在一起吧。” 骤然的话语,空气安静下来,心跳却更加躁动,高高竖起的铜墙铁壁不知不觉矮化、残缺。 贺州站在身后,八风不动,好似掀起惊涛骇浪的人不是他。 周宁狠狠地盯他看,心潮起伏。 “好啊。”语气轻飘飘,口吻就和“晚上吃什么你来定”一样随意、淡然。 “认真的?” “当然。” “那行,”贺州抬脚拉近那点距离,黑色风衣荡起弧度,自然下垂时贴于周宁小腿侧。 “现在,我要吻你了。” 何时起的风把头顶枯黄叶子吹得簌簌作响,一两片掉落下来,在周宁眼中和贺州的动作一同上演着慢动作,好像电影里的绝美镜头。 ——男主人公亲吻女主角。 他的呼吸让周宁很痒,睫毛快速眨动一下。吻落了下来,那双菲薄的唇瓣印在眉心,触觉干燥烫人。 周宁怀疑这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否则为什么那双眸里闪着戏谑的光芒,一副“被哥迷住了吧”的得瑟样。 “怂包。”送上两个字。 周宁抬手一把抓住对方的黑风衣领,向下拽,贺州顺着她的动作低头,女孩自然而然仰颈封住他仍上扬的唇角。 在衣食住行方面,周宁一向不会委屈自己。 这件风衣是品牌定制,布料上等,此刻被她用力攥着,揉出了褶皱。 两三秒的时间,谁都未曾闭上眼睛,静静对视。 她当然是因为脸皮厚,至于贺州……说实话,他有些懵,大脑一片空白。 等到抓回意识,想要找回主动权时,狡黠的狐狸早就全身而退。 “……” “呵。”一声不屑的冷笑,比秋风更凉。周宁掰过来一局,信步踩着落叶向前走。 但某人丝毫不介意,傻站在原地,手背蹭了一下嘴唇。 女朋友走出十米远才跟上去。 一整天没去公司,那边事情堆了不少,晚上江河打电话过来催。 江河今天已经办理好了停职手续,在家思过呢,下午代理的秘书连命夺环call说没联系上贺总,公司有份文件需要找他签字。 他想着再等等,到了晚上代理秘书真等不住了,再三央求他打个电话来问问。 没法,火烧屁股的事情,江河只好以待罪之身打电话来了。 可想而知,贺州并没有给他好脸色,声音凉凉的,“我知道了,你继续停职,好好想,错在哪。” boss,人家也没说不停职啊。 “是。”江河苦着脸,答道。 两人晚饭不能一起吃,贺州临走前一拖再拖。 贺boss“拖”的高明,绝不是死皮赖脸躺在那,而是叫了阿姨送菜上门,亲自下厨。 “你公司不是有急事找你?” 抱胸靠着厨房隔断,周宁斜眼看他背影,脚尖点着地。 两个字,悠闲。 “人是铁,饭是钢。”他不急不躁,手里的刀快速落下,一根胡萝卜转瞬刀片。 看了一会,她迈着懒步回到沙发坐下——不是之前常坐的那张榻榻米。 手里拿着台psp开始打,3d特效游戏音环绕。间隙,这个角度抬头就能看见厨房里的身影。 “可以吃了。”几声清脆的敲击。 周宁视线抬过去,他手里那双木质筷子摆到一边。 “先洗手。”说完,贺州转身又进了厨房去。 周宁坐在沙发上,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他刚做出来的菜。 愣了两三秒,机子里失去操控的人物血条骤减,大大的“失败”字样出现在屏幕上。 目光掠过小块屏幕,随手把psp扔在角落,输赢她并不在意,这个机子不知道重刷过多少次了,早就没什么意思。 “你不吃?” 周宁嚼着米饭,抬眼问坐在一旁的男人。 “你先吃。” “公司有事,我一会走。” 眼睫下垂,“刚才不还是没事?” 后面一句有些矫情,和在男人干事业时无理取闹、不明事理的女人一样。 贺州转头,眼眸如黑曜石般闪烁着,“刚才想做完饭再走。” “哦。” …… 他已经离开了一会,灯下的几道菜都是周宁爱吃的,还在冒热气。 她支着下巴,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贺州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从喉咙里吐出来一般性感沙哑。 “毕竟才刚确定关系,我总要想办法留住你啊。” “怎么办,现在又不想走了。” 第九十二章 人鬼 “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算安分,马局进去之后,他们群龙无首,昨天见面两边又吵得不可开交,双方都想拿话语权,谁也不服谁。“ 贺州冷笑一声,黑眸沉沉,蒙了一层雾,“先让他们争一争。” 江河:“这几天,刘纪委派秘书来了好几次,想见您一面。我拦了几次,下次再推脱……“ 刘纪委是马局集团的一员,多得马局信任,一路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暗里拦了不少人的路,又招来许多嫉妒眼红。 这人好像淡薄名利的很,平常最多就是在家里摆弄绿植喝茶,陪老婆孩子,外面的各种酒会很少出席。 马局进去了,他总算放下家里的花花草草,出来应酬,开始和监委一派针尖对麦芒。 “该急的不是我们。”他指尖夹了根烟,轻弹在桌面。 “故作神秘,是人是鬼很快就知道了。”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江河惊讶boss的魄力,政商关系敏感,可贺州却运筹帷幄,强的可怕。 在风云变幻的商场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前一秒还风光无限,下一秒人人喊打的事情屡见不鲜。 没有谁一直是常胜将军,可……目前为止,贺州还没有败过。 江河看了一眼长桌后的男人,下颌线锋利,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举止满是贵气,让人心甘情愿追随,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生的领导者。 雷霆手段把马局拉下台,几个月里,锦城上层一半人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自己之前哪里得罪过这个主儿,别最后怎么死地都不明白。 要庆幸他不会是对手, “哪有适合情侣约会的地方?” “啊啊?” “你还想停职?”锐利的眼神扫过来。 上次停了一周,又交了一万字检讨才官复原职。 “不想不想……适合约会的地方,”琢磨了一会,江河放弃,“贺总,我还是单身呢,哪里去过什么地方啊。” “要不,咱上网搜搜。” 贺州黑漆漆的眸子盯了他一会,把江河看的直发毛打算随便说个地方也比死在这强,突然,眼睁睁看见男人勾起唇角,“也对,你母胎solo。问了也是白问。” 那语气,那表情…… 江河:被迫吃狗粮,能报销工伤吗? 挣扎,“贺总,我对待爱情很谨慎的。” “哦,那还是单身狗。” 聊不通,聊不下去了。 “我不是单身,sorry,很难理解。” 江河:…… “明天我不在。” “明天下午有一个汇报会……” 贺州看了眼腕表,还够时间。“现在开,完了直接去帝都。” …… 周宁在网上接单,今天下午约了客户见面,问清楚设计细节和需求,又聊了些其他。 等从咖啡店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寒风呼呼地吹,刚看见日历推送,才知道今儿已经立冬。 锦城处于季风带又加上临海,冬天湿冷,体感温度很低。 室内开了空调还不觉得有什么,始一出来大风撞上脑门,一个激灵。 立马拉起大衣领口,缩着下巴往车子走。 再看眼手机,还是没有新消息。 第九十三章 随她 刚进门,手机响起来。 并不是想的那个人。 “小宁,我喝醉了……”那头的重金属乐差点盖过她微弱地呢喃,听地费劲。 喝醉了还知道打电话过来,“在哪?” “我被欺负了……” “我问你,在哪个酒吧?”想来问不出什么,“手机给你身边的人。” “没,没人。”还委屈上了。 无效沟通,收回刚才那句“没醉死”。 听筒传来陌生男子搭讪声,“美女,一个人啊?” “问他这是哪?” “这是哪?”她重复。 “哈哈哈,美女,这是零度啊。或者,我们去别的地方聊聊?” “叫他滚。” “滚。”学地连语气都一样。 周宁被她逗笑,“还挺听话啊,你。” “等着,爷来了。” “爷” ? 零度在锦城有名的消金窟一条街上,紧靠帝都,消费规格可想而知,自然也不低。 酒吧里群魔乱舞,气氛打得火热。 人挤人,从门口进去没十几米,周宁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寸步难行。 酒吧这么抢手?门庭若市啊。视线四处扫,所及之处都是黑漆漆的后脑勺。 后退几步远离人群,周宁拨号,放在耳边,“嘟嘟嘟——” “在干嘛?” “嘟嘟嘟——”手机还在响,并没有接通。 扭头看,男人宽阔紧实的胸膛近在眼前,熟悉的creed香水味刚从室外进来,闻起来十分清洁寒冷。 向后靠住他。 \"帮我找个人。” 江河接收到自己的任务,“贺总,我去接周小姐的朋友上去。” 周宁调出和秦思然的合照给他,让他方便找。 贺州颔首,双手挟住她的肩膀向后转,“上先上楼。” “你在这干嘛?”拉了拉身上的大衣,周宁漫不经心问。 “几个朋友组了局,叫我过来。” 在这除了玩儿,还能干什么。 贺州是个爱玩的主儿,股票、赛车、名酒都玩。 “挺好。” “?” “怎么听着那么不是味儿呢?”贺州揉了揉耳朵,一脸很感兴趣地问。 “你听错了。” “刚在帝都谈事,顺路过来打个招呼。” “女朋友大人。” 周宁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正常点。” 小学鸡一样拌着嘴,不一会儿停在包厢门口。 里面和帝都的装饰一模一样,一圈沙发围在长桌边。 人不多,有一个之前品江南见过——那个一头蓝毛的妖媚男。 “这不是小白兔吗?”他笑着,身边的女伴早就不知换了几轮,这次是个清纯高冷挂的,静静坐在一边,看起来很不好靠近。 “我是小白兔,你是什么?”周宁在对面坐下,边道,“黄鼠狼?” “为什么?” “下流。” 贺州没忍住,不厚道地笑,“让你惹她。”,面上明晃晃地“我女人就是牛逼”。 做了中间人,冲他歪歪头,“顾凌之。” 周宁颔首,两人一笑泯“恩仇”,算正式认识了。 “这是姜涵。”他身边那个女人听到顾凌之介绍自己,抬眼冲周宁一笑。 “朋友也认识了,两位该说说现在是什么男女关系了吧,别吊人胃口了!”他们玩的好,也只有顾凌之敢这样说。至于其他人……耳朵高竖,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贺州深褐色眸子环视一周回到她身上,慢悠悠地说,让每个人都能听清,“周宁,我女朋友。” “哦~” 甭管有钱没钱,人疯起来都是一个样,鼓掌的鼓掌,鬼叫的鬼叫。 “果然,”顾凌之讳莫如深,一个“早知道你们有猫腻”的眼神,“是因为她吧?” 为了把马局党羽一网打尽,他们潜伏两三年养精蓄锐,一朝收网,简直见识了他的雷霆手段。时机其实不是最成熟的,是他一意孤行,硬生生担下原本再等等就不必付出的损失。 还记得前几天出差刚落地,他就飙车开到顾氏,闯门而入,把费尽心思拿到但是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文件摔在沙发上,愤怒地问桌后的男人:“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手上那些足够了。” “等这些人聚齐,他们就是最后一根稻草,根本不用你在明面上当靶子!” “已经等太久了,我不想等了。” 为了这一次谋划三年的人,在成果唾手可得时说不想等了。 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呐,现在这个才是吧。 急吼吼办完事,就给hz开了个珠宝展,生怕慢了一点。 贺州和他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有人提议玩游戏,消磨时间。 “你说说,玩什么?” “有个游戏叫胆小鬼,胆子小的别上啊!” ”等会就你跑最快!“有人损。 “规则很简单!每人抽一张扑克牌,看过自己的牌后,服务员开始给我们每个人杯子里倒酒,担心自己手上的牌最小的人就喊停,杯子里有多少就喝多少。” “没人喊停怎么办?” “那就等杯子倒满了,大家一起亮牌,牌面最小的把整杯闷了!” “好啊,确实挺考验胆量。”顾凌之闪着桃花眼,“小白兔玩不玩?” 摸了摸下巴,不过,你舍得让人玩吗?”桃花眼望向某人。 “随她。”贺州通身的凌厉气息收了不少,懒靠在沙发上,侧向周宁那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会保护好她。 “你们玩吧,我一会就走了。” “着急走?” “来接朋友的。” 说曹操曹操到。 江河推门进入,“周小姐,你的朋友我找到了。” 跟在身后进来的红色身影步履些微踉跄,半边身子紧靠着穿套装马甲的服务员,要不是有人扶着可能下一秒就会摔倒。 女人一身红色缎面抹胸,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卷发全部放在肩膀一侧,另一边的锁骨、肩头完全裸露,美丽诱人。艳丽的唇瓣好像怒放的玫瑰,一合一翕别具风情。 “呦,挺辣的呀,这妹子。” 顾凌之侧脸,感兴趣地看过去,看清后桃花眼蓦然危险地眯起。 包厢里所有人的视线被那抹红吸引过去,几个看了两眼,确实美,但是他们见过的不比这少,不至于要把眼珠子粘上去。 有个二世祖吹了声口哨,酒精上头的某人下意识扬唇冲那方向抛飞吻。 扭过来头,一眼看见脸色凝着的周宁。 “小宁宁~” 服务员将她扶坐到周宁另一边沙发上,恰好对着顾凌之和姜涵。 “胆子更大了,一个人来这也敢喝成这样。” “嘿嘿,我的酒量我知…”还没醉。 “既然周小姐的朋友来了,一起玩怎么样?” 熟悉的嗓音,秦思然面容一僵,这才仔细看最近一圈沙发坐着的人。 中间的陌生男人一身定制西装,尤为贵气。面容鬼斧神工,一双浅褐色眸子迷人眼,身子随意靠着,拓落出桀骜不羁。 一个强大又危险的男人。 并不是他说的。 向对面看去,蓝发的顾凌之更是慵懒,翘着二郎腿,左手搭在沙发上,视线冰针一样扎过来,另一只手还不停地晃动酒杯。 和白裙的姜涵坐在一块,男俊女美,和网上说的一模一样。 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好巧,顾先生和姜小姐也在。”她彻底清醒过来,混沌的脑子被硬生生劈开,一个激灵下清醒不少。 在谁面前醉,也不能在这。 顾凌之弯唇,“秦小姐,心情不错啊。”口吻讥讽,含有深意。 第九十四章 骗鬼 细看,他眸色极其冰冷,美人在侧也无法暖和半分。 秦思然眼眸一闪,难言的隐忍和刺痛极速划过去。 “认识?” 周宁看出秦思然和对方的不对付,在场都感受到了三人一碰面周边出现的古怪磁场。 她揉了揉额头,压下几分醉意,淡淡道:“投资方。” 三个字,她这样介绍。 又点了点姜涵,“大明星同事。” “凑巧都认识,熟人局就更好玩了!一起一起啊。” “是啊,一起吧?” 顾凌之接话,问的不知道谁。 紧接着侧头,“你就别喝了,在这陪我就好。”对身边女人温柔一笑。 女人红了耳廓,害羞,柔声应:“好。” “想玩吗?”贺州玩打火机的动作不停,随意地问周宁,“不想玩,我们就回家。” 周宁他一眼,没有开口。问秦思然一样的问题,“玩?” 秦思然收回在对面的目光,“当然啊,好不容易和顾总还有姜大明星一起碰着。游戏规则怎么说?”她好像很感兴趣,迫不及待要来几把。 提议要玩“胆小鬼”的人又说了一遍,确定了人数,叫服务员上来发牌。 “秦小姐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还能行吗?”顾凌之桃花眼里闪着戏谑。 “顾总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对酒和男人是来者不拒,尤其是好酒。” “看得出来,秦小姐挺懂行。” 秦思然小脸一白,红唇扬地更高,“顾少谬赞了,还是您更有经验。” 不是顾总,而是顾少。 周宁漫不经心看了会两人电光火石的来往。 趁服务员发牌,她压低声音,“秦思然,别逞强。” 女人桌底下的手指轻微颤抖,好像控制不住,干脆收进掌心握成拳。 “放心,你还是想想等会怎么交代。”她还在硬撑,瞥了眼周宁身边俊美矜贵的男人,转移话题。 ……… “ok,大家都看过自己的牌了吧,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了哦。”弹个响指,服务员接到指令开始倒酒。 “温馨提示,最小的牌早点叫停哦。” 随着水流声响起,泛着金色光泽的液体流入杯中。 这游戏考验的心理,如其名,谁胆怯谁就输,或者老天爷就想你喝——运气不好,碰到最小的牌。 周宁没觉得多有意思,完全是陪秦思然的。姑娘心里火气很大,让她发泄发泄。 第一把,每个爷都老神在在,丝毫不慌,个个杯子满了,也没人叫停。 牌翻开看,找最小的那个。 小九。 周宁的牌。 贺州带来的人,还是戳印盖了章的,那几个玩地欢的谁也没胆子叫她喝,面面相觑。 贺州轻笑一声。 周宁刮他一眼,不在意这点酒,拿起酒杯,仰颈闷了,里面酒沫晃动。冷白指尖卡在杯沿,被溢出的酒液沾上。 深褐眸子变得漆黑,倒映女人的面孔。 下面是柔软的唇,纤细的脖颈,纯白的低领毛衣…… “好!” 周宁放下酒杯的同时,一阵掌声,“不愧是嫂子,面不改色!” “爽快!” 嘈杂中,贺州低声: “酒量很好啊。” 阴阳怪气。 周宁没听出来似的,颔首。 第三局结束的很快,因为…… “停,我认输。” 周宁喊了停。 “啊?” “又是嫂子…” 混过的伏特加度数不高,但到底不是白开水。 “小白兔牌最小?” “运气差点。” 顾凌之瞥眼正对面的红色身影,“没关系,今天贺总请客,拿上来的都是好酒。趁机会可以多试几杯。” “哦?你请客?” 贺州摇着杯子,周宁问话的时候,他正在和身边的兄弟朋友说话,嘴角衔笑,找空扭头颔首,不置可否。 有钱就是阔。 在帝都这地儿,十几号人一晚的酒水说包就包了。 …… “他们的事儿,你知道吗?” 晚上顾凌之提前走了,早一步先送姜涵离开。散伙时,还是周宁叫江河送了秦思然回去。 “刚知道。” 一声冷哼,“挺严实啊。” 贺州在驾驶位,耸了下肩膀,“看今晚这状态,你朋友处于下风。” “你也说了是目前。”周宁十拿九稳,旁观者清,顾凌之在看到别的男人被她吸引过去的视线时烦躁情绪虽然隐藏地深,但还是被她一瞬间抓住。“而且,不一定。” 周宁说到底也不十分看透顾凌之,隐隐直觉,他不像表面那样……换女人如换衣? 顿了顿,周宁眼角闪着光,脸蛋有三分薄粉,不是很明显。“同类相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物以类聚。贺总肯定也没少玩啊。” 快凌晨这会儿,大道上没什么人,车子开的飞快,夜风呼啸而入,缠绕发丝,同样挑逗醉酒的神经。 稳稳把着方向盘,侧眸,微醺状态的她更像一只布偶猫了,完全展露自己的骄傲和霸道。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周宁眼眸眯起来,“喂,和你说话呢。” “你在意?” 车子仍在行驶,速度不减。车厢里的灯一盏都未开,两人视界全靠划过的路灯照进来几缕光线。 周宁扶着额头,嘴角一开一合,吐字清晰:“贺少从来风流多情,”懒懒叹口气,看向挡风玻璃,“不用说,肯定蛇鼠一窝啊。” 贺州知道她还没有断片,语气玩笑:“那我可冤枉,本人洁身自好,还是个黄花大少爷。” 冤枉 和周汝在一起,又和其他女孩有那些举动? 那晚烧烤摊前少女的羞涩、狼狈,都被他无意的一个眼神笑容轻而易举掌控,难以自拔。 回忆如一层一层浓雾散开,周宁看向驾驶位的男人,西装外套脱下扔在后座,小臂上袖口向上卷了两圈,露出紧实的小臂肌肉,手指根根分明,虚扶在黑色方向盘上,游刃有余。 漫不经心地掌握一切,从头到脚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冲天的不羁气息。 侧脸一如当初,上帝鬼斧神工的艺术珍藏,但回忆总在每个人身上留下印记。比如他,少了几分少年的意气,而更加深不可测引人探究的魅力是岁月最好的馈赠。 “骗个醉鬼很有成就感嘛?!” “这句话就证明你没醉。” 我不会骗你。 回到枫叶小区,周宁直奔浴室洗澡。 “别醉倒在浴室。” 贺州放下钥匙和手机,转身去了厨房。 第九十五章 骗鬼2 洗完澡出来,身体被热水泡的软绵,醉意趁机蒸腾,周宁东倒西歪走向前,摸到床躺下,又觉得口渴,烦躁睁开眼皮。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床前,身影投下来。 “起来,喝醒酒汤。” “哦。” 嘴上应着,可不见动作。 眼睛艰难眯起一道缝,就那样看他,像要看出一朵花来。 贺州无奈把碗搁在床头柜,弯腰坐到床上,手臂捞起她的肩膀,之后把她整个上半身圈在手臂和胸膛之间,空出手端起碗,一勺舀出来,靠近吹了吹,不太热才送到某人嘴边。 淡淡道:“张嘴。” 烂醉如泥的女人脑子转地一点不慢,思维格外活跃,逮着机会算旧账,“之前谁不稀罕……本来,我真的不准备再见到你。”前言不搭后语。 六月重逢的时候,他别有用心用“赔偿”的借口让人来家里做饭。她在说第一次去星海湾别墅时候,两人一个赛一个嘴硬冷心,最后不欢而散那次。 眸光动了动,半晌他道:”我知道。” “那你还……”后面的话像含在嘴里,听不清楚。 看着半醉不醉的女人,贺州哭笑不得,“你醉了,”勺子贴近,喂醒酒汤,“不喝明天会头疼。” 喝地差不多,周宁又开始讲话,醒酒汤可没那么快起作用,含糊道:“味道和白粥好像,那次你还想让我误会是买的。” ”我都知道。” 那傲娇味儿又来了。 和苏以微那次对峙结束,她发高烧在家,被他发现送进了医院,第二天醒来,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早饭,其实喝第一口白粥,她就觉出不对劲了。 有哪家的白粥米粒颗颗分明,连甜度都精准踩中她的喜好。 所幸,她也喝完了。 是床伴,更像敌人,是朋友,更像熟悉的陌生人。 相逢时那么别扭的关系,两人好像毫无感知一样,顺其自然处到现在。 有时想想,还真是…… 谁比他们更清楚里面的挣扎? 碗再次放下。 他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脑袋一斜,这个吻从碰触到那一秒就进入深吻。 吻,猝不及防。 周宁在强势的亲吻里心跳飞快,后背紧贴的胸膛里那颗心脏与此同时也在加速跳动,大脑缺氧,迷糊中温热的汤水从对方那里渡过来,救世主般降临,拯救干涸的沙漠。 这个角度,尽管有他的手掌在脑后扶着,周宁脖子仰地还是发酸,大脑这时候已经没意识,寻着舒服的位置去。 贺州顺着她的动作变换姿势,唇齿始终相依,软软贴着。 始一调整完毕,周宁舒服地喟叹,唇瓣还含着他的,突然用牙齿扯咬了一下,无意识的。 微弱但不可忽视的刺痛犹如细小电流传遍全身,深褐色眼眸骤然风云变幻,深海里飞出无数小钩子,将人拖进去沦陷其中。 他攻势不减,一阵阵缠吻吸走了周宁的所有空气,把她的唇吻地温热。 一切热度、触感、情绪都从相接处传达给彼此。 滚烫,柔软、愉悦。 即使在醉酒的状态,仍然谁也未放过谁。 呼吸性感喷薄,痒意从脸颊开始在她的肌肤游走,犹如丝线般无声勾缠着她。很痒,弄不清楚痒在哪里,让人忍耐地只想发疯。 吻慢慢变得柔和,因为周宁呼吸又急又短,快缺氧了,在酒精和激素双层叠加的作用下。 她以为到此结束。 四肢微软,缩回床上,“滚去洗澡。”贺州身上并没有汗味,但在那样鱼龙混杂的包厢尽管只是走一圈,熟悉至极的creed尾调都会被破坏。 其中被混合了其他味道。 不好。 “你身上出汗了。”他徐徐讲,一把嗓音染上情欲低了八度。 默默感受了一下,情绪剧烈起伏,后背确实沁出一层薄汗,真丝睡衣黏在上头。 白洗了。 “贺州!”一股火气喷出来。 罪魁祸首很负责,“别炸,给你重洗。” 话音落下,周宁就被从床上拦腰抱了起来。 几步走进浴室,抬腿向后把门踢上,再把人好好放在洗手台上,那里原本装饰的花瓶被随手拨进洗漱池内。 开始解扣子,周宁好像一下回到幼稚,连他在干什么都不明白,至于两分钟前说地话也不记得了,眼里泛着迷茫的光,呆呆看着他,没有声响。 很可爱。 贺州动作猛地顿住,一股不得了的诡异情绪从心底蔓延出来。 是的——诡异。 这样的目光…… 他好像个混蛋。 以“c”开头的国粹差点脱口而出。 “别这样看着我。”大掌悬空覆在她眼睛上方,遮住不得了的视线。 只一秒,“算了,” 手掌重新放下来。 “看我。”耳根后方不可抑制地红了一片。 睡衣脱下来,周宁睡觉不喜欢穿胸衣,里面是真空。她脸色绯红,全身是烫的,而眼睛”听话”地静静注视前方,坐在台子上,刚好可以和他齐平,目光下垂正落在滚动的喉结上。 贺州先吻她,将她的头发撩拨到肩后,亲她的肩颈,牙齿细细磨了磨,很温柔缠绵的湿吻,嘴唇短暂分离,在她那样的目光下抬手脱下衬衫,深褐眸子碰上她的,猝不及防晕染上愉快笑意,“乖。” 避孕套,周宁和他都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样式,只要是彼此,体验感超过它们给的百倍千倍。 “老婆。”像是喟叹,发自内心。 声音落下的一霎那,酸与胀唤回她的意识,细长双腿不得不紧贴在劲瘦腰侧,膝盖用力抵住,被动与他接吻。 察觉她的依赖,他低笑一声,呼吸炽热,亲的同时耍坏,周宁一声气音不由自主出来,神智不清地看向侧边洗手台内躺着的花瓶和散乱的花朵,那是她今天刚买回来的。 脑袋被他扶着,额头相抵,那里凝着细细的汗,对视几秒,仿佛有火在烧,焦渴难耐。 周宁乱晃挣脱,上半身无力向前,嘴唇咬住他的喉结,力道轻微,影响却显着——男人身体明显顿住,逗弄的恶趣味顿时冒头,她伸出舌头点了点。 燥热再次席卷,欲望越燃越烈。 兴致高处,浴缸晃动的水光在两人的身上游走。彼此给的感受总是很足,又极致,无论接吻窒息还是极点兴奋。 再一次,周宁有了会跟他一起死的感觉。 第九十六章 柯莱蒂 酒后乱性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睁眼天已经黑了。 空气净化器在角落“嗡嗡嗡”工作,床单焕然一新,周宁平躺着发了会呆才慢腾腾下床。 身体并没有不适,脑袋不晕。相反,浑身轻松,喝酒且极度疲劳后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 卧室一片昏暗,贺州不在这。 洗漱一番,有电话进来,看见备注的正在跳跃地一行字。抬手“啪唧”拍了下额头,她昨天线上接了份急单,设计稿今晚九点前要交给客户。 中间事情接二连三,后来一觉睡到现在,单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指尖摁了挂断,连忙开门去客厅,贺州坐沙发上手肘抵着膝盖在看电脑,听到响瞥来一眼。她拿上平板一屁股坐下,饭也没吃就投入画稿中。 客户要一枚定制的求婚戒指。 白色笔尖在指尖灵活滑动,“唰唰唰”。茶几高度不够,脖子低得酸,干脆把腿一齐收上来放贺州腿上,他操作电脑的同时自然抬手臂收进怀里,周宁屈起膝盖,ipad放上面继续画。 室内开了空调,温度适宜。那睡衣昨晚不能穿了,所以贺州给她洗完之后从衣柜里抓了件螺旋背心给她套上,周宁急着画稿,在家待着就没换衣服,光着两条长腿走过来,头发挽了个低马尾在脑后。 等他忙完手上的事儿,侧头去看她,素白的脸颊半低,下巴尖尖,毛茸茸的头顶映入眼帘,只一眼就移不开,心里想着:不止认真工作的男人有魅力,女人更是。 身体、心灵上的高度契合和孰捻像一根透明的丝线,两端分别绑着她和他,如何绕如何断也分不开,他清楚知道自己要完了,完全被她套地死死的。随便周宁一个什么动作,在他看来都独一无二,巨tm风情。 这是他女人。 心里莫名有些乐,视线循着她手指动作落在屏幕上,“向日葵?是枚婚戒?” 戒指已经有大概轮廓,“昂。” “巧了。” “……什么?”周宁注意力都在稿上,思考他话和自己说的速度都慢,只有画稿速度稳定地快。 他没说。 转而开始要讲故事,周宁说别烦,他非要讲。讲就讲吧,反正她听不进去,随他去了。 “向日葵是女神柯莱蒂的化身,因为迷恋着太阳之神阿波罗,柯莱蒂日复一日的等待阿波罗,可惜……”他故意卖关子,唯一的听众聚精会神画稿,没人理,他也不尴尬,继续说:“太阳神中了丘比特的箭迷恋着仙女达芙涅,于是女神便化作向日葵就这样痴痴的守候着太阳神。所以,向日葵代表永恒的痴恋和执着的信仰。” 最后一笔落下,恰一朵向日葵绽放戒面。扫一遍细节,邮件发送,完事。 “谢谢你的神话故事,”扯了扯嘴角,赐他一个假笑,装不过两秒钟,嘴角就掉下来,“我饿了。” 他挑挑眉头,说:“我们出去吃。” “火锅。” “行,有一家味道不错。” 换好衣服出来,周宁看见阳台门开着,冷风呼呼吹进来,暖气一哄而散,把拼命运作的空调关了,走去阳台,贺州在冬日夕阳里背靠护栏,手指夹一根万宝路,烟头一点猩红,风卷过,颜色越发狰狞。 她伸手拿过烟,放嘴边抽一口,凉到肺里,干净的薄荷味道。这玩意儿第一口最绝,新鲜感过去,后面一般般。 摁灭在一边的烟灰缸里,“走不走?” “我快饿死了。” 贺州勾唇,身上是和她同样的薄荷味,牵她的手,慢慢挤入指缝十指相扣,“走。” 城市规划,步行街一条路上的店铺招牌同意白底红字,“故里”牌子经年累月,晚饭时间刚开始,店门口就排起了队伍,一眼看进去座无虚席。 老板是个爽快人,店里做小生意,固定的顾客群体就是周边的大学生,不搞高档餐厅预定的那一套,先到先得,简单省事。 先后进去,一问,老板说:“不好意思啊,两位同学。这会凑不出来两个位了。” “咦?!贺州学长?” 坐在大学生中间,周宁低头专注唰肉片。 正在交谈地贺州把一只剥好的明虾放进她碗里,之后重新捞起一只继续剥…… 愣了几秒,周宁看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手法娴熟,又快速完成一只放过来。 她夹起来,吃了。 同桌的女生看见他们亲密无间的举动,互相对视一眼,眼里泛起粉红泡泡。 大神谈恋爱这么宠?!说好的高冷禁欲呢?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个女生匆匆赶来,不好意思道。 好像刚发现男人似的,她眼眸一亮,“贺学长,好久不见。” 女孩身上的白色捏褶裙衬得小脸更加白皙甜美,她挨着小姐妹座,在贺州正对面。 尽管有所掩饰,但周宁还是发现了,她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没有从她身边男人身上下来过。 这姑娘有点眼熟啊…… 手机一声震动,贺州:有人偷看你老公。 臭不要脸。 周宁发了一个白眼表情包。 男人一手摆弄手机,看见白眼乱飞的卡通表情包,忍俊不禁。 柯莱蒂:你不认识? ? 贺州看着聊天记录上那句话,不明所以,侧脸看她。 看样子真不记得了。 已经吃了半饱,周宁扔下筷子,打下几个字。 贺州眉毛挑地老高,看着那几个莫名生动的字——草坪,告白。 看向身旁正在喝汤的脑袋,眼里泛起笑意。 贺:吃味了? 柯莱蒂:吃你个头。 这边贺州心情愉悦,逗周宁开心,继续给她剥虾。 “贺学长……” 女生把他们所有交流看在眼里,倍感煎熬,忍不住开口。 男人那双狭长的眸里还有残留的笑意,像化开的潺潺流水,荡起涟漪的同时,女生的心更加痛苦。 她不死心,“这位是?” 贺州把虾放在盘子里,推到周宁面前。 “我吃不了。” “能吃多少就行。” 接着好像才想起来还有对面这个人,“这是我女朋友。” 周宁抬眸发现那姑娘眼里翻起泪花,又被压下去,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少女青春爱恋在这一瞬间彻底结束。 “你们吃吧,我记起来还有个文件要拿去给老师,先走了。” 女生坐下到离开,不过十分钟时间。 她更像是知道贺州在这,特意来看一眼他。 诶。 “你辜负了人家。” “我不辜负她,就要辜负你了。” 贺州没好气。 “没有我,你也会辜负别人。” 周宁斜眼看他。 第九十七章 正解1 苏以微主演的一部仙侠剧热播,内容猎奇吸引了大波观众,上了不少热搜词条。 网友热议: 【姐姐美!仙气飘飘!】 【苏以微要颜值有颜值,要演技还有颜值。(档期已满,纯路人,父母家人朋友复活甲已买,不打算出道,私信已关,祝生活愉快。)】 【哈哈哈哈哈,楼上说的实话,这不能喷。】 【苏以微需要有演技吗?她背后有金主捧好吧,不要忘了几个月前的机场照片还上热搜了。】 【贺氏总裁明明是人家男盆友,网络喷子张口就是盐汽水。】 苏以微好像就和贺州绑一起了,两人的恋情绯闻一直谣传不断,无论她上热搜是因为正面还是反面,贺州都会被拿出来说事。 星湖湾景色很美,似乎伸手就能触到蔚蓝。 周宁窝在皮质沙发上,刷微博超话。 一目十行掠过这些评论,面无表情……然后,咔嚓截图。 同一时间,贺州的手机嗡嗡嗡提示音,特别关注。 苏以微心念一动,不动声色瞥去一眼,只看到一晃而过三个字。 柯莱蒂……是谁? 晚上江河外出,苏以微上来试试运气,没想真的见到了贺州。 “什么事情?” 贺州语气很淡,低头解锁手机。 和他上一次见面是在新加坡拍综艺碰巧一个酒店,将近一个月不见,他身上要人命的吸引力不减反增。 “我最近……” 话哽住。 男人的目光投在屏幕上,嘴角咧出笑意,注意到苏以微强烈注视,敛眸,示意她继续说。 他在和谁发信息? 隐约有猜测,苏以微艰涩道:“我想你陪我去医院” 正在编辑信息的动作一顿,贺州斜眼看过去。 “你知道的,只有你可以陪我。” 他也必须陪。 贺州转了几圈写字笔,“不舒服?” 他还是关心的。 苏以微点头,“昨天户外拍了几场水下戏,没用替身……”锦城十二月份,户外七八度的气温,何况在水下。 贺州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起身拿起车钥匙:“身体是自己的,你这样糟蹋还能好?” 他目光犀利,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苏以微抿抿唇,硬着头皮道:“工作需要。” 贺州挑眉,不置可否。 “走吧。” 从医院出来,苏以微全副武装,两人快速上了车。 “麻烦你了,今天。” 医生说她问题不大,但是因为那件事遭受重创,身体虚弱,之后要避免受凉受冻。 “在哪个剧组?” “嗯?” 贺州不轻不重看着她,目光专注,罩着她一个人。 苏以微脸颊染上绯色,“现在在《念思》。” 话落她看见贺州拨通助理电话。 手机连了车载音响,不一会,江河的声音接进来:“喂,贺总。” “你跟《念思》剧组招呼一声,天气冷,别瞎让演员下水。” 江河:??? boss什么时候善心大发啊。 “好的,贺总。”。 通话自动结束。 苏以微心一暖,“不用这么麻烦的,而且……会有闲话。” 贺州又在捣鼓手机,“别多想,我这是帮我自己。而且,要说闲话,还少吗?” 真不少。 公司做过许多公关,三件里两回关乎这俩人,次数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都是她雇狗仔拍的,买热搜。 贺州心里门儿清,以前是懒得管,现在嘛…… “后面会少的。”停了几秒,悠悠补上一句:“你说呢。”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苏以微心里却咯噔一下,笑容变得略显僵硬。 “当然。” “下车吧。”他侧额点了点车门。 前头网约车打双闪示意。 “你不送我吗?” 原来他捣鼓手机是在叫车。 第九十八章 正解2 “我们身份不合适,说不定现在就有狗仔在拍。” 说着,贺州向车窗外某点看去,那里镜面反光的亮点快速消失不见。 迈巴赫大灯扫过落地窗,院子里汽车熄火声音传上来。 王嫂迎上去:“贺先生,你回来了,现在用餐吗?” 扫一眼客厅,“她呢?” “周小姐下午过来。我上去看,发现她在卧室沙发上睡熟了,给她盖了一条毛毯,没有打扰她。”略带担忧。 “睡多久了。” “我半小时之前上去的。” 两个月来,周宁时不时会被贺州带过来,王嫂从起初的惊讶到现在已经感觉习惯了。 周小姐看起来不好接近,气质清冷,来这里基本也不下楼,但王嫂能看出来她不是一个坏人,心里不由自主喜欢这个女孩。 给他发的信息是一个小时前。 “你准备一下,等会我们下来。” 王嫂转身去厨房。 卧室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那扇全景落地窗,夜的蓝与海水的蓝相互渗透,连成一张雾。 周宁斜在沙发上睡,发丝铺开,两条长腿蜷着,身上盖了毛毯,手机早就熄屏歪在一边。 她是缺氧醒的,皱眉睁开眼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 周宁有起床气,抬手把他推开,“你是不是有病。”声音因为睡眠比平常更加沙哑。 贺州坐直身体,“差不多了,晚上再睡。先下去吃晚饭。” 同一张餐桌,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关系亲密地坐在一起吃饭。 “你什么时候回来hz?” 周宁喝下一口汤,闻言想了想,“等年后再看吧。” 她目前主要在平台接散单,另外就是老师scot介绍给她的,那类单就相对刁钻些,但同时相应的价格更高。 周宁偏向于做后者,时间回报比高。可苍蝇腿也是肉,散单她也没放弃。 总之,赚的钱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现在十二月份,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么久?”,贺州随口问。 “我打算年前回趟江城。” 苏以微说的那些无论真假逃避都没有用,迟早要面对,周年给自己的期限就是年前。 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静默沉沉落下。 “还有一道菜,你们尝尝!” 王嫂打破凝结的气氛。 上楼的时候,周宁在前面,贺州慢条斯理跟在后头,他陡然开口:“我和你一起。” 贺州的家也在江城,他要回去无可厚非。 可两人都明白背后的含义没有那么简单,那是多年扎在肉里的一根刺。 “什么时候?” “没想好。” ……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与此同时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一众吃瓜网友的“碗”被掀翻了! 好消息是新瓜更好吃! 根源还要追溯到下午贺州注册微薄个人账号发的那条帖子。 他直接艾特了一个名为“磕是我的命”的网友,配文: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请理性发言。否则贺氏集团的律师函不日送上门。还有,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女朋友换了一个人? 大家开始迷糊,“磕是我的命”是谁?没听说过啊。 从蓝色名字点进去,页面自动跳转至她的微博主页。 一眼看去,全都是苏以微和贺州各式各样的图片。 正主不合体,狗仔抓拍到的素材很少,cp粉拍板决定“自给自足”,于是就有了这些ai造图。 而“磕是我的命”是其中一名粉头,带头磕地最猛。没想到,“碗”直接被正主点名砸了。 她有怨不能发,看玩笑,贺氏集团的律师函,谁敢接? 人要能屈能伸,这对不产粮,她早就舔地身心俱疲。 算了喽,下一对更好磕。 她自我安慰着,陡然眼尖瞄见“女朋友”三个字眼,哎呀,这不就来了。 辣评:贺总在线辟谣,是不是女朋友吃醋了鸭? 这也是许多网友心里想问却不敢说的。 于是这条评论青云直上,狂赞被送上了前排。 贺州还真的看见了。 因为刚注册微博,忘记关闭后台免打扰了,私信评论点赞连番轰炸。这导致他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打开手机,界面卡了好久。再能滑动的时候,入眼就是那条超爆评论。 毛巾扔一边,脑海想起不久前周宁恬静的睡颜,额间发丝落下水珠砸在他敲动键盘的指节。 凌晨。 贺州和周宁已经睡下。 贺氏集团的公关经理却被连环夺命call吵醒,“喂……” “经理,贺总谈女朋友了?!” “那怎么了……是好事,啊?!你说什么?谁?” 一个激灵吓醒,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半小时后,贺氏集团公关部所在楼层凌晨点灯,部门所有人严阵以待,彻夜通宵。 只因为网上他们boss的两个字 ——“正解。” 第九十九章 心悬 只要开通了微博的人都能看见那条热搜。 【正解。】两个字在热搜上挂了三天,热度高居不下。 千万不要以为公关部没用,实在是他们总裁大boss说“不用管”啊! 辛苦熬夜准备的稿子,都废了…… 擦干眼泪,经理部长决定把它们留作下次备用。 贺州清楚周宁一定也看到了。 这件事上他并不强求她的反馈,真正想做的是表明决心。 她知道就够了。 周宁当然看到了,沉默许久之后,她突然有些压抑,猛地站起来,走到院子里。 这会是早上,贺州早就去公司了,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冷空气刺激大脑,她有一瞬没有看清前方的那条路。清醒不过三秒,困意涌上来,打了一个呵欠。 最近有事没事偷懒睡觉,养了“懒骨病”。 周宁自嘲地想。 “周小姐,外面冷,进屋吧。时间还早,你要是困的话,可以再睡一会。” 王嫂在后面提醒。 “我再去睡会,麻烦王嫂等会叫我。” 否则一天就睡过去了。 苏以微当然也看到了,恰好她下一场要和某个十八线小透明饰演的丫鬟演对手戏,扇对方一巴掌。 因为演技,ng了十几次,扇了十几巴掌,丫鬟的脸肉眼可见红肿起来才过。 “不好意思,今天情绪不在状态。”她礼貌向每个人弯腰道歉。 回到休息室,苏以微把所有人赶出去。 化妆镜里,她的眼眶通红。 他原来还是喜欢她啊。 眼泪落下之前,苏以微给贺州发消息:有空吗?我有东西给你,有关周宁。 果然有关她的事情,贺州都放在心上。 五分钟之后回复:等我出差回来。 尽管如此,苏以微还是忍不住雀跃:好,一切顺利。 贺州临时出差,星湖湾都没来得及回去,直接去了机场。给周宁发信息告诉她自己要过几天回来,一直到上飞机手机关机还没收到消息。 没心没肺的女人。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再回来一切都变了。 贺州出差已经四五天了,周宁那天会周公没回他的信息,被他控诉很久,要求她每天打视频。 “每天打视频,你工作还做不做?” “这你不用担心,腾不出时间给老婆的男人事业都不会好。” 那模样,贫得很。 刚重逢那个惜字如金,生人勿近的他好像久远了。 “我不需要,谢谢。” “那行吧。” 周宁以为他要挂了,看向屏幕。 “我需要。” 没忍住勾唇,“挺上道啊,贺州。” 他在屏幕那头也笑。 很好看。 就这样,两人每天一通电话地打。这天到了差不多时间,贺州又拨视频过去。 一反往日,这次久久未接通。 他以为周宁有事情,手机不在身边,没有多想。 周宁并没有同意搬到星湖湾,贺州在的时候偶尔会接她过去。他一走,立马回了枫叶别墅。 这天,周宁睡醒已经下午了,简单收拾出去小区马路对面超市买生活用品。这一带临近旧城区,马路是个很小的三叉路,没有装红绿灯,来往车辆都会礼让行人,平常没有出过岔子。 周宁看了眼马路上的车辆,距离足够她走过去。抬起步子正常速度向前走,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还没见影子,可外赛车的人一听声音就知道改装过,而且速度极快。 马路虽然没有那么宽,但是容纳一辆摩托和一个人绰绰有余。 尽管这样想,周宁还是加快了步子,生怕那兄弟刹不住车。 到正中间的位置,她只看到摩托车黑色的残影,速度果然快,连人都没看清是男是女。向前迈了几步,但那辆摩托快经过周宁身边时方向陡然向左偏。 周宁感受到摩托撕破空气的冲力时,早就来不及反应了,身体被猛地带飞,那股力转瞬即逝,紧接着不受控向右倒。 膝盖最先着地,右手臂被摩托车把剐蹭到,火辣辣的痛,但更可怕的是,身体最痛的不是四肢,而是腹部,那里好像有千斤直直往下坠。 摩托车早跑的没影了,周宁撑着意识不晕过去,身边很快围上来一路人,她慌乱中抓住一个人的手,声音很虚弱:“我…我的肚子……很痛。” 她怕那人听不见,不断重复说。 现场嘈杂,那人确实听不清,着急地看她口型。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什么,被抓住的人循着声音看向周宁肚子,更慌了:“小姑娘,坚持住,别睡……” 周宁意识陷入黑暗前,听到了人群的喊叫。 一连几日的异常嗜睡有了解释,竟然是…… 贺州听到消息连夜从外省赶回,在车上匆匆结束视频会议,剩下的事留江河交接。 电脑里那段马路的监控正在播放,褐眸倒映出画面,右下角的男子在周宁走上马路时才启动摩托,随后偏离直线撞上周宁,逃之夭夭。 视频循环重复播放,每一次都结束在周宁痛苦弯腰的画面,直至屏幕因为太久没有操作熄灭。 贺州维持盯盯着屏幕的动作,一动不动。深褐色的眸子通红,后背的冷汗晕湿衬衣,心脏一阵后怕。 “快点。” 司机:“是。” 飞机没有航班,高铁火车不通,可他一秒也等不下去,恨不得立马在她身边。 “嗡”。 贺州早有判断,但看着信息,忍不住手掌用力,青筋蹦起,目光凌冽,眼眶里的红加深。 夜还很长,等贺州赶到的时候周宁已经从手术室出来,医生说皮外伤休养一阵就好了,主要是先兆流产。 周宁怀孕了,一个月。 凌晨三点,医院长廊安静的有些恐怖,贺州一个人在休憩区长久地坐着,白色光线下,手肘沉沉抵着膝盖,脑袋低垂,衬衫满是褶皱,青色胡茬冒出来,肩背耷着。 他担心打扰周宁休息,看过她之后就来到外面坐着。 实则他不敢再看,周宁脸色苍白透明的几乎和纸一个颜色,膝盖手肘脚踝多处擦伤用薄薄纱布缠着,安静躺着那里沉睡,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他怕他继续看下去会疯。 不知道坐了多久,腿脚发麻,他一言不发起身往走廊尽头的窗户走,打了一根烟,狠狠吸一口,迫使情绪平复下来。 “贺总,有什么吩咐?” 电话那头,江河严阵以待。 贺州压低声音,“先按兵不动。你去帮我找个人,带过来。另外,微博上那些热搜,都撤下来。” 第一百章 迷藏 “贺总,你别自责,周小姐的事情我们都不想看到,防不胜防。” 贺州闭了闭眼,“江河,她是周宁。” 似乎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江河不清楚来龙去脉,可不妨碍他听懂里面的情绪。 她是周宁,他怎么可能不自责? 这样深厚的感情,绝不是一天一月蹴就的。 阳光洒满大地,周宁先感觉到意识回笼,睫毛颤动,她睁开眼睛,视线里恰好贺州走进来,看到她的一瞬间,所有动作停下,两人双目相对,贺州安静凝视她,眼里是压抑一天一夜的情绪。 “你醒了。” 他的嗓音很低,好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我怀孕了。” 贺州后颈僵冷太久,知道瞒不过她,缓慢点点头。 周宁眼睫低垂,隔了很久才又问,声音和他一样轻:“还好么?” ta还在,还是已经安静地离开?她不确定,腹部有一种牵引向下的沉重,这种微弱的痛感在她的大脑不断放大,持续挑拨脆弱得神经。 贺州俯身轻轻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手掌轻轻拍手臂侧边,无声安慰,“还好。” 胡茬戳到她的皮肤,周宁听到他叹息重复:“还好。”无数失而复得的强烈情绪、疲累之后看见她醒来的喜悦、心疼在这一刻悉数清晰传递给她。 眸中染上一层薄光,冬日金色暖阳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静谧温馨。 “我不记得得罪过什么人。” 那摩托摆明不怀好意,有备而来。 床边凳子上,贺州抽出水果刀,拿着一个苹果在削,闻言不响。 “要真有的话,”周宁徐徐地说,“一个人算是。” “哦?谁。” “苏以微。” 周宁看他表情。 “她害你干什么?” “因为女人的嫉妒心。” 贺州沉默一会,无言以对。“不是她干的。” “这么相信她?” “不是我相信她,而是我清楚她没有这个胆子。” 抬手喂她一块削好的苹果。 “那你知道我是挡谁的路了?” “谁的路也没挡,是他们偏要撞上来。”贺州嗓音沉沉,一语双关。 周宁思考他话没说出来的那层,再略微想想她回国不过半年,除了苏以微,没有和其他人有深仇大恨,犯不着喊打喊杀走这样的极端方式解决。 排除针对她这种情况。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通过伤害她可以间接报复那人,看到那人痛苦,幕后之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而她身边容易结仇怨的,除了身边这位,不做第二人选。 周宁侧头:“你的仇家?” 贺州没有反驳,相当于变相承认了。 可他明显不想多讲。 贺州这人,不想你知道的,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周宁看他态度就明白问也问不出什么。 医生查房说她身上的伤可以回家养,胎儿稳定下来之后多注意就没问题。所以下午周宁就出院,让贺州送她回家,争取一番没成功,最后还是回了星湖湾。 看到他卧室里一半熟悉的物件,还有柜子里一半她的衣服,周宁就明白刚才车上的请求不过是白搭,人早就打定主意了,怕是帮也要把他绑过来。 贺州把她安置好之后,接了一个电话匆匆离开,走前留下一句:“最近没事少出去,有东西要买让王嫂去。” 周宁一声不吭,站在玻璃前看,直到黑色迈巴赫尾灯被重重树影挡住,视线下垂,一个月大的胎儿才开始发育,小腹依然扁平,抬起手掌没放上去,隔着一段距离,悬在那不动。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两人每次都戴套,所以之前一连串异常——嗜睡、姨妈推迟,周宁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过,实在没可能。 事实摆在眼前,周宁在猛然得到和即将要失去ta的一瞬间是慌乱无措的,作为一个人,她拥有基本良知,更何况这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个小生命。 如今尘埃落定…… 玻璃上映出周宁的虚影,她的手放下来,从始至终没有抚上去。 “贺总,人我找来了。” 江河从邻省回来就火急火燎地带着人过来,来的路上一头雾水,boss这个时候找一个不相关的小姑娘干嘛。 贺州转身,一手插在口袋,琥珀色眸子看过去。 女孩大冬天穿了一身白裙,打扮得很有心机,脸上化了时兴的白开水妆容,又纯又欲,乍一看和记忆角落里翻找出来的片段里的她没什么区别。 但是,她身上唯一像周宁的地方——眼睛,变了。 那是一扇最直接反映人心灵的窗户,也许装扮可以随心变化,可一个人目光里的东西却是最难伪装的。 李琳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她极力掩饰,可第一面时的天真纯洁早就被奢华浸染,支离破碎,剩下的满满对名利的欲望。 省事不少。 本来贺州道德感就不强,看见她这样,那点微弱的愧疚彻底放下,他开门见山:“你叫什么名字?” “李琳琳。” 五个月前碰上贺州,事后管事给了她一大笔钱,并且自作聪明把人留在了帝都。这笔钱来得轻而易举,李琳琳年纪轻轻哪受的住这诱惑,于是一连几个月,学校一没课就往帝都跑。奢华淫靡见得多了,对金钱的欲望就更强烈,最后沉沦在黑暗地狱里。 “好,李琳琳同学,”贺州循循善诱,一双眸子闪着蛊惑人心的细微的光,“我这有一个合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李琳琳看着他的脸愣住,几秒钟没回神,还是江河假意咳嗽一声提醒,才唤回她的思绪,脸庞霎时烧起火一般的温度,但她还是有几分脑子没有立马就被美色迷晕,警惕问:“什么合作?” “请,我们详谈。” 贺州手掌向上,示意坐身旁的沙发,礼貌绅士。 女孩脸颊飞出红霞,她在帝都见了不少类型的俊男美女,可面对贺州有意的挑拨依旧招架不住,不过两次就缴械投降,谈话结果可想而知。 临走前,李琳琳看向桌上签好名字的文件,目光里带几分忐忑。 “贺先生,您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么?” 作者有话说:李琳琳这姑娘出来过哦,有没有银知道是哪里呀? 第101章 刀刃 “李小姐,你已经签过了字。”他下颌点点合同,提醒她没有反悔的余地。她脸色陡然苍白,贺州语气缓和几分:“你也不用担心,保得了。” 李琳琳呼吸沉重,隐约意识到这人的可怕之处,那一大笔数额……他说能保,一定就可以,仅仅一句话无端给人强烈想要信服他的感觉。 她放下心来。 窗外日光照到他的手臂,贺州嗓音轻缓,“另外,我要提醒李小姐一句。我不是‘贺先生’了。” 耳根不争气地染上红晕,她眼神躲闪诺诺道:“贺州。” 他意味不明勾唇,颔首,女孩心跳不止落荒而逃。 苏以微看见楼下贺州的车,迫不及待地找上来,电梯门开,一个白嫩高瘦的女孩走进来,步子些许慌张,许是略有意识到电梯里的人,她投来不解的目光,问:“你好,你不下去么?” 这已经是顶层了。 苏以微僵硬收回视线,敛眸,快速出了电梯。 像,太像了。 调整好情绪,她推门而入卡恰巧与江河擦肩而过,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两份文件,封页没有标题,看不出内容。 “你怎么来了?” “你忘了?我有东西给你,说好出差回来见一面呢。” 贺州火急火燎赶回来,这茬子事早就抛掷脑后。 “哦?” “州哥,我这有一份录音。”苏以微把手里攥着的手机放两人中间隔着的桌子上,情绪有些激动。 他记得是有关周宁的事情,往手机界面眯了一眼,没有上前看的动作,只沉声问:“什么意思?” “周宁她根本不喜欢你。” 贺州听了这话面无表情,没有什么反应,手里转着写字笔。 “不久前知道你们在一起之后,我总感觉不对劲。于是约了周宁出来吃饭,问她怎么突然回来和你在一块了,她说是为了报复我才和你在一块的。” 一声哼笑,贺州问:“她有什么理由报复你?” “小宁好像误会我了……” “而且,不止这个原因。她还是因为没有放下周汝和你……” “闭嘴。” 贺州一声冷斥。 站在不远处的苏以微肩膀一抖,“你可以先听听录音。” …… …… “周宁,刻意接近贺州,发那些朋友圈出来,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当年的事?” 一段短暂的沉默过后,周宁富有辨识度的嗓音出来。 “那些烂事儿没那么好过。” “你想过,我偏不让。” “周汝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她?” …… “当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谁欠谁,谁负谁,一毫一厘我都会讨回来。” “走着瞧。” …… 对话结束,一阵嘈杂忙音之后,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这什么时候的事?” “四个月前。” 四个月,贺州略一回想,正式开始床伴关系的那段时间。 原来她打的是这副算盘。 报复苏以微?嫉妒周汝? 唯独没有因为他。 “州哥,她真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变成这样……”声音卡住,眼睁睁看着他捞起桌上手机把录音转给自己,之后聊天记录、本地文件一键清空,最后扔回原地。 手机刺溜划出一顿距离。 他声音愈加冷漠,面无表情:“苏以微,新加波那回我就提醒过你一次,别再在我身上动心思,我现在明确告诉你,这种“心思”包括对周宁的那些手段。对你的耐心有限度,你最好看着别轻易踩那条线。“ 苏以微说不出话,嘴唇颤抖,不认识眼前人一般。 “听懂了,拿上手机,走。” 失魂落魄拿起手机,离开前还是不甘心。 “为什么?”声音哽咽。 身后一片安静,到最后也没有听见回答。 傍晚,夕阳一片橘红。 王嫂上楼叫周宁下来吃饭的时候,她才知道贺州已经回来了。 下楼就看见他坐在客厅,手里拿着平板,在看什么。 绕到他身后,屏幕上花花绿绿,是股票。 看了一会,周宁转脚往餐桌边走。 身后贺州摘下平面眼镜,“看出什么?” “没看懂。”理直气壮又在意料之中的一句话。 餐桌上,王嫂知道周宁怀孕,特意做了很多适合孕妇吃的菜。 看着眼前的多宝鱼、冬瓜汤、鲜虾粥,贺州道:“多吃一点,你身上就没几两肉。” 周宁在夹醋溜白菜,听到他的话,原本就压着的情绪重重涌上来。 没有食欲,晚饭她吃的很少。 屋外小雨绵绵,周宁洗过澡,抱着手臂在沙发前徘徊。 贺州从果盘里捏了几颗葡萄喂嘴里,看她走了半晌。 刚吃完饭,周宁就拉着他上楼来,说有事要跟他说,语气一本正经,身份严肃。 而贺州被她扯着上楼,一边扭头叫王嫂拿果盘上来。 周宁火气上来,侧头吼了一句,“不准拿!” 果盘最后还是拿上来了,花花绿绿的一大盘,贺州往她面前推了推,“吃点,解解腻,还能补充维生素。” 一听到补充,周宁几乎立刻和怀孕联系起来,她一片水果没吃,站起来开始走。 在贺州慢吞吞吃第三颗的时候,她停住,“我想好了。” 他吃完第三颗,才去看她,同时把手里剩下的几颗往回放。 “我不想要。” 说出口的一霎浑身绷紧,心上咬着的那口劲却松了。 贺州没立即说话,琥珀色的眸子一瞬凝住。 周宁补充原因:“先不论以前,就是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和各种因素也没办法头脑一热就生下来,更何况,你也不一定想要,只是没有想好,冲动使……” 极快的一段话被贺州的冷笑毫不客气打断,他最近烟瘾蛮大,下意识地摸口袋,摸空了才想起烟盒在外套里,而且眼前还是一个孕妇,他垂着脑袋没去看她,话也一声不响,无声在说“继续,你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 周宁丝毫不怕他,“当时意外,你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紧张情有可原,可是冷静下里想一想,”嗓音突然加重认真,“你真的想要么?” 不仅问他,也是叩问自己。 “我要!”贺州口吻认真,毋庸置疑的坚决。他好像一直很冷静,面对周宁的一系列分析时不置一词,却在最后问题抛出后脱口而出万分肯定的答案。 “之前怎么办?你能放下吗?就算你能放下,我还没放下!生下这个孩子,不过是把痛苦延续下去,多一个人痛而已!” “我要这个孩子!”他油盐不进,似乎听不进周宁说的这些固执己见,脾气也见上来。 第102章 刀刃2 “不,”周宁摇头,反手指尖对准自己胸口,“我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儿!” “这,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的情绪爆发出来,贺州不再出声,她继续说:“家里我是小的那个,都说父母偏幼子,这他妈是狗屁!别说疼爱了,十八年,我连正常的对待都没有得到过,他们把我当什么?自生自灭,有兴趣的时候逗弄一下,发现我长地不合他们心意,他们省事省力二话不说用无所谓会不会伤害我的方式把我“踹”回认定的正确道路上,这些你都知道!” “周宁。” “既然已经有了个女儿,他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就好了,还生我干嘛?!现在呢,”她又指向自己的肚子,“生下来,你敢保证不会和我一样么?” 周宁颤抖不已,全身的力气被抽光,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气音发出来,很轻,里面藏着细微哽咽。 她说话时一直不接受贺州的靠近,直到他加大力道,她才终于被拉过去,嗓子哑了:“ta会和我一样……” 寂寞的灯光下,贺州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两人拥着足足五六分钟,窗外小雨变成大雨,劈里啪啦砸在玻璃上,雨声里他开口:“这是你的身体,理应你决定。” “但是,周宁,我要告诉你,纵使千万种原因……” “如果孩子不在了,”他沉沉地呼吸着,停了好久。 “我们之间彻底结束。” 录音可以剪辑,贺州并没有全信,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向周宁追问真相?以他的能力甚至分分钟可以知道来龙去脉,但是为什么? 因为不重要了。 对于真切站在他身边的周宁来说,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没有那么重要,无论她好坏,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不会放开她。 这是几个小时前——听完录音后贺州的想法。 转眼,被她毁的一点不剩。 这么长时间他敏锐察觉到在这段关系里她……痛苦说不上来,但一定不是由衷的开心。孩子的出现纯属意外,无异于一颗炸弹,石破天惊,炸裂粉饰的平静表面。她害怕,胆怯了不敢上前,有家庭阴影下长大的她这个前车之鉴在前,这时候再有人逼迫她做出违背意愿的选择,周宁会疯。 所以,贺州把选择权完完全全交到她的手上。 但在这件事上不是纵容她胡来,他坚决表明自己得态度——让她看清。 贺州是什么性格。 决绝起来比任何人都冷酷残忍。在线里,也许可以哄着让着,触到那根线,该慌张的就是别人,他利落抽身,动真格一点情面都不会留。 周宁没有反驳,双目相对,她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明天就去医院,顺利的话,一个小时就可以结束。” “我身边朋友她们都不知道这事儿。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毕竟要上手术台,我一个人不行,你抽时间陪我,到时候劳烦在手术单上签个字。”她说得云淡风轻。 话音落下,她也站直,两人一上一下,隔着一米距离对视,沉重难言的悲伤,轻飘飘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呼吸都有些发沉。 在她眼眶发红的视线里,贺州一声不吭起身离开。 烟瘾上来,在书房枯坐一夜,从夜幕到破晓。 第二天雨过初晴,书房里厚重的窗帘紧闭,一缕阳光也投不进来。 室内,贺州还是昨天那套衣服,安静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桌上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了一个小山丘。 大约九点左右,书房门被人敲响,四五秒之后,从外面推开。 周宁开门的时候,整个书房被浓烈的烟味儿充斥,视线扫过“小山丘”——他一夜的“杰作”。 抿了抿唇,还未开口,他沙哑出声:“别进来了,下楼等我。” 手术安排得很快,贺州出门前洗澡换了一套衣服,在手术室门口一点也看不出昨晚抽了一夜的烟。 在周宁躺着要被推进去之前,他站在她身边,沉默很久之后抬手。周宁以为他要摸一摸自己的腹部,可那只手仿佛受力千钧艰难的停顿,中途卸了力道,自然下垂触到她手边的白色床单,最终也没有落至那处。 手术时间很快,不到一个小时。 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麻醉效用没过去,全身发软没有知觉,额上一层汗,整个人虚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流产这种小手术甚至不需要住院,贺州自她提出不要孩子之后就一直很沉默,一言不发把人抱到车上送回枫叶公寓,再抱进卧室房间,轻轻盖好被子。 手指有细微的抖。 周宁背对他,感知到他的视线,细细、短促地呼吸,他站了几秒,无声离开。 玄关关门轻微的一声“咔嚓”,同一秒泪水滑出眼眶。 …… 热搜一夜之间撤下,娱乐圈最不少的就是瓜。 当然一部分网友被贺州的霸气护妻圈粉,咬牙到处挖了三天也没找到贺总口中的“女朋友”,于是纷纷猜测“女朋友”是圈外人。 挖不到料,渐渐偃旗息鼓。 可不到两天,一段毫无预兆出现的视频让事情出现新的转机。 cp粉狂欢,一对简单的背影磕地要生要死。 周宁这一个星期生活过得很平静。 那天贺州走后没多久一个中年妇女上门,一问才知道她口中的雇主——贺先生已经预付了一个月的工资,这一个月由她照顾周宁起居。 周宁没有拒绝,她现在的身体不行,不关“车祸”皮肉伤的事儿,就好像从内脏里被抽干了力气,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一个星期,周宁干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榻榻米上,望着窗外发呆,一动不动,没有人叫她可以坐上四五小时。 尽管阿姨有心接二连三做丰盛的饭菜,她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原本一米七三,一百斤的体重就偏瘦,那会称一度掉到八十。 有时候阿姨看不下去,一直这样闷着不是办法,就主动和她讲话,周宁没有不理人,只是语气里三心二意尤其明显,她人在这,但是魂不知道飘到哪里。 周日早晨,冬日里头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 窗外的阳光隔着玻璃照在周宁多日不见阳光略显苍白的脸上,眼睫在下眼睑投下小块阴影,因为持续掉秤,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赘肉,下巴较原先尖了不少,整个五官和面部合在一起出奇协调,一种极具个人特色的美感。 第103章 死心 阿姨提着蔬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整面窗帘全部拉开,金光大片大片落进来,铺满了客厅,少女穿了一件白色打底,身体半贴在玻璃上,眼眸闭着,像在与神明祈祷。 阿姨没有上过学,在她有限的认知范围内,脑海里第一时间涌现出来的一个词语——天使。 她轻轻放下手提袋,从外套口袋摸出手机,对着不远处的周宁摁下拍摄按钮,之后快速收起手机提食材进了厨房,脚步放轻,不想打扰祷告的少女。 如果周宁知道刚才有人把她比作天使,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天使象征纯白,周宁多少年以前可能是,但现在绝对不是,而且不稀得。 人人为了心里扭曲的阴暗拉高岭之花坠落神坛,拉下之后,嘲笑、玷污、羞辱像纷飞的、蹭亮的刀片,抽筋刮骨。最后轻飘飘的一句,“是你毅力不够没有坚持下来”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今天起这么早?”阿姨笑眯眯地把早饭端出来。 “约了朋友。” “这样,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 “阿姨,从下周开始你不用再过来了。” 阿姨愣怔,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犯了她的忌,面色惶惶要道歉。 周宁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小米粥,“我恢复的差不多了,不用你再照顾。饭菜手艺很好,这一个星期里多谢你。” “周小姐客气了,我是拿了工资的,都是应该做得。”阿姨一辈子没怎么被人夸过,面皮又薄,脸颊微红。转而又想到什么,“可,贺先生是说一个月……” “不碍事。那多出来的钱,你不用客气,收下就行。” 阿姨轻轻点头,心想,原来周小姐也是一个自己拿主意的。 她语气突然淡下来,“他还让你把我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转报给他吧。” 不知为何,阿姨瞬间感觉周边磁场猛然凛冽起来,有点发怵,支支吾吾不知该不该说。 “你不用帮他瞒,楼下一夜之间多了这么多保镖,万年躺平的小区突然严控住民出入,我不是眼瞎,看得见。” 嘴里吃完一只素饺,她嗓音清冷,有些沙哑:“你告诉他,他的仇家要是找上我,我跟他没完。除了这层,我们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阿姨收拾完东西离开不久,没给周宁独处的时间,樱桃就赶了过来,她的东西不多,只拿了一个双肩包。 周宁也没有好好收拾的闲情,随手只塞了几件t和沙滩裙,合上行李箱。 两人闲聊着下楼,等车子开进来。 久违的阳光透过指缝柔柔打在面部皮肤上,不再仅是枯燥无味的干冷,身体开始回温,充盈着温暖,“还能感受阳光,真好。” 樱桃嘬着奶茶,听见周宁类似于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却仍未能成功上岸看透世间的沧桑发言,圆圆脑袋缓缓弹出一个问号。 一双圆眼愣愣看她,仔细瞅,发现她粉底下的皮肤透明到可以看见青色血管,磕巴着开口:“怎…怎么了?” 那堆糟心事,樱桃和秦思然都不知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没有重提的欲望,她避重就轻道:“没什么,昨晚熬夜做了个活。” 有时候客户很急,熬夜工作并不稀奇,樱桃很能理解:“那今天还约我们,应该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啊。” “觉什么时候都能补,把你们凑齐的机会可不多。” 樱桃记者的工作突发性很强,时不时就要“失联”;秦思然更不用说了,从上次帝都醉酒玩游戏分开之后就没见过面,电话也总是三言两语就挂断了。 掐指粗略一算,三人已经快一个月没聚在一起了。 “那等会你在车上先睡会。” 一辆路虎遥遥开过来,停在两人面前,车窗摇下来,许久未见的秦思然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头伸出车外,冲两人招手,示意上车。 “我哩个乖乖!”樱桃上了车,东摸摸,西蹭蹭,兴奋的停不下来,和自己的车一样,第一次见面害羞地模样一扫而空,扒着秦思然一顿逼问:“姑奶奶,几天不见,你去发大财了,不叫上我们!” 秦思然家境本来很优渥,但家里催婚她离家出走后就骨气硬的不再用家里的钱。现在她吃穿用度的钱都是自己拍戏做模特一分一毫挣来的,完全靠自己买了这辆车。 驾驶座上,秦思然听到她的话,笑个不停,扭头去瞅周宁:“怎么突然想去w市啊?” “锦城最近太冷了,去换个心情。” 之前在美国待这么多年,佐治亚州全年温度宜人,回国的气候,身体确实突然适应不来。 秦思然瞥她一眼,半信半疑。 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不知道以前什么样,但是以她的了解这句就是屁话,不到十个字,一个字也信不了。 樱桃毕竟很多年未见过,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何况人呢?也会变。她对周宁的瞎话应和着:”确实冷,算是这几年比较冷的了。” 秦思然见周宁错开视线看向窗外,不想多说的样子。她自顾自启动车子,一语惊人:“姐妹们,我失恋了。” 樱桃讶异惊叫:“啊?!” 周宁也看过去。 “你们放心,我已经死心了。”她红唇勾着,笑地依然风情,好像还是那么没心没肺。 “这次散心回来说不定就忘光了。” “一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就是啊,周宁说得对!你温柔、美丽、性感、风情……谁啊,眼瞎了这么没眼光?!”樱桃比正主还要激动,乍然听到好姐妹失恋很心疼,倘若那男的在面前肯定忍不住上去踹两脚骂几句眼拙。 秦思然眼神灰暗一瞬,心道:傻丫头,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我啊。 后视镜里看见周宁关心的眼神,她牵唇笑几声:“哈哈哈没错!看不上我是他眼瞎,天涯何处无芳草,一棵树老娘啃不下来,还有一大片森林等着我呢!” 笑着笑着,眼里隐隐有层泪意划开,转瞬即逝。 第104章 新欢 几个人买好机票,她的路虎在机场找代驾开了回去。 等下了飞机是下午两三点,太阳正烈,在机场门口等一会车,人被晒得脑袋发晕。 来w市不是周宁临时起意的,前不久认识的一个客户挺自来熟,两人聊的对口味,就加了联系方式以后有空约,后来她要的设计图,周宁也没收钱,问起来说当交个朋友了。 那人也是锦城的,在网上认识了周宁,两人出奇的投缘。 知道周宁要去w市,恰好那里有项目,主动给她们安排住处。 周宁昨天看见她的讯息,图片是个私人独栋别墅,风格是周宁喜欢的。 问带两个朋友去行不。 盛星爽快地说别墅本来也空着,你随便带多少人住,住多少天都没问题。 黄昏,夕阳把天边染成一片橘黄。 那栋别墅在山上,山路绕弯弄得几个女生都有些晕车,熬了快半个钟头,车子穿进一条林荫大道,在一座大别墅前停下。 别墅的地理位置和贺州星湖湾那套房子大差不差,三层高,现代米兰风格,精致而简约,在半山腰背山靠海,景致特别好,海风吹过来心旷神怡那种。 站在台阶上,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览无余。 转眼打量,别墅门口是条横廊,院子里有个木制秋千。 门口不仅他们一辆车,另外几辆排成一排,看样子停了有一会了,车上没人。 别墅门大开,隐约看得见人影走动。 樱桃挠了挠眉头,奇怪的问:“怎么回事?” 她们知道这栋房子周宁提前打过招呼,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人? 周宁同样不知道什么情况。 “都到这了,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周宁走上台阶,门铃摁了,不一会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开了门。 他笑容和蔼询问有什么事,周宁简单讲了情况,没想到管家皱了皱眉头,又说这栋别墅今晚有客人来住。 周宁眉头也拧起来,电话铃声打断对话,来电显示盛星。 她给管家一个稍等的眼神,走到一边接起电话:“喂,盛老板,别墅有人要住。” “我临时看到信息,我弟带着几个朋友要过去住。对方是我一个合作对象,这次过来有点事。” “那就不便打扰了……” 周宁站在横廊前,抬手捋头发,眼前就是那个木制的秋千,棕榈树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我刚才招呼了他们一声,他们无所谓多几个人。如果你和朋友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 “房间不用担心,你们一层,他们一层,互不打扰。” “行。”不想折腾来回。 “把电话给管家,我和他说。” 管家接完电话,叫人出来帮三人搬了行李上楼。 楼上房间已经事先打扫出来,三人各一间,周宁选了二楼带个小阳台的房间,管家带人走之前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拨房间的座机,山下的服务中心24小时提供服务。 三人飞机加车坐了大半天,累得不行,没有人想动。 于是预定了管家服务,找个人专门伺候起居做饭。 仔细打量一圈,进门侧边墙壁挂着一幅欧洲中世纪油画,客厅很大,以芽黄灰为主色系,黑咖点缀。一圈沙发环着茶几和壁炉,整面的大理石书柜让空间充满文艺气息,拱形门廊做隔断,浪漫复古。 三人吃过饭,坐沙发上闲聊,秦思然前一天杀青忙到很晚,先上去睡了。 樱桃咬了一会儿橙汁的吸管,看眼旁边发呆的周宁:“小宁,你看见微博上的视频了么?” “什么视频?” “你还不知道!” 她哪有力气逛微博,命都差点丢了,以前有事没事就登的也没了心情,看樱桃‘做错了,就不该提’的反应,她侧头问:“什么我应该知道的?” “没什么…”很心虚。 周宁叹息一声,道:“你不说,我一上网也就知道了。” 樱桃还是没再提,换了个话头。 …… 夜深,山下的海浪声萦绕耳边,好像回到了星湖湾。 周宁一个人踱到院子里,流苏披肩被夜风吹起,她抱臂坐上秋千,右脚着地,另一只盘着,指尖点开微博,页面仍停留在那段视频。 忘记退出了。 她刚看过一遍。 风弱下来的下一秒,手指不小心触到播放键,眼睛却看着前方。 视频开头一段加速的背景介绍,大略是何氏集团内总裁带女朋友出席宴会,背影般配,后一齐回了家。 接着网友配的bgm,某首耳熟的华语情歌。 随着歌曲里浪漫的钢琴曲弹奏,脑海里不由自主回想五分钟前看到的画面,女生一袭珍珠白礼裙,背影纤细高挑,手臂亲密拦着贺州的胳膊。 整个视频只有不到一分钟时间,前后单单出现两位主人公的背影,看情形是贺州带着“女朋友”介绍给生意伙伴。 视频戛然而止,山野里的风穿叶而过,空灵神秘。 周宁手指力道有些虚,身体靠在秋千椅背,眼眸闭上,有意放空脑袋,轻柔的风吹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边泛起蒙蒙的淡蓝色,黎明前一刻。 捋了一把头发想进屋去睡,与此同时,林荫道转角有车灯照来,依次扫过肩身。 眯眼看过去,这时候谁会过来? 第一想法是预定的管家服务,可这个点也太早。 她不着急进屋,仍就着原先姿势靠着秋千,右脚轻微用力,秋千小幅度晃动起来,视线落在车上,还没看清车牌的上一秒车熄火停下,大灯灭,唯一光源只剩下客厅投出来的小块亮片。 视觉不好使,其他感官相对敏锐起来。 随着车门咔一声,周宁看见一个欣长黑糊糊的身影下车,反手关门又是“砰”的一声,接着提步向这边走。 奇怪的是,周宁看见那个身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点也不害怕,心安理得的撑着额头继续看他,他边走,有金属钥匙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声。 离秋千还有五步远的地方,身影停下来,不再向前。 互相看不清面容,但是又都清清楚楚知道对方在看自己。 清晨的海风干净清洁,弄的周宁整颗心越来越漂浮。 第105章 荒唐 随着海风越来越盛,天边云层散开,第一缕金光冲开禁锢来到北半球,周宁也在那一秒脱口问:“你怎么会在这?” 贺州一套黑t,海风吹得领口微微摆,身上从头到尾镀一层金光,深褐色头发和琥珀色眼眸熠熠生辉,本人双手插兜稳稳站在那。 一星期不见,他也瘦了不少,但是依旧帅的人神共愤。 他置若罔闻,好像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从视界清晰开始一直看她眼眸,继续踱着步子往前走,一步,两步…… 仅剩三步的时候,门廊处忽然扫过第二道车灯,他的步子微停。 侧额。 “嗨!”充满感染力的声音先传来,接着迈凯伦出现在林荫路拐角,金发男生的头探出主驾驶,车上还坐着其他人,都兴趣盎然地往这边瞧。而他的车后,紧跟着一辆熟悉的路虎,贺州的车,江河开着,后座身影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看清人。 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过来,车灯接二连三扫过,别墅门口照的昼亮,再一齐熄火,三三两两的下车,打断贺州的目光,也结束一秒之前汹涌的暗流。 天彻底亮起来,路虎后门打开,一个女生下车。 穿的是件吊带连衣裙,身材高挑,黑长直,有股熟悉感。 是那个“女朋友”。 周宁凭女人的第六感,肯定。 女生拿上包和外套,关上车门,转头,跟随大部队往这边走。 周宁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浑身血液倒流,冲上脑门,身体被定住一样,一动不动,听不见外界的嘈杂,满眼都是她那张脸,眸里泛起几丝涟漪。 他根本没打算回答周宁的问题,始终盯着周宁的目光在金发男生来到身边时不动声色移开,男孩一张娃娃脸,挂着笑问坐秋千山的周宁:“你就是我姐说的那个朋友吧?” 他是盛星的弟弟。 那贺州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合作对象。 她颔首,在贺州移开视线的下一秒同时转头,开口道:“周宁。” “我叫盛一,咦?周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盛一皱眉,看着周宁的面容,手抚着后脑勺,绞尽脑汁回想。 后面笑嘻嘻跟上来的朋友听到这话不客气地笑出声,勾他肩膀:“盛大少搭讪方式也太老土了点吧?” “不是我真见过!” 周宁三心二意听他们说话,余光落在台阶下。 李琳琳慢吞吞走上台阶,因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步伐有些踌躇,不尴不尬地站在人群外抚着手臂,面色薄红,江河提着她的行李箱,站在她身边,像个护花使者一样。 贺州在其他人调侃盛一的时候,脚步一转走进大门,留个漫不经心的背影,捉摸不透。 到底见没见过这事,周宁思索两秒,道:“没见过。” 之后注意又放李琳琳身上。 她没见过真纯白的李琳琳,也无法得知那时候的她和现在区别在哪里。 周宁面部轮廓线偏温和,而周汝五官就是深邃型的,比较具有攻击性。但实际上,接触她们的都知道,姐妹俩中不好惹的是哪个。 说李琳琳像周宁,倒不如说……更像,周汝! 垂眼,掩去眸里神色,周宁目不斜视落后贺州几步,进了别墅直冲楼梯走。 “艾,周宁!你们几个人啊,住几楼哪几个房间?” “三个人,都在二楼,我一间带阳台,另外两个人一间在最里边。” “哦哦。”盛一挠了挠头,有点发愁。 扫了眼下面,他们一行有七个人,除李琳琳之外,盛一朋友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友。 五间空房,七个人。 绰绰有余,盛一愁什么? 贺州坐在沙发上,身前江河放好行李,和他汇报什么。 他站起身,说了一句:“走廊那间是我的,其他你们看着分。”,之后听完江河的话,转身朝楼梯走。 盛一几个人在客厅大致分了房间,眼睛看到始终没怎么说话的李琳琳身上,扬声问:“贺州,你不和女朋友一个屋啊?” “不用,她随意。” 没有否定。 周宁懒洋洋看了这么久,这一句后站直身体:“朝南那间我住着呢。” 说完,不管贺州和底下人的反应,在他们目光里走进房间,“砰”关门,一夜没有睡安稳觉,趁脑袋还空着快速窝进被子里。 门外传出秦思然她们声音的时候,周宁已经快睡熟了,窗帘拉一半,她整张脸埋进蚕丝被里,隐约见房门打开,以为是秦思然,懒得睁眼,脸再往被子里埋了一点。 脚步声靠近阳台方向,随后感知到眼皮上似有若无的日光消失。 意识沉下去,梦境大致分为两段,前一段天马行空、离奇古怪,后一段…… 窗帘缝隙里的日光由东慢慢移动,中间偏西的时候,埋在被子里的周宁猛地惊醒,边抬手擦额头上的汗边坐起来,胸口缓缓起伏着。 随着意识清醒,一切感知回归,楼下夹杂熟悉嗓音的笑声,窗帘间隙里的日光,大脑自动处理最近一段梦境。 手机闹铃响,打破室内灰暗的沉默。 她掀开被子下床,没睡好,脑子有些昏,但比睡之前好些。 被子盖太严实,闷了一身汗,她打开窗户通风,进浴室冲澡出来,听见房间门在响,“进。” 敲门的是一个让周宁意想不到的人。 “什么事?” 她看着门口让她想起不好的事导致刚才噩梦的“罪魁祸首”,没什么多余神情地问。 “可以吃饭了,她们没空,让我上来叫你。”李琳琳声音平和,一双和她眼型三分像的眸里闪着晦暗。 周宁早上直接上来补觉了,没吃东西。 她撩了一把头发,点头表示知道,从衣柜里取出看中的两件随手扔床上,抬手解腰间浴袍带子时,李琳琳还没要走的意思,抬头眼神询问。 李琳琳下垂放在身侧的手不自然握了握,“你才是他女朋友吧?” 什么叫“才”? 心里疑惑,周宁面上不显,扔过去一个“你不也是”的眼神。 李琳琳似乎有些尴尬,为周宁不是回答的回答,停了许久,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告诉你的?”问这话的同时,周宁走近,手臂越过李琳琳关上房门后踱回床前,旁若无人地解开浴袍开始换衣服,浴袍一寸一寸离开肌肤,李琳琳就这么猝不及防看到她的身体。 她要说的话因为周宁一系列动作和眼前景象一噎,惊诧于周宁的大胆,宕机十几秒后才艰难点头。 周宁工作性质虽然需要久坐,但由于她长年持练舞,身上覆了一层薄薄得肌肉,线条很漂亮。 李琳琳愣神的功夫,看到她的腰窝,看到她平坦小腹上的马甲线,日光正盛,她的肌肤被光照的透亮,视线被烫到,狼狈转身。 第106章 纷纷 下楼的时候,李琳琳走在后面,失魂落魄,好像受了不小打击。 一楼客厅,几个人在玩联机游戏。 盛一那头金发格外显眼,手机里接二连三的掉血音效再加上他鬼哭狼嚎的人声加持…… 惨不忍睹。 贺州坐他旁边,看样子也洗过一次澡,身上换了件小飞袖t恤,一条沙滩短裤,双腿分开,手肘抵着膝盖,方便操作手机的姿势,目光专注在游戏屏幕上。 听到下楼动静也没有往这望一眼。 周宁神色自若地和没有参与游戏的樱桃打招呼。 “先坐会,午饭马上好了。” 秦思然抽空瞥了一眼人,拍拍身边的空位让周宁坐。 左手边就是贺州。 目测了一下,空出的位置大小不足以让周宁在完全不碰到他的情况下坐着。 得出结果的下一秒,没有丝毫犹豫,周宁挪动脚尖,两步走到樱桃和盛一之间相对更小但恰好容纳她的位置坐下,右臂时不时因为盛一操作人物的动作剐蹭到他手肘,她恍若味觉,往后一倒,几根手指撑着头,目光斜斜落在盛一的屏幕上。 两人一队,打败终极boss后人头最多的队伍获胜。 他的人物血条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样子,为了显示程度头上缠了一圈绷带,移动速度减缓,莫名喜感,周宁勾了勾唇角。 那团绿色得大头怪应该就是大boss,周边围了几个人,有个人物一刀挥过去减了一半血,随后隐身技能消失在视线。 周宁眼里几个小人都到处乱跑,头上顶着一小串id名。 正凝聚目光努力看清晃动的id猜测谁是谁的时候,耳边先后两声叫,吓她一跳。 盛一一声哀嚎,扔了手机,两手盖住脸,整个摔回沙发。 秦思然也扔了手机,从座位上蹦起来,兴奋大叫:“赢了!!” 他缓过神,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冲贺州叫:“你没蓝了不回去补,追着我杀?!” “够了。” 杀他两招就够。 盛一一口气上不来,看着斜对面风轻云淡的男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不是?!这是够不够的问题嘛?我是什么很贱的人,非杀不可么?”嘴唇都哆嗦起来。 秦思然和樱桃炫耀完,才意识到队友被“攻击”了,马上顶回去:“boss快死了,就是人头多的那队才赢啊!” “光打boss还有什么意思?怂蛋别来!” 她说话一向直来直往,谁也不惯着。 真不知道,以后谁能收的住她。 午饭摆好了,秦思然被香味吸引了注意,往那边走,盛一看了看无动于衷的贺州,在和秦思然掰头赢率不定与和贺州百分之百惨败的二选一中,丝毫不拖泥带水蹦了起来追上秦思然:“艾!不是我怂,是……” 樱桃瞄一眼剩下的三个人,心里一阵惊叹:什么世纪修罗场! 暗恋、前任、现任,buff叠满,一把瓜子都不够嗑。她虽然有这心却没这胆留下来,空气太稀薄,这就是传说中大佬的气场么! 和周宁对视一眼,偷偷溜了。 周宁撑着身体要起来,贺州突然开口:“不舒服?” 披着一本正经的皮嘴里吐出来的字却大不相同,懒洋洋的三个字刻意处理过,送进耳朵一阵酥麻。周宁马上转头,顺着他的视线掠眼原本脸色透白因为他一句话逐渐脸红的李琳琳,再转回他脸上,耳边李琳琳迟了几秒的声音:“没…没有。” “行,睡觉盖好被子,空调别调太低。”贺州慢条斯理地加。 莫名其妙但显然效果极好的一句关心。 “嗯,我会注意的。”原本就不敢看他,现在脖子根都染上红色。 看她讲完话,周宁麻溜地看回贺州,眼里滋滋冒着火,那祖宗丝毫没注意到一样,站起身往前走:“晚上和我出去。” 这一句成年男女才明白的暧昧含量超标,惹得李琳琳眼睫迅速眨动,脸红的能滴血,一垂再垂,连周宁也不敢看了,心里小小纠结是否在外人也就是周宁面前维持矜持,最后还是轻轻应道:“好。” 贺州听到回答,步子不停,却回头准确朝周宁这撂一眼。 就是这一眼,挑衅、得意,周宁那瞬间没办法控制表情管理,李琳琳认识他没多久,还不知道他绅士温柔皮囊下隐藏的恶劣,可她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更不用说他还想让她知道。 那一眼不就是么! 周宁“唰”的一下站起来,胸口轻轻起伏,目不斜视地冲餐厅走,拖鞋啪嗒啪嗒,出来捡手机的盛一连忙侧身子避开,张了张口,话语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走远了,盛一摇头“啧啧啧”几声,感叹女人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漂亮女人。 拿上餐盘,周宁转身步履生风往楼上走,刚从酒窖出来的秦思然问:“哎,你怎么跑上面吃?” 周宁没理,左手顺一杯榨好的橙汁,上楼,脚踢上门,一气呵成。 贺州就那么双手插着裤兜,看着她一系列动作。 下午四点,太阳光线弱了很多,周宁下到一楼的时候看见陷在沙发里玩手机的樱桃,只有她一个人。 “秦思然呢?” 樱桃坐起来,说一句你终于下来了,“一块下山去了。” “去干嘛?”周宁拿起茶几上的一包薯片,从头撕开,包装袋窸窸窣窣。 “去集市了。” 周宁挑挑眉头,喂进嘴里一片,“其他人呢?” “盛一要冲浪,拉贺州一起,江助理开车,李琳琳想买生活用品一块跟着去了。” 什么生活用品,一个电话山下立马送上来了,哪需要人亲自下去? “哦——多久了?” “不到一个小时。” “你怎么不去?” 樱桃老气横秋地叹口气,苦大仇深地说:“他们活跃的我害怕。” 周宁不客气地笑一声,看了眼薯片口味,芥末的,怪不得又辣又苦。 “我都不敢问,怕影响你心情。但是中午那情形,也用不着我影响了。你们后来还有事儿。”肯定的语气。 周宁不响,不是不想找人倾诉,而是无从开口,太乱,太荒唐。 他从没有忘记过周汝…… 眼眶霎然酸涩,两情相悦的美事,周宁算什么? 自诩高明用他谋算苏以微,以身入局,结果人心两空,下场是一句自作自受。 “已经分手了。” 信息量太大,本以为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竟然在一起然后分手了,樱桃被惊住,轻微倒抽一口凉气:“啊?!” 贺州身边带着的那位,她也觉得像周汝,分手了还明晃晃带到周宁面前转不是故意添堵的么! “真不是东西!” “嗯,人渣。” 楼梯上盛一的两个朋友也下楼,看见他她们打招呼,“盛一那小子冲浪,发现一块好地方。叫我们都下去,晚上在那露营烧烤。” 女友依着说话的男生,眼神怯怯的。 樱桃蛮感兴趣,在屋里闷了一天,说好的度假连沙子都没玩过。连忙应下来:“行啊!” “我开车捎上你们。” “谢谢昂。” 第107章 不回 接近五点的时候,别墅外传来引擎声。 先进来的是李琳琳,惨不忍睹,身上兜头盖着毛巾,不难看见一头黑发全湿完了,从小腿地方还有水珠正往下滴,几秒钟的时间地板上就出现一小块水渍。 “你掉水里了?!”樱桃睁大眼睛,惊诧问。 她唇瓣蠕动似有难言,踌躇间身后覆上来一道人影,李琳琳像看到救星一样莫名演上林黛玉楚楚可怜的戏码。 目睹这一幕的樱桃被口水咔了一下,顿了顿侧头和周宁对视,眼里在说:我也没做什么吧…… 贺州倒还好,只有一侧肩膀透湿,发丝贴着额头,手臂上粘着点碎沙。 “不是,小朋友顽皮……” “先上去处理。” 贺州谁也没看,只叫她上楼。 周宁就坐在沙发区域,一言不发,全程没有进入对话里。 江河停好车子,最后走进来,跟周宁打声招呼,继续李琳琳刚才没说完的话:“李小姐被追逐打闹的小孩撞到了,水洒了一身。” 樱桃:“哦,我以为她掉海里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河心里略有尴尬,圆滑转换话题:“两位收拾好了么?等会先把你们送山下和盛少汇合。” 这话怪怪的,“先把我们?你们不一起吗?” “贺先生有其他安排,事情结束再过来。” 樱桃点点头,看了眼面无表情似乎不在听这边的周宁,问:“那……那位李小姐呢?”她问的小声,还特意转身遮住周宁的视线。 “李小姐和我们一起。” 言下之意,李琳琳和贺州一块。 她撇撇嘴,不再问,“哦。” 五点半左右,贺州和李琳琳先后从楼上下来,一群人就这么在下面等,看见他们,盛一朋友一样是起哄的性子,“oh”了几声,主要当事人没什么反应,他们会看脸色,立马见好就收。 两人都收拾过一番,正装和束腰晚礼裙,一步步走下来。 登对。 周宁五个人直接去沙滩,换上了比基尼和沙滩裤,安稳坐在杨帆那辆车的副驾,镂空小黑裙内搭银色比基尼,细细的带子在脖颈和后背系着,一头黑长直发披肩,脸上照样只化淡妆,gi113口红色,素裸。 刘卫整好烧烤的工具,眼见看到她靠着门框玩手机欲言又止,收回要上副驾的动作,老实坐到了后面,杨帆女友也在车上,为了避嫌,只能樱桃坐中间。 三人都不是热络得性格,杨帆开车,周宁没有开口的意思,车内一时只剩下音乐声。 一边李琳琳已经上车坐好,贺州手扶着车门环顾一周,精准揪住周宁,可惜对方不知是不是故意一直低头玩手机,没有朝这看一眼,三秒后,他径直朝杨帆这辆车来。 也是正好广告插入,周宁动作稍歇,耳边车窗被人叩响,她侧头看,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她也没有降车窗,茶色玻璃映着贺州一张俊脸,两厢视线碰上,紧接着他拉开车门,手撑在车顶:“你坐这辆?” “不然呢?” 周宁比他语气更淡。 车上其他几个人察觉气氛不同,看戏的看戏,无聊的无聊,但都默契的没有出声打扰这场不该又真实发生的对峙。 “行。”贺州琥珀色眼眸黑沉沉的,刮过杨帆,说、点头、关车门的动作同时完成,挺用力。 以至于,周宁再回神的时候,只看见他的背影,上了江河那辆和李琳琳一块坐后面。 一团气在她心里呼啸着刮过,周宁闭了闭眼,广告恰好结束,游戏小人被花样虐。 …… 夕阳逐渐沉下,天际通红的一线和海平线重合,烧烤架撑在棕榈树下,树间摆了沙滩椅还有秋千,海浪拍打礁石,碎成蓝色珠子。 沙滩上人不多,三三两两分布,偶有笑声、烧烤香随风送来,不远处的篝火把周边一片照的通红,周宁套了件男式薄外套,问盛一要的,被风吹得鼓起,静静凝视宽阔、暗蓝色的海面。 秦思然端着一盘刚烤好的烧烤走过来,一身荧光橙比基尼明艳妖娆,坐她旁边的沙滩椅上,和她一起看着海面。 把波浪长发捋到脑后,“从美国回来,每次见面你都不很开心。” 无言几秒,有海鸥低飞过海面。 “嗯。” “为了什么?” ……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多半和贺州脱不开关系,而且还是你之前的病因……” 病因,是病因…… “别说了,好烦。”风吹得发丝扬起,海浪更加高。 “周宁,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发现了,你觉得重新回国已经做好准备面对这些,其实是自欺欺人,你的心理还是在美国,还是在逃避!我这样说的目的不是揭你伤疤,而是作为你的姐妹,不想你再困在过去了。” 她走之前撂下最后一句:“不破不立。” 不破, 则不立。 …… 等他们疯完回到别墅,贺州和李琳琳还是没出现。 樱桃换下比基尼,奇怪地问一句:“江河不是说他们很快就回来,还能赶上烧烤么?”看了眼手机,“都十点半了。” 盛一拎着罐可乐:“海边月下,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还是我州哥浪漫啊!” “再半小时,不回来,就不给留门了。”秦思然不解风情地打断他的想象,略显强势。 给周宁抱不平,看他们就不顺眼。 盛一撇撇嘴,意思是“我不敢,你敢吗?”。 “哎对了,周宁!”他叫住冲酒窖走的人,见她不停,晃着手机几步跟上去:“我想起来了,我们就是见过。你看这熟不熟悉?” 周宁一手拿了瓶洋酒,转身往外走的间隙瞥一眼手机屏幕,长发飞扬的女人和深蓝色兰博基尼,画面可谓是速度与激情。 顿了顿,周宁脑海抽丝剥茧想起来,恍然:“你接我们上去的。” “是啊,我就说眼熟见过吧!” “你和秦思然认识啊?” “就那次认识的。” “那秦思然没和你介绍我?” 这一问,盛一和她都把视线放悠然上楼突然被目光钉住的秦思然那儿,她似有所感,继续打完哈欠才漫声道:“我以为你们早就认出来了。” 樱桃噗嗤一笑。 周宁耸耸肩。 还没到秦思然定的“门禁”时间,盛一接到江河电话,接着扬声道:“不用留门了。” 三道视线齐刷刷扫过去。 盛一莫名紧张,咽了一口口水,“怎么…了么?” 秦思然呵笑一声,目光不露声色从周宁身上扫一圈再落至“金毛”身上,抬抬下颌点他:“你说说为什么不留门啊。” 他顿时一副“你傻了吧”的眼神看她,在她发脑症状之前明智地迅速说:“那当然是因为……” “他们不回来啊。” 周宁似乎漠不关己,应声起身上楼。 …… 空调送出冷气,周宁心头闷着一口气,随着黄色透明的酒液滑过喉管转成一记无声的呼吸,胸口起伏。 窗户没有关,外面时不时有风吹进来,热的和冷的对冲,最大程度发酵醉意,她抬手把扬起的发丝挂回耳后,脑子里没有别的,全tm是贺州今儿午饭前对李琳琳说的那些话。 还有盛一那句——不回来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嫉和恨两种极端情绪拉扯不停,逼出来眼泪,沾湿了睫毛,她撑着额头,手里松松握着瓶口往嘴里送酒,指尖因为积酿的醉意没有力气,喝的摇摇晃晃。 酒液顺着嘴角滑至领口,放下时,没握住,握不住,酒瓶砸在地上,铺了地毯——没碎。但半瓶酒液无声地、缓缓地流,她终于咬牙吐出来一句:“人渣!!”伴着低噎。 拨开第二瓶的木塞。 第108章 只要 约莫凌晨三点,楼下一阵引擎声,在空寂的夜里挺明显。 周宁好像受到感应,一下子就醒了,脑子昏沉,很冷,还知道抓一件身边的外套披上,全凭意识才挣扎着爬起来,打开房门,客厅隐约有光亮。 贺州在倒水,听到脚步声,偏头看一眼,杯子满了,他侧身靠台子上,正对周宁方向,举起杯子喝,喉结滚动。 没有对话,没有邀请的暗示,可两人之间热潮滚滚,把她接近断片的意识烧融,再把理智击溃。 为什么听到引擎声就立刻一股脑地跑下来似乎也有了解释。 他可真行! 贺州边喝水,目光透过玻璃划过她醉意氤氲的双眸,绯红的脸颊,凌乱的发丝,看见她身上滑落一半肩膀的男式外套时,眯了眯眼。 收回视线,手指来回摩挲杯沿,用由于疲惫而沙哑的嗓音问:“外套哪来的?” 周宁闻言慢吞吞扯扯大了很多的外套,一股熟悉的气息悄无声息包裹全身,闻着这个味道,她身上竖起的刺莫名其妙柔软下来:“盛一给的。” 摆正杯子,贺州视线沉沉看过来,不问了。 “下来干嘛?” 周宁慢慢转动视线,确定他是一个人:“他们呢?” “江河去机场了。” 她没去理解话里的意思,一味想着没听到想知道的,脱口问:“另一个呢?” “另一个……一起去了。” 他踱步到沙发区域,搓起打火机,食指和中指夹着点了一支烟,烟雾飘起,周宁闻道熟悉的薄荷味。 “你回来干嘛?” 他没回,收起打火机,手肘撑着膝盖,微弱的灯照在他的肩身,指尖一点猩红静静燃烧,两人视线一言不发对上,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眼花,周宁觉得他很孤单。 但是一开口,那让人心疼的味瞬间烟消云散,变成点爆本就热潮上涌的空气的引线:“想你。” 周宁四肢力气不够,撑不住身体,那个时候已经坐在沙发上和他隔着一个位置的距离,侧靠着,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 “你和她睡了么?” 尾调轻轻的,藏着百转千回的情绪。 “你想我和她睡么?” 贺州眼眸垂下,看她醉成一滩泥的样子,一身西装虽然皱褶但比起她乱七八糟的样子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第三视角看起来就是一个漠不关心,另一个莫名奇妙。 “如果你和她上床了,我就……不要了。” 贺州皱眉又松开,眼里划过“果然”情绪,不轻不重呵一声,“你忘了,我们……” “我很想要你。” 艰难自嘲的一句话硬生生被截断。 “所以,你不可以有其他人。” 静默。 “我知道你喝醉了。”他隔了很久抽一口烟,“那天,也是。喝醉断片,什么也不记得,醒来就一走了之。” “那是我第一次想娶你。” …… 周宁难受地蹙起眉间,大脑无法同时运转接收到的这么多信息,只能抓住一个关键词——不记得。 “那你想办法啊。”想办法让她记得。 “什么办法?”他掸了掸烟灰。 她以为贺州想不出来办法,浑身酒气往外飘,她也想不出来。 “不知道。” 贺州侧脸,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我想到一个办法。” 薄薄的黑色外套贴着肌肤滑落手肘,长发蓬松微乱,散在肩头和沙发靠背,她说:“什么?” 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贺州不答,最后一口烟,周身弥漫一层,他将烟头摁进烟灰缸。 被贺州带回房间的时候,周宁脚底板发软,完全依靠他的力道上楼。 眼里的世界起起伏伏,跌宕不已。 睡衣被脱下来的时候,她轻嘶一声:“凉…”,身上重量消失,窗户被“咔”地一声关上,连带拉住窗帘,空调“嘀嘀”调高两度,接着人影重新环住她。 很久,温柔的吻,从啄吻到热吻,循环往复。 周宁皮肤绯红,触感滚烫,贺州以为是来了反应,傻傻把人抱得更紧,她也确实顾不了越来越晕的脑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里眼里都只属于他。 快进入正题的时候,严丝合缝爱在一起的时候,胸口起伏一下,她问有没有戴套,贺州回地速度:“戴了。” 想起那几天,周宁觉得骨头都在发冷,她抬手想要抓紧他,一阵布料滑滑的触感,“……什么?” 贺州没有立即开口,把它又往上拢了拢,不让掉下来,接着才在她耳边道:“我的外套。” “怎么不……”问到一半,才猛然回味过来外套是他的,从盛一那拿的却不是盛一的,同一瞬间明白他“不脱”的用意。 熟悉的要人命的、独属于两人之间的默契电光火石间相接,天雷勾地火,那点寒冷不堪一击,瞬间被逼退,迫着她从天上到地上,只有一阵阵心悸还有活着的实感。 在床上,贺州一般都不说话,而这回在她的手臂摸索着环住他脖颈的时候,说:“我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嗯?” 他说话的时候牵动力量分布,周宁不由自主手掌用力,指甲扣紧他后颈那块皮肤,身体软的厉害,从四肢到躯干,从里到外。 “我只想……” 一般不说话。 倘若说了,都不是什么正经话。 剩下两个字化成气音,像细细的小蛇从耳道钻进心尖,慢慢啃啮一切,发麻,发痒。 “你稍微勾勾手,我就受不了。” “……” “你那样跑下来,我也受不了。” “……” “你说完那些话,我什么也不想管了。” 他手臂压断许多根头发,头皮轻微拉扯刺痛,她听见两人的呼吸同频,听见隐秘的碰触声,听见他不间断的浑话。 汗水相接,他叫她:“等等。” 被他捞起来的时候,后背没了依靠,两人姿势更加亲密,周宁心跳猝不及防漏一拍,更加大口喘气,胸口起伏不停。 借空调指示灯微弱的光线,贺州细细看她绯红的脸颊,手握着膝盖帮她摆放好,箍住后腰不让她倒,换手把她耳边的头发都捋到后面,抚着她半边脸颊靠近,鼻尖碰着接吻,两屡呼吸抵死缠绕,炽热滚烫。 间隙,他喘气,又叫:“等等。” 这个死男人! 周宁指尖用力,忍着一阵比一阵强烈的眩晕,在他腰间掐了一记。 可无法视若无睹,那道伤口奇异地在蕴含深切感情的一声一声“等等”里,逐渐升温发烫, 眼前黑暗的前一秒,周宁埋头在他因为汗水泛着湿气的肩窝,唇用力,如愿听见那人闷喘一声,非把人压过一头,才心安理得眼角眉梢带上得逞的笑晕过去。 第109章 等等 第二天夕阳起,周宁才醒过来。 打开门,楼下一阵接一阵闹腾的声音。 客厅里,不见人。 声音还在里面,穿过一道拱廊。 放映室,一圈人或坐或站,帘子统统拉上,灯也不开,黑的和什么一样,幕布上正在播恐怖电影《修女2》。 房门突然打开,看到一个人影,秦思然和盛一寒毛一竖,同时叫一声:“啊!” “你们这胆子,看错频道了吧。” “应该去了解一下央视14。”嗓音沙沙的。 他们一下子有点懵,还是看起来胆子最小实则硬坦的樱桃说:“终于醒了,感冒好些没,还难受吗?” 原来不是错觉,昨晚上头晕不止是因为酒,她还发烧了。 “还好。”同时转念想到俩人昨天脑子里光顾着那些事……感冒都没察觉。幸好她脸皮厚,坐着的几个人并未发现异样。 “倒想问你们呢,我在上面躺着,你们在下面心安理得看起电影来。有你们这群朋友,我真该庆幸自己命硬。” “早上贺州打电话叫医生来过,给你挂了点滴,说没大碍,大概这时候就会醒。”樱桃嘴上解释,可眼睛还在电影上。 那两个更不用指望了。 心寒,不是说说的。 听到这句话,三人默契地转头看她,不管电影了,目光灼灼,大有“我们还要问你呢”的逼供架势。 周宁还虚,靠着门框,身正不怕影子歪,问:“干嘛啊?那个表情。” “某人都不让我们上楼,怕打扰你休息,把我们赶到这找了一部片子放着看。” “总算知道昨天某人为什么不在楼下吃饭,原来是吃醋呢。” 之后,樱桃补上一句:“医生还有一句话,你其实打完点滴就能醒了,但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度,才睡到现在。” 随着这一句,再次秒想起凌晨发生的事情,指尖蜷了蜷。 “体力消耗过度?”盛一条件反射问。 秦思然秒懂,和樱桃互看一眼,兴味地吹了声口哨。 “牛逼。” 这话说不下去了,天已经单向聊死。 周宁直起身,扒了扒头发,问:“他呢?” 刚走过来没见半个人影。 “在厨房给你做爱心病号餐呢。” 那语调,让人肉麻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恶心。”周宁故意搓了搓手臂,一阵恶寒。 不管身后东倒西歪的笑声,她摔上门,转身往厨房走。 经过客厅,碰上刚从二楼下来的贺州,他二话不说走近,手背放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不烧了。” 一只手插口袋,另一手握住她的,牵着往长桌边走,边走边十指相扣:“先吃饭,等会把药吃了。” 替周宁抽出一把椅子,等她落座之后,去厨房端来一碗面放她面前,筷子递给她之后,坐她旁边空位上,一手扶她椅背,另一只手肘放在桌上,把她半圈在怀里,撑着半边脸看她。 面是清汤面,面上几片翠绿的菜叶,葱花点缀,还有一只荷包蛋,心形的。 很有食欲。 “病号只能先吃这个,你将就着。等好了,给你做红烧小排。” 贺州看她一动不动,以为是嫌弃太清淡了。 她口味偏重,喜欢辣口的。 周宁看他一眼,没吭声,拿起筷子吃,一点包袱也没有。 期间,贺州边看手机边等她。 吃完饭后又被他监督着喝药,周宁趁着机会跑到别墅门廊处,坐在秋千上荡起来,被一条大披肩包住,他的声音响起:“感冒还没好,别吹风。” “没风。” “等会有。” 披肩包地更牢,他转到正面。 周宁看了他良久问:“你们没有交往吧?” “没有。” “你不是一早就看出来了,还故意问她。” 她摇摇头,正色道:“那次我炸她的,真没看出来。” 说的李琳琳叫她下楼吃饭那次。 “是你叫她上来喊我?”周宁回过味来,不可思议地问。 贺州看她一眼,好笑道:“我有那么缺德吗?让她故意气你。” “你还没有故意气我,”提到这,周宁有些炸毛,故意学他说话:“别感冒了,盖好被子,晚上和我出去。” “是她自己主动要去的。”贺州把她脸颊的头发拢到脑后,闻言咳嗽一下掩饰,“那是战略。” “到底什么情况?”她抬手指了指,“再敢瞒我试试。” 贺州把来龙去脉,包括和李琳琳签的合约以及马局团伙的威胁都告诉了她。 “摩托车事件是他们干的。” “现在不用担心了,昨天马局的残部已经被控制住。” “?” “昨晚那个马局的二把手刘东动歪心思,要用药。” “然而,他有胆子干却没有能力做的天衣无缝。所以……我将计就计,让他躺自己埋好的坑里了。” “之后,让江河先送李琳琳回去。”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根本不能完整描绘昨晚表面奢华和谐的上流交际场实际暗地里各派交手过招的血雨腥风,当真毫不留情,你生我死。 刘东——刘纪委,前几个月淡薄名利的做派骗过去不少人,现在回头多少讽刺,假不在意,一个彻头彻尾的真鬼啊! 他为了把分裂闹事的众人聚在一起费了不少功夫,有脑子和手段,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为了“服众”,歪心思动到周宁身上。 手下生意接二连三被举报,一天警察就会接到不下五次的报案。根据点连根被拔,那些本就不安分想要分一杯羹出去的人蠢蠢欲动,不停找事。 内外夹击,刘东被逼乱了阵脚,焦头烂额。慌乱之下想用下药一举让贺州身败名裂,却忘了老祖宗千百年留下来的俗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自食恶果。 起风了,贺州侧身,堵在上风口,发丝扬,t恤下摆被吹得微微摇晃。 看出她的疑惑,“还不是知道某人误会了,哪还敢一走了之啊。” 山野里,海风穿过棕榈树叶,空灵声。 周宁看了一会,点点头,不知道是承认误会了,还是肯定他赶回来的行为。 站起身,“回吧。” 贺州双手插口袋,和她错开一两步的距离,依然沿着风口在的方向走。 不就是吹会风吗?! 他身强体壮,周宁,你这都不忍心? 她脚步停下,扭头冲他一眼,贺州接到信号,没正型地几步踱上来,一边肩膀抵着她的微用力,“等等?”声音里带着笑。 这个名字…… 周宁被他推着往前走,回头瞪一眼,“不准叫!” 贺州笑得更欢。 “我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他垂头,看不到她眸中的情绪,“你喜欢的话,以后我都这么叫你?” “滚!” 周宁因为一些不好的回忆而有些down的情绪瞬间消散,向后撞一下贺州,快步走进别墅。 猝不及防拉开门,挤在门口吃瓜还来不及散开的几个人无处可躲,站在原地挠头摸鼻子。 周宁面无表情。 相顾无言,被抓包的尴尬。 后头走上来的贺州双手插口袋,慢悠悠笑一声,挤进客厅。 他们立马异口同声假笑几声,做鸟兽状四处散了。 …… “我明天回去,江河一个人不行。” 周宁正在搭要穿的衣服,闻言点点头,说知道了。 “你也早点拿回来。” “干什么?” “快要冬至了。” 她扔下衣服:“所以?” 周宁以为他要说一起过冬至。 “我会想你。”他停下手上正在回的讯息,一本正经的说。 “贺州,你发现没?”周宁有两秒心跳加快,慢慢从衣柜走到他办事的桌案前,手撑在桌上,目光如炬地看他。 “什么?” 不说他俩能处,问句语气都同化地一样。 “你越来越会了,嗯?”发丝跟着她歪头的动作滑下肩膀,几缕落在他滑屏幕的手指上,晃荡晃荡。 “会”是那个会。 贺州眼眸一紧,手指那块肌肤的麻意迅速传至心尖,目光掠过模样骄矜、好像反将他一军而洋洋得意的周宁,落在身后虚空两三秒,才转回来。 “不是会,是情至。” 因为汹涌的感情,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 第110章 完了 周宁撑着的手肘不着痕迹软了一下,膝盖抵住桌子借力,改为双手抱胸:“几点的飞机?” “七点。” 她默不作声回到衣柜边,靠着床坐在地板上继续挑拣,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那边传来补充:“早上七点。” 动作一顿。 “?” “我早上起来,你就不见了?”好像在说一个负心汉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一样的语气。 他笑着点头,“嗯,可以这么说。我走的时候,你肯定还在梦里会周公。” 周宁盯着他那张笑脸,脸上是遇到大事得正经,她脱口说道:“完了。” “嗯?”贺州扬眉,以为她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摸到手机,要发消息让江河订一些新款明天送来。 “我也要想你了。” 肉眼可见的,此话一出两人目光都起了变化,呼吸静静隔着房间,隔着一段空气起伏,眼神相接滋滋闪冒电光,燃起火花。 风马牛不相及,“你还生病。” 她答地很快,“我没事。” 贺州不看她,拿起茶杯喝一口,继续处理工作去了。 火啪唧一下,灭了。 …… 第二天睁眼,八点半,贺州早就上飞机了,在几万米高空。 早餐的时候,周宁看见他六点五十分关机前发的信息。 【一起过节。】 冬至。 退出,打开日历,距离21号还有一个星期左右。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在冬至,那时候周宁和他还不是同一所学校。 江城极少下雪。 那天天气不冷,天气预报也没有提示,从下午却开始飘起小雪。 家里大人在忙,没有时间,那次小周宁上完舞蹈课只能自己坐公车回家。 站牌离家还有一段路,刚下车,天空就开始飘起细小的“盐粒”,落在脸上凉凉的。 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爱美的时候,她穿着小裙子,外套一件毛呢褂,带了一顶喜爱的小熊玩偶帽子。 脸上还有可爱的婴儿肥,可小周宁有自己的一套美丑体系,有一段时间因为这个哭着不愿意去上舞蹈课,课上的女孩都比她大,没有哪个和她一样。 周家父母压根没管。 小周宁后知后觉,擦干眼泪,继续上课去了,连着两个星期才把落下的课补上。 这天就是最后一天。 她一蹦一跳回家,小区两边绿植上不一会就蒙了层白色,雪下大了。 “你是谁?” 蹦跳动作收起,小周宁在陌生人面前,还是有点小高冷的,一双杏眼看着站在自家门口小男孩,警惕地问。 男孩和她差不多高,笔直站在门口,五官可见精致。 小男孩就是小贺州,放寒假来江城过年,第一次去周家,第一次见周宁。 “我来……”小贺州转过身来,一双琥珀色眼眸干净澄澈,看了看眼前精致的“洋娃娃”,正要开口解释。 “你是坏人!”小周宁没有被美色迷惑,眼尖地看到他手里的小熊包包。 小贺州细细的眉尖拧起,不明白漂亮“娃娃”怎么张口就污蔑他。 “你偷姐姐的钱包!”小周宁正义感爆棚,眉头一竖,学着电视里打坏人之前造势,假意捋了两把袖子,几步跑上去,推一下贺州,快速把小熊钱包抢了回来。 小贺州睁大了眼,被她出其不意的一下推倒,摔在地上。 偏偏小周宁还在洋洋得意打败了“坏人”,不理睬还在地上坐着的人,几步跑进了家门,还在叫着:“姐姐,你的包包被我救回来了!” 小男孩不可置信,回头瞪女孩的身影,她帽子上的小熊耳朵随着跑跳的动作上下晃动,像是真的一样,怀里的包包挎带还有一节拖在地上。 事情以周家父母把周宁训了一遍,向小贺州道歉结束。 可两个小人都是有脾气的,互相就不搭理。 小周宁委屈,晚餐都没上桌吃饭,自己待在房间。 还是小周汝端了一碗饺子上楼给她,家里人都吃汤圆,只有她想吃饺子。 “冬至不吃饺子,会冻掉小耳朵的!”舞蹈老师是北方人,她说过一次,小周宁记得。 小贺州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听见她说的话,笑道:“你是给嘴馋找借口吧,小胖猫。” 小周宁眉头皱紧,奈何嘴里刚吃了一个饺子进去,腮帮子鼓鼓的,想说话也开不了口。 只能眼睁睁看着说完话的男孩,小手插着口袋转身和小周汝一块走了。 吃完饭,做左邻右舍的小孩聚一块打雪仗。 小周宁记仇,提前偷偷联合了几个小弟,只砸贺州。 小贺州被砸恼了,把周宁头上的小熊帽子抓了下来,扔在地上,被疯狂的小弟踩了几个黑乎乎的脚印上去。 小周宁很生气,揉了一个雪球,两只小手捧着扔过去。 成人拳头大的雪球砸过来,小贺州被砸哭了…… 小周宁没理他,捡上自己的帽子,转身气呼呼走了,背影高冷。 …… 想到这,周宁眼眸染上笑意。 贺母和她讲这些的时候,末了加上一句:“那时候贺州第一次被欺负,又懵,哭地狠了还有鼻涕泡。” 没忍住笑出声音。 “你怎么了?”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还没挨上周宁额头,被她打下去。 “还发烧呢?” “没有。” 秦思然哼一声,“看起来可病得不轻。” 周宁在手机上打字。 【知道了。】 第二天盛一也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说是锦城出了点儿事要急着走。 什么事儿,没来得及细说。 一开始就是三个人还好,中途送走一堆,热闹也消失了大半。 没有继续玩的兴致了,她们干脆直接订了第三天早上的机票回去。 贺州知道周宁回来了,想亲自来接,但是临时有个见面会,所以专门派了车子过去接。 会议一结束,周宁刚好到家里,跟事先知道一样,视频打进来。 锦城最近气温很低,玻璃窗上呼一口气立马就会有雾气形成,模糊窗外景色。 贺州上身黑色半领毛衣,一件外套,碎发恰好盖住耳尖,眼眸黑亮,嘴角若有若无勾着……这样子就是很高兴了。 “刚到家?” 周宁摊在榻榻米上,瞅了瞅四周:“是啊。才这几天家里都要落灰了。” “之前那个阿姨你不留?” “算了吧,我不是那富贵命,有人整天等着就专门照顾我,不得劲。”她不以为意,资深留子学到的第一课就是独立,这点相信每个留学生都心有体会。 “换个地方住吧。” 周宁从购物袋里扒拉出一瓶饮料,拧开灌了一口,“为什么?” 从上次“车祸”之后,她就有了换地方的想法,枫叶小区的安保太差了。 “那地方安保不好,危险。”贺州鼻梁上架着的镜片反射出光亮,摄像头轻微晃动,之后被关闭,自动显示他的微信头像,但视频还没有结束。 嘈杂的人群声,翻动纸张得声音,接着不同人喊得“贺总好。”,男人女人都有,男人恭敬,女人除恭敬外还带些女人一听更懂的意思。 然后电梯“叮”得一声,周宁咽下一口气泡水,正要开口“不方便就先挂了”,那头传来一连串高跟鞋脚步声,莫名让周宁忘记要说的话,眼睛盯向手机屏幕。 这就是“世界上,除了自己,只有敌人最了解你”吗? 单听脚步声,周宁就认定那头出现的人是很久没听见消息的苏以微。 果然,一声接一声:“苏小姐。” 苏以微在贺氏总部没有职位,说穿了其实是一位工作人员,可她的地位和影响力又放在哪,所以大家都叫她“苏小姐”。 电梯里的工作人员看着走进来的女人,面面相觑几秒,甭管到没到都自觉下电梯给二人腾出空间。 笑话,一个大boss,一个当红明星,互相的绯闻对象。 可是与八卦比起来,还是饭碗比较重要。 众人苦兮兮。 问:“第二次什么时候吗?” “什么?” 贺州一头雾水,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第二次指什么。 “你昨天说,第一次想娶我。” 第111章 真心 “贺州,为什么?” 苏以微摘下墨镜,眼眶红红的,里面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什么为什么?”比较起来,贺州可以说冷漠的不近人情。 “为什么不能是我?”这不知道是她问第几次了,俨然成了心魔。 “你想说的又是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 “周汝,周宁,再到现在的李琳琳……为什么不能是我?” 苏以微的绝望透过无线电流清晰传过来,她面无表情咬了一口苹果,外面天空阴云越聚越大,天气预报说等会有雨。 “我想你搞错了,从始至终……”贺州情绪没有波动,但传过来的声音因为电梯运行,网卡了一阵,没听清后面一句。 “你只喜欢这个类型,我可以……去整……” 充满希冀,又小心翼翼。 贺州漫不经心瞥过去,苏以微的所有委屈猛地扼在喉咙,向被拧住脖子的白鹅,上下扑腾的动作因为惧怕戛然而止。 眼神几秒后移开,苏以微胸口起伏,慢慢的,委屈化为愤怒,胸腔里那只不成型的野兽哀嚎不已,横冲直撞:“你不是听了录音吗?!” “周宁利用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这句怒吼和雨滴一齐砸下来,猝不及防。 淡漠的面具出现丝丝裂痕,她望着窗外的眼眸摇动,手心一阵发软,缺口氧化的苹果滑掉地板咕噜噜滚到角落,受到阻碍才停下来。 呼吸轻柔紧绷,战栗微不可察。 大脑有所反应的下一秒,视线立即落屏幕上。 没有动静。 通话自动挂断了。 …… 雨停了,黄昏的天淹润寥廓,未完工的墙体湿了半截,空气都是刺骨的寒冷。 呼出一口白气,周宁往上扯了扯围巾,身上简单了当披了一件厚厚的长款羽绒服,直到脚踝。 远处迈巴赫驶来,缓缓停下。 车窗摇下。 熟悉的面容,不是贺州。 周宁眼眸掠过后座,立在原地不动。 江河眼力炉火纯青,看出她在想什么,连忙解释道:“贺总先去了,派我过来接您。路滑,还特意叮嘱我留心,开慢一点。” 后半句不像是他的作风,江河“添油加醋”的嫌疑更大。 她不置可否,上车。 “真是贺总吩咐的,我不敢有半句谎话。” 江河扶了扶眼镜,差点要支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周小姐,就算我不发誓,天打雷劈的几率也很高。气象局显示最近锦城的降雨量很大,请您出行注意。” 周宁支着额头,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也可能觉得这问题没有探讨的必要。 “走吧。” 车内开了空调,她把围巾摘下放到一边。 还是嫌闷,给车窗降下一条缝。 风凛冽的刺骨,刮得脸微微疼,但是比车内空气压地喘不过气好受。 远远地看见五颜六色的车把入口堵地严严实实,一动不动,场面紧张。 迈巴赫根本进不去。 周宁拧眉,“这么多人?” 入口处,几个外国面孔徘徊不前,正在和保安交涉,保安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打着“真不能进去”的手势。 联想起盛一前天有急事回国…… 她慢慢坐直身体。 出事儿了。 几分钟的时间,又聚集了不少车,光看车牌就知道都不是好惹的主。 进退维谷。 贺州好像长了通天眼,电话进来,江河秒接起,外面鸣笛声太吵,周宁听不见那头的声音,光看见江河不住地应“是”,一边听从指挥调头往右,向前绕到侧边。 那里拉了警戒线,十几个彪汉立着站成一排,笔挺西装下摆车遮盖住的腰侧位置轻微鼓起。 没有车敢停在这里,都选择去正面入口找突破口。 江河把手机递过去,不一会,接电话的头头挥挥手,保镖有序从中间向两边撤,让出一条恰好迈巴赫上山的路。 拿回电话,那头说了挺长时间,江河静静听着,时不时余光落周宁身上。 “我们刚到山下……好的,我和她说。” 电话挂断。 江河侧过身,扭头看她:“周小姐贺总临时有点急事,让我送你回去。” 周宁看着电话,一声不吭。 手机嗡的一声,接收到新简讯:乖,先回去休息。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浏览过一遍,周宁利落锁屏,抬头看正要调头的江河。 五官清浅,双眸闪着清冷光辉,看过的人会立时联想起某种猫科动物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路况不好,性能极佳的迈巴赫也出现不可避免的晃动。 路两边伸出来的枝条接连不断打在车窗玻璃上,“劈里啪啦”,往深处是满目的枯荣,光秃秃的枝桠千奇百怪,一片苍白肃穆。 收回视线,周宁问:“具体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这条上去的小路,还没有完全修建好,江河载着后座那人,时刻注意着情况,心里懊恼:怎么又被她“恐吓”住了? “长话短说。” 车子驶过一个浅洼,他轻咳一声,娓娓道来:“三四年前,盛一小少爷砸钱建了那个赛车场,拉几个人一起设立了一支车队,叫“champion”。为了维持场子运转的经费,车队开始派人出去比赛,大大小小赢了很多比赛回来。” “起初风平浪静,后来赢多了。慢慢地,那些鬼佬嫉妒开始用下作手段,千方百计挖车队主干,没成功的就用计毁掉。可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上个月末的大赛还是输给了champion。今天又带人来场子闹事,入口都围了,大白的事情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第一次听见江河……用语很带个人情感色彩,而且很义愤填膺。 周宁抬眸,问:“贺州也是车队的?” 没有比这更合理解释江河气愤失态的理由了。 江河瞥眼后视镜,点头:“贺总刚认识盛小少爷就是场子要做起来的时候。” “我没猜错的话,贺州才是这车场真正的主人吧。” 四五年前,盛一不过刚成年,家里长辈管的严,办个车场这么大笔金额一时肯定凑不出来,恰巧认识了贺州。 以贺州的秉性,要么不做…… 默了默,“是的,周小姐。” 江河心下震动,他没有一字一句提起贺州与车场的关系,可周宁却因为他的态度就洞悉一切。 心思缜密,可见一斑。 “大白,又是谁?” 江河眼眸一暗,“大白是车队的前先锋,参加了很多大赛,刚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一次比赛里刹车失灵出了事故……万幸捡回一条命,后来主动申请离开了车队。” 一毫一厘的偏差在这种极限运动里都是致命的,更不用说刹车失灵这么重大的比赛事故。 这也是为什么正规比赛开始前,赛车都要经过多重严格检查,确保合格才能使用,赛后也要立即运去维修直到下一次大赛才会提出来。 单单安检和保养赛车的费用就是天价。 发生失灵——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不是人有意为之几乎不可能发生。 周宁玩过赛车,直接体会过这里面的门道,一门一行水都深不可测。 见识过里面的肮脏后,她立马止步退了出来,毕竟只是单纯想玩一玩,太复杂就脱离了起初目的。 不知道背后故事如此沉痛,周宁抿了抿唇:“对不起。” 江河握紧方向盘,“没事。” 他说没事是真的没事,因为…… “贺总会给大白连本带利讨回来。” 周宁心一跳,目光投远,落至树枝辉映的建筑顶,好像听见人群的沸腾声。 第112章 王者champion1 抵达目的地的具体时间是下午三点。 现场人山人海,不大的一块看台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比之第一次来这看到的人数翻了个倍。 有男有女,有中国人,也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好像只要是喜欢赛车的人在同一时刻都聚集到了一起。 “黑夜之声”似浅眠的黑豹,“蜷卧”在人群的漩涡中心等待主人唤醒,没有谁敢上前贸然打扰,只能在三米之外人挤人,用贪婪充满欲望的目光流连在纯粹奢华的车身。 “黑夜之声,全球唯一一辆啊!” “是啊,真是大饱眼福了。” “这你也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谁知道哪天开在路上会不会遇到一模一样的。” 语气满含尖酸刻薄。 静了两秒,以他为中心的一圈人向他投来鄙薄、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和他一起的朋友立马往旁边撤一步,一边好心科普:“这种车买了都是签合同的,过程很严格,而且为了保证用户体验,说一全球唯一,就根本不可能在世界上找到另外一辆一模一样的车。” 那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因为嫉妒而脱口的话引来这么多“羞辱”,脸憋得通红。 “champion真的会用黑夜应战吗?” 听到的人摇摇头。 也有的目光迸发炽热光芒,“真用了,我们能一睹它的风采,这趟也不算白来!” 挑事的是北美本土的一支哈斯车队,上个月洛杉矶大赛再次败给champion之后,彻底火冒三丈,传统了几百年的中国人玩赛车也可以到这个速度?!一点赛车文化都没有的地方……这比太阳从东边出来还要不可置信。 他们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和champion单挑一场,赢回并扞卫属于他们的一切荣誉! 楼上休息区变成临时会议室,贺州、盛一还有哈斯在里面简单粗暴达成协议,谁也不想多看对方一眼。 盛一能忍着不上去揍他们就算好了。 四点开始,拉力赛,环山三圈,总长二十公里,以这些赛车和选手的专业性,平均时速不会低于120。 意味着,整场比赛,不会超过十分钟。 “champion那个传说的秘密武器总要上了吧!” “秘密武器?” 有不少少爷小姐临时收到消息,闻风赶来凑热闹的,不理解。 “我也没见过,说是champion刚创立的时候,就是他带队跑。尤其是四年前美国洛杉矶那次,一战成名,把哈斯拉爆了。去了现场的人都说速度快的恐怖,不要命一样。然而那场比赛过后,这这个神秘的赛车手却意外销声匿迹,圈子里有关他的传奇越来越玄乎,称他为champion的秘密武器。” “哦——” 四年前,哈斯鼎盛时期,能拉爆他该是什么样的强者? 阔少一脸向往,俨然这个“秘密武器”已经成了崇拜的偶像。 “现在champion的先锋(队长)是谁?” “周小姐,这我也不知道,车队内部投票决定,属于隐私问题,还未对外公开。” 透过二楼玻璃,周宁望着黑色超跑,指尖点了点玻璃,低淡道:“那“那辆车是不是贺州的”总可以说吧?” 江河捏了一把汗,只想赶快把人带去给贺州,在这样下去,什么秘密都兜不住,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没有她没办法不能知道的。 “是贺总暂时存放在这里的。” 趁她说出下一句话前,连忙又道:“周小姐,这边走,我带你去找贺总。等会见到贺总……” “是我自己要来的,和你没有关系。” “谢谢周小姐。” 只是这对话……听着有点耳熟……? 好像停车场给钥匙那次也是这样啊…… 推开休息室门,里面气氛压抑。 都是champion的人,一眼扫过去,贺州的身影鹤立鸡群。 坐在沙发上的寸头男,面相凶狠狠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门开之后嚎嚎的声音戛然而止。 贺州抬眸,日光在鼻尖投下小块阴影,看见她,没有多少意外。 冲一帮人说一句:“人会有的,先散了去准备吧。” 几步走到门口,牵着周宁要离开。 身后,寸头唰地站起来:“州哥,不是我不相信你,可小胖被收买了不来,临时找人也不知道行不行啊……” “赛车玩的又不是比谁人多。” 贺州一个眼神也没给,带着周宁向外走。 进电梯,上楼,关门。 “不是让你先回去吗?”他眼眸里荡开无奈,话是这样,却一点脾气也没有。 “上来看看。”周宁答地心不在焉,问他:“贺队长,你等会要上吗?” 贺州见她眼里势在必得的探究,好笑道:“人手不太够我的确要上,但我不是队长。” 他还有偌大公司要管理,赛车场全权给盛一负责。 “你四年前去过洛杉矶?” 他眼眸一闪,“问这干嘛。” 周宁看着他的神色,意味深长道:“不问也行,”反正等会就能知道。 “你们还缺人,是吧?” …… 因为代表champion车队参赛,周宁穿上统一的红白赛车服,腿长腰细,身姿婀娜,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性感又清纯,冰与火的交织。 一出场,吸引不少视线,惊鸿一瞥。 对面哈斯车队的外国鬼佬看见周宁,吹着口哨起哄,扮起下流动作。 哈斯环胸视若无睹,没有制止,还迎着周宁的锋利视线扬了扬特意踢掉一半用来装逼的眉毛。 周宁讽笑一声,无声冲一群不分场地发情的畜牲做口型:“fuck,you!”,食指中指直直向下,一个反着的“v”字面相他们,接着神色自若迈着大长腿向中间偏右的那辆兰博基尼走去。 人群更加热烈。 这般嚣张,仿佛这本就是她的领地! 贺州拎着头盔出来,身影欣长,红白相间的赛车服更衬得他肩宽腰窄,气质依然清冷高贵,五官精致,看见这一幕,琥珀眸色降温,目光仿佛利刃割向那几个人的咽喉。 哈斯眯眼,放下环胸的手臂,摆了摆,身后七个队员撇撇嘴,不再继续出格的动作,但明显不服气。 他没有用黑夜之声,选的法拉利fxxk,红黑色车身,肆意张扬。 这么外显的时候很少见,除了床上。 周宁坐在车里,看着他走近,屈指敲窗。 第113章 王者champion2 她侧额,眼神询问:干嘛? 腰间夹着的头盔还没带上,姿态松散的拎着,风吹地头发微微晃,超跑车身设计的低,加上他身量高,周宁投出去的视线只能到他喉结的位置。 两三秒,周宁看见他弯腰,俊脸靠近,沉声对她说:“安全第一。” 周宁楞几秒,玩笑道:“不想赢了?” 玩赛车的,就没把这条命看得多重要。 “有我。” 他转身戴上纯色头盔,长腿迈上赛车,修长的手指随意放方向盘上。 超跑排成一排,蓄势待发。 场上人群沸腾与寒风鲜明对比,没有人管冷不冷,满心满眼是眼前即将开始的紧张刺激的比赛。 倒计时开始。 周宁把额前掉下的一缕发丝捋到脑后,接着扣下头盔镜片。 美艳女郎利落挥动黑白两色的旗帜,所有人屏息看着。 5、4、3、2、1! 轰鸣声四起,山间受到巨大压力,空气震颤,一声枪响,车如离弦之箭般飞速窜了出去。 气排声一阵又一阵,由近到远,再由远到近…… 超跑快的只在眼前留下了残影,唰一声之后,全是让观众激动兴奋的“嗡嗡嗡”声,地表好像还在震颤。 无数人吼叫呐喊,一圈又一圈,两队你追我赶,赛况激烈。 第一圈,贺州、周宁、哈斯领先在前,彼此咬的很紧,半个车身位的距离。 极速下,稍不注意方向盘偏颇导致轻微摩擦,也会车毁人亡。 山路路况很复杂,这样的路跑起来不仅难跑,而且危险系数极大。 要过弯了。 从这里很清楚看见,贺州领先处于优势地位,油门焊死,以时速180的高速过弯,彻底甩掉排在第二紧追不舍的哈斯。 180! 这不要命的速度,除了四年前在洛杉矶,周宁没有见第二个人过弯能开出这个速度。 他说到做到,“有他,她安全就好。” 但是……打脸还是要自己去打回来才更解气! 周宁踩足油门,一个加速,和哈斯齐头,往前是个长坡,她热血翻涌,就是现在! 左右手快速配合,气排声轰鸣,她进行了一个超长距离的飞跳—— 车子腾空而起,距离地面两三米,落地的一瞬,调整方向卷着漫天飞石疾驰而去,后视镜里哈斯被灰尘遮挡。 一阵极速狂风裹挟观众席,看见惊心动魄的一幕,观众举起手臂欢呼不停! “帅爆了!” 最后一圈,贺州和周宁势均力敌,遥遥领先。 挨得最近的时候,互相可以看清对方眼眸里的情绪。 贺州手指握着方向盘,周身气压很低,过弯时的速度有意控制,显然不比上次。周宁以为他还会加速,轻踩油门,相同的180过弯!擦着路边那棵 那一刻,肾上腺素加速分泌,心脏跳动极快,全身细胞开始活跃,头发丝都兴奋不已。 “z”形流畅过弯,一瞬间越过开在最前面的贺州。 睨一眼后视镜,有些疑惑。 最后飞坡的时候, 周宁看过去,他全神贯注,目视前方。 挂挡,油门,飞驰而去。 她紧随其后,在失去重心下落的一瞬间里热血沸腾,骨头都在战栗。 一蓝一红,几乎同时过线。 车子高速驶过路面,油门焊死,速度盘指针转到了底,无数沙石裹挟着灰土极速抛空,扬起漫天大烟尘。 黑红车影遥遥疾驰过来时如最凶暴的野兽嘶吼,天上地下一切都压不住它半点张狂,“地表马王”的称号被用到极致! 空气中的不安因子被点燃,观众席上的champion车迷瞬间振臂高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冲过终点线,周宁胸口起伏,压一下沸腾到极点的血液。 之后,车迷只看到视野里蓝车一道残影,像打滑一样原地转了个大圈,漂移到红黑车前。 贺州眼眸一缩,下意识踩刹车,车头却不可避免与其相碰。 撞击如同一道电流,沿着血液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一秒,心悸悄然而生,贺州听见自己的心跳,掌心跟着心尖发麻。 他轻轻呼吸,放开方向盘,往后靠住后背。 天高海阔,四周沦为虚无,贺州眼中余光都只有她。 “真是……好样的。”颇有些咬牙切齿。 疯狂的死亡之吻! 至死不渝的浪漫囚徒! 观众席瞬间癫狂,接连的“卧槽——!” 拉力赛结果显而易见,“champion!” 属于车迷的狂欢。 贺州解开安全带,长腿迈下车,其他人也陆续回到终点。 哈斯一队清楚彻底输了,一个个脸色难看,灰头土脸。 看见终点先停下的兰博基尼,还有站在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的女人,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中国的女人? 比他们快?! 周宁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菜色面孔,嘴角不屑勾起,扭头竖了一个中指,夹带着口哨声。 动作一板一眼,像是特定输入的程序一般,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 先竖中指,然后慢悠悠吹一声口哨。 漫不经心的姿态震慑全场,在绝对实力的加持下,她的轻狂,光芒万丈。 哈斯抬手狠狠指了指队员,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转身朝不远处立着的贺州走去。 “你赢了。” 他用不那么熟悉的中文说。 贺州低头咬住烟,“老朋友,我改变主意了。” 机匣发出“啪”的一声,蓝红火焰点亮他灵力分明的侧脸,与身后红黑车身相映。 这个中国人是个硬茬。 哈斯咽了口唾液,第一次为冲动闯进场子挑衅闹事而后悔,断眉耷拉下来,强撑着嘴角:“什么意思?” “本来是让你们去给大白道歉。” “是……是啊,我们愿意去。” 他会说的中文并不多,加上情绪紧张,选择了熟悉的母语。 贺州知道太复杂的中文逻辑他听不懂了,便也切换英语,加上莫名低沉的嗓音,嘴角携着烟,眯眼看他:“除了道歉,另外把你们的车留下。” 哈斯面部僵硬,“这太过分了吧!中文有句——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后面还会见面呢!” 换来男人凌厉的目光,其中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嗤,日后好相见?” 哈斯以为事情有转机,“是啊,我们可以给钱。” “使手段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过不过分?动大白刹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过不过分?” “再敢动我的人,你有胆就试一下。” 指尖红点灼亮,山间寒风凛冽,卷起几点火星字。 火星把哈斯另一边眉毛烧掉小块,两边不对称,滑稽可笑。 贺州捏着烟嘴,冲他抬了抬,“不用谢,这样好看多了。” 第114章 终结 两队人马形成对峙,剑拔弩张。 “要么留车,要么留命。” 他食指隔空,每说一个字点一次输得彻底的人。 这在他的地盘上,有胆来闹事,就要有命竖着走出去。 山下入口,这儿,每处的保镖身上都随身携着枪支。 “自己看着办。”锋芒毕露。 撂下这句话,贺州把烟头摁灭,猩红“噗嗤”一声,冒出最后一缕细小烟雾。 徒劳无功。 哈斯狠狠揉了揉被烧得眉毛。 重重呼一口气,“ok,but i wonder why?” 是什么让贺州改变主意? “you will keep your nose clean,understand?” 贺州眼眸一一扫过哈斯车队其他人。 让你的人安分点。 …… 比赛结束,天气又开始下起大雨,路面结冰,一群人被堵山上。 盛一建赛车场的时候,住宿、餐饮都想到了,有贺州的投资,动作一点也没收着。 山顶房间很多,容下这么多人住完全没有问题。 周宁拿着房卡,先进去洗了个澡。 裹着浴袍出来之后,收到贺州和盛一分别发来的消息。 叫她来参加晚上的庆功宴,和车迷一块,人多热闹。 手指摁着屏幕还没回信息,房门被敲醒了。 “咚咚咚”几声。 来人没有控制好力道,一会轻一会重。 周宁以为是外卖到了,汲着人字拖,头发包在浴巾里还在往下滴水,单手开了房门,手伸出去,目光还在手机上:“给我吧。” 手心被大掌紧密包裹,男人挤进房间的同时关上房门,手指暧昧的摩挲两下周宁凸起的腕骨。 她抬头,目光霎时变冷。 “怎么才来?” 贺州双腿敞开,大剌剌坐着,看见她下楼,起身把她带到身边坐。 “你不会想知道的。”周宁浑身散发“别惹我,老娘现在心情很不美妙”的低气压。 “我想知道。” “真的?”周宁嘴角的笑很邪。 没有好事。 可今天贺州偏偏故意,“昂。” 周宁拿上红酒杯往人少的地方走。 盛一看见擦肩而过的周宁,“咦?刚来,要去哪里?” 贺州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带着人玩。” 二人脚步停在大厅侧边的法式半圆小露台。 夜晚山上更冷,天上依稀可以看见几颗行星星。 周宁后腰靠着白阑干,“你先说吧。” 默契有时候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一个眼神一个心跳就会暴露情绪。 “开那么快,真不要命了?” “死亡之吻”过后,他平复心跳,才又回忆起上一秒还要一结束就找她算账。 贺州把她没有拿酒杯的一只手塞进口袋,暖热。 “你不喜欢么?”周宁他的动作,手掌往口袋深处钻了钻,掌心牢牢贴住他的身体。 好像天真的样子。 “周宁,你故意的。” 她得逞笑起来,洋洋得意。 柔软的掌心沿着他腰侧上下移动。 贺州走近,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低声说了句“喜欢死了”。 “什么时候开始玩赛车的?” “四年前。” “哦?” “为什么?” …… “你是因为什么?” 贺州有一阵没说话,只是把她更往怀里搂了搂。 “嗯?”周宁抬手推他胸膛,想去找他的眼睛。 “我说因为你,信么?” 他侧头来看她。 四年前,分离的第二年。 周宁在话音落下后,摇晃着的酒杯停止,“我也是因为你。” 似真似假。 两人眼里像蒙了层雾,都是固执又别扭的人儿。 “电梯里遇见苏以微了?” “嗯。” 贺州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正所谓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 相反,他还一副“我是个根正苗红的好男人,从来不沾花惹草。”求夸奖的骄傲样子。 “讲了什么?” “你不是都听见了?” 周宁猜不透这是不是试探,压下心跳镇静道:“电梯里网不好,自动挂断了。” 看不出来贺州信了几成,但表现出来的那部分却让人觉得他信了十成十。 他就是有这样迷惑人心的手段。 不仅厉害在不动声色,更要命的点是仿佛在他这任何人没有秘密。 “她来问我李琳琳的事。” “没了?” “我和她还能聊什么。”夹着淡淡反问的语气。 录音的事,看来不打算让她知道。 周宁退开包围圈,“外面太冷了。” 她往厅内走。 不谈也好,次次下定决心要揭开这道伤疤,临了都犹豫徘徊。 由他避之不谈,她心中负罪感淡了不少。 好像两人处于一个共同编织的花团锦簇的大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孔但并不妨碍他们选择固执地看守大门不让其他人进来破坏这间伊甸园。 身后,贺州从裤袋里拿出手机,随意翻着讯息,看见和她的聊天框最新一条记录就是那通异常挂断的视频电话——13点43分通话结束。 头也不抬滑过那条,回顾凌的短信。 庆功宴结束,贺州借“酒疯”跟周宁一起回了房间,他趴在床上趁她倒水,酝酿着打算演的更像一点。 浴室门突然打开了。 “sweet~” 一个金发碧眼近乎全裸的年轻外国小伙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穿的……光天化日,简直不堪入目! 丁字裤,小皮鞭…… “周宁,你背着我养小白脸?!” 额角青筋直跳,听到门外走进的脚步声,连忙抓了被单兜头扔给“裸男”,手指着他:“快点裹好,你敢露一点……” “裸男”看来还是个抖m,被吓得魂不附体,傻傻捧着被单一动不动。 贺州吸一口气,几步跨到他身边,亲自动手将人从头到脚裹住,连脚趾头都没露出来一根。 周宁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美妙的画面。 柔嫩美丽的外国少年眼眶通红,纯洁的眼神无声指控贺州。 而贺州手背青筋蹦起,攥着被单一角防止滑落,目光低垂也恰巧落他身上。 周宁接收几秒,缓缓环胸靠在门框上,一开口满是戏谑:“原来你好这口——” 末了摇摇头,表示错付了几年好时光,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没想到人家压根不是走这条路子的。 “你早说嘛,我让路……”说着就要转身向外走。 “滚回来!” 贺州忍无可忍,看周宁戏精上身的样子又发作不得。 周宁“乖乖”转身,要走进来。 “先去外面等我。” 她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样子无声在说“不是你要我滚回来的么?”。 终于在贺州要吃人的眼神里带上门,去了客厅。 没一分钟,贺州就收拾干净噌噌噌走出来,眼里仿佛要喷火。 周宁震惊抬头:“这么快?” 还在演。 贺州担心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气死,咬牙切齿道:“周宁,我快不快,你,不,知,道?” 周宁耸肩,“我怎么知道。” “解释一下。”他泄一口气。 “什么解释,不该是你给我解释吗?” “他从你的浴室里出来,还穿成那样,醉翁之意不在酒。” “穿成什么样?” 第115章 扯平 周宁回想了一下,那男孩被他裹那么严实,八成身上没穿什么。 她猜测道:“一丝不挂?” 贺州危险眯眼:“你还敢想是吧?” 这反应就不是了,“情趣……” 他直接上手拉着周宁往外走。 意识到男人真要生气了,她没再故意拿话激他。 “去哪啊?” 这屋子经了这遭,她第一个待不住,浴室连进都不会再进,别说里面的东西了。 “这屋子你住得下,我都不会睡。” 晦气。 周宁被拉着,笑得不成形。 “等会给我好好解释。” 那要是告诉他刚宴会开始前那事儿,他不得炸啊。 坐电梯上了一层楼,停在一间门口刷卡,对下去恰好就是周宁那间房。 她可不信这是什么巧合,眼里蕴出点笑。 进了门,他双手叉腰,把周宁推坐沙发上,双腿叉开半强硬把她困在包围圈,“解释吧。” 周宁干脆就靠在沙发上,扬声一句:“我不认识他。” “我知道你看不上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会在你房间里。”灯光从上在他鬼斧神工的五官拓下小块阴影,极具压迫感。 她其实心情挺愉悦的,看贺州这样发疯还有对自己绝对高颜值的自信,很爽。 “大概,因为我太帅了,喜欢我。” 以贺州那脑袋稍微想一想,就能摸清来龙去脉,刚才情绪激动,只想听她亲口解释否认。 “因为下午的赛车?” 周宁点头,给他竖大拇哥,“因为下午比赛。” 贺州挠挠眉头,动作带了丝烦躁气息,好像遇见什么棘手的问题。 女朋友太帅,引了一群烂桃花,怎么办? 在线等,蛮急得。 “其实,这不是第一个。”她咬着话头,眼里带着点儿刺,慢慢讲。 刚自己给自己抚平了的毛瞬间扎起来,他被气笑了,顶了顶腮帮子,“说说。” “还有哪个背着我勾引你。” “一次性讲完,讲清楚。” “下午的时候吧……” 贺州皮笑肉不笑,“下午的时候。” “就刚结束的时候……” “刚结束的时候。” 周宁瞄到桌子上有葡萄,伸手过去捏了几颗,脱了鞋靠在沙发上边往嘴里丢边讲:“我洗完澡,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叫的跑腿,没多想就开了门。” 说到这,话音慢慢收住,瞥了眼男人越来越黑的脸色,暗自琢磨要不要继续说。 “然后呢?” “他进来把门关了。” “碰你了?” 周宁抬一眼,明白贺州说的只有肢体接触没,颔首。 “哪儿?” 字越来越少。 “手。” 贺州下一秒转身往外走,同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了号码贴上耳边,“把308房间门口今天的监控调出来……” 手机被夺走,他皱眉。 “他是被我踹出去的。” 贺州胸口起伏了一下。 周宁挂断电话,把手机背到身后,他还是要来抢。 靠近了,他个子高,背到身后对他来说根本无济于事,手腕轻而易举被他握住,连着手机掉到他掌心的那一秒,周宁踮脚,唇印在他耳后。 接着快速转身,带着手机跑了。 贺州洗澡的时候,特意对着镜子照了会,头一回感叹自己靠长得好把周宁留在墙里。 侧脸,耳后靠近脖颈那块果然有个口红印,不甚清晰,可触感依然似火。 于是,等贺州洗完澡。 那个口红印进去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 时间还早,周宁心血来潮一头钻进厨房,捣鼓吃的去了。 冰箱里各种食材都有,不多,但胜在种类丰富。 可以做精细点的。 她随意选了要用的,在网上把看见的眼馋了的糕点制作步骤下载下来从头看一遍,手机摆在旁边,开始动起手来。 门被敲响的时候,周宁正拿着模具全身心投入最后一道工序中。 瞥了眼手机,做事的时候没有感觉,时间过的飞快,将近十一点了。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 手上动作变缓。 贺州收到江河信息,源盛心理实验室开发项目有了新突破,有一些紧急问题要过来询问他的意见。 门一开,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哪有西装革履的江河? 两个赛车宝贝特意穿着红白色系,细细一条内衣肩带要落不落挂在肩膀末端,一左一右把门口位置堵得严严实实,看见门开了,心照不宣勾出胜券在握的笑容,眼神直勾勾盯着贺州,然后慢慢从身后拿出一面黑白格的赛车指挥小旗。 想到什么,贺州哼笑一声,之后摆头往左看一眼。 两个赛车宝贝不明白贺州在看什么,对视一眼,抬腿往前一步。 贺州转回视线,嘴角衔着还没落下的笑意,垂眸看两只油亮的红色高跟鞋尖,对她们说了第一句话:“再往前一步,我们今晚就没地方住了。” 我们? 他身后有个女人的身影,一晃而过,面容没看清,但皮肤的白腻和发丝的黑亮形成鲜明对比,高挑的身影瞬间印入脑海。 “行了,撤吧,轮到我去哄人了。” 二话不说,门贴着她们的鼻尖合上。 门关上的上一秒,贺州转身,他耳根后的口红印一闪而过。 有人快她们一步,捷足先登了! 其实,可以的话,她们是愿意和那位妹妹一起…… 房间内,周宁瞧他进来,慢悠悠站起来要往厨房走。 他似笑非笑站在必经之路上,手插在口袋。 “死开。” 他握住周宁手臂,“吃醋了?” 她没吭声,挣了挣手,后脑勺对着他。 “懂了吧。” 他就是这种感受。 可酸。 周宁点点头,他还是只能望见黑漆漆一片。 而且,她身体开始细微颤抖。 心咯噔一声。 手心握紧几分,下意识解释:“我没让她们进来……” 不说可能还好,说了反而抖得更狠。 贺州慌了:“我们算扯平。” “行,你说的,扯平了。” 厨房烤箱计时结束,“叮”得一声,点心的香甜味飘出来。 周宁用另外一只手拂开他的,立马接他的话,声音不见半分委屈,相反满满得逞后的笑意。 “不讲武德,使苦肉计。” 贺州踱步到厨房门口,见她带上防烫手套,烤箱一打开,奶香气更加浓郁。 第116章 老板 法式焦糖布丁,火候恰到好处,焦糖香脆,外焦里嫩。 卡斯塔的部分香甜细腻,端进了竟然还有淡淡果香味,非常惊艳。 “什么计,好使就行。” “现在吃这个?”看着黄澄澄的四个布蕾从眼前飘过。 “谁规定半夜不能吃甜点?” “会胖。” “我胖吗?” 贺州上下打量一遍,认真道:“一点也不,抱着摸着都是骨头了。” “那不就好了。”她捏着细勺舀了一口,细细品味,勺子点了点,补上:“该鼓得地方我也挺满意的。” 贺州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浓浓的奶香味包裹,奶油蛋羹清淡,质地更加轻盈,中和了大部分甜度,低糖很适合他这种不爱甜的人。 “怎么样?” “可以。” 他接过周宁递来得布蕾,和她一块吃起来。 “等以后不接单了,我就去开店,当老板娘。” “为什么不接单了?” “就是如果不接单了啊。” “那不成。”贺州嘴里嚼着,老神在在这么一句话。 把周宁干懵,膝盖碰下他的,“干嘛?” “你还没给我设计过一件像样得呢。” “……” 单走一个6。 “开了店,我是老板。” “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贺州一噎,“我入股投资。” “行啊,四六分。” 他吃完一个,拍了拍手,“全归你。” “?” “所有费用我出。” “傻了吧,你涂什么?” 商人不是最重利。 “刚才已经告诉你了。” 刚才?什么时候? 略一思索,她瞪了瞪眼,“……老板?”一个虚称? “行。”生怕他反悔,周宁举掌。 两人相击,一拍定音,不知不觉将对方划入未来的生活里。 无论怎么伪装,本质没有变化。 贺州拿到了更想要的“利”。 世界上不光只有钱是利,某种权力、线索、物品都可以是一个人想要占有的特殊利益。 感情当然也在这范畴之内。 夜深了,完完整整两个布蕾孤零零躺在小盘子上,一个被吃剩一半的歪斜在一旁,好像突发什么急事,被人胡乱丢下。 客厅内焦糖奶香还没有彻底散开,却有另外一道奇异的气味在蔓延,陌生又熟悉,霸道又温柔。 原本平整的沙发表面到处都是褶皱,有些地方晕开小块阴影——被沁湿了。 两三米远的落地窗前,厚重的灯芯绒窗帘严丝合缝。 窗户紧闭,空调出风口离得远远,可窗帘却无风自动——时不时随着向下的力道摇晃。 他突然空出一只手抓住周宁的右手手腕,带到两人眼前,靠他更近,几乎要贴上唇瓣,指尖都能感受到他一样不稳的呼吸。 “干什么?” 几乎是气音。 陡然失去一只手的支撑,全身重量都靠左手攀着窗帘和终于能踩地的一条腿支撑着。 其实还有另一个支撑点…… 想都不要想。 “是这只吧?” 贺州声音低沉,欲望的沟壑还未填满。 周宁轻轻喘着气,“你能不能选个正常的时间地点,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你是不是不行,我就说一次就差不多了,你还不……!”服气。 喋喋不休的话被猛然一口吸气截停。 某根神经也因他的动作瞬间搭上。 正是右手腕被下午那个外国男人抓了一下。 此刻,这只手…… 贺州垂眸细致地吻遍,最后烙在微微鼓起的腕骨处,张口咬了个牙印上去。 轻微刺痛,像被蚂蚁啃啮,麻、痒、痛同时冲击心扉。 “啧,属狗的啊?” “给你留个教训,看下次还敢不敢。” 周宁受不得激,张嘴就要挑衅回来。 不想眼前坏透顶的人渣猝不及防用一记力。 周宁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停滞,某个瞬间深深吸一口,动作不可避免牵扯到某处,与被火烧着一般难熬。 说话断断续续,“你不是……说好,扯平……” 灯芯布料柔软,纹理却粗糙,后背娇嫩。 像这样上下摩擦,不过这一会就红了大片。 大掌绕到背后,将周宁和布料隔开,掌心亲密严实贴在背部,感受到肩胛骨和骨沟。 但因为姿势,她无法不向前倒。 贺州哄着她,就像在给赌气的布偶猫顺毛。 “嗯,扯平了。”琥珀色眼眸一直落在她红俏的两颊,时刻关注对方细微颤抖的身体。 已读乱回。 窗帘如水波般一圈一圈荡开,自归自波动着。 抖动速度和某首音乐节拍合上,想不起来歌名了,但其中一两句自动在脑海循环播放。 从此,这首歌有了画面,如电影播放。 结束的时候,周宁头发湿完,黑色发丝有几根缠在他胸膛上,其上除了发丝还有一处咬痕,三道抓痕。她没有心思欣赏自己的杰作,腿腕还被他握着,她自己抽不开,力气所剩无几。 “放开!” 贺州神采奕奕,先松手,之后弯腰把周宁整个小心竖抱回卧室。 …… 等清理干净,周宁靠着枕头睡熟过去,琥珀色眼眸里仿佛有块糖悄无声息化开,甜滋滋。 关上台灯,轻声走出卧室,阖上门,来到隔壁。 江河在门口等候多时。 “说吧,到哪一步了?” 贺州坐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精神不错。 “项目负责人汇报,通过脑电波感知和搜索被试的记忆已经成功了!这是实验全程监控视频以及相关数据。” “距离成功又近了!” 视频里被试躺在特殊心理实验椅上,各种灵敏元件感知和检测身体机能各项数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脑电波波动情况。 这是个心理实验,尝试通过情景再现来帮助患者心理康复。 被试的基本介绍里有说明其因童年家暴患有严重暴燥症和厌食症,在视频前五分钟她貌似平静,渐渐开始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眼睛紧紧闭着不断扭动身躯好像在害怕地逃避什么,可实验还在继续,直到她恐惧到极致猛地睁开眼睛,空洞带着几丝茫然,身上花花绿绿的线震颤不止……显示屏断联,数据存储中断。 实验戛然而止。 结果证明这一期实验成功了。 贺州眉头却没有展开过,手指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里江河听见他讲:“继续。” 第117章 冬至1 锦城气温最低的那天,周宁搬家了。 房源是贺州找的。 户型是两梯两户,一层有两户住宅。 24楼安全,位置也合适,方方面面他都考虑到了。 周宁挺满意的,于是看完房子的那天就把房款一次性结清了。 第二天也就是冬至的前一天,她直接叫了货拉拉搬家。 工作人员扛了两三趟才把东西都搬完,新家是装修好的,成堆的纸箱攻占了半个客厅,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整理物件是个细致的活,而周宁所有耐心都放在了画画上,对于其他事有心也无力。 烦躁时,门铃响了。 上门的第一个客人? 周宁长了记性,安全意识老高,在猫眼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简直是这时候的救世主,瞬间打开门,出乎意料:“王嫂,你怎么来了?” “周小姐,好久不见了。贺先生刚才叫我过来,我还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干什么,看到你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啦!” 贺州在她的事上一向很上心,恨不得把她的生活画圆承包了。 她看到屋里的狼藉,道:“我来整理,你折腾一上午去休息一下吧。” “谢谢王嫂。”周宁有些不好意思。 王嫂脸上挂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很荣幸能第一个来参观周小姐的房子!” 东西杂七杂八实在太多了,从国外托运回来再的加上秦思然寄存的一些。 下午,王嫂在家里忙活。 周宁出门买了些材料,转了一圈兴致冲冲给新家置了不少物什,幸好有送货上门服务,最后跑太古里给王嫂挑了件礼物。 再回去,家已经大变样。 物品统统摆放进去,周宁才终于对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件事有了实感。 在国外五年,她租房也有时候睡宿舍,不是因为没钱买不起房。 她始终觉得还没到时候,她不属于那里。 回来才半年,周宁交出去一大笔钱的时候却没想那么多。 一切自然而然,仿佛船已经到了桥头。 起初没觉得多么让人心动的一件事,直到实打实的拥有才明白那份难以言说的感动。 独乐不如众乐乐。 于是,立马掏出手机拍几张照片,在朋友圈发布消息。 【明晚开party。】 类似乔迁宴的性质。 一经发出,新家图片底下评论盖起了高楼。 老师【scot】:小宁的新家真漂亮! 配哭脸黄豆表情包。 秦思然:好好好! 沈有煊:乔迁快乐! 樱桃:明晚见! 盛一:我也可以来吧! 这家伙。 周宁往下滑,看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人。 ——hz的那群人也评论了。 吴国:啊啊啊啊,等我!地址呢?挂出来! 李姗姗:小宁,我来!【楼上的滚远点。】 一对欢喜冤家。 方颜、李姐、两位主设等等,都发来祝贺。 连李梦竟然也发信息表达了祝愿。 评论区附上地址,【搬个家,有幸观看你们表演的诈尸奇观。】 接下来又是一串水分十足的哀嚎加“没爱了”。 几个人死德行,给点颜色恨不得开家染坊。 周宁退出朋友圈,瞥见贺州的头像,突然来了灵感。 机不可失,她跑去卧室把平板翻了出来。 晚上,贺州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盏灯都没开一片漆黑,沙发上一个模糊的人影,电子屏幕幽幽蓝光把下巴照成尖尖一个。 他悄无声息走进,踢到空置的纸箱,“女鬼”肩膀一颤,僵直了身体。 贺州勾唇。 半晌,周宁握紧手里的平板,心砰砰跳。 太投入,天黑了都不知道,门也被撬了。 脑中滑过无数独居女子遭入室抢劫的新闻…… “干嘛呢?” 神经松开,火气跟着上来,平板一甩,周宁转身指着身后两三步双手插兜的男人,“你有病是不是?” 他食指勾着钥匙环,“怎么不开灯?” “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你家?”羊呢大衣表面裹了一层还没散的寒气,他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单衬,坐她旁边:“那我算什么?” “你别道德绑架,没意思。” 他哼哼一声,“问房地产公司要的。” “他就给你了?” 贺州嗯一声,“明天在家里组局?” 他也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了,“是啊。” 贺州沉默一阵,周宁偶尔在一些事上心大迟钝显然还没有察觉,他叹口气,“好吧。” “傻妞。”站起身往卧室走,身后不防飞过来一只抱枕,被他接个正着。 她又继续看平板去了,一边手指过来,“嘀咕什么呢!” …… 第二天气温有所回升。 下午开始的一场雨到晚上淅淅沥沥还没停。 24层,门大开着。 震耳欲聋的一英文歌传出,灯红酒绿里人人脸上挂着笑,气氛正嗨。 为了party特意换上的氛围灯发出昏暗暧昧的光,人看不清彼此轮廓,只有一团团人影晃动来去。 碰杯声、游戏声、女孩推搡嬉笑声、男生打牌吼叫声充斥其间。 门后角落里,两个人影偷偷摸摸。 周宁瞥去一眼,见女孩神智清醒就没管。 来的人很多,鱼龙混杂。 盛一带来的,听到是周宁组的局为了贺州来的,不请自来的…… 她无所谓,事先声明了一点:“玩可以,别闹事。” 贺州回来的早,这会在另一堆人里和一个男生侃着,抽张牌扔出去,两指间夹了根烧一半的烟。 酒瓶子在地上滚动,瓶口恰对着周宁。 吴国鬼叫几声。 李姗姗逮着机会一个肘击,正中人肋骨。 “嘶——” 盛一一头金发在昏暗里黯淡不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秦思然和樱桃一左一右,看热闹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选真心话吧!” 迫不及待的样。 天选坑人队友。 周宁倒一杯酒,晃着酒杯,冰块轻微撞击。 众人以为她什么都不选接受惩罚,一个一个露出没劲的神色。 哼一声,顺他们的意道:“真心话。” 补枪:“问点有意思的。” “我来问!” 盛一扫一眼兴冲冲的秦思然,到嘴边的话雅咽下去。 她胸有成竹,“你和贺州在一块爽吗?” 太简单了,除了贺州她压根没想过其他男人给她的会是什么样感觉。 周宁颔首,“爽……” 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死丫头暗戳戳打断,“我说的是那种,你俩干柴烈火,天雷勾地火,都正值沟壑难填的时候……” 盛一快速抬眸,抿了口红酒。 周宁眯眼,淡呵一声。 “虽然你好像很冷,但是贺州怎么看那方面需求都很旺盛啊。” 越说越没谱。 “秦思然,你本性几天就藏不住了啊?谁说回来就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 “哎呀,你快说!” 死丫头向樱桃撇嘴,告状。 “很爽。” 想想,贺州好像需求确实…… “我一点也不冷,我们很和谐。” 第118章 冬至2 冰块在杯子内撞击,泡腾片在水中反应,颜色千变万化。 周宁在阳台抽烟,双肘搭着阑干。 夜风刮得发丝凌乱,白色的烟从她唇边缓缓吐出又瞬间被风刮散。 思绪并不沉,身后有动静她就听见了,只是没想到是她——李梦,hz部长兼明面上的代理人。 “部长?” 女人换下职业装,保暖休闲服依然遮不住浑身的凌冽,比寒风还要刺人。 望一眼烟气飘走的方向,周宁笑一笑,思考到道“我已经不是hz的员工了,什么称呼合适呢?” 李梦抬抬肩膀,少见的松快,一种站在圈外看即将发生的热闹的百事聊赖,“随意。” 她并不想提“你怎么来了”这种时刻僵硬无聊的话题。 对方却兴趣盎然,交谈的兴致很浓,“你猜谁和我一起来的?” “哦?”她弹了弹烟灰。 风大,烟燃地速度极快,隐有火光。 “算了,人就在里面,进去就能见着。” 高楼,大半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尽收眼底,李梦的短发也被吹乱,她抬手捋一把,静静俯瞰夜景。 摁了烟头,周宁扶着手臂转身。 “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她侧头,发丝乱飞。 有点不耐,从初见开始她就一副故作玄虚。 看周宁的眼神讳莫如深,仿佛惊天秘密只有她才明白的高高在上和隐秘的高兴。 “hz是贺州的。” “如果你是想说贺州让你特殊照顾我,才把我留在公司的。那没有必要,我已经知道了。” “而且,以我的能力进hz绰绰有余,压根不需要走后门。” 李梦一怔。 不知是因为话中的不善还是惊异于她说出得实情。 接下来的话,说明是前者。 “不是这个。” 周宁没有兴趣充当让对方满怀成就的好奇者,反应淡淡的。 “你知道hz是什么时候创立的吗?” …… 周宁不应,她笑笑继续说道:“我和贺州还在学校就认识了,恰好是他拼命也要注册hz的前一年。” 贺州大学申请提前毕业了——也就是大三下学期就离开了学校,她又说是在学校认识的,那…… hz创立的时间就是贺州离开学校的那一年——五年前。 竟然比贺氏集团的成立还早。 “你应该知道,一个初初进入社会,不靠家里一分一毫的大学生,尽管他在全国最好的大学里获奖无数,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提前毕业,可社会是什么地方,寸金寸土的锦城是什么地方?那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一个大学生,”李梦嗤笑一声,自嘲:“屁都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况他是打算从恶狼嘴里抢食?” “第一年,谈的合作、拉的资金全都是靠他在酒局上不要命喝出来的。喝到胃穿孔,这个天气倒在工作室门口发一夜高烧,差点肺炎。” 周宁面部肌肉发生微小变化。 “医生劝他休息几天,他还嫌命硬,烧没退就驱车去办注册材料。然后,紧赶慢赶冬至那天hz的注册信息审核通过,我看了审核材料才知道他投的资金是1000万。” 一千万,锦城公司注册资金的最低额度。 “他用自己的全部身家迫不及待地创立了hz。” 风多凉,她想,那晚也是这样吗? “所以,今天恰好是hz真正成立的五周年。” 每年的冬至,hz的生日。 摩挲了下手臂,周宁垂眸盖住眼底神色,嗓音低低地,问她:“所以呢?” “所以,我和你一样有疑问,他为什么这么急?为什么这么看重hz?不惜把它由我管理,只为了保护它不要成为太多人伸手的目标?” “你知道答案?” 李梦颔首,“我本来也不知道,但是……”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明白了——周宁,原来是这样。 “但我不会告诉你。” 凌厉变成伶俐,唇边勾起的弧度挂着明晃晃的恶趣味,先前所有的假装不在意露出马脚。 一口气卡在喉口。 早该想到。 周宁淡呵一声,语气漠漠:“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至于剩下的,我想由他亲口告诉我更好。” 他们之间的事,不劳烦第三者转述。 一招击败上一秒洋洋得意自以为占据上风的李梦,她垂在口袋中的力道变沉,对方潇洒转身进屋。 周宁轻轻呼吸,不受控制回想李梦说的那些话和描绘那些话可能的画面,往主厅看,好好打牌的人不在原地,肩膀被突然一揽,脚下没注意,一个没站稳晃了下,随之闻到一股酒味。 樱桃的声音从旁边窜出来,“你,你去哪了?”小脸红红的,不知道喝了多少,话都结巴起来。 神智还是清晰的,“我看见有个女的来找贺州,她叫他过去,然后他就和她走了。” 一连串的她他她。 周宁有预感,那个女人就是李梦要她猜的人。 “是谁?” “你知道了,要,生气,难过……不说。” 她把樱桃放到旁边沙发上,一把揪来吴国:“给你个任务,照顾好她。人出什么问题,唯你是问。” 丢下傻眼的吴国。 副厅门口围了一圈人,她往那儿走。 人群突然爆出欢呼声,起哄声,口哨声,内心的焦躁如同小火苗被放大,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脚下步伐瞬间加快。 人头攒动间,周宁看到接吻的两个人。 掌心发木。 她挤进人群,来到围观群众的第一排,随着视野清晰,周宁冷静下来。 掠过正中心吻地难舍难分的两个人,距离中心不远的吧台,顾凌也在看这边,手上机匣打开合上,幽蓝火焰消失又再现。 看来是和李梦一起来的。 他身边也没有贺州。 也对,苏以微叫他过去,去的也不该是人这么多的地方。 中间热吻的人终于分开,明亮水晶灯下,一条银丝若隐若现,秦思然少见含羞地把脸埋在对方肩膀处。 男生一头金发散发耀眼光芒,耳根红了小块。 人群起哄再来一个。 盛一摆手,搂着秦思然往外退,人群自觉分出一条路。 路过周宁时收敛干净的混不吝到底露出两分,似乎怕她上手抢,搂紧怀里的人,加快脚步。 周宁没动,擦肩的时候说一句:“人给我好好的。” 盛一微不可见点头,快速闪了。 等人影消失在门口,她离开前莫名侧头向吧台方向,那里仅剩一张高脚凳,台上微弱的银色光芒闪烁。 第119章 hz 苏以微从书房里走出,脸色有意用粉底遮,眼中闪着光,双手合握于身前。 突然变了路线,头发做了拉直,发色也染了回去。 和周宁碰上,不躲不闪,端端立在那。 清纯里有蜇人的刺。 只不过…… 周宁轻蔑勾唇,目光在她的注视下上下打量了来回,慢慢吐出几个字:“清纯有点假,刺也不够硬。” 假的之所以是假的,因为它永远也成不了真。 东施效颦。 总评——“赝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嘴听不懂,心里明白就够了。” “有些人总是严于律他,双套标准,对自己反而眼睛和心都狠狠蒙住。周宁,你说是吗?” 她立马就明白对方在意有所指什么。 “而且,马上贺州就会和我走。” “异想天开好歹也有个限度。” 对话没有继续,身后贺州从旁边的卧室出来,臂弯挂着外套,手上拿着车钥匙,要出门的架势。 “去干嘛?”那一刻周宁心内悬了一下,立马问。 贺州走过来握了一下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只道:“我出去一下,你先睡不用等我。” 手松开,谁也没看往外面走。 苏以微擦肩前,在她耳边道:“他从来不会让我落空。” 手有意无意抚在腹部。 一层一层罗生门毫不疲倦地演着。 众人看出门的贺州和苏以微,看反方向走的周宁。 她进卧室,门摔得一声震天响。 贺州听见身后动静,脚步稍顿,苏以微适时向前一步:“快走吧。” …… 死贺州! 等回来和你算账! 周宁情绪波动,手轻微抖,去找手机没找到。 “唰”地一记拉开门,门外视线齐刷刷看过来,她噌噌噌找到手机往回走。 打字给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很很很重要的事问你。 今天是冬至。 过一会,又加了一句:速回! 手机扔床上,站起身手叉腰,脚步不可抑制地徘徊,胸口起伏几下,想苏以微挑衅的笑,想他走的时候一点不带停。 气不过。 “他怎么这么有种?!” 时刻一点一点划过。 人越来越少,客厅的人声弱下来,音乐一直没人动,隔一层门板激情四射的蹦迪乐不断挑拨周宁神经。 节奏抵达高潮某个点,周宁甩开电笔,两三个小时一笔没添。 他在外面和女人鬼混,她还在这呕心沥血给他准备礼物?! 抓起手机,调出通话界面,拨出。 “滴——”的一声接通。 “喂?” 周宁眼睛盯着,轻缓呼吸。 “你好,请问找谁?” “手机是谁的,我当然就找谁。” “你是?” 苏以微会听不出她的声音? “你姑奶奶!” 莫名其妙受冷、等待两三个小时的不耐和对那些问题越来越强的求知欲缠着绕着,终究撒了一把无法熄灭的火种,烧遍全身! “贺州呢?”她接着问。 那头一阵窸窸窣窣,男声隐约,“谁让你碰我手机的?” 然后苏以微小声解释了什么,很快,周宁听到接电话的人发生变化。 “你在哪?”她等不来一秒,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在外面。”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我问你,在哪?干什么?” “查房呢?”贺州开玩笑的语调。 可周宁的手却抖了一下,他在转话题。 “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你先睡。” 口吻冷静,带着安抚。 周宁没回,摁断电话就去洗澡、拉灯、上床。 第二天接近中午,她才见到贺州。 周宁在玄关脱靴子,客厅遥遥一句:“去哪了?” 室内开了空调,她脚上没穿拖鞋,一双棉毛袜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边走边脱掉大衣,一记用力抛到男人怀里。 身上带着气。 “昨天是冬至。” “说好一起过的。” “你一晚上不回来?” “我不知道你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你在哪,什么时候完事。” “你把我这当什么?有时间就过来看看?” …… “我知道昨天是冬至,是你忘记了,叫人组局开趴,我没说。因为你开心,在我只要我们俩在一块就行,人多人少无所谓。晚上为什么不回来,因为事情麻烦,我也不确定要多久所以没给你说,不想骗你。” 长长一段话,一层一层耐心熄灭她的火气,眼眉里带疲倦,脸色透露着一夜没休息的信号。 周宁冷静下来,突然问:“吃饭没有?” 贺州知道危险系数下降了,听到她的关心,立即说:“没。” 补上一句:“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回来了。” “你要修仙啊。” 嘴上说着,已经掏出手机问他要吃什么,利索点好了。 坐沙发上,被他搂进怀里,她问:“你胃病好像挺严重的?” “还行,死不了。” 周宁手肘往后捣他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饮食不规律。拉投资嘛,那群人喜欢看人喝酒,在场就上呗。” 轻描淡写。 “为什么着急创立hz?” hz主业务是设计,尤其珠宝设计占了百分之八十。 但当年她开始学习珠宝设计的时候,贺州应该不知道才对啊。 这种情况排除。 她猜不到为什么。 “因为,是h和z。” h,是贺州的贺。 z,是周宁的周。 hz不是贺州,而是贺州和周宁。 眼眶发酸,想笑他傻,可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 周宁好像看见昏迷在工作室门口的少年,看见在局上灌酒的少年…… 别人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在想什么?趁着年轻,赶紧在还能啃老躺平的年纪再多玩两年。他呢?提前毕业,不靠家里,只有一个自己,在锦城杀一条血路出来,然后拿全部的身家创立hz。 接着从头开始,再走一遍来路。 面颊潮湿,“那你也不用着急,就一个破名字。” “你真是厉害,一下把俩都骂进去了。” 把周宁身子转过去,面朝他,抵着额头用拇指擦掉眼泪,然后拉进怀里。 周宁不觉得好笑,“原来你对我用情之深。” 贺州嗯一声,“早喜欢上你了。”那么轻易就承认,没再藏着:“机场见到你的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把你留在身边。” 告白突如其来,令人惊讶但丝毫不突兀。 “那你……” 趴在贺州的肩膀上,思绪断了一下。 门铃响了,周宁起身,手心摁了摁眼睛,开门把外卖拿回来。 华膳家的。 除了他刚说的那些,周宁还加了一道红烧排骨。 “没你做的好吃。”贺州夹了一筷子,挑食。 周宁抱胸,“你生日的时候,我做过一回,全喂狗了。” 贺州正在喝汤,一口呛到:“什么时候,哪次生日啊?我……” “不记得就算了。” “哎,别啊,你不吃吗?” “我在外面吃过回来的。” 周宁往一边的榻榻米走,怀里抱着平板。 贺州还在嚷嚷问哪次生日。 “别吵吵。” 第120章 黑纸 hz。 灵感一闪即逝。 “洒洒洒”,寥寥几笔,珠宝轮廓跃然纸上。 情绪平复,此刻风平浪静,思绪专注。 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没有管后肩领口上的口红印怎么来的。 设计完成,她去了王师傅的工作室,把图纸给他。 “行,工艺不难,材料刚好也有。” “三天后这个时间过来拿就行。” “送男朋友的?” 三天。 周宁双手插在口袋,昂一声,踱步走到吊机前,启动摁扭,“嗡嗡嗡”。 “我想来叨扰几天。” 王师傅微讶,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欢迎欢迎。” “看来,那位很不错啊。” “既然是送礼,设计图都画出来了,亲手做的更显诚意。” 天色早已黑透,华灯初上。 周宁挎包走出工作室,才下一级台阶,视线发现不远处立着的贺州。 “等很久了?” 周宁顺手把包递过去,他接过,问:“这几天神龙不见首尾,都是在这里了?” 贺州最近在忙盛源的项目,开不完的会,今晚听到同事对话才想起是平安夜。事先给周宁打了电话,解决完手上的事情已经快十点,开车过来找她,家里一片黑漆漆,她还没回来。 平安夜,节日氛围格外浓厚。 路灯和五光十色的节日氛围灯将这条街道照得通明。 街道两旁各式店面玻璃张贴满了有关圣诞节元素的优惠海报,商场门口在举办特色活动,摆放烟花、巨型圣诞老人玩偶以及圣诞树,尽管国家有意引导国人喜欢传统节日,但同时爱好西方文化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互联网时代不可能“闭关锁国”,包容文化多样性才是大势所趋。 挨近了,两人一块往路边的迈巴赫走去。 他轻车熟路拉住周宁的手。 手机从刚才在质检室就一直震动不停,国外同学纷纷在群里互发祝福,还有几个一起做过小组作业的同学私发了祝福,看格式就知道是face统一的圣诞祝福群发,周宁滑过一条条红点,看到scot发来的【要红包】的表情包,随手输了一个数字发过去,秒收。 忍俊不禁。 周宁:你怎么这么闲? scot:当然,这里不是中国,圣诞节可没有工作。【黄豆微笑】 她知道老师没有阴阳怪气,根据事实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 毕竟圣诞节相当于国内的春节,在这样重要的节日里,美国人要么和家人聚在一起要么和朋友一起,绝不可能还在公司加班。 牵引周宁的力量方向发生变化,她抬头,顺着贺州的视线看到靠近路边花坛处,有一个老大爷守着一个红薯的小车,烤红薯的香气飘散过来。 孤零零的一个身影和旁边灯火通明的店面还有商城比起来过于透明,几乎没有行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生意很冷清。 “帅哥要什么烤红薯吗?”老爷子还挺上道,看见贺州在小车前停下连忙热情地问。 贺州嗯一声,“把这些都包起来吧。” 周宁目光扫了一圈,他说的那几个都恰好是这些里个大的。 老爷子喜出望外,卖出这些就可以收摊了,激动地应几声,把他说的那些称好递过去,生怕反悔。 他要用手机扫码付钱,另一只手又不肯放,给周宁使了一个眼神,她伸手接过来。 沉甸甸一袋。 周宁掰开一块红薯,吃了口,香甜软糯,“买这么多干什么?” “买了这些,他就可以收摊了。” 适才他在这里看了半天,老爷子只卖出去了一个红薯,再等会天气预报会有雨。 扭头看一眼,果然,身形佝偻的老爷子正慢悠悠叠椅子收摊。 “可是我们吃不完这么多。” “放心,不会浪费的。” “?” “走,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 “大半夜,来这干嘛?” 站在枫叶小区门口,周宁合紧身上的大衣斜眼问他。 “跟我来。” 贺州带路,不一会到了小区里半荒废式的公园,路灯玻璃罩上附着一层污垢,加上围了一圈小飞虫,使得落下来的灯光有些昏黄。 各种运动器械经过风吹雨打,表面斑驳不堪。 他站了一会,仔细听了听动静,慢慢走到篮球框背后,向后挥手。 周宁走上前,看见他蹲下,接着草丛后赫然接二连三跳出几只小猫。 个个瘦骨嶙峋,灰色杂毛、橘色花纹、全黑头顶一撮白色……都是流浪猫,因为寒冷在栏杆后瑟瑟发抖。 贺州把红薯袋子敞口放地上,小猫们怕人,睁着一双双眼睛不敢上前,他把袋子往它们的方向推了推,随后站起来,带着周宁往后退两步。 “你怎么发现它们的?”小猫凑前嗅了嗅,意识到没有危险,那只头顶一撮白毛的先上前一步,伶俐的猫眼向贺州瞥了瞥,抬爪子扒了扒塑料袋,低头优雅地吃了起来。 周宁才发现它的爪子四周一圈也是白色,加上它在一群不修边幅的小猫中间格外抢眼的优雅骄傲姿态,好像一个脚踩黑色高跟鞋、头戴王冠的小女王来参加一场专门为她举办的宴会。 其它几只见状纷纷凑上来狼吞虎咽吃起来。 “上次来这里散步,听见草丛后有猫叫。” 贺州半靠单臂杆上,从衣兜掏出烟盒,磕出一支。低头咬住烟,一手挡风,一手搓打火机,细微“啪”的一声响,蓝红火焰瞬间点亮他凌厉分明的侧脸。 “大善人?”她噙着笑,戏谑。 指他今晚做的两件事儿。 贺州闻言,听到什么好笑的一样,呵笑一声摇摇头,咬着烟道:“我所有的善都用给一个人了。” 说实话,贺州算不上真的善,否则也不会对苏以微视而不见、挖坑给马局跳、诱惑李琳琳签替身合同,周宁早就见识过他脑子是真的活,玩把戏别玩到他头上。 可扪心自问,周宁不会喜欢一张白纸式的人,和她前小半辈子的生活环境有关——父母极度偏心控制、同学嫉妒孤立、老师骚扰恶意引导,贺州上学的时候就打架,倒不是他喜欢寻衅挑事,而是校外校内地沟里的垃圾人联合起来想要“教育教育”这个冉冉升起的新星,他的反击很直接——以暴制暴。 那个时候,周宁听说了一些他的光辉事迹,心里有些羡慕。 因为她面对的暴力更多是心理精神上的攻击,人只是不理会冷眼旁观。 她没有办法揍人一顿还让人好好相处。 从泥里爬出来,里子早就黑透了。 世间运转法则,同类相吸。 周宁放在口袋里的手,摸了摸绒面小盒子,看眼前还不知情的男人。 忽而觉得今晚这个时机蛮适合。 第121章 茴香 “女王”最先吃饱,四只腿交替优雅地向前,身后的尾巴随着步子左右轻轻摇晃,尾端也是一截白色,又好像在进行什么神秘仪式的高贵女巫。 它很与众不同,一双金色猫眼里看不到丝毫紧张忐忑,完全是饭后闲散自家后花园的轻快。 施施然走到二人面前,周宁以为它会去亲近贺州。 没想到女王直接对贺州视而不见,掠过他的黑色鞋子,来到周宁脚边轻轻蹭了两下她的腿抬头。 她微愣,垂眸就看见它睁着漂亮的猫眼看她,停几秒,摇着步子往回走回到伙伴中间。 她手肘猛地碰贺州两下,烟灰都落了一些。 周宁兴奋地问:“它是不是喜欢我?” 贺州视线一直在她这,闻言,轻轻嗯一声。 “它刚才转身的时候,停了一下,好像是在瞥你,走过来的时候也是。” “这猫没良心。” 果然,周宁听见他的话笑起来,落井下石的那种。 时间差不多了,小猫们已经吃饱,正拖着步子往身后枯草里钻,不一会,猫影就不见了,原地只有一只干净空空的塑料袋,被风一卷也不见了踪迹。 有几滴雨砸下,天气预报的那场雨来了。 “我还没吃东西。” “先回去,楼下有卖吃的。” 周宁手掌挡在头顶,贺州护着她一齐往车子跑去。 “在想什么?”贺州抽出纸巾帮她擦淋湿的发丝。 她捋头发,接过纸巾自己擦拭起来,瓮声瓮气道:“那些猫会淋雨吧。” 他发动车子,修长手指根根扣在方向盘上,侧眸:“你以为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他们发现之前,小猫早就开始流浪,面对这样的大雨和寒冷自有自己的一套躲避方法。 周宁暗忖自己傻。 “等等也很善良。”他不忘刚才被戏谑的仇,伸手过来想摸周宁头顶。 被一掌打下,“滚。” 中途看见24小时营业便利店,贺州跑下去买了二人的晚餐,遇上这种狂风大作的雨天,雨伞有和没有意义不大,回来的时候除了用衣服挡住的食物没有淋到雨水,他裤子湿了大半,肩头也几乎湿完,发丝湿漉漉趴着。 周宁连忙拿上车上的干毛巾给他擦,“你发什么神经,非要冒雨去买?回去点外卖不就好了!”她自己都没发现,面容有些焦急。 贺州笑地轻快,打断她的动作,把怀里的餐盒递给她,“还好我眼利。”颔首让她打开看看是什么,自己拿着毛巾用力搓几下头发。 她不明所以,掀开食盒盖子,是排列整齐的饺子。 瞬间回想起三天前冬至节,两人没能一块吃饺子。 “是饺子。” “什么馅儿的?” “放心,保准是你的口味。” 贺州老神在在,一副“我还不了解”的意思,重新发动车子,雨刷器快速来回作业,挡风玻璃上一缕一缕雨水往下流。 拆筷子,周宁拿纸巾横在下颌,夹了一个,小茴香特有的霸道香气化在口中,搭配高温逼出的肉汁,口感绝了。 又夹一个。 回到家,雨已经小许多,渐渐停了。 道路成了河,水波里倒映着一盏路灯,像一连串射出去就没有了的白金簇箭。车辆行过,水波泛起掩了路灯的影子。 车过去,依旧剩下白金的簇箭,射出去就没有了。 她在车上一个接一个,不经意间就十几个饺子入腹,肚子饱了。 “你先吃几个,等会凉了……” 贺州一进家,直奔浴室,难以忍受身上粘嗒嗒的潮湿。 浴室门是磨砂质感的,里面淋浴间还有一道隔门,不知他有意无意,隔门没关,磨砂玻璃上倒映着模糊的人影,宽肩瘦腰。 互相对彼此的身体很熟悉,周宁还记得他身上每处的肌肉线条走向,在他情动时哪一块会用力。 瞥过眼,她身上也淋湿了不少,一边把身体擦干先换上睡衣预防感冒,一边扬声问他:“你怎么知道回茴香猪肉的?” 她印象里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他懒洋洋的声音夹着花洒水流声传出来,“有一次,你和我们家吃饭,我妈说的。” “你不记得了?” 周宁动作僵住,在久远的记忆一顿翻找,反复确定只有那次贺母提到过这个。 当时……贺州不是周汝男朋友吗?为什么会关注她,还记住了她得口味? 高中毕业暑假,录取志愿下来之后,周宁满怀期待来锦城找贺州。 却没想到他和周汝已经不是普通朋友关系,即便这样,真正让周宁绝望的是不久之后在烧烤摊上他和其他女生的暧昧,那种游刃有余,情场老手是装不出来的,周汝苍白的脸色也让她意识到他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临近开学,周宁要回去收拾行李,周汝陪她一起,贺州说不放心她们两个女生,最后三个人干脆一起回了江城。 当晚在贺家吃的那一顿饭,周宁一直心不在焉,根本没有留意饭桌上哪个人说了什么。 不是他猛然提起,周宁也许永远都不会想起来了。 遥远的记忆就和搭乐高一样,每一个部位都有已经设定好的零件,这一块找到了,另外一块也随之清晰。 吃完饭的晚上,周宁心情于郁闷,在房间的露台喝酒,那时候她的酒量还不行,从酒柜里偷偷拿出来的又是一瓶白兰地,灌了没几口就开始有些朦胧醉意,摇摇晃晃趴在栏杆上,对着贺州家的方向鬼哭狼嚎。 周汝和周家父母许久未见一块出去玩了,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失态。 在家里,哭的权力也会受到空气挤压。 等贺州找过来,人已经生生喝醉过去,还依旧不停机械地往嘴里灌,其实除了 “你疯了是不是?!”贺州怒不可遏,箍住她的手腕,把酒瓶抢过来一把丢老远。 周宁睁开雾蒙蒙的眼眸,映出贺州身影,她奇异地安静下来,淡淡开口:“我失恋了。” 贺州面容一僵,不可置信问她,问一个醉鬼,期望她吐出不一样的话:“你说什么?” 过了很久,一分钟如此漫长。 他以为周宁睡过去了,尽力平复情绪的时候,安静的人所在方向传出一声抽噎。 那晚月光很亮,露台方向的氛围灯也很亮,不容逃避似的,贺州看见对方眼角沁出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砸进贺州的心里引起地动山摇,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高考语文将近满分的人竟然无法理解这句话。 他听见那个人好像在说:“我失恋了……” 那么伤心。 贺州却感觉身上某处猛地被刺一下,痛楚电流般蔓延四肢百骸,随之僵在原地。 第122章 色戒 周宁朦胧的视线里对方始终无动于衷,脸上是面无表情的冷漠,以旁观者单手插口袋的姿态立在三米远处,身影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刺入心脏最深处。 恨来地猝不及防,以滔天之势卷灭她仅存的理智。 “想什么呢?” 他已经洗完出来了。 周宁回神,若无其事地问他:“你很关注我啊。” 指那次吃饭。 贺州没有察觉她的异常,擦着头发往客厅走,不咸不淡道:“不关注你关注谁。快去洗澡,水给你放好了。” “饺子早凉了,热了再吃。” 不知有没有听见。 周宁未立即拿着东西进去,静静站一会。 出乎意料关注她的贺州、脸颊苍白眼神逃避的周汝不断在脑海冲突变换。 似乎一切被一双大手蒙上一层雾,看不懂,看不清…… 某种探知真相的迫切与前方恼人的迷雾碰撞在一起,眸中情绪渐明,人影晃动,她下定决心。 “怎么还没进去?” 周宁双肩一抖,猛地扭头。 “干什么亏心事了?” 手上捧饺子盒的贺州一手拿着筷子,看她吓了一跳的眼睛,挑眉问。 无聊。 她深吸口气,觑眼饺子盒:“热了没?” “热了。你什么时候变成啰嗦婆?” 周宁用手上衣服打过去,“不喜……”欢就滚。 “喜欢。”他侧身躲开,一边又防着饺子别掉。 她哼一声,转身时嘴角忍不住向上。 进浴室前脑袋一转,扭头看没有要走意思的某人,指他一记:“你不会来偷看我洗澡的吧?” 某人丝毫不慌,没拿盒子的手一摊表示无辜。 可周宁还不了解他? 外表绅士,内里就是一头狼。 “没关系,你想看也可以。” 贺州一愣,这么好说话? 周宁拉上磨砂质地的浴室门,抬手脱掉贴身毛衣、裤子,倩影映在门上,感受到热烈的视线,她用手指顺头发,抬脚往里走两步,转身半边身子靠在墙上,右手抬起对准目光方向挥了挥手腕,下一秒,隔断“啪”一声拉上。 什么也看不见。 贺州怔怔回神,手背抚着前额笑,使劲儿笑够了才后知后觉转身返回客厅。 第二日晨阳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周宁迷迷糊糊睁眼,贺州早就走了,缓过神走去浴室洗澡,眼角掠过某个影子,同时心尖咯噔,倒回去,咻地侧头,床头柜上眼熟的丝绒盒子端端正正放着。 她清楚记得没有拿出来。 昨晚进去洗澡之前,把它忘记在昨天穿的外套里了。 走过去,打开,盒子有轻微弹力,发出一声轻微“啪”的一声。 晨阳落在戒指上,闪耀细碎银光,她亲手打磨的,原本是一对,现在只剩一个女戒。 另一只在谁手里不言而喻。 打开手机,估摸时间是他差不多到公司发的一张照片。 同样是阳光下,落地窗前,背景是大片的蓝,修长中指被一环铂金扣住,波光粼粼的多切割面闪耀光彩。 还挺合适。 想起昨天的决定,给他发消息:晚上别来了,我来月事,怕你忍不住。 洗漱完出来,周宁吃过午餐开始简单收拾,本来打算一天来回,买完票才看见回程的票要到明早上了。机票订的是下午三点,没和贺州提,还是自己回去一趟。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在群里和秦思然、盛一、樱桃几个人打嘴炮,一个视频突击过来,周宁正在打字手快摁了接通,不一会屏幕上三个笑脸露出来。 机场播报声音传过去。 “咦,你在机场?要去哪?” “回趟江城。” “哦。”两人反应平平,只有樱桃有些惊讶脱口问她:“回去做什么?” “有事。” “不多说了,登机了。” 樱桃抿着的嘴唇松开,想说点什么,通话挂断的最后一秒还是没说出口。 推着小行李箱往登机口去,刷手机发现刚才贺州打过来的电话没接到,离飞机起飞还有十分钟。 等落地再回。 江城冬天平均温度比锦城稍高,路两边的香樟树叶子四季长青,这个时节同样泛着绿油油光泽。 周宁先去了预订的酒店,离周家不远。 大厅办入住的时候,很巧,碰上了“熟人”。 对方二十出头按理和她差不多大,可身边同行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显然一家三口。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在他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曾经青葱岁月的影子,因此在被他喊出名字时,周宁愣了愣不明所以,脑子里不记得这号人物。 “周……周宁?” 一双浑浊杂糅血丝的眼,里面情绪五彩纷呈,由惊讶转为喜悦最后变成某种复杂。 在周宁点头肯定后,他激动上前紧紧拉住她的胳膊,周宁皱眉甩开,冷冷问:“你是?” 察觉自己冒犯到了对方,他冷静下来,双手交叉摩挲着,面皮慢慢染上红晕。 “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我比你大两级,我叫邹凯。”他身后,婴儿突然开始啼哭,女人手忙脚乱哄孩子,男人应声慌忙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走回妻女身边,看着周宁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难以启齿。 大厅人来人往,这一会就有不少异样眼光瞧过来,对眼前这出戏不知编排了多少个版本。 周宁抓住偷偷摸摸瞥来的视线,光明磊落地回视,抬颌漫声问:“看什么?”对方本就心虚,立即撤回偷窥的目光。 她眼眸压低,单薄眼皮上的皱褶舒展,眼眸里闪过烦躁,拿上房卡转身,快步拎行李箱上楼,什么邹凯、刘凯,回来江城事情就多,烦! 男人在身后嗷叫了几声,周宁走得飞快,婴儿更加尖锐的啼哭唤回父亲理智,他回到妻子身边,接过女儿仔细哄着,丝毫不见作用,孩子哭的脸青紫,小手紧紧攥着,他重重叹息一声,面上愁容还有胆怯:“都是孽债啊!” 妻子眼眶满上泪水,哽咽道:“还好,我们遇见了她,你去和她坦白,应该就能解开。” 邹凯点头,“对,我去坦白,和她道歉,道歉。祈求她的原谅。”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邹凯的?” “邹凯?”樱桃重复一遍,“没什么印象啊。” 他说他大两级来着。 “怎么了?” 周宁环胸想着方才那人的神色,“他好像……认识我。”选来选去,“认识”这个词能大概囊括这种情形。 “我们学校谁不知道你?” “那倒是。” “行了,邹凯是吧?我去给你打探一下。” 高中时期不爱言语的小姑娘长大之后成了能言善道的记者,和人打探消息这方面的能力迅速得到提升。 “谢了。” 第123章 邹凯 当天晚上,贺州call来视频,脸色微寒,看那边背景还在公司。 “去哪了?” 周宁自知理亏:“回来了。” 无需多言回去哪里。 气立刻降下,他手上转着一只钢笔,问:“怎么没跟我讲?” “你不是忙么?” 一听就知道是随口拎的借口。 “去见过了?” “还没。”顿了顿,周宁转回视线对着里面的贺州说:“别一副有人要死了可怜又心痛的眼神,我鸡皮疙瘩掉一地,恶心死了。” 他笑一声,“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能什么时候,明一早过去,完事下午就飞回。” “你设计的这个点什么意思啊?” 他拇指和食指转着右手上的戒指,探究问。 h.z 周宁捋头发,蓬起的发丝从侧边遮住眼眸,唇抿着松开,“下次告诉你。” 挂断视频,她一个人坐在套房窗前的沙发椅上,看一会市景,烟瘾突然上来,她吸烟次数很少,没有随身携带烟和打火机的习惯,拇指和食指摩挲几下,没压住,索性起身离开套房,刚前台说楼上餐厅有超市。 打根烟的时间,周宁收到樱桃打探来的消息。 烟雾缭绕中,视线划过某一行时停住。 眼前落下阴影,撩眼皮去看,邹凯在对面坐下。 “周宁,我们刚才见过。” “有事吗?” “我,我和你姐是同一个班的,你应该见过吧。” “没印象。别扯这些,有事说事。” 他支支吾吾,见她不耐起身要走,眼神急切慌乱,大吼一声:“我对不起你。” 周宁停住动作,视线头一回端端正正落在他的脸上,二十出头就显出老态,眼角额头因为困扰熬出细纹。 “当年,周汝脚摔伤,是我在论坛发的消息,陷……陷害的你。” 心叮咚响,她眼神一瞬间变化,凌冽如刃:“你和苏以微一伙的?” 邹凯一愣,被周宁气势所迫,磕巴道:“苏,苏以微?周汝的那个好朋友?” 他本就是来赎罪的,见她不否认,连忙把自己知道的都坦白:“我,我和她不熟啊。” “那你tm有病啊,闲的没事干发那条帖子。”烟盒一甩,盒盖掀开,满满的烟条滚出来。 “我,我不是……是因为周汝……” 电光火石,樱桃打探的那条消息,还有苏以微信誓旦旦说地那些迸发在脑中,猛地照亮某条隐晦藏在底下的线。 “你喜欢周汝。”周宁双手藏在桌下,竭力控制情绪,指着他道:“她不喜欢你,给女孩泼脏水的男人我最看不起。” “我没有,是她知道我喜欢她,我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让我在校园网上发帖子……” “闭嘴!” 周宁大吼,眼眶一片红。 邹凯眉毛一抖,想到房间里哭泣的女儿:“周宁,对不起,我半辈子唯唯诺诺,就只干了这一件,报应就来了啊!”他抖着手竖起一根手指,“都是周汝让我干的,她嫉妒你,让我这样做。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我女儿还小得很,她受不住啊,什么报应报复在我身上,不要让我女儿偿还啊!” “只有这一件,我女儿还小得很,肯定是因为报应……” 邹凯在学校是个半透明式人物,丝毫不起眼。 唯唯诺诺是真的。 樱桃手机来的消息只有短短几行,唯一能和周宁那圈人扯上一点关系得是:有一段时间和周汝走的近,是周汝的小跟班。 邹凯胆子绿豆点小,不敢真做什么坏事,发那么一条帖子愧疚了五六年,乃至于新出生的女儿患了病都归咎于因果轮回。 坏因,得坏果。 倘若真有因果…… 她凉薄地哼笑一声,眼神犀利,无动于衷道:“你哪来得脸?” 男人悔恨地眼泪横流,为人父,在受害者面前泣不成声。 悔恨什么? 悔鲁莽做下的一件事赔上了清白一生,逢人难免心虚,再也没法开口炫耀自己善良。 悔自己的恶让孩子受苦。 恨呢? 恨周汝迷惑利用他,让他“毁”了自己。 恨老天明明这么多大恶人偏偏来惩治他这个无名小卒。 没有对受害者的歉意,悔得不是这件事对周宁造成了什么样不可挽回的伤害,恨得不是造成做这件事得自己。 邹凯愣住,所有爆发式得表演戛然而止,眼里一瞬迷茫,新的泪水不停生出来,生出来但是不往下掉,混浊地吐出,像小孩喝汽水,舍不得一口咽下,含在嘴里从左腮鼓到右腮。 表演的“材料”宝贵紧缺,他舍不得浪费,在中场暂停里紧紧含在眼眶。 颤动的面部肌肉,猩红的双眼,呆滞的眼神。 “没懂我的意思?” “你当时也是一个能独立思考的成年人,至少已经走完一条从人到动物的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亲手发的那条帖子直接对我高三一年造成了严重的校园霸凌,中途我休学两周,最后高考失利。” 她很平淡地陈述。 越平淡说明越刻骨。 “我休学的时候你在哪?人拿着你发的“证据”砸我脸上的时候你在哪?” “你tm要后悔早干嘛去了?!帖子发完不敢站出来澄清,有胆子发没胆子认,是不是!” “对不起……” “五六年之后,风平浪静了,你倒是跳出来痛苦悔过,打着“后悔那样做,报应不应该在孩子身上”的旗号光明正大在公开场合“乞求”原谅。” 他们的动静从开始就吸引了安静露台上的所有人目光,变成视觉中心。 “道德绑架我?想一笑泯恩仇?” 邹凯在一句句反问里面如死灰,目光讨饶游移,惶惶飘着,不敢落实。 “你这样的人,不敢恨,没有人爱,也不爱人,自私透顶,你明明想为了自己安心讨回善良……可笑的以为善良还可以讨回。” 周宁嘲讽站起,影子在他眼里幽幽晃晃。 “我不会给你,你就带着这份愧疚一直好好活下去,直到棺材入土。” 斩钉截铁说完,她转身速度极快离开。 别说战场中心还在僵硬发抖的邹凯,连同其余看客一应被周宁的气势所震慑。 第124章 记 第二天,太阳初升。 刘姨送走先生太太正要打扫客厅,听见门铃响,跑去开门。 第一眼以为是自己幻觉,唇颤动着不可置信地看了许久,宁丫头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眼里红血丝遍布,眼下青灰。 刘姨把她拉进屋里,哽咽:“小宁,你终于回来了,在外面好不好?先生和夫人等你很久了,知道你回来一定很高兴,你快进来,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们……” 他们前脚刚走。 周宁打断她拿电话的动作,“刘姨,我这次过来找件东西就走,不想声张,别告诉他们了。“声音缓而坚定。 刘姨看着周宁从小长大,明白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况且是先生夫人做得不对,她不愿意见也是情有可原。 担心一打电话周宁转头就会走,她踌躇过后道:“欸,行吧。” “刘姨,她的东西都存在哪儿?” 这个家里,周宁的禁忌不少,但名字都没法说出口……只有大小姐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谁的遗物不言而喻。 周汝的遗物还是刘姨收拾起来的,她当然知道在哪里。 只是…… 刘姨心里暗叫不好,回来找大小姐的那些东西,神色僵硬:“小宁怎么想起来找大小姐的东西啊?” 周宁进门的动作稍顿,刘姨不是多嘴好奇的人,看眼人脸上心虚的笑,若无其事道:“刘姨,我还有急事。你带我过去吧。” “小宁,你……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周宁眉心微敛起,跟着刘姨向楼上走。 左转,第一间是周汝的卧室,第二间是书房。 周宁的房间在最里面。 木质地板油光瓦亮,踩在上面发出厚重沉闷的脚步声。 几步路,走出了少年时间长廊的错觉,大多时候的苦难和偶有的和谐拼凑起前半生。 路过周汝房间没停,经过杂物间也没停,周宁看着尽头仅剩的一扇房门,随着步子越来越近,那些本就零碎的年少记忆慢慢透明、片片飘进空中,彻底连着风散开。 刘姨推开曾经属于周宁的房间,出乎意料的一片明亮,窗帘大开,空气清新。 可除了房间户型,她看不出一点这是曾经生活过十余年的地方。 周宁讽刺一笑,“等我好久了?” 眼前场景焕然一新,纸箱整齐的堆放在角落,哪哪不是记忆里的样子。 “让他们别等了,我受不起。”字音凌冽,面容阴寒。 “小宁,先生和夫人请算命先生算的说这间房子风水好……”刘姨感受到身边温度越来越低,声音也随之低下去。 当初周宁离开很多东西都没拿,一是时间仓促,二是大多都是花周家的钱购置的。 如今,这里她生活过的痕迹被擦除地干干净净,用来摆放周汝的遗物。 “小宁你别伤心。” “刘姨,”周宁勾着唇,摇了摇头,“我早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了。” 当初就是攒够失望,满心狼狈离开,哪还有第二颗心再随意试探?尽管回国不久周母就让贺州帮忙带特产给她,说那番“爸妈在等你”的话时,她有报复的快感以为他们迟来的愧疚终于不一样了。 看看眼前的场景,她啼笑皆非,嘲自己看不破。 举步走入房间,“刘姨你就在这看着,我拿了什么、看了什么都好好记着。偷鸡摸狗的事我不屑干,有了什么误会,一张嘴也说不清。有你在这,好当个证人。” 虽然知道周宁的话不是冲自己,刘姨仍觉得脸火辣辣的疼,眼眶不禁酸涩,最后只能木头人一般站在门口,室内周宁走了一圈后停在书桌前。 那张小书桌也是从大小姐房里搬来的,这房里现存的一切陈设都是周汝用过的物件。 周宁垂眸静立一会,抬手拉开抽屉,记忆里她总随身携带的蓝色日记本映入眼眶,厚厚的一本,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丝毫落灰的迹象。 轮盘锁完好无损,周宁试她的生日,没开。 又试了周母的生日,不对…… 父母结婚纪念日,不对…… 其他重要日期,纷纷不对。 心慢慢沉下去。 略一思索,手上不停,细微咯噔声——锁开。 0618。 呼吸同一秒停了一瞬,她嘴角抿起很淡的笑,尽管提前有猜测,可…… 竟然那么早,那时候就开始了吗? 手指捻着薄薄一层,纸张脆响,翻开第一页。 最后一页日期赫然停在三人一起回来吃饭的那晚。 ——我猜错了,他不喜欢周宁。对不起。 ……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房间里只有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刘姨腿都站麻了,看眼桌边从站定开始就一动不动的瘦削影子,不敢贸然出声打扰,身子重量一半靠在门框。 目光落在周宁的后腰,那里当年伤的很深,刘姨把她送进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伤口不大但是深,要做好留疤的心理准备。 医生当年轻小姑娘看重身上的疤痕,不好看。便提前告知当事人,让她做下心理准备。 当时周宁是什么表情?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一张脸和唇色一样苍白透明,听到医生的话,只是木木点头,几秒后反应过来硬是扯开唇角,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害怕留疤吗。” 离近的刘姨听得一清二楚,话里的绝望让她把这句话一直记着。 想到这,刘姨重重一叹,都是造孽啊! “刘姨。” 陷入回忆的人猛然回神,在看清眼前女孩神情时瞳孔骤缩,紧接着心疼之色翻涌,抖着手拉住她,“怎么啦,小宁?就这一会怎么……”抓住她的手,刘姨才发现她抖得还要厉害,手心冷湿,几乎失去人体正常温度。 周宁状态极差,嘴唇因用力抿着而呈白色,目光直直落在刘姨身上,却没有聚焦,整个人好似下一刻就会消散。 “怎么了啊,小宁别吓唬刘姨。”刘姨声音放轻,生怕惊到她。 空气静默,又过了十几秒。传来周宁的声音,嗓哑的不行,吐字艰难,“刘姨,我要走了,别告诉任何人我回来过。” 一串话卡了三次,终于说完,接着是刘姨的应答声和不休的询问。 周宁很累,连张嘴的力气都所剩无几,拖着身躯向前走、下楼,上车离开,刘姨的声音连同真相都被甩在身后。 “师傅,”时间比预想的久,她买的是回锦城最早一趟航班,手机晚点信息提示,现在过去还能赶上。指尖右移滑除,晨阳照进血肉,模糊的红。她脸色却透明,浅浅吸一口气:“去南山陵园。” 第125章 登机 南山陵园。 江城难得的艳阳天。 阳光繁盛,直喇喇打在那道纤身影上。 刺人的寒风送来低语。 “周汝,我是周宁,你应该还记得我。” “我们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血相同。” …… “因为嫉恨所以让邹凯在校园网发那条帖子,对苏以微暗地里搞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我被冤枉的时候推脱,不站出来澄清……” “猜错了,看见我太惨了,觉得愧疚、对不起我,所以在那辆货车来的时候…你推开我,补偿我。” 为什么一个又一个人觉得伤害可以弥补?! 风卷地而过,枯草沙沙作响。 “我知道你能听见,”周宁情绪激动,通红双眼盯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自以为是的猜测!自以为是的弥补!六年里,我无数次想宁愿是我躺在这!” “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看见了,高兴吗?!” 疯狂过后,全身的力气都被无形的手抽出,开口的声音如电锯划过木头一样艰涩:“你是亲人啊,他们那样,我以为至少你会不同。”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长久沉默里人影越走越远。 日光如旧。 一声“姐姐”飘散空中。 “小姐,直接去机场的这条路很堵啊,我知道一条近路,咱们走这条半小时之内就能到!” 司机大叔在手机上看好交通状况,拍着胸脯得意洋洋地和周宁炫耀。 她从上车就呆滞地看着窗外。明明是有两个人的车厢,周宁生生把自己隔离起来。 大叔讪讪转头,从后视镜又瞥一眼小姑娘,心想:年纪轻轻,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怎么死寂沉沉的呢? 愣愣看着窗外,一个颠簸让周宁回神。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前面有个小事故。” 她移开视线,翻通讯录列表,在贺州那一栏停顿几秒。 退出,编辑短信,晃动的骨指节青白。 jie…shu…… 结束吧。 刚打完,看见上面他戴着戒指的图片,眼眶一酸,又重新删除。 fen…leng……jing 先分开,冷静一下这段关系。 打完后再次按回车键全部删除,眼泪先砸下弄花了屏幕。 长按电源键——关机。 过安检、登机。 空姐走过来提醒每一位旅客注意事项。 “长途旅行愉快!” 发动机高速运转,飞机助跑起飞,穿过厚重云层到达明净的平流层。 望着舷窗,周宁脑袋一片空白,前人或者后事与她总是没有多大关系。 美国时间,凌晨四点。 空荡的街道上快速驶进一辆福特,车子停稳的下一秒,一个高大身影下来,男人大步流星走入机场。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使周宁极度疲倦,刚下飞机她就给学长发了消息。 沈有煊一个月之前又回了美国,那点遗留的小尾巴手下人没收干净。 在大厅旁休息室里等待的时间里,她靠着椅背昏睡。 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进入睡眠状态已经快到了人体支撑的极限。 “小宁。”被熟悉的声音叫醒,她缓缓睁开眼。 “先上车。”沈有煊上前一步,拉起椅子边的行李箱朝外走。 松垮的潮牌体恤套在身上,脚上是着急出门没来得及换下的拖鞋。 “谢谢。” 沈有煊目光惊异,不认识了她似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验证如假包换之后继续道:“太客气了吧,拉个行李箱而已,这是每个有风度的男士都会为女士做的事。” “我是说这么晚还要你来接。“ “那更不用说了,你回中国呆傻了,美国什么作息你还不知道?!” 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回到车上,发动车子的同时,扭头问她:“待多久?” 狭小的空间内,他的眼神像有温度似的,让周宁无法与之对视,错开视线看向挡风玻璃,无力地摇了摇头。 察觉她情绪不好,沈有煊蹙起眉头。 他给周宁的消息设置了特别铃声,24小时提醒,所以半小时前始一收到信息,他二话不说拿上车钥匙赶了过来。 提前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回美国,而且精神极差。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后视镜里周宁皮肤本来就白,此刻更是透明色,眼下淡青昭示她需要休息。 萨凡纳像是坐落在美国的欧洲小镇,随处可见哥特式建筑,不管是内装修还是外装修都充斥了浓浓的复古艺术气息,内里壁画和雕塑很是吸睛,空气满满的圣诞节日气息。 这里一切都是周宁熟悉的样子——连日得小雨使空气潮湿,矮胖矮胖的小屋,到处散落着小公园的街道,以及闪着英文的灯牌。 鹅软石路牙边蹲着不修边幅的流浪汉,他们身边的牌子好好地靠在附着一层苔藓地橡树上,牌子上写的不是“需要帮助”,而是“需要一罐啤酒”,时不时有金发碧眼的路人停下脚步蹲下和他们一探究竟,互相唠两句。 车子很快刹停在沈有煊的公寓门前,“你的房子不方便住,先在这将就一下。” 周宁没有拒绝,跟着他上楼,推开客房,“床品、洗浴用品都是新的,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 “等会下楼吃……” “不用了。” 房门在眼前阖上,沈有煊满眼担心。 手机嗡嗡嗡震动几次,光标出现又消失,没电了。 慌忙充上电,周宁没有洗澡,没有吃东西,没有看任何,用力环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角落里,冷得狠了,扯过手边的毛毯裹在身上。 谁也不能帮她解决。 更冷了。 意识渐渐昏暗的时候,房门扑通扑通响,心一跳,强撑着把意识恢复。 沈有煊看了国内新闻后更加不放心,周宁有过前科,放她一个人独处实在危险。 她表现得太过冷静,以至于一瞬骗过了他。 门一直未开,担心凝在眉宇,“小宁?我进来了!”用备用钥匙三两下解除门锁,推开门入眼就是木木坐在沙发上的人儿。 “别过来。” 她语气很淡,远没有对邹凯时的威慑性,但莫名让人不想违抗。 他被一层不可见的隔膜阻挡在外,抬起的步伐放下,站在门口逆光处开口:“我看到网上的东西了,你别瞎想,先听他这么说。” 第126章 妇产 她不作声,眸中流露疑惑。 网上的东西? 门口投下的人影小消失后,周宁解锁手机,叮咚震动响了一阵,微信红点积累了99+,樱桃、秦思然、盛一各打了七八通电话,贺州打了二十三通加十几次微信,还有数不胜数新闻媒体报道的新闻,app推送热点。 所有娱乐头条报道的内容出奇一致,内容炸裂抓人眼球。 ——当红影后疑有身孕,总裁霸道护妻! 紧了紧身上的毛毯,手机页面转入微博,直接卡死进不去,服务器瘫痪了。 关机重启,随便点进一个秦思然他们发来的链接。 事件的前奏和李琳琳那次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主角换成了当红影后,庞大粉丝群体的参与让事件的国民关注度空前高涨。 视频进度条很长,由几段拼接而成。 第一幕镜头里是锦城市立医院门口,隔着挺远一段距离拍摄,角度很隐秘。 熟悉的迈巴赫停在门口,不多时一男一女下车,气质斐然,两人都带墨镜,女人脸上的口罩把脸遮地严严实实。 大晚上戴着墨镜,一眼有鬼。 字幕君适时介绍两人的身份,同时“科普”他们往期的暧昧事迹。 男:贺州,贺氏集团总裁。女:苏以微,当红女演员,新晋影后,签约公司为贺氏娱乐。 去年同出酒店,今年六月份机场恋恋不舍疑似吻别,八月新加坡金顶酒店烛光晚餐。 这些照片很糊,明显是拍摄者别有用心通过借位拍成用来撰取流量的噱头。 视频接着播,两人身影再次出现,从医院出来同上迈巴赫,十分钟左右苏以微才下车独自离开。 字幕说明:十一月末,二人在医院时长为一小时,且第二天苏所在的《念思》剧组导演就收到贺州得力助理的消息——以天冷为由少让演员下水。前一天,苏恰好拍了场水下戏。 怔愣。 手腕用不上力。 下一幕依然是医院门口,不再是市立医院,而是某所私立医院,接近凌晨的街道没有行人,同样是贺州扶着苏以微往医院走。 这次可能因为时间关系,两人都没有进行防护措施,镜头也平稳多了,于是两张放大的容貌清晰出现在视频中。 字幕尽职变换:三天前夜晚十一点四十分,记者再次拍到两人同进医院,第二天十点贺州才离开。据记者了解,两次他们所去部门均为妇产科。 三天前——冬至聚会贺州和苏以微匆忙离开那回。 周宁盯着这一秒的视频画面。 贺州藏青色毛线衣,里面一件内搭白t,大步流星从自动感应门出来驱车离开。 画面很快切换,记者又扯出十一月份贺州发的那条圈外女友吃醋的微博截图以及某次晚宴女伴的背影照,拉了一条时间线出来,恰好与他们两次同进医院的时间点碰上。“霸气护妻”的醒目字幕不断放大放大,明晃晃的指示性——一系列事件不过是为了让正主安心养胎放的烟雾弹。 妇产科。 烟雾弹。 苏以微。 那个爱贺州爱得死去活来在他身边陪伴漫长时光的苏以微,扮演了周宁青春一半悲剧的始作俑者。 每一个词条,全身血液就沸腾一下,满脑子都是那晚所有细节,想一切蛛丝马迹,想脸色不好的苏以微,想步履匆忙的贺州,想第二天她发现但从未提及的口红印!这一切关联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情绪网卡在喉咙口。脑子有东西在烧,她烦躁地捋头发,在通讯录里翻贺州的手机号。 没有收敛的动作幅度惹得毛毯滚落,周宁压根没心思搭理,贺州的手机是忙线,连打了几个都是。 拨第四个时,周宁起身在房间里徘徊,等待对方接电话。 还是打不通! 四分钟的冷却时间,手机离开耳边时引起一股气,颊边头发被带起,落下,刺挠那一块皮肤,周宁暴躁扯开,胸口不端起伏,手指轻微抖,耳鸣低低。 眼前黑的瞬间里所有东西抓住重点——“妇产科”,所有戾气仿佛被一下子抽干,她摔坐沙发上,眼眶和饮血一样红。 她知道他有多想要那个孩子,动手术那晚他枯坐一夜,那天他的眼眶和她一样红。 手机铃炸响,贺州打过来的。 空调咝咝吐着冷气,接了来电,手机麦克风收着对方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机场的人音嘈杂声,“你在哪?” 她没作声。 “周宁,你在机场哪儿?” “我不在机场。” “已经回去了?那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在电话还没挂之前她说。 “不是。” “晚点了?” “我不回去了。” 贺州的动作明显暂停了下,不稍两三秒问:“你看到网上的东西了?不是那么回事!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我在美国。” 那句话不断在心口横冲直撞、叫嚣,但就是问不出。 “孩子是不是你的?” 终于她捂着额头问出口,缓缓呼吸着,像是在等一份生死状,手腕僵硬。 一听就知道,她看过了。慌也只是一瞬,贺州回得快:“网上乱七八糟,都是假的。” “那你陪她去妇产科干什么?!三番两次,她找你干嘛!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冷静如初。 “没办法继续了。” 他在那头听着,隔着一万多公里的电波安静听着,仿佛能感觉到他这一秒的蹙眉,感觉到他顿住的步子,感受到猛然一紧的呼吸,但是她也快要燃烧殆尽,只有一副光鲜亮丽的人形躯壳。 贺州紧着嗓音:“有没有办法,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她揪着毛毯,用力压音,字字声嘶力竭。 像是横亘在血管里的棉絮,阻碍着血液的流动,都快凝结成血块了,心里是这样满满当当的压抑感,血管里哪一刻就会探出一根刺,扎出皮肤,暴露在空气里,血红片片。 说完,立马关机,拔卡。 接连几日的阴云在此刻酝酿成一场暴风雨跟着台风一起降临这座海滨之城,窗玻璃劈里啪啦响,空调风还在不休地向外送,被吹到的皮肤激起细小颗粒。 第127章 绝壁1 发觉周宁不见是在第二天早上。 经过夜里大雨的冲洗天空格外湛蓝,从奥格尔索普风格的窗户望出去由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从南到北,中世纪样式的古老教堂建筑逐渐从清晨的静谧中苏醒过来。 沈有煊后半夜没敢闭眼,时刻关注着隔壁房间,一有声响动静就绷起神经。 就这样到了九点,他推开房门,只有白色窗纱随风飘动,桌上放着一只卸了sim卡的手机,没有人影。慌了神,连忙下楼去找,发现车钥匙也被她拿走,再看车库原本好好停着的路虎果然跟着不见了。 沈有煊手里握着她的手机,脑海里昨晚上那些异常不断复现,心里一阵阵紧张,拨通助理电话:“马上去查我的车今天凌晨四点开始在哪些地方出现过!快!” 又给scot通电话,他听了来龙去脉,总是不着调的声音陡然一沉:“不好!要尽快找到她,有车在手上,她状态又这么差,很危险!” 两人同时想到,四年前的一场比赛。那时候周宁的病还没有稳定下来,可她却疯狂地爱上了开赛车的感觉,一意孤行参加并纯靠疯涨速度完成了车队组织的比赛。 想到那次不要命的疯狂,沈有煊捏了一把冷汗。 手机震动,车子超速的警告以及罚单发到他的手机上。有电话切进来,他接通,“沈先生,您车牌尾号为8340的车子此刻正沿着波林路向泰碧岛海岸方向疾驰!” “知道了,继续追踪。”说完的下一秒,白色跑车从车库轰鸣而出,冲泰碧岛而去。 这辆车的钥匙放在壁橱里,她没有翻找直接拿了桌上那把。 二十分钟的车程,沈有煊心里着急,十分钟时间就飙车来到了助理给的地点,远远的看见黑色路虎在靠近海滩的大路上飞速疾驰,仪表盘指数飙高,速度快的惊人。确认她的安全后,他不远不近跟在后面没有故意截停打扰。 海天一线的泰碧岛边,奔驰在沿海公路上的两辆车时不时惊起一阵阵悬停的海鸟,伴随几声嚎叫重新飞上半空。 后面整整飙了一个小时,路虎才因为油耗光而偃旗息鼓在一块荒芜人少的石头滩边停下。 这座城市属于亚热带,冬季气温处于冰冻气温之上,不很冷但不代表不冷。 车门砰一声关上,沈有煊顶着海风来到她的车门边才发现四扇车窗全部打开,寒风酷酷往里灌,像自虐一样感受不到寒冷。 驾驶座上的人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脚底还维持着踩死油门的状态,她的头发被长久的风吹得变形,遮盖了大部分面容,只有一双无光的眼神望着前方空荡的海面。 他屈指敲了敲车框。 “周宁。” 她没动作。 用力叩第二次,她才恍惚侧头。 大西洋海岸的风极大,刮过嶙峋怪异的石头传出尖啸刺耳声,好像无数魂魄即将随飓风挣脱镇压重新祸乱世间。 眯眼才看清她的脸颊一片红,那是冻伤的征兆,眉间还有两道细长红印。 “怎么搞得?” 手指抚上去,蹭了蹭那处,一片冰凉。 依然没有回应。 “……” 眉间的手指略粗糙但极其温暖。 他两只手抬起放在胸前给足她安全感,说着:“这辆车没油了,我先带你去附近的酒店。之后你想干什么,放心,我都不会拦着。” 见她有所松动,沈有煊伸手从里打开车门。 对她和贺州的事,他没有提。 对于飙车的事,他也没有提。 周宁坐上副驾驶,车内开了暖气,她还是不在状态,手掌松松搭在腿上,腰背挺得笔直,眼睛看着前面,整个人安静的好像不存在。 他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驱车前往导航上离这最近的一家度假酒店。 不是没想过直接把她带回公寓,但她这个状态显然不会愿意乖乖回去。 …… 下午两点。 沈有煊带她上楼进入房间,“你等会先去洗个澡,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门铃响。 沈有煊叹口气,开门接过服务员手上的塑料袋顺便把一笔不小的跑腿费用塞给她,“谢谢你,再帮我买些吃的来好么?大概一个小时送来就行。” 服务员捻着手上不薄的小费,金色眼眸亮了亮,“当然可以,先生。” 转身把满满一袋子递给周宁,她的手背皮肤一片冰凉,不难想象,身上其他地方好不到哪去。 眉宇皱起,“你没有感觉吗?!快去泡泡驱寒。”他探手把人拉起来往浴室推,关上门,怕她不自在于是扬声道:“我出去一下,一小时之后再回来。” 周宁骨头因为寒冷不由自主地打颤,拿塑料袋里面的衣服时止不住的手抖,一个稍重的四方小盒子坠着空袋滑下洗漱台,她低头看,被袋子挡住了视野,懒得弯腰去捡,作罢。 直接抬腿泡进了浴缸,长久的时光里,周宁环膝独自坐着,浴缸里的水因为长时间没有新的水源进入逐渐失去原本温暖的温度。 大概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对于时间流逝了多少不存在概念,只是简单因为沈有煊回来而且开始敲浴室门。 “周宁!” 明明周身已经回温很多,但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肉体上的冰冷麻木被解封后开始与灵魂一起感到震颤痛苦。 自残一样,她细细感受这时刻的所有痛苦,良久道:“还活着。” 门外快要贴上浴室门的人影似乎松了一口气:“泡久了头晕,出来吃东西了。” 人影听到回应,放下心慢慢远去,还没走两步,身后浴室猛然传出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伴随压抑的痛呼,还有溢出的水不断流淌声。 沈有煊心脏一停,慌忙转身,毫不犹豫一把推开浴室门。 这间酒店浴室门从里外都可以打开。 入目,周宁瘫坐浴缸边,发丝凌乱散开,面颊潮红,胸脯起伏细细喘气,牙齿紧咬下唇,用力部位的周边泛白,似乎忍着极大的痛苦。 视线下移,她的脚腕以奇异的形状贴着地面,动也不能动。 第128章 绝壁2 黄昏五点半。 沈有煊横抱起周宁,耳根飞红,往外走时时脚尖勾住洗漱台下地板上的塑料袋,哗啦一阵脆响,一个深蓝方正的小盒子被力道带着滑飞出去,直直冲到浴室门外。 他脚步没停,轻轻把周宁放至床上,才想起来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 她开始没脱衣服直接就泡了,现在衣服裤子上的水淅淅沥沥往下滴,连着他胸前被泅湿一大片。 “我把衣服拿来,你换上。” “谢谢。”周宁脸庞因为疼痛氤着红晕。 …… “我换好了。” 沈有煊再把她抱到床上,后背靠在床头,紧接着转身把地上的小盒子捡起来三下五除二撕开包装。 “什么东西?”花花绿绿的英文字母一晃而过,脚踝 “避孕套。”他冷静回答,“我已经打了电话,马上酒店就会派人上来。” 拿一个出来,迅速转身去了厨房。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举着一个冰袋,蹲下身敷在鼓起的脚踝上来回滚动,动作轻柔。 周宁看着“冰袋”,不可思议:“用它做的?” 从凌晨开始,看到她脸上终于出现除了绝望苍白之外的表情,他欣然失笑,“是啊,急救卫生课上学的。” scad的课堂种类丰富,这节课周宁也上过,但显而易见不记得了。 她点点头,冰凉的刺激下那处疼到麻木的感受有所缓解。 “谢谢你。” “我耳朵真要出茧子了。”他玩笑道:“打住打住。” 脚上简单处理后,酒店派来的医护人员来到了检查过说轻微扭伤,不是很严重,但还是要静养才能消肿的快。 沈有煊另外订了一间房,就在她的隔壁,陪周宁吃完饭,他临走前看清她眼中重重的沉默:“我还是保持凌晨时候的态度——别信网上说的。” 再之后,又是她一个人独坐在窗户前,海边的灯塔常年未修缮早就不点灯了,不远处的码头有几声寥寥长远汽笛,微弱的灯光隐约勾勒出这片海域的模样。 网上说的,网上说的? 何止。 出神半晌,周宁打开手机,网上的视频仍然在,无数营销号疯狂转载,事情俨然已经九分真。 随便一条视频下方,点赞破万的留言被顶上第一醒目位置。 过期的鱼:我是锦大的!贺州学长比我高两届,本人非常帅,通身自带贵气,举手投足都有种运筹帷幄的致命吸引力(偷偷加一句,还有种痞感,这也是我好几年前晚上在学校外面烧烤店偶然碰见他和朋友相处发现的!!!) 早上看到热搜,怎么说呢,在意料之中吧。在学校里苏以微就和贺州学长是公认的一对,后来学长创业,苏以微也是不离不弃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这样说啊,知道那几年的人根本不用猜——前几天的“正解”热帖指定是霸气护妻(因为所有人就没见他身边还有过别的女人)。 爱情长跑将近十年,这一对早就该在一起了,期盼新婚!希望网友们能够支持,喷子留情,亲眼见证过的真挚感情在这样或是三天分手五天找到下家或是无缝衔接的时代来之不易啊! 接下来的几条评论都是自称锦城大学的学子发的他们在学校时期的合照。 场景类似于学生会堂,贺州作为学生代表坐在第一排,眉眼比现在多几分青涩,而他身边的人是苏以微,她穿着礼裙,金色腰链与金色高跟鞋相互照应,矜贵又优雅,两人微微侧身靠近,照片定格美好的瞬间。 第二张是锦城远近闻名的林荫大道,正值夏季,生机盎然,而比这绿意更加璀璨夺目的是树下一前一后行走的男女背影,发丝扬起,晚风都格外眷顾。 数量不多,张张青春唯美爱情大片即视感。这些账号没有任何身份信息摆明是临时挂皮睁眼说瞎话蹭流量博关注,但因为两位主人公的身份和小说一般梦幻的爱情经历,大众根本不想带脑子吃瓜闻着味就一哄而上。 说白了,生活像白开水一样无味,天降谈资哪个傻瓜还去较真是真是假?多年来贺州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的事情在圈子里人尽皆知,很多围观的人顺着瞎掰或包浆的线索就往上爬,真里掺假就变成了真。 冥冥之中三根丝线绕在一起越缠越紧,成为桎梏。 周宁重重吸一口气,无数情景汇成片段拼凑出的情绪和想象在腹内沸腾,一路烧至喉咙,烧红眼眶。 没有立场,没有身份。她实在不知道要拼成什么形状,爱不能爱,恨不能恨,妒不能妒…… 相忘江湖竟是保留体面的唯一办法。 她的sim卡被卸下来扔在公寓里,是沈有煊连着手机一起带给她的。 国内秦思然她们也看到了,又开始轮流炮轰她的手机。 她心思烦乱的很,统统拒接。 而后顺着这口气拨贺州的号码。 去他妈的体面。 从前为了大局活得窝囊不已,如今又要为了大局的体面,失掉自己的那一部分。 长久的沉默,叮一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the phone you are calling is powered off.如需留言请……“ 没听完挂了。 几个小时前以“结束”未结束的一通电话后,手机卡被拔出没有通话记录,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拨、回拨多少。 海上又一声鸣笛,此刻晚上八点,浓重的黑和蓝模糊了边界线,互相侵染成为一幅画作。 事发至此,她向他打的第二通电话来到令人厌烦的语音留言箱,已经很累了,没有力气打第三个。在窗前出神坐着,眼眶酸红。 在黑大片涂抹“画作”的时候,无法抑制的开始想:贺州很想要孩子,从那次……就知道了。如果苏以微真的怀孕了,她百分之百愿意为他生下来,他们一起去妇产科干什么不言而喻。 孕检。 心口一阵一阵酸意上涌,干呕。 不是简单的恶心,是一种微妙的疼痛,就好像世界再次崩塌,两个月前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他怎么就能瞒着她发生这样的事,他的身心都应该在她身上才对,不可能有一刻给别人。 无力和压抑灌水泥一般拖垮她的身子,太重。 坐着等待。 等绝望散去。 第129章 大雾 室内暖气开的足,嫌闷,她反手脱掉外套,留一条人鱼姬色吊带,两根细带松垮挂在肩膀处,一双纤长白腿蜷着坐地毯上,手上摇晃的热红酒还剩五分之一,喝地急了,捂着嘴巴直咳,双颊薄红,眼神泛一层迷蒙水光,灯光下,裸露的皮肤直晃人眼。 对面,沈有煊目光错开,视线未多停留。 被叫过来陪着喝酒,来意本想劝她照顾自己刚受伤的脚踝打消喝酒的念头…… 不知不觉一起喝起来,还好剩些理智,坚持着把红酒热一热饮,她身体不能再受冷。 灼热的空气缓缓而过,酒精起效,沈有煊轻轻开口:“别太放心我了。” “嗯?”她懒懒掀眼皮,用鼻音带出一声。 他自诩并非柳下惠,也谈过几段恋爱,同样沈家大少的出生注定身边形形色色的女人见过不少,可为什么独独看上周宁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嗓音里一如既往含笑:“我好歹是个男人。”仰脖喝一口酒,歪头看酒瓶,缓缓道:“顶级红酒千金难买,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它的价值,越是年代久远越是要有耐心的人才能细品出其中的韵味。” “周宁,在我心里你就和这酒一样具有吸引力,而我一向很有耐心。”这席话没有过多修饰,格外真诚。 他好笑地摇摇头,“你瞧我,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无论你怎么看,趁人之危也好,无言以对也好,我不后悔。因为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在背后。” 日积月累,从五年前雪夜初见那晚的惊鸿一瞥到如今情根深种。 他维持五年的学长、朋友身份,这份情说出口的刹那必然有所改变。 周宁对上他灼灼视线,眸中却无波无澜。 站在火堆旁怎么感受不到炽热,任她先前不在意却是有所感知的,不然也不会想要远离。 她堪堪开口回应,直道:“我知道。”打着腹稿继续说:“但是沈学长,剖白了说,我现在整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如果没有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最想做的就是回到贺州身边。有这些事,没办法和他在一块,我很烦,每一秒都不开心,所以……” 门铃这时候响,周宁合上嘴起身去开门,不小心带倒脚边酒瓶,瞬间染红大片长毛地毯。 愣神和起身的几秒里,来人迫不及待似的,改为拍门,“砰砰砰。” 一把拉开,瞳孔里倒影的小人不可置信快速收缩、缓缓扩张,手指失了力气,房门不由自主磕在墙壁轻微反弹。耳边所有声音瞬间如潮水般后撤,只有方寸空间里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动弹不得,时间仿佛定格,灼人热量从面前人身上散发出来,他额头发丝因为匆忙被汗水濡湿,肩膀淋了雨有大片水渍,今天天气预报这场大雨持续了很久。 周宁喉咙里像被一团湿透得纸巾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他,本应在两万公里外地方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彼时,晚间九点半,距离两人凌晨五点的电话一共是十六个小时。 期间,他从锦城来到萨凡纳,再找到她。 胸口深深起伏一下,呼吸浮动颊边发丝。 贺州跟她这会儿一样,眼睛是红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全须全尾,片刻面上松口气,15小时的航班,落地后片刻不停赶来见她,早先电话里她失控的情绪让他始终高悬的心慢慢落回原地。 抬手抚手臂肌肤,周宁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嗓音沙哑低缓,言简意赅:“手机定位。” “喝酒了?”他眼神回到面容,描摹她的眉眼,鼻尖缠绕红酒特有醇香。 她不应。 “网上那些都是捕风捉影。” “视频里你们一块出入医院。” “这不能代表什么。” “妇产科。”周宁着重强调,握住胳膊。 贺州蹙眉,旋即反应过来她介意的点,“那是她身体不舒服。” “你是我的男朋友,她身体不舒服要次次你陪?” “这算我欠她的。”他一步走近,手掌锢着她的肩膀,眼眸沉沉。“除此之外,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欠她什么。我和她不对付,你明明比谁都清楚却次次袖手旁观,录音的事为什么不问我!”情绪迸出,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他面前,周宁的不平静总是轻而易举出现。 录音,那段苏以微刻意剪辑过的录音片段,周宁偶然在通话里听到的对话。 僵滞几秒,她艰涩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笑一声,”你不问我,不是觉得录音是假的。而是你根本没信过我。” 从一开始对她的接近就不信任,苏以拿出录音的时候他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就做好瞒着她的打算。 不信、苏以微,又都是五年前,绕不开周汝的死。这个话题始终是他们的逆鳞,碰不得,解不开。 “这一次也是不信,为什么瞒着我。” 周宁突然无力,压在心上的千斤重石让她摇摇欲坠,头痛欲裂,“贺州,你尝过被所有人背叛的滋味吗?” 他站着,那双眼里情绪翻涌。 她抬手,没用多少力气,从上往下拂,贺州手臂渐渐滑下,铂金戒面反射酒店门口顶光,周宁眨眨眼睛,仰头不让眼泪掉出来:“我和你之间隔着周汝,你不肯信我,我也……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你想和谁在一起都行,唯独苏以微不行,否则这辈子我就和你们不死不休。你也不想被我缠着吧?” “你又是这个样子。盖棺定论,你又相信过我吗?”贺州声音沉沉发出。 为什么是痛心疾首、失望透顶的语气和目光? 这个样子,她什么样子?!“是啊,我一直是这样,你心里不是早就定性了。那就不要再来招惹我了啊!” “录音的事,我没有信她。如你所说,我对你接近的目的一清二楚,但是无所谓。我不在意了,周宁。” 当事人亲口说出来,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周宁的“报复”目的他们都清楚,都清楚,好比你沾沾自喜逃避所有人目光要做下的“宏图伟业”其实是在别人眼里表演了一场舞台剧,无尽恨意、羞辱翻山蹈海,指甲握进掌心,她的眼眶也红,脑子混沌地听不下去,多一个字都是折磨,无可奈何吼:“够了!” 唇边勾起嘲讽,“你不用假惺惺说这些,不像你的做派。最后一点体面,还是留着吧。”话落,失了纠缠的力气,转身要走,离开他身边。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被抓着手腕往后拽的下一秒人回到他面前,他用的力气特别大,完全没有挣开的可能。 第130章 四起 “周宁,你不是小孩子了!潇洒地说断就断,一次两次,我还要原谅你多少次才够?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贺州点她的心口位置,眼睛紧紧攥住她的,问她想要干嘛,仿佛真要求个真相。 两人鼻尖对鼻尖,互不相让,隐隐抗衡,装作一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没有信任的两个刺猬拿背部面向对方,这样不计后果在一起终究得到了报应,扎得鲜血淋漓。 那话里的意思,是有准备再原谅她的打算的。 呼吸交缠得一瞬,她目光摇晃,大声回:“你不用原谅了,放开!” 房内从卧室方向传来一道清越男声,“小宁,怎么了?” 动作戛然而止,手臂上禁锢的力量何止消减一分。周宁心尖一颤,抬眸和他同时间垂下的目光对上,清楚看见里面如何排山倒海、风起云涌。 她却没停,甩开手:“该你解释的时候,手机关机,网上那些东西你要挂到什么时候?维护苏以微,她要高兴疯了吧!要不等我死了,你再想起我?!” 男声没有得到回应,循着声音靠近,明明屋内铺了地毯,可脚步摩擦声却在贺州脑海里无限放大。 三五秒,高大影子转过壁橱出现在周宁身后房间两三米的位置,看见贺州时没有丝毫意外,到嘴边的询问咽下,颔首致意,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温柔目光落至周宁发红的手腕时眼底滑过疼惜。 目光化刀寸寸划过对方的白色浴袍、眼熟的面容,错过人影,看见沙发前玻璃桌上拆开的深蓝色纸盒,嫉妒、恨、怒、悔争先上涌。 面对贺州的审视,沈有煊从容站在原地,因为他的出现空气被摁下暂停键,他识趣开口:“抱歉打扰了。小宁,”顿了顿,忽视吃人的目光,道:“有事随时叫我。”说完转身退到壁橱后。 好一个温柔绅士,如沐春风式的男人。对比起来,周宁手上的红痕显得贺州更不是个人。 贺州轻笑一声,眼风刮回她身上,盯一眼吊带,想起刚开门时她泛红的脸颊和小伤口的下唇,想起十五个小时,目眦欲裂。 “我和她半点事没有。”脸被贺州猛地捏住,他一手直指房间内,“那你他妈的跟这个人有没有事!” “你和她什么关系,我和他就是什么关系。”眼睛死死瞪着他,而贺州一步步逼近:“你说我在你这是不是像个傻逼一样,一个巴掌两个红枣就能哄好,你送的戒指礼物觉得天下第一好,为了陪你跨年从一星期前开始调日程,挂断电话后立马直飞洛杉矶,坐车找到你,为了和你当面解释一刻不停。你在电话里哭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想立马出现在你身边,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像坐了几天几夜!结果你在干嘛?” 他大声重复问:“你在干嘛!” “你看到的啊!” 周宁眼里的沉寂被一把火点燃,心口起伏,而贺州听完这句话,手从她的脸捏到她后颈,两人通红着眼对视。 他眸内漆黑压不住情绪,混合着化作更深的颜色,目光幽暗,投不出一缕天光,像疾风骤雨里摇曳的烛火,明暗交替,无人知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又这样?” “你欠她什么?” “在我每次化开心结想要和你好好在一起的时候给我一刀,死脾气改不了,永远逃避。这份感情在你这连垃圾都算不上!” “你欠她什么?” “你到底是对谁都冷漠,还是根本不在意我!”贺州吼出这一句的同时,两手用力把周宁往后推,她的背紧紧撞上房门,肩膀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瑟缩,唇瓣和手指颤抖,眼睛仍盯着他。 “贺州,爱人之前,需要先付出信任。情感的基本就是相互信任。我们之间呢?情太虚无缥缈,风吹草动都会让这段关系岌岌可危。我被你看的清清楚楚,在你面前是个彻头彻尾的透明人。可你身上的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在爱情里,这不公平。” 还不止这些,那道心结她迈不过去。 铂金银光闪烁,短暂的光芒像升起的烟花,在他沉寂的眼底一下炸开又散落人间。 “所以啊,分吧。” 话如利刃,一刀往她身上轧,两刀往他心上去。 双眼在10cm不到的距离对视,周宁后颈略微发抖,猛地受力被拉得更进一步,额头相抵,他缓慢点头,斜道耳边说:“你好样的。”声音被情绪逼的不像样,四个破碎的字往下落,万念俱灰。 听到门板剧烈碰撞声,担心周宁刚受伤的脚踝二次创伤的沈有煊没忍住一动,“小宁!” 周宁应激侧头,没定神就被贺州拽着手臂向左一扯接着往房间方向推一把,脚踝受力剧烈疼痛,人不受控往下倒,那一霎脑袋一片空,他做这些很迅速几乎没有考虑,而周宁落沈有煊怀里,呼吸急促。 沈有煊双手接住她,豁然抬头立马道:“你知道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吗?” “不要了。”冷冷看靠在一块的人,贺州双手举起做投降手势,变做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好像无所谓又好像竭尽全力后的释然,抬抬下颌,“你的了。” 周宁手掌猛地握拳,忍很久的眼泪掉一两颗,瞪着他大喊:“凭什么!就你的爱他妈高贵无比!我的爱你说不是就不是,有一点不对就被你全盘否定,你有什么资格摆出受害者的姿态!” 他抬手指一记,眼通红,咬着后槽牙狠狠道:“记住,这辈子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碰见了就躲得远远的。否则,叫你脱一层皮!” “你给我滚!” 不理会身后的吼叫,他往后退利落转身,转眼消失在酒店拐角。 周宁肩身越来越垮,激烈的情绪起伏透支气力,眼前黑一瞬,脚踝在痛,将要瘫坐在地板上,沈有煊环她的手臂一举打横抱起走进室内。 “为什么不和他解释?”叉腰站在一边,他细声问。 “没有用的……没有用……”双手藏被子下,周宁将脸埋在臂弯,“我想一个人待。” 沈有煊无声点头,离开的悄无声息。 房间内,女孩一句夹杂深重哽音,“不是……” 这一晚抽了数根烟,酒喝了三罐,她靠着度假酒店落地窗,暖气和玻璃的冷交替,让她迷蒙的下一秒又骤然醒神,呼吸在靠近的小块玻璃上落一片白雾,冷意刺得鼻尖泛红,眼角出湿气。 烟灰缸落满,朋友圈红点猛然增多,提示音在空气中一遍遍响,苏以微该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在她最新一条纯文字分享上写:拨云见日,守得花开。 周宁抽一下鼻子,食指蹭一下眼角,随后冰冷的拇指划着通讯录,找着贺州的手机号拨过去。 这会是彻底决裂的三四个小时后。 没拨通,已关机,系统自动跳转语音留言箱。 已经坐上飞中国的飞机了…… 周宁抿唇,使劲摁着流言摁扭,张口嗓音沙哑,却不影响狠意:“贺州,记好我说的,你要是敢和苏以微在一起,我绝对不会让哪一个好过,不管是你,还是她。我告诉你,你想护他妈的也护不住!” 说完,重重喘息一下,周宁目瞪前方,结束了,没有其他需要警告的了。 四五秒,随着缓缓的吐气,拇指松懈下来,“滴”一声语音保存发送。 眼泪一颗接一颗往腿上掉,她抽剩下的半支烟,被呛住。眼泪掉更多,好不容易止住咳,视线里遥远海面上的最后一艘轮船的点点光亮消失。 第131章 循环 秦思然带着樱桃找过来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 国内跨年夜,樱桃上司突然有了人性大手一挥给了三天假期,秦思然大明星全年无休,她硬推了一个广告面试也要来。 萨凡纳那天下了雪,她们找到周宁的时候,她正在宿舍楼下的小湖边上,学生都放假了,留校的本就不多,这会天冷更是全都缩在户内,周围没有其他人影。那有一张铁艺长椅,覆了厚厚一层白雪,而纤细的黑色身影绕着小路一圈圈慢慢走着,如果没有人打扰好像就打算这样到天荒地老,周而复始。 零下几摄氏度,可她只穿了件羊绒打底外套长款大衣,全然感受不到寒冷的样子。 还没靠近,樱桃眼圈就红了,水光瞬间在眼底凝聚。 “单字正常在接,完成质量比往常还高。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作息规律的令人发指,过上八点睡七点起的老年生活,但就是太规律了才更不对劲,以前你们见她这么规律生活过吗?我和教授隐晦地劝她,每次她都主动挑明笑着说已经没事了,可那笑,分明……”沈有煊呼一口气,白雾迅速凝结,遥遥望着湖边身影声音停顿。 樱桃问:“分明什么?” “分明不是她在笑。” 她眼眶发酸,“我们来晚了……” 周宁最难受的时候,她们不明所以,被各种事情困在国内,没能及时赶来陪在她身边。朋友不能共苦,还算哪门子朋友?疼惜和愧疚涌上心间,近乡情却。 默不作声的秦思然唇抿地紧紧的,明艳脸庞泛白,良久开口问沈有煊:“她……是不是复发了?” 盐粒纷纷落,他眼皮垂下,嗓音堵在喉咙里:“请何医生过来看,他说周宁对他有了心理抵抗,催眠也没用了。” 何医生,美籍华裔,着名心理治疗师,主攻领域是催眠机制及形成,这一研究在那前一年取得突破一举斩获当年美国心理健康的最高荣誉。 五年前,何医生携妻子来萨凡纳旅居,scot亲自上门拜访,想要他为周宁医治,他见过人后对这种从来没遇见过的病情十分感兴趣,于是一口答应下来。经过两年的悉心医治,她逐渐恢复,外表看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相反无人会相信这样一个得scot疯子青睐得设计天才曾经患过严重的暴躁症和抑郁症。 五年后,连何医生都束手无策。 这次,她“骗”过所有人。 …… “你们怎么来了?” 萨凡纳艺术学院的寝室是一人一间,一室一厅,配小厨房。毕竟是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在吃穿住行方面丝毫没有亏待这些天之骄子们,况且“学艺术的人脾气都很古怪,极具个性”这句话流传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个人一起住不定捣出什么乱子,前几届院长干脆大刀阔斧改了寝室规格,并放话学生一切需求都能满足,变相意思是“能用钱解决的麻烦都不叫麻烦。” 也是从那一届开始,萨凡纳艺术学院每年的报考人数攀升,拉开了和邻州死对头的差距,一跃成为top3。 古法彩色玻璃遮住窗外连绵不断的细雪,壁炉里熊熊燃着红色火焰,一片暖融融,头发上落得雪花遇高温融化,周宁扔过来两条干净毛巾给两人,双手环胸站在沙发前看两人擦头发,漫声道:“好不容易放假,来这坐飞机就要15个小时,能待多久?还不如在国内好好休息。” 从冰箱拿出一袋酸牛奶,咬在嘴里,手上两三下撕开吸管包装,插上,放嘴里吸一口之前问:“说吧,火急火燎来找我干嘛?” 秦思然潦草搓两下,听她不在意得语气,气不打一处来:“出这么大的事,你一声不吭自己扛,拿不拿我们当朋友?” 水果酸奶,里面有草莓肉粒,周宁嚼着,闻言眼皮掀起,反问:“出什么事儿了?” 淡黄色暖灯从洛丽塔风格的水晶吊灯落下来,这盏灯还是她们认识的第一年圣诞节那天在二手市场淘的,价格不贵,周宁一眼看中那份时间沉淀下的“旧”还有黄晕的光色。 光线到这个位置削弱了很多,为屋内事物覆上一层独特的中世纪油画质感,好像画中人有了生命慢慢从中走出。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秦思然听罢沈有煊的话,心疼和怒火一起冲昏头脑,怒其不争。 周宁沉默一阵,走过去靠着沙发坐下,淡声道:“都说已经过去了。” “是,已经过去了。”秦思然重重吸一口气,点头,“可这是时间上的,你心里呢?真的过去了吗,一遇到和他们有关系的事就怂,就逃,灰溜溜躲在这里,骗自己,粉饰太平地把事情往心里压!” 周宁眼睫一颤,喉口轻动,“过去了才能活。” 樱桃小小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说,只有一个人,太苦了。说了,我们才能陪你一起。”她隐觉不是失恋这么简单,周宁简直被锦城那些人下降头一样,对局总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结束。 这次沉默更久。 “你尝过被蠢得自以为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吗?”周宁撑着额头,视线飘在半空,陷入回忆。“她亲手设计这么多圈套,一层层看着我往里跳,看见我像傻逼一样把她当好姐姐的时候冷眼旁观。校园霸凌、欺骗、车祸,就是同父同母的好姐姐干了这么多漂亮事儿啊,然后拍拍手留下一屁股债……走了。” “是周汝?!”樱桃瞳孔震惊睁大,惊呼。 幕后主使竟然是一次也没露头的周汝。 “可她为什么……”为什么在那场意外里把周宁推开。 周宁抬头,气音带出一声轻笑,“是啊,樱桃,你说的就是这整场局形成闭环的地方,也是困住我走不出去的锁啊。” 秦思然不认识周汝是谁,但凭樱桃的反应也能猜出来七七八八,这个“姐姐”名讳周汝,干了一箩筐“漂亮”事儿伤害周宁,最后自以为是为了救周宁死了。 全程完全没有把周宁当妹妹,自私自利,心肝肺都黑透了! 说完这些,周宁喝最后一口酸奶,包装袋肚子往里挤,侧边发丝下落,平平常常,却让秦思然眼眶一瞬微红,唇瓣嗡动,那口气一下泄零,不忍心继续放狠话逼她,“走,喝酒去。”,抹把脸,一手拽一个沙发上的人往外带。 刚才还有句话,她没敢问。 哪天压不住了呢。 第132章 时光机 新年前的半个月,心理科技治疗领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国内某公司新研究推出的“时光机”成为首个将脑电波变化等身体各项数据与回忆追溯功能结合的心理创伤疗愈智能系统。 新闻上各种头条争相报道,新事物在初始不为人熟悉的阶段里会招来许多议论,有好有坏。这时候辩证看待问题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没有最初的萌芽永远不会有后来的进步。 多数人脑子清醒,于是网上风向往支持一边倒,另外发布会后部分第一时间去“尝鲜”的群体反馈积极,使得这款系统的讨论热度更上一层楼。 临近新年,秦思然和樱桃说什么也不放心周宁一个人在这边孤苦伶仃,于是“扛”着她一块回国了。 说孤苦伶仃夸大其词了,只是这边学校还在休假,学校没多少人,比较近的沈有煊和scot有自己的家庭,不能陪在她身边,而且寝室前几天临时通的水电,总是动不动停电停水,打电话问生活部负责人,说是假期维修基建设施,没办法。 至于周宁想起在锦城买的家,舍不得,大价钱呢。 有两个开心果在身边解闷,将近半个月三个人到处疯,白天挤一张大床,晚上唱k、打游戏,美国这夜生活格外丰富,活动不用担心重样。 周宁的状态比刚开始好多了。 至少不会有人第一眼看见她,感觉像是没有牵挂随时会消失的,烂掉的人。 樱桃被一个电话叫走,记者嘛,这个时间热点多,她们就忙得停不下来。 秦思然经纪人在电话里唾沫星子都要说干,这大小姐潇洒一句“先不讲这些”就撂了电话。被资本主义压榨成功的樱桃默默流泪,给她竖一个大拇哥。 两人出电梯,秦思然眼见,嘶一声,“你大半月没回来,家被包裹攻击了啊?” 周宁步子缓下来,看一眼“沦陷”得门口,认认真真瞅门牌号,24-1,没错啊。走上前,从包裹空隙间艰难挑落脚的地方,把门先打开,挑一个庞然大物下手,掀开遮盖,绿色映入眼帘——一棵叶子蜷缩得招财树。 想起来了,这是刚入住的时候她在网上和商场买得一大堆小物件还有绿植。 这么久没回来,商家联系不上人,都堆在门口了。她半个月没回来,这些包裹就在这走廊里寂寞地待了半个月。 两分钟后,几个箱子依次拖进了客厅,她扎起头发,秦思然充当免费劳动力,和她一块布置了一下午。 罢了,看一圈有人气多了的房子,她捶捶泛酸的手臂,“周宁,你欠我一个人情。” “请你吃饭。”周宁递她一瓶水,闻言慢道。 “不要。”她回得快。 “你要真想还,跟我去做一件事儿。”眼神闪光,活像偷腥的猫,“自愿的昂。” ……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世纪大道88号楼下,四百多米高,仰头向上看不到尽头。 “还不说?” “马上马上!”秦思然猴急地拉着她走进电梯,摁了43层,门关上,才放下心来。不用担心周宁中途跑走了。 “你说的什么都行,一会不能反悔!谁反悔谁不是女人!”要是提前和她说了,周宁一定不愿意来。秦思然惴惴想:等会万一她恼把机子砸了,咋整。算了,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心甘情愿! 周宁嗤一声,靠着扶手捋一把头发,纤尘不染的电梯四面镜子倒映身影,厚版阔形棒球服,过膝长靴,鞋跟十寸,身形更高,一举一动懒洋洋的,但就是气场极强,十足御姐范儿。 电梯智能小屏轮番播放广告,目光随意瞥过去的时候,画面恰好停在盛源时光机的推广上,高科技器械表面是冷色调金属,看起来冰冰冷冷,没有人情味。 字幕凝练介绍了“小怪物”的用处。 视线在心理治疗几个字眼上凝了凝,与此同时,秦思然偷偷紧张着,楼层到了,门开,有挂着牌的工作人人员在门口引导。 “秦小姐,一切已经准备好,请这边来。” 周宁眯眼,瞥身旁不敢看她的人:“一切准备好?” 秦思然有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时光机”发布后就想带周宁来试试,万一行呢。 “说好的不能反悔!”她没了辙,重复那话。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周宁一步没动。 引导员走出几步了,发现她们没跟上,转身看这边。 害怕周宁杀人的目光,秦思然从实招来:“来都来了,想带你体验一下时光机嘛。高科技,预约的人都排到年后去了,我很幸运……有个朋友给我的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去试试又不掉块肉。” 周宁目光一动,瞬间明白秦思然的良苦用心。 她双手合十,还在软磨硬泡:“你就当提前感受未来科技生活了……”没说完,睁眼发现眼前人不见了,转眸,周宁正往里面走,她喜笑颜开,连忙跟上。 盛源是贺州的公司,但是两个人碰见的几率太小,几乎为零,她完全不担心。 治疗开始前,先有专业人士测量身体的各项机能数据是否正常,然后是进入“房间”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一一清楚后,周宁套上鞋套,身侧负责人再次重复:“周小姐,本次时光重溯简单说是将大脑记忆深处造成创伤的回忆调动起来,使其再次清晰,以帮助参与者克服恐惧完成疗愈,效果显着。但是,同样存在弊端。倘若没有足够心里准备导致克服失败的话,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包括但不限于创伤加重。” 这些话从进门开始,他就三令五申不停提醒。 周宁看眼中年模样十分啰嗦的负责人,好笑道:“你到底要不要我做啊?” 秦思然抱臂,“周宁,我感觉好像有点危险。” “没事儿,我准备好了。”她扯过负责人手里的安全责任书,哗哗在末尾签上名,接着利落推门走了进去。 目测二十几平方米的空间,内部模样类似电视上见过的空间站,隔音特别好,中间一张小床,四周有许多精密仪器,室内唯一的“嘀——嘀——”声从中传来。 按照负责人叮嘱的,把各种“线”连上相应位置,然后戴上样式与护目镜近似的眼镜躺下。 始一闭眼,“时光机”的神奇之处渐显,刚刚还空无一物的镜片表面慢慢浮现她脑中所想,并一点点加深。 为了保证参与者心无旁骛而同伴又可以时刻关注其状况,在“房间”正对床前的方向开了一扇单面玻璃,从外面可以将室内情况一览无余。 秦思然立在原地,注意都在里面的人身上。 负责人悄无声息推门回到办公室,拨通电话:“江助理,周小姐已经进入房间了。” 那边过了一会,传来江河的声音:“时刻关注,情况不对立即停止。” “是,我明白。” 负责人挂断电话,马上转身回去盯着了,出了什么问题,担待不起啊。 第133章 真纯 还有半个月过年,父母相当于没有,加上国内的交际圈干净如白纸,孤家寡人一个,比很多拖家带口回家过年或今天酒局明天约饭的人日子清闲。周宁选了个难得的晴天打算把家里好好捣饰捣饰,弄点年货整整气氛,又叫了送货上门将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到大年三十不出门都不会饿死的量。 生活古井无波,回到了像很久之前的一段平静日子,不同之处在于这回不止人静,心也静下来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周宁的一个追求者从萨凡纳找来了这里。对方一米八几的个子,金发碧眼,五官立挺,人和她一个系的,有个公开课是同个教授,他的追求攻势在一众追求者中格外猛烈,大半年没得到周宁讯息难过很久,上周在学校再次看见她时兴奋若狂,二话不说收拾东西追了过来。 到了锦城不见消停,周宁无论如何爱答不理他依旧热情似火,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周宁的微信号码,整天变着法约她出来吃饭、玩。 日子总归闲着,他有时说的新鲜玩意踩中她的好奇点了,周宁就回“在哪,什么时候”,来回一两次,他大概摸清了周宁的兴趣点,又变着法在锦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挖掘好玩的、好吃的。 周宁被哄得高兴,愿意多陪他玩一会。 秦思然嗅着不同寻常的味儿,给她发信息:我靠,姐妹,这么优质的帅哥哪找的? 宁:自己来得。 秦思然眼一瞪,一连串鸟语:老天不公平,天理难容! 宁:围在你身边的帅哥还嫌少? 可能是有人在旁边说话,那边隔了几分钟才发来下一句:不管,想要外国长腿欧巴!!! 她也就一张嘴张口就来,原先国外那么多年,学校风云人物,一票一票投出来的校花,在西方东方都吃香得颜,追求者和论坛上有关她得热帖讨论数量一样多。可这姑娘撩人不负责,硬是一个也没见谈过,妥妥假海王。 宁:去论坛上发一条,不用明天,今晚上就有帅哥自动送进你家。 秦思然霍然一笑:哈哈哈哈哈,也是! 这天,许久没联系的沈有煊打来电话。 不仅是因为贺州发的那条消息。 语音留言发送后,第二天差不多的时候,他发来一条简讯——那你他妈也别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听起来一种类似于小学生吵架只会用“反弹”反击的幼稚思想。苏以微和她有怨有仇,她不想她得偿所愿和沈有煊有什么干系? “告白”的尴尬场面过去之后,两人心照不宣有意无意地避免见面,他会主动联系确实令她惊讶。 沈有煊说朋友公司缺人手,拜托他帮忙介绍几个人去应急。这不想到周宁是闲着,于是打来电话问问。 周宁犹移一瞬,他说:“不用担心欠我人情,是公司临近年关工作多,你能去的话是帮了我们的忙。” 她搓搓手指,缓声应下来:“好。” 春节节假日期间,商场人流量激增,正是消费大幅上升的黄金时段,一些小公司甚至就靠着年底冲的业绩扛过寒冬熬到明年春天。珠宝饰品市场当然不会错过宝贵机会,各公司品牌卯足了劲出新年新品系列博人眼球、刺激消费。 那位朋友出差,周宁没有见到,通过沈有煊两人互加了联系方式。 这家公司运营有自己的品牌,品牌名简单优雅——“玫瑰”。 品牌内涵是:“每个女孩都应有一朵独属玫瑰。” 周宁临时上任,薪酬和其他人一样,不追求职务,反正是应急的。她投入工作快,效率高,当然她有自己的规矩:不把工作带到下班,即不加班。 于是,日子在工作、偶尔和瑟尔一块出去的轮番交替中缓慢前进。 “gem,合作方在三号会议室,“瓣”系列的细节她们要和你面谈。” “瓣”系列是周宁在公司跟进的项目,“瓣”谐音“伴”,既契合品牌理念又符合新年气氛,想法由她提出来,上级领导一致通过。项目组长暂时定周宁,她摸清了这公司走的那几个都是原先挑大梁的,剩下没有能担大任的人。她也不愿看见自己的想法被魔改,于是接了这个任务。 在短期内做成这样,被其他公司看中主动来面谈聊合作,说明想法创意和市场都不错。 只是来得突然,打了周宁一个措手不及,按理说这种合作应该要决策者事先谈好合同,然后通知文件发到她手里,事先没有任何苗头就来了公司,领导还让她去接,明里暗里的意思无论什么代价谈下来最重要。 什么来头?好大的谱。 “来的人是叶洛冉,她天赋不错,锦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出身,叶秋之知道吧?是她爷爷,叶老先生喜欢这个孙女在圈子里人尽皆知,她父母也格外宠她,可以说是现实版豌豆公主,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年龄上和你看起来差不多大,但是资历不浅,从高中时期就开始接触珠宝设计,最怕天才加努力,仅两年后就开了第一场珠宝展。” “锦美毕业的,毕设拍出高价,毕业后最近大半年都没有流出新设计,据说是在叶老爷子身边学习,我刚才见到她也小吃了一惊,小才女悄无声息“出山”,没那么简单啊。” 周宁步履生风,捕捉重要信息。 三号会议室,她推门而入。 助理介绍的差不多,看见里面的人影忙道:“叶小姐,这是该项目组长,周宁。” 短发垂耳,发丝特别细软,轻轻贴着面颊,面容清丽单纯,五官娇小精致,一双杏核眼,睫毛很长,视觉年龄跟高中生差不多,挺文静。 一个字,纯。 苏以微是装纯,而她是真纯。 当然只是从长相上来说。 “你好。” 距离三步的时候停下,周宁伸手。 她眼神没落周宁手上,对视着,带些探究,半晌说一句:“你好。” 再带点傲。 周宁目光稍顿,旋即将手插回口袋,嗓音清淡,不卑不亢:“叶小姐,久仰大名。今天来这有何贵干?” “谈合作。” “哦?”不紧不慢的一个字。 助理察觉气氛诡异,上前一步:“合作嘛,坐着谈,坐着谈。” 沙发上放了只黑色爱马仕铂金包包,视线旁移,叶洛冉一身fendi套装,外披一件杏色大衣,很精细,给人一种她从小在爱里被养地很好长大的女孩。 “叶小姐要喝点什么?” 第134章 狐狸 “叶小姐现在代表哪家公司?” 她来这口中说是谈合作却什么资料也没拿。 她不应,转而饶有兴趣地讲问:“不管是哪家公司,你的上司应该都要你尽力把这合作谈成吧?” 对视几秒,周宁无声笑,往后靠进沙发,察觉她隐隐的刺依旧面不改色:“叶小姐看着不像是来详谈合作的。” 助理敲门而入,手脚麻利地讲两杯饮品分别放至两人面前,“请慢用。”之后悄无声息等候在一旁。 一杯冰美式,一杯卡布奇诺。 周宁右手拿住杯的握手,堪堪抬起。 对面松松坐着的叶洛冉突然起身。周宁看着她一只手撑着桌子中央借力,抬起膝盖抵上桌沿,身子越过大半个桌压向她这儿。 “我想喝卡布奇诺。” 她说着,精致的一双杏眼里闪细碎光,大衣因着动作落一部分在桌上,腰部曲线一览无余,恍似吸人魂魄的狐狸。 助理怔愣。 一两秒反应过来,这会她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什么格外不得了的场面,嘴巴张成小o,磕磕巴巴讲:“叶、叶小姐,您刚才不是说想要一杯冰美式……” “我改主意了。” 助理一噎:“那,我再去给您准备一杯。” 这回她没应,像根本没人说话似的巍然不动盯着周宁,冲她说的:“我就要你手上这一杯。” 俨然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同时这话里总有层别的意思,电光火石间她这一副魅人的模样和某张在手机朋友圈偶然看到过的一张照片里某个人影重合。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周宁波澜不惊,话是和助理说的。 叶洛冉这会坐回去了,门关上的时候助理听见她笑嘻嘻地说:“开玩笑的,周组长。” “我还是更喜欢握在自己手里的。”她略一抬杯,点额,抿一口冰美式。 她刚才特意和助理强调要冰的。 “是吗?”周宁放下杯子,“咯噔”一声响,“叶小姐没这个天赋。” 叶洛冉低笑两声:“确实,但是我周边人每次还都挺捧场的。周小姐是第一个这样评价的人。” 锦城建城年代久远,日新月异。这儿的世家不少,但总共可以分为两类——三大世家和其他。而叶家就是三大世家之一,作为家里最宠爱的小姐长大,又是设计天才,天之骄女当之无愧。身边谁会她半句不好,阿谀奉承还挤不上。 周宁淡笑了笑,“应该不止我这样想。”不惯着对方小姐脾气。 叶洛冉没应,眼睛弯起:“现在可以谈了,我想应该会很顺利的。” 如她所说,两人对这个项目的想法出奇一致,另外两边公司能够提供的材料和制作方也是互补的。 合作可以说是强强联手,互惠共赢。 不得不说,在专业方面,叶洛冉确实有两把刷子,和周宁谈的时候没有她接不住的话。 “合作愉快。” 桌上咖啡已经失了现磨的香气,周宁见她要走,伸手扣了扣桌子:“王家能愿意供人使用厂房的公司,在全锦城也找不出几家来吧?” 王家,主要产业就是珠宝设计的加工,旗下有一支高薪聘请的大师级制作团队,做出的珠宝精美无比。 珠宝设计,设计图纸是一部分,加工制作也是至关重要。否则,一张图纸,永远也摸不到戴不得。 “不是不多,是只有我能。” 这么大的工作量,王家从没有接过。他们出了名得产量低,一是没有这么多大师,二是时间成本高。 叶洛冉眼睛清澈,捋半边头发到耳后,小巧的耳垂露出,上头一颗米粒小的黑色耳钉,像一颗小痣。 “我现在的公司,你应该听过。”她眼里笑意盎然,“hz。” “我是公司的项目总监,有权直接定下合作。而且,这次和周小姐的谈话很让我愉快,所以我决定担任这项合作的代表,全权与周小姐交接。” 原来她也说漂亮话。 项目总监,叶秋之在hz的职位……原来是为孙女挂名的。 这样一想,她能说服王家也不奇怪了。不仅因为世家,更重要应该是叶秋之与王和之间那层师徒关系。 至于还有没有别人的手笔,那就不可而知了…… 外头一阵喧嚣的脚步声,心脏处一阵一阵抽紧,有人接二连三推门进来,是上级经理从外面回来马不停蹄就来会议室见叶洛冉,急不可耐的情绪显而易见,周宁这时候站起身,和经理点一下头,简略说明合作意向,之后悄无声息退出人群,离开前扭头看了眼那姑娘,她短发垂在脸颊,目光里的不耐一闪而过,手臂自然下垂,手指无聊地点大衣,有一搭没一搭地应,注意到周宁的视线,转眸向她笑。 周宁抬抬下颌,推门离开。 离年底越来越近,“瓣”项目进行格外顺利,有hz那边资源的帮助,简直如虎添翼!周宁虽然是项目组长,但是工作量也还可以,至于难度完全在掌控范围内,scot评价的“专业能力一绝!”可不是吹的。 工作生活还挺顺意。 一早,周宁从家里出来,当初出于小区安全性考虑才选了这儿,其中弊端也很明显,对于没有车的住户来说,需要步行至小区门口才能打到车。正要开启“晨练”,前面大路驶来一辆白色suv,慢慢停在楼下花坛旁,在周宁面前。 前窗摇下,欧文深蓝色的瞳孔倒映她的身影,“hi!早上好!”他特意用蹩脚的中文和她道好。 “你怎么在这?” 后面又驶上来一辆车,道路宽度不够两辆车并行,那辆车停在后面,过了几秒会,鸣一声笛。 “我送去你上班。”他示意周宁先上车。 余光里那辆车静静等待,不急不躁。周宁握上后座把手,还没坐稳,刺耳的车笛立时从后方传来,不是断续的几下,而是长按不停的一下。关上门的同时转眸看后视镜,角度问题看不见车牌,只露出驾驶位右上方一角。 “走吧。” 欧文收回想问她为什么不坐前面的话,瞥了眼后视镜,发动车子往前开。一路上离开小区之前,那辆车一直跟在后面,直到上了大路。 第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停。 第135章 赔债 黑车并排停在左侧,恰好是周宁在的那边。 随意一瞥,车熟悉的让人心惊肉跳。 再要细看,显示器跳到绿灯,黑车一下驶出去,车尾的迈巴赫标志一闪而过,左转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贺州的车怎么在这,一大早跟着在柏华转一圈。 大概率是江河来到这办事,他开的车,贺州都不一定知道。 宝马紧跟其后。 车内蓝牙循环重金属摇滚乐,吵得耳朵疼。“你没有其他歌了?” 欧文拿上座位中央的手机,指纹解锁后往后递给她,“你选。” 周宁滑着歌单,全都是外文歌曲,没有能听得。切换页面去搜索页面,手指准备点“搜索”的同时,屏幕上方跳出新收到的facebook消息,又刚好被她点开。 两秒,欧文的聊天界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她眼前展露,背景里欧文和一个外国女孩的大尺度床照安静地入了她的眼。 ——亲爱的,想你了,什么时候带小可爱回来啊?末尾一个红唇emoj。 对方最新发的一条消息。 而半个小时前,两人火热的聊天记录连连不断。 在欧文刚接上她时,对方发一句:蜜巢留我一个人好冷啊,宝贝~~ 欧文回:我也想你,很快我就要成功了,马上她就能和我一起回去…… 后面的话,不知道是周宁理解有问题,还是她的三观撑不住这种解释。 ——三个人性福生活。 三人行。 女孩:期待,满眼爱心痴恋表情。 6。 想起前几天和这变态出去的几次,不禁在心里骂。 “我们交往吧,亲爱的?” 欧文握着方向盘问,语气强装自然,周宁抬视线去看他。 因为没听见声响,欧文扭头往她看,随后视线不由自主下移看向她手中的屏幕。 “你亲爱的说想你了。”她幽幽地说,视线一晃,陡地瞪大眼睛,上手把他的脸扇回去,吼道:“看路!” 话音刚落,欧文转回视线,刚才的注意分散使他没注意已经来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前行方向的指示灯最后三秒黄变红,而白色宝马还在往前开,一辆货车从侧面呼啸而来,欧文惊得魂飞魄散,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全身僵硬,一点反应也做不出,傻傻干瞪眼看着这一幕。 “刹车!!” 他回神的下一秒不带思考地左抡方向盘,这下周宁所在的右侧后座正对货车车头,货车与宝马之间这时候急速开上来一辆跑车,驶来的方向恰好是两者形成夹角的中间. 在宝马左转的同时,跑车用侧身别停货车,而宝马从后座到车尾没来得及完全转过去,三辆车秒间相撞,周宁听见跑车头和车身被两辆车同时剐蹭的刺耳金属声,路面被车胎磨得冒烟,黑色印记刺眼。 而车内一阵强大惯性,她身子剧烈后仰猛地前倾撞上车窗,半个甩尾,又是一阵金属剐蹭声后,车子终于停稳。欧文大喘气,手腕发抖半晌,心神未定,闻到车内漫进来的汽油味,一慌三下五除二拉开车门利索滚了下去。 两旁街道的行人倒吸气声陆续起来,传进车厢。 靠车门站直的欧文侧头看后方事故状况,本能一声低咒:“shit!”这时候他终于想起来后座上还有一个人,探进头来:“周宁?你怎么样?” 她额头撞地狠,立时红肿一片,鼓起大包,发丝隐有血迹。胸口起伏,一时没缓过来。 欧文没时间管,绕过车头往旁边走,和从跑车上下来的男人交谈。 周宁侧头,看向车窗外。 三辆车之间相距不过几米,烟雾弥漫,那辆跑车从凹进去的右侧车灯位置开始到大开的车门,一片醒目的刮痕,不难想别停货车的另一面车身的惨不忍睹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那跑车颜色还有清晰的车牌,周宁缓下来的呼吸一紧,心在擂鼓。心里怀着侥幸计算这不是他那辆的可能性,又想开车的人不是他的概率有多少。身影在另一边,只能看见一只戴着男士手表的手腕,眼神紧紧盯那,呼吸潮湿。 可是偏偏,天杀的不饶过任何一个人,身影慢慢折过迈巴赫战损车头,风将他的头发吹扬起,贺州眼神清晰而缓慢地投过来,脚步几秒迈到窗边,屈指云淡风轻敲玻璃。 扶住眩晕的脑袋,她垂下目光,忍不住同样低声:“靠……”,尴尬想死。 手指却老实抬起。 车窗下降。 他手肘搭上车窗,双目对视,丝毫不拖泥带水,下巴点点远处正和大货车司机因为语言不通而艰难打手语谈判的男人漫声道:“他说车上有我认识的人,让我过来看看。” 手指微不可察地用力,周宁头发挡着额头,用同样无所谓态度的声音回:“看了,然后呢?” 视线滑过她掌心手机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落在有红色血迹沁出的发丝最后看她,指尖夹着支燃一半的烟,听见这声问的时候抬起放在唇边。 白色烟雾从嘴边漫出,他吐出下一句话:“我有保险,你说我是看在你的面上,把这事过了,还是让他体验一把监狱游顺便把家底赔光也算不枉这一趟中国行?” 欧文闯红灯在先,四处都有监控,去警察局呆一天加上驾照吊销逃不掉。而如果没有贺州斜刺里拦一下,侧面增大了碰撞面,减小冲力。事情更加糟糕棘手,宝马车还能不能安然无恙都不确定,更不用说车里的两个肉身。 他的车被撞成这样,让欧文这个主要责任人赔穿了也不过分,端看人的态度要不要。 周宁说:“让他赔啊。”扭头看他,额头发丝被风吹开。 贺州眯眼,搭着的手肘越过车框,周宁不知道他要干嘛,下意识侧头的同时他手指触到那块隆起红肿,拇指指腹沾到了血。 下一秒没说什么话,换上陌生人应该有的态度,懒得继续沟通,直起身回到原地,两三句对欧文和货车司机说话,接着三人互加联系方式,看样子打算私了。 贺州身份一变,成了欧文的债主,该怎么赔怎么赔,毫不留情。 欧文哑巴吃黄连,还想拉周宁面子求情:“你没看见她?!在我车上啊!” “和她有什么关系,是我没钱。你把车划成这样,要赖账?”贺州面不改色。 “那你这么不让他赔!”他指着旁边感激不停的货车主。 “麻烦把事情弄清楚,是你闯红灯,要不然大家也不用在这浪费时间。”贺州食指点点脑袋,“况且,我高兴让谁赔,谁赔。”手插兜,说着话往她的方向扫一眼。 可怜这辆崭新的宝马车,落地不到一星期就回到出厂设置,转手被欧文卖了还钱。 马路牙子边停了不少人,举着手机正在录视频,发到网上又是一阵小风波。 第136章 口刁 班上不成了,周宁拦车去医院,车上和公司请假,欧文转身恰好看到这一幕,硬是挤上来。 “车你不管了?” 周宁视线一斜看向窗外仍站在事故中心的男人,他在打电话应该是叫人来处理。 “我联系了托运公司,陪你更重要。” 他看着没事,怎么脑子撞坏搁这表演失忆。 跟着周宁做完检查,他仍坚持为自己争取:“亲爱的,下班我来接你,一起去我昨天刚发现的一家刺身店吃饭。” 周宁不喜欢吃刺身。 吃不惯,嫌那玩意儿腥。 她没顺着这个话题说,被他烦,脑袋又疼,惹毛了脸色铁青问:“你为什么买车?” 欧文眉飞色舞,觉得女神开始在意她,马上兴奋讲述还带点自己的付出终于被看到之后的委屈激动:“你上了班之后,我们见面时间和次数很少很少,所以,我想买一辆车接送你,这样……” 只是衷肠还没诉完,周宁打断:“这些你都是自我感动。去饭店吃饭,你没有点过也没想过我喜欢吃的;看电影更是按照自己喜好定片子,不是钢铁侠就是篮球题材,”一口气说到这,“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眉毛皱,不理解:“我们一起约会……” “只是一起出去玩而已,这会还要摆纯情人设?” 凭良心说欧文长得不错,帅哥模子,还不知道他的“三个人伟业计划”的时候从猛烈如火的直球进攻能侧面看出绝对是个情场老手。 浪子回头金不换,童话故事里的傻子才会信。 谁没混过情场,把人当傻子哄。 何况没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么? 这也是一开始,她时不时同意和他出去的原因,单纯把他当摆设,吃喝玩乐不让他付一分钱,究其根本是不想留麻烦。 欧文和朋友打赌满怀信心要征服高岭之花,却没想过什么样的人才够格与高岭之花相配。 那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眼光低不了。 酒吧、饭店、影院哪个地儿,贺州不是变着花样早百年带她去过?饭店里吃撑了,他给她揉肚子;影院空调冷,他脱外套给她;俱乐部喝醉了,他带她回家照顾…… 口味被养刁,看人的眼光也随之出奇高。 …… 烂事儿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趟一趟不间断来的? 和欧文讲清楚后,他愤愤离开,周宁不甚在意只想着耳边终于清净了,三心二意听完医嘱,头上顶着几圈绷带回家休息了几天。 等一只脚终于再次踏入公司,早早候着她来的小助理迫不及待冲过来和她汇报公司这几天发生的大事。 “gem,昨天下午刚打了定金的单子今早看到通知全部分给其他人了……” 助理说的是客户私人定制的单,她毕竟是“临时萌新”,公司这样分配无可厚非。“小问题,咱们当务之急先把手上的“瓣”系列做好。”周宁给她一颗定心丸,没把这个小插曲当一回事。 但是,当天上午,来了一位合作公司的设计师,周宁不认识。 他直接找到周宁工位,将一份纸质说明递给她:“周小姐,我来接替你的位子。” 她看眼消息框,叶洛冉莫名其妙发来一句:可惜啦。 周宁莫名其妙:“你谁,说的什么玩意?”张口周小姐,闭口位子,什么东西? “这些我没有立场说明。你的上司正赶过来,他会和你说明情况。” 果然,不出三分钟,对叶洛冉谄媚的经理从电梯出来,直奔这儿,“周宁,“瓣”系列关系重大,我没有办法把宝押在一个新人身上,希望你谅解。项目小组长的位子就由他来担任,小李辅助。” 新人、临时。 无可反驳。 不可能不委屈,idea、合作方都是她谈的,半路被截胡。经理任人唯亲把外甥塞进来,周宁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而且新组长不是绣花枕,加上有hz的资源加持,项目进行依旧顺利。 叶洛冉甚至发现组长悄无声息被掉包了。 当然,经理不知晓叶洛冉奔着周宁才答应合作,否则绝对不会这么松懈,怎么招也要留她在旁辅助。 恢复清闲的周宁彻底“清闲”了,那之后一连一个星期她都没接到单。 采用私人定制的客户可以提任何要求,也有权根据自己喜好选择设计师,价格稍有差异而已。但诡异的是,所有客户都完美避开了“周宁”这个选项。以至于,一个星期里,她第一次尝到在公司混吃白拿工资的滋味。 其他人也发现了,慢慢的背后议论声越来越大,有胆子大的让周宁送文件给组长。 她以为人真忙不过来,文件紧急,就随手送了过去。没注意到身后探头探脑的目光。 第二次,换了一个人,叫她帮忙打印。 办公桌距离打印机不到十步路。 “你没腿还是没手?” 那人被质问的一噎,本来就是在试探她的底线,见人下菜碟。毫无预料踢到硬板,脸因为羞耻涨红,用力扯回文件,不屑哼一声。 有些话到底不敢当正主面说,怕得罪上头,自己饭碗不保就得不偿失了。那人思考利弊,转头继续盯电脑,也没去打印那份“急需”的文件。 周宁出去两三秒的功夫,那人和让周宁送文件的人凑在一起。 “走后门的还这么神气。” “就是上头有人才敢这样,赤裸裸一个花瓶,要不然也不会被经理看不过去直接换下来。” 新上任的男生是经理外甥的事儿,没人提。这样更能印证“猜想”是真理,即周宁就是没能力。 这些话,她并不清楚,更为直观的是体会到了被强烈排斥的滋味。 她想想,原因不外乎两个。 一是,新人空降。 二,职务被撤又接不到单子。 两个原因恰好都在坐实她没能力的事实。 不怪那两人如此盲目自信。 除了诡异的接不到单,她晚上逛商场买的新衣服忘拿回来了,去找的时候钥匙又丢了,大晚上开不了门,物业电话又打不通,周宁气得差点又把衣服扔了。 等到物业找来备用钥匙把门开了,周宁发现早上窗户没关,上午下的那场雨,地毯连带榻榻米湿了一大片。 运势不行,不起眼的乱七八糟小事蛮费人。 无可奈何,她第二天吃了教训,世上没有靠得住的物业,找人重装了智能锁。又找网上避厄运的方法,搞了条合眼缘的朱砂戴上,赶走不顺。 第137章 新生 她为人有个优点,搞不清楚就放着,不让它影响心情。没有单子,另外还有项目要忙、要用人。况且她不是为了这点工资不得不做,而是答应了沈有煊帮忙。 还人情。 工作环境乌烟瘴气,怪不得前面几个人紧着逢年节跳槽远离了。 也是小助理悄悄和她说,那两个头部设计师忍不了经理的一通神操作,对家公司都没怎么用力轻而易举把人挖走。 到时候拿上该得的,一走了之,江湖再见谁也不识谁。 周末,新上任的组长请大家去玩,金碧辉煌,一听名头就感觉排场蛮大。 任群里各种消息激动兴奋的消息响个不停,周宁切进设置页面调群信息折叠,眼不见为净。屏幕朝下磕在桌上,周宁继续倒腾瓶瓶罐罐,难得想玩一玩这些东西。 她化妆技术还行,有一半跟秦思然学的,思然工作环境会接触到各种明星御用化妆师,自来熟舔着脸就上去学习,学成之后又迫不及待找人练习手感,一来二去,周宁学的七七八八。 只是没什么兴趣,偶尔摆弄一下。 这会子画完睫毛,挑了支据秦思然说是她天菜的人鱼姬色口红涂上。 拉开抽屉找首饰的时候,周宁慢悠悠挑选的动作突然顿住,手指翻了两下,抽屉里各种首饰缠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还有许多未开封的小盒。从枫叶公寓搬来整理的时候这些东西懒得整理一股脑扔里面,这会想找几个小东西哪容易。 她干脆把抽屉整个拉出来,东西统统倒在地毯上,从一堆耳环、项链、戒指、手镯里找她设计的那套首饰。 搜完抽屉不见,又去扒第二个,完了仍然没找见。又去翻桌面上的杂物、之前穿过的衣服口袋,摸了个遍,还是没有。不停不歇半小时后,喘了口气开始指骨节点着额角在衣物间徘徊,回想最后一次带那套首饰的时间节点。 印象深刻的上一次是佩戴参加git大赛,后来…… 啧,周宁皱眉,又猛然想到另一枚铂金戒。 乍一想什么印象也没有,心紧跟着悬,拉出从美国回来带的行李箱,夹层找遍也没有,躁意上涌,比刚才急百倍。那枚女戒她没带过,应该还在丝绒盒里,盒子……终于想起来,她压根就没带去美国,那天早上放进床头柜了,想着回来再戴。 方盒打开,女戒在里头安然无恙立着。出神几秒,盖子轻轻合上。 周宁还是把那套首饰找到了,这套首饰其实不是她设计的。 是几年前一个下雪天,周宁跑完一圈赛车回到宿舍,激素还没平复下来,套了一件大衣跑到楼下湖泊边转圈,然后在那张铁艺椅上找到的,一个低调简单的长方形盒子,里头一条项链一个戒指,配套的设计。铂金材料,不贵,胜在设计简约精妙。 看见实物的第一眼,和那盏旧灯一样精准踩中她的喜好,爱不释手。左右看看,没有人。于是坐在一边,打算等它们主人过来,看能不能买下来。左等右等,她冻得不行,依旧没有人来。 到半夜,她带上东西跑进宿舍一楼,怕人看不见就直接坐门口等。 第一次这么有耐心,这么长久地等。 那个人当晚没有出现,之后一连半月内依旧没有现身,也没有听说有人找过。 突然出现的“无主”盒子就这么留在了周宁身边,像是雪夜送给她的一份专属礼物。她自己也不懂,莫名其妙的喜欢从哪里来,只是由衷地珍视,始终戴在身边。 化妆台上的手机响。 她套上那枚戒指,对着卧室灯看,伸左手把手机勾下来,看到小助理发来一条信息定位,地点显示——金碧辉煌。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语音电话就切进来。 周宁接通,那头却传出男声,“不好了,周宁姐!” “别慌,深呼吸三次。慢点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男生名叫高聪,是小助理的男朋友,来公司接郑书意的时候她见过几次,待小姑娘很好。 “书意被人缠上了,我不知道找谁……”高聪慌得如热锅上得蚂蚁,团团转。走投无路,那圈人看样子不是好惹的,情急之下想到的竟然是周宁。 被人缠住? “公司其他人呢?” “他们……他们不管。” 周宁无声叹口气,一瞬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公司团建一起去的人,怎么乱来也不会答应就把人撂那不管不顾了,指定对方有大来头,管不了。 金碧辉煌里的人。 他怎么有信心,电话打过来,她就能管这事儿? “听着,你们惹上的人不简单,谁也动不了。你一刻别耽误,趁手机还在立马报警。”周宁不是自不量力的人,她给出目前唯一还比较有希望的方案。 “求你了,gem姐,你想想办法吧。” 手机又是叮咚声,新进来一张女生对着手机镜头自拍的照片。 没去过几次,但是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场景赫然是金碧辉煌。 女生面容只占了镜头一点位置,剩下三分之一都有意空出,为了把身后大概五米远处的一个男生侧影框进去。 没等周宁放大细看,新的电话打进来,她对高聪道:“你等会儿。” “喂?你怎么有这张照片。”周宁直截了当问。 盛一压着嗓子走到包厢门口,那头背景音从安静变成嘈杂:“你认识这人不?” “认识,她现在不知道怎么被人扣住了。你知道什么?” 盛一一定知道其中个由,否则不会发来这张照片,打电话过来。 “周宁,我跟你说。这女孩想接近贺州,偷偷自拍,又去给人敬酒,被苏以微看见拦了下来,然后叫了几个小姐妹把女孩押楼上去了。” “苏以微?”周宁眉心一蹙。 提起这名字,头皮一阵刺挠。 “是啊,那小女孩被带走的时候喊你名字,我还以为听岔了。” “我和你说啊,你看人的眼光时不时掉线……”盛一捂着手机喋喋不休,平常少见到她的“不对”,有点幸灾乐祸式语气。 “别废话了,你现在来接我。” 第138章 押 盛一车速很快,二十分钟接到周宁,载着她十点半准时抵达金碧辉煌大门。 高聪等在门口,见到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喊到:“gem姐,求你救救郑书意!” 周宁被他拉着往里走,盛一听见这声喊,“噗嗤”不客气笑:“周宁,你都当姐了,哈哈哈乐死我算了。” 高聪真着急了,他是个体育生,手劲贼大,周宁甩不开,被拉得坑坑娘娘往里走,盛一见状快走一步,把她的手拉出来,瞪高聪一眼,“你急这样有什么用?还不得靠你“姐”?” “不好意思……” 周宁揉手腕,抬眼,“她们……”,看见方向正对的主桌卡座,一层蓝光笼罩,椭圆形沙发上坐着若干男女,气氛哄闹狂欢。 男生一半都眼熟的,是他那支车队的人,另外一半不认识。女生三两挤在一块,一眼扫去不见郑书意的影子。 而贺州坐在沙发正中央,手肘抵在膝盖刷手机,偏身听人讲话的时候看见这一行人。 视线滑过三人,在她身上没停几秒,落眼里火焰熊熊燃烧的高聪身上。 有个队员瞅着。问:“聪,你杵那干啥?” 他们认识? 高聪这时候往前走,越过周宁和盛一,蹭蹭几步跨到众人围着的长桌前,贺州正对面。 “我女朋友呢?!”十分质问语气,膝盖抵一记桌沿,堆叠的酒杯摇摇晃晃,洒出来不少。他食指一竖就要往那人指,“今天她要是被你女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开始叫他名儿的队员上前把他还没抬起的整张手重重打下去,“不知天高地厚!” 高聪知道他是谁,车队里的人和他说过,盛一就在他旁边坐着。初出社会,有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他带着一个盛一亲自接来的“救兵”。 贺州缓缓往后坐,背部倚在沙发上。 一圈人见这情形不自觉停下动作。 周宁清楚贺州脾气,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好好讲还能耐着性子听几句,但是遇到这种上来就暴脾气不客气的,他甚至能以十倍的劲儿弄回去。高聪一没家世,目前看着二没脑子,无论贺州用明的还是暗的,想搞他简直轻而易举。 于是她上前一步,压了压高聪手臂,算是给一个台阶让他下,另一只手插在衣兜问沙发正中间的人:“苏以微把人带走了。你的意思?” 贺州转眸注视她,没有因为她的面子就开口说话,眼中无波无澜。 不一样了,不一样,这是一个新的贺州,没了周宁纠缠彻底摆脱过去全新投入生活的贺州。 不会因为她的一点问题就上赶着解决。 一个寸头男,面向凶讲话粗声粗气,接道:“女人家的事不要来这烦!” 周宁记得他,champion车队的人。 “行了,寸头,这是我朋友。” 盛一沉声讲。 寸头看看盛一,耸了耸肩,一口闷杯中的酒表歉意,倒也爽快。 “你不说,我也能找到。但是我就想问郑书意犯了什么罪,你让苏以微把人押走了?” “关我屁事。”贺州这时候开口,话从嘴里低低吐出,压着一早冒出的火气。“你要去就去,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周宁看向他。 “至于她为什么被带走,你心里不是已经猜到了?” 被反问的高聪蹙眉,神情一震张口就反驳:“不可能,我相信她!” 贺州敷衍点下头:“哦,那还愣着干嘛。”夹杂嘲讽,“找去啊。” 周宁拦下还想“理论”的高聪,冲盛一道:“带路,先把人找到。” 跟着来到二楼包厢,高聪迫不及待推包厢门。 纹丝不动。 门从里面反锁了。 贴上耳朵,能听见里面女生的哭喊声。 高聪更是急得火上浇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捏着拳头砸门。 周宁拧眉,看他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癫狂的状态,一言不发给盛一一个眼神把人拖到一边,敲门:“苏以微,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叩两三下。 敲门声被女生激动的喊叫盖住,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听见。 周宁加大声音,“苏以微,开门!”重重拍门。 咔擦。 门后是个眼生的女孩,“你谁啊?” 周宁理也没理,往身后丢一句:“先别进来,我保证把人带出来。”一把推门,高聪被反剪双手,闻言嘴里嚷嚷:“你要做什么?!”。 “解决私怨。”说完,她径直走入,反手关门,砰的一声响。包厢内,灯光打的很亮,坐沙发前地毯上瑟瑟发抖的郑书意泪眼朦胧,扭头看她走进来,“救……救我……”看来被架势吓得不轻。 她身前一个穿皮夹克,侧颊一绺发粉色挑染的女生翘二郎腿坐沙发上,嘴里咬着薄荷糖,同一时间看过来,目光带刺,被打扰的不爽。 不见苏以微。 而意料之外的一个人安然坐在包厢另一边,叶洛冉和上次见面的女形象截然不同,淡蓝色眼影,刻意拉长的眼线,耳边挂着两个夸张大的圆环,斜肩毛衫露出一侧光滑圆润的肩头,这些把她身上的清纯恰如其分转化成妖媚,散发着随时勾人入地狱的危险气息。 仍另一头高聪急得上火,郑书意恐惧发抖,甚至小姐妹凶狠训话,她坐在高脚凳上,低着头看手机,柔顺的头发懒懒贴脸颊,不发一言。 视线随着声响移过来,挑眉:“你怎么来了?” “苏以微呢?” 她扑哧一笑,松开手上的红蓝饮品,站起来笑嘻嘻道:“苏以微只是胆子小,但又不是傻的真不想要身上的名利了。所以,被贺州瞥一眼,就撂担子跑喽。” 苏以微是公众人物,一旦被拍到出入这种场所,以公众对偶像的严苛要求,后果不堪设想。害怕贺州一气之下真不管她了,所以如坐针毡地没停几分钟就赶紧从后门撤了。 她一站起来,露出身后另外两个小姑娘,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贴着腿挨在一起,手拉手谈笑风生,笑地东倒西歪。 而“审判”郑书意的那个是罗雅,家里有点钱,从小和叶洛冉差不多一块长大,进了模特那一行,周宁在某个秀场后台见过,人不如其名,是个易燃易爆的脾气,只是,那时候她不是现在这样无所忌讳的样子。 “弄她干嘛?” 第139章 纹身 “人不是我绑的。”叶洛冉抚了抚头发,“不过她确实觊觎了不该觊觎的,触了我的禁忌。” “哦?”周宁被勾起一丝兴趣,想知道郑书意能干什么事情,劳地她和苏以微两个人大动干戈。 叶洛冉却挽唇一笑,食指竖起放在唇边,“嘘。” 魅惑娇嗔的模样俨然是蛊惑纣王地妲己转世。 罗雅抬脚踹一记沙发,紧靠沙发傍身的可怜人猝不及防左倒,头顶上一声质问:“贱人,在学校里勾搭人还不够,现在又是看不上高聪,打算耍一样的伎俩重新勾一个?” 郑书意额上汗水向下滴,妆容都花完了,狼狈不堪,不应罗雅的话,自顾自扯嗓子冲门外叫人:“高聪,聪!!我在里面啊……” 罗雅跳下沙发,叉腰怒道:“你叫他也没用,男人都一个样,管不住下半身的精虫一条!” “我已经道过歉了,你是大小姐就能仗势欺人?而且,高聪爱我,他永远不会爱你。爱情这种东西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别跟我提爱情。从小三嘴里吐出这两个字都他妈是对爱情的玷污!” 门口高聪听见这段对话,良久反应过来耳熟的声音主人是谁,激动地踹包厢门:“罗雅!!你tm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 “呸!高聪你在老娘这耍威风,我看你是脑子被精虫啃光,只剩水了!” 她一口吐掉薄荷糖,“我今天还就动了,不止头发丝,你能怎么样?!王八配绿豆,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劈腿渣男贱婊子!”眼看就要撸着袖管就要冲出去,找人干架。 叶洛冉上前一步,抬手叫小跟班帮她顺气,让人冷静一点, 周宁看罗雅气红的小脸,还有发抖的指尖。她再熟悉不过,情绪过于起伏发病的时候就是这样。 “等会让你出气,把这事弄完先。” 接着迈步来到委顿在地的女生身前,一字一句道:“你以前的光鲜事迹,我可以暂时不问。但是,楼下的那个是我看上的人,有主了。想招惹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懂?” 郑书意唇瓣直抖,不敢看她逼人的眼睛,如小鸡捣蒜一样点头。 “照片我删了,但是网络这么发达,免不了哪里就有你设置的备份。我不希望有这样的漏网之鱼,你明白我意思吧。” 郑书意在罗雅面前叫嚣反抗的姿态消失不见,一连闷声点头。她可以凭高聪的爱在罗雅面前某一方面永远趾高气扬,却没有丝毫办法威胁眼前这个货真价实原先没有丝毫利益纠葛的真千金。 简而言之,她没有丝毫胜算。 如高聪于贺州,招惹不起。 “我还是不放心,你在这检查一遍吧。” 说着把手里粉色手机扔给她,郑书意抖着手捡起来,翻了一遍,哆嗦道:“没,没了。” 罗雅看见郑书意偃旗息鼓的样儿,嗓门对周宁喊:“你看她!” “走吧,下楼。” 守门的女生把郑书意架起来跟着走。 “该放人了吧?”周宁差不多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有一瞬间也想不管了走人,可什么东西牵扯着没能动。 门外高聪终于能进来,跟着这一声吼:“别欺人太甚!我可以带人走了吗?!” 罗雅恢复战斗力,冲在第一个,“带人走,行啊。把欠老娘的都还回来!今晚上你要是没种喝不过我,人就留这任我摆布!” 被架在原地的郑书意泪眼婆娑看着高聪,软软唤一句:“聪。” 她在公司真不这样。 周宁发誓。 盛一说的没错,这次她看人的眼光滑铁卢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楼下走,周宁那股不能走的冲动被压下,她错步要离开,不想被高聪拉一把手臂拽回人群,声势浩大地走回了场子的中心卡座。 周宁用力扯,他不放,先前客气保持的距离消失不见,她反感:“你有病啊。” “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 “要知道你们是这样的,我就根本不来。” “不管你怎么想,这段时间,书意在公司可是对你百分之百真心的。” 一来二去,加上速度又快。 前一层到的人已经坐下了,一圈人三两兴趣盎然的目光在她和高聪身上徘徊,周宁皱眉,将手臂抽出,瞅着一个空位利落坐下来。 刺眼激光灯扫来扫去,周宁看见叶洛冉将贺州从暗处带出来,满脸笑意地在他耳边说话,半分钟后他若有若无点头,手插口袋懒洋洋向这走的空隙里招来一个队员,那个队员听罢找到夜场公关点单。 等人回到卡座中心,下单的酒成车送上来,各类洋酒应有尽有,摆了满桌,花花绿绿让人应接不暇。 叶洛冉先一步坐在罗雅身边,望着他,他折过送酒的服务生,走进沙发区,经过champion队员和盛一,目标明确停在她前面,罗雅见状利索的往旁边移,叶洛冉也动,空出一个位置,贺州坐下,皮质沙发微微弹随后下陷,周宁一动不动,肩头长发向下滑到臂弯,与他肩侧相碰,而叶洛冉的耳环微微晃。 他在两人中间,手肘搭着膝盖, 周宁反应过来,她坐的是贺州因为在一旁透气而空出的位置,手指僵硬一瞬,哪哪不是滋味,尤其耳根热意蔓延,好像是她故意。 余光里前几天车祸碰见时他手上戴着的腕表摘了下来,取而代之出现的是一小段罗马数字纹身,位置就在手腕内侧那一小块凸出的骨头边上。 蓝光一扫而过,看不清。 第一次见他纹身。 贺州提眼前的酒瓶,用开瓶器撬开,“嘣”一声,酒花嘟嘟嘟上涌,懒懒问:“哪些人喝?怎么喝?”手上动作不停,眼风扫一圈人数,展开一排玻璃杯。 周宁知道他会调酒,酒水混合,变成稍低浓度的大都会,加一片青柠片,口感酸甜,调给女孩喝的,男生能喝直接干纯的。 俩车队约在金碧辉煌,聚一起玩玩,干坐着无趣,见有好戏纷纷参与进来。 为着上一次周宁在赛车比赛里救场的情分,champion车队的人帮着高聪和郑书意,而剩下的另一个车队有些不想得罪人,保持中立不参与,参加的人数都归到罗雅那边,加上一些小姐妹, 两边阵营,各八人。夜场道具一应俱全,硕大一个转盘说拿就拿上来。 第140章 好女人 “指谁谁喝!”罗雅简单粗暴,一副迫不及待大杀四方的样子。 虽然目的是拼酒,不过年轻人嘛,少不了调味剂。 “没意思,凑点游戏玩玩,干喝跟直灌有什么区别。” “喝不了就滚蛋认输!”她一记眼刀把说话的男生干熄火。 最终投票表决,还是弄了个规则。 各个场所都少不了玩烂的真心话梗。 游戏很简单,转盘转到谁,被指到的人要喝酒再额外回答转转盘人一个问题,答不上来或者不想答,另外罚三杯。哪边人喝不了,默认认输。 寸头急脾气,挠挠眉毛不耐道:“开始吧,别费头巴脑了!”说着就上手拨动转盘。 一圈人没有离场的,都默认参与游戏。 好巧不巧,针尖正对周宁。 贺州指尖点一根烟,烟雾弥漫,一共两次见面这人都在抽烟。 一点风吹草动,罗雅情绪就激动的不行,她幸灾乐祸地讲:“欸呀呀,大块头,你误伤队友了!” 寸头性子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挑了个无伤大雅的问题提:“周小姐跑赛车蛮厉害,玩几年了?” 这个问题,见识过那场比赛的人比较感兴趣,心里想的七八年总有,又不是每个人都和老大那个鬼才一样,加上又不要命。 桌子中央一排是特意调好的鸡尾酒,周宁看也不看,转而抬手将贺州身前那瓶调酒没用完的基酒捞过来,倒满满一杯子,一口气喝完,喉咙以下部位火烧一样。 个个人精,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低嘘起哄。 贺州眯眼吸一口烟,食指轻磕,抖落一簇烟灰。 她向后靠回沙发,胸口轻轻起伏,讲:“前两三年接触的。” 队员眼睛瞪大,万分默契地倒吸一口气。罗雅不明缘由,以为一群大男人发神经大惊小怪:“干什么你们?很厉害吗?” 异口同声、万分肯定:“厉害!” “切!”罗雅不客气地哼一声。 哪是厉害,周宁玩这个根本没有技巧,不要命的发泄情绪而已。 要是情绪没有,车子也开不动啊。 周宁撩头发,伸手去转时,贺州看过去,视线在她指尖停留一会。 转盘起。 心一紧,她忙往回收手。 指到罗雅那边一个小姐妹,周宁无心问,直接就过了。 无意识转着戒圈,心里暗暗想,他不会以为这是对戒那只吧。 小姐妹转到郑书意,高聪举起酒杯:“我替小意喝。” “欸,等等。是个傻的都应该知道我们游戏规则了。狗熊救美的情节不要随地大小”最后一个字,罗雅故意不说,做结合前头语义再明显不过的字的口型。 “事先声明,说出口的答案自动认为已经是发过毒誓保证真实可靠的哦,否则毒誓就会应验。”接着一口气也喘,给小姐妹一个眼神,明目张胆道:“问她,高聪是不是她跟过的所有人里面最能让她爽的?” 话一出口,“wo~~”的起哄声不绝于耳,没想到罗雅玩这么大,这么刺激。 话题中心的两人面色难看,高聪怒火高涨,指着她呵斥:“罗雅,你这个疯女人!” “让她说啊,她不是爱爬人男朋友床嘛?!” “你不要再无理取闹,小意和我在一起是第一次,我爱她而且要对她负责。”高聪安抚眼眶通红的女朋友,“我喝!”一连四杯纯伏特加下肚,喝的太快,呛的双颊通红。 “第一次,鬼都不信,也就你们男人被骗的团团转,蛇鼠一窝咯!”罗雅扒拉头发,眉毛一横半分不让。 之后转盘跟被下了咒似的,动不动往周宁这指,运气背的要死,她一杯接一杯酒下肚。 “你觉得和爱人在一起最美的画面是什么?”一个人问。 她不知道多少次喝下整杯酒,还行,不至于醉,听到斜前方的问题莫名哼笑:“有点中二,真要听?” 贺州坐在那一言不发,没有被指到一次,却喝了不少空杯,好像只是单纯想喝酒,姿态散漫又淡漠。 叶洛冉坐在他右手边,对中心话题不感兴趣,下颌抵在手背,一双眼专注注视他。 队员起哄,“说啊说啊。” “选择我,千万次。为我,千千万万遍。” 周宁一字一字吐出,郑重其事,她眼前朦胧,以手撑脸颊,目光低垂,视野里是转盘和那串罗马数字。 爱意东升西落,浪漫至死不渝。 任何时候,无条件的偏爱最难得。 以为高岭之花会有什么不一样,原来内心也不过是个小女生,一些男生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屑一顾;也有另一部分人被她的霸气和光芒所摄,目光追随。 “画面”还在继续,“世界尽头的对立面,只有我们俩。” “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他也只和我站在一起。我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毫无怨言摘下来给我。” 贺州目光放她身上,听她慢慢说这些未来想和爱人一起做的“美好”的事。 罗雅惊叹一声,“cool!太有个性了,我喜欢!” “这可不是一个好女人会做的。” 从角落传出一道声音,用的外国语言。 叫男人为了伴侣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这不是在害他?!人刨了你家祖坟,还是上辈子有血海深仇,总之不像一对爱侣! 罗雅第一个嗤之以鼻,“好女人?女人有个性不是好女人,男人管不住下半身还是女人的错。要我看,女人就该一统天下,说屁话的男人都监了,要不然什么锅都能被扣头上来!” “一个男人保护心爱女人的能力和意识都没有,还找什么女人!我建议打包回去趁早重新投胎。” 高聪和郑书意被内涵的无地自容,他反唇相讥:“女人就是这么无理取闹,爱不行,不爱更不行。” 叶洛冉开口慢慢讲:“好的女人不仅具有性的魅力,还有人的魅力。性的魅力能吸引人一时癫狂,而人的魅力则让人长久地爱着。小脑发育不全,只有原始动物交配本能的男人身边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好女人。” 攻击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只有懦弱者才会找自以为是的“好”女人。” 这茬好久才过去,主要因为罗雅战斗力强,而高聪又能不要脸的接,没接一次罗雅更不会放过他,如此恶循环。 最后还是大家拉着,游戏才能继续,要不然两人真打上了。 …… 后面一个挺会玩的队员转到罗雅,让她蹲在凳子上做便秘的模样,然后边吃东西,20秒。 大家笑得不行,罗雅不愿意,直接干了四杯,眼睛直盯那对狗男女,仿佛迫不及待让他们尝生不如死,接着转,却偏偏转到叶洛冉。 叶洛冉转到周宁这边一个队员。 周宁托着脑袋,没参与。隐约听见叶洛冉的笑声,侧脸看她那方向,无从避免贺州的身影强势进入眼眶,相似的场景,一样的主人公。 想起来了。 跨年那天,顾凌朋友圈里那张朋友聚会的照片,挨在一起的身影是她和贺州…… 贺州外形条件没得说,这个年纪就上市两家公司,甩同龄人一条街,别人望尘莫及只能吃烟灰那种。贺州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模样招摇,却十二分洁身自好。 从前半个学校的女孩喜欢他,除了和周宁那条绯闻,其他一点事儿也没有。现在追他跑的人只多不少,他随便勾手,就有一大片森林心甘情愿地排队等着为他燃烧。 “我换个位。”直直对着贺州讲。 耐心等他目光隔着两人之间的烟雾缓缓挪到她脸上时,继续道:“这位置和我有仇,我要和你换。” 第141章 犯水 进行到现在,周宁喝了不少酒,因为总是被转到。 她排第二,喝最多的数高聪,罗雅使手段有意灌他。接着往下是贺州,他单纯是自己想喝,面前空了不少杯。 贺州在叶洛冉和周宁中间,如果和周宁调换位置,叶洛冉身边坐的就变成她。 他又吸一口烟,烟雾丝丝缕缕吐出来,漫至她鼻尖,正要起身,右边伸出一只手摁住他,女声道:“我和你换。”说完就站起来。 “不愿意吗?周小姐。” 叶洛冉见周宁纹丝不动,面色不愉。 角落里那把美式英文腔突兀冒出,“my dear,e here!” 所有人的视线一齐转去。 “你怎么在这?”周宁注意力分散,加上喝了不少,没发现还有这个大熟人在场。 “我跟认识的朋友一起来的。”欧文笑说,“没想到,你和贺总也在。” “来我这坐吧。”他还在招手。 周宁差没失态地翻白眼,立马站起来,不想头皮骤然受痛,接着手腕被一股力往下带,人就这样被拉坐回原位。 她意识到头发缠住了他的外套纽扣,伸手去解,触到他的胸膛,然后顺着感觉移到纠缠处。 看她这么着急,贺州反而不急了,手掌撑着沙发边靠近,方便她动作又不会扯痛。 她能感受到凉凉没有情绪的目光准准落在发顶上。 creed.木质香无孔不入。 头皮发麻。 手心生出一层汗,周宁看不见,绕了两三次反而越缠越紧,头低着脖子酸的厉害,还有刺人的目光…… 干脆手指用力想直接把纽扣扯了。 贺州抬手紧紧握住她的,挪到一边松开,“衣服贵着呢,你赔不起。”然后,低头靠近就着dj台照过来的微弱光给她解发。 周宁呼吸潮湿,低垂的视线里是他结实的双腿,还有晃动的手肘。 “你还要愣多久?” 她猝然回神,头皮上的那一小块紧绷早就消失了,迅速抬头,果然一群人都是别有深意的眼神。 距离特别近,她看清了那串数字——i.xx 周宁把欧文当透明人,和叶洛冉换了位置。 游戏继续,郑书意让高聪帮忙转, 指向贺州。 周宁瞅着。 高聪开口:“和我女朋友道歉。” 年纪轻,少年自尊自傲可以,但超出这个范围就是盲目无知了。 周宁感觉厌蠢症犯了,沉声道:“适可而止,别作妖。”其实她想说别作死。 好心劝慰被人当成驴肝肺,再结合刚才楼上包厢的情景,一副才认出她真面目的样子,吼道:“周宁,你根本和她们一伙!” “你他妈眼瞎,我要是跟她们一伙,就不会坐这喝老什子酒!” 酒精上头壮胆,高聪眼睛和脸都红,想一出是一出:“就要你道歉!” 贺州漫不经心嗤笑一声,一言不发抬手利落喝了四杯纯伏特加。 …… 所以终于轮到贺州转。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 他慢慢地坐起,场内人纷纷进入看好戏的状态,队员食指拇指一圈抵在唇边吹口哨,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开始玩高聪的样子。 周宁看着这样的他,知道对面在作死的路上狂奔救不回来了。 果然,他抬头看了眼对面,二话不说手指轻拨,转盘转轻快五六圈后对准高聪。 队员们笑,“啧啧啧……” 他没有问题、要求,在高聪喝酒的同时,自己慢悠悠倒一杯。 接下来半小时里,只要是贺州转,高聪一定喝酒。 而周宁运气背的不行,换了位置一样被转到。 郑书意转到她。 喝进去的酒开始起反应,手撑着下颌,昏昏沉沉埋着头。 “游戏规则,问个问题啊。”听见叶洛冉摸着刚做的美甲,有意无意说。 周宁无所谓,一边儿的人,问就问呗,点点下颌让人提。 “刚才…刚才罗雅问我的那个问题。” 郑书意讲地磕磕绊绊,一句话停了三次,但是面对周宁越来越冷的视线,依旧眼神躲避着说完,表达的也很清楚。 在场的人却多少被弄得晕头,视线在两边移动。 窝里斗?反水? “你再说一遍,什么问题?” “就是,就是你跟了几个男人,哪个最……”被对面一记不客气的冷笑打断,郑书意感到羞辱眼角再次泛起泪花,摇摇欲坠式看过来,端的是天真无邪、不明所以。 这个问题问出口时给到的羞辱就够重,无论对方回不回答,恶劣的目的都达成了。 对象是周宁,不是罗雅! 她们有什么仇?整场局关她屁事,周宁来这是救人的,却被人莫名其妙反过来摆一道。 可想而知,眼里燃起火苗,滋滋冒响。 盛一:“我就说你眼神不好吧。” “换一个。”已经在压着气。 郑书意侧脸和高聪讲了几句,男生点点头,因为周宁在包厢的“见死不救”、因为看出周宁和把他压死死的贺州磁场不同寻常,所以推着她说:“那换成和现场随便一位异性接吻,法式热吻……” 胸口起伏,周宁冷笑一声。 紧接着就把酒杯往酒桌上撂,满满一排鸡尾酒受力摇晃,酒液淅淅沥沥往下淋,她站起来:“你俩脑子他妈被驴踢了吧!” 郑书意只会梨花带雨那一套,没想到周宁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发火,扯扯高聪袖口,站也不敢站。 高聪起身:“gem姐,你冷静,都是开玩笑的。” “姐”又回来了。 “这场局和我有一毛钱关系!”周宁狠狠向下指桌子,拎起中央酒瓶砸的粉碎,“要不是来救人……事先知道是这样的人渣,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玻璃渣子混着酒水四溅,周围人发出惊呼。 “你不也是为了自己,虚情假意做派!” 高聪吼,今晚上被一挫再挫的面子想一举都在周宁这找回来,伸手想攥周宁的手臂,贺州起身截住将他的手甩开,同时另一只手把周宁往后拉,退一步到身后。 叶洛冉抱臂依旧坐沙发上,安静在一旁看。 其他队员见状纷纷起来,贺州和高聪面对面,空气紧张,一触即发。 高聪气焰一下子往回收,而身侧站着的郑书意害怕的往后躲。 “来个人明明白白告诉他,今晚上的事儿。”贺州声音低低炸出。 “我来!”罗雅不怕,看见狗男女处于劣势,精神高涨,“这婊子看见个男的就走不动路,又是蹭拍又是搭讪喝酒,被拒绝之后还不死心,脸皮赛城墙,直接上手塞房卡……”一句一句像豆子一样往外倒。 第142章 年年 酒精剧烈反应,周宁眼前黑一阵,腿弯一软,被一只手臂精准箍住腰身,没缓过两三秒,忽听一阵寒暄招呼声。 “贺总?哈哈哈哈,相见就是有缘啊!” 公司聚会的一群人以经理和他那外甥为首浩浩荡荡走过来。 他们不敢真的见死不救,聚会到一半丢了个人不是小事,闹出人命来连着公司一块玩完。所以,外甥也就是小组长连忙给经理拿了求助电话。 经理壮着胆子上前搭话,但显然时机不对,把一滩水搅的更乱。 “贺总,都是误会,小意她在我们公司风评很好,业务能力强,处事温和。今晚上要是粗心大意得罪了您,还请您看在两家公司合作的份上宽宏大量,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他弯着腰,拿酒来敬贺州,“我们一定好好批评她,明日登门道歉!” 以往,以市场经理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和贺州直接对话的。可……狠狠瞪了眼身后的外甥,自己带上来的人,出了事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只能砸碎牙往肚里血吞。 高聪火焰降下来,脑袋恢复几分清明,意识到自己差点惹了谁,后背凉凉一阵后怕。见状,赶忙往后退一步,这样郑书意的身影就暴露了出来。 外甥眼尖,手一指:“欸,叔,丢的人就是她!” 身后的员工纷纷附和,有些看她狼狈不堪,可怜极了,走上前关心:“没事吧,小意。” 经理面色难言:“贺先生,这……”他很为难,看这情形,大概率就是人看上郑书意了,但是小意不从,人打算用强的呀,原本简单的一桩好事偏偏被他赶鸭子上架地打扰了……经理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给身后的鳖孙三巴掌。 “本来没什么,就是女孩之间的那点事儿。” “是是是。” “但是……这女孩是她的助理?” “啊,”不怪经理回不过神,连被点到的当事人同样一脸不理解,“的确,郑书意是周宁的小助理。” 玫瑰公司一众人远远走过来时就看见周宁了,看见她在那个瞩目的男人怀里。 经理脑袋一转,灵光闪过,连忙开口:“贺先生,周宁是我们公司临时找来的,没有经过培训,待人接物方面也比较随意,不能代表我们公司整体。要是她冒犯了您,我们明天就会让她离开!” 贺州没说话,眼眸深不见底。 “明天就离开?”叶洛冉看足了戏,慢慢开口:“合作怎么办?” “这个,叶小姐不用担心。”经理一开始没认出来插话的是谁,仔细辨认过后又是一阵心惊,“实不相瞒,最近这一个星期和您方对接的都是我们公司新招聘的另一位优秀设计师。”他对自己外甥的专业能力还是十分认可,说起来沾沾自喜。 叶洛冉嘴角一拉:“谁给你的胆子?” “我指名道姓要的人,你们说换就给我换了。”叶家小姐的脾气在锦城也算如雷贯耳,都是绕道走,没见过不要命的非要硬撞上来。 经理眼皮一条:“不是不是,因为周宁新来的,第一次工作业务经验缺乏,所以她自请换了组长。” “业务经验缺乏?”叶洛冉撩一把头发,转眸问周宁:“你找了家什么公司?好歹是hz出去的,说给别人听,还以为hz人事部选拔人才的标准降到哪去了。” “……”经理被噎的无言。 外甥这时候犯蠢上前一步道:“她设计功底就是不行,没有客户愿意给她单子!” 这句话没有错,周宁一连没有接到从公司来的私人定制单子了。至于前半句,两者到底有没有因果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经理脸色听完这要命的一席话,脑袋跟着发晕,神色僵住。 他面对的都是什么人? 在这个位置,他们靠的是能力,不是开小灶走后门上来的,是一步一步自己爬上来,任何情绪展露都逃不过他们眼底。 公司里那点勾心斗角,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 贺州避重就轻问:“你们公司擅自换了交接人?” 和hz合作,私下里换了代表,没有一点风声和先兆,小了说是内部矛盾,大了说就是不把合作对象看在眼里。 hz啊,贺氏集团旗下,如日中天。 经理真这样做了却开不了口承认。 没这个胆。 喉口一阵上涌,周宁抽手推开贺州,扭头往洗手间冲。 一阵干呕过去,她双手软绵绵撑住洗手台,水龙头哗啦啦地流水,迷蒙视线抬起,从镜子里看见身后形状不同的便池,后知后觉闯进了男厕。 可是她头重脚轻,使不上劲,这种情况下移动一准儿摔。 卫生间门被人从外推开,周宁手收紧,男人当着她面上厕所,她会忍不住让对方断子绝孙。 “亲爱的,你没事吧?” 一听见这称呼,周宁又要生理性犯呕。 “走开,别碰我!”欧文上前,作势拉她,周宁烦躁甩手,吼道:“你走!行不行!” 这个时候不需要他。 或者说,需要的不是他。 “我走?没有人记得你!”欧文固执地还要伸手。 “就算这样,也轮不到你可怜我。”她的声音变冷,冻人的温度。 “你对他有幻想?” 周宁喉咙火烧的痛,一阵阵酒气喷薄而出,五脏六腑都在烧。偏偏耳边还有他不消停地烦! “我他妈……” “他上次车祸让我赔了很多,说明你在他心里地位也就那样。”欧文报复性的口气,“每年萨凡纳冬天下雪都出现又怎么样,还不是都过去了,所有感情都一样的,时间总会冲淡。所以啊,亲爱的,接受我并没有损失……”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前面讲的车祸那次,后面怎么就听不懂了。 她怀疑不是自己幻听就是欧文神经犯病。 只是……心跳无法违背醉酒的意志,一下跳重过一下。 “什么……哇哦,你不知道?!几年了,三四年吧,那位贺先生都会雪夜出现在密尔歇湖边。据我猜测,一定和你有关系。” “是吗?”周宁凝视镜中某个方向,问道。 第143章 庇护 “当然了,可是很奇怪,上次车祸他一点没看你的面上让我少赔一点。” “我们分开了。” 她让他这么做的。 欧文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就不奇怪,他不爱你了。” “是吗?”周宁又问。 欧文感到她语气奇怪,抬头,顺着她直直的视线望去,一愣,扭头看门口不知倚站多久的男人。 是他。 洗手间就剩他们俩。 周宁不清楚欧文怎么离开的,她眼里只有贺州,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那句话。 “盛一等会送你回去。” 他揉了揉眉梢,开口讲。 “他说的是真的吗?” 贺州手插口袋,身姿笔挺,那么多酒,却在他眸里看不到一点醉意。 没有回答。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你不用知道。”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呼吸一上一下。 “我要知道!” 他回:“你知道了有什么用?” 话毕,贺州转身要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朝她走半步。 回过神的时候,周宁扯住他的外套纽扣,另一只手砰地将门甩上,单手反锁一气呵成。 “不说明白,别想走!” 他被力道推到墙上,目光下垂盯她:“你想知道什么?”吸一口气,“我不可能告诉你,从那晚开始,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没等她问出口,他就斩钉截铁告诉她不可能。 不可能,背后还有层意思是他们没可能了。 已经分手了,孩子已经没了,伤人伤己的话已经说出口。 覆水难收,破镜难重圆。 周宁突然没有了和他对视的勇气,看他胸口位置,喃喃提醒:“时光机。”眼里一股无声倔强,“是你叫做的。” “你知道我的心病在哪,也知道我……”她哽咽,“知道我生病了,因为你来过萨凡纳,不止四年前车赛那一次,每年每次。你看过我。” 不像“问”,因为没有人给她回应,没有人给她答案。 外头五颜六色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而贺州呼吸渐紧,目光紧盯她半掩的眼皮。 “所以,从六月份第一次重逢见面,你这么快……这么快就接受那么荒谬的要求,什么也不问,什么也没让我做。” 眼泪终于还是砸下来。 无声落两人脚尖中间的地板上。 “为什么?为什么呢,贺州?”她不懂,将衣服往自己方向拽,抬眼皮,一双红透的眼眶,贺州看着那双湿润的眼睛、被眼泪沾湿的睫毛,心脏某处狠狠刺了一下,自嘲笑一声。 没有告诉她为什么。 他说过,不可能告诉她了。 惩罚已经降下,不会回收。 “你就是活成了这样儿?” 这半个月,单是他看见、知道的,车祸、职场霸凌、骚扰、小人…… 她知道他指的什么, “要分手,要离开,没有人时时刻刻在身后护航、等着收拾烂摊子给你擦屁股,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 “给你了。” “不过如此。” 话里的轻蔑、反讽极重。 刺得周宁汗毛直竖,在薄光晃过恢复灰暗的一瞬间,她抬手臂圈住贺州脖颈,向下压,唇皮猛地相触,他有意避开,周宁更用力往下压,压出血腥味也不松一秒。 贺州浑身的气一下被点燃,握住她的双肩向后一转,周宁只感觉后背猛地一撞,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紧紧抵在墙上,他二话不说两指掐住她的下巴,向下一拉,下颌配合动作微斜,瞬间进入深吻,丝毫缝隙不留,另一只手下滑贴在腰侧,紧紧箍住。 周宁呼吸急促,互相沉默的换气空隙,手指扒掉他的外套,自己的大衣同一时刻应声落地,再要去脱他贴身毛衣,套头款式,却被按住了手背。 “你醉了。”贺州哑声道。 “我没醉。” 她否认,固执地没停。 贺州这次没拦,极认真道:“我不会负责。”耍流氓的话,被他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一副“你想玩可以,我奉陪。但是别想有其他任何”的随便态度。 手上动作被摁了暂停键,周宁听懂了,懂了彻底结束之后毫无关系的发生关系他概不负责,懂了他话里如她那晚一般的坚决,懂了再也没可能。 这是认真的,认真的分开,不是一次莫名其妙的亲密就能恢复如初。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别想!”贺州眼眶微红,压着情绪,用比她百倍有劲的语气说,“没有你这样的,周宁。” 你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胸口起伏一下,泪意又上涌,她将眼睛睁大狠狠压下那阵,却说不出话来。 贺州看也不看她,捞起外套摔门离开,巨响让周宁肩膀瑟缩一下,看过去他的背影已经走远,门受力反弹,响第二次。 …… 五六年过去,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 她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今晚,周宁还知道了一种错误,陈年旧事被时间盖棺定论,一度埋葬后想再见光难于登天。 如同那些牢牢压在旧事后不那么重要的真相。 那时候,无人相信她。 她何尝不是没有信过贺州? 在被风吹起的隐秘角落,总有温柔小心翼翼落了满地。 那是岁月馈赠,有人悉心守护。 贺州说的没错,离开他后生活并没有变好。 相反,乱七八糟的小事、大事通通找上门来。 周宁催眠自己,勉强算是过了这两个星期。 却在今晚。 所有努力营造活很好的假象被他轻而易举识破。 他毫不留情戳破这些虚幻泡沫! 做时光机项目的时候,周宁再次经历了一遍六年前人生的至暗时刻,不过这次是以旁观者的身份。 她冷眼看着一个个面目丑恶的同学、朋友、亲人在属于她的生命之柱上烙印痛苦,直至面目全非。 她的情绪从先前激动、愤怒、仇恨,到最后鄙夷、冷漠、淡然。 不是因为她不恨这些人了,只是周宁幡然醒悟—— 这些人在她躲去国外的五年里仍然持续不断地向她施以暴力。 而这次的刽子手不是别人,是她自己啊。 周宁痛恨过去的同时意味着摆脱不了它,不就当于给了“过去”二次吞噬她、暴力她的机会。 所以她想通了一点,不应该给包括她在内的任何人任何权力伤害自己。 本以为想通之后,心上重压会消失,但……她发现,那里有一道裂缝时不时冒出来痛一下,不分时间和场合。 她不可能不清楚,那道裂缝因谁而生。 但仅此而已。 第144章 为敌 回到伯华庭的时候,将近凌晨三点,夜很黑,又冷,四周静悄悄。 周宁一路上始终一言不发,沉溺在思绪里,嘴唇、腰部,每一个和他碰触过的部位都烫得厉害,似乎他还在身边。 “到了。” 盛一提醒,“你不会想一直赖着吧。” 熄火有一会了。 “他让你送我回来的?” 他从后视镜看过来,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入眼底,颔首勾唇:“这说明不了什么吧。” 出于作为前男友的一丁点责任,或是人道主义关怀。因为恋恋不舍上演这样暧昧戏码的可能性,对贺州来说,可能性为零。 “至少他没让你去送别人。” 这句话放在以前,就她对贺州的了解,他做了一定是有原因,不是她想的十成十,也有四五成。没让盛一去送其他人,尽管他没说,不过她就是知道他还没忘。 是贺州今晚反应给她的底气。 “是啊,”盛一又笑,挣到嘴角伤口,倒吸一口气,仍笑嘻嘻道:“只不过是他亲自开车送人家回去了。” 周宁目光凝注,冷风吹得寒意阵阵,但她就是不升车窗,问他真的假的。 “我哪敢骗你。” 心上空一片,又听见他继续说听来的消息:“他要去国外出差。” “哪个地儿?” “我哪知道,都说是小道消息了。” “什么时候?去几天?” “左右这两天,不确定过不过小年,回来嘛……年夜饭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什么都不确定,够“小道”。 “咔”解锁屏幕,21号,明天就是小年了。 距离除夕夜,一个星期还多。 周宁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受。 这么急。 这么久。 老早瞄见他唇角的乌青,反他一军:“被哪个揍了?” 盛一眸色一暗,迅速闪过光芒,避重就轻道:“摔的。” 周宁给他一个“你在瞎扯,但是我懒得拆穿”的眼神,心里约莫猜着一点,但她不是八卦的人,耸耸肩下车,上了楼。 洗完澡出来,热气由皮肤向外扩散,脑后随手挽了一个丸子,掉出的几缕被打湿湿漉漉贴在后颈,她坐在梳妆台前,脚尖点地,手撑在下巴处发呆。 手机显示和盛一的facebook对话框。 盛一:人已经走了。 金碧辉煌到西桥机场最快四十分钟路程,算算时间,贺州从金碧辉煌离开后就直接坐车去了机场。 这会儿已经在飞机上。 心里那道缝上结的旧疤此刻痒意乱窜,让她坐立难安,从包里抽一支薄荷爆珠点上,不吸,任由浓烈的烟雾弥漫,好像又看见三个小时前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 烟灰落一小片,手机叮咚叮咚接连好几条通讯。 她垂眸。 经理从郑书意那里要来联系方式,主动给她发短信。 洋洋洒洒几百字,三段体格式。扫了几眼,大致意思有两层——道歉以及从今天开始恢复她项目组长职务。 脚尖点几下地板,而后将手机“啪”地一声往桌子上放,她稍微动一下脑子就明白这条短信和今晚的遭遇百分百脱不了干系,更可能她走后贺州还额外地和经理说了什么,才有了这条道歉短信。 但是周宁不好过,心口有股郁结难舒的气。 贺州那句“没有我,你过得也就这样”反复被事实印证,经此一遭更加没有转圜余地。 单从夜场里一系列反应来看,他的气还没消,情绪还在上头,这时候摆明了说什么也不管用,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管愿不愿意,都只有等。 …… 公司三天一大会,小会一天一次,次次强调“瓣”系列作为年终重点项目必须成功不能失败,且勒令周宁一个星期内必须将第一批成品打造出来,抢占市场。 叶洛冉那头速度相当给力,珠宝定制、场地布置等等整装待发。 到周宁这里,只剩下第一阶段最后的收尾工作,利落完成之后, 设计部的员工被经理耳提面命之后,周宁再也没有听见有关她的闲话,当然这是在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下,至于处好是没可能了。 她在公司没见到郑书意,后来才知道是被经理辞了。 郑书意来了公司两次,均被拦在前台没能上去,想求情都走投无路。失去了工作,作为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丢了经济来源,她花钱又大手大脚,小女生不懂拮据。一点存款不过两三天就挥霍光,只能手掌向上问高聪要钱,一次两次高聪还能哄着维护她脆弱的自尊心,次数多了他也开始不耐,自己的钱又不是打水漂来的。 为此,两个人逐渐争吵不断,相看两厌,仅一年的恋爱关系瓦解不过就在弹指之间。 周宁忙着工作,没有闲心关注别人的恋情,这条消息是罗雅告诉她的。 彼时正在开小组会议,敲定发布会时间。 facebook发来一条新粉丝关注通知。 账号id是一连串英文字母,头像是锁骨部位,连着半边裸露的肩膀,过分粗的项链做装饰,经过挑染的粉发披下,掩了半截银光绿的比基尼肩带,没有露脸,但周宁心中已经猜到是谁。 因为下一秒对方就发来消息:哈哈哈哈哈,高聪和郑书意分,手,了!姐一早知道狗男女不可能长久! 两人分手,谁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全世界? 罗雅。 新来第二句:你说是吧? 别有深意。 周宁不想理。 第三条消息进来。 是一张照片。 场景昏暗,只有一层薄光,好在画质格外清晰,于是周宁一眼认出来照片内容正是金碧辉煌那晚的她和贺州。 看情形,照片定格的瞬间是贺州将周宁往身后拉一步的那秒。 当时她脑袋昏沉,没什么感觉。 目光细凝,这会认真看照片——贺州迎面对上喝上头的高聪,郑书意低头啜泣,队员全都站起来,人人紧张。只有周宁,头挨着他肩膀,皱着眉头忍一阵阵上涌的醉意。 指腹摩梭手机边缘,思绪沉入……画面形成的双方对峙,凑巧地与那时她前一刻钟刚说过的“与全世界为敌”情形符合。 没有那么夸张。 意义却是相同的。 第145章 黄雀 一股诡异发麻的电流席卷全身,指尖忍不住蜷缩……两三秒,她从右下角找到下载按钮将照片保存至手机相册。 罗雅不放弃炮轰:你和那婊子一样表里不一!只看得见有主的男人呗? 为好友叶洛冉打抱不平来了。 周宁盯着“有主”字眼,睫毛缓慢眨动,指尖迅速打字,不容置疑:我就是他的主。 罗雅气急败坏:哇塞,你长得跟波力海苔一样,连豆腐都有脑子,你就没有! 有组员询问意见,周宁颔首道“没问题”,一手转签字笔。 单手回她:比你的豆腐渣工程强。 罗雅:给你牛逼坏了?听说你手上的项目马上开启预售了?知道珠宝这东西在锦城的消费群体是哪一些人吗?信不信新年第一波给你送个零销售额破破记录啊。别以为手里握着有洛冉参与的这张免死金牌我不敢,告诉你,动不动就是姐一通电话的事儿! 玫瑰品牌的产品客户范围非常广,上到富太小姐,下到平凡主妇。而这次“瓣”系列对标的客户从一开始定下的方向就是类似于罗雅这种锦城年轻的各位名媛,她们消费力强,粘性又高,自然而然成为公司巴结和取悦的主要客户群。 周宁回:行啊,不这么干你就是孙子。 把手机锁屏滑到一边,她继续和组员讨论发布会细节。 半小时之后会议结束,时间就定在几天之后。 周宁吩咐助理多准备一份发布会方案等会送来,她拿着手机往外走,屏幕一亮就是和罗雅的聊天界面,显示对方发来九十九加条新消息。 清一色卡通表情包——一坨便便表面贴上两眼一嘴,对着手机屏幕前的周宁重复竖中指动作,右上角霓虹闪烁一串英文字母:bitch,fuck,shit。 往上滑,最开始一条是:别激老娘,你求我还有机会。 三分钟后:憋什么屎呢? 五分钟:害怕了吧。 过去十分钟,罗雅意识到对话框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大概率是因为周宁忘记点出输入栏导致,以为恐吓成功的沾沾自喜演变成被人当猴子一样戏耍成功的羞辱:小贱人,别再让我看见你! 一股脑儿地轰炸了一百多条“鄙视”表情包。 光标依旧在闪,还是正在输入。 卡通便便上贴着的两眼一嘴是动态的,眼皮随着动画眨动、复原。 周宁点开表情包,看的更清楚,放大版的两眼里蕴含着被戏弄的怒火,眼熟…… 福至心灵,明白过来这是罗雅用自己脸现做的表情包,类似于某音特效西瓜、奶瓶。 瞅眼便便背景,她一下笑开,这姐们太逗了。 …… 下午,周宁带着助理去hz送发布会方案文件,来接见她们的是李姗姗。 自上次一别,和hz的小伙伴一两个月没见了。 “小宁,好久不见了!”她上来一个亲密拥抱,掌心碰到的背部蝴蝶骨凸出,姗姗拧眉心疼问:“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周宁避重就轻道:“没有,工作忙。加上半个月前回了学校一次,刚回来,两边倒有点不适应。” 助理送上一杯咖啡,迟迟不见叶洛冉身影。 “叶总监呢?” “洛冉昨天申请的年假批下来了,提前享受去了。” “这项目她不做了?” “做啊,她原话让我转告你说“项目已经接近尾声,公司这边的任务全都完成了,最后一个发布会我就不参与了,周宁自己能做”然后,洛冉就走了。” 项目即将结束,就到了论功受封的时候。 叶洛冉作为负责人这时候申请年假,无异于将回报拱手相让。 “洛冉走之前,让我来做最后的发布会交接。” 尽管不理解,但别人的事,周宁管不着。 短暂的商讨结束,临走前,李珊珊想到什么出声问:“小宁,这次的模特照片你看了吗?” “有适合人选的话,我们可以着手拍新品宣传片的视频了。” 发布会在即,前期的宣传力度要加大,而海报、视频等宣传手段在互联网时代尤其重要。 说起这个,周宁头就疼,海选递上来一沓照片,里面模特美则美矣,但是要么和珠宝不适配要么没有眼睛里少了点什么味道,总之,没有一个符合周宁心意的。 “那我通知人事部,另选一些上来。但是时间紧迫……” “先送上来再说,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 认识到周宁在工作上的严格,李姗姗掐灭建议她降低标准的想法,答一个字:“好。” 人事部效率极高,第二天下午,一叠照片就送到了周宁手上,目测有二十多张,不过三分钟就翻完了。 没有合适的。 她记起来在圈子里有几个打过交道的模特,随手给她们发了短信,问有没有人选推荐。 中午开了一个会,没来得及吃东西,紧要关头,公司整天催。 会议内容毫无营养、千篇一律,人到齐后,听总监热血沸腾地讲述一番公司光明发展前景。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杂七杂八的公司治理和设计师应该没半毛钱关系,他们全身心都应该投入设计之中。 毕竟人的精力有限,琐事累心累身,周宁想着等项目结束,开年就找个经纪人去。 饿的胃不舒服,好在助理订了公司附近的福美汇外卖,这家的椰子鸡具好吃,汤鲜甜。边喝汤边刷手机,瞥见罗雅新发来了消息:你在找模特? 她回:昂。 罗雅:你眼要瞎成什么样啊,姐这么大一个人你看不见。 周宁咬着鸡骨头,确实没想到罗雅,慢吞吞开始回忆她的形象。 罗雅发来一张全身照,样子像是刚随手拍的,没化妆,一身休闲服,身后一面落地窗。 黑白调色镜头里唯一焦点是那双眼眸,直视镜头,赤裸又大胆。 “瓣”,陪伴,发布会主题之一,并不代表全部。 另一个主题——牵绊,才是周宁更看好也更喜欢的部分。 什么样的事物能成为牵绊? 纯良无害不能,不争不抢不能…… 除了必需的美,还要有不可少的一点手段、心机。而人事部选上来的模特照片,她们眼里少了周宁要的欲望和野心。 周宁扔下筷子回她:有胆子就来拍。 罗雅:姐从小吃胆子长大!激将法对我没用,我有个条件,就怕你没胆量! 激将法成功,十拿九稳。 周宁慢悠悠发过去一个问号。 第146章 羁绊 她:你一起拍,敢不敢? 罗雅的要求,她随便一想就明白对方打的什么算盘,左右不过是为叶洛冉复仇要在舒适圈里对她进行全方位降维打击,连带还戏弄之辱。 周宁略一思索:行啊,明早派人接你。 退出facebook没再搭理她。 到了下班时间,周宁约上秦思然、樱桃去做spa,全身放松下来,大脑却无法完全空荡。她想贺州的次数极少(有意控制),不过只要有了开头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连连不断。 第二天,周宁走进摄影棚,棚内布置极简,一整面墨绿幕布,白色玫瑰在空中点缀,苔藓蔓延在地,工作人员来往,都在为等会的拍摄做准备工作。她只需要与罗雅合体拍摄最后的“羁绊”珠宝套组设计。 罗雅有一part第一组拍,她已经做好妆造在旁等待了。 一身jean pual春夏高定,白色网纱裙摆层层叠叠,领口银色金属设计为这件礼服增添鬼马野趣,纯美与叛逆杂糅,完美演绎颈部那条玫瑰“瓣”链,非常适合她。 她东张西望找着什么,瞥见周宁眼睛一亮,大声喊道:“小贱人你怎么才来?!” 滤镜碎一地。 周宁掠她一眼,由助理领着进入化妆间。 rs高定女装,通体白色,细密珠饰和银色亮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加上一条拖地头纱,俨然希腊神话传说中的神女,高冷神秘带一丝禁欲。 裙摆镂空部分与几何形大胆设计的珠宝相映成趣,而周宁眼眸闪烁间气场全开,罗雅换好了最后一套阔形a字裙,裙摆颜色渐变像展开的凤凰羽翼,加上“羁绊”主题的腰链和手环,璀璨夺目。 罗雅身上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热烈的生命力,靠近她就能感到无比热烈的情感。周宁也是看重这一点,“羁绊”可以是牵挂,也会是毒药。 她们拍摄的是个概念短片。 剧情主线是两姐妹喜欢上同一个人最后反目成仇的故事。 由周宁扮演的“姐姐”迫切渴望爱情,念及姊妹情无法正视自己的欲望,在现实与理想的挣扎中人格发生撕裂,对妹妹爱恨交杂,恨越浓,“羁绊”越重,最终在欲望中迷失自我。 “这样还是亲姐妹?!”罗雅哗啦啦翻纸张,不屑一顾:“谁写的,以为在拍小说呢?” 导演也不知道谁写的,上头就叫照这个拍啊。 “全体都有,开工!” 摄影师镜头下,一件件“羁绊”戴在“妹妹”腰部、手腕,她眼中的光彩也逐渐黯淡,象征生命力逐渐枯萎而“姐姐”立在一旁,眸中冷意摄人,戾气深重。 突如其来一阵风拂起头纱,遮挡一半面容,快要溢出屏幕的圣洁直击人心,摄影师瞬间切进,捕捉绝美镜头,就在这一秒周宁睫毛颤动,缓缓看向摄像头,摄影师无声吞咽屏息,那一刻迎面冲击而来的戾气让人心颤。 圣洁天使被欲望缠身,早已堕落与肮脏苟合,可世人无一发现,依旧将她当神女供奉。 目睹这场拍摄的人不约而同屏息静气,搓搓手臂,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最后一幕,头纱扬起,就像漫天大雾,两姐妹人各一方,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结束的下一秒,现场雷鸣般掌声响起,好多人往这边靠,助理赶来披外套,导演上前问她俩有没有兴趣演电视。 任由四遭吵闹,周宁一手拢外套,一手提裙摆在助理陪同下回到休息室。 罗雅在后头追上来,却难得安静,直到关上休息室房门,她瞅着周宁的表情,奇怪问道:“喂,你干嘛这么凶?”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摘下两人佩戴的“羁绊”珠宝,周宁摘下头纱,闻言透过化妆镜看想旁边的罗雅,她还没从剧情里出来,看她的眼神依旧带着点儿利:““我”本来就恨你。” “姐姐”设定就是厌恨“妹妹”。 罗雅瞪了瞪眼,卸妆造的小助理不小心扯动发丝,她倒吸凉气,转头骂了一句。 缓过来才说:“那你……勉强没有拖我后腿吧。” 周宁压根不在意她满不满意,极小幅度勾勾唇角,吃着拍摄前没送到的水晶虾饺。 她很瘦,但为了更好状态上镜拍摄,昨晚从美容院离开后,她直接回了家,严格控制,什么也没吃。 这会简直饿的前胸贴后背,管虾饺还带不带热气,一连吃了三个。 罗雅是模特,任何时候都要严格控制饮食,她喝着没什么味道的黑咖啡,养成习惯的味觉竟然难熬起来。 她翻一下白眼:“小贱人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宁头也不抬“吃给你看,怎么样?”说完,随手又夹一个放进嘴里。 手上在耍关注列表的动态。 罗雅偏头看过去,“你把我屏蔽了?!” “嗯?” “我刚发的拍摄记录怎么没有?我昨晚发了新杂志预告,前天聚餐照片……”她上手往下滑进度条,“都没有!”眼里简直要喷出火花。 “哦。” 周宁动动手指点进新友推荐,十几天前的一条好友验证好端端躺着,无人问津。接着,罗雅看见周宁心不虚气不喘地在她面前点击“通过”,对话框自动弹出“我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聊天啦~”,在九十九加条的表情包下方。 等她被气懵缓过神来找人算账,但身边椅子空了,周宁起身往休息室里面的换衣间去了。 “周宁!” 指尖滑动,不少人美美开始享受假期,不是好友聚餐就是旅游照片,当然还有一部分像周宁一样的社畜发牢骚咒骂地中海上司不近人情活该头发掉完还没到找到老婆……目光一凝,落在叶洛冉凌晨发的九宫格照片上。 根据几张风景照推断人是在某个独具风情的欧洲小镇度假,她和好友的合照里笑容热烈,背景是大片随风摇曳的薰衣草花海。 还有一张是节日的夜晚,少女们在篝火旁弹唱,星光璀璨,远山静立,画面和谐美好。 但视线都被左边一只入镜的男士手腕吸引,见过一次的胶带金属质感机械表,时尚感轻松拿捏,还是名副其实的潮boy。 不用再看第二次,周宁就能想象出表带覆盖的肌肤上那串她至今还不知晓含义的罗马数字纹身。 “叶洛冉去哪了?” 罗雅看向去而复返的周宁,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席卷:“她……她度假去了。” “这不用你说,我知道!她去找贺州了,在哪?” 怪不得提前申请年假,随便国内到嘴边的肥肉有没有飞,她特不在意,一心只挂在国外陪贺州游山玩水。 搁人眼皮底下玩了一手“黄雀在后”。 第147章 一炮 “人家小情侣一起度假,增进感情……怎么啦,你破防了?原来你真的觊觎贺州,让我揪住尾巴了吧!” 周宁胸口缓缓起伏,扭头就走。 身后,罗雅不停道:“昨天洛冉给我信息,说玩得很开心。他们没想回来,打算沿着瓦朗索勒继续南下,去格拉斯玩儿。” 去哪干什么? 叶洛冉配的文字有了解释。 ——“以后再去,就是两个人了喔。” 解服饰的手腕力道有些虚,空调浮风吹啊吹,周宁后颈的头发丝、脚踝处的衣边也晃。 罗雅隔着一道门,嗓音急迫:“洛冉有个爱好,就是从小喜欢去各种各样的教堂参观,每次都要一个人去。可这次不一样,她让贺州陪着一起。你懂吗?” “你不用干上火。叶洛冉知道你为她这么操心吗?” “这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你到底明不明白,可别犯傻,为了一个男人变得和那郑什么一样蠢。” 罗雅看出来一点——周宁对贺州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实话实说,贺州那样的男人太有吸引力反而充满了危险,不是她的菜,但是耐不住叶洛冉死脑经两三年吊一棵树上,没办法,支持咯。 可半路冒出一个“程咬金”要抢到嘴的鸭子,而且这位程咬金实力够格,处着不赖。 那可不行,男人就一个,总有个女孩要心碎……能捞一个是捞一个,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混蛋贺州! 混蛋男人! 走出换衣间,这句话让周宁另眼相看,她一边整理头发一边道:“行了,小孩少操心大人的事儿。” 罗雅气得喘气,穿着裙子追不上周宁健步如飞,在后头比拳头,“你有本事别跑,看我揍不揍你!” 周宁拎上背包,潇洒向后摆手,“走了。” …… 玫瑰品牌的粉丝不多,但好在都不离不弃,俗话说的死忠粉。公司提前一个月就开始了“瓣”系列珠宝的宣传预热,等到真材实料的宣传物料放出,迅速激起千层浪,线下门店人满为患,每天都有来人问海报上的新品什么时候发。 发布会前一晚,珠宝预售额达到突破八千万,这一数字对大牌珠宝来说不算高,不过却是玫瑰公司几年来都没有人达到的预售销量,经理看着不断攀升的数字脸都笑烂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市场部将最后一张王牌上传微博、ins等,全球都能看见。 十点钟,发布会开始,春风得意的经理先上台讲话,接着周宁抵达现场作为主要设计师代表发言致辞,那时候短片已经成功在网上迅速传开,并瞬间冲上各大平台热搜榜。 玫瑰vip客户打算看看珠宝、罗雅的粉丝收到消息守在官网下期待自家姐姐、路人偶然点开凑热闹,但无论是哪一拨人,当镜头切到周宁特写时都不约而同忘记了呼吸,也忘却来时目的,被爱恨交杂看蝼蚁一般的眼神勾的欲罢不能,被一件件美轮美奂的“羁绊”霸占所有视线。 这是谁? 概念短片结束,所有人脑海冲出这个问题。 她们有的两个都不认识,好一点也就眼熟罗雅,对这个浑身散发叛逆和妖艳气息的女孩一无所知。 直到发布会开始,城市中心大屏同步转播,路过的市民不禁被屏幕上落落大方的周宁吸引视线,她着廓形西装,颈部佩戴亲手设计的“羁绊”黑宝石项链,装扮简约干练。 观察仔细的人会发现,她也许站累了,用一只手暗暗撑着发言台,不过另一只手上的话筒稳如初。抬眼垂眸间,概念短片主人公的倔强、傲气不慎从中流出,明媚又耀眼。 是的,明媚。 没有夸张热烈的笑容表情,恰是即便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出现分毫惊慌的从容让人印象深刻。 因为,那双眼宁静的背后分明是流动不息的生命力! “瓣”系列珠宝在海内外收到的反响热烈,发布会结束后三小时内所有珠宝售空,源源不断地订单飘来,当晚销量突破三亿! 倘若半年前git冠军是引路石,那么如今三亿销量则是她红的资本和底气。 多个热搜话题都是围绕那条概念短片的讨论,连着罗雅的名气也被提上来,疯狂涨粉十几万。 之前她在模特圈的人设不够立体,无法将服装想表达的东西带给观众。这次,粉丝路人在视频里看到了与众不同的罗雅,反而丰富了人设,意外之喜。 罗雅的经纪人张罗着要请周宁吃饭,经理听说了,出于感谢摇钱树的心理也跟着一块去了。 餐厅是经理定的,一家粤菜馆,蝉联锦城人气榜top1,据说点心精致出圈,店里环境也好,装潢简约有格调,大开窗设计可以将夜晚海景览入眼底。 窗户开了一半,高处不胜寒,周宁后脑勺发丝被风吹得扬起,抬头看见罗雅刚和服务员说完话,服务员举步将窗户合上,周宁视线落回罗雅身上,对方哼一声扭头。 真是一个别扭的小孩。 罗雅要是知道她这样想,百分百炸! 紧邻的芳姐见状,轻拍她一下。 罗雅经纪人是她家里帮找的,据说是妈妈那边的远房亲戚,有多远不得而知。但从罗雅受管教的态度上看,经纪人应该和她妈关系很好,有点长辈的权威在。 不知道她本名叫什么,不过同一个圈子的人称她为芳姐。 “周小姐和我们小雅怎么认识的?” 周宁瞥安静坐好实则借头发遮挡芳姐视线向她不停使眼色的人,害怕芳姐知道她去了夜场? 眉头轻挑一下,状若无事道:“算是不打不相识。” 芳姐捂嘴笑几声,罢了,和一旁的经理道:“年轻人是这样,性格爽快,能不能处一眼就识出来了!” 经理陪笑,“是啊,这次就是多亏了她们拍的短片,没有默契哪能拍出这样的效果!” 在两人商业吹捧之际,周宁和罗雅完成交易。 周宁帮她瞒,罗雅给她叶洛冉和贺州的消息。 手机上她转发和叶洛冉的聊天记录,附带一条文字消息:我从来没有背叛过朋友! ——所以,我知会了她。 ——洛冉说你要看就看,无所谓。 第148章 而红 聊天记录发生在北京时间下午,换算到南法大概是凌晨。 罗雅问他们到了吗? 叶洛冉回复飞机刚落地,旅游旺季,临时过来酒店房间不够。 ——啊? ——怎么办,我和贺州一间。 激动忐忑在她身上竟然也会出现。 简短对话到此结束,周宁几眼看完,抬眸,罗雅露出“让你非要自找苦吃”的微笑表情,某一刻她的肩身垮下,手指几乎握不住筷子。 似乎窗户没有关紧,漏了一个缝隙,依旧有风往里钻,周宁抬手抚后颈,站起身淡笑道:“失陪,我去下洗手间。” 门口走廊左转尽头是吸烟区,紧挨着洗手间,保洁为了通风,将那里的窗户呈敞开状态。 寒风凌冽,刮蹭裸露在外的皮肤,周宁穿的少,刚才出来又急,外套都没顾得上披。不一会,鼻头、指骨节开始泛红,而指尖悬停在通话记录某一栏,在下一阵风起的霎那拨出。 格拉斯现在是下午两点。 手机放耳边,呼叫声和风声一齐入耳,短短几秒,周宁轻轻呼吸着,指尖自然垂落一下一下点。 风起不过五秒,她掐断呼叫,手机“啪”滑至窗台上,人靠着圆柱深深吸一口气,寒意游走四肢百骸。 周宁已经很少出现手抖的现象了,一是看过“时光机”后她想通一些,而是因为人为的控制。 此刻它卷土重来,她清楚不是那些心理疾病在作祟,是因为害怕,恐惧到发抖。 名为“失去”的恐慌。 周宁特想给他打电话,对他说话,听他的声音,想念他身上creed.香水味,看他因为情动而水润微红的眼眸。 所有妄念随着风停一同飘散,她叹一口气,捞手机动作的同时抚一把额头,转身回到包厢。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饭桌上加了个新面孔,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叔,一副圆框镜片后双眼泛着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后的精明老练。 芳姐介绍:“这是老陈,我们合作过几次。在门口遇见,就一起叫来吃了。” 周宁点头打招呼后走到自己座位上。 刚落座,经理激动喊她:“周宁!cadiya联系公司邀请你以客座设计师的身份去本部参加活动!” 她还沉在情绪里,一双眸子黑漆漆,没什么特别反应。 罗雅以为她不知道cadiya,给她科普:“这个品牌是法国着名珠宝制造商,于1952年由设计师弗朗索瓦.凯迪亚创立。从十九世纪开始为各国皇室提供珠宝,不久以其精美华丽闻名于世,时人称其为皇帝的珠宝商。” “时至今日,这个历史悠久的品牌凭借其雄厚背景依旧位列全球前三,地位与蓝克梵雅齐名。” 事实上,周宁还知道cadiya另一个鲜为人知但更能体现其中世纪珠宝霸主地位的名称——珠宝之王。 c近两年努力转型设计形式,随时代而变,随年轻消费者的喜好变化,设计越来越注重前卫、大胆以及创新。 “瓣”系列的推广概念短片在海外发布后,同样引起大批消费者喜爱,尤其是年轻人。 c所看中的就是珠宝包含的创新元素。 周宁淡淡看她一眼,第一时间未应好或不好。 芳姐和经理说着场面话。 在谁看来,这都是一件值得开心,而且没有理由不答应的好事。 法国巴黎……周宁默了默,道:“我没准备好。” 罗雅看不过去:“有什么可准备的?” 那豪迈气势差点在芳姐面前露馅,说完意识到不对,梗了梗,压下声音继续说:“又不是要你去研学,这事说走就能走啊。” 周宁拾起筷子,夹了根上海青:“我刚做完“瓣”项目,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我看你不是想休息,你是想去找……”接收到周宁视线,后半句卡住,罗雅狠狠瞪她一眼。 芳姐拉拉她的手臂,让她少说话。 经理打圆场:“休息是应该的,而且快要过年了。cadiya那边贴心地考虑到这一点,特别提到可以等年后周宁休息差不多了再去。” 周宁缓声应好,顺势道:“等过了年,我想找个经纪人。” “芳姐人脉广,不知道您在这个圈子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当然可以,周小姐帮我们家罗雅这么多,就是介绍个人的事儿……有什么要求吗?”芳姐人精,明白社会上人情债最难还,逮着机会就想速度解决。 “没有特别要求,会来事就行,麻烦您帮我多打眼看看。” 芳姐笑,双手合十拍一下:“那不是巧了。” “哦?” 随她的视线看向左手座的老陈,她道:“老陈就是个经纪人,手底下带过不少小花。”说了几个近期影视剧里女一女二的名字,都是当红小花。 不过,周宁干的珠宝设计,又不是要进军娱乐圈。 老陈开口,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芳姐,我带的是明星。要是能帮上忙,我荣幸之至。但周小姐哪里用的着我啊!” “你们不要以为我年纪大,老眼昏花,胡乱介绍啊。老陈虽然前下小半辈子都在娱乐圈,但最近五年他在设计圈可混得不错,完全有能力当这个经纪人!” 经理听了芳姐说的话,仔细打量不修边幅的男人,少时眯起眼道:“陈先生有点眼熟。” 被点名的老陈抬头,同样仔细看了看经理,片刻豁然道:“您是玫瑰公司的王经理吧?” “是啊……幸会幸会,原来是陈先生。”经理卡壳半晌,才想起来去年下半年有个珠宝模特是他带的,和公司签合同时出了点小问题,不过这人会说话办事又精明,小模特一点委屈也没受着,公司这边对结果也满意。 “好久不见,之前合作还算愉快?” “愉快愉快!” 两人起身握手,像许久不见的老友。 芳姐:“你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有事再联系,就当交个朋友了。” 社会上走,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永远不嫌多。 周宁和他互扫了二维码。 …… 饭局过去,新年近在咫尺。 第二天一早,周宁就递了辞呈,她当初过来是人介绍来帮忙的,并没有办理正式入职,因此离职手续简单不少,半小时就走完了所有流程。 手机提示银行卡入账,她点开看了眼,满意地勾了勾唇。 项目成绩好,除基本工资公司还额外发了一笔可观的奖金,对得起大半个月的汗水。 周宁身价水涨,随之而来的是广泛关注,网友人均火眼金睛,短片被逐帧反复观看,而那套衣服腰部凑巧是镂空的。于是,她后腰上的那道疤痕被拔了出来。网上说疑似锋利玻璃划过造成的伤口,且“有经验”的网友断言这道伤口很深,利器垂直刺入。 平台社交软件上,周宁设置了隐私模式仅好友可查看动态作品。可是尽管“零”作品,微博和ins上还是多出了几万粉关注。 后台不少私信问伤口怎么回事,也有一部分说要定制珠宝。 一一回复不现实,于是她直接发了条请假动态做统一回复。 第149章 稻草 凌晨三点,动态发出的下一秒,立即有评论留言问什么时候复工、是不是生病了,也有新年快乐、注意身体之类。 周宁捡着一条回:身体不舒服,复工时间待定。 下面果然立即建楼:捉! ——因为旧伤嘛?宝宝注意身体。 ——老公,我们等你! 视频里她攻气十足,吸引了一大批颜粉,准确说是老婆粉。 气象台最新提醒,今年26号台风“凯迪”按照实时路线预测将于凌晨登陆我市,届时可能会出现中到大雨,受冷空气影响体感温度将会降低三至四度,请各位市民注意保暖。 她没多看,合上手机。 背部后倒靠着沙发,疲惫不堪,一个晃神在客厅沙发睡了过去。 全景落地窗外一片漆黑,风声阵阵,地上灯光星星点点,不远处的市中心玫瑰广告位大屏持续循环播放周宁和罗雅拍的那条视频,那么高那么大,行人抬眼就能看到。 雨劈里啪啦砸下来,周宁被雨打玻璃的声音吵醒,感觉到冷,裹紧外套进入卧室,将空调打开,后腰那处伤口作痛,老毛病了。 不想再出去灌热水袋,又将温度调高两度,手撑腰艰难爬上床。 外面电闪雷鸣,室内一片安静。 早上起来,小区内一片狼藉,吹折的树枝、飞走的垃圾,一早上小区物业都在忙着清理道路两边。 今晚就是除夕夜了,下午物业加班将红灯笼挂上,又给每家每户送对联和缠着迷你小灯笼的绿植。 周宁让物业帮忙把对联贴上,看见对面那家门上已经贴好了对联。 闲聊的搭了句:“空房子也贴?氛围营造的还挺好啊。” 物业抽空看了眼对面,也有些奇怪:“您是上个月不在家吧?24-2和您这间房先后时间卖出去,只不过户主上个月才搬进来。” 心跳了两下,周宁视线重新投到对面紧闭的房门上,问:“户主是个年年轻男人吗?” “是啊,一个人的东西,运了好几趟呢。”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搬来之后没见人来住过。” 喜庆的对联贴好,年味一下子浓了不少,物业从金元宝造型的盘里拿几颗“金条”、“金币”巧克力递给周宁,“新年快啦,来年发大财!” “有心了,新年快乐!” 周宁拿着彩头,多看了几眼对门,进门前心里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还在挑拨她的情绪。 “怎么可能有这种巧合。” 她呢喃。 当天五点多锦城开始降雨,同时天气预报说这场雨预计持续到明日十点,于六点降水达到顶峰。 气温低,周宁懒得出去了。秦思然上个月和父母又大吵一架,这个春节又不回家过。在雨降下来之前开车来到伯华庭,“今年又是我们俩!”樱桃提早半个月订了回家的车票,打视频的时候她正在和亲人一起吃年夜饭。 “不乐意?” “哪有,只不过……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是孤家寡人啊。” 樱桃隔着屏幕问:“你们打算怎么过哇?” 两个人在美国一起过了三个春节,每回都是一起做顿饭菜,喝点小酒,滋味也不错。 秦思然:“就那样呗。” 樱桃呆了呆,叹息一声:“好想和你们一起。” “得了,有家不能回,你好好珍惜吧!”秦思然盘腿在刷新上映的电影票,挑一部到时候去看,听见她说的一瞪眼:“我俩孤家……” “你再不过来搭把手,寡不寡人的问题留着下辈子去想!”周宁把菜篮子推过去。 秦思然龇牙咧嘴:“行行行,来了来了!” 周宁提起手机,要搜菜单:“你先吃饭吧,我挂了。” “周宁啊。”樱桃叫住她要挂断的动作,神色犹豫试探道:“我昨晚上回来在小区公园遇见庞雨欣了。” “嗯?”周宁想了想,“谁啊?” “一中的,和我们一个班。” “……” 周宁踩着步子坐在沙发上,闻言沉默半晌。 有关一中的所有记忆都不是美好的。 “怎么了?” “她变了很多,有了一个孩子,家庭幸福。拉住我说了很多学校的事情。” “我不是故意想揭你的伤疤……但是,我觉得有些事好像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你有知道的权利。” …… 听完的时候,周宁靠在沙发上,手指又僵又冷,有股汹涌的情绪到心口,胸口起伏,视频已经挂断,可刚结束的一席话充斥大脑,不断震荡思绪,让她不能平静。 庞雨欣,一中周宁众多死对头中的一个。 她的主要事迹:高三元旦汇演,学校要求每班出一个节目。没有人报名,于是庞雨欣作为文娱委员让同学们抽签选命定倒霉蛋。 阴差阳错,周宁抽中了。 而且是唯一的倒霉蛋。只有一张纸条上有标记。 那会儿周宁已经被孤立的蛮严重,但她还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 周宁看着面色通红为难的文娱委,没有拒绝。 她不可能再碰古典舞,失了现成的表演只能重新练一段现代舞。 那时候汇演迫在眉睫,周宁白天兼顾繁重学业,只能在晚上做完功课后花时间自己扒舞。 第一次彩排结束,学生都离开了,剩下各班派来的评委还在整理文件。周宁回后台拿外套,听见了庞雨欣对隔壁班的班长说的话:“她竟然没有拒绝,我也很惊讶啊。那纸条我就写了她那一张,你不是说她不可能会答应的吗?” 原来庞雨欣从哪里知道了周父周母不让她学古典舞的事,想借此机会让她难堪。 结果想而知,周宁把手里整瓶水倒在她和那班长的脸上,在场目睹的人这么多,第二天学校警告处分如期而至。周宁正常上下学,对于身边投来的看怪胎的眼神不回避、不解释。 第二次彩排的时候拒演。这回班级里响起了许多窃窃私语,她的风评急转直下,同学孤立愈加严重。 周宁知道是庞雨欣和小姐妹在背后搅弄风云,带节奏说她“自私自利”、“冷漠的怪物”、“没有集体荣誉”…… 往往坏人做贼心虚,提心吊胆对方哪天把事实抖出来,于是一个劲泼脏水,最好确保她说的话没人相信,这样才安全。 第150章 渡厄 察觉到樱桃也为此受到影响时,周宁忍无可忍,在爆发的前一天,学校突然撤销了处分,而且还发布通告指名道姓批评了庞雨欣。 尽管风向并未因此而彻底扭转,但班级言语讨伐总算平息,周宁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但六年后的今天,周宁才知道是贺州找人解决的。泼水那晚在场的学生会长是他朋友,凑巧听见了三个人的对话,去校长办公室作证才算有了这一场沉冤昭雪。 半个月来,乃至从国外回来的那天开始,周年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模糊视野、打湿沙发套。 在她知道的地方,他数次从天而降解决她的困境,比如那次吹风机调戏事件,比如半年前那块玉石,再比如金碧辉煌时的及时救场…… 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 与此同时,夜间八点半,一架来自法国巴黎的航班在西桥国际机场落地。 …… 等所有饭菜摆上桌,窗外的雨下更大了,天空黑怖怖,没有绚丽烟花做点缀,比以往冷清。 后腰又疼。 秦思然知道她有雷雨天腰疼的毛病。 敏锐觉察出来异样,她错身抢过周宁手里的垃圾袋,点点下颌:“我来!你别动了,去选支葡萄酒吧。” “放门口就行了,明早有阿姨清理。” “知道啦!” 玄关门“咔哒”合上又关上,周宁给空杯倒上红酒,递给她。 “你有邻居了。”她夹鱼香肉丝,随便说的。 周宁却定住,伸到一半的筷子收回来放在桌子上,开口一瞬嗓子干涩,呼吸潮湿问:“对面那家主人回来了?” “是啊,一堆帅哥靓美女,个顶个的潮。” “你认识吗?” 秦思然挑眉:“你邻居,你都还不认识,我从哪门子认识?” 心落回原地,刹那百感交杂,说不清道不明,“噢。” 周宁举杯和她碰。 贺州身边的人秦思然见过不少回,她说不认识,那对面就不是他。 她暗嘲自己多想。 他这会不定和叶洛冉在哪个小镇里漫步,乐不思蜀的新年都忘记过了! 咽下一大口红酒。 心不在焉吃到一半,炸裂的dj夹杂架子鼓声从玄关处传过来,还有兴奋的嚎叫。 秦思然和周宁很熟悉,对视一眼。 要不是雷雨天她们懒得出去,这会人早就在某个夜场里玩疯了。 对比起来家里冷清不少。 她道:“你这新邻居在家开趴,玩的挺热闹啊。” 周宁摇头。 一直到年夜饭结束,对面噪音不减反增,气氛被摇滚乐推上高潮,呐喊嘶吼不绝于耳。 “吵。” 秦思然挠挠耳朵。 周宁瞥一眼门口方向,也觉得烦,给物业打电话。 “对门太闹腾了。” 物业解释说24-2在办派对,表示会给业主打电话提醒,又建议她关上隔离门,能起到隔音效果。 她按照电话里物业的步骤,在门口找隔离门开关。 “行,我找到了。”手机从耳边挪下,抬眼看眼对面,门没关,断断续续有人进出,如秦思然所说,都是帅哥美女。 派对音和玩游戏声音涌进耳朵,分布比在房间里听大了很多。 瞥眼紧闭的电梯门,箭头向上,红色数字显示18,一层层加,19、20、21……周宁百无聊赖收回眼神,转身将手机放进口袋,摁动黑色按钮,直起腰要拉下隔离门。 “叮——” 梯厢缓缓停稳,隔离门卡住,周宁垂眼往里看,手上调整方向再施力。 电梯门开。 捕捉到某个身影,手腕力道瞬间消失,心钝了一下,呼吸发紧,是想念还是怨念,缠绕一块在心口横冲直撞。 她刚好站在人高的绿植侧面,隔离门拉了四分之一,那一行人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三三两两侃着笑着往对门进。 他在人群最后,身边依着的是叶洛冉,叶洛冉前面几步是罗雅,右边是玩的好的男性朋友,半个月前那场局上见过。 所有人走出来了,他才从靠着电梯的状态直起腰往外迈步子,跨出电梯门,视线从始至终落手机屏幕上,怀里抱着一只湿透的猫,被毛巾盖住大半身子,空出的手指在屏幕上滑点。 周宁瞥见一晃而过的游戏界面,目光一动不动追随他的身影。 这些人都不知道周宁就住对面,前面大部队丝毫未觉走进门,贺州却停下步子,靠着门口,一局游戏打完才抬头看过来。 神色如常,像是一早察觉她在那,等打完游戏特意看她一眼。 怀里的“东西”动了动,毛巾掀开一角,露出湿答答黏乱的一撮白毛。 在周宁眯眼想看清楚的下一秒,一只大手将毛巾重新盖上,视线被阻断。 两人无话。 三秒后,贺州折身进了门。 没关门。 从门内散发出夜场特有的氛围闪光灯,五彩的光和劲爆的音乐把这扇门营造成诱惑人堕落的极乐世界。 周宁没有停顿,抬脚跟了上去。 伯华庭每间户型都是一样的,她很熟悉布局。 一进门,毫无意外看见宽阔的客厅内群魔乱舞的男女,鼓点震动空气,餐厅上摆满酒水,沙发上、地板上零碎东西堆积如山,形成一片混乱模样。 游戏的游戏,侃大山的侃大山。 贺州这间房装修风格与他在星湖湾住的那套别墅装修相似,现代极简风,窗帘是薄纱的,窗户没关紧,湿哒哒贴在窗框。 她轻轻呼吸,入目之处没看到要找的人。 昨晚刚一起吃过饭的罗雅从旁边餐厅出来,发现她:“你也来了?谁接你的?” “我就住对面,不用接。” “啊?” 周宁向里走,餐厅、吧台、阳台都没有他。 主卧门被推开,叶洛冉换了一身衣服从里面走出来,身后没人。 “他在里面。” 周宁淡呵一声,将手放进衣兜,却止不住呼吸发颤,脚步没停,她折过烂醉的男生,一把推开客房门,里间浴室传来水流声。 没人拦她,周宁也不管多余人脸色变化,旁若无人进入,反手关门。 门板一闭拢,外面的嘈杂声就隔了一层。 第151章 明白 客厅开放区域狂欢,客房私人领域倒安静如初。 他一向泾渭分明,说一不二。 有自己的底线,原则性很强。反而是这样憎恶鲜明的人,让许多试探和冒犯望而却步。 安静空气里,浴室门猝不及防咔嚓打开,周宁呼吸一顿没有给自己思考时间,目光自然而然投过去。 这才看清,刚才贺州怀里抱的是一只猫,乌云踏雪。 是“女王”,它洗过热水澡,躺在他怀里懒洋洋的伸懒腰,看见周宁,爪子悠悠动了动。 “你来了刚好,我有事儿想问问你。”他抬抬下巴,单刀直入。 “什么?” “后腰的疤哪来的?” 贺州声音不急不徐,镇定。隔半个月没有见面没有联系,有风声,有雨声,她呼吸暂停一秒。 那道疤是某些网友扒出来的,在她微博底下追问,未翻起什么浪花,可他知道,明明白白问她怎么来的。 不像半个月前在金碧辉煌那次反问“你以什么身份”这一类话,她磕磕眼眸,只问:“你关心吗?” 心跳越来越重。 “回答。” 贺州将“女王”放到一边,客房暖色灯光照下来,他深褐色眼眸好像透明琥珀,给人虚幻的温柔。 “你说它啊,陪我快六年了。” “我有抑郁症,你知道。” 他八风不动。 “不定时发病。六年前,不小心摔跤撞碎了花瓶……伤口很深,留了疤。” 贺州视线终于从猫上移到孤身站在门口的周宁身上。 “送到医院的时间晚,失血多。有后遗症,每到暴雨天就会疼。” 又一道闪电劈下。 他眼眸一动,看了眼窗外持续良久的大雨。 “现在就很痛。” 讲这句话的时候,周宁走到了他身前两步的距离,浴室门漏出一片光亮,视界昏暗。 “你能帮我吗?” 她把毛衣撩起一角,随后将贺州的手带着覆在后腰,他手掌很大,掌心几乎盖住了一半腰部。 掌心热量传递过来,痛楚有所缓解,酷酷漏风的心脏在此刻有了复苏趋势。 “怎么帮?” 不知为何,贺州格外沉默,开口的嗓音沙哑,大概是刚下飞机的缘故。 感受着他的呼吸和衣服上的香味,“贴紧。”周宁手用力一按,他的掌心随之熨贴上疤痕。 心微妙悬了一下,视线看着前方,他下巴位置,两人都沉沉呼吸着。 “你走了半个月。”她轻轻地说。 “嗯。” 比她还要轻的一声。 可周宁眼眶陡然一酸,想说的不管能不能说都说了出来:“如你所说,我过得很糟糕。” “这半个月只要想到你就一发不可收拾,不想管公司一堆不应该我担的事,只想订票飞法国找你。但是……你这个混蛋和叶洛冉在一块,还住一间酒店,我更担心去了你情绪还在头上……” “你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是不是还关心我,别否认,疤痕的事只在我微博上有,你怎么知道?” 一口气说完,她揪紧贺州衣领,逼问的架势。 只有她自己知道,里面掺杂了多少虚张声势的水分。 “你要分开。” 低低一句话如冰天雪地兜头一桶冰水淋下,周宁手指细微抖:“还是不肯原谅。” “我后悔了,不该……就这一次。” 就一次不顾后果的分手,也就这一次祈求。 “不止一次,很多……” “我爱你。”她哑声,斩钉截铁。 他眼皮撩开,瞳孔微不可察收缩,嘴边话语戛然而止。 “你也没忘记。” 热烈赤裸的告白猝不及防,贺州心脏跳动,垂眸,眼中倒映一个小小的她、满心满眼将自己摆出来等他审判的她。 似是不可置信,下意识研判话中真假,三秒后,周宁感觉到他的掌心在腰部缓缓滑,摩梭那道伤疤,肌肤之间的摩挲迅速让空气升温。 两人狭窄的空间让她失去快速思考和反应的能力,眼前只能看到脑中猜测的也许会发生的事。 在极致暧昧拉扯中,门口传来大力的敲门声,伴随罗雅的大嗓门:“贺州,洛冉找你!猫粮到了!你们快出来!”话落,接连三下重敲。 她没胆子直接开。 他的手逐渐离开,由手指到手腕,一寸一寸剥离,最终放进口袋,肩背挺直,距离拉开。 热度消失。 周宁眼见他那点波动平静下来,这一刻想弄死门外女人的心都有了。 “女王”终于挣开背上宽大浴巾。 它露出头来,无视暗潮汹涌,自顾走了几步站在两人中间。 刚好踩在两人脚背上,抬头看了看两边,舔一口爪子:“瞄~” 她终于有所反应,羞耻的。 汹涌的想念迫使告白脱口而出,却没有设想过现实和理想的差距。 他不置可否,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周宁如小鹿砰砰跳动地心脏慢慢停滞。 “你和叶洛冉亲了。” 贺州微微蹙眉,还没开口,听她故作轻松继续道:“扯平了贺州,我和沈有煊也有过。” “所以……” 那道纹路愈加明显,眸子幽深。 后面的话被房间门从外推开的动静截停,叶洛冉靠着门框,看眼近距离相对站立的两人神色不明,晃晃手上拎的进口猫粮,点点额头:“猫要饿死了。” “瞄~” “女王”看向女孩手里摇晃的猫条,不咸不淡地叫一声。 …… 那张吻照,是叶洛冉五个小时前私发她的。 不带任何留言。 一张照片足以宣告正宫主权,足以让其他人知难而退,足以扼杀任何不切实际的觊觎。 背景正是圣母教堂,历史悠久的建筑像一位和蔼老人见证一对有情人相爱亲吻,梧桐落叶飘落,阳光正好。 叶洛冉闭着眼眸,微抬下巴印上他的脸颊,与生俱来的傲气在那一刻消失无影无踪,神情卑微,犹如在膜拜自己的信仰——主。 周宁看不到贺州神情,只是他的手扶在她肩头,没有抗拒气息。 像是两人对此都已熟悉的不得了,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照片不是借位、不是抓拍。 真真切切。 周宁还记得下午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时的感受,浑身血液倒流,一声比一声重的心跳在耳边响,躁意从四面八方网来,随之而来是万念俱灰。 真情实感地明白了一个月前他站在酒店房间看见她和沈有煊在一起时的感受,也接着明白她执意分手而说出口的话对他是多大的伤害。 第152章 引狼 回到自己家,吃一半的饭菜冷凉,秦思然不在,走得匆忙外套忘拿了,她留了条消息,说临时有事晚上不在这住了。 周宁回忆起,适才目光扫过客厅,那沙发上懒懒倚坐的男人身影。 侧影一闪而过,她打字:“注意安全,有事电话。” 从对面出来她什么也没说,折过欢腾的人群,独自回到家里。 突如其来告白,其实她自己也没有预先准备,只是想说,想告诉。 本来没什么。 但是他对此没有只言片语的表示,而叶洛冉等人也将她的窘迫纳入眼底。 太尴尬了。 在落地窗前徘徊,双手忍不住贴上头皮,挠了把头发,垂眸啧一声。 对面趴还在搞,震耳欲聋。 她又给物业打电话,直接投诉。 但物业老奸巨猾,顾客就是上帝,两边业主都不敢得罪,只推脱说一定告知24-2的业主。 “好好告诉他,深更半夜扰民了!” 通话挂断。 好好的一桌饭也没有胃口吃下去,周宁拿酒回去卧室喝,隔了遥遥距离,噪音只剩下丝毫。 抿着酒,伴一层薄薄醉意就要睡着的时候,玄关传来门铃声、拍门声。 罗雅来电,手机屏幕也亮。 时间显示,凌晨一点钟。 “干嘛?”带一股气。 账还没找她算呢,又上门来。 “开门!” “你干嘛!” “别装,人是不是在你这?滚床上去了?” 拍门的声响更加剧烈。 周宁一把拉开门,“你特么是不是有病?!”所有情绪上来,谁让罗雅总能赶着她情绪不好的时候往枪口上死命撞,她平时情绪平淡的时候眉宇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意,脾气上来化为直指咽喉的利剑,戾气漫天。 罗雅不受激,吼道:“贺州呢?!” “你找人,来我家找?”她看眼对面门口从房间追出来的叶洛冉,少女的忧愁和忐忑出现在她的面容之上,同样问一声:“他不在你这?” 罗雅不知死活的还在浇油:“不在你这,那他在哪?” 周宁杏眼一眯,上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往屋里拽,“睁眼看!” 客厅空荡荡,从打开的卧室门看进去如是。 “还有啊,他在哪我特么怎么知道,我眼睛又不是长他身上?!” 手松开,食指点她肩膀:“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会用吭一声,你爹帮你缝!” 意识到她真发怒了,罗雅又自知理亏,气势回收:“那我还不是怕你脑子一热……” “滚!” “皇帝不急,太监急!多管闲事。” 罗雅眼睛一蹚,“那点三角恋破事儿,我还不想掺和呢,随便你们怎么作!”说罢,转头气冲冲跑了。 叶洛冉没拉住人,看着人走不见影的方向,背对她道:“小雅只是担心总有个人会难过……” 周宁呵笑一声,淡声道:“别来这一套,太假了。你不会没看出来,她的心是偏的。”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一边是认识没两个月的“敌人”。 人心肉长,先入为主地习惯性偏向亲近的那一方。 叶洛冉没有反驳,沮丧的神情已经收拾妥当,带上初见时的傲慢和一点叛逆。 她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摁电梯,门开。 身后周宁问。 “他怎么了?” “盛一拉他喝酒,他自己灌自己,喝地蛮多。后半程人下场,我们以为在房间休息,不想人不见了。” “噢。” “我也以为他找你来了。” 叶洛冉进入电梯,转身面对她,耳环金属光芒被顶光照耀,光芒散射进眼眸,闪细碎光芒。 周宁身上只穿了睡衣,扶着手臂,没什么情绪:“怎么会。” “你们才是进行时。” 试探。 叶洛冉笑而不语,电梯门合上。 狡猾的狐狸。 站在原地,对面半小时前散场,人去楼空,整层唯独剩她一个人,空气安静。 一声猫叫打破寂静。 周宁转眸,看见“女王”迈着悠闲的步子从半开的安全通道门内走出。 背上覆一道人影。 屏息,抬视线。 灰色拖鞋、裤管、指尖明灭的烟、罗马纹身、黑色毛衣…… “看戏呢,好看吗?” 他不回答。 贺州抬手吸一口烟,两腮凹陷,青白烟雾随呼吸吐出。 尴尬的场景近在眼前,周宁某刻想缩回去休息一下,见他没有开口的欲望,她作势要关门。 “它跑出来找你。” “我跟出来了。” 解释为什么人不见。 担心猫走丢,还是也想找她。 “它怎么在这?”边问,她边走进屋子,迈步同时将门打得更开。 贺州视线沉沉,将烟摁在电梯门口的垃圾桶,跟着她的步子走进去,“回来路上想起来去看看,雷雨天,它吓破了胆,缩在墙角。”门在身后无声合上。 “女王”对他把自己丢脸的经历说出来很不满,张牙咧嘴地发出属于猫科动物的低声威胁。 没有人能分出心思给它。 走在前面的周宁一顿:“是吗?”背靠餐桌,若无其事从果盘拿起一个橘子,不剥,只在掌心转。 “什么时候回来的?” 玄关小片昏黄灯光安静落在他肩上,贺州脚步未停,目标明确,直到站在几乎和她鼻尖相对的地方。 “今晚。” 她把玩橘子的力道一虚,哦一声,突然觉得所有能说出口的内容都变得索然无味,而另一个疯狂的念头让她呼吸发紧。 柔软干燥的唇瓣抿起,目光抬起凝视他。 在她忍耐的空隙,贺州压过来,呼吸缠绕上她的唇,舌尖长驱直入,袭遍整个口腔,猛烈不可抵挡。灼人热度烧的周宁心间发痒,耳垂不可抑制荡红。 眼眸半合,看见他专注情动的神情,听见性感的低喘,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发软,腰部被他圈着,一个用力,她顺势坐上餐桌。 背后没来得及收拾的红酒被撞倒,酒液蔓延,紧紧扶着桌沿的指缝被红酒湿润,周宁突然抬手抵住他侧脸,分离的三秒里,她眼睛狠狠瞪他,哑声道:“你要是睡了不负责,我杀你全家。” “负责。” 这声极快,说完的下一秒唇贴住她的,后脑发丝晃起小弧度。 第153章 理智 空气火热摩擦,两只手臂被他捞起放在后颈,腰被他箍住向上,她顺势挺腰贴近,同时揽他脖子的手加重力道。 贺州将她头发全部拨到背后,露出细长脖颈和光滑肩头,紧紧相贴,拇指摁她下巴,要她张嘴,动作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桌子被撞的往后滑,椅子倒地,一片狼藉,他手臂撑在桌上,将她整个圈在怀里,极具占有欲,近乎歇斯底里的漫长舌吻,周宁喘不过气,脸颊因为缺氧而通红,心口剧烈起伏。 而贺州微弯腰将她整个打横抱起,走进卧室,门在力道下关上,砰一声响。 没缓过气,后背霎时贴上床单,紧接着被他压住,大雨不停,热吻也不停,喘息粗重,皮肤紧绷发烫。 一个月,两个月? 时间太久了,久到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他和她就已经情潮汹涌,为欲望所俘。 体内一小簇火苗,他点哪烧哪。后腰那处尤其,格外流连忘返,她呼吸急促,热得额头冒汗。 “能不能别弄了……”床垫起伏,这一句由气音带出来。 她空出手掌拍他伏在自己腰侧的脸颊,耳根滚烫。 “还痛吗?”低哑嗓音晦暗不明,周宁眉头蹙起胡乱摇头,此刻全部感受都被他掌控,手指抓他的手腕往上牵,恰好在罗马数字上烙下星点指印。 额头紧紧相抵,两道呼吸力度、速度、热度都重合,但是显然上面那个人强势占据主导,交融的下一秒,他压低身子在她耳边沉道:“我爱你。” 掷地有声。 是“我爱你”,不是“我也爱你”。 爱你,无论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 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这是和物理定律比肩的真理,永恒不变,永世不灭。 “我和他,谁吻技好?” 周宁拧眉,睁眼对上他黑不见底的眼眸,某根线接上,明白过来“他”指的是沈有煊。 不停压声问第二遍,哪个好。 大脑思考受限,仍处在余波中未能平复,心口很烫,与日思夜想之人结合的心满意足挤占每一寸胸腔,麻意从头皮到小腹,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兴奋。 扬声说:“他好。” 身上人动作一顿,他咬牙意味不明地笑一声,不置一词,用更混蛋的手段让她后悔逞一时口舌之快。 接下来在台风离去前的时间里,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和大年初一的凌晨,周宁都和他处在一间没有开灯的卧室里。 他不要命的折腾,摇摇欲坠,手心到处按在他身上,从小臂肌肉到结实的胸膛,暗色里她的头发湿淋淋搭在后颈,杏眼半合全凭感知看他。 肌肤相贴,热度相传,彼此被刺激得愈加兴奋,停不下来。 贺州哄着,将各种平常不会说的情话都覆在她耳边说给她听,周宁生理性泪眼氤氲,忍耐不了的低声喊他名字,被他抱紧肩身,热烈接吻。 26号“凯迪”在黎明破晓前离开锦城,狂风呼啸消失,雨水渐停。 25年第一天黎明破晓,金光四射,透过水渍未干的玻璃,远远可见彩虹挂在天边。 周宁躺在他的怀里,两人半靠着床头,视线落在同一方向。 两人都是战损版。 她手臂和大腿分别有不同程度的青紫,他失控没注意好力道。而贺州同样没讨着好,肩膀、胸膛上指甲划出来的红痕交错,连侧脸也被她尾指勾到误伤。 周宁抬眼,“我骗你的。” 过了一会,他从胸腔里震出一声回应:“嗯。” “我知道。”补充。 他知道? 那…… 想通了,周宁指尖狠狠掐他侧腰,“你故意的是吧。” 佯装生气失控,光明正大占她便宜。 “女王饶命。”他嗓音带着讨饶,可笑容耀眼,分明混的不成样,知错不改还一本正经科普:“真挺气的。而且男人最听不得自己的女人说这种话,尤其那时候。” 经典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张照片怎么回事?” 周宁把手机从床头柜勾过来,光洁后背裸露,小草莓印记遍布。 贺州眼眸一暗,暗恼昨晚过头了。 他看了眼照片里的主人公,道:“没躲过去。” “你陪她去教堂?” 哑然。 周宁转回视线,继续看日出。 金云翻腾。 耳边落下一道可有可无的叹息,双肩被扳回去面对他,一个吻落在额头,温柔极了,熨烫心扉。 “以后只和你去。” 手掌悄无声息攥紧,耳垂微红。 视线突然顿住,看着一处愣神,细指触上他耳根位置,摩梭那一小块皮肤,轻声问:“什么时候纹的?” 两个花体字母,精致小巧,中间由一个&符号连接。 h&z “半个月前。” 他在出国前一天和她见面的那晚。 不知道盛一哪里信息出错,贺州没去送叶洛冉,而是去了纹身店。 脑中突然响起某一次吵架复合时他说的话 ——你只要勾一勾手指,我就回来了。 无可奈何,认命的,宠溺的。 吸一口气,拉起他手腕一次性问道:“那这个呢?” 她去查过,这串数字翻译成阿拉伯是1.20。 什么意思?日期? 他挑眉,一副“你竟然不记得”的模样,随后扶一把额头认命似地道:“你回来那天啊。” 周宁一震,他讲的那天是她从美国回到锦城的时间。 不止如此,那天她还去试了时光机,可以说是她能够面对那些的起点。 这个日子被贺州纹在了手腕,皮肤下流动的血管直连心脏。 眼眶发酸,贺州敏锐感知到情绪变化,赶忙把人往怀里捞,手上摸到控制器,窗帘自动合上,两人躺下来,他拍了拍周宁:“行了啊,把眼泪收回去。就这点事,不用感动,以后多着呢。” 口吻相当欠扁,有一种“当我的女人,这些是标配”的豪气。 煽情氛围顿时消散。 周宁往后给他一记肘击,又被从后抱住。 “补觉。” 贺州从法国回来,时差还没来的及倒,不一会就睡熟过去,呼吸绵长。 有日光透进来,发生的一切像是场不切实际的梦。 可依旧泛虚的双腿,还有真切睡在一边的人反复告诉她之前似乎怎么都无望和好的人又回到身边了。 一夜没睡,但神经反常的高度兴奋,周宁保证摄入多少咖啡因都达不到这效果。 她轻声下地,看他睡着的侧脸愣神一阵,捋顺头发,拎起睡衣走进浴室。 洗漱完毕出来,贺州依旧没醒,周宁轻声带上房门,没什么事随性拿着钥匙下楼。 门开一角,余光里猛然闯入身影,她轻微倒吸凉气,对面门大敞,而叶洛冉靠在电梯门口,环胸目视前方,一脸疲惫,还是昨天那一身。 第154章 暴躁 眼里熬出了红血丝,看见周宁从里面出来,颔首招呼:“起了?” 周宁看她没说话。 之后五秒的时间里,两人静静对视。 她扯起的嘴角撑不住,落了下来,看见她穿的毛衣以及领口遮不住的痕迹,眼里瞬时覆一层浅光,冷笑一声。 一声笑里已经包含了全部。 一败涂地。 那件黑色毛衣,昨晚贺州穿着它不见的。 她不会傻到自欺欺人地以为弄这些痕迹的男人不是他。 吸一口气,泪光没能立刻压下去,但是脸上已经先一步重新扬起高傲:“你们复合了?” 算是吧。 周宁若有所思,好意提醒:“心思别放他身上了。” 叶洛冉生就玲珑心,在那样一个世家,察言观色更是人生第一课,怎会不明白贺州对她没意思。 她耸肩:“谁说得准呢?”含点挑拨离间的意味,这就是她身上叛逆的地方了,不可能强撑欢笑一边还冠冕堂皇地说祝他们幸福的狗屁话。 她从来信奉的是利己主义。 话落,迅速离开,身影随电梯门合拢一寸寸消失。 …… 周宁搭另一梯下去,等再回来的时候,一手拎早餐,一手拿超大塑料袋装着在24h营业超市买的新鲜果蔬。 没有手空,踢门进屋,懒得分类,想了想没买什么特别的,干脆都塞进冰箱。 一趟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六七点的清晨,路灯还没灭完。 坐在沙发上拆早餐,一个鸡蛋全麦三明治、一杯牛奶。 面包片太干了,她把牛奶喝完,三明治几乎没动。 吃完,困意爬上来,脑袋里扰人的胡思乱想暂停,周宁把东西扫进垃圾桶,卷了沙发上的毯子去客卧补觉。 几个小时都在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的补觉。 梦里猛然失去重心而惊醒,周宁四肢依旧泛虚,玄关处有声音传来,她立即醒神,掀被子推门走出去,玄关那没人,扭头主卧门开了,里面人影也不见,倒是卫生都打扫过来,想来是叫了钟点工。 走了。 悄无声息。 一口气上来,周宁滑开手机屏幕,翻出和他的聊天对话框。 “敢睡不敢认,偷偷溜号几个意思?”刚打完,又一一删除。 呼口气,眼皮沉的不行,重新打:“你要是耍流氓……” 她在屏幕前有犹豫几秒,删除完,来回几次,“啪”关上手机,往旁边沙发一丢,扭头重新扑回主卧大床。 新年第一天,周宁在补觉中度过的,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五点了。 午餐没吃,早餐只喝了一杯牛奶和几口三明治,饿的胃痛。 小区附近的商场在做新年活动,烟花鞭炮、人潮拥挤,寂寞空虚突然袭来,对贺州的怨念达到顶峰,劈里啪啦打几个字发过去,约上几个小姐妹一起出去吃饭。 她组的局,地点是锦城当地出了名的火锅店,好吃也贵。 周宁到地方的时候,叫的几个人先到了,围一桌,点了两大盘素菜海鲜烧烤,中间锅底咕噜咕噜,热气腾腾。 人手一瓶啤酒,已经聊开了。 现场热闹,打过招呼,周宁挑个空位坐进去,和她们一起聊,易拉罐嗞一声开环,心头湿冷的寂寞情绪瞬间被冲淡。 手上同样被塞进一瓶酒,几个人玩游戏闹着互相灌酒,周宁笑笑,来者不拒。 小酥肉、扒鸡爪、猪肝、烧椒皮蛋丸子……一叠一叠菜上来,有人找角度拍照片,再拉几个人合影组个九宫格发facebook。 红豆抹茶雪山冰,这是他们店的网红甜品,吸引许多人慕名而来打卡。 周宁也吃了不少,脸色被热气熏得红润,受她们感染嘴角忍不住勾着。 对面连着坐的三人说着什么,中间那个突然哭了起来。 她们手忙脚乱,找纸巾的找纸巾、安慰的安慰。 说来缘由才知道,她一个月前刚和男友分手,两人高中就认识了,年中的时候有过几次摩擦,分手原因是男孩说现在还没有能力照顾好她,不想拖累她。 这种鬼话,男人说出来十个有九个是假的。 偏偏女生傻傻相信了,撕心裂肺难过几天倒是也能祝男孩未来好。但是,前不久逛超市撞见那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金店买戒指,身边还跟着两家父母。 一走进就听见男生对女生温柔低语:“以后家务我承包了,这个戒指不会有机会从你手上摘下来。” 仅仅分手一个月,两个人竟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女孩愤怒的同时,更多是绝望,对爱情彻底有了阴影,把自己关在家里半个月不出门,这次也是朋友非拉着才一起吃饭。 爱情自古以来,能让人生,也让人死。 不爱之人掌握爱着的人的生杀大权。 周宁身边一个走客户单子认识的女孩性格大大咧咧,见状嚎道:“去他娘的男人!单身万岁!” “单身万岁!” cheers! 她抿酒,看着向上咕噜咕噜冒泡的汤底开始思考。 不可避免想着从情窦初开,她有关爱情这一主题几乎都是围绕贺州进行的,不是好坏的问题,只是她突然觉得贺州在她世界里就是爱情的代名词。 倘若贺州负了她,那周宁会毫不留情地舍弃。 但同时她也明白除了他,不会爱别人,也没想过爱别人。 一是麻烦,二是不再相信爱情。 既然如此,这一生吊也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了,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他俩没有特别明显的谁追过谁,几次合均是因为彼此对对方与生俱来的不可抵抗。 昨晚那一次,此刻算不算合了,她都还不确定! 这混蛋故意使心眼把她吊着,聊天界面在手机屏幕上亮一天了,前不久发的一条骂人信息石沉大海,不断刷新界面“嗖嗖”,依旧一个字也没回。 不该啊……贺州气性没这么大呀。 “哪儿能纹身?” “啊,这我不知道。不过,我有个朋友肯定懂,帮你问问。” 那女孩捧着手机发信息,不过一两分钟,她拍周宁肩膀道:“呐,他说这家靠谱。” 一条位置分享。 “转给我。” 女生点头,好奇问:“你想纹啊?” 她抬抬下颌,“昂。” 点开共享信息。 “听说有点疼。” 周宁抚手机边沿,若有所思:“是嘛。” 第155章 暴躁2 去地图导航之前,周宁长按信息转发到朋友圈,设置查看权限,把闲杂人等屏蔽,仅他可见。 有人招呼她试试网红冰沙,外形精致的甜品推过来,周宁说谢谢啊,一堆人说不用谢不用谢,她把头发扎起来,勺子舀着吃,味道挺不错,火锅吃的冒汗,没忍住等回神已经下了大半。 手机还是没有新消息,那条朋友圈下面冷冷清清,没有点赞。 揉一把脸,心情烦闷。 身边女生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桌上,正懒洋洋地逛微博。 都是些好友动态。 一条一条往下点赞。 看见某条,发出调侃:“哟~” 周宁视线无意看过去,她恰好点开照片。 不断左滑。 每张平均停顿四五秒,欣赏一阵。 某一张,男生背对镜头靠在布加迪上,身姿挺拔,低头一手遮风,外套一件深蓝皮夹克,材质硬挺,头发被风吹得摇晃,日光斜过肩膀,落拓一条细长人影。 身前一个寸头在和他讲话,脸上笑嘻嘻的,伸手帮他点烟。旁边还停了两三辆赛车,男生们个个精神十足,显然玩地酣畅淋漓。 第一眼,周宁认出来是贺州。 迅速消失,不回消息,却在自己场子和狐朋狗友玩的风生水起。 看了足足五秒。 愤愤扭回视线,道一声:“你们吃好喝好,记我账上。先走一步。”起身,打车导航去目的地。 …… 等回到家,周宁发现大姨妈提前造访,而且一向不会痛经这次却出奇的痛。 一阵一阵螺旋下坠似的痛。 回想这几天情绪大幅波动、生硬辛辣不忌口,痛也只能自认活该。 烧了壶热水喝,老老实实躺到床上,天彻底黑下来,周整个埋在被子里,缩成虾子,没有过经验,第一次尤其难挨。 呼吸因为疼痛微重,半小时过去丝毫没有缓解,周宁翻出手机,切进贺州的聊天框,还是没有回复。 此时此刻,她完全处于神经虚弱,情绪敏感的状态,越烦躁小腹越痛,越痛越烦躁。 手指扒拉手机壳,在输入框打字,犹豫踌躇两分钟后撤下键盘,利落点击视频通话。 拨出下一秒,松开手机,翻身背对它,漏出几根头发遮住眼睛,耳朵捕捉铃声,音乐戛然而止,她迅速翻身过去,捞起手机。 ——已拒绝。 “混蛋!” 顶端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火气哽住,手臂撑起身子,视线锁在那。 15秒后看见他发:? 她重新躺进被子里,一边脸颊贴在枕面,侧着拿手机打字:我不舒服。 等不及又发第二条:痛经。 那头视频打进来,铃声乍起,周宁吓得手腕一抖,打开床头灯,然后翻身压在枕头上接通。 看到贺州坐在办公椅上,侧边落地窗里一大片灯光璀璨的夜景,他穿的不是夹克,换上了白色商务风衬衫,西装外套挂在身后椅背上。 用平板打过来的,一接通他的视线从桌上的文件移到屏幕上。 “痛经?” 她把脸埋进枕头,剩下一双眼睛看他,轻轻道:“嗯。” 他皱眉头,手上签字笔不停转,思考过后问她:“我记得你以前没有,是因为昨晚?” “……应该不是。” 不是给他开脱,而是周宁清楚大半个月以来生活习惯方方面面有多糟糕。 贺州转椅往前一点,看回她:“吃布洛芬了吗?” “家里没备,不想下去买。”缓过那阵痛,周宁撑起下巴,轻微叹口气补充:“不然也不敢来打扰你啊。” 他没吭声,在手机上点滑,而后两分钟内有人开门进来的脚步声,“贺总,您叫我。” 是江河。 贺州起身,捞起外套穿上,一边交代江河工作层面的事务,说完看向她的眼睛开口:“最迟半个小时后到家。” 手指伸过来挂断的前一秒道:“等我回来。” 周宁抿唇,扯扯睡衣袖口,道一声:“哦。” 视频挂断。 手撑地酸麻,她放松下来,侧贴上枕头,他的话一遍两遍在脑海重复,纠缠不休。 嗓音有意放低带着些指向性的安抚,某个时刻和昨晚的片段重合起来,周宁忘记了呼吸,情绪从心口漫至全身,心尖麻痒,耳畔都能听见胸腔下心脏搏动的声音,也好像听见血液奔流的声音。 完了。 她真的被吃的死死的。 半小时被思绪无限拉长, 等待的时间里,周宁登上微信问晚上一起吃火锅的女生要照片。 那女生讲义气,也不八卦,五秒钟就把整组照片都甩了过来。 她点开其中一张,看了一阵,保存。 …… 客厅有动静的时候,周宁看了眼手机,八点零九分,只用21分钟就回来了。 掀被子,还没穿上拖鞋,卧室门被推开,抬头看过去,贺州一手扶在门把手,倾身走进来。 他身上还是刚才视频的那一身,外面加了件长款毛呢大衣,她在新品直播上见到过,秀场款。 脱离了工作场合,瞬间回归生活状态的潮boy。 “躺回去。” 见到人,从早上开始的惴惴情绪消散,周宁慢腾腾坐回去,一手有意搭小腹上。 他走过来,盯着周宁的脸看了几秒:“很痛吗?” 她唇色实在苍白,披头散发,额角的发丝都被冷汗濡湿。 没等她回答,贺州扭头就要去衣帽间拿她的衣服,“去医院。” “哎!”周宁拉住他,好气道:“不是那么痛,我有分寸。大概是因为情绪不好,饮食又不注意,所以才提早来又不舒服。” 她没敢讲,自己两个小时前还在吃麻辣火锅和冰沙。 “那你再躺一阵,等会热水烧好吃药。” “嗯。” 贺州给她压好被子后就站直了身体,从外面进来,寒气未散。 “你知道门锁密码?”她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问。 前不久刚换的新锁,贺州就畅通无阻地走进来了? “嗯,什么时候换的锁?”他恍若无意地随口一问。 一阵微妙的凝视,空气灼热,滚烫。 密码是俩人的生日。 “你纹身那天。” 什么时候换的锁,什么时候设的密码,相当于变相承认从哪个节点开始没有放下他。 他换了一个姿势,手放进口袋,表摘了,露出的手腕上罗马纹身清晰可见。 周宁移回视线,摩挲了下袖口位置。 “女王”同他一起回来的,正迈懒步走到床边,弹射跳上床蹭了蹭枕头,发出“嗯~”的声响。 “我们算复合了吗”这句话在咽喉横冲直撞,两次被咽下,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对视继续。 几秒钟后,她闭了闭眼,往下挪一寸,打破局面提醒:“热水行了吧。” 第156章 坦白局 按照说明书吃过两片布洛芬,捂着热水袋,通体热融融的,看眼坐在床头守着,在看手机的男生,周宁慢慢开始上下磕眼皮。 快要睡着的时候,他低低问一句:“想纹身?” 提起这个,她一个激灵,瞌睡立马跑了。 看见手机界面赫然是那条仅他可见的朋友圈,打了一个哈欠迷糊道:“才看见啊。” “这家店还可以。” 他扭头看向她的时候,她说:“嗯,已经去过了。” 在键盘上游动的手指顿住,两秒后问:“纹哪了?” 周宁把手臂伸出来,示意他捋袖子自己看。 睡衣袖口捋到手肘,灯光照耀下,手腕处的字母映入眼底。 “hz”,大写,和贺州那串罗马数字在相同位置。 “店老板说有一位客户纹了一样的。” 照贺州的反应来看,是他无疑了。 “第一次去纹,疼。” 贺州从口袋摸出打火机,打了一根烟,没有反应。 她瞅着贺州的神情,手心主动与他相贴,五指相扣,他没排斥。 空气安静三秒,他意味不明道:“洗纹身更疼。” 周宁眼里的笑意停了一下。 意思是两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又分开。 开嗓笃定道:“不洗。” “你想不想我洗?” 手指与他扣紧,两对纹身无限靠近。她再问:“你会不会让我洗?” 猩红色火星随呼吸明亮一瞬,他拉过床头烟灰缸,玻璃滑动桌面的厚重声,指尖轻磕,讲:“我去看过你,在美国。” “我以前不知道。” “是,不能让你知道,你恨我。”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他侧身吞吐烟雾,耳后同款纹身转瞬即逝。 那瞬间沉重非常。 “女王”似乎知道接着要发生什么,出了卧室给俩人腾空间。 呼吸默默,周宁明白过来。 无法触摸的伤疤、横在心里的刺,是时候拿到人前说一说了。 周宁抬额听见他讲:“这道坎,你跨不过去。” “是我跨不过去,还是你跨不过去?”她声音淡下来。 “我能扛,但是你不行。”,指的周宁心理创伤。 周宁呵笑一声,“你能扛什么?扛对我的误解?” “贺州,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 “……” 回应的是一片沉默。 贺州回忆以前,上了大学事情多又忙,离家远,一年回家次数五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虽然会有意无意地关注她,但是和周宁的直接联系为零,不是没有联系方式,而是贺州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他想慢慢放下了。 后来从校友、周汝口中听见有关她做的“好事”,痛恨情绪滋生,他下定决心彻底忘记她。 可高考结束,他看到那通电话了,周宁打来的,只呼出了五秒,送苏以微去医院而错过了。 守在病房门口,他握着手机等了很久,没有第二通。 不久,她来到了锦城,我们在周汝家里见面。 送她们姐妹回江城,发生混乱的一夜,周汝车祸去世,周宁千夫所指,和所有人决裂,而后葬礼后第三天出国。 离开五年。 周宁问:“能不能复合,是不是取决于我有没有过去这道坎?” “是。” “你这是在逼我。” 贺州没有否认。 这件事没有结果,他们的关系永远埋着一颗定时炸弹。 “好,”她深呼吸,神色认真:“那你就听好了,所有。” 坦白局 ——勇敢者的游戏。 单枪匹马进攻,真心是唯一武器。 周宁直接挑了重点说——那本让一切真相大白的日记。 话落,打火机咔哒一声,贺州又点了一根烟,她拍他肩膀,卧室快要被烟雾填满,让他开净化器。 周宁知道总有这一天,所以来迟来早对她没有分别。 不过,抬眸看他的背影。 指腹按在字母上,心里想:他对周汝是有感情在的,从小学到大学这么多年,可以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如果没有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他们说不定这个年纪孩子都三四岁了。听了这些,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这事撂谁身上都不好过。 净化器运转,贺州将刚点的烟摁灭。 “你……” “周汝腿受伤开始我先入为主,觉得是你不好,无心无情,亲姐姐都能伤害,盲目把周汝的死推在你身上。” 周宁听他说着,呼吸潮湿。 “可原来,不是你不好,是我、是他们不好。在舆论里对你的误解越来越大,把那点不甘放大,最后变成和他们一起刺向你的利剑。” “这道坎……这件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鼻息颤抖,周宁笑:“都没看到日记就相信了?我要是再骗你的怎么办?” 他极认真地看她眼睛,摇头轻道:“早就不重要了,周宁。” “我相信你。” 不重要了。 事实是什么不重要,只要是她说的,他就愿意相信。 “那你还护着苏以微?” “大学的时候,她因为我受了伤。” 竟然是这样。 “妇产科?” 贺州沉默颔首:“复查。” “到底愿不愿意复合?” 不相关的人和事先放一边,她迫切需要一个准信儿——是否已经把他拴牢。 “决定权不在我这。” 周宁快速追问:“在谁?” “我们俩什么关系在你。” 停两秒:“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 “不止现在,昨晚从头到尾所有话没有一句是假。” 告白的话不是假,负责的话不是假,哄人的情话不是假…… 话已经说的很白了,昭然若揭。 手脚都起了一层薄汗,周宁把热水袋勾出被子,反问:“那你对我不理不睬?” 秋后算账的意思。 “什么时候?” “从早上到我给你打视频之前!” “……手机坏了,换了个新的,聊天记录还没恢复。” 他手上拿的手机确实不是先前那个了。 八成上午玩赛车时候整得。 周宁心不虚:“不用恢复了。” 就一条骂他混蛋的信息。 贺州手机震动一声。 她瞥一眼挂钟,十点三刻,谁给他发信息? 他低头解锁屏幕,眼眸略动,折身就走,被从床上坐起的周宁一把叫住。 “三更半夜,干什么去?” “机场接人。” 第157章 团圆 长海机场。 冬日夜晚,天是灰的,机场门口有人拖行李箱出来。 寒风中,周宁半张脸被围巾遮住,出门紧急想简单直接套大衣,贺州给她裹了一件长到脚的羽绒服,才松口让她如愿以偿一起来接人,进去之前让她好好在在车里坐着。 贺父贺母来锦城看贺州了。 今年他从国外回来,公司工作堆积成山,他没来得及回江城。 于是,叔叔阿姨订了机票当飞则飞,提行李就杀过来了。 …… 降下车窗,周宁呼吸被寒风吹散,没了阻隔,目光直接落在走出机场的一行人。 下车去迎,贺母遥遥看见周宁,快走几步高兴地和她拥抱:“小宁,又见面了!” “阿姨好,您还是这么有气质。” 贺母笑得开心,拉她和身后跟上来的贺父打招呼。 “小宁,这次你爸妈他们也来了。” 呼吸稍顿,周宁目光越过眼前的人向远处落,贺州带着一对中年男女正朝这边走,那对男女走的犹豫缓慢,眼神时不时往这瞥。 “你妈妈求我带……” 周宁没应,三人越走越近,听见她对眼前人道:“阿姨叔叔,你们先上车吧。” 随后跟贺州讲:“我自个打车回去。” 看也不看一眼旁边目光热切的男女。 周母嗓声音哽咽:“小宁……” 周宁脚步一秒也不停,往路边停着招揽客人的出租车走去,上了车,车窗被敲响。 贺州看她眼睛:“我爸妈信息里没说他们也来了。” 他知道周宁有多不想见到他们。 “你快去吧,我没事。” “注意安全,晚上我不过去了,你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周宁轻微点头,没看他。 百善孝为先,他们大老远赶过来,贺州得先把父母安顿好。 补充:“你不用看在我的的子上管他们,他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知道了。” 贺州走之前和司机说了几句话,最后目送车子离开,才回到自己车里。 周父周母面容窘迫,明白自己不受周宁待见。 但是没想到贺州的态度同样冷淡。 上了车,周母开口:“贺州啊,谢谢你帮忙照顾周宁。” 贺州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道路有点上冻,考虑到车上的几位,车速有意放慢。 闻言看眼后视镜:“阿姨,不用谢我。是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车窗外掠过一张led大屏,上面播放的恰是玫瑰公司给“瓣”系列投放的宣传广告,周宁的大幅海报。 周宁的救世主从来是她自己。 亲生父母极端偏心、遭受冷暴力、在国外地界人生地不熟、患有抑郁症,哪一条都能把人压垮。但是周宁偏不,每当陷入泥沼,她都能拉自己一把,拉出深渊。 那些压不倒她。 同为女人,周母明白一个人在外打拼的艰难,更别提五年前离家后小宁的背后就没有了退路,任何苦、任何痛,只有自己咽。 想到这里,周母眼眶忍不住红,周父拍拍妻子手背,叹息一声,面容同样尽是悔恨。 贺母打圆场:“孩子长大了,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生活。我们做大人为孩子骄傲,他们有了着落也就跟着放心。” 周母压住情绪,应和:“是啊,我们做家长的……” “现在才想起来为人父母,早干什么去了?” 贺州突然开口。 车子依旧行驶平稳,但车厢内时间像是突然被摁了暂停键。 周父周母身形僵硬,嘴唇颤抖,说不出辩解的话。 贺父拍一下贺州座椅,不轻不重提醒:“好好开车。” 贺母看看儿子,看看周家父母,轻微叹口气,换话题:“今年怎么没回家?” 昨天是新年。 “您二老不是来了吗?” “这能一样?”周母没好气,拍他肩膀。 “昨天晚上才从国外回来,工作忙。” “都瘦了,工作忙……” 贺州接过她的话:“工作忙也不要忘记吃饭!” “咦,你这孩子!”贺母佯装生气。 轮到贺父维护妻子,掌心比刚才用力拍了拍前头说话没正形的儿子。 贺州勾唇笑。 这才是真正的家。 三人之间的氛围欢乐轻松,无形之中,外人自然而然被隔在外头。 周家父母相视,眼中都是苦涩。 同时想起头也不回就离开的女儿,他们相握的手紧了又紧。 …… “欸,这么晚还去哪?” 贺州送两家父母回了半山别墅,空房间有很多,王嫂一直有清理,铺了床单被子就能直接睡。 为了赶飞机,几人错过了饭点,还没吃晚饭。王嫂帮着简单做了几道饭菜,几人吃过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各回各的房间。 贺母扭头看,儿子好端端坐在客厅沙发玩手机丝毫没有回房间的意思。 “公司还有事,你们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明天想去哪里玩,儿子安排。” 他捞起桌上车钥匙起身,向外走的脚步不停,钥匙扣是个粉嫩玩偶挂件,叮叮当当。 贺母看眼前走过的儿子,那神态、那步子……颔首点点那钥匙扣,挑眉问:“你觉得你妈会信你的鬼话?交女朋友了?” 贺州捏了捏今早从周宁家玄关柜上顺走的小玩偶,无可奈何道:“郝女士,你儿子已经长大了。能不能给他多一点私人空间,嗯?” “哼,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个小屁点。我手机里还有你小时候不愿意穿开裆裤哭的照片,没事拿出来和你老爸欣赏一阵。” 贺州走到大门,甩了把钥匙和郝女士道:“行啊,那你们早点休息,晚安!” “臭小子!” 大门磕上,院子里引擎启动声,转瞬不见影子。 …… 周宁打车先一步回到了伯华庭,贺州不停给她发信息。 她没有力气回。 算算时间大概到半山别墅后,他打视频过来,周宁没接,发文字问他干什么。 贺州:到家了? ——嗯。 ——不是说要你打电话? ——忘了。 ——要不要我过去? 周宁顿了顿,想到他们一家好不容易团圆,觉得他俩不差这两天,在键盘上打字。 ——不用,太晚了。你这几天好好陪叔叔阿姨吧。 再往下,贺州就没回了。 第158章 老陈 别人姨妈痛怎么样,周宁不清楚,但是她疼过两三个小时后就没有感觉了,一样生龙活虎。 她还专门在网上搜了搜,看见一条讨论这个话题的帖子,下面评论有的说每天都痛,有的说第一天死去活来挺过去后面就还好,也有的说难过在最后一天……千奇百怪,这个事儿看个人体质。 练过舞蹈,周宁体质算好,不疼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心情烦闷的周宁,从冰箱拎三瓶啤酒出来席地坐落地窗前,窗帘拉到最开,24楼往下看,难免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受。 漫笑一声。 她发呆的空隙,易拉罐瓶身融化的水珠顺手心流到手肘,留下一条透明水线,开易拉罐环,“叮”一声。 在空大房间里清晰可闻。 提起来就一口一口地灌,透心凉。 并不好喝。 猛然站起来,眼前霎时发黑,头重脚轻,周宁慌忙伸手扶玻璃,掌心贴住一片冰冷,等那阵缓过去,眼前恢复清明就瞧见外头半空飘起的雪花。 她觉得没意思,打算直接躺床上得了。 手机嗡一声。 收到一段视频。 点开,花花绿绿的小碗里盛满各式各样甜品映入眼帘,暖色小牌上标的清楚:玫瑰桂圆西米露,红糖姜撞奶,红枣牛奶茶……都是些在小女生中间时兴的甜饮。 贺州的声音在视频末尾出现:老板,红糖糯米丸子打包。 嗓音淡淡。 周宁蹙眉,便往床边走边问:就带你爸妈吃这个? 贺州:他们吃过了,不用管他们。你还要吃什么? 眨眨眼,她停下脚步:不是说好不来了?下雪了。 贺州:不要算了。 周宁丢开易拉罐,立马打:要!想吃有味道的,这个太甜了,腻。 他:马上到了。 看看外面与越来越大的雪,周宁说:开慢点,路滑。 …… 贺州停好车,拎袋子快步上楼,不过十分钟,雪片密密地飘着,像织成一面白网,丈把远外就什么也瞧不见,只有灰色地弟子上非这层i请按雷湾的白点。雪飞到他的身上,从车位到楼下这小段路就落了一层薄白。 刚进入小门,迎面一个人影扑上来,贺州下意识张开双臂,防止东西洒了,不敢大幅度动作。 在幽暗而且被寒冬埋没的深邃沉寂中,只能听见飘忽模糊无从称呼的摩擦声息——雪片落下来的声息,随着入户门自动闭合,寒风被阻隔在冰天雪地里,变成呜呜低吼。 贺州没有第一时间要去看对方表情,而是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等我?” 周宁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风雪味道,声音被衣物阻隔,只能看见上下点动的脑袋。 抬脸说:“没想到你还回来。” “你没想到的多着呢,不急,以后慢慢知道。” 他手掌顺着腕骨下滑握住周宁手心,牵向电梯:“回家。” “买了什么?” 她另一只手去扒袋子。 被躲开。 “糯米丸子。” “另一个!” “上楼看。” 贺州买的是关东煮,据说短短几分钟就俘获了摊位阿姨,人非常热心地提醒他做男朋友不能任由女朋友生理期吃辛辣,要提醒女孩子忌口,要不然以后痛起来要命哟。 于是,她看眼清汤寡水的汤,冲他竖了竖拇指,虽然她更想竖中指。 捞了个海带丝结,一边不咸不淡道:“真尽职。” 贺州把糯米丸子拿出来摆在她手边放好,粥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听她“阴阳怪气”也不撂眼神,往后靠,一条腿架膝盖上,手肘撑在扶手,懒洋洋拿着周宁手机打游戏。 她手机里只下载了一个游戏,偶尔用来闲的无聊打发时间。 吃完一个海带结,她又捞豆腐包。 刚才还没什么什么食欲,有个人一块,吃饭都变香了许多。 “先把粥喝了,凉的快。” 周宁抬眼,顶光落在他的肩膀,照亮一侧手臂,微动的手指骨节分明,青筋覆盖其上。 不得不感叹,这人全身上下,从脸到手,到头发丝儿,没有一处不好看的。 每个点都准确踩在她审美上。 “流口水了。” 她回神,微瞪他一眼,花痴被抓包了,耳根热乎,错开他抬起两秒的视线,舀粥吃。 偷偷掀眼皮,与此同时游戏欢快进行的bgm戛然而止,“噔噔~噔~”。 是提醒玩家闯关失败的音效。 周宁毫不遮掩的笑:“输了吧?这关时间总不够用。” 这款游戏类似于消消乐通关,关卡难度由易到难,每关设有时间限制,超时就意味着挑战失败,无法解锁下一关。 他看她脆生生笑的样子,一双杏眼弯成月牙,勾了勾唇,没应声指腹重新点进那一关。 周宁特喜欢看他笑,眼里好像冒出无数小勾子,她的心思被勾得七上八下,人亢奋极了。 玩得挺专注,游戏声不断,周宁用手撑下巴光明正大地看,边吃边看。 “明天什么安排?” 虽然江城的公司已经交到贺州手上,但是贺家父母能抽空来锦城的次数依然不多,这几天要好好陪陪家人。 “带他们出去逛逛。” “奥。” “你呢?” 周宁想起cadiya,道:“有个工作。” 静谧。 …… 代表胜利通关的音效响起。 “过了。” 她看看手机界面,三颗星满满当当,还余十五秒。 隔着餐桌,贺州慢悠悠问:“14号有时间吗?” “不一定。”周宁又问干什么。 “参加一个聚会。” “女伴?” “家属。” …… “不一定”不是吊他胃口,周宁心里有打算,如果真接了cadiya的邀请,那十四号能不能结束飞回来蛮悬。 第二天一早,贺州送她到咖啡厅外。 两人分道扬镳。 “陈哥,早上好。” 周宁和早坐在位置上等的男人打招呼。 老陈站起来,握手,一触即分。他笑道:“不知道周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从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老陈礼仪待人方面挑不出错。 要不然也不能和罗雅经纪人——芳姐玩的好,毕竟她和罗家沾亲带故,心气只高不会低。和这样的人相处,就要比别人多张一个心眼。 第159章 相熟 老陈看起来年纪三十一二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中等身材,出于疲累或者等太久无聊的原因,眼睛灰暗,连扯开的笑意也遮挡不住其中黯淡。 周宁不动声色问:“陈哥昨天没有休息好?” 老陈对于她的称呼不再纠正:“有点失眠。” 她点头表示理解,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无法道人的秘密。 开门见山地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约你出来本意是想聊一聊工作上的事。” “周小姐开玩笑了,我们哪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啊。” 云雾散开,太阳光反射还未融化的雪,照进行人眼中。 周宁眯眼:“陈哥,我们都是敞亮人,喜欢说敞亮话、也喜欢听敞亮话。为了表示诚意,我直接挑明来意,这次是要找你当我的经纪人。你怎么看?” 两三年前,老陈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离开了娱乐圈,讲实话,在模特圈子混的不太好,四处碰壁。 早十年那个青春热血励志闯出一片天地的年轻小伙已经被磨平了棱角,现在上有父母下有妻女,说白了就是个为五斗米折腰的俗人。面对这些壁垒早就失去了碰一碰的激情,有份工作,吃饱饭才是最重要。 “周小姐是打算把自己签给我?” 他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周宁笑一声,手指点点桌面:“我需要一个经纪人帮我处理工作上除设计以外的事儿,不是把自己卖了。这一点和娱乐圈不一样。要是真干了这分差,希望你第一步就要把思维转换好了。” “这个我懂。但是为什么选我?” 摸爬滚打多年,认识社会残酷狰狞的一面后,再也回不到期盼天上会掉馅饼的年纪了。 老陈处于事业低谷,而周宁恰恰相反,设计界今年瞩目的黑马,扶摇直上。无论市场还是粉丝,她都手到擒来。后面的单子和邀约数不胜数,可以说今年是周宁的事业年。 红红火火的开端,为什么找个名不见经传、浑浑噩噩的人放在身边当经纪人? 两人只在饭局上见过一次,第二次就签约了?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陈先生看起来已经……被打倒了,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非亲非故,我也确实没有必要把工作交给一个一蹶不振,向生活低头认输的人。”她声音淡淡,目光并没有停在他身上。 称呼一变再变。 老陈收紧指尖:“周小姐,聪明人喜欢说敞亮话。如果没有能力,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下定决心找我?” 一个大男人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周宁瞧他一眼:“又不是选老公,还要千挑万挑。看你比较合眼,就你了。” 老陈收起冒头的自我感动,还以为是苍天开眼终于发现了人才。 摸摸额角,清嗓道:“周小姐慧眼识珠,既然如此,陈某却之不恭。” 这人挺有意思,都说了是随便选的,他还执拗地给自己贴金。 周宁有点好笑,默默喝一口咖啡把怼人的话咽下去:“那行,你准备好后就把签约文件发我。” “至于工作方面,最近有不少联系我的,我让他们直接找你,你看着接就行了。” 老陈抬眼,看出来周宁不是个能让人搓圆捏扁的,是个有主见的姑娘。 颔首:“明白了。” 目光瞥见路过的一辆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回头联系。” 周宁“唰”一下站起来,提包就往外走,速度极快,像是身后有人在追她一样。 老陈:? 谈判时候的稳重、悲喜不显呢? 摇摇头,心里好笑,白多活十年,着了一小姑娘的道。 啧,瞅瞅眼前两杯咖啡。临走前,他把自己那杯一饮而尽,招来服务员结账。 看见账单。 肉疼。 …… “停车!” 咖啡馆门口,车辆人来人往,周宁拦下一辆的士,“师傅,跟上前面那辆别克!” “小姐,我们有规定……” “我老公出轨了,我在捉奸!”周宁说着从钱包抽出两张钞票递给司机。 “这样啊,是我误会了,你别急!”司机收好小费,立马踩油门跟了上去。 周宁给贺州拨电话。 ——嘀嘀嘀。 路上堵车,快要并肩停下来的时候,她拍前座:“别让他们发现了!”,司机立马变道,到了斜后方。 没看错,驾驶座上的女人正是好久没见的苏以微。 而她身边坐着的人是昨晚在机场接到的贺母。 两人在停车间隙交谈,言笑晏晏。 她们怎么认识? 一刻钟后,别克进入购物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周宁没有继续跟,只觉得一颗心逐渐下沉。 有电话打进来,是贺州回拨的。 “喂?我刚看见……” “小宁,是妈妈。” “……” “我们看见你的电话打来,贺州不在,我们没忍住就打过来了。” 周宁冷冷道:“阿姨,下次不要再擅自动别人的东西了。这不是你从小就想教会别人的道理吗?” 周宁从小就被教育周汝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碰,全家都要以她为先。 “那……是我们对不起你啊。刘姨说你回来过一次,你的房间我们重新收拾干净了,姐姐的东西只是暂时放在那里,我们还没来得及收……” “五年时间,不够收拾那些东西?拜托你们,绝情就一直绝情,现在这样是闹哪一出?把我当什么,把你们自己当什么?!” “爸爸妈妈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你?就一面……小宁,你别挂,妈妈梦见好几回……” “没有必要,你们也尽快回去。一想到走在路上可能会遇见你们,我就恶心。” 说完,周宁就挂了电话。 网友说不好的原生家庭是人一生的潮湿,用尽一生都无法温暖。 周宁觉得还像从记事起开始服用的一枚慢性毒药。 不定时在血液里毒发。 呼出的气在眼前萦绕,被寒风吹成冰霜。 “小姐,下车吗?” 司机适时提醒,怕人付不起车费,还是说一下比较好。 周宁收拾情绪,转眸看见司机眼里的计较,淡道:“放心,少不了你的车钱。” 这时,前方不远的路口有一个女人失魂落魄走着,有人认出来上前打招呼,她摆摆手把外套帽子带上,用头发挡了大半面部,东摇西晃,左侧就是一辆辆快速驶过的车子,让人不禁捏把汗。 周宁推门下车,追上去一把拉住女人胳膊:“秦思然,你发什么神经?莫名奇妙玩失踪,半个月找不到人,也没有一通电话。现在,又搁马路口体验极限生死?!” 女人被拽地跄踉,外套极不合身,里面的内衬皱巴巴,头顶帽子极大,因为力道往下滑一半,苍白的脸露出来,眼皮掀开看见是她,恍然一笑:“周宁,我出来了。” 第160章 瘾 好不容易让秦思然睡下。 照进屋里的光线暗极了,她轻声合上卧室房门,回到客厅。 再次翻出那几张照片。 半山别墅内灯火通明,一大桌人围坐在一起,饭桌上菜肴丰盛。 贺家父母、周家父母、贺州、苏以微、王嫂…… 全都聚齐了,几个女人腰上都带了围裙,看来是一起合作做的一大桌子菜,各个脸上都带着笑。 像是一个热闹的家庭聚会。 尽管有三个人在那里显得莫名其妙。 照片是苏以微发来的。 真是吃不到教训,有点什么就往她这发,不把她惹恼就不开心一样。 周宁偏不如她的意,给她发去四个字。 ——吃好、喝好。 手机铃响的时候,周宁正在拆泡面盒子,接了电话夹在耳朵和一侧肩膀:“不好好吃饭,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你知道我要吃饭了?” 她反问:“这个点,不都该吃饭了吗?” “晚上吃了什么?” “泡面,马上好。” 贺州停顿一下,道:“冰箱里有饺子。” “看到了,不想吃。” 电话里传来贺母喊他过去吃饭的声音,贺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宁道一句“别管我了,快去吃你的吧。”就挂了电话。 贺州垂眸看一眼手机,下午一则通话记录,周家父母接的。 还没问她,打过来有什么事。 略微烦躁的用手机拍了拍腿侧。 贺母走上前:“发什么呆啊?” “你们下午干什么去了?” 郝女士一愣:“逛街啊,怎么了?” “没什么。”贺州垂着脑袋,若有所思。 她指他一记:“成天冷着一张脸,和你爸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跟别人欠了钱似的。” “继续这样,有哪个女人要你。” 扭头往餐厅走。 贺州追上去,倒着走:“郝女士,儿子随妈。我更像你才是,这样一张脸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油嘴滑舌。” 郝玥的瞳孔颜色比贺州还要淡,像两颗纯净的琥珀。 一身白色套装,头发盘在脑后成发髻,乌黑发亮,身姿端正大气,看起来顶多三十岁。 “那丫头一番心意,你要是没有想法,就趁早说清楚,别浪费人女孩子的时间。至于其他,咱们能补偿就补偿,能照顾就照顾。”贺母目光落在不远处和其余三人讲话的女孩身上。 贺州慵懒略收,点点下颌。 当年,那群人误以为苏以微是他的恋人,把她绑架了用来威胁他。后来虽然成功解救,但是人也受了不小的伤害。 饭桌上,周母开口问苏以微:“小苏啊,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周汝关系很要好?” 苏以微:“是的,阿姨。” “那你认不认识我们家周宁啊。” 苏以微笑意停顿,余光里看见贺州神色平常,她收一口气:“听周汝提起过,但是不太熟。” “这样,我本来还想……欸,算了,吃饭吧,孩子。” 苏以微点头,给周母盛了一碗汤:“阿姨,您喝!” “哎呦,谢谢这孩子。”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说罢,扫一眼贺家父母还有贺州。 贺父一言不发。 郝玥笑而不语。 贺州眼也没抬。 笑容僵硬,默默收回视线。 餐后,贺州走去吧台,这里灯光幽暗,角落安静。 两对父母在沙发区域聊锦城最新的经济走向,又聊江城和这儿的差距。 苏以微跟着过来,坐在他前面,看他调酒的动作,摄人心魂。 她轻声说:“我前天泰国拍摄回来,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贺州切一片柠檬,独有的酸在空气中爆开。 他没搭她话。 “泰国的一个投资方儿子一直追我,我是打掩护回来的。” 他还是不理她,神情专注,没有表现出一点对这话感兴趣的意思。 “他是真心的,但是我拒绝了他,因为我的心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在别人身上很多年了。我喜欢你做这件事一直没有变过。 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等。再陪你一个五年、两个五年,我知道最后只会是我们在一起,要等多久我都心甘情愿。” 话语意味渐渐多了一种命中注定的信念感,她的神色如同正在无私拯救执迷不悟、自甘堕落的凡人。 吧勺碰撞玻璃,清脆声在角落响起,沙发区域聊天的人不经意望过一眼。 贺州眯起眼看她,徐徐地说:“你知道我们会在一起,那你知不知道,刚才打电话给她,一个白天没见面,仅仅是听见她的声音,我满脑子就什么也装不下,只剩下一个想法——立马去到她身边?” 苏以微唇色苍白,仓皇不知所措:“你听我说,贺州,你和周宁只是因为初夜情结,年少没有得到不甘心而已。这些激情就像泡沫一样,时间和现实一戳即破,不可能会长久,只有我一直守在你身边!” 他不置可否,淡漠地笑笑:“你说你等了我五年,那你知不知道,我也等了她五年? 一个五年不够,两个、三个,我一样可以继续。除了她,和谁在一块都是凑合,但是我偏偏不愿意凑合。” “至于……初夜情结,亏你想得出来。要是按照那么说,那我无药可救了,因为和她的每一次我都有瘾,每一次都像第一次。” 她不止唇色白了,胸口起伏不断,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眼底一瞬间慌乱,她仓皇拉住贺州的手腕:“别说了,有人过来了。” 贺州抬眼。 贺母停在不远处随口一问:“聊什么呢?” “问她喜欢喝什么,调酒玩玩。” “郝女士要不要试一下?” 贺州把一杯果酒推到僵直的苏以微面前,左侧额角向下点点,她连忙紧紧扶住酒杯,接腔道:“阿姨,贺州他在给我调酒喝。” 郝玥顾及女孩面薄,用警告的眼神看他一眼,没有揭穿:“一杯香水柠檬。” 他看着自家母亲离开的背影。 适时弯腰,从她手心抽出那只手。 点点那杯颜色漂亮的酒,道:“她喜欢的口味。” 苏以微怔愣,指尖颤抖。 见她被吓到,贺州勾唇低头,饶有兴味地调下一杯。 第161章 人情世故 接下来几天里,周宁和老陈签了合约,那份合约她叫贺州找人看过,没什么大问题。 合约一签订,老陈就把工作日程表发了过来。 可见提前做了一些功课。 14号情人节那天,赫然写着c晚宴活动。 想曹操曹操就到,还没问怎么回事,他就发来了通知消息。 老陈:c那边的邀请我给你接了,机票订的明天一早。我等会叫小芝去接你。 补充:小芝是我们团队的助理,还有另外几个,等见到了再认识,有问题联系不上我就找她。 ——我什么时候说要接了? ——这么好一个镀金的机会,你白白让人?! ——要去也不是现在。 老陈明晃晃耍赖,发来一条语音:没办法,我已经和他们那头联系过了,不去只能赔钱。 周宁气笑了。 违约金一类,甲方有意设天文数字,为了约束乙方毁约行为。 她有钱,但是也不至于当冤大头把花钱当打水漂玩。 正在思考和这个刚签就糟心的经纪人解约的可能性。 他又解释一嘴:祖宗,你还年轻,不明白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在真金白银面前,咱们算哪根葱啊。我们不仅要去,而且要高兴的去。否则,落不着好。 周宁情绪平复,她不笨,老陈点到这个地步,能明白了。 c是什么地位?他抛过来的橄榄枝,说好听是欣赏你的才能设计,说不好听,他们就只是找个理由,给观众证明自己品牌与时俱进,先别人一步。 她可有可无。 但是倘若她拒绝,不识好歹的就是她。 一条貌似自由的路,其实三面都被无形屏障堵死了,局中人只能往既定方向走。 明白归明白,可周宁管不来了,他接之前怎么没和她商量过? 她敲字: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老陈:你真是我祖宗啊!!到底有什么比天塌下来还要重要的事情?! 周宁:年轻人的私生活,你不懂,要去也行,14号想办法给我空出来。 老陈见有得商量:没问题,那天的晚宴可参加可不参加,到时候我保证把你好好送回来美美过情人节。 她:…… 估计那头又要呕出一口血。 周宁收起手机前,又给贺州发了条短信:法国出差。 当晚,周宁收拾好行李要上床了,贺州还是没有回信息。 十点过一刻。 她摸摸手机壳,会在干什么? 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天前中午,两人一起约着吃饭,周宁把合约文件拿给他帮忙看。 贺州当时挑眉,“人靠谱吗?” “不知道。”周宁当事人比他还不在意,“大差不差,合约没问题,就签。” 贺州道:“我父母他们一时半会不打算回去了,要在这小住一段时间。” “哦。” “他们也要长住,托我找了房子租下来,昨天刚搬。” 周宁默不作声了。 两人一顿饭吃的急匆匆,吃完没多久,贺州被一个工作电话叫走。 源盛上市不久,新年一过,各种事情纷沓而至,产权专利申请方面出了一点问题。 这两天也是,信息经常晚回,时常周宁白天发的信息,等到第二天起床才看见他凌晨回的消息。 贺州提议一起住,周宁反对,原因很简单:他爸妈都在这呢,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对此,贺州的原话是:“丑媳妇不怕见公婆。” 嗓音低低的,掺点儿疲惫,但是她还是捕捉到话里那股得瑟劲儿。 贱兮兮的。 最后结果,周宁没松口。 …… 下飞机的时候,天空刚黑下来,天空飘起小雪。 法国浪漫之都——巴黎,冬天特冷,下雪之后更冷了。而且白昼时间极短,早上八九点钟天才亮,下午四点多天就黑了。 周宁在巴黎一共要待三天两夜,第一天她不是在开会探讨的路上就是在参加cadiya的设计展。 尽管大厦将倾,可不得不说延续几百年的底蕴格外深厚,c的珠宝设计具有很明显的品牌特点——中世纪皇家的华丽、尊贵,观赏过的人过目难忘。同时弊端显而易见,打着与时俱进金的幌子继续圈钱,固步自封,盛气凌人。 这些珠宝,对于追求性价比的现代年轻人来说,实用性为零,相当于花大价钱买一个不能吃不能喝的物件摆家里当祖宗供奉。 周宁给了一些意见,让他们想想收集受众的喜恶,设计适当精简。 cadiya本部设计师特不屑一顾,用法语道:“美丽的小姐,设计讲究美,要像你一样才可以。” 说白了意思就是:你是一个大花瓶! 随身翻译和她说了大概意思,周宁冷笑一声,漫不经心讲:“cadiya的设计原来就是你们这些人设计的啊。” 她不知道翻译怎么说的,但是意思应当不差。 因为效果立竿见影,坐在对面的几个本部设计师面面相觑几秒,没想到这个中国来的年轻人如此胆大妄为,当众让他们下不来台。 接下来的交流会上,他们时不时瞪一眼她所在方向。 除了周宁,还有其他国家的年轻设计师也被邀请来。一个半小时的欢迎会,他们这些外来人全程被无视。 和其他人如坐针毡不同,周宁翘起二郎腿,背部往后靠,嘴角浅浅勾着,要多闲适有多闲适。 这趟法国之行的本质上和老陈说的没有任何区别。 绕不开,人情世故。 会上还有几个来自中国的设计师,都挺年轻,年龄二十三四上下。有一个男生,打扮独具艺术风格,挨在周宁左手边坐,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手肘碰碰她胳膊:“这群外国佬,本事没有,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天上。” 她哼笑一声,没应。 等时间一到,谁也没看,起身第一个走了。 这样浪费时间的会议,一想到还要继续两天,周宁受不了,心态炸了一次,拿手机就要订机票回国。 手机被老陈事先藏了起来,好说歹说,掰着手指头酸:“后天主要是晚宴,真算算就剩明天一次了。咱想想后天就能回去,晚上就能见到小男朋友,多开心的事啊,是不是?” 他没见过周宁对象,但是这时候拎出来用却效果显着。 她炸起的毛稍稍抚平:“这种活动,我不稀罕!谁爱镀金叫谁去镀,在我这,没有下次了!” 老陈知道她说的是他擅自主张没和她商量:“行,知道了,我保证没有下次。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这次确实怪他急功近利,本意想要给周宁证明签下自己是个明智之举。 不过,错在他操之过急没有好好了解她的脾性。 受不了气啊,这姑娘。 你硬要这样,她能把天给你翻了,而且人聪明着呢,什么东西看懂了,话里话外也都带到了,没有真动格,算给他留了面子。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只能哄着过去了。 第162章 男友or金主 天空和街道都是黯淡的灰色,整天飘着飞雪,风似乎不停地在改变方向,一会把行人的大衣领子翻到头上,一会吹的雪花糊住人眼。 天气又湿又冷,周宁根本适应不了,嘴里边的呼吸还没呼出就被冰冻成霜,脸颊和鼻头被冻得通红。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后腰的伤又复发了。 第二天中午弄完捞什子交流会,一行人收拾好东西急急忙忙赶航班。 电梯下到一楼,还没走过酒店大堂,一波人从外跑进来,一个团的。拐角位置,周宁猝不及防与人相撞,往后撞到柜台尖角,疼的眼冒金花,直抽凉气。 年轻男生不停道歉,上前扶住周宁的手腕。 老陈和小芝慌忙丢下行李,追上来,周宁胸口起伏,直不起腰,挥开“肇事者”的手,老陈叫小芝把她搀进车里。 一上车,老陈对前头的司机说:“去医院!” “机场!”周宁拍前座,忍痛喊道。 “12个小时的飞机,先去医院看一眼,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说,机场!” 老陈治不住人,眉眼恼的乱跳:“周宁,你腰受过伤,这一下磕的万一有差错,等落地黄花菜都凉透了。” “别吵,我心里清楚,没那么严重。” 她摁摁腰部,只痛在表面,没有大碍。 等下了飞机,不去碰它,腰已经不怎么疼了。 还是锦城的天气更适合她,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冬天去巴黎。 落地的时候是下午两三点。 贺州电话打进来的时间很凑巧,她刚走出候机大厅。 “喂?” “你工作忙完了?” “差不多,你先回去,等会我来接你。” 周宁以为聚会开始得这么早:“去哪?” “医院。”他落下两个字。 她眼睛骤然眯起,一手捂住电话,扭头瞪向身后不远跟着的老陈。老陈无意抬眼,和她对视几秒,看到她打电话的手机,还有眼里传达过来的信息,大概猜出她想的内容,心虚地侧头错开视线,手指抹了把鼻尖。 周宁撤下手:“什么时候和老陈勾搭上的?” 他似乎不同意她用的“勾搭”一词,但顿了顿没反驳:“你要出差那天。” “挺密不透风啊。” “还行吧。” “……” 听不出好赖话啊,这人。 “开车,先挂了啊。” 电话挂断,老陈叫来接人的车也到了。 周宁环胸,一双眼睛从他上车开始就盯着他。 老陈被看的如芒在背,又五秒过去,败下阵来。双手合十:“贺总联系的我,问一问近况,其余没什么了。”顿了顿,靠近一点,一只手挡在唇部低声道:“而且,你有男朋友这事儿,我藏得好好的,保管他不知道。” 她闻言,瞥他一眼。 老陈坐正身子,被她那一眼看的浑身不自在:“干……嘛?” 周宁笑着摇头说没什么,称一句:“好样的。” 见她消气,老陈八卦劲儿上来:“那贺总和你……他爱而不得?” “不是。” “?” 他想到一种可能,激动的手抖:“你,你给他戴绿帽?!” 周宁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两三秒点点头:“算是吧,他包养……” 老陈急得捂住她的口,看一眼前头。 “什么话都张口就来。这个圈子虽然不如娱乐圈那样要求曝光度,但是网友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人!” 周宁耸肩:“你问我才说的。” 老天,他哪知道是那样的关系啊。 “放心,我给你把这秘密守死死的!” 她笑倒,一边还点头:“嗯嗯,我替男朋友谢谢你了昂。” …… 老陈一眼瞧出小区档次:“挺豪啊你这。” “叫小芝送你上去?”顾及周宁有腰伤。 “也行。” 两人走进楼栋,电梯门叮一声开。 “你下去吧,几步路,我自己就行了。” “别别别,我帮你拿进去放好吧,要不然等会陈叔要骂我了。”小助理挺怕老陈的,看来他威严树立的很好啊。 周宁没再推脱,开了指纹锁进门,指着一间房门:“东西推去卧室就行了。” “哦哦,好的。” 行李箱轮子滑过毛毯,静音效果极佳,几乎没什么动静,能听见壁钟秒针走针的声音——“嗒,嗒,嗒” 卧室门开,轻“嗒”。 “啊!!!” 周宁被吓得手腕一抖,水杯差点没握住。 下一秒,卧室门砰一声砸上。 她走出去瞧见小芝呆若木鸡站在客厅中央,整张脸红的能滴血。 听见脚步声,小芝转头看见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周宁撂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喝一口水压下喉咙干痒。 她指着卧室房门,指尖颤抖:“有人……” “谁?” “一个男的,没……没穿衣服。” 卧室门打开,贺州从里面走出,一张俊脸上挂笑,发丝湿润,套一件白t,黑色长裤,周身的浴露味道是周宁常备的那款。 “别冤枉我啊,小姑娘。是你招呼不打一声开门,我在里面换衣服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你看光了。”他略一挑眉,坐在周宁身边的沙发上。 “没有,我以为没人。而且,你穿了裤子的。”声如蚊讷。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行了,”周宁拍一记他的肩膀,示意别欺负人小姑娘了,适可而止。又看向中央站的笔直的人道:“没事了,你下去找老陈吧。” 小芝如获大赦,点点头扭身跑了出去,没敢再抬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下了楼,一口气跑上车。 老陈:“怎么,后头有鬼追你啊?” “陈叔,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无妨,你说说什么事。” “我看见一个男人,他刚洗完澡……” 老陈心思一转,立即明白楼上那位恐怕就是周宁的小男朋友,原来这儿的房子是她买来金屋藏娇的啊。 若有所思看一眼楼层,旋即正色道:“这事儿说给我听就行了。” 小芝慌忙应是:“您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 “这时候洗澡?” 周宁一口一口喝水。 贺州嗯一声,解释道:“一晚没睡,昨儿在公司加班。” 她微微蹙眉,瞧他侧脸,另外又倒了杯水递给他:“医院不用去了,去补觉。” 他接过水杯,睨她:“你讨厌医院?”问句的形式,确凿的语气。 周宁坦然:“消毒水味太浓。” 他一声不响直起身,掀她的衣服,周宁按住下摆:“耍流氓?” 贺州眼眸明亮,道:“看一眼撞到的地方。” 一脸“我是正人君子”的意思。 第163章 恋人 周宁白他一眼,任他去了。 指尖很亮,触上腰部皮肤,“啧。”她哆嗦几下,皮肤颤起小颗粒。 贺州没吭声,收回指尖,双手摩擦,热乎了之后再用掌心覆上:“不去医院,要把於青揉开,要不然赶明儿有你疼的。” “又没不让你揉。” 他有意放轻力道,但是力小了,化不开,遂对她讲:“忍着点。” 蚂蚁啃啮一样细密的痒痛。 少年人掌心微微湿汗和她的皮肤毫无阻隔相接,体温好像也在同一时间实现融合。 周宁转移注意力,若有若无的提醒:“今天情人节。” “嗯。” 她不满,踹他一脚:“嗯?!” 贺州笑,“带你去看电影。” “晚上不是有聚会?” “我们去那走一圈,露个脸就行。提前订票,回来还能去看夜场的,看完再吃个夜宵。” “可行!”最后一个字变了音,贺州趁她不注意用最后一记力,在她的报复性肘击来到之前往后撤,笑说:“化开了。” 那一块确实热烘烘的,把巴黎一连三天阴雪天气造成的冷痛一扫而光。 贺州斜靠在门框上,一根手摸摸眉头,问她:“一起睡?” 周宁心一跳,侧头看他。 他背光而站,身形挺拔,遮住了一大片灯光。嗓音低惑,目光落在距他十米远坐在沙发的身影上,张口发出邀请。 手指蜷了蜷,周宁看他这副皮囊,想起上回答应和他一块补觉,那次他出差回来,据说高铁转飞机折腾了一宿,全程没合过眼。 她心软,陪他一块睡。 结果,躺床上没一分钟安分的,动手动脚。该补觉的人没补成,她倒是累的一觉睡过了晚饭时间。 周宁指尖卷着头发,静静看他,不说话。 贺州被看的慢慢站直身体,似乎也想起没有信用的上一次,尴尬垂眼一瞬。 单手插进口袋,还是没正形,佯装咳嗽一声:“不睡就算了。”转身进去。 卧室门没关,周宁能看见他用毛巾先把头发擦得不再滴水了,才上床。 她在卧室门正对着的沙发上,打开手机逛微博看帖子,莹莹屏幕光落在脸颊上,映亮眼底清浅的笑意。 特别关注有新动态。 周宁网上关注的乱七八糟的博主挺多,有设计师、珠宝品牌官方、时尚潮人、模特、花艺师、赛车、厨师…… 有些是熟人,有些突然感兴趣随手点的关注,多达上百个。 有个弄建筑设计的,主页更新旧房改造,她看着漏风的破房子变成带花园的法式田园风独栋小别墅,很解压,感兴趣极了,那段时间时不时就来看看主播有没有更新。 这样的视频,耗时久,有大的变化少则半月。 她等不及,差点拉着秦思然去租个房子自己动手改造。 设计不分家嘛。 后来,秦思然找来同校建筑学专业的学姐,她看过视频,和周宁说这个效果要自己砌体、抹灰、铺地砖墙砖、吊顶、水电…… 沸沸扬扬一大堆,周宁兴趣顿减,摆摆手,建房子这事儿就告一段落,秦思然逃过一劫。 再看到那个改造博主的视频,她现在已经有了新目标,把自家老房子改成度假民宿。 周宁前头看了几秒,然后,进度条拉到最后,称心如意看到焕然一新的卧室—— 爽了。 继续往下滑,是hz官方发布的一条新品预告。 忆起这名字的来头。 她点进去多看了几眼。 写着时间,好几个月之后才发布。 又往下刷几条,心不在焉的,视线不经意抬起。 这个角度,看不全卧室那张床,只能窥见床头一角。 他手腕搭在额头,一截手肘安静地露出在外面。 睡着了。 脖子一阵酸痛,飞机上使用u型枕时间太久,她转动肩颈放松。 目光汇在他手肘形成的三角形顶点上。 半天航程的倦意袭来,她呼一口气,锁上手机,起身进了房间,磕上卧室门。 …… 黄昏余光把房间照亮一半,周宁睡饱了,神清气爽,身边贺州先起来了。 人在客厅里,翘着腿吃饭。 “五点了。”周宁嗓子干,走过去倒水,和他面对面坐。 知道她说的是晚上的聚会,“不急,先吃点东西垫垫。” 他用筷子敲了敲装着红烧小排的碟子,示意自己的厉害。 小排色泽红润, 印象里以前贺州不会做饭,别说下厨了,大少爷打小厨房可能都没进去几次。 不过,再见面以来,这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做菜。 触发某个按钮,记忆的书页迅速翻动,在某一页停留片刻。 hz珠宝展发烧那回,在医院,他说是买来的早餐。 贺州吃饭吃的看起来慢慢悠悠的,但是等周宁咽下第三口米粥时,人碗里已经空了,他放下筷子:“吃完,碗放着,一会有人来收。我去换身衣服。” 碟子里的红烧小排还剩三分之二。 周宁喊住他,没回头道:“行李箱打开,在卧室里。”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周宁吃的差不多了,小排还剩三分之一。 差不多半饱了,她擦擦嘴,喝下一口水,身后传来动静。 周宁捧着水杯应声扭头,挑衣服的时候提前想象过穿在他身上大概会是个什么样,但是模糊的猜测远不及真人站面前给人的冲击大。 帅的一批。 衣服是周宁开完会,路过商业街买的。 天气原因,原本一点下车逛街购物的心思都没有。但好巧不巧,她坐在车里正百无聊赖,无意间瞥过店里橱窗,一眼看见了模特身上穿的这件卫衣,油然而生的第一个想法是—— 很适合他。 目光缓缓地动,心想去巴黎这一趟也不是完全毫无收获。 贺州顶这张脸穿什么都不会差,这身穿出来的效果比店里模特穿的还要好。 他在里面叠穿了一件白色打底,外头卫衣是套头帽衫款的,下摆和帽子一圈做旧处理,小设计很有心机,衣服总体深蓝复古色,胸前背后有呈反光效果的品牌logo胶印。 她买的码数偏大,但还好贺州够高,能撑得起来。 此刻黄昏照亮他一侧肩身,他正勾着嘴,双手打开,一副知道自己很帅任由周宁看的大方样儿,遮不住一身的狂和耳根手腕的纹身。 第164章 红雨 看上这件帽衫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她有一件大衣,颜色风格和它很相似。 照这样的模式,周宁给人买的衣服裤子塞了满满一行李箱,每件均价四位数,把她年底工资差不多整干净了。 想起这个。 把男朋友经营的再帅,也不免心塞。 “想要么?” 贺州挪一下身子,“眼光不错。”那是要的意思。 周宁趁机接道:“转账还是现金?” 他顿住步子,不往这来了,拐个弯坐上沙发:“分这么清楚?”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谁要给你当兄弟。” 明白他故意曲解话中意思,周宁没形象的翻一个白眼,起身往卧室走:“那当陌生人。” “不,当连体婴。”语气相当混。 两三秒,周宁意会,顺手拿了装饰柜上的小挂件砸过去,他没躲,小灯笼从肩膀滑至腹部,他笑着拿起来,手指勾着转圈。 周宁想好要穿什么了,出来的速度很快。 瞧见她穿那一身,贺州笑了笑。 这种笑有一种别的含义,他手插裤兜,拿上车钥匙,几步路,边走边看她。 好像在透过现在的她看前天在店里给他挑衣服的她。 时间差不多了,他拿上车钥匙,两人出门。 还在看。 周宁耳根微热,伸手拍他,没打着,瞪他一眼,快一步走在前头。 余光里,等电梯的时间、从电梯到车上的路上,他始终摆弄着手机,没避着她。 周宁瞥去一眼,看见他不停输支付密码的界面。 坐进车里,终于,他呼一口气,手机潇洒地滑扔到置物台上,车子启动的同时,周宁手机噼里啪啦响起来,连着嗡嗡嗡震个不停,从包里掉出来,滑到座位底下。 她蹙眉。 而贺州哼起歌,打开车载蓝牙,英文歌从播放器流出。 与欧文的土掉渣的摇滚不同,他歌单的品味高出很多,首首小众独特。 人听过一遍之后下次再在哪听见,脑中就会立即联想到这是他听的歌儿,从而想起更加让人印象深刻的他。 周宁矮身够手机,拿到手里还在震个没完。 窗外景色变换,屏幕亮着,她看见信息提示,贺州那栏的红色数字以每三秒一条的速度向上增加。 她伸手拍他胳膊,骂:“搞什么?” 这时震动不停的手机终于消停下来,红色数字停在一百。 “点开看看。” 上滑解锁屏幕,“咔”,入眼满屏幕的红,“红包雨”特效下了好一会。 周宁停住动作,愣了两秒,转手要拿手机扔他,想起他在开车,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改为重重拧了一下他侧腰。 一百个红包。 “有病是吧,闲得慌!” 贺州的笑声止不住,也不嫌疼,嘴角眉梢全是笑意,特得意,尤其看见她怔愣的时候,好像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欠的很。 周宁转过脸,没眼看。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斜靠着车门,有一搭没一搭地收红包。 情人节红包限额调到了520,而且每个红包打开还伴着特效,各各不一样:泰文我爱你,xoxo、miss u、mi manchi…… …… 下车之前,周宁红包还没收完,特效晃的眼前发花,她气得手机劈手扔到从车上下来的贺州身上,他眼疾手快接住,睨一眼,还剩三十多个没收。 “……” 聚会地点是锦城西边的一个温泉酒庄,在清湖山上。 两人携手出现的时候,吸引了不少视线过来,他那一帮兄弟眼睛不瞎,瞅瞅俩人的衣服,相同色系,暧昧比直白的情侣装更胜一筹,再看看腿侧掌心相扣的两只手,顿时明白贺州这是带了女朋友来。 目测人数二十多个,没几个女生。环境、氛围都很好,男生侃天侃地,看来这趴完全是兄弟内部组的,没有一个带了外人来。 周宁看在眼里,和那边聚在一起聊天的女生颔首,视线落回前头男人的背影。 他正牵着她往人群中央走,寸头站在那正在和盛一讲话,被提醒着转身看见他,两人笑着击掌。 “蛋糕切了没?” 寸头大大咧咧不讲究这些,盛一抢答:“还没,特意等你来。”说着,还对他身边的周宁眨眼打招呼。 贺州看着盛一,不动声色侧转身子,把人挡了一半:“切蛋糕吧。” 盛一勾唇,拍拍寸头结实的肱二头肌,被拍的人眉头一皱,原地纠结了三秒还是招服务生让把蛋糕推上来。 “他怎么不情不愿的?” 盛一听见她的问题,脸上的笑扩的更大:“因为他是被迫的,哈哈哈哈!” 寸头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下来,瞪了人一眼。 贺州也笑:“上次比赛他输给盛一了,赌注就是生日蛋糕。” 十八层粉白公主风的生日蛋糕由小推车推上来,盛一看见笑地更欢腾,笑声感染了周宁,她看着和蛋糕格格不入的寸头被迫走上前切蛋糕,忍俊不禁地靠着贺州,看过去。 对于一个一米八,全身腱子肉的纯爷们来说,生日吃蛋糕,还是一个粉白公主风的蛋糕,简直娘们唧唧,算是此生最黑暗的一个生日了,人生污点! 在大家起哄闹着拍手,要唱生日歌逗他,贺州没有上前凑热闹,给她使了一个眼神,然后拉着周宁退出人群。 “哎,不打一声招呼?” 只有在角落吃小蛋糕没有参与的女生发现了“与众不同”的两人,视线放过来。 他们走的快,谁也没看。 男生紧紧牵着女生,而她的发丝被风带起向后。 “没事儿,先去过我们的。” 他看一眼腕表,时针卡在十点,还有两个小时。 大半夜,影院大厅人却不少,都是成双结对的情侣,手拉手,相互依偎站在售票口排队等着检票,还有的在大幅海报前留影。 周宁、贺州一前一后走进去,她在后头慢悠悠地走,一边低头刷着手机,他在前面健步如飞。 等到她走到柜台前站定,售票员小姐已经双手递来两张电影票,目光一会看贺州,一会看周宁:“2号厅。” 贺州道声谢,一手接过两张电影票,一手牵住周宁向里走。 “选好了?这么快。” “嗯。” 她空的手从他背后绕到拿票的手那边,贺州顺势松手。 举到眼前,她看见薄薄的两张票上的中英文,是一部返厂的欧美影片,讲爱情的。 第165章 爱情片 他们一起看过电影,哦,三个人,还有周汝。 暑期,周汝说想去看电影,贺州无所谓,她拉着周宁一起,三人去了。 周宁误打误撞坐在了他们中间,当时尴尬死了,觉得她就是全场最超级无敌闪亮的大灯泡。 看的美国一部影片——碟中谍,听名字就知道,偏向男生喜欢的类型。 还是一个系列,这是第六部,她没见周汝看过这类电影。 余光里周汝的目光若有若无向她的方向掠。 看电影的时候,周宁座位对着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外面三十多度高温,她穿了一条无袖短裙,没带外套,后期冷的直抚手臂。 左手边有衣物摩擦的声音,贺州把外衣脱下,递了过来。 她惊怔,身体僵住,抚手臂的动作顿停,落座以来第一次抬眼看他。 他神色毫无起伏:“穿上。”抬了抬手。 恰时又一阵冷风送出,周宁一个哆嗦,立马伸手接过,道一句谢,披到了身上。 贺州扯扯嘴唇,不置可否。 薄薄的外衣贴在肩头、手臂,暖啊,带着男生体温。 前头五部她一个没看过,没有剧情基础,所以后半程处于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 被音响的激烈声音弄醒几次,她察觉到周汝不再看过来了,好像被剧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一直到大结局男主人公化解危机。 场内大灯照亮,周汝屏息僵硬的状态才结束,如释重负呼一口气,眼睫略湿。 等出了影院,周宁听见后头周汝和正在整理外衣的贺州说:“我记得你等了好久第六部。” 她后知后觉,早该想到影片是为了称贺州心意选的。 “是很久了,剧情早忘了。” 回答的男声轻淡薄凉。 …… 半路掉头去买了爆米花和饮料,等回来的时候,电影早开始五分钟了。 iax巨幕影厅,里头乌压压地坐满了人,成双成对的。 票买的晚了,两个座位选在倒数几排的中间,午夜电影院黑漆一片,荧幕的光一闪一闪,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周宁跟着贺州向上走,进座位时,他在前头开路,同排的人收脚收身子,周宁环手臂走,一路畅通无阻。 光线暗,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贺州高,很显眼,一路走过去,路过的女孩子都仰脸看他。 周宁被皱起的地毯边绊了一个趄趔,撞到前头贺州后背,爆米花哗啦啦滚出来一半,有些掉到坐着的男生女生腿上,他们制造出不耐烦的口水声。 事出有因,周宁低声说句不好意思,贺州握住她手腕,等她站稳,继续往前走一个座位,总算坐下来。 旁边那对情侣还在整理衣服,周宁看眼右手边地上的爆米花。 幸好饮料没晃出来。 周宁咬着吸管想。 电影进行了半小时,剧情大概了解,海王海后双双金盆洗手相爱相杀的故事。 还有一点,男主痞坏痞坏的,很帅,在万外形上极符合海王的人设。 她看进去了,津津有味,蛮专注的,以至于并没有发现那对情侣中的男生有意无意带过来的目光。 熟男熟女的爱情,不讲究谈情,讲究做。 电影里的主人公有段很精彩的对话,是个情节小高潮,男女主在落日余晖笼罩的没有开灯的昏暗房间里,互相试探,眼神拉丝,暧昧叠生。 音响效果特别好,他们略微粗重变化的呼吸声扣进每一位观众耳朵。 周宁看见前头一对情侣,两颗脑袋越挨越近,然后开始接吻。 右手方向布料摩梭的声音窸窸窣窣,她下意识扭头,左手被拽了一下,只看到那边一颗黑糊糊的后脑勺,就立马收回视线看另一侧存在感更强的一方。 贺州没看她,目光仍然正对着荧幕,上头演到重要情节,她问好看吗。 他一声不吭。 周宁换了个叠腿的姿势,拿起饮料杯喝一口。 脸红心跳的亲吻声在右边响起,毫不收敛,余光里看见男生的手从女生外套下摆伸进去。 她目视前方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吸饮料,塑料杯外层的塑料纸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去够爆米花那只手被握住。 贺州掌心滚烫。 “?” 他偏过头看她的那一瞬间,周宁也正巧朝他看去,在那停滞的两秒钟里,周宁问他在想什么。 贺州不动声色瞥一眼她身后,转眸视线赤裸裸落在她的嘴唇上,把她问他的问题重复一遍。 她心情不错,没在意他没话找话式儿的发问:“好看啊,”接着坦然说真实感受,“男主长得不赖。” 周宁嘴唇翕动,发丝有几缕贴在上头,随着说话上下移动,荧幕切亮光,一切朦胧变得清晰起来,而她看清贺州眼底的直白随着她的评价而逐渐深不见底。 她眼睫颤动,随意猛地往回收,危机感从脊椎尾骨窜上来,到后颈,手心、脚心麻感瞬间传至心房,心脏有一刹那慌乱。眸子微动,紧接着怒意喷涌,眼里带火,挣脱他的掌心,抓几颗爆米花砸他身上,呼吸起伏。 周宁明白自己在后怕,怕贺州真冷脸。 他什么时候本事这么大了?!一个眼神就立马让她缴械投降,收敛的干干净净?地位翻转,角色身份不知不觉变换,周宁意识到贺州不是半年前那个能够被她忽略彻底的人了,她现在在意死了他的感受、情绪还有一举一动。 以这次分手和好为分界点。 前半段周宁无所谓他的态度,因此能维持下来全靠贺州迁就追着她跑; 而往后,周宁心境发生了变化,重新爱上他,增加筹码,那一刻起象征两人关系的天平被她亲手调平。 从此怅然若失、醋海翻波的感受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独自品尝。 甚至她心里觉得,主动权在他手里。 刚才还能装作听不见的暧昧声音,这会尤其惹人心烦,女生再次嘤咛出声时,周宁清嗓咳嗽一声,饮料杯放进置物槽,发出轻微磕碰声。 小情侣动作霎时停下,男生手撤出来,两人瞬间分开,女生脸红的很,在男生耳边轻声说话。 得到的回应是男生点头。 心下有了预测。 果然,下一秒钟两人手牵手起身离开座位。 第166章 六根 电影看到四分之三,只剩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观众,他们离开并不稀奇,小情侣嘛,在这个特殊日子真奔着电影来的奇葩估计没几对。 除了……她漫不经心瞥一眼身边坐地笔直,全程除去刚才拽了她一下,手就没往她这儿来。 真是全神贯注。 她觉得属实不该让他选想看的片子。 余光里男生起身时,从口袋掉落了什么白色东西,好巧不巧,落在她手边膝盖上。 纸片被卷成了小小一条,她拿起来扯平,借着微弱光线看见上头是一串黑色水笔写的电话号码。 抬眼看去,走下台阶的男生似乎早有预料,在即将走出放映室时回头,和她视线相接,暗示意味十足地勾了勾唇,脚步还在跟着手里牵的女孩走。 人渣。 周宁正要移开视线,突然整个人被拢着肩膀往左边倒,撞进坚实的怀抱里。接着下巴被他拇指捏住,视线跟着脸转过去,与贺州对视,他的吻烙在眉心。 呼吸停滞。 贺州目光犀利,如幽潭一般,准确无误落在男生身上。 而男生被盯得偃旗息鼓,慌忙低头跟着女生折过门离开了。 他磕上眼睛,专注地吻她,手掌在黑暗里沿膝盖摸索上来,找到她的,掌心相贴,十指扣紧。 手指早在亲上的时候就卸了力道,纸条滑到膝盖上,不久,又被扫落掉到地板上,最后离场的时候被踩上脚印。 “还以为你要装到底。” 周宁侃他,眼里带点光。 像极了“女王”偶尔高兴的时候。 他低声问:“装什么?” 呼吸相叠,她用鼻子碰了碰他的,回道:“和尚。” “有这么好看的和尚?” “所以是装的啊。” “……” 竟然很有道理。 贺州不喜欢和别人讲大道理,只喜欢和她唠,可是她又不爱听,觉得他喋喋不休像是个和尚在耳边念经。 他说不过她。 人气着了,又得哄。 她又是个不好哄的主儿,只能少说,否则容易玩脱。 他一讲她,她就叫他和尚,他话只能往肚里咽。 “和尚”这个词是这么来的。 电影结束,放映厅的灯伴着结尾曲亮起,坚持看到最后没走的人陆续起身离开。 人潮向电梯慢慢移动,周宁贺州混在人群里,左脚刚跨出放映室,她就被扯进电梯旁的安全通道里。 黑漆漆的。 视线还未适应。 嘴唇就猝不及防地跟贺州地紧贴,一个辗转,深入进去。 电影一个半小时,路上车程从酒庄到这大概花了二十多分钟,那么当时大概就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多分。 零点来到前最后一分钟,周宁的手被他抓地牢牢的,肩膀紧紧贴在楼梯间墙面,和他激吻。 脑海晕晕乎乎,不合时宜响起电影里男主问的问题。 她当时也在想答案。 转眼被人躬身实践弄明白了亲和吻的差别。 手搭上他的脸颊,腰部同时被他向上托,脚离了地,一个转身带坐上楼梯拐角,背后没有支撑点,往下是循环看不到底的楼梯,她双手改为搂住他的脖子。 两人很久没有亲密过了,想到这是什么地方,肾上腺激素飙升,耳根热乎乎的。 十点二十到十一点五十的场,等两人的身影走出电影院已经是零点过去十几分钟。 贺州没直接带她回伯华庭。 他开车把人带到了影院旁边的夜市。 这个点,又天寒地冻的,坚持开着的店没多少了。 有一家卖馄饨的,店面不大,灯管洒下白光,整个店在夜里亮堂极了,透过玻璃能看见一桌年轻人正在吃馄饨。 周宁、贺州一前一后走进去,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店打理的很干净,完全不像外头一些邋遢的小摊那样,藏污纳垢。 “老板,两碗馄饨。” 老板娘吆喝问:“在这吃还是打包带走?” “在这吃!” “哎,好!稍等哈!” 等馄饨上来的时间,两人在一张桌子坐下,面对面,贺州手肘架在桌上,玩手机。 周宁把帽子摘下,发圈拿下,头发散开,百无聊赖把头发捋顺。 嘴唇有点儿不正常的红。 他抬头飘她一眼。 那会儿出影院,她状态还在,上脸了,刚一走到影院一楼大厅,那有人,贺州就把她的帽子盖上了。 察觉那道视线,周宁在桌下伸脚踢他,贺州吃痛,有一瞬间皱眉。 她冷哼一声,笑着比口型:“活该。” 周宁里头穿的是毛呢短裙,长筒皮靴,身材和颜值都很打眼,旁边那桌大学生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来,不过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老板娘端上来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分别推到两人面前。 聚会上滴水未进,下午垫的半碗米饭过这么久早就化成淀粉消化完了,她拿着勺子吃,喝一口热乎乎的馄饨汤,通体舒畅。 “明天早上,我去接猫回来。” 要问“什么猫”,咽下嘴里的汤,“女王”傲娇的身影在脑海里闪现,改而问:“宠物店?” 他颔首:“这几天忙,就先让宠物店的人带它去打针办证了。” “你要养?” 好像废话,不养办证干嘛。 贺州给的反应也是这样,补充:“情人节礼物,让它陪你。” 周宁觉着他说话带着抒情那味儿,怪别扭的:“奥。” “我的呢?” “你的什么?” 他那表情就差手掌向上伸过来问她要了:“礼物。” “你那身上穿的,大风刮来的啊?”周宁吃着,没看他。 贺州反应快,看一眼两人帽衫和大衣的颜色,目光回到对面,嘴角勾起慢条斯理道:“不,女朋友送的。” 玻璃门啪啪响,有夜风灌进来,他们这桌就在门口。 周宁的头发和他的衣领被吹得微微晃。 门越开越大,年轻人那桌有个女生的塑料一次性杯被吹倒,水洒了,发出一声惊呼。老板慌忙从后厨跑出来用力把门磕上,从绿植后取出一柄拖把卡住。 转头笑地和蔼,道一声:“不好意思啊。” 年轻人那桌七嘴八舌地回没事,没关系。 而周宁和贺州谁都没开口,也没动,静静看着对方。 她握勺子的手指收紧。 贺州问她:“回不回?” “早就想回,”周宁放下勺子,早就没了吃的心思,揶揄他:“不是你非要拉着过来吃一顿。” 反而是他那一碗没怎么动,馄沌冷的快,十几分钟已经不见冒热气了。 贺州凝她一眼,起身,周宁看懂他那一眼的意思,后撤椅子也要跟着起来,眼前落下一道阴影,抬眼是个小女生,隔壁桌来的。 第167章 姐弟 人在跟前堵着,周宁没地方站,索性又一屁股坐回去,听见小姑娘开口说:“小姐姐,看你好久了,你好漂亮,可以加个好友吗?”眼睛睁着大大的,举着手机,上头是二维码。 她后头那桌人都往这边看着,屏息等待。 周宁惯常只加熟人的微信。 过一眼对面手插口袋八风不动的男生,她低眼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嘴上回:“行啊。”一边点进软件,右上角扫。 在她应下的一秒,隔壁桌发出私语,似乎蠢蠢欲动。 “叮”,扫描成功,进入介绍界面,她手指操作,验证信息发过去。 “谢谢!” 乒乒乓乓的桌椅挪动声同一时刻响起,小女生的同伴过来,有男有女,把周宁围在中间,举着手机都在七嘴八舌地问“能加吗?”,秉着一视同仁的原则,大不了再删,不要打击年轻人的热情嘛。 每个人都扫了一遍,轮到男生,被她看着,脸皮薄的耳根红透了,偏她还挑挑眉头。 周宁做这些的时候,贺州始终看着,她不看他,一个一扫,而后听见对面塑料椅被拉开的声音,贺州重新坐下,腿搭膝盖上,一副大爷式的姿势。手肘抵住扶手,托着下巴,面上没什么神色,看她晃来晃去的手机。 直到又来一波人。 隔壁那桌位子已经空完了,全围在这。 男女通吃。 他总算在她要扫第四个男生,第六个女生的时候,走进人堆,到她身侧。周宁那只手腕被握住,而后两三秒,感受到向上的拉力,人跟着被从座位里捞起来,她撩头发,问:“怎么了?” “走了。” 身边有女生问什么,周宁止住他要走的步子,回头问她说什么。 “姐姐,你们家基因真好,弟弟也长得这么好看。” “……” 弟弟? 贺州步子停下来,扭头,嘴角挂上兴味的笑,撂一眼身边若有若无瞥来的视线,他看周宁反应。 她的表情算不上好,看着一圈人,半数以上是女生:“想加他吗?” 女孩们哪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眼神瞬间亮一个度,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羞涩地小声问可以吗。 周宁哪里还不明白。 怪不得刚才有点奇怪怎么没人去问贺州要联系方式,想自己的魅力已经完全盖过他了? 人家哪是不想要,那明明是擒贼先擒王,先攻略她这个“亲姐姐”,“弟弟”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是姐弟?她想不通,明明贺州比她大! “她们想加你。”周宁对贺州说。 贺州不置可否,手掌下滑,牵住她的掌心举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十指摩梭,慢慢相扣。 女生低低呼一声,所有人听见他话里带着笑说:“我们是兄妹。” 不光女生,男生也愣住。 推玻璃门出去的时候,周宁听见身后压低的议论声,准确捕捉到“乱伦”两个字眼,垂眸看一眼紧扣的双手,眼底漾出笑意,连着被夜风一吹,笑出声来。 第二天早上,周宁醒的时候贺州恰好拎着装猫的背包回来。 “它怎么看着恹恹的?” 本来想名字就叫“女王”了,但是贺州告诉她猫是公的,所以名字先放一放。 猫包拉链拉开,它慢慢走出来,卧在落地窗前的有阳光的地毯上,眯着眼睛,下巴贴在肚皮。 “打完针趁人不注意跑出去了,天冷,生了一场病。昨天下午刚退烧,今天可以接回来了。” 周宁点点头。 心想它跑出去可能是找贺州。 “你爸妈又给你打电话没?” “没有,上次警告之后就没打过了。”周宁摸摸额头,昨晚睡得晚,脑袋晕。“突然提他们干嘛?” 贺州停了停,若无其事道:“我听我爸妈说周叔生病了,在住院。” 她看他一眼,没搭腔,连着做早餐的想法也淡了,和猫一起卧在落地窗前,坐进榻榻米,点开外卖软件。 “我妈说你妈有事和你说。” “你吃什么?” 他拿一颗果盘里的蜜桔,剥着吃,看出她实在不想聊,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不过,眼里有东西,若有所思地想着郝女士电话里和他说的,慢慢走到她身边。 喂她一瓣橘肉,出声答:“随便。” …… 周宁没去医院,贺州去了。 锦城第一医院,五楼vip病房。 周父躺在病床上,刚吃过早饭,气色看起来不错,视线时不时扫过房门,床边周母同样心不在焉地削着苹果。 两人无话,一室寂静。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周母唰地一下抬头看过去,眼里的明亮看见走进来的人不是心中所想时慢慢黯淡,但瞧着高大的身影,另一种疑惑漫上来,她把苹果放进果盘,擦手去迎:“贺州来啦!” 贺州在她走过来之前,先一步走近,把花递过去,果篮放在桌子上,道一声:“叔叔阿姨好,听我妈说,叔生住院了,我就过来看看。” “你这孩子有心了。” 周母说完看向他身后,房门被他带上了,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她眼中浮现没落。 贺州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阿姨,您坐。” “叔的病怎么样了?” 周父笑笑:“不打紧,人老了,一点小感冒都要来医院跑一趟。” “说笑了,您老当益壮。” 周父扯扯嘴角,问:“最近公司忙吧?” “还行。” 周母洗好的水果端进来,凑巧听见这句话:“工作忙,还来看你叔,小州有心了。来,吃水果!” 果盘递过来,贺州双手接过道谢,一边道:“叔叔阿姨,我来是因为我妈说你们有重要事情要告诉周宁。” 周母雄笑容稍顿:“是,是啊。你帮我和周宁说说……” 他坐的笔直,神色认真:“虽然很无理,但是我想知道是有关什么的?” 眼神锐利,不像在开玩笑。 确实够无理。 脸不红心不跳,椅子还没捂热,张嘴便开始问别人家的秘辛?! “小州啊,这件事我们只能和小宁说。” 周母心下一咯噔,手扶桌子坐在病床另一侧。 “你为什么想知道?”周父沉沉发问。 贺州眸光一动,直迎两道或忐忑或审视的目光,站起来向两人鞠一躬。 然后直起腰道:“你们和周宁已经断绝关系。有没有尽到父母责任这点不论,你们把她养大是不可争辩的事实,这一鞠躬是感谢你们养育她长大。” 尽管他和周宁是好朋友,但是替朋友感谢对方父母,这种事也不应该他来做…… 除非…… 无视两人渐渐震惊的神情。 他神色自若,继续往下讲:“我来,是因为她不愿意来。刚好,我也不想看见她再经受一次委屈伤害。至于,你们口中重要的事情,如果有关她,那我这一趟就不算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