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 第二十一章 权力(1) 大家都在击掌庆祝,只有明微杵在满地玻璃碎渣的吧台边上,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由iaco的专员负责信息搜寻工作,他们还没离开是因为善后还没完成。 一段监控录像传输到他们的手机里,内容是明微在电梯里的表演,那英勇无比的身姿,那扛枪射击时的风采,面对众多邪虫淡然处之,汤姆逊一枪一个,枪枪命中头部,甚至分不清他到底在扫射还是点射,让人咋舌惊叹。 兰斯洛伊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一口一个同桌,叫得亲热无比,吴可非对明微都有所改观。 如果三英战吕布的时候刘备突然大发神威,提着雌雄双股剑就冲上去把吕布的方天画戟都打断,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吧?关羽和张飞就会突然觉得,哇,原来大哥这么强,连吕布都不是对手,从前一直深藏不露,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 可吕布当时头顶一个“天下无双”的名头,要真让刘备给打得落花流水,历史就要被改写了。况且明微也不是刘备,他顶多就是个阿斗。 周围只有陈璃画很平静,没有好奇地问七问八,明微突然觉得她是懂自己的,那种无言的默契让他舒心不少,被枪抵着脑袋还不够危急吗?有神谕早就用了。 所以陈璃画才会张口就问“你没事吧”?因为她虽然不明白眼前的男孩怎么突然有神威附体,却清楚面前这个人只是明微,就算他突然牛逼了一会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真好啊,这些年没有喜欢错人。 满地都是碎掉的酒瓶,价值不菲的酒水在地上流淌,红的白的黄的乱七八糟的,好浪费,怎么一瓶都不剩呢?明微想来一口,大家这时一定也不介意开香槟庆祝。 可是吧台已经没酒了,老周的书店里倒是有不少,早知道那些都是天价酒,怎么说也是要尝上一点的,可惜老周的酒应该不会拿出来供大家畅饮,他向来宝贝得很。 …… 大神如望日的圆月 散射着光芒 由他充沛的精气燃起的火焰 有如云中不时激发的闪电 又似一千个太阳同时升起 高悬于晴空 他端坐在公牛之上 辉煌明亮 犹如无烟之火 使人眼目纯净 额间的三只眼睛 犹如三日当空 金光逼人 神躯闪耀着纯白的光芒 ——《摩诃婆罗多》·《教诫篇》第十四章节选。 …… 如果说生活就像一出戏,那他的角色一定是拯救苍生之类的救世主,他一生经过不少大风大浪、起起伏伏,曾跟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奔波在世界各地,虽然疲惫,但只要想到自己正在为全人类做贡献,他还是激情澎湃。 他热爱这份事业,就像他喜欢收养各种小动物一样,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使命,并且早已在奋斗一生的途中。 可是后来有一天一切都变了,身边的朋友开始变得不理解他了,一个个劝诫他、疏远他,让他非常难受,只有他觉得自己没变,他依旧愿意为了全人类忘我的工作,如果需要献出自己生命的话,他也毫不犹豫。 当他直面无限恐怖的时候,整艘巨轮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或许就是那天他明白了自己以前拯救苍生的方法错了,他很快成为了原来那些能够交托性命的朋友的死敌,被满世界追杀,可他义无反顾,只是突然觉得好孤独。 从那以后他抛弃了从前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名字,改名为shiva,也就是印度教三大神之一的湿婆,现在他更喜欢别人称他湿婆教主,好像一点都没在意印度教徒的想法。 后来他收获了许多忠实的拥趸,大家都尊敬地称他教主,所有人对他言听计从,在他的领导下,朝共同的目标奋进。可他还是觉得孤独,这些人死也不会懂他,他们就像个机器一样只会执行设定好的程序,根本无法让他产生任何情感,简直连狗都不如。 教主生活很无趣,无趣到让他有些怀念从前,可从前是个错误,成大事者或许都要经历枯燥。 他们被剿灭了很多次,每次伟大使命将要完成时都会被破坏,也每次都只剩他一人远走高飞,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东山再起,反正伟大的神总会指引着他,比中国古代的真龙天子还要受上天眷顾,他相信所有的失败都是神的考验。 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都曾是你的朋友,相见就是拔刀,不能坐下来把酒言欢,谈谈寒来暑往、家长里短,这种必须跟故友们作对的孤独感才是最可怕的,他多希望能够说服他们加入自己,大家重新为一个目标奋斗,有他们的帮助相信世上再没人能阻止神的复苏。 可惜,他能说服无数人对他心悦诚服,却无法让一位故友与他作伴。 “教主,失败了。” 有手下来汇报,他只能挥挥手,是失败了,老朋友等了他这么久,他本来想给人家回个礼的,那个年轻人偷偷摸摸的侦查他们很久,应该很受器重,在房间里放满邪虫总该可以达到目的吧?谁知对方早有准备,这次损失不小。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么比喻的话,他的老朋友真是世界上最辣的姜。 他没有那么好运,人之一生不过短短百年,而他虽然自称湿婆,实则已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头,他相信自己那波澜起伏的一生将随着器官的衰亡而归于寂静,这次或许已是他最后的机会,只有成功才能被刻上历史的丰碑,或加冕神冠。 那是不朽,世界将变得更加精彩,相信到了那时,他的老友自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这甘愿被误会的一生啊,会有神父手捧经文庄严的为他颂读祷词,亦有年轻的后辈们手捧鲜花,昂首立于他丰碑之前,瞻仰昔日荣光,身姿越是挺拔,越是代表着对他的尊崇与悼念。 当然,他更希望故友能为他们犯下的过错叹息一声,那样无论他是远在天国还是近在人世都会十分欣慰。 “来而不往非礼也,”湿婆教主念叨了一句,“你们中国的古话真是句句在理。” “教主所言皆是真理。” 这种话他已经要听烦了。昏暗的洞穴里只有一盏烛火供明,案几上大开着一本泛黄的旧书,像是羊皮纸一般的材质,上面的文字模糊,只能确定不是中文等由象形文字发展而来的语言,可按照英文来看的话似乎又有不少拼写错误的地方,大概是某个欧洲国家的语言。 湿婆教主召集了一些教众,他看起来就连腿脚都不灵便,拄着一根腐朽拐杖步伐缓慢,手握的地方有一颗幽黑光滑的石头。 教众肃穆而立,虽然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要比面前佝偻的老头高出不少,但眼里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尊崇,不知道的还以为龟仙人在给悟空他们上课呢。 “教主有何吩咐。” “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出的精英,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渴望神力,今天便赐予你们!” 几位教众突然激动起来,他们高呼着:“教主万岁!” 只见湿婆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吟颂上古的经文,浩荡深远的气息穿透幽幽万古降临,他抬起拐杖在一个男人头上敲了一下,拐杖上那颗石头亮起微光,男人的眼瞳在瞬间仿佛被墨水染透,黑曜石般漆黑幽亮。 异变发生了,男人突然惊惧万状,捂着头颅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发出非人般的叫喊声,简直犹如鬼哭狼嚎,那漆黑如墨的眼瞳像是看到了某种只一眼就能让人肝胆欲裂的景物。 可其他教众丝毫不为所动,眼里一片赤诚,那种介乎慷慨赴义与狂热信仰之间的神情,看起来真是世界上最忠诚的存在,如果组成这样一只军队,他们的字典里绝对没有“撤退”二字。 很快就轮到他们了,湿婆用腐朽的拐杖一个个敲过去,几位教众纷纷“效仿”前人,有人捶胸顿足,有人面目狰狞,还有人倒地抽搐,看得出他们全都十分痛苦,就好像灵魂正在经受严厉的拷打。 “给你们个任务,拯救那些迷途的年轻人。” 教众们沉默地站起身来,他们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那种神力充盈全身的感觉就如同嘬饮美酒般让人上瘾,可他们中有一个人没能站起来,或许他再也起不来了,他身体的温度正在流失,逐渐变得冰冷,但没人在乎。 他没有获得神的恩赐。 湿婆教主拄着拐杖来到月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明亮中才瞧见他脸上的皱纹如千层石般堆叠,深刻又密集,他的身影又佝偻了几分,跟《龙珠》里的龟仙人愈发相像。 他伫立山巅望着远处,群山围绕着小城,像是一片片花瓣呵护着花蕊,这个世界也温柔得像花一样庇护着众生,可花会开落,人将凋亡。 “神在漆黑的海底醒着做梦,等到群星归位,世界将于黑暗中重生。” 五个高大的信徒无声地伫立在他身后,像是沉默的影子。 第四十二章 神之眼(3) “各位市民请注意,现全城循环播报一条紧急通知。”刚一上课,老师就来到班级打开了多媒体,屏幕上播放着地方台的紧急新闻,主持人面色严肃,这阵仗学生们还是第一次见,纷纷认真脸加好奇望着大屏幕。 “昨天夜里十一点有几人接连失踪,接到报案后警方随即出警,十一点五十九分,在河东大桥下发现四具焦黑的尸体,初步判断为被焚烧致死,现场散发着一股恶臭,河岸边有不明物质残留,不排除是某种有毒物质的可能,受害者多是年轻人,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查蛛丝马迹,请大家提高防范意识,夜晚尽量减少出行……” 全校班级都炸开了锅,同学们都议论纷纷,当新闻上才会出现的事件发生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是很不真实的,也很吓人。 “希望大家都能注意安全,夜晚出门最好有人结伴同行。”老师提醒同学们。 明微瞪大了眼睛,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从心底扩延至全身,联想到昨天晚上在黑网吧碰到湿婆的场景,他从头到脚都在发凉,爱德华说对了,只要不消灭湿婆,受害者永远都只是从这批人转移到另外一批人。 洗脑是为了什么?烧死几个年轻人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些人的父母亲人会有多绝望?含辛茹苦奉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就这样没了? 如果昨天自己跟爱德华交易能打败湿婆吗? “可以,不过你需要付出的可不止眼泪这么简单。”爱德华回答。 “那是什么?” “不好说,有些事情只有真正发生了才会知道。” 也就是说,明微其实是有方法挽救那四条生命的吧?可是他却拒绝跟爱德华交易,要是交易了即便没有消灭湿婆,也能阻止他接下去的行动,想到四个年轻人被烧死时的场景,那就是人间炼狱啊!明微心头隐隐作痛。 “虽然你一直把我当魔鬼、恶魔,但我还是想劝你,别老想着拯救苍生,芸芸众生你是救不过来的,你觉得自己拥有多少东西?能跟我交易几次?跟我的交易最好是用来保你自己的命。”爱德华语气平淡,“你昨天已经救了网吧那些孩子的命了,虽然因为你有人成了他们的替死鬼,但你能做只有眼前之事而已。” “喂,你怎么了?”兰斯洛伊看到他同桌有些不对劲。 明微说:“是湿婆做的。” 兰斯洛伊沉吟,“我知道你昨晚碰到他了,但是组织出动人手还是无功而返,湿婆太狡猾了,神出鬼没的。” “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吗?”明微问。 “敌暗我明啊!”兰斯洛伊很是不爽,“要是湿婆这么容易找就好了,也不至于需要老大亲自蹲点这么多年。” “这小城也就这么点大啊,怎么还没找到……”明微嘟囔。 “因为前些年湿婆根本就没有一点动静,否则老大早就对组织下令了,直到今年密教才开始搞事情,而且行事越来越夸张,开始只是蛊惑教众,后来制造邪虫,又绑架孩子,动静越来越大,现在甚至直接明目张胆的……”兰斯洛伊叹气,“密教许多召唤仪式都要献祭生命,如今一系列的动作表明,离他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那我们能做什么?”明微看着兰斯洛伊,对方好像被他给问懵了,沉默了很久,兰斯洛伊这时才发现,他们什么都没做,似乎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来这里是干嘛的?上学?泡妞?好吧泡妞的确很重要,但这不是他来中国的目的,是老大让他来帮忙的,可他什么忙都没帮上,妞也还没泡上,嗯……不能用“泡妞”这么轻佻的单词,他是真心喜欢陈璃画,应该说还没追上。 开始上课了,兰斯洛伊头脑风暴了很久,当然不是在听课,而是一次行动计划慢慢在他脑海成型,就算是为了大家伙的安全,他们也必须做点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吴可非那家伙在执行任务,他不能弱了势头。 “我们四个必须做点什么,下课去找吴可非讨论一下。”兰斯洛伊轻声对明微说,他们的老师已经在全情投入地讲课。 明微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用,但他还是希望能帮上点忙,他想了想,说:“吴可非喜欢玩单机游戏。” “我知道他向来单独行动,可是单机游戏玩久了也难免感觉孤独,他一直在玩单机游戏是因为没有人陪他玩联机游戏。”兰斯洛伊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明微觉得试一试也无妨。 四十五分钟过后,下课铃响,明微和兰斯洛伊正要起身,却发现老师似乎并没有按时下课的打算,对了,这是高考前一个月,能照常下课才奇怪了,明微和兰斯洛伊只能急躁地坐着等老师下课。 过了一会老师才后知后觉地问:“下课了吗?” “下课了下课了。”明微和兰斯洛伊忙不迭连声回答,生怕老师听不到。 “哦,那我们再讲两分钟,把这题给讲完。” 明微和兰斯洛伊心态炸了,鬼才信你两分钟,谁不知道老师口中的两分钟等于一个课间?这一对同桌十分绝望。 转眼课间过了一半,两人坐不住了,“老师我们想上厕所,憋不住了。” 老师抽空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去吧去吧。” 两人急忙起身,但是他们没有从后门出去,反而走到前排的陈璃画身边,兰斯洛伊:“老师,她也想去。” 然后陈璃画就一脸茫然地被兰斯洛伊给拉走,大家都愣了,望着他们三人离开方向,特么卫生间也不在那边啊…… 三人下了楼梯,吴可非就在他们楼下的十班,可是当他们走到十班门口时,却发现他们班老师也在拖课…… “这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兰斯洛伊不解。 “可以这么说。”明微回答。 “因为我们都是爱学习的好孩子,老师都是爱岗敬业的好老师。”陈璃画认真地说,明微捂脸,老师确实爱岗敬业,但学生倒是挺多被逼无奈。 吴可非看到门口的三人愣了,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事,于是跟老师说了一声就走出班级,像吴可非这样还没毕业就已经能挂到“知名校友墙”上的学生,就算是无故旷课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哪像明微两人还得假借上厕所的名义才放他们走。 “有事?” “最近密教张扬,我们得做点什么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兰斯洛伊说。 吴可非认真思索,“你们有计划?” “以寻找密教老巢为目的,防止再发生类似恶劣事件,至少我不觉得密教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恶,计划有个大概,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可以。”吴可非答应下来,出乎意料的爽快。 “好!我们回去上课。”三人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把陈璃画都整懵了。 “这样就把我拉出来?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而且你们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啊!”陈璃画无奈。 “我们三个一起去显得有气势,吴可非不好拒绝,你看他答应得多快。”明微说。 陈璃画摇头,“他要是不想,多有气势都没用。” 是,陈璃画是他们之中最了解吴可非的,毕竟曾经爱过……他们会在白天一起吃饭、逛街,会在无聊的午后坐一起喝奶茶,到了夜晚还可以去看部电影,或者手牵手在河边散步。 吴可非话不多,但他们待一起的时间那么多,就是话再少,加在一起也多了。 兰斯洛伊神经有点大条,大概想不到这么多,亦或是文化不同,他并不在意陈璃画之前和谁在一起过,即便这个人算是他们的伙伴。 后来的兰斯洛伊就完全放弃了听课,在手机上的系统用天使二号搜索了一张城市地图后开始在稿纸上写写画画,看起来很专业很牛逼的样子,明微这才知道原来兰斯洛伊不止神谕厉害,专业能力也很出众,只有自己什么都不会。 大桥上的惨案iaco派人调查过了,他们可以查得到关于此事的信息,但并不多,只说明了是密教秘法所为,还有四位不幸受害者的所有信息,桥上并没有监控录像,iaco专员倒是有在周边的一两个摄像头中看到湿婆的身影,可惜此外没有太多画面,只能知道湿婆是从哪个方向去到桥上。 兰斯洛伊的大脑一整天都在高速运转,终于制定出了一个完整的计划,其中详细地安排了他们四个人各自的任务,细节到结合他们的神谕去实施方案,但这其中还有两个问题,他们不知道陈璃画的神谕,而且明微没有神谕。 于是兰斯洛伊给大家都配了双枪,两把沙漠之鹰,一把实弹,一把麻醉弹。 至于陈璃画的神谕,兰斯洛伊问过,陈璃画不说,也当做没有神谕处理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实施亲手制定的这个计划了,可惜,得等到晚上。 别人都是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们则相反。 第一章 北落师门(1) “明微,给五号桌的同学来杯咖啡。” “三号桌一杯奶茶,加一份甜点。” “明微,把最里边的书架掸掸灰,都要发霉了。” “哎有个孩子雨伞忘拿了,明微你赶紧送出去,还没走远。” “动作快点啊!” 明微晕头转向的拿起雨伞就冲了出去,很快就又回到店里忙前忙后。 很快忍不住了,“你这是剥削!”他气冲冲地对店长老大爷说。 “嘘~”店长表情严肃做噤声手势,“小点声,我们的客人还要学习呢。” 明微绝对想不到一家破书店的兼职竟然能让他忙到怀疑人生,以前来这里看书明明清静得很!半天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只是偶尔有一两个中学生来买试卷习题而已。 可在店长大刀阔斧的“改革”下书店竟然成功转型了,原来那个老古董书店被甩在了过往的时光里,现在的希望书店提供饮品、小吃、甜点,就是原来那个摇摇欲坠的老旧悬挂风扇也被换成了冷暖皆可供的空调,因此许多初高中的学生在周末会把功课带来这里,点杯奶茶可以坐一整天。 “我要涨工资!”明微压了压自己的声音。 店长一听眼睛瞪大了,“小兔崽子蹭了我多少本书?今天客人多点就想涨工资,白眼狼!不想做了就去网吧,懒得管你,记得回来吃晚饭。” 明微跟店长并不算真正意义上雇主和员工的关系,事实上很多同学觉得两人更像是年龄差距较大的父子。明微很早就是希望书店的常客了,那时候店长对他这难得一见的客源热心之至,没成想明微这家伙来了好几回一本书也没买,倒是蹭完了好几本小说,后来两人慢慢熟络,书店转型后店长就让明微周末过来帮忙,书随便看、有工钱拿、还管饭,不做是傻子! 像今天这么忙的确少见,以前还是可以舒舒服服看书的。 明微就这样来了,反正只是周末,平时还是可以认真学习……个屁嘞!这话明微自己都不信,他是一名高三学生,最后一个学期刚开学不久,还有三个多月他将披甲上阵坐在决定命运的考场上激扬文字、挥斥方遒,说起来既热血又神圣,然而奋斗和精彩都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命运已经注定了,他的成绩就像一个快断气的病号,就算华佗和扁鹊都来了也只能徒叹一声无能为力。 不然他也不至于一到周末就在书店和网吧之间来回跑,可别以为这货能看什么有关学习的书,他就算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来来回回翻阅五遍,也不会去看一眼语文课本上必背的古诗,他记住的国外作者名字甚至要比他记住的英语单词还要多,他那点可怜的词汇量还是看美国电影积累起来的,其中不乏fuck、shit之类的高考无用词…… 希望书店面向的是学生,各种练习、卷子还有中小学生读物堆满了书店,而书店最里面、最无人问津的书架上几乎全是店长为了明微才进的书,甚至还单独设立了一个“其他”标签,其实店长老大爷觉得标签换成“卖不出去”会更贴切些。 明微看了看最里面的书架和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她还是没来吗?在店里这么忙又等不来她可真是不划算,还是去网吧好了。 明微未满十八,上网只能用店长的身份证,他往里面砸了不少零花钱。网吧网管觉得明微是个奇人,常来网吧的熟面孔网管都会记得,对明微的印象尤其深刻。别的未成年来上网借的都是朋友或者拿哥哥姐姐的身份证,他倒好,把不知道是爸爸还是爷爷的身份证给拿来了,到底怎么想的?当然网管通常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除非有情况。 上网和看书是明微平凡生活中的两大乐趣,他是个没人管的孩子,他觉得用句“山高皇帝远”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他妈妈是音乐老师,在大城市教钢琴,寒暑假的时候明微才会过去。明微爸爸在老家投了个家具厂,他们一家三口天各一方、难得齐聚。 用明微妈妈的话来说:“当初会嫁给你爸完全是瞎了眼,我们在一家电影院认识,那还是千禧年,看的电影是《黑客帝国》,他好像知道我很喜欢看电影,坐在我身边说这家影院是他家的产业,看他跟工作人员交谈的样子我还当真了,后来他又请我看了几次电影,最后跟我表白,我答应了,没过多久他说要去个小城开连锁影院,让我一起去,就是那时候我怀了你。” 明微觉得爸爸干出这种缺德事来还真是一点也不值得奇怪,偏偏妈妈是个单纯的人,现在也还是如此,明微每每想到这里总是很感慨,要不是爸爸勾搭上妈妈他可能也不会存在。 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明微妈妈过来很久才发现被骗了,她以为的白马王子根本就是青蛙装的,但日渐增大的肚子让她进退两难,好在明微爸爸对她的好是真的。 次年,明微出生了。 把明微养大后明微妈妈就回到城里,爸爸再三挽留也无用,骗来的婚姻终究名存实亡。 于是明微被放养了,从初中开始他就在离学校近的地方租房住,孤独对他而言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偶尔回老家看看老爸,放长假了就去城里找妈妈。 何必呢?明微有时会问自己,他们都从来没有来看过自己,好像对他这个儿子也不是那么在意,除了每月分别会给他几百生活费,还不如书店的老大爷对他好呢! 灰色电脑屏幕画面的左下聊天框弹出几个“gg”,gg是good game的略写,曾用于夸赞对手玩的不错,现在基本变成胜者的嘲讽了。 明微连输三把,他一个辅助的石头人最后一波r到对方的ad和ap两个输出竟然还是输了。游戏就是这样,或许是明微的理解还不够深,他搞不懂为什么有时候自己坑了能躺赢,操作不错却只有投降的份。 灰头土脸地下机,他得回公寓一趟,然后再去书店吃晚饭。 明微养了一只拉布拉多在公寓,全身都是漂亮的米黄色毛发,耳朵耷拉在两边,几月大的时候就被明微买回来,跟了他快六年,可爱的幼崽也长成了英气忠诚的大狗。 明微给它起的名字叫“麦当”,就是那个用风筝上天,嚷嚷着要去彩虹海的麦当,那是明微最喜欢的动画,让他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真切感受到了一种名为“信念”的东西,虽然他的吊儿郎当并没有因此改变。 养狗倒不是因为明微孤独,虽然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不少,但孤独并不是明微害怕的,他怕的是一个人面对黑暗……说来好笑,一个快成年的小伙子竟然还怕黑! 明微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每当夜深这座小城陷入黑暗时,明微的小房间还必须亮着床灯,落地窗外的黑暗就如同墨色的怪物在翻滚,随时都能够吞噬掉房间里的微光,他只得抱住麦当缩在床上心惊胆战,在柔和的灯光下睡去,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麦当,我回来了。”刚一开门米黄色的拉布拉多就扑到明微身上,用后肢站立起来的高度也到了明微的肚子,一对前肢正好搭在它主人的腰上,看这架势真有种小媳妇盼到大丈夫归家的模样,但其实每当明微做噩梦时,麦当总是像妈妈搂着自己孩子似的将明微揽在怀中。 麦当十分聪明,通过主人一些微小的动作它就能心领神会的做出反应,明微觉得它大概只差口吐人言了。 明微跟往常一样拿出藏在柜子里的皇家狗粮,拉布拉多的大眼睛紧盯着那袋食物,蹦蹦跳跳很是欣喜。麦当的性格还算比较安静,让它自己待在家里也不会怎样,但毕竟归于猎犬一类,基本的活动还是要有,明微会时常把它牵出去溜溜,它也很乖地从不乱吠。 拉布拉多普遍是吃货,而皇家狗粮对明微来说又不算便宜,若是不把狗粮藏起来,麦当能吃到明微喝西北风,明微在书店挣的那点外快基本全是麦当给吃完的。 解决了麦当的进食,明微也要去书店解决自己的晚饭了,周末两天的伙食向来由店长老大爷承包,即便是明微也不得不承认店长的手艺的确不俗,一些洋气的菜系竟也伸手就来,明微觉得这货的使命应该是大厨,就是不知道糟老头的手艺从何而来,问他就说大半辈子走南闯北啥都会一点。 明微想了想干脆等麦当吃好把它牵到书店,一来一回太麻烦,想起店长做的菜,他真的有点饿了。 小城的街道空气清新,好像刚下过雨,有很多年轻情侣牵手挽臂,也有高中生掺和在里面,毕竟是周末,恋人自然而然腻在一起,而明微就只能牵条狗上街,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繁华,只有他走在了中古。 第二章 北落师门(2) 明微暗恋一个女孩三年了,如果高中变成六年制的话他相信自己还能再坚持三年。 那个女孩和他一样喜欢看书,而且看的类型十分近似,她周末常到希望书店,每每在那最里边的书架旁一坐就是半日,她与明微最大的区别便是她会在离开时会顺手把自己看了半天的书买走,而明微看到她喜欢那些书就像自己也被她喜欢一样开心。 《暮光之城》、《哈利波特》和《龙族》系列是他们最喜欢的故事,有时还是明微收的钱,虽然他在书店都是“白嫖”,每当女孩付钱时他却有种想替她买单的冲动,让他理智的不是没钱,而是怂,怂到不敢让人家知道一点他的心思。 明微在高二分班到的新班级里看到那个女孩时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其实已经排山倒海、翻江倒海、惊涛骇浪……巨浪!原本经不起一次远行的陌生关系多了一层保护壳,他们成为了同学!明微也知道了她的名字。 陈璃画。从此这名字在明微的脑海里扎下深根,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和一张清秀又精致的脸蛋。明微喜欢她,就好像一个人在荒原里游荡半辈子看到一位美丽的异性那样自然而然。 “这道挪威的森林不合你胃口?”老大爷一句话拉回明微出走的神,明微无语地看着桌上一盘清蒸三文鱼,好吃是好吃,但店长却总爱吹牛说这鱼来自哪里哪里、这牛产自哪里哪里,一会挪威一会澳大利亚的,听多了明微根本就不当回事。店长还爱给菜取名,比如他说桌上那条鱼是来自挪威的正宗三文鱼,便起了那么个书名、歌名......总之不像是菜名。 店长还开了一瓶干白来配,又非要说那瓶酒叫什么蒙哈榭白葡萄酒,产自罗曼尼·康帝酒庄,反正明微也不懂,更翻译不了酒瓶上的外文,在他看来跟酒宴上的葡萄酒也没什么不同,随他怎么说好了。明微如果知道罗曼尼·康帝酒庄出产的蒙哈榭白葡萄酒的价格,怕是难免对店长一番冷嘲热讽,开个这破书店喝得起么你! “森林是指那些鱼刺吗?做三文鱼不先把鱼刺剔干净我也是服了你了。”明微翻白眼,一旁的拉布拉多“汪汪”叫两声,可能它深受鱼刺的毒害。 “那么大的刺没什么好剔的。”店长露出慈父笑容,“来点酒吧,这好东西要不是我把你当亲儿子看待绝不会让你沾一滴的。” “我可没有把你当亲爹。”明微把自己喝完饮料的空杯子拿开。 店长孑然一身,他没有任何一位亲人,这个年纪双亲离世倒不值得让人吃惊,但无妻无子就显得很不寻常了,未免太可怜了些,至少明微这么觉得。 店长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周唐林,明微其实从不叫店长,也不直呼其名,“老周”二字倒是勉强算得上亲切。老周并不关心明微的成绩和感情,因为明微成绩垫底,而感情经历是一张白纸上写着“暗恋”二字,根本毫无关心价值。 “嘿,有人吗?” “有有。”明微“噌”地起身,外面传来的是熟悉的女生声音。 周唐林自斟自饮,面有趣色晃了晃酒杯,“蒙哈榭白确实不如年轻女孩的吸引力大啊!” “买本书……你在啊,明微。”陈璃画莞尔一笑,她穿着歌莉娅的中长款风衣,米黄色的衣角下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圆头短靴,颇有青春活力,她的脸蛋精致得完美无瑕。 “都是同学,哪本书我送你好了。”他真的很想这么说,虽然把他几个月生活费穿在身上的女孩根本不会在意那点书钱,明微看到她的笑容感觉有香甜的美酒沁入自己的肺腑,他不认为什么蒙哈榭白能有这种魔力。 “今天这么晚才来?” 明微接过陈璃画递过来的书,听她说:“功课太多做完才来的,哪像你,都不用做功课的。” 明微讪讪地笑了一下,他确实从不做功课,因为他什么都不会。 陈璃画买的依旧是分类“其他”里的书,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天涯过客》,明微是因为周董有一首超好听的同名中国风歌曲才看了这本书,但二者显然没有任何联系。 “20块,这本有些旧了,需要换本新的吗?”明微问,这本书在书架上放了很久,还被他读完了,卖相实在不过关。 “不用了,挺好的。”陈璃画付了钱对明微说,“拜拜。” “拜拜。” 明微在陈璃画看不到的身后满含深情的目送她离开,像是望断天涯路的旅人,像是千百年巍峨不动的望夫石,像是村上春树笔下渡边君总是跟在直子身后看着她长发的模样。 大概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这样一道身影,面对面时不敢多看,转过身去肆无忌惮。 因为暗恋是最要小心翼翼的事业,经营不好会在顷刻间一无所有。 “汪汪。” “安静麦当,没看到你主人在思春吗?”老周椅在门边微笑说。 “汪汪。” “别这样麦当,你只是他的宠物,他会有自己的爱人,如果你活得够久还能看到明微给你找个女主人呢!”老周继续说。 “汪……呜……”麦当从明微脚边的地面上叼起个小东西,明微疑惑地将手放在拉布拉多嘴前,一个乌漆嘛黑的圆环落在他手心,不重不轻,材质不明。 “这是什么?”老周凑过来。 “像是戒指。”明微捏着圆环举在灯光下注视,内圈还纂刻铭文,像是英文:“edward ……cullen?”明微看不太懂。 “大小都够你戴上大拇指了,会是刚刚那个女孩的吗?是的话难怪会掉了。”老周捏着黑色戒指套上明微左手拇指,惊人的完美贴合,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明微莫名地震撼一下。 明微想起来了,这戒指的确是陈璃画的物品,她还戴了很久,但在他手上看起来却丑得不像同一个东西。 “得还给她。”明微缩回手却摘不下戒指,无论怎么用力都分毫不动,黑色戒指像是长在了明微的肉里!明微也没顾上其他,牵起拉布拉多的狗绳就跑了出去,陈璃画肯定还没走远。 大街上车水马龙,明亮的灯光带着鸣笛声呼啸而过,离书店里的静谧仅有几米却仿佛是两个世界。哦,原来这个世界还是喧哗且孤独的。 麦当在前面拉着它主人跑,明微一边还在努力把戒指给摘下来,许久也不见那道穿着歌莉娅风衣的清澈身影,拉布拉多跑得很欢,明微这个体育可能也不及格的废柴就撑不住了,喘着粗气急忙让麦当停下。 “坐车走了吗?”明微觉得有这可能。 反正戒指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来,只好等下次再询问对方了。明微牵着狗在川流中怅然若失。 “谁说我那些书卖不出去的?还是有识货的好吗?”明微一个人嘟囔着,他也没有再回书店,跟麦当在小城中四处闲逛,走累了才回公寓。 明微租的公寓离学校很近,近到允许他在上课前五分钟出发,饶是如此他还是班上的头号迟到人物,一星期能有两天不迟到简直能让太阳从北边落下去,偶尔没迟到是他把那天当成周末,那么明微就会精神抖擞地起床洗漱,准备度过美好的假期,然后发现并非如此后立马就会进入“枯萎”状态,倒在课桌上一蹶不振,任凭老师舌绽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他也如同老僧入定般古井无波,只不过是趴着入定…… 明微住在九楼,总共也就九楼,再往上就是放置许多太阳能热水器和蓄水塔的天台。一间卧室连着独卫和小阳台,在这小县城的租金称不上贵,明微老爸会一次性把一年的房租付清,用不着明微担心,那大概是那个男人最像他父亲的时候。 回到公寓后明微先是帮麦当洗了澡,然后轮到自己,然后无论在手指头上抹多少沐浴露戒指依旧在那,你不来、我不走,好像暴雨中最坚强的一朵花,只是那抹深邃的漆黑显得有些可怕。明微是怕黑的,不只是夜晚的黑,他对很多黑色的东西都带着一股莫名的畏惧,好像不为人知的黑暗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恶意。 他个人觉得有点类似深海恐惧症,黑暗恐惧症?他查过这个症状,跟他的情况不太一样,于是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多年以来一直如此。明微有时甚至害怕闭上眼睛,那会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所以他睡觉也得开着微灯。 好在这颗戒指是陈璃画戴过的,这份慰藉足以安抚他脆弱的心灵,否则手上有个甩也甩不开的黑东西简直能让他坐立难安。 “摘不下来,要是陈璃画看见了多尴尬?想还也还不了。”明微走出浴室,找来了一大堆工具,什么钳子、扳手、螺丝刀齐上阵,还找来了一瓶所剩无几的洗手液,麦当瞪大狗眼看着明微瞎忙活一通之后萎靡下去。 “那么容易戴上去,哪有拿不下来的道理?”明微真的想不通。 后来麦当不知从哪里又叼来一瓶洗手液,明微看着它那大眼睛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想起动画里麦当总是一往无前地朝着目标前进,他瞬间又充满了信念!就连拉布拉多都知道不能轻易放弃,他有什么理由不坚持? 明微拿起洗手液,看着漆黑的戒指神色认真、坚毅,好像在注视游戏关底的大boss,这瓶洗手液就是他打败魔王、营救公主的强大武器! 中二少年的世界果然难懂……总之明微恶狠狠的把洗手液用力挤出,一次挤掉三分之一,他色厉内茬的傻笑起来,右手握拳套在左手拇指上快速的做起了抽拉运动,笑意盈盈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 “……” “……” “去你妈的傻狗!这是胶水!” “呜~” 这一天,这栋楼,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藏着无数种复杂情绪的嘶吼,愤怒、无奈、绝望等等等等,原来有人可以把情绪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让人佩服。 第三章 北落师门(3) 夜深人睡,温暖昏黄的灯光坚挺地亮着,无星无月的长夜唯它最夺目,一人一狗在床上呼呼大睡。 明微房间里的床头灯就好像海上的灯塔,只有夜晚会发着光,也必须发着光,它指引不了船只,却能庇护怕黑的孩子。 明微怕黑简直怕到了极致,他甚至会对息屏的手机和电脑发怵,尽管依稀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只有部分不透明的黑东西没事,比如头发什么的,这臭毛病大概是从青春期开始的,小时候也怕黑却截然不同。 如果睡觉时灯黑了明微一定会猛然惊醒,这种情况确实发生过,是停电造成的,明微只能开着手机灯抱着麦当瑟瑟发抖。 然而此时时刻,明微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瞬间他的眼睛瞪到最大,整个眼球周围的肌肉骤然紧缩,他的面目狰狞!黑、太黑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黑暗?一丝光线也没有,这是他的房间吗?就算停电也不可能这么黑!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动弹不得! 他仿佛落入黑色的海洋,浪潮无孔不入地侵蚀他的浑身,麦当,麦当呢?除了黑暗他感觉不到身边的一切,那只拉布拉多明明会在自己需要它的任何时候给予他所有关怀的,此时就连它都消失了,明微叫不出声,他的大脑好像在疯狂颤抖。 声音落在明微的耳中是刺耳的,因为这时除了黑暗还有绝对的安静,于是他确定有什么在黑暗中!明微肝胆欲裂,从未有一刻他的恐惧强盛到这种程度! 通天的藤蔓在黑暗中肆意疯狂的生长着,令人作呕的丑陋生物藏在其中窥伺一动不动的明微,明微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他仿佛能感觉到周围有成千上万种不为人知的东西在注视着他,就像看着可食用的异类。 那些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他想要喊出声来,但也完全做不到,他简直要被吓疯了! 忽然,什么东西从后面缠住了明微,他猛然一颤后黑暗消失了,画面生硬地切换回昏黄的房间,明微傻愣了很久,心脏在狂怦乱跳,然后转过身用力抱住麦当,许久也不肯撒手。 …… “今天我们来聊聊夜空中的四大王者之星。”选修教室讲台上的老师像是从历史书上走出来的老学究,一头白得发亮的蓬松卷发是点睛之笔,“古代波斯将毕宿五、轩辕十四、心宿二和北落师门称为四大王星,它们均匀地分布在黄道上,并将赤经分成四块几乎相等的天区,大家还记得赤经吧?” 明微热爱天文,因为天文让明微能够跟陈璃画同桌,他们上的是学校的选修课程,有篮球、足球、乒乓球,也有天文、神话、影视剧等等。这种课程没多少人放在心上,许多学生甚至不来,但明微当初就偷偷打听到了陈璃画的选修课程,然后很鸡贼地跟她选了一样的,陈璃画见一个班就明微一张熟面孔,两人就同桌了。 本来明微这种学生才不会乖乖地上选修课,奈何佳人在侧,看在漂亮眼睛里有一整片星空的陈璃画的份上,如果天文学也编进正经教材里,明微相信自己考得绝不会比其他六科差。 陈璃画在一旁很认真地听讲,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天文。明微的左手一直握拳,拇指被其他四根手指埋在掌心,这样陈璃画就看不到她失落的戒指在明微手上了,他打算找机会主动说出戒指的事,而不是被陈璃画惊奇的发现,那样有点尴尬。 “四颗星都是夜空中最亮的前25颗恒星,在夜空中具有统治地位,相对容易用以判断季节……”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口吐白沫明微也不在乎,他始终在偷瞄漂亮女同桌。 “明微,你了解过四大王星吗?”陈璃画突然说。 “一点点。”陈璃画主动找明微搭话他自然是喜出望外,庆幸自己知道这周的主题后做好了预习。 “老师讲的东西我早都知道了,这节课有点无聊。”言外之意要跟明微聊天解闷,“你喜欢哪颗?” 明微想说他都不喜欢,为什么要喜欢星星?在地球上看闪闪发亮的,小巧又美丽,但实际上不知距离他们多少光年呢,明微很感谢它们点缀漆黑的夜空,但那么遥远又庞大的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 “当然是北落师门咯!”明微想了想说,陈璃画用那美丽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这时说自己都不喜欢不是扫兴吗?明微虽然不聪明,却也不傻。 “啊,我也喜欢北落师门。”陈璃画惊喜地说,明微感觉自己中奖了,可她又问:“你为什么喜欢?” 明微挠了挠头,这下只好老实回答:“不知道欸,喜欢……也要原因吗?” “要的,不知道代表你不够了解自己。” “北落师门的名字比较好听吧,你是为什么?”那喜欢陈璃画就不只是因为名字好听了吧?明微在想自己喜欢身边这个人什么呢?他转移了注意力。 或许他真的并不如何了解自己。 “孤独。”陈璃画沉默了一会,“你知道我说的是北落师门吧?那是一颗孤独的星,在秋夜南天中孤零零的,周围也没有其他亮星,特别容易让人注意到它。” 明微这才知道原来喜欢一颗星星也需要这么深刻的理由,孤独啊,可是孤独的星又何止北落师门一颗?更多的还是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黯淡地散发微光,它们应该更孤独吧?只是只有耀眼的孤独才会被人注意罢了。 这么一想明微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些黯淡又孤独的星星,没人会注意到他,他所倾慕的女生眼里也只有那颗明亮的北落师门。 “咦,这戒指怎么在你手上?” “呃……”还是尴尬了,明微赶忙解释:“昨天你去书店的时候落下了,我好奇戴了一下结果摘不下来,我想着等摘下来再还给你的。” 陈璃画连连摆手,“没关系,我早就不想要了,也是一直摘不下来就算了,结果它自己掉了。” “好奇怪啊,我记得你以前是戴在无名指的,为什么能戴到我的拇指上?” “你该不会想说我的无名指跟你拇指一样粗?”陈璃画说着伸出纤纤玉手放在明微手边,明显小了不止一号,“这是吴可非送的……你认识他吧?” 明微僵了一下,当然了,吴可非谁不认识?全校老师都爱拿他给学生树立目标的,人帅、多金、成绩好,各方面都完美得不像正常人,他在上高一时报名了几个校运会项目,然后记录全破,到了高二、高三他又连续两年打破了自己的记录,他就像北落师门那般耀眼,让许许多多豆蔻年华的女孩子芳心暗许。 但同时他总是独自一人在操场跑圈,他不喜欢篮球这种需要团队配合的运动,当他打起乒乓球姑娘们才知道原来男生不止篮球场上很帅,跟他一个学校再没有任何一个男孩冒出头,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那颗孤独明亮的星辰。 就是明微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圣贤觉”的人都时常听到“吴可非”三字在耳边响进梦里,吴可非除了富家公子、三好学生、全民老公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当然了,你前男友嘛,我认识,人家不认识我呀!”明微说。 明微知道那大概是高二的时候,吴可非早恋这件事轰动了全校……主要是全校女生,当然,在知道对象是陈璃画后也顺带轰动了一把男生,学校甚至将此事告知了双方家长,但两家会面之后却非常满意地开始商讨起了过几年完婚,这是一场有家人祝福且门当户对的恋爱,就好像常在娱乐新闻上看到某某男星与某某女星相恋一样,只有小姑娘和小男生们心碎而已,明微也是其一,谁在乎? “他认识你的,我跟他说过。”陈璃画一句话让明微都惊呆了,难道陈璃画知道自己这只癞蛤蟆惦记着她还告诉了吴可非?自己明明隐藏得这么好,拉布拉多都看不出来! “你……你说了啥?”明微佯装镇定,心想他们都分手那么久了自己还活着,情况还算乐观。 “我说我常去希望书店,那里还有个同班同学叫明微。”陈璃画笑笑,“他记性那么好,会记住你的,说不定在经过书店门口的时候还会特地留意两眼。” “那真是太荣幸了。”明微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苦涩,谁让他是黯淡的群星,而人家是北落师门呢,能得到北落师门的注视多难得,因为女神一句话。 “戒指有一对,他说当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戴上是摘不下来的,一方变心戒指就会自动脱落,”说到这里陈璃画又笑了,“也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你也拿不下来,说不定是他经过书店的时候看上你了呢!” “那我现在该主动示爱还是等他表白?”明微真有几分宫里妹妹向姐姐请教如何讨圣上开心的神韵,惹得陈璃画趴在桌子上憋笑。 明微其实一直想知道陈璃画和吴可非为什么会分手,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两人真的很相配,双方家庭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当事人却半路刹了车,惹人遐想。 明微没问,他还懂得一些分寸。 第四章 北落师门(4) 明微常常回忆他跟陈璃画相处时的一点一滴,过往的每一回对白、每一道眼神、每一幅场景都历历在目,毕竟只是单恋,交流也不多,不好好回味哪来的毅力坚持下去?孔子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明微觉得很有道理。 他不相信自己跟陈璃画的关系仅是单纯的同学,他还清晰的记得陈璃画第一次要他帮忙进书时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大街上的车和人都很喧嚣,但陈璃画看书时的侧脸很静很美,明微在一旁望着悄悄失了神。 陈璃画轻轻合上《且听风吟》,双眸明亮的看向明微,“店里有《挪威的森林》吗?” 明微跳动的心似乎多了一点什么,看来她最近很迷村上春树,他回答:“没,我可以帮你进,过两天就有了。” “谢谢,你真好。”陈璃画笑说,明微感觉时光都慢下了脚步,大概是想让他记住每一个细节,他确实做到了。 然后他又鼓起勇气说:“其实……最里面的书架上都是我看的书,我也很高兴有人跟我一样喜欢看。” 明微感觉这段话说出来不容易,心怦怦地跳,也不是表白什么的,但他就是想陈璃画知道他们两个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默契的,然后陈璃画清澈的眸子里真的多了些什么,惊喜居多。这是明微为数不多鼓起勇气去做的事情,到现在他依然十分庆幸当时的自己这么说了,因为从那以后他跟陈璃画的交流才多了起来。 那天下午陈璃画跟明微聊了很久,从阿加莎·克里斯蒂聊到东野圭吾,《无人生还》和《白夜行》被他们捋得一清二楚,然后又从《暮光之城》到《龙族》,两人相见恨晚,准备一起寄刀片给江南。 外边的日照渐斜,汽车行人缓缓经过,没有打扰到书店里的小世界,时光也不愿惊惹。 明微每每发呆想起脸上都会挂着傻笑,那天的气氛多少有些暧昧吧?嗯,一定是有的! 今天放学前陈璃画终于又一次让明微帮忙了,《克苏鲁神话》,明微思索着,他没看过所以也不清楚是怎样的书,可听起来怎么也不像陈璃画和他喜欢的类型,难道她的口味变了?这个念头让明微不安,毕竟两人只有那点共同点可以交流。 就好像一公一母的两只兔子,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喜欢吃胡萝卜,它们偶尔会一起交流胡萝卜怎样做才好吃,清蒸还是乱炖,那是公兔子最开心的时候,可某一天公兔子突然发现母兔子好像喜欢上了小麦草,那它自然也要好好品尝一下了。 所以明微得先把《克苏鲁神话》研究透彻,为了喜欢的女孩换换口味也没什么。 放学后明微没有回公寓,而是打算去书店知会老周一声,进书就是进货,是需要时间的,陈璃画开口的事情,明微一天都不想耽误,有漂亮得过分的女孩请他帮忙,明微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价值的。 走在路上想起陈璃画跟他说话时的一颦一笑,明微脚步轻盈,然下一秒出现的脸庞却让他动作一滞。 吴可非像北落师门不是说说而已,每当他走在回家路上身边总是空无一人,即便是跟陈璃画恋爱时同样如此,没有好友同行,大家好像也都刻意地不靠近他,于是让他成了人流中更显眼的存在,所有看到他的女孩都不由得多看几眼,然后若无其事的跟身边同学说笑,其实同行的女同学都在偷看同一个人,心里想着他好酷,并且幻想自己走在吴可非身边时的情景。 明微每每留意到此总会撇撇嘴,大家都想跟吴可非一起走,可他身边还是空空荡荡的,多好笑,明微身边挤满了人,但他却可以肯定没人想跟他并肩。 不过今天吴可非走到了明微身边,那些原本走在明微周围的路人甲乙丙就突然消失了,好像在吴可非的身边明微也变得很酷一样,他是北落师门,那明微就是轩辕十四或是毕宿五。 明微心想这老哥干什么呢?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当个美男子就好了,你这样走过来会有很多人的目光顺便落在我身上的。 “怎么回事?”吴可非面无表情的抓起明微的手腕,夕阳下两枚漆黑的戒指突兀的耀眼夺目起来,所有人都呆了,包括明微。 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明微不知所措,吴可非这货大概是被偷拍习惯了,可这还是明微第一次被那么多女孩偷拍,多难得,因为一个男人的手像螃蟹的大钳子似的卡住他的手腕…… 明微终于知道吴可非为什么反常了,本该戴在他前女友手上的戒指出现在了另一个男人手上确实很难视而不见,但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明微打不过吴可非,人家可是体育健将,所以他觉得如果现在打起来的话自己会很丢面。 “什么怎么回事?我知道你很帅,但不代表就连男人也要对你感兴趣好吧?”明微好不容易抽回了手,但刚才那短短几秒足以定格上百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这两枚对戒是定制的,世界上没有第三枚,她怎么会把爱德华给你?”后面的话像是自问,明微看出了吴可非眼里有点茫然和难过,让这样又帅又有钱的高冷少爷难过很不容易吧? “爱德华?”明微下意识地问,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在说戒指,不愧是有钱人的门当户对,就连对戒都有这么洋气的名字。 “爱德华·卡伦,《暮光之城》的男主。”吴可非丢下一句话就走开了,明微心底好像被什么牵扯了一下。 《暮光之城》是陈璃画以前超级喜欢的一部作品,然后明微也兴致冲冲地把电影和小说都看完了,这大概是她跟他聊过最多遍的故事,明微还记得她脸上欣喜的神情和雀跃的自己。 吸血鬼青春永驻、生命长存,男主爱德华还是“素食”吸血鬼家族中的一员,一直保持着不吸食人血的优良传统,帅气、善良还温柔,很完美,可他偏偏一见到人类女孩贝拉就疯狂地想吸她的血,然后他发现自己无药可救地爱上了对方,跨物种的爱恋凄美动人,看得明微的心情跟着剧情跌宕起伏。最后爱德华让贝拉也变成了吸血鬼,两人将永远在一起。 明微心里嘟囔:“那你手上的戒指是叫贝拉咯?伊莎贝拉·斯旺,暮光之城的女主,真是浪漫又文艺,都快把我感动哭了。” “永远在一起”或许是个重点要划横线,所以陈璃画的戒指叫爱德华,吴可非手上的叫伊莎贝拉,多好的寓意,原来那个漂亮女孩在跟明微热火朝天地聊着剧情时,心里想的却是要买个情侣戒指并取个好名字,而某人却在小心翼翼地把面前的女孩刻入脑海里,每一根发丝都应该有它的位置。 “都分手咯,大哥你就不要那么多戏了好不好?时不时的跳出来一下不烦啊?给暗恋女神的癞蛤蟆一点生存空间好不好?管她还喜不喜欢爱德华,寓意再好你们终究不是吸血鬼-夫妇啊!”明微心里想着,但迈出的脚步还是颓了下去,他的身边又挤满了路人甲乙丙丁,远处的吴可非还是孤身一人。 老周看着明微一脸狐疑,“怎么了?你的头顶好像有一片乌云跟着你打雷下雨。” “有那么明显吗?”明微心想,他找个位置坐了下去,感觉轻松许多,他开门见山:“进本书,《克苏鲁神话》。” “嗯?怎么突然对克苏鲁感兴趣了?” 明微一愣,“你看过?” 开书店的老头恐怕没几个不爱看书,老周自己有个小书房,里面堆满了深奥难啃的文字,什么《名人传》、《卡拉马佐夫兄弟》、《人性的枷锁》等等,这些东西让明微去看的话他可以直接睡着。 所以老周怎么会看过陈璃画感兴趣的书?莫非《克苏鲁神话》也是相似的类型?明微害怕了,陈璃画的口味不至于转变得如此迅猛吧?分明前几天还来买了《天涯过客》,哎不对,《天涯过客》也挺难啃的。 “洛夫克拉夫特留下许多着作,后人将其整理并且统称《克苏鲁神话》,那是我看得最多的近代文学。”老周如是说,“话说很多影视、游戏都包含克苏鲁元素,你肯定接触过,只是你不知道哪些是而已,比如魔兽世界里的克苏恩、犹格萨隆的名字就是源自克苏鲁神话里的旧日支配者克苏鲁、犹格·索托斯,而恩佐斯的模样几乎就是按照克苏鲁的形象设计的。” “我去?老周你还玩过魔兽?”明微一愣一愣的,怎么说起克苏鲁老周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还有血源诅咒,这是我觉得内核最接近克苏鲁的游戏作品,《异形》你肯定看过吧,里边的外星人和外星建筑就是克苏鲁风格,还有《蝙蝠侠》、《海王》什么的,数都数不完。” 经过老周这一番举例明微对“克苏鲁”有了那么一点概念,但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老周变得陌生了,这好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窝在书店看书的糟老头,而是一个热爱游戏和电影的老小孩。 真奇怪,这世界上好像任何事物都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即便是朝夕相处的人也有你不了解的那一面。 第五章 北落师门(5) “那么麦当你在想什么呢?不会你看着是一只普通的拉布拉多,实际上每天在我离开公寓之后你也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吧?然后在我回来前回到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明微思绪发散得厉害,身边的拉布拉多低呜了一声,也算对它主人不找边际的想法回应了。 明微靠在床头,头顶一盏温亮的床头灯,他身边有本书,《克苏鲁神话》h.p.洛夫克拉夫特着。 老周跟明微讲了许多有关这本书的东西,作者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lovecraft正巧是love与craft的结合,所以有很多人都亲切的称呼他为“爱手艺”大人。 洛夫克拉夫特的平生其实挺凄惨的,1890年出生在美国普罗维登斯市,八岁时父亲就因病离世,然后在他十四岁时家族又因为外祖父的过世出现财务问题,他们被迫迁移到条件很差的住处,洛夫克拉夫特也出现过精神问题,就连高中文凭都没能拿到。 1921年母亲离世,后来三十有余的洛夫克拉夫特这时才跟一个年近四十的乌克兰犹太人结婚,可几年后他们又离婚了,没有子女。 最后洛夫克拉夫特回到了普罗维登斯开始了生命中最高产的十年,也是他生命最后的十年,可创作并没有为他带来可观的收入,他还在1936年被症断出肠癌,直到来年去世他的读者依旧少的可怜,享年四十七。 而今天洛夫克拉夫特被看作是二十世纪影响力最大的恐怖小说家之一。 惨、真是太惨了,这是怎样一个被上帝赐予才华却又要他饱经沧桑的男人?如果他一直籍籍无名下去倒是没什么可叹的,偏偏人都死了成就和荣耀才来。 或许也怪他的创作太过超前,好像很多伟大的艺术家都是如此,明微想着。 20世纪初的美国人超过半数都是信徒,其中绝大多数信奉基督,而洛夫克拉夫特是无神论者,他所创作的内容甚至很好的解释了宗教如何在“旧日支配者”的影响下诞生,虽然是他的虚构,但毕竟与主流相左。 幻想一下你若是被洛夫克拉夫特的故事所吸引,那么每周到教堂做礼拜的时候你会看到十字架上的基督、虔诚的牧师和信徒,这时你会怎么想?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异类,跟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 要么就觉得眼前的人都好傻逼。 他正要拿起书,一旁的手机先亮了起来,是qq消息,明微没多少好友,平时也不聊天,新消息对他来说还是挺少见,于是他拿起手机发现是陈璃画找他。 明微顿时精神起来,心跳都加快了,或许每个人的列表里都有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人,望着她更新有趣的动态,在动态留言里和别人相谈甚欢,有时也会看到她跑到别人的动态下留言,明知道对方这时是在看着手机的,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得到对方的回应,可总是想七想八的最后还是算了。 明微列表里的那个人是陈璃画,就算有时真的很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敢去打扰,时不时的点开那个头像看一下,好像这样就能让对方有所感应似的。 “祝福你们。”陈璃画发来一张图片,人群之中吴可非握住明微的手腕,深情对视的四目之间夕阳落下,两枚情侣对戒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夺目,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噗。”明微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发送:“你当时也在场?” “不不不,这是我偷的图,你火了!”陈璃画说,明微还没反应过来她又发了许多截图,那是各大班级qq群的记录截图,还有学校贴吧什么的,很多学生的空间朋友圈也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吴可非和明微。 “我去,吴可非的眼光怎么这样啊?心碎了。” “国民老公公然出柜???” “终于不跟我们抢妹子了……” 这还是其他班级qq群,而明微自己班级的qq群都被刷爆了,各种角度的照片应有尽有,拼合在一起都可以弄个全景vr视角了。 贴吧还要更恐怖一些,“这货是谁?”明微看到很多清一水的评论,有一张图片下面还有陈璃画的回复,她说明微高三11班,上学总迟到,大家可以下课来找他。 明微头皮发麻,陈璃画不是对自己抢了吴可非怀恨在心吧?这是想置他于死地啊!不对……他没抢吴可非,总之他觉得自己明天去学校会被吴可非的迷妹们定点爆破掉。 “疑似吴可非新恋情曝光,对象竟然是……”明微想砸手机。 “攻受分明。”配图都大同小异,明微死了的心都有,什么鬼的攻受分明?这些人是有多爱凑热闹?过两三个月要高考了好吧!现在不是晚自习的时间吗?这些人都在干嘛? 火了,他毫无疑问的火了,一天不到的时间从籍籍无名到人尽皆知,简直跟上了春晚一样,而他的演出很简单——被一个男人握住手腕,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情了。 明微是个很普通的人,没有英俊过人的外表,也没有什么特长值得称道,若说他有某种气质那就是普通,偶尔有人看向他也是匆匆一瞥,明微怀疑那些人连他的脸都不会记住。这样一个人多数时候还很沉默,在学校睡觉的时间居多,就连最后那一丝存在感好像也被亲手掩埋了。 可今天之后他在学校有了一席之地,他的脸和名字被许多小女生记在脑海,因为一位像是北落师门一般的男人。 月亮只是一块脏兮兮、灰乎乎的大石块,它是不会发光的,它那么明亮全是因为太阳实在太耀眼了,大概是太阳觉得自己的光芒到了夜晚无处安放,转头看到一块破石头那么小那么可怜的缩在角落,心想:“分它一点吧。”于是月亮反射了太阳光变得瞩目起来。 明微觉得自己是那块破石头,悲哀的是他并不想反射太阳光,只是太阳耀眼又强势,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宁愿躲在角落里,只要静静地绕着地球转就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相安无事。 吴可非偏要坏了规矩,太阳又怎会知道月亮有多难受? 明微又试着把戒指摘下来,没成功,他想着实在不行得去医院一趟,摘下来就没这些破事了,可他害怕医生建议切除手指…… 手机不断的有新消息进来,都是一些几百年不联系的班级同学,甚至还有初中同学发来贺电,消息看多了明微自己都恍惚了,似乎真有一种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喜讯纷纷祝福的感觉,就连陈璃画都祝他们百年好合,可对象是她前男友,关系真乱,他明明是喜欢陈璃画的。 要是大家都祝福他跟陈璃画该有多好,即便只是误会一场。 明微本来还想一一解释过去,组织了一下措辞却发现似乎解释不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情侣对戒,真奇怪,吴可非和陈璃画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人发现他们戴着对戒?如果知道的话大家还会发现明微手上的戒指跟陈璃画是同款……那就更古怪了。 “我在想要不要请假一段时间。”明微回复给陈璃画,对其他人都选择了沉默。 “她们还能吃了你不成?我跟吴可非在一起过大半年,现在不活得好好的?”陈璃画说。 明微心想那是因为你和他天仙配啊,所有人都想跟吴可非一起走,但他的身边还是空无一人,就是因为那些女孩觉得自己配不上吴可非。不过你和他多配啊,走在一起旁人只会祝福和羡慕,多配啊你们为什么分手?为什么要让井底的癞蛤蟆看到希望?把井口都堵死不好吗?这样那只癞蛤蟆就会以为整个世界都是黑的了。 “对了,书店有本《克苏鲁神话》,我明天给你带过去?”明微说。 “那真是太好了,多少钱我转给你。”陈璃画应该是欣喜的,这让明微的心情也稍好了一点,管这个世界有多糟,她笑了就还是美好的。 “在仓库堆积的废弃书,老周直接给我了,不用钱,当我送你的好了。”明微说了假话,实际上这本书在老周书房里珍藏得好好的,看样子也要比普通书贵得多,明微千求万求才拿到手。 “那就谢谢我们的吴夫人了。” 明微抓狂。 他放下手机拿起《克苏鲁神话》翻了两下,“十六万字,”这一版绝不包含所有内容,他想了想,“今晚应该可以看完。” 他倒要看看陈璃画感兴趣、老周宝贝的书有什么魔力。 克苏鲁是故事中最为人熟知的旧日支配者,以至于整个体系都以它来命名,它沉睡在南太平洋海底的拉莱耶古城,当漫天诸星排列整齐时封印将被破除,那对人类而言会是灭顶之灾。 那是超出人类理解的生物,定义上寻常人只要看上一眼就将陷入疯狂的深渊,它不能用强大来形容,他不可描述、不为人知。 床头灯闪了一下,麦当安静的趴在身边,明微翻开了书,好像打开了新世界。 依本人之见,这世界最仁慈的地方,莫过于人类思维无法融会贯通它的全部内容。我们生活在一座名为无知的小岛上,被无穷无尽的黑色海洋包围,而我们本就不该扬帆远航。——h.p.洛夫克拉夫特 第六章 北落师门(6) 这一天下来明微浑身难受,走在路上周围都是嗡嗡声,他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但他知道那些人在看他,就连上课睡觉都能感觉到好像有成千上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搞得觉都睡不好。 昨晚熬夜看书,总算是把那本《克苏鲁神话》看完了,然后又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他都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肯定凌晨了,今天早上起床时还握着手机,整个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被灌了几斤的水银。 这本书带给他的恐惧极其真实,通过作者三言两语的描述他就能清楚地捕捉到那缥缈而又深邃的恐惧,洛夫克拉夫特在书中写道:“人类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是未知。”与明微怕黑不谋而合,他总觉得有什么令人生厌的怪物在暗中蠢蠢欲动。 但说实话《克苏鲁神话》真不是他所喜欢的类型,他害怕恐怖小说,虽然这本书不同于所有的恐怖小说,有的人甚至会觉得不知所云,但明微领会得自然而然,所以越看越怕,到最后他还开了房间的亮灯,麦当也陪着他很晚才睡。 怕看就不要看啊!明微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但他一边害怕一边想着陈璃画还是看完了,他这才发现原来暗恋也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突然想起以前班上的一位同学,他是网吧的常客,当时跟明微关系还算不错,常常结伴开黑,后来交了女朋友去网吧的频率就越来越低了,他跟明微说女朋友希望他多陪她而不是陪电脑,明微说你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高兴,你明明那么爱玩游戏,就像一个网瘾少年。 然后他只是笑笑,明微猜想那个笑的意思是在说他不懂,他的确不懂,他又没谈过恋爱怎么会懂? 人总是这样,心无所念的时候觉得那些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人很蠢,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后才发现,原来大家都一样。 很多人喜欢问别人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其实这个问题没多大意义,如果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你就会按照她的形象描述,什么长发温柔爱笑的,倘若没有或许也能想象着说短发活泼可爱,但在你真正遇到那个人之后就会明白,哪有什么喜欢的类型?不过就是她而已。 她或许不温柔也不可爱,但你就是说不清喜欢她哪里。 当然,陈璃画在明微心中是完美的,用遍所有褒义词来形容都不够,他觉得是个男人就会喜欢陈璃画。 真烦,大家还在手机里喋喋不休,窗外怎么下起了雨?噢,下个月就是清明了,可是这雨下的真压抑,真想把那厚重的乌云捅个窟窿,把本该弥漫的夕阳放出来……该死,那些照片上都是夕阳,第一次觉得夕阳也那么讨人厌。 明微打开手机发现堆满了关于他跟吴可非的消息,还有翻不完的好友请求,来意不明,他一个都没接受。这些人是属飞蛾的吗?真爱凑热闹。 如果在以前有这么多漂亮的小姐姐想加他好友,说不定明微还会心猿意马一阵,可他今天只觉得这些人都是傻逼,吴可非出轨还是出柜关她们什么事?整得跟自己多重要似的。 明微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伸手接了一捧水洗脸,他抬起头,镜子里的面庞正在滴水,他苦笑说:“真是一张不甘寂寞的大众脸。” “在吴可非身边是有点扎眼,在陈璃画身边……也是。”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啊!明微觉得如果自己帅点日子就会好过些,不至于这么衰,因为他没见过哪个帅哥摊上这么些个狼狈事。 “真傻。” “真傻。” 明微听到一声回音,他愣了一下,回音好清晰,就像有个人在重复他的话。 突然,镜子里的画面变得诡异起来,明微吓到了,愣愣地望着镜子,镜子里的画面动了起来,“他”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卧槽?”明微见鬼了,全身过电一般毛孔都在收缩,心跳如同高频率的鼓点,他双腿无力整个人紧靠在墙上,脊背发凉。 “真胆小,连自己都怕。”镜子里明微说话了,语气带着轻蔑,这简直像是恐怖电影里场景,不用那些血腥的画面和惊悚的音效就能让人感受到极致的恐怖,就像那个笑话一样,闲来无聊跟镜子猜拳,一晚上过后终于赢了一把。 “麦当、麦当!”明微近乎嘶吼出声,但没有回应,只隔了一堵墙,那只拉布拉多却仿佛不见踪影,他只能大脑颤抖着望着镜子里的他,那样邪恶的微笑是他根本露不出来的。 “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更何况除了你根本就没人能看到我。”镜子里的明微轻轻低了下头,显得很是礼貌的样子,“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你……你是什么东西?”明微声音颤抖着发问,镜子已不再同步他的变化,所以他猜现在的自己脸色是苍白的,表情是狼狈的,还在往下滴水,或许还混合了汗液。 “我是你啊!我不是东西。”镜子里的他说,“哎不对,我好像把我们两个都骂了……” 这时的明微显然没心思跟他说笑,电影里这个时候他应该从镜子里爬出来要了自己的命,就像贞子爬出电视一样,可是他没有。 看着镜子他慢慢冷静下来,他这张脸看起来就不像能做什么大事的样子,哪有魔鬼顶着他这张衰脸的?他可能在做梦,身处梦境的时候明微也不是第一回意识到了,显然这梦有点诡异。 “你想怎样?” 镜子里他回答:“当你有需求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比如你和吴可非的事情,我可以解决,而且这一次免费。” “免费是什么意思?”明微以为只是脑中的一个念头,但他没想到嘴巴竟然直接说出来了,“还能收费的吗?” 镜子里他作沉思状,“简单来说我会看心情来选择你拥有的东西,你只要点头就能完成交易,以后需要帮忙就对着你手上的戒指呼唤我,只要你能接受代价的话。” 还挺像模像样的,明微心想,他根本没在意镜子里的他说了什么,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他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醒,这个梦真是又臭又长,老太太的裹脚布也不过如此。 一念至此,镜子里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再会。” 明微从床上醒了过来,奇怪,现在还不到晚上,他对于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更奇怪的还是刚才的梦。 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6:30,该吃晚饭了,嗯……有陈璃画的消息,他露出一丝笑容得意洋洋的点开,片刻,那丝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 陈璃画发过来一张截图,是吴可非的声明,内容如下: 对于这两天的风言风语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大家过度的关注已经对我和明微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明微是我的好兄弟,我们经常在一起打乒乓球,也时常结伴旅游,那枚戒指是友谊的象征,否则他也不会戴在拇指上。就是这样,还请大家不要胡乱揣测。 这哪里是那个高冷少爷?明微呆了,他突然觉得寒毛倒竖起来,巧合,一定是巧合!要么就是陈璃画出马,可她会为了自己去找吴可非帮忙吗?如果是的话也太让人感动了吧,明微都不太敢相信。 还是说吴可非也见不得他自己的名声受损?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情况,虽然看起来不像,吴可非从来就不是在意他人眼光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成天那副别人都欠他百八十万的模样。 明微会打个屁的乒乓球,吴可非参加了不少大型比赛,奖杯都捧了几座,明微怎么跟他打?可以想象那些属飞蛾的人肯定又一次炸锅了,北落师门竟然有好兄弟?莫非明微真是隐藏的轩辕十四还是毕宿五什么的?说起来明微倒真希望自己是,可他的光芒实在黯淡。 “哇,真爱啊,你看看吴可非为了你做了多大改变!”陈璃画发来消息,“他以前都没有为我声明过什么,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份声明吧?” 明微翻来覆去的看总觉得不真实,他试着问陈璃画:“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我跟他很久没有联系了,不然也不会连他性取向变了都不知道。”陈璃画在这个话题上就从没正经过,跟那个书店里的她判若两人,明微只能选择性的忽略。 吴可非的声明很快席卷了各大班群和学校贴吧,明微摩挲着拇指上的黑戒指,他好奇的叫了一声:“喂,是你做的吗?” 他成功的把麦当吓了一跳,狗头左顾右盼不知道明微在跟谁说话,其余没有任何动静,他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有够傻的,一个梦而已,他想太多了,难道真希望什么东西闯入他的生命里拯救一下他这悲哀的人生? 他拨开落地窗想透透气,外面刚下过雨,空气清新,窗上挂有一滴滴的水珠,看起来就像镜子里脸上的水滴一样,春风还是微凉。 …… 嗯? 又下过雨了吗? 第七章 面纱后的世界(1) 深渊中有怪物在攀爬岩壁,它们千奇百怪,又无一例外地令人作呕,有的浑身上下好似滚烫的胶皮,有的浑身长满了恶心的瞳眸,他们嘶嚎着、拍打着,碎石混合着脓液簌簌落下,深渊中的声响如同无间地狱。 粘稠的泥状生物堵在明微四面八方,它们缓慢地爬上了明微的身体,那种古怪的感觉总是将明微惊醒。 明微已经连续几天做这种噩梦了,梦中到处都是克苏鲁风格的怪物,他不该看完那本书的,更不该在网上查阅了那么多资料,明知道自己胆小还要逞强,只是为了跟陈璃画有话可聊,真是可笑。 吴可非的一纸声明十分管用,误会解除,此事终于平息下来,大家又投身到紧张的高考备战中,只是明微收获的目光变多了,其他并无改变。 至于那枚戒指,明微还是摘不下来,也再没梦到镜子里的自己。明微听说有人的梦很神奇,能够预知未来,不知道自己那天古怪的梦算不算预知未来,还是只是巧合。 风吹动窗帘,明微下了床走到窗边,夜色漆黑如墨,零星的路灯看起来像是风中烛火,微不起眼、摇摇欲坠。 他正要拉紧窗帘,下方一人途经路灯下的光笼正巧被他瞧见,只是瞬间又没入黑暗,明微恍惚了一下,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像是陈璃画?对于陈璃画的身影,明微总是为数不多地相信自己直觉,这时却又觉得不太可能,现在已经很晚了,她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明微抬眼看向墙上的钟,凌晨两点,他犹豫了一下,准备一探究竟。 每块钟表都是命运的齿轮,当他踏出房门的时候,指针正在悄然转动。 明微的动作很快,生怕慢了半分便找不到那道身影,好在对方的行动很慢,而且跟他一样鬼鬼祟祟地,看起来竟然也像是在跟踪谁。 明微隐约感觉到远处是有一个人,但对方的衣服应该是深色,在夜晚极难看清,为了不被发现,前面的女生距离那个人很远,有时甚至等到目标消失在视野中才前进,她是怎么确定对方位置的?她有时看着手机,难道上面有定位吗? 这是在干什么?明微甚至还不确定前面的女生到底是不是陈璃画,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专心捕蝉的螳螂大概很难意识到身后会有黄雀虎视眈眈,明微觉得自己的跟踪一点都不专业,但对方竟然没有回头看一眼。 总之明微跟了很久,这条路是出城的路,距离市区越来越远,这是要去哪? 好在他们最终并未出城,城边的山间有一座湖上公园,目的地似乎快到了,但这座公园最近并未开放,听说是有野兽出没,所以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灯光都没打开,而且哪有人会三更半夜去逛公园? 前面两人陆续钻过警戒线,明微迟疑了一下,如果真的有野兽,这大半夜也太危险了,而且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极其微薄的天光能够勉强映照出群山的轮廓,明微这一路上心跳早已如擂鼓,若不是觉得对方是陈璃画,早就打道回府了。 于是他咬了咬牙,还是钻了进去,都到这里了,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这里有着四通八达的水上栈道,还有供人休息欣赏风景的廊桥与亭台,以前开放的时候挺多市民都会来此散散步、拍拍照,夜晚也会有年轻情侣结伴同行,明微牵着麦当来过那么一两次,麦当是挺活泼的,明微觉得太累了,便没有再来过。 明微悄悄地躲廊桥上,晚风却肆无忌惮地吹皱湖面。 黑夜之中突然一束光出现,同时听到女声在这山间传开:“你要干什么?” 明微的瞳孔收缩,他此时终于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陈璃画,他当然能分辨出对方的声音,陈璃画此时拿着手电筒,圆形光束照在前方一个男人身上,男人被强光刺激地睁不开眼,他一手挡在眼前,另一只手抓着一个鼓包的袋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悬在湖面上,似乎要扔下去。 明微震惊的是陈璃画胆子这么大吗?不管那个男人在做什么,她一个小女生就这么跟过来打算阻止?这太危险了。 而且她竟然还一步步走了过去,伸出手:“把袋子给我。” 明微有点坐不住了,这到底什么情况?陈璃画敢这么跟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说话?她把自己当警察吗?要是对方动手怎么办? “装腔作势吓我一跳,只有一个女人,你在找死吗?”男人冷声道,随后把袋子放在地上,朝陈璃画扑了过去。 明微肯定坐不住了,他起身正要冲过去,只见手电筒的光束在那边缭乱的旋转了几下,几阵拳脚之声传开,他没看错吧?陈璃画在跟那个男人对打?这让他的脚步随着大脑冷静下来,他认识的陈璃画很聪明,不可能轻易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她这么做意味着她有把握。 很快,手电筒的光束照在地上,因为男人倒在了地上。 明微开始审视自己的记忆,他真的认识陈璃画吗?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正常的女生,没有特别瘦弱,当然也毫不强壮,喜欢看书和电影,有点文艺,但这样一个女生竟然打得过一名成年男性?甚至一只手还抓着手电筒。 这个世界怎么了?他还在做梦吗? 陈璃画捡起袋子,打开看了一眼才放下心来,她问:“为什么做这种事情?” 男人趴在地上喘了几声,他惨然地笑着:“你拿走河神大人的食物,那它可就要吃人了。” 随后他嘴皮不停,竟然开始念经似的低吟什么,陈璃画若有明悟,想要阻止他,可眼前的湖面已经泛起了腥红的血光,一道道血丝般的纹路在水中绽放蔓延,她隐隐感觉所有栈道都在颤动,不详的预感让她连连后退,直到撞到栈道边缘。 廊桥上的明微瞠目结舌,他不停掐着自己大腿,痛感是如此清晰,这真的不是梦吗?然而更让他惊骇的画面正在出现,辽阔的湖面上突然间窜出一个庞大的……怪物!它的形状像是巨大的圆滚滚的河豚,可也仅有这一共同点,因为怪物浑身正冒着蒸蒸热气,似滚烫的胶皮,正面有一道永不闭合的竖瞳与一张血淋淋的血盆大口,其内牙齿森然如白骨,却并未贴近恶心的肉壁,竟然悬浮在它口腔之内,密密麻麻通向深处。 他终于确定不是梦,是梦的话他已经被吓醒了,那玩意比梦里的克系生物还要恐怖,仅是远远望着就已经让他无法自抑地全身颤抖。 可是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他的大脑已经宕机了,剩下的想法是想让陈璃画快跑。 那怪物动了,速度奇快,朝栈道俯冲而去,张着血盆大口将倒在地上的男人连同一部分栈道都吞了进去,男人在那无数尖牙利齿中鲜血迸溅,像是一颗被挤爆的饱满的西红柿,他的眼眸还残留着惊惧,只来得及对这世界留下一声惨叫,再也消失不见。 血液从怪物的齿缝中流出,滴落在湖面,逐渐飘散开来。 明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璃画身边,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 “明微?”陈璃画惊讶之际被拉着跑了几步,身后庞然大物显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紧随其后地俯冲而来。 明微急忙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一道背影无声地出现了怪物面前,他的背影太好认了,从班上随便拉两个同学过来他们也认得,因为这货留给别人的往往都是背影。多孤傲啊,他站在栈道上,远远看去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白衣胜雪,就像小说里西门吹雪背负乌鞘长剑站在紫禁之巅,他是北落师门,他是吴可非。 而且吴可非的手上的确握着一把剑,就这样将他们挡在身后。 怪物撞在他的身前,被一圈寒光挡住,发出坚硬物体碰撞的声响。 这一刻,明微终于感受到这个北落师门的魅力。 “神谕·霜降。”吴可非冷声喝道,他的周身蔓延出白色雾气,清冷的剑身之上覆盖霜雪,脚底栈道下的湖水正在飞快冻结。 他跃起一剑刺入那巨大的竖瞳,刺耳的锐啸响彻山林。 明微从未听过如此骇人的叫声,仿佛地狱之中千万恶鬼的呐喊,他不得不捂住自己的一边耳朵,只这片刻他竟然作呕,他已经无法去惊讶眼前的一切了,哪怕再出现多少莫名其妙的人他也不会再感觉意外,眼前的一切就够荒唐的了,他只剩下要把陈璃画带走这一念头。 吴可非的剑像是戳破了一个烟雾袋,竖瞳上的剑痕不断飘荡出灰色的气,同时怪物巨大的躯体正在结冰。 可怪物并未就此作罢,它疯狂地摇晃,同时悬浮于口中的牙齿竟如千万利箭般电射而出,撞击在吴可非周身的寒光,却始终无法突破这层屏障。 很快,这些利箭调转方向,瞬息之间朝另外两人射杀而去。 第八章 面纱后的世界(2) 黑夜之中,惨白的尖牙划破长空,在栈道之上畅通无阻地疾驰,吴可非眼眸骤缩,却无法补救。 千钧一发之际,明微正要转身挡在陈璃画身前,却先一步被她扑到在地,他的脑袋狠狠地撞在地上,手电筒和袋子都掉落在一旁,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他艰难地睁了睁眼,然后急忙看向压在他身上的陈璃画,这一眼让他恐惧到绝望,陈璃画的背部被一颗颗尖牙刺中,外衣上鲜血淋漓。 “陈璃画,陈璃画!”明微带着哭腔喊道,她的呼吸粗重,只是对他的呼喊没有反应,好像已经陷入昏迷,她还在不断流血,明微束手无策,如果把那些尖牙拔下情况肯定会更糟。 “吴可非,快救她!”明微把他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那边正在大战,四通八达的栈道已经被毁坏得七七八八,他们把战场迁移至湖面上,或者说冰面。 冰冷的长剑在夜空下起落,一道道剑痕出现在怪物身上,吴可非的速度极快,虽然有时被撞到石壁上,他总会重整旗鼓再次杀出,如果明微怀中没有身负重伤的陈璃画,他会很乐意欣赏这场表演,可此时他泪眼婆娑,心里一直想着是他害死了陈璃画。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应该阻止陈璃画,他不应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跟踪对方,让事到如今这个境地。 明微很少哭得这么惨,泪腺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一颗颗泪珠掉落,深深的无力与绝望将他淹没,他果然百无一用,这种时候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可哭也于事无补。 光滑的冰面上满是血渍,剑尖上雪花凝结,狂暴的寒意顷刻之间如水银泻地,吴可非将致命的一剑刺入血盆大口中,无匹的威能在怪物的血肉之中绽放,同时那怪物爆发出最后的余威,可怕的血光涟漪在空气中荡漾,明微清晰地听到类似玻璃碎掉的声音,吴可非的身影顿时如同断线风筝重重地落在了他们这边的栈道上,那柄长剑也当啷落地。 场面安静了一会,明微甚至忘了流泪。 结束了吗?那怪物被杀死了吗? “带……带她去我家医院……”吴可非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对明微开口,然后脑袋一沉,同样昏了过去。 明微暗恼自己现在才想起来医院,可即便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吴可非家也有很长的一段路,现在是凌晨,在这偏远的城郊根本不可能打得到车,他可以背着陈璃画去,但不知要花多长时间,希望陈璃画能撑得住,他刚才不应该浪费时间的,要是因为这片刻时间让陈璃画丧命,他罪该万死。 可就在他有所动作时,他看到湖面上的血光并未消散,而那奄奄一息的庞然大物再一次动了起来,被冰封的湖下源源不断有着血光涌现,如佰川纳海朝怪物汇聚而去。 明微心如死灰,“吴可非,那东西没死。” 没有人再给他回应,唯有怪物冲天而起,再次袭来。 它长着像是画上去一样的不会闭合的竖瞳,那张巨口占了身体很大部分,明微意识到这就是他生命的终结,只是没想到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他是第一天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就要死在这一天,还是跟陈璃画和吴可非死在一起。 时间在此刻被无限细分拉得极长,最终眼前的一切都静止住了,并且失去了色彩,只剩黑白。 好安静啊,明微甚至分不清此时此刻是死亡之前还是死亡之后,不知能否用好在来形容,他眼角仍在流淌的热泪终于提醒了他,似乎还没有结束。 他呆滞着望着周围的一切,怪物悬停在前方空中一动不动,一丝微风都不复存在,树叶停止摇曳,怀中的陈璃画也不再喘息,像是游戏被暂停那样,世界卡住了,他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张黑白照片中。 “咔哒、咔哒。”有人走在栈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微转头望去,那里站着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我好难过呀,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他”一脸无奈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惊讶?难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明微懵了,“你……是镜子里的那个?” “谢天谢地,你没忘记。” 明微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可是我对着戒指喊你的时候,没有回应。” “你喊的什么?” “喂?” “我不叫喂,我叫爱德华。”他含笑,“我说过我会在你快要完蛋的时候出现还记得吗?只要你给我想要的东西。” 看着自己跟自己说话有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差这一件了,明微看着怀中的陈璃画,她背后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 “她还能活吗?”明微只关心这点。 “那丑东西的牙齿有毒,已经渗入她的体内,就算你把她送到医院也没用。” 明微听此眼泪再次决堤,莫大的悲伤降临。 “我还没说完呢。”爱德华走过去蹲了下来,伸手把明微左脸的泪水拭去,“眼泪是最无能的东西,却拥有治愈的力量,只要你把这些眼泪给我,你不仅能够救活她,还能杀死前面那个丑东西。” “只要……眼泪?”明微感到意外,这算什么交易? “这一次是的。”爱德华点头,“事先声明,你得到的力量是短暂的,我会在事后收回。” 其实就算要明微的命换陈璃画一命他也是愿意的,所以对于这个交易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 “如果同意,你要说交换。” “交换。” 这两个字像是有着魔法一般,出口的瞬间他的眼泪朝爱德华手心飘去,同时他感受到一股神奇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 “成交。” “我该怎么使用?”明微看着自己双手,他大概能感受到武侠小说里被内力深厚的高人传功是什么感受了,空有一身内力却不会用武功施展。 “神说,要有光。”爱德华为他示范,静止的世界中天色不断变亮变白,就好像黎明初现,“这个世界现在听命于你,你只要说出什么它都会忠心地实现,所以,你只要说,就行了。” 他现在变成神了? “准备好了吗?三、二、一,合作愉快。”爱德华打了一声清脆的响指,整个世界从静止的黑白中挣脱而出迅速恢复运转,一切声响重新出现,风吹拂着叶、湖面正在溶解的冰、怀中气息渐弱的陈璃画,一切都纤毫毕现地出现在明微的感知中,包括袭来的怪物。 “盾!”明微情急之下大喊。 咚! 一面巨大光盾凭空降临挡在了前方,怪物在上面撞了个七荤八素。 明微面上一喜,还真的有用,他们有救了。 “剑。”他接着开口,就如同爱德华所言,这个世界正在听从他的号令,一柄璀璨的光剑从天而降刺入那怪物庞大的身躯之中,让其发出尖锐的厉啸。 湖面上再次有血色涌动,明微没心思继续跟它玩下去了,他看了一眼陈璃画背上的几颗牙齿,然后指着那丑陋的东西:“你的一切,灰飞烟灭。” 渐亮的天幕之下,光影之中的怪物就像一张燃烧着的画,寸寸脱落、剥离、升空,陈璃画背上的尖牙利齿、周围的血色、血光、血渍全都随它消散,很快无迹可寻。 堵住血肉的利箭被拔下,便将面对涌出的鲜血,陈璃画后背上血液瞬间蔓延开来。 明微急忙将手悬在伤口之上,吸了一口气,道:“治愈、恢复、健康、百毒不侵、长命百岁、开开心心、永远年轻、永远快乐、永远……” “停停停。”爱德华听不下去了,他又出现在明微面前,只是这一次时间没有停止,世界没有褪色。 他抹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的笑不知是无奈还是什么,说:“没用的,你的力量是短暂的,长期的祝福并不会被实现,你说的词语里面只有前两个会生效。” “好吧。”明微略有些失落,但也够了,只要能救回陈璃画。 随着话音落下,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果然正在愈合,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明微终于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还等着对方给他解释一切呢。 “治愈、恢复。”明微将手转向吴可非,这哥们真挺厉害的,能跟那怪物打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怪物还能起死回生,吴可非就已经单挑取胜了,难怪他之前能跟陈璃画谈恋爱,他们两个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明微似乎无意间闯了进来。 吴可非和陈璃画几乎同时苏醒,吴可非观察四周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笔状物,他走向明微这边。 “喂这什么?《黑衣人》记忆清除器?”明微想起看过的电影,挪着屁股连连后退。 “等等等等。”陈璃画还没回过神来便连忙制止,“老大不是说过考虑招揽明微吗?先把他带去老大那里吧?” 吴可非思衬片刻,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独自离开。 陈璃画跟明微对视,两人都还坐在地上,且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复杂神色。 “我为什么没事?”陈璃画随后才想起检查自己的身体,除了衣服破了几个洞之外,伤口都没留下,有点奇怪。 “那个怪物被吴可非杀死之后,刺在你身上的牙齿也消失了,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明微抿了抿嘴,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吗? 陈璃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捡起旁边的袋子,打开,明微好奇地凑了过去,里面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望着他们,一脸无辜。 第九章 面纱后的世界(3)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你会不会执着的走到这个世界的边缘,那里有一扇突兀的门,里面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转头也可以回到过去那熟悉的、平和的生活,你会怎么选? 经典电影《楚门的世界》,楚门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可是他某一天发现自己生活的环境是人为营造出来的,路上行人、工作岗位甚至电视节目,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骗他,包括至亲。 明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楚门感同身受,他要比楚门幸运一些,大家是在瞒他不是骗他,而且最后还把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其实也不是大家,只有他暗恋的女孩和那个老不正经的店长而已。 这个世界本来蒙着一层面纱,笼罩着和平与美好,现在它被揭开了,可怕的真相显露出来。 “你拿给我的那本书,你看过了吗?”书店里陈璃画问,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微点头,“《克苏鲁神话》吗?虽然没记住多少,但让我做了不少噩梦。” 如果现实比噩梦还恐怖,噩梦还叫噩梦吗?明微不禁思考。 “如果在今天之前,我告诉你克苏鲁真实存在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但此时此刻,我告诉你这件事,你相信吗?”陈璃画盯着他。 明微眼神闪烁,他又怎么会怀疑陈璃画?不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可这件事……未免太离谱了。 陈璃画见他不语继续说道:“在克苏鲁的世界观里克苏鲁沉睡在拉莱耶,层层海水阻隔了它的意识波动,但总有神经敏感的艺术家能够捕捉到这种波动,也因为获得这种疯狂的灵感而名声大噪,被克苏鲁影响的人容易变成疯子,现实就是很多伟大的艺术家都有精神病,可能最后还死在了自己手里,比如梵高。” “梵高?” “悲惨的一生,伴随着精神问题,曾割掉自己的耳朵,最后在麦田开枪自杀。”陈璃画的面前放着一杯水,她举杯喝了一口,光线透过凹凸不平的玻璃和清水折射出扭曲的手指,“有人觉得他的画唯美、治愈,也有人从中看出扭曲与狂躁,那副《星月夜》便是在法国圣雷米一家精神病院创作的。” 明微知道这张画,美术书上必不可少,“所以《呐喊》也是吗?” “爱德华·蒙克,他确实也有精神问题,不止他,他父亲和他妹妹都被诊断出精神病,他有五个兄弟姐妹,除了他们两个有精神问题的,剩下三个年纪轻轻便接二连三死去,他的父亲也在他青年时期离世,蒙克晚年说过一句话:病魔、疯狂和死亡是围绕我摇篮的天使,且持续伴随我的一生。” 爱德华,又是爱德华,怎么这么多爱德华?明微摩挲着手上漆黑的戒指,陈璃画目不斜视,没有看此一眼。 “这些好像也没办法证明什么。”明微说道。 “你看到的怪物已经证明了,我只是想让你了解清楚。”陈璃画笑了笑。 “我更想知道关于你们的事情。”明微看着她,看着面前这个从来不了解的她,“为什么吴可非能够使用那种神奇的能力?你为什么能够赤手空拳制服成年男人?” “因为我们是神谕者,能够使用某种特定能力的人,这种能力的出现也与克苏鲁的精神波动有关,只是极其罕见,并且个体差异极大,吴可非的“神谕·霜降”能够降低周围温度,我的神谕是保密的,但大部分神谕者即便不使用神谕,我们的身体也异于常人,何况我们都受过训练,制服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可奇怪的。” 陈璃画想了想,“那个被怪物吃掉的人是个密教徒,克苏鲁的精神波动催生了神谕者,也催生了密教,许多密教本质上信仰的都是邪神,并且还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目标——唤醒邪神。他们不惜为此奉上生命,你知道邪神真的苏醒会怎么样吗?地球上所有生物都将陷入癫狂,简单理解便是末日,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工作了,国际反邪教组织,iaco(international anti-cult organization)。” 如果不是陈璃画再对他述说这一切,他一定会认为对方就是密教组织,还是国际的,但发生的这一切让他不得不沉思,他找不到任何纰漏。 “遵从使命的召唤吧我的孩子!”老周终于破门而出,语气像是某部国外电影里的片段,还带着翻译腔,吴可非跟在他身后。 “可是我没有神谕。”明微双手一摊,他想不到老周竟然是吴可非和陈璃画的老大,面前这个不靠谱的糟老头子,他们相处了那么久,少说也有三年五载了,他对此一无所知,莫名感觉有些难过。 吴可非看着明微,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释放出神谕,他确实不是一个神谕者,老大肯定也看得出来,他为什么希望一个普通人加入组织呢?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但老大的决定还轮不到他们质疑。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上学,我在想要不要趁着最后两三个月好好冲刺一下,说不定能考上好点的大学呢?”明微讪讪笑了起来,朝他们挥手,“拜拜了您们嘞。” 老周一手拎住他的衣领,摇了摇头:“冲刺这个词是用在快到终点线的人身上的,不是起跑线。” 明微挣扎:“救命啊,我不想上贼船,麦当还等着我回去投食呢!他肯定快饿死了!” “这个世界需要更多英雄。”老周盯着他。 “同意,但肯定不是我。” “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那究竟谁是英雄呢?这个世界会完蛋的。”老周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明微愣了,这个世界会完蛋吗?现实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的样子,小说和电影里的世界末日似乎根本不属于他们这个时空,他们只需要安分守己,有点追求的人可以去寻找人生的意义。 这个世界虽然挺无趣的,现在还可能存在克苏鲁,无趣之上要再加上一点绝望,但真的完蛋的话似乎又太可惜了,所有生物的本能都是拒绝灭绝的吧?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更何况还是被外力毁灭。 可是他真的没有神谕啊!他就是个怂货,表白的话都三番五次堵在喉咙,拥有神谕的人都是像吴可非和陈璃画这样出众吧?戒指里倒是有一个魔鬼,需要他付出点什么才能获得力量,还是一次性的,他短暂地感受过那种号令世界的滋味,但现在已经消失不见,再感受一次又需要付出什么呢? “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们需要你。”老周坚定地说。 老师眼里的坏学生,同学眼里的学渣,就连打个游戏队友都觉得他是混子,然而这些都是事实,或许只有自己亲爹亲妈不是这样,他们偶尔嘘寒问暖的最后又要回到“学习”这个话题上,关心他能不能考上好大学。 所有人都没看重他,可他亲爹亲妈却期盼着他考上好大学,可惜唯一的信任也要被辜负了,他的成绩惨不忍睹,尽管他爹妈有所了解,但他们很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变好,明微不知道这种错觉的由来。 其实明微也有努力过的,他看过不少振奋人心的故事,电影、小说、漫画,可最后还是被一句“这才是现实”打败了。 是的,这才是现实,这才是他,一无所长、百无一用。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被iaco老大的直觉青睐,他何德何能?他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陈璃画望着他:“明微,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加入我们,你会失去这两天的记忆,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而且你显然也感受过那种精神波动,你最后可能会……疯掉。” 她的双眼清澈,明微觉得她是在担心自己,感受到克苏鲁的人无非三种结果:疯狂的艺术家、拥有神谕、疯狂的精神病患者。 既然明微不属于前两者,那么他的结局可想而知,他已经融入不到人群里去了,至少还能算半个异类在iaco里混一混。 他还以为迟早都要告别暗恋的女孩,转身没入人海,因为就算没有这档事,陈璃画的成绩注定上重点大学,而他连普通本科都遥不可及,他又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就算跟陈璃画眉来眼去相谈甚欢,可他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天各一方后只剩相忘江湖。 可是现在,他居然有了选择。 明微其实也有劝过自己,常有人用癞蛤蟆和白天鹅来比喻那些看不清现实的人,明微很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丑陋的癞蛤蟆,他从未表露过对白天鹅的感情,因为癞蛤蟆觉得白天鹅愿意同他说话已是恩赐,他怕丑陋的自己露出贪婪的意图会吓到对方,从此连好友关系也不复存在。 可他还是想再靠近一点,加入iaco是很不错的选择,明微突然慌了,这个决定就像高考一样有魔力吧?他会告别过去的一切,他会在那个女孩身上浪费一生。 “我加入。” 他确信自己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第十章 面纱后的世界(4) 书店突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惊讶的看着明微,其实一屋子也就四个人,他们神态各异,老周欣慰地点了点头,吴可非还是面无表情,明微觉得他并不在乎,陈璃画开心地笑了起来。 什么英雄不英雄、神谕不神谕的,就算这世界在深渊的边缘也不关明微一点屁事,他只是想离她更近一点,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需要他来拯救的话,大家干脆早死早超生好了,死晚了天堂没位置就该下地狱了。 他们称克苏鲁为“神”,把从克苏鲁那里获得的能力叫“神谕”,拥有神谕的人是神谕者,可他们口中的神并不在乎他们,只要苏醒就会毁灭人类这一弱小的种族,而且还不是刻意为之。 在周唐林的带领下,iaco成员不断阻止他们的神“克苏鲁”复苏,歼灭了一个又一个密教,那些密教里不乏同样拥有神谕的神谕者,他们或是被洗脑,或本就是反社会人格,他们最乐意看到整个世界一起完蛋,虽然从未成功过。 明微就这样阴差阳错……哦不,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地进入了国际反邪教组织,这一年他高三,未满十八。 那天的后来明微签了各式各样的保密协议,甚至还有“死亡条约”,内容有一部分是这样的:本人承诺若在iaco因意外身亡概不追责,包括但不限于执行任务期间、被密教追杀、车祸等意外…… 明微看着这条大眼瞪小眼地挣扎了很久才签下字,他有种签生死状的既视感,落笔后生死不计。让他欣慰的是保密协议上有一条是这样说的:iaco承诺,任何一位成员的离世都将赔偿其直系亲属至少一千万人民币,由iaco艺术部成员集资赔款。 这份协议周唐林也盖章了,“iaco最高决策人周唐林”,章上是这些个字。 明微没想到自己的命突然值钱起来,死了就能让自己爸妈获得一千万,如果没有签这个协议,他这辈子恐怕都赚不到一千万。 明微后来才知道,iaco的艺术部成员都是那些在各自领域做到顶尖的艺术家们,他们多数也因克苏鲁而夜不能寐,就像明微那样,好像患上了某种罕见的恐惧症。 “当然,为了他们的隐私,又鉴于你现在的级别太低,也没必要知道,就不告诉你都有谁了,他们都是世界上的名人,其中不少人你肯定有所耳闻。”老周是这样讲给明微听的,“你只要知道这些人汇聚在一起的财力是你无法想象的。” 难怪能大手一挥的每一个牺牲者花费千万,明微倒是挺好奇都有谁。 他们算是iaco的金主,他们能为这个组织贡献巨额,但其实iaco并不缺钱,相反,这是一个已经成立数百年的组织,诞生过众多能人异士,各个领域顶尖学者都服务于组织,最直观的就是iaco掌握的多方面科技早已超过普通人能够看到的国家科技,且至今也积攒了可怕的财富。 iaco在国际上的地位很高,因为每个国家的高层都知道这样一个存在,但几乎没人知道其详细信息,只大概了解是有关超自然现象与人体异能之类的,而且这个世界确确实实存在常人无法理解,官方无法解释的东西,所以如果当他们出现在哪个案发现场的话,意味着公安局可以暂时休息了,他们没有参与的权限。 警方乐得清闲,总有人会将一切处理妥当,每次都是如此。 据老周所知,其实各大国家都有专门研究超自然现象和人体异能的神秘部门,但他们几乎都是在做无用功,如果把iaco的研究和众多保密材料公布给那些神秘部门,必然颠覆他们的研究以及世界观。 大家眼中的明微突然牛逼了起来,他加入了iaco这件更牛逼的事大家并不知道,他们觉得明微牛逼是因为吴可非亲口承认的兄弟感情,还戴着象征“友谊”的戒指,于是其他人就觉得明微绝非表面看去那么简单,明微还莫名收获了很多小女生好奇的目光。 他自己并不这么觉得,他没有神谕,妹子也不是他的,有什么可牛逼的?即便加入了iaco他还是整天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有班主任对他的态度依旧,每当校长巡视时发现明微趴在课桌上,过后班主任一定会扯着她那尖锐嗓子对明微喊道:“你要睡觉回家睡去!床不比课桌舒服吗?你请多久的假我都会批!求求你赶紧走吧!” 有几个成绩跟明微不相上下的家伙听到这话总不免羡慕,因为班主任难得批过他们的假条,明微多舒服,爸妈都不在身边,想请多久就请多久,他为什么不请? 明微托着沉重的脑袋望着前排的陈璃画,是啊为什么不请假呢?明微总是以沉默回应班主任,他心想要不是班上有个一天不见心里就空落落的人谁会想去上课?多好啊,一睡醒就能看到她,发呆时也能望着她,如果没有她在,自己的目光该是多么的无处安放?就剩八十多天了您还不让我多看两眼自己暗恋的女孩吗? 那是以前明微的想法,如今的他与陈璃画同为iaco成员,不再担心日后分别,大家都是异类,今晚甚至还要一起出任务,明微很期待,于是班主任就看到刚刚被自己吼的明微同学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看得她心慌慌的。 加入了iaco的明微才知道原来密教比传说中的更恐怖,毕竟真相被掩盖过,湖里的怪物就是密教的产物,他们龟缩在这座小城的某处,拥有着让动物感受邪神精神波动的手段,诱导其变异,制造出那种有强大杀伤力的怪物。 iaco的总部在意大利的艺术之都佛罗伦萨,世界各地都设有分部,特别是地广人多的中国,许多城市都有,而周唐林所在的地方就更非同一般了,组织往往能找到下一个将要尝试唤醒克苏鲁的密教所在地,哪怕是深山老林,而周唐林本人需要亲自前往最棘手的地方。 原来自己平日生活的地方一直是这样的暗流涌动,亏明微总觉得岁月静好,想不通这小破城有什么魔力把好的坏的都吸引过来。 陈璃画跟明微走在街头,夜幕降临、星空霓虹。 “之前我家附近有一些流浪猫,我有时会喂点东西,但前阵子一只一只减少了,到最后我才感觉不太对劲,便在最后一只身上装了一个定位。”陈璃画说道,“我也没想到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最离谱的是,那么晚了你居然也在跟踪我。” 她居然还会喂流浪猫,太有爱心了吧!明微快要变成星星眼了。 明微挠了挠头,“正好醒了,要是大白天看到你我当然不会跟踪,就是因为那么晚了我才觉得奇怪,想看看怎么回事。” 陈璃画认可了这个说法。 “所以你也不知道吴可非那天就在那里吗?”明微感觉奇怪。 她摇头,“吴可非就喜欢独自完成任务,我并不清楚他的行踪,他肯定是从其他途经发现那座公园不对劲,谁知道这么巧,不过也还好他在,不然我们完蛋了。” 明微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们老大在城里蹲了好几年,这密教终于露出马脚,那个被吃掉的密教徒,我们查到了他的身份,然后在他住处发现了一些其他线索,这也跟我们今晚的任务有关,顺便带你体验一下,如果发现什么情况,通知吴可非就好了,他就在附近另一个地点巡视。” 听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反正是跟陈璃画在夜晚的小城闲逛,这种任务多多益善。 第十一章 面纱后的世界(5) “boss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这破书店又是怎么回事?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别墅里喝着睡前小酒吗?要是缺钱了就开口,我有的是钱,别不好意思啊!”高大的年轻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老周,眼前这位靠在椅子上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头真的是iaco的老大吗?生活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你全家缺钱了我也不会缺钱。”老周笑骂道,“人老了就不喜欢那些虚的,那么张扬做什么?开间书店,每天都有漂亮的女学生到这里坐坐,我看看书泡泡茶多惬意。” 老?高大的年轻人一脸“别开玩笑”的表情,老周缺钱了他们家不一定缺钱,但他们全家都老了恐怕老周也不会老,年轻人回想起年幼时老周到他们家做客的场景,老周还抱过他,这么多年过去他长成人高马大的帅小伙,可老周还是那副模样,或许就连一道皱纹都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老周的脸皮太厚,厚到岁月这把杀猪刀都戳不进去。 而且他的父母还告诫过他,老周的年龄是禁忌,绝对不能问也不能提,年轻人绕书店走了一圈,他说:“听说组织来新人了?” “嗯。”老周望着屋外。 年轻人古怪的说:“就这样?不跟我多说说他?他是你在这山沟沟里拉进组织的第三个人吧?前两个叫吴可非和陈璃画,听说神谕挺厉害的,第三位呢?” 老周有些苦恼,揉了揉鼻梁说:“他叫明微,好像……没有神谕。” “what?”年轻人第一次荒唐地觉得老周是不是老糊涂了,“那他一定是有某种特长?”年轻人自己都觉得古怪,什么特长能被拉进iaco?这可是全世界最神秘、最伟大的组织! 这回老周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年轻人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只听老周说:“他特别普通。” “……”年轻人捂脸,“那可真是太棒了呢!” “我也觉得。”老周开心地笑了,像个孩子。 明微打了个喷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好奇地问向陈璃画:“你的神谕是什么?” 要明微想话题真是太难为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陈璃画在一起他就变得不会说话,跟老周和麦当明明可以聊得很自然。 “secret。”陈璃画笑了笑,夜空和霓虹都变得更绚烂几分,“这是一首曲子的名字,周董写的,看过《不能说的秘密》吧?” “当然,超感人的。”明微激动地说,两人的口味向来相近,“这有什么好秘密的哦?”明微学着那句台词。 “嘘~”陈璃画笑的花枝乱颤,电影里桂纶镁饰演的路小雨也是用噤声手势来回应,她欢快地蹦跳到前面去,灯光下的陈璃画美好动人,明微想让时光暂停。 “曲子里有巴赫、莫扎特和肖邦等人的影子,他们分别代表了三个时期,巴洛克、古典、浪漫,周董把他们完美融合在一起,而且特别好听。”陈璃画说着脚步起落,像是踩在黑白琴键上那般富有律动。 明微其实没细听过那首钢琴曲,但那部电影里可没有不好听的曲子,就像周董的专辑一样,他恐怖的才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你知道他有幽闭恐惧症吗?”陈璃画回过头,语气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听得明微一颤,他瞬间领会了陈璃画话中深意,原来是这样,部分艺术家的宿命吗? “他自称歌手、艺人,其实我觉得他是伟大的音乐家、艺术家。”陈璃画叹气,“有时候真不想承认那么多厉害的人都有受克苏鲁的影响,就好像人类本身没有创作力一样。” 马路上一辆玛莎拉蒂飞驰而过,速度很快,还闯了红灯,明微望着它远去。他觉得人类本身还是有创作力的,只是到了那个高度的人肯定与常人有所区别,他们更容易被克苏鲁影响而已。 “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留下唇印的嘴~” 明微和陈璃画相视一笑,真巧啊,旁边的奶茶店就在放着《告白气球》,明微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还不认识陈璃画,却想着以后要唱这首歌对喜欢的人表白,现在暗恋的女孩就在身边,他却开不了口。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诶。”陈璃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明微心头一动,他这个呆瓜!连今天是白色情人节都不知道还想着追女孩?等着对方先开口吗?这是一个女生最容易被打动的时候吧? 明微看过一本名叫《上海堡垒》的书,里面将军的情人说过:“是个男人就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去打动一个女人,只是你们男人一般不知道。” 可明微这时醒悟过来了,女孩主动提起今天特殊的日子,一旁有《告白气球》助力,天时地利人和还差什么呢……现在只差一束玫瑰花了吧! 但玫瑰花是不是可有可无的呢?两手空空是不是有点干巴? “你要是再想着玫瑰花,你的女孩就要被人捷足先登啦。”脑子里有个声音对他说,明微摸了摸戒指,知道是爱德华在搞鬼,捷足先登是什么鬼?这个词好恶心啊,他会预知未来吗? “你会读心术?”明微在心里问。 “爱德华会读心术有什么问题吗?”他反问,“把手放到身后,感觉到什么了吗?” 明微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一眼,一束白玫瑰出现在手中。 “加油,少年。”爱德华鼓励,“再走几步就听不到歌声啦!” 明微突然停下脚步,陈璃画奇怪地看向他,明微憋红了脸,他终于破釜沉舟:“那个,我……” 一阵跑车轰鸣由远及近,一辆敞篷玛莎拉蒂很是不合时宜地停在了路边,里面坐着一位金发碧眼的美男子,他全然无视呆住的明微,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问陈璃画:“你好美女,有男朋友吗?” 陈璃画迟疑一会摇摇头,车上的男子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从副驾驶上拿出一捧玫瑰花下车,走到陈璃画面前,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明微不得不承认,在夜晚都如此明亮。 “我差点错过了什么,情人节快乐!” 看着金发碧眼的美男子普通话比自己还流畅真是违和,明微突然很生气,陈璃画分明走在他身边,这人却忽略他,一男一女走在街头不是应该下意识地被认为是情侣吗?难道他们就那么不像一对?明微不希望陈璃画接受他的花。 “谢谢,情人节快乐。”陈璃画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得,吴可非不来打扰又跑出来一个外国人搅局,这世界对明微真是友好呢。明微都想现在就通知吴可非了,还管什么任务?有人打你前女友的主意啊!快来砍他! 有点好笑,他自己都一直在打陈璃画的主意。 “走路太辛苦了,非常荣幸有机会邀请小姐上我的车,全城免费。”金发男子很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明微很难受,心说不要啊,鬼知道这货脑子里装的什么,他们不是在执行任务吗?怎么能乱上外国人的车呢? 陈璃画抱着玫瑰花犹豫了,明微心也跟着揪起来,她想了想还是露出歉意的笑容,说:“不好意思,你刚刚闯红灯了。” 明微一喜,对嘛,这种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多不靠谱,看他那花花公子的模样,他可以把玫瑰花给你,也可以给别的女孩。 “没想到闯红灯的后果这么严重。”男子一拍脑袋,“我们会再见的,以后我不闯红灯了!” 他回到车上挥挥手,引擎声响起,离去。 陈璃画笑了笑,喊了一声呆住的明微,继续往前走去。 歌唱完了,女孩手上也有玫瑰了,还是一大捧,该走了。 “这人真奇怪。”明微嘀咕一句,将手上那一束白玫瑰扔到路旁。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陈璃画说,“就算是在平时收到玫瑰花我都会很开心的,更何况是白色情人节。” “平时你收到的花还少吗?”明微记忆里好像不是这样的。 “跟吴可非在一起之前是挺多的。” 明微望着那捧玫瑰特别不是滋味,他都下定决心了啊,像他这么怂的人一生中能有几次下定决心啊?多么好的机会就这样被糟蹋了,该死的花花公子! 可明微突然觉得面前的陈璃画离他很遥远,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或许刚刚就算表白也不会成功的,她现在捧着的是开玛莎拉蒂的进口帅哥送的玫瑰,她的前男友是那个除了扑克脸几乎完美的吴可非,明微呢?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 又是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难道即便同在iaco这个特殊的神秘组织,他们依旧不在同一个世界吗? 分明那么投缘,有时候聊起天都掏心掏肺的。明微没意识到掏心掏肺的可能只有他自己,如果陈璃画真的掏心掏肺,他就不会现在才知道iaco,就不会现在还不知道她跟吴可非为什么分手,就不会说secret。 自我意识总是容易蒙蔽双眼,明微只看到了一角,却以为自己了解整座冰山。 “走不动了吗?” 是啊,以为自己能走到腿断的,怎么这么快就累了?明微对着陈璃画摇摇头。 “发现个可疑人。”陈璃画说。 “刚刚那个外国人就挺可疑的。”明微自语,没让陈璃画听见。 第十二章 面纱后的世界(6) “捧着玫瑰执行任务会不会说不过去?”明微真想让陈璃画把花给扔了。 “谁会防备一个手捧玫瑰花的女孩?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呆呆的男孩?”陈璃画不以为然,“你就放心吧,就算我们真的走在密教徒的背后也不会引起怀疑。” 明微注意到了陈璃画盯着的那个人,除了戴着黑色衣帽并无异常,不过闲逛了这么久难得发现一个稍微不对劲的,确实很有继续跟踪的价值。 他正想悄悄跟上,陈璃画却伸手挽住明微的手臂,他的心跳速率瞬间升了上去,真的要装得这么像吗?就算不挽手谁会注意两个高中生啊?她是故意的吧! 明微的手心在出汗,脸也在发烫,暗恋的女生抱着玫瑰挽着他,他怎么突然有种这辈子值了的感觉?真没出息,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们跟着黑帽男走了一段路,距离保持在黑帽男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且在他们视线之内的范围。这条街上路灯昏黄,行人和车辆都较少,黑帽男有回过头,明微看到了,所以对方应该知道自己身后有人。 “他把一个东西扔到垃圾桶里了。”陈璃画突然说,她清澈的目光一直在前方,就好像她没有挽着任何人。 那个垃圾桶在一小学门口,而且那里的路灯正好是暗的,整条街只有那一盏不亮,明微皱皱眉,事情好像变得不那么简单了,是他多想了吗? “我们背后有人,不要回头。”陈璃画又轻声说,明微忍住了下意识的动作,这回他是真的紧张了。 “怎么办?” “直走,不要理垃圾桶,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停下,我现在发消息给吴可非。” 明微只好照做,但他经过小学门口的时候还是悄悄地往垃圾桶里瞥了一眼,似乎是个黑漆漆的纸袋,看起来不像能装多少东西的样子。 前面的黑帽男回头看了一眼,明微两人若无其事地走着,黑帽男往右拐走了,明微和陈璃画停在十字路口,装作在等红灯的模样,他们看似不经意地回头,垃圾桶前确实有个人飞快地拿起黑纸袋,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跟踪目标换成这个,我们就站这里看他往哪走。” 男人提着袋子,面色如常就好像提着水果蔬菜,他倒是没戴黑帽,那张瘦黄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男人越来越近了,无论他要往哪里走都必须经过明微和陈璃画,明微突然想到电影《美国队长2》里的场景,美队和寡姐乘滚梯向下,一旁向上的滚梯站着追捕他们的敌人,他们会打个照面,这时寡姐让美队亲吻她,理由是大庭广众下的亲吻会让旁人不适,果然敌人看了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 当然明微就是单纯胡思乱想而已,与美队和寡姐不同,他跟陈璃画面临的只是一些心理压力,或者说只是他有压力,陈璃画看起来淡然娴熟,再说了他又不是美队,没有他的帅脸和一身本事,哪有妹子愿意献吻? 实际上那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走过人行道,陈璃画示意明微跟上,他们不紧不慢地跟着。男人很快消失在一个拐角,明微知道里面是小巷,他们怕跟丢没多想就快步拐了进去。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他们打了个照面,瘦黄男人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好像并不生气也不是真的好奇。 “我们以为巷子没人,想亲热一下。”明微迅速编了一个很不错的谎,就是陈璃画都吃了一惊,这家伙脑回路怎么变得这么快了?殊不知明微刚才还想着寡姐亲吻美队那一幕呢…… 陈璃画紧接着说:“我们马上就走。”她慌乱得像个羞耻的小女孩。 “嘿,又见面了。”他们转头竟然看到那个外国佬对他们打招呼,两人顿时觉得事情不妙,陈璃画抱着玫瑰、挽着明微,松手不是,不松手也不是,“什么情况?你们两个是一对?刚刚不是还说没有男朋友吗?”他睁大眼睛语气惊讶。 “完了。”两人心说。 “等等。”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陈璃画听到脑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像是解开手枪的保险,他们不约而同猜到了什么,瞬间头皮发麻。 美国男子也被吓得举起双手,“枪?” “闭上你的臭嘴外国佬,乖乖别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这刚到手的枪会不会走火。”男人严肃地说,“你们是什么人?” “学生。”明微慌张。 猜想被证实,明微和陈璃画脸都白了,明微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枪口抵住脑袋的时候,他分明就是个普通人,既不是罪犯也不是间谍,所以那个黑纸袋里是枪?是枪也不归他们管啊!亏大了。 明微没想到加入了iaco这么快就有生命危险,看来很快就可以让他爸妈拿到一千万了。 偏偏这种时候他的思绪纷飞。 “大哥别激动,有话好好说。”美国男子很是小心翼翼,汉语口语都变得更加正宗,他开的可是玛莎拉蒂,显然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破地方,他看着持枪人的眼睛,脚底有一束跳跃的电流出现,像是一条虫子在不断往前爬去,且逐渐拉长。 明微的身体挡住了持枪人的视野,明微和陈璃画这时有所恍然,面前这家伙也是组织的人,难怪有些奇奇怪怪的。 陈璃画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等到电弧接近,美国人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陈璃画瞬间出击,与闪电一起,她用那捧玫瑰花狠狠砸向持枪男人的面门,闪电贯穿他的身体,让他连扳机都无法扣下,麻痹倒地。 明微惊魂未定,那外国佬是发电机吗? 吴可非这时赶到,他看了看现场,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一定就是吴可非吧,久仰大名。”美国人伸出手。 吴可非没有伸手,他知道这人是从美国分部那边调过来帮忙的,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向那倒地的男人,准备清除他刚才的记忆,仿五四式手枪,做工精良,不排除密教买枪的可能。 “接下来交给你了。”陈璃画对他说,如果在男人身上装定位,或许能找到密教的据点。 …… 春天在这座小城就是个阴雨连绵的季节,明微这个懒人还没有带伞的习惯,只要出门时没雨他就不带,反正公寓离学校也就几分钟的路程。 可今天放学时下大雨了,还打起了雷。 透过雨幕,明微站在班级门口的走廊上望着楼下那些打伞离去的学生,还有跟他一样没伞只能冒雨奔跑的倒霉孩子,哦不,他们应该不算倒霉,宁愿冒雨都要跑回家的孩子,家里一定有最亲的人在等他。 他们回家后会有个啰嗦的女人嘟囔着用干毛巾擦干他们的头发,并嘱咐他们去把衣服换下来洗澡去,晚餐饭桌上可能还有热汤喝。 吊儿郎当的明微不急着回公寓,公寓里没有啰嗦的女人等他,只有一条拉布拉多,而且陈璃画也还没走,她慢慢吞吞等到同学都走完了才开始收拾东西,在此前她一直望着窗外被密集的雨点拍打得簌簌作响的香樟树,还有在玻璃上不断滑落的水珠。 明微觉得她没带伞,同学也这么认为,于是不少男生心猿意马邀请她同行,就连隔壁班的男生也是,并炫耀似的展示自己的伞,贼大,够站好几个陈璃画,也有好心女同学愿意顺路送她回家,陈璃画都笑着拒绝了。 明微觉得那些人大概是看不到自己吧,他傻站着半天了也没人表示可以送他一程,那几分钟距离才是真的顺路啊! “你在想什么?”陈璃画站到明微身边,他们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多有诗意的画面,学校、街道、高楼,这场雨给小城蒙上了轻纱。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明微其实在想这句唯美的歌词,但他没说。 明微说:“你好像跟同学相处得不错。” 他对这个现象挺疑惑的,一个受克苏鲁影响的、拥有神谕的“非正常人类”竟然还能正常交际,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跟同学玩闹,明微就做不到,吴可非似乎也做不到。 “你也说了“好像”。”陈璃画笑,“只是不像你和吴可非那样极端而已,同学们都是善良的人,比坏蛋好打交道多了。”她摊了摊手。 原来陈璃画的心理活动是这样,明微为她愿意跟自己分享而开心。 明微跟同学接触不多,他记得有次体育课解散后他便独自回到教室,他在运动方面没什么天赋,在教室安静些可以睡觉和发呆,也有些怕晒的女孩子回到教室自习。 然后明微就被吵醒了,因为她们无聊地玩起了小孩才玩的游戏,“叠罗汉”,她们这样称呼。规则很简单,就是石头剪子布,输一次放一只手到桌上,所以一个人最多只能输两次,大家手心贴手背的叠在一起,由最后胜出的那只手来执行惩罚,用力地拍到一叠白嫩嫩的手上,谁躲得慢就会被打中。 游戏时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其实打人也是会痛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再幼稚不过的小孩游戏了,偏偏那些女生玩得不亦乐乎,见明微被吵醒还邀请他一起玩。 呵,开玩笑,明微起床气都没地撒,怎么可能跟她们同流合污? 他笑嘻嘻地加入了,因为陈璃画也在几个女生里面,老实说那是明微第一次正经碰到陈璃画的手,他有些欣喜和激动,以至于总是被打中,大家都笑他反应慢半拍。 明微觉得自己演技还不错,大家都看不出来他是不想陈璃画被打到,当他的手没有叠在陈璃画手上的时候,他躲得比谁都快。 现在只有明微和陈璃画两个人在教室,那些玩游戏的女孩都回家去了,所有课桌上堆满了书本和练习,倒也不显得空荡,就好像那些位置上依旧有人坐着。 明微很少见到教室的这幅画面,他记忆里的教室总是真的坐满了人,他们嬉笑打闹、他们认真听课、他们背着老师聊天、他们死撑着沉重的眼皮……一切都很美好,不过都是他们的,明微什么都没有。 明微很感谢这场大雨,把他们困在这间没人的教室。 “那天你为什么不用神谕?”明微试探性的问陈璃画,他一直没想通,宁愿用肉身替他挡箭都不用神谕吗?她差点就完蛋了。 “哪天?” “公园那天。” “我用了,只是你不知道。” 明微不太理解,那跟没用有什么区别? “其实神谕也不能乱用,就像游戏里的各种技能需要魔法值一样,越强的神谕对施放者的损耗也越大,”陈璃画说明,“不是谁的神谕都像吴可非那样可以轻易控制威力大小。” 明微以前看书看动漫的时候总是特别羡慕其中的世界,那里有魔法、有异能,比现实这个平庸的世界精彩多了,可当他知道现实并不平庸的时候,却无奈地发现他还是个普通人,妹子不属于他,魔法和异能也不属于他。 他触手可及的,大概只有那份最低一千万的“死亡保险”。 “那个人是密教徒吗?”明微挺难相信自己身边有枪这种东西,就像那个美国人一样吃惊,中国对于枪支的管控是极为严苛的,甚至有些警卫都不一定持枪,相对其他国家而言,中国是公认的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之一。 陈璃画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涂涂画画,“吴可非在查这件事,是不是密教还不清楚,倒是辅助警察把贩卖黑枪的团体给一锅端了,相信很快就会全校通报表扬。” 明微瞠目结舌,这就是吴可非的日常吧?他记得吴可非被通报表扬很多次了,有见义勇为,也有比赛拿奖。明微还记得自己也差点被全校通报,嗯……通报批评,因为迟到是常态,德育分为负数。 “五四式手枪仿制简单,但那个造枪团伙竟然还仿造了许多冲锋枪、突击步枪,警方都吓了一跳,还好没有发生火拼。”陈璃画说,“他们也不敢,毕竟造枪、卖黑枪罪不至死,要是跟警察来真的可就真的玩完了。” 明微惊愕,“还好端了。” 陈璃画点头,“不过估计很多枪支都已经流入市场,为了不引起恐慌,警方应该会隐瞒部分消息。” 她在黑板上画了许多钟表,钟表的形状很古怪,像是柔软的布可以折叠,每个时针和分针都指着不同的数字。用粉笔能画到如此细腻的程度,当真是一件值得吃惊的事情,明微想起了陈璃画还是个美术生。 “看过达利的画吗?”陈璃画在细心雕琢她的作品。 明微摇头,土鳖的他只听说过达利园。 “《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创作于1931年,是他最着名的作品,我在模仿那副画。”陈璃画念英文很好听,虽然明微根本听不懂。 窗外的雨还在下,明微心想干得漂亮,继续下不要停,他喜欢下雨天,今天更是。 陈璃画放下粉笔,她退下讲台欣赏自己的作品,“达利与毕加索还有马蒂斯被誉为上个世纪最具代表性的画家,达利热爱科学,他比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早一年诞生,《记忆的永恒》是他对相对论的艺术表达。” 原来那句英文的意思是记忆的永恒,明微心想,陈璃画应该是在打发时间吧?下着雨回不去,画画、聊天、解闷。 “科学家和艺术家显然是两种迥乎不同的人群对吧?一个古板严肃,一个诡变多端。”很多时候陈璃画说话明微静静地听就好了,她接着说,“其实科学创造和艺术创作非常相似,组织里有不少疯狂的科学家,他们都得到了克苏鲁的灵感,所以我们组织有许多领先世界的科技。” 明微惊讶,就像那本《克苏鲁神话》的开篇所言,人类思维无法融会贯通他的全部内容,缺乏将已知事物联系起来的能力,要是陈璃画没说,明微不知何时才能得知这些信息。 “我猜达利应该也是。”每次陈璃画提起某个伟大艺术家总是透露这点,明微不难猜到。 陈璃画笑着点头,“iaco成立的时间远超你的想象,达利也曾是我们的一员。” “没想到我还能跟艺术大师做同事。”明微感觉很不真实。 “达利被克苏鲁影响至深,如果影响也能分多寡的话,他估计是最多的那部分人,”陈璃画想了想,“他甚至会刻意诱发自己产生幻觉,他掌握了这种方法,然后他的画风迅速成熟。” “真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明微无法理解,就好像一个人故意把自己逼疯一样,这么做的同时那个人就已经可以被称为疯子了。 “他却说:我跟疯子的唯一区别在于我不是疯子。”陈璃画无可奈何的摊手,“然而疯子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疯子。” 第十三章 面纱后的世界(7) 真烦啊,这雨下个不停,他向来万事都要考虑周全,今天怎么就没想到带伞呢?还有漂亮女生羞涩地来邀他同行,他需要啊,为什么偏要面无表情地拒绝别人呢? 好了,这下大家都走了,就剩他眼巴巴地在等雨停,可平常健步如飞的时间在今天却像是跛了脚的老头,把素来淡然的吴可非都等出了烦躁,沙沙作响的噪音乱人心弦。 其实他只要打个电话就会有人接他回家,但他从没试过,他不喜欢麻烦别人,即便是自己老爸也感觉怪怪的,而且他爸忙得很,身在外地也说不定,不过派辆车来接他还是可以。 老妈也算了,这么大个人没带伞还让妈妈来接多丢脸。吴可非望着雨幕,他父亲是自己家医院的院长,母亲是全职太太,从小就把他往全才方向培养,不得不说挺成功,只是回想起以前有些无趣罢了。 他上过各式各样的培训班,钢琴、美术、游泳、跆拳道等等,小城里的培训班怕是都要让他上个遍了,可他对那些不感兴趣,也没有人问过他。他其实跟其他小孩一样喜欢玩游戏,他还记得小时候劳累一周过后被允许在周日晚七点到八点玩一个小时的电脑,正好是饭后和睡前的时间,那是他灰暗的童年里唯一的一点亮光。 很多人小时候希望快点长大,长大似乎意味着自由,真长大后却喜欢怀念童年,想着当年是多么无忧无虑。吴可非就不,他一点也不怀念童年,他甚至会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那副幼小的躯壳,终于没有人不过问他的想法就把他拎去上培训班,终于不会离家半小时就有人来找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玩游戏,在自己的房间里通宵也不会有人发现。 以吴可非的性格,他鲜少接触那些时下最火热的网游,他更偏爱单机游戏,比如《巫师3:狂猎》,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玩起来仿佛置身异界。 等雨停真是浪费时间,心情也乱糟糟的,这种时候打游戏再合适不过,要不冒雨回去打游戏好了,吴可非心思活络起来,可是被人看到会不会太狼狈了? 他挺倔挺好面子的,他自己也知道,所以身边没什么朋友,甚至说明微是他兄弟的时候还感觉占了人家的便宜,虽然明微确实很普通很颓废,但吴可非真的一点也不介意跟他成为好朋友,或者说任何人他都不介意,只是真的做不到罢了。 最近明微跟陈璃画走得很近,似乎也不只是最近,他俩喜好相似常常互相分享探讨,这在吴可非看来已经是极为亲密的举动,他从来做不到这点。 雨慢慢小了,吴可非觉得可以回家了,可当他走出教室转身要下楼时,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他楼上的楼梯,还在轻声细语地说些什么,吴可非抬头就能看到他们周围那好像略有些令人羡慕的气氛。 他们在下楼,他们马上就会看到吴可非。 吴可非身一转又回到走廊上,他不想正面撞见明微和陈璃画,怕打扰到他们。 看来他们也没伞,不过他们在教室聊了很久的天,多好,外面越是风吹雨打,他们两个愈发聊得投入,不像自己只能靠发呆来等跛脚的时间。 难怪今天的雨让他烦闷至极。 明微和陈璃画在五楼,吴可非四楼,这么久都等过来了,他并不介意等明微和陈璃画先离开学校。 他站在走廊上,楼下两人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他远远地望去觉得他们两个挺般配的,至少要比自己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好很多,他根本就不会谈恋爱,倒是明微和陈璃画趣味相投。 明微觉得吴可非和陈璃画般配,吴可非又觉得明微和陈璃画般配,要是明微知道大概高兴极了,没有人会需要一个女孩的前男友认可,但这个人如果是吴可非就另当别论。 那是什么?吴可非平静的眼眸顿时变了,一只像是异形一样的怪物悄然出现在明微和陈璃画的身后!它偷偷摸摸地前行,四肢如黑骨,还有粗壮的尾巴,这种东西绝对是密教搞出来的,不过密教向来注意隐蔽,他们怎敢在学校里作妖? 他们一般将这种被诱导变异的生物统称为“邪虫”,跟公园湖里那怪物一样,都是密教产物。 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吴可非在楼上的走廊朝下方的两人大喊:“小心背后!” 走楼梯太慢了,他直接翻过栏杆,一把抓住贴着教学楼墙外挂着的红色竖幅,上面用金贴纸印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样的竖幅有很多,风一吹如披甲上阵的美猴王的披风。 明微听到喊声下意识回过头,瞬间被吓得双腿颤抖,连连退后,这什么鬼东西?异形? 邪虫朝两人扑来,还是陈璃画反应迅速,她扯下身后的书包朝着怪物畸形的脸狠狠地甩了出去,怪物被掀了个趔趄,但很快又跟疯狗一样露出恶心的牙口扑上前去,陈璃画还想再给它来一下,可书包直接被它张牙舞爪地撕碎了,几本破损的书掉落在湿泞的地面上。 还有一把小巧的雨伞也一同掉出。 她带伞了?明微真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刻的关注点。 吴可非来了,竖幅只到二楼的中段,他直接从几米的高度落了下来,一落地就脚踏疾风地冲向异形怪物,他可没有随身带着大宝剑,只能一拳轰出去。 他一拳力量极大,还有冰霜加持,怪物狠狠地撞在了铁栏杆上,吴可非捡起地面上的雨伞用力扯下伞头和中棒,他再次冲向怪物,怪物还想攻击,只见吴可非把中棒狠狠的插入它畸形的脑袋,挣扎片刻怪物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十秒,三人都盯着那具怪物尸体,吴可非简直就是怪物杀手。 邪虫的尸体流着黑色的血液,雨水落在上面,有丝丝缕缕雾气升起,明微尚未理解眼前的画面,吴可非便开口说:“本体应该是蜥蜴,从学校后面的河里爬过来的,我们可能已经被密教盯上了,否则密教没理由这么做。” 一只长得跟异形一样的怪物出现在学校,这要是不小心被普通人在暗中看到了可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密教和他们神谕者的秘密有可能都暴露,可它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放学、雨天,学校空空荡荡,整栋教学楼只有他们三个。 赤裸裸地针对,甚至掌握了他们的行踪和周围环境。 吴可非拿出手机,拨通:“定位我,一具邪虫尸体在学校,尽快清理现场。” 吴可非打完电话从书包里拿出一面桌布,盖在了邪虫的尸体上,等待组织来人。 明微一边平复心情,一边帮着陈璃画捡书本,他忍不住思考陈璃画竟然带了伞……为什么? “密教掌握的手段总是很反人类,他们能把普通动物变成杀人怪物,就像那天你在公园看到的怪物一样,还有这变异的蜥蜴,都称作邪虫。”陈璃画解释,但明微还是更希望她解释一下雨伞的事情。 是因为想跟他多聊会天?还是不想跟他同伞? 多么极端的两种可能。 “这一届密教这么差劲?想鱼死网破?”老周听到吴可非三人的汇报后大惊,密教行事如此肆无忌惮,他们为了保密却要处处留心,且敌暗我明,他们很难采取有力措施。 “学校里可能有密教眼线。”吴可非说。 老周点头赞同,这不值得奇怪,密教就是如此恐怖的存在,他们无孔不入,渗透力极强,因为他们向来擅长蛊惑人心,某些人的神谕可能就具备精神干扰的洗脑能力。 “我会派人去把监控记录处理掉。”老周想了想,“不过你们学校的监控有可能也在密教的掌控中。” “问题是我们到现在都没找到他们的窝点,而且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固定的窝点,我们只能一直处于被动。”吴可非以前也出过很多次调查任务,一无所获对他而言是件挺残忍的事,毕竟他的各项能力甚至要比组织里的老手还要出众,这是老周亲口说的,吴可非都找不到密教老巢,那是意味着真的很难找。 “我已经让总部调了些人手过来,最近密教活动频繁,怕是要有大动作了。”老周手边的咖啡飘逸出白色的热气,明微突然想到他在老周这里蹭了不少饭,见老周喝了不少酒,现在看来什么挪威进口三文鱼,还有什么罗曼尼·康帝酒庄出产的蒙哈榭白竟然都是真的,因为眼前的糟老头是国际组织的老大。 “什么叫大动作?”明微问。 老周看着明微,“唤醒南太平洋海底那位,这是绝大多数密教永生不变的终极目标。” 明微对此无感,在他尚未出生的时候iaco就在跟全世界密教作对,阻止克苏鲁的复苏,iaco当然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了,否则也没有这安稳的现世,这一次iaco还是会成功,而且他明微什么都做不了,也不需要做什么,就跟从前没他的时候一样。 他只需要睡一觉世界就又被拯救一次,想想还别有一番滋味。 第十四章 bullet time(1) “麦当,你说她为什么带了伞却要跟我待在教室等雨停啊?”床上的明微抚摸着拉布拉多温暖的后背,麦当俨然成了明微倾诉心事的树洞,还是活的。 麦当不理他,明微还是自顾自地说:“如果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好了,对了,爱德华、爱德华,能做到吗?” 窗外黑暗蔓延,屋里灯光昏黄,明微比较喜欢这种灯光,暖暖的,适合看书和睡觉,他曾在学校的图书馆读过一本叫做《图解照明设计》的书,作者好像是日.本人,里面介绍了各种场景应用灯光,为每种光源都标注了适宜位置,然后他才发觉灯光也有那么多讲究。 可惜看完那本书后,他抬头发现周围没有一处灯光是让人舒适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去图书馆,大概也只会因为陈璃画了。 “终于学会主动想起我了,真让人欣慰。”爱德华语气里确实有些许欣慰,就好像听到离家在外的孩子打电话慰问家常一样,让明微很想去切手指。 “少说点屁话。” “陈璃画不行。”爱德华回答。 “什么意思?” “只有陈璃画不行,你不是看过《暮光之城》吗?爱德华会读心术,可他从来读不出贝拉在想什么。”爱德华似乎很入戏。 明微当然看过,贝拉免疫的可不止爱德华的读心术,她免疫的是所有吸血鬼的异能,“你的意思是能让我学会读心术?只是读不出陈璃画而已?” “想多了,我不是来改善你这乏善可陈的生活,所以通常只会在危急情况下跟你交易,毕竟那种时候你总会答应。”爱德华淡淡地解释。 “那你扯个屁的《暮光之城》!”明微抓狂。 “陈述事实而已,我可以做到,但那就破坏了我的规则,而且我确实看不透陈璃画,在她手上的时候我无法跟她建立联系,这也是我落到你手上的原因之一,这个女孩不简单,我劝你换一个暗恋。”爱德华语气诚恳地告诫。 “滚,要你何用?”其实明微觉得他说的没错,跟陈璃画接触这么久,在他的感觉中陈璃画依旧是谜一般的女子,你看不透她的笑,也看不透她的漂亮眼睛里藏有什么,或许是戏谑、亦或是暧昧,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陈璃画说她的神谕是secret,明微觉得她浑身都是secret,根本就不缺这一个秘密,但明微的喜欢可能也包括了她的神秘,要是某一天当陈璃画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明微的面前,不知他还会不会不忘初心? 她就像斯芬克斯,在沙漠旅人的途中惊艳亮相,那副绝美的面容、那具妖冶的身体,抛出一个谜语后让人沦陷,没有人猜得出,他们都死在了斯芬克斯的嘴里,只留下一个神秘的斯芬克斯之谜等待着下一个旅人,直到俄狄浦斯的出现。 爱德华让明微换一个人暗恋,说得轻巧,你倒是让书里的爱德华不爱贝拉啊,明微喜欢陈璃画喜欢了那么多年,中途还见证了她跟吴可非的恋情,天都塌了也没压垮井底的癞蛤蟆,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要他放弃?或许他只会喜欢陈璃画。 不对不对,什么叫换一个人暗恋?难道他的人生就只能暗恋吗? 明微在光怪陆离的现实世界里沉沉睡去,梦境更加诡异甚至令人作呕,那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异形生物成堆地啃食着爬满蛆虫的尸体,周围林立着好似披着胶皮的树植,远边的天空没有云层却呈现一种昏暗的颜色,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太阳和月光。 他疲惫极了,匍匐在地面手脚并用,奋力朝前方的怪物堆爬去,他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那边去,但他不能自已,就好像一个连续跑了十公里的双腿不会在瞬间停下,即便累到瘫痪双腿还是会机械性地运动,他遵循着生物本能和肉体的渴望。 他大概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了,用尽力气爬到怪物堆,不知道哪来多余的力气拨开一个空隙,他如遭雷击,那具腐烂到快要销蚀的、爬满蛆虫尸体正是他自己,他的面容宁静且安详。 他惊骇地看着自己伸出的双手,气味像是鱼腥和沼气的混合,黑皮包裹着嶙峋瘦骨,如病毒般的白点红点无处不在,像是某种变异的蛙类。 他用尽全力爬向一滩浅水,整个世界在刹那间失去所有光线。 “今日气温受寒流影响有所下降,雨天将持续一周左右,大家出门记得带好雨伞,注意保暖……” 周唐林在店面楼上的窗边,那是他的卧室,电视机在播放地方台的天气预报,准不准却是另一回事,别说地方台的天气预报了,全世界的天气预报基本都是马后炮。 不过现在确实是在下雨,毫无规律又密集的雨点击打在玻璃上,听起来像是米粒撒落的声音。老周的目光透过窗子,雨天街道上的行人不多,虽然是在学校附近,但学生全都消失不见,这是晚自习的时间。 “写作业像在吃狗屎,晚自习就像聚众吃狗屎,完了大家还要互相交流一下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吃还得请教学霸,难怪都说高三狗、高三狗!” “生活只有眼前的狗屎,哪来的诗和远方?” 老周想起明微以前说过的一些话忍不住露出笑容,明微确实还是个孩子,成天吊儿郎当、不思进取,偶尔对世界有怨言,也时常自嘲一番,老周觉得他很幼稚,有时又觉得他很可爱,对感情傻乎乎的。 总是在漫无目的的等待,想要什么却不敢去争取,害怕失败。 像明微这么大的时候老周也是如此,虽然老周早已忘却自己年纪,要是较真起来得掰手指才能算清楚,但青春时期的记忆深刻得吓人,脑海里很多岁月都模糊了,唯独那段短浅的时光被封存好好的,不经意地翻开就会发现崭新如昨。 “纵身一跃的青春啊,为你而死的誓言啊,飞溅而出的热血啊,如果能死在那一年啊。”老周平淡的说出一段歌词,深邃的眼眸里有穿越数百年而来的画面。 当年一无所有,却好像全世界都在他怀里,如今全世界都在他怀里,却好像一无所有。 那些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早已化作黄土,他的人生既无来处,也不知何处是归途。 唯一不变的是周唐林这个名字他从出生就开始用,他其实知道各国对于神秘的iaco一直有所觊觎,一个庞大的异能组织可以创造多少利益?更何况关于iaco的科技向来也是迷中之迷,若是能与某个国家深度合作,肯定会令其产生难以想象的科技进步。 可惜国家层面上的事情免不了政治,iaco可是完全不想参与,他们只需要能够自由行事的权限就够了,其他事情各国也帮不上什么忙。 “吴可非。”周唐林看着街上一道光看背影就很孤独的身影,这是吴可非连续第三天在这个时间行动,奇怪的是他最近并没有给吴可非布置任务。 吴可非不喜欢团队合作,就连游戏都只玩单机,这些周唐林自然知道,要不是他的能力的确十分出众,对待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手下一定是要教育一番的,这么说吧,在吴可非放寒暑假的时候,周唐林曾派他到过国外协助组织,打击一帮规模不小的密教。 吴可非去了,可他不是去协助的,他一个人完成了所有行动,定位、侦查、人员估算,把所有人都解决了,重伤的重伤、昏迷的昏迷,当吴可非通知组织,而后其他人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全都傻眼了,因为面前全是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密教徒,任务已经完成了,虽然大家什么都没做。 大部分人并不高兴,他们对这种好莱坞式英雄主义行为看不惯,吴可非明明是正儿八经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到底是从哪学的不良习惯?集体的任务当然要集体完成,个人任务随便他瞎搞都无关他人。吴可非不在乎他们看不看得惯,组织里的同事名字都没记住两个又匆匆忙忙赶回老家玩游戏过暑假了,有人向作为老大的周唐林反应吴可非的不妥之处,可他对此也无可奈何。 所以当他再一次看到吴可非行踪古怪的时候不免有些头疼,难道他还想再上演一遍单刀赴会、七进七出、片甲不留吗?这一次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湿婆也能被吴可非轻松解决就好了,那周唐林完全可以退位让贤,往后有大把的时光周游世界,虽然全世界都已经有了他的足迹。 但周唐林还想去加利福尼亚的海边晒晒太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可以去北极把冰面打个窟窿钓鱼,甚至还可以学学爱斯基摩人的生存之道,只要能想到的事情都去做一遍,总之这一次珍爱生命远离密教,劈柴喂马,周游世界,做个普通人。 “加油啊吴可非!”周唐林举着酒杯向往起来。 第十五章 bullet time(2) “今天有一位新同学要介绍给大家。” 十分寻常的一天,当明微坐到熟悉的位置上准备小憩一会的时候,班主任领着一位新同学走进教室,所有人都呆了,太帅了吧!金发蓝眸,鼻梁高挺,这是一副光看脸就知道父母是一对神仙眷侣的面容,就好像3d建模师精心打造出来的一般,他从动画中走到现实,还成了他们的新同学。 nce·roy,可以叫我兰斯洛伊,这算是中文名,我曾经在中国生活过,所以可以用中文日常交流,请多关照。” “哇,中文还说的这么溜。”班级一时间难以平静,大家都鼓掌欢迎,似乎全然忘记高考的脚步正越来越近。 明微对美男子没兴趣,他默默注视着陈璃画,她的表情惊喜又兴奋,明微知道为什么,因为讲台上的外国佬正是白色情人节那天送她玫瑰的那个人!看到他明微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才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这货就是冲着陈璃画来的,看他看陈璃画的眼神,里面的柔情都要化作水滴了。 “你坐那里吧!”班主任遥指明微,是的,全班只有那一个空位,明微没有同桌,但马上就要有了。明微相信,这个时候班里的女生宁愿自己是那个一直没有同桌的人,大家看了看自己的同桌,都有种想一脚把身边的丑女人给踹飞的冲动。 如果可以的话,明微乐于把机会让给她们,要是能把兰斯洛伊的注意力从陈璃画身上移开就再好不过了。 明微突然意识到,能威胁吴可非地位的人终于出现了,可对他而言却很悲哀,这个人似乎也看上了陈璃画。 “同桌,又见面了。”兰斯洛伊笑容灿烂,明微有点懒得理他,你还知道又见面了?上次可是全程无视他。 “全班就你一个人一张桌子,你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吧!”明微对兰斯洛伊这个想法很无语,他只是刚好被剩出来而已,还没什么人愿意跟他同桌。但明微也不想解释,他看到兰斯洛伊那张帅脸就烦,总觉得这人的出现会破坏一些什么,那些脆弱的东西是明微好不容易等到的。 “当然了,他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不管请多长的假,班主任都会批准的人。”后桌在这个时候插嘴。 “cool!” “......” 明微不喜欢这个同桌,可没人过问他的意见,很奇怪,身边没人的时候他睡得很安稳,现在怎么也睡不着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还感觉没安全感。安全感对于睡眠而言实在太重要了,就像白米饭需要配菜吃一样。 而且这货每节下课都要去找陈璃画聊天,惹得班级同学纷纷窃窃私语,两人却好像一见如故,聊的欢快。明微看在眼里酸在心里,他都从未在这么多目光下跟陈璃画说笑过。 放学后兰斯洛伊还是缠着陈璃画,明微抬眼就可以看到前方的两人,他混在人群中步调颓然,整个人开始变得没精打采,心里不舒服,或许也有上课没睡好的缘故。好像被抢走了一件很珍贵的东西,为什么说好像?因为他从未拥有。 “真废啊!” “是啊。”明微回答爱德华,他又能怎样?陈璃画身边从来就不缺优秀的人,他们看起来都那么完美,有钱有颜就已经是男人中的极品了好吗?吴可非那个变态拥有的远远不止如此,这个兰斯洛伊看起来也不简单。 明微?什么没车没房没钻戒,只有一颗爱你的心,这种鬼话只有电影里的男主角会说,也只有电影里的女主角会感动,可惜现实不是电影,在那些优秀的人的光芒下,明微就连自己的爱慕都得悄悄藏好,更别提潇洒地说出那些动人的情话了。 “谁说你一无所有?你有我啊!”爱德华不服气。 “那看来我拥有的东西前头还得加个负号。”明微没好气地说。 “这不是挺幽默的吗?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嘛!”爱德华在给明微鼓励,“我看那个兰斯什么也不顺眼,要不今天就免费帮你一次好了。” 明微来了兴趣,周围人群有的说说笑笑,有的行色匆忙,大家都有自己的小世界,陈璃画和兰斯洛伊也是,这幅和谐的画面,明微真想搞点破坏,就是在兰斯洛伊出现之前,一切都还很正常,并且正向着美好发展。 “你会怎么做?吴可非召唤大法?”明微话头里的讥讽浮于表面。 “我去,这都被你猜到了?”爱德华的回答让明微直翻白眼,心里问候他八辈祖宗。 “好吧好吧,不过不得不承认吴可非是最适合解决问题的人,不是吗?你想不想看看陈璃画夹在新欢和旧爱之间会怎么选?一定很有趣。”爱德华坏笑着,像个阴险小人。 明微突然不忍心了,他不想看到陈璃画陷入那种尴尬的境地,还是大家相安无事,顺其自然吧。 “不乐意?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向你要,这次可不算交易。”爱德华笑着,戒指上闪过一抹幽光,某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在悄然改变着什么,明微四处看了一眼,吴可非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无视了他,径直走向陈璃画。 明微搞不懂爱德华到底是什么存在,这个世界除了被克苏鲁影响而拥有神谕的神谕者之外,难道还存在其他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又怎么会藏在戒指中?到目前为止,爱德华是明微觉得最不科学的东西,根本没有原理可以解释。 明微想拉住吴可非,但也只是想想,他没理由去打扰陈璃画,同样没理由阻止吴可非,就目前来看,吴可非有很大可能心里还有陈璃画,倒是陈璃画看起来比较洒脱。 就连周围的人都感觉到气氛变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全看向陈璃画那边,那里有一个外国美男,还有一个满脸冷酷的吴可非,似乎有戏看了? 吴可非不由分说地拉住陈璃画的手,想直接把她带走,陈璃画惊讶得睁大双眼,“吴可非,我们不是已经……” 但兰斯洛伊可不是什么善茬,他面色如常地挡住吴可非,目光平视对方眼睛,他身上有种居高临下的气焰,像是一只霸气的雄狮。 “什么意思?”兰斯洛伊开口。 四下都有惊呼声,陈璃画好像被吓到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吴可非,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 “她不想被打扰。”吴可非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打扰?朋友间聊聊天而已,我至少没像你这样直接拽别人的手。”兰斯洛伊眼中如有疾电,“放开。” “让开。”吴可非眼神冷漠,他没什么好顾忌的,要不打一架,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反正他家开医院的,前脚打完,后脚就可以把这人给送过去,医药费都是自家的,也不用陪。 “不呢?”兰斯洛伊淡然回应。 人群骚动,一个个青涩稚嫩的脸上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学生那么多,路都被堵了。明微拨开人群闯进陌生的世界,他钻到兰斯洛伊和吴可非之间,一副劝架的神情,“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话好好说。” 其实明微未成年,而且他心里想的是:“大哥们行行好吧,一个两个都争陈璃画,你们有钱有颜、牛逼轰轰的,换一个目标行不行?给孩子留条活路吧!” 他也不想蹚这趟浑水,但事情因爱德华而起,要是真打起来他过意不去,光是现在他就已经觉得对不起陈璃画了。 “同桌,你跟他有交情吗?”兰斯洛伊问明微,他大概在衡量什么。 大家围成一个圈议论纷纷,似乎在观看什么狗血偶像剧,这几位少爷在演什么花呢?明微不还是吴可非的兄弟吗?他跟陈璃画关系似乎也不错,还跟新来的这位同桌,贵圈有点乱,而且新来的似乎目标明确,陈璃画,虽然她跟吴可非已经是过去式,但学校里几乎没有男生再明目张胆地打她主意,今天这场闹剧过后想必更是如此。 吴可非看着明微,明微一个脑袋两个大,硬着头皮说:“吴可非,我哥们儿,你看我们还戴着一样的戒指呢,所以不要闹了,都自己人。” 明微刻意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紧,希望他们能想起来对方都是iaco的成员,成熟一点,他伸出手,大家看到了那两枚戒指,兰斯洛伊也是,不过要是他们知道一个叫爱德华,一个叫伊莎贝拉,情况就不是这么个情况了。 吴可非眼神微动,陈璃画抽回了手,她有些生气地走开了。 兰斯洛伊:“原来是这样,那我今天就给你个面子放他一马。” 明微十分想吐槽,这两位神谕者是岁数抵消了吗?你不放他一马还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斗法?冰天雪地、电闪雷鸣?那老周怕是会气得当场把你们逐出师门。 陈璃画的身影越走越远,明微抿抿嘴,怅然若失。 第十六章 bullet time(3) “生气了?” 明微不理爱德华,坐在床边的书桌上玩手机,漫无目的地乱点,恐怕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短短几分钟他点了三遍陈璃画的头像。 “别这么小气嘛,要不是你出面陈璃画得尴尬死,她肯定很感谢你,所以你得感谢我啊!” 明微以前还会跟爱德华开玩笑,现在是真的不想理他,并且尽力模仿吴可非的面瘫,看起来还算有点天赋。 可当明微第四次点击陈璃画头像的时候,手机卡在了加载画面,随后屏幕里出现一道身着黑红长袍的身影,他面前是猩红色的圆月,只见其缓缓转过头,那是一张长着尖牙的吸血鬼苍白的脸,妖冶的眸子让明微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实际上不是错觉,下一刻那只吸血鬼就冲出了手机屏幕,脸是明微的脸,举动是爱德华的举动,明微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爱德华像是鬼一样出现在房间中。 “cosy?”明微吐槽,身旁的麦当抬了抬眼皮,不知道明微又在自言自语什么。 “喜欢吗?其实我还可以变女仆哦!”爱德华露出尖牙笑说,然后他变成了陈璃画,穿着女仆装的陈璃画。 明微深吸口气,看了身旁毫无动静的麦当一眼,它似乎看不到爱德华。 看着眼前的“陈璃画”,明微移不开视线了,语气都变得古怪起来:“你想干嘛?” “别生气了好吗?主人。”声音也是陈璃画的,明微听得直打颤,心跳如擂鼓。 “你给我变回去,不要玷污陈璃画的形象。”所幸明微还有一丝理智,眼前的美人可是魔鬼,不是人。 明微从没想过陈璃画在他眼前改变形象,他也不希望,那个万千思绪淡然处之的才是他喜欢的陈璃画,也是他不可接近的陈璃画,要是穿上女仆装……多年来的梦就崩塌了。 “我跟她一样啊!她能做的我可以,她不能做的我也可以,而且我们还无时无刻不在一起,随时随地都有我陪你,哪里不比你的陈璃画好?哦不对,陈璃画根本不是你的,她前有吴可非,后有兰斯洛伊,你一口一个陈璃画喊得那么好听,人家那里可不一定有你的位置哦!” 明微被扎到心了,扎得乱糟糟的,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迅速瘪了下去。 是啊,在陈璃画那里明微顶多算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罢了,这样的朋友一生中不知道可以有多少个,真是没一点特别之处啊!可在明微心里陈璃画却是无可代替的,一生中会有几次花三年去喜欢一个人啊! “而我只属于你,你却为了她生我的气,是不是贱得慌?”爱德华恢复了原来的明微模样。 “你管我啊?我老妈都没你管的多,我就看不得她不开心。” “是是是,她跟兰斯洛伊聊得开开心心的,是谁又看不惯来着?” 明微被呛得哑口无言,人都是有私心的,哪有那么多无私的爱?什么她开心就好啊、看着她幸福就好啊,无论是现实中还是电影里所谓的成全他人大多只是自己无能为力的说辞罢了,人家是开心幸福了,可关你什么事?搞得跟没你的“成全”对方就过不好了似的。既然爱德华说能帮他,谁还想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跟别的男人那么亲密? “要不你以后还是变成漂亮妹子跟我说话吧,赏心悦目一点。”明微提议,顺便转移话题,“那么多动画角色你随便挑一个,至少比我的脸蛋要讨喜。”明微想入非非。 “我可没兴趣讨你欢心。”提议被一票否决。 “没搞懂你赖在我这里图什么啊?我身上有什么耀眼的品质吗?”明微质问爱德华。 “就像抽奖总会有个人中奖一样,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而且就你这悲催的人生,要是没我该多黯淡?加入iaco随时可能挂掉。”爱德华说,“说起来,一个没有神谕的可怜虫,因为暗恋的女孩加入危险的神秘组织,这样的爱也太沉重了,不知道陈璃画知道后会不会感动?还是只觉得愧疚。” “她是关心我,怕我疯了才希望我加入iaco,我没理由拒绝。” “不,她只是可怜你。” 明微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去网吧,带上耳机这个世界天塌了都不关他事,还记得当初知道陈璃画跟吴可非在一起的时候,他跑去网吧打了一整夜的英雄联盟,他怕一个人在家会很难受,于是整个晚上耳机里都播放着各种催人泪下的苦情歌,伴随着游戏音效和“defeat”、“victory”,他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才回家。 他以为自己会累得直接睡着,结果一开门麦当就扑到明微的身上,它可能一直在等自己回来吧?听了一晚上苦情歌明微也没哭,可那天抱着麦当,眼眶突然就湿了。 关心自己的人不多,况且麦当还是条狗。 今天明微也有种想网吧通宵的冲动,可是跟麦当对视两秒后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还不至于,怎么也得等陈璃画真的跟兰斯洛伊在一起再说…… “你来干嘛?我可没做你的饭啊!”老周迷糊地问他,明微摇头,他只是想找老周说说话而已,或者来拿身份证上网,毕竟除了书店和网吧他也无处可去。 明微看了看里边书架上那些熟悉的书,有段时间没让老周帮忙买书了,原来老周一直都是那么牛逼的人物,亏得以前明微没事就让他帮忙买书还一一答应了,所以明微总能在书店看到自己期待的书,让明微有种愿望总能被魔法实现的感觉。 于是他曾问过老周能不能把《龙族5》给搞来,老周拍胸脯说没问题,把明微高兴坏了,然而那是老周为数不多的食言,因为时至今日《龙族5》还在网上连载,当初可是连连载的消息都没有,以江南时不时断更的尿性,实体书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周知道后对明微报以白眼,明微才明白那不是老周的还愿。多难得,就好像一位国王愿意亲身替士兵挑选武器一样,让明微知道原来还有人在意自己。 “你个iaco的老大对间破书店这么上心干嘛?”明微看着环境不错的书店问老周,就连灯光都严格按照那本《图解照明设计》来规划,该亮的地方亮,该暖的地方暖,没有一丝多余刺眼的光线,老周显然真的上心了。 “iaco的老大怎么了?将来不得退休啊?在这种舒舒服服的小县城开间书店挺好的,工作量又不大,每年都有不同的漂亮女孩看,旧的去新的来,简直美哉。”老周似乎很满意这种生活状态,语气憧憬,可他分明身在其中。 “要是那些女生知道希望书店的店长是个猥琐老大爷,看她们还来不来。”明微无奈。 “青春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欣赏不是猥琐,照你这么说,那些赏花的人难道都对花有非分之想?”老周的反驳让明微瞠目结舌,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明微甚至无法分辨到底是不是歪理。 “行了,没吃饭就进来一起吃吧!摊上你这么个员工算我倒霉。”老周往厨房走去,明微一缩头跟了上去,iaco老大的厨艺世界顶尖,明微终于知道老周说的年轻时走南闯北大概是什么意思,走的是苏里南、闯的是北海道。 以前的老周总爱跟明微说什么什么进口,什么什么酒庄,明微不信他越说的起劲,如今反倒不说了,可明微这土鳖却开始自顾自想着这小龙虾可能是澳大利亚的,那瓶白葡萄酒好像跟产自罗曼尼·康帝酒庄的蒙哈榭长一样,产地可能也一样…… 半个小时后明微揉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走出书店,兜里揣着老周的身份证,他迈开了去往网吧的脚步,口中哼着跑调的歌,学渣的生活就是这么堕落,但真的很爽……如果不去想考试的话。 周唐林看着他远去,不一会吴可非也经过这条街,周唐林把厨房收拾好后爬上楼,他打开一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有一套独立的系统,界面复杂难懂,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他抓取了屏幕上显示的许多光点。 “各部门注意,蛇出洞了,准备行动。”深沉的声音通过电脑传输出去,与此同时,隐藏在周围各处不起眼的一些人悄然动了起来。 蛇指的是吴可非,这还是为数不多的以组织内部人员为目标的行动,因为老周猜测吴可非的侦查应该完成了,今天他可能会搞出什么动静来,虽然可能不是他的本意,但密教那边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所以老周调动了之前从各分部调过来的一些组员,以防事态超出掌控。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不被吴可非发现还是做得到的,吴可非毕竟年轻了些。 周唐林电脑上有个红色光点在光线构筑的虚拟街道上移动,前面还有个普通的白色光点,白色光点一拐角不动了,他知道明微进网吧了。 第十七章 bullet time(4) 今晚天气不错,星月璀璨。 吴可非背着厚重的吉他背包走在大街上,脚下生风、面无表情、很酷,看起来像是一个准备去酒吧驻唱的歌者,但是他仅凭颜值恐怕就可以直接出道,毕竟现在一些所谓的偶像也只有一张脸能看而已,吴可非还是全才,精通不少乐器。 晚自习应该快开始了,许多学生都往学校的方向去,他们都跟吴可非打了个照面,并且认出了他,顿时有些羡慕起来,一个不太花时间学习的人就连晚自习也不去,成绩却异常出众,人帅多金,这才叫人生啊,自己过的是什么不如狗的日子? 大家都觉得吴可非很天才,其实很多“天才”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花时间而已……但吴可非确实没怎么花时间在学习上,陈璃画也是,神谕者大脑受到克苏鲁的影响,使其身体与大脑都跟寻常人不太一样,他们任何事都可以做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那些学生很难理解的知识,在吴可非眼里不过如此。 类似斯嘉丽·约翰逊主演的《超体》那样,随着大脑开发程度的提高,对自身和周围环境的掌控也渐强。 还有一个人也逆着人流不去晚自习,明微,吴可非看到他把手揣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拐进门面不大的网吧入口。虽然成绩不好,似乎心态不错,吴可非想着。 网吧这种地方不适合吴可非,大家都成群结队的联机开黑,身边连坐的那个人总是诱惑你不让你好好学习的那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和队友。吴可非没有,那些网络游戏他也不爱玩,要是他去网吧应该会无所事事,淡淡的烟味和嘈杂的环境,大概是他难以融入的世界。 所以他并不是很能理解明微为什么这么喜欢去网吧,他既没有一起打游戏的朋友,也不抽烟不喧哗的,在网吧不是找罪受吗?不过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跟网吧倒是不违和…… 说起来吴可非并不介意进去看看明微,如果可以的话他俩还能做个伴,一起打打游戏,不过今天不行,他还背着吉他包呢,不能到处乱走。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有一个光点在闪烁,那是他安置的隐形定位,那天他不止在手持黑枪的瘦黄男子身上安了定位,那支黑枪上同样也有。后来他发现男子的黑火交易还有继续,而且男子是密教一员,但他没告诉警察和老大,男子和卖黑枪的团伙现在已经安详地躺在监狱里了,但那把安了定位的黑枪到了密教其他人手里,吴可非就这样掌握了他们的位置信息。 老大在这里蹲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所眉目了。 吴可非连续侦查了好几个晚上,他自信对对方的所在地和人员安排已经了如指掌,在任务完成前没必要报告老周,因为帮手就只有陈璃画和明微两个,想到那吊儿郎当走进网吧的身影,吴可非觉得还是不要把他给算进来好……那么就只有陈璃画了。 他名义上的前女友,一起行动会不自在,还不如他独自行动效率高。 他们真的谈过恋爱吗?吴可非自己都得打个问号,他跟陈璃画在一起和分开的原因其实都有点奇怪,并不像他人看到的或者以为的那样只是情侣间正常的分分合合,而且他不认为会有人喜欢跟一个从不表露情绪和爱意的人谈情说爱,同学都觉得他很完美、很男神,可他真不这么认为,大家那么觉得是因为从未接近过他。 你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在冷战。吴可非想起陈璃画说过的话,太准确了,没人会喜欢这样一个恋人。 其实吴可非的大脑产生的情绪和感情真的不多,少到他没有表现出的欲望,他喜欢过对方吗?好像有时候真的有一点,那么美好的女生只要绕着你转两圈便很难再去抑制爱意的萌生。 想着想着吴可非就到地方了,还真是一家酒吧,而且还在营业,虽然客人不多,零星几个,有些好像还是酒吧的工作人员,吵人的音响在播放着毫无意义的节奏。 他们都在看着吴可非,身后背着的吉他就是他的有备而来,酒吧里的人寻思着这个时间上班是不是早了点?关键是他们从来就没见过这位唱歌的啊,这么帅,新招的吗? “姐姐,我可以在这唱会歌吗?”吴可非站在吧台抿嘴问,这是他能作出的最人畜无害的表情。 没人会拒绝的,这么帅气的小伙子,就是去经纪公司要人家帮忙他直接出道,经纪公司也会一口答应下来,管你有什么才艺,会不会唱歌,只要能张口都能给你捧红。 “可以可以!有兴趣的话可以在我们这里常驻。”身穿包臀格子裙的女人眼睛明亮紧盯着吴可非说,似乎很是期待。 吴可非不知如何作答,他还没开口呢就让他来常驻,是有多草率?他记得这里原来也是有常驻歌手的吧?他可没兴趣抢人饭碗。 吴可非在台上接上麦克风和吉他,他拨弄着旋钮和吉他弦,调好音后清了清嗓,为数不多的客人和工作人员都在期待着这个新来的小伙子的歌喉。 低沉有特色的声线通过音响传开,立体声效使得四面八方都在回荡着他的歌声。 “i dreamed i was missing(梦里的我迷路了) you were so scared(你恐惧万分) but no one would listen(没有人倾听) ''cause no one else cared~”(因为没有人在意) 台下有几人拍手欢呼,没想到一开口就这么洋气,虽然他们听不懂,但不妨碍欣赏演唱与旋律,其余人则自顾自忙着,对大部分人而言,舞台上的演唱从来只是喝酒玩乐的背景音乐,他们并不关心今天跟昨天的歌手是不是同一个人,只要别在上面演奏丧乐就是合格的歌手。 “leave out all the rest(撇开一切) leave out all the rest~” 吴可非低头,手指扫拨着琴弦,上面有枚名叫be的黑色戒指,迷幻的光线映照在上面都毫不起眼。 有人沉浸在抓耳的旋律和动听的歌喉中,他唱的是linkin park的《leave out all the rest》,这首歌还是电影《暮光之城》的插曲。 陈璃画以前很喜欢那个故事,电影和小说她都翻来覆去观看,否则也不会为他们俩的对戒取个那么浪漫的名字,以至于吴可非有时都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只记得有次在陪陈璃画看电影的时候听到这首歌,对他有所触动,吴可非就记下来了,没想到如今再唱起,一切已经是过去式。 为什么演得那么真呢?他不是她的爱德华,她也不是他的贝拉,总该发生点什么将幻想抽离回到现实,戒指名字再浪漫都到了别人手里,倒是这歌依旧那么伤感,唱起来更是如此。 可是歌可以一遍遍唱,他和她显然不能再重来了。 酒吧沙发上一个人戴着衣帽歪头低语:“报告老大,吴可非专员在酒吧唱歌。”他的整张脸都藏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死神兜帽下一样空荡荡的。 “我还没老到耳聋的地步。”周唐林靠在座椅上欣赏着耳麦中传出的歌声,他真没想到吴可非还有当歌手的天赋,如果没有成为神谕者,他会在娱乐圈大放光彩吧?可惜了。 “请老大指示。” “没什么好指示的,好好听歌吧,他没搞出什么大动静就行,我可不期待那样,好了,有异动再报告。”周唐林闭上眼睛,吴可非神神秘秘跑到酒吧唱歌,怎么想都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为了盯紧他,自己可是特地从总部和各分部调了专员过来,他相信这些手下的能力足够应付任何情况。 “报告老大!吴可非消失了!” “什么?”老周瞬间从椅子上坐直起来。 “哦哦,他从卫生间出来了。” “……”周唐林开始思考自己的信任会不会太廉价。 周唐林是中国人,所以整个iaco都以中文作为母语之外的第二语言,且日常都以中文进行交流,除了那些跳脱的艺术大师,他们可没兴趣在复杂至极的外语上花时间,大部分成员都能熟练运用中文,在中国的众多分部中选择一个呆上几年是他们的必修课,况且iaco总部也不乏中国专员。 周唐林不知什么时候倒了杯酒在桌上,他拿起来优雅地晃了晃,轻抿一口。 他电脑像是一枚万能钥匙,接通无数端口,他只需找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或是床上就可掌控四方,只要他想,世界各地的情报都会出现在他眼前。 “吴可非在酒吧,明微在网吧,那陈璃画呢?” 其实对于陈璃画,周唐林是看不透的,这孩子很神秘,好像藏着许多心事,又好像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心事,当初发现她自己拥有神谕后也是淡定得可怕,要知道就连吴可非都曾露出过惊愕的神情。 周唐林当然知道明微喜欢陈璃画,他实在太明显了,女生不一定看得出来,但男人对那种状态肯定不陌生,而且明微从来不在他面前隐藏这点。 男孩总是容易迷上神秘的东西。 第十八章 bullet time(5) 夜色和星光一同钻进屋子里,陈璃画穿着睡裙,一双纤细的小腿并拢在一起,她就着小台灯看书,可即便她尽力营造舒适的氛围,心烦意乱的时候还是不适合看书。不知道吴可非今天怎么了,他从来都不是那个会做出让人心烦意乱的事的人,况且还是让她,他们的关系结束得干脆,没有任何藕断丝连,他没理由再做这种事情。 她拿起手机又放下,其实她知道这个时候该跟三个人都说点什么,明微救了场她很感谢,应该跟兰斯洛伊说声抱歉,对吴可非……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她捧着从希望书店买来的《天涯过客》却看不进去,这本书她不太翻阅,有些晦涩难啃,只是当时没书看又无聊随手去买来的而已,好像就是那天还把爱德华给搞丢了,那个没戴多久却摘不下的戒指就这样丢了,手上空落落的,心里也是,或许是因为它宣告结束。 但除此之外,其实分手前后并没有多大不同,她照样一个人逛街,没人帮忙拎包,手机没有什么动静,就算有也不会是吴可非,夜晚自然也不互道晚安,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陈璃画甚至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也以至于最后要用结束来提醒。 其实这样挺好的,她喜欢平静的生活,这正是这段关系开始的原因。 偏偏吴可非有时的确像是一个男友,他为数不多答应过的事情总是会做到,你需要他时他会出现,你不需要他时他会蒸发,他从不表露任何情绪,陈璃画好奇真的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吗?作为朋友,希望能够看到那天到来,可话说回来,冰山如果融化了,那还是冰山吗? 当初还是老大撮合的他们俩,老大觉得在一个又小又穷的城市能发现两个神谕者实属不易,用老大的话来说他们两个就是才貌双全、天作之合。 虽然后续的发展跟他的设想完全不同。 陈璃画跟周唐林认识或许比明微还早些,当年的书店还很破旧,她常去买学习所需的书本,每每这时总能看到一个傻小子蹲在角落蹭着中小学生读物,一张普通又天真的脸,看书倒是投入,连头也不抬,大概是怕跟店长的眼神相遇会不好意思吧。 陈璃画总是会不自觉地注视片刻角落里那个小男孩,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可怜呢?就像是一个没人要又没地方去的可怜虫,要是穿的再破烂一点就跟小乞丐一模一样了,还总看一些哄小孩的玩意,要不让店长进一些小说让他看看吧? 那个傻小子就是明微了,当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想到他跟店长那么快就熟同父子,陈璃画甚至一度怀疑明微就是店长的私生子,但是后来加入iaco后就不这么觉得了,想想老大那么传奇的人物,不是说虎父无犬子嘛。 其实狗子也挺可爱的,并不是所有动物都要长成凶猛的老虎。 《天涯过客》第二章第二小节 他想不起这两句诗是谁作的: 但愿我能爱上人类, 但愿我能喜爱那脸上的愚昧。 好像是柴斯特顿吧?他说得太对了。 陈璃画突然觉得这书还有点意思。 boom! 爆炸声震得周唐林耳鸣,他扯着嗓子对麦大喊:“发生了什么?” “老……老大,酒吧的卫生间炸了……” “吴可非呢?” “不见了。” 现场乱做一团,音乐也停了,大家都心惊胆战地围向卫生间,只见满目狼藉,爆裂的水管就像一头挣脱束缚的野兽一样狂涌,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这他妈卫生间为什么会爆炸? 周围多出了很多人,都是原来都在楼上被爆炸吓过来的,那位把脸藏在连衣帽里的iaco专员也假装凑热闹,可他突然吃惊发现,这些多出来的人不太简单,他们身上有枪! 吴可非消失得自然而然,没有人会在意一个被爆炸声吓走的年轻人,虽然他并没有离开,他背着吉他包走进电梯,往楼上去了。 爆炸当然是他搞出来的,目的就是把楼上的人给引出去,他对这栋楼的结构了如指掌,且几天的侦查告诉他,这里应该是邪徒一个重要的根据地,他将要去到的楼上绝对有猫腻。 他没打算在今天干出什么大事,就是进一步探查而已,如果能获知一些邪徒的计划或是其他信息就最好不过了,所以这次行动结束他就会立马报告给老大,虽然他也知道这是先斩后奏。 这层楼有很多房间,无论什么时候窗帘总是拉紧到一丝阳光也透不进,吴可非在别处远望的时候从未看到过内部情况。面前的走廊空荡荡,人都跑楼下去了,吴可非尝试破门而入。 哪怕是专业的防盗门也很难挡住一位破坏力非人的神谕者,吴可非在尽量避免把整扇门给拆掉的前提下开了门,房间里黑漆漆的,吴可非开了灯,这一瞬间他呆住了。 这狭小的房间里头竟然关了五个孩子!看起来五到十二岁不等,他们缩在角落,眨巴着恐惧的眼神看着吴可非,就好像他是地狱里挥舞着锁链的行刑者。 吴可非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失控了,他深吸一口气,“别怕,我是来带你们回家的,还有其他小孩吗?” 吴可非努力回忆,城里最近并没有小孩走失的事件发生,更早的时候才有,也就是说这几个孩子已经被关在这黑漆漆的房间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父母恐怕早就心如死灰。 小孩们相互看了一眼,眼里依旧闪烁着恐惧,其中一个较大的孩子指了指,应该是在说旁边的房间里还有。 邪徒抓这么多孩子要做什么很难得知,但一定惨无人道,吴可非不敢相信闹市之中竟然存在这么一个黑暗地段,对这些孩子而言这里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是地狱、是深渊,进来了就再也回不到原来那个有爸妈爱护、温馨美好的家。他们在黑暗中一定会哭着喊妈妈吧?是了,那狼狈的小脸蛋上还印着不知几天前留下的泪痕。 看来旁边还有其他孩子,吴可非压抑着怒火正要往旁边的房间去,一名很小的小女孩突然害怕地说:“大哥哥,只有我们,没有其他人了,快带我们走吧。” 吴可非愣了,他看了看其他几位孩子,他们脸色很不对劲,可他们并不说话。 吴可非觉得她是想让自己快些带他们逃离地狱吧,如果又多出一些孩子或许就逃不掉了,还多花了时间,吴可非能理解。 “别怕,我会把你们都带走的。” 他快速冲向隔壁,抓着门锁整个扯下来,他打开灯,正要让孩子们跟他走,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天真的面孔,而是成群的异形怪物!它们有的匍匐着身躯,有的甩着恶心的长舌,屋子里臭气熏天! 一旁的门被用力关上,吴可非听到了女孩的哭声:“他是来救我们的啊!你为什么要害死他啊?”哭得泣不成声、哽咽连连。 “他救不了我们的,到时候被发现我们都会被打死。” 吴可非从未一次面对如此多的怪物,它们狰狞着面目朝他涌来,画面足以堪比任何恐怖电影,吴可非在灯亮的那一瞬间就从吉他包里抽出一柄银剑,果然吴可非一般的人物,吉他包里怎么可能只有吉他? 《巫师》游戏中的猎魔人走到哪都随身背着两把剑,总是被路人调侃另一把剑是备用吗?其实一把是钢剑,一把是银剑。 钢剑除奸恶,银剑斩妖魔。 吴可非只有一把,是银剑,因为他只斩妖魔。 他的银剑是组织专门为他找大师订做的,跟游戏里克拉茨国王送给白狼的那把剑一样,名叫命运。 …… 周唐林略显干枯的十指在厚重的笔记本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手速堪比电竞选手,屏幕上有一副立体的三维空间简图在旋转,是吴可非所在的楼层剖析图,他对着头挂式耳麦说:“吴可非没走,他在你楼上,他身边突然出现许多异常的生物能量,应该是邪虫,太多了,你去帮他。” “我身边这些人有枪。” “走电梯,那些人你不用管,我派人过去支援。”周唐林紧接着切换频道,“a组b组注意,全速赶往目标地点,a组进楼控制场面,约有十名持枪人员,b组包围大楼,建立分贝过滤层,阻拦一切人员进出!” “收到!”分布在四面八方的iaco组织成员同时回复,以不同的方式火速赶往老大周唐林发来的定位,并且浏览建筑的三维剖析图。 周唐林稍微松了口气,其实他很少负责指挥行动,他可是iaco大boss,要他指挥的通常都是最终决战,而且还是亲临现场,今天完全就是意外情况,他只是想盯着吴可非,免得他惹出解决不了的麻烦,果不其然,他的直觉还是一贯的准。 “这是什么?”周唐林注意到三维剖析图上的房间内有五个不起眼的小光点。 第十九章 bullet time(6) “上上上!”明微操作着键盘和鼠标给队友发信号,一波小团战一触即发,他用的依旧是那头笨重的熔岩巨兽,有大有闪现,身边有队友,只要操作没有明显失误,新增两三个助攻不成问题。 双方在小龙前的河道相遇,一旁的河蟹似乎嗅到了硝烟的气息,悄悄地隐入草丛中。明微一马当先冲了上去,队友紧随其后,对方疯狂走位,有后撤的趋势,毕竟这种战斗防的就是控制技能,一旦被控住,会陷入劣势,对方很难不对手里捏着大招的石头人发怵。 耳机里播放着让人热血沸腾的纯音乐,《shop pv bgm》是从前制霸游戏厅的《街头霸王》系列第四部的cg背景音乐,明微上小学的时候有偷偷溜到游戏厅去打过系列的前作,和小伙伴一起奋力搓招,在阴暗嘈杂的游戏厅里嗷嗷乱叫,心跳轻松破百。 那时还小,没什么零花钱,街机就是当时能玩到的最实惠又超级好玩的东西,花一块钱就有四枚游戏币,有时老板没注意还会多给一枚,那些币足够明微忘我地度过两小时。 小学生的操作自然称不上多么厉害,搓得眼花手疼却通不了关是常有的事,那时也没时间通关,到点了他就得跟小伙伴拎着书包朝学校狂奔,那害怕迟到的狂奔才是一天中最刺激时候。 后来的明微在电脑上通关了街霸系列的所有作品,但他已经找不到当初一起偷溜到游戏厅的小伙伴了,也找不到击败一个又一个敌人时的成就感。 可总是会有人为街霸面红耳赤,游戏还是那个游戏,只是明微不再是那个明微了,于是他才反应过来,长大原来是个慢慢失去激情的过程,或许日后某天回忆起lol他也会这般感慨,老了,这个召唤师还是让年轻人来当吧…… 老了,这个世界需要的英雄还是让年轻人来当吧…… “你打个游戏还走神?”一道声音响在明微耳边,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电脑画面不动了,周围的人不动了,一切都被定格了,世界失去色彩,像是一张黑白照片。 明微转头看向身边的爱德华,“我打个游戏你也要来烦我?” “这次我真是来帮你的,而且你十分需要这份帮助。”爱德华微笑,不愠不火。 “你要帮我打赢这波团战吗?”明微笑了一下脸色沉下去,“快打响指,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要打游戏。” “一波团战算什么?只要有我在,你将战无不胜!”爱德华的声音变得宏大,围绕在周围,可惜只有明微能够听到,又听他说:“送你一个作弊秘籍,bullet time!只能用两次,你悠着点。” “子弹时间?”明微一脸茫然,子弹时间是电影《黑客帝国》里“救世主”尼奥躲子弹那一幕的特效名称,身穿黑色风衣戴黑墨镜的尼奥又酷又炫,可他没懂爱德华的意思,“子弹时间就子弹时间,拽什么英文?而且我从没听说过lol还有作弊码的!” “整个世界的作弊码我都有。”爱德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明微回到屏幕前,团战爆发了! 明微连忙操作键鼠,但这一刻进入状态显然晚了,他错失了最好的开大时机!他们家的ez被对方光辉控住,对方戏命师普攻接技能瞬间将ez打至半血以下,我方吸血鬼进场,ez趁机e后撤,明微操作着石头人也上去开了qwe,可戏命师的位置太好,他们切不到,反被疯狂输出,他和吸血鬼把光辉斩与马下,吸血鬼血池没吸回来被换了,明微的石头人血量还剩一半,本来应该能继续打,然后明微就看到带着红蓝buff的盲僧窜了出来! 其他队友疯狂给信号要石头人和ez撤,因为戏命师在这时候躲在墙后开大了! 半血的石头人、残血的ez,对方则是红蓝buff加身的盲僧和几乎满状态开大的戏命师,即便石头人手里捏着大招也无力回天。 明微突然想试一下爱德华给的“作弊码”,可他这时候肯定是来不及输入了,也不知道是怎样的,靠不靠谱,他轻声飞快地说了一句:“bullet time。” 突然,所有画面都在明微眼前慢放,电脑画面,周围人群,身边的哥们还趁着死亡时间在看着他的操作。 明微看到了盲僧q的起手动作,随后技能缓慢朝石头人飞出,这时的游戏无疑变得简单无比,明微只需动下鼠标,一个灵巧的走位便躲掉了,然后是戏命师的大招,这时残血的ez已经逃离了战场,否则戏命师一炮就可以送他回家,于是四发炮弹全是为石头人准备的。 可惜明微开了挂,第一炮,没中。第二炮,还是没中,然而这时盲僧坐不住了,打算直接来个闪现摸眼回旋踢,只要被击飞,戏命师可以轻松判断落点释放技能,石头人必死,但在盲僧闪现的一瞬间,明微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图,他有充足的时间反应,鼠标提前朝旁边一点,盲僧行云流水的操作竟然踢歪,反而将明微送到安全位置。 随之戏命师的第三枪也落空,这时无论是队友还是对手都被明微的操作秀到了,这是换人了吗? 但盲僧虽然歪大却也拉进了一点距离,随后更是直接贴脸输出,而ez见队友突然秀了起来,又重新加入战局,明微见状终于开大,将盲僧撞起,ez紧接着一套连贯技能朝甩出,夹杂着平a,作用终于发挥了出来,可观的输出配合石头人控制快速将盲僧击杀。 大家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转机,可戏命师还剩下最后一颗也是最疼的一颗炮弹,在出现的一瞬间明微操控的石头人就朝一旁不可能被打到的位置走去,ez这时按下了cd刚刚结束的e技能,打算保险一点躲掉最后一发爆弹,因为他的血量已经很低了,然而好死不死他竟然正好闪现到了那发爆弹的轨迹上!残血必死!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明微已经看出来了,他直接按下珍藏已久的闪现,出现在ez弱小的身躯之前。 “轰!” 丝血存活!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眼中的画面是刚躲掉最后一发炮弹的石头人一个闪现出现在送死的ez面前,帮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九个人都震惊了,这是他们这个段位能够出现的操作吗? “卧槽大哥,你不去职业赛场上扬名立万,躲在这破网吧打排位?”一旁的哥们坐不住了,他亲眼见证了惊人的一幕,明微对他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好爽啊!原来真正的牛逼是这种感觉! “是,你是真牛逼,我给你两次bullet time,你打个游戏就用了一次。”爱德华在吐槽,明微这回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明微,交给你个小任务。” 角落里的明微吓得手抖了一下,是耳机中传来的声音,“谁?谁在说话?” “是我。” 明微试着对麦开口问:“老周?”他反应过来是老周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吴可非在庆云酒吧执行任务,需要你的协助。”老周说,庆云是小城里最响亮的名头,旗下产业链覆盖小城百分之七十的娱乐场所,庆云酒吧、庆云网吧、庆云游戏城、洗脚城等等,甚至很多挂着其他名字的酒吧、网吧也都有庆云的股份,大有垄断之势。 明微一时间没想通老周怎么会找他帮忙,还有吴可非在酒吧执行什么任务?“我能协助什么?挡酒吗?别闹了,打游戏呢,还有,你为什么不打我电话?搞得很牛逼的样子。” “吴可非和另一名神谕者在酒吧楼上跟邪虫战斗,数量很多,有五个孩子被困在了房间里,密集的邪虫群随时可能冲破房门,吴可非两人肯定照顾不及,你马上赶过去,边上有几位我们的人在守着出口,他们会给你武器装备,快去!” 明微立马站了起来,旁边的哥们被一惊一乍的明微吓了一跳,只见他飞快离开,机也不下、账也不结,屏幕上石头人在泉水泡澡,队友在询问石头人怎么回事,旁边的哥们觉得要不是那波操作,这四个队友就该亲切地问候明微的家人了。 明微才没管那么多,有人等着他去救还结个屁的账。他心跳很快,想到密密麻麻的邪虫他怕得要死,但跑起来却不含糊,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那五个孩子肯定要比他怕得多。 明微拦了辆出租,这时手机有消息进来,是庆云酒吧的三维透视图,手机是iaco总部分发的,看似普通的智能手机,实际上搭载的是iaco的自研系统,天使。天使是世界上最先进、最安全的电子系统,没有之一。 “明微专员。” 酒吧门口的两位大汉一见到明微就跟献上一把冲锋枪,眼神里充满了信任,明微知道自己的信息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机上,可他不知道那份信任从何而来,明微觉得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进去帮忙都比他强。 这是一把thompson,外号“芝加哥打字机”,明微以前也没少玩枪战游戏,可枪战游戏玩得再多也无法体会到手握真枪的感觉,这是真正的杀器,然而他就连打气球的塑料玩具枪都使不好,他很怀疑杀器在他手里能不能发挥出该有的威力。 “在这里开枪不怕引起轰动吗?”明微不解。 “这就是我们站着这里的其中目的之一,”他亮了亮手里的小仪器,“还有三个人在其他三个方位,这样可以树立起一个无形的分贝过滤层,保证不扰民。” 真是友好和谐的社会好公民呢!就好像递给明微的不是汤姆逊冲锋枪,而是庆云酒吧舞会的邀请函一样神色如常,反正iaco就不能用常理度之,明微走了进去,震耳的枪声突然一股脑的涌进他的耳中,有种大过年放鞭炮的感觉。 “我的妈……”他双腿有点发软,酒吧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真的不是在拍电影吗? 三维图为他规划了路线,坐电梯的话就不必经过爆发枪战酒吧,他屏住呼吸,电梯门缓缓关闭…… 电梯里非常安静,静到明微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命运之剑上布满凝结的血液,因为吴可非周围的温度很低,他已经杀了很多邪虫了,他很少如此频繁地动用神谕,iaco神谕部神谕者守则第一条就是:“不得让普通人发现神谕,非必要不使用神谕。”可今天没有办法,另一个人也超负荷了,金发蓝眸的兰斯洛伊,这货张扬出众,吴可非早该猜到他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神谕者。 兰斯洛伊的神谕很强,吴可非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神谕,神谕·zeus,宙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主神,兰斯洛伊的神谕是操纵雷电,声势浩大、绚烂无比,杀伤力极强。 “老大,附近有密教神谕者,他在加强这些邪虫的攻击性!”兰斯洛伊边战斗边喊,身边噼里啪啦地,电流击穿一只又一只邪虫,但并未使他们彻底丧失活性。除了一个房间里是小孩,其他房间竟然全是邪虫!他怀疑这是一场阴谋,他们被密教算计了。 “我已经派人支援了,坚持住。” 兰斯洛伊把话复述给吴可非,他面无表情的挥剑,他庆幸自己没把五个小孩所在的房间门给弄坏,否则这么多邪虫只需一瞬间就可以把他们吃到骨头不剩,可是在邪虫群的挤压下,那门显得摇摇欲坠,他仿佛能看到五个可怜的孩子在房间露出恐惧的眼神。 “你就不能说两句话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吗?”兰斯洛伊觉得自己在跟聋哑人交流,要是他会手语一定做给吴可非看。 一阵电话铃突兀的响起,兰斯洛伊嘴角抽了抽,看向吴可非,不是吧?他还打算接这个电话?oh man!what are you doing now?他为什么要来帮这个脑子不正常的神谕者?让他被邪虫咬死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接电话,谁的电话这么重要不能缓缓? “喂?”吴可非一手挥剑一手接听,一副正常无比的表情,要是对方问他在干嘛或许可以回答没干嘛啊,就是在杀怪,别人也会以为他在打游戏。兰斯洛伊觉得自己真该录个视频给老大,看看你手下都是一些什么妖魔鬼怪。 陈璃画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吴可非,她觉得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可是电话那头却嘈杂得很,就好像有人在欢天喜地的放炮仗,还有一群饥饿的小野兽在嗷嗷待哺,还有闪电的声音……可窗外的夜空似乎一片云都没有。 “你在干嘛?” “执行任务,兰斯洛伊也在,你来帮忙吗?” 兰斯洛伊表情古怪,他大概猜到是谁了。 “在哪?” “庆云酒吧。”吴可非说完挂了,兰斯洛伊第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难以理解中国人的思维,这真的是正常的展开方式? 电梯在上升,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注意到了,可是现在这里到处都围满了邪虫,电梯门口同样,只要一开门就会直面邪虫群,能在这个时候到来的,一定是支援。 吴可非两人奋力杀敌,色泽紫红的鲜血飞溅,整个走廊一副被淤泥洗过的模样。电梯门缓缓开启,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明微的身影闪亮登场! “卧槽卧槽卧槽……”只见明微吓得大惊失色,拿着冲锋枪一顿乱射,打倒了电梯门口那些没反应过来的邪虫,随后邪虫群一部分汹涌的朝电梯扑去,明微扫射的同时逃命似的连摁电梯的关门按钮,邪虫群失去了目标。 “这货……是支援?”兰斯洛伊看傻了。 第二十章 bullet time(7) 据说庆云娱乐的创始人是两位十分赋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白手起家、平地高楼,毕业于明微就读的中学,至今都被挂在学校的“知名校友”墙上,庆云就是取自两人名字,不知为母校捐赠了多少设施还有人民币,电脑室里的电脑都恨不得全上顶配,学生们都觉得学校那么壕,跟那两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两人如今的影响力在这座小城可以称得上是“只手遮天”了,所以还从未有人敢在庆云旗下的地盘闹事,可就在今天,庆云酒吧被砸了,砸得支离破碎、满目疮痍,吧台上还倒着几位彪形大汉,能碎的东西全碎了,因为这里爆发了枪战。 酒吧的酒保一边扛着机关枪扫射,一边高呼“教主万岁”,没人知道他的口中的教主是明教教主还是日月神教教主,可机关枪是硬道理,要是他的敌人只是一群普通人可能真要倒下几个。 可惜他们的对手都是神谕者,虽然神谕没有吴可非、兰斯洛伊那么强大,但跟敌人对起枪来可绝不含糊,要不是在中国,他们的弹夹里绝对不会只是麻醉弹。 这种麻醉弹由iaco生物化学部特制,命中瞬间见效,甚至要比实弹更快令敌人丧失行动力,只不过略去了鲜血迸溅的华丽特效。 酒吧的枪战刚刚结束,楼上的战斗还在继续,邪虫像是丧尸跟疯狗的结合,行动非常癫狂。 明微手持汤姆逊站在电梯里心有余悸,他急促地喘息,持枪的手微微颤抖,第一次开枪、第一次直面邪虫,它们长得跟梦里那些恶心的生物如出一辙,明微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一梭子几十发子弹只堪堪把面前的几只邪虫打死,要是不关电梯门正面硬抗的话,他瞬间就会被邪虫那恶心的臭嘴咬死。 他转头看向镜子,爱德华不出现了,里面的人很孬、很怂,一张大众脸看起来就不像能干出什么大事的模样,即便握着枪也没有电影里的角色拉风,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玩具枪,这样的一个人到底凭什么在怪物遍地的iaco里呆着? 靠着跟老周的交情?其实要不是陈璃画,他才不会加入什么国际反邪教组织,他有自知之明,无用之人就该过平庸的一生,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拖人家的后腿算什么?废柴也有废柴的自尊好吗! 可是现在有人需要他的帮助,门外邪虫成群,屋里有可怜孩子,吴可非都应付不了的局面,老周竟然让他来帮忙,这份信任也太让人热血沸腾了吧?就好像关羽和张飞两兄弟要去跟吕布干架非得拉上刘备一样,关羽张飞可是猛人啊,前有关羽单刀赴会,后有张飞据水断桥,可刘备呢?打酱油凑个三英战吕布的头衔? “窝囊、真窝囊,怎么就不能勇一回?不要辜负老周的期望好不好?” 爱德华说了送他个作弊秘籍,“bullet time”,就是子弹时间,电影《黑客帝国》里的名场面,那还是爸妈相遇的那场电影呢,明微现在只希望不靠谱的爱德华给的秘籍能靠谱一回,别只是在游戏里能用,他不想出风头,他真的只想帮点忙,不让人失望。 好,刚才打开的方式不对,再来一遍。 换弹、提枪、开门,行云流水。 电梯门被缓缓拉开,明微将汤姆逊举在胸前,姿势说不出的别扭,没有半点枪中老手的风范,但他不在乎,他死盯着眼前,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bullet time。”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明微轻声说,邪虫群的反应快到极致,原本背对电梯的它们只在瞬间就转身反扑而来,可这一刻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它们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就像子弹时间里那些子弹一样!明微甚至能够看清它们脸上恶心的脓包! 明微忍住害怕和想吐的冲动,迅速对准了扑面而来的其中一只邪虫头部,它张开血盆大口,灰绿色的脓液散发着恶臭,可下一刻,一颗.45口径的子弹洞穿那畸形的头颅,在脑后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血花。 眼见这只邪虫死去倒下,明微恶心的同时终于没有那么害怕,他似乎感受到了刚才在游戏里大秀四方的那种感觉,现在的时间同样被减缓,他立于不败之地。 下一个目标异常缓慢地扑来,明微扛着枪站在电梯之中继续瞄准头颅,扣下扳机。 砰!又一只邪虫被轰退倒下,功夫再高,也怕弹药,这才是真正的致命攻击,大脑被破坏,无论是什么生物都将丧失行动力,没有道理可讲。 再下一个,哇大哥你冲这么快,不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吗?而且鸟比你可爱多了,你简直就像臭水沟里爬出来的大蜥蜴,恶心吧啦又怪吓人的,不打你打谁? 砰!滚回你的臭水沟。 卧槽,还有会飞的大哥,这下真是枪打出头鸟了,对不住啦,虽然你们原来可能可爱无比,每个人都希望像你们一样能翱翔于空,可你现在去照镜子看看你那满身黑椒牛肉,就算是动物保护协会也不会谴责我的。 砰!电影里的丧尸都没有了人权,更何况丧尸鸟。 明微觉得密教真该由动物保护协会来惩治,动不动就把无辜可爱的动物变异,还好他们这边没有大熊猫,要不就难办了。 嗯?明微在射击的间隙瞧见一眼吴可非身边的人,兰斯洛伊?他也在这,看来兰斯洛伊和吴可非没有留下什么矛盾,大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该合作时总要合作。 明微不断扣动扳机,分明是扫射的冲锋枪被他玩成了单发狙击,就像在玩游戏,动动手指就可以,太简单了,这是他的视角,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那边就不一样了,他们彻底看傻了,密集的枪声响彻在耳边,邪虫群一个接一个倒下,全是脑袋开花,精准度百分百!枪枪爆头,没有一颗空弹! 那可是汤姆逊冲锋枪! 冲锋枪原来可以这么用吗?他们在iaco的枪炮基础课还有射击训练都白学了?就是让组织里那些从特种部队退役的耍枪好手也做不到吧? 神谕吗? “不是说……他没有神谕吗?”兰斯洛伊迟疑地问向吴可非,明微的所有信息都上传到了系统档案里,且没有保密程度,组员要查到并不难,几乎iaco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老大招收了一位没有神谕的普通人进组织,这件事可引发过热切的讨论。 现在看来,这货深藏不露?可是对比明微那张脸,怎么就这么违和呢? 就这片刻的时间,邪虫数量锐减了三分之一,明微面前都快堆起了尸山,真怕他爬到上面去大吼一声:“今日我虽死,但我还是,西楚霸王!” 刚才凶狠的邪虫大军还让两人应接不暇,现在他们却成打酱油的了?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吴可非有种想给陈璃画回个电话的冲动,就说问题解决不用来了,明微正在提着汤姆逊大杀四方,我和兰斯洛伊都在打酱油,对你没有听错,是明微。 那个普通得就连体育也不及格的明微。 邪虫数量再减,现在那个房间里的孩子只要别作死开门,他们安全了,吴可非相信那个男孩也不想害死他,一定是密教的人让他这么做的,可笑他还误会小女孩有私心,如果赶来的是警方,现在已经沦为邪虫的口粮了。 “bullet time is over。”脑中突然响起爱德华的声音,刚换了弹夹的明微愣住,只见时间突然被加速了,哦不,只是回归正常。 扑来的邪虫面目狰狞,明微吓的手抖,压着扳机开始胡乱扫射,“卧槽卧槽卧槽……”这一幕又把吴可非两人吓到了,连忙闪进房间躲避,生怕被扫中。 最后一波邪虫含冤死在明微的乱枪之下,结束了。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探头,随后走向明微,突然一只邪虫回光普照般的跳起扑向明微,明微想接着开枪,可整个弹夹都被他胡乱扫光了,只能瞳孔骤缩地看着邪虫扑面而来。 吴可非一个箭步加挥砍,血浆在明微眼前爆开,那只邪虫畸形的头颅被斩下。 明微心有余悸,喘着粗气。 “没事吧?”有人问。 “没事没事。”明微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窝囊,不对啊,明明是自己救了他们啊!他才应该问你们没事吧?那多拽多拉风!真是的,看来他根本就没有一点英雄气概,完全做不来那种人物的言行举止。 明微愣了一下,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抬头就看到楼梯口的陈璃画,她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都不用打电话跟她说了,她全看见了,吴可非想着。 “行动结束,圆满成功,多亏了明微。”兰斯洛伊向周唐林汇报,“虽然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周唐林很高兴:“我就说嘛,有些人的天赋就是要在危急时刻才能被激发出来。” 吴可非打开房门对五个孩子说:“别害怕,你们很快可以回家了。” 孩子们呆滞地看到满地邪虫尸体,刚才外面乱成一锅粥,什么声音都有,他们发生大事了,吓得瑟瑟发抖,但他们也知道其他房间里都是什么东西,所以惊讶于这些人竟然全解决了。 “这些孩子的部分记忆需要清除。”吴可非说。 明微刚平复下来就看到这些孩子,一张张稚嫩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灰头土脸的,让人心疼。 密教到底想对这些孩子做什么? “ab组组长都在楼下,他们善后,明天警方会对一切给出解释。”兰斯洛伊点头,吴可非也相信iaco掩盖真相的能力。 第二十一章 权力(1) 大家都在击掌庆祝,只有明微杵在满地玻璃碎渣的吧台边上,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由iaco的专员负责信息搜寻工作,他们还没离开是因为善后还没完成。 一段监控录像传输到他们的手机里,内容是明微在电梯里的表演,那英勇无比的身姿,那扛枪射击时的风采,面对众多邪虫淡然处之,汤姆逊一枪一个,枪枪命中头部,甚至分不清他到底在扫射还是点射,让人咋舌惊叹。 兰斯洛伊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一口一个同桌,叫得亲热无比,吴可非对明微都有所改观。 如果三英战吕布的时候刘备突然大发神威,提着雌雄双股剑就冲上去把吕布的方天画戟都打断,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吧?关羽和张飞就会突然觉得,哇,原来大哥这么强,连吕布都不是对手,从前一直深藏不露,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 可吕布当时头顶一个“天下无双”的名头,要真让刘备给打得落花流水,历史就要被改写了。况且明微也不是刘备,他顶多就是个阿斗。 周围只有陈璃画很平静,没有好奇地问七问八,明微突然觉得她是懂自己的,那种无言的默契让他舒心不少,被枪抵着脑袋还不够危急吗?有神谕早就用了。 所以陈璃画才会张口就问“你没事吧”?因为她虽然不明白眼前的男孩怎么突然有神威附体,却清楚面前这个人只是明微,就算他突然牛逼了一会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真好啊,这些年没有喜欢错人。 满地都是碎掉的酒瓶,价值不菲的酒水在地上流淌,红的白的黄的乱七八糟的,好浪费,怎么一瓶都不剩呢?明微想来一口,大家这时一定也不介意开香槟庆祝。 可是吧台已经没酒了,老周的书店里倒是有不少,早知道那些都是天价酒,怎么说也是要尝上一点的,可惜老周的酒应该不会拿出来供大家畅饮,他向来宝贝得很。 · 如果说生活就像一出戏,那他的角色一定是拯救苍生之类的救世主,他一生经过不少大风大浪、起起伏伏,曾跟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奔波在世界各地,虽然疲惫,但只要想到自己正在为全人类做贡献,他还是激情澎湃。 他热爱这份事业,就像他喜欢收养各种小动物一样,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使命,并且早已在奋斗一生的途中。 可是后来有一天一切都变了,身边的朋友开始变得不理解他了,一个个劝诫他、疏远他,让他非常难受,只有他觉得自己没变,他依旧愿意为了全人类忘我的工作,如果需要献出自己生命的话,他也毫不犹豫。 当他直面无以名状的恐惧之时,整艘巨轮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或许就是那天他明白了自己以前拯救苍生的方法错了,他很快成为了原来那些能够交托性命的朋友的死敌,被满世界追杀,可他义无反顾,只是突然觉得好孤独。 从那以后他抛弃了从前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名字,改名为shiva,也就是印度教三大神之一的湿婆,现在的他更喜欢别人称他湿婆教主,好像这样就能更接近心目中的神明。 后来他收获了许多忠实的拥趸,大家都尊敬地称他教主,所有人对他言听计从,在他的领导下,朝共同的目标奋进。可他还是觉得孤独,这些人死也不会懂他,他们就像个机器一样只会执行设定好的程序,根本无法让他产生任何情感,简直连狗都不如。 教主生活很无趣,无趣到让他有些怀念从前,可从前是个错误,成大事者或许都要经历枯燥。 他们被剿灭了很多次,每次伟大使命将要完成时都会被破坏,也每次都只剩他一人远走高飞,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东山再起,反正伟大的神总会指引着他,比中国古代的真龙天子还要受上天眷顾,他相信所有的失败都是神的考验。 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都曾是你的朋友,相见就是拔刀,不能坐下来把酒言欢,谈谈寒来暑往、家长里短,这种必须跟故友们作对的孤独感才是最可怕的,他多希望能够说服他们加入自己,大家重新为一个目标奋斗,有他们的帮助相信世上再没人能阻止神的复苏。 可惜,他能说服无数人对他心悦诚服,却无法让任何一位故友再与他作伴。 “教主,失败了。” 有手下来汇报,他只能挥挥手,是失败了,老朋友等了他这么久,他本来想给人家回个礼的,那个年轻人偷偷摸摸的侦查他们很久,应该很受器重,在房间里放满邪虫总该可以达到目的吧?谁知对方早有准备,这次损失不小。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么比喻的话,他的老朋友真是世界上最辣的姜。 他没有那么好运,人之一生不过短短百年,而他虽然自称湿婆,实则已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头,他相信自己那波澜起伏的一生将随着器官的衰亡而归于寂静,这次或许已是他最后的机会,只有成功才能被刻上历史的丰碑,或加冕神冠。 那是不朽,世界将变得更加精彩,相信到了那时,他的老友自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这甘愿被误会的一生啊,会有神父手捧经文庄严的为他颂读祷词,亦有年轻的后辈们手捧鲜花,昂首立于他丰碑之前,瞻仰昔日荣光,身姿越是挺拔,越是代表着对他的尊崇与悼念。 当然,他更希望故友能为他们犯下的过错叹息一声,那样无论他是远在天国还是近在人世都会十分欣慰。 “来而不往非礼也,”湿婆教主念叨了一句,“你们中国的古话真是句句在理。” “教主所言皆是真理。” 这种话他已经要听烦了。昏暗的洞穴里只有一盏烛火供明,案几上大开着一本泛黄的旧书,像是羊皮纸一般的材质,上面的文字模糊,只能确定不是中文等由象形文字发展而来的语言,可按照英文来看的话似乎又有不少拼写错误的地方,大概是某个欧洲国家的语言。 湿婆教主召集了一些教众,他看起来就连腿脚都不灵便,拄着一根腐朽拐杖步伐缓慢,手握的地方有一颗幽黑光滑的石头。 教众肃穆而立,虽然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要比面前佝偻的老头高出不少,但眼里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尊崇,不知道的还以为龟仙人在给悟空他们上课呢。 “教主有何吩咐。” “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出的精英,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渴望神力,今天便赐予你们!” 几位教众突然激动起来,他们高呼着:“感谢教主赐福!” 只见湿婆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吟颂上古的经文,浩荡深远的气息穿透幽幽万古降临,他抬起拐杖在一个男人头上敲了一下,拐杖上那颗石头亮起微光,男人的眼瞳在瞬间仿佛被墨水染透,黑曜石般漆黑幽亮。 异变发生了,男人突然惊惧万状,捂着头颅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发出非人般的叫喊声,简直犹如鬼哭狼嚎,那漆黑如墨的眼瞳像是看到了某种只一眼就能让人肝胆欲裂的景物。 可其他教众丝毫不为所动,眼里一片赤诚,那种介乎慷慨赴义与狂热信仰之间的神情,看起来真是世界上最忠诚的存在,如果组成这样一只军队,他们的字典里绝对没有“撤退”二字。 很快就轮到他们了,湿婆用腐朽的拐杖一个个敲过去,几位教众纷纷“效仿”前人,有人捶胸顿足,有人面目狰狞,还有人倒地抽搐,看得出他们全都十分痛苦,就好像灵魂正在经受严厉的拷打。 “给你们个任务,拯救那些迷途的年轻人。” 教众们沉默地站起身来,他们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那种神力充盈全身的感觉就如同嘬饮美酒般让人上瘾,可他们中有一个人没能站起来,或许他再也起不来了,他身体的温度正在流失,逐渐变得冰冷,但没人在乎。 他没有获得神的恩赐。 湿婆教主拄着拐杖来到月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明亮中才瞧见他脸上的皱纹如千层石般堆叠,深刻又密集,他的身影又佝偻了几分,跟《龙珠》里的龟仙人愈发相像。 他伫立山巅望着远处,群山围绕着小城,像是一片片花瓣呵护着花蕊,这个世界也温柔得像花一样庇护着众生,可花会开落,人将凋亡。 “神在漆黑的海底醒着做梦,等到群星归位,世界将于黑暗中重生。” 五个高大的信徒无声地伫立在他身后,像是沉默的影子。 第二十二章 权力(2) 五个孩子回归的同时也给这座小城带去不小的轰动,关于庆云酒吧里的乱象,警方初步断定为两个涉黑团伙的火拼,在现场不难找到许多弹壳,他们走私枪火、囚禁儿童,当即就被捕入狱,甚至没有狡辩的机会。 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如何狡辩,他们现在大概尚处于蒙圈状态,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被抓了? 他们的记忆当然都被iaco动了手脚,如果警方真要追究起来就是个不解之谜,疑点重重,虽然他们解释为火拼,现场也的确有大量弹壳残留,可现场没有血渍,也就是说没有人受伤。 发生了枪战却没有人受伤根本不合理,难道他们都是人体描边大师吗? 警是吴可非报的,他早已是人民警察的好帮手了,警方赶到的时候满目狼藉,吴可非身边站着五个小孩,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他们身上也没有伤口,要不是警方没有在他们的血液中检测出毒品,解释为嗑了药似乎更加合理。 虽然上头已经打过了招呼,但警方还是好奇调查了监控,却发现昨天一整天酒吧甚至周围的所有监控都没有文件,大量线索由吴可非描述提供,表面上看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件,可以说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就已经结案了,虽然并没有立案。 可怜的小孩也回到父母的怀抱,皆大欢喜。 …… 雷克萨斯ls架着明亮的氙灯刺破雨幕,像是一柄宽厚夺目的刀刃横穿在街道上,那威武的车身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却见其一个侧漂停靠站路旁,车上下来一位气质高贵的男人,他打着伞优雅的为一位美丽女孩开门,两人并肩走进了一旁的希望书店。 路人透过伞沿滴落而下的雨滴,望向那边的眼神变化,突然想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可是不对啊!希望书店面向初高中售卖教材试题、复习资料什么的,跟那两句话完全不搭噶啊!如果是新华书店就没问题了。 周唐林无奈地望着兰斯洛伊,“不是让你低调点吗?” 兰斯洛伊做惊讶状:“老大,这车才一百万不到,我连发动机都没改,还不够低调?” 书店内部除了他们老大周唐林之外,已经有三位长者围着长桌而坐,如果衣着没有那么正式,国籍没有那么丰富,头发不卷不白的话,那这看上去就只是一场普通的聚餐。 “吴可非和明微呢?”周唐林望了望外面。 “他们都嫌弃这破车,宁愿走路。”兰斯洛伊撇嘴。 周唐林对这个活宝无可奈何。 “亲爱的导师好,你们怎么来了?”兰斯洛伊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然后对陈璃画说:“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最最敬爱的导师,莫里斯教授,这位美丽的女子是陈璃画,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 莫里斯看起来是个和蔼的老爷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鼻梁特别高挺,让那张老脸显得棱角分明,陈璃画叫了声教授好,他对陈璃画点头示意。 “导师。”陈璃画挨着桌上除周唐林外唯一一位中国老者坐了下去,那是她和吴可非共同的导师,姜云。他把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顶着一副深度眼镜,他点点头后轻轻抿了口茶,优雅精致、淡定从容,简直像是在空城弹琴的卧龙先生。 明微和吴可非姗姗来迟,开始还吐槽两句这鬼天气昨天还艳阳天,转眼就下大雨,入座后就在一旁不说话,吴可非是天生寡言,只对姜云喊了声导师,明微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老头他不认识,而且隐约觉得氛围不太对。 兰斯洛伊作为明微的好同桌,在教室的时候就表示雨太大了愿意载他一程,但明微知道他肯定也会邀请陈璃画,到时候自己坐在后座看他们在前面眉来眼去的多难受,于是明微婉拒了。 真是的,开个一百万的破车有什么好了不起的?要是他死了能买十辆呢…… “人齐了,我先给明微介绍一下。”周唐林坐主位,除了莫里斯和姜云外还有一位老先生,只不过看起来似乎跟其他两位教授导师不太一样,老周介绍他叫阿图罗,是个意大利人,他的头发又多又乱,明微觉得小鸟很容易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明微一一问好,只有阿图罗热情地要跟明微握手,然后看到老周表情严肃起来,“现在会议开始。” 几人正襟危坐。 “第一件事,吴可非。”周唐林看向他,“要不是几天前我发现你在暗中行动,昨天可没人去救你,我知道你的个性,也知道你能力出众,以前有过独自完成任务的经验,可你的特立独行并不受欢迎,我之前没有批评是因为你还没有吃到苦头,这次你有什么想说的?” 吴可非沉默片刻,“我错了,以后会注意。”还是那么的惜字如金,分明是认错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意思却好像是:“我没事,不用你管。” “我不是你的导师,姜云教授才是,你的表现和绩点可是跟他在组织里的评分挂钩。”周唐林看向姜云,姜云教授没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吴可非的肩。 “我们iaco的行动宗旨是要将影响降到最低,效率最高,你昨天不仅让自己身陷险境,还打草惊了蛇,虽然我们大家把蛇给打伤了,但它没死,因为没打到七寸。”周唐林站起身来,“iaco过往的行动总是摸清了敌人,然后在最后关头才出手,直击七寸,一招致命,你明知道那里不是密教总部还冒然出手,我们的敌人接下来会加倍小心。” 吴可非其实也没想打草惊蛇,他就是去收集信息的,但是被算计了,战斗是被迫,而且见到有孩子被关押,他不可能视而不见,但他不会解释,老大肯定也了然,失败就是失败,他会引以为戒。 “老大,昨天后来有从密教徒嘴里获取到有价值的信息吗?”兰斯洛伊问,大家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只见周唐林摇摇头,“就连庆云娱乐上下都派人查了,想必警方也查了,可是庆云干净得很,大概密教也只是蛊惑了酒吧那些人,把那里作为他们的一个据点,还有一个拥有强化邪虫神谕的神谕者不知踪迹,大概是看到明微三两下就团灭了邪虫,神谕无用也就跑了。” 大家点点头,注意力转到明微身上,一个个神色各异,最后还是老周开口:“明微,你的神谕是什么?” 明微一直不说话还是躺枪了,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个问题,但他真是有苦难言,他有个屁的神谕,那什么子弹时间也只用了两次就失效了,爱德华说了用两次就不可能让他白用三次,他也没指望一直都能拥有那种强大的能力。 可是该怎么跟老周他们解释呢?说他手上的戒指里住着一个长得跟他一样、自称爱德华的东西?听起来跟扯淡一样,而且这戒指原来是陈璃画的,她就在现场。 看着他们期待的目光,明微突然明白自己还是得让人失望,尽管他用从爱德华那里获得的能力让人误以为他很牛逼,但能力消失后,他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家伙,大家期待着他说出自己牛逼哄哄的神谕,成为一个对组织非常有用的人,他相信自己比他们希望一百倍。 可是他只能垂头丧气的说:“我没有神谕。” 大家愣了,他们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回复,可是冲锋枪扫射枪枪爆头怎么解释?游戏里还能解释开了锁头挂,然而这是现实,现实里明微就连基础的射击课都没上过。 奇怪的是没人觉得明微撒了谎,周唐林沉默了,陈璃画看着明微,微笑说:“勇气是有力量的,有时候比什么神谕都管用。”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在明微眼里比仙女都美,她的安慰是世界上最快的特效药。 “阿图罗研究员,明微没有神谕,你还愿意当他的导师吗?”周唐林看向头发如鸟窝的阿图罗,很显然对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很好,明微归你了。” “什么?喂等等,我可没……”阿图罗研究员还想再说什么,但周唐林已经把话题扯开了,他只得垂头丧气地看向身旁的明微,他是看了明微昨晚的监控录像才决定连夜从总部赶来中国,就是为了收个好学生让他评上教授,在座只有他是研究员,莫里斯和姜云这两货早已是资深教授了。 听说姜云一收收了两个好苗子,而且竟然都在这座小城里,用中国的话来说这里叫做风水宝地,地灵人杰,所以当他看到有第三个好苗子的时候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明微确实被他收入麾下,可是明微却说自己没有神谕。 两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倒挺师承一脉的。 老大想把明微交给他,他还能抗议不成?老大老大可不是白叫的,整个iaco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对周唐林的称呼全是清一色的老大,虽然他们当中有些人看去比老大还要老的多,这种统治力简直胜过古代皇帝。 不知皇帝意欲何为,阿图罗也只能接下圣旨。 “老周,我饿了。” 突然,在场的两位教授、一个研究员,还有兰斯洛伊五个人眼眶都跳了一下,这孩子叫他们的老大……老周?这…… “先开会。”老周自然而然,阿图罗突然觉得当明微的导师或许也不错。 第二十三章 权力(3) “你真没神谕?”顶着鸟窝头的阿图罗研究员还想再确认一遍,然而这已经是他晚饭后问的第三遍了,看得出来他十分惋惜,不过是替明微还是自己就无从得知了。 明微觉得这老头子一定是个糙汉,一点都不懂照顾别人的感受,每问一遍就等于在明微心头上扎一刀不知道吗?头发卷得跟鸟窝似的,也不知道几天没洗了,跟了这么个导师,明微觉得自己在iaco的路途又黑暗了几分。 而且阿图罗还是研究员,并不是教授,因为手下没有带出过什么厉害的学生,想想阿图罗也挺衰的,看看人家莫里斯和姜云,都已经是教授了手下还有兰斯洛伊、吴可非这种天赋杰出的精英,他个研究员大老远跑过来却碰上自己这么个废柴。 就好像观音告诉唐玄奘五指山下那只猴子会成为你西天路上的得力干将,可当玄奘兴致冲冲的解开了五指山的封印,发现这只猴子已经不是当初大闹天宫的猴子了,他只是一只普通的野猴,只有在山林间荡秋千的能力,玄奘望向路漫漫的西天,一股骂娘的冲动油然而生。 这么想来明微觉得自己还挺对不起人家的,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可他就是普通没办法,各个方面。 “我还以为老大不会真把没有神谕的人拉进组织。”阿图罗说,“上个月,当你的档案上传到总部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大家纷纷猜想老大这么做的原因,可是你的生活挺普通的,甚至还有点衰,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明微带着他的阿图罗导师游览这座小城,听一个意大利老头这么流畅地说中文挺古怪的,但他心不在焉。雨刚停下,街道上满是小车经过带起的滋水声,像是一曲平凡生活的伴奏,斑驳的霓虹把到处都照耀成舞台,众生在其中上演各自的戏码。 可他是什么角色呢?在学校是学渣,在组织是废柴,还真是一个讨喜的角色,好像专门为衬托他人而生,大家都会喜欢他吧?有哪朵红花不想绿叶衬呢?明微听人说过如果生活不如意了就去医院看看,在那里可以看到人间的各种艰难,你会忽然发觉自己面前的都是小事。 可明微觉得这种做法挺残忍的,人家本来就病痛缠身,甚至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每天忍受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巨大痛苦,更有甚者随时想要一了百了,而你还要去医院看看,想要从那些不幸的人身上获得生活的信心,其实大可不必吧,对他们来说多少显得残忍,毕竟没人愿意充当这种角色。 “所以老大对你是偏爱的啊!”阿图罗居然在鼓励明微?可惜某人一直没跟上对方的节奏,“有什么比别人的偏爱更加让人有恃无恐呢?而且还是那个站在世界之巅的男人,你不应该整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我亲爱的导师是跟我整鸡汤还是歌词呢?”明微不以为然,人不会总盯着手里已拥有的东西,他们会望着别人手里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对于明微而言,老周再怎么牛逼也还是那个对他不错的老大爷,或许他们很奇怪,但老周对他的好在明微的感觉中就像吃饭喝水那样自然而然,你会因为自己有饭吃有水喝暗暗窃喜吗? 阿图罗研究员挠挠头,华语歌手他听得不少,陈奕迅他也有听的,甚至学会了一些粤语,“其实老大很少亲自到一个地方蹲点,而且这次一蹲就是好几年,这个决定很反常,虽然没人敢质疑,但猜疑还是很多的。” “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那倒不至于,先做个铺垫,你一定不知道我们老大的年龄吧?”阿图罗神神秘秘地说。 明微很奇怪,“我常拿他身份证去上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啊?1954年10月2号,今年……65岁吧。” 阿图罗摇摇头,“就连组织内网都查不到老大的相关信息,iaco成立于黑暗的中世纪,距今已经过去几百年了,据说老大是创始人之一。” “什么?”明微瞪大眼睛,“骗小孩吗?你是说老周几百岁了?你那鸟窝头该洗洗了,脑子都被腌坏了。”明微不知道怎么摊上这么个导师,这货说不定是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得跟老周好好说说。 “骗你干嘛啊?这么跟你说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加入iaco,老大就长今天这样了,除了当时他穿着定制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向脑后在做演讲外,恐怕就连脸上的皱纹都不多不少,连头发都没有多白一根!” “真是夸张的举例。”明微惊住了,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可身边发生的这些事情在以前看来哪个是可能的? “这是很多人多少都了解但不会在老大面前提起的秘密,你迟早都会知道,老大之所以为老大,你以为有那么简单?iaco可是世界上最大的非正常人类聚集地,管理这么个古怪、庞大的组织,老大当然是最不正常的那个咯!” 明微不知说什么好,被震撼得无言。 “这个铺垫有点猛,现在我们转回正题,老大当了几百年的老大,依旧奋战在最前线,剿灭一个又一个意图唤醒克苏鲁的密教,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老大还是那个老大。”他想了想说,“所以我们猜老大可能有些累了,趁着这个来到中国的机会他也回来休息几年,毕竟中国是他的故乡。” 明微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信念支撑着老周对抗几百年的密教,是他早就累了,毕竟他上个学没几年都觉得自己累得不行……“这几年他就像个糟老头,看不出一点什么老大的模样,甚至有点猥琐。” 阿图罗点点头,他赶到这里的时候也被几年不见的老大吓到了,这还是那个iaco的老大吗?印象中的老大总是穿着笔挺的定制西装,全身上下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年纪越大越有味道就是对他最准确的形容,所以阿图罗很难想象这几年的岁月对他们老大做了什么。 “其实这几年里大部分时间我们跟老大都处于半失联状态,世界各地都有密教动静,好在规模都不大,我们应付得过来,而老大在这里这么久,跟这里的密教难缠也有一定关系,这个密教头子是老对手了,被他逃了好几次。” 明微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老周作为iaco的老大,一个可能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总能成功剿灭一个又一个密教,他一定有通天彻地的本领,用不着明微这个废柴的,他就是在怪物组织里打打酱油,拯救世界的任务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 高楼之上,巨大的落地窗前,这是一个能够俯瞰四方的位置,此时有两人伫立在那里,一个高鼻梁和蔼慈祥的外国人,还有一个优雅淡然戴深度眼镜的中国老者。 “这是全城最好的位置,本该由老大站在这里,可惜老大待这里几年人都变了。”莫里斯教授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说道。 “其实,你这么急的赶来中国也是因为那个孩子吧?”姜云不打算跟他虚头巴脑的扯淡,“反正我是。” 莫里斯点点头,“优秀的苗子谁会嫌多?但是看到阿图罗那家伙也风风火火地赶来,我就不打算跟他争了,毕竟他手下根本没有出色的学生,混到现在还是研究员,挺可怜的。” “看来他的运气确实不够好。”姜云苦笑摇头。 “我更好奇老大为什么会把没有神谕的孩子拉进组织。” “你敢问吗?” 莫里斯摇头,从来没人会去质疑老大的决定。 “如果那孩子的运气真这么好的话,或许能帮阿图罗转转运呢?”姜云笑了笑。 “你没看过明微的信息吗?”莫里斯教授很是惋惜地揉了揉鼻子,“他也能算运气好的话,那世界上人人都是好运小王子了。” 姜云教授笑出声,对于这个他也想过收入麾下的孩子,当然先看过一遍明微的信息,01年生人,从小缺爱,长大了也没什么朋友,还受克苏鲁的困扰极其怕黑,成绩垫底,打游戏也菜,没有交过女朋友……确实跟运气好没什么关系,只能说普普通通吧。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学生吴可非也没朋友,但吴可非是因为太过优秀而跟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人帅家境好、各科成绩优异、体育健将,还是人民警察的好帮手、还跟陈璃画谈过恋爱……如果那也算正常恋爱的话,吴可非和明微就是两个极端,像是正负极。 “阿图罗跟明微也许能负负得正呢?”姜云转身,“既然老大同意我们来了,许多工作就要由我们接手了,开工吧,最近密教闹腾得不行,就连巴黎圣母院都被烧了,我觉得他们没这么快偃旗息鼓。” “姜云教授,你还是少用点深奥的成语吧,在下毕竟是个美国人。”莫里斯苦恼。 “常年待在意大利用中文跟各国人员交流的美国人?我看阁下的中文水平都快赶上在下了。”姜云打开电脑,进入那个复杂的系统界面。 “工作狂啊!”莫里斯教授摇头叹息,不一会就听见姜云向耳麦询问关于金字塔还有复活节岛石像的情况,显然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去洗澡,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二十四章 权力(4) 从前的明微总喜欢熬夜,然后第二天到学校补觉,现在不了,自从兰斯洛伊成了他的新同桌,他就没睡过一节安稳觉!真是奇了怪了,长得帅了不起啊?下课的时候要么是有小女生来找他聊天,要么就是兰斯洛伊去找陈璃画聊天,这两种情况都让明微如芒在背。 上课也睡不了,兰斯洛伊这货作为一个从小在美国接受“民主教育”的正常孩子,他面对中国高三那些教材和课程是一脸懵逼,时不时的问一下明微中国学生都是天才吗?什么!你们高中就开始研究细胞有丝分裂了?不是,你们物理老师居然在讲电磁感应?化学怎么那么多方程式?所以你们中国人不仅都会功夫,还个个都是科学家吗?我去,你们数学题是人做的吗…… 是的,兰斯洛伊绝对想不到自己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在中国上课最喜欢的居然是语文课。 英语老师也特别喜欢他,时常让他给大家讲讲语法什么的,他表现很积极,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认为自己是低能儿。 明微突然觉得吴可非那个面瘫也挺好的,至少不啰嗦。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兰斯洛伊解释,这些疑惑他都曾经有过,死鱼般挣扎两下就放弃抵抗,彻底地成为一条咸鱼了,如今兰斯洛伊来了明微的名次有所上升,按倒数算的话,明微比起以前高了一个名次,因为上次月考兰斯洛伊的数理化生几乎交了白卷,好在他凭借着英语接近满分的成绩才不至于荣获倒一…… 所以在他知道陈璃画的学习成绩向来高居不下的时候,似乎对她更感兴趣了,时常找陈璃画却美其名曰找她帮忙辅导学习,明微暗恼自己从前脸皮不够厚,不然这个理由当真不错,虽然肯定没人信。 “月考刚过,大家不要因为成绩的好坏而影响情绪,你们看看倒计时,还有一个多月高考就要来了,一定要保持平常心,适当放松,这个时候明微的没心没肺和没脸没皮就是你们该学习的了,好,那么今天的作业是……” 明微正托着脑袋听班主任在讲台上严肃说道,嘴角一抽,乖乖地等放学怎么又躺枪了?这到底是在夸还是贬啊? 他心想老师你这么一说他们肯定更紧张了,真是的,什么不要害怕、不要紧张这种话谁不会说?口头说说能顶什么用啊?要么就来点实际的,多放点假让学生放松一下啊!我看那些努力学习的同学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可吓人了! 我才不是不想上课呢!我是为大家着想!明微心理活动都这么义正言辞。 “耽误大家两分钟听我说两句。”放学班主任离开班级后,明微的高富帅同桌突然发神经,同学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向他,不知这位新同学想干嘛。 兰斯洛伊对他们歉意地笑了笑,表情温和,“高考临近,我觉得班上死气沉沉的,所以这个周末我在庆云娱乐城订了位置,真诚邀请大家一起来吃喝玩乐,刚才班主任不是说了要放松放松吗?大家同学一场都是缘分,所有消费由我承担,你们负责尽兴。” 听到此等好消息同学们欢呼起来,纷纷表示兰斯同学真够意思,一定去一定去。庆云这个名头太响亮了,他们这里要有点排面当属庆云旗下,庆云娱乐城能吃能玩,消费也不低,向来都是大款们的忠爱,更何况是请整个班级五十多人,但是兰斯洛伊的几辆豪车都被他们看在眼里,那点消费对他而言恐怕不如拔毛。 明微瞪大了眼睛,班主任耍耍嘴皮没来实际的,倒是这货豪气干云的请了所有人,威风啊!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大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他跟兰斯洛伊还都是iaco的成员,同桌同窗同事的,怎么区别就这么大? 明微不想去什么聚餐,他跟班级同学玩不好,跟兰斯洛伊也没啥共同语言,这美男子聊起天来张口闭口都是洋气的名字,有的是地名、有的是车名,就像贵妇之间的话题总避不开衣服和包包,总之明微就只能眼冒星星地鼓掌向往,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陈璃画是一定会去的啊!这场活动简直就是兰斯洛伊为了和陈璃画增进感情才举办的吧!说是请全班同学,实际上他只想请那一个人,或许在他眼里其他人都是陪衬、是观众、是路人,是郎才女貌之外的鲜花和掌声。 “真是有钱人的浪漫啊!”明微感叹,“麦当,你说我该不该去?” “不该你也会去。” 有那么一瞬间,明微以为麦当口吐人言了,突然想到手上还有爱德华这种存在。 爱德华悠悠飘荡而出,麦当不作反应,因为它根本就看不见爱德华。 “那摆明了就是花花公子为了亲近目标摆下的豪门宴,你一个暗恋人家女孩子的屌丝去干嘛?找不痛快吗?” 明微不说话,人或许都有点自虐倾向,明知道看伤感的电影会流泪,明知道前女友的喜酒不好喝,电影还是很多人去看,喜酒也总是会有傻瓜去喝,远远望去希望从女生的眼里看出对从前的一点留恋,可惜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跟她是那么般配,含情脉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于是你才明白,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角色,只是个过客,这样的过客有很多,烈酒入喉,不太会喝酒的你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明微总是这种衰到家的角色,大概是正巧遇上了老天爷给他写剧本的时候恶趣味作祟,要么自己的人生怎么就这么悲催?他真害怕过些年收到陈璃画的喜帖,那多烫手啊,他甚至不是前男友,他只是个绕着地球转的破石头罢了,地球终究还是绕着太阳转的。 “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主啊!”爱德华一拍额头,懊恼万分,他感受到了明微的心理活动。 “你选的嘛偶像,不行你就走咯?”明微无所谓地说道。 “可是你很快就会需要我了。”爱德华说,“bullet time很好用不是吗?让你也发挥了关键作用,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 “不属于我的能力有什么好说的?不是永久皮肤我都不稀罕好吧!”明微想了想,“你听过滥竽充数的故事吗?齐宣王喜欢听竽,总是让三百乐师合奏给他听,然后一个叫南郭的家伙觉得有机可乘,在齐宣王面前自吹自擂说的天花乱坠,齐宣王真收下他了,让他也加入那三百人的队伍,别人扭腰摇头他也扭腰摇头,别人吹得投入他看上去更投入,就这样一边蒙混过关一边拿着丰厚的酬劳。” 爱德华打断明微,“后来没几年齐宣王死了,他的儿子齐湣王继位,齐湣王喜欢听独奏,要三百人一个一个吹给他听,南郭双手一摊,哦豁完蛋,只能跑路。” “知道就好,所以你不觉得我就像南郭吗?其实什么都不会,要是用你的能力,到时候也会有完蛋的那天……”明微摸狗,“而且我猜你肯定没有那么好心一直免费让我用。” “你比南郭幸运多了,你不会跑路的,你可以跟我交易,要是当初的南郭能够获得吹竽的技术,相信他愿意拿出非常宝贝的东西交换。”爱德华淡淡地笑了一下,像是把局势都握在手里的大反派。 “可是我不想跟你交易。” “你会的,你已经尝到甜头了,烟有一口就有第二口第三口,酒也是,权力更是。” “我没觉得获得了什么权力。” “像你这样连戒指戴在无名指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都家伙,一定更不清楚戴在拇指意味着什么吧?” 明微看向拇指上漆黑的戒指,问:“意味着什么?” “权力,”爱德华说,“power!是权力让古代上演了那么多王朝争霸的戏码,是权力让已经成为国王的人继续征战四方,是权力一手造就了烽火戏诸侯,它可以压垮你,同样可以成就你。” 爱德华俯身在明微耳边轻声说:“因为权力要比任何东西都更让人上瘾,没有人会浅尝辄止,抿上一口他们就会甘愿掏空自己的心肺来获取它,你……”他顿了一声,“也不例外。” 这种语气同魔鬼无异,明微听得一股寒意来袭。 他还真不清楚戒指戴不同的手指的含义,大概知道有什么单身、恋爱、已婚的说法,但从没在意过,现在想想陈璃画当时把爱德华戴在无名指上一定也有特殊含义吧?他还真是迟钝,分明知道那时她跟吴可非已经在一起了还想不到一块。 “要是戒指能摘下来我早摘了,还权力权力,权你个鬼!”明微破口大骂,他不服气,他从未对自己的野心失望过,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野心。 “面具戴久了尚且摘不下来,更何况象征权力的戒指。”爱德华哈哈大笑,充满了对众生的讥讽。 第二十五章 权力(5) 今天没有风雨,户外温度适宜,吴可非在学校操场跑圈,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随机播放着他专门为陈璃画创建的歌单《her》。 吴可非从小听惯了古典,别的小孩在吱呀吱呀的唱《两只老虎》的时候,他就开始弹奏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了,当其他孩子唱着“一闪一闪亮晶晶”吴可非的私人钢琴老师又让他试一下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他跟同龄人听的音乐总是不同。 因为陈璃画他才听起了流行音乐,这个歌单中全是英文歌曲,大部分由陈璃画推荐给他,那首《leave out all the rest》赫然在列,不得不承认跑步时节奏强烈的英文歌要比旋律动人的古典钢琴听起来舒畅些。 虽然这个歌单的女主人已经不要它了,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忧伤,耳机中歌手在卖力地歌唱。 陈璃画穿着热裤在梳妆台前提笔画眉,她天生丽质极少化妆,除非出席重要的聚会,比如家庭聚会,或是比较正式的场所,比如今天,而学校显然不在此列。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执笔的手小心翼翼地、轻描淡写地起落,虽然她的眉目已经十分完美,但她化妆并不是为了自己看上去更加明艳动人,而是为了一种心理暗示,这样气质会有所转变,这种气质适合交际场所,那种气质适合学校,就像舞台剧的演员也总要因为不同的剧本而改变妆容,还有学校不让学生染发、要求佩戴校徽一样。 可惜总有小男生们不甚了解,他们总惦记着“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老话,却不清楚她们多数只是“为己容”。 明微挠了挠头,今晚就是兰斯洛伊定的日子,他觉得自己也该整理清楚一些,比如先把那两三天没洗的猪头洗一下,再换上一身白t恤和牛仔裤,那样看上去应该会精神些。 是的,他已经不考虑去不去的问题了,只要陈璃画到场他也绝对按捺不住,所以倒不如提前准备充分一些……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大概谁都想在有暗恋女生在场的集体活动表现好些。 然而此外他似乎并没什么可准备的,别人需要考虑穿什么什么衣服,哪个品牌的风格看起来比较合适等等,兰斯洛伊就每天都穿得很好,具体哪里好明微他土鳖也说不上来,于是当他问向对方的衣服都是什么大牌的时候,兰斯洛伊摇头回答没牌,明微还奇怪这种富家公子怎么会跟他一样穿没牌的衣服,兰斯洛伊下一句话就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阶层差距。 “都是家里的裁缝们手工制作的,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问问布料是从哪买的。” 明微窘迫地连忙挥手,暗道兄弟你太古道热肠了,你家用的布料哪里是我等平民用得起的?平民都是穿粗布麻衣的,哪买得起绫罗绸缎啊? 麦当坐在床上摇着尾巴看明微一头扎进浴室,水声哗哗。 吴可非挎着书包经过天桥,走向小型足球场旁摆放乒乓球桌的地方,书包里没有书本,有一副乒乓球拍,跑完步打打乒乓球能有效活动紧绷的腿部肌肉,当然是比较休闲地打,要是像他上次去参加市里比赛那么认真,尚未放松的肌肉会更难受。 很多人喜欢带单只球拍来这里找对手打,吴可非不行,他要是只带一只就没人跟他打了,即便带了一副球拍,他放眼望去似乎没有落单的学生,看来今天又是打不了球的一天,他站在球桌前微微失落。 “那个,我能跟你打球吗?” 有人在旁边轻轻地问了一声,吴可非转头看到一位可爱的圆脸女孩,她的眼睛很大很清澈,就像干净的湖水,吴可非甚至可以从中看到他自己,他一时间看呆了,春风吹绿了树叶,小草拼命地冒芽。 “西柚色。”他脱口而出后愣了,女生也愣了,脸微红的抿抿嘴,吴可非刚才在盯着她的嘴唇辨认口红色号吗? 那是陈璃画从前最喜欢的口红色号,颜色自然,比较适合素颜或者淡妆,吴可非当初为了分辨各种什么正红、橘红、豆沙等等可是没少下功夫,鬼知道都是红色能有多大区别,简直就像玩游戏的时候为了装备更强的武器不停比较同名武器的各种不同数值,还有什么咬唇妆、水晶唇让人头大,或许除他这个名义上的男朋友之外陈璃画再找不到人可分享才会说那么多,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女高中生大部分还没怎么接触复杂的妆容。 时过境迁,他以为自己忘了,可当熟悉的颜色信息通过视网膜传入大脑,那些本该封存的记忆又被开启了。 西柚色还是那个西柚色,不深不浅、淡然如初,眼前人却不是那个旧时人。 “嗯……我们打球。”吴可非从书包里拿球拍,这种时候有女生愿意跟他打球挺好的,男生打球进攻性太强,起不到放松的效果。 镜子中有一只纤白修长的手在两只口红上悬而未决,陈璃画有些犹豫,“cockney还是……西柚?” 电话铃声响起,陈璃画的手从镜子前挪开,镜子中的她接通后将手机放在耳边。 “嗯,我当然会去。”她嘴角微笑。 “不用了,到时候见。” “嗯,拜拜。”她放下手机,然后伸手拿起那支cockney,草莓红,还带闪片。 她旋出口红,对着镜子细心妆涂。 最后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缺点什么,她打开一个小巧精致的蓝色盒子,盒子里是串水晶项链,安详躺在其中,闪闪动人。 镶满水晶的处女座符号,还有一枚梨形熏衣紫水晶,那是处女座的生辰石颜色,是的,陈璃画是被调侃得最多的处女座,她虽然了解星座知识,有时也会跟人聊起,但她并没有深信不疑,这个世界可是有七十亿人,怎么可能只有十二种人? 星座的意义对她而言就像面前的吊坠,就当是装饰吧,平时懒得天天挂在胸前,偶尔也可用于点缀。 不算贵重,但她很喜欢。 这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露出舒心的笑容。 明微出门了,为了不迟到并且省下打车钱他得早点出发,这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的,他住学校附近,周围除了网吧之外没有太多的娱乐场所,庆云娱乐城离他公寓可有段距离。 “吴可非?”明微经过学校时正巧看到他走出大门,寻思着他们也是一起完成过任务的战友,这招呼怎么都是得打一声的。 不对,这货身边怎么还跟了个女生?大新闻啊!狗仔、狗仔呢?奇怪,怎么正经时候那些好事者就消失不见了呢?再搞个全景图出来啊! 吴可非周末会到学校跑圈、打乒乓球,明微知道,因为当初陈璃画经常陪他一起跑圈、打球,不明真相的明微还在书店里傻傻等那道动人的身影,一小时、两小时她都不来,转头看向书架上专门为她进的新书,它们都在可怜的吃灰。 “去哪?”吴可非先开口,倒是难得。 “娱乐城,班级聚会。”明微开口就不自觉地就变成了士兵向长官报告的语气,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再接一句:“您呢?” “哇。”那可爱女孩不禁惊叹,同时也证实了吴可非跟明微还真是好朋友,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出柜事件”以前竟从未听过这一号人物。 一般人听到在娱乐城班级聚会肯定脱口而出牛逼,就跟女孩的反应一样,但吴可非只是淡淡点头,仿佛本该如此,明微自然是没有一点在他面前炫耀的意思,也没什么可炫耀的,是兰斯洛伊骚包地宴请全班,他只是被顺带的那个。 “走着去?” “最近没钱了,环保一点。”明微嘿嘿一笑,话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最近没钱,他明明一直都没钱。 “我等会也要到那边一趟,要不先去我家,然后让司机送我们。”吴可非发来邀约,换做任何一位女生已经心猿意马的激动起来了,就比如他身边那位,面色逐渐不善,大大的眼睛里露出醋意。 明微见此连忙挥手:“不用了不用了,多走路锻炼身体。”其实明微挺乐意的,但是那女生的脸色不太对劲,要是他答应下来恐怕会被生吞下去。 “再见再见,等会迟到就不好了。”明微挥手跑开了,不过这话说起来怪怪的,他哪天上学不迟到? 庆云娱乐城很大,游戏项目很多,什么真人cs、户外ktv、撕名牌通通囊括,以兰斯洛伊那骚包的性格,一定把聚餐结束后的活动流程都安排好了,用不着他们再废脑子和掏钱。 明微赶到餐厅的时候同学们坐得好好的,看到明微姗姗来迟大家不禁想笑,有几个跟明微同等级的学渣已经开始打趣了:“明微你上学迟到也就算了,怎么聚会也爱迟到啊?” 惹得一阵欢笑,明微也尴尬地笑了笑,正当他准备扫视全场找座位的时候,看到陈璃画含笑坐在整个餐厅最显眼的位置,而她的身边就是兰斯洛伊,如果有主位的话,那里大概就是了。 远远看去陈璃画跟以往有所不同,她精心打扮过了,很容易看得出来,因为今天她格外地美,看得明微心头微动。 “有必要嘛?”明微苦涩地说。 “同桌!专门为你留了位。”兰斯洛伊热情地挥手,他左手边是陈璃画,右手有个空位,真让人感动,居然还能有人惦记着他的座位,多像一只温柔的狮子啊,明微觉得自己如果是女生也会很容易喜欢上兰斯洛伊。 第二十六章 权力(6) “你为什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啊?我不是说你平时不好看,只是今天很不一样,让我觉得好像变了一个人,而我没见过所以也不认识这样的陈璃画。” “这聚餐有这么重要吗?因为兰斯洛伊?好吧你肯定也知道聚餐什么的都是借口,其实他只想跟你一起吃顿饭,但你还是郑重其事地来了,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下你们坐在一起,真是强势又不动声色地宣示主权啊!所以你也喜欢上他了吗?专门为他改变妆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陌生的、别人的新娘。” 明微很想一股脑把心里所想向陈璃画倾诉出来,也不怪他不懂女生,谁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专门化了美美的妆,安静坐在一个男人身边不会醋意大发啊?明微已经很克制了,只是好像进入了上课时的“枯萎”状态,那介乎于睡与不睡之间的萎靡神色,跟身边明艳动人的才子佳人形成鲜明对比。 在绿叶衬托下的红花才不会在意叶子有没有枯,就算绿叶泛黄了也只能衬得红花更红。 “你这种傻孩子,就算哪天陈璃画真要结婚了给你发喜帖,你还是会屁颠屁颠地跑去,像条狗一样望着她,然后黯然神伤,最后自己舔着伤口回家,该说你什么好?”爱德华的声音响在他耳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明微不理爱德华,他现在就已经黯然神伤了。 “你想过吗?陈璃画的新郎无论怎样都不会是你,除非她脑子给炮打了,否则不会在兰斯洛伊和吴可非之间选你,你整天跟条哈巴狗似的眼巴巴等她施舍一点感情给你,都几年了?值得吗?” 值得吗?不值得吗?明微不知道,这种事情谁说得清。 科学研究说大脑构筑一条新的神经通道需要二十一天的时间,一件事连续坚持二十一天就会成为习惯,一个名字在脑海里回荡二十一遍就会难以忘却,而明微已经喜欢陈璃画三年了,看书会想起她,听歌会想起她,就连他梦里陈璃画也是常客,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大脑里有多少条神经通道是属于陈璃画的,他只知道不管值不值得,那都已经是生命中难以剥离的一部分了。 为什么人在失恋后通常会变得消沉?因为分手时说的再见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它会给你大脑一个持续性的信息,就是那些好不容易构筑出来的神经通道没用了,是累赘了,回想起过往的记忆也不会分泌多巴胺让你兴奋了,反而会分泌抑制激素让人难过,所以那些通道该关闭了。 可神经通道也是大脑的一部分啊!要告别它谈何容易?于是失恋后的人会在神经通道的启用与关闭中情绪碰撞、备受煎熬。 在兰斯洛伊的带动下,大家很快欢天喜地开吃了,餐厅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灯光温和自然,把那些五花八门的高档菜系照耀得更加可口。学生们脑子里的一根弦已经绷很久了,每个人的日常都在争分夺秒奋斗,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恨不得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能精力充沛。 今天那根弦算是暂时松了,餐厅里洋溢着青春的欢声笑语,气氛融洽,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除了明微。 大家都在边吃边聊,只有他闷头扫荡食物,好像一个几天没吃饱饭的流浪汉,本来心情不好的明微是没有胃口的,但他从没在这么高档的餐厅里吃过,眼前的那些食物就好像美人在摇曳身姿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吸引着明微这个饥渴的土鳖,然后他化悲痛为力量将矛头瞄准了美食。 身边的兰斯洛伊不知在跟陈璃画聊什么,惹得美人笑声不断,听得明微的咀嚼更加用力了,扫荡的速度越来越快,然后终于成功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 “你……没事吧?”兰斯洛伊担忧地问,并且给他的饿死鬼同桌倒了杯饮料。 “呜呜。”明微嘴里塞满了美食,话都说不清楚,接过饮料后一口灌下,他挥挥手,“我没事我没事,你们吃好喝好不用管我。”说罢又拿起筷子,可面前的菜盘已经干净得像是洗过,大家才知道原来明微是个光盘行动者。 他们连忙把自己面前盛有美食的盘子端到明微面前,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像是给皇帝传膳的御膳房太监。 明微来者不拒,也不在意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女神都要被拐跑啦,谁还管你们怎么想我啊!反正我也就是个小土鳖,要脸蛋没脸蛋、要成绩没成绩、要家境没家境,真是三无青年啊!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惨。 他们都说加入了iaco你就要告别从前的自己啦,要变得牛逼高大上啦,在外无论张扬还是低调,都有组织在你身后给你撑腰哦!听得明微感激涕零地,在某一时刻真的觉得自己对从前那悲催的人生挥挥手了,将走上一条装逼如风,常伴吾身的星光大道。好嘛,结果什么都没变,他还是那个小土鳖。 因为他暗恋对象也是iaco的一员,她的追求者也是,大家身后都有组织给撑腰,谁也不差谁的,况且他们还比明微有钱有颜有品味,这一方面瞬间把他秒成渣,打回那个卑贱的癞蛤蟆原型。 孤独的小孩望着别人家的孩子手里都拽着幸福,低头一看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只是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兰斯洛伊细心给明微留的座位也让他如坐针毡。 明微抹了抹眼角,他真的流泪了,奇怪的是只有左眼在哗哗流,他抬头一看大家都哭了,餐厅不知怎么时候播放起了伤感地女生吟唱,那歌声饱含沧桑,充满了道不出的辛酸故事。 人声之外的伴奏很简洁,似乎从头到尾就只有一种不知名的乐器在奏响旋律,原本还热火朝天的青春聚会突然间就凝重起来,所有人都陷入了难以自抑的悲伤之中,座中泣下连连。 明微把左眼的眼泪擦掉又涌出来、擦掉又涌出来,他越抹越心慌,又很难过,为什么他只有左眼会流泪? “爱……爱德华?”明微心惊地想起了他唯一一次跟爱德华完成的交易,一滴眼泪解决一场危机,救了他们三个人的命,毋庸置疑绝对是值得的,陈璃画的安全可以用一切去换,但爱德华没有告诉他一边眼睛会失去流泪的能力。 “我亲爱的主人,有何吩咐?”爱德华出现之时,世界失去色彩,所有的一切都呈绝对静止状态,他穿着侍者的服饰,白衬衫、小马甲、蝴蝶结、西装裤站在明微身边微微躬身,嘴上还留了两撇小胡子,虽然那张脸跟明微分毫不差,但气质截然不同,即便被人看到也很难发现两人其实是一张脸。 明微指着自己的眼睛问:“我们的交易不是一滴眼泪吗?为什么我的右眼完全不会流泪了?” “流眼泪有什么好的?让人看出你的懦弱吗?”爱德华没有正面回答。 “你个奸商!我承认我真的很需要那场交易,但你应该明码标价!”明微气冲冲地骂道。 爱德华压了压手,“别生气嘛,我后来不是还送了你免费的子弹时间吗?也算扯平了吧?干嘛算得那么清楚?那我现在向你收取子弹时间的筹码你肯定也不乐意。” 明微有点生气,虽然他似乎没有选择,但他至少有权利知道他究竟付出了什么,他拿爱德华没办法,要是被人诈骗还可以报警或者消费者协会,可被这魔鬼诈骗找谁说理去啊! “安啦安啦,大不了我再补偿你就是了,大家都这么熟了还算这么清楚,真伤人心。”爱德华叹气。 “补偿?可以把眼泪还我吗?” “一旦售出,概不退换!包你售后就已经很良心了好吗!”爱德华斩钉截铁。 明微不想理会他做作的神情,他觉得一只眼睛不会流泪是一种缺陷,跟魔鬼果然没有道理可言,既然被骗了,那他现在只关心怎么补偿。 “让我想想……”爱德华踱步。 “有了!” 全场大概只有兰斯洛伊和陈璃画没有哭惨,但他们也感受到了莫大的悲伤,原本说笑的神情消失不见,相视一眼读出了对方的想法。 这幅画面显然是异常的,且不说这首歌究竟有没有那么感人,这歌唱的明明是英文,那些英语听力放到哪个题目都搞不清楚的学渣凑什么热闹?就连明微都哭了,眼泪流的不比那些学霸少。 “明微别哭了,有情况。”兰斯洛伊轻声提醒。 “我能忍住就好了。”明微哽咽着说。 “是神谕的作用,藏在歌声里,非常隐蔽。”陈璃画对两人说,“应该是密教神谕者出现了。” 兰斯洛伊先去让人把音乐停了,然后对大家说:“大家吃好喝好,等会还有更有趣的活动在等着我们,祝大家玩得开心。” 兰斯洛伊的家风不允许他参加这种聚会,一群人围着桌子吃吃笑笑,食物还大量浪费,一点都没有贵族风范,他们偏爱举办社交舞会什么的,高端优雅才是贵族气质,但兰斯洛伊在中国学了一个成语叫“入乡随俗”,就是英文中的“when in rome,do as romans do.”,他觉得更有道理些。 大家听到兰斯洛伊的话稍微收敛了情绪,他们也很古怪,怎么有这么邪门的音乐,把大家都听哭了,所谓的世界禁曲也不过如此吧?要是再听下去真得抑郁了,吃饭的地方放这种音乐合适吗? 三人起身,“娱乐城这么多人,他们想干什么?不怕暴露吗?”陈璃画问。 兰斯洛伊摇头,“或许他们只是想引出我们,这种神谕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对明微杀伤力还挺大的。”陈璃画望着明微说,可怜的明微还在抹眼泪、吸鼻子。 “我没事,需要报告老周吗?”明微吸鼻子。 兰斯洛伊嘴角抽了抽,遇到这么点破事就要报告给老大吗?就像被人惹哭了就要找爹妈一样,能不能有点出息?话说明微这家伙老周老周的叫着,不会真是他们老大在中国的私生子吧…… “暂时不用,先摸清情况。”陈璃画对明微说。 第二十七章 权力(7) “刘汝基,你这是什么垃圾神谕啊?让人哭有什么用啊?笑死人了哈哈……” 庆云娱乐城的餐厅外几个人哈哈大笑,餐厅里是一群学生在抹眼泪,与他们的大笑形成鲜明对比。 那位叫刘汝基的年轻人憋红了脸,他不服气地说:“知道项羽破釜沉舟之后是怎么输给刘邦的吗?四面楚歌!人家把项羽和他的兵都给唱哭,然后就放弃抵抗了,刘邦赢了,所以我的神谕叫楚歌!很厉害的好吗!” “人家哭是因为以为楚国已经沦陷,而且多年征战,听到自己国家的歌不禁思乡心切,双重打击之下才让项羽自刎,你这就是让他们流点眼泪能顶什么用?而且那个外国人和小美女根本没哭好吗?”他们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行行行,你们神谕厉害倒是直接去把他们给办了啊?不行就乖乖听歌!”刘汝基翻白眼,不想理会自己身边四头猪队友。 “要不是不能闹出大动静,我们几个对付那三个毛头小子绰绰有余,那个看起来很衰的耍枪好像很厉害,但是这里可没有枪让他耍,而且他们组织不会开枪杀人。”一个人分析了起来。 “有个叫吴可非的不在,他好像挺厉害的。” “在我的神谕面前,都是垃圾。”一个强壮的大汉冷笑。 “他们出来了,快躲起来。”五个人急忙慌张逃离,其中一个人还踩到了刘汝基的脚,刘汝基撞到另一个人的头……他们在哀嚎和怒骂声中躲了起来。 …… 即便人类现在已经可以驾驶高科技上天入地,地球之外都有了科技产物甚至人类的足迹,但人类对于自己大脑的研究还停留在很短浅的层次,就连iaco的那些天才科学家,或者说……疯子科学家也没有完全了解。 人脑就跟宇宙一样蕴藏无限奥秘。 但他们知道神谕是精神异变的产物,跟人脑潜能有关,只是这种异变的条件苛刻到极致,全世界至少有七十多亿的人类,但拥有神谕的人最多不会超过一千个,就跟睡美人症的患病数量相近。 小到隔空御物,大到影响天气,什么种类的神谕都有,它们的名字也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如何命名全由拥有者来定,他们觉得什么名字合适就叫什么名字,这样会更有利于神谕的释放,就像歌手在歌唱时倾注感情会让歌曲更加动听一样,念出神谕名字和不念也会有所区别。 吴可非是霜降,兰斯洛伊是zeus,也就是宙斯,陈璃画的神谕还不清楚,明微用iaco分发的手机查过,神谕那一栏写着secret,明微搞不懂,大家的神谕都能被查到,怎么到陈璃画这里就成秘密了? 娱乐城很大,项目繁多,晚饭后同学们就都在周围活动开了,成群结队玩真人cs,那片区域有树林和简陋的房屋,大家都穿着迷彩服,拿着颜料枪在林间穿梭,看起来不错,明微还挺想玩的,但他们还有要紧事。 其实他觉得自己去不去玩没啥区别,在这里可能还妨碍兰斯洛伊和陈璃画,怎么看都有种拖油瓶的嫌疑,但他又怕没有自己看着,兰斯洛伊和陈璃画会太过亲密…… 明微是枚电灯泡,一枚有想法的电灯泡,好在兰斯洛伊还没跟陈璃画确定关系,想来陈璃画也没那么容易被别人泡走吧?要真被兰斯洛伊给拐走了明微得哭死。 月球在地球身边转了那么多年,结果地球说流浪就去流浪了,要那块灰乎乎的大石头以后围着谁转啊?不知道,反正地球不在乎。 他们在娱乐城逛了一会,没发现异常,没有邪虫的影子,也没有密教分子跳出来高喊着“教主万岁”要跟他们拼命,平静得就好像餐厅里奇怪的画面不存在一样。 当然,他们知道就算密教要有所动作也不会搞出什么大动静,对他们没好处,可现在依旧是敌暗我明的处境,经过庆云酒吧一役之后无半点进展,那个窝点似乎只是用来存放枪支的,至于密教为什么会对吴可非的到来提前做好准备,无从得知。 “嘿!兰斯同学,你们过来一起玩吧!我们这边cs组队差人。”有同学热情呼唤他们,说的cs当然是户外真人cs,其实这个游戏在大白天会比较好玩,现在天色都暗了,四处都有灯光,影子很容易暴露位置。 但同学们还是玩得很开心,毕竟很久没有这么放开玩过了,要不是兰斯洛伊豪气干云,他们哪怕是高考完也不太可能跑来这里消费。 “去吧,我们也玩玩,你肯定很厉害,我跟明微一队。”陈璃画笑着说,“反正密教也不敢乱来,刚才可能只是想吓我们一下,现在不见了。” “你入组织早,应该在分部上过射击训练吧?跟他们玩真人cs不是欺负人吗?”兰斯洛伊微笑,显然在陈璃画开口前对此兴趣不大,但既然陈璃画要玩,君子当然作陪,“而且,跟明微一队是想干翻我吧!他那段thompson枪枪爆头歼灭邪虫大军的视频可在组织流传开了!” 明微没想到自己在兰斯洛伊的眼里还有点形象,可惜bullet time并不是属于他的能力,就好像考试时靠作弊获得好名次一样,心里虚虚的。 总之他们还是加入了同学们的真人cs,换上迷彩服、提着狙击枪,他们玩的是“歼灭战”,一个班级两支队伍,一支队伍二十五人,战场是一片小山林、一片废弃工地还有娱乐城的几栋大楼连起来的挺大一块地方,一支队伍全军覆没则游戏结束。 考虑到游戏趣味性,可爱的同学们还想出一个输方的惩罚,就是被歼灭的那支队伍必须从胜出的那支队伍中挑选一名异性,然后告白! 太残忍了,偏偏这个时候陈璃画跟明微是一支队伍的,明微想输给陈璃画都没机会,可他觉得不能让他跟陈璃画所在的队伍赢啊,要不然以兰斯洛伊那骚包的性格,绝对是会直接向陈璃画表白的吧! 明微的迷彩服不太合身,看起来怪不协调的,不像兰斯洛伊那样穿上迷彩服就好像化身成了一位老兵,也不像陈璃画那样穿着迷彩服依旧难掩其秀气,明微觉得“战地天使”用来形容陈璃画应该没人会有意见。 “战斗开始!” 前五分钟不得开枪,五分钟后大家各自找好位置,战斗才算真正开始,明微和陈璃画是红方队伍,兰斯洛伊是蓝方队伍,现在终于轮到明微和陈璃画两个人相处的时间。 他们手上都提着仿真玩具枪,不得不说庆云的玩具枪还挺像模像样的,陈璃画手上仿的是awm狙击步枪,真枪有“超级马格南”的美称,由英国精密国际公司设计制造的螺栓动作的北极作战系列狙击步枪,可应付零下四十度的恶劣气温。 明微手上的是m24,他随便挑的,反正里面装的都是彩弹,打中别人任何部位一枪就可以淘汰一人,什么枪并不重要,不过也不知道是他体虚还是怎样,这枪感觉有些沉沉的。 “跟同学对枪确实有点欺负人,让他们玩开心点,我们只要把兰斯洛伊淘汰就好了,真想看看他被我们淘汰时的表情。”陈璃画在身边走着,帽沿下的漂亮脸蛋带着笑,明微却在想要是自己请陈璃画吃顿饭,她是不是也会化了美美的妆再来赴约。 “别把我算进去啊,我就是打酱油的,我就算想淘汰同学也不一定打的中。”明微觉得不会,嗯……他觉得自己不会请人家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 陈璃画注视身边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大男孩,她很认真地说:“不要总觉得自己不行,有些事情你总得去试试才知道结果,就像面对那些邪虫一样,我知道你肯定怕得要死,但你要是没鼓起勇气打开电梯,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其实是做得到的。” “你这样说话好像老周……” “你别扯皮,我们现在是战友,以后也会是战友,跟密教的对抗流血是难免的,或许有一天我的命或者吴可非还是其他任何人的命会交到你手里呢?你怎么办?也说自己不行吗?”陈璃画开启说教模式,明微还真没见过她这一面,这种介乎于前辈和朋友之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那……那我也是会拼命的……”明微用最怂的语气说出了好像很有气势的话,他觉得真有那种时候的话他肯定会拼命,就是不知道他个死扑街拼起命来顶不顶用。 “不,不要拼命,拼命失败的话大家就一起死了,你应该相信自己能够游刃有余地化解危机,然后解救我,或是别人。” 陈璃画“循循善诱”似的开导明微这个呆瓜,她把awm架在自己眼前,瞄准、扣动扳机、发射,一名同学身上立马挂了彩,一脸懵逼地被淘汰了,转头看到远处对他微笑挥手的陈璃画,生不出一丝火气,只自以为帅的微笑竖大拇指。 “就像这样,轻松、惬意,你没有握着谁谁谁的命,也没有要了谁谁谁的命,你只是在打一把注定会赢的游戏罢了。” 第二十八章 权力(8) 明微有时候真觉得陈璃画的身体里住着美丽又神秘的斯芬克斯,不然为什么一举一动都完美得过分?他都从未在小说和电影中看到过这么完美的女主角。 可惜,如果他们活在一本书里的话,明微不会是男主角,无论是冷酷的吴可非,还是大气的兰斯洛伊都更像是主角,要是他们两个哪天一时兴起去演部电影什么的,导演也一定会把原定的男主角换成他们。 谁会把明微当主角啊!又孬又怂、没钱没颜,身边也没有成群的漂亮女孩围着他转,倒是心里一直有个暗恋的女神憋着不敢开口,多窝囊啊,读者看不爽都弃书咯,要是把他当主角,作者君大概是不想吃饭了吧…… “现在开始我有点喜欢这个女孩了,她说得没错,你只要觉得自己是在打一把注定会赢的游戏就好了,有我帮你开外挂、给秘籍,世界上没有你打不赢的游戏。” 爱德华又在刷存在感了,其实要不是他时不时冒出来一下,明微真的很容易忘记他的存在,明微不想理这个奸商,自娱自乐的人也并不需要别人的理会,说是一滴泪他就毫无防备地给了,结果导致现在一边眼流不出泪,谁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结果? 明微也看到了一个目标,那位同学躲在一根立柱后面,好像想伏击他们两个,明微举起m24对准了他的屁股,试着开了一枪,枪声响彻,那位同学的屁股上不幸地出现了一滩红色颜料,意味着他被淘汰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明微,只见明微微笑着对他挥手,然后转头对陈璃画说:“就像这样?” 陈璃画笑着点头,“很简单吧?不过那位同学跟我们是一队的。” 明微傻愣住,随后只听见一声咆哮传开:“明微是内鬼!” 明微和陈璃画飞快逃离原地,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开了两枪,位置肯定暴露了,那位命苦的同学估计就是在等着敌人寻枪声过来好埋伏他们,结果却被自己的队友淘汰了……明微对不起他。 其实红蓝队伍的迷彩服有不小区别,一个军绿一个海蓝,一般来说是不会看错的,所以那位同学说明微是内奸也情有可原。 虽然明微想让自己队伍输掉比赛,但他刚才确实是不小心的,现在他跟陈璃画占领了一栋高楼的阳台,在栏杆上架着枪,居高临下地扫视周围,就像猎人在寻找猎物那样。 “其实我应该趁这个机会给你讲讲枪炮基础,但你那段汤姆逊大杀四方的录像太夸张了,可能不需要我来班门弄斧。”陈璃画的俏脸抵在枪上看着准镜,寻找敌方队伍,一缕纤细的秀发自然地垂在耳畔,她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明微苦笑,“那只是运气好,其实我什么都不懂,以前我就连打气球都打不准的。” “可能你没上过系统的理论课,但实践经验已经使你不需要理论了,就像一个天赋杰出的调酒师,既然他都已经能够调出让人称赞不绝的鸡尾酒,难道还有必要在乎理论上应该加多少果汁,或者加多少冰块会使口感更佳?不需要,就像你只要会打准就好了,我要是教你手上该怎么用力去减轻后座、风速三级会使你的m24射出的子弹偏移多少,你可能反而打不好。” “好像有点道理。”明微捂脸,陈璃画说得很好,但她并不清楚明微的情况,他不是什么天赋杰出的调酒师,他只是个开了临时外挂的手残玩家,外挂关闭后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陈璃画已经看到几名蓝方队员,但她没有开枪,他们的目标就只是兰斯洛伊而已,并不想毁掉其他同学的游戏体验,可惜兰斯洛伊就是不出现,这片区域又不小,找起来也是相当麻烦。 游戏人数在不断减少,他们都被淘汰了,广播每隔几分钟就会播报一下双方阵亡情况,就目前看来似乎是均势,陈璃画没动手,兰斯洛伊也没动手,否则游戏早结束了。 天台的风很温柔,在这四月的夜里不温不火地吹着,小城霓虹点点,夜空星月璀璨。 明微有些无所事事,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跟暗恋的女孩在天台本该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但看着陈璃画认真那样,就好像这是她跟兰斯洛伊两个人的游戏,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为什么一直缠着她啊?他不在的话陈璃画应该会玩的更开心吧?不是说希望她开心吗?为什么还要打扰人家?真虚伪…… 其实是有点不甘心的吧?不希望陈璃画被别人抢走,不希望自己永远都是那个无关痛痒的角色,可是陈璃画无论何时看过去都给他一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面前这个女孩从来没有一刻是他所拥有的,而他却感觉失去过她好多次。 明微心里大概有盏长明灯的烛火,无时无刻不在卑微地燃烧着,百年千年,那份不甘心支撑着他,吴可非浇不灭,兰斯洛伊也浇不灭,现在依旧在缓缓燃烧。 但是光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项羽输给刘邦也不甘心,关二爷败走麦城也不甘心,就连麦当都不甘心一天只吃那么点狗粮啊!有用吗?都没用。 可既然还是不甘心,就不该彻底放弃吧……人活着总得去渴望一些若即若离的东西,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仿佛触手可及的空气,你不能真切的感受到,也不能没有它。 如果哪天烛火熄灭了,应该是灯枯油尽了。 明微突然想起博尔赫斯一段凄美的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瘦弱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悲哀。 ……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一辆黑色奔驰e260l缓缓驶入庆云娱乐城,在豪车如云的停车位周围倒也不起眼,吴可非一脸冷酷打开车门,要是脸上再架一副墨镜就跟电影里的特工一样了。 他对司机说了声“谢谢”,下车。 这辆奔驰的新款车是他那不太懂汽车的老爹买的,配给自家司机用,与改款前型号为e200l的外观一致,但动力却缩水了,原来用的m274的2.0t发动机被1.5t发动机+48v轻混动系统所取代,加速和动力小了耗油也就少了,但他爹可不是考虑到燃油经济性才买奔驰e260l,只是单纯的因为这是新款而已。 吴可非对车研究不深,觉得都差不多,但是坐在奔驰车上他总怕开着开着就没油了…… 他连驾照都还没考,不像兰斯洛伊对车有种狂热的执着,大概是因为他家底确实厚得离谱吧,美国毕竟是资本主义国家,听说兰斯洛伊的家族企业还是某种托拉斯,简直富可敌国。 话说兰斯洛伊似乎还没成年,不过美国大部分洲十六岁以上的未成年可以考取临时驾照,虽然到了中国还是得去交通局申请并且通过考试,拿到在中国的临时驾照才能上路,倒是中国的驾照在美国大部分地区是可以直接使用的。 然而吴可非怀疑以兰斯洛伊这货的性格,很可能根本就没去申请,他很可能在无证驾驶。 吴可非来娱乐城是奉他导师姜云之命,不是来玩的,姜云还是有点怀疑庆云跟密教有关,就让他来调查一下,说不定能获得一些线索。 今天明微一班级应该都在这里玩,也就是说明微、陈璃画、兰斯洛伊他们都在happy,就他一个人苦逼地被指派了任务……吴可非没什么想法,导师和老大如果有命令言听计从就好了,毕竟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庆云娱乐城的餐厅空无一人,大概是包场的人刚刚离去,暖色调的空间在回响着悲伤的调子,吴可非觉得有点耳熟。 you flee my dream e the morning(破晓时分,你从我的美梦逃离) your scent berries tart lc sweet(周围萦绕着的醋栗的酸楚和丁香的香味) to dream of raven locks entwisted stormy(让我梦到渡鸦在翻滚的风暴中盘旋) of violet eyes glistening as you weep(泪光在你哭泣的紫罗兰色双眼中闪亮) 他听出来了,是《巫师3》的音乐《wolven storm》,游戏中普西拉为白狼杰洛特写的歌曲,在酒馆里面当场就把傲骨铮铮的杰洛特给唱哭了,于是在中国玩家中还出现了一个诗句梗,“座中泣下谁最多?利维亚的杰洛特。” 这首歌很特别,从头到尾就只有鲁特琴在伴奏,女子吟唱的声音干净动人,有种把白狼历尽千辛的故事娓娓道来的感觉,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吴可非这时还不知道刚刚就是这首歌把明微一个班都给唱哭了…… 吴可非离开餐厅,然后往娱乐城豪华的公厕去,出门太急,连洗手间都忘上了。 但他突然在男厕门口顿住脚步,他听到有人在里面讨论什么。 “不会错的,我亲手把枪交给他,他没发现是仿真枪,等着看好戏吧!” “万一他打的不是那个外国人,而是自己同学呢?” “那他也完了。” “他不是耍枪很厉害吗?让他耍!他绝对不不知道里面还有一颗实弹。” “我们回车上说,这里不安全。” 吴可非皱眉,悄悄退了出去,里面有几个青年在说些不寻常的话,外国人、同学、仿真枪、实弹……吴可非觉得有必要先向明微他们确认一下安全再继续行动。 第二十九章 权力(9) “我的妈,还有意外收获?他居然把枪口......对准了那个女孩?”刘汝基在面包车里看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屏幕上是一道清澈美丽的背影,她穿着军绿色迷彩服也难掩其青春美好的曲线,躬身伏在栏杆上,眼前架着枪,可她对于自己已经被枪口瞄准全然不知。 车里有五个人,他们都惊讶地望着电脑屏幕,没记错的话这个漂亮女孩叫做陈璃画,在瞄准她的男孩叫明微,他手上m24的准镜是被改装过的,现在就是个谁都发现不了的摄像头,所以他们都在问为什么,但他们不是在视频通话,所以没人回答。 明微把枪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如此往复,广播播报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少,陈璃画占据了绝佳地形,他们红方队伍极有可能以陈璃画淘汰兰斯洛伊作为结局获得胜利,而失败方则要从获胜队伍中选择一位异性表白,“这该死的趣味性。”明微暗骂道,兰斯洛伊一定会风度翩翩的对陈璃画说“我喜欢你”,要是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怎么办? 恐怕兰斯洛伊自己都想输吧!可无论如何明微不想看见兰斯洛伊对陈璃画表白的画面,如果他是蓝方队员一切就简单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他会尽力把红方一个个淘汰掉,包括陈璃画。 而现在,他有一个更直接的左右战局的机会,假装走火淘汰掉陈璃画,这样兰斯洛伊的蓝队获胜的可能性将大大提升。 但明微下不去手,他觉得太阴险了、太小人了,陈璃画不会喜欢这样的他的,虽然原来也没有喜欢过,但他心里那点可怜的骨气却在抗拒这种行为,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有“骨气”这种东西的。 砰! 陈璃画开枪了,响声把明微吓了一跳,但她头也不回喊明微来帮忙:“我发现他了,但他躲得很快,你过来架枪。” “来了来了。”明微连声应和,屁颠屁颠地过去顺着陈璃画给的位置瞄准,心想还是算了吧,如果陈璃画真给兰斯洛伊拐走了,他准备去网吧通宵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跟要死了一样。 下面有几名蓝方队员在朝他们射击,红方似乎要被歼灭了,明微和陈璃画是仅存的希望,好在他们位置极优,只要蹲下来就没人打得到。 被淘汰的同学都在观望,红方地理位置好,蓝方队员剩余多,游戏到了这里似乎才有点意思,接下来将决出胜负。 “打不到兰斯洛伊就先把其他人淘汰吧。”陈璃画躲在栏杆后对明微说,明微认真的点头,他起身瞄准扣扳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个没有掩体的蓝方队员还真被他给淘汰了。 “可以啊!”陈璃画夸了他一句。 “这种不知道下一发射出的子弹会不会带走一条生命的感觉,简直太妙了!就像在看别人玩俄罗斯轮盘赌!”面包车上的五个人还在盯着监控画面,明微打得越准他们越兴奋。 俄罗斯轮盘赌赌的是命,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任意放入一颗子弹,然后随意拨动转轮,关上转轮之后把手枪对准自己的头扣动扳机,脑袋没被打穿的话就把枪交给另一个人,生死天定,这种赌博的旁观者自然是最兴奋的,他们甚至可以下注谁会一枪崩了自己。 就像他们不知道明微下一发子弹是不是实弹,打的是谁,关键是明微对此一无所知,这让他们感觉更加有趣,这种手段要比拿刀拿枪拿神谕去对付他们高级太多了,坐在车里看着监控简直成了一种享受。 终于,电脑屏幕上的画面里,明微瞄准了兰斯洛伊,五个人身体都坐直了。 “其实想让兰斯洛伊表不了白也很简单,没必要对陈璃画开枪,你这一枪下去他同样表不了。” 爱德华出现之时,风不吹了、星不闪了,好像世界都停止运转了,他站在栏杆上一副要跳楼的模样,明微真想帮他一把,“打中他就淘汰了,怎么表不了?” “那你试试啊!在我的时间里你开枪他是绝对躲不了的,耶稣也留不住他,我说的,现在的他就跟不动靶没区别。” m24的准心对准兰斯洛伊,可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怎么也压不下去,本来没什么,被爱德华这么一说明微反而不敢开枪了,神神叨叨的,明微也没搞懂他意思,天知道这一枪开出去会怎么样? “你有电话来了。”爱德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世界重新运作。 这次爱德华没什么废话,消失得很快,就像是特地出来提醒他一下。 明微接通了电话,是吴可非的。 “你们在玩cs吗?”吴可非直接了当地问。 “是啊,怎么了?” “不要开枪,你枪里可能有颗实弹。” 明微吓了一跳,脸色都苍白几分,难怪爱德华会突然出现,他丝毫不怀疑吴可非所说的真实性,这么靠谱的一个人,他说有那就绝对有。 “看我给你标记的位置,是密教搞的鬼,他们现在就在那辆面包车上,你对他们开枪,把实弹打出来。” 明微手机里投影出周围环境的立体图形,街道上一辆车在发红,吴可非说的标记应该就是这个,明微扛起枪走到天台的另一侧,望向下方瞬间找到了那辆面包车,他抬枪瞄准。 “他怎么不开枪了?”车里五人疑惑,他们看到明微都已经瞄准那个外国人了就是不开枪,他在走动,然后电脑画面里出现一辆车,五个人愣了,这是他们的车!他们瞪大眼睛抬头朝高楼的天台上望去,那里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瞄准他们,像是无情的死神。 当监控画面出现自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特别是在枪口之下,轮盘赌的枪口也终于对准了旁观赌徒。 砰! 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他们的车窗,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明微怎么知道自己的枪里有实弹?又怎么确定这一发就是实弹?又怎么知道他们的位置? 好在他没打中人,但此时不是犹豫之时,行动失败了,他们瞬间启动车子引擎,拐弯加速一气呵成,跑远了。 “现在怎么办?”明微对着手机问。 “你们接着玩,他们跑不了。”吴可非回答,然后挂掉了电话。 陈璃画回头看了明微一眼,“怎么了?” “密教有动作,他们在我的枪里装了颗实弹,我手上的不是玩具枪……”明微看到陈璃画也吓了一跳,他接着说,“没事,我把那发实弹打到密教车上了,吴可非现在正在行动。” “我们赶紧结束游戏去帮忙,现在就剩兰斯洛伊一个人了。”陈璃画的注意力又回到准镜上,“你别开枪了,或许不止一颗实弹。” 明微也觉得这样比较保险。 陈璃画在天台上只露了一张脸出来,那样美丽的一张脸,他怎么舍得开枪?然后兰斯洛伊瞄准了陈璃画的枪托,射击。 陈璃画被淘汰了,枪被射中也算淘汰的,但很少人会想瞄准别人枪,也很少人真的打中别人的枪,难度太高了。 现在就剩一个明微,只见他缓缓举起枪,投降了…… 蓝队获胜,红队同学一阵哀嚎,什么呀!最后剩他一个人怎么能投降啊?打不过也要打啊! 明微没想到兰斯洛伊真想赢,甚至打中了陈璃画的枪托,这样也好,陈璃画就不会被他表白了。 大家都在质问明微为什么投降,明微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确实不想让他们队获胜,但他更怕下一发打出来的是能够要人命的实弹,不然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终于来到游戏清算时间,红队要在蓝队中挑选一名异性表白!大家都骚动起来,红方同学在寻找目标,蓝方同学在起哄。 只有明微缩在角落里,看着陈璃画瞳孔忽然骤缩一下,他想通了一个道理,神色彻底黯淡下去,他看到陈璃画缓缓走向兰斯洛伊…… 真好,如他所愿,输了,兰斯洛伊不能找陈璃画表白了,但陈璃画却要对兰斯洛伊表白,真好啊,天作之合的两个人总有一方要表白不是吗?况且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这句话没听过吗?还不如让自己队伍赢呢,现在他帮大忙了。 明微悄悄退后几步,他没去找异性告白,他觉得也没有女孩子会期待他的告白,灯光下那群人很热闹,一会起哄这两人,一会又起哄那两人,大家似乎都有自己喜欢的人,他们似乎都很般配,只是从不敢开口,今天借着游戏名义终于说出来了。 只有明微在黑暗的角落孤独地望着,目光越过人影闪动,直勾勾地落在那位化了妆的女孩脸上,她仰起脸跟金发男子对视,漂亮的红唇张合,明微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周围同学的起哄声更大了,简直就像是浪潮般包围着陈璃画和兰斯洛伊,又像某个远古部落的仪式,把最诚挚的祝福献给最强的勇士和最美丽的姑娘,他们会是上天都眷恋的一对。 明微转过身离去了,背影颓唐得像条狗。 第三十章 权力(10) 吴可非沿着街道跟在那辆面包车的后面,他奔跑速度很快,不愧连续三年打破学校运动会长短跑记录,话说那些记录本来就是他的,可惜这里不是学校田径场,否则一定会赢得可爱的女孩眼冒星星的尖叫。 他其实很少生气,上次是他发现绑架小孩的时候,然后是今天,他们居然对真人cs的枪做手脚,真是阴险下贱的手段,若不是他碰巧听到谈话,后果不堪设想。 五名教徒恐怕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冷血的毒蛇盯上了。 密教之所以为密教就是因为他们不人道,净做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作为国际反邪教组织成员的吴可非知道更多的内幕,众所周知的自焚、诱骗、破坏家庭对他们而言简直太小儿科,实际上世界各地的各种暴乱、反动、恐怖袭击几乎都有密教的影子在,他们要只是老老实实的危害自身就不叫密教了。 他们做出任何事都不值得奇怪,但吴可非做不到习以为常,他会愤怒,特别是当密教危害到他身边的人的时候,他就会想把密教徒灭个干净。 他们总是宣扬着“世界末日”、“新世界”之类的言论,实际上他们的教主总是那个意图制造世界末日的人。 吴可非知道组织里神谕越强大的人,对克苏鲁就越是畏惧,因为他们所有人的超凡力量仅仅来自于克苏鲁的一丝精神波动,他们有人可以操控天气,有人可以看到未来,甚至有人可以爆破掉一座小山,而这些能力全由“神”赐予,叫做“神谕”。 可想在南太平洋海底的拉莱耶城沉睡的克苏鲁到底有多可怕,苏醒之日,终结之时。 吴可非同样害怕克苏鲁,原因无他,神谕者总被噩梦困扰,他也不例外,梦里的恐惧甚至要比他面对邪虫大军时的恐惧更加真实和深邃,让人不寒而栗。 他曾问过老大对此有什么办法,老大摇头说没有办法,这是他们iaco所有人必须要承受的,特别是神谕者,否则哪来那么多因为克苏鲁而疯掉的人? 五名教徒应该发现吴可非了,车子速度徒然加快不少,吴可非不意外,他跟在他们车后跑得跟美国队长一样快,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一座废弃工厂前迎来了一辆面包车和一路追击而来的吴可非,吴可非知道对方故意把他引到这来,但他不介意对方的阴谋得逞,这次不是打草惊蛇,而是被骑到头上来了,应该反击。 这个废弃工厂看起来像是豢养邪虫的地方,但他忘了带那柄名叫“命运”的银剑,希望问题不大,他对自己向来自信。 “一个人就敢追过来,真是不把我们当人啊!”教徒下车了,手上都操着家伙,什么铁棒、棒球棍的看起来就像跟小混混约架一样,真丢脸,吴可非这么觉得。 他懒得对这些人说任何话,他确实没把他们当人,准确地说吴可非向来没把密教徒当人,要不是老大再三强调不要闹出人命,他完成任务的手段会更加雷厉风行。 他们轮着武器和拳头就冲上来了,吴可非不知道他们真傻假傻,他们教主难道没有告诉他们神谕者的存在吗?操着几根棍子就想撂倒他,太天真了吧? 吴可非躲过一棍子立马反击,光是肉体力量就已经打得对方五人节节败退,而且吴可非还在组织一个世外山野分部待过两个月,修行中国古武,别说这五个大汉了,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就是再来十个,吴可非照样能单方面压着他们打。 忽然,吴可非觉得有些不对劲。 “神谕·无双。”一个人身上突兀地出现了一股古怪又强大的力量,他居然是神谕者? “神谕·壁垒。”紧接着又有一个新的神谕出现,那个人的身体变得铜墙铁壁般坚硬,吴可非神色动容,然后震惊地见到五个人一个接着一个释放了他们的神谕,吴可非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敢跟他打,原来他们全都拥有神谕! 什么时候神谕者变得这么廉价了?密教可以随便就拿出五个出来? 可现在也不是纠结问题的时候,他们的攻势劈头盖脸而来,他必须先扛住。 “神谕·霜降。”吴可非轻声道出,他周围忽然间吹起了冷冽寒风,晶莹的雪花飘落而下,他转身躲过一击,随后一拳轰出璀璨冰凌,刺骨尖锐的冰凌在空中变幻着姿态,绽放出艳丽的冰之六芒星。 绝美、致命。 麦当最近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遛狗了,不仅如此,它主人每天早出晚归,就算放假也不常在家,似乎很忙,只有每天在床上的时候会抚摸它,它在想明微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今天明微突然早了一些回来,看起来很没精打采,就像路边刚被人踩过的枯萎的小花。 麦当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感受到主人情绪低落它还是第一时间凑上前去安慰,它不能说人话,安慰方式也不知道明微能不能看出和平时要讨他喜欢的区别。 “好累啊。”明微坐在床沿,身躯一点一点坍塌下去,守株待兔这么久,还是被其他猎人捷足先登了,“捷足先登”是个很恶心的词,从爱德华那天说起明微就一直这么觉得。 一只癞蛤蟆蹲在井底盼着白天鹅飞过,等啊等的,终于白天鹅飞过了,身边还跟着一条小白龙。 确实今天是不该去的,无论是看看书还是打游戏都让人心情愉悦,为什么偏要去找罪受呢?人家你情我愿、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势必会走到一起,你再怎么费尽心机想阻止也是徒劳啊!你不让兰斯洛伊表白?好,陈璃画来,真好不是吗?男女主甜蜜地在一起总是观众喜闻乐见的。 可明微算什么?《暮光之城》里的雅各布?不,雅各布怎么说也是能保护贝拉带给贝拉温暖的狼人,是个很好用的备胎,明微他连备胎都算不上。 朋友,仅是朋友。 就像每个人的回忆中都有逐渐淡忘掉的那些人一样,将随着岁月的掩埋最终消散于尘埃,他天真以为加入iaco就能“友谊长存”,实际上若是朋友之间有一方藏着深情,那么他们的结局无非一种,随着深情之人的慢慢退出沦为过客。 很多人想不通,曾经那么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怎么到后来连见面打个招呼都会尴尬?你们彻夜长谈,你们形影不离,你们在其他人眼里是令人羡慕的一对,你们彼此之间比恋人还要了解对方。 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一切都没了,过往像是一场同泡沫般脆弱的梦,随着梦醒终焉,曾经那么相信的,那么执着的,其实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梦醒之后的弥留之际还闪烁着零碎的回忆。 “太文艺了,文艺跟伤感简直就是同义词吧?”明微越想越难过,都怪自己平时看了太多的书,难过起来脑子里全是电影般的镜头画面,悲词哀句潮水般涌来。 陈璃画也看很多书,她难过时是不是也这样……她有这么难过的时候吗?像是个公主走到哪里都有别人的仰慕,就连被恶毒的王后迫害都有七个小矮人来照顾她,她现在正跟兰斯洛伊你侬我侬吧!兰斯洛伊那骚包的模样一看就是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情种。 “喂,你那么难过干什么?人家还没在一起呢。”爱德华出现在房间里。 明微默不作声地抬起头,望向爱德华。 爱德华苦笑,“那只是游戏而已啊!人家表白只是游戏输了的惩罚,以他们两个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草率的在一起啊?你以为是你?要我猜,他们在一起的那天一定有几架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飘洒着从世界各地采摘而来的花瓣,红的、白的、黄的、紫的什么品种都有,然后兰斯洛伊顺着直升机的绳梯落在陈璃画面前,四周的天空爆发出带有陈璃画名字的烟花,兰斯洛伊再从他那家族订做的衣服兜里拿出一枚bvlgari钻戒单膝下跪,然后一万个人在周围高喊着在一起或者嫁给他……” 明微呆住了,又听爱德华说:“就因为真人cs输了,陈璃画对他说我喜欢你,然后他回答我也是,我们在一起吧?然后就在一起了?你想什么呢?” “你这是安慰人吗?我怎么觉得更难过了……”明微欲哭无泪。 “不是,我只是在说实话,实话总是令人难过的。”爱德华冷漠回答。 明微“哦”了一声就沉寂下去,呆呆地坐在床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爱德华无奈摇头叹息,他说:“我的售后你还没用呢?你想留到什么时候?” “我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管得着吗你?”明微没好气地说。 “心情不好的人总爱把身边人的心情也搞糟。”爱德华说,“我只是想提醒你,吴可非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当然也不是非你不可,不是还有陈璃画和兰斯洛伊嘛?你也可以通知他们去帮忙,你会吗?” 明微不会,他打算出发了。 第三十一章 权力(11) 吴可非没有跟多位神谕者战斗的经验,今天一来就给他来个一打五,虽然其中一个人的神谕似乎没什么用,站在后面“喔喔喔”跟母鸡一样扯着嗓子,吴可非开始还小心翼翼提防他,生怕是什么冷门的致命招数,结果半天了也没发现他的神谕是什么作用,他说自己的神谕叫“楚歌”,真是奇葩。 不过一个打四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吴可非的神谕可控制强弱,要是全力释放威力恐怖,但这玩意就跟游戏里释放法术需要魔法值一样,你不可能想怎么放就怎么放,不然神谕者守则第一条也不会是“尽量不使用神谕”。 要是一个大招放过去被五个人顶下来自己却没蓝了,那不就成肉靶子了吗? 吴可非其实已经想求援了,但五个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啊!总不能打着打着举手说:“等一下,我打电话摇人。”谁会让你摇人啊?这几位只是看着像混混,又不是真的混混,其实是货真价实的密教徒好吧,疯起来连自己都烧的那种。 “吴可非也不过如此嘛!”一名密教徒得意洋洋,分明是他们五个在打吴可非一个,嚣张得好像是他一个打五个,“我们可以把他带回去给教主祭神,教主会奖励我们的。” 吴可非无语,自己好像成待宰的羔羊了,还没死就被人安排好了结局,这只腿我要了、肚子是我的、羊角给你……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吴可非再一次让自己陷入困境,上次是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邪虫,这次是没想到这五个人都有神谕,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吴可非觉得自己有点冤。 在组织人才辈出的组织里,大家都把他当做王牌调查员,吴可非其实没有这方面的概念,他只不过尽力完成每一个任务罢了,从来不去思考任务失败的可能,或许是背负的期待太多让他真多了一点包袱,就像古代的常胜将军如果接二连三吃瘪,难免脸上挂不住。 现在他就要顶不住了,莫名其妙的有点想哭,他终于知道了那个神谕·楚歌的效果,原来是让人想哭?可为什么要趁自己不行了才有点效果啊?想到还有这么弱的神谕吴可非又有点想笑,于是“楚歌”彻底没用了。 吴可非的肚子被那个神谕叫做“壁垒”的大汉揍了一拳,简直像是被巨大化的定海神针撞了一下,他倒飞出去,感觉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一股灼热的气息就要涌上喉咙,他猜可能是血。 五个人就要围过来,吴可非觉得自己是时候放手一搏,他爬起来,声音低沉:“神谕·霜降!” 极寒的气息爆发开来,周围的气候瞬间变化,五个人只觉得由夏入冬!多少人曾在夏天想吹到冬天的风,今天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了。 周围的地面都在结冰,那些本来趁着炎夏疯狂生长的树木和小草只觉世界崩塌,吴可非奋力冲向五名密教徒,身前如有暴风雪汇聚。 他们都被这股气势吓到了,这还是人吗?神话中的神仙力量也不过如此吧!他们本来想躲开,但吴可非那子弹般的速度让人绝望,对了,他们调查过吴可非,这货的跑步向来第一。 “神谕·壁垒!”大汉大喊,一马当先的挡在了前面,身后四位小弟立马感激涕零,想着大家原来还没论个辈分啥的,现在不用论了,这位就是大哥!以后大哥让他们干啥就干啥! 冰雪如火焰般爆发开来,有人挡在前面也无用,所有人都被强大的力量击中,大汉承受的冲击最为强盛,刺骨的寒意毁灭般降临他们的身躯,某一瞬间他们甚至跟打了麻药一般失去知觉,那股寒意简直能冻住他们跳动的心脏! 战斗到这里无论如何是结束了,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吴可非晕晕乎乎的站着,五个人倒在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但不一会他们就动了,挣扎着要爬起来,吴可非却站不住了一头栽下去。 终究还是不行吗?他尽力了,原来五个神谕者就能将他打倒,原来他对付不了一群邪虫,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或许是有点莽撞了,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还会有人来救他吗? “教主,逮到吴可非了。”一名密教徒站在吴可非前面颤颤巍巍地说,不是出于对教主的敬畏,只是单纯因为冷……他眉毛和头发都染上白霜,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年,鼻子下面还有结冰的鼻血,他吸了一下鼻涕,呼出一口白气。 他身后三个东倒西歪的人架着大汉,他们能勉强爬起来,大汉就没那么幸运了,那种慷慨赴义的精神值得他们学习。 明微随着爱德华的指引赶往一座废弃工厂,一路上都在闷闷不乐,说好的游戏结束就一起去帮吴可非的,人呢?怎么就剩他个废柴去了?你忘了吧?在兰斯洛伊那迷离的眼神里迷失了吧? 自己去干嘛?给吴可非喊加油,让密教知道吴可非的人气超高,连男生都为之倾倒,动他之前得先掂量掂量? 爱德华的确给明微补偿了一个……技能,有点类似游戏里的被动技能,触发需要一定条件,当敌方说出“你最厉害了”他将获得战神般的力量,无人能敌……爱德华是这么说的。 之前是主动技能“bullte time”,现在补偿一个被动,明微先不论用一只眼睛的泪水换来这些到底值不值,让人说“你最厉害了”到底是什么鬼?这确定不是在寻他开心吗?哪个敌人会说这种话啊! 可是爱德华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明微产生深深地无力感,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售后,奈何没地方投诉。 明微挺奇怪的,吴可非那么厉害,怎么又要人帮忙?还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不会到处都是邪虫吧?那他可帮不了,这次连枪都没有,子弹时间也没有,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先报告老周。 可碰到点小事就要找父母的小孩好像挺窝囊的,明微承认自己很窝囊,老周也了解他,但他突然想起来陈璃画说的,不要总是觉得自己不行,总有一天我们的命会在你手上,只是一场注定会赢的游戏。 他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忽然一股寒风吹来,明微抽了一下,这里怎么这么冷?简直跟走进冰窖里一样。 明微看到吴可非了,他一头栽倒在地……喂不是吧?他是来打辅助的不是来输出的啊!吴可非倒了他怎么办?怎么会呢?吴可非那么厉害,居然被人打倒了,自己去就是送人头吧?要不趁没人发现他先溜好了。 可是……吴可非怎么办?那个话不多且面瘫的高冷少爷现在居然狼狈地倒在脏兮兮的地上,要是被学校里那些怀春的少女看见,心都要碎了吧? 明微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这已经不是他和吴可非能解决的范畴了,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都被打倒,明微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爱德华给的被动触发条件又太苛刻,干脆直接当做不存在好了,明微也没把希望寄托在敌人会夸赞他“你最厉害了”上面,爱德华当他傻,他可不傻。 “喂老周,定位我和吴可非,我们需要支援,他被打倒了。” 周唐林洗完澡正美滋滋的准备开瓶葡萄酒享受一下,明微一个电话让他兴致全无,吴可非不是去调查庆云的吗?他战斗力挺高的啊,怎么又出事了? “别急,你拖延住,支援马上就到。”老周风风火火地调控起组织人员。 明微握着手机,“你拖延住”这简单的四个大字也太信任他了吧?他怎么拖延住啊? 周唐林突然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大吼:“不许动!”语气介乎于怂与刚之间,很难形容,大概就是那种心里怕得要死,但又不得不这么做的感觉,周唐林突然笑了。 五名密教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举起双手缴械投降,结果定睛一看不是警察,是个眼熟的男孩,明微,他们的目标之一,耍枪很厉害,不知道他身上带枪了没有,所以他们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明微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出这个风头啊?手里没枪,也没神谕,作为iaco成员一点倚仗都没有,感觉身后就是悬崖,安全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事应该由兰斯洛伊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怀揣着一身本领用来泡妹子算什么本事?陈璃画可以交给我啊,我能把她照顾好的,大侠就该去拯救苍生,怎能困于儿女情长?小弟我无勇无谋,儿女情长还是来困我吧! 当真舍己为人、豪情万丈,不知兰斯洛伊听到后会不会感动得声泪俱下…… 吴可非迷迷糊糊之际看到明微的身影,嘴角勾了勾,或许是想笑,终于沉沉地昏迷过去。 明微又来救他了,这家伙分明是个废柴,结果每次自己陷入困境他就会出现,不知怎么吴可非对明微很信任,看到明微他觉得自己已经脱险了,于是不省人事。 第三十二章 权力(12) 什么东西在蹭他的脸?毛茸茸的,他不记得自己有养宠物。 吴可非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动了一下浑身酸痛,他被绑在椅子上,身边还有一个靠在他肩头流哈喇子的男孩,是明微,肩头湿了一片,全是明微的口水。 两个人都被绑住了,吴可非隐约记得自己倒在地上之后明微来救他来着,他就放心晕过去了,怎么……两个人都被绑了? 两人面前还有一位青年,有点眼熟,想起来了,他是那个打架时候躲在后面哦哦叫,神谕很鸡肋的密教徒,应该是在看守他们,只不过现在也睡着了,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睡相跟明微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微、明微。”吴可非轻声叫唤,同时动了动自己的身子,想把明微晃醒,谁知明微睡得香甜无比,吴可非是真的不理解这种环境下他怎么能睡得这么死,就好像连续在网吧通了几天宵。 明微动了,蹭了蹭吴可非宽厚的肩膀,接着睡。 吴可非彻底无奈,看来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房间里很空旷,那位青年面前有张方桌,桌上有盏白炽灯,房间没有窗子,只有门上有一个矩形洞口,看起来就像……看守所里的审讯室,吴可非是人民警察的好帮手,隔三差五就进一次局子,对这环境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真正的审讯室里的灯光是那种强光灯,照得让人睡不着。 吴可非现在倒希望有强光灯给明微来一下,虽然他醒了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能把脑袋从自己的肩上挪开,能不把口水流到自己身上。 他感觉不到手机的存在,应该被收走了,他甚至没办法知道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深夜,手机如果在附近的话,他的导师姜云教授是可以直接通过定位获取他们位置信息的,自己执行调查任务却这么久没跟他联系,姜云应该能发现异常,不用惊慌。 门外有脚步临近,吴可非立马装睡,一张脸在矩形洞口望了一会离开了,吴可非又晃了晃身子,这次终于把明微晃醒了,他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嘴角还残留着没手擦的口水,他看向吴可非:“这是哪?” 吴可非很想捂脸,但是手被捆住了,这个问题不应该由他来问吗?晚到的是明微啊!霸气地喊“不许动”的也是明微啊!自己明明是先昏迷的那个,明微不应该解释一下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而且说话这么大声是想把那个密教徒吵醒吗?好吧那密教徒打起了呼噜,不太容易吵醒的样子。 “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吴可非面无表情问。 “我也被打晕了……”明微回想,然后他就看到吴可非脸色不太对劲,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过在之前我让已经老周定位我们,应该都知道我们出事了。” 吴可非脸色稍微缓和,他现在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在昏迷之前会相信明微能救走他,真是莫名其妙的信任,不过明微手无寸铁就敢跑来救他,也挺让人感动的。 就像关公被困麦城之时,若是刘备大哥不顾一切要去救自己二弟一样吧?哪怕是毫无准备,哪怕是“千里之遥二分兵力”,要是刘大哥当真孤身一人提着双股剑就杀到麦城,关二弟一定感动得一塌糊涂、猛男落泪,虽然那样也就应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海誓山盟。 “为什么只有你来了?他们两个呢?”吴可非不无疑惑地问,刘备战力那么低,两名大将在手却亲身上阵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明微嘴角一耷拉,“他们……不知道你有危险,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我是来喊加油的。” 其实陈璃画明明说好的游戏结束就去帮你,但她跟兰斯洛伊玩游戏玩得暧昧不已,可能在你侬我侬的你爱我我爱你,早就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了,所以只有我这个废柴来了,很抱歉没能帮到你。这些话很伤人心,明微自己承受就好,没必要说出来让吴可非也难过。 吴可非没有回应,他觉得也是自己不对。关羽温酒斩华雄、诛颜良斩文丑、过五关斩六将、水淹七军……所以关二爷目空一切,结果最后被病鬼吕蒙完败,困于麦城,全军覆没被活擒,跟他的自大不无关联。 门外传来捶门的声音,一个人对房间里面喊:“刘汝基别睡了,等会带他们去祭坛,教主说今晚就把他们祭神,夜长梦多,免得这些异教徒搞什么幺蛾子。” 呼噜声戛然而止,刘汝基被吓醒,连声答应下来。 吴可非无奈,看来异教徒总是认为其他人都是异教徒,就好像对于外国人而言他们也是外国人一样。明微瑟瑟发抖,祭坛、祭神,这是要他们的命啊!谁不知道密教没事就爱自焚? 刘汝基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看向明微两个人,他说:“你们还有什么遗言?” 吴可非没话说,但是明微忽然想起什么,电影里死于话多的反派太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一句:“还有什么遗言?”每当这个时候就是主角的机会来了。 明微思前想后,试探性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厉不厉害?” 吴可非愣了,刘汝基也愣了,这孩子的大脑是有什么疾病吗? “厉害……厉害你妹!厉害你还能待这里?要不是看到你在电梯里拿汤姆逊扫射的画面,我们也不会被你哄住,结果是个战斗力为零的渣渣,一拳就被老子干趴下了,我们还以为你是来碰瓷的呢!”刘汝基翻着白眼,“话说你们组织什么时候连这种渣渣都能混进去了?难怪日渐式微。” 吴可非觉得这话挺伤人的,明微微微低头沉默了一会,说:“小时候上幼儿园,我爸妈都很忙,经常忙到忘了来接我回家,每天放学我就在幼儿园门口等啊等的,等到身边最后一个小朋友也被接回家了我就开始哭,我每天都在想爸妈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越想哭的越惨,哭到最后眼泪干了爸妈就来了,他们一看我等了那么久都没流眼泪就一个劲夸我懂事……” 刘汝基又愣了,“别想博取同情,我不吃这套!” “我懂事个屁!我要是真的懂事的话就会知道他们是真的不想要我,每天没来接我不是在忙,而是在争论到底谁去接孩子回家,吵完又冷战,看看谁会先忍不住去接孩子,结果没想到对方都挺沉得住气,最后看天都快要黑了怕被判遗弃罪才一起去把我给接回家。” 明微不知怎么突然说起了自己辛酸的过往,听得吴可非眼眸微动。 “后来我长大了,不用人接了,但是我每天还是很晚回家,因为只要有钱我就跑到游戏厅去打街机,同学们都羡慕我没人管,而我却羡慕他们有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因为那时候我爸妈就开始闹离婚了,回到家感觉空气里全都是氢气,只要一点火花就会爆炸。” “他们离婚之后我自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是自闭症,就是单纯的自闭,谁都不想理,也谁都不怕,我甚至搞不懂同学们为什么会敬畏老师,老师说他们一句跟天塌了似的,老师一凶一个个噤若寒蝉,让他们干啥就干啥,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搞懂。” “难怪你每天被老师批评都没反应。”吴可非插了句话,想调节一下明微的情绪,吴可非本以为自己的童年已经很黑暗了,没想到明微的才是真的黑暗,他那好多的培训班顶多算是辛苦。 “有的班主任还会威胁说要打电话给我家长呢!我家长要是真在乎也不至于沦落到老师给他们打电话的境地。”明微嘴角一咧,笑中带伤。 “然后呢?”刘汝基好奇地问。 “然后自闭的很多习惯就保留下来了,我爸不知道,我妈也不知道,偶尔跟他们通一次话也无非两个问题,钱够不够用?成绩怎么样?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生个孩子跟闹着玩一样?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说吵架就吵架,说离婚就离婚,说放养就放养,难道生孩子就是为了什么狗屁迂腐的传宗接代思想?” 其实这些话明微一直想对自己父母讲的,但他们说起话来的语气就像铜墙铁壁一般堵在明微面前,纵然心中有万丈豪情都难以抒发,反而会在心底生出令人绝望的无力感。 刘汝基走到明微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都过去了,我们会帮你解脱的。” 明微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他妈费劲吧啦讲得口干舌燥的,谁要你帮忙解脱啊! “我……厉害吗?”明微接着问,老周他们再没动静的话,他和吴可非就要被“解脱”了,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试一下触发被动,偏偏爱德华就跟存心难为他一样,什么“你最厉害了”这种鬼话哪有那么容易从敌人嘴里说出来啊! 第三十三章 权力(13) 吴可非和刘汝基又愣了,“可怜和厉害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明微咬牙,没有,这些经历说出来只会让人同情而已,跟厉不厉害没有丝毫关系,可是他只有这些悲催的经历啊,要是吴可非的话就可以云淡风轻地说出一大堆让人感叹称赞的事迹了吧? 可惜啊,他就是这么废柴,就连有外挂让他用他都用不出来,爱德华在他手里有什么意思呢?他这样的烂泥再怎样也是扶不上墙的。 “你有没有偷偷喜欢过一个人?”明微突然抬起头盯着刘汝基,刘汝基下意识摇头了。 “我喜欢一个女孩从第一眼到上一眼,之间过了三年,每一次跟她对视都是我先心跳加快的移开目光,我跟她看一样的书、喜欢一样的电影、听一样的歌,但还是感觉她很遥远,就像被贬入凡尘的猪刚鬣在夜晚遥望广寒月宫那样,虽然抱有幻想,但理智告诉我那也只能是幻想。” 吴可非眼眉一挑,明微这是怎么了?怎么真像是在说遗言? “后来她被一个很优秀的人拐跑了,那个人哪里都好,比起我来更是云泥之别,但是我还是无法自拔地喜欢着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喜欢上一个人却不带任何欲望,那是最纯粹的喜欢”,纯粹的喜欢怎么会因为她谈恋爱还是怎样就不喜欢?” “就像王小波说的: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吗?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很亲切,不高兴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别人我会哭,但是还是喜欢你。” 吴可非不傻,他知道明微说的是谁,但他选择保持沉默,因为他觉得明微说得挺有道理,不带任何欲望的喜欢确实是最美好纯粹的东西,那种喜欢真的很难改变,看来苦逼的暗恋把这家伙生生熬成了哲人。 “这是挺厉害的。”刘汝基感叹,“可惜我不能理解。” 明微眼前一亮,有戏,他接着说:“后来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竟然分手了,老实说我很高兴,并不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只是单纯的因为她不属于任何人而高兴,不然总惦记着别人的东西感觉不厚道……” “然后呢?”刘汝基的兴趣又被勾了起来。 “现在她好像喜欢上一个同样很优秀的人了,他们两个情投意合,感觉随时会走到一起,而我还是那个距离她很远的猪刚鬣,只能继续偷偷地喜欢她。”明微苦涩地说,吴可非脸色复杂。 刘汝基只能叹气,“天涯何处无芳草。” “厉害吧?居然能坚持到现在。”明微得意洋洋。 “厉害。”刘汝基说。 “是最厉害的吗?”明微不依不饶地问,吴可非实在搞不懂他想干什么,至于连暗恋陈璃画的事都在自己面前说出来,虽然吴可非之前大概也猜得到。 “最厉害?”刘汝基有点懵。 就在这时有动静传来,有人拿着钥匙把门给打开了,突然涌进来好几个彪形大汉,后面一个人对刘汝基点头说:“时间到了,带他们去祭祀,顺便给这位冰男来根镇定剂,不然太不可控。” 吴可非和明微挣扎起来,吴可非再次使用神谕,他很虚弱,距离上次过度使用神谕并没过多久,所以他整张脸都在发白,包括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要是他此时安静的躺下,同死人无异。 寒冷的气流四溢开来,比起之前,这次神谕真的软弱又无力,彪形大汉围成一圈硬着头皮把吴可非按住,任由他奋力挣扎,被绑在椅子上就是挣脱不了,后面那个人拿着注射器缓缓走来。 明微看到吴可非都这么狼狈,突然有点兔死狐悲,他扭动身子望向刘汝基,他哭丧着脸:“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很没用的人,现在我马上就要死了,也没什么遗言,只想听别人夸我一句“你最厉害了”,你就不能成全我一下吗?” 他们都觉得这孩子可能精神出了什么问题,针头刺入吴可非的皮肉,大剂量的镇定剂在缓缓注入,他反抗的力量也越来越弱,虚弱的他甚至马上就要陷入深深地沉睡。 没有转机了吗?没人来救他们了吗?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居然会在阴沟里翻了船,他的目光开始失焦,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听力也逐渐减弱,他仅能看到身边的那个傻小子还在挣扎着嘶声力竭地喊着:“你说啊,我是最厉害的吗?”像疯了一样。 为什么呢?吴可非真的不懂。 “你最厉害了。”吴可非用仅有的力气低喃,或许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不过几乎同时,那个叫做刘汝基的青年也怜悯般地向明微开口了。 “好好好,厉害,你最厉害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执着的一个人。 明微突然沉默了,直到他被连人带椅子扛起来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刘汝基不知道他谢什么,人都要死了,一句来自陌生人的虚伪的夸赞有那么重要吗?有什么意义?可是他感觉自己那句话一出口就仿佛有魔力一般,把那傻小子山洪海啸般的悲伤全都堵住了。 真是的,小小的身体里为什么藏着那么多的委屈啊?他的生活没有一点光亮吗?其实他确实挺厉害的,到现在还好好活着,但是也马上就可以解脱了,他一生的哀伤将由神来化解,那错误的信仰也将随着肉体的消逝而得到纠正,他们伟大无私的神将会宽恕这位可怜的异教徒。 …… “还没有明微的踪迹吗?”阿图罗研究员焦急问。 四方开阔的高层别墅里,三位一把年纪、头发发白的老头正紧锣密鼓地安排手下行动人员的工作,但只有阿图罗研究员在焦头烂额地踱步,看起来对自己新收入麾下的学生很上心的样子。 “阿图罗研究员请你冷静一会,又不是只有你的学生不见了。”姜云教授还是那副儒雅模样,虽然眉宇间也有一丝烦躁闪过,他抬手顶了一下深度眼镜。 “都是你教出的好学生,吴可非在行动时就不能提前打个报告?我们是一个组织,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阿图罗研究员语气加重了。 “好了好了,两个年纪加起来赶上晋朝的老头还吵架,丢不丢人?”鹰钩鼻的莫里斯教授充当和事佬。 阿图罗一听更来气了,鸟窝头跟要炸开一样,“敢问莫里斯教授,当吴可非和明微遭遇危机的时候,您优秀的学生兰斯洛伊在干什么?在跟姜云教授的学生陈璃画坐在天台看星星!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是明微跟吴可非在一起,可怜的孩子甚至连神谕都没有。” “这本来就是一次事不关兰斯洛伊的行动。”莫里斯沉声。 “明微也是。”阿图罗回应。 在明微报告周唐林请求支援的时候,他们定位到了明微和吴可非,可当iaco的神谕者和专员全副武装赶到目的地,只看到被冰封的草木和水沟里的两部手机,显然密教徒防备心十足,两人被带走了,带到哪里还不清楚,他们调查了庆云娱乐城包括周围区域的所有监控,这是难以想象的工作量。 但是他们连夜赶工还是锁定了一辆面包车,他们可以确定吴可非就是追这辆面包车追到废弃工厂,肯定也是这辆面包车把他和明微带离,但是废弃工厂周围没有任何摄像头可供查看,他们只能通过现场的车辙去追查面包车离开的方位,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他们出动大量人手在小城四面八方寻找那辆车的踪影,按照他们老大原话:“这城就这么点大,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找,我不信找不到一辆面包车!今天就把密教老巢都找出来!” 两位教授和一名研究员都心颤,他们愈发怀疑明微跟老大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他们还从没见过老大为了谁这么激动。 “还没有消息吗?”老大的声音响在他们的微型耳机中,语气没什么波澜,但他们不敢敷衍对待。 “报告老大,我们动用了天使二号与所有可用的监控资源,在整个城区进行了傻瓜式搜索,同型号的面包车超过百辆,目前正在一一排查,已排查近三分之二,应该很快就会有线索。”姜云教授严肃上报。 天使二号是一组iaco自主研发和发射的全能卫星系统,由多颗功能各异的卫星组成,多数分布在地球外两万零两百公里与三万五千八百公里的宇宙空间中,可以说整个地球都在天使二号的监控之下。 第一颗天使一号的发射时间在1955年,比历史记载的苏联发射的世界第一颗人造卫星还要早两年,可惜iaco注定无法上到台前,他们得守住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就像《刺客信条》里兄弟会的宣誓所说: 我们躬耕于黑暗,服侍于光明。 我们是刺客。 iaco所有通讯和定位用的都是自己家的卫星系统,这样可以从源头防止因为被监听而导致机密泄露,天使二号在一号的技术基础上增加且完善诸多功能,开扩了许多功用全新领域,光论一个立体解析建筑结构且分析环境成分,世界上就没有第二颗卫星能够做到。 这样一个产物,造价自然是天文数字,兰斯洛伊的家族是不是富可敌国尚不可知,iaco富可敌国是一定的。 “报告老大,找到了!”莫里斯语气激动起来。 “行动。”周唐林沉声下令。 第三十四章 权力(14) 一步一步如命运的丧钟奏响,嘀嗒嘀嗒他细数着分秒,坐在椅子上的明微被四人分抬四角扛在肩上,如古代皇帝坐镇龙辇,王者般威严沉默着,仆从庄重肃穆。 明微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冷静,他眼中的世界变了,一切画面化作信息进入他的大脑被高速处理,从前从未在意的细枝末节被无限放大,他知道不是世界变了,是他的感知变了。 就像吴可非很喜欢的游戏《巫师3》里猎魔人开启超强感官能力那样,周围所有的一切纤毫毕现,可明微远不止如此,他感觉自己正握着掌控世界的力量。 当明微被架出楼房他才知道身在何处,这里有四栋小区楼房包围一片空地,明微来过这里,但是他从没见过空地中央的祭坛,现在他和吴可非的四周都站满了人,他们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神色兴奋,他们都是住在这里的居民。 这小区里的居民竟然全都是密教徒?这其中有多少个家庭?明微为这个发现心惊肉跳,一眼过去上到八十老翁,下到咿呀学语的小孩,可是这些人都是密教徒,看着明微和吴可非两人的眼神就像在看玩具,这两个玩具能讨来神的欢喜。 明微相信这其中的任何一人在外都表现得十分正常,老大妈会在菜市场为了一块钱讨价还价,小孩在幼儿园会帮助那些因为玩耍而受伤的孩子,年轻人在工作岗位表现积极深受领导喜爱,可他们都是密教徒,他们也会因为将要献祭两条生命而兴奋不已。 祭坛边上有一位黑袍人,他佝偻着身躯,拄着一根腐朽拐杖,一看就是密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可能就是教主啥的。 他藏在黑暗中的双眼死盯着明微,似毒蛇、似利剑,明微的气质不知何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他自己还没察觉,他居高临下的目光简直如同年轻的王者在蔑视逆臣! 他们被放到祭台上的时候,黑袍人出声了,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倚仗着神力却阻止神的复苏,你们将献出生命来赎罪。” 一个人走上前来释放神谕,祭坛周围燃起一圈烈火,远古的仪式开启,诸位邪徒欣喜欢呼,刘汝基在人群之外透过火焰也微笑着望着明微,说明微特别吧,他挺普通的,说普通又挺特别,总之人生不易,神会帮他解脱。 然而异变突生,明微身上的绳索被他撕裂,火焰中明微缓缓起身。 “灭。”明微吐出一字,火焰就毫无征兆的消失了,像是瞬间被大地吸了下去,一颗火星都不剩。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黑袍人,他警惕地退后几步,看向明微的眼神霍然间变化。 明微跳下祭台,他快成一道闪电瞬间擒住黑袍人,疾速带起的狂风把黑袍人的兜帽吹开,露出一张苍老到极致的脸,皱纹如同黄土高原的沟壑般干涸深刻,这样的一张脸早该在家里备好一口棺材,何苦还出来为非作歹呢? “你是教主?”明微盯着他阴翳的眼睛,浑浊、灰白。 “我是湿婆。”老者突然嘴唇蠕动,古老的咒文带着强大的魔力脱口而出,他抬起那支腐朽的拐杖,上面有一块漆黑的宝石在闪光。 “石咒术!” 明微震撼地瞪大眼睛,他想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双腿似与大地融为一体,寸寸石化,且不断朝上身蔓延而去,只一瞬间他半个身体都化作石头,就仿佛他刚才直视的是美杜莎的双眼。 这不是神谕之力,这是什么力量?魔法还是巫术? 湿婆教主没有好心到特地留时间给明微思考,很快石化现象蔓延到全身,明微彻底化成一座完美无瑕的雕像,就连面部表情都分毫不差。 密教徒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他们伟大的教主轻松解决了,他们再一次开始欢呼,只不过方式是高呼:“教主威武!” “那是记载在《拉莱耶文本》中的咒文,究其根本,力量最终还是来自于你们所谓的神,只不过不是以神谕的方式释放。”爱德华对明微说,没有人注意到石雕的左手拇指上有一枚漆黑如墨的戒指,戒指没有被石化,随后它微微闪烁了一下,石雕上出现不起眼的裂纹。 “石咒术还创造了“世界第八大奇迹”,秦兵马俑。”爱德华说,“秦兵马俑成千上万无一雷同,就连表情都惟妙惟肖、千人千面,有的惊恐、有的严肃,还有战车战马组成各种阵势,有人猜测是由活人做俑,被一笑而过,其实事实如此。” 爱德华的声音不断响在脑海。 明微动弹手指,强大的力量再次充盈全身,碎石纷纷脱落,没想到自己差点就跟两千多年前的兵马俑一个辈分了。 “看来你的确是教主。”明微握紧拳头,他似乎有能力做些什么了。 密教徒还没兴奋多久又看到这一幕,接连惊慌失措地退开了,一个能与他们敬畏的教主对抗的人,他们显然也该畏惧。只有刘汝基觉得自己被骗了,这个会因为他的神谕哭成泪人的男孩竟然连教主都难以应付,亏他刚才还在卖弄凄惨,一定把自己当傻子吧?可是回想起那山洪海啸般的悲伤却是那么真实,如果不是精神分裂是演不出来的。 “怎么可能?”湿婆教主低吼,声音沙哑,明微觉得他已经苍老到声带都快衰亡了,“诸位教徒,将他拿下!”他对那些有神谕的密教徒大喊,他开始慌了,这个年轻人超出了他的理解。 几名男子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一个接一个动用神谕,强大而古怪的力量在发挥作用,刘汝基也开口了,神谕·楚歌响彻四方,但这一次明微没有丝毫反应,他也没太在意冲来的几名男子释放了什么神谕,他都用绝对的力量碾压,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可以一拳揍死一头牛! 就仿佛小时候看到化身超级赛亚人的悟空,感觉这时的他一定战无不胜! 比他高大比他壮的男子一个接一个倒在他面前,一众密教徒惊惧地望着他,明微从小到大从没觉得自己如此威风凛凛!这才是他啊! 就像朴树在《no fear in my heart》里唱道: “那才是我 那才是我 那个发光的 那个会飞的 那个顶天立地的 那才是我 当我一微笑 所有的苦难 都灰飞烟灭~” 这种世界尽在掌握的感觉实在是太畅快了!根本没人能够伤到他。 “这不是属于你的力量。”忽然一盆冷水迎头而下,湿婆教主阴翳的眼眸依然如毒蛇般犀利,他突然看穿了什么。 “能灭你就行了。”明微轰开身前一位身躯如铁般坚硬的大汉,要是从前他一拳下去可能自己要骨折,可现在那大汉不吐血就算不错了。 明微快如疾风冲向湿婆教主,湿婆教主抬起腐朽拐杖,那颗漆黑宝石亮起可怕辉光,“灭我?你老大来都灭不了我!”一道强劲的波动席卷而开,暗色光纹在空气中蔓延,构成了一面光盾,明微无敌姿态的攻势被挡住了。 明微手臂发麻,同时不可思议,自己这般强大的力量都能被挡住吗? “爱德华,这就是你说的化身战神、所向披靡?”明微在心里问。 “你知道现在就算五个吴可非加五个兰斯洛伊一起上都不是你对手吗?还不知足?这位可是你们组织老大的老敌人,手下不知多少神谕者,手里还掌握着许多禁忌咒文,凭我给你一个补偿被动就想干翻他也太天真了,要不是有我在,你早就成了新鲜出炉的兵马俑了!” 爱德华没好气地回答,“说实话,你敢跟他打真是勇气可嘉。” “你不早说!”明微突然虚了,就好像武侠小说中的某个小喽啰学有小成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然后去找武林高手决斗一样,那不是找死吗? “不想太早打击你。” “如果有下次的话你还是早点打击我吧,免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那个老不死要走了,他也不想跟你打,因为他觉得你有后援。” 明微看到自称湿婆教主的老头举起拐杖念念有词,无形波动如涟漪般荡漾开来,扫中了周围所有密教徒,他们如同猝死般直挺挺地倒地不起,把明微吓得不轻,然后发现自己无恙后才放下心来,这老头怎么把自己人都给搞倒了? “是忘却之波,再醒过来这些密教徒会忘记这些超自然的东西,包括他们曾是名密教徒,他不想留下任何线索。”爱德华解释。 湿婆教主披上黑袍走了,明微知道自己留不住他,吴可非还在祭台上等他,可是当明微解开吴可非身上的绳子之后,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他失去了力量,疲惫不堪。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化身为王,受无数臣民狂热拥戴,他抚摸着手上一枚漆黑的戒指,那象征权力的戒指,他目空一切地笑了。 可没能让他高兴多久,身边有一位臣民恭敬地对他行礼:“主人,你的一切都该交还给我了。” 他惊骇地看向那张脸,那位臣民跟他长得一样,只不过那温和的笑容在对方的脸上看起来像是一个魔鬼。 明微在自己家的床上醒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许久许久,他一个仰卧起坐就爬起床来。 今天又是要上学的一天。 第三十五章 猎户星座(1) iaco的专员和神谕者又一次来晚了,当他们风风火火地赶到明微和吴可非所在地时,他们只看见满地的人,横七竖八躺得跟尸体一样,但他们身上没有伤,祭台上有两个祭品,哦就是他们在找的明微和吴可非。 吴可非是清醒的,当他望着满目狼藉的四周,他一脸茫然,他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而且明微还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陈璃画看到这幅画面让大家先别把两人分开,然后她拿起手机欢天喜地怼着两人一顿猛拍,像极了狗仔,对吴可非美其名曰:“等到明微醒过来让他看看你对他有多好。”吴可非信了。 后来有人接过昏睡的明微,成群的人围着吴可非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你受伤没有?” 好像都很关心他的样子,搞得吴可非都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回想起还在审讯室的时候明微状若癫狂地要那个青年夸他是“最厉害”的,那时镇定剂就已经注射到他体内了,所以后来他睡了一觉,醒过来就是大家看到的画面。 人群之中吴可非望向那个被人驮着的傻小子,他在呼呼大睡,嘴角又开始流哈喇子,跟靠在他肩上的时候一样,驮明微的那个人也十分绝望地想摆脱这个在这种场合能睡觉,而且还会流口水的家伙。 明微应该知道些什么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也很好奇啊! 次日,希望书店。 所有人都在盯着长桌尽头的明微,明微像是狼群里混入的一只羔羊,将任人宰割。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明微无奈再次开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们觉得可能是我把密教徒都打倒了?别逗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吴可非干的啊!我连神谕都没有,我怎么打?”明微翻白眼。 “可是吴可非说他被打了镇定剂,一直在昏睡。”阿图罗研究员提出问题的关键。 “他那么厉害镇定剂又有什么用啊?可能还没注入血液就被他给冰住咯,而且鬼知道密教的镇定剂有没有过期,再说了,就算他昏睡这一切也不关我事。”明微举一反三,理由似乎很充分的样子。 大家又看向吴可非,他导师姜云教授开口:“吴可非,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你干的?因为那些密教徒也失忆了,可能被用了某种特殊手段,导致你打倒他们后自己也不记得了。” 吴可非皱眉,“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认为那种状态下的我还能有那么强的战力,如果有,我在废弃工厂就能打败他们了。”十分理智的回答。 “好像进入了死循环啊!”长着鹰钩鼻的莫里斯教授说。 “或许本是个错误的逻辑算法,我们可能漏了某一关键环节。”周唐林发表了作为老大的看法,明微心说是啊,就算你们几个老头再聪明过人、再见多识广,谁能猜得到爱德华的存在?这种不符合逻辑的东西才不会出现在逻辑算法里嘞! “我想知道明微为什么知道我在废弃工厂。”吴可非突然说,“你说你是到了废弃工厂之后才让老大定位我们,那在此之前你是靠什么找到我的?” 大家露出惊讶表情,是啊,这也算一个关键环节吧?一直被他们忽略了。 明微心里咯噔一下,按照逻辑他确实没法知道吴可非在废弃工厂,他是随着爱德华的指引才找到吴可非的,没想到漏掉的因素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吴可非的分析能力果然出色,这该怎么解释? “是……密教跟我说的,可能他们只是想一石二鸟而已,就像我们在玩户外cs的时候,枪被动了手脚一样。”明微硬着头皮说谎。 “明知道自己不行,为什么不告诉我和璃画?我们可以一起行动啊!你自己去不是送人头吗?” 是兰斯洛伊发问,明微看了他一眼,什么叫明知道自己不行啊?不是你口中的璃画说的,不要总觉得自己不行,你们都是我的战友,现在是以后是,总有一天生死会落在我手上,那时候我也告诉你我不行吗?你会不会当场被气得去向耶稣告状? 璃画璃画喊得真亲近,我苦哈哈地暗恋了三年才获得这个称谓使用权,而你只用了一段时间,真是厉害啊,自愧不如,早知道就让你们去救吴可非我回家睡大觉好了,但是昨天那种情况我怕你们都被抓起来献祭掉啊! 要不是我大发神威,等你们赶到现场,吴可非真的要被烧得连灰都不剩好吗?其实我也差点嗝屁,但是你们质疑这质疑那的,甚至关心吴可非受伤没有,为什么没人来关心一下我啊? 其实你们心里根本就没觉得是我干翻了密教对不对?你们赶到的时候吴可非背着我站在横七竖八的密教徒中央,那一看就是胜利者的姿态啊!就像姜云教授说的,吴可非可能失忆了。 “真惨。”爱德华打岔,“你简直比勾践还能隐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就是你干的?” “然后呢?下次再让我去干翻密教的时候怎么办?不是我吹,他们一拳过来我可能会死……”明微说。 “有我在你怂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们只交易了一滴眼泪,如果魔鬼也有业绩考量的话,我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魔鬼。”爱德华无奈。 “你终于承认你是魔鬼了。” “不,我知道你把我当魔鬼。” 明微生气了,“我们交易的根本就不是一滴眼泪好吗?如果真的只是一滴眼泪我会把你当魔鬼?我会把你当亲爹一样供起来!那我就真的可以走上装逼如风的道路了,每次有困难就一滴眼泪摆平,那多爽啊!可是你夺走的是我一半的泪水!要是再跟你交易一次,是不是我这辈子两只眼睛都不会流眼泪了?” “我始终认为你不亏,眼泪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莫斯科没有眼泪,北上广也不相信眼泪,毫无用处的东西用来交易你不是稳赚不赔的吗?”爱德华言之凿凿。 “你觉得什么有意义?”明微反问,他第一次感觉到爱德华被他问懵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 “nothing。”过了一会爱德华才回答,冷淡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明微没由来感觉一阵寒意,胜利的喜悦被瞬间冲淡。 “答不上了就拽英文,听不懂!”明微在心里恶狠狠地回应。 这时陈璃画看向她的姜云导师,疑惑地开口问:“大范围失忆,这也是神谕吗?” 姜云教授沉吟片刻,“理论上任何神谕都有可能存在,但……”他看向他们的老大。 “但这个应该不是。”周唐林接过话头,“我们总部密藏着一本由四千多年前的夏朝文字纂刻的甲骨文《拉莱耶文本》,你们可以把它看作一本邪恶的魔法禁书,其中记载了一种名为“忘却之波”的咒文,明微和吴可非遇到的应该是密教教主,自称shiva,湿婆。” 在场的几位愣了愣,竟然遇到密教头目了?那明微和吴可非怎么还能幸存? “既然是总部密藏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密教手里?”明微不解。 “因为就连总部那也是译本,由此衍生的抄本有意大利文、德文、英文,其中英文版也被我们拿到了,那个湿婆教主手里的应该是意大利文或者德文其一。”莫里斯教授解释,“据说原典在五千年前用非人类语言写在泥版上,至今下落不明。” “既然记载着强大的咒文,为什么不能为我们所用?”明微又问,难道就像武侠中的邪门歪道总是为正道所不齿一样? 两位教授和一个研究员又成功地被明微吓了一跳,但秉承着无知者无畏的道理,阿图罗研究员第一次狠狠地训斥了一句自己的学生:“闭嘴。”把明微吼得一脸懵逼。 他们偷偷望向老大,只见周唐林云淡风轻地摆摆手,说:“上一个这么想的人,就是湿婆教主。” 明微张大了嘴巴,吴可非和陈璃画、兰斯洛伊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秘辛,很是好奇。 “没错,他也曾是iaco的一员,也曾跟我们一样抱着铲除世界所有密教这个目标而努力,直到他偷偷接触了《拉莱耶文本》。”周唐林说。 “这些都不算重点,之所以把《拉莱耶文本》列为禁书是因为其中不止记载了强大的咒文,它同样记载了关于唤醒“神”的方法,而几乎每一个得到这本禁书之人总会不顾一切的去尝试唤醒“神”,就像飞蛾扑火,于是他成为了湿婆教主。” “我错了。”明微低下头。 “没什么,不知者……无罪。”老周微笑。 其实两位教授和阿图罗研究员记得更多细节,当湿婆还不是湿婆的时候就曾为《拉莱耶文本》跟他们老大大吵过一架,他和老大曾是最好的伙伴,组织里除了他也没人敢顶撞老大一句,没人敢说老大一句不是。 他的权限也足够接触到被密藏的《拉莱耶文本》。 那时的老大可不曾说过“不知者无罪”这种话,念着禁书就是原罪。 第三十六章 猎户星座(2) 其实希望书店并非每天都开着门,只不过明微每次去都是它开门的时候,于是以为老周是个兢兢业业的店长老大爷。 就比如今天,稀松平常的周二,但是希望书店大门紧闭,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古怪。 周唐林今天一如往常穿着十分正式,哦往常是指还没来到这座小城的几年前,他来到这里之后每天粗汗衫、阔腿裤,悠然摇着一把折扇,跟任何一位回乡养老的糙汉并无区别。 可今天他把那件阿玛尼定制西装穿出来了,不崭新,但足够体现他对将要见到的人有多么重视,就连那细碎的毛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这才是iaco老大的模样,要是被明微看到定然这般惊叹。 没人会将此时的周唐林跟那个邋遢的店长联系在一起。 车站,周唐林的手里拿着一只红玫瑰,他伫立在出站口,他只看了一次劳力士腕表就有一辆大巴带着轰声停在外面,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车上不断有人下来,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位女士脸上,女士很漂亮,脸上的妆容也十分精致,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帽子前沿还有一朵丝带编织的蝴蝶结,她小心翼翼地下车,因为脚下踩着十余厘米的高跟。 周唐林上前去帮她拿行李,顺手把准备好的玫瑰递给她,“欢迎。” 女士很惊喜,但嘴上还是说着:“喂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把戏,你觉得很浪漫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年代的人,玫瑰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东西了。”周唐林摊手,“而且我知道这一路你肯定不太舒适,希望这朵玫瑰为你接风洗尘,不舒适的路途结束了。” “亏你知道,你竟然在这种地方呆了七年?这里就连个机场都没有!我下了飞机还得马不停蹄的赶车过来!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晃的车。” 美丽的女士不无抱怨地说,不过捏着那朵玫瑰花阴郁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不时拿到秀气鼻尖嗅一嗅,就像刚刚初恋的小女孩收到来自男方的花一样,嘴上嫌弃,心里乐开了花。 “在我那个年代写个信至少都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有可能收到回信,我在中国用毛笔写在绢上过,也在法国用鹅毛笔写在羊皮纸上过。”周唐林随口一说。 美丽的女士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在你们那个年代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周唐林点了点头,又听女士说:“但是你的一生很长,所以你可以爱很多很多人。” “你真是一点没变,叶瑟琳娜。”周唐林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你也是,唐林·弗拉基米尔·周。”女士说,“他们都说你这几年变成糟老头了,于是我精心打扮想在气势上压倒你一次,结果都是骗人的,你穿着西装的模样简直比古代将军穿着战袍还要威风。” 周唐林微笑,“你明知道那是假名,真蠢,这么傻的名字你当时居然信了。” “不然怎么证明我当时就已经爱上你了?爱情会冲昏女人的头脑,哦不好意思,忘了中国人不习惯把爱挂在嘴边。” “你好像忘了自己也有中国血统。”周唐林善意提醒,叶瑟琳娜是混血,从她的外貌不难判断,笔挺的琼鼻、白皙的皮肤,眉宇之间又不难看出一些亲切的感觉。 “是,但我父亲还没来得及教会我如何使用他的母语就去世了,从小到大我都在俄罗斯,关于中国的一切都是你带给我的,是你告诉我汉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我才开始学习汉语,然而当我学会一大堆中文情话想说给你听的时候,你不见了。” 周唐林拎着行李,他们离开了车站,一辆法拉利停在外头,两人上了车。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叶卡捷琳堡。”周唐林亲自扮演司机一角。 副驾驶上的漂亮女士靠在法拉利舒适皮座上,她伸展了一下那玲珑有致的曲线,然后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但我也没想到一个人会说不见就不见。” “对不起。” “这三个字你对多少女人说过?”叶瑟琳娜问。 周唐林回想了一下,“很多。” “我爱你呢?” “很少。” “所以你这漫长的一生总是在辜负。”叶瑟琳娜给了周唐林一个精辟的总结。 周唐林沉默了。 叶瑟琳娜睁眼看他,“西装不错,腕表不错,车也不错,这就是你所谓的隐居生活?” “西装和腕表都是我刚到中国时穿戴的,七年了只有这一套,这车是我向一个孩子借的,罗伊家族的兰斯洛伊,他的车库里还有几辆更好的,但我还是觉得法拉利的气质更适合我。”周唐林一一回应,“我接的可是叶瑟琳娜小公主,怎么敢含糊?在昨天我还穿着粗汗衫加阔腿裤呢。” “我信了。”叶瑟琳娜开心地露出笑容,每个人都会喜欢被重视的感觉,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你喜欢的人。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安静,最后还是叶瑟琳娜忍不住开口:“哎,为什么神神秘秘了这么多年,昨天会突然联系我啊?” “这么多年?”周唐林念叨了一遍,他忽然把车停在路边,有些吃惊地看着叶瑟琳娜,这个女人其实变了,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记忆里的叶瑟琳娜要比眼前的她活泼得多。 叶瑟琳娜多少岁了?周唐林知道自己在俄罗斯的时候她还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可如今再过些年马上就奔三了吧? 叶瑟琳娜被他吓到了,“怎么了?” 周唐林不说话,心里忽然有些难受,任何一个人在事情过去很久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非常严重且无法挽回的错误,恐怕都是这种反应,几年光阴对他而言不过是漫长岁月里不起眼的一隅,但是对普通女孩而言呢? 她们有可能从女孩长成女人,她们有可能从教室走到殿堂,他们有可能再从女人晋升成辣妈。 会有几个女孩把最青春美好的岁月献给等待? 而且等的还是他这种超级老的老大爷,爷孙恋也不是这么个恋法吧?根本……不值得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叶瑟琳娜疑惑。 “只是因为,我想你了。”周唐林轻声说。叶瑟琳娜突然睁大他漂亮的眼睛,轻掩小嘴。 “我在距离你千万里之遥的地方很孤独,时常想起你,我会想这时候你在做什么?看书?跳芭蕾?亦或是打高尔夫,我很多次想联系你都忍住了,但昨天没忍住。”周唐林目光深情,听得叶瑟琳娜明媚的大眼睛里泪光闪烁。 “其实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喝酒,什么看书跳芭蕾都是在你面前的表现。”叶瑟琳娜难得躲避来自周唐林的目光。 “其实我知道。”周唐林温和地笑着,然后重新启动车子。 黑色的法拉利像一只悠闲的小鱼,不疾不徐地穿梭在城市的车流中,车流中有很多小世界,一男一女总能组成一个小世界,无论沉默还是热烈。 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家豪华酒店楼下,叶瑟琳娜呆呆地望向窗外,然后眨巴着疑惑的大眼睛看向司机,“我们进展有这么快吗?你们中国人不是都很含蓄的吗?” 周唐林一拍额头,“不怕你笑话,我睡的地方连客房都没有,所以只能暂时委屈我们的琳娜公主住五星级酒店了。” 叶瑟琳娜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 “话说你母亲她老人家的病怎么样了?”周唐林帮叶瑟琳娜拎行李进酒店。 “不是每个老年人都有您这么健壮的身体,人老了不就是毛病一大堆?前几年的病没什么,倒是这两年有点阿尔茨海默症的征兆。”叶瑟琳娜叹息说,“你成天惦记着我母亲,不会是……” 周唐林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只是关心,早年在叶卡捷琳堡没少受她的照顾。” “哦。”叶瑟琳娜不说话了。 周唐林把她的行李拎上房间,说:“你休整一下,晚上我来接你,到我在这里开的书店看看,顺便把晚饭给解决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怎么说得像开饭店的一样?”叶瑟琳娜嘟囔了一句,周唐林笑着摇头,关上门走了,留下叶瑟琳娜孤单地坐在奢华的房间里。 这是他的国家、他的城市,这里的空气都洋溢着一股子异乡情调,这里的人都说汉语,都是黄皮肤,跟她那位英年早逝的父亲一样,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半血液应该在欢呼吧,这是它们的故土,另一半也在欢呼,因为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真好啊,故人重逢总是值得喜悦的,“故人”在中文里是个很“海涵”的单词,叶瑟琳娜学中文的时候花了很久才搞懂“故人”与“朋友”的区别,大概是那一半血液在发挥作用,她还算有所天分,后来她知道了故人是指过去认识的所有人,包括朋友、对头甚至……曾经的爱人。 她拿着那支鲜红的玫瑰,轻嗅一下仰面倒了下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沉沉地睡着了。 知道要见他,昨天就已经兴奋得没睡好了。 第三十七章 猎户星座(3) “这些年你就住在这里?”叶瑟琳娜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书店,店面不大,书架上堆满了学生用书,好在有冷气供应,也不能说多糟吧,至少环境和氛围还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但跟这个男人的身份比起来…… “相对简陋是吧?”周唐林知道她的意思,“其实挺好的,我很喜欢这里。” “我以为你这种死要面子的性格不管到哪都要折腾。”叶瑟琳娜说。 “折腾太累人了,再要面子的人也丢过脸,何必呢?”周唐林无所谓说,“倒是你……一身贵族气质,站在我的书店里太违和了,就像不小心来人间走一趟的仙女,根本不属于这里。” “我当然不属于这里,我属于你。”叶瑟琳娜露出灿烂笑容,“所以我在这里。” “你的中文老师一定很喜欢你,才会每天教你说这些撩人的情话。”周唐林也笑。 “是啊,还好当初没有请帅气的男老师,不然谁还等你这么久?”叶瑟琳娜找了个位置坐下,店里没有客人,他们大可肆无忌惮地说肉麻的话。 叶瑟琳娜看了看周围的书架,她注意到有个角落显得有些不太合群,那边仿佛笼罩着魔法,她指着分类“其他”的书架看向周唐林,“那里为什么这么特别?” 周唐林笑了笑,“都是一个孩子喜欢的书,你应该知道,他也被我拉进组织了。” 叶瑟琳娜扫了两眼那些书名,说:“这孩子看的书可比你有趣多了。” 周唐林没有否认,“听说过三年一代沟吗?我就是跟十九世纪出生的列夫托尔斯泰之间都有上百条沟呢,何况是一个00后?而且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填沟了,他们喜欢的游戏、电影和音乐我都能够接受,就是文学有点特别。” “让我猜猜,”叶瑟琳娜做思索状,“这孩子就是那个没有神谕的孩子对不对?” 周唐林惊讶点头,“琳娜公主真聪明。” “有史以来第一次,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叶瑟琳娜看着周唐林。 “你在想为什么我连一个没有神谕的小屁孩都会拉进组织,你却不能成为我们的一员。”周唐林看到叶瑟琳娜点头了,还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和他都很特别,他被克苏鲁影响,但是没有神谕,然后在很多方面都很可怜,我又挺喜欢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他跟我有点像,所以就想让他来,其他人都以为我是看走眼了觉得他有神谕,其实我看得出来他没有。” “你知道组织里都传言他是你的私生子吗?”叶瑟琳娜笑,周唐林耸肩,表示无所谓。 “我呢?” “你一点都不可怜,相反你美好得让人不愿意去破坏,你知道iaco其实干很多脏活累活的,还吃力不太好,世界上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具体职责,所以也完全得不到认可,有时候我都想甩手不干,所以就算你有神谕我也不想让你来,再说了,当一个名誉成员有什么不好?享受着组织的便利还不用出勤,我个当老大的都觉得iaco的名誉成员简直是世界上最棒的身份啊!” “可是没有成为正式成员,总觉得离你很远。”跟怨妇一样的语气。 “琳娜公主太天真了,没几个正式成员离我很近,我七年的半失联状态又不是只针对你的,我没那么狠心。” “是,你针对的是所有人,简直铁石心肠。” 周唐林哑口无言。 “去年南太平洋发生6.2级地震,震源深度一万米。”叶瑟琳娜突然抛出一句话,看向周唐林。 周唐林也看向她,“很可怕对吧?那是一次没有人员伤亡的地震,但我们组织从上到下都怕得要死,一个个精密的齿轮都差点各自罢工了,大概世界上除了我们也没人会对那次6.2级的地震恐惧不已了,但话又说回来,那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世界上最深的海沟也就一万米左右,马里亚纳海沟,七年前卡梅隆大导演还独自乘坐“深海挑战者”潜艇成功下潜到最深处,真该庆幸马里亚纳海沟不是在南太平洋海域。”叶瑟琳娜说。 “是啊,南太平洋海底一万米……那是神的国度啊!拉莱耶城地震,恐怕是我们的神睡不下去了。”周唐林不无担忧地说,大概是站累了,他也坐了下来。 “密教动静越来越大了对吗?你昨天跟我提到了《拉莱耶文本》,这东西一旦出现,那就是唤醒仪式的序曲。”叶瑟琳娜问。 “湿婆这次会破釜沉舟的,他没多少时间了。”周唐林回答。 “有把握吗?” 周唐林摇头,“所以我把你找来了,不止因为我想你,你的神谕会很有用,再不济……”周唐林微笑,“世界毁灭之日,至少我们能够死在一起。” 叶瑟琳娜面对他突然袭来的悲情手足无措,“呸呸呸,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可是扛着全世界的男人啊!你想跟我死一起我没意见,可是七十多亿人都会有意见的!你必须做到,这是命运。” “听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在跟我讲命运还真是古怪啊,你是想说使命吧?命运……”周唐林像是在咀嚼一个生词,“有个叫吴可非的孩子有一把名叫命运的剑,巫师原着中关于命运之剑的描写我还挺喜欢的。” “命运之剑有两道刃,一道是你,一道死亡。” …… 明微今天在课堂上突然涌出一股在学校也挺好的感觉,这还真是头一次,他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唾沫与笔粉齐飞,表情共黑板一色,身边有个傻逼在搞怪,心里有个女孩坐在前排……他托着沉重的脑袋,这只是一个从前有过很多很多次的催人犯困的午后,窗外的蝉在玩命地叫,它叫来了夏天。 无缘无故的,今天他希望这个午后长一点、再长一点,别像从前那样短到一场梦就结束了,让喜欢睡觉的同学多睡一会,让喜欢学习的同学多学一会,让喜欢拖堂的老师多讲一会,让喜欢陈璃画的他再多看几眼这个午后的她。 这里没有密教,没有危险,有一群纯真却总认为自己已经长大的孩子,有几个在课上装得很严肃的老师,明微没想让这种生活属于自己,但他以前更想不到自己现在的生活。 陈璃画说他要向从前的一切说再见了,包括那个暗恋的女孩,其实他根本没有向从前说再见,因为他的从前全都是陈璃画,包括那个暗恋的女孩。 放学回家喂了喂麦当又出门了,今晚兰斯洛伊那骚包货又要请客,但这次只请明微、吴可非,当然陈璃画也去,兰斯洛伊说要给明微和吴可非赔罪,说上次两人遇到危险他竟然没帮上忙,十分自责,所以今天要好好补偿他们。 这算什么?就好比男女主人为自己没招待好两位客人而感到抱歉一样,真要赔罪拉上陈璃画干什么?她是无辜的,我又没怪她。 这次是真的不能不去了,大哥赔罪,小弟岂敢拂面? 明微经过希望书店,门口不知怎么停了一辆法拉利,想着进去跟老周打声招呼,结果刚一到门口就愣住了,书店里有两个人,一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漂亮姐姐,还有一个……像是高配版老周,不对,那就是老周! “我走错了,不好意思。”明微懵了。 “明微你来了,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叶瑟琳娜·叶卡捷琳娜·叶宴,是我们iaco的名誉成员,来自俄罗斯。”老周看向叶瑟琳娜,“这是明微,那些书就是他看的。” 明微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咒语般的外国人名,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付:“啊……叶、叶……三叶姐姐好。” “你好。”叶瑟琳娜掩嘴笑,“真的很特别嘛!三叶这称呼我还是第一次听。” 叶瑟琳娜笑起来更美了,明微挠头笑了笑,特别是在说他还是说称呼?这三叶姐姐该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对于中国人来说有多难记吧? 明微转移目光,瞠目结舌:“老周,你……变身了吗?”西装革履、腕表皮鞋,还有那一丝不苟的头发和胡子,讲真,要不是跟老周相处了几年,明微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你这位三叶姐姐身份尊贵,没办法。”老周摊手。 “别听他瞎说。”叶瑟琳娜给老周一个白眼,“明明是他自己非要在我面前臭显摆,装腔作势。”她用上了新学的成语。 “你们,在撒狗粮?”明微脸色古怪,没听说过老周的情史,不过看他整理清楚也挺人模狗样的,又活了这么久,没点风流韵事确实说不过去。 叶瑟琳娜愣了,“什么意思?” 老周咳嗽一声,“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明微逃难似的溜了,随后叶瑟琳娜疑惑地看向周唐林,“这孩子叫你老周?” “多好,组织里终于有人不叫我老大了。”周唐林微笑。 “这就是你把他拉进组织的原因吗?” “有可能。”周唐林认真思考后点了点头。 第三十八章 猎户星座(4) 明微本以为兰斯洛伊做东又有大餐可以吃了,一定是那些自己在这生活好多年却从没去过的高档餐厅,那里龙虾遍地,鲍鱼成群,山珍野味,应有尽有,就像上次在庆云娱乐城吃饭一样,那吃的都不是饭啊!而是逼格! 所以当他到地方发现是一家烧烤摊后,他蒙圈了。 不是,各位少爷少奶,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一个喜欢收藏豪车的上流社会的兰斯洛伊,一个家有医院的冷面富家子弟吴可非,一个神神秘秘的漂亮少女陈璃画,看着他们坐在简陋的烧烤摊边违和感简直扑面而来好吗! 我吃什么无所谓,你们来这里真不觉得掉价吗?我都替你们觉得丢脸啊! “同桌,愣着干什么啊!快来快来。”兰斯洛伊对明微依旧热情,猛拍他身边的塑料椅,明微都为那摇摇欲坠的椅子捏一把汗,兄弟你下手轻点啊,你们神谕者力大无穷,这破椅子可承受不住。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这地方啊,我在城里挑来挑去最后选了这里,听说中国的兄弟朋友就该在烧烤摊一起撸过串、喝过酒、吹过牛,这还是我第一次体验中国的烧烤摊文化。”兰斯洛伊豪放又爽朗,明微实在搞不懂这货是如何从那个玛莎拉蒂上的优雅男,变成眼前这个逗比的。 噢!旁边那炫酷的豪车一定是兰斯洛伊开来的,就说烧烤摊老板看他们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吃个烧烤开豪车来……没谁了。 不对,兰斯洛伊可能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了,不然他应该开超跑的。 明微看向吴可非和陈璃画,这两个都静静的坐在那里,好像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是我土鳖了。”明微捂脸,看来这些有钱人也不是时刻都讲究,他们也会为了“伟大的友谊”齐聚烧烤摊,尽管一个开豪车、一个化精妆,还有一个全程冷漠脸的面瘫男。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奇怪的组合?他为什么会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啊? 老板一盘一盘的端来烤串,闻着味道明微口水快流下来了,还要什么逼格?烧烤天下第一! 他忍不住开吃了,可是看着大家都没动手,他说:“你们怎么不吃?吃啊,可香了,我晚饭都没吃,就指望这顿烧烤活了。” 陈璃画犹豫了一会,还是放下矜持加入了战斗,兰斯洛伊见此也尝试着吃起来,吴可非挣扎了很久才拿起一根细嚼慢咽,明微有点奇怪,是他的错觉吗?大家好像都不想吃烧烤,那为什么来这里? “真好吃。”兰斯洛伊眼睛亮了,这是他从没尝过的美味,他开始进入状态,要跟明微夺食了。 老板抱了箱啤酒过来,明微连忙挥手:“不用了不用了,不喝酒。” “不喝酒怎么解渴?随便喝点,没事先放着。”兰斯洛伊边吃边说,明微一想也有道理,反正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觉得烧烤配啤酒简直人间美味。 兰斯洛伊看了看那箱酒,他扯着嗓子喊:“老板,科罗娜太洋气了,有没有雪花?我们要勇闯天涯!” 吴可非捂住脸,他为什么会答应来跟这个二货吃烧烤?你自己不就是洋人吗?洋人还嫌弃科罗娜太洋气,什么我们要勇闯天涯,要闯你自己去闯,我不认识你。 “好哦,雪花我喝过。”明微举双手双脚赞同,吴可非被这两活宝打败了,果然命运让他们两个成为同桌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看向陈璃画。 陈璃画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并且对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吴可非抿嘴,继续闷头啃烤串。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你想拒绝却难以拒绝的,无论是你最讨厌的沙滩还是觉得不干净的烧烤摊,她希望你来,你总会来,就算有急事都会风风火火地解决掉,只为能坐在这里望着她。 可是你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关系。 兰斯洛伊在不断给明微倒酒,吴可非知道他其实也挺骄傲的,某些时候身上真的会有年轻王者一般的气质,他们罗伊家族的姓氏roy就有“国王”的含义,要这么一个骄傲的王子给一个傻小子倒酒,想必也不太容易。 “前两天真是我的不对,璃画跟我说了吴可非好像在执行任务,可是我觉得既然是姜云教授单独委派的,那肯定不关我事啊,结果害得你们两个被困,要是我重视点就好了。” 兰斯洛伊开始跟明微侃侃而谈,在模仿和学习方面他向来有天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十句有八句在虚与委蛇,还有两句是马后炮。 “不怪你,是我太冲动了,也怪我没用,不仅没能帮到吴可非,还把自己搭进去。”明微连连摆手。 “来同桌,一切尽在酒杯中。” 两人连连碰杯,刚才还说不喝酒的明微此时不亦乐乎,其实他真不会喝酒,脸已经红了,有人说红脸喝不醉,那是其他人,明微显然不在此列。 “明微,我们也喝一杯,敬友谊。”陈璃画给自己倒了酒,美丽的大眼睛弯成月牙。 明微举杯,觉得这杯酒的分量格外重,陈璃画的酒杯里装的是友谊,他的可不是,那一点一点的泡沫就像明微对陈璃画一幕又一幕美好的记忆,三年含辛茹苦,三年风餐露宿……错了,是三年的落花流水,三年的一厢情愿,多少次跟她对视脸红心跳,多少个夜晚想她难眠,可是等待终究没能换来期待,她失去了旧爱,又有了新欢。 他夹在两个重要的时间点之间,却什么都不是,多好的女孩,竟然没有把他当备胎……他是有多差劲?也是,备胎应该都要温柔帅气才能拿得出手吧?但是一告白就会被发好人卡。 明微能干什么呢?无非是陪她看看书、聊聊天而已,太简单了,谁都可以取代,甚至没有他这一环也无关痛痒。 可是他也想做得更多啊!只是没有机会,更找不到借口。 “敬友谊。”明微一饮而尽,去他妈的友谊。 “明微,我也敬你,谢谢你赶去救我。”吴可非都对明微举杯了,奇怪,明微怎么感觉自己今天突然就成主角了?大家都给他敬酒,吴可非也不例外。 谁的面子都不能不给,明微来者不拒,举起酒杯就说:“抱歉虽然救不了你,但是还有下次的话至少能帮你扛一半的揍。”逗得大家都笑了。 这座小城或许交通不便,但一双腿几乎可以走遍四方,或许不够繁荣发达,就连电影院都没有几家,但也算能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此外小城有个最显而易见的优点,只要天气好,夜空是能震撼人心的美。 大城市里的孩子就算再喜欢天文,白天从书上学了很多知识,到夜晚想去辨认群星的时候却发现抬头一颗星都看不到,就连月亮都是模糊的,一连几天如此,一定顿觉索然无味。 明微从小喜欢看星星,当他看到巨大的勺状北斗七星时,内心是震撼的,夜空真的很美,美到明微一度想成为天文学家,但直到上了高中也没见天文课程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只在物理课本的末章寥寥几笔,好比正餐之后的甜品或饮料,或者小孩喝药配的糖,调味剂而已。 大学或许有天文的相关专业,但是明微面对那些丝毫不感兴趣又难学的科目实在无力,只好放弃了这一伟大理想。 所以知道当陈璃画上天文选修的时候,明微也非常高兴,他觉得喜欢天文的都是好孩子。 陈璃画问他喜欢哪颗星,明微确实不喜欢单独一颗,他喜欢整片星空,由孤单的四大王星与无数不起眼的星星还有满天的星座组成的整片星空,它们在遥远的地方发着光,光线在茫茫宇宙中飘荡了很多很多个光年才洒落在地球上,所以不止北落师门孤独,漫天繁星其实都是孤独的。 就像人一样,你看起来朋友很多,你看起来没有朋友,你看起来像众星拱月的小公主,你看起来像没人要的流浪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是孤独的,你可能会在灯红酒绿的聚会突然伤感,也可能会在独自一人的家里翩翩起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是孤独的,这样会不会让你的孤独好受一点? 孤独的繁星对应孤独的人,夜空下的四人好像暂且抛弃了孤独,觥筹交错间气氛融洽,他们欢声笑语不断,酒总是能让人放下防线的东西。 明微没什么朋友,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大家聚在烧烤摊撸串喝酒,身边有他的朋友、同桌以及暗恋的女孩,这样的机会应该很难得,毕竟属于烧烤摊的只有他一个。 就像今天的午后,他希望这个夜晚也长一点、再长一点,让他记清这些尚显稚嫩的脸。 “明微,前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给我们讲讲呗?”兰斯洛伊眼睛眯起来,期待地望着明微。 “前两天……”明微打了个嗝,“我想想。” 三个人都好奇得坐直了身子,同时望着明微,就像等待大师授课的三位好学徒。 第三十九章 猎户星座(5) “你们这样套路一个孩子不妥吧!”姜云教授捏了捏深度镜片后的眼睛,他面前是一个大屏幕,画面同步播放明微所在的烧烤摊,他们都在期待明微接下来会说什么。 “酒后吐真言。”莫里斯教授微笑。 “有何不妥?”阿图罗研究员说,“一切都是为了真相,而且我看他们四个感情确实不错。” “喂,他可是你的学生。”姜云教授摇头。 “我知道啊!怎么了?” 姜云被他的无耻打败了,莫里斯教授又开口了:“感情不错不见得吧?明微暗恋陈璃画,吴可非是陈璃画前男友,兰斯洛伊正跟陈璃画在暧昧阶段,而且听说明微跟吴可非是哥们,跟兰斯洛伊是同桌,怎么看都是一段复杂至极的关系啊!” 姜云呆住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关心晚辈的身心成长也是身为导师的责任之一。”莫里斯教授说的大义凛然,姜云嘴角抽动,他到底为什么会跟这两个不要脸的做同事? “话说我们组织里不是有能够读取记忆的神谕者吗?为什么搞得这么复杂?”莫里斯不解。 “那太侵犯成员的隐私权了,不太人性化。”周唐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陪他撸串喝酒多有人情味,他能说出什么最好,没有也就作罢。” 教授和研究员都点头,“能让湿婆动用忘却之波一定发生了一些超出他掌控的东西,否则他不太可能轻易放弃一个小区的密教徒,那里还有祭坛,多少也算是重要的根据地。” “而吴可非又不可能威胁到湿婆,所以最大的变数就是明微,他应该说谎了,忘却之波很可能根本就没影响到他,而且他还是清醒状态,尽管很难让人相信。”姜云说。 他们望着明微,这个不像能藏着秘密的傻小子,就连暗恋都那么明显。 “我想想……”明微努力回忆,下巴抵在拳头上,竭力模仿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创作的着名的雕塑《思想者》,然后他许久一动不动,好像真的变成雕塑一样,不对,他是睡着了…… 众人齐拍脑门,兰斯洛伊忍不住把明微晃醒,“别睡啊!我们等着你讲故事呢!” “我没故事,也没有酒。”明微晕乎乎地说。 “灌太多了。”陈璃画轻声说。 明微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把三人吓了一跳,只见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老板!给我勇闯天涯!” 周围客人都呆了,老板在做烤串的手都抖了一下,满脸惊惧地望着这边,吴可非和兰斯洛伊连忙把明微给摁在座位上,“等等再喝,我们聊聊天,前两天吴可非被打了镇定剂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了我们就继续喝酒。” 明微愣了很久突然开口唱歌: “那才是我 当我一微笑 所有的苦难 都灰飞烟灭~” 兰斯洛伊忙不迭把明微嘴给堵上,看了看周围,他压低嗓子说:“自己人,别开腔。” 周唐林眉头皱了起来,他说:“朴树的歌,专辑《猎户星座》里的《no fear in my heart》。”阿图罗等人茫然,显然没听过。 “要不算了吧?”陈璃画无奈,或许是大家多想了呢?明微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啊?而且看这模样也实在不像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的样子,这馊主意好像还是明微的导师阿图罗研究员亲自出的,真是苦了明微了。 兰斯洛伊结账回来架起明微,“我们把他送回去吧。” 吴可非见此上前帮忙,两人一左一右把明微撑起来了,星空下的三人一路跌跌撞撞,陈璃画在旁默默微笑。 那一头的三位导师满脸失望地关闭了画面,看起来算是白忙活了,只有他们老大还在咀嚼那几句歌词,那是他也很喜欢的一张专辑。 大家以为明微在说胡话、耍酒疯,可是胡话也是“酒后吐真言”的一种啊,原本周唐林还不太确定明微是不是说了谎,现在他确定明微一定有秘密,但他不知道那个秘密具体是什么。 “当我一微笑,所有的苦难都灰飞烟灭。”许久许久周唐林才释然一笑,他突然想通了什么,明微这个傻小子跟他实在是太像了。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废了半天劲才把明微送回公寓,他们这才知道明微还养了一头拉布拉多,很有灵性,看着他们架着明微一边警惕一边想蹭主人,他们把明微放到床上后观察了一会,看到明微马上就入睡后便放心离开了。 他们走后麦当坐守在明微身边,不停地摇尾巴。 “麦当,他们骗我。” 空荡荡的房间里,明微的声音显得很突兀,尽管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叶瑟琳娜在高楼天台上仰望星空,在这周围的一切都与熟悉的环境不同之时,同一片天空显得尤其重要,还好中国也在北半球。 “你们一个个的中文水平都要让我自愧不如。”周唐林出现在她身后。 “很难想象我昨天还在俄罗斯念叨着这句话,今天就来到你身边了,我之前真的以为这辈子都可能见不到你了,就好比赤经相差180的参宿和商宿,一升一落,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夜空上。”叶瑟琳娜呆呆地说。 周唐林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星辰也铺满眼眸,他说:“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唯独这片星空还是那么美,参商还真的不相见。” “商宿就是心宿,属天蝎,是夏天最容易看到的星座,心宿二是天蝎的心脏,在中国代表青龙的心脏,而且它还是四大王星之一,全天最孤独的一等星。”叶瑟琳娜指着东方低空,那里有一颗火红的星辰。 “参宿就是猎户座,是冬季夜空最好认的星座,但是它周围有不少亮星,看起来并不孤独。”周唐林顺着叶瑟琳娜的话头往下讲。 “你继续。”叶瑟琳娜笑着看他。 “猎户星座被古埃及人称作“回天之门”,因为他们相信“神”住在猎户座。” “上世纪末九十年代初有一位名叫罗伯特·波法尔的比利时土木工程师,他正巧又是天文爱好者,后来他发现吉萨高原乃至整个尼罗河谷金字塔的排列竟然与猎户星座的星辰排列完全一致。” “吉萨三大金字塔的排列和猎户座腰带三星的排列有着特殊的关系。我们曾用计算机模拟过公元前1050年的星空,天上跨越子午线的猎户座三粒腰带星的排列和地上吉萨三大金字塔排列是一致的,而且星河和尼罗河的位置分布也完全对称。吉萨高地的三大金字塔与猎户星座的三颗明星之间,对应关系精确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周唐林说完琳娜说:“沙卡拉第五王朝乌纳斯王的金字塔内的象形文字,乌纳斯王的徽纹记号出现在中间的涡形图饰,经文描述法老死后,便重生为猎户座中的一颗星,其间并以怪异的文字记录有关科学技术。” “不过……”叶瑟琳娜迟疑,“金字塔与猎户座之间的联系与克苏鲁有关,所以不能用正常的目光看待记载,那个时期能有什么科学技术?应该是咒文或者其他什么神秘力量。” “原来你也知道。”周唐林露出笑容,“世界上太多的神秘文化和宗教文化跟克苏鲁有关了,基督教中上帝的圣子就是言,语言就是存在的表达,语言道出的就是现实,这简直就是在形容神谕,日.本传说中的言灵也是这么来的。” “克苏鲁总在方方面面影响着全世界,虽然它只是在睡觉而已。”叶瑟琳娜说。 “所以才能被称为“神”啊!一个明知道它存在,却不能信仰的神。”周唐林叹息。 “在某种程度上人类很依赖它不是吗?科学创造、艺术创作等等让人类文明进步的东西,就连“轴心时代”恐怕都有克苏鲁的影子,那一时期中国诞生了孔子,古印度诞生了释迦牟尼,古希腊则是苏格拉底,他们的思想几乎影响着全世界。” 周唐林惊讶地望着面前这位美丽动人的女士,“你这几年都在干什么?我都想把你的身份从名誉成员破格提升为名誉教授了!” “无聊呗!当你看到面纱后的世界就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了,许多未解之谜也可以解开了。”叶瑟琳娜摊手,“我只是想说,我们那么依赖它,却在竭力阻止它的复苏,很讽刺不是吗?” “是有点,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它沉睡时推进了人类文明进程,也催生了密教,密教想唤醒它,可它要是被唤醒人类文明就没了,真是世界上最有趣的阴阳论。” 周唐林享受着天台上吹来的风,很舒适,或许没人想到身边的一切都脆弱得像是一场梦,随时有可能消失不见。 现实很牢固,那是因为世界很牢固,世界不会毁灭,但几千年的人类文明看似厚重,实则薄如蝉翼。 头顶的夜空划过一颗不知什么星座的流星,叶瑟琳娜突然兴奋得跳起来,“流星,快许愿!”说罢她自己十指相扣闭上眼睛。 周唐林没有许愿,只是微笑的看着星空下的叶瑟琳娜,她的睫毛很美,一看到流星就立马许愿的孩子都装着什么愿望呢?一定很美好吧?不像自己,他要是许愿一定离不开密教,很大概率是希望全世界密教都永远的消失,虽然他知道不可能,他也不会许愿。 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才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颗外太空的石头上。 “你许愿了吗?”叶瑟琳娜一脸狐疑。 周唐林笑着点头,叶瑟琳娜笑着说:“我许了好多个小愿望,一定能实现一个。” “小愿望?”周唐林问。 “嗯。”叶瑟琳娜点头,但她好像并不想解释,反而自顾自的说:“传说奥丁的武器gungnir是由矮人用世界树的树枝打造而成,对gungnir发的誓言永不能反悔,且必定实现,gungnir投射时如流星划破天际,于是又名流星之枪。这就是对着流星许愿的由来。” “如果真有用的话,奥丁对自己的武器许个愿,诸神黄昏就不会降临了,他也不至于死于巨狼芬里尔之口。”周唐林摊手。 “中国的年轻人对你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有个很可爱的称呼,”叶瑟琳娜无奈,“直男。” 周唐林耸肩,“对不爱你的人再暖也没用,对爱你的人再直也还是爱你。” 叶瑟琳娜愣愣地看着他,好有道理。 第四十章 神之眼(1)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miskatonic university)是洛夫克拉夫特笔下虚构的学府,坐落于美国马萨诸塞州“人才辈出”的阿卡姆镇。 密大建立于1690年,设有考古学、神秘学、地质学、生物学等专业,水平均在世界前列,培育人才很有一手,诚然也有能够就读密大的学生本就不太普通这个前提。 只不过密大的学子大概是世界上最惨的大学生。 某学霸因钻研过度曾在图书馆召唤出不明生物,死伤数人。 在一次任务中某学生因亲眼见到书本上的仪阵,激动之下启动了仪阵而被当做祭品断了手臂,同行者皆有不同程度的精神失常。 诸如此类屡见不鲜,总之这座大学里的学生都是个顶个的精英勇士,他们的牺牲都是为了伟大的事业做出的贡献。 当然,密大也有许多辉煌的事迹,比如: 阻止过无数次密教的邪恶的计划,并从他们手中夺回了许多邪恶典籍。 师生合作解决了几次城市里的灵异事件,其中一次与某位旧日支配者的眷族相关。 这样看来密大似乎又是一个牺牲与荣光并存的伟大学府,虽然不知几分真假,但每年都有大批的“有识之士”怀揣着神秘的使命感召去往密大求学,他们都是被克苏鲁影响的“非正常人类”,他们往往天赋异禀,在各自领域的成就不会低于世界名校的学生。 所以密大培育而出的人才主要有两个发展方向,精神病院和坟墓。 是的,密大的毕业率很低很低,因为根本没几个人能精神正常地活到毕业。 作为一所伟大的学府,密大还有一座典藏“异常”丰富的图书馆,其中没有《圣经》、《论语》,却有《拉莱耶文本》和《死灵之书》等众多禁忌咒书。 这种级别的禁忌之书普通学生接触不到,但可公开浏览的群书中也有部分包含一点黑魔法的内容,据说有不少乐忠于泡在图书馆的好学生最后因精神错乱不得已而退学,大概这就是把高考前的不良习惯带到大学的结果吧。 除了举世无双的图书馆,密大的博物馆也丝毫不逊色。 有来自群星的闪耀宝石; 也有惨烈牺牲换来的不明生物标本; 甚至还有另外一位旧日支配者奈亚拉托提普的相关文物,等等。 学生可随意参观,不过可别故作浪漫邀请恋人去逛博,因为在博物馆疯掉的情侣一比一在图书馆疯掉的学生。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老周跟明微说的,把明微听得如坠云雾,等到老周补上一句:“他们都是真实的。”明微才见得明月,早已见怪不怪了。 因为这个话题开始前,明微问老周:“高中毕业后我就直接到组织报道吗?有工资吗?话说我不读大学还擅自出国不知道爸妈同意不。” 老周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之后,补充说:“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是iaco的下属院校,正宗的本科学府,你高中毕业后会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寥寥无几的毕业生大部分都能进入iaco,但你已经是iaco成员,有任务的时候就不需要照常上课,录取通知书是给你父母看的,让他们看看你也能考上国外名校!” 明微瞬间感激涕零,这是自从他加入iaco后第一个能看到的实打实的好处,miskatonic university的录取通知书,听起来就牛得不行。 这么说来,压在所有高三党肩上的高考重担突然就在明微身上消失了,虽然他早就放弃了自己,但是现在更加地心安理得。 看着那些学习学到青筋暴起的同学,明微是满眼感慨加同情,大家加油啊,你们是最棒的,千万别学他,好好学习好好高考,别觉得高考有多糟糕,考完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糟糕的不止有高考。 但是《老友记》的开头说的很好: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它糟糕得要命, 但你会爱上它的。” 明微的生活就一直很糟,但到了其他人都认为很糟的高考时,他突然就不用担心高考了,大概也算风水轮流转吧?他是这么想的。 老周最近天天跟那个中俄混血的三叶姐姐在一起,就连书店都经常大门紧闭,有时明微想去拿老周身份证上网却吃个闭门羹还是挺难受的,书店门一拉,书看不了、网上不了,明微突然就迷失在了车水马龙的街头。 于是不知怎么想起白居易的诗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三叶姐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眼看上那个糟老头了呢?就算穿上西装他的脸就是六十多岁老大爷的脸啊!更别说老周的真实年纪了,虽然是比绝大多数老大爷更有魅力,但三叶姐姐年轻又漂亮的,非得在一棵歪脖树上吊着吗? 哎算了,明微也不确定他们是什么关系,还是不瞎想了。 其实明微也不确定兰斯洛伊和陈璃画的关系,甚至就连他自己跟陈璃画的关系也不确定,这世界上好像有很多关系就是不好确定的,特别是异性之间,更别想从对方的口中问出什么结果来了,问就是朋友。 明微跟陈璃画在书店聊过很久的天,也在选修教室同过很久的桌,但是又算什么呢?大概就像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的玩伴一样吧?小时候的关系再好,长大后有几个不显生分的? 明微觉得某些时候跟陈璃画挺暧昧,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觉得罢了,陈璃画要是也觉得暧昧就不会永远一副淡然模样,看她望向兰斯洛伊的眼里,里面藏着的东西明微从没在跟她对视时见过,所谓的“喜欢一个人就算嘴上不说,眼睛也会说”大意就是如此吧? 也是,如果明微是月老或者丘比特的话,在为世人牵线射箭时看到陈璃画,也一定会觉得她跟兰斯洛伊更配些,看到有个傻小子傻愣愣暗恋了那么久,说不定还会嘲笑一番,怎么可能把他跟陈璃画撮成一对?不把他的红线乱牵、金箭乱射就算大发慈悲了。 不过小爱神丘比特似乎挺调皮搞怪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恶趣味作祟把金头神箭射向明微和陈璃画……话说中国这边应该是由月老掌管,罗马神应该插不上手。 在街头游荡的明微突然有了一点方向,他记得以前有去过几个上网不用身份证的黑网吧,那里充满了小学生投入的叫喊声,设备相对来说也差上不少,可明微无处可去了,好像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有他无所事事。 陈璃画或许跟兰斯洛伊在约会,也有可能只是用手机聊天,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时间就甜蜜地流逝了。 他们几个人里要是评选劳模的话,吴可非当仁不让,这会他说不定又在执行什么任务,要么就宅在家里打游戏,明微知道吴可非家里有矿,什么xbox、ps等游戏主机一应俱全,据说他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游戏室,所以所有游戏他都能玩到,简直让人吃柠檬吃到饱。 对比之下明微还得因为没有身份证而不得不去黑网吧忍受糟糕的环境打游戏......惨绝人寰啊! 就连老周那个糟老头也迎来的爱情的春天,破书店门一关,指不定陪着三叶姐姐到哪浪漫去了,所以全世界都有事可做,只有他无聊。 明微走进一家门面贼小的黑网吧,上楼拐角,像是走进了黑洞,在周围行人的眼中,这又是一个被游戏耽误掉人生的网瘾少年。 “网管开卡。”明微吊儿郎当地靠在前台,气质完美地拿捏住了,他往里面瞥了一眼,果然全是孩子,最大不过初中生。 网管不敢含糊,以眼前这位爷年纪,来到这里就算没有机子上,都会有孩子战战兢兢地让出自己的位置,照顾好了说不定会是个常客。 “开会员卡吗?开十块送三块。”网管习惯性问。 “开。”明微这个夜晚就指着十几块的网费过活了,黑网吧的收费自然低于正规标准,一小时就三块左右。 明微拿着网管给的卡号寻找电脑,一连找了好几个屏幕都不亮,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能正常开机的,却发现一边耳机没声,明微也只能无奈接受,没办法,他都来这里了还能有什么要求呢?就好比都穷到吃泡面了,谁还管泡面健不健康? 一众孩子有些敬畏这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大哥哥,皆不敢跟明微对视,明微理解,他小时候也这样,有次跟同学在网吧一直激动大叫被一个年龄稍大的男生吼了一声,愣是瞬间就彻底安静了。 明微忽然想起一个场景,他有次回到从前读过中学看看,然后因为三急就往厕所跑,厕所里边有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们看到明微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两人立马靠边站得笔直,水也不放了,那动作简直跟士兵看到上级军官有得一拼。 明微都被他们庄严的架势吓到,直到他古怪地解完手走出厕所,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男孩才开始准备放水。 想起来心头堵堵的,他们在厕所大概遇到过更可怕的人吧? 第四十一章 神之眼(2) “你这游戏的血怎么是红色的啊?好奇怪哦?” 耳机的损坏让明微听到旁边一个孩子在问别人,他好奇地望过去,小孩旁边那个电脑屏幕上的是某枪战游戏,画面精美,明微没玩过。 那个大孩子有些无奈回答道:“血本来就是红色的啊!” “屁吧,血明明是绿色的,这游戏一点都不科学。”立马有其他小孩反驳。 “对啊,你看我们玩的游戏多真实,都飚绿血呢!”明微看去是某大逃杀游戏,他惊讶地张开了嘴巴,这些小孩不知道他们玩的游戏都被“阉割”过吗?绿色的血那不是人啊……那是乌贼吧? “不是啊!我流过血,真是红色的!” 终于一个小孩认真地说,明微稍稍放心,祖国的花朵还是有健康的。 “我不信,除非你现在流给我们看。” 明微绝望。 嘈杂脏乱的环境中,明微听着半边耳机传来的音乐,专心打着游戏,他周围的机位上都是孩子,整个网吧的电脑不到四十台,其中还有部分连机都开不了,屏幕和键盘都落满灰。 其实最近查得挺严,大概是因为中高考临近,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如此,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嘛,有绝望的地方就会有希望产生,在其他黑网吧不敢营业的时候,谁照常开门,谁就赚。 不过也就得承受被同行举报的风险,黑网吧竞争还挺激烈,为了生存也不容易。 游戏正打得开心,脏兮兮的键盘敲得“啪啪”响,忽然,一道厚重的声音穿透耳机涌入明微的耳蜗,他愣了一下,然而还没完,紧接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魔音灌耳,就仿佛坠入了远古岁月前的寺庙,僧侣们正在用那晦涩语言做日常功课。 但是传入耳中的魔音可不是能让人平心静气的经文,更像是要把人逼疯的咒语,它们仿佛化作一个个邪恶的符文一路冲进你的大脑,并且在大脑里面疯狂搅拌,让人如遭电击。 发生了什么?明微捂紧了耳机艰难地抬起头,越过电脑屏幕朝周围望去,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身形佝偻的黑袍人,他手里还有那根腐朽的拐杖,这形象一入眼,明微瞬间骇然地瞪大双眼。 是湿婆!是那个明微化身战神,战力比肩五个吴可非加五个兰斯洛伊都打不过的湿婆教主! 他在干什么?冲着自己来的吗?明微看了一眼周围的孩子,他们所有人都呆滞了,眼中似有诡异的光华在流转。 “不是冲你来的,他在洗脑。”爱德华的声音出现在明微脑中,立即把那些让人精神错乱的魔音清理出去,明微神经松弛下去,他突然领会到一丝古人所谓的“灵台清明”大概是什么感觉。 “怎么办?”明微问。 “没能力管就不要管咯,你开始觉得自己算是一个人物了是吗?不能对这种邪恶的行为视而不见,想要强出头?”爱德华语气平淡回复,“虽然只是件小事,不过你想跟我交易的话也可以,就另外那只眼睛的眼泪吧!” “奸商!”明微骂道,不再理会爱德华,他开始想逞威风、做英雄了吗?如果是从前的他应该会怂到不敢反抗吧,反正自己也没被影响,就是苦了这些孩子,不过他事后可以请求支援,去解救这些孩子。 所以现在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连人血是红是绿都不清楚的傻孩子被洗脑吗?洗脑这些傻孩子湿婆他意欲何为呢?有用吗?明微觉得有个声音在对他说:“算了吧,该怂就得怂,湿婆可不是现在的你能惹得起的啊!” 可是他知道自己是有些不甘心的,他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咬了咬牙,明微猛地一摘耳机,气势汹汹站了起来,让湿婆教主能够看到他的脸,上次怎么说也是他逼退了湿婆,对方看到他在这里应该会被哄住吧? 明微的双腿在颤抖,上次感觉自己天下无敌才敢动手啊,今天他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只能扯虎皮做大旗,要是湿婆真想弄死他,他可能就壮烈牺牲在这个黑网吧了。 那新闻会怎么报导呢?某高三学生在高考前一个月上网猝死?那也太丢人了吧?自己明明是英勇就义……所以千万不能死在这里。 黑袍人的确愣了一下,并且明微感觉到自己正透过黑袍下的黑暗与那毒蛇般阴翳的目光对视,然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僧侣做完功课了。但是孩子们并没有清醒过来,他们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明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坚定贯彻落实“敌不动,我不动”的基本战略,这种时候气势上绝对不能输,要是被对方看出自己有一丝怯场,很可能将直接导致他猝死上新闻。 曹操跟吕布打战时,有次曹操的军队出城收粮食吕布正好带着大军打过来了,曹操一看不妙,只好搏一把让为数不多的战士和家属全到城墙上站岗,结果吕布过来一看就被惊到了,满眼都是莺歌燕舞,姣声嗲气,奉先懵了,觉得曹操这个奸诈老贼绝对有埋伏,于是便心惊胆战的撤军回去。 明微是听高一的语文老师说的,他高一的语文老师是个大美女,所以上课会比较认真,老师说历史上诸葛亮并没有用过空城计,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虚构的情节,唯有曹操对付吕布这招可以算上空城计。 现在的明微大概就跟曹操当年的心情一样,要是被吕布看穿就全完了呀! 两人僵持了许久,湿婆一时间似乎也拿不准这个少年,尽管他上次说明微的力量不属于他,但是谁又知道今天的明微还有没有那么强的力量?而且上次连用了两个超强的禁忌咒文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还是伤筋动骨的那种消耗。 为什么这小子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有埋伏?人老了可经不起折腾…… 气氛持续僵持,世界很安静,静得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明微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额头上也快要有汗滴滑落,心脏强有力的乱跳,像是一个不懂鼓的人在敲着玩。 “我怎么死了?” 终于有一道小孩的疑惑声打破僵局,几人小学生望着自己的屏幕茫然错愕,刚才怎么了?大家好像被催眠了一样,听说外星人到来的时候会把人类看到它们的记忆清除,刚才不是来了外星人吧? 湿婆教主拄着拐杖,缓缓转过身去,拐杖不疾不徐地敲击在地面上,带起一声一声“咔哒咔哒”,幽然绵长。 明微死撑了很久,瞬间瘫软在靠椅上,他大口喘着气,胸膛不断起伏,满身大汗淋漓,但他突然笑了,他成功了! 他凭借着自己的本事阻止了湿婆的行动!虽然明微根本不知道湿婆为什么要对这些孩子进行洗脑,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那可是湿婆教主啊!掌握强大邪恶力量的iaco的故人,而明微只是一条废狗。 “没用的,还是会有小孩被他洗脑,不是你身边这些也会是其他一些,除非你消灭他。”爱德华的声音又出现了,把明微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成就感瞬间浇灭。 “说得轻巧,就想引诱我跟你交易。”明微唾弃爱德华。 “是谁在那个夜晚觉得自己就是王?手握权力的滋味多美,就那么一点权力你都有飘上天了,你迟早都会再跟我交易的,因为你开始上瘾了。” 爱德华笑了两声,“其实你还可以选择离开iaco,离开这个真实的世界,他们清除记忆的手段不是十分高明吗?这样你就不必再跟我交易什么,我也懒得辅佐你个阿斗,要是换一个人,别说眼泪了,或许只需几天他就会把所有能交易的东西都拿出来,换取金钱、权力、情色。” 明微坐在电脑屏幕前不说话了,退出吗?感觉有点像逃兵,但他本来就是个怂货,当逃兵也没什么丢脸的,他是因为陈璃画选择加入iaco,但陈璃画真的能成为他留在iaco的理由吗? 不能吧?他没有任何理由留在iaco,世界不需要他来拯救,陈璃画也不缺他这个朋友,他为了陈璃画加入iaco,可陈璃画前有吴可非,后有兰斯洛伊,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看起来一丝机会都没有的明微,到底还有什么理由留在iaco呢? 原来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平庸一些而已,明微他本来就是平庸的人。 可是……又是那长明灯烛火般的不甘啊,就这样放弃吗?其实在他加入iaco的那天就做好浪费一生的心理准备了吧? 虽然心理准备通常没什么用,就像一个犯人早知道自己会被处以死刑他就不怕了?除非他本来就不怕死,要是原来怕死的人你叫他做好心理准备,他真正到了刑场该颤抖还是颤抖,该哭还是得哭。 明微长长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阿图罗研究员的电话。 “导师……我碰到湿婆了。” 第四十二章 神之眼(3) “各位市民请注意,现播报一条紧急通知。”刚一上课,老师就来到班级打开了多媒体,屏幕上播放着地方台的紧急新闻,主持人面色严肃,这阵仗学生们还是第一次见,纷纷放下了书本抬起头来报以好奇的目光望向大屏幕。 “昨天夜里十一点有几人接连失踪,接到报案后警方随即出警,十一点五十九分,在河东大桥下发现四具焦黑的尸体,初步判断为被焚烧致死,现场散发着一股恶臭,河岸边有不明物质残留,不排除是某种有毒物质的可能,受害者多是年轻人,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查蛛丝马迹,请大家提高防范意识,夜晚尽量减少出行……” 全校班级都炸开了锅,学生们议论纷纷,当新闻上才会出现的事件发生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是很不真实的,也很吓人。 “希望大家都能注意安全,夜晚出门最好有人结伴同行。”老师提醒同学们。 明微瞪大了眼睛,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从心底扩延至全身,联想到昨天晚上在黑网吧碰到湿婆的场景,他从头到脚都在发凉,爱德华说对了,只要不消灭湿婆,受害者永远都只是从这批人转移到另外一批人。 洗脑是为了什么?烧死几个人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些人的父母亲人会有多绝望? 如果昨天自己跟爱德华交易能打败湿婆吗? “可以,不过你需要付出的可不止眼泪这么简单。”爱德华回答。 “那是什么?” “不好说,有些事情只有真正发生了才会知道。” 也就是说,明微其实是有方法挽救那四条生命的吧?可是他却拒绝跟爱德华交易,要是交易了即便没有消灭湿婆,也能阻止他接下去的行动,想到四个年轻人被烧死时的场景,简直是人间炼狱。 “虽然你一直把我当魔鬼,但我还是想劝你,芸芸众生你是救不过来的,你觉得自己拥有多少东西?能跟我交易几次?能在危急关头保全自己的性命都谢天谢地了。”爱德华语气平淡,“你昨天已经挽救网吧那些孩子的生命,虽然有人成了替死鬼,但你能做只有眼前之事而已,蝴蝶振翅酿成风暴,不该责怪它试图飞行。” “喂,你怎么了?”兰斯洛伊看到他同桌有些不对劲。 明微说:“是湿婆做的。” 兰斯洛伊沉吟,“我知道你昨晚碰到他了,但是组织出动人手还是无功而返,湿婆太狡猾了,神出鬼没的。” “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吗?”明微问。 “敌暗我明啊!”兰斯洛伊很是不爽,“要是湿婆这么容易找就好了,也不至于需要老大亲自蹲点这么多年。” “这小城也就这么点大啊,怎么还没找到……”明微嘟囔。 “因为前些年湿婆根本就没有一点动静,否则老大早就对组织下令了,直到今年密教才开始搞事情,而且行事越来越夸张,开始只是蛊惑教众,后来制造邪虫,又绑架孩子,动静越来越大,现在甚至直接明目张胆的……”兰斯洛伊叹气,“密教许多召唤仪式都要献祭,如今一系列的动作表明,离他们的大日子越来越近了。” “那我们能做什么?”明微看着兰斯洛伊,对方好像被他给问懵了,沉默了很久,兰斯洛伊这时才发现,他们什么都没做,似乎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来这里是干嘛的?上学?泡妞?好吧泡妞的确很重要,但这不是他来这的目的,是老大让他来帮忙的,可他什么忙都没帮上,妞也还没泡上,嗯……不能用“泡妞”这么轻佻的单词,他是真心喜欢陈璃画,应该说还没追上。 开始上课了,兰斯洛伊头脑风暴了很久,当然不是在听课,而是一次行动计划慢慢在他脑海成型,就算是为了大家伙的安全,他们也必须做点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吴可非那家伙在执行任务,他不能弱了势头。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下课去找吴可非。”兰斯洛伊轻声对明微说,他们的老师已经在全情投入地讲课。 明微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用,但他还是希望能帮上点忙,他想了想,说:“吴可非喜欢玩单机游戏。” “我知道他向来单独行动,可是单机游戏玩久了也难免感觉孤独,他一直在玩单机是因为没有人陪他联机。”兰斯洛伊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明微觉得试一试也无妨。 四十五分钟过后,下课铃响,明微和兰斯洛伊正要起身,却发现老师似乎并没有按时下课的打算,对了,这是高考前一个月,能照常下课才奇怪了,明微和兰斯洛伊只能急躁地坐着等老师下课。 过了一会老师才后知后觉地问:“下课了吗?” “下课了下课了。”明微和兰斯洛伊忙不迭连声回答,生怕老师听不到。 “哦,那我们再讲两分钟,把这题给讲完。” 明微和兰斯洛伊心态炸了,鬼才信你两分钟,谁不知道老师口中的两分钟等于一个课间?这一对同桌十分绝望。 转眼课间过了一半,两人终于坐不住了:“老师我们想上厕所,憋不住了。” 老师抽空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去吧去吧。” 两人急忙起身,但是他们没有从后门出去,反而走到前排的陈璃画身边,兰斯洛伊:“老师,她也想去。” 然后陈璃画就一脸茫然地被兰斯洛伊给拉走,大家都愣了,望着他们三人离开方向,特么卫生间也不在那边啊…… 三人下了楼梯,吴可非就在他们楼下的十班,可是当他们走到十班门口时,却发现他们班老师也在拖课…… “这是传统文化?”兰斯洛伊显得迟疑。 “可以这么说。”明微捂脸,虽说高考临近争分夺秒,但从小到大似乎都是这样过来的,明微虽然学渣,但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些老师真是尽职尽责,拖课属于吃力不讨好的行为,谁不想早点下班呢? 吴可非看到门口的三人愣了,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事,于是跟老师说了一声就走出班级,像吴可非这样还没毕业就已经能挂到“知名校友墙”上的学生,就算是无故旷课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哪像明微两人还得假借上厕所的名义才放他们走。 “有事?” “最近密教张扬,我们得做点什么,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兰斯洛伊简短问道。 吴可非认真思索:“你们有计划?” “以寻找密教老巢为目的,防止再发生类似恶劣事件,至少我不觉得密教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恶,计划有个大概,如果你愿意加入,可以一起商量。” “好。”吴可非答应下来,出乎意料地爽快。 “好!我们回去上课。”三人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把陈璃画都整懵了。 “这样就把我拉出来?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而且你们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啊!”陈璃画无奈。 “我们三个一起去显得有气势,吴可非不好拒绝,你看他答应得多快。”明微说。 陈璃画摇摇头,“他要是不想,多有气势都没用。” 是,陈璃画是他们之中最了解吴可非的,毕竟曾经爱过……他们会在白天一起吃饭、逛街,会在无聊的午后坐一起喝奶茶,到了夜晚还可以去看部电影,或者手牵手在河边散步。 吴可非话不多,但他们待一起的时间那么多,就是话再少,加在一起也多了。 兰斯洛伊神经有点大条,大概想不到这么多,亦或是文化不同,他并不在意陈璃画之前和谁在一起过,即便对方算是他们的伙伴。 后来的兰斯洛伊就完全放弃了听课,在手机上的系统用天使二号搜索了一张城市地图后开始在稿纸上写写画画,看起来很专业很牛逼的样子,明微这才知道原来兰斯洛伊不止神谕厉害,专业能力也很出众,只有自己什么都不会。 大桥上的惨案iaco派人调查过了,他们可以查得到关于此事的信息,但并不多,只说明了是密教秘法所为,还有四位不幸受害者的所有信息,桥上并没有监控录像,iaco专员倒是有在周边的一两个摄像头中看到湿婆的身影,可惜此外没有太多画面,只得知湿婆是从哪个方向去到桥上。 兰斯洛伊的大脑一整天都在高速运转,终于制定出了一个完整的计划,其中详细地安排了他们四个人各自的任务,细节到结合他们的神谕去实施方案,但这其中还有两个问题,他们不知道陈璃画的神谕,而且明微没有神谕。 于是兰斯洛伊给大家都配了双枪,两把沙漠之鹰,一把实弹,一把麻醉弹。 至于陈璃画的神谕,兰斯洛伊问过,对方不说也没办法,毕竟是被列为组织机密的存在,只是不免让人伤心,看来他还是没有得到对方完全的信任。 兰斯洛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实施亲手制定的这个计划了,可惜,得等到晚上。 别人都是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们则相反。 第四十三章 神之眼(4) 明微小心翼翼地拿起面前两把沙漠之鹰,沙漠之鹰号称“手枪之王”,明微主要是觉得名字好听,一把枪的名字竟然也可以取得这么富有诗意。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是王维笔下描写荒漠的千古名句,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幅唯美画卷,这时再有一只苍鹰在空中展翅翱翔而过,锐利的双目巡视着下方的蝼蚁,它的瞳孔特殊,可让进入眼睛的光线所产生的衍射作用达到最微小的程度。 可沙漠里是没有鹰的。 “这个背包旁边有专门的枪袋。”兰斯洛伊递给明微一个其貌不扬的背包,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书包,但设计非常巧妙,显然是特制的,明微接过开始研究起来。 然后陈璃画和吴可非也获得了一套一样的装备。 “沙漠之鹰的后坐力是出了名的大,这些都被科技部改装过了,还顺便做了消声处理。” 兰斯洛伊又在桌上摆了一张地图,他用笔画了画,说:“通过组织提供的监控信息,我们先确定了这三个位置,可能是密教老巢,可能是根据地,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总之这就是我们今晚的目标。” “现在我们来分配任务。”兰斯洛伊严肃看向三人,“a区水养殖场,天使二号曾在这里发现异常生物能量,但一次就消失了,有可能是邪虫,吴可非负责这里,你的神谕会派上用场的。” 吴可非点头,没有意见。 “璃画和明微b区,九曲巷,因为璃画不愿意透露神谕,所以就当你们两个都没神谕,那么你们两个人多力量大,b区看起来也比较安全,只是依照现有的监控文件推测那里有可能藏有猫腻。”兰斯洛伊看向明微和陈璃画。 “其实是老大不让我透露神谕,也不让我用神谕。”陈璃画为自己辩解两句。 “那就等于没有。”兰斯洛伊毫不客气地说,“我负责c区百货大楼,有监控画面拍到湿婆曾出入百货大楼的九楼,而那一层没有多余的监控,所以较为可疑。” 兰斯洛伊拿出几个微型耳麦,“保持联络,有情况随时汇报,切勿轻举妄动,我们目的只是发现湿婆的行踪,最好能找到密教老巢,好了,行动开始。” 四人把耳麦塞入耳中,背上统一的背包,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出发。 夜幕悄然降临,小城四下亮起了人家灯火,但明微和陈璃画所在的b区九曲巷还是很昏暗,九曲巷巷口很多,且蜿蜒盘旋,于是便得此名,这里都是居民区,可是很多房屋大门紧闭,其中也无灯光传出,大概都是没人住的空房。 所以九曲巷看似房屋成片,其实人口密度很小,就地理结构和位置而言,湿婆确实有可能选择这里藏身,但由于巷口之多,明微和陈璃画还得动用天使二号寻找区域内的人类位置,否则就算湿婆真从这里行动,他们也不一定能看得到。 不得不说兰斯洛伊心也挺大的,还把自己在追的女孩跟明微安排在一起……不对,这逼可能根本就没把明微当回事。 周围没什么光线,明微觉得或许是陈璃画的脸太过白皙的原因,导致他一直盯着看,对!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他一看就是三年。 小巷幽静昏暗,两人还算惬意地走着,跟散步一样,手机上的画面也没有显示周围有人出没。 “我们私自行动应该不会被导师和老周训话吧?”明微觉得气氛太沉静,随便找点话说。 “怕什么,你看吴可非不是还好好的?”陈璃画说,“是吧吴可非?” 耳麦没传出吴可非的回答,倒是兰斯洛伊笑了两声,他说:“就算会被训也得行动,也不知道神谕部其他人都在干什么,只会收集信息,我们组织又不是没有专门的情报部门。” “你这话要是被神谕部的人听到,怕是会引起公愤。”陈璃画笑着说。 “无所谓,反正神谕者里也没几个打得过我。”兰斯洛伊语气轻松,这话还真不夸张,明微本来以为吴可非的神谕就已经挺强的,没想到兰斯洛伊更变态,竟然能够掌握雷电的力量,匪夷所思。 “哎你们最近看到老大身边那个漂亮姐姐没有?好漂亮啊!跟老大什么关系?”陈璃画作为一个女生也是有八卦之魂的。 “我只知道名字特长特难记。”明微说。 “不太了解,不过据说是早年间老大在俄罗斯认识的,听说她帮助老大解决了一次重大危机,然后就一直作为iaco的名誉成员待在俄罗斯。”兰斯洛伊还算知道多一些。 “他们两个好像很暧昧,那个漂亮姐姐看向老大的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爱意。”陈璃画观察得很仔细,明微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把这份心思放到过自己身上,要是她多留点心就会发现,自己看着她的眼神也藏了不少东西。 “你们说的是叶瑟琳娜·叶卡捷琳娜·叶宴?”吴可非突然出声了,听得明微目瞪口呆。 陈璃画欣喜,“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虽然我还是没记住,但一听就是。”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兰斯洛伊疑惑,“这名字我都觉得难记。” “老大有派我去过俄罗斯送封信给她,两三年前,我被逼着记下了这个名字。”吴可非好像回忆起了某些痛苦的片段,听得三人都笑了起来,他接着说:“她没有按照俄罗斯传统的方式取名,叶宴是她父亲的名字,叶卡捷琳娜是她母亲的姓,她的名是叶瑟琳娜,老大经常叫她琳娜,或者琳娜公主……” 三人惊了,陈璃画鼓鼓掌,“厉害啊!” 明微感觉吴可非这一段话顶得上他一个星期的说话量,明微不怀好意地问向陈璃画:“你记下来了吗?” “没有。”陈璃画摇头,惹得他们发笑。 …… 阿图罗研究员和两位教授看着明微等人的定位图,“这四个小屁孩在干嘛?” “这三个位置,看起来他们这个小团体擅自行动了。”莫里斯教授笑笑。 “胡闹啊!他们以为这是游戏吗?”阿图罗研究员有些着急。 姜云教授示意他淡定,“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起大自然摧残的,就算是学院派也迟早要走到实践检验真理这一步,至少这次他们开始有计划性的合作了,不再是吴可非一个人,让他们锻炼锻炼也无妨啊。” “应该是昨天那件事刺激到他们了,毕竟我们的学生都是非常善良的好孩子。”莫里斯教授说,他看向阿图罗,“特别是明微,昨天他不是报告说遇到湿婆吗?湿婆因为他暂缓了行动,可是又因此有其他孩子遭殃,他肯定很难受的。” 阿图罗愣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 “密教近来一直在找机会对付明微他们,按理说湿婆看到明微应该直接出手的,可是不仅没出手,反而放弃了行动……”阿图罗研究员说。 “所以这孩子很可能藏着什么,之前没问出来,偏偏老大不让我们用催眠,不然简单又直接。”莫里斯说。 “老大自有他的道理,就像璃画的神谕要保密一样。”姜云说。 “话说陈璃画的神谕到底是什么啊?对我们也要保密?”阿图罗想不通。 姜云微笑点头,“就连我也不知道呢。” 阿图罗和莫里斯满脸吃惊,“不是吧?” …… “a区没发现湿婆行踪,也暂时没发现邪虫。”吴可非走在四下无人的水养殖场,腥臭味扑面而来。 “b区没发现可疑人物。”明微和陈璃画绕了九曲巷几圈,一无所获。 “我这也没动静。”兰斯洛伊无奈,“昨天刚闹出那么大事情,湿婆可能没这么嚣张,但我们还是可以继续侦查,要是发现没有湿婆在的密教徒聚集地,我们有能力轻易拿下。” 于是四人继续行动,然而夜色越来越深,明微头顶的星空愈发璀璨,看来今天只是无功而返的一天,也对,哪有行动第一天就大获全胜的道理?那样也显得iaco其他神谕者太无能了。 明微他们并没有放弃,一连几天都在悄悄行动,好消息是这几天城里没有惨案发生,坏消息是湿婆仿佛就此消失了一样,不想看到他的时候明微在黑网吧都能碰到,找他的时候却到处不见人影,墨菲定律得背锅。 作为高考生,都快要高考了晚上还不去晚自习,反而在到处逛荡的,大概也就只有他们了,然而他们并不需要考985、211,他们四个都被保送了,保送在世界都“享有盛名”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洋气、拉风、不得了。 明微在以前是决计想不到自己这个全科全挂的废渣,有一天竟然也能享受到保送的待遇,而且就算是陈璃画和吴可非这两学霸都得跟自己上同一所大学啊!以前幻想把知识灌入脑子里什么的都弱爆了,直接保送,简直太棒了有没有? 哦还有兰斯洛伊这只学渣也是。 第四十四章 神之眼(5) 时光是一条永恒的河流,所有人都会在其中挣扎一生,从某段伊始,到某段结束,无根无果,就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仰望星空之人会觉得绚烂却短暂,终究还是要归于虚无。 但对于流星本身而言,它的一生十分漫长,从生到死都在空荡的宇宙间孤独飘荡着,只有两种方法能够让它停下脚步:一是鲁莽地撞上某行星或者恒星被撕成碎片;二是被行星俘获,成为一颗只会绕着行星公转的小卫星,好处是它看起来不再孤独了。 但月亮似乎与众不同,它太大了,甚至要比曾经的算作行星的冥王星还大,所以几乎不可能是途经太阳系而被地球捕获的旅行者,实际上诸多模型与假说都指向了同一个事实,地球与月亮同根同源,它们从诞生之初就注定永远在一起。 月球真的是非常美好的球,若是没有它的存在,地球的黑夜黑得可怕,可是它奉献自己的身躯,借着太阳光硬是把可怕的黑夜变得唯美起来,万物静谧、潮起潮落。 于是华夏也是一个非常浪漫的民族,他们从古至今都在崇拜月亮,就在全世界都把耶稣降生的日子定为公元元年第一天,并且使用太阳历的时候,他们还在用月亮计算年岁,初一、十五、三十这样过着,月亮也一天天丰盈又亏。 从古至今流传下了无数关于月亮的诗句,美得不可方物,浪漫得动人心弦。 “真浪漫,简直浪漫爆了!可惜我不是诗人,说不出更动听的话了。” 周唐林在跟叶瑟琳娜绘声绘色地形容,“我就像月亮,孤独地等待千年,只为停留在你身边。” “难怪你说汉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叶瑟琳娜被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深邃含义震撼到了,“可是我觉得明明是我更像月亮,你一直都在那里,我一见你就被潮汐锁定,于是才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找你,就是为了陪在你身边。” 要是被明微等人听到必然鸡皮疙瘩落满地,这两位肉麻起来真是丝毫不逊色于年轻男女们啊!而且还是高端肉麻。 “俄罗斯飞到中国要漂洋过海么?” “随口一说啦!” 周唐林想了想,“其实我一见你也被迷住了,只是……你知道的,月球就是块石头,它的寿命理论上是无限的,可除了这点它也别无所长,而地球风华正茂,月球除了远远地望着它外,还能强求什么呢?况且地球作为一颗行星,它的生态迟早会消失,最后变得冷冰冰的,那要月球怎么办?” 叶瑟琳娜笑了笑,“我知道啦,但总该有人充当自私鬼嘛,大不了在地球生态毁灭后,月球再去找下一颗行星喽。” “果然很自私,要是上一颗行星也是这么说的呢?没看到月球坑坑洼洼的,都千疮百孔了吗?”周唐林叹了口气,略显沧桑。 叶瑟琳娜安静了一会,轻声说:“难怪都说永生是诅咒。” “你知道可怕的是什么吗?”周唐林没等叶瑟琳娜回答,“我从黑暗的中世纪走到今天,见证了世界从蒸汽时代到电气时代再到如今的信息时代,仿佛昨天还有一辆轰鸣声吵死人的烧煤蒸汽火车在我面前启动,今天我只要走出门抬头就有可能看到一架飞机在头顶,或许你们已经习以为常,但对我而言真的很魔幻,比克苏鲁的存在还要魔幻。” “特别是当我看到历史书记载的近代史的时候,你试想一下自己在二十六世纪的某天无意中在历史书上看到“巴黎圣母院于2019年4月15日发生火灾,险些毁于一旦”的感觉。” 周唐林看向叶瑟琳娜,叶瑟琳娜摇摇头,表示难以想象。 “还有更可怕的。”周唐林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你常常会看到电视上、电影里或者书中提到某某某大艺术家、某某某大科学家,并且说一些有的没的名人轶事,或许歌功颂德、或许无端抹黑,其实也没人放在心上,但我会很难受,因为那些人很多都是我的好朋友,对,他们都死了,有的还死得很惨,可一被提起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仿佛不久之前还在谈笑风生,让我觉得自己也早就该死了,可我不敢死、不能死,所以很难过。” 叶瑟琳娜坐在柔和的灯光下,善于表达的她突然就安静了,其实周唐林很少跟她说心里话,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刚刚他自己都说了,叶瑟琳娜迟早会化作枯骨,而周唐林呢?还是会活着,他在俄罗斯的时候就总是有意无意的疏远叶瑟琳娜,对他的暗示也全都视而不见,就好像生怕两人的量子发生某种纠缠,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吧。 叶瑟琳娜到现在还是不太理解,怎么自己一到中国来,周唐林这个老古董突然就开窍了? 周唐林突然看向叶瑟琳娜,问:“你的神谕有用在我身上过吗?” 叶瑟琳娜点头,“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 “就好像我已经死了是吧?”周唐林疲惫地笑着,“中国的僵尸有不堕轮回,不在六道三界的说法,我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大概就是个有头脑的僵尸吧?” 叶瑟琳娜的神谕名叫“神之眼”,可比千里眼厉害多了,千里眼充其量是个高级望远镜,而神之眼则能够洞穿未来,一个人的命运、一件事的发展都逃不开神之眼的注视,因为它所看到的,就是未来的事实。 关于“时间”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iaco的科学家有他们的解释:对于当下的人们而言,过去已经发生,未来正在发生,但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必须有一个既定的“结果”,而这个“结果”理论上是可以改变的,并且改变未来远远比改变过去要容易得多。 当然,这个前提得建立在已知未来之上,就比如叶瑟琳娜用神谕看到了事情的发展,这才是可以改变的,否则根本不知道未来长什么样,谈何改变? 也就是说改变未来所需要的很大一部分能量已经被叶瑟琳娜的神谕给承担了,所以“神之眼”的确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谕。 但她看不到周唐林的未来,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是怪事一件。 “我知道你必须亲眼看到人或者地方,神谕才会起作用,所以我让你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了,当然我很想你也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感觉不对,所以希望你在这里用一次神谕。” 周唐林眼神诚恳望着叶瑟琳娜,叶瑟琳娜觉得他大概是习惯绅士了吧,对她还这么客客气气的,叶瑟琳娜从来就没拒绝过他的请求啊!就算是他突然拿出戒指向她求婚,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或许没有戒指也行……或者她主动也是可以的…… 从小到大家族里都有一个统一的声音,就是琳娜你是公主、大小姐,你要高贵一点、优雅一点,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对异性更是要矜持……叶瑟琳娜也一直都很听话,她小时候会去学习贵族礼仪,长大了看书、弹琴、跳天鹅湖,对异性更是挑剔,多少高大帅气富家子弟如过眼云烟,直到遇到周唐林。 这个人让她严格遵守十几年的贵族礼仪瞬间弃之敝履,她觉得自己再不主动一些,这个人是不会搭理她的,就像她如今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一样,如此盛大的重逢,应该值得一个大大的熊抱,但有一束玫瑰她也很高兴。 “我当然愿意,对你请求的一切。”叶瑟琳娜回答。 “神谕·神之眼。”叶瑟琳娜漂亮的双眼突然变了,无形而奇诡的力量在她眼中扭曲,时间仿佛被量化,周唐林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明明什么遮挡物都没有,但他就是无法看清叶瑟琳娜的眼睛,就好像隐藏在波光粼粼下的镜子。 对于周唐林而言,时间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如果时间能再厉害一些,他早该死了。 他轻轻挽住叶瑟琳娜,不再去看她的眼睛,周唐林知道神之眼对她的消耗有多大,神谕效果结束后她立马就会晕倒,靠着他或许能够好一些。 其实他预感到了什么,他的直觉向来精准,这次的战役必然艰辛无比,所以他找来了叶瑟琳娜,就像他那天说的,神之眼会很有用,实在不济他们就可以死在一起了。 他有过不少爱人,却从没有跟她们一起死过,她们总是撒撒手就离他而去,这大概是人间最残忍的诀别,偏偏他总是被伤害的那方,所以每每痛定思痛打算孤独终老,但他老得实在是太慢太慢了,又总有那么一个惊艳的人闯入他黑暗的世界,想忽略、想远离都不行。 胸口一沉,叶瑟琳娜的脑袋失力倒在了周唐林的胸膛上,她还没彻底晕过去,她眼角流出泪来,有气无力地说:“不太妙。” “没事,我在。”周唐林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第四十五章 深潜者(1) 今天一整天太阳都没能露出头,空中乌云密布,天地间闷沉沉的,偏偏那雨就是落不下来,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搞得在校学生心惊胆战了一天,到了夜晚才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可苦了那些上晚自习的孩子了。 明微握着手机,一脸忧伤地望着窗外,满眼都是朦胧雨幕,兰斯洛伊说了,今晚行动照常,密教很有可能趁着大雨行动,所以他们也得行动。 明微倒没什么,他觉得挺好的,至少能做些可能会有用的事情,而且还总能跟陈璃画一起走,像是晚饭后的散步,谁会不想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在吃过晚饭后悠闲的散步呢?聊聊八卦、小说,看着她时不时露出让人心跳加快的笑容,任何烦心事都会烟消云散的。 他惆怅是突然想起那天他和陈璃画被大雨困在教室,陈璃画是有伞的,所以她为什么要跟明微待在教室呢?明微就是这样,他会反复咀嚼已经过去的事情,可当时想不通,现在还是想不通。 所以明微到了雨天就有些惆怅,因为雨天里永远藏着一个秘密。 他告别了麦当,拿起雨伞走出房间,身后还背着装有沙漠之鹰的背包,像是古代文人捧着书本就要上战场,而书里藏有短刃,随时可以趁着敌人不备掏出给他来一下。 陈璃画已经到九曲巷了,她撑着一把透明无色雨伞,如她的身影那般清澈,她静静站在雨中,雨水纷纷顺着透明雨伞沿边滑落,敲在她的脚边溅起水花,亭亭玉立得像是一朵白色玫瑰,她回头看向明微,明微觉得周围的雨水都要融化了。 面朝大海会不会春暖花开不知道,但明微面朝陈璃画的确是会阳光明媚的。 “没想到来iaco会这么辛苦吧?就连这种鬼天气都得出勤,虽然并没有考勤表。”陈璃画说。 “不辛苦啊!”明微老实说,有穿着热裤的漂亮女孩跟他一起,还有什么好辛苦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倒是兰斯洛伊和吴可非应该挺辛苦的。 这样的一场连绵大雨,应该是春天最后的倔强和盛夏来临的序曲吧? 明微看着伞下的陈璃画,脑海中突然响起几句歌词的旋律: 雨下整夜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 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如果说陈璃画是一本书,那绝对是明微最想读懂的一本书。 在遇到陈璃画之前,明微对“世事无完美”奉若真理,然而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什么狗屁真理都粉碎了,她真的完美得仿佛是一场幻觉,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同时又神秘得令人着迷,如果是本书,也是一本被装载了各种深奥密码的书,破译不了就永远无法了解她。 显然目前还没人能破译,明微确信这一点,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不曾。 天上有雷声作响,轰隆隆地,总在闪电撕破苍穹之后才慢悠悠传开,像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但还是很有威严,一出声所有生灵都要敬畏几分。 明微真希望陈璃画会像其他小女生那样,听到雷声怕得要死,然后明微就有表现的机会了,自己不太结实的手臂可以借她搂一下,毕竟女生在害怕时需要的只是手臂而已,结不结实并不重要。 可陈璃画不怕,明微看到那闪亮到刺眼的闪电再听到宏大的雷声都有些心惊胆战,看向陈璃画她还是一副思绪万千的淡然模样,要是明微露出一些惧意,说不定陈璃画还会微笑着安抚他。 明微觉得陈璃画一定也不害怕看恐怖片,追她的男孩子们带她去电影院看恐怖片的念头可以打消了,就算你都怕的要死瑟瑟发抖,她可能还看得津津有味,不值当。 “兰斯,可以把雷停下吗?我觉得明微好像有些害怕。”陈璃画笑嘻嘻说。 “哪有?”明微面上一窘,竟然被看出来了。 然后他听到耳麦里传来的兰斯洛伊无奈的声音:“我只是神谕叫zeus,我又不是宙斯。” “这种天气天使二号的部分功能可能会失灵,我们要小心一点。”吴可非冷静的声音传来,让人相信酒桌上就算所有人都醉倒了,他也一定是那个唯一清醒的人。 “知道啦,真是海豚。”陈璃画回复。 明微疑惑,“海豚?是什么新词吗?” “不,是在夸他,海豚的大脑发达,非常聪明,就算睡觉也只有一半大脑休息,另一半大脑依旧清醒着保持警惕。”陈璃画说。 “谢谢。”吴可非说。 陈璃画一拍脑袋,十分无奈。 忽然,一道狂暴的惊天雷电闪耀天际,像是在天地间瞬间生长的刺眼爬山虎,洞穿时空降临,带着噼里啪啦的空间碎裂声劈在了这世界的某处。 这道闪电,不止明微害怕,就是他们四个都被吓了一跳。 本就昏暗的天空突然间更暗了,明微和陈璃画心跳如擂鼓,周围那些零星亮着灯光的房屋如击鼓传花般一个接一个黯淡下去,这雨夜瞬间变得漆黑无比。 紧随其后的是轰隆隆的雷声贯穿天下,逼得明微和陈璃画把耳朵都堵住了,那宏大的雷声仿佛天上落下的一张巨大又无形的网,笼罩四面八方。 “停……停电了?”明微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世界黑了下去。 “喂?兰斯?吴可非?”陈璃画皱眉,她看向明微,“联系断开了……你怎么了?”她感觉明微有点不对劲。 “我……没事。”明微怕黑,睡觉都得开着床灯,这巷子里之前虽然也暗,但至少还是有灯光的,现在是一片彻底的黑暗,明微只能勉强能看见陈璃画白皙的脸,心跳很快,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陈璃画。 “我们出去看看。”陈璃画没想太多。 两人快步走出昏暗的巷口,雨比刚才更大了,大街上同样暗得可怕,他们从未见过这座城市失去所有灯光的模样,那些林立的钢铁牢笼原本看起来像是一座座永恒的灯塔,无论深夜还是凌晨都在发着光,其中有灯红酒绿,有纸醉金迷,似乎都在此时消失了。 “现在怎么办?”明微问,他不禁想到了学校和网吧,当所有教室失去灯光的那一瞬间、当所有屏幕断开电源的那一瞬间,学校和网吧里会是怎样的盛况呢?两个迥乎不同的场所,一定都很刺激吧? “你打给吴可非。”陈璃画迅速掏出手机,明微也照做,可在一阵沉寂之后,雨声稀里哗啦的响着,兰斯洛伊和吴可非竟然都没有接通电话。 明微和陈璃画对视一眼,他们那边很可能出事了,否则不会不接电话。 “我去c区的大楼找兰斯洛伊,你去水养殖场。”陈璃画当即做出判断,“有事电话联系。” 看来陈璃画还是挺紧张兰斯洛伊的嘛?明微突然很心酸,明明这几天都是自己在她身边,跟她一起行动,怎么一出事她就想去找兰斯洛伊啊?那家伙那么厉害,有什么好担心的?明微怕黑都怕得要死,水养殖场那么远,现在城里没有一点光,他怎么去…… 要不我们先一起去找兰斯洛伊吧?明微刚想这么问,毕竟人多力量大嘛,可漆黑巷子里突然有可怕的动静传出,陈璃画刚要抬起脚步离开又顿住了,她立马转身,右手往背包右侧一抽,手里出现一把沙漠之鹰,对准了漆黑的巷口,眼神警惕,她的左手还撑着伞。 明微也急忙拿枪,可动作就不如陈璃画那般行云流水了。 两道身影缓缓映出轮廓,冒着这么大雨他们伞也没有,他们脚下还似乎还有东西,动静是那东西发出来的。 “是邪虫。”陈璃画语气凝重,明微看着漆黑的巷口,想象着两个密教徒一人牵着一只恶心的邪虫,他心里发怵,全身发麻,拿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明微的呼吸紧张起来,他真的分不清这是心理反应还是生理反应,他怕黑,更怕黑暗中的邪虫,即便他拿着沙漠之鹰也依旧感觉自己手无寸铁,安全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谕·獠牙。” 一道低沉喝声传来,对面一人竟然释放了神谕,明微和陈璃画看到黑暗中亮起两抹幽绿光芒,是他们脚下的邪虫眼眸,渗入骨髓地吓人,这要比面对猛兽可怕得多。 “开枪!”陈璃画发号施令,明微对着其中一只邪虫扣下扳机,但受到神谕影响的邪虫动作异常灵活,而且明微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单手持沙漠之鹰弹道偏得离谱,就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都不敢说能单手压下沙漠之鹰那变态的后坐力,明微一枪出去自己差点找不着北。 陈璃画的子弹也没打中,两只邪虫紧接着飞扑而来,眼里闪烁着绿光像是两只夺人性命的地狱恶灵。 两人连忙把伞挡在身前,可是雨伞很快就被撕碎了,大雨毫不留情地狂下,陈璃画透过雨伞朝那两名密教徒开枪,可另外一人也释放了神谕,一片防御光幕出现,沙漠之鹰的ae弹都无法击穿! 第四十六章 深潜者(2)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可兰斯洛伊和吴可非都不能接电话,他们知道通讯断了,他们微型耳麦之间的联系是靠一个中转设备才能完成,停电了自然也就中转不了。 他们手机之间的通讯主要是依靠天使二号来完成的,一人一号,但为了方便成员,iaco分发的特制手机同样可以装插各大运营商的电话卡,就比如明微还有一个中国移动的号码在用。 兰斯洛伊本来在百货大楼的九楼附近巡查,手机里是周围监控的实时画面,还没看到可疑人员进出,甚至根本就没人进出大楼九层,可突然间周围全黑,监控也断了,他的四周出现一个个人影,在黑暗中慢慢靠近他,他知道自己可能被埋伏了。 百货大楼上下乱作一团,原本还在挑选东西的顾客很害怕,也有人趁乱偷抢东西,导购员和安保都慌了,他们拿着手电筒想维持秩序,只有九楼寂静得可怕,甚至能够听到楼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但九楼也有不少人,只是他们都不是顾客,而是密教徒,兰斯洛伊的猜想被证实。 兰斯洛伊把手机放入口袋,双手往书包两侧一抽,两把沙漠之鹰出现在他手上,同时他的手上有电光闪烁,忽明忽暗的光芒让他看清了周围的情形,他倒吸一口凉气,周围一声声子弹上膛声清脆地响起,他被拿着手枪的密教徒们包围了。 “okok。”兰斯洛伊瞬间认怂,他缓缓举起双手,慢慢蹲了下去,手机在震动,但他可不像吴可非那样接电话不看时间,现在接通电话下一秒可能就会被乱枪打死。 吴可非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是明微,他把手机揣回兜里,他面前有诸多邪虫从水里爬出来,四面八方都是,并且水池里仿佛有源源不断的邪虫,恶臭瞬间盖过了鱼腥味,吴可非这时才恍然发觉鱼腥味根本就不算什么臭味,这些邪虫聚在一起的味道就是让水养殖场的主人闻一下,他也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吴可非接电话是不看时间,但也仅仅是陈璃画才有这样的待遇,因为他记得自己承诺过,对于她的电话无论什么时候都得接,无论上课还是打游戏,无论洗澡还是打篮球,于是吴可非手机不离身、不关机,就是去游泳都会给手机套个防水袋。 有些习惯是很难改掉的,就像那次在庆云酒吧里跟邪虫战斗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接通了陈璃画的来电,因为他从没拒接过她的电话,事后想想难怪兰斯洛伊看他的眼神跟见了鬼一样,谁会在那种时候接电话啊? 至于明微……他好像没给自己打过,所以吴可非就从没接过他的电话。 “神谕·霜降。”吴可非没有一丝犹豫,周围的气温瞬间降至零度以下,他迅速抽出沙漠之鹰,双手同时扣动扳机,他对着前后的邪虫开枪,狂暴的火花如火舌在枪口喷吐,弹壳散落在地。 可沙漠之鹰作为手枪弹夹容量很有限,周围的邪虫太多了,比庆云酒吧那次多得多,它们挤在一起,形成了黑色的海洋。 吴可非开始有些想念兰斯洛伊的神谕了,要是他在这里噼里啪啦地电过去,这些邪虫会瞬间减员。 大雨瞬间浸透明微和陈璃画全身,陈璃画从背包里掏出两把短刃,在邪虫身上撕出几道口子,黄绿色带有腐蚀性的液体流出,落在雨水中带起淡淡的雾气,也不知道邪虫体内的血液是不是跟84消毒液一个成分。 明微也挥刀抵御,但他作为iaco成员,专业能力几乎没有,被邪虫吓得连连后退,挥出去的刀刃也没对邪虫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以至于陈璃画随时都要帮明微应付一下,明微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什么人多力量大,要是没他在陈璃画说不定发挥得更好。 一只邪虫再一次飞扑而来,明微拿刀的手不小心被咬住了,钻心的痛感席卷全身,明微惨叫一声,可陈璃画那边已经应接不暇,他另一只手颤抖着拿起沙漠之鹰,对着邪虫畸形的脑袋扣下扳机,黄绿色液体从另一头爆开,邪虫倒在雨幕中。 陈璃画的双刀斩下邪虫头颅,她慌张地扶住明微受伤的手腕,“这种邪虫很可能含有毒素,你快走,联系你导师或者老大,这边我来拖住。” 黑暗中还有两名密教徒如死神般伫立,明微和陈璃画不可能都全身而退。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两名密教徒转身要走,陈璃画扶着明微,还没搞懂什么状况,巷子里又有人出现,他从两名密教徒中间穿过,佝偻着身躯,身着黑袍,手持拐杖。 明微瞪大了眼睛,他在颤抖,这九曲巷就是密教老巢吧!眼前熟悉的影子不是湿婆还能是谁? 陈璃画不知道明微为什么突然这么怕,于是她警惕的目光望着那边,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他们两人身上,顺着他们脸颊滑落地面。 兰斯洛伊将手里的枪缓缓放下地面,突然间刺眼的雷电扫荡开来,兰斯洛伊暴起疯狂扣动扳机,沙漠之鹰.50口径的ae弹带着雷电扫射而出,枪口的枪焰都化作闪电般的蓝色,简直像是游戏里的人民币玩家。 密教徒有几人应声倒下,可其余人的反应也不慢,见异变突生,他们毫不犹豫地开枪,一连串的枪响爆发,不可能有人能在这样的弹幕中存活下来,他们本来也就没想要活口。 可兰斯洛伊身边有雷电护罩,只要金属弹头一接近他周身就有闪电击中子弹,导致子弹直接在空中爆开,精确度达到了百分之百!因为根本无需兰斯洛伊操控。 “神谕·zeus!”兰斯洛伊仿佛化身雷神,雷电子弹击倒一个又一个密教徒,原本还站满人的大楼九层瞬间空荡,他们都倒在了兰斯洛伊的脚下。 枪这种东西不讲道理,可有些神谕者的神谕同样不讲道理,兰斯洛伊站在九层中央,周围一片黑暗,但他如同不可一世的神王。 吴可非在水养殖场的棚内,就连棚外的池子都有邪虫爬出,那是让人绝望的数量,吴可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他把双枪换成了双刃,就这种密度的邪虫而言,除非大炮,手枪已经失去了意义。 吴可非的刀刃上有白霜凝聚,邪虫大军涌来,刀刃在空中划过,留下淡淡的白色痕迹,他的体能被调动到极致,就仿佛《巫师》里的猎魔人嗑了魔药用起剑舞,并且剑上镶嵌着阿尔德符石。 可惜这背包不够他把命运之剑带上,否则他就真成猎魔人了。 满地的冰渣被邪虫踩踏得嘎吱作响,邪虫都是从水里爬出来的,那漆黑的胶皮上也结了不少冰,离吴可非越近温度越低,邪虫的活性显然被影响了,不至于让吴可非很快就招架不及。 邪虫死了一圈又一圈,可那些只占总数的十分之一左右,吴可非听着狂乱的雨声敲打在大棚外的塑料层上,很吵、很烦,但那可能是当下能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因为邪虫大军在嗷嗷乱吠,吴可非甚至想插上耳机播放音乐,就像他打游戏时习惯的那样,而游戏无论如何都会打赢,那些怪物就算来再多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惜这不是游戏,这么多怪物真有可能要他命,吴可非觉得自己有点没用,怎么每次都能被困住?还每次都把自己差点搞死,前两次都有明微来,这次就算他来了也不顶用吧?吸引一半的邪虫去啃他?还是算了吧。 头顶上方的塑料层有个破洞,一滴雨水从上面滴落,经过吴可非身边迅速被凝结成冰打在地面上碎掉了,吴可非愣了一下,他突然有所想法。 “神谕·霜降!”吴可非全力释放神谕,可怕的寒气覆盖整座大棚,天空中落下的雨滴受到极寒气息的影响,结构不断变化,一颗颗尖锐的冰晶成型,很快就把大棚外的塑料层击穿了。 吴可非站在邪虫大军中央,突然铺天盖地的冰凌落下,狠狠地刺在那些行动僵硬的邪虫身上,胶皮似的皮肤很快就被砸得鲜血淋漓,它们突然乱了阵脚,四处乱窜,可冰凌雨笼罩四面八方,周围的池水尽皆冻结,它们无处可逃! 很快就有邪虫被冰凌刺穿脑袋倒下了,一时间邪虫凄厉的嘶鸣不绝于耳,配合簌簌而落的冰凌雨演奏一出美妙的乐章。 乐章演奏了不短时间,毕竟邪虫的数量真的不少,很难想象实力相差悬殊的战局就这么被他扭转过来了,看来他还是挺强的。 吴可非站在中心,身边不断有雪花和冰凌洒落,到最后所有邪虫都阵亡了,满地的血腥和冰渣,他感觉现在的自己不像是猎魔人,而是《魔兽争霸》中的大法师,召唤暴风雪来进行群体打击,分分钟覆灭兽族大军。 他的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笑容,身边的雪花冰凌纷纷融化。 第四十七章 深潜者(3) 陈璃画扶着明微,大雨已经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但那黑袍人带来的危机感仍然异常强烈。 “他就是湿婆。”明微咬着牙对陈璃画说,她慌了。 “你的神谕……”明微忍着手臂上的剧痛,都这个时候了陈璃画还是不准备使用神谕吗?再不用的话可能就没机会用了。 “我的神谕不是战斗型神谕,用了也战胜不了湿婆,而且我的神谕消耗很大,短期内只能使用一次,但至少能保证我们不会死在这里。”陈璃画解释说,明微当然相信她,毕竟事关两人生命。 忽然之间,所有的雨滴都停住了,一颗颗静止的水滴飘浮在明微面前,就像《惊天魔盗团2》里杰西控雨的魔幻片段,可惜能看到这幅震撼人心的画面的只有明微一个人,因为爱德华肯定不能算是人。 想都不用想明微就知道是爱德华出现了,这货出场总是自带时间暂停特效,用爱德华的话来说,他就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特效大师,所有特效他都可以做得出来,比如明微用过的子弹时间,还有明微在湿婆面前大发神威,爱德华甚至可以让明微掌握兰斯洛伊和吴可非的神谕,只要跟他交易的话。 神谕无非就是真实的特效而已。 爱德华这时出现绝对是来诱惑明微跟他交易的,毕竟作为一个魔鬼,他没有义务老是发放免费福利。 “今晚你逃不掉的,你肯定会选择跟我交易。”爱德华信心满满,站在明微的对立面,隔着无数水珠注视着明微,其实明微感觉更像是在照镜子,天知道为什么爱德华的设定是跟他长得一样。 “杀了湿婆需要交易什么?”明微没打算跟他虚与委蛇,简明扼要。 “理论上来说今天没办法杀死他,因为他之前献祭掉了四个年轻生命,为的就是召唤神仆,我能让你拥有保命的能力,甚至能够杀死神仆,但湿婆绝对会逃走。”爱德华说。 明微很生气,“神仆又是什么?” “克苏鲁的仆从,有好几种,我不知道他召唤了哪个,也不在乎。”爱德华回答。 “我问你,如果没跟你交易的话,我和陈璃画会死在这里吗?”明微望着他,虽然长着自己的模样,但明微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陌生人,而他却在期待“陌生人”关于他生死的答复。 爱德华跟他对视时有一会没有说话,然后才慢悠悠的回答:“你的任何选择都将产生蝴蝶效应,至于当下会不会死,作为一个诚实的好孩子,我告诉你不会,而且你还能知道陈璃画的神谕,但是作为一个诚实的魔鬼,我告诉你今晚你绝对会跟我交易,因为你们力量不够。” 明微的笑声中带有愤怒、讽刺和不屑,“你连湿婆都杀不了,我要你何用?还魔鬼,我可去你妈的吧!” “少年郎的愤怒真是世上最可爱的东西啊!”爱德华语气波澜不惊,就好像刚被大骂的不是他一样,“你应该庆幸我不会生气,否则今晚就是你们的末日。” “咔。”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爱德华瞬间消失,雨滴纷纷落下。 彻骨的凉意浸染全身。 城市还是那个城市,街道还是那个街道,漆黑一片,大雨滂沱。湿婆教主伫立巷口,要是手上的拐杖换成镰刀,他的造型和气质就跟古希腊死神一模一样了。 湿婆教主没有说任何废话,但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明微对此心有余悸,生怕对方施放出某种诡异的咒术,但爱德华说了,现在不交易也不会死,陈璃画的神谕会带他逃生。 明微和陈璃画没有傻愣着,他们迅速给沙漠之鹰上膛,抬枪射击。 然而他们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愣是摁不下去了,就好像沙漠之鹰被卡住一样,可四把沙漠之鹰同时卡住的几率是多少? “束缚。”湿婆周身有一道道玄奥符文在流转,明微从未见过哪位神谕者有这种力量,湿婆的能力显然来自于密典《拉莱耶文本》,偏偏这样一个boss级别的大佬竟然亲自对明微和陈璃画出手,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交给打杂的下属吗?也不知道明微两人该不该自豪。 现在明微两人不仅手指扣不下去了,浑身都动弹不得,仿佛大脑神经突然失去对身体控制,明微望着黑暗中一步步走来的身影,他的恐惧感无限接近于临界值,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湿婆轻松夺过明微手里的沙漠之鹰,并且抵在明微额头上,明微清晰地感觉到沙漠之鹰的枪口要比瓢泼大雨冰冷得多,这样冰冷的枪口下藏着的是能够爆开他脑袋ae弹。 “放过你两次了,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明微看不到黑袍下那毒蛇般的阴翳目光,那颗漂浮不定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是啊,他还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废物吗?成绩成绩不行,神谕神谕又没有,他本该是一条平凡的咸鱼啊!偏偏他喜欢上了一个跟平凡不搭噶的女孩,于是他的脑子里除了陈璃画其他一无所有,也因为陈璃画他才闯入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这世界里很多危险,也有很多跟陈璃画在一起的机会,也仅仅是待在一起而已。 陈璃画在这世界能碰到更多更优秀的男人,吴可非、兰斯洛伊,如果混进去一个明微就会很奇怪,陈璃画对明微而言更像是一个遥远的女神,而女神是不会喜欢他这个凡人的,女神要是喜欢他就不是他女神了。 可是湿婆的话真的很伤人,自己是废物没错,他从来不否认这点,所以就连牛逼哄哄的湿婆大人都想踩我一脚吗?废物何德何能啊? 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你有你的灭世计划,我有我暗恋的女神,很明显大家都做不到某件事情,揭人伤疤很好玩吗?您很厉害很牛逼,那克苏鲁怎么还没苏醒啊?况且您想毁灭世界就毁吧,我不想也没能力跟您作对,可欺负小孩又算什么本事?多老的人了也不害躁。 如果今天能灭掉湿婆,明微什么都愿意交换,可惜爱德华这个魔鬼一点也不专业,自己不想交易的时候老是跳出来出来烦他,当他想交易了却又告诉他做不到,真垃圾。 “结束了。”湿婆说。 他正要扣下扳机,突然听陈璃画说:“神谕·secret。”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明微眼中的世界在变化,就像一段倒放的影片,所有雨水从地面一滴一滴剥离开来,逆流而上,湿婆也把手枪放回明微手里,并且往后退去。 明微瞪大了眼睛,无比地震惊,这是……时光倒流? 居然存在这种神谕? 是了,《secret》在电影中就是一首能够穿越时空的曲子,原来陈璃画并没有隐瞒什么,她总说自己的神谕是secret、是秘密,而iaco的个人信息上也写着secret,谁又能想得到呢?别人的神谕都威风凛凛的,什么霜降、宙斯,陈璃画就是secret。 两位密教徒又出现,就是那邪虫都“死而复生”了,被斩断的头颅都能接上,简直神了。 掌握这种神谕不是先天立于不败之地了吗?然而事实告诉明微不是的,他们像是回到了全城断电的那一刻,陈璃画一句话都没说就晕倒了,好在明微动作快背起陈璃画才不至于让她倒在雨水中,只是伞没办法撑,两人很快被淋湿,他们还在一片漆黑的巷子里。 明微火烧眉毛,按照刚才的时间来推算,九曲巷里的密教徒和湿婆应该已经动身了,留给明微的时间并不多。 好在陈璃画是个对自己身型有着严格要求的女孩,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就是力量不大的明微都能轻松背起她,明微拔腿就朝巷子外狂奔,速度出奇的快,估计肾上腺素都被激发了不少。 黑暗的环境也刺激了明微的行动力,他总觉得有某种未知的怪物在其中蠢蠢欲动,跟怕鬼是一个道理,所以他跑起来就像被狗追了一样。 这是他为数不多需要拼尽全力的时刻,明微还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背着陈璃画逃跑,雨水打落在他们身上,这是一场雨夜中的逃亡,这时的明微又显得有点用了,毕竟要是陈璃画独自一人用完神谕倒在这里可没人知道。 至少陈璃画把昏迷后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他了吧?此时的她只能静静的趴在明微那不太宽厚的背上,她的双手似乎微微用力搂紧了明微。 这一刻的明微就是为这一刻活的。 他很快跑出了漆黑的巷子,大街上依旧漆黑,但他没有犹豫,朝着一个方向继续狂奔,巷口深邃的黑暗追不上他,地狱的妖灵也没能出现,或许他们都在纳闷,这孩子怎么这么果断? 明微头也没回,跑得气喘吁吁,双腿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 希望书店门口,明微狂拍紧闭的大门,并大喊:“老周、老周!开门!” 明微转头,陈璃画的脑袋抵在他的肩头,脸上没了血色显得很苍白,头发也全湿了,但还是很美,美得明微不想挪开眼,因为挪开眼这个女孩就不属于他了。 “怎么了?”老周慌忙开了门看到这一幕愣了。 第四十八章 深潜者(4) 漆黑的房子,教授和研究员三人神态各异的坐在电脑屏幕前,上面显示的依旧是明微四人所在位置。 “天使二号侦测不到生物能量了。”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阿图罗研究员顶着鸟窝头焦急地从天使二号调取信息,可部分功能受到雷雨天气影响失灵了,他们现在无法得知这四人小队周围是否安全。 天使二号的生物能量检测是通过组织成员的手机热感应系统与卫星共同完成的,手机是终端,范围最大可达二百六十米,可能是因为这场雨太大导致热感应等功能都失效了。 “系统得升级了,科技部那群家伙成天在七搞八搞,我们的装备都多久没有迭代更新了。”莫里斯淡淡地说。 “是该更新了,但眼下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们可能会有危险!”阿图罗研究员恼火,电脑屏幕照亮他的老脸。 “淡定,出了事他们会联系我们的。”姜云教授靠在椅子上,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还好停电前烧开了水。” 阿图罗其实知道自己是怕明微出事才这么着急,这两位教授的学生都很厉害,神谕和专业能力都一个比一个强,听说兰斯洛伊在分部见习的时候就拿下了那个分部历史最好的见习成绩,吴可非也有不少值得称道的光辉历史,就是陈璃画也有一个连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他们对自己的学生都有底气。 明微呢?什么都没有,天知道他为什么能从湿婆手里逃生,要是他真有那么厉害至于表现得这么怂吗?哪个孩子不喜欢出风头?而且他还喜欢陈璃画,要是真能牛逼起来他早就牛逼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又衰又颓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这种感觉阿图罗再熟悉不过了。 明微身上或许也有秘密,但绝对不是明微能拿出来炫耀的东西,因为孩子总会想向其他孩子炫耀自己酷炫的新玩具,如果不,可能玩具不是新玩具,也一点都不酷炫。 “明微和璃画在移动,速度很快。”莫里斯突然说。 “两个光点重叠了?”姜云愕然。 “我就说会出事吧!快派人支援!”阿图罗火急火燎地就要联系组织专员,但被莫里斯拦下来了。 “你看他们往哪跑。”莫里斯指着屏幕说。 “希望书店,他们安全了。”姜云说,他拿出手机联系吴可非,电话接通后:“我知道你们在行动,汇报情况。” “消灭邪虫若干,建议派人清理现场。”吴可非的回复依旧简短。 “你去希望书店跟他们会合。”姜云说完挂断电话。 莫里斯见此也打给兰斯洛伊,“汇报情况。” “报告导师,行动完成,百货大楼九楼,十余密教徒携带手枪,已尽数击晕,请求洗脑。”兰斯洛伊如实禀报。 “好,你去希望书店,明微他们都在那里。” “希望书店?”吴可非奇怪,从冰天雪地、尸山血海中往外走去,很快就有iaco的专业善后人士赶到,然而当他看到满地的邪虫和冰霜的时候,崩溃了。 “你管这……叫若干?” …… 希望书店,诸人齐聚。 明微和陈璃画裹着毛巾,陈璃画躺在长沙发上不省人事,兰斯洛伊神色担忧地守在她身旁,明微单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瑟瑟发抖,看着兰斯洛伊时不时撩一下陈璃画的额发心里有点酸楚。 人家同意你动手动脚了吗?搞得自己多深情的样子。 茶几上有一支蜡烛在发亮,大家都不自觉地望着烛火,看着它微微摇曳生辉。 “她的神谕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消耗会这么大?”兰斯洛伊看向明微和周唐林,但一时间没人回答他。 明微也看着老周,既然是秘密,他没有经过允许自然不敢乱讲。 老周有些沉默,“有些神谕效果容易被影响,理论上来说璃画的神谕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这个秘密的保密级别很高,就是你们的导师都无从了解,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在兰斯洛伊和吴可非赶来前,明微就已经对老周说清了前因后果,老周也把信息反馈给了姜云教授他们,让他们去处理,如果九曲巷是湿婆老巢的话,今晚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可明微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兰斯洛伊不死心。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璃画不用神谕他们两个都得死,等下次你跟璃画也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自然也会知道,你期待那样吗?”周唐林盯着他,“反正我希望她永远都没必要动用神谕。” 兰斯洛伊不说话了,他只是觉得明微都知道的秘密他们应该也有理由知道。 周唐林走到落地窗前,外面一片漆黑,时不时有闪电照亮一瞬,城市的供电还没恢复,大雨下个不停,如果有专人去抢修的话,应该会给抢修人员增加了不少难度。 “我知道你们都想为组织做点什么,但我们跟密教的战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这个湿婆都跟我们作对了几十年,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也更想杀了他,可是呢?他到现在还在生龙活虎地作威作福,我也急。” 老周的声音从那边幽幽传来。 “湿婆这个人,他在唤醒仪式开始的前一天永远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也就是说他会不顾一切活到他尝试唤醒克苏鲁的那天,这样的过程我们见证很多次,每次只有到了唤醒仪式那天才有可能被我们抓住机会,然而这次……我甚至觉得只要成功阻止他的计划,他就会老死。” “所以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应该为最后粉碎他的计划做铺垫,而不是无用功,同时你们要保证自身安全,你们是iaco的未来。” 明微觉得老周有点像是在说“你们是祖国的花朵,你们要好好学习,将来成为国家栋梁”之类的话,他们确实不知该如何应对湿婆,除了明微,他们甚至都没见过湿婆,陈璃画在此前也是,可他们行动时并没有想把湿婆怎么样,如果能提前发现湿婆行踪他们会上报给组织,没想到密教对他们似乎早有准备。 “我们知道了,下次会注意。”兰斯洛伊回答。 周唐林点头,“现在就等消息吧,应该派人过去调查了。” 雨夜朦胧,没多久大街上出现很多高中学生,看样子应该是晚自习取消了,貌似还有一些是从网吧溜出来的,这电一停是玩也玩不了,学也学不了。 那些学生很快又消失了,毕竟雨还挺大的,根本没人会在大街上闲逛。 希望书店楼上就是周唐林睡的地方,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浴室还有一个客厅,他此时就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的看着雨水打落在这、打落在那,客厅里的明微等人也很安静,大家似乎都很喜欢听雨声。 陈璃画睡得很沉,明微觉得她这样也挺好的,用完神谕倒头就睡,反正她的任务就是这样,接下来就看别人的了,所以可以安安心心地睡美觉,不像明微他们还得等待接下来的行动,可能还挺危险。 从爱德华跟他的对话里可以得知,今夜远远不止这么简单,爱德华说的东西明微其实还是信的,但他是真的不想跟魔鬼做交易,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也就失去了一半的眼泪,但他还是很心疼,而且鬼知道下次爱德华会向他要什么。 吴可非刚才离开了,他说自己爸妈见这么大雨还断电有点担心他,所以他就先回家等通知。 明微觉得自己就很自由,停电下雨没在家也没人知道,哪天自己英勇就义了,可能只有等组织拿着一千万去找他爹娘时,他们才知道自己儿子为了某种伟大的事业牺牲了。 想想还挺悲凉的,可惜鼻头一酸只有左眼涌出一点泪水,在他眨巴眨巴眼睛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看你这么难受,要不就把你左眼的眼泪都交给我好了。”爱德华的声音又出现了。 “可以,只要你把湿婆灭了。”明微在心里对他说。 爱德华笑了一声,“你知道像湿婆这样的密教教主全世界有多少个吗?杀了他下一个你怎么办?再下一个、再再下一个呢?你之前不是从没想过拯救世界吗?” 明微沉默,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想这么多,就像一个刚开始赌博的赌徒不会去担心最后可能输得倾家荡产。 “爱德华,你是什么东西?这世界上的神秘文化、神秘力量都与克苏鲁有关,那你呢?”明微毫无波澜地问,大概意思就是你爱说不说,反正我也就无聊问问。 “我只是原本属于陈璃画的戒指而已,跟克苏鲁没什么关系,世上又不是只有克苏鲁,只是他对你们人类的影响最大,所以你们就觉得到处都有克苏鲁的影子。”爱德华说不具体,但也透露了一点信息。 明微真的只是随便一问,没当一回事。 不久之后老周那边好像就收到消息了,他不知道跟谁联系着什么,然后回到卧室去操作电脑。 明微和兰斯洛伊相互看了一眼,知道他们或许该行动了。 第四十九章 深潜者(5) 九曲巷,这种弯弯曲曲的巷子平时没什么人爱走,特别是在昏暗的夜晚,今天还是个停电的雨夜,九曲巷却第一次迎来了这么多陌生面孔的客人,他们都披着黑色的雨衣,从各个巷口进军,把整个复杂的九曲巷包围,一层又一层,最后还有人把守巷口。 这种阵仗简直能跟天兵天将围攻花果山相媲美,而且还是肤色不同的天兵天将,某些黑人兄弟穿着雨衣仿佛融入了黑暗,给队友造成不小的困扰。 他们手里都揣着枪,还有狙击手已经找好了高点伺机而动,他们的狙击枪上的准具被改装成了红外增强和热成像结合的超级夜视准镜,小小的物件里蕴藏着大大的黑科技,在黑夜中的瞄准射击亦如光天化日之下轻松。 领队有两位,一位身型明显小于那些五大三粗的糙汉,雨衣下露出鼻尖及以下的半张白皙的脸看起来是一位女子,可以想象一定是位英姿飒爽的美女。 另一位则正常得多,就一普通壮年男人,还有些细碎的拉碴胡子,在如此重要的行动前也不懂得好好修饰修饰。 两队人马如蛇在九曲巷里迂回前行,脚步轻盈踩到水坑也没溅起水花。 “黄队,喽啰和喽啰王都躲起来了,怎么办?”那位年轻女领队用耳麦隔空跟另一头的男领队对话。 “直接进房搜,消息说这里有邪虫,在房子里热感应能生效。”姓黄的男领队很果断,“反正动静就闹这么大了,谁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像上个发现的小区那样,所有人都是密教徒,如果不是就清除记忆。” “好久没合作了,黄队还是这么爽快,你是不知道,神谕部里有些领队做什么都扭扭捏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对密教教主芳心暗许呢。”女领队情不自禁开始吐槽。 两位领队分别下令,一时间所有人都如鱼般钻进一一座座房屋,就算是没门他们都能进去,门锁更是形同虚设。 雷厉风行四个字用来形容这次行动最合适不过了,在这样地毯式的搜索下,他们终于找到了邪虫,而且是不少空屋子里都有邪虫,好在他们人多势众,手里还都有枪,邪虫不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是突然之间,有一道声音传开了。 “神谕·獠牙!” 所有邪虫都发狂了,进攻性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就连那难看的畸形眼睛都冒着绿光,哪还管对面那些大汉是不是能一只手掐死它们,哪还管他们手里是不是提着要它们命的枪,见人就冲上去,跟没脑子的丧尸区别不大。 巷子里瞬间爆发了人兽大战,消过音的枪声不绝于耳,但还是被雨声和天上的闷雷轻松盖过。 “黄队,我们得找到密教神谕者,消息说湿婆也在这里。”女领队说。 “狙击手报告情况。”黄姓男领队说。 “黄队两点钟方向的瓦房二楼有可疑人物,可见有两个,叶队十点钟方向的红砖房三楼,人可见三人。”狙击手专业地汇报。 叶队在闪电亮起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红砖房,他们各自带了一小队人马准备行动。 …… 希望书店走出三人,披着黑色雨衣,走起路来威风凛凛,仿佛能将雨水都隔绝在气场之外,看不清他们雨衣下的面容,但仅凭这三道身影或许就能收获一大票迷妹。 其实气势都是两个人走出来的,明微缩在冰冷的雨衣下吸了一下鼻涕,瑟瑟发抖,另外两人是老周和兰斯洛伊,明微觉得他们就像是老国王和年轻的王子,要是生在古代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相,他们父子兵是去征战沙场的,明微只是在一旁击鼓助威的小弟。 组织里都笑说明微是他们老大的私生子,明微觉得其实兰斯洛伊更像一些,毕竟虎父无犬子。 今天难得的,iaco的老大周唐林亲自动身了,以前的行动他只远程参与,从没上过战场,他自己也说了,他一般只参与决战,也就是说他把今天的行动看作与决战同等地位,他要跟湿婆来个面对面。 “老周,你的神谕是什么?”明微很好奇,作为iaco永远不变的老大,他的神谕会有多强大?明微脑海已经开始出现玄幻小说中那些毁天灭地的场景了,只有这样的男人才会一次次击败密教,就算密教有各种诡异的手段,手里有各种各样的禁书,老周如有主角光环加身,一次次击败强敌。 一定是强大到让人绝望的神谕。 “我跟你一样,没有神谕。”老周毫无波澜地回答。 “啥?”明微当场惊叫,瞬间把三人的气场破坏得一干二净,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组织里任何人没有神谕都不值得这般奇怪,但这个人是iaco的老大,他没有神谕是怎么跟密教战斗的?又怎么能活这么久?根本不合理。 “这事大家都知道。”老周看他这副模样无奈地说。 “没有神谕……你这个老大怎么能当这么久还没被人干下来?难道组织里一片光明,没人觊觎老大的位置?”明微提问。 “你是真的敢问。”兰斯洛伊扶额吐槽。 老周摆摆手,无所谓地说:“当然不是,就连组织外都有人觊觎这个位置,反正我就是还在这里,那些人老的老,死的死。” 兰斯洛伊吃惊,雨衣下脸色古怪,老大居然会在明微面前提到关于自己长生的信息,这不是无人可提及的秘密吗?尽管众所周知。 “所以啊,其实你不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神谕的人,不要妄自菲薄,看我,不照样混得好好的?”老周一边快步行动一边谆谆教诲,虽然举的例子就好像用比尔盖茨来鼓励一位大学辍学的孩子,根本没有参考价值啊! 准确地说,其实每个人的成功都是不可复制的,甚至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都不同,明微一直觉得那些关于“成功学”的书籍大卖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 九曲巷有一个巷口距离他们不远,所以明微才能相对快速地背着陈璃画逃到希望书店,他们现在就在往那个巷口靠近,远远看去,那里有他们的人在把守,今天的密教就是瓮中之鳖,老大亲自出动,势必取得辉煌战绩。 跟他们的猜想一样,九曲巷里的居民也都被密教蛊惑了,这倒是让iaco的行动更加无所顾忌,各个巷弄里一片混乱,邪虫和密教神谕者在跟iaco的神谕者战斗,屋里屋外都是战场,奇怪的是他们到现在还没发现湿婆身影,不过按时间推算,他逃离的几率很小很小。 吴可非也赶来了,提着命运之剑,明微获得了一架汤姆逊,或许还是得益于那段监控,大家都误以为明微用起汤姆逊来无人可敌,其实明微就只是会扣扳机而已,好比任何一个人都会摁快门,但他们不一定都懂摄影。 雷和雨都不见减小的趋势,巷子的积水越来越多,看来这里的排水系统已经负载了。 黄队打倒一名密教神谕者,捏着对方的脖颈问:“你们教主在哪?” “你们妄想打败教主,可教主福泽永存!”看来掌握了神谕的密教徒被“感化”得更加彻底,湿婆在他们眼里就是天神一般存在。 iaco里有明文规定,不可轻易对教众下死手,教众只是普通人,罪不至死,所以黄队直接打晕了这位“勇士”,他最不爱跟这种宛若幼稚儿的密教徒废话,生怕自己的智商也被他们带跑偏。 他知道老大来了,于是跟叶队一起向老大汇报情况。 “这一窝点已经被我们掌握,并没有发现密教教主。”黄队严肃上报。 “他会出现的。”周唐林说。 他们没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出现不是找死吗?可惜老大没有多说,老大就是这样,说的话照做就行了,老大说湿婆会出现他们就要做好湿婆出现的准备。 在老大离开后,叶队悄悄对黄队说:“你知不知道老大身边多了个女人?” 黄队面无表情地摇头,表示毫不知情,也好像漠不关心。 “听说是七年前在叶卡捷琳堡帮过老大的那个女孩,长得很美。”叶队继续说着悄悄话。 “关我什么事?”黄队汗颜,他就是个大老爷们,也不八卦,叶队似乎把他当成讨论八卦的好姐妹了。 “没什么,想到了就随便说说,怕你执行任务太紧张。”叶队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来带有一点冷冰冰的样子,雨水拍在他们的雨衣上,带起“啪嗒啪嗒”的声响,黄队则一阵愕然,女人真是变色龙,变脸比翻书还快。 “如果湿婆真的还在附近的话,我想我们先掌握对方位置和行踪会更有利于行动,我们分头搜。”黄队语气严肃。 “还是一起吧,我们两人任何一个碰到湿婆都很危险。”叶队提议。 “也好。” 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明微感觉世界还是一片漆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明微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世界是亮的他就觉得很美好,世界是黑的他就觉得很恐怖。 深夜的雨是最容易让人陷入沉思的东西。 第五十章 深潜者(6)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明微在雨中傻站着,这里大家都忙忙碌碌的,身前身后一个个漆黑的枪口喷吐火舌,时而有一只邪虫朝提枪男人扑过去,又很快被干翻,也有双方神谕者在战斗,场面一度非常绚烂,也非常混乱。 他提着汤姆逊,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无论是密教徒还是iaco的大家,他们眼里都充满了某一信念,他们都是在为心中的信念而战斗,血拼的时候如果有必要,他们会高呼各自的口号。 如果陈璃画在这里明微应该不会这么无所事事,可惜她用完神谕后直到刚才他们离开书店都没醒,明微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只好呆呆地站着。 以前的明微总是很迷茫,不知道未来在哪,幻想着干一番大事业,却总是得过且过的混日子,他会幻想这幻想那的,但还是清楚自己只是千千万万个平凡普通人之一,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会降临在他头上的普通人,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最难过无非女神被拐走那次,然而女神迟早会被拐走,不是吴可非也会是兰斯洛伊。 现在的明微更迷茫了,原本他的未来还可以参考一下身边那些一事无成的例子,现在呢?他还不是太了解密教,也不太了解iaco,不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划水大将在iaco的未来是否可期?又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死掉?以后还有没有这么多机会跟陈璃画待一起? 周围纷纷扰扰的,世界的光影在未来的照耀下变得斑驳陆离,此时此刻明微觉得自己还挺孤独的,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去想就感觉不到孤独,因为孤独就是这么个东西,它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你一想它就来了。 对此明微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他在公寓有事没事就会跟麦当讲句话。 可有时候你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会不断回想那些让你很难过的事情,就像你无法阻止自己去思念谁谁谁,悲伤袭来的时候,一件开心的事都不会在脑海出现,孤独袭来也是一样,就连耳边的微风和音乐都会提醒着你好孤独,阳光和海浪都能让你窒息。 好比暗恋的女孩被人拐跑,你会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这么久以来为她做过那么多事你都不觉得累,因为你天真以为跟她之间有种难言的默契,或许是暧昧,而暧昧总是能让人动力十足。 可有一天她突然被拐走了,没有一丝征兆,前一天可能还跟你说说笑笑,后一天就名花有主了,于是这些年你本该有的疲惫就在那一刻全都蹦出来,压得你喘不过气、狼狈不堪,想到她跟另一个男人到哪里都入对出双,你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 你想起奥逊·威尔斯说过的话:“我们只身降临人间,孤独活着,孤独死去,只有借着爱情和友谊才制造了一时的幻觉,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是的,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孤独的,只是长久以来你借着一个分不清是友情还是爱情的女孩才没察觉。 明微也很累很累,像是在一条看不见四周的路上走着,甚至不知道哪里算前方,有时候他也想放弃,可再也没有那么一个美好的女孩闯入他的世界,如果一直没有,他永远都会在那条看不见四周的路上摸黑。 “狙击小队不用理会邪虫,注意观察周围,我们怀疑密教主可能正准备从某一出口逃离。”黄队低沉的声音响在分布各处的狙击手的耳中,各狙击手正色,可红外热成像准镜中几乎总有邪虫在分散他们的注意,一个个火红的影子闪动着。 黄队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老大亲临现场,都给我好好表现,今天要是能把湿婆斩于马下,每个人都是大功一件!” “老大都来了,又是瓮中捉鳖,任凭湿婆再怎么神通广大,今天也得折戟沉沙。”叶队说。 “我们两位队长说的……是中文吗?”一位黑人狙击手露出问号脸,他趴在小洋房的阳台上盯着准镜,用他那不太流利的汉语口语向他队友问,队友纷纷无奈。 突然,准镜中的画面一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黑人狙击手下意识地挪开眼睛。 “砰!” 一颗冷冰冰的子弹打碎准镜,穿透了狙击手的脑袋,枪边上站在一位身形佝偻的黑袍老人,他看了一眼倒下的狙击手,面无表情地离开。 “发生什么了?” “劳伦斯?劳伦斯?” 狙击小队的其他队员急了,他们听到了耳麦中传来的枪声和异动,可没有人给他们答复,一只耳麦在余温未尽的尸体耳中响着,大雨“啪嗒啪嗒”的落在雨衣上,一滩血迹却愈显鲜红。 他们连忙把狙击枪对准劳伦斯在的方向,同时对耳麦说:“报告队长,劳伦斯狙击手牺牲,建议派人支援东南方向的出口。” “疑似密教主的身影出现。”距离劳伦斯较近的一名狙击手说。 “自由射击!”黄队发话。 “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枪响意味着他没有击中目标,此次全体行动人员都注意起来了,在两位队长和周唐林的带领下呈包围趋势向湿婆所在靠近,各个出口的守卫人员也全神贯注地提起了黑漆漆的枪口。 明微茫茫然也跟在一支队伍的后面行动,僵硬的动作与训练有素的大家形成明显反差。 刚刚他听兰斯洛伊说有人牺牲了,他有点害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这些人行动,湿婆今天是不可能死在这里的啊!如果真有这么容易,那爱德华说那么多不是全算屁话了吗?魔鬼才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谁的脚都不会砸自己的。 老周离他很远,上了战场当然没那么多闲暇来理他,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倒是就在他面前,但他们眼神坚定,好像马上就要完成一个壮举似的,所有人都很信任他们的老大,尽管他们的老大没有任何神谕。 老实说,明微不太理解,或许他眼中的老周和其他人眼中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明微记得《龙族》里有个叫做“血之哀”的概念,就是混血种在人类社会里会显得无所适从,“血之哀”会时刻提醒他们自己是个异类,这种感觉只有在同类之间才会消失,于是混血种最终会自然而然的汇聚在一起,便有了卡塞尔学院。 iaco的大家好像也是这样,既然大家都是异类,那么只要他们聚在一起就没有人是异类了,便不会像从前那样孤独什么的,这个概念似乎很好理解。 但明微不是,他融入不到人群里,也跟iaco的大家格格不入,就像陈璃画当初说的,明微只是半个异类,然而明微现在才知道,半个异类在iaco意味着只有他是异类,本来像他这样的人最终归宿通常会是精神病院,到那时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感觉到“孤独”这么牛逼的情绪。 大家的行动突然急促起来,好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他们往出口快速行进。 “注意注意,密教主正向东南方出口移动,全力围剿!” “收到!” 巷口围了一圈神色严肃的提枪大汉,只要稍有异动他们就会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这样的阵容就算密教主长了翅膀也能把他给击落下来。 “所有狙击手准备,对准东南出口!” “是!” 一时间至少有十数把各式各样的枪口在等待着猎物出现,虽然这是一个由神谕者构成的组织,但枪炮很多时候还是要比神谕管用,并不是所有人的神谕都强大。 “目标靠近,准备射击!” 有狙击手在准镜里看到了湿婆身影,他的确在朝出口快速移动,这也是他打破僵局的唯一方法,尽管iaco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根本不是僵局,而是死局,只要湿婆露出身影,冰冷的子弹就会把他打成筛子。 真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就是周唐林也这么认为,以前从未在湿婆试图唤醒克苏鲁之前逮到过这种机会。 狙击手边盯着准镜里的身影,缓缓挪动枪口,边轻声倒数:“三……二……一,开火!” 就这一瞬间,四面八方都有子弹朝那个身影射去,弹幕如同天罗地网,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突然,人影凭空消失了,所有子弹都落空,七零八碎地在地上或者墙壁上发出碰撞声响,而那道身影仿佛人间蒸发。 懵了,所有人都懵了,后方部队也已经赶来,所有人都带些警惕朝那里围了过去,然后他们看着地面上一个漆黑的下水道口,表情精彩。 大概就只有周唐林面无表情了,他下令:“黄山,你带队进下水道,叶佳欣,你带队封锁所有下水道出口,这只瓮中鳖只是逃到了另一个瓮里而已,等会整座城的下水道线路图会出现在你们手机上,留下一些人驻守九曲巷,并且清理现场。” “明白。”黄队和叶队得到老大的授意便行动起来,这座城还在下大雨,还是漆黑一片。 第五十一章 深潜者(7) 在远离九曲巷的庆云旗下五星酒店,这里难得的还在闪烁华美流光,五星酒店是必须配备应急供电系统的,柴油发电机组在黑暗的地下轰轰运转着,才有了酒店的华丽,给独在异乡的旅人以光亮安怀。 要是这里也漆黑一片,叶瑟琳娜恐怕不太好受,她站在开阔的窗前,听着雨声望着外界黑暗中的某处,她看不见什么,毕竟她在明,她想象着自己所在的高楼是黑暗中的灯塔,除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混沌。 想起洛夫克拉夫特所言:我们生活在一座名为无知的岛屿上,被无穷无尽的黑色海洋包围,而我们本就不该扬帆远航。 或许真是如此吧,虽然叶瑟琳娜不是iaco的正式成员,但几年来她都在关注着iaco,iaco内部对洛夫克拉夫特有一个特别的称谓——神之执笔者。 洛氏是世界上第一个把“神”的存在写出来公之于众的人,虽然很可能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笔下的东西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没有正常读者会看了他几篇文章就信以为真,但那些故事在iaco的大家看来显然是震撼的。 后来《克苏鲁神话》等相关系列书籍就成了iaco的新人必读。 很难想象洛夫克拉夫特这个人到底感受过怎样的恐惧才能写出那些故事,如果疯子也分等级的话,他很可能就是站在巅峰的那个人,而且他表现出的一切都如常。 那些作品的流传对世界的影响是现象级的,几乎席卷了所有的艺术种类,各大游戏、影视里随处可见的克苏鲁元素,很难让人相信源头只是一些文学作品,其实这是不正常的,但没人去深思。 说起来克苏鲁本就无形中影响着全世界。 敲门声拉回了叶瑟琳娜纷飞的思绪,她回头看一眼,门被推开,她知道是周唐林,这位礼貌的绅士刚才提前跟她说了,所以才特地留了门。 “这么闲?”叶瑟琳娜先开口,按理说现在的周唐林应该在跟湿婆较量才对。 周唐林坐到椅子上,“长夜漫漫,来陪陪你。” “你的意思是只有感觉长夜漫漫的时候才会来陪我?为什么不说是百忙之中来看我一眼呢?女孩子都喜欢听更好听的话。”叶瑟琳娜摊手。 “我现在确实不忙。” 叶瑟琳娜一拍额头,“假话也无所谓啊!你说过的假话还少吗?活这么久都没懂女孩心思,也不知道你都是怎么泡到妞的。” 周唐林只好无言笑笑,他也不知道,或许叶瑟琳娜会比他更清楚一些。 “今晚你要小心,可能很危险。”叶瑟琳娜收敛表情,突然变得郑重其事起来。 “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我依旧会全力以赴的。”周唐林看着她,“放心吧,危险对我早就是家常便饭了,现在不还好端端的?我倒是很期待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叶瑟琳娜的“神之眼”能够看到未来,但也不像看电影那样一切都清清楚楚,她看到更多的还是零碎片段,就比如今天,她看到的是风平浪静,但他们都知道今天十分关键,不能让它以风平浪静结束,他们必须有所动作,否则到最后他们面临的就是绝望,神之复苏无法阻挡。 神之眼就像是庞大而复杂的计算程序,然而陈璃画也动用了神谕,周唐林并不清楚那一神秘神谕是否也在神之眼的计算之中。 这些信息都在周唐林的脑子里闪跳着,叶瑟琳娜也知道将有异变,但她不知道如何发生,所以今晚将诞生一个崭新的未来,湿婆尚在,无疑非常危险。 “这次行动结束,我能正式加入iaco吗?”叶瑟琳娜看着周唐林,他那边萦绕着温暖昏黄的灯光,就如同第一次见到他时眼里的温柔。 “为什么对“正式”两个字这么执着?”周唐林无奈,叶瑟琳娜站在黑色的窗帘中间,身后也是漆黑一片,她不适合那个位置,她应该是一个沐浴在善良与美好中的小公主,一生也不懂什么是黑暗。 然而周唐林却亲手把她拉到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叶瑟琳娜已经进退两难。 “正式成员很累的,不是在执行任务就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要是成为正式成员我可不好照顾你,你得服从组织里的安排,那样你跟我的联系可能会更少。”周唐林悉心劝慰。 叶瑟琳娜拨了拨细软的额发,有些含糊地说:“爱一个人总是需要一个身份的嘛。” “即便这个身份会成为阻碍?”周唐林苦笑。 · “啊……啊啊湫!”明微打了个喷嚏,微微裹紧了雨衣,然而雨衣冰凉,让他发起哆嗦。 “生病了?”兰斯洛伊拿着手电筒照向明微,刺得他晃眼,明微摆手。 “要不你回去吧?顺便去看看璃画怎么样了,这边我跟吴可非可以。”兰斯洛伊说,吴可非也点了点头。 明微摇摇头,或许在他们眼里自己就该受到照顾吧?就像男生总会下意识多为女生考虑一样,自己跟他们比起来确实就像柔弱女子。 “这可是在执行任务啊!”明微说,组织里那么多人现在都在城里搜索湿婆身影,明微怎么也算他们的一员,生病又怎么样?谁有那么娇生惯养啊!他只是没有神谕,怎么说也是男子汉一条好吗? 在簌簌的雨声中夹杂着一阵音乐声,这音乐明微他们还是比较熟悉的,是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iaco成员手机的默认铃声,据说是老大钦点的。 “你们谁手机响了?”明微提醒。 兰斯洛伊和吴可非艰难地在雨衣下翻找手机,然后他们无语互相望了一眼,他们两人手机并没有来电,兰斯洛伊看向明微:“是你的吧?” 明微急忙找手机,他平时没什么电话的。 “陈璃画?”明微惊奇,“你醒了吗?” 难得,明微记忆中只跟陈璃画通过几次电话,内容也十分简短,除了陈璃画外,最常给明微打电话的应该就是中国移动了,没事就问他需不需要某种经济又实惠的套餐,隔三差五的还发短信提醒他该缴话费了,实在是贴心到爆。 其实明微一直缴着话费就只是期待陈璃画的来电而已,就像他成天挂着qq微信也只是期待陈璃画的消息,虽然总是时隔许久,但每一次震动总跟他的心跳相关。 兰斯洛伊和吴可非也倾过头来,好奇看向明微。 “你没事吧?你在哪?”陈璃画声音关切。 “没事没事,我现在跟兰斯洛伊和吴可非一起,湿婆躲到下水道去了,组织的大家都在搜寻踪迹。”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格外悦耳,因为陈璃画在关心他,明微有些受宠若惊,心里那盏快要熄灭的烛火突然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别别别,你别过来了,好好休息,我们可以的。”明微一听陈璃画要来找他们顿时急了,虚弱成那样了还逞什么能啊?就只是边搜边等消息而已,并不需要陈璃画的帮忙。 “嗯嗯,好,拜拜。”明微等陈璃画先挂了电话,雨衣下的脸庞忍不住浮现出笑意,这里有一个陈璃画的前男友,还有一个正处于暧昧阶段的美男子,可陈璃画甚至没有提及他们,只关心他受伤没有。 明微的开心说简单似乎还真就这么简单,只有他知道陈璃画神谕这件事就足够他开心许久。 “她醒了,我让她别来。”明微对兰斯洛伊和吴可非说,他们点点头,转身提起手电筒,光束打在一滴一滴落下的雨水上,像是流星雨下在他们面前。 “哎哥们,问你个事。”兰斯洛伊顶了一下吴可非,“你以前到底是怎么追到陈璃画的?好像什么套路对她都没用啊?她比谁都懂。” 吴可非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雨幕中略带些冷意,他没说话,果然文化的差异是显着的,兰斯洛伊如果是中国人绝对不会这么问,就像明微。 倒是惹得明微在他们身后偷偷翻白眼了,看来这位陈璃画的追求者也并不是那么不可战胜嘛?居然会去问吴可非这种问题,什么套路?吴可非能有什么套路?可能一张臭脸往那一摆就得手了,陈璃画什么套路都懂,说不定还是她套路吴可非的呢! “说说嘛。” “吃饭、逛街、看电影。” 兰斯洛伊觉得吴可非在敷衍他,明微却觉得吴可非说得还挺认真的。 追女孩子本来就是一件分人的事,同样一顿饭,跟你吃还是跟他吃绝对是不一样的,同样一场电影,跟你看的时候全程淡然,即便画面有不少恐怖元素,并不代表跟别人看也是这样,会时不时讨论点什么,还会害怕地往他那边靠,即便还没到恐怖的镜头。 什么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车隔房隔她妈,这种看似很有道理的话也都是分人的,在你这里或许确实如此,但换一个人可能就是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所以如果爱情有形状的话,在他人看来大概是柠檬形。 第五十二章 深潜者(8) 城里的下水道口星罗棋布,特别是当它们一个个闪着亮光出现在明微手机上时,这次iaco可是大动作了,行动人员几乎覆盖了所有下水道出口,还有小队在里头追击湿婆,怎么看都是大势已定的死局。 明微他们三人在文化广场边上,平时热闹非常的地方现在冷冷清清,停电又下雨加上现在时间似乎也不早了,要么这里绝对是可爱的大爷大妈的天下,一曲能叫人肝肠断,一舞能醉倒万千心。 这么大规模的停电还是头一遭,他们都没见过这座城市的这幅模样,好像一头睡着的庞然大物,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能真切感受到它的威严,也不禁会对它生出敬畏。 “兰斯洛伊,湿婆的目标有可能是你们周围河流的排放口,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过去,你们注意。” 每支小队的队长耳中都有一只耳塞,这种耳塞比兰斯洛伊给明微他们用的要更高级些,用的不是额外的中转基站,而是iaco的卫星网络,受到特殊情况干扰的可能性极低。 兰斯洛伊收到他导师莫里斯教授的指示,旋即把话转告给明微和吴可非,他们立即严肃起来,吴可非已经把手中的沙漠之鹰上好了膛,三人呈包围状走向广场和马路对面的河流,这座城市的污水和雨水有不同的下水道,雨水排入附近的江河,污水则需要处理厂的加工,湿婆躲进的是雨水下水道,确实很可能直接从河流的下水道排放口出来。 堂堂湿婆教主,身怀强大咒术,一呼百应受教徒拥戴,今天竟然被逼得在下水道里抱头鼠窜,想想也挺让人唏嘘的,这样看来iaco确实比较厉害,那些个在下水道里追着湿婆跑的神谕者肯定也很强。 “今天我们三个如果把湿婆给解决了,我们在组织就不得了了!”兰斯洛伊眼神火热,明微心想没这么简单吧?当初他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也没能把湿婆怎么样,反倒差点被变成兵马俑,今天就凭他们身上几把沙漠之鹰? “健康小贴士提醒您,现在可以选择预先交易哦!”明微脑海出现爱德华声音,当然,其实爱德华的声音就是明微的声音,但不知哪里有天壤之别。 犹豫了一下,明微心里问:“用什么交易什么?” “你,一根头发,交易你们三个的生命安全。”明微仿佛看到爱德华在他眼前淡定微笑的模样。 明微当然不会再上当了,他说:“哪有这么好的事?说清楚,是一根头发,还是满头的头发!要是我跟你交易了变成光头怎么办?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噢!这你不用担心,就算你有满头乌黑发亮又浓密的秀发,还是没人跟你谈恋爱。”爱德华嘲笑。 “滚!又想骗我。”明微骂道,不过爱德华说得没错,他顶着一头秀发多少年了,也没能吸引到女孩子,说起来如果变成光头,肯定能多吸引一些女孩子的目光。 不过他还是不交易,理性告诉他,珍爱头发,远离魔鬼,而且交易换来的竟然只是确保他们安全,明微觉得有点亏,要是可以除掉湿婆还可以考虑一下。 “想清楚哦!交易内容是随时在变的,现在是头发,不代表等你们要死还是头发。”爱德华像是时刻把一切都握在手里的先知,说起话来底气十足,这让明微有些心慌慌,他不想跟爱德华交易,也不想让自己身陷险境。 “那会是什么?”明微问。 “不好说啊,现在市场这么乱,有的人觉得头发重要,有的人觉得眼泪重要,等真要交易的时候,你可能也觉得还是头发重要点呢?做生意嘛,讲究一个双赢,反正我都是无所谓的,你开心就好,我只是该提醒的时候提个醒而已。”爱德华说了一大串,明微受不了他瞎扯的风格就不再理会,反正现在的他不想把头发卖掉。 “情况怎么样?”一道熟悉的声音拉回明微注意力,他们转头看去,身后是老周来了。 “说湿婆有可能从这个排放口出来,我们在蹲他。”明微回答。 “老大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兰斯洛伊问。 “刚刚没带队伍,我在这附近办点私事。” 冰凉的雨水还是有一些打在了他们的脸上,有周唐林在,明微三人多了不少底气,明微说不清这种感觉的由来,他明明已经知道了老周没有神谕,可是这个精力旺盛的大爷看起来似乎就是非常靠得住,让人感觉是那种天塌下来他都可以顶的男人。 很古怪,这种感觉只在明微小时候从他爸身上感觉到过,而且估计还是因为孩子的天性,后来长大了才发现那个男人挺混蛋的,虽然似乎很爱老婆,但很多时候也固执、幼稚得可笑,就因为明微妈妈一句“我想把明微带到城里的学校上学”,便赌气不去接孩子回家,明微都感觉自己挺无辜的。 那个男人只会对他说好好读书,其实连他高几都不清楚。 一滴一滴的雨水没入湍急的水面,河流在大雨的加持下奔腾不息,黑暗中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不对,明微他们真切地察觉到了某种诡异的动静,像是生锈的沉重钢铁移动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整片空间都在跟着它收缩,气势简直能与天上的闷雷相比较,让人感觉河里似乎有蓝鲸之类的庞然大物。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这条河虽然很宽阔,但显然不可能有某种巨大的海洋生物生存,到底是什么在作响? “你们听到了吗?” 明微很害怕,这种犹如噩梦般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他看向身边的人,兰斯洛伊和吴可非茫然点头,他们也一时间没想通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只有老周表情凝重起来。 他们看向周唐林,见他拿出手机对讲,声音直接传到各大队长和导师的耳麦中,他语气有些沉重:“你们带了荷电粒子武器吗?” 回答周唐林问询的是带队的两位队长,黄山和叶佳欣,他们一听脸色就变了,战战兢兢地回答:“没……没有。” “老大,发生了什么?需要的话我们我们现在从最近的城市分部调动,不过只有少量荷电粒子枪,荷电粒子炮上海分部有一台,用专机空运只需要三小时不到。” 黄山立马汇报清楚,他们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荷电粒子武器威力惊人,是各种科幻作品中的常客,iaco的科学家们克服了重重困难还是研制出来了,可组织行动几乎不动用,一是因为效果太惹人注意,二是很少有荷电粒子武器的用武之地。 荷电粒子武器的原理是聚集正负粒子碰撞从而产生巨大能量,粒子束可以毁灭一切,就连空气都会在光束之中湮灭。 这种东西,即便是科技领先世界的iaco也难以量产,以至于一时间他们也拿不出来。 老大既然这么问了,肯定是必须要用到它。 “可能来不及了。”周唐林皱眉低语一句,“放弃追捕湿婆,你们往我的位置靠近,并且联系城市分部调取荷电粒子枪,上海那边也派人联系,今晚有一场硬战。” “是!” 老周的谈话内容明微三人都听到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微嘴角抽了抽,怎么荷电粒子武器都出来了?iaco还有什么恐怖武器? “你们要长见识了,等会别怕,组织会解决问题的。”周唐林望着河面上的黑暗,大雨落入湍急的水流,空气中似乎什么都没有。 三人随着周唐林的目光看去。 一道刺眼的闪电贯穿天地,就在那骤亮的一瞬间,大河上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可怕身影,像是跨越空间降临,明微他们心神震裂,那是一头巨大的怪物,它的身高接近一栋十层高楼,有四肢,用双腿站立,但身体却比例失调,上身要比下身粗壮高大许多,有种人鱼杂交产物的既视感,但明显要比任何生物都恐怖吓人。 要不是老周及时扶住明微,明微已经瘫倒在地,他浑身都在颤抖,像是噩梦来临时的无法自控,恐惧占尽了他的意识和身体。 “我想它们的身体应该呈一种灰暗的绿色,虽然肚皮是白色的。身体的大部分都光亮滑溜,但背上有着带鳞的高脊。那身形有着人形的模糊特征,而头部却是鱼类的,长着从不闭合的,巨大、凸出的眼球。在脖颈的两旁,还有不断颤动的鳃,长长的手脚上都有蹼。它们杂乱无章地跳跃向前,有时只用后腿,有时则四肢着地……它们那嘶哑的、尖锐的喉音……传达了其面部所无法表现的,一切黑暗的感情。”— h.p.洛夫克拉夫特《印斯茅斯的阴影》 当书中描绘的怪物真切出现在眼前,会是一种何等震撼的画面? 从前的明微一直幻想着这个世界有不为人知的那一面,自己活在的是一个魔幻世界,现在他美梦成真了,可他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感觉自己倒霉透顶,为什么偏偏活在克苏鲁的世界? iaco其他队伍都在这时赶到了,他们惊骇地望着那只怪物,雨水打在它身上,看起来像是一尊远古部落的神明。 “这……这什么?” “深潜者。”周唐林说。 第五十三章 深潜者(9) “这就是神仆,深潜者,克苏鲁的仆从,栖身在时间也没意义的深海,这种生物一般不会自然死亡,可以被杀死,活得越久体型也就越大,这样庞大的存在想必也是稀少。” 爱德华给明微讲解。 “建立分贝过滤层,准备射击!”在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候,周唐林沉稳下令。 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明微瑟瑟发抖,他想着:“子弹没用的吧?不然老周也不会说荷电粒子武器什么的。” 一看这种庞然大物就知道普通子弹肯定是无效的,就像怪兽出现了总有一些人拿枪射击,也不过是挠痒,最后还得奥特曼来解决怪兽,可他们不是在拍影片,也没有奥特曼会来帮他们,好在他们都是神谕者,还有神谕这种超自然能力。 iaco不愧都是专业人员,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效率极高地行动着,几乎是周唐林话音落下的同时,分贝过滤层已经建立完成,巨大的扇形区域内众人抬枪遥指巨大深潜者,各式各样的枪口,口径不同的子弹,随着周唐林一声令下,火花迸射。 深潜者发出一声类似海豚的嘶叫,密集的弹幕没有对它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弹头砸在它泛白的肚皮上,却只能跟雨水一同沉入水下。 周唐林望着,心里在计较对策,他其实知道他们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枪械很难对巨型深潜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而很容易激怒这尊怪物,而他们并没有很好的应对方法,他们也不能撤退,否则周遭的市民可就惨了。 “集火头部。”周唐林再次出声,“两位队长,你们带领队伍使用神谕,阻止深潜者一切可能波及周边的动作,伺机对它的眼睛攻击,只需要拖到荷电粒子武器到达任务就完成了。” 黄山和叶佳欣领命,队形变化,吴可非和兰斯洛伊也加入战局,只剩明微一人还傻愣在老周身边,他想做点什么,可看到大家都一副专心坚毅的模样,又觉得自己融不进他们,或许还会添乱。 这又不是游戏,没人会费尽心力去给一个天赋垃圾的新兵蛋子来个新手教程,况且这种级别的战斗根本就不适合充当新手教程。 深潜者动了,它直接顶着炮火从河里冲了出来,任何阵型都瞬间溃散,大家唯恐避之不及,这样一头怪物,让他们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场中有光芒亮起,大家都开始动用神谕了,率先见效的是吴可非的“霜降”,他把在水养殖场那套操作又搬了过来,天地间的雨滴尽皆化作冰凌,朝着深潜者疯狂轰击,可对邪虫的摧枯拉朽却难以复制,不过吴可非发现了,神谕的作用似乎比子弹更有效。 按理说子弹的伤害要比从天而降的冰凌更大才对,看来神谕对神仆有额外加成,明微想起一句经典的话:“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这种状况组织的大家应该都清楚,毕竟这些知识对有些资历的成员而言是必修。 紧接着诸多神谕释放,其中最耀眼当属兰斯洛伊的“宙斯”,雷电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强大的威势使得他周围无人靠近。 饶是如此,大家仍想象不到“神谕·zeus”会有接下来这种威力。 兰斯洛伊浑身闪烁雷电,冥冥之中他仿佛沟通了天意,上天都要代他行罚,沉重的乌云之中突然一道肆虐雷电撕裂开整片天穹,如瞬间生长的爬山虎,跨越空间降临,当头猛劈在了深潜者的头颅。 雷光瞬间吞没它巨大身躯,组织众人震惊地遮眼,他们知道兰斯洛伊神谕强大,可竟然强大到这种程度?向天引雷,这根本不算是“人”了吧? “虽然很炫,但没用的,对神仆造成的伤害难以致命,这样只会彻底激怒那头怪物。”爱德华叹息,明微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叹息的,难道也在为没能杀死深潜者而感到惋惜? 似乎是在印证爱德华的断言,就在雷光散尽,大家还在期待深潜者怎么样了的时候,它怒了,一声狂吼把众人震得耳膜生疼,那古怪的声音他们从未听过有任何动物能够发出,要不是有分贝过滤层,周围的窗户怕是很难幸免于难。 深潜者张口,混合着水与毒素的黄绿色强腐蚀性液体从天而降,颇有一泄如注之气势。 众人连忙躲避,大家的雨衣似乎都经过特殊处理,那看起来恐怖的液体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只要避免皮肤接触应该就无大碍。 深潜者其实是有智慧的,它的智商不比人类低,因为深潜者的繁衍本就与人类有着莫大的关联,否则哪来的一副人鱼杂交的模样?这一种族在深海守护着克苏鲁,等待着它们的神带着那座海底都市升起,重新复苏在世界上。 它们偶尔会接受来自人类同盟的召唤,但更多时候只在繁衍时离开深海,它们才是克苏鲁最忠实的信徒,有些没能变形成功的深潜者甚至会以人类的身份在社会中生存,寻找着唤醒“神”的方法,为此不惜一切,包括与人类结盟。 其实它们并不看得起人类,虽然在地球上的繁衍还需要人类,可人类在他们看来就只是一个弱小的种族而已,与世界上其他生物毫无差别,当然,有些受到它们“神”的影响获得强大力量却还要跟它们作对的人类除外。 比如对面这群人。 这时候巨型深潜者更生气了,直接踏步朝人堆里冲,巨大的蛙掌带着腥风袭来。 有人躲闪不及被巨大蛙掌扫中,横飞出去几十米远,虽然神谕者的身体异于常人,可被来这么一下,伤筋动骨是跑不掉的。 不知苦战了多久,诸多神谕者身上都挂了彩,几乎所有人都在硬撑着战斗,他们无路可退,不拼命解决深潜者,难道等着奥特曼来吗? 终于,远方的天空传来了细微的光亮,紧接着是阵阵轰鸣,诸人喜上眉梢,他们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黑夜中的直升机螺旋桨在奋力旋转,对付深潜者的荷电粒子武器来了。 然而这时,从水中爬出一道湿漉漉的身影,身披黑袍,体态佝偻,手执拐杖。 “湿婆。” 周唐林的眼睛在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这身影他太熟悉了,根本不需要看清黑暗中布满褶子的脸,因为他是一位故人。 毫不犹豫的,周唐林如箭般电射而出,身影几乎快成一道流光,把旁边的明微吓到了,这是正常人的速度吗?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明微伸手欲言又止,他想叫老周小心,湿婆身怀多种咒术,老周又没有神谕,冲上去有什么用?但想到老周比起他来肯定全方位碾压,明微没必要去担心iaco的老大,老周既然冲上去了,那冲上去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老大没那么简单,他可是iaco的老大,虽然没有神谕,但任何神谕对他都无效,包括湿婆的咒术。”兰斯洛伊见明微的模样忍不住告知他,“就像游戏里的法术免疫,你懂吧?只有物理输出能伤到老大,然而老大又被称为“人类极限”,他的综合体能没人比得上,物理输出想对他造成伤害也不容易。” 明微震惊,终于找到老周能当老大的那么一点原因了。 “他冲上去大概是防止湿婆对我们施放咒术吧?反正他是魔法克星。”兰斯洛伊说。 组织的大家在对深潜者实施干扰,以防它对周唐林出手,同时远方的直升机也在不断靠近,众人眼中燃起希望的火焰,只要拿到荷电粒子枪,他们将一转逆势。 荷电粒子武器堪称无解,所有物质都会在其强威下湮灭,当今世上要说比荷电粒子武器还厉害的,大概就只有等离子武器了,可等离子武器即便是iaco也只能造出概念模型,距离投入实战还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只见深潜者猛地一蹦如同腾飞而起,在直升机接近他们的时候朝那边爆冲过去,一架庞然大物大概就只有深潜者丑陋的头颅大小,它张开蹼掌。 诸度多神谕出现,大家拼尽全力阻止深潜者的动作,可它就是不顾一切要击落那架直升机,驾驶员咬着牙目眦欲裂,操纵杆被他拉出平时不该有的弧,这飞机上不止有他自己的生命,更多的是下方所有人的希望,他不能让希望破灭。 深潜者一声吼叫,一对巨大的蹼掌在空中碰撞。 嘶啦! 所有人都呆了,直升机在空中被瞬间拍碎,就像他们拍蚊子那样轻而易举,脆弱得简直像是塑料玩具。 “不!”叶佳欣队长惊骇失色。 大家脸色苍白,拿着枪炮的他们从未有一刻感到过这样的绝望、无力感。 完了,全完了,没有荷电粒子武器的支援,他们拿深潜者没有任何办法,就是兰斯洛伊那惊天动地的神谕都没能起到多大作用,他们现在只能用生命来扞卫这座城市。 他们不能退,根本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 “杀!” 周唐林目睹惨烈一幕,怒吼。 仿佛千军万马在明微身边呼啸而过,就像天地间那停不下的大雨,一切都能将他淹没。 第五十四章 深潜者(10) 明微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名字,因为当你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语气温柔还带点深沉,就仿佛每个喊出他名字的人都跟他有着很亲昵的关系。 取这个名字明微妈妈没少废苦心,因为要是按孩子他爹的想法,干脆直接叫明二狗就行,因为贱名好养活,明微妈妈才不会同意自己的孩子被叫做二狗,虽然世界很复杂,可她还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对她的孩子温柔一些,就叫明微吧?挺温柔的。 “明微。” “明微?” “明微!” 明微就在老师和同学一声声的叫唤中长大了,却像总是若即若离的女神,说亲密吧谈不上,疏远吧也不至于。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明微回过神来,真的有人在叫他,是兰斯洛伊:“快通知我们的导师,这边情况不太妙,我们的人根本对付不了这大块头。” 他雨衣下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疲惫,应该是过度使用神谕的后果。 狂风骤雨呼啸着拍在他们的身上,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他们目前的战力完全不足以对抗巨型深潜者,局势几乎是一边倒,如果说现在唯一的对策是拖到上海的荷电粒子炮送来,那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有周唐林对阵湿婆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作为故人,湿婆当然知道自己的咒术对周唐林都是无效的,而且他已经很老了,动作也完全跟不上周唐林,只有躲闪和挨打的份。 周唐林是真的想杀了湿婆,动作凌厉无比,然而这背驮得像龟壳的老头还是有一手的,还有那么大个深潜者在旁时不时地干扰,就算随便来一下子也够周唐林受的。 “其实我认真思考过为什么你如此执着于维护这个虚假的、畸形的世界。”嘶哑的声音从黑袍下发出,周唐林冷眼没有停手。 湿婆说:“本来大家朋友一场,没有什么矛盾是解不开的,时间这个魔法会终结形影不离,也会使破镜重圆,毕竟人的一生也就那么点长度,从生能望到死,朋友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到死都念念不忘?” “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活太久了,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退休,可能再过几百年?从中古到今天,世界在变,但本质没变,你就像一个住惯了老宅的老头,会往宅子里塞进很多新东西,可说到要给您老盖个新房就不乐意了,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被称为什么吗?”湿婆望着他。 “钉子户?”周唐林说。 “食古不化,冥顽不灵。”湿婆嘲弄。 “总结得很棒,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周唐林笑,“钉子户就钉子户吧,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我确实都是一个老头了,你们要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归我管,无心也无力,为什么偏偏要动我的老宅呢?你也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指责一个只想住老宅的老头吧?大家都是人,人家活着或许也就剩那点念想了,动他房等于动他命啊!” “那我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房子不是你的,世界也不是你的。” “是很残酷,可是谁在乎?至少我的命在我手里,我可以拿去拼。”周唐林说,“那你又是什么?你的人生可没有我这么长,为什么非得执着于毁灭这个世界?你半个身子都已经躺进棺材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有些人就是带着使命出生的,大家只是立场不同。” “你别太过美化自己,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你,错得一塌糊涂。”周唐林怒声,“你为了复苏邪神不择手段,为了保全自己献祭无辜孩子的生命,召唤神仆为你战斗,现在竟然还在我面前谈起了立场?可笑至极!” “你其实很清楚,我们都杀不死对方,所以我还幻想着某一天我们能够心平气地坐下来,泡杯茶,就像几十年前那样,这些年的纠葛被我们一笑而过,我们还是朋友。”湿婆说,“可是我真的太老了,干完这一票无论如何都要进棺材了,有时候真挺羡慕你的,有挥霍不完的生命。” “是你杀不死我而已,我能杀你。” “那你现在再试试?”湿婆阴翳地笑了。 说完巨型深潜者咆发出吼啸,湿婆飞快退开,一只蹼掌如山塌般碾压而下,周唐林一个骨碌逃开了,可紧接着,那巨大的掌又横扫而来,直接把他掀飞。 “如果连神仆都对付不了的话,你和你的组织也太让人失望了,难道你能赶在我前头进棺材?”湿婆阴冷大笑,“可惜了,你看不到从黑暗中重生的新世界,我先走了。” 周唐林爬起身来,自语:“人老了就是爱啰嗦。” “老大,不对劲,深潜者可能有精神干扰。”黄队黄山急忙汇报状况。 周唐林看向大家,情况不容乐观,这只巨型深潜者的精神波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跟克苏鲁有那么一丝相似了,跟它的战斗时间越长,大家的理智甚至都会慢慢减少,有点类似于酒精的影响,只是精神干扰要可怕得多,每个人能承受的程度不尽相同,到了临界值很可能会造成永久性的精神损伤。 就是俗称的“san值”。 这只深潜者是用四条年轻的生命召唤出来的,很难对付,其损耗之大湿婆也是下了血本,巨型深潜者的确完全可以保住他的性命,今天要是没能解决深潜者,他们在场的人员损失惨重不说,到了日后湿婆企图唤醒克苏鲁之日,有巨型深潜者保驾护航,他们就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湿婆走后,深潜者彻底发狂,无数攻击性神谕砸在它身上都不管用,它双蹼横扫战场,顿时一阵兵荒马乱、人仰马翻。 明微双腿打颤,他害怕得想逃跑,毕竟他在这里没有一丝作为,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在明微眼前惨遭重击,他们神谕者毕竟还是肉体凡胎,给巨型深潜者来上这么一下直接重伤,丧失战斗能力。 周唐林望着这一幕,一股悲怆之意升起,他看向明微,他周围已经没人了,只有他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有的人已经因为受不住深潜者的精神干扰晕厥过去,分贝过滤层早已崩溃。 “明微!跑!”周唐林大吼,隔着雨幕,如死亡围绕在他们身边狂舞。 “小心!”明微惊恐地瞪大眼睛,深潜者再次对老周发起进攻。 老周动作慢了几分,被拍飞出去,整个身子拖在地上滑行了一段,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脑中一片浆糊。 他迷糊间睁眼,突然用尽了全身精力去抓起面前的一把枪,那是一堆碎屑中残破的荷电粒子枪,他艰难地瞄准,射击。 毁灭性粒子光束如同闪电亮起,洞穿空间,正中那颗巨大、恶心的头颅,血肉横飞,这一击终于算是重创了深潜者,然而远远不够,当老周准备再一次射击时,深潜者没有给他机会。 老周被狠狠地拍倒在地,深潜者的蹼掌把地面都震碎,明微的心也跟着狠狠一颤。 “老周!”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无数雨滴悬停在半空,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绝对的静态与黑白,如果爱德华没有说话的话。 “好了,全军覆没,真惨啊!” “他们……死了吗?”明微颤抖着问。 “还没,不过你要是毫无作为的话,他们全都得死。”爱德华笑着说。 “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你知道陈璃画会用什么神谕,你知道湿婆召唤了深潜者在这里等我们,你知道会出现大家都倒下的这一幕,你为什么非要让我陷入这种境地?” 爱德华耸耸肩,“其实要是那架飞机安全着陆,你们拿着荷电粒子武器是可以跟深潜者战斗的,可能是你们太倒霉了吧,还有,我要声明一点,我没有刻意设计你,在此之前我给过你两次的交易机会,你都拒绝了,这是第三次,当然,你还是可以拒绝,反正死的也不是我,所以我说你会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明微沉默。 “你可以慢慢考虑,时间有得是。” “交易什么?”明微问。 “我想到一个超棒的,我要你的愤怒,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再跟我生气了。”爱德华兴奋地说。 “愤怒?”明微心颤,“这你也能拿走?” “我无所不能。” “去你妈的,要你杀湿婆就不行了,还无所不能。” “骂吧,使劲骂,反正你以后都不会生气了。”爱德华无所谓,“人类的一切愤怒,究其根本都是自己无能的体现,是最该抛弃的情绪,或许你这个废柴能够因此成长呢?” 明微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但明微觉得人类就该有各种情绪,不,别说人类了,就是阿猫阿狗都有各种情绪啊!要是把愤怒给交易掉了……明微还能算是一个正常的生物吗? 明微看向倒在地上的老周、吴可非、兰斯洛伊,还有那些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来自各个国家、有着不同肤色的组织人员,明微不属于这里,可他却要为了他们交易掉自己的愤怒。 真舍不得啊…… 第五十五章 花非花(1) 可是他还有的选吗?就像爱德华说的,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他不作为的话,所有人都得死,对此明微毫不怀疑,那什么深潜者完全有这种能力。 “交换吗?”爱德华出声,“你的愤怒换大家的命,我将赐你击杀神仆的力量,当然,这是一次性消耗品,用完就没了。” 明微还在沉默,爱德华笑了一笑,在静止的时空他走向深潜者,轻轻推出手,无声而强悍的震波猛然爆发,明微似乎看到了空间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而后深潜者巨大的身躯呈弓形倒飞出去,扫清了一大片悬停的雨滴,最后落在河面上溅起静止的水花。 爱德华居然在静止的时间里改变物体的状态! 他回过头对明微说:“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想做英雄当然是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咯!哪有光站着就把英雄给当了的道理?” “老实说,在加入iaco之前我还会做做白日梦,像吴可非那样打击盗匪,或者英雄救美什么的,可当凄惨的世界和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我从没想过当英雄。”明微说。 “好了,我就是随便说两句,不然气氛很干,你可别上头了,最后问你一遍,”爱德华望着明微,“愤怒交易力量,换还是不换。” 明微终于还是开口:“交换。” 就算爱德华开出天价,明微此时也只能说这两个字,两个像是魔法引子的字,仿佛只要说出来就会发生某种惊天动地的异变。 “好!”爱德华身边突然涌出绚烂的多彩光华,“god power!” 爱德华消失了,他随着那些光华一同收缩进了明微手上的戒指中,无数雨珠接连坠落在地,时间开始流动,漆黑的戒指突然亮起刺目彩光,在这雨夜如同明月般耀眼瞩目。 倒在水里的深潜者显然顿住了几个瞬间,刚才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它的理解,它爬起身后微微低下头,它发现了自己漏了一只蝼蚁,而且这仅存的一只蝼蚁还妄图挣扎。 山岳般的拳头悍然出击,这样一直小蝼蚁,面对它还不卑躬屈膝就是在寻死。 直面重拳的明微感觉这一幕的压迫感能和直面陨石坠落相比,可他没见识过陨石坠落,也没见识过巨型深潜者的拳头。 然而他没躲避,爱德华真的给了他难以想象的力量,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肉体凡胎在流淌霞光,仿佛蕴藏着能够开天辟地的力量,他凶狠地挥拳,彩色光芒喷涌而出,那一枚戒指是如此亮眼,两个完全不成比例的拳头相遇了,平地一声雷,天空划过道道闪电。 没有分贝过滤层,就算有人听到声响也会以为是雷声,深潜者退步了,这是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就好比人类被一只小虫推开一样,明微觉得自己好像轰退了一栋高楼、一座大山。 可惜,这一幕没人看到,老周、吴可非、兰斯洛伊都安静的躺在雨中,若非如此也轮不到明微来出头。 明微觉得自己高大了,伫立在天地间也不再是沧海一粟,在天塌的时候他也能挑起重担,就像老周给他们的感觉一样,老周刚刚因为他才分心的吧?不然肯定不至于被深潜者拍中。 “你这效率也太低了,跟神仆肉搏得打到天亮。”爱德华的声音出现在明微脑中,“现在的你就是神,神说出的话即是现实,你只要开口就是神谕。” 如果说从小到大明微有某一时刻完全抛弃了所有负面情绪和性格,就是现在这一刻,懦弱、恐惧、担忧等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所有的负面情绪追根究底都是因为自身能力不足,而此时此刻,明微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明微从很多作品中看过这种情节,主角身处险境,无数机关暗器飞舞在四周,敌人强大武功高强,怎么看都是一场必死的局,然而主角从容不迫,优雅地施展拳脚,嘴角还有一抹淡淡的微笑,于是一切危机迎刃而解,他只挥袖叹气,一副好生无趣的模样,何等自信? 事实就是这样,就好比你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便不会畏惧这个世界。 明微仰头望着巨大的深潜者,嘴角微微上扬,那么……“宙斯,给我劈!” 话一出口,明微感觉到他释放出了某种超凡的力量,这天地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像是在遵从他的指令,漆黑的世界被雷电给点亮,一道接着一道无情地劈在了深潜者巨大的身躯上,令他发出一声连续不断的嚎叫,明微听懂了其中藏着的情绪,凄惨、痛苦,像是一只可怜虫,浑身被雷电轰得焦黑。 “屏障,噤声。”明微又开口,无形波动将周围笼罩,分贝过滤层已经瓦解,这里动静这么大,被人注意到就不好了,天上雷声响彻,明微周围涌出浓雾,现在可以放心战斗了。 “来吧大家伙。”明微说。 深潜者怒吼,它的威严被对方践踏在脚下,这个人类出乎意料的强,但再强的人类也不会是它的对手。 巨大的身影踏浪而去,那粗壮的下肢裹挟着腥风压下,脓液伴随着雨水滴落,它想将明微一脚踩死。 如果明微没有与爱德华交易,那么毫无疑问当场变肉酱,可是现在,他是歌中唱着的那个发光的、会飞的、顶天立地的他,当他一微笑,所有的苦难都将灰飞烟灭。 “盾。” 言出法随,空气中光纹凝聚,在他头顶上空形成一面坚不可摧的防御,深潜者强力一脚踏在上面,纹丝不动。 “火。”明微说,光盾之上瞬间附满烈火,在风雨中燃烧得越来越旺,顺着深潜者布满黑斑的腿飞快蔓延而去,在它身躯上熊熊燃烧,使得它只能惨叫着冲向河流,意图熄灭身上的火焰。 “冰。” 霎那间,滚滚湍急的大河发出一声声脆响,不知从哪一点上伊始,冰冻之势席卷开来,整个水面瞬间停止流动,寸寸冻结,化作一条晶莹剔透的冰河。 深潜者只能狼狈地在冰面上滚动巨大身躯,可它身上的火势似乎没有一点将要熄灭的样子。 明微观赏着这副美景,天地间正下着滂沱大雨,空中电闪雷鸣,一条冰河之上,可怕的怪物正在被火焰灼烧,丑陋恶心的口中发出深渊里的叫喊,宛若艺术般的画面,可惜陈璃画未能亲眼见证,不然应该可以给她的作画带去一丝灵感。 “既然你是被密教头子湿婆召唤来的克苏鲁仆从,那么就没有什么好可伶的了,更何况你还害大家受这么重的伤。”明微看了一眼周围横七竖八的身影,多奇怪,只有他还站着,而且是他救了大家。 “所以,灰飞烟灭吧。”明微的语气轻描淡写,但他说出的话就仿佛是天地间的规则铁律,难以言喻的力量在暗中流动。 下一刻,仿佛从深潜者燃烧着的身体内部爆裂出无数霞光,此时的深潜者像是碎裂的陶瓷般片片凋落,大雨冲刷着明微的身体,也冲垮了神仆,在一声尚未落尽的吼声中,巨大的身躯转瞬间消失于天地,一干二净,像是从未存在过。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明微扫一眼周围倒地的众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拂袖转身,潇洒离去。 然而没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还是脸朝地、腚朝天的那种。 周围的隔音屏障和雾气也随之消散,还有那条大河,冰川融解、恢复如常。 …… 明微再开睁眼的时候,他躺在一间挂有吊瓶的房间里,旁边还有蓝色帘布,天花板上的灯也不是常见的类型,他稍微反应了一下,不难猜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但他还是有点茫然,脑子跟睡了几天几夜一般昏昏沉沉的,发生了什么?他出车祸了?不对不对,他记得自己把愤怒跟爱德华交易掉了,然后帅气地打败了深潜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等等等,明微突然冒出一身冷汗,这里不会是精神病院吧?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克苏鲁、iaco和神谕? “爱德华?”明微在心里呼唤,他的手似乎失去知觉了,甚至感觉不到戒指的存在。 没有回应,明微心里五味杂陈,好像有点空落落的,也是,这个梦也太荒谬了,其他的东西都好解释,但是爱德华是怎么一回事?况且愤怒怎么能被交易掉呢? 那么陈璃画也是梦吗?可她那么真实,让自己日复一日地暗恋,不过听说有些精神病人就是会困在自己的幻觉里,幻觉对他们而言即是现实,自己现在这是痊愈了? 不对不对,陈璃画是真实的,就算是梦也是从iaco那里开始。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睡了多久? “醒了?”明微转动眼珠子,看到一位长相清秀的护士姐姐,护士姐姐当即就对门外喊了一声:“25号病床的病人醒了。” 一位穿着白大褂还戴口罩的医生走到明微身边,把他两边眼皮往上拨了拨,一脸严肃地问:“感觉怎样?” “眼皮有点疼。”明微老实说。 “你记得什么事吗?或者说你梦到了什么?”医生盯着明微。 明微愣了半晌,突然说:“阿图罗研究员,别以为你带了口罩我就认不出你,你的鸟窝头太明显了。” 医生惊讶地跟护士对视一眼,然后又看着明微说:“病情加重了,看来上次治疗没成功,他还没有完全清醒,比我们想象得还要严重一些,他的梦境已经开始跟现实产生重叠,不过也有可能是意识残留,还需要观察。” “你别吓我。”明微本来以为认出了阿图罗就证明之前都是真实的,可他一段话让明微有些发懵。 “二十四号病人也醒了。”护士拉开帘子,明微看到他的临床躺着一个很眼熟的人。 “兰斯洛伊?”明微惊讶。 “你记得他?”被明微认成阿图罗研究员的医生随后拉开了另一床的帘子,“那他呢?” “吴可非?”明微转念一想好像没什么不对,毕竟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受了重伤,的确应该跟他一样躺在医院里。 医生点了点头,“你们一直都住同一间病房,关系很好,只是你好像有段时间忘了他们,我们对你用了最新的治疗方案,看起来虽然有些效果,但也出现了后遗症,希望你能康复。” 医生转头看向兰斯洛伊,“这次又做什么梦了?” “我好像追到了璃画。”兰斯洛伊说。 “是经常来医院做义工的那个女孩?真是好梦。”医生哈哈一笑。 “26号病人应该也快醒了。”护士说完,明微看到吴可非眨巴了两下眼睛。 “2077年了吗?”吴可非一脸认真地看向他们,明微愕然,什么2077年?是吴可非病得严重还是自己? 医生叹了口气,说:“还没啊!现在大概是2076年?你还得等一年。” 正当明微一头雾水的时候,医生轻声给他解释:“吴可非是个游戏迷,最喜欢《巫师》系列游戏,开发商是波兰的cd projekt red,这几年一直在开发一款名叫《赛博朋克2077》的游戏,吴可非也一直很期待,却迟迟没有消息,不过据说今年的e3游戏展会公布发售日,应该就在这两年。” “他还经常拿着我们医院的扫帚说是他的命运之剑,相比之下,他的病况似乎更严重一些。”护士嘟囔。 明微脑中有太多的画面出现,他的确记得吴可非喜欢一款叫做《巫师3:狂猎》的游戏,也记得他有一把炫酷的银剑,名叫命运,还是iaco专门找人为他打造的。 他们真的……都是精神病? “那……今年是2019年,没错吧?”明微紧张地问。 医生和护士都点了点头。 “你们认识一个叫做周唐林的人吗?”明微又问。 “是我们院长。” 第五十六章 花非花(2) 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一切都没了,过往像是一场同泡沫般脆弱的梦,随着梦醒终焉,曾经那么相信的,那么执着的,其实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只剩梦醒之后的弥留之际还闪烁着零碎的回忆。 一个人要如何向自己证明没有精神病?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却满是那些原本熟悉的人,导师阿图罗研究员变成了他们的主治医生,莫里斯和姜云教授则是医院主任,病友吴可非和兰斯洛伊、义工陈璃画、院长周唐林…… 明微在病房的窗前望向楼下,他们的周唐林院长在楼下花园遛狗,那是一只米黄色的拉布拉多,明微的记忆里它叫麦当。 他们否定掉的不是关于iaco的记忆,而是明微的整个人生,他初醒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此时他彻底混乱了。 明微呢?一无所有的精神病人,身上还缠着绷带,医生说前几天他不小心摔断了手臂,他现在整只左臂上都打了石膏。 对此明微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这家医院明微记忆中并没有来过,但医院的位置与他记忆里吴可非家的医院重叠,可他记得那是一家骨科顶尖的医院,而不是精神病院,吴可非更不可能是病患,这一切就像凭空出现的平行时空,让他有种光怪陆离的错觉。 据说很多从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毕业的精英都输送给了精神病院和坟墓,可明微这高中还没毕业呢,老周说好的保送也还没来得及兑现,他怎么就先一步踏进精神病院了?记忆中的他明明快要高考了才对。 “精神病的类型太多太多,最常见的表现有痴呆、自闭、易怒,且从他们身上你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是出问题的,因为脑子不灵光,稍微少见的是那种思维跳跃的,有时候你觉得他们不可理喻,但有时候你会觉得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大毛病,而你很特殊。” 阿图罗医生在跟明微谈话,这是他的办公室,明微穿着病服坐在椅子上,认真地听着。 “我确定现在的你思维清晰,和常人无异,但你一旦陷入梦境,你会立马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甚至你根本不会去怀疑,就像我们正在生存的这个世界一样,你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感受也会十分真实,被针扎就会有痛感,运动就会疲惫,所以你才分不清。” 明微皱眉,异常的安静。 “可怕的是你的梦境会慢慢取代你在现实的记忆,你可能不知道,现在你的记忆中已经全是梦境,我们会把你的大脑比作电脑磁盘,原来的旧文件都被命名相同的新文件覆盖、替换掉了,无论是关机还是重启,你读取的都是新文件,那些旧文件呢?你没有去找,我们也找不到,要是找到了,你或许就能出院了。” “可是我这次醒过来的时候在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在做梦,在怀疑这里是不是精神病院。”明微看着阿图罗医生。 “你每次醒来都会面临可怕的时空混乱感,总是会慢慢认清现实,可你只要再次陷入沉睡,你的梦境就会把现实替换掉,包括我跟你的这场对话,我们之前也聊了不少次,很显然,全都被替换了。”阿图罗医生拿出一个文件夹,“这里记录了我们之前所有的谈话内容。” 明微接过,他好奇的翻开了文件夹。 “明微,很好听的名字,爸爸取的吗?” “是妈妈。” “你不喜欢哥哥对吗?” “不喜欢。” “为什么?” 没有回答。 明微抬头,不解:“哥哥?” 阿图罗点点头,“你应该是有个在外留学的哥哥,他从未出现过,你父母也没提供更多的信息。” 明微头疼,他不可能有个哥哥,在外留学意味着要比他还大那么几岁,且不说那时候他的爸妈都还没相遇,就是按照年龄来推算,他爸妈都还太年轻,不可能结婚生子。 明微将文件夹翻了几页。 “你成绩不好。” “嗯,我上课容易走神。” “你希望自己长大以后成为怎样的人?” 他在思考,“救世主或者天文学家。” “你很幽默。” “我不觉得。” 阿图罗伸头看了看,“其实你早期还没有住院,只是偶尔被你父母带过来检查,那时候我们也没看出来你有什么问题。” 阿图罗伸手将文件夹翻了翻,“这时候你已经长期住院了。” “你又梦到了什么?” “一家网吧、一间书店、一个女孩。” “漂亮吗?” “都很漂亮。” “你喜欢那个女孩。” 一阵沉默,“可她好像很遥远。” “喜欢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无论她是不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就像书中或者漫画里的角色,你喜欢就是喜欢,答应我,找机会对她表白好吗?” “我尽量……是不是表了白一切都会消失?” “或许吧。” 明微抿了抿嘴,突然感到一点落寞,可陈璃画也不能完全算作虚构的人物,她是一位好心的义工、志愿者,有时会来医院看望他们,他的两位同窗病友也都喜欢那个几乎完美的女孩,明微跟他们的不同是不敢将其表露出来。 她什么时候会再来呢?明微好想看到她啊。 “再后来你就不太配合治疗了,很少把梦说出来,我们猜是你的梦逐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逻辑自洽的世界,那个世界异于现实,却能让你越陷越深。” 明微合上了文件夹,沉默。 “你还是不愿意说吗?你一定更喜欢那个虚幻的世界吧?比起现实来美好又有趣,让你流连忘返,不知归途。” 明微摇了摇头,似乎也不美好有趣,反倒是更残酷了几分,是他不想面对现实?他不知道,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也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把那个只属于自己的梦分享给其他人而已。 没人会懂的,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更何况是对他这个精神病人?阿图罗医生想知道他的梦,然而那并不是因为想了解他,或者说本质上不是,而是因为明微是他的病人,他有责任去了解情况,明微不喜欢这样。 就像交朋友那样,过程应当是自然而然且发自内心的,而不是怀揣着某种不单纯的目的,刻意去接触目标,或许神经大条的人不会在意这些,可明微不是。 “通常精神病都有一个诱发因素吧?我是为什么?”明微看向窗外,其实他有点好奇自己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又为什么会患上这种特殊的精神病。 阿图罗医生摇头,“我们和你父母都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诱发因素,你就是某一天突然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并且还把它们和现实搞混了,你的家庭和睦,你却总觉得自己爸妈在闹离婚。” 窗外的电线杆上站有燕子用短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明微原本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他转头把目光投向了桌案对面的阿图罗医生,一瞬间生出不少疑惑,但想了想明微还是没开口,而是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阿图罗,他的胸前挂着工作证。 “阿图罗医生,你是意大利人?” “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中文说的真好。” “多谢夸奖,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你回去吧,有事随时找我。”阿图罗医生对他点了点头。 明微离开了阿图罗医生的办公室,回头看了一眼门牌上的英文字样,arturo ,哪不对劲呢?明微说不上来。 病房中,明微的两位精神病友似乎很兴奋,明微隔老远就听到了他们的欢呼声。 明微走进病房,看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有灵魂离体朝他扑面而来,千万思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脑海。 这是他在虚幻的梦中世界里暗恋了很久的女孩,原来那种感觉真的存在,原来那种悸动不是幻觉,他喜欢她,不论梦境或现实。 陈璃画微笑着,周遭的一切都要失去颜色,包括那束刚插上的白玫瑰,“好久不见,上次你接受治疗后昏睡了很久,听说你醒了我就过来看看,感觉怎样?” 明微本来想说不太好的,但看到陈璃画又觉得似乎也不太糟,于是只好笑了笑,“还行。” “那就好,我们来玩一把克苏鲁trpg(桌上角色扮演游戏)吧?我来当主持人。”陈璃画提议。 “好好好哦,我们深渊f4终于又可以一起跑团了!”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欢呼。 明微不解,他们在说啥?他没玩过什么trpg。 “我们以前常玩的,你又忘了吗?”陈璃画说,“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能学会。” “我是冷面男神吴可非。”吴可非说完立马面无表情,似乎就这样进入了角色,明微记忆里那个面瘫男终于再次出现了,虽然是以一种精神病的方式。 “我是富家子弟加花花公子,兰斯洛伊。” 明微恍惚了一下,他看了看陈璃画,说:“普通高三学生,明微。” 第五十七章 花非花(3) 游戏这种东西,好不好玩关键看跟谁一起玩,明微记忆中并没有玩过什么克苏鲁trpg,而且以他的性格也不能像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那样迅速沉浸于游戏和角色,他在这里就是个菜鸡,可明微还是很乐意跟他们一起玩,因为有陈璃画。 陈璃画作为主持人要讲很多的旁白,甚至有时也要短暂的扮演剧情中的角色,她的声音很好听,长得更是好看,使得明微总是望着她失神。 短暂的是现实,长久的是梦境,这是精神病人与正常人最本质的区别,于是明微才发现,只要有陈璃画在,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他都希望时间能被拉长些、再长些,长到足以填补看不见陈璃画时心里的空缺。 明微搞不懂,既然在现实中都爱而不得了,梦境不应该是用来弥补遗憾的吗?可梦里的自己也衰得要死啊,这意义何在呢?还是说他是先在梦里喜欢上的陈璃画? 没有争议的是陈璃画的确是个超级美好的女孩子,人美心善,大好的青春年华竟然会来精神病院陪他们玩游戏,那么梦里的她形象几近完美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现在太多的人喜欢和不爱都太过随便了,明微想起自己小时候,认识一个歌手是从觉得他好酷、歌好好听开始,然后总是有意无意的关注他的消息,发现他还是个很善良、很优秀的人,一天一天哼着刚学会的调调,经常被一两句歌词扎到心窝,还总是期待他能出现在电视上,后来有人问,你是某某明星的粉丝啊?到这时才发现,哦,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粉丝。 就像喜欢上一个女孩的流程一样,开始只是喜欢跟她说话而已,每次聊天都会没由来的愉悦,某一天自己梦到那个女孩还觉得有点古怪,直到后来有人问你喜欢谁,下意识地想说没有,可脑子里却蹦出了她的模样,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喜欢上她。 在躁动的青春年岁里,总会有那么一个自带光芒的人,教会你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明微他们玩到很晚才结束了游戏,西方夜空中,长庚星都挂了起来。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被护士扎了一针,熟睡过去,明微则在陈璃画的邀请下来到了天台,这里可以看到漫天繁星,也可以看到万家灯火。 陈璃画说她还不想回去,她知道明微与其他病人的不同,所以两人之间的交流会很正常,要是让吴可非或者兰斯洛伊跟她聊天,那两货怕是会边傻笑边流着哈喇子。 “你知道那颗星星吗?” 明微顺着陈璃画所指的方向望去,只一瞬间就认出了,“金星。” 这是天文常识,傍晚的西方天空和清晨东方天空会出现一颗明亮的星星,其实那是同一颗星,金星在傍晚被叫做长庚星,在清晨则改名为启明星,是全天中最亮的行星,没有之一。 陈璃画点头,“也叫维纳斯,爱与美之神。” 明微突然脑洞大开,金星在中国也叫太白金星,可是道教神中地位崇高的存在,不过印象里那大概是个须发皆白的慈祥老者,跟爱与美可扯不上关系,莫非……他年轻的时候爱女装? 夜空中耀眼或不耀眼的星辰在夜幕的催促下,一颗接着一颗出现,高高挂在天上,看起来就像遥远的诸神在例行公事。 把万事万物看作一个周而复始的轮回,学生日复一日的上学,社畜日复一日的工作,这样想来,那如神明般高大遥远的群星,也不过是逃不出规则的众生其一罢了。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如今看这句话真是深刻无比。 陈璃画一直很安静,只是望着夜空,并不如何找明微说话,任凭时间流逝,她也毫不在意,就好像可以一直这样看着星星看一整晚。 当然,明微看着夜空下静美的侧脸也可以看一整晚。 “你知道天狼星吗?”陈璃画过了很久才又开口。 明微摇摇头,这他是真的没有了解过了,如果记忆都是梦境,那么梦里的天文课并没有提起过什么天狼星。 “最亮的恒星,除太阳以外。”陈璃画指向了东南方向高高挂起的一颗亮星,明微甚至不用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因为天狼星艳冠群芳。 “这是一颗很有神秘色彩的星星,古埃及特别崇拜天狼星,最早的埃及历年还是365天一年,而把天狼星黎明时从地平线升起的两次算一个周期的话,是365.25天,这与我们现在使用的由地日运动制定的公历惊人相似。” “这不是只能算巧合,或者古埃及人的先见之明吗?”明微说。 陈璃画停顿了一下,“当然远不止如此,我们所见的是天狼星a,天狼星b就在周围,它们其实是一个双星系统,而天狼星b体积和光亮都太小太小,肉眼是根本无法看到的,直到19世纪中后期的时候才有天文学家用当时最先进的天文望远镜发现它,然而古埃及人早已得知,他们认为这些知识乃天神所赐,而神来自天狼星,于是金字塔的排列还有众多神庙的方向都指向天狼星。” “还有一件更古怪的事,”陈璃画说,“在非洲西部有个同样古老的土着民族,多贡人,他们现在依旧保持着原始的生活习惯,他们有着自己的神话和传说,还有着关于天狼星的天文知识,比如天狼双星他们同样早就知道了,就连运动周期都有着非常准确的数字,还称天狼星b是由未知金属构成,这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这样一比显得我们现代科技还不如远古智慧。”明微吐槽。 “关键是,多贡人同样声称知识由神所赐,而且他们透露出的信息要比古埃及人多,神名叫“诺母”,多贡人有一张记载了诺母乘着飞船从天而降的画,他们口中的描述则很古怪,他们说神是半人半鱼的生物,可以在水里生活,除了嘴外还有其他呼吸系统。” 明微突然心颤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深潜者!” “你说什么?”陈璃画疑惑。 明微连忙摆手,“啊……没什么……可是这么说的话,所谓的“神”那就是文明异常发达的种族了,可天狼星分明是一颗恒星,不可能存在生物的呀?” 陈璃画自然赞同这个观点,“实际上天狼星b是一颗白矮星,也不可能存在生物,可天狼星系还有其他星,要是真有什么诺母,应该来自另外两颗名叫埃美亚或者奥西里亚康维亚的星吧。” “是有点神奇。”明微沉思,巧合与巧合相遇便成了神奇,他记忆中那么多的未解之谜和一连串的神秘都是存在的,他梦里为这一切做了合理的解释,克苏鲁。 会不会克苏鲁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呢?他可能就是因为克苏鲁才变成精神病。 明微看着那颗熠熠闪光的天狼星,蓝蓝的,谁会跟朋友一起看天狼星啊,看起来奇奇怪怪、诡诡异异的,还有那么多古怪的传说,也不知真假,今天月亮也挺亮的大概是农历十五、十六了吧?为什么不一起看月亮呢?看月亮多浪漫。 “你跟我说这么多也没用,我会忘的。”明微说。 陈璃画看向他,眼里仿佛还残留着夜空和星辰,“其实你也不一定都会忘啊!虽然你忘了我们以前经常来这天台看星星,但我跟你说的话似乎都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你记忆里了,比如北落师门。” “那是一颗孤独的星。”明微脑海出现吴可非孑然一身的模样,怎么样都无法跟病房里那个精神病联系起来。 “你的梦一定很精彩很有趣吧?你为什么都不说呢?”陈璃画问。 明微把目光移开,没敢跟她对视,“有些东西是没办法跟别人分享的。” “我也不行吗?我们是朋友啊!”陈璃画不放弃追问。 “朋友。”明微轻轻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他们确实是朋友,梦里梦外都是,可明微喜欢她,他的梦有什么好说的呢?无非是陈璃画、陈璃画、陈璃画,他怎么敢说呢? 会把人吓跑的吧?他可是精神病,虽然大多时候显得正常,可是又有哪个女孩子受得了一个精神病人的爱慕?怕是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来当义工了吧? 这样看来梦境的确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就是有个兰斯洛伊碍眼。 “你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啊?我还等着你出院了一起去玩呢。”陈璃画嘀咕,听得明微蠢蠢欲动心痒痒。 差点就犯了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富家美少女爱上精神病小伙”这样的设定想想还挺有趣,现实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啊?”陈璃画用离开来威胁。 离别就算再短,明微也会失落,可他只能眼看着陈璃画离开,她生气了吗?要是知道自己喜欢她会更生气吧? 不知道下次见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五十八章 花非花(4) 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待多久都不会厌的,至少明微是这样,但这并不代表两个人就能一直待下去,通常最多就只有一天还不到的时间,每每目送她背影远去时,明微的目光最是惆怅,这种惆怅无关下次相见还多久,无关这次有多愉快亦或是平淡,分别难免,惆怅同上。 在喜欢一个人之前应该很难体会到真正的日思夜想是什么样,山川河流入眼是你,天空白云入眼是你,日月星辰、四季流转入眼也是你,总之万物入眼皆是你。 有时候你甚至会想,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但更多的时候你还是在思念中期待下次见面,并且深刻体会到古人为什么老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家不知名的精神病院有座还不错的图书馆,明微知道后饶有兴致地准备出发,临走前还想叫上他的两位病友,然而他们对此并无兴趣,这很正常,正儿八经的精神病怎么可能喜欢看书,当然,要是换做陈璃画来邀请,吴可非和兰斯洛伊是可以毫不迟疑答应的。 别说图书馆了,上刀山、下油锅都可以。 所以明微感觉有点奇怪,精神病院里通常会建有图书馆吗?有多少病患会想看书啊?要是他们都看得懂书好像也没什么必要留在这里了。 “哟,是明微啊!” 图书馆管理员是院长周唐林,明微恍然了一下,似乎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梦里的老周就是开书店的嘛,同时还是iaco老大。 图书馆很大,但除了院长似乎就没人了,院长看起来像是很爱看书的大爷,装潢更是极为考究,就连立柱和墙壁上都挂着不少名家书画,粗略看去,梵高的《星月夜》、达利的《记忆的永恒》,还有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等等等等。 当然,不可能是真品,不过并不影响其用心营造的艺术气息。 逼格很高,土鳖的明微只能做出这番评价,若非提前知道这是图书馆,明微甚至会以为误闯了某座宏伟的博物院,那为什么映射在梦中却是一间小破书店呢? 明微望着周唐林,很亲切,一如朝夕相处的亲人,那些平淡的日常记忆全都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都是假的吗?一举一动都纤毫毕现,一言一语都犹在耳边,凭什么一个精神病人的梦会真实到这种程度? “老周啊老周,你怎么一点也没变?”明微语气复杂。 老周愣了,“没变不好吗?” 明微摇摇头,“只是所有人都变了,显得您老很特别啊。” 周唐林看着玻璃中映射的自己和明微,一个老当益壮,一个花样年华,像是一对父子,深沉地叹息从他嘴里传出:“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明微疑惑,老周脸上就连皱纹都没有多一道,头发也没有多白一根,跟记忆里的几年前相比,甚至可以称得上一成不变,他在感慨什么呢?该感慨的是明微吧? 记忆里跟老周认识还是初中时候,那个年纪的男孩基本都是中二少年,成天做着各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想着自己武功盖世亦或是功成名就的模样,然而他们却不得不在现实的学业面前低下热血的头颅,边奋笔疾书边憧憬未来。 那时候的明微虽然成绩一般,但功课还是会应付的,重新装修过的希望书店就是个不错的学习场所,于是老周就常注意到一个看起来衰衰的小男孩往那一坐,再大笔一挥,把不能到班级抄的作业飞快解决,然后就去捧起上次因为有人喊他上网而看到一半的小说津津有味地品读起来。 怎么看怎么没出息,还特抠门,奶茶也不点一杯,纯粹白嫖。 明微那时候就觉得店长是个不错的老大爷,虽然缺点随便一数一大堆,比如老是算错账,客人点的饮品也会记错,常常附送甜品示意抱歉,还对漂亮女学生特别关注,像是个假正经的老色鬼,但至少心地善良,而且一个人看去孤苦伶仃,怪可怜的,熟不知店长也这么看明微。 还记得那天店长终于决定,既然阻挡不了明微白嫖,那不如就将他收入麾下,让明微来工作,自己轻松,明微有书看、有工钱,双赢,何乐而不为? 就像是把两条线拧成一股绳,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缔结了,为他们日后的故事奠下基石。 “有《克苏鲁神话》吗?”明微觉得自己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这书你不是早看过了吗?”周唐林随便说了一句,走向那些书架,明微跟了上去。 “是看过,这不无聊嘛,温故而知新。”明微突然间有点难过,明明是你拿给我《克苏鲁神话》,明明是你作为iaco的老大,联合陈璃画和吴可非,残忍地把我拉进魔幻世界,现在又是你一副云淡风轻,残忍地表示一切诸为梦幻泡影,真像许下山盟海誓后,转身牵起另一位女子玉手的负心汉啊! 自己是不是该生气呢?明微无力地叹了口气。 图书馆的书架几乎都会挂有标签样式的东西,名人传记、神话传说、科学教育等等等,但老周并没有在标有“神话传说”那个书架停下脚步,明微也懂一点,克苏鲁神话严格来说并不算神话,只是后人将其整理归类,取了这么个名字。 明微看到一个熟悉的分类标签,“其他”,真亲切,一如那个破书店落满灰尘的角落。 周唐林示意明微,明微走上前去,这个书架果不其然多是明微看过的书,这样直观看去,明微还真是看过不少书的,明微找到了《克苏鲁神话》,让他惊讶的是,这是一个系列的丛书,还有《克苏鲁神话2》和《克苏鲁神话3》,明微把第二部拿了下来,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看没看过其中的内容。 “作为文学作品,它再如何优秀也都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了,许多地方晦涩难懂,用词也讳莫如深,不知道你痴迷什么。” 明微没有回答,还有什么好回答的呢?当初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难道跟你的梦有关吗?”老周问。 “算是吧。”明微点点头。 老周还想追问什么,忽然明微的目光被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吸引,他疑惑地走过去,那是《向日葵》,原作者是梵高先生,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画上一闪而过,不知道是不是明微眼花了。 又闪了一下,明微真切地看到了,类似于电子屏幕被干扰的那种闪烁,纵然只有微不可查的一瞬。 “怎么了?”周唐林不解,顺着明微目光望去,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向日葵》是一系列油画作品,这幅画中有五朵向日葵插在花瓶里,此外还有三朵、十二朵、十四、十五朵的版本……” 正当明微古怪呢,没等老周说完,沉重的轰隆声突然响彻,大地震颤起来,两人都差点摔跟头,坚硬的地板蛛丝般的裂纹蔓延,那些木制书架顿时东倒西歪,拍在地板上书籍散落开。 无数种碎裂声如潮水般四处作响、四处涌来,如恶魔的奸笑般刺耳瘆人。 “地震?”周唐林满脸错愕。 “跑啊!”明微被晃得晕乎乎的,但还是抓着老周往外跑,穹顶上不断有玻璃碎渣砸落,哪些看似如定海神针般的立柱也纷纷坍塌,这座恢宏的建筑顿时受力失衡。 明微真没经历过这种级别的地震,这么大一个图书馆都能震塌,怎么说也得七八级往上了吧?他们这里也不是什么地震带,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地震? 鬼使神差的,明微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幅《向日葵》,整个画框都倾倒下来,然而就是这么一瞬间,明微看到了画上的五朵向日葵迅速枯萎,原本还算艳丽的金黄瞬间变成死灰。 明微瞳孔骤缩,很快,一切都被掩埋。 是幻觉吗? 明微转过头,跑出了图书馆,手里还抓着那本《克苏鲁神话2》,旁边的老周还没缓过神来,看来的确不是梦里那个iaco的老大,就是个普通老大爷,否则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然而过一会明微也愣了,只有图书馆塌了,周遭所有的建筑竟然全安然无恙? “这是怎么回事?” 明微和老周站在废墟前,茫然失措。 手中的《克苏鲁神话2》掉落在地,书本被一股微风吹得连连翻页,就仿佛是风之精灵在飞速阅读,它一口气看到了末页才停下,那一张轻薄的书页如同被注满了魔力,风吹不动了,明微弯腰把书捡起。 末页上只有这么一段话: 我所有的故事,都建立在这样一个基本前提上:在浩瀚的宇宙中,人类的法律、利益和情感毫无意义……若要了解世界以外那未知的真相,你必须忘记时间、空间、维度、生命机制、善与恶、爱与恨。这些不过是只有微不足道的人类才会拘泥的渺小概念。 ——h.p.洛夫克拉夫特 老周也歪头看过来。 明微皱眉。 第五十九章 花非花(5) 一切都毫无意义,可是怎么忘记? 明微想到了爱德华,可以把他的愤怒都用来交易掉,并且赋予他超凡的能力,让他看到这段话是在提醒他吗?从刚才那幅《向日葵》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 明微看向老周,那么这是哪里?一场被催眠的梦?还是所有人配合演出的一场戏?想来应该二者皆是,就像电影《盗梦空间》那样,他们在梦中配合着演戏,为了获取一个秘密。 这梦也太真实了吧?不过iaco的手段匪夷所思,倒也不是不可能做到。 明微没那么傻,上次陈璃画他们在烧烤摊灌他酒的时候就带着目的,这次也差不多,他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大家都在对深潜者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活了下来,当时只剩一个明微,老周是知道的。 所以明微被列为重点关注对象也就不值得奇怪,毕竟确实很容易让人看出问题,就像一公会组队刷boss,所有人都阵亡了,就剩个输出为零的混子,反观boss状态几乎全满,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结果呢?出人意料的是,那个混子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打败了boss,或者是打跑了boss,否则根本解释不了他们怎么幸存了下来,难得有团灭他们的机会,就连老大都倒下了。 然而无论是怎样,怎么可能?很容易让人怀疑那个混子是不是使用了外挂,而且这种情况还不是第一次,这就足够让人想去查清真相了。 那么现在的自己真的把愤怒给交易掉了?这么多人配合着演戏骗他,是不是该生气呢?还是觉得荣幸? 都没有,明微只觉得难过,非常难过,这种被耍的感觉应该没人会喜欢,而且他们都是明微最亲近的人,对明微的伤害可以说是暴击,他可以理解这种做法,但不代表可以接受,就像大家都知道父母有时的唠唠叨叨和顽固思想是为自己好,可是谁喜欢? 况且他们这次的做法不是什么唠唠叨叨,更像是偷窥孩子日记未遂。 明微看向老周,正巧老周也在看他,那深邃的眼眸中像是藏着汪洋大海,这是一双世界上没人能看透的眸子,倒是明微在这双眸子下感觉自己无所遁形,梦境之中失去爱德华的他显得孤立无援。 “好了,你应该发现了,这才是梦。”老周耸肩。 也就是这时,斗转星移、天旋地转、四季流转,如同穿越了无数时空,明微睁开了沉重的双眼,恍惚间像是沉睡了千百年,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这是医院,吴可非家的医院,他正躺在病床上,周围挤满了熟悉的面孔。 明微的脑袋粘满了连线,另一头是一台古怪的机器,屏幕上的数据应该是他大脑的各种信息,明微特地多看了两眼,应该不至于把他跟陈璃画待一起时的心理活动都显示出来吧?那可就完了。 老周从隔壁的床上坐起来,叶瑟琳娜扶着他,许多人身上好像都有伤,明微的手臂也裹满了绷带。 “明微,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们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深潜者呢?”老周开口,一道道各不相同的目光落在明微身上,像是期待羊羔表演的群狼。 明微突然笑了笑,“真荣幸,你们觉得深潜者怎么样会跟我有关?太高估我了吧?” “你是最后一个昏迷的,在此前发生了什么?”老周问。 “能发生什么?我是被吓晕过去的,至于深潜者……它应该自己走了吧!它只是被湿婆召唤过来打一次架而已,作为神仆,可能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明微翻白眼,演技爆棚。 大家沉默了一下,安静得能够听到窗外远处传来的汽车声,明微看向窗外,这是一个大好天气,昏迷前那漫长的雨夜终于过去,雨季是不是也该要结束了? 终于有人打破沉寂,“不得不说,很有道理,我们从未站在神仆的角度考虑过问题,它只是湿婆用来保命的手段,它不一定看得起湿婆,也不一定看得起我们。”姜云教授频繁点头。 阿图罗研究员用早知如此的语气开口:“我就说嘛,明微哪来那本事?” “忙活了这么久,是个乌龙?”莫里斯教授捏了捏自己那标志性的鹰钩鼻,有些叹惋。 人群一窝哄散去了,刚才还有些组织里的其他人也在,比如那天带队的两位队长,还有没见过的专业人员把明微脑袋上的接线都卸了,现在都走了,只剩下陈璃画等人和老周。 明微活动一下脑袋看向他们,问:“我躺了多久?” “几天吧,哦对,再过几天你们就高考了。”兰斯洛伊说。 明微下意识一惊,很快又平复下来,他们都是保送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非正常学生……哦不,是优秀学生,高考对他们而言,意义似乎变得没从前重大,而对其他学子来说,高考不止意味着转折,还有就是为了给那几年或闷骚、或滚烫的青春时光画上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句号吧? 若是从前,这个句号也会画在明微对陈璃画的暗恋生涯后面,随着大家天各一方和时间无情的冲刷,当初的悸动、骚动、心动都将慢慢的归于平静,静到以后遇见脸上涂满精致妆容的对方都难有波澜,大不了会感慨从前喜欢一个人时的纯粹,如今怎么都学不会。 然而现在看来,这个句号不知道要画在多远的未来。 “你感觉怎样?”一旁的陈璃画一脸认真,“那天我们赶到的时候你是脸朝地的,鼻血都摔出来了。” “还好。”明微捂脸,那画面一定很丑。 明微看向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疑惑,“我记得你们两个不也伤得挺重吗?怎么看起来啥事没有?” “神谕者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就算是骨头断了,及时治疗很快就能康复。”叶瑟琳娜解释说,“你好啊明微,好久不见。” “三叶姐姐。”明微觉得这个称呼也挺好的。 叶瑟琳娜微笑颔首,随后扶着老周走出病房,“你们几个小孩慢慢聊。” 其实叶瑟琳娜看起来并没有比明微他们年长多少,都说外国人老的快,看来那一半华夏基因还是挺强大的。 看着他们两个离开,陈璃画才对明微说:“其实老大也不太愿意对你使用催眠,可能是这次事情比较重大,只好走个流程。” 明微摇摇头,“没什么好解释的啊,我还能怪他吗?” 那么陈璃画在梦里玩克苏鲁trpg,说一些天狼星的事情是在提醒他吗?多好一个女孩啊,就像钻石那样完美无瑕,只要跟她接触久了,喜欢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敢不敢表达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钻石太完美,其他石头在她面前很容易自惭形秽,就像有句话说的那样,没想到喜欢上一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自卑。 明微在喜欢陈璃画之前真的是一个比较随意的人,不太注重着装,也不太在意发型,更对各种所谓的“恋爱圣经”或者说“备胎鸡汤”不屑一顾,后来一切都变了,他开始研究穿衣打扮,开始整理细碎的胡茬,也会去了解一下女生的想法,然而明微做什么好像都是徒劳的,他还是无法直视美丽的钻石。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喜欢一个人真的让明微变得更优秀了,他的变化很大,虽然看起来似乎还不到平均水平,那只能归咎于他从前的下限太低。 大概只有像吴可非和兰斯洛伊这样优秀的人,才不知道自卑是什么,从来只有小女生在他们面前自卑的份。 明微看向他们两个,“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两个的演技再加上这张脸,简直可以直接出道了!现在那些小鲜肉全得失业,要不是你们,我肯定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过奖过奖……”兰斯洛伊笑了笑。 “嗯?”明微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 吴可非平淡沉稳地说:“我们也没办法,执行任务。” 陈璃画哈哈笑了起来,“好了,我们也不打扰你休息了,让你一个人待会。”明微其实并不觉得打扰,倒是他们走了心里会突然感觉空空的。 明微靠在病床上很久很久,什么也没干,光望着窗外发呆,天色变化也浑然不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爱德华。” 很平静,平静到明微差点以为时间又暂停了,但没有。 “爱德华?” 没有回应,明微渐渐皱起了眉头,这种情况还是绝无仅有,明微能感觉到手指头上戒指的存在,但爱德华却像是离开了。 明微还真没想到有一天爱德华也会消失不见,他分明就像影子一样,灯光一照就出现了,呼唤一下他就屁颠屁颠出来了,并且巧舌如簧想蛊惑明微与他做交易,现在呢? 明微觉得有根无形紧绷的弦放松了,他半瘫在病床上,回忆着自己从小到大生过的气,思考着愤怒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第六十章 你笑得真难看(1) 明微昏迷的这些天,麦当的体重不减反增,米黄色的毛发也愈显明亮柔顺,因为由老周亲自照顾,每天吃好喝好睡好,每顿饭后还能出门溜达,半夜不用再安抚做噩梦的明微,也不用跟瑟瑟发抖的明微抢被子,看到他康复,麦当说不定还会有点小失落,又要回到那个连狗粮都不管饱的苦逼日子了。 不过麦当还是表现出了“小别胜新欢”似的喜悦,一直缠着明微不放手,尾巴拼命地摇。 明微手上的绷带拆掉了,不是多么严重的伤,现在也没有任何不适,除了被耍后心情糟糕外,其他都还好。 老周以明微家长的名义替他请了几天假,本以为会是一件不太容易处理的事情,毕竟他不是明微的监护人,明微填写的监护人号码肯定也不是他的,但没想到明微的班主任非常配合,言语之间虽然有些激动,却也不丝毫过多打探,让老周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在关心明微,于是所有准备都落空,连明微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也没用上班主任就挂断了电话,在“嘟”声响起前好像还听到一声欢呼...... 明微知道后也不意外,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不论请多长的假都会被批准的嘛,老班也用行动证明了不只是说说而已,挺好,老周把他昏迷这几天可能会造成的那么一点影响都处理妥当了,麦当有人养,学校那边也打了招呼,明微好像突然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可有可无。 就像茫茫繁星中微弱不起眼的一颗,就算哪天永远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 张爱玲说过:“一个人一生中会死三次,第一次是脑死亡,意味着身体死了。第二次是葬礼,意味着在社会中死了。第三次是遗忘,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想起你了,那就是完完全全死透了。” 其实明微觉得对他这样的平凡人来说,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一次就死得透透的,就像臧克家不也说过嘛:“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张爱玲和鲁迅这样的大人物是不会死的,他们做不到第三次死亡,永远都会有人记得他们,永垂不朽。 这么说来,普通人还是能做到一些大人物做不到的事情,明微颇有阿q精神地想着。 经过九曲巷一役,湿婆教的损伤不可谓不大,老巢都被iaco掀了个底朝天,就是湿婆教主都被迫进入下水道逃亡,还把神仆这张保命底牌用掉了,虽然iaco这边也损失巨大,但为了阻止密教的计划,一切都是值得的。 湿婆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也是翻不起浪花来了,然而iaco这边的气氛并没有缓和多少,就是周唐林都对自己进行了深深的反思,在他看来,这次他们能幸存下来纯粹是走运了,而他从来就不喜欢把大家的生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载有荷电粒子武器的直升机连同飞行员在他眼前被拍碎,一只神仆横扫千军,他们几乎束手无策,他自己最后也被打倒了,何等失败? 简直彻头彻尾的失败。 至于明微等人,除了兰斯洛伊不用参加高考外,他们三个都在准备高考,毕竟寒窗苦读十几载,这最后一场隆重的完结仪式怎么都是要认真对待的,当然,认真的就只有吴可非和陈璃画,明微嘛,依旧划水。 每天去班上看看基本不太熟的老同学,跟旁边因为不用高考而无所事事的兰斯洛伊扯扯皮,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多看两眼陈璃画,就是没在听课,学校里的盛夏气息格外浓郁,日子倒也悠闲。 仿佛跟往年的任何一个夏天都一样,连老师都嫌烦的知了还是不停叫,配合着老师的讲课声,如催眠曲在耳边轻柔踱步,电风扇拼命旋转,也吹不散同学们的困倦,有些情侣偶尔眉目传情,有的孩子望着暗恋的某人悄悄失了神。 可他们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一切似乎都将永远定格在回忆里,连同他们被闹钟吵醒的清晨,睡意昏沉的午后,还有挑灯奋战的深夜,这些经历时痛苦,往后却一再回味的时刻。 还有朝夕相处的教室、千奇百怪的同学,以及自己那年少时的轻狂和忧郁,都再会了。 他们早读的时候,霞慕尼的日出正落在勃朗峰的山头。 他们听课的时候,佛罗伦萨的教堂与车站在聆听祷告。 他们夜晚疲惫入睡的时候,宇宙中的星光在漫无目的流浪。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场旅行,那么到了这里,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如今将正式启航,未来的精彩正一步步向你靠近,更有甚者,飞奔而来。 无论过去是失意还是得志都没关系,因为未来还会有起起落落,就像行驶在海上的帆船,随着海浪时高时低,但那只是看起来,实际上你只要知道,船还在前进,浩瀚的未来还在等你。 终于,今年的高考依旧在万众瞩目来了,第一天还凑巧遇上了端午节,这语文题目不来个《离骚》都说不过去,所以明微早就心血来潮的背下不少,以示他对屈原老爷子的崇高敬意。 这一天他们四个约好了一起奔赴考场,哦不对,兰斯洛伊只能目送他们进校园,就像古时的妇人站在大槐树下目送她夫君骑马前去征战一样。 他们的同行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大家的目光更多的落在了明微的身上,他们四个关系好大家都知道了,曾经还闹过明微和吴可非的乌龙,但该奇怪还是得奇怪,明微这货看起来毫不起眼,到底是怎么跟那些身上自带光芒的人物走到一起的? 大概给人这样一种感觉,爱因斯坦、达芬奇、苏格拉底、李狗蛋……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格格不入,令人费解。 语文这种东西,无论是明微还是吴可非都能洋洋洒洒地写满整张卷子,而且明微的课外阅读量还真不少,作文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问题,但其他科目就不是这么个情况了,不会写就是不会写,最多写个解,明微考到最后实在无聊了还对着墙上的钟数了一下自己的脉搏,嗯……一分钟七十七下。 高考就这么在跳动的脉搏和嘀嗒的分秒间落下帷幕,它酝酿了好多年才来,只逗留两天就走,搞得那些郑重其事准备了好多年的学子们突然间无所适从,心里仿佛空出来一块,过去一直打交道的烦人的知识点,似乎是在铃响的那一刻就可以完全扔掉了。 然后呢?就是挣脱牢笼的野兽的盛宴和狂欢。 各大娱乐场所充斥着学生的身影,餐厅、酒吧、ktv、网吧、电影院等等,全都被学生占领,这世界好像突然之间易主了,大有垄断之气势,灯红酒绿之间放肆庆祝,好像都想尽力在青春结束前,再留下一道深深浅浅的痕迹。 表白的表白,分手的分手,旅途就是这么变幻莫测,有的人十七八岁就遇到了一个以为能相互陪伴一辈子的人,从来没想过那个人有一天也会沦为过客;有的人四十岁才等到缘分姗姗来迟,却能真正相伴到老。 还有在高谈阔论,喊着单身万岁不愿将就的少男少女,他们后来都为了谁日夜颠倒,又做了谁的另一半呢? 夜晚,明微他们没有跟班级同学一起活动,他们坐在一辆四座敞篷的保时捷上,不用猜就知道是兰斯洛伊的车,车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大概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喜欢就买,想玩就买,反正也不贵。 其实明微有时候觉得兰斯洛伊真没心眼,如果明微是他,绝对不会喊两枚电灯泡来后座上发光发亮,这不是影响他跟陈璃画之间的暧昧气氛嘛?一个土了吧唧的扑街仔,一个不解风情的扑克脸,怎么样也没办法为他和陈璃画的暧昧添砖加瓦吧? 要是开其他只有主副驾驶位的跑车,只有他跟陈璃画两个人,岂不美哉? “咱们这是要去哪?”明微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兰斯洛伊手肘靠在车门上,单手扶方向盘,敞篷保时捷在闹市之中招摇过市。 明微和吴可非沉默,其实他们两个这时想的东西都差不多,明微本来打算高考结束后就去网吧玩个痛快,吴可非也想着刚买的《死亡细胞》还没通关,本来今晚可以敞开玩的,也不知道兰斯洛伊抽什么风,说他们是一个team,这种重大的日子应该一起活动庆祝一下,还以为他能有什么好主意,结果就是开着保时捷在街上兜风,这跟明微和吴可非的气质截然不符。 “去爬山吧?”陈璃画提议,“我很早就想去了,山上的星空肯定特别漂亮。” “好,你指路!”兰斯洛伊一口同意,根本没有思考这夜晚是否适合登山,把明微和吴可非整得满头黑线,不过他们突然觉得像兰斯洛伊这样神经大条的,似乎真的跟陈璃画很搭。 第六十一章 你笑得真难看(2) 兰斯洛伊要想开快车那叫一个风驰电掣,后座上的明微和吴可非脸都被吹变形了,感觉随时有可能被甩飞出去,也是今天他们才知道,赛车是兰斯洛伊的爱好之一。 “放开我。”吴可非的黑发在风中飘逸,他冷漠地看着明微,这货正神色惊恐紧搂着他的脖子,就差没有坐到他腿上了。 “同桌,你再不慢点我就吐你车上了啊!先说好我没钱赔的啊!”明微冲着猛踩油门的兰斯洛伊大喊,分明近在咫尺,好像要用尽全力他才能听见,声音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散,夹杂在一道道一闪而过的汽笛声中被拉得狭长。 兰斯洛伊爽朗的声音很快飘来:“小事,不用赔,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要是现在吐出来,不是糊自己脸上,就是糊在你旁边那个面瘫脸上。” 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陈璃画的笑声,听到这里,吴可非也开始惊恐了起来,谨慎地盯着明微,好像明微一有动静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扔出车外。 明微贱兮兮地给吴可非赔笑,“别怕,我开玩笑的。” “那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吴可非依旧冷漠。 “红灯红灯红灯!”明微惊叫提醒兰斯洛伊,希望他还记得上次闯红灯的惩罚。 兰斯洛伊面色不变,一脚离合一脚刹车,黑色的保时捷像是一头被牵制住的野兽,生猛地停在了斑马线前,兰斯洛伊说:“不用提醒我也知道,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要不是陈璃画坐车上,指不定把车开成什么样呢,还遵纪守法,刚刚明显都超速了吧!明微翻白眼,在心里疯狂吐槽。 “什么味道?”明微皱了皱鼻,看向周围。 他们三个也注意到了,明显是旁边一辆小货车散发出来的,因为车上满载着煤气罐,可能是其中哪一罐漏了一些出来。 “这个年头了,还有很多人用煤气吗?而且这玩意不是易燃易爆?现在好像泄露了。”明微疑惑。 兰斯洛伊摇头表示不懂,陈璃画和吴可非若有所思。 不久,他们的车停在了群山脚下,在这夜晚顺着保时捷的前照灯看去,给人的感觉好像有某种不知名的恐怖在其中躲藏,微风轻抚,虫声一片。 四人推开车门,潇洒下车,望着前方的黑暗,明微“呕”一声吐了出来。 他们无奈地看向明微,明微扶着车门艰难说道:“我觉得,要不今天就算了,我们改天趁着天气好的大白天再来,今晚就连月亮都不亮啊!” “来都来了,走吧!”兰斯洛伊一把拉起明微,明微望着前方深邃的黑暗,心跳呈递增数列十分规律地加快,双腿有些发软,他们好像都不知道他怕黑。 很多人都怕黑,但只要有人陪就不怕了,更何况有四个人同行,但明微不是的,他就是纯粹的怕黑,有多少人在身边他都怕,仿佛被刻在基因里面,他不知道是不是受克苏鲁的影响,如果是,陈璃画他们怕什么? 话说他们一个个神谕都那么厉害,不管面对什么,底气应该都很足才对,应该没什么好怕的吧?不像自己,为了对付深潜者还把“愤怒”给搞没了,现在爱德华也不知道躲哪去,怎么喊都不出来。 其实明微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还会不会生气,因为他以前也并没有对谁发过脾气,他只记得对爱德华发过,要是爱德华现在跳出来挑衅他两句,说不定就能知道自己的“愤怒”还在不在了。 “这个时间来爬山,真的正常吗?”明微走了一段路就开始喘了,他在想究竟是他们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 陈璃画手里有只手电筒,光束在幽暗的山间小路里无比瞩目,不过也把周围映衬得更加黑暗,他们就在这种环境下迂回前行,踏过碎石,绕过荆棘,一行四人硬是走出了西天取经般的艰辛。 “师父,西天还有多远?老猪我快不行了。”明微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看他这幅模样,估计是到火焰山了。 陈璃画把手电筒的光束打到明微脸上,“八戒,妖怪都是你大师兄解决的,行李都是你沙师弟挑着的,你喊个锤子?” 是这么个道理,虽然八戒无事可做,但只是走路就能把他累得够呛,毕竟身子骨摆在那里,肉体猪胎的,哪能跟不死不灭的孙悟空和流沙大妖沙悟净相比? “可是老猪我根本就不想去西天啊!”明微哭丧着脸。 “前面有东西。”吴可非突然说。 几人望去,陈璃画立即将手电移向前方,那是一处狭长的洞穴,像是在山壁中划开一道裂缝,缝隙中摆放有......他们小心翼翼走上前去,明微顿时被吓了一激灵,要不是吴可非及时扶住他,可能要瘫倒在地,洞穴之中全都是棺材! 他们也被惊到了,只是反应没有明微剧烈而已,陈璃画平移手电,一眼扫去,大概有五六十具棺材横七竖八地摆放其中,还有的棺材板都被打开了。 明微颤颤巍巍说:“我就说今晚不宜登山,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多晦气。” “我是特地来这里的。”陈璃画说,三个男孩不解望向她,她又说:“前段时间无意间看到一档节目,把这附近的一些东西用来大作文章,看完后觉得好像的确不太寻常,说不定我们能获取到有价值的线索。” 吴可非正色,“你是指密教?” “只是猜测有这种可能性而已。”陈璃画回答。 兰斯洛伊和吴可非好像瞬间就更有干劲了,接连上前去查看情况,明微躲在后面瑟瑟发抖,如果真是密教的话,他就更不该来了,现在爱德华不在,仅有的那点底气都消失了。 为什么他们都像个工作狂一样?还以为今天刚高考完可以好好嗨一嗨,结果陈璃画转头就让他们投身到伟大的调查密教工作中,明微都怀疑她是老周派来监督他们的卧底了。 明微站在他们身后的黑夜里,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行,干杵着也不对,漆黑的夜色就像密密麻麻的小虫在啃噬着明微弱小的灵魂,黑夜、棺材、密教,明微心底在发毛。 “没看出有什么异常,有点像是畲族的崖葬。”吴可非这么说,“看起来年代也久远,应该不关密教的事。” “什么族?”兰斯洛伊疑惑。 “畲族,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呢,你记不下来的。”陈璃画说,她拿着手电筒,光束打进一具棺盖打开的棺材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骨头也没有尸体,其他棺材里好像都有东西。 陈璃画突然倒下,一头栽进棺材里,突兀的动静把明微三人都狠狠吓了一大跳,棺盖被合上,陈璃画的尖叫响彻山间,她在里面挣扎,装在棺木上“哐哐”作响,整个棺材都在颤动! “璃画!”兰斯洛伊和吴可非神色顿变立马冲了过去,明微也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兰斯洛伊焦急推了两下,没把棺盖推开,陈璃画的声音被蒙在棺中,一直在持续,很是吓人,三人对视一眼,一起伸手去推棺盖。 “三、二、一,使劲!”兰斯洛伊大喊。 “哐!”然而这一次他们瞬间就推开了,棺盖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响声,三个人都有种用力扑了个空的感觉,差点齐刷刷地扑进棺材里,他们三脸懵逼,加上残留的焦急。 “咔嚓。”陈璃画躺在棺中举着手机和手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就在脏兮兮的棺材里笑得前仰后合,无法自拔,明微三人神色复杂。 陈璃画把手从棺材里举起来,笑得手还在抖,手机上定格着三张面孔,他们仨只看了一眼就无奈地捂脸,的确超级滑稽,任谁看了都想发笑。 “留点纪念嘛,sorry啦!”陈璃画从里面爬出来,美女总是有特权的,要是换个人敢这么玩,要么被打出屎来,要么就真进棺材。 “差点被你吓死,还好我心脏够强大。”兰斯洛伊摇摇头,语气还带点宠溺。 吴可非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其实以前有时跟陈璃画相处她偶尔是会搞怪,或者想开开玩笑,可惜吴可非都接不住后戏,光是兰斯洛伊这样类似的回答都没有,搞得每次都只能潦草收尾,她应该也觉得他很无趣吧? 确实是这样,无论哪种沟通和交流都不是吴可非所擅长的,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个“北落师门”的雅号,听起来确实很不错,浪漫又有诗意,然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的,孤独?耀眼?都是外界对他的过度美化,陈璃画跟他交集最多,在她眼里肯定不是这样的。 吴可非莫名想看明微一眼,发现明微背对着他们,面对漆黑的群山,他的身影是那么毫不起眼,一如深夜里的黯淡星辰,万籁俱寂,包括自己,他怎么了?群星受大气的扰动一闪一闪,明微则同样恍惚不定像在发抖。 “是啊,被吓死了,比黑暗还让人害怕啊!”明微心里想,手指摩挲着那枚融入周围的戒指。 第六十二章 你笑得真难看(3) 明微本来以为陈璃画玩闹过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该打道回府了,结果她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陈璃画说接着往上走还有更加古怪的东西,勾起了兰斯洛伊和吴可非强烈的好奇心,明微则更加害怕了。 一路上又看到好几处洞穴都横陈着许多棺木,其中一处甚至多达上百具,在这漆黑的夜显得阴森恐怖,无比瘆人。 “这也太难走了吧?”明微哀嚎,体力不行还怕黑的他在这夜晚登山简直痛苦不堪,还来调查密教,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来找死吗? “你可以问问他们两个愿不愿意驮着你。”陈璃画在前面说,兰斯洛伊和吴可非都摇头,驮陈璃画还差不多,细皮嫩肉、清香扑鼻的,谁想驮明微啊?糙汉一个,肯定硌得慌。 “应该快到了,再坚持一下。”陈璃画说。 “是啊,我们都爬两小时了,都快到山顶了。”明微头晕眼花,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一块大石头上,一道声音响起,在安静的山间显得格外突兀,有点类似于沉重的机械摩擦声。 吓得明微又“噌”一下站起身来,惊慌四顾,“什么声音?” 手电筒的光照在那块大石头上,黑漆漆的,陈璃画又四处看了一眼,说:“好像到了。” 他们顺着手电筒的光看了一圈,周围到处都是这种乌漆嘛黑的石头,有大有小,好像按照某种顺序或者规律整齐摆放,看起来颇为古怪。 “这些是什么?”明微问。 陈璃画仔细端详着一块大石头,用手轻抚两下,“电视上的科考队说是玄武岩。” “玄武岩?那不是岩浆冷却凝固之后形成的火山岩吗?难道这是座活火山?”兰斯洛伊惊讶,明微抹了把汗,他们真的在爬火焰山吗? 吴可非说:“玄武岩一般沉积在河床底部,就目前来看,这里明显有人为摆放的痕迹,并非自然形成。” “你们没觉得这一圈一圈的像是某种阵型吗?”陈璃画拿出手机,“让天使二号来帮我们分析吧。” 手机发出他们听不到的超声波,原理跟蝙蝠用超声波探路一样,周围的地形立马出现在陈璃画的手机上立体的显示,陈璃画操作迅速,上传到天使二号,进度条显示“正在解析,百分之十五”。 “再往上走可以看到成片的玄武岩柱,还有大片的玄武岩石瀑,所以也不能排除这是座火山,或者周围存在活火山的可能性。”陈璃画对吴可非说。 吴可非沉思着点点头,可是那些棺木又跟这些玄武岩有什么联系呢?还是说只是巧合而已?然而在iaco这么久,早就让他们不再相信什么巧合了,世界上那么多奇怪的事被解读成巧合,只有他们知道,是必然。 所以这里一定有古怪。 “正在解析,百分之九十九。” “解析完成,已从数据库中匹配相似度最高的地形信息,相似度百分之七十九。” “黑石阵,中国海南西北部岛屿、中国福建东南岛屿均有分布,是密教用来引动、汲取周围环境力量的一种阵法,所处地理位置不同作用也不同,以下是阵眼分布图和启动方式……” 兰斯洛伊他们都凑过去看,明微还是才知道他们的手机有这么强大的功能,联通了天使二号简直无所不能,可惜在他手里跟普通手机没什么区别,哦还是有点区别的,打游戏十分流畅,一点不卡,比市面上吹鼓的各种手机牛逼多了。 “果然。”陈璃画兴奋起来,反正明微是搞不懂这种兴奋的由来。 “我们要不要试着启动一下?”兰斯洛伊有点好奇。 “密教的阵法我们启动?还不知道具体效果,万一有什么不对,我们不成罪人了吗?”明微有些担忧。 “哎哎哎,不一样,我们可是为了在实践中得出真理,很伟大的好吗?”兰斯洛伊连连摆手,“再说了,有我和吴可非在,有什么好怕的?说不定还能立功呢!” 明微无语,其实明微觉得它们这里最大的底牌应该是陈璃画的神谕,但是兰斯洛伊和吴可非都不知道,明微也能理解,虽然蛮力并不能完美解决所有问题,但多数时候蛮力比什么都管用,而且当你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后,你也会变得有恃无恐。 明微看向陈璃画,陈璃画报以一张温柔的笑脸,她看着明微说:“对未知的事物要抱有敬畏之心,外加一点点的好奇,虽然很多时候只需一点点的好奇,就足以盖过敬畏。” “好奇害死猫。”明微在心底嘀咕,可是转念一想,只有自己是猫,他们都是凶猛的老虎。 小猫只好乖巧地蹲坐在原地,看着老虎们双眼放光东摸西蹭,黑暗包围着他,如某种邪恶的养料在喂养着心里那棵名为恐惧的藤蔓,肆意滋长着,大有苍天之势。 明微看过并且感同身受这么一段话:“孤独就跟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谁说的来着?好像是一位不入流的作者写的,笔名叫陈国王。 他原本天真以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孤独的时候,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的,世界上就是有些好命的人根本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而体会过的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品味。 他真的很羡慕那些可以不用想那么多的人,活得也就没那么累,就算是真的傻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傻人有傻福嘛,偏偏明微是个心思细腻的汉子,懂得很多道理,注定过不好这一生。 就像现在,神经大条的人早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找阵眼什么的了,明微就会蹲在那里闷闷不乐,因为眼前这三位可以说是他仅有的朋友,可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他们也并不了解自己,多让人难过啊! 他这么废物的一个人有那么难懂吗?以至于这些朝夕相处的伙伴都不甚了解?还是说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也是,谁会去特地关注一个废物的一举一动,揣测他的心理。 “那是什么星星啊?”问这话的人总是指着最明亮的那颗星,谁会想知道黯淡的星星的名字?藏在茫茫星海中,就算真有人问了,别人也不知道他在指着哪颗星。 无名小卒就是这种悲哀,芥川龙之介说年少时期的忧郁是对整个宇宙的骄傲,明微觉得其实只是对自己无能的无奈罢了。 “轰!”一声巨响吓得明微抬起头,陈璃画三人都靠了过来,只见地面开始震颤,空气中有一道道火星子似流星划过,蒸腾而上,转瞬成空,如无声且孤寂的烟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灼热气息,体感温度在逐渐攀升,感觉他们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正在加温的火炉,要是现在有光线透过来一定也都是扭曲的,因为巨大的温差会使空气的折射率发生改变,就像他们眼前那束手电筒的光一样。 “所以这座黑石阵是自杀型阵法吗?”明微颤巍巍看向他们,然而他们现在显然没有闲心开玩笑。 “先离开这里观察。”陈璃画说。 “恐怕,走不了了。”吴可非说。 “异常能量警报。”陈璃画的手机发出声音。 扭曲的光束照在前方山路,那里有人群在靠近,四面八方呈包围之势,准确地说是死人群,他们有的已经腐烂,有的只剩骨架,还有的是木乃伊的模样,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他们从棺材里爬出来了,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画面? “what the fuck?” 兰斯洛伊用母语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惊骇之情,这是在干嘛?拍丧尸加木乃伊吗?给人的视觉冲击也太强烈了吧?他们要是拍电影绝对会大卖啊!连群演都不用找,特效也不用做,简直无本万利。 可怕的是他们一路过来不知看到了多少棺木,要是他们全爬出来了,那数量只是光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现在不想去思考为什么黑石阵会引发这种异象,简直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天使二号也没有提到相关的字眼。 “神谕·霜降!”吴可非的周遭出现冰花,温度骤降,这让他们不至于被烤熟。 “你们两个小心点躲好,交给我和吴可非。”兰斯洛伊从腰间抽出两把沙漠之鹰,交给明微和陈璃画,随后手中出现电弧,和吴可非同时冲了出去,一瞬间电闪雷鸣,冰雪漫天。 “虽然根本没有地方躲,可是这种语气还真让人心安啊!”明微握着沙漠之鹰感叹,不知什么时候他也能对陈璃画这样说,那感觉多好,然而现在的他甚至不敢远离陈璃画,因为陈璃画比他厉害多了。 别看陈璃画细胳膊细腿的,实际上神谕者就连体内的细胞都跟正常人不同,是大脑异变所引发的连锁反应,都在一副身体里,总该互相适应,所以虽然她是女生,但力量也不是明微这种瘦弱的小男生能比的。 兰斯洛伊和吴可非应对起来还算轻松,明微松了口气,要不然他们可就危险了,只能靠陈璃画的神谕回到阵法没启动前逃走。 “爱德华?” 明微试着再一次呼唤他,不出所料,还是没有反应,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第六十三章 你笑得真难看(4) 吴可非没有把他的命运之剑带来,因为他也以为是出来玩的,但凡陈璃画透露一点今晚的目的,他都会把家伙带上,命运之剑能给他不少底气,就像雷神握住他的锤子。 兰斯洛伊用雷,但是没有锤子,他不喜欢冷兵器,虽然电影里的雷神挥起锤子十分的帅气酷炫,曾让他心动不已,但仔细想想锤子一点也不方便携带,又不如命运之剑那般优雅,走到哪都要带个锤子实在影响他的气场,无比在意形象的兰斯洛伊只好作罢。 他们赤手空拳,黑暗中的活死人眼里有空动的幽绿光芒。 明微曾一度痴迷于各种丧尸片,那种既紧张又刺激还带点恶心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可当电影照搬到现实来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还是中西结合版的丧尸,看起来要比那些没脑子的东西厉害得多,明微甚至觉得枪炮用在它们身上可能都不好使,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好在吴可非和兰斯洛伊是够厉害的,神谕都是那种威力强劲、范围很广的类型,就像游戏里的法师,既有aoe,伤害也高。 沙漠之鹰的子弹不多,明微和陈璃画虽然上好了膛,却从没开过一枪,这是在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照顾不到他们两个的时候用来保命的,希望那些电影没有瞎拍,只要爆头丧尸就会丧失行动力。 “我怎么感觉越来越热了?”明微看向陈璃画,不仅如此,周围的一切都呈现出异常的红色,温度似乎一直都在攀升,只是刚才被吴可非的神谕压制住了片刻。 “情况不对,我们得破坏掉这座阵法。”陈璃画也反应过来,她打开手机,“既然已经知道了阵眼所在的位置,那么只需要毁掉阵眼就行了。” “听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明微嘀咕,“这些阵眼不都是石头吗?我们怎么做?” “简单,看我的。”陈璃画把手机揣兜里,走向一块大石头,明微便看到她轻而易举的就把那块比母猪肚子还大的石头给举了起来,惊得明微瞠目结舌,明明长的那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却有年轻男子都难以企及的力量,真违和。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幻,现实与想象正好相反。 陈璃画举着大石头走向另一颗大石头,猛力一扔,两块巨石相撞,发出破碎的声音,散落一地。 温度骤降,陈璃画看向明微,说:“你也试试?” 明微对自己将信将疑的就走过去了,随后他扎下马步,猫着身子,双手环抱一块黑石,大有鲁智深倒拔杨柳之气势,他发出不屈服于天命的嘶吼,脖子上爆出青筋,血液之中仿佛都跳动着野兽般的力量。 陈璃画把手电筒对着明微,这气势把她都吓到了,按理说年轻男孩是可以举起这块石头的,明微应该也可以。 “加油!”陈璃画喊了一声。 “啊!”明微吼着,他感觉到了,石头动了一下!陈璃画也看到了,只不过那轻微弧度大概类似于美国队长在《复仇者联盟3》拨动雷神之锤那一下,明微接着疯狂使劲,大概是他从小到大最用力的一次了。 “咔!”一声清脆的声响,陈璃画愣了,什么声音?石头裂开了? “哎呦,我的腰。”明微松手,一只手撑着石头,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腰,突然从热血男孩变成风烛残年的老头,一瘸一拐走到走到一旁扶着树,陈璃画捂脸。 雷电萦绕间兰斯洛伊飞速经过,他疑惑问了一句:“你这是干嘛呢?” “没事没事,忙你的。”陈璃画对他解释,然后对明微说:“还是我来吧。”明微在旁扶树揉着腰,大概这就是平时生活不规律,且不常运动的后果吧。 阵眼一个个被陈璃画砸碎,周围的温度也逐渐回归正常,活死人那边问题不大,吴可非和兰斯洛伊两人几乎就全解决了,看起来像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也是一场事不关明微的意外。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兰斯洛伊嘴角微扬,眼角不屑。 …… 夜幕笼罩着群山,没能笼罩繁华的闹市,坐落于小城中心的一栋高楼,iaco的各位云集于此,周唐林坐在长桌主位,身着西服,俨然一副“董事长”的模样,还有各位教授和研究员,一个个表情严肃得好像在召开一场如何拯救世界的会议。 长桌的每一个座位上都有人,周唐林一直沉默不语,位置之中不断有人向他汇报信息,他只是时而点头。 “近日世界各地的密教活动逐渐增多,伦敦、香港等地更是不平静,引发了不少事端,而且但凡涉及政治,我们组织不太好介入。”莫里斯教授汇报,“还有,某密教头目疑似在法国现身,已派出巴黎分部调查员着手调查。” 周唐林点头,他平时不管这些事情,也极少召开始如此正规且人数众多的会议,所以一旦开会,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给他过个耳目还是必要的,虽然他对这些事情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经由上次九曲巷一役,城中暂未发现任何疑似密教活动,密教主湿婆也不再现身。”叶佳欣队长汇报,“不过我与黄山队长发现了两处已经被废弃的藏匿邪虫的窝点,清理现场后发现一张遗失的驾照,找到人后我们对其进行了催眠,证实他确实是密教徒,且得知他们教主或许已经不在城中。” 周唐林皱了皱眉,多少还是打草惊蛇了,不过这也是必然,消耗掉了湿婆的底牌,他的威胁就大大减小。 “还有件事,”是阿图罗研究员在发言,周唐林看向他,只听他说:“高考结束,明微等人已经完成了在中国的所有学业,那么到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报到的日期应该提上议程,早日让他们适应新的生活。” 莫里斯教授和姜云教授都微微点了点头,的确还有这茬,他们优秀的学生是时候前往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深造了,那会让他们变得更加优异。 周唐林照例沉默了一下,随即开口了:“关于这件事,我是这样想的,反正学校隔三差五的就会安排学生外出实训、实习,那么眼下正好又有不错的机会,就先让他们留在这里,等事情解决之后再带着荣誉返校报到,这样对他们日后的成长也有莫大的帮助,可谓一举多得,你们怎么看?” 两位教授和一位研究员接连被震惊到,不约而同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么就是哪里出了问题。 what?把对抗湿婆当成还未入学的新生的实训、实习?他们承认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已经非常优秀了,甚至要比组织里很多老员工还优秀,可这是跟湿婆的对抗,这种层次的战争从未有学生参与到前线,更别说他们还没入学,更别说明微根本就没有神谕。 这根本是不符合逻辑和常理的安排,这也是极少数的他们对老大如此疑惑,也是极少数的,他们把疑惑的神情摆在了脸上,因为他们掩饰不住。 “可是......”阿图罗研究员忍不住开口了,莫里斯和姜云都带着希冀望着他,对嘛,应该提出质疑的,那可是他们最疼爱的学生啊,这还没能完全长全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找谁说理去?这不就等同于过早的用低等级的人物去参与boss战一样吗?胜利了确实经验大涨,等级飙升,可万一要是不小心被波及了呢?就算他们能保证战胜湿婆,也不敢完全保证能保全这几个新兵蛋子啊! “好的,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周唐林直接无视了他,笑着爽朗开口,“看来三位导师也跟我一样,对他们的能力有着十足的信心啊!” 三位一大把年纪的老头捂脸,满头黑线。 “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周唐林扫视全场。 周唐林接下来交代了不少事情,主要还是关于眼下如何完全铲除湿婆教的计划,以及日后真到了决战时刻的准备,其他的东西也有提及,比如近期一定要注意观察埃及金字塔还有复活节岛上的巨石像,负责这一块的专人会有专业的方法,周唐林只要吩咐下去就行了。 最后会议结束,除了明微他们的三位导师没离开,长桌上浩浩汤汤的人群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唐林看向他们,“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放心,你们的老大还不至于老到犯糊涂,我也很喜欢他们,既然我这样做了,自然有我的理由,我如果没说的话,你们也就别问了。” 其实他们被这段话忽悠过很多次,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太容易淡定下来。 “我还有其他问题。”阿图罗研究员说。 周唐林点头。 “关于明微说是深潜者放过大家,老大你怎么看?毕竟催眠的最后时刻是你跟他在一块,当时好像还发生了什么意外?” 周唐林沉思了一下,最后的梦境之中是地震了,这很不正常,根本就不在催眠范围之内,催眠师的解释说可能是明微大脑产生反抗的结果,但他还没见过这种情况,明微最后的一系列反应也都透露着一股古怪的意味。 “我也想不通啊!这孩子,或许是个幸运宝宝?”周唐林说着说着,空旷的会议室内响起了《英雄交响曲》,是他们组织的手机铃声,他从座位上的皮包中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电显示:明微。 第六十四章 你笑得真难看(5) “可是异常能量并未消失。”陈璃画看着手机屏幕皱眉说。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观望四方,黑暗中的山间可以说是古井无波,大概听力再敏锐些可以听到远处的虫鸣,这里虽然碎石满地、横尸遍野,但目前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 “要不我们先跑吧?情况也摸清了,再有什么意外可以让组织来处理。”明微提议,这一次倒是被陈璃画他们听进去了,都在思索着。 “好像……又走不了了。”在吴可非的话音中,他们惊骇地看到地上那些碎石和死去的尸体都有了新的变化,突然散发起令人难忍的炽热,黑暗中的热气如白烟般袅袅升起,大地被烫得通红。 碎石和死尸在悄然变幻形态,它们开始如液体般流动,颜色逐渐变得火红,慢慢化作了炽热的岩浆交汇在一起,围绕在四人周围流动,像是有生命一般翩翩起舞,连同着干枯的树叶和苍天的古树,火焰在摇曳,只是瞬间,火光冲天。 这里好像化作了炼狱。 四人都怔住,大火把他们的脸颊映衬得明亮,明显看到脸上凝固了不少惊骇,事件的发展好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这……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明微颤抖着双腿。 三人把头僵硬的转向他,微张着嘴巴,什么话都没说,但明微可以猜到他们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到底他妈的是怎么想到这些东西的啊?脑回路能不能再新奇一点?关键你想到了有必要说出来吗喂!” “可能马上就要挂了,再不说话就没机会了。”明微表情同样僵硬着。 “神谕·霜降!”吴可非立即释放神谕,可岩浆的温度高达一千,在如此高温面前,他的神谕就如同烈日下的一抹薄冰,还没来得及让他们感受到空调般的凉爽就已经被消融殆尽。 他们三个神谕者还能勉强撑一下,明微就惨了,他几乎是在瞬间就进入了脱水状态,要是不及时处理,恐怕真有生命危险。 “明微,我的神谕失灵了。”陈璃画突然慌张地说,明微心里“咯噔”一下,他还没见过陈璃画表现出这种神情,不止是他,兰斯洛伊和吴可非也没见过,陈璃画好像永远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现在她真的慌了。 陈璃画的神谕是他们最大的底牌,现在失灵了,神谕居然还会失灵的吗?明微没有神谕,他搞不懂,看来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爱德华也还是没有动静,他都要死了啊!他不是说不会让自己死的吗?果然,大奸商、大骗子,把自己的愤怒骗走后就跑路,可他已经生不起气了。 岩浆在他们周围流动,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滩散漫的岩浆开始一点一点堆叠在他们面前,身后的岩浆也全往前汇聚,毫无规则的形状在逐渐增高,像是被烤得通红的泥土怪,不时有岩浆如雨水般滴落,这玩意不是好像有生命,它真的有生命! 吴可非身前仿佛有暴风雪在凝聚,粗壮的冰柱在高温之下艰难地凝结而出,吴可非爆发攻击,暴风雪裹挟着极寒的冰柱毫不留情的轰向了正在“生长”的岩浆,在他们的期待目光中,冰雪消融,如石沉大海,他们的目光也一点点暗淡下去。 完了,这次真是作大死了。 “老周,救命。”明微不知道什么时候打通了老周的电话,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组织。 “你们知道克图格亚吗?”陈璃画问。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瞪大了眼睛,他们瞬间领会了陈璃画的意思。 克图格亚也是克苏鲁神话中的旧日支配者之一,可它并不是洛夫克拉夫特笔下产物,而是奥古斯特?威廉?德雷斯为了符合自己将旧日支配者设定为四大元素而强行创造出来的火属性旧日支配者,克苏鲁是水、奈亚拉托提普是地、黄衣之王哈斯塔是风,值得一提的是奈亚拉托提普在洛老的设定中可是三柱原神之一,并不与克苏鲁等旧日支配者同级,且黄衣之王哈斯塔也并非洛老的亲笔首创。 奥古斯特?威廉?德雷斯饱受争议的原因不止是将西方那套庸俗的四元素论套用到克苏鲁的世界观里,他还在本该神秘且无序的世界观中为旧日支配者划分了阵营,增添旧神设定,并引入善恶二元论,这一系列操作都与洛老的初衷背道而驰。 毕竟洛夫克拉夫特是无神论者,而德雷斯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两人虽然是朋友,在这方面却总是谈不拢。 洛夫克拉夫特是无神论者与他创造克苏鲁神话之间并不冲突,毕竟在他看来,旧日支配者只是如同神一般强大且不可接触,与其他任何传统意义中神明都完全不同,更何况在他有生之年根本就不曾出现“克苏鲁神话”这一概念,是德雷斯把洛老终其一生的作品进行系统的整理后才称作克苏鲁神话。 总之,德雷斯的创造并不正统,也通常不被大众所接受,iaco也是,他们压根就没把除洛老本人以外的大部分设定与创作当一回事,而且他们研究了这么久都从未发现过任何像是什么地火风水的产物,只有克苏鲁与他们息息相关。 可今天,具有火焰的生命摆在他们的眼前,陈璃画的意思其实不是克图格亚本尊降临在地球,要是克图格亚真来了他们也别玩了,都得完蛋,眼前有生命的岩浆更像是克图格亚的眷族——炎之精。 那又是个什么东西呢?大概就跟克苏鲁的眷族深潜者差不多。 谁又能想得到呢?前脚刚遇到深潜者,这才过了多久?炎之精也被他们撞见了,人生还真是处处都充满着惊喜。 如果真是炎之精的话,很可能根本就不关湿婆教的事,毕竟克图格亚早就回它的北落师门了,对地球几乎没有任何影响,除了它的眷族还有可能生活在地球上外,比如眼前。 是的,克图格亚居住在北落师门,然而吴可非虽然被誉为“北落师门”一般的男人,却对克图格亚的眷族都无可奈何。 “老大,发现很可能是克图格亚的眷族炎之精,请求荷电粒子炮支援。”陈璃画对着明微的手机大喊。 “你们注意保全自己,支援马上就到。”老周干脆利落什么也没问,他能感觉得到这边十万火急的情况。 “现在,跑!”兰斯洛伊如同君王下令,四人瞬间拔腿,可明微脚下一软直接扑倒在地,他哪还跑得动啊?他都脱水了,就差没有变成干尸了。 吴可非一咬牙,转头就把明微抗在肩上,随后发足狂奔。 “好兄弟……”明微艰难且感激地开口。 身后的炎之精也动了,像是用岩浆组成的史莱姆,且异常高大,简直能跟巨石强森一较高下,好在他们除了陈璃画都见识过了巨型深潜者的风采,否则要是突然看到岩浆怪物在身后追赶他们,怕是心脏受不了。 这时的吴可非终于又把他那擅长长跑的速度和体力都用上了,即便扛着明微,速度也丝毫不弱于兰斯洛伊和陈璃画,他们赛跑似的并排,可惜这里没有观众为他们加油,倒是身后的炎之精如同死神催命般好像在让他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分头跑!”兰斯洛伊再次下令,他和陈璃画立马分别一左一右跑开,然而始料未及的,炎之精也在瞬间一分为三同时追出去,真是将“一个都不能落下”落实到底,可苦了兰斯洛伊他们了。 只过了一会,三人又再次并排在一起,炎之精也合三为一,穷追不舍,一路上都是被烧得焦黑的痕迹,四处都燃烧着烈火,原本茂密的山林毁于一旦,可他们是一点也没有把炎之精抓去坐牢的想法,相信就是责任感最强的人民警察来了也不会有一丝这种想法,他们只希望炎之精能放他们一马。 吴可非他们一直都在朝下山的方向跑,只要跑出这座山,保时捷还在外面等他们,炎之精断然是追不上的,可现在的问题是炎之精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他们三人的体力跟不上了。 “你们走,我来拦住它!”兰斯洛伊脚下刹车,同时释放神谕,手中有狂暴的雷电在噼里啪啦的闪烁,炎之精冲了过来,兰斯洛伊咬牙轰出雷霆万钧,铺天盖地的雷电包裹着他,几乎是视死如归的放手一搏。 “兰斯洛伊!”陈璃画惊呼。 所幸兰斯洛伊只是被击退数十米远,而炎之精追赶的势头也被制止住了,兰斯洛伊头也不回:“快走!” 说完又凝聚雷电冲了出去,可这一次他瞬间被轰飞,重重地摔在地上,周围燃烧着火焰,似要将他献祭。 陈璃画猛地回头跑向兰斯洛伊,掏出那把沙漠之鹰,“砰砰砰砰砰!”五枪连发,可子弹还未穿过炎之精的身体就已经被消融了,又是石沉大海。 吴可非见此放下明微,也转身冲了回去,冰雪再次汇聚。 第六十五章 你笑得真难看(6) 他们真是重情重义啊!明微无力靠在石头边上感叹,兰斯洛伊为了让他们逃走甘愿断后,陈璃画看到兰斯洛伊不敌转身就开枪,尽管她知道那根本就一点效果都没有,而吴可非看到陈璃画跑过去了也再次动用神谕,虽然他也知道没用。 只有明微坐那里跟个废人似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仿佛送死一般艰难地战斗,四处都燃烧着烈焰,到处都是焦黑,浓烟冲进明微的口鼻,呛得他连连咳嗽,左眼都湿润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衰得很,但也不至于刚高考完就要凉了吧?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体验呢,就连女朋友都没谈过啊!太惨了吧?iaco是人待的地方吗?好不容易弄死一只深潜者,又来一只什么炎之精,明微听都没听过,总之就是要他命呗? 算了算了,贱命一条,还可以换一千万人民币给他父母,想想也算物超所值,但能不能不要让他在陈璃画他们都在作战的时候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观战啊!能不能不要让陈璃画他们也陪他死掉啊!他废物死就死了,陈璃画他们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好吗?可能以后拯救世界的就是他们啊! 这时,明微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急忙掏出手机,一看是中国移动,气得他直接挂断了,还以为会是老周他们的电话,至少能让他安心一点。 但如果是老周他们,响起了铃声会是《英雄交响曲》。 片刻,铃声再次响起,明微没好气地拿起来,可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不知所措,屏幕是上的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妈”字。 这一次竟然是他妈妈打来的电话,多难得啊,他抬头望着眼前的场景,这种情形明显不适合接电话吧,可人都要死了,谁还管适不适合?这大概算他的遗言了。 “喂,妈。”明微控制住颤抖的声音。 “明微啊!今天是高考完了吧?考得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温柔悦耳的声音,同时还有轻轻的钢琴在伴奏,应该是其他小朋友在弹吧?明微差点没哭出声来,他妈妈是弹钢琴的嘛,唱歌也是一流,声音当然好听了,只是平时很少给他打电话就是了。 不只是高考完了,他也要完了啊,明微难过地想着,但还是硬挤出一丝喜悦的语气说:“妈,我被保送到国外了。” “真的?”明微妈妈语气惊喜地叫出声来,随后又说:“不对不对,你骗我呢吧?你什么成绩我还不清楚?什么学校要你啊?” “真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我是特招生。”明微眼含泪水,火光倒映在他眼里愈发耀眼。 “这么厉害?你爸知道吗?”明微妈妈问。 “他可能连我今年高考都不知道吧……”明微挤出一丝苦笑。 “那就不用跟他说了,让我一个人开心就好,你那点优秀的基因肯定都是遗传我的,大学学费你妈也给你包了,现在放假了,什么时候过来玩?”明微妈妈既欣慰又大气地说,惹得明微呛出眼泪,多温柔多单纯的女人啊,也不知道他那傻逼老爹走了什么狗屎运,光凭一张嘴就把妈妈骗到手。 明微咳嗽两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轻微哽咽:“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去。” “什么意思?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啊?”明微妈妈疑惑。 “没事,我跟朋友在一起。”明微看着前方,此时吴可非也被打倒了。 “哦好,那你玩吧!我们改天再说,钱够不够花?” “够,你去忙吧。” “嗯,挂了。” 明微放下手机,难过得抽泣起来,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妈妈背着那些小朋友,躲在洗手间里给他打电话的模样,怎么说也是为了生他而怀胎十月的亲妈啊!他真遗憾每年只跟她待那么点时间,以后可能都没机会了。 明微其实知道自己性格有点缺陷,也知道大概跟一直以来的经历有关,说一点不怪他父母是不可能的,可这也没办法,怪他们就能解决问题了吗?并没有,情况甚至更糟了,要不是这种性格,或许他也不至于一直喜欢着一个女孩,不敢开口,也变不了心。 一点都不洒脱,只会死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还整天哀哀怨怨不像个男人,像是没长大的小孩,谁会喜欢这种男生呢?明微自己都觉得他如果是女生也不会喜欢他,那么多优秀的人,谁眼光那么差能看上他?更何况陈璃画本身就优秀得过分。 “神谕·secret!secret、secret、secret!”陈璃画连声喊叫,可这一次时光没有倒流,什么都没发生,她突然很懊悔,是她没有事先跟他们说好,是她自作主张要来打探情况,现在他们都要完蛋了,都是因为她。 “神谕·霜降。”吴可非无比艰难地再次站起来,密密麻麻的冰凌势如暴雨倾泻而去。 “神谕·zeus。”兰斯洛伊也在酝酿最后一击,雷电疯狂肆虐。 火焰、冰霜、雷电,画面极其绚烂,可冰霜和雷电永远都只是昙花一现,火焰才是这里永恒的主题,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倒下了,疲惫地倒下了,神谕这么用的话就是这种结果。 “我对不起你们。”陈璃画对着身边的人说,炎之精步步紧逼,它走到他们面前了,那足够燃烧任何物质的高温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高大的岩浆怪物仿佛在居高临下蔑视着他们,它懒得陪这些低等生物玩了。 炎之精的身体拉伸,身体就是它的血盆大口,要直接将三人吞噬,画面恐怖。 “砰!” 危急时刻,一颗子弹精确的射进炎之精的头部位置,是明微,他掏出沙漠之鹰站了起来,可子弹对炎之精并没有效果,况且也没人知道那个位置到底是不是它的头,毕竟它全身上下都一个样,只是下大上小而已。 三人转头惊诧看向明微,见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像是一个带着仇恨的小男孩,软弱与坚毅都结合在了一起,明微又开了一枪,再一次精确命中,他成功激怒了炎之精,炎之精放弃吞噬三人,瞬间朝明微迅速移动而去,像是一只巨大且飘逸的火红幽灵。 “砰!”无效。 “砰!”无效,炎之精近在眼前。 “明微快跑!”陈璃画急得大喊。 明微视死如归,再次扣动扳机,沙漠之鹰的枪口爆发闪耀而短暂的火光,一颗.50ae弹在空中旋转冲刺,穿梭于战场火光之中,瞬间一道极其刺眼的光束划破虚空,瞬间洞穿了炎之精的身体,轰出了一个前后通透的洞口。 陈璃画三人都呆了,明微甚至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沙漠之鹰。 “明微,我来救你了!” 明微转头,瞬间热泪盈眶,他看到老周正穿着西装、扛着荷电粒子枪走来,老周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每一个都扛着荷电粒子枪,全副武装到脸,他们整齐划一冲了上去,把炎之精团团包围。 明微四人得救了。 老周猛拍明微的肩膀,丝毫不吝自己的赞美之词:“干得漂亮!很勇敢!” “我以为我要死了。”明微差点哭出声来,还是忍住了,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下还是勉强能控制得住自己泪腺的。 “没事了。”老周说完看向被包围的炎之精,刚刚被打出的洞口很快愈合了,但他不担心,荷电粒子武器的特质就是泯灭物质,眼下这里有这么多荷电粒子枪,炎之精已经没有威胁了,要是上次跟深潜者战斗的时候有这些武器也不至于那么惨。 “可以啊明微,挺帅。”兰斯洛伊这时也过来猛拍明微肩膀,明微觉得自己都要被拍倒了,他本来就摇摇欲坠。 “你们等会得跟我解释清楚。”老周语气严肃地说,他们立马像犯错的小孩,低头不语。 “不用留情,直接开火!”周唐林一声令下,炎之精瞬间被数不清的激光束淹没,原本还高大威风的克图格亚的眷族瞬间在荷电粒子枪之下泯灭,不得不感叹一下现代科技的强大。 诸人注意到焦黑的地上还有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岩浆在蹦蹦跳跳,黄山拿出一个像是玻璃罐的容器,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小块岩浆装了进去,容器没有被融化,看来是特制的。 这可是iaco首次发现疑似克图格亚的眷族,其实已经八九不离十了,那么这就是克图格亚存在的直接证据,iaco对克苏鲁世界观的研究将取得里程碑似的进展。 “生物化学部总算有点事情研究了,我看他们平时都要闲出病来了。”莫里斯教授在后面笑了笑。 “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个部。”周唐林若有所思。 阿图罗研究员突然不乐意了:“嗯?我就是生物化学部的啊!” 姜云扶了一下眼镜,“难怪。” “你什么意思?”阿图罗面色不善质问。 “没,没事。”姜云捂脸。 “好了,什么事都留着回去说,我们赶紧离开,等会消防员来了。”周唐林下令。 所有人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走,陈璃画对明微竖起了大拇指,明微觉得她笑起来如穿破乌云的乍现阳光般灿烂。 第六十六章 你笑得真难看(7) 明微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桌尽头角落逗弄着一盆含羞草,陈璃画他们在跟老周和导师们描述情况,他觉得有点无聊,他补充了很多水分,现在肚子胀得跟怀孕了一样,一句话都不想讲。 也不知道陈璃画他们是在挨批还是被表扬,反正老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他应该是不想在跟湿婆对抗的这段时间里再出什么幺蛾子的,毕竟湿婆教已经够难对付的了,不过目前看来他们遇到炎之精纯属巧合,不关湿婆教或是其他密教的事。 “你的神谕失灵了?”周唐林惊讶,陈璃画点头。 “这倒是挺奇怪的,炎之精为什么只对你的神谕产生影响?会不会是你的状态不足以动用神谕?毕竟你的神谕消耗不一般。”周唐林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陈璃画这回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也没用过几次神谕。” 明微看向他们,感觉自己像在看电影,他们是剧中人,认真讨论着明微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东西,而他只是个旁观的看客,融不进他们。 他其实常有这种感觉,特别是在上学的时候,他托着腮帮子望着讲台,老师或悠扬或激昂地讲着课,也是说着那些他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东西,大家都在很认真听着课,当然也有的在睡觉或是忙自己的事情,但这一切都像是影片中的情景,明微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群体,他只是个观众。 他对一切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在感性与理智之间寻找平衡。 有些东西不想理,有些东西求不得,明微不知道这算什么。 “明微,可以走了。”陈璃画他们结束了,过来喊明微,“我对不起你们,毁了毕业活动,我请你们看场电影吧,平复一下。” “我倒觉得是个超酷的毕业仪式。”兰斯洛伊含笑,“发现克图格亚眷族,死里逃生,多酷啊!这种机会可不多。” 吴可非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反正他们现在都好端端的在这里,没什么好多想的,至于陈璃画要请他们看电影,吴可非是不想去的,毕竟他还没有跟陈璃画以外的任何人一起看过电影,而今天多了两个大男人,一个正跟陈璃画暧昧不清,一个正苦哈哈地暗恋陈璃画。 其实大家都累了,只是陈璃画发出邀请,似乎又不太好拒绝。 兰斯洛伊就算再累,肯定是对陈璃画奉陪到底嘛,明微怎么想吴可非就不清楚了。 “我不确定现在这个状态还能不能看电影。”明微想委婉一点拒绝,他不想再当电灯泡了,而且还是电力不足的电灯泡,他现在很累,本该是去网吧通宵打游戏的一个放纵的夜晚,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家的狗窝睡大觉,除非天塌了,否则谁也别来叫醒他,不对,天塌了也不关他的事。 “走吧,看电影要什么状态?我都选好了,前几天儿童节上映的哆啦a梦。”陈璃画的盛情让明微难却,要是这场电影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了,他还没跟陈璃画看过电影呢。 最终明微还是上了贼船,哦不,是贼车,明微挺喜欢哆啦a梦的,小时候家里还有dvd,他有两张哆啦a梦的碟片,他总是看了又看,毕竟很多时候其实没有小伙伴一起玩,只能一个人在家想办法把漫长的时间打发掉。 喜欢哆啦a梦的每个孩子应该都幻想过自己拥有一只小叮当吧?没人玩的时候它可以陪你聊天解闷,想飞上天它有竹蜻蜓,就算是想到天涯海角它也有任意门为你准备着,它简直可以满足所有孩子的一切幻想。 最打动明微的其实不是这些,而是当大雄因为某些奇怪的想法被小伙伴们取笑的时候,哆啦a梦总是在绞尽脑汁为他圆场,那种感觉太棒了,总是有人在不顾一切地证明你是对的,哪怕再可笑再荒唐,他都无条件全力支持,还有什么能比这种偏爱更加让人有恃无恐呢? 大雄就是哆啦a梦的一切,明微觉得如果是他拥有哆啦a梦,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会想尽办法将它藏好,因为他希望哆啦a梦的一切都只属于他。 四人很快就坐在了电影院还算居中的位置上,可想票不难买,没多少同龄人在场,倒是很多大人带着自家小孩姗姗来迟。 明微挨着陈璃画,左手边是吴可非,兰斯洛伊坐在陈璃画右边,明微还真没想到能让他和陈璃画坐在中间,当然了,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把座位当一回事,也没想到明微挨着陈璃画跟中了奖一样。 这场电影的全名叫做《哆啦a梦:大雄的月球探险记》,这次的舞台以地球为起点,月亮为中转,辉夜星为战场,起因是大雄说月亮上有兔子被大家嘲笑,然后又是哆啦a梦让这个荒唐的想法成真了,就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 这部电影还挺有意义的,今年是哆啦a梦tv版四十周年,也是人类首次踏上月球五十周年,选在六一上映,海报上写着打动人心的“请相信,想象力——致每个孩子与曾经是孩子的你”,虽然明微早就过了过六一的年纪,但他还是很喜欢哆啦a梦,他的心理可能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吧? 电影一如既往轻松诙谐,总有些桥段惹人发笑,可明微稍微有些心不在焉,毕竟陈璃画就在他旁边,每每有搞笑桥段陈璃画总是锤兰斯洛伊的肩膀,大雄他们遇到危险她也总是捏着兰斯洛伊的手臂,这让明微怎么专心下来看电影?他很喜欢哆啦a梦的好吗!这样很不尊重这部电影所有工作人员的劳动成果啊,也不该是明微对待从小喜欢的动画的态度。 可他没有办法,难道他能把头撇过去跟陈璃画说“你别跟兰斯洛伊互动,这样我看不下去”吗?那不是有毛病吗? 果然他就不该来,早就料到了。 哆啦a梦的系列电影通常都是有笑点有泪点也有燃点,既有情怀又有新的精彩,可明微现在有点难过,难过的时候看什么都是难过的,况且就是因为旁边两人的动作亲密才让他难过,所以他的情绪一直没办法跟着电影走。 他们都没发现,明微一直在偷看陈璃画,电影院里很黑,明微是怕黑的,要么就望着发光的大屏幕,要么就偷看陈璃画白皙的脸蛋,整个影院都被电影的气氛渲染,明微可以听到一些小孩的惊呼,他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又是局外人。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用哭笑不得形容最为贴切,又想哭又想笑,然而笑也笑不出来,哭又太过矫情,只好把望着陈璃画时眼里的深情照搬到荧屏上,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吴可非注意到了,他看了看陈璃画和兰斯洛伊的情况,再回看明微的状态,在脑海还原明微的心理活动不是什么难事,总结起来无非“吃醋”两个字,吴可非也不太喜欢兰斯洛伊,大概也是因为陈璃画吧,他觉得哪怕跟陈璃画暧昧的是明微都比较容易让他接受,不过他说不清楚为什么。 吴可非倒是没那么喜欢哆啦a梦,要他来看电影的话,他是不会有代入感的,他也会认真且细心地观看,只是他看的点跟普通观众略有些不同,他会思考这个时间点该发生什么了,他会注意剪辑,某个画面停留多久之后该把镜头交给下一个场景,还有电影配乐等等细枝末节,他就是这么不正常,应该是太过理智的原因,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要想打动他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不仅要从故事性着手,更多的还需要整体的艺术性。 吴可非特别喜欢一部叫做《海市蜃楼》的电影,西班牙导演奥里奥尔·保罗的作品,其中一幕让他久久不能忘怀,女主在天台上对着男主说:“从前我救过你,现在轮到你救我了。”随后一脸决绝地从高楼仰面倒下,就好像坚信自己将会重生。 太酷了,就是那短短的几个镜头,瞬间把整部电影的故事性和艺术性结合在一起,升华到了极致,即便是吴可非当时都看得头皮发麻、震惊不已,眼睛都差点湿润。 可他却没办法跟别人分享这种情绪,也没人分享,甚至连一个安利的对象都没有,不过他早也习惯了。 人生在世,孤独才是常态,这个道理他懂,他相信明微肯定也懂,毕竟明微也是看起来就很孤独的孩子,只是通常没人在意他,明微也藏了很多心事,吴可非看得出来,明微并不是一个多难看透的人。 突然,明微一声不吭站起身来,四人都愣了一下,吴可非更是惊诧地想:“明微现在这么有脾气的吗?女神对他爱搭不理,跟其他男人嬉笑打闹,于是自尊心受挫愤然离场?好像不是明微的剧本啊?” “你怎么了?”陈璃画不解地问。 “水喝多了,上厕所。” 吴可非无奈抿嘴,他想多了。 第六十七章 你笑得真难看(8) 电影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辉夜星恢复原来美丽富饶模样,大雄与露卡结下深厚纯粹的友谊,甚至最后还紧紧相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露卡脸红了一下,露卡和大雄分明都是男孩子。 明微就喜欢这种合家欢的结局,他不喜欢悲剧,他觉得悲剧是艺术的事,他只是个土鳖,犯不着难为自己去欣赏艺术,现实已经那么多遗憾了,他希望所有的故事都能圆满,这是他狭隘且固执的想法。 所以他如果提前知道了某部电影或者小说是以悲剧收尾的话,他通常是不会去看的,明微不像吴可非那么理性,他很多时候都是敏感的,很容易被触动的。 无论明微有多么心不在焉,还是有一句台词深深地打动了明微,是作为拥有以太能量的艾斯帕尔人的露卡请求哆啦a梦消除他们种族超能力的一句话,明微多少还是吃惊了,毕竟拥有超能力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且以太能量还能让艾斯帕尔人不老不死,他们却只想做普通人。 露卡说:“正因为能力有限才会去努力,正因为生命有限所以才可贵。” 超级有道理,不愧是活了那么多年的艾斯帕尔人,看问题就是通透,明微这么想着。 陈璃画和兰斯洛伊看得很开心,他们那边就像是沐浴着七月的阳光,明微和吴可非这边就像吹着十二月的冷风,形成泾渭分明的鲜明反差。 “真是一个完美的夜晚。”兰斯洛伊感叹,明微心想是啊,要是陈璃画在看电影的时候是在跟他互动,他也会觉得这个夜晚棒极了。 “你们不喜欢这部电影吗?”陈璃画看到明微和吴可非一脸淡漠,不由得疑惑,明明挺好看的呀。 “好看好看,我都快看哭了。”明微说道。 “哭什么?不是挺温暖的嘛?”兰斯洛伊不解。 “感动呗!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明微回应。 兰斯洛伊准备把他们送回家,这跌宕起伏的一天终于是要结束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让他们感觉高考结束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然而只是今天刚刚结束而已。 黑色保时捷这会倒是慢悠悠行驶在街道上,昏黄的路灯洒在头顶,一切似乎都宁静祥和,微风拂过脸庞的感觉也正好温柔,没什么事情好忙了吧?他们今晚回去可以倒头就睡,明天直到日上三竿也不用起床,想去酒吧的去酒吧,想去网吧的去网吧,想宅在家就宅在家,anything is ok。 不得不说,明微作为一条称职的咸鱼,这种生活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嘭!”一声炸响顿时把四人吓得惊慌失措,兰斯洛伊腿腿一抖直接一脚油门加了上去,还好他反应快及时踩下刹车,不然就追尾了。 “怎么回事?”陈璃画微微起身望向前方远处,爆炸声明显是那边传来的。 “我还以为撞车了。”明微说。 兰斯洛伊把头伸出去,他脸色一变,“有火光,那边好像是希望书店。” “什么!”明微惊愣住。 保时捷在兰斯洛伊的操控下飞快超过前面稀稀拉拉的几辆车子,一路狂飙过去,犹如一道黑色闪电。 随后,他们被眼前的画面震惊了,一辆小货车半个车身都冲进了希望书店里面,整座房子和车子都燃烧着熊熊大火,明微他们知道为什么会爆炸和起火了,他们注意到了货车满载着的煤气罐。 “老周……”明微心头一紧,老周应该不在里面吧?作为iaco的老大活了这么多年,肯定不会不明不白就在这里完蛋的。 明微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给老周,脑袋被人拍了一下,他抬头一看,正是老周。 “傻孩子,离远点,可能有二次爆炸。”老周把他们拉开。 “老大,怎么回事?”兰斯洛伊问。 老周摇了摇头,“飞来横祸,还好我回来得晚,不然真得交代在这里。” 他们看向那辆货车,似乎就是他们在等红绿灯时看到的小货车吧?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巧合起来。 “老大没事就好。”陈璃画说,他们都点了点头。 明微满目火光,今天晚上大概跟火过不去了,烧得也太旺了吧?但也丝毫不值得奇怪,毕竟这可是书店,全都是书,他的脑海中出现一排排书本燃烧的画面,还有角落那个分类“其他”的书架,大火烧在他的眼前,同样烧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回忆像是化作一篇篇书页,在火光中燃烧飞舞。 为什么把这里给炸了?这里全都是他宝贵的回忆所在啊!从第一次见到陈璃画,第一次跟陈璃画说话,第一次知道她名字,到第n次聊得热火朝天,第n次坐在一起安静看书,第n次为她进书,记忆里陈璃画的一颦一笑是在这里,静美侧脸是在这里,还有笑靥如花也是在这里。 希望书店是一切梦开始的地方,现在没了,被炸了,还烧着烈火,甚至又“嘭”了一声。 明微看了一眼陈璃画,她似乎一点也不难过,只是略有些害怕地抓着兰斯洛伊的手臂,明微顿时更难过了,简直心如刀绞。 原来那些回忆真的只有他在乎,他把那些时光摆在自己脑海中最显眼的位置,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下,可对陈璃画而言,或许就只是精彩纷呈的记忆中不起眼的一隅罢了,何必呢明微?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放不下呢?现在连希望书店都被炸了,还放不下吗? 明微真的搞不懂自己,他一个浑身上下没一个优点的废物,更别提什么勇气与毅力了,为什么能坚持喜欢一个不可能喜欢自己的女孩那么久啊?这根本不科学啊!难道是他把所有的毅力都花在了这上面才导致他生活中处处不行的吗?也不对,不认识陈璃画的时候明微照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当下应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比如大部分成绩不好的学生也知道自己该发愤图强了,甚至会在脑海里制定一系列的计划,但是很显然,“知道”和“去做”是两回事,知易行难,蓝图没去实现就永远都是蓝图。 明微当然知道这样不行,他作为当事人清楚得很,谁又不是在心酸之后欲哭无泪呢?但就是松不开那只用力过猛的手啊! 这样说起来或许有些矫情,但现实往往就是如此敏感且脆弱。 老周拍了拍明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别难过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真的是至理名言,放在哪里都适用。 明微挤出一丝僵硬无比的苦笑,“这可是你的书店。” 老周耸耸肩,明微低下头略有凄凉,总觉得自己跟希望书店绑在一块了,所有人都不在乎,就连它主人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是一同被抛弃的,还有某些珍贵的东西,明微是做不到那么洒脱的,虽然无济于事。 “好了,这里不用你们操心,回去吧,你们肯定累了。”老周对他们说,周围开始热闹起来,至少在这深夜,消防车的警笛还是挺明显的。 “这离我那不远,我走回去就好了。”明微对兰斯洛伊说,他现在很想自己一个人,干什么都好,他确实累了,累到不想说话。 “我也没想送你啊!我只想送陈璃画。”兰斯洛伊打趣开口。 老周十分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就好像被烧的是他仇人家的书店,兰斯洛伊也跟着哈哈大笑,明微看向陈璃画,她脸上有一抹刺眼的、羞涩的微笑。 “哈哈哈哈哈。”明微也跟着他们张嘴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笑得一边眼睛眼泪都被挤了出来,吴可非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笑得这么用力,这么歇斯底里。 是啊,太好笑了,我他妈也不想跟你一起去这里去那里去看电影啊!我也只想跟陈璃画一起,要是你这家伙从来就没出现过就好了,今天晚上绝对只属于我和我暗恋的女生。 越是在意的东西越容易失去是吗?所以明微感觉自己一无所有,可他在意的东西并不多啊,都要一一夺走吗? 明微不想笑,但他很难过,总要把情绪发泄掉吧? 一阵铃声不合时宜响起,明微掏出手机,一股骂人的冲动油然而生,又是中国移动,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好像是中国移动最合时宜的一次,这通电话正好帮他解围。 “喂?”明微边接起电话边转身离去,脸上还残存着笑意。 “别笑了,你笑得真难看。” 电话里传来明微自己的声音,他那夸张的笑容一丝一丝凝固在脸上,忽然莫大的悲恸如山洪海啸般席卷全身,就好像那颗鲜活着跳动的心脏也在一寸一寸变得冰凉,血液仿佛在深海中流动。 那几乎是深入骨髓的痛苦,也是一股冲上鼻头的酸楚,明微绷不住了,眼泪一滴一滴滑落面庞,虽然只有左眼,但胜在量大。 男人通常不会因为某件难过的事流眼泪,他们经常想哭都哭不出来的,于是他们就会把眼泪给攒起来,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许是一部感人的电影、或者是一首悲伤的情歌、亦有可能只是一小段可怜的文字,然后一股脑的全部释放出来,看起来就像到了世界末日。 吴可非看着他明微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句经典的台词:“那个人样子好怪,他好像条狗啊。” 第六十八章 天使(1) 明微放暑假了,最长的一个暑假,一反往常的,他在第二天就买票去了他妈妈所在的城市,从前的暑假他总是会先安逸地待在公寓里几天,这几天可以去上上网,可以挂上耳机漫步在街头,还可以去希望书店看看书,而且假期陈璃画出现在书店的可能性也比较高,要是运气好碰上,那么就不必再去网吧和街头了。 可现在书店都没了,以前暑假明微还要回他爸爸所在的小镇待一段时间,所以说他一反常态,他现在只想快点看到他妈妈,明微谁都没告诉,老周不知道,陈璃画不知道,网吧网管也不知道。 明微就是这样,有时候什么都不想理,像是在逃避什么,他知道这样不对,作为iaco如此特殊的组织成员,离开怎么也是要禀报一声的嘛,虽然他只是个浑水摸鱼的,但态度得端正,流程得走,可他这一次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大不了过段时间再回来,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发现他曾离开。 所以啊,如果连你离开又回来都可能没发觉的人,何必特地告诉他们我走了哦?真的走了哦!多无趣。 明微只跟吴可非说了,倒不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已经好到没有秘密了,而是因为明微把麦当拜托给了他,他相信吴可非,他能照顾好麦当,也能保守住秘密。 明微坐在动车座位上一直望着窗外,挂着耳机,他觉得这样可以避免和陌生人有眼神对视,也就避免让他感觉尴尬,而且看起来应该安静又酷,不然旁边的小姐姐不会一直在偷瞄他,对方很漂亮,也很文静,或许也是某位小男生的日思夜想,只是明微现在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所以就连一丝来自荷尔蒙的躁动都没有。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周董的《世界末日》,他现在的感觉只能用待在谷底来形容,毕业了,他回想起三年来的一幕幕,这个时候不管听什么歌应该都会觉得是在唱着自己,他清楚这点,但还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这歌词简直为他量身定做,直击他的灵魂深处。 想笑来伪装掉下的眼泪 点点头承认自己会怕黑 我只求能借一点的时间来陪 你却连同情都不给 想哭来试探自己麻痹了没 全世界好像只有我疲惫 透过车窗望向天空,确实阴沉沉的,还真是应景,明微抿着嘴,好在昨晚应该把攒了许久的眼泪都流得差不多了,让他不至于听首歌就哭出声来。 这首歌由周董作词作曲,听说是他年轻时在失恋后写的,那个时候他甚至还没出道,只有十八岁,什么都不是,那得多狼狈?明微感同身受地想着,再风光的人都曾有狼狈的时候。 窗外的景色变幻着,光影在明微脸上交织幻灭,田园、大山、隧道,天空的云聚了又散,明微怔怔出神。 其实有时候这个世界也没那么复杂难懂,不是吗?何必处处都要应付?想不通的时候放一放不就好了?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嘛,明微一直当做至理名言的,他的确放弃了很多东西,首先是学习,其次是自己。 就学生时代而言,放弃了学习似乎约等于放弃自己,明微连自己都放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放不下一个女孩,陈璃画是很好,是很完美,但明微也深刻意识到,世界上是有超级多好女孩的,她们同样很好很完美,所以何不换一个目标呢? 唉,也不对,很好很完美的女孩应该都看不上明微吧?那么又何必换一个? 明微甩了甩头,把怔怔出神的自己拉回来一点,他的想法也简单,当然不是其他女孩不好,只是觉得如果最后不是她,多少都会有点遗憾吧?他不喜欢遗憾,他希望故事能圆满。 “天灰灰,会不会。”明微不自觉哼出声来,“让我忘了你是谁……” “我叫苏琉。” 一道悦耳的轻声穿透明微的耳机,像是轻柔的羽毛飘进他的耳朵里,轻拂他的耳蜗,顿时有种浑身过电般的酥麻感。 明微怔怔摘下耳机,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这一眼才是他认真且正式看到那张脸蛋的第一眼,她坐在明微身边,此前明微只留意到是一位很好看的女孩,但仅此而已,他的情绪不允许他多看几眼,况且以他的性格,也不好意思多看。 女孩穿着一身白色及膝裙,秀气的鼻子上顶着一副金属圆框眼镜,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耳边还各留了一绺细细软软的鬓发,应该是绑不上,但是留着也十分好看。 她生得一张娃娃脸,很是可爱,让明微一时看不出来她的年龄,此时脸颊微微泛红,好像并不善于应对生人的模样,那她为什么要找明微搭话? 不过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明微刚想开口,硬生生又憋了回去,什么烂俗的开场白? “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女孩小心翼翼地说,漂亮的双眼在闪躲,但还是望着明微。 “没有没有,我还在想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明微连忙回答,他觉得可能是刚才哼歌太难听了,人家女孩子受不了才……然后又想到人家女孩都自报姓名了,他说:“我叫……” “明微,我知道的。”叫苏琉的女孩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她的回答可让明微大吃一惊。 “我们真的见过?”明微发愣。 “我们是同一个年段的呀!”苏琉解释,明微终于恍然大悟,同年段的漂亮女孩有过那么惊鸿几瞥并不值得奇怪,说起来在吴可非、兰斯洛伊、陈璃画身边的明微在学校也算是半个风云人物了,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被传得神乎其神,大家都在说他低调得过分,殊不知他实在没有高调起来的能力。 本来这个时候该明微接话了,两人才能聊得起来,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不熟的漂亮女孩聊天,他那榆木脑袋只能想到吃了吗?去哪啊?这两个傻逼问题,他们都在动车上呢,明显没吃,他们都在同一辆动车上呢,去哪也很明显。 好在苏琉又开口了:“其实你的位置坐错了。” “啊?”明微没反应过来,然后看看自己的车票再看看座位,还真坐错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坐的是我的位置。”苏琉微笑着,她戴着金属圆框眼镜,那张巴掌大的脸显得精致可爱,笑起来沁人心脾,明微感觉窗外的天空好像亮起来了那么一点点。 “那……那你……”明微迟疑。 “我让这位置的主人坐到你的位置上了,我跟他说我们两个是同学,你戴着耳机,没听见。”苏琉说。 “感谢感谢。”明微语气真诚。 “不客气,我们能合张影吗?” “啊?”明微脑子短路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合影?他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请求,这小姑娘怎么了?就算学校里谣传着不少流言,但他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大帅哥吧?跟他合影会获得成就感满足虚荣心吗?恐怕还不如跟路边可爱的猫猫狗狗合影吧? 他刚才见苏琉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说完她的漂亮脸蛋飞快浮现出一抹红晕,目光闪躲,但还是饱含希冀地看着明微,竟然显得有些羞涩? 关键明微也挺腼腆的,他没跟女生合过影啊,更别说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该害羞的是他吧? 苏琉眼里清澈得像是泛着微光的湖泊,她连连点头,看起来像又是在啃胡萝卜的小白兔。 “好……好的。”明微表情略有些古怪地答应了,谁又能拒绝呢?人家小姑娘鼓起勇气要跟你合影,虽然明微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但要是拒绝了良心上可能都过不去,毕竟对方也只是要一张合影,她还替你解决了坐错座位的尴尬呢! 苏琉顿时欣喜起来,她打开手机相机的前摄像,举在两人面前,明微这才注意到她白皙的左手手腕上佩戴着一只非常漂亮的银色手环,细细的银环上面还挂着一片一片银色叶子,就连纹路都清晰无比,跟她的脸蛋一样精致好看。 苏琉在认真地调整表情,屏幕上的她看起来蠢萌蠢萌的,明微被她惹得想要发笑,但面上却开始模仿起吴可非,面无表情,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做表情更上镜,苏琉微笑着定格画面,脸上还有一个酒窝,她抱着手机像是抱住了心爱的玩具,开心地笑着,眉眼弯弯,明微一时间又对这个世界看不懂了,居然还有这么天真可爱的女孩?不科学啊! 不对,不科学的是这样一个女孩竟然会因为跟他合影而开心,他何德何能? 虽然明微涉世未深,但他还是知道某些人的城府极深,特别是漂亮女孩更是信不得,于是明微带着警惕的眼神仔细端详了苏琉两眼,还没等看出个所以然,却见苏琉忽然抬起头,眨巴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好像是看出来明微的惊诧,她连忙说:“不行就算了。” 看到她漂亮的眼睛黯淡下去,明微又有点于心不忍:“你发吧,我没关系的。” “太好了!你别担心,我没什么朋友。”苏琉脸上恢复灿烂的笑容,就好像没朋友变成一件挺值得骄傲的事情。 明微更摸不清她的底细了,真的有这么单纯吗?这世界的污浊都与她无关?这世界的复杂也没将她潜移默化? 明微觉得自己简直不配坐在人家身边。 “遇到明微了,开心!”明微看到苏琉编辑的文字,她也丝毫没有要避开明微的意思,反复浏览那张照片,笑得像个傻孩子,照片里的两人分明都坐在这里,明微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不成熟了,结果碰到一个更过分的。 搞得明微像是一个明星还是什么,头一次有人这么对他,挺奇怪的。 第六十九章 天使(2) 明微刚一下车,他妈妈就给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让他有些难堪,这么大人了,以他的性格很难做到在大庭广众下被妈妈抱着还面不改色,可他妈妈无论如何都要抱他一下,嘴里还念叨着辛苦了、学习很累吧之类的话,明微只好陪着干笑,他累个屁,成天在纠结自己那点情情爱爱的花花肠子,书是半点没读进去。 “妈,差不多了,还有人看着呢......”明微笑容逐渐变得尴尬。 明微妈妈穿着白色圆领t恤,加一条宽松的浅色牛仔裤,脚上是运动鞋,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孩子已经高考完的母亲。 “哪有人看着?”明微妈妈疑惑地放开了他,左顾右盼。 一道稍显娇小的身影从明微身后窜了出来,她尽力微笑着跟明微妈妈打招呼,明显能感觉到她有些腼腆:“您好,我叫苏琉,是明微的隔壁班同学。” 明微思索着看了她一眼,好像在拼命回忆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好像是有那么一两个画面存在对方模糊的身影,但他无法确信,毕竟他成天在学校睡觉,要么就是盯着陈璃画走神,要他回想起别班的女生还真是难为他了,哪怕是隔壁班。 “你好你好!我是明微妈妈。”明微妈妈看向明微的眼神变化了那么一瞬间,很是费解,他儿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出息了,不仅保送到国外名校,还拐来了这么一个漂亮姑娘?这还是她儿子吗? “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该叫姐姐还是阿姨,叫姐姐辈分乱了,叫阿姨,您看起来又这么年轻。”苏琉支支吾吾,甚至不敢抬起头跟他们对视,一双小手好像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明微睁大眼睛看着苏琉,我去!这么马屁的话原来还能说得如此真诚吗?她表现得丝毫不会让人怀疑她在拍马屁啊!所以明微妈妈突然眼睛都亮了:“没事没事,你叫阿姨就好了,明微,帮人家姑娘行李拿一下,真不懂事。”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苏琉连连摆手。 片刻后,明微一脸生无可恋地推着两个大箱子,背着大包挎着小包跟在他亲妈和苏琉后面,而她们两人则嬉嬉笑笑走在他的前头,温馨融洽得好像她们才是一对母女,经过的路人对此不会有半点怀疑,反而是跟在后边的拎包小弟有点多余。 明微妈妈在问一些有的没的,其实明微在车上就了解到一些,苏琉只是开始毕业旅行而已,漫无目的,刚出发的第一站正巧跟明微来到同一座城市而已,在动车上的时候听着《世界末日》还觉得自己碰不上那些很好很完美的女孩呢,结果身边就一直坐着一位,可是...... 明微客观觉得没人会代替陈璃画在他心里的位置,更何况他本身也不应该与正常女孩有过多的交集,他是iaco成员,组织建议内部解决,明微当然最想内部解决,哦不是,明微最想的是跟陈璃画解决,可是兰斯洛伊那厮明显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人家的竞争力跟他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或者说明微根本就没资格跟兰斯洛伊形成竞争关系,很无奈,也很现实。 话说也不用想这么多,即便他看得上苏琉,人家女孩子还不乐意呢,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她在想什么,明微现在善于防止自己自作多情,毕竟他已经被爱而不得的暗恋折磨很久了。 “快点啊明微,慢吞吞的。”妈妈在前面催,明微心态都要炸了,合着他手脚并用帮忙拿行李还被嫌弃速度慢了?明微本来在他妈妈昨天那通电话下感受到的母爱似乎又不翼而飞了,这究竟是不是亲妈? “跟妈说说,你怎么把这么好的小姑娘骗到手的?”明微妈妈趁着苏琉上洗手间的间隙偷偷摸摸问明微,她表情有些复杂,狐疑、纳闷、八卦,还带点自家猪会拱白菜的欣慰,明微仿佛在看一幅世界名画。 明微拍脑门:“妈,我跟苏琉也是今天才认识,碰巧座位连着而已,我们不熟的,你把握一下尺度,别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还装,妈像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吗?你这个年纪不搞点事情出来,那才有问题!”明微妈妈倒是了解,“而且人家都跟我说了,说你在学校可优秀了,风云人物呢!” “我天。”明微绝望。 “我不管了啊,我觉得这小姑娘不错,至少我们婆媳之间关系应该挺好,换个女孩我可不敢保证。” “喂喂喂,妈,你幻想的速度已经超越光速了吧?这就说到婆媳关系上了?”明微瞠目结舌。 这是威胁吗?为什么他说起真话来就没人相信啊?就好像明微刚刚相完一场亲一样,分明是刚认识的人,他妈妈就觉得,嗯,这个不错,就她吧。 要么是再无交集的陌生人,要么是共度余生的那个人。 明微一恍惚都觉得自己刚高中毕业马上就要闪婚了。 苏琉离开,明微妈妈开车亲自送她到订好的酒店,在车上的时候明微妈妈还苦口婆心劝说苏琉住她那里,可把苏琉和明微都吓坏了,两人坐在后座满脸通红地摇头,两人还没有熟络到这种地步。 明微妈妈住的公寓有三室一厅,其中一间是琴房,剩下的两个房间,明微和他妈妈平分,似乎并没有让客人睡觉的地方。 然而当明微提起这个问题,妈妈却回答:“当然是你的房间给苏琉,你睡客厅。” 这让明微满头黑线,他算是懂了什么意思,合着要他睡沙发。 苏琉到现在为止给明微的感觉还是很内向,并不善于交际,跟他差不多,看到陌生人都慌得不行,在动车上跟明微打招呼也不知道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怎么可能会去别人家住呢?但明微妈妈说她可以去找明微玩,明微对这座城市比较熟悉,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明微有点搞不懂苏琉的爸妈是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跑出来的,心是有多大,她看起来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单纯得过分,还同意她到处去旅游?怎么说也得给她找个同伴吧? 明微妈妈的公寓装潢高雅,到处都被布置得赏心悦目,无论是灯光还是墙壁地板,都是偏暖色调,让人感觉十分温馨,特别是当明微用来跟他所在的小城公寓比较时,对比更是明显,云泥之别。 很快,明微瘫痪似的仰面倒在床上,心情嘛,还算可以,至少要比昨天好得多,这种能逃离的感觉真的挺好,也是那么多人喜欢逃避现实的原因,有些问题如果确实是当下无法解决的,那么放一放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其实逃避也是一种态度,逃避也是一种面对。 “我觉得那个女孩不错。” 明微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向落地窗,窗前有一道身影,顶着跟他一样的脸孔,是爱德华。 “关你什么事?”明微淡淡地说。 “你还生气?”爱德华回头微笑,不知道怎么,分明长得一样,可他身上的气质却是明微望尘莫及的,感觉起来就比他帅。 “生气?你记性真好,我还会生气吗?”明微摇头,“我只是已经接受并且习惯了你离开我的生活了,需要你救命的时候你不在,还回来干什么?就为了嘲讽我?” 爱德华笑了:“对啊,你看,我笑起来就比你好看。” 明微无语,爱德华其实昨晚已经跟他解释过了,只是他的解释跟不解释好像也没区别,他解释说:“我需要休息。” 要不是明微不会生气了,他非得把自己手指给切下来,断指明志,不过话说回来,戒指戴了这么久,其实明微早就忽略了它的存在。 明微看了看手机,没有消息进来,不由得有点失落,虽然他让吴可非千万别把他悄悄离开的事情说出来,但他却又抱有那么一丝幻想,幻想着他们又要一起做点什么,然后发现他不在,那么他就可以在陈璃画的思绪流转间多停留那么一下下,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其他想法。 就类似很多小男生,有时在班级调皮捣蛋、哗众取宠,其实只是希望得到某个女孩的关注。 当然,明微有所不同,他的确是真心想要离开,以吴可非的性格,明微叫他别说应该就是不会说的,不过让他说谎好像也不行,明微也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陈璃画去问吴可非。 “你还是消失吧,你在这里时间都不会走。”明微说。 “时间不走不好吗?多少人想让时间暂停,到你这就被嫌弃了?”爱德华拉开落地窗,在这瞬间,纷杂的世界好像又回来了,明微能听到城市里的车远远传来微声,天空有飞机掠过,还有他妈妈在喊他的名字。 明微愣了,他看着手机,时间在他眼前过了一分。 哪里不对? 房间门被推开,明微妈妈疑惑地问:“我叫你这么多声没听到吗?” 明微吓了一跳,直接坐起身来,他慌张地看向落地窗,好在爱德华已经消失不见,明微松了口气,随后他才想起来只有自己看得到爱德华,他问:“怎么了?” “吃饭呀,还能干嘛?你慌什么?”明微妈妈表情奇怪,看了看门窗,开了半边,外边的风把帘子吹得飘动,就好像刚有什么人从那里落荒而逃。 明微妈妈古怪地走过去,落地窗外的阳台什么都没有,而且这是高楼顶楼,她当然不会真的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人跑了,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看看而已。 “大热天的你不开空调开窗户?给你妈省电呢?”明微妈妈无奈摇头,“赶紧起来吃饭去了,我还给你包了饺子。” 太暖心了,原来他妈记得他最喜欢吃的是饺子。 两人离开房间,变得空荡下来,外边的热风还在撩拨着米黄色的窗帘,窗帘底边上的小挂坠敲击着贴着墙纸的墙壁,发出一串串“哒哒哒哒”的声响。 房间里有一个衣柜,衣柜的正中有一面是镜子,此时的镜子中,阳台好像并非什么都没有,那里有一道沉默的背影坐在护栏上悠闲地晃荡着双腿,望着这座城市。 第七十章 天使(3) 明微妈妈持有钢琴教师资格证,在一音乐学院给学生上课,她喜欢这份工作,能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点意义,而且待遇很好,至少能让她衣食无忧,且贷款买房,在更早些年的时候,她也在琴行教过小朋友,她跟明微说过,生下他以后也没照顾他几年,要不是这份工作,她都体会不到教育孩子和成长的过程,也无处安放为人母亲对孩子与生俱来的喜爱。 明微没什么说的,他妈妈确实有地方寄托母爱,他呢?从小爹不管、娘不顾的,搞得他很久以来一直不了解“爱”是什么概念,他小时候还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副惹人厌的模样呢,当然,他现在也没觉得世界有多可爱。 可惜琴行里的氛围明微妈妈实在不喜欢,家长送自己孩子去学钢琴,仅仅是为了考级,这不免有些浮躁,她觉得艺术是不能浮躁的。 一级怎么弹、二级怎么弹......能让孩子考上等级的老师就是最好的,至于孩子,他们或许有想法,或许没有,但都无所谓,他们只能任人摆布,什么都左右不了。 她不懂,只会弹考试的曲目真的有用吗?音乐可是艺术啊!这样教出来的学生大概只能称为“会熟练操作钢琴”吧?何必呢?就为了他们家长自己在出去聊天打屁的时候炫耀孩子钢琴几级、大提琴几级?花那么多时间、精力、金钱,真的是为了孩子好吗?还是为了把自己塑造成让孩子赢在“起跑线”的好家长? 所以她在上课的时候是会夹杂私货的,还是很多孩子喜欢她上课,但大环境下,她还真比不过那些只打算让孩子过等级的老师,她觉得作为老师,有职责教孩子们掌握这门艺术,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坚持,所以后来她离开了琴行。 明微感动死了,他妈妈真是人美心善,也不知道他爹到底是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霸,连他妈妈都能狠下心来“抛夫弃子”、远走高飞。他想着要是吴可非知道他妈妈的想法怕是连面瘫脸都绷不住,吴可非从小就是被强迫学这学那的,到头来学得生性孤僻、学得沉默寡言,爸妈还沾沾自喜,“嗯,我孩子真棒!” 吴可非是很棒,但他是受克苏鲁影响,于是在不同领域都很棒,隔三差五能打击盗匪,学习成绩也能在年段名列前茅,要不是灰暗的童年导致的性格缺陷,他会更完美。 吴可非当然有缺陷,别人意识不到,以为那是高冷或是什么,但明微很清楚一个灰暗的童年会造成什么影响。 当然了,都是相对而言,或者说他们自身是那么认为的,每个人本来就有不同的性格,什么性格是完美的?见仁见智。 时间一天天的过,明微觉得很舒适,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就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猪,他是很享受其中,但他妈妈就不这么想了,刚开始还对他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后来眼里的嫌弃是越来越掩饰不住了。 明微也无奈,他只是想离开那个伤心地而已,正好他妈妈让他来玩的,现在又嫌弃他,果然还是女人最善变。 明微的手机也一直没动静,就好像根本没人想起他,要是大家有事找他,他也就大大方方回去了,可根本没人需要他啊!那破手机几天之中的唯一一条短信还是提醒他该缴话费了,气得明微更不想缴了。 他灰溜溜地回去干嘛?悄悄离开又偷偷回去?那多傻啊,这里多舒服,包吃包住。 他妈妈嫌弃他好像主要是因为苏琉,因为几天下来苏琉根本就没找过他,当初两人在车上是加了微信的,苏琉的朋友圈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就是跟他的合照,看起来好像也是个不爱发朋友圈的孩子。 失落倒是谈不上,这才正常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苏琉指不定在哪玩得不亦乐乎呢,也可能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跟明微非亲非故的,似乎也没有联络的必要,大概跟他接触只是因为一时好奇吧,然后发现跟想象中美好的形象有出入便不再打扰,挺好的,合情合理。 明微无所谓,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很好很完美的女孩子对他失去兴趣而感到失落呢?况且他们本就不在一个世界。 客厅里有一架漆黑的钢琴,明微闲来无事也想弹弹,于是给他妈妈听了陈璃画最喜欢的那首《secret》,没想到他妈妈顿时就被吸引住了,还特地去把琴谱给打印好,大概是从某种专业的角度深深地喜欢上了,明微不是很懂,他并非想学钢琴,只是想学会这一首曲子而已,说不定会有在陈璃画面前弹奏的机会呢。 但明微见到他妈妈很是专心,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熟悉琴谱,自己丝毫插不上手,其实是他想当然了,一点音乐基础都没有怎么可能学会那么复杂的钢琴曲?好在他妈妈够耐心,后来从五线谱开始一点一点教他,明微也很争气地认真学习,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最认真的一次学习了,因为他一直想着可以弹给陈璃画听。 陈璃画是学画画的,应该不会钢琴吧?吴可非倒是会,但他们已经分手了,明微开心地想着。 明微妈妈也很开心,她教过那么多孩子、学生,大大小小的,可这是她第一次手把手教自己的儿子,而且明微很有耐心,这让她欣慰。 又经过几天的刻苦学习,明微终于换来了一丝收获,他已经能够勉强弹奏开头一小段慢版的《secret》了,这让他感激涕零,原来他还能在学习上获得成就感,真不容易,明微非常期待自己能够完整弹奏整首曲子的那天。 只是作为他的亲妈,明微只在她去上课不在家时才被允许练习这首曲子,毕竟明微这个天赋稍差的初学者弹起琴来实在称不上悦耳,妈妈在家的时候就多教教他乐理指法什么的,再练练基础的乐曲,这样明微就可以尽快成长到她在家的时候也允许弹《secret》了。 明微的耐心倒是一直被他妈妈夸赞,这么大人了零基础开始学钢琴居然能一整天都坐在钢琴前,确实应该夸夸,这不是最躁动的年纪吗?让他坐电脑前打一天游戏还差不多,怎么就弹上钢琴了? 明微觉得跟失去愤怒还是有点关系的,似乎连不耐烦的情绪都没了,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他都觉得不像自己。 他并不喜欢钢琴,也没有艺术细胞,能受克苏鲁影响至今是个未解之谜,但明微脑子里想着陈璃画,还是坚持着把琴一遍遍弹下来了,人就是这样啊,心无所念的时候觉得那些为了别人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人很傻,直到喜欢上一个人后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凡夫俗子。 “可以啊,都弹出悲伤的感觉了。”明微妈妈在明微身后说,琴声戛然而止,因为明微被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回来也不说一声?”明微无奈。 “看你弹得认真嘛,没想到这么投入。”明微妈妈意外说,她仔细端详了一会明微,盯得明微心慌慌的,然后她才发问:“你跟那个小女孩黄了?” “什么黄不黄的,我跟她真的不熟!我对她的了解不比你多,只是知道名字而已。”明微百般无奈,“就是想发展也没机会发展啊,根本就没交集,人家指不定现在在哪旅行呢。” 明微妈妈沉默了一下,或许是终于开始相信明微的话了,但她还是狐疑地问:“那你干嘛顶着一张苦瓜脸弹琴?” “应该是曲子太难了吧?或者应该问你怎么把我生得一张苦瓜脸。”明微想了想,但其实他想起陈璃画的时候大多都是苦瓜脸,毕竟他的暗恋卑微到尘埃里。 “瞎说!好好看看你妈,我都怀疑当年是不是在医院抱错了。”明微妈妈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毫不留情面地反驳,“或者怪你爸去,反正不关我的事。” 明微已经有很多事情怪到他爸头上了,现在看来又可以多一件,其实他爸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英俊小伙,不然他妈妈也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然后又是明微妈妈的教学时间,明微觉得她也挺累的,在学校要教学生,回家要教他,休息时间锐减,于是更加努力起来。 很快就已经到了晚上九点了,正弹着琴的明微手机响起,这次没有《英雄交响曲》,因为是微信电话,明微差点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好友不多,也没谁给他打过微信电话,以至于他听到铃声感觉特别莫名其妙。 “苏琉?”旁边明微妈妈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和头像比他还惊奇,“快接快接!” 苏琉的头像是个笑着的动漫女孩,不知道出自何处,但跟她本人一样很可爱就是了。 明微犹豫一下,在自己老妈身边接女孩子电话感觉怪怪的,但架不住他老妈的催促,还是接听了:“嗯……喂?” 电话那头没传来声音,准确地说是没有人声,明微听到了类似风声和海潮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在作响。 “打错了吗?”明微疑惑地看了手机一眼,“喂?” “明微,那个……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玩?”就在明微要挂断电话之际,苏琉弱弱的询问声从手机听筒传出,她的声音很好听,感觉像是有人拿着棉花在明微的耳边摩挲,软软的、痒痒的。 第七十一章 天使(4) “嗯?”明微感到非常意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从来没有女孩子这样邀请过他,他还以为苏琉早就忘了他呢。 明微妈妈贴在明微耳边一起听着电话,看明微磨磨唧唧的,不由得很是心急,一直戳明微暗示他快点同意。 “我听说有几个地方挺好看的,也有些地方好玩,你对这里比较熟,可以一起去吗?”光是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现在紧张得不行,明微也不知道这算什么,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好跟苏琉有太多交集吧? “去啊去啊!”明微妈妈急了,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苏琉听到了。 “啊?阿姨也在旁边吗?”听语气她顿时更慌了。 既然被发现了,明微妈妈干脆一把夺过电话,说:“苏琉啊,明微可以的,他一天天也没什么正事,还念叨着你怎么不找他玩呢,就这样说定了啊!” 电话挂断后,明微捂脸,“妈呀,你这是干嘛?” “妈在解决你的终身大事,你看看自己,我从来就没担心过你早恋知道吗?倒是挺担心你孤独终老的。”明微妈妈语重心长,“眼下就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子抛来橄榄枝,你还不赶紧把握机会,脑瓜子在想什么啊?苏琉不够漂亮吗?” 漂亮,苏琉当然漂亮,明微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不仅漂亮,还很可爱,是那种特别容易激发男生保护欲的、很美好的女孩,可是这算什么啊?他就是因为陈璃画那边受挫才灰溜溜地跑出来,转头就跟新出现的漂亮女孩约会吗?什么时候命运待他这么好了?想用其他人取代陈璃画? 苏琉看起来还真有那种能力,只是明微不知怎么心情很复杂,他刚刚还在练着陈璃画最喜欢的曲子,期待演奏给她听。 “你明天必须得去!不然你也别待在我这了,去你爸那!”明微老妈又威胁他了。 好吧好吧,去就去吧,确实应该出去活动活动,天天坐着腰间盘都要突出了,就是跟朋友出去玩嘛,人家女孩子或许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是把你当做朋友而已,交点新朋友也挺好的,不是说“她喜欢我”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吗?明微差点又犯了,都怪他妈。 阳台的景色很好,放眼望去是大都市的繁华,在这深夜看来如同一片灿烂的海洋。 明微俯在护栏上,身后的房间散发着暖暖的灯光,并不凉爽的微风轻轻扫过,像是把城市里被人遗弃的孤独都向他吹来,在他耳鬓厮磨,明微叹了一口气,算是回应。 看不到天上的星星,这是明微最不喜欢大城市的一点,少了那么绚丽的美景,惆怅的情绪都无处安放了,不是说每个人就像天上的每颗星一样都是孤独的嘛,可星星消失不见,是不是就剩下孤独的人了? 明微挺容易失眠的,不关精神好不好,不关身体累不累,他就是很难入睡,时常在快要进入梦乡的那个瞬间有所感应,随后一激灵就又精神起来,以前这种情况总是让他烦躁无比,现在只剩无奈。 入睡了也很难睡得安稳,恶心的噩梦是常有的事,莫名其妙的清醒也很常见,难怪都说被克苏鲁影响的人容易疯掉,要是情况不断加重,明微觉得说不定自己哪天也会精神崩溃。 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教室里倒是好睡很多,这也是明微常常上课睡觉的原因,挺奇怪的,可现在也毕业了,没机会再回到那间教室睡觉了,想想还挺让人怀念的。 爱德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护栏上,他手里拿着两罐啤酒,递给明微一罐,“消愁、好睡。” 明微拿过,冰冰凉凉的,一声气响他拉开拉环,望着远方的地平线,默默喝了一口。 爱德华也是,咂吧嘴后他望着远方说:“你看这座城市,大概有几百万人,那些高楼大厦里全都是人,那些还在路上奔波的大车小车里也是人,他们每天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他们称其为“生活”,可其中大多数人从来不知道,他们一边努力生活的样子,正是一边恐惧生活的表现。” 明微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不知道他的啤酒哪来的,他们家可没有这玩意。 “恐惧?”明微思考着。 “因为如果不那么做他们就会失去一切,一开始只是金钱,紧接着迷失方向,随之也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于是努力生活、拼命生活,虽然在空闲的间隙偶尔还是会怀疑,但至少这样看上去生活圆满,像是活着,不得不承认,大多数人并不需要过深的思考。” 爱德华讥讽地笑着,他才是真正的局外人,像是天上的神明在观察人类,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那你觉得他们应该怎么做?”明微随口一问。 爱德华耸耸肩,明微翻白眼。 “你们人类不也只会嘲讽你们眼中的低等生物?我可没见你们好心到去帮蝼蚁规划未来的发展啊?更别说作为食物的鸡鸭牛羊了。” 明微对此无话可说,打了个酒嗝,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感觉孤独是对的,人生来就是孤独的,因为恐惧而去努力生活才有问题,活着的意义之一,应该要努力寻找让自己不孤独方法,有人是感情,有人是玩乐,有人是艺术,种种,不一定都能成功,但至少这样无论过程还是结果,才是享受生活的一部分。”爱德华笑着喝了口啤酒。 “你什么时候这么正能量了?”明微细细品味着他说的话,“可要是找不到呢?或者越是寻找越是孤独怎么办?比如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女生什么的。” “所以啊,要是那么容易找到,这个世界早就美满咯!”爱德华把他那罐啤酒往下倒,晶莹的酒水飘洒在天际,微风吹斜了水流,“但是也无所谓啊,一生不就像这罐啤酒,被生产、被消费、被挥霍,最后落入尘埃里,消散在空气中,就好像不曾存在过。” 明微望着一滴滴消失在夜色中的酒水,原来还是毒砒霜,并不是正能量。 也是,爱德华能有什么正能量?成天只会搅乱他的情绪,这罐啤酒都比他有用得多。 “好了,睡觉。”明微把空的啤酒罐扔给爱德华,转身进房间。 “晚安,明微。”一道脆生生的女孩声音在身后传来。 明微浑身一颤,猛地回过头去,苏琉穿着白色及膝裙站在那里,羞涩、微笑。 …… 一人一狗对峙着,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吴可非败下阵来,往盘子里又添了点狗粮,麦当立即欢天喜地低下高傲的狗头。 吴可非有点想不通这狗怎么这么能吃,这么能吃怎么没把明微给吃穷?不对,明微好像本来就够穷的,要么就是它把明微给吃穷了,要么就是明微没少让它挨饿,虽然吴可非对第二种情况深表同情,但这也不是大半夜不睡觉吵着要吃东西的理由吧?三岁小孩吗?看麦当的体型,怎么说也有个五六岁了吧? 真烦人,可他答应了明微会照顾好麦当,所以就连打游戏都带着它一起,白天还牵着它去散步了来着,在路上看到一只萌萌哒的萨摩耶差点走不动道,怎么拉都拉不走,女主人感觉不对赶紧把萨摩耶牵走了麦当还想跟上去,吴可非制止它之后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这脾气跟它那个喜欢一个人好久不敢说的主人可差太多了。 这大半夜要吃狗粮是正经狗能干出来的事? 吴可非还特地在自己房间为它安了个小窝,肯定比跟明微同床舒服,但麦当好像并不领情,总想着上吴可非的床,吴可非是断然不肯的,毕竟这是别人家的狗,跟他又不熟,可终究耐不住麦当软磨硬泡,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听说拉布拉多很聪明,没看出来,倒是倔得很,明微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就这样把这个大麻烦甩给他,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狗主人。 最近组织有在忙一些事情,却都不需要他们参与,所以到现在也没人发现明微已经离开半个月了,老实说,吴可非还挺羡慕的。 自从加入了iaco以后,他基本就告别了想去哪就去哪的日子了,他是去了不少地方,国内国外都有,可那都是组织或者老大安排给他的任务,根本就不是去玩的,甚至有危险。 明微就可以不用顾忌,悄悄离开都没人知道,老大也不会给他安排任务,心情不好,说走就走。 还真是每个人都有别人值得羡慕的时候啊! 吴可非当然看出来明微是因为心情不好才离开的,不然又怎么会高考完第二天就走,有那么急不可耐么?但是情绪这东西吧,吴可非其实已经不是很熟了,虽然知道明微心情不好,但他根本就不会安慰人,既然明微说了要走,那吴可非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照顾好他的狗。 其实拥有这么一只宠物还挺不错的,要是麦当能再听话些他会更喜欢,打游戏它会在旁边捣乱,该睡觉了它也不安稳,有点烦人,但是比起一个人,生活好像没那么单调了,吴可非想着自己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养一只。 吴可非抚摸着麦当米黄色的毛发,他轻轻地说:“现在可以睡了吧?” 第七十二章 天使(5) “哇哦~” 过山车上惊呼一片,明微吓得花容失色,反观旁边的苏琉既激动又欣喜,极长的过山车随着轨道疾速翻转,明微非常害怕,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一旁苏琉的手,但他很快感觉不妥,又立马松开。 苏琉看了看明微,犹豫了一下,直接主动握住了明微的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股暖流从明微冰凉的手心涌向他的全身,他突然间没那么害怕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的脸都有点红,苏琉的手温温软软,很舒服。 他们在一座巨大游乐场,是苏琉建议来玩的,明微也没什么好主意,两人就来了,妈妈说他对这座城市熟悉,其实他一点都不熟,他那么宅的一个人能对这么大一座城市多熟悉?他们家周边的道路能记清就不错了,还妄想他带苏琉玩,反过来差不多,毕竟苏琉好像做足了功课。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明微一大早就被他妈妈赶出家门,说今天没把苏琉搞定就别回去见她,有这么个急着解决他终身大事的老妈,明微还能怎么样?他只能尽力保持着理智,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苏琉只是朋友,明微可不想再自作多情一次。 可明微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在苏琉的温柔和可爱下败下阵来,陈璃画那边是了无希望,一个几乎完美的女孩趁这个时候进入他的生活,这谁顶得住呀? 昨天晚上爱德华跟他恶作剧,有那么一瞬间,明微怀疑苏琉从头到尾都是爱德华的恶作剧,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明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好像有点惋惜,但竟然也有一些释然,好像本该如此,苏琉太过明亮,他的生活就该一片灰暗才对。 但爱德华很快就跟他道了歉,昨天晚上只是一时兴起,苏琉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恶作剧。 明微从过山车上下来,双腿很不争气地在颤抖,苏琉一直在旁边安抚他,他们已经玩了好几个项目了,什么海盗船、跳楼机、大摆锤,明微以前从来没玩过,这一趟下来脸已经吓僵了,不只是脸,全身都僵了,现在浑身上下最有活力应该就是他的心脏了,怦怦跳个不停,跟擂鼓似的。 “要不这边就算了吧?也玩得差不多了。”苏琉询问明微的意见。 明微简直不能再赞同地连连点头:“那我们出发去下一个地方?下一个是什么?” 苏琉跟明微说她在心里列了个今天的活动清单,他们早上就一起到处吃了不少东西,要不是苏琉,明微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还有那么多奇怪的食物是可以吃的,然后又坐了很久的公交来到这环境不错的偏僻郊外,明微对苏琉言听计从,感觉自己就是个陪玩的。 或许苏琉是真的缺同伴吧,只是这点也让明微很想不通,一个看起来家境不错,性格也很好,长得还漂亮的女孩怎么会缺朋友呢?就算要找一个很优秀的男朋友也不难吧?可她偏偏对明微亲近,就好像没有防备的样子。 苏琉抬头望了望,她笑着说:“天气刚好,下一个就在旁边。” 她指着一个方向,明微不懂。 “是水世界呀!天气这么热,不是刚刚好吗?”苏琉拉着明微就往外走。 明微有些犹豫,“可是我不会游泳啊!” “不用会,不会让你掉水里,而且那水不深的,再说了,还有救生员呢!”苏琉开心地牵着明微,她依旧兴致满满,明微看到她手腕上的银环,上面还挂着一片片闪闪发光的银叶,很漂亮,很适合她,那叶子应该是有名字的吧?有点眼熟,明微已经见过这样的树叶。 水世界,那是要穿泳衣的吧?明微被苏琉拉着走在她身后,看着眼前的苏琉,她今天没穿裙子,改成牛仔短裤了,她的身材真的很好,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双腿匀称修长,皮肤也白,明微想像着她穿泳装的模样,嗯……这不太好吧? 水世界更衣室,明微已经准备好了,男生没什么好磨蹭的,他选了一件泳裤还加了条沙滩裤,明微毕竟是个腼腆内向的男孩,只穿条泳裤有点不适应,他走出去等苏琉,男女更衣室隔不远。 明微紧张期待着,苏琉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低着头走了过来,她穿着两件套式白色泳装,一路有些局促地扯着她的白色裤裙,似乎有些短,就是平角底裤外加一圈裙摆,她也很少这么穿的,跟明微一样不适应。 明微一时间挪不开眼,真的太完美、太耀眼了,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美好的女孩?她温柔可爱得就像是场梦境,漂亮得像是画家笔下最得意的作品,明微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女孩子就站在他的面前,而且还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手,说:“我们走吧?” 明微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跳。 “你……好白啊!”苏琉看了看明微的身体,低着头说,明微很难不注意到她的脸颊两侧有点酡红,像诱人的水蜜桃。 “你也是。”明微轻声说,苏琉抬起头来看明微,然后明微脸也红了,不敢跟她对视。 苏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明微有点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跟着笑起来。 一张照片被定格下来,画面里一男一女牵着手,各自羞涩地笑着,多美好的一幕。 这座水世界规模不小,拥有全省最大的人工造浪池、最长的人工漂流河,还有东南最大的主题嬉水区,甚至亚洲最长的蟒蛇滑道和飓风喇叭等等等等,不愧“水世界”之名。 明微原本天真以为从游乐场到水世界应该变得休闲,就是泡在水里享受一下,跟苏琉互相泼泼水什么的,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游乐场的惊险程度跟水世界相比简直弱爆了,因为明微不仅恐高,他还恐水啊! 他一会在管道中被甩来甩去,一会坐着气垫跟苏琉手拉手在超大的“飓风喇叭”中贴着滑壁忽上忽下,一会在黑暗的滑道里旋转入水,又被滑道抛飞出去,还有近乎垂直的“急速飞毯”,超快的速度加高空失重感让人心跳剧增,惊呼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三个多小时吧,明微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散架了,是他紧绷的神经苦苦支撑着身体,好在还有苏琉,只要牵着她的手,疲倦好像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是很累,但明微不得不承认玩得非常开心,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可以说他从来没有玩得这么尽兴过,而且还有苏琉这般漂亮的女孩子全程拉着他手一起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世间的美好莫过于此了吧? 苏琉浑身湿漉漉的,荡漾出水灵细嫩的光泽,她满含希冀看着明微,“就差亚马逊漂流还没玩,只要舒舒服服地坐在浮圈上欣赏风景就好了,我们走吧?” 明微当然同意了,前面那么多惊险的项目都玩下来了,不差这一个休闲项目。 这里是全省最长的人工漂流河,明微和苏琉坐在双人浮圈上从一片树林的起点出发,两人面对面坐着,喧闹声从这里消失不见,他们仿佛走进原始的静谧森林,好像整个世界突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微一直东张西望,看似在看风景,其实他只是不好意思直视苏琉,因为他怕看一眼就很难挪不开视线。 这座水世界还有主打玛雅文化的项目,明微他们沿途甚至可以看到金字塔,确实很舒服,只需坐在这里,浮圈缓慢漂流着,阳光晒不到的清澈河流上,微风温柔地吹拂着,吹干了他们身上的水滴。 “明微。”苏琉喊了一声。 “啊?” “你前些日子在做什么?”苏琉没有看他,微微低着头,似在望着水面的涟漪。 “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我妈学钢琴,闲得无聊嘛。”明微趁着苏琉没看他,回话时一直看着她,“你呢?我还以为你已经去别的城市了。” “我……”苏琉更不敢看明微了,“我在等你找我。” “啊?”明微愣了。 “还以为你忙呢,闲得无聊也想不到找我玩吗?”苏琉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不难听出有一丝怨气,她一直侧着脸,那抹酡红是那么明媚动人,明微都于心不忍了,可他支支吾吾地“我、我、我”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惹得苏琉展颜一笑。 “好啦,开玩笑的,以后记得找我就行了。”苏琉笑着看向明微说,两人对视了一眼,明微心里泛起涟漪,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微不足道的提议。 “我可以再问你个有点隐私的问题吗?如果你不想回答就当我没问过。”苏琉这样说倒是勾起了明微的好奇心。 “你问吧。” “你有喜欢的女孩吗?”苏琉的这句话的语速比以往都快,漂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明微,期待他的回答。 明微完全傻愣住,连同着呼吸都停顿,大脑似乎死机了,风静静地吹、水静静地流,偶尔有那么一丝阳光透过繁密的树叶闪烁一下,像是有人刻意把时间拨慢了一点。 他有喜欢的女孩吗?好像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啊?但他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突然,他们的浮圈剧烈地颠簸一下,一道尖锐到有点刺耳的声音从他们底下发出来,两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琉连忙把头探出去看向水下,她深吸一口气,一节尖锐的断木枝卡在水下的石头边上,划破了他们的浮圈! “憋气!”苏琉只来得及喊这一声。 瞬间,两人沉下水面。 第七十三章 天使(6) 意外来临只是瞬间,完全没有给足明微反应时间,所以苏琉喊他憋气他也没照做,他沉下水面,听觉被水流覆盖,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连续被呛了好几下,气泡从他口鼻出现,向上浮去,可他在往下沉,明微才开始盲目挣扎,手脚并用。 其实要淹死一个人并不难,否则也不会有人在游泳池都能溺亡了,那些会游泳的则常常在野外溺水,像明微这种旱鸭子就更简单了。 “爱德华!爱德华!”明微在心里急切地喊着。 时间停了,水流不动了,所有声音都消失,明微睁开眼,爱德华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好像他不是身在水中。 “啧啧啧,这可是人工漂流河,是娱乐项目啊!”爱德华满脸嫌弃。 “少废话,快点救我。”明微急了。 “好的!”爱德华一口答应,“让我想想这次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明微愣了一下,旋即大骂:“就这还要交易!你是不是人啊!” “就这你有本事别喊我啊?这就不是救命了?救命就得交易,还有,我的确不是人。”爱德华还是嫌弃,好像他都不想把自己的力量用在这种地方。 明微犹豫,无论交易内容是什么他都亏大了好吧,他上下看了看,水好像也没多深。 “不逗你了。”爱德华往旁边挪了两步,露出了刚才被他挡在身后的苏琉,明微愣愣地看着,隔着河水,明微看到了她眼中的焦急,还有那美人鱼一般完美的身段,白皙到在水中都有光泽,正不顾一切向他涌来。 苏琉被定格,美到让明微心颤。 “她会救你的,睁大眼睛看着吧,你会爱上她的。”爱德华留下轻飘飘的话语,身影消失,水流开始流动,明微还在往下沉,只是他已经不再挣扎了,他屏住了呼吸,呆呆地望着那个向他游来的女孩,她挥动手臂,摆动双腿,浑身上下每一寸线条都完美到了极致,那张可爱的脸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不知道传说中的美人鱼有没有这么好看,说起来半人半鱼的东西能好看到哪去?自从见过深潜者之后,明微对所谓的美人鱼有点敬畏了,但此时的苏琉美好到能够驱散一切不好的事物,她像是水中天使。 苏琉拨开了层层水浪,仿佛也拨开了笼罩明微心头多年的阴霾,然后用她自身的光,温暖地照耀着他,就像无数爱情故事中描写的那样,如同命中注定。 她的秀发在水中飘散,每一根都扭曲着艺术般的美感,那些轻轻柔柔的发梢就像她的白色裙摆那样诱人舞动着,牵扯着明微的心跳,很快苏琉来到了他身边,像蛇一样灵活地缠住了明微,真是水般温柔的女孩,明微只感觉贴着自己的是温暖的海绵,浑身都无比柔软,周围的水好像都在升温。 苏琉才注意到明微一直在盯着她看,连挣扎都没有,她也看着明微,两人就这么在水中对视着,爱德华没有出现,明微却感觉时间再次暂停了,连同他的心跳,他觉得自己或许对“刹那永恒”的意境有了那么一丝新的体会,然后苏琉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开始带着明微往上游去。 一露出水面,明微连咳了好多下,吐出好多水来,大口呼吸空气。 两人爬上岸边,苏琉的胸口也在起伏,她应该是挺累的,毕竟只是个女孩,边憋气游泳还得带着明微,明微都惊讶于她的体力。 “我们得赶紧把那根树枝清理掉,要是还有人遇到这种情况就遭了。”说着苏琉就又跑过去下了水,明微扶着旁边的石头,望着她的身影,明微才发现他原来这么容易被这种细节打动,她好善良。 苏琉很快就回来了,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明微,“你应该没事吧?你刚才真冷静,不是说溺水的人会在水里挣扎吗?还会死命拽住所有能摸到的东西,可你淡定得就像会游泳一样,竟然还睁眼。” “因为我看到你来救我了。”明微想了想回答,水里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么相信我?”苏琉不好意思地笑着,无数水滴从她白嫩的肌肤上流淌而下,明微望着她失了神。 后来他们两人离开了这里,从更衣室出来后就换回了原来的衣服,这一趟下来玩也玩尽兴了,还看到了苏琉穿泳装的模样,许多项目都是牵着她的手玩的,虽然最后遇到了有惊无险的意外,但至少在水中还被苏琉抱着呢,那感觉够明微回味许久,似乎是一次完美的水世界之旅。 他们坐着公交返回市区,苏琉很怕生,而且由于身高不够,抓着扶手对苏琉来说略显艰难,于是明微抓着扶手,苏琉抓着明微,显得很亲密,这让明微感慨万千,从前看到这种情侣他都不忍直视、嗤之以鼻,没想到他好像也成为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虽然苏琉并不是他女朋友,但行为并无区别,相信也会有对他们两个不忍直视、嗤之以鼻的人。 天色渐晚,苏琉明显累了,扶着明微,小脑袋一顿一顿的,像极了上课困得不行又不能睡的学生,可爱极了。 随后她干脆直接抱着明微,把明微吓了一跳,她却直接在明微怀里睡着了,淡淡的清香萦绕在明微的鼻息间,明微只好用另一只手搂着她,以防摔跤,她睡得很安稳。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这一天不是梦境吗? 明微思绪恍惚,这么漂亮可爱的女生还对他这么亲密,很难不动心吧? 后来车上乘客渐少,终于最末尾有位置让两人坐下来,明微扶着苏琉坐到靠窗的位置,自己则坐在她旁边,苏琉把头靠在明微肩上,双手环抱明微,还是睡得很香。 兔子大概是形容苏琉最贴切的小动物,胆小怕生、温柔敏感,但她也有一些反常的举动,比如搭讪明微,比如邀他到游乐场、水世界这种喧闹的地方,看似都是因为明微,明微也是很敏感的人,所以他会想得很多,唯一的解释好像是苏琉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生人,这点也挺奇怪的。 明微感觉很荣幸。 车一直在开,天色黑得很快,似乎进入夜晚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月亮已经冒头了。 明微根本没在意他们该什么时候下车,苏琉睡得香甜,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惊扰她,于是就看着车上人来人往,他们则随着不知名的公交路线漫无目的坐着,或许得等到了终点站才会下车吧。 明微其实也累了,身边这个小兔子一直抱着他,很温暖,让他的困意涌了上来。 “爱上她了吗?” 明微吓一跳,爱德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旁边,车还在继续开着,明微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作为一个毫无能力的iaco普通成员,有资格去爱一个这么美好的女孩吗?” “有没有资格和爱不爱是两回事,搞得跟你喜欢陈璃画就天经地义似的。”爱德华毫不留情地发出嘲讽,明微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当初太年轻,什么都不懂嘛,喜欢上陈璃画确实是自然而然,哪知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这么远,远到隔着一个世界,后来明白也晚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苏琉倒是就在他身边,可他们也不在一个世界啊!明微之后可能就得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报到了,那所大学在哪来着?书上写的好像是美国的马萨诸塞州,可是真的在那吗?毕竟iaco的总部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总之明微以后指不定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漂泊着呢,难道还跟苏琉跨国恋?那多耽误人,不对不对,苏琉真的喜欢他吗?明微还是不敢确信这点,他默念着三大错觉。 “你觉得我放得下陈璃画吗?”明微看着爱德华,像在对镜子说话。 爱德华目光深邃地看了明微一眼,笑了笑没回答。 明微一头雾水,他并不是为了呛住爱德华,而是真诚希望爱德华给他答复,虽然爱德华都不知道是什么存在,明显也不是人类,但他应该很了解明微吧?只要他想,明微在想什么都知道,明微倒是很好奇,爱德华对人类的情感是不是也那么了解。 因为有时候人类自己都会模糊了情感,一个人究竟是如何确定自己喜欢另一个人呢?凭你第一眼见她就感觉是个特别的人?凭每次与她相见,是过往的思念与眼里的温柔相见?还是遇见她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凡夫俗子? 是山川河流、星辰大海,是日月交替、四季流转,总之万物入眼都是你,一闭上眼也是你,我要怎么骗自己不喜欢你?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过往的时光看起来傻逼得不行,否则你还觉得自己多与众不同,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为那些无痛呻吟的苦情歌赋予灵魂,否则你还觉得自己品味独特。 明微就是这么确定自己喜欢陈璃画的,可他不知道一次次的心灰意冷会不会断绝这种曾让他深信不疑的情形,也不清楚这种情形会不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要多久转移,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少年不是吗?有多少人在他这个年纪就看透了爱情?就算真的觉得自己看透了,很可能过个几年又模糊了,就好像这个世界在故意给你设置障碍,它永远都会让你有看不透的东西。 也像每个人都会有矛盾的那一面,想的和做的不见得是一回事。 第七十四章 天使(7) 明微看着紧贴他的苏琉,银月光华透过车窗,洒在她安静的侧脸上,多么唯美的镜头,明微还以为只出现在电影之中,她的呼吸很轻微,就像清晨那将醒未醒的美梦一般温柔。 时间已经被拉得很长很长了,明微的思绪就未曾停歇过片刻,他们真的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坐到了司机师傅喊他们下车苏琉才悠悠醒来,一脸茫然的样子就好像突然降生在这世界上,不知所措。 “走啦。”明微微笑牵着她,然后转头对司机师傅致歉:“不好意思,马上就走。” “年轻真好。”师傅感慨。 下了车,明微也懵了,他对这个城市的确不熟,所以他并不清楚这路公交的终点站在什么位置,好像是个汽车站之类的,明微打开手机地图。 说起来他这个手机随时可以被组织定位,只要有人稍微关注他一下就知道他在哪了,可现在看来似乎还是没人发现他已经离开许久,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这么远啊,直接打个车好了。”明微看着地图说。 “别,我们走路吧,我想散散步。”苏琉阻止他。 “你确定?你不是累了吗?这可是要走很久的。”明微吃惊,毕竟他们都玩一天了,他也有点累了。 “没事,我刚刚睡得可香了,现在很精神,你看。”苏琉笑着,在明微面前一蹦一蹦的,像是可爱的精灵。 苏琉住的小区离明微他们那不远,她说当时明微妈妈送她到酒店没几天,她就在附近租了房子,明微觉得很奇怪,怎么跑这里定居来了,按理说她不是应该早就全世界旅游去吗? 她说的一直在等明微找她玩是不能当真的,至少明微觉得那只是玩笑话。 尽管明微每逢长假都会来这座城市,但他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在这城市里散过步,毕竟这不像上学的那座小城,无聊时一个人听着音乐不知不觉就能逛完一圈,这也是明微不喜欢大城市的其中一点,动辄好多公里。 但是苏琉想走走嘛,明微只好舍命陪伊人了,今天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君子对伊人向来都是落落大方,虽然明微并没有自诩君子,但他至少会做一个合格的、不扫兴的朋友。 也是难得的体验不是吗?明微也舍不得这么特别的一天就这样让它溜走。 可随着夜晚来临,这座城市并没有随之寂静下来,夜晚有夜晚的喧哗,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以及随处可见的三角梅,明微和苏琉经过一座天桥,红色的三角梅就像有着爬山虎的特性似的,爬满了整座天桥。 这种花在他们这座城市很常见,在明微学校也常见,应该是南方的花种,成片盛开时如一片灿烂的血色浪潮。 明微其实也是才知道这种花叫三角梅,毕竟太寻常了,就好像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草,没人会在意它们的名字,或者根本就不会在意它们的存在,总是被下意识的忽略,明微就是某天突然同情三角梅的处境才特地去了解的。 “我们学校也好多三角梅。”苏琉看着那些花丛,对明微说,“你知道三角梅的花语吗?” 明微愣了一下,他一是没想到苏琉自然而然的说出花的名字,就好像一直都知道,二是本能感觉三角梅这种随处可见的花的花语好像不应该存在,他连名字都是才记下的,怎么会去在意它的花语?所以他对苏琉摇了摇头。 苏琉微微垂下眼帘,满眼都是绚烂的火红,她的语气好像带点消沉:“没有真爱是种悲伤。” 明微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一下,原来随处可见的三角梅还有这么一层含义,真爱啊,明微连“爱”都不太搞得懂是什么,更别说“真爱”这种高级的东西了,可他应该也是渴求“真爱”的吧?谁又不是呢?所以往往求而不得、寻而不见,才被称作悲伤,而这种悲伤随处可见。 想想确实挺让人难过的,就好像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处处缺憾,偏偏人类追求圆满,自讨苦吃。 “你觉得我们会拥有真爱吗?”苏琉边走边说,走过了天桥。 明微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不过总要抱有希望。” 苏琉笑了一下,两人走下天桥,明微注意到她手上的银镯,很漂亮,即便在这夜色撩人的晚上也十分抢眼。 不知什么时候,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好像都有了寓意,大到风月秋色,小到路边的三角梅,以及身边女孩的意在言外,或者她手腕上的银镯。 明微手上的戒指也有着十分深刻的寓意,只不过寓意已经破碎了,被他的主人亲自赋予又亲手打破,而且并不属于他,属于他的似乎就只有因为寓意破碎而留下的遗憾,吴可非终究不是陈璃画的爱德华,陈璃画也不是属于吴可非的伊莎贝拉,曾经的铮铮誓言仿佛还随着名字篆刻在戒指上,坚硬的、永恒的存在着,却要明微这个曾因为两人相恋而难过,因为两人分手而开心的外人来承受这份沉重又遗憾的寓意,就似乎意味着他与陈璃画也会是一个永恒的遗憾。 明微不喜欢遗憾,就像他并不喜欢爱德华,但他真的很难不喜欢陈璃画,她已经随着往日的时光刻入他的骨髓,喜欢一个人几年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明微还做不到那么洒脱,否则也不必等到时至今日还念念不忘。 明微的手机铃声响起,把他从略微失神的状态拉了回来。 “喂,妈?”明微不知道妈妈怎么了。 “这都晚上了你怎么还没回来?你不是没成年吗?”明微妈妈好像在尽力压低声音。 明微没懂,“关我没成年什么事?” “没成年不能开房啊!苏琉是能开,难道你要偷溜进去?”明微妈妈语不惊人死不休,惊得明微表情复杂,浑身僵硬,就连苏琉都问他怎么了。 “没事没事。”明微对苏琉说。 “怎么没事!你们两都还小,不能乱来!”明微妈妈生气了。 明微扶额,转过身去小声说:“妈,我在跟苏琉说没事,我们已经在走回去的路上了,很快到家了,你成天在想什么?” “那你把苏琉搞定了吗?没搞定别回来。” “我......”明微彻底无语了,挂断电话,为他有个十分不靠谱的老妈感到一阵荒唐感,一天天的,想象力比他还丰富。 “真没事?看你表情很奇怪。”苏琉小声嘀咕。 两人走在街边,走过各种富丽堂皇的商品店,五颜六色的光影在他们脸上交织掠过。 他们安静地走了很久,由城市给他们提供喧哗,显得他们更加安静了,明微走马观花似的看着路边的店铺、树木、行人,然后发现这条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远。 “对了,再过些天不是填志愿了吗?你想上什么大学?”苏琉问。 明微愣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因为不关他什么事所以也就没在意,对很多人来说还是挺重要的,苏琉这话好像在提醒着他,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我已经被一所国外的学校录取了,所以……”明微回答。 “啊?这么厉害?”苏琉的大眼睛闪亮,“在哪个国家?” “意大利,佛罗伦萨。”正巧明微在公交车上的时候用组织的手机查了一下,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并不在美国的马萨诸塞州,而是跟iaco总部一样,在意大利的艺术之都佛罗伦萨,可手机上没有更具体的信息了,他甚至不知道iaco的具体位置。 “好远。”苏琉想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很远,但从明微加入iaco以来,他对未来的预期就已经降到最低了,跟习以为常的过去告别是每个iaco成员的必由之路,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把过去所有的惆怅和遗憾夹在风中,混在雨里,然后丢弃。 至少对明微而言是这样,因为要告别过往安稳的生活,他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跌宕起伏,别人都有神谕,就他没有,别人都多才多艺,就他没有,别人都有钱有颜,就他没有。 他有爱德华,会把他作为人类仅有的东西都夺走的爱德华。 “你呢?你的成绩很好吧?想报什么大学?”明微问。 “我还不清楚。”苏琉低头说,“应该是某个美术学院吧。” “你也是美术生吗?”明微惊奇。 “是啊,不过你为什么要说……也?”苏琉不解。 明微一怔,是啊,他为什么要说“也”?原来想到一个人会是这么自然而然、毫无痕迹,以至于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吗?自己身边除了陈璃画还有谁是美术生呢?明微真想再想出一个人来,可惜没了。 “没什么,美术、艺术,嗯……挺好的。”明微觉得自己说起莫名其妙的废话来还真是有一套,他们终于接近苏琉住的小区,但是现在广场上人影幢幢,却没人在跳广场舞,好像都在凑什么热闹,于是他们两人也凑了过去。 第七十五章 天使(8) “有免费的表演看?”明微在人群后边很猥琐地左右探头,还踮起脚尖,他看到一位英俊高大的外国面孔,这大夏天的穿着厚厚的皮质风衣站在一个小平台上,看起来就很不正常,很引人注目。 “是什么?”苏琉踮起脚尖一蹦一蹦的,却还是看不到具体情况,看得明微想笑。 “我们换个位置。”苏琉拉着明微跑到旁边去,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让她也终于看得见台上。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魔术show!”台上的外国人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语,那犀利的眼神扫过全场,眼眶很深,脸上始终夹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神色,原来是魔术表演,结合他的服装和神态,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今晚你们不能再相信自己的大脑,不过请相信你们的眼睛,我会为你们带来世界上最精彩的魔术!”魔术师张开双臂作迎接姿态,突然无数彩带自他的手中喷涌而出,在灯光的照耀下落起金色的雨。 人群鼓掌惊呼,同时期待着这位魔术师接下来的表演。 苏琉也兴奋地鼓起她的小手。 魔术师从衣袖里抽出一块巨大的幕布,对着观众们正反翻转了一下,什么都没有,他举在身侧的空中,一挥,亮出一面足有人高的镜子,观众们掌声连连。 魔术师敲了敲镜子,顺手把幕布盖在镜子上,整面镜子都被遮住,然后又从衣袖里抽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幕布,在另一边重复着刚才表演,又一面镜子出现,幕布盖上。 于是台上已经有两面被遮盖住的镜子,魔术师就站在两面镜子中间,他抛给观众一个神秘的眼神:“请相信你们的眼睛。” 他走向左手边的镜子,慢慢掀开镜子后边的幕布,他钻了进去,幕布稍微蠕动了一下便没有了动静,观众都好奇地望着那边,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谁知另一边的镜子幕布突然动了一下,吓了所有人一跳,一个人缓缓掀开镜子前遮挡的幕布,带着神秘的笑容走了出来,给所有人鞠了个躬,正是魔术师本人,观众目瞪口呆,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左看右看。 “哇!”苏琉惊呼,明微也愣了,现在的魔术都这么厉害了吗?这是怎么做到的? “请相信你们的眼睛。”魔术师转了个身,从右手边的镜子后面掀开幕布钻进去,所有人都在盯着左手边的镜子,果不其然,魔术师从那边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就好像那两面镜子是空间虫洞之类的,非常不可思议。 广场上掌声如潮,惊叹连连,魔术师则压压手示意他们安静,他说:“这只是刚刚开始,别把最热烈的掌声都提前用掉。” “接下来,睁大眼睛!”魔术师缓缓托起一面镜子,镜子摇摇晃晃地被他举过头顶,看起来不太容易的样子,或许是镜子不轻,这回大家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魔术师喘着气,抬头紧盯着镜子,突然,他把手放开了,可想象中的镜子掉下摔碎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观众震惊见到笼罩幕布的镜子悬停在了空中!就好像放在地面上一般平稳,一动不动! 他对观众微笑,明微这时才感觉这位魔术师的脸不仅英俊,还有些妖异,有种少在男性身上看到的阴柔之美。 另一面镜子他同样照做,现在两面镜子都悬浮在半空中,明微仿佛感觉到了牛顿老爷爷的棺材板在颤动。 掌声再次响起,魔术师再次示意他们平静,而且还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克里斯·安吉尔吗?” 有人认识有人不认识,毕竟这里吸引的观众多是凑热闹的路人,虽然克里斯·安吉尔在魔术界名头响亮,明微倒是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他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他的街头魔术,很精彩,简直匪夷所思,可今天在现场看到这样的魔术给他的震撼已经远远多于电视。 “不认识不要紧,认识我就够了。”魔术师说完双手一压,整个人突然漂浮起来! 这里可是露天广场!上面除了月亮什么都没有,他脚下的平台也根本不是什么舞台,就是普通的大理石组成的平台,他就这么飞起来了?此时观众都怀疑他的风衣或是鞋子一定有问题,但他旁边的两面镜子又怎么解释? 魔术师漂浮到了空中两面镜子之间,他在空中行走,走到了一面镜子后面钻入幕布,又从另一面镜子钻了出来,观众真的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怎么回事? 已经没人鼓掌了,大家被惊呆了,还有人在直播这场表演,弹幕都已经被清一色的“卧槽”和“???”给刷爆了。 “神仙下凡辛苦了。” “别拿魔法骗我!” “魔法协会警告,在大众面前不得使用魔法!” 一个个玩梗玩得飞起,明微和苏琉也被惊讶得不行,魔术是假的谁都知道,然而以假乱真到这份上也是闻所未闻,分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还偏偏是假的,也就意味着它有着不为人知的内在原理,要是真的都让人好理解些。 魔术师在空中张开双臂,享受着观众的仰慕和惊呼,被吸引来的人群越来越多,广场很快拥挤了起来,明微恍惚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某种需要他非常注意的东西,他瞬间正色起来看向人潮前头,那里有个人在打电话,这没什么好奇怪,是那个人的手机引起了明微的注意。 iaco成员的手机背面都有一个代表组织的标志,是一个类似大章鱼盘曲着触手和一个魔法阵组成的圆形符号,寓意大概就是让克苏鲁一直封印在拉莱耶,非常具有辨识度。 所以明微可以直接肯定,那个人是iaco成员!他看清楚了,确实跟他手机背面的标志性图案一模一样。 这座城市好像是有分部的,明微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表演还没结束,现在我要请你们帮个忙,打开你们的手机灯光,把所有光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好吗?”魔术师说,居高临下。 观众都已经狂热了,此时当然照做,一个个忙不迭举起手机,这里瞬间化作一片绚烂的海洋,所有灯光都朝同一个方向照耀着,魔术师悬浮于空,浑身都笼罩在明亮的光芒中,同神一般。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然后伸手,犀利的眼睛看着若有若无的虚空,接下来的一幕再次让所有人都震惊,漫天的光华在他手中扭曲,跟随着他手部动作,跳起舞来! 这已经无限接近于魔法了吧? 观众已经停止了思考,可精彩还在持续,光芒化作绕指柔,在他的指尖游走,他在用那些光线虚空刻字。 “请相信你们的眼睛!”一排字迹好看的汉字横亘空中,闪闪发光,因为它们本就是用光刻画的,华丽到了极致。 魔术师还在写,这会的字迹更大,但不是汉字。 “i am loki。” 他们这时才知道魔术师的名字,loki是北欧神话里的诡计之神,中文译为洛基。 广场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呼声,他们不敢鼓掌,因为手里还握着手机,他们不想这么华丽的一幕飞快逝去。 “太精彩了!”苏琉激动得一直在晃明微的手臂,明微比她好点,从他注意到现场有他们组织的人后他就冷静下来,iaco在哪哪就不正常,现在最不正常的显然就是那个自称洛基的魔术师了,或许他变的还真不是魔术,而是魔法。 明微突然看到身边也站着一个奇怪的人,戴着墨镜和口罩,但身材高大是掩饰不住的,关键是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枚很奇特的挂饰,明微看不出什么材质,但那形状倒是眼熟,跟他们iaco的标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没有魔法阵。 那人注意到明微在看他,他也看了明微一眼,随后匆匆离去。 明微作为一个菜鸟也是有直觉的,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逐渐变得非同寻常起来。 “表演到此为止,感谢大家的捧场,我们有缘再见!”洛基大气地摘下左右两边的巨大幕布,往天上一甩,将一切都笼罩进去,幕布落下,字迹和镜子包括他本人都瞬间消失不见,那两片巨大的幕布轻飘飘的,在落地之前突然自燃起来,飞快地在火焰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场完美的表演、一场完美的落幕。 人潮这才后知后觉响起了经久不衰的掌声。 有两人第一时间冲上平台,什么都没有,真是匪夷所思。 明微看着,那冲上台的两人正是iaco成员,他们此时在扫视全场,像是想找出魔术师藏在哪的样子。 “不是很精彩吗?你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苏琉疑惑看向明微。 “没有没有,我只是被惊呆了而已。”明微连忙摇摇头,“表演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好。”苏琉乖巧地点头。 这里离苏琉的小区就一段路程,明微今天太累了,对他的同事们在这里干什么并无多大兴趣,他不想理,也没能力理,别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而且要是被人知道他在这里,他导师阿图罗研究员和老周那边可不好解释,所以他觉得还是带着苏琉赶紧离开。 “今天很开心。”苏琉含笑对明微说。 “我也是。” “晚安。” “晚安。”两人在小区门口告别。 第七十六章 夏与幻之夜(1) 那座小城,日子慢悠悠过着,就连iaco的节奏都被放缓下来,因为他们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任务了,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湿婆已经被迫转移阵地,他彻底放弃了苦心经营多年的这座小城,iaco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可情况也没有那么乐观,他们没能掌握湿婆的行踪,也就意味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湿婆去了哪里,虽然湿婆现在孤身一人,估计也没什么能力去蛊惑人心、招纳教众,但他依旧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召唤邪神,他绝对有这种能力,周唐林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早日定位湿婆也是重中之重,iaco是专业的,只是时间问题。 吴可非牵着麦当散步,自从他们查到了炸毁希望书店的密教余孽之后,这座小城变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因为就连原本扎根在此的密教头子湿婆都跑路了,吴可非再也不用担心打游戏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任务打扰,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悠闲地遛狗,以前可不行,一是任务繁忙,经常在上课的时候都要离开,二是没狗。 吴可非觉得自己适应能力还挺强的,无论哪种生活他都能投入其中,或许前一天还像个特工似的到处跑,第二天就可以龟缩在家里打游戏不出门,以前他也没养过狗,现在还挺喜欢的,就这一段时间,麦当又壮了一圈,看起来更威武了。 夜色在一点一点从漆黑的角落和满天的星斗中扩散,像是用墨染遍了这座小城。 牵着麦当,吴可非想到学校转转,现在的高一高二还没放暑假,应该都在晚自习,但校门还是开着的,所以即便吴可非牵着麦当还是照常进去了。 每座学校里都有种特别的氛围,很奇怪,就像空气中都弥漫着学生们的惆怅和迷惘、激情与奋斗,吴可非其实还挺喜欢的,学校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单纯的小世界,至少这里没那么多复杂的事和人,每一个面孔都温柔且稚嫩,每间教室都有许多属于他们的故事。 他在学校告别了过去正常的生活,加入了iaco,然后现在又告别了这学校,要到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去当学生,或许人生就是不断的在跟过去告别,在每一个未来中流逝,直到最后时刻隆重的与世长辞。 好像也没必要多隆重,世界并不会在意你,每天都有千千万万个人在跟它告别,它一个都记不住。 麦当不知道它的代理主人在思考如此深刻的问题,它自顾自地走着,好像是它在领着吴可非前进,它对这里不陌生,明微偷摸着也带它来过,毕竟明微住的地方离学校也就那么几分钟的步行路程。 每栋教学楼都亮着,吴可非当然不会牵着麦当到楼上去闲逛,就算是校长也没有那么嚣张,他们就在四处走着,操场是个不错的去处,晚自习的操场有种别样的魅力,安静、美丽,就像睡着的女孩,头顶是满天星,他们在眨眼睛。 吴可非有时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来跑圈,就像现在这个时候,但今天牵着麦当,显然不合适……好像更合适了,吴可非在热身,然后戴上耳机,播放音乐,他蹲下揉了揉麦当。 一人一狗协调地并排跑起来,吴可非手里攥着狗绳,但麦当并不会拖他的后腿,怎么说也是拉布拉多猎犬,即温顺又迅猛,还很聪明,不得不说明微还真会选。 他不知道的是明微一点也不懂狗,麦当跟了他五六年,当初明微到宠物店之前也没确定自己要买什么品种的狗,亦或是什么品种的猫,甚至他都不确定要不要用自己辛辛苦苦攒的生活费去买一只宠物,毕竟宠物也是要吃的、要照顾的,那时的明微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个尽职的主人,直到他进到宠物店,看到麦当之前他都没拿定主意。 明微在琳琅满目的宠物店里逛了很久,店长倾力为他介绍一只又一只猫猫狗狗,甚至还有白鸽、仓鼠什么的,都很可爱很讨喜,但明微就是没有把它们买回家的欲望,其实说起来那些猫猫狗狗都很漂亮,几乎每一个走进店里的顾客都很容易被它们吸引,然后在它们之间挑选一只最喜欢的买走。 它们要么粘人要么高贵优雅,要么漂亮极了,看得明微目不暇接,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萌化了,但还是没有购买的冲动,直到他看到角落里那只拉布拉多幼犬,它耷拉着双耳,仿佛有些委屈的愁眉苦脸,不太精神的样子,本来应该很亮眼的米黄色的毛发也没什么光泽,它蜷缩在笼子里跟明微对视,对视了很久,像是故人重逢。 “你们......认识?”宠物店长拿不定情况。 没几个人来到宠物店会看上一只看起来很可怜的小狗,甚至根本就不会在意,既然都来了宠物店,大家一定都想带只最好看惹人喜爱的宠物回家,给单调的生活增添那么点乐趣和色彩,如果觉得它可怜就想买走的话,倒像是收养流浪狗。 明微就是看上了,以至于店长在给他介绍的时候说的是拉布拉多还是邓布利多,他都没在意。 寂静的夜晚,空矿的操场,吴可非和麦当跑了一圈又一圈,越跑越来劲,后来一人一狗赛起跑来,在比谁坚持得久,吴可非也是被激起了兴致,要知道能跑赢他的人真的不多,至少这座学校里没有,而他这次的对手不是人,是条狗。 麦当像是在玩,只不过玩欢了,它很少这么跑过,毕竟明微是个体育废柴,要他体测个一千米都得先送掉半条命,还够呛能跑到及格,自然没可能带着麦当运动什么的,不像吴可非,一千米只是热身。 迎面而来的风并不凉快,但吴可非不热,在他身边的麦当也是,吴可非运动起来就好像在蒸发的冰块,不断地吸收周围的热量,自己却散发着阵阵冷气,在夏天简直就是天然空调,冬天或许就温度过低了点。 当然,这件事陈璃画最清楚。 相对而言陈璃画确实知道的最多,就像他会去辨认口红,陈璃画也会对他爱玩的游戏有所了解,可越是了解越像是完成作业,双方都知道一定会有一个尽头,没有人要做一辈子作业,在考核结束之后变得一文不值,甚至不愿再提起,就好像之前的经历都是假象,他们都失去了一个了解自己的人。 外人都说他们像是天生一对的鸳鸯,那么般配,可突然不知怎么就要离散,打碎了许多人对于爱情的美好幻想,鸳鸯都要离散了,何况人与人呢?吴可非真觉得对不起大家,可是当男女主人公被搬上荧幕,聚光灯下的鸳鸯似乎更多只是观众脑海中的投影,虽然演员也有可能入戏太深。 她是否也有同感? 耳机里再一次的随机到了那首《leave out all the rest》,《暮光之城》的插曲,前奏一响吴可非就慢慢放缓脚步,喘着气,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他的歌单却没怎么更新过,他不是一个追赶流行的人,只能任由陈璃画以前的曲库继续占据歌单。 都是逢场作戏的演员,谁先动情谁就该被嘲笑,主动杀青才不至于闹到生离死别。 他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伊莎贝拉,可爱德华已经不在陈璃画手上,那些很久都没回想的电影画面再次浮现,《暮光之城》应该更受女孩喜欢,他只是觉得还行,被她亲自赋予名字的戒指就这样落到别人手里,或许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不需要爱德华。 月光下,有人穿过篮球场走向操场,吴可非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麦当伸着舌头“嘶哈嘶哈”的喘气,吴可非牵着它往篮球场那边的出口走去,那也是唯一的出入口,虽然他知道明微有时候为了不被门卫逮到迟到也会从操场的围墙翻进来,三年来知识没学到多少,翻墙的本领倒是愈发娴熟。 他亲眼见过明微翻墙,而且还是周末,显然明微睡蒙了没搞清楚,他肯定以为自己迟到了很久才着急忙慌施展本领,那一蹦一跳一翻一松行云流水,正巧被操场跑步的吴可非瞧见,那时候陈璃画也在身边,在明微行色匆忙离开后笑得前仰后合,吴可非意识到自己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让她笑得那么开心。 耳机里还在播放熟悉的歌曲,熟悉的人打断回忆,他突然顿住了,因为陈璃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操场上,只不过并不在他身边,月光下的她白皙亮眼。 她身边还有个高大的男生,更容易辨认了,是兰斯洛伊。 吴可非突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愣在原地,因为这里是操场,没地方让他藏起来,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藏起来,于是就这样牵着麦当傻站着,望着他们两人缓缓走进,祈祷着对方没发现是他。 好在他们到操场后就开始顺着跑道慢走,背对着吴可非,静谧又浪漫,一人一狗这样望着,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没有,话说这跟在一起有什么区别?那么吴可非就只好祝他们互相喜欢了。 “汪!” 吴可非正要离开,麦当突然叫唤一声,狗叫大声地回荡在空旷的操场,异常突兀,于是陈璃画和兰斯洛伊转过头来望向一人一狗,脸上慢慢露出惊奇的表情。 “吴可非?” “麦当?” “这不是明微的狗吗?” 吴可非觉得自己好像赤身裸体暴露在聚光灯下。 第七十七章 夏与幻之夜(2) 那天的魔术师上新闻了,一些视频在网络上也火了起来,就连明微妈妈都知道了这个人,毕竟事发地点就在他们这座城市,在这里生活的人很难不留意一下。 其实跟iaco有关的东西经常上新闻,就像之前的克图格亚眷族炎之精的烧山事件,还有同天发生的煤气运输车撞向希望书店爆炸事件,明微虽然没怎么关注,但他知道iaco一定会处理得尽善尽美,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有什么古怪。 那天晚上他也看到iaco的人,想来那个自称洛基的魔术师动静闹这么大,表演如此夸张,也不知道iaco会怎么处理,目前似乎还没看到任何处理的痕迹,好像暂时也没必要处理,毕竟在场的观众众多,还有人现场直播录像什么的,现在洛基在网上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是大部分人应该只是觉得他是个厉害的魔术师,要是iaco在这时候介入就会显得有点欲盖弥彰。 明微这几天坐在家里练练琴,有时晚饭过后跟苏琉去散散步,毕竟他们的小区距离不远,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就是他妈总让苏琉来他们家住,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不安全,但是以苏琉的性格当然是执意不肯,明微觉得妈妈有点好笑,你自己儿子不是正儿八经的青春期男孩吗?还让人家女孩子来这里住,苏琉可能觉得自己租房子比他们这里安全多了。 客厅里的电视在播报着新闻,也是关于那场表演的,这几天从来就没断过,明微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漂亮女记者采访目击市民。 “那天你们在现场?”明微妈妈在厨房发出疑惑声音,她还是才知道这件事。 “是呀,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可精彩了。”苏琉边揉面团边说。 今天明微在他妈妈的要求下,邀请了苏琉来他们家做客,但是这客人心灵手巧又懂事,主动上手帮他们解决今天的包饺子任务,于是吊儿郎当的明微又被他妈狠狠嫌弃了一番。 明微妈妈对苏琉很好,那天一见面就相处融洽,所以苏琉今天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明微,别赖在沙发上了,去帮帮苏琉,全让苏琉包了你好意思吗?”明微妈妈穿着围裙拿着菜刀,一脸凶恶地对明微喊道,顿时吓得明微一激灵,就好像他不应允就会被剁吧剁吧下锅一样。 所以明微只好颤颤巍巍地回应:“我、我不会啊!” “没关系的阿姨,我可以的,保证够我们吃。”苏琉为明微打掩护。 “你快去跟苏琉学,还爱吃饺子,连包都不会,学不会别吃了。” “好好好,我学。”都这样说了,明微也只好从沙发上爬起来,洗了个手,一脸无辜地走向餐桌,苏琉对他浅浅一笑。 明微看到桌上成片整整齐齐的饺子有些发愣,这些饺子整齐得就好像将要上阵杀敌的士兵,而且形状也很好看,是元宝形的饺子,明微愣了愣,说:“这……我可能真学不会啊?” “很简单的,你看我。”苏琉当即演示给明微看,她娴熟地拿起一片饺子皮,用小勺装馅,然后对折了一下,粘了不少面粉的手指轻轻地捏着边缘,最后很自然地从中间扭了一下,又是一位士兵加入元宝大军的方阵。 明微确保自己记住了流程,看起来似乎还真没有那么难,可过一会他操作起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在他手里的饺子皮连馅都包不住,更别说捏成元宝的形状。 “先别放那么多馅,馅多不好包。”苏琉这次特地放慢了自己的速度,一步一步,双手轻柔,明微感觉马上就要有一个崭新的艺术品在她手中诞生,可他这会根本没注意到苏琉手里的动作,明微看着苏琉低垂的眼睛,很清澈、很认真,上面的睫毛很长很好看,搭配她那张白皙的俏脸再合适不过,就像被设计出的艺术杰作。 话说明微有点想不通苏琉看起来一副小公主的模样,怎么会对包饺子这种细活信手拈来? “当当!”苏琉把手心里的饺子举起给明微看,脸上带着炫耀式的笑,然后她才发现明微好像一直在盯着她看,并没有在看饺子,小脸顿时变得红扑扑的,慢慢低下头把饺子放到桌上,有些局促的说:“你……在看什么?” 明微察觉到了不妥,于是脸也红了,“没。” 明微妈妈在厨房偷偷望了两人一眼,然后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可还要装模作样地喊一声为两人化解尴尬:“别偷懒啊明微,跟苏琉好好学。”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妈当的真是操碎了心。 无论如何两个人包饺子的速度肯定比苏琉一个人的时候快,明微算是基本掌握了包元宝饺子的手法,但包出来的东西跟苏琉的元宝大军相比,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东西,大概只能被勉强成为“皮包馅”的食物吧,还有个别连馅都包不住。 也就是苏琉温柔,还一个劲鼓励明微,明微妈妈看了直接来一句:“你这是啥?”把明微呛得够呛。 虽然最后全都下锅了,但明微显然吃苏琉包的饺子更多,苏琉也不嫌弃明微包的,明微妈妈还做了几样让人胃口大开的菜,餐桌上也算其乐融融,只是明微总被自己亲妈损,苏琉则是微微笑,有时还会为明微开脱几句,明微觉得苏琉真的太美好了,美好到他感觉有些不真实,她穿着白色泳衣在水下向他游来那一幕,还深深地印在明微脑海里,日渐清晰、根深蒂固。 真的很难得有这样一个女孩在他身边不是吗?无论是朋友还是什么。 电视播放着新闻,突然画面一转变成了现场直播,他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记者后方是人潮,她在对观众介绍画面,明微和苏琉一眼就看出来了,漂亮女记者后面正是那位自称洛基的魔术师,跟那天同一个位置,他又在表演那令人匪夷所思的魔术,而且内容还完全不同。 明微妈妈看了啧啧称奇,就好像那是从一个魔幻世界穿越过来的魔法师,他在街头免费表演给路人看,似乎是一件挺伟大的事情,毕竟以他的魔术,绝对上得了更大的舞台,功名利禄也会随之而来。 大概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抉择吧,你认为好的东西可能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别人执着的生活方式你也不一定能理解,毕竟世界上确实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或善或恶的揣测,以及时好时坏的偏见。 “我来帮忙收拾。”晚饭过后苏琉开始整理起了餐盘,明微妈妈顺手接过,说:“不用啦,你跟明微去外面走走吧,消化消化。” “好吧。”苏琉看向明微,两人准备出门。 “阿姨再见。” “再见,常来玩啊!”临走前,明微妈妈还给明微一个眼神,明微权当看不见。 天气还不错,又是一个看得到月亮的夜晚,没有群星,它们都被那看起来就不健康的黄色天空遮住了,大概是月光和城市灯光在悬浮颗粒中折射出来的光色,就连北落师门、轩辕十四都看不见,这样看来月亮更孤独了。 明微和苏琉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跟前几天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但明微每次都感觉挺特别的,有一个愿意每天都陪他饭后散步的女生,他感觉很荣幸,一起听听城市的喧嚣,感受风儿在徘徊,还有擦肩而过的每一个陌生的灵魂,猜测他们各自有着怎样的身份,是什么让他们满身疲惫。 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苏琉的话并不算特别少,对待明微,她确实有所区别。 明微发现苏琉的生活圈其实很小,没什么朋友,也不爱跟他聊起家里人,但她的兴趣爱好倒是跟明微很像,没事也喜欢看书看电影,而且两人还是高中校友,这样一来就给他们两个不擅长找话题的贡献很多共同话题了。 他们在周围绕路走了很久,最后还是来到了苏琉所住的小区门口。 “我回去了,拜拜。”苏琉望着他。 明微挥挥手,目送苏琉背影离去,然后就在他转身要走的瞬间,他看到了有人正快速地向他冲来,已经跑到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明微躲闪不及,但很奇怪,他并没有被蹭到。 然后他又看到原来是有人在追赶那人,那人已经跑进小区,后面两位的脸明微倒是看清了,是那天在场看到的iaco成员,那么刚才那张脸是魔术师洛基。 两人速度很快,这会明微可远远躲开了,望着两人追进小区,明微皱起眉头,他知道自己没有责任也没有能力管这件事,但这就在他眼前,真相就离他这么点距离,确实勾起了他想弄清楚情况的好奇心。 可他不想被老周他们知道自己不在小城……话说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居然没人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吗?明微一咬牙,跟了进去。 第七十八章 夏与幻之夜(3) “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就是想请你跟我们谈谈。” “你们的样子就像追捕杀人犯似的,这还叫没有恶意?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们这样穷追不舍?” iaco的人一边追着魔术师一边喊,但洛基完全不吃这套,说话间脚下速度更快了几分。 “你别跑我们就不追了。” “信了这鬼话的人现在应该都在地狱里忏悔。”洛基头也不回,坚定地认为自己并不需要跟他们有所交集,“一路从挪威追到中国,你们还真是执着,要是我那些前女友也跟你们一样不离不弃就好了。” 这世界上有谁会天涯海角都跟着你呢?要是后面这两位换个性别可能还别有一番烂漫情怀,但你走到哪就有两位大汉跟到哪,这谁受得了?他又不弯,更不想知道他们所谓的伟大事业是什么,这么一个全世界都有眼线的组织,肯定复杂到难以想象,洛基认为自己不应该参与其中。 “你可以先了解一下,我们不会强求。”iaco的人又开口了。 “就你们这架势还叫不强求?怕是被你们逮到说个不字都要完蛋,都说了我对你们完全没有兴趣,别浪费时间了。”魔术师洛基头也不回地说。 他们在小区里你追我赶,全然没有发现还有一只黄雀在偷偷跟着他们,最后洛基终于被两个人逼到角落,他连忙抬手,慌张说:“喂喂喂,等等等等,别碰我,有事说事。” 其中一位iaco成员发出淫笑,“你跑啊,这次总算被我们逮到了吧?” “你看你看,终于露出邪恶面目了吧!”洛基吓得神色大变指着他说。 另一位iaco成员拍了拍搭档的肩膀,一脸严肃地对洛基自我介绍:“洛基先生,我们是一个组织的探员,我叫夏一杰,他叫马志鹏,在你愿意加入我们组织之前,很抱歉我们不能随便透露组织名字。” “哦,没事,我永远都不想知道。”魔术师说。 “话别急着说太满,洛基先生,你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就跟我们一样,你可以有更大的作为。”夏一杰眼神示意自己的搭档,马之鹏心领神会。 “神谕·屏障。”马志鹏话音落下,三人周围的空间突然波动了一下,并闪耀出如晶体般的磷光,一闪而瞬,“现在你是真的跑不了了。” 洛基闻言伸手去触碰周围的空气,他似乎感受到了无形的墙壁挡在四周,他很是无奈地看向两人,开口:“我当然知道世界上肯定不止我一个,但我并不认为同类就理所当然该聚集在一起,就像普通人类一样,总有些人喜欢独来独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打搅到其他人,都值得被尊重。” “你说得很对,所以我们只是想把事实跟你说清楚,决定权自然在你手里。”夏一杰彬彬有礼,一脸正色,即便是洛基再不耐烦,也很难不给这位礼貌的绅士一个面子,于是他微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夏一杰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投影出三维画面,同时有画外音在给听者详细解释,主要讲述了他们神谕者的能力由来,以及密教的真实面目,还有他们组织一直从事的对抗密教工作,都是大概,没有具体信息。 “我们觉得你的能力十分出众,所以真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夏一杰神色诚恳,他看到了洛基脸上的震惊,还有种种复杂神色。 “让我缓缓。”洛基深深地吸气呼气,在平复自己的心情,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夏一杰跟马志鹏对视一眼,都露出了默契的微笑,发掘明星叫星探,而他们则是专门发掘神谕者的iaco神探,多少不懂事的神谕者经过他们一番调教,屁颠屁颠就加入了iaco,他们之前遇到过比眼前这个洛基还倔的多得是,几乎没有例外,所以他们看到洛基这个反应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也别把我们组织想象得多苦多累,有许多发展方向任你挑选,组织福利也是极好的。”夏一杰趁热打铁,他相信再一轮攻势下来,再倔的神谕者都要动容,“而且组织并不束缚你的个人身份,你还是可以继续当你的魔术师,有这么个身份也挺好,我们很多人很多时候还需要伪造某种身份呢。” 夏一杰露出自信温和的笑容,这样的条件谁能说个“不”字呢?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啊! 洛基想了半天,若有所思地问:“你们组织是不是叫做传销组织?” “……” “……” “我看你小子是在存心找打!”马志鹏顿时怒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去给他一拳,他的手臂看起来是那么壮实,还好搭档夏一杰及时阻拦。 “开个玩笑嘛!这么严肃干什么?”洛基耸肩露出无所谓的表情,“确实很不错,可是我想了想,还是不太适合我。” 夏一杰的表情僵了一下,他没想到,真没想到,洛基到底在想什么,“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们组织的存在同样是对神谕者的一种人身保障,要是你被其他人发现不对劲怎么办?各个国家可不乏研究异能者和超自然的部门,而他们的手段可就不这么温柔了。” “放心,没人抓得到我的。”洛基露出身为魔术师那招牌般的笑容,既自信又神秘。 “你这不是被我们抓到了吗?”马志鹏不屑。 洛基看了他一眼,神色有趣,“你确定?” “什么意思?”夏一杰感觉不对劲。 “你们不是知道我的能力吗?那些魔术都是幻术,那你们有没有想过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人,也是幻术?” 洛基微笑着,高大的身影随着他的话音落尽,逐渐变得透明,就像一个缓缓消散的全息影像,彻底把iaco的两位神探震惊到了,马志鹏一步上去想抓住洛基的手臂,结果双手直接穿过了那已经变得有些半透明的身体。 洛基最后说了一句:“顺便给你们提个醒,那棵树后有个小屁孩全程都在偷听,我想你们应该有能力解决这件小事。”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夏一杰和马志鹏再一次震惊回望,明微愣了,六目相对,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两位神探速度七十迈地冲了过去,心情一点也不自由自在,要不是洛基提醒,他们可就闯大祸了,被一个普通人听到这么多有关世界的秘辛,万一被传播开可就完了。 明微看着他们冲来本来是不虚的,谁还不是iaco的人了?直到他看到那位叫做夏一杰的男人手里拿出一个笔状物,明微慌了,那是记忆清除器,要是真中招可就乌龙了,于是他连忙抬手喊停:“嘿嘿嘿嘿!别激动别激动,自己人。” 明微拿出手机摆在他们眼前,那标志性的魔法阵和黑色章鱼让两位神探放下心来,夏一杰收起记忆清除器,问:“同志,你这是做什么?” “我之前也觉得那个魔术师有问题,看到你们在追他就过来看看。”明微松口气。 “你可以直接问我们。”马志鹏说,“你是11号分部的人吗?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 明微尴尬地摇摇头。 “那你是在执行任务?我好像也没听说这边有什么任务。”夏一杰想了想。 明微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就是个偷跑出来的混子,执行个屁的任务。 看到明微这反应,夏一杰恍然大悟似的明白什么,“看来是秘密任务,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不该问。”马志鹏也连忙道歉,搞得明微羞愧难当。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他是被组织寄予厚望的能力杰出的神谕者,威风凛凛的,年少有为,就像吴可非那样,听说他经常被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寒暑假都不能好好休息,但是过得很精彩,在组织里很受器重,他导师姜云也很以他为荣。 可惜明微不是,他没被组织寄予厚望,没人以他为荣,他甚至不是神谕者,明微一度怀疑自己能进入iaco是因为老周关照而已,而不是老周当初说的搞错了,iaco的老大没那么容易错。 明微怎么想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喜欢哪种生活,他觉得自己只是喜欢有陈璃画在的生活而已,否则当初还真不一定愿意加入iaco,他就好比仙侠小说中不能修行的凡人,如果让他们选的话,他们一定觉得没有修行的世界更好,毕竟凡人在仙侠世界里可是很容易死掉的存在,又不是每个凡人都叫韩立,也不是每个凡人都有掌天瓶。 既来之则安之吧,他觉得其实也不是自己选择生活,而是某种生活选择了他,他根本没得选,就像世界上那么多那么多人一样。 漆黑的房间中,有一道高大的影子站在窗前,沉默地望着下方的三人,视野所及正是iaco的两位神探和明微,他深邃眼眸里流露出些许好奇。 随后缓缓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身影被黑暗吞噬,腰间一枚黑色的章鱼挂饰倒是散发出了幽光。 第七十九章 夏与幻之夜(4) “即便是愚笨的奴仆也会得到神的宽恕,而那些自以为是的逆臣,将在无尽的恐惧中永恒沉沦。” 迷幻的魔音盘旋在充满古怪彩光的周围,蔚蓝的天空失去了往日的纯净,被瓜分成了无数份无法形容的色块,它们像是具有生命一般蠕动着、相互蚕食着,生命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世界又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摩天大楼破碎着、倾塌着,一个古老的文明消逝了,那些或长或短的岁月都将被新的未来覆盖,如此看来就连文明都喜新厌旧。 画面一转,大地弥漫着猩红的气焰,到处都是身躯佝偻的怪物,它们眼神空洞,一片血红,它们在撕咬着已经死去的同类,可无论是死是活,它们都满身蛆虫,好在已经没人会觉得它们恶心了,因为它们在以前也是光鲜亮丽的人类,尽管已经很难再从它们的容貌中看出这点。 “审判之日已成历史,世界将从黑暗中重生,而你们不入轮回、永堕地狱。” 突然,数之不尽的怪物在猩红的大地上扭曲着骨架般的身躯回首,它们像是被某种东西激起群愤,在下一瞬间如饿虎扑食般铺天盖地的挤满了画面,他突兀地从那些怪物的模样看出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回忆都变得斑驳扭曲,整个世界的光线被尽数遮挡,再无光明。 明微的眼瞳瞬间瞪大,血丝满眼,他在床上惊醒。 床灯昏黄,冷气微凉,明微裹紧被子伸手把额头的冷汗抹去,平复着心跳试着让自己再次睡下,可是他害怕又做噩梦,而且他已经感觉不到半点睡意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五点半,还有一条未读消息,他好奇地点开,是苏琉发的“晚安”,明微因为被噩梦惊醒而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他看了一眼消息来的时间,凌晨一点。 “你那么晚睡的?”明微随手发出一句。 没想到马上就有消息进来,这倒是让明微吃了一惊,苏琉说:“你这么早醒的?” “我去!你这也太恐怖了,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啊?”明微发了个代表疑问的表情包,就算消息发来的时间马上入睡,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四个多小时吧? 苏琉发了一个俏皮的表情过来,“这对高中生来说不是家常便饭吗?” 明微一想也是,虽然他没有那么努力,但那些学习好的孩子想必不乏这样的夜晚,“可你已经毕业了啊!” “还不习惯,有时候就会这样自然醒过来。”苏琉回复,“那你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可是迟到大户。” 这样一来明微可就直接从噩梦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于是他干脆不睡,捧着手机跟苏琉聊天。 其实他们很少用手机聊天,时而几条消息都是随口的问候,或者是苏琉碰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就会告诉明微,比如看到送外卖的小哥神龙摆尾地骑车啊,还有在跳广场舞的大妈扭到脚,跟她的舞伴大爷一起摔倒之类的,好几次让明微哑然失笑。 似乎苏琉的世界就是这么美好、有趣,连带着明微也跟着心情愉悦,或许这就是好命的人吧,好命的人遇到的都是阳光。 “我跟你说,那个魔术师好像住在我这个小区,我昨天看到他了。”苏琉说。 “啊?这么巧的吗?”明微表里不一地皱眉,这么说来洛基被iaco两位神探追到小区里并不是个偶然,而且他魔术表演的场地也离苏琉的小区很近,他确实极有可能就住在那里边,他的神谕似乎有一些距离限制,毕竟第一次见他时,在台上表演的是幻术,而洛基本人就在台下,还跟他对视了一眼。 明微也不知道自己在瞎分析什么,关他什么事? 洛基确实在利用神谕变魔术,感觉好像是在欺骗观众,因为他那根本就不是魔术,而是有违常理的幻术,可是明微思来想去,魔术本身也是假的啊,什么大变活人、读心术的,那要是真的就更了不得了,而且洛基华丽的魔术带给观众的是更加强烈的身心震撼,这与魔术表演的目的一致。 世界真的很复杂,那么多真真假假的表象和道理,谁又能理得清? 接下来的几天,iaco的两位神探并没有放弃洛基这个神谕者,洛基四处表演,而他们则穷追不舍,没办法,这是他们作为神探的职责。 明微觉得自己无论在哪都像边缘人,他知道了洛基不是普通人,可又关他什么事呢?两位神探也知道了有他这么个人在这,好像都是可有可无,这么久了老周他们也没发现他离开了,他是乐得清闲,但总觉得怪怪的,不是滋味。 麦当呢?麦当总该会想念他吧?反正明微还怪想它的,晚上睡觉没有它在身边都不太安稳。 他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叮咚。” 明微手机响了,很奇怪,他以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提示音。 “组织机密信息,正在进行面纹与指纹识别。”明微看到提示后把手机对准了脸。 识别成功后,一则信息弹出,“iaco中国区11号分部特此通知:请收到通知的各位根据向导参加11号分部会议,事关分部周围的人员调动以及任务分配,烦请各位配合,谢谢。” 明微眨了眨充满疑惑的小眼睛,11号分部就是这座城市的分部,所以只要iaco成员在这座城市里就会收到信息吧?人员调动以及任务分配?明微思来想去好像也没他什么事,他本来就不是11号分部的人,也没任务在身,因为他根本就没能力完成什么任务,所以他还是该咋地咋地吧。 明微瘫在沙发上,吹着空调,捧着西瓜,看着电视,把分部发来的消息忘到了九霄云外,还是当条咸鱼舒服啊,就像历史书上说的那样,“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现在人都说这是佛系,然而这明明是道家的思想啊!明微大概觉得自己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可实际上他就是懒。 “你就不能帮忙打扫打扫?自己房间也不知道整理,真不知道你自己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那不成狗窝了吗?”明微妈妈在他房间发出责问,明微想了想,他妈妈还真聪明,有麦当在,他的房间就是狗窝。 “把你的狗腿挪一下。”明微妈妈拿着拖把很快来到了客厅,明微乖乖照做,同时心里无奈想着,还是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放在母子这里同样合适,见不到的母亲是最温柔的,回不去的家是最值得想念的,要是成天待家里,你烦我也烦。 “哎,刚拖完你就放下来了?又弄脏了。”明微妈妈百般嫌弃,嘟囔着:“你就不能多出去走走?天天待家里,又没上学,工作也没有,跟无业游民似的。” 明微一脸生无可恋地把脸捂住,“那天跟苏琉去玩,就晚了一点回来你又唠唠叨叨,我要是天天去玩,你肯定又要说我家都不知道回,这儿子也太难当了吧?” “你要是能把苏琉搞定带回家我也就不说你什么了,我看她比较顺眼。”明微妈妈瞪了他一眼。 明微乖乖闭嘴,他是说不过他妈妈的,动不动就拿苏琉说事,他都没急也不知道他妈妈急什么,这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吃瓜看电视玩手机他不香吗?真是的,谈什么女朋友……明微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兰斯洛伊和陈璃画一起去玩、看电影、吃饭,手里的西瓜突然就不甜了。 只有得到过才有资格说不想要啊!他都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想着这样也挺好,其实又羡慕得不行,就像他现在瘫在沙发上,想着当咸鱼很舒服,实际上他也知道是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才瘫在这里,他不认为吴可非收到组织的消息会置之不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明微他什么能力都没有,所以才无事一身轻。 可是人总要安慰安慰自己才会好过一点不是吗?难道你会去跟那些说着平凡挺好的普通人说“你就是什么都做不成”?那大家一定都很难过,这世界已经很残忍了,别再去揭穿别人的伪装。 “手机一直响也不看一下?”明微妈妈顺手拿起明微的手机,“是苏琉哎。” 明微立马起身一把夺过手机。 “呦呦呦,有啥见不得人的?”明微妈妈露出欣慰的八卦笑容,这儿子似乎也没那么不开窍嘛? 明微没回答,他看着苏琉发来的消息,脊背在发凉。 “刚刚那个魔术师来找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不懂。” “然后他说他想见你一面。” “他现在在小区门口等你。” [图片] “他怎么会认识你?” 明微点开,是苏琉在楼上拍的,显得照片里的那个挪威男人没那么高大了,他静静地站在小区门口,身着风衣,像是一尊雕像,也不知道他到底热不热,还是说这个身影也是他的幻术。 明微脑子有些短路。 他突然站起来,吓了他妈妈一跳:“我才拖了一遍,你能不能好好躺着?” “我要出去一趟。”明微往门外走。 “去哪啊?”明微妈妈疑惑,这孩子突然犯什么病了? “找苏琉。”明微回答。 “好的,晚点回来。” 第八十章 夏与幻之夜(5) “我知道了,一些小事。” 明微在路上两步并作一步走,同时回复苏琉,心里有很多疑惑,心情也不太好,他想着要不是爱德华把他的“愤怒”收走了,他现在应该会非常生气。 他不知道洛基找他干嘛,而且还是通过苏琉,他不希望苏琉跟这些乱七八糟的烂事有丝毫关系,她只是个普通而美好的女孩,什么神谕者、iaco、密教都应该离她越远越好。 明微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像是担心女儿被这个肮脏的世界污染的老父亲,有哪个不长眼的坏男人敢打他女儿的主意,他一定会拼了老命去把那小子的腿给打断。 虽然两个小区离的近,但明微连走带跑的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到这边,他的确看到了洛基那标志性的高大身影,要比兰斯洛伊还高一点,看起来威慑力十足,明微确信自己拼了狗命也打不断对方一条腿。 “你什么意思?”明微开门见山。 “你好。” “我不好,有话快说。”明微回答,大庭广众之下,这洛基也不是密教,明微还真不信他能对自己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这里不适合说话,跟我来。” 见洛基转身就往小区里面走去,明微连忙抬手制止:“别别别,有什么事就在这说,这很安全。” “如果你不怕泄密的话,我倒是无所谓。”洛基耸耸肩,周围有些人来人往。 明微咬牙思索了片刻,“好,跟你走,我劝你最好别打歪主意,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组织会帮我报仇的。” 洛基疑惑:“我能打什么歪主意?你难道就这么容易遇到危险吗?你的神谕是什么?” 明微无言,在洛基这个局外人看来,他们组织的所有人都是有神谕的,当然,主要人员几乎都有神谕,明微自认是边缘人物,比那些没有神谕的特种兵还要边缘。 “坐,随便坐。” 到了洛基的住处,这里是一个套间,跟明微妈妈住的差不多,明微有些紧张的在沙发上坐下来,刚想开口问话,眼前的洛基瞬间消失了,吓了明微一跳,然后洛基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你喝什么?橙汁还是可乐,还是啤酒?” “白开水吧。” “……” 不一会洛基就从厨房中走出来,端着一杯白开水,放到明微面前的茶几上。 “小心烫。”说完洛基又突然消失了,明微浑身抖了一下。 “大叔,你就别吓人了行吗?我知道你的能力是幻术了,别再秀了。”明微想着要不是自己加入iaco以来也经历了一些事情,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幕怕不是人都吓傻了。 很快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好吧,刚刚那个就是现在的真身,逗你玩。” 明微已经麻木了,他问:“找我什么事?我们根本就不认识,虽然我是iaco的,但我可不想理你们之间的事,也不管你加不加入iaco,你要加入的话自己想办法。” “原来你们组织叫iaco啊?”洛基端起白开水抿了一小口。 明微一愣,“这水tm不是给我的吗?” 洛基把还没咽下去的水又吐回杯子里,“哦忘了,还你。” 明微彻底无奈,“你自个儿喝吧。” “不对,别转移话题,你找我干嘛?”明微直愣愣地看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事,看你这么年轻也是那什么iaco的人有点好奇罢了,本来想找那个女孩问问,结果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只好让她找你过来了。”洛基解释。 明微扶额,算是暂时松口气,然后又很认真地看着洛基,说:“她是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你以后别打扰她。” “好的。”洛基一口答应,“你们组织竟然允许你跟普通女孩交往?不怕泄密吗?” “我们……是朋友,而且我也不知道组织允不允许我们跟普通人交往。”明微无奈回答。 “朋友?那就是还没到手咯?你这不行啊?要不要我帮你,保证你手到擒来。”洛基很鸡贼地蛊惑着明微,活像一个算命大师、江湖骗子,还是进口的那种。 “您还是歇歇吧,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东拉西扯的。”明微都怀疑这位大叔是不是有某种癖好了,对他这种小男生有特别的情感,搞得他想赶紧逃离这里。 “急什么?聊聊天不行吗?你坐着,我再去给你倒杯水。”洛基很快又端了杯水来到明微面前,坐在一旁单座的沙发上,他又问:“我其实对你们组织的职能还有些怀疑,对抗密教、拯救世界?会不会太扯了一点?” “这些事你可以直接问那两个神探嘛?”明微说,话说为什么这些外国人中文都这么溜啊?他的导师阿图罗研究员,还有兰斯洛伊和他的导师莫里斯教授,一个个听口音都听不出是外国人,莫非神谕者在语言方面也有天赋增强? “他们目的性太强,我看你比较顺眼。”洛基这个回答还算不错。 明微想了想说:“确实很扯,我一开始也接受不了,不过你都利用幻术变魔术了,无论多扯应该都感觉合理吧?” “那这个组织里会有哪些好玩的事情?比如你都经历过什么?”洛基好奇地问。 好玩?明微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他们经常都有生命危险,哪好玩了?真正经历过的人,只有抖m才会觉得好玩吧!这么说来,那吴可非是不是抖m?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如果你是说危险的事情,还真不少。”虽然明微加入iaco也不能说多久,但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跟原来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现在再回想起之前未曾加入iaco的日子,竟然已经恍如隔世。 “有趣。”洛基听着明微说着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又把刚刚那杯含有他吐回去的白开水喝了起来,看得明微直反胃。 说到底,其实明微对洛基也没抱多强的戒备之心,他也是神谕者,都知道了他们组织的存在了,再详细一些也没什么,要真不放心洛基,明微打死也不会跟他在这里聊天了,况且明微自己也不知道组织还有什么秘密,因为iaco的存在对普通人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秘密了,所以明微丝毫不担心自己无意间泄密。 “是谁那天斩钉截铁地拒绝加入iaco的?现在找我打听这打听那的又算什么?能不能有点骨气?”明微露出鄙夷神色,确信自己没拿错杯子后也喝了口水,说这么多,嘴巴都干了。 “我可没说要加入你们,反倒是密教那边似乎更吸引我,居然想着毁灭世界,我的好奇心已经在驱使着我加入他们一探究竟了。”洛基的想法把明微惊到了。 “我这边累死累活说了半天,你居然想加入密教?”明微绝望,“要是组织知道了,我可能要完蛋,不仅没把你拉拢过来,还劝到敌人那边去。” 洛基从沙发上起身,明微看到他腰间的一枚幽黑的圆形章鱼挂饰,画面突然跟那天在广场看表演时的一幕重合起来,那天有个人在表演结束时匆忙离去,腰间就是这枚挂饰,当然,明微早就想到了,只是这时又证实了而已。 也难怪洛基认得他和苏琉,那天苏琉就在他身边。 明微看着洛基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这里是高楼,能够把外边的城市风光尽收眼底。 “你怎么看待人类文明?”洛基语气突然间变得深沉起来,就好像刚刚那个逗比只是他的化身。 明微张了张嘴,“大叔,别搞我好吗?我只是个高中刚毕业的未成年,你问我怎么看待人类文明?我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啊!” “那你现在思考。”洛基说,“我先说我的看法吧,很美。” “哦,那我觉得很丑。”明微想了想,他根本正经不起来。 “丑吗?似乎也挺丑的,从中古的王朝争霸到现在的世界列强,文明的基石竟然有很大一部分由鲜血组成。”洛基对明微随口一说的观点深思过后表示赞同,“但不得不承认发展至今一切都很不可思议不是吗?你看看窗外的那些摩天大楼,还有在马路上咆哮飞驰着的合金野兽,一切的一切都很不可思议,整个世界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明微沉默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似乎还可以预想到未来窗外满天都是飞行器的画面,是很不可思议,人类因为他们的智慧而变得无限可能,可就像明微自己说的,他的确很少思考什么历史啊文明的,太抽象了,相比之下地球外的宇宙都要更吸引人一些。 “然而这些触手可及的一切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你我什么都没有,换句话说,一个活着的文明不会属于任何人,可只要将它毁灭,它就属于文明中的所有人,后来者都会描述一句,“那是属于人类的时代”,就像我们描述恐龙存在的时候一样,任何一块恐龙化石,都曾拥有一个文明。” “而一个文明最美的状态,就是消逝。” 明微的眼神逐渐变得古怪,洛基的思想给他一种极其恐怖的感觉,像是密教。 “我不喜欢你这种话里话外都藏着东西的表达方式,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可以简单交流一下。”明微看着洛基,“我的目光短浅,不在乎什么文明不文明的,也不在乎它到底美不美,我只想好好活着,过好自己的生活,还有身边的人,他们也好好活着,仅此而已,如果有人要破坏这一切,我是不愿意的。” “我也不在乎。”洛基像是解释了一句,他回过头跟明微对视,“可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第八十一章 夏与幻之夜(6) 两人相视沉默着,最后还是由洛基打破僵局。 “我开玩笑的,我身边都是人,你看。” 明微眼睛一眨,周围突然出现了七八个洛基,每一个都在对他微笑,每一个都显得那样真诚。 明微不知道洛基觉得自己开了几个玩笑,组织那么看重他,那么希望他加入iaco,要是他真跑去密教那边怎么办?那会成为一股强大的阻力吧? “聪明的孩子从来不会全信一个魔术师的话,因为魔术师总是在骗人。”洛基的表情明微没看太懂,只知道他笑了笑,那个笑应该多少有些意味深长,类似于女生在问男生喜欢谁的时候,男生如果喜欢面前的女生,他就会露出这种笑容,大概意思就是“你应该懂吧?不懂?那我也不好细说”。 “就像女生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职业。”明微叹了口气。 “连恋爱都没谈过就别不懂装懂了好吗?”洛基收起他的幻术,客厅再次剩下他跟明微两个,有些冷清,他回到沙发上,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还把脚架到茶几上,似乎很是惬意。 “就是因为捉摸不透才没谈过啊!”明微反驳,“这一点也不冲突。” “你喜欢那个女孩吗?”洛基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致地问他。 明微愣了一下,知道洛基在说苏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洛基发出疑惑的声音,又问:“那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应该有吧?如果那还是喜欢的话。”明微又想到了陈璃画,这是一个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会让他思绪万千的女孩,曾经他可以确信自己是喜欢人家的,现在呢?应该还是很喜欢,想到她的感觉还是难以言喻,只是他也说不清了。 “你听听自己都说了什么!你连自己都搞不懂,还想去搞懂女人?”洛基被明微逗笑了。 “好了,别一直觊觎我的隐私,说说你吧。”明微说,“我很想知道你是先成为的魔术师还是神谕者。” “魔术师,我从小就喜欢魔术。”洛基笑了笑,“你别以为我只会用幻术表演啊,我的魔术也是一流的,就像故事一样,真假参半才最动人。” “你到处表演为了什么啊?看起来挺累的。”明微不解,最近总是会在新闻上看到洛基,今天在这明天在那,有时候休息个几天,又出现了,他现在几乎就是个大网红,各大媒体都在竞争关于他的报道,然而没人能掌握他的动向,就连iaco也不行,现在看来,只有明微和苏琉知道他住在这里。 “累是一定的,没有多少人可以轻松地活着,但我喜欢魔术,每个魔术师都喜欢看到观众惊奇的表情,我也一样。”洛基说,“我是挪威人,虽然挪威自称王国,但其实也就那么点大,人口几百万,我在世界各地转了一圈,相当于世界巡演了,伴随着你们组织神探的追踪,我最后来到了中国,在这里表演的话,应该会有更多人看到。” “我们国家这么大,你估计没有计算人口密度。”明微想了想。 “计算了,那些人口密度大的国家已经去过了,你们这边相对来说也是中国人口密度较高的区域,再加上发达的网络和众多的网民,其实我也就表演了几场,已经不知道多少人认识我了。”洛基像是善于市场营销的广告商,看似随意而为,竟然把这么多因素都考虑了进去,让明微佩服。 要不是知道对方孤身一人,明微看到铺天盖地的消息,一定会误以为洛基身后有一个帮他商业运作的团队,买热搜、买新闻什么的,就像现在网上那么多突然冒出来的牛鬼蛇神一样,哪有那么多一炮而红?只是有人想让你看到罢了。 那些人是为了名利,洛基很纯粹,他作为一名神谕者,名和利对他而言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不需要哗众取宠,他只要给大家带去震撼,然后安然享受鲜花和掌声。 “所以啊,我根本就不想理会什么组织,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还成天像苍蝇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恶心我,我要是能愿意就有鬼了。”洛基翻白眼,自由惯的人是受不了一点束缚的,就像没有人可以驯服一只成年的野生老虎,它宁愿跟你鱼死网破。 “你要是能说上话可以向上级反应一下,要不然我一生气加入密教怎么办?那到时候我们可能就没办法再像现在这样聊天了。”洛基把双手枕到脑后,明微感觉得到这话不全是开玩笑。 可明微能说上话吗?他只能跟老周说上话,最多就把洛基的原话传达给老周,然后老周管不管他就不知道了。 “我试试,你下次也可以跟神探说清楚,说不定他们也能理解。”明微提议。 “他们要是能理解早就理解了,而且立场不同,有些人是没办法交流的。”洛基看得很透,明微也点点头,确实如此。 明微端起杯子,白开水已经变常温了,他咕噜两口把水喝光,然后起身:“走了走了,你忙吧,一个天天在新闻和热搜上挂着的人物在跟我聊天,我总觉得在耽误别人。” “等等。” “还有什么事?”明微稍微有点不耐烦了,他看着洛基从兜里掏出两张东西递给他。 “一个月后我会在这个场馆表演,这是贵宾入场券,买不到的。”洛基得意地说。 明微一脸惊讶地接了过来,“呦呵,不在街头表演了?” “看心情。”洛基回答。 “你给我两张干什么?”明微不解。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喜欢谁吗?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是谁让你纠结,但我想无论怎样都该有个结果吧?”洛基郑重其事地说着,“做个决定吧!邀请一个女孩一起来看我的表演,我会为你们准备惊喜的。” 明微看着手里的两张入场券,心情复杂起来,“谢了。” 洛基把他送到门外,明微离开了这里。 明微在小区楼下向苏琉住的楼上看,苏琉在小阳台对他挥手,然后跑进房间,应该是要下来找他。 明微把手中的两张入场券揣进裤子口袋里,洛基还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题啊,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苏琉还是陈璃画?为什么这一个决定就好像意味着他喜欢谁啊?具体情况明明没有这么简单好吗? 邀请苏琉她一定会非常愿意的,而陈璃画甚至都不在这座城市,然而表演是一个月后的事情,先放着吧,明微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他找你干什么呀?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知道我能找到你啊?”苏琉一过来又抛给明微一连串让人头大的问题,可是明微不想对她说这么多的谎啊!真实情况又都是关于iaco,明微叹了口气。 “可以不回答吗?”明微说。 “啊?好吧。”苏琉低下头有些失落。 “你真是太好了!”明微忍不住夸赞,真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女孩。 “是吗?你夸我了哎!”苏琉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像在闪着光。 “夸你怎么了?我没夸过你吗?”明微想了想。 “没。” 明微尴尬地笑笑,他确实不太会说好话。 “到我楼上一起吃个饭吧,我今天下厨。”苏琉紧张兮兮地邀请明微。 “你还会做饭?”明微吃惊,这明明是个公主的模样,怎么就什么都会呢? 苏琉含笑点头回应。 “好啊!”天色不早了,明微确实有些饿了,反正她妈也让他晚点回去,估计家里都没做他的饭。 明微还是第一次到女孩子住的地方,苏琉这里不大,小厨房、小房间再加个卫生间仅此而已,不过还挺温馨的,苏琉把环境布置得很好,看得出来是个很精致的女孩。 “你先到房间坐会吧,我把菜下锅。”苏琉拿起围裙往脖子上套,明微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小巧的围裙,正好适合苏琉,她转头就去忙活了,可见她对明微真是毫无防备。 明微没进过女生房间,一时间心情竟然有些忐忑,苏琉房间很干净、很整洁,一个衣柜、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有股淡淡的香气,明微也分不清是香水还是什么,床边那张小桌子靠着墙,上面倒是摆了一些东西,明微有些好奇地走过去。 “等等等等等等!”苏琉还穿着围裙就神色慌张地跑进房间,她的目标也是桌上的东西。 那好像是个小饰品,明微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被苏琉一把收了起来,挡在胸前,然后把衣柜拉开扔进去,再把衣柜合上。 她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急着跑进来还是怕明微看到了她的隐私,她问明微:“你没看到吧?” 明微一脸茫然地摇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你才见不得人。”苏琉嘀咕了一句,想到什么脸更红了,她又跑出房间,回到厨房继续忙活。 明微看了看衣柜,他是很好奇,但还不至于变态到去开人家女孩的衣柜,苏琉不想让他看到,他不看就是了,就像他刚刚不想回答苏琉的问题,她也没有追问一样。 第八十二章 夏与幻之夜(7) 苏琉的床是那种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小女生睡的,枕头和被子都是成套的粉色,枕边还各摆了一只小玩偶,房间里洋溢着能让明微的荷尔蒙加速分泌的少女气息,她的手机在充电,明微似乎能够看到苏琉躺在床上跟自己聊天的样子,美好到让人不忍破坏。 “喂,傻孩子。”爱德华突然出现在房间里,他一直都是那个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出来搅局的人。 明微不知道今天被吓了多少跳,他翻了个白眼看向爱德华,“你还是别出现吧,最近听不到你的声音我觉得清净多了。” “要我说你现在就把一张入场券藏到苏琉的枕头下面,给她一个惊喜,到时候一起去看表演,保证你成功脱单啊!”爱德华诱惑似的建议明微,不过某人并不领情。 “难不成你还真想邀请陈璃画?她甚至都不在这座城市,再说了,就算她在这,你敢邀请吗?你邀请了,人家愿意跟你一起去吗?”爱德华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傻小子怎么就不开窍呢?居然还认为是个大难题,可正确答案分明就显而易见啊! “你住在海边吗?管这么宽。”他越说明微心越乱,越是不想搭理。 “我住在你心里。”爱德华微微一笑。 “我要吐了。”明微做干呕状。 “说真的,苏琉难道还不够好吗?你在犹豫什么啊?长得又漂亮,又善解人意,居然还会做饭,我都想替你跟她谈恋爱了。”爱德华对明微的死不悔改表示痛心疾首。 “大家都很好,是我不够好。”明微抿了抿嘴。 “这是事实,但爱情就是不讲道理的,你身无所长、一事无成,可在苏琉的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啊!你再想想自己在陈璃画心中的地位,我估计只是个“好人”而已。”爱德华句句扎心,“你已经在她那里浪费了几年时间,难道你还要因为那几年再浪费掉往后的更多年吗?醒醒吧!”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悄悄离开吗?你还记得那天背对着书店的大火,你笑得有多难看吗?” 明微无力地摆了摆手,像是一个连说话都费劲的病患,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示意对方别说了,是啊,多狼狈啊!他忘了吗?到现在过去这么久了,陈璃画也没有一声问候,说不定在跟兰斯洛伊神仙眷侣般游玩呢,他还在固执着什么呢?是不是犯贱啊?全世界都在让他跟苏琉在一起,他从来都不是那么反叛的人,偏偏这时候反叛精神就上来了,他是不是有心理疾病啊? 太失败了,就像洛基说的那样,他连自己都搞不懂,还能搞懂什么? 很快,厨房传来的香气就冲淡了房间里的清香,苏琉没有让明微等太久,几道色香味俱佳的菜品就被摆上了餐桌,餐桌很小,也容不下太多的盘子。 “你刚刚在打电话吗?”苏琉来到房间,看到明微坐在她的床上,“可以吃饭了,可是你怎么了?” “怎么了?”明微抬头。 “不知道,只是感觉好像不对劲。” 明微的眼泪差点涌出来。 亲近你的人一定能够看出你的异常,或许你的表现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表情管理也很是成功,但对方只要看你一眼,就能感知到那轻柔得如同羽毛一般的情绪,前提是对方足够了解你,也足够重视你。 明微认识陈璃画的时间显然要更久得多,然而明微的心情陈璃画却通常感受不到,又或者是感受到了也不在乎,他不是舔狗,所以陈璃画也没把他当做备胎,他只是朋友,最多也只是同组织的战友,很纯粹,纯粹得不惨任何情愫,纯粹得让他绝望。 这才是明微始终不敢表露心意的原因,他时常都会想,要是自己喜欢的不是陈璃画该有多好啊,有这样一个纯粹的异性朋友多好啊,那么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一定会越来越好,好到让人羡慕,明微自己也不必遭受突如其来的痛苦。 可情若能自控,怎恐有始无终? 如果说不爱就可以不爱,那么这世界一定会少了许多故事。 “好好吃啊!你怎么什么都会?”明微和苏琉在餐桌上用餐,桌子很小,他们离得很近,明微能够看到自己夸她的时候,她笑起来如星月般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 “也不是什么都会啦!”苏琉还是不太好意思直面明微的目光。 “苏琉,应该很多人追过你吧?”明微边吃边说。 “也不算很多。”苏琉想了想。 “一个都看不上吗?”明微问。 苏琉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我好像不知道怎么才能喜欢上一个人,有人喜欢我我很感谢,但是就没有然后了,不是他们不够好,有的男孩子成绩好,长得又高又好看,人也很温柔,估计会有其他女生心动,可是我觉得,优秀的人有很多,欣赏就好了吧?为什么要去喜欢?” 明微放慢了口中咀嚼的动作,苏琉的回答似乎很有思考的价值,为什么要去喜欢?明微也不知道,因为他当局者迷。 而且苏琉说她不知道怎么喜欢人,也就意味着她对明微不是喜欢吧? 明微这般想着,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还算安静的吃着饭,他时而夸一下苏琉这个菜好吃那个菜好吃,苏琉开心得像个孩子,或者说她给明微的感觉就是个小女孩。 到最后明微也没提及洛基,那两张贵宾入场券依旧静静地躺在他的口袋里,暂时还不知道另一位主人是谁。 晚饭过后本来苏琉想跟明微去散步,可明微说他累了得回家休息,只好作罢。 明微撒谎了,虽然他的心确实有点累,但他想到了那条11号分部的通知,本来不想理会,但今天洛基又让他帮忙传达一下消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毕竟也不能什么事都麻烦老周对吧?毕竟老周可是iaco的老大,明微知道自己跟他说一定是能得到回应的,但他还是不想。 有关iaco的事总是要撒谎,明微拿着手机看着导航,这城市这么大,他有那么多地方都没去过,他也不知道导航显示的是个什么地方,好在交通方便,有了导航就算是路痴也能快速抵达目的地。 明微坐了地铁又乘了公交,然后再兜兜转转走了几条街道,他才看到导航显示的目的地。 “艾欸希欧研究院?” 明微瞠目结舌,看到这个名字的iaco成员应该不再怀疑自己是否找对了地方,这么入乡随俗的吗?iaco在中国的分部不会都叫这个名字吧? 眼前的研究院设计感和科技感十足,外形有点类似于国家大剧院那种扁平的椭球形状,在周遭稀稀落落的建筑衬托下,看到艾欸希欧研究院的人几乎都会眼前一亮,而且这座建筑占地不知多广,感觉有好多个足球场那么大,简直成了环境的一部分。 11号分部不在闹市之中,相反,这个地理位置略显偏僻。 明微望了望四周,看不到几个行人,他走向艾欸希欧研究院的大门,可是大门紧闭着,明微想着是不是自己来晚了,那个会议已经结束了? “正在识别身份。” “晚上好明微,请进。” 明微跟个土鳖似的东张西望半天,也没看出是哪里发出声音,哦不,他就是土鳖。 金属大门亮起两道流光,在门的正中相错成“x”,大门被分成四个部分,同时向上下左右收缩,明微感觉自己好像无意间闯到了x教授的秘密基地,还获得了进入的许可,梦幻一般的场景。 明微进去后大门又关闭,冰冷的隔绝了两个不同世界之间的通道。 明微傻了,大厅之中站满了人群,刚刚应该正在进行会议,现在因为他的出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画面僵持了一下。 “看来还有年轻的生面孔愿意协助我们分部事务,值得鼓励,我们请这位朋友自我介绍一下。”台上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开口,明微突然后悔多管闲事来到这里,这都什么人啊?全都不认识,还要他自我介绍?这不是要他命吗? 大家鼓起掌来,明微很是难为情地抬起脚步走了过去,来都来了,只能认命。 明微站到台上,台下数不清多少张陌生面孔在盯着他看,看得他全身发麻。 “我......我叫明微,我来这里其实是有件事想通知一下大家,还有神探。”明微的目光飞也似的躲闪着,同时还在寻找那天见过的夏一杰和马志鹏两位神探,奈何人海茫茫,明微搜寻无果。 大家都好奇望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位叫做洛基的魔术师态度坚决地告诉我,同时让我把他的意思传达给组织,要是再骚扰他,他就加入密教。”明微说完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但是下方的人群就不这么想了,他们听闻消息有些震惊,然后传出喧哗。 “你们继续。”明微逃命般退下台去,站到人群最后面,虽然明微真的很想现在就走,但显然不合适。 “好,感谢明微为我们带来的最新消息,大家安静一下,我们先接着刚才话题......我们刚才说到哪了?”男人挺着小肚腩接着发言。 明微望着他们,感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对双方都是,相信组织跟他一样,绝对不希望看到洛基成为密教分子,要是组织还是要继续打扰洛基,那就不关他的事了,至少明微为了阻止曾在会议上大胆发言。 想想还有点自豪,也算做成一件事嘛! 第八十三章 夏与幻之夜(8)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老大就在省内的一座小城,上次还从我们分部调动了荷电粒子武器,现在平息下来是因为密教首领从那里逃走了,而我们11号分部作为距离最近的分部,一定要密切关注一切可疑线索,甚至要把注意范围再扩大,周边城市也要关照。” 男人喋喋不休,随即有人提出质疑:“可是我们的人手不够啊!怎么可能涉及到其他城市?” “密教首领还在小城的时候,总部一度出动了大量人手支援,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他们过几天就会暂留在我们分部,配合我们大家一起行动。”男人回答,声音跟他的肚子一样浑厚。 “老大也会来吗?”有人问。 “这我可不知道,但如果真在附近发现线索,我觉得应该会。” 明微稍微有点愣,湿婆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就在这座城市吧?距离深潜者一战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湿婆要是真在这里不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吗?但如果湿婆不再蛊惑教众,独自一人藏起来的话,那倒是很难发现,可没有教众的密教,何足为惧?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有两个人穿过人群来到了明微的身边,他见过,正是刚才寻不见的两位神探,夏一杰和马志鹏。 明微连连点头,“是的。” 夏一杰和马志鹏相视一眼,“那事情可能更麻烦了。” “怎么了?”明微不解。 “对于已经知晓我们组织存在却不愿意加入的神谕者,组织将对他执行相关的记忆清除程序,而我们很可能根本就抓不到他。”夏一杰一脸苦笑。 明微惊疑,“可是这种做法可能更加激怒他啊!” “所以说更麻烦了,我们还需要向上级请示,而上级才不会管洛基是不是会被激怒,只会加派更多的人力来完成这件事。”马志鹏叹了口气。 明微一个头两个大,合着不管他怎么做,洛基都很有可能被他们组织激怒,从而加入密教。 那他来费力的跑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挫败感让明微本来稍微有所改善的心情顿时变得更糟了,果然,他还是没能做成什么事,洛基对他还不错,虽然刚认识没多久,却给了他两张贵宾券,明微真不希望他跟组织对立,明微感觉自己辜负了对方的请求,真的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成吗? 夏一杰和马志鹏亲眼看到明微的表情从平常变成了失落,就像一个考试考砸的孩子,本来以为能拿个不错的成绩,结果看到现实的分数傻眼了,再仔细一看,这里错、那里错,不该错的地方错,该错的地方也错,那真是像坐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 两人无奈地拍了拍明微的肩膀,感觉自己好像打击到一位少年的积极性。 “你们的上级是什么?”明微不死心地问。 “我们神探隶属情报部门,虽然有专门的主管,但神谕者拒绝加入这种事情极少发生,真要对洛基洗脑的话还需要相关的人手调动,我们会报告给主管,主管再汇报部长吧!”夏一杰想了想。 明微听此立马拿出手机搜索信息,不一会他的眼中燃起希望。 情报部部长:姜云教授。 明微跟姜云教授当然不熟,但怎么说也算是认识,他刚刚还幻想着会不会是他的导师阿图罗研究员,显然他的导师没有这么优秀。 “你认识姜云教授?”两人见明微这反应有些好奇。 明微点点头,说:“他跟老周……老大都在那座小城,我就是前段时间离开那里后,才来到这座城市的。” 两人瞪大了眼睛,夏一杰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明微,你就是扛着汤姆逊扫射邪虫,枪枪爆头的那个?” 夏一杰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过大了,把周围许多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他们都望着明微,想起什么,显然不少人都看过那段视频,本来已经过去几个月,大家都快遗忘了,经由夏一杰提醒,他们倒是把视频里的人物和明微这个名字跟眼前少年对上了。 还真看不出来讲个话都唯唯诺诺的少年,竟然是个超级猛人,而且大家都在传明微跟他们老大关系不一般,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明微真没想到自己还有点名气?一道道目光夹杂的意味显然跟刚才完全不同了,意外居多。 “可是清楚记忆是规矩啊?要是洛基知道那么多东西还跟以前一样生活,不就乱套了吗?姜云教授应该不会同意吧?”马志鹏看着明微。 “不管怎样都得试一试,总比让他加入密教好吧?”明微没想那么多。 后来明微就离席了,再待下去也没意义,大家讨论的都是很专业的问题,他又没有任何见地,他只在乎自己的事,因为他的能力只够他处理自己的事。 其实明微没有姜云的联系方式,但不要紧,吴可非和陈璃画都有,他的导师阿图罗肯定也有,所以唯一需要决定的是,该向谁要……或者说他不知道要不要趁此机会跟陈璃画说说话,他知道自己心里是有点想的,但他又觉得不太应该。 要是爱德华没出来恶心他,他应该不会纠结,屁颠屁颠就打个电话过去,借由询问姜云联系方式之名问候家长里短了,可现在他心里一清二楚,其实爱德华说的一字一句就连标点符号都没错,所以现在要是打电话给陈璃画,会不会显得他太傻了? 明微捧着手机,在公交和地铁上坐了一站又一站。 “别装了,到最后你还是会打给陈璃画的。”爱德华的叹息出现在明微耳边,“还装纠结,其实都已经在组织语言想着要跟陈璃画说什么了吧?” “朋友之间打个电话怎么了?”明微反驳。 “原来朋友之间打个电话还要想这么久啊?如果我现在不提醒你,你马上就要坐过站了。”爱德华无比鄙夷。 明微连忙起身,还真差点坐过站了。 “你不会了解的,毕竟你是天上理中客,我是人间梦中人。”明微觉得自己这时候本该不耐烦的,可惜他没有。 “就凭你这句话,我打算帮你个忙。”爱德华好像鼓了鼓掌。 “什么忙?”明微走着走着,眼前场景瞬间转换,今天刚打扫的地板,落地窗外是高楼的风景,还有他的床,他到家了,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这?”明微真真切切地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反应过来,“你会瞬间移动不早说?我来来去去坐了那么久的地铁公交。” “我会的可多了,以后多说点好话,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多帮帮你。”爱德华也出现在房间里,语气得意。 “你爱帮不帮,我对你没好话。”明微翻白眼。 “我就欣赏你这种态度,要是对陈璃画也有这种骨气,我会更欣赏。”爱德华冷笑。 明微懒得理他,一头栽倒在床上,今天真累。 “我带你回来只是顺便,我要帮你的是其他事。”爱德华在明微身后提醒他。 “我好像没什么要你帮的。”明微的脸陷进被子里。 “你不想看看陈璃画在干嘛吗?”爱德华言语引诱。 明微翻了个身,“什么意思?” 爱德华大手一挥,雪白的墙壁上出现光影,好像有画面正在缓缓浮现。 “喂喂喂,等等,要是她在洗澡怎么办?”明微反应过来瞬间慌张。 “那你不是血赚?”爱德华微笑。 “那我就把你眼珠子挖了。”明微恶狠狠地说。 陈璃画在她房间,坐在梳妆台前,并没有在化妆,而是拿着手机,发呆。 然后在手机上打开对话框,编辑了一小段文字,又删掉,重新打了一段话,又删掉。 “你最近怎样?” “你去哪了?” “你怎么了?” 她感觉全都不对劲,她又想着要不直接打电话?可旋即还是颓然放下手机,有些失落地趴在了梳妆台上,伸手去拨弄镜子前的一盏沙漏,望着粉色流沙簌簌而下,这是时间流逝的具化,但她的眼神却在失焦。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让这样一个女孩失魂落魄呢?她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对待外界从来都是轻飘飘的,就好像雪落下时拂过头发和脸颊,无论你是否用手接住,它都将消逝成空。 明明发生了什么才对,而且你感觉唯美浪漫,可对她而言好像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然而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此时此刻,她手机上的对话框竟然是明微? 这让事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在明微自己都要宣告放弃的时候,她是因为明微在纠结,就跟明微刚刚纠结的时候一样,明微在这头捧着手机,陈璃画在那头反复编辑文字,多烂俗的桥段,竟然还会发生在他跟陈璃画身上。 明微真的想不通啊!就像雨天里永远藏着的那个秘密。 原来世界上每一件事都不会像看去那么简单吗?那么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呢?她会在书店里跟明微谈天说地,同时学校里传满了她跟吴可非的喜讯,她会跟明微一起漫步街头,同时并不拒绝兰斯洛伊的暧昧。 明微以为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所以才看不出来他的喜欢。 第八十四章 夏与幻之夜(9) 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随着陈璃画的手机震动,播放了出来,她愣了几秒钟。 “明微?”陈璃画惊讶地拿起手机,这是心有灵犀吗?还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随即接通:“喂?” “你在干嘛?”明微看着陈璃画的脸,深情款款,反正对方也看不到他,现在还不是任由他随便看?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在,我在……看书,怎么了?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还以为你在外面玩得都把我忘了。”陈璃画撒了谎,她不会知道明微正看着她。 “你知道我走了?”明微惊讶。 “他们说的,看你定位就知道了。”陈璃画起身,走向窗边,“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过了这么久才给我打电话,还是不是朋友了?” 原来大家早就知道了,只是都没揭穿他,又或者是都不需要他,反正他一直以来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本来想着出来玩几天,你们喊我回去我就回去了,可是并没有人喊我回去,而且过了这么久,我想着可能你跟兰斯洛伊玩得很开心吧,就不打扰你了。”明微苦涩地自嘲笑着,心里有点怪罪把“朋友”挂在嘴边的陈璃画,好像在提醒他什么。 “我想着既然你不想让我们知道,就不问了吧。”陈璃画愣了一下,“还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关兰斯洛伊什么事啊?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 我……真是谢谢你啊!明微心里想骂街,却又生不出一丝怒气,这是什么解释啊?你还不如不解释呢,什么重色轻友啊?谁想当那个“友”啊?果然,现实就是现实,一点也不魔幻,就像明微一直以来的认知,陈璃画只纯粹地把他当朋友。 见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你怎么不说话了?”陈璃画不免有些疑惑。 “我……很感动。”明微昧着良心说,一旁的爱德华一直在看他笑话,仿佛在说:“舒服了?满意了?” 陈璃画伸出手指在窗户玻璃上划拉,看起来外面似乎下雨了,内外的温度差异导致玻璃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家里下雨了吗?”明微随口问。 陈璃画随手画了一个心形,“嗯?你听得到雨声吗?我都不太听得见。” 然后她推开窗户,纷杂的雨声才统统涌了进来,还有几滴雨水飘落到她的脸上,但她还是没把窗户关上。 “这几天经常下大雨,吴可非家医院的磁核共振室都差点给淹了,有时候大街上都走不了路,只能待家里。”陈璃画笑着说,“你倒是正好出去避难去了。” 明微看着那个心形,随着外面的冷空气涌进房间,那颗心越来越淡,可陈璃画却没再看一眼,她望着窗外,就好像雨声也能够看得见。 “你刚刚在看什么书?”明微问。 “《夏天、烟火和我的尸体》。”陈璃画想了想回答,“你应该看过的。” “乙一的书啊?挺特别的。”明微确实看过,是日本作家乙一的处女作,据说只是他16岁那年用来练习打字机写下的作品,足以见得惊人天赋,字里行间有种唯美轻松的意味,然而故事却是让人脊背发凉的灰暗。 可眼下的关键并不是这个,而是陈璃画说谎了,她为什么不告诉明微自己刚才就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联系呢?如果她真的对明微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为什么遮遮掩掩的? 明微没有燃起希望,他只是想不通。 “可惜老大的书店没了,我们以前总在那里看书、聊天。”陈璃画把窗户拉上,她一个转身躺到床上。 “还记得有一次不是周末,但我们以为是周末,因为我们总是到了周末才一起在书店,在那里看书聊天可开心了,结果一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迟到很久了,到班级的时候同学和老师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劲。”陈璃画笑着说,“因为我从来不迟到,而你是迟到惯犯,老师也没拿我们怎么样。” 明微眼神波动一下,原来她也会觉得可惜啊? 他当然记得那一次,其实是老周跟他说陈璃画在书店,他才从家里屁颠屁颠跑过去的,很多巧合都是人为制造的,明微一直都没以为是周末,但陈璃画忘了,又聊得那么投入,他才舍不得去上课呢,所以就没说。 明微为了陈璃画让老周进了那么多卖不出去的书,他们在那里度过了那么多个假期的清晨午后,爱意也在文艺的角落恣意生长,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微笑都是养料,结果一场爆炸将明微的希望炸个粉碎,那场大火将回忆烧个精光。 孑然一身的他只好逃离。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明微语气复杂地说。 “怎么可能啊?”陈璃画从床上坐起来,“你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才悄悄离开吧?” “我……”明微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不起。”只好道歉。 “明微!你怎么可以因为生我气就一句话不说地离开?不可以跟我说清楚吗?你就这样误会了我这么久?”陈璃画皱眉,明微顿时觉得自己犯了某种不可原谅的大错,陈璃画以前从来没跟他发过火,因为他从来没做过什么让她生气的事。 “那天我的心情不太好,而且……算了,我错了,以后不会这样。”明微本想辩解两句,但想到自己心情不好正是因为陈璃画和兰斯洛伊,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道歉有什么用啊?”陈璃画微微嘟嘴,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女孩,明微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一面,从来没见过,看得他心都化了,这么久以来累积的埋怨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说到底,其实怪他自己对陈璃画的感情并不单纯不是吗? 明微看着她,百般滋味。 就在此时,爱德华趁他不注意,一把夺过手机,明微大惊,正要伸手去抢,爱德华对着手机开口。 “我这不是先给你打电话了嘛?因为不管怎样我都没办法让自己一直不跟你联系呀!”爱德华语气十分温柔,边说边冷眼看着明微,明微一脸惊愕。 陈璃画一想也是,既然明微是因为生她气、误会她才离开,居然还能主动给她打电话,确实也能说明事情。 “好吧,原谅你了,下次有事一定要跟我说。”陈璃画又躺下床去,伸了个懒腰,青春美好的曲线展露无遗。 “嗯嗯。”爱德华连声应和。 “那就……这样咯?”陈璃画说。 “好,改天再聊。”爱德华一把捂住明微正要张开的嘴,说:“拜拜。” 挂断电话,明微又愣又惊又疑地看着爱德华,问:“你挂了干嘛?还没要到姜云的联系方式呢!” 爱德华捂着额头,把手机扔给明微,语气抓狂:“大哥,她要是知道你是因为其他事情才打电话给她,刚才说那么多不就白费了吗?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啊?我都看不下去了才帮你说话,你这种智商还是别对陈璃画抱有幻想了吧,苏琉比较适合你。” “怎么?你看不起苏琉啊?”明微想呛他一句。 “才没有,我喜欢得不得了,我的意思是已经喜欢你的女生不用追,而你这种智商不适合追女生。”看得出来爱德华已经不想再跟明微说话了。 “话说你凭什么就那么肯定苏琉能看得上我啊?”明微疑惑,“她今天还说没办法喜欢上一个人呢。” “我错了,我真不该出现。”爱德华落荒而逃,墙壁上的画面也消失不见,“找吴可非要联系方式吧,办你的事,别烦我了。” 明微握着手机,心里百转千回,原来很多事情都不是他看到的那样,看起来就不简单的陈璃画当然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而一直怂恿他跟苏琉的爱德华也会帮他跟陈璃画说话,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不是吗? 所以自己在陈璃画那里会不会也不是没有一丝可能呢?他痴心妄想着。 “明微,你回来了?”明微妈妈“哐哐哐”敲门,把明微的思绪打断了。 明微应了一声:“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明微妈妈开门。 “刚刚。”明微说。 “不是让你晚点回来吗?晚上才是女孩子容易乱想的时候,你得在这时候陪着苏琉啊!”明微妈妈在传授经验,明微无奈捂脸。 “知道了,您别瞎操心了。”明微说。 明微妈妈走后,明微从吴可非那里要到了姜云教授的身份号码,是他们组织给每个人的编号,只有几位数字,不管手机再怎么换,只要登入了身份账号,别人就可以用身份号码打通电话。 要号码的过程也很有意思,明微直接发一句:“姜云教授的号码是多少?” 吴可非过了一分钟二话不问就发来几个数字,然后就没有了下文,效率过高了一点,不禁让明微感叹男女间的区别真大,本来是想跟陈璃画要号码,结果说了半天最后也没要,而吴可非只要一条消息,啥也不问就回复给你。 而且刚刚从陈璃画那里得知,大家都是知道他在哪的,那么事情就会好办很多,否则还要解释这解释那的,而姜云教授又不是明微的导师,想想就麻烦。 第八十五章 夏与幻之夜(10) “阿图罗!快来搭把手!” 莫里斯教授在天台上绝望地大喊,面前的机器太过笨重,他一个人不可能抬走,然而阿图罗研究员还在抱着他自己的宝贝被子。 “你等等啊!我把被子收下去马上回来。”阿图罗跑得飞快,鸟窝头被雨淋湿,看起来更滑稽了。 “研究员!是你的被子重要还是组织的机器重要!”莫里斯快要疯了,他的鹰钩鼻在滴水,“你知道这台机器造价多少吗!” “最近都在下雨,今天难得有太阳,要是把被子淋湿了不就白晒了吗?” 看着阿图罗带着他宝贵的被子还有神逻辑跑下楼,莫里斯一个人在天台的雨中凌乱,他本来觉得阿图罗当了这么多年研究员还没成为教授应该是有原因的,现在看来,他究竟是怎么当上研究员的?还当了这么多年? 哦对了,阿图罗是生物化学部的研究员,平时闲得要死,一年到头也没能研究几个课题,其中大多数还都是鸡肋,上次给他们的炎之精到现在也没能研究个门道出来,实属让人无奈。 终于阿图罗去而复还,莫里斯跟他一人一边把机器从天台搬离。 “都知道最近天气不好,你还把星象仪给拿出来,不是作死吗?”阿图罗研究员用毛巾搓头发。 莫里斯嘴角抽了抽,“你不是也把被子拿去晒了?现在湿婆不知所踪,他如果有大动作星象肯定会异常,本来天气好今晚可以看到星星,否则我至于这样?你呢?为了自己睡得舒服不管星象仪,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淋点雨又不会坏,着什么急?”阿图罗研究员撇撇嘴。 “你……”莫里斯被气得血压飙升,指着阿图罗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了,别吵了。”姜云忍不住开口,“最近的空窗期把我们都搞神经了,一边没什么事好做,一边又没有湿婆的消息,我已经让组织人手一批一批的先去11号分部,希望他们能配合好,提供一些线索,我们也不至于无所事事。” 莫里斯教授平息怒火坐下来,他问:“老大怎么说?” “老大……他说消息会主动来找我们。”姜云有些头疼。 “老大都不急我们急什么?”阿图罗研究员显得无所谓,“中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两人顿时把无奈地目光望向他,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莫里斯教授说:“你最好祈祷明微足够优秀,不然你这个研究员可能都要被降级了。” “明微都跑出去玩了一个月了。”姜云缓缓摇头,“你们两个还真挺合适。” 阿图罗研究员笑了笑,“要是老大对我那么好,我也跑去玩。” 窗外的雨下着,越下越大,他们静静听着,心神慢慢安宁了下来。 挺奇怪的,雨声明明有些嘈杂,光从听感来说,跟物体摩擦的“沙沙”声区别并不是很大,可一个能让人宁静,一个却让人警觉。 据说是因为以前人类都是住在山洞里,经常担心野兽出没而睡不好觉,可下雨天不会,因为野兽在下雨天通常也不出门,所以可以睡得安稳,而“沙沙”声就好像野兽和蛇藏在草丛中不经意发出来的,代表危险的信号,所以会让人紧张。 一阵仿佛刻进骨子里的音乐响了起来,姜云掏出手机。 他脸色古怪,看了阿图罗一眼,“明微?” 组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号码,并不需要备注,两个人的手机上都能够显示对方的名字。 阿图罗也一脸茫然,这小子跑去玩了一个月也没跟他这做导师的说一声,现在打个电话还打到姜云那里去了?什么事不能找他这个导师吗? “喂?”姜云接了起来。 “教授好,我是明微,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姜云把免提打开,手机放到桌上,莫里斯和阿图罗都凑过来。 “你说。” 明微可不知道现在有三个人都在听着他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关于那个魔术师神谕者洛基的情况,我们组织的神探一直在试着说服他,可是他跟我说,要是我们组织再烦他,他就加入密教。” “我知道他,最近很火。”姜云回答。 “我昨天到11号分部开了个会,神探说组织对待拒绝加入的神谕者会进行洗脑,我觉得这个举动很可能会更加冒犯他,他们说这是由情报部部长决定的,我查到您就是部长,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 姜云听完无奈地笑了:“你玩了这么久,打个电话回来竟然还是要我破例啊?可规定就是规定,为了他破例,那下一个这么说的神谕者怎么办?以后我们组织不是成了神谕者都知道的软脚虾了吗?” 阿图罗恍然,这事找他还真没办法,“软脚虾是什么虾?” 姜云无语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可是他的神谕是幻术,我们很可能抓不到他,而只要第一次失败了,可能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明微担忧。 “这是一个问题。”姜云推了推眼镜,“可是怎么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就好像他已经接触过密教一样。” 旁边的莫里斯和阿图罗突然精神一振,他们坐直起来思考,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蛛丝马迹。 “应该不会吧,昨天是我跟他说了一些密教的事情,他才这么说的。”明微想了想。 “不一定。”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好的明微,我暂时不会让他们对洛基采取任何行动,不过既然你能跟洛基接触,那请你密切关注,一有情况立即汇报。”姜云对明微说。 “好。” 姜云挂断电话,看了他的两位老伙计一眼,“看来老大说得没错,消息会主动来找我们。” “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去11号分部了?”阿图罗问。 “不急,等明微消息,眼下只要别让洛基有一丝可能加入密教就好,毕竟湿婆大势已去,没有帮手的他只能等待制裁。”这回轮到姜云不急了,此前一直没有丝毫头绪,大家都着急,现在终于有所发现,便心安理得起来。 “我这个学生还是不错的吧?”阿图罗洋洋得意。 明微放下手机,松了一口气,虽然几经波折,但也算是成功了吧?太不容易了,明微觉得洛基的贵宾券完全不能弥补,组织这边都为他破例了,而且两张贵宾券带给明微却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一点都不划算。 明微坐到钢琴前,开始弹奏那支熟悉的曲子,时间也在他的指尖悄悄流过。 过了很久,明微才停止练习,起身离开琴房,也就是这时,客厅里的电视自行打开了,明微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去发现爱德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你最近很闲啊?”明微揶揄着说。 爱德华在看他们地方台的新闻,难得不是关于洛基的报道。 “可以看到在我们记者采访的十个人当中,这几天的夜晚竟然全都没有做梦,可他们却一致表示睡眠质量较之以往并没有明显区别,这一现象也是引起了大众的广泛讨论,还有社会学、人类学等领域研究专家的密切关注。” 主持人热情地报道着:“有人说是因为工作压力大,睡眠时间少的原因,可真的是这样吗?我们来听听专家怎么说……” 明微不知道爱德华在看什么,“看来我们这里真是民风淳朴,搞得新闻都不知道播什么好,不是洛基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做不做梦也能拿来报道了?” “多有意思。”爱德华含笑。 “你没事还是别出现吧,跟鬼一样怪吓人的。”明微也坐到沙发上,这一幕要是被明微妈妈看到,还以为自己当年生的是双胞胎,好在其他人看不到爱德华。 “我是来送你礼物的,既然你赶我走,那就算咯。”爱德华叹了口气,“有人啊,就是不知好歹,都这么久了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别神神叨叨的,什么礼物?”明微好奇。 爱德华耸耸肩看了他一眼,说:“你都不欢迎我,干嘛还给你礼物?我可没你那么贱。” “爱给不给。”明微翻白眼,对待爱德华他从来都这样。 “行吧,你等死吧,你全身上下那点骨气就用在我这了,我劝你这几天最好别出门,要是出事了别找我。”爱德华说完立马消失不见,明微瞪大了眼睛,这是在威胁他吗?还叫他别出门,怎么感觉跟小孩子说的“放学别走”一个意思? “什么意思?你给我出来!”明微对着戒指大喊,然而并没有回应,他猛拍戒指,“喂,爱德华、爱德华!” 明微觉得应该是有什么情况,否则爱德华不会这么奇怪,搞得他心慌慌的,明明一切都风平浪静,自己也刚解决完洛基的事,不是应该可以舒舒服服地玩几天了吗?可爱德华搞这一出,顿时得提心吊胆过日子。 他这嘴硬的毛病是不是应该改改了?明微十分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你跟谁说话呢?”明微妈妈回来开了门,一脸疑惑。 明微一脸窘迫,自己像是个傻子。 第八十六章 夏与幻之夜(11) 接下来的好几天,明微一直提心吊胆,真就连门都不出,他妈妈出门他也会十分担心,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明微也不知道爱德华说的“这几天”到底过了没有,这货从上次到现在就再也没出现过,真真是无比绝情,明微也只能咬牙坚持:“算你狠!” 直到这一天,苏琉问他:“最近你怎么都不找我?” 明微既纠结又心慌,冷汗直冒,这该怎么回答呢?最近几天诸事不宜?为什么他好像总是无法避免地要对苏琉说谎? “我……不太舒服。”明微回复道。 苏琉立马问:“啊?你生病了吗?” “嗯。” “怎么不早跟我说?严不严重?” “没事,应该再过两天就好了。”明微说。 “我去看看你。”苏琉当真是一个暖心的小天使,虽然明微是骗她的,但也非常感动。 “我怕会传染给你啊!”明微怕谎言被揭穿。 “不会的,我来了。”苏琉心意已决。 明微松了口气,他还是不用出门,于是便边看电视边等苏琉过来,尽量表现得虚弱一点。 苏琉的存在让明微原本灰蒙蒙的世界多出不少色彩,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拥有一个这么在意他的人,可惜苏琉不是神谕者,跟他之间少了很多可能,但明微觉得当一个正常人挺好的,既不用跟着组织出生入死,也不用经受克苏鲁的折磨,像苏琉这样美好的人,就应该被保护得好好的。 毕竟克苏鲁的世界是绝望的世界,某种角度上而言,克苏鲁的苏醒只是迟早之事,iaco的存在只是在尽力拖延那个日期的来临,使其不要发生在当世,让脆弱的文明能够继续苟延残喘,亦或者让其自然毁灭,而不是消逝于“神”的苏醒。 明微边看着电视边等待苏琉,可是他等啊等的,回过神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看了一眼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苏琉怎么还没到?他们离得不远,就算她走得慢点也该到了吧? 于是明微直接拿起手机发起了语音通话,没有人接,明微顿时慌了。 “爱德华?” 还是没有回应,苏琉会出事吗? 明微之前在书上看到说:一个人如果一直害怕某件事会发生,那么真到发生的时候,反而会有解脱感。 他没有,因为他一直害怕的是自己出事,从来没想到苏琉会出事,所以他现在没有丝毫解脱感,只是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也再一次发觉自己的无能。 明微完全坐不住了,急得跺脚,又打了个电话,苏琉还是没接,他直接冲出门去,都这时候了谁还管能不能出门?他就不该听爱德华的屁话,或许本来不关苏琉的事。 都怪爱德华不讲清楚,都怪自己嘴硬,明微现在十分懊悔,苏琉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有着大好的青春年华以及未来的美好前程,她那么美好、善良,不该因为明微受到一丝伤害,他不敢想象苏琉出现意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刚才应该阻止她过来。”明微越想越自责,在电梯前踱步,下行按钮被他摁得咔咔作响。 明微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各种画面,他甚至不确定会不会是密教,因为脑海里出现了姜云说过的话,说洛基有可能已经接触过密教,他原本不信,现在总觉得不无可能,难道湿婆逃到这座城市了吗?毕竟明微到目前为止只接触过湿婆和他的教徒,也只有湿婆跟他有恩怨,认得他。 人就是这样,这种时候总会把一切能联想到的东西全都串在一起,无论有没有联系。 有关苏琉的记忆仿佛被悉数唤醒,从第一次见她时那羞涩的笑脸,到水下她不顾一切地向自己游来,还有月光下依偎在自己身上的模样,那可爱的侧脸、城市的街头……每一个有她在的画面,如潮水一般风起席卷。 苏琉对明微很重要、非常重要,这无关明微是喜欢她还是陈璃画,她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明微身边没多少人,但苏琉显然是其中一个,他接受不了苏琉有任何意外发生,那明微将无法原谅自己。 明微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煎熬,他疯狂地摁下电梯的下行按钮,好像这样能够让电梯运行得再快一点,好在很快就有电梯来到他这一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明微正要一头冲进去,突然呆住了。 “你怎么了?”苏琉不慌不忙走出电梯,漂亮的大眼睛里装满了疑惑,愣愣地看着明微。 明微大脑一片空白,直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抱得紧紧的,像是一个走丢的孩子找回了自己的妈妈,像是抱住了只属于他的最宝贵的人。 猝不及防的拥抱让苏琉眼睛睁得更大了,她不知道明微这是怎么了,但她想也没想同样抱住明微,幸福的笑容浮上脸颊,让她的脸蛋出现一抹酡红,埋在明微的胸膛里,没人看得见。 “两个电话你怎么都没接?”感觉她全身都软软的、香香的,明微舍不得放开她,生怕她不见。 “电梯里没信号,而且这是顶楼,中间有人来来去去的,我坐了很久。”苏琉声音脆生生的,明微是因为等久了担心她才急成这副模样吗? “不好意思,我……”明微慢慢放开她,抬头却看到电梯里有个人,电梯门也没关,对方一直在静默地望着他。 黑袍、腐朽拐杖、佝偻身躯,像是来自死神的注视。 明微瞬间反应过来,脑袋仿佛“嗡”的一声,瞳孔骤然收缩。 湿婆! 他真的在这里! 明微浑身像是有无数只蚂蚁爬过。 湿婆的手杖一挥,恐怖的诅咒力量瞬间钻入明微的体内,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顷刻间丧失意识,直接沉沉地倒在了地上,把苏琉吓了一跳。 “明微?明微!”苏琉连忙蹲下去晃动明微的身体,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琉都快哭了,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显然是背对着电梯的,完全看不到湿婆的动作,话说就算她看到了或许也不会知道怎么回事,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 湿婆阴翳的目光落在明微身上,布满褶子的脸上扯动了一下,电梯门缓缓关上,往下运行。 “明微、明微!” “怎么会这样?” 苏琉满眼泪水跪坐在地上,连忙打电话给120,又打给明微妈妈,然后就像难民等待着救援,她不断呼喊明微的名字,确认了明微的呼吸和心跳,好在都正常,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微妈妈一听到自己儿子出事了,立马抛下了手头上所有事情,飞快赶了回来,很快救护车也到了,她们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 病房外明微妈妈很焦急,看着苏琉说:“生病?他没跟我说啊?”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苏琉眼眶红红的,她把聊天记录给明微妈妈看。 明微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想安慰苏琉又不知道说什么,她自己也很难受,想着明微都知道自己生病了,怎么不去医院也不跟她说一声呢? 医生还在给明微做检查,而病房外的等待无疑是煎熬的,苏琉一直都在强忍着眼泪,明微妈妈则焦急踱步。 许久过后,终于,医生出来了。 明微妈妈急忙过去询问,苏琉也紧张地看着医生。 “他……睡着了。”医生一脸尴尬。 “什……什么?”明微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不信你们听。”医生开门,可以隐约听到明微发出的鼾声,床边的护士掐着自己的腿,憋笑憋得很辛苦,即便戴着口罩都能够感觉到她已经快要不行了。 明微妈妈捂着额头,“怎么会这样?” “你们请放心,目前看来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昏睡,接下来我们安排一下脑部检查,或许能够找出相关原因。”医生对她点了点头。 “好,麻烦你了医生。”明微妈妈松了一口气,苏琉也是,无论怎样,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这孩子搞什么啊?”明微妈妈坐了下来,“难道他平时累到睡眠不足吗?” “他好像,容易做噩梦。”苏琉想了想说。 “是吗?”明微妈妈突然觉得自己对明微的了解太少了点,想来也是应该的,她没陪过明微几年,这孩子肯定从小就很可怜,小时候就没有向爸妈开口的习惯,长大了怎么还会对她讲这些? 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一副被放养的状态也能被国外大学录取,还能被苏琉这么好的女孩看上,真是不可思议。 “他的大脑也没有问题,完全一副睡眠状态,不过控制情绪的部分有些异常,还处于快速眼动期,大概率在做梦,浅睡眠,可是我们对他的外界刺激应该足以让他醒过来了,他却一直保持着睡眠状态,所以建议先住院观察吧,至少要等他醒过来再做下一步安排。” 医生的话让明微妈妈有些难受,因为就连医生都没搞懂明微到底怎么了。 “顺便问一下,他平时睡觉有打呼的习惯吗?” 明微妈妈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没吧。”苏琉想了想。 “嗯?” 明微妈妈眼神一变,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琉。 什么情况? 苏琉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明微上课经常睡觉,怎么可能会打呼?” 苏琉的脸蛋瞬间红透了,只好出卖明微。 “这样啊,没事,你们别担心,没看出什么症状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可能根本就没事,要真直接跟你说了他怎么怎么了,那才是盖棺论定了。”医生这般说着。 明微妈妈道谢,她现在倒是完全不在意明微上课睡不睡觉,人都在医院了谁还管他上课睡不睡觉?而且他都毕业了,上课睡觉还能被国外大学录取,这也太厉害了一点。 明微妈妈和苏琉守在病床旁边,他们喊了几声想叫醒明微,可他除了发出轻微的鼾声之外,没有丝毫动静,好像还沉醉在自己的梦乡里不肯出来。 “苏琉,你先回去吧,也不早了。”明微妈妈对苏琉说。 “没事的阿姨,我一个人住又没人管我。”苏琉说。 明微妈妈摇摇头,“你也是父母的宝贝啊,不要太累着自己了。” 苏琉担忧地看着明微,“我晚点再走,说不定明微很快醒了。” 明微妈妈有些欣慰,明微这孩子没看出什么优点,倒是勾搭了一个她很满意的女孩,苏琉确实太好了,怎么看怎么喜欢,这样一个女孩在哪都会很受宠的,她觉得要不是明微这方面笨了一点,换做其他男孩子早就把关系确定下来了。 两人看着明微睡得很舒服的样子,还有鼾声,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第八十七章 夏与幻之夜(12) 明微一直没醒,一天、两天、三天还是没醒,明微妈妈这几天频繁往医院跑,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候晚上也陪在明微身边,可随之而来的就是逐渐加深的失望与不安。 苏琉也是,她甚至要比明微妈妈来得还勤快,明微妈妈也会让苏琉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她,毕竟她还有工作,可什么情况都没有,医生都快想破头了,他们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长期处于浅睡眠状态,而且他的身体机能消耗竟然低得可怕,就像一只冬眠的乌龟,可现在是夏天。 与植物人不同,植物人是不会有快速眼动之类如此强烈的外在表现的,明微却好像真的只是在睡觉而已。 呼噜倒是不打了,因为医生在知道明微平时睡觉不打呼之后对他进行了一些调整,应该是他晕厥时的姿势原因使咽部通道变窄,就好像有人平时睡觉不打呼,但有时太累了会打,其实多是因为太快入睡且姿势不当所导致的。 可失去鼾声的明微更加让人心慌,要不是医生告诉明微妈妈打呼噜对身体有不少危害,她都想让医生把明微的鼾声搞回来了。 “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医生找了明微妈妈和苏琉到办公室。 明微妈妈是不知道的,所以她只好看向苏琉,苏琉说过明微好端端的突然就晕倒。 苏琉只好把过程完整讲述一遍:“我问明微为什么没找我,他说生病了,然后我就去找他,我一出电梯他就把我抱住,抱得很用力,我吓了一跳,他看起来很急很难过,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还问我为什么没接电话,我说在电梯没信号,然后他松开手说不好意思,话没说完就……倒在地上了。” 想到现在明微还没醒过来,苏琉越说越想哭,讲话都带哭腔,让人心疼。 明微妈妈拍了拍苏琉的背,她还真不知道这么多细节,明微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怂,竟然会直接抱住苏琉。 “听起来好像他自己知道些什么,可是这种奇怪的症状我们都看不出来什么情况,他自己怎么会知道?”医生听完分析道,“难道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预兆?亦或者这可能不是第一次发作?你是他母亲,他在家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表现出任何异常吗?” 明微妈妈摇头,“就是他那几天一直没出门,不过这种事对他来说好像不算异常。” 医生若有所思,他试着问了一句:“你们知道睡美人症吗?” 苏琉和明微妈妈都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明微妈妈疑惑:“已经确诊这个病症了吗?” 见医生也摇了摇头,说道:“我先跟你们解释清楚吧,睡美人症,又名克莱恩·莱文综合征,全世界只有一千左右的患者,属极其罕见病症,多发于青春期的孩子,但男性患者占比很少,不到百人,病发时主要表现为嗜睡,有快速眼动,此外,入睡前幻觉与睡眠瘫痪也是常见症状,以及猝睡,跟明微的症状很像,沉睡的时间短则一天,有的长达数日,最长的甚至几个月。” 明微妈妈震惊吸了口气,说:“可是他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医生点头,从一旁拿出一张脑部ct,摆放在桌子上给两人看,他指了指ct图中的几个地方,说:“没有肿瘤、没有炎症,外部也没有丝毫损伤,所以我们暂时不敢肯定明微是否患有睡美人症,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悲观,就算明微真的患有这病症,以他目前的表现来看,并没有出现恶性病况,而且睡美人症虽然是不治之症,但发病频率并不一定,有的病人甚至一辈子才发作过一次,对日常生活几乎没有影响。” 明微妈妈算是听到了那么一点慰藉的话,毕竟全世界一千左右的病例实在太吓人了,任谁听到都会下意识感到惊恐。 苏琉抿了抿嘴,不管是不是睡美人症,她现在只希望明微快点醒来,并且以后都不会发作。 “鉴于可参考的病例不多,如果你们能够提供一些有效信息的话,会尤为重要。”医生看着明微妈妈和苏琉,“睡美人症患者可能会出现幻视、幻听,有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等各种古怪的状况,你们知不知道明微过往是否出现过此类现象?抑或是任何奇怪的表现?” 明微妈妈和苏琉对视了一眼,都陷入沉思。 明微妈妈可用的记忆不多,所以她很快就想到了一点,“自言自语算吗?” 苏琉本来没什么想法,但经由明微妈妈提醒,她好像也想起了什么,那时她以为明微在打电话,难道是他在自言自语吗? 医生看向苏琉。 “好像是有过自言自语。”苏琉迟疑回答。 医生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倒也有可能是出现幻觉的表现之一,没有其他的吗?” 苏琉又说:“上课爱睡觉应该不算吧?” “到什么程度?”医生好奇地问。 “可能……每天,但也不是一睡一整天,一半一半吧。”苏琉犹豫。 医生点了点头,开口:“如果真是睡美人症,要他醒来并不难,即便不使用药物治疗,他也会自然苏醒,但我们可以试一试,氟马西尼虽然是镇静催眠的药物,但在拮抗作用下能够有效缓解睡眠过度症状。” “那,多谢医生。”明微妈妈说。 医生适当地泼了一盆冷水:“如果氟马西尼无效,我们暂时就没有其他方法了,你们可以把他当成植物人,植物人康复的案例基本是通过外界刺激,而明微的身体和大脑状况,对外界的感知肯定是要比植物人强多了,你们可以常跟他说话,或许能够有效,我们只能继续观察研究。” 明微确实陷在梦境之中,他的意识非常清醒,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醒过来。 他走在诡谲的空间中,周围好像是虚无,又好像充盈着他从未见过的物质,它们的形态明微甚至没办法用人类语言描述,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就好像把各种稀奇恶心的东西揉在一起,他觉得就算是世界上最顶尖的艺术家也无法想象。 因为人类所有的想象都是建立在已有的认知上,他们不可能跳脱出已有的认知框架去创造出一个绝对全新的物体,比如说到外星生物,大部分人会直接想到脑袋和眼睛都巨大,四肢却细小的形象,然而这个形象是由人体本身联想到的,或者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形象,这些都是人类用认知中已有的元素拼凑而成的。 如果真的存在外星生命,人类或许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的存在形态,地球上目前发现的所有生命都是碳基生命,那么就有人设想宇宙存不存在比如硅基生命?氮基生命?也有人思维大胆些意识生命、纯能量生命,仅此已经难以想象其模样,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已有的认知范围内做的设想,这就是问题所在。 人类无法凭空创造出一个跟认知中的一切都毫无关联的存在。 所以明微被彻底震撼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看到的画面,这跟他原来的世界里的一切都不一样,人类就算是做梦也无法跳脱出认知,但明微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到这些东西,可他的意识偏偏清醒无比,周围的一切在让他清醒地接受意识的混乱。 这里,时间和空间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他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哪怕任何一点,他相信任何人面对眼前画面,都将失去作为人类所有的认知能力。 “我死了?”明微意识到可怕的事情,他是记得湿婆给他来了一下子,也联想到爱德华让他等死。 如果这就是死后的世界,那地球上所有的地狱天堂都将被改写,所有的宗教信仰都将如土砾般不值一提。 “还没。”爱德华此时如救世主般出现在明微身边,“有我在,你怎么会轻易死去?” 明微难得百感交集地紧盯着爱德华,这个跟他长得一样的男孩,眼前所有的一切,除了明微自己,终于出现一个他有办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虽然形容很简单,长得跟他一样,但也意味着亲切无比。 “别这样看着我,我不喜欢男的。”爱德华没看明微一眼,目空一切望着前方,这里的“目空一切”就是字面意思,那些明微无法直视的画面,爱德华就好像全都看不见一样。 “这里是哪?那些是什么?”明微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语言如此苍白。 爱德华依旧目视前方,跟散步一样悠闲地抬起脚步,他说:“是我无论怎么说你都无法理解的东西,老实说,不是我的话,你已经疯了。” “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做梦?”明微自己都感觉不像做梦。 “我还是没办法跟你说。”爱德华也耸耸肩,“当然,现在的你躺在医院里倒是真的,就像个植物人,你妈妈和苏琉已经难过得不行了。” “你不能让我离开这里醒过来吗?”明微疑惑。 爱德华无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告诉过你别出门,你不听劝,我从湿婆那里救你一命,又在这里帮你保持理智,可笑的是你之前对我的态度可不算友好,这次就连交易都没有,我觉得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明微在这里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分明跟他一样,怎么看起来却有种超然物外,什么都无法让他动容的感觉? “谢谢啊!”明微过了好一会才说,爱德华摆了摆手。 明微跟着他走,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醒过来,他有了湿婆的消息,就在这座城市,他想及时汇报给老周他们,可现在却只能待在这无法言喻的地方,还让他妈妈和苏琉担心。 又过了几天,包括明微在内的所有人都要崩溃了,明微妈妈、苏琉、还有医生们,他们用尽了各种办法,就是没法让明微醒过来,药物完全不管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他们能让你苏醒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爱德华对明微说。 “要怎样?”明微问。 爱德华又不说了,明微觉得他要是能改掉这种话说一半的臭毛病,自己说不定也能改掉对他的态度。 “我带你出去看看吧!” 还没等明微问清什么意思,眼前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不见,画面一转,他站在了一间医院病房之中,他看到苏琉也在,面上一喜,走过去喊了一声:“苏琉。” 苏琉没有反应,明微看到自己在苏琉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他伸手也碰不到任何东西,大惊:“什么情况?我这是灵魂吗?” 爱德华就在他身边,所以这样看来房间里就有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爱德华说:“你可以理解为在不同的空间,你能看到他们,却无法影响。” 明微看着苏琉,她好像趴着睡着了,粉嫩的脸蛋上有些疲倦,看起来睡得很沉,明微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苏琉在病房陪她,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多让明微感觉她属于自己的事情呢?很不真实。 她的睫毛很漂亮,盖在眼睛上在微微颤动,从第一次见她,她的手上就一直都戴着那个挂有树叶银片的银环,明微此时细看才看清,那些一片片小小的叶子是枫叶的模样,很好看。 突然,《英雄交响曲》在这个时候响起,是旁边明微的手机有来电,明微头一次感觉到电话这么烦,把苏琉都吵醒了,就算是以前睡觉的时候自己被吵醒他都没有这么难受,就不能让她安稳休息吗? 苏琉有些茫然,因为明微手机从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随后拿起明微手机,明微呆了,是陈璃画,怎么会在这时候打给他?以前怎么没见她打啊? 苏琉看了看病床上的明微,然后好像有些心虚地接通了电话:“喂?” “喂明微,导师让我问你……欸?你是谁?”陈璃画懵了,怎么会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我……我是苏琉,明微生病了,现在在医院。”苏琉显然不太会跟陌生人交流。 “生病?什么情况?”陈璃画又惊又愣。 “我不知道,在病床上躺很多天了,一直没醒。”苏琉讲着讲着又把自己讲难过了。 第八十八章 夏与幻之夜(13) “明微在医院醒不过来?” 电话的当天晚上,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明微所在的医院,陈璃画、吴可非、兰斯洛伊还有明微导师阿图罗研究员以及老周,这可把明微妈妈和苏琉吓到了,这是什么情况? 然后苏琉跟她说了电话的事,几人也接连对明微妈妈述说来意,她才放下心来。 阿图罗研究员一见到明微妈妈就说:“你好,我是明微的老师,你的孩子非常优秀。”然后介绍老大周唐林,“这是我们学校的负责人,相信你已经知道明微被我们学校录取了。” 明微妈妈愣愣点头,这里头居然还有两个外国人,阿图罗研究员的中文水平显然让她有些吃惊。 “我们是明微的高中同学,以后也会是同学。”陈璃画微笑着对明微妈妈说。 “他们在高中都是成绩很好的学生。”阿图罗研究员补充道。 明微妈妈惊叹:“明微有你们这些好朋友真是幸运。” 她是真没想到明微还有这些优秀的朋友,听到明微生病住院竟然当天夜晚就赶来了,看来关系真的很好。 苏琉站在角落,两只手指勾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既然她认识明微,那么当然认识陈璃画他们,他们在学校也很有名声,不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人,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陌生人,她有点不适应。 “同桌,我们来看你了。”兰斯洛伊走上前去。 “明微,明微。”陈璃画也开口。 但是明微没一点动静,但是他们不知道明微其实正在看着他们,很感动,这些人就是明微身边所有的人了,如果他们不来的话,就没人会来了。 明微妈妈看了看苏琉,然后拉着她:“我们出去吧,让他们跟明微说说话。” 他们这才注意到苏琉,很漂亮,像公主一样,陈璃画也意识到就是这个女孩接的电话,可他们并不清楚她跟明微是什么关系,明微妈妈跟她看起来像是母子,但从未听明微说过自己有个妹妹。 兰斯洛伊倒是大大咧咧地顶了一下明微:“可以啊同桌,偷偷跑出来泡妞?”然而并没有回应。 明微妈妈跟苏琉走了一会,明微妈妈边走边问:“你认识他们吗?” “认识,那个女生叫陈璃画,有个不说话的男生叫吴可非,他们都非常优秀,不仅成绩优异,吴可非还因为经常帮助警察破案,被全校通报表扬了几次。”苏琉说。 “这么厉害?”明微妈妈惊讶,“他们不是你朋友吗?” 苏琉摇摇头,弱弱地说:“我没朋友,他们都不认识我。” “没事,你有明微。”明微妈妈含着微笑,轻轻摸了摸苏琉的小脑袋,她这种性格确实很难交朋友,但真的认识她的话,大家一定会把她当成宝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会让人忍不住去心疼、呵护的小女孩,就连那么怂的明微都会主动拥抱她。 苏琉眨了眨眼睛,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 爱德华跟明微站在病房的角落,明微问爱德华:“他们也没办法让我清醒吗?” 爱德华轻轻笑了一声,说:“你的组织并不是无所不能啊!无所不能的只有我。” 明微翻白眼,“无所不能又不让我醒,那跟无能有什么区别?” “你急着醒干嘛?又没事做,你以为自己像他们那么忙?有你没你都没差好吗?”爱德华说。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而且我还得告诉他们湿婆在这里。”明微说。 “不用你提醒他们也会知道的。”爱德华看着他们,眼神有些深意,“而且患难见真情。” 明微从来就不知道爱德华在想什么,他觉得这样已经够了,从小抛弃他的妈妈最近一直在为了他奔波,苏琉也是从一开始就陪在他身边,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明微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有这种待遇,陈璃画他们也是,别看兰斯洛伊平时大大咧咧的、吴可非一脸冷漠的,得知他住院了还不是全都第一时间赶来探望? 明微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失败,有这么多人对他好,只是他感觉自己配不上他们的好罢了。 还是他说的那句话:“大家都很好,是我不够好。” 现在陈璃画望着他,眼里都是担忧,那通电话过后明微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陈璃画心中的地位同样是很特别的,其实这就已经很让人满足了,毕竟只有特别的东西才能让人珍惜。 可明微就是有股执念,他望着陈璃画就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放下,现在陈璃画真的来这座城市了,还是因为他来的,距离洛基给他的那两张贵宾券的使用日期也越来越近,他该做出选择了。 “你想想苏琉,要是你真的跟陈璃画去看表演,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爱德华鄙视他。 “要是苏琉不喜欢我呢?说不定我也只是她难得的朋友。”明微反驳说。 “得了吧,苏琉不喜欢你的话,那全世界都不会喜欢你。” 明微神色凝固,为什么这么有道理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希望是哪种结果?一,苏琉喜欢他,那他会感觉耽误了人家那么好的女孩;二,全世界都不会喜欢他,那陈璃画也不会喜欢他,也就意味着没有一点机会。 可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应该看不上别人的喜欢吧?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那就算全世界都喜欢你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人感到更加的悲哀。 所以啊,世界上没有完美。 可所有人都在奢求完美,每个人都有心目中的完美,生活、自身、伴侣,又有几个人做到了? 就好像完美的本质就是缺憾一样,经常有人提起那句广为流传的话: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明微就会想,那悲剧呢?他想来想去,悲剧还是悲剧,所以这个世界就像到处盛开的三角梅那样,意味着没有真爱,往往求而不得、寻而不见,才被称作悲伤,所以满是缺憾。 人很难脱离这个泥潭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也会有自己的烦恼,就算你得到了自己一直渴求的一切,新阶段的欲望和琐事又会接踵而来,就好像大家都在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明微是真的想不通啊。 大家走了,明微知道老周他们了解到情况去调查了,在iaco大家的眼里,一切都不是这么简单,明微相信他们,他们只要查看一下小区和电梯监控就全都明白了,也不用等自己醒来再告诉他们湿婆的消息,他们是专业的。 明微看着自己一个人躺在那里,黑暗慢慢覆盖他的身体,原来他还有不需要光线也能睡得安稳的时候,他静静看着,也不用担心黑暗中会有某种恐怖的东西,因为他现在就是在黑暗中望着自己,在另一个没人会察觉的时空,就好像是自己的灵魂,很诡异,再也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了。 自从爱德华出现以后,世界上突然多了很多超出他理解的事情,慢慢的他就不再试着理解了,爱德华永远都不会让你理解,他要做“举世皆醉我独醒”的那个人,可他不是人。 老实说爱德华对他很好,但很多时候明微觉得自己就只是对方的一个玩偶而已,救他的命是因为还没玩腻,等到玩腻了或许就甩开了。 所以他从来没把爱德华当做是自己的力量,更像是跟他捆绑的定时炸弹,真要动用,明微自己也要牺牲。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动,神游物外的明微被一点动静拉回了思绪,黑暗中他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轮廓,那人走到他病房的门口,从身高和长发来看,是个女孩,而且还是明微不可能认错的那个女孩,就算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就算对方只剩小半张脸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他都能在人影幢幢中认出她。 陈璃画! 现在很晚了,所有人都走了,就连爱德华都不在这里,房间里本来只有明微,现在陈璃画走了进来,就连鞋子碰地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动听。 这又是一件超出明微理解的事情,陈璃画已经来过了,大家都回去她也回去了,现在怎么又来了? 她安静地坐到病床旁边,就那样望着明微,看得明微都心慌慌的,也不把灯打开,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说话。 “明微,我是陈璃画。” 显然没人会回应她。 “他们说你勾搭了一个小女生,我看到了,很漂亮啊!可是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以前明明什么都会跟我说的,上次打电话有机会说啊!” 其实明微以前也不是什么都跟陈璃画说,毕竟他有很多心事就是关于她的。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说过在书店看书聊天,结果迟到了吧?其实我只是想试一下是不是每次我去书店你都会知道,还真是,肯定是你让老大跟你讲的。”陈璃画握住明微的手,“其实那天我根本就没忘记下午还要上课,但是看你很开心,就一直没说,我估计你也是,反正你不喜欢上课。” 陈璃画笑了笑。 明微如果还有肉体知觉的话,应该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后递增加速。 他傻愣住了,陈璃画竟然握住他的手讲这些,怎么会?可是他现在完全感觉不到啊!真是错过一个亿! 难道她不觉得有些暧昧吗?自己的言语和动作。 明微想不通,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孩了。 “爱德华!爱德华!让我体会一下是什么感觉!”明微在呼唤,然而爱德华并不理他,明微只好在震惊与黑暗中继续偷听,哦不对,陈璃画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 第八十九章 夏与幻之夜(14) “是不是兰斯洛伊的出现让你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变淡了?”陈璃画看着明微,好像期待他的回答,可明微只能在黑暗中看着,他想回答“是”,但回答了她也听不见。 当然是因为兰斯洛伊啊!不然呢?明微本来有大把的时间跟陈璃画在一起,他觉得陈璃画也挺喜欢跟他待一起的,当初明微曾一度以为自己终于迎来的人生的春天,甚至都想对陈璃画表白了,但兰斯洛伊的出现无情地破坏了这一切。 虽然这也让明微看清了一些事情,陈璃画跟他不是爱情,但他不想看清,正所谓日久生情,明微觉得长此以往,友情也有机会变爱情的,不管怎样都要试一下吧?可兰斯洛伊一出现就没机会让他试了,陈璃画的时间都被他夺走了。 陈璃画轻轻地说:“其实不会的,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就算不维系,也不会变淡。” “我上次就想跟你说了,也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听得到。”陈璃画叹了口气。 明微其实也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她是不是喜欢兰斯洛伊、对自己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他?但他不敢问,他无法想象得到答案的后果,她一定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吧?会对自己很失望吧?说不定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明微不想让他们两个都陷入那种尴尬的境地。 如果真的沦落到形同陌路,那些共同的回忆将彻底变质,本来是美好的、值得怀念的,但陈璃画要是知道其中掺杂了明微对她的爱慕,那也太残忍了,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在你面前捏碎,无非就是这种感觉。 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感动?明微甩了甩头。 “还有啊,你跟兰斯洛伊不一样,你应该不会吃他醋吧?不过也不好说,我看到你身边多了一个对你那么好的女孩子,虽然替你高兴,但也有些吃醋,就好像我们之间显得没那么特别了。” 明微心里五味杂陈,陈璃画竟然会吃他的醋,多难得。 陈璃画望向窗外,夜色好像带点蓝,她轻声说:“真想你快点醒过来,然后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明微在窗边黑暗的角落里望着她,她期待什么答案呢?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好难,明微觉得还是继续躺着吧,也不用去纠结洛基的贵宾券,挺好的。 “我们知道是湿婆了,导师他们查了监控,放心吧,组织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 陈璃画站起身来,把明微的手放回被窝,她望着明微安详的模样,过一会走了。 明微想跟着她,结果自己根本走不出这间病房的门,只好作罢,肯定是爱德华搞的。 来也悄悄,去也悄悄,陈璃画一直都是个看不透的女孩,她做出什么好像都不值得奇怪,但在她做之前你永远都猜不到,她很特别,否则明微也不至于暗恋她这些年。 明微还是没醒,看着自己日渐憔悴的妈妈,他心里很不好受,组织这几天在想办法,有些神谕者拥有治愈系神谕,他们试着偷偷给明微用,没有效果,还有一些解咒的秘术,还是没用,最后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嘛,也不知道湿婆给明微下了什么咒,最近正在谋划着把湿婆给活捉了,让他来解,当然,这可能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事情了,难度过高了一点。 再说了,明微这其实已经不关湿婆的事了,他估计湿婆没想留活口的,是爱德华救了他一命,就算让湿婆来也没用啊!说不定看明微还半死不活着,一气之下又给他来两下子,那可真就完蛋了。 洛基最近又开始在街头表演,好像是在为接下来的大型场馆魔术表演做宣传,但网络上的宣传其实已经非常到位了,预售的门票早已抢购一空,大家都在期待着洛基首次正规的盛大演出。 明微不知道这事,他也不在乎,现在能不能醒都不知道,就不再纠结该邀请谁一起去看表演了。 “爱德华,我还要躺多久,能不能给个具体的数字?就算犯人都是有期徒刑呢。”明微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一天天的,待在这另一个时空里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叫什么事啊?不用吃也不用喝,明微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快了快了,在洛基表演开始前一定能醒,你不会错过的,别着急。”爱德华终于回答明微。 可是这回答让明微无可奈何地翻白眼,“我谢谢你啊!那是不是还半个月呢?” “我的意思就是半个月之内,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十五天,毕竟等到那天再醒不过来,我会出手,我也很好奇你到底会邀请谁去看魔术。”爱德华又说。 明微想骂人,但又感觉很无力,他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因为愤怒早就被收走了。 “你没死就不错了,别再不知足了。”爱德华的语气依旧欠揍。 这两天病房里很空,组织的大家发现束手无策后已经几天没来过这里,他们应该都有事情要忙,毕竟已经确定湿婆就在这座城市,就算是陈璃画他们也没办法再天天过来,明微妈妈也还要继续工作,于是大多数时候只有苏琉陪在明微身边,明微妈妈都心疼她,劝她不用这么常来,但她不听。 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女孩啊?明微妈妈感慨,相比现在社会上充斥着各种畸形的感情,什么小三、出轨、离婚的,普通人离婚都已经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了,至于那些受万众瞩目的明星夫妻之间也常有感情破裂的娱乐新闻,但都不算什么,因为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就好像现实世界就是充满了现实,而不像童话,所以很多人不再相信爱情。 多少感情是从一方病变开始变质的?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多少情侣、夫妻都承受不住另一方患病所带来的考验,可苏琉甚至还不是明微的女朋友啊!她好像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天的全部都是明微,明微妈妈都自愧不如。 所以这是命中注定吧?无法想象这样的两个人如果最后没能走到一起会怎样,她作为明微妈妈,真的不希望看到,也希望明微争点气,这个世界有没有爱情其实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你有才能肯定这世界有,你没有世界就没有。 很多人说相信爱情,但不相信自己会遇到爱情,这句话其实有些矛盾,因为你永远无法去经历别人的经历,感受别人的感受,而爱情没有实质,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谁又能知道爱情长什么样呢?谈了恋爱结了婚就一定是爱情吗?没在一起就一定不是爱情吗?这样一个复杂又抽象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自己见过没有,有时候你觉得见过,有时候又感觉不是,所以很难相信,也很矛盾。 世界上有很多能够将爱情娓娓道来的人,但他们真的拥有吗?或许他们只会言情,并不懂爱。 那些年少时高谈阔论不愿将就的少年,后来都做了谁的另一半呢?曾经大放厥词喊着单身万岁的少年,后来又为了谁日夜颠倒? 爱情是不朽的主题,而矛盾是爱情的开始,也是归宿。 明微看着苏琉,苏琉也看着明微,但两人却不在对视,很奇妙。 苏琉今天的打扮跟明微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就像那句歌词形容的:“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 白色及膝裙下的小腿亦如琉璃雪白,也似透明尘埃。 她脸上戴着金属圆框眼镜,脑后扎着乌黑的马尾,耳边那一绺如羽毛般轻柔的秀发,也跟那天别无二致,很好看,坐在那里就像一只文静的小猫,乖巧又可爱。 她其实不太戴眼镜,她并没有近视或者远视,眼镜也是没有度数的镜片,像是饰品,戴起来很精致,当然她无论戴不戴都很精致。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明微的脸颊,她的目光得很认真,明微的眼睛动也不动,就好像永远都不会睁开。 她脸红红的,又去拨了拨明微的眼睫毛,不长、不密,但至少是黑色,闭眼时也还挺好看的,摸起来软软的、酥酥的,很舒服。 可这时候护士突然进来,吓得苏琉收回了小手,脸红彤彤的。 护士是来给明微挂葡萄糖的,虽然明微身体的机能消耗很低,但偶尔还是需要一些补充。 苏琉帮忙护士挂好吊瓶,护士走了出去,苏琉确认了一下门外没人,然后她再次小心翼翼的、偷偷摸摸的,像怕生的小猫一样,慢慢贴近明微。 明微此时在一旁也缓缓睁大了双眼,苏琉要干嘛? “来了来了来了!”爱德华出现得很是时候,还捧着一杯爆米花,露出一副标准看戏嘴脸。 明微完全没看他一眼,全程紧盯着苏琉,看她慢慢靠近自己,又好像害怕他突然惊醒,也害怕有人在这时突然闯入,粉嫩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简直是世界上最动人心弦的画面。 苏琉一边膝盖顶在床上,她缓缓低下头,嘴唇微微嘟起,作势要去吻明微! 明微在一旁已经彻底傻愣住了,如果此时的他能够感受到心跳,绝对会爆表! 苏琉竟然要亲他?是嘴还是脸?这是明微空白的大脑里飘过的问题,无论是嘴还是脸,他还从来没有被女孩子亲过啊! 很快,明微眼睁睁看着苏琉的嘴唇就像蜻蜓点水般温柔地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这一刻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到几乎不再流逝,而房间里的两颗心脏欢快地跳动着,频率达成一致。 明微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他能够近距离感受到苏琉的脸有多红,还有他们两个的心跳有多快,两个人对视着,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全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像是在欢呼雀跃的心跳声。 第九十章 夏与幻之夜(15) “明微醒了?” 医生震惊了。 “明微醒了?” 明微妈妈一听瞬间精神了。 “明微醒了?” iaco的大家立马行动起来,轰轰烈烈的,很快大家全都堵在了明微的病房,医生站了好多个,明微妈妈差点哭出声来,iaco的大家也满脸不可思议,湿婆的魔法说没就没了? 所有人都疑惑,明微怎么醒过来的?虽然他的确像是睡着的模样,随时有可能醒来,但他已经躺了半个月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医生也看不出原因,无可奈何,iaco用尽了可实现的方法,皆是无效。 就当所有人都感觉他不会醒的时候,他醒了。 显然当时除了明微,就只有苏琉一个人在病房里,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这个小脸通红的女孩,她完全不知所措。 “苏琉,发生了什么?”明微妈妈问她,大家都在期待她的回答。 “我、我……我……”苏琉低着头,酡红一路爬到了耳根子,又染红了她白皙的脖颈,苏琉咬着嘴唇,开不了口。 这要她怎么说出口啊?说自己亲了一下明微,然后明微就醒了?这也太难为她了。 明微这时候急忙解围:“干嘛要发生什么啊?我醒过来就是醒过来了,什么都没发生。” “也对,能醒过来就好。”明微妈妈开心地笑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大家三言两语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只有医生们在不解地挠头,他们就不怕明微下次又发病吗?但是现在看他们正开心,医生也不好多说,总之醒过来总比没醒要好。 直到后来,医生们和iaco的大家想起还有监控这一回事,于是他们都从小小的电脑屏幕中感受到了那轻轻的、如羽毛般的温柔,所有人都不自觉露出了笑容,这世界上其他人相不相信爱情他们不管,反正他们是信了。 至少在这一刻,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只有明微知道,那不是爱情的力量,是爱情它哥哥爱德华的力量。 他本早就可以让自己醒过来,非要等苏琉亲他再让他醒,从他的说过的话中就可以得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是,的确很美妙,明微第一次被女孩亲,刚才的画面美到他心颤,这真的是他能够拥有的画面吗?总觉得有种偷了别人东西的不安感,于是明微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苏琉真的喜欢他,虽然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让他既担心对方只是一时兴起,又担心不是。 从明微醒了以后,苏琉再也不敢跟明微对视,也不敢找明微说话,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低着头掰手指,可明明是她让明微醒过来的。 所以说她真的很让人心疼,让人想要保护她,她要是不开心,会让人感觉是这个世界犯了错,她要是还在笑,那这世界就是美好的。 明微出院了,尽管医生还建议多观察观察,但明微显然不愿意,他知道自己其实一点事都没有,iaco的大家也知道明微如果醒过来应该就是没事了,虽然明微妈妈还有些担心,却也拗不过明微,说起来医院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湿婆这种存在要他们理解确实太为难人了。 明微有种重新做人的感觉,从那个无法言喻的世界到另一个时空,明微感觉自己就像已经死掉了化作灵魂,现在回归肉体呼吸着空气、吃着东西,他才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 老周他们没住在分部,因为分部早就被总部调来的其他人手住满了,所以只好租了两栋别墅,距离明微也不算远,毕竟湿婆曾在这边出没,大家自然也就重点留意附近。 明微出院以后很快就去到他们那边。 别墅很大,周围的环境也特别好,iaco的老大果然就是豪气。 “明微,恭喜出院啊!”叶瑟琳娜对他微笑,明微很久没见到她了。 “好小子,湿婆都奈何不了你。”老周见到明微猛拍他的肩膀,大家都对他笑。 “那个监控我们都看到了。” “嗯,是湿婆下的手。”明微说。 “哦不是,我们说的是那个医院的监控。”兰斯洛伊笑着对他说。 “他们现在都说你是睡美人呢!笑死我了。”叶瑟琳娜不厚道地发出笑声。 明微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看陈璃画,她也在笑,看不出其他东西。 “没想到啊,偷偷跑出来一个月就搞定一个这么漂亮的女生,你住了这么久的院,她可是一天都没落下,天天陪着你,真是绝了。”兰斯洛伊啧啧称赞。 陈璃画看了兰斯洛伊一眼:“怎么?你羡慕了?” “没没没,我就随便说说。”兰斯洛伊面上窘迫。 大家笑了起来,气氛很融洽,只有明微又露出那个难看的笑脸,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了吗?真是快啊。 吴可非看着明微,有些同情他。 然后他们听到“汪”的一声,麦当跑了出来,一看到明微就扑到他身上,明微没站稳差点被扑倒。 麦当兴奋地舔着明微,明微被它弄痒了,他仔细看了看麦当,又看向吴可非:“你给他吃啥了?怎么壮了这么多?” 吴可非不禁想到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都被麦当吵着要吃狗粮给烦死,他说:“是它吃得多。” “麻烦你了,还是放你这吧,我怕把它带回去被我妈煮了。”明微说,他爸妈并不知道这几年一直有只狗陪着他。 吴可非点点头,他已经习惯了,现在跟麦当感情挺好的,他们这别墅也比较大,适合麦当活动。 明微和陈璃画在周围走着,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情,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些话或许今天可以讲清楚了,这里是别墅区,风景很美。 “其实我知道那天你半夜跑到医院跟我说话。”明微想了想说,跟陈璃画走在一起就是会不太自然,会有点不一样。 “很感动吧?那为什么没醒,要别人亲你才会醒吗?”陈璃画笑着看他,明微脸红了。 “你说如果是我亲你,你会不会醒啊?”陈璃画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明微诧异地看着她,没有想到陈璃画会这么说,心怦怦跳,就像回到了那些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光,有时正经,有时多少有点暧昧,她白皙的侧脸,精致的容颜,一如往昔。 明微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是如果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可能会晕,又要躺上半个月。” “然后再让那个女孩亲一下,又醒过来?你想得真美。”陈璃画笑着说,她一直都在开玩笑,明微却说得很认真。 “你喜欢她?”陈璃画认真起来了。 明微知道她迟早会问这个问题,她在医院说了,明微也迟早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但他真的没想好怎么回答,他自己根本找不到答案。 苏琉真的很好很完美,但如果明微把从前对陈璃画的喜欢转移到苏琉身上,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出现更好更完美对他更好的女生,明微又会把喜欢转移?虽然不切实际,但他真的控制不住这种想法,如果是这样,那还叫喜欢吗?喜欢又是什么? 他必须承认,他一直对陈璃画念念不忘,现在看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走在她身边也跟以前一样,就好像从来没因为苏琉的出现而把喜欢转移哪怕一点,可他对苏琉也是有感情的,那是什么感情? 这些问题真的很难想通,明微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那你喜欢兰斯洛伊吗?” 陈璃画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思考很久,回答说:“不知道诶。” 在陈璃画没有作答的时候,明微一直很紧张,现在松了一口气,他很害怕陈璃画脱口而出“喜欢”,是啊,就算是陈璃画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兰斯洛伊,兰斯洛伊也很好吧,明微都这么觉得。 “他是很好啦,但是到底怎样才算喜欢啊?难道两个人多待一起,多讲点暧昧不清的话就是喜欢了吗?那就算换一个人也可以啊!更何况我跟他之间共同话题又不多,他都喜欢赛车啊、滑雪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陈璃画说着说着,最后变成了嘟囔。 什么是喜欢?明微貌似很有资格来回答这个问题,而且就是陈璃画给他的资格,现在他来回答最合适不过。 “或许是只想跟她待在一起,然后心甘情愿把时间全都浪费在她身上吧?”明微低着头,就像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陈璃画听完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明微,语气古怪:“你好懂哦。” 明微不敢看她,怕自己的眼里藏着什么被她看穿,明微只好说:“你看了那么多的书,还不知道吗?” “看了那么多的书,我更不知道了。”陈璃画笑了笑。 确实,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想不通就是想不通,不管看多少书都没有用的,可明微就算不用看书都知道自己喜欢陈璃画,很多书是他们一起看的,所以更坚定了他的喜欢。 但那些好像都是从前了,现在呢? 洛基给明微的两张贵宾券正安详地躺在明微的兜里,他把手伸进口袋,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第九十一章 夏与幻之夜(16) 明微的双手飞快在黑白琴键上起落,《secret》这首曲子在他手中愈发娴熟,仿佛有一道道音符从他指尖飘荡而出,美妙的琴声萦绕在周围。 他还是没能把难题解决,两张贵宾券还在他的兜里,明微不知道该怎么办,越想越心烦意乱,双手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弹错,原本悦耳的琴声变成了噪音。 “你弹那么快干嘛?想穿越啊?”明微妈妈后来也看了《不能说的秘密》。 明微停手,坐在那里一时间有些颓然。 “没事就多陪陪苏琉,你住院的时候瞧把人家小女孩累的,比我都常去。”明微妈妈在厨房说,“你可千万别辜负她。” 明微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仰面倒在床上,目光涣散望着天花板。 到现在他还没有跟苏琉联系,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苏琉,回想起过往一幕幕,苏琉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她那种怕生的性格,为什么一开始会跟明微搭讪?为什么会约他去玩?就好像对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要说他以前在学校的名气大多也不是什么好名气,而且还都是吴可非他们带给他的,并没见苏琉跟他们亲近。 明微更加纠结的还是关于苏琉是个普通女孩的事,看以前叶瑟琳娜分明是个神谕者老周都不愿让她接触过深,更何况苏琉只是个普通人,明微真的不想耽误人家,他又不像老周,作为iaco的老大呼风唤雨,绝对可以保护好叶瑟琳娜,明微连自己都保不住,面对湿婆束手无策,他不敢想象要是湿婆的目标是苏琉,怎么办? 如果那天是他眼睁睁看着苏琉在他面前倒下怎么办?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不应该跟这种黑暗与肮脏扯上一丁点关系,比如明微。 “唉。”明微叹了口气。 明微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又是陈璃画,不知道咋回事,最近打的电话这么多。 “喂。”明微很快接通,不管怎样他还是高兴能接到陈璃画的电话。 “明微,有活干了。”陈璃画说得简洁明了,明微很清楚什么意思。 不久,明微出现在陈璃画他们的别墅中。 兰斯洛伊摊开一张图纸,明微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场景,旁边是陈璃画和吴可非,他们四个终于又要一起行动了。 “我们来这座城市有些日子了,天使二号侦测到了异常能量。”兰斯洛伊说,“这是天使二号反馈给我们的地图。” 他们看了看,是一片区域地图,虽然标注了经纬,但光凭目测很难看出具体位置,中间有一个红色标记,估计是他们的目标。 “当然,这次我们不是擅自行动,这是我们的导师分配给我们的任务,所以会有齐全的装备提供。”兰斯洛伊看了看三人,不得不说他很有领导者的风范,他们四个当中也只有兰斯洛伊最适合承担起队长的职责。 “具体需要做什么?”明微问。 兰斯洛伊摇摇头,“我们都不知道异常能量是什么,今晚只能先探查情况,然后随机应变。” “为什么要晚上?”明微不解。 陈璃画解释说:“不仅是晚上,而且还要深夜,因为这股能量只在深夜出现,每间隔一天出现一次,规律得就像一台机器,所以我们可以肯定这股能量今天深夜一定会再次出现。” “会是邪虫吗?”明微想了想,毕竟以往的很多次异常能量都是邪虫。 兰斯洛伊皱眉说:“可能性不大,我对比过城市地图,已经确定了目标位置,那里是繁华的市中心,就算湿婆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市中心制造邪虫,一旦暴露,可能都不用我们出手,你们国家就可以把事情和湿婆都处理得毫无痕迹,当然,即便是我们组织面对密教都时常会有人员伤亡,普通人就跟不用说了。” 其实各大国家都知道世界上存在一些超然力量,也都有相关的神秘学研究,只是大多停留在高不成低不就的阶段,更不可能去暴露给广大民众,湿婆要是暴露出什么,官方一定会压下消息,然后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源头。 这也是湿婆一直以来都不敢做得太过的原因,密教毕竟是密教,要是让国家知道密教有这种力量,那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将变得举步维艰。 iaco自然也不想将这些事情公之于众,于是与密教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兰斯洛伊离开了一小会,带着四个小巧的黑色手提箱回来,分给他们。 兰斯洛伊打开自己的给他们看,并说:“这里面有一把荷电粒子手枪,这可是科技部的最新产品,还有两只能跟我们手机匹配微型耳麦,这样就不再需要什么中转基站了,更不会被停电影响。” “装备升级了?”明微急忙想打开手提箱,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打开,没有找到开关。 吴可非提醒他:“中间有个指纹识别区。” 明微惊讶地试了一下,箱子应声而开,他看到了自己的粒子手枪,银色的很有科技感,还比一般的手枪要小上一号。 “这是组织提供的,它永久属于你,任务结束也不用交还,所以怕你没保管好弄丢了,指纹不对是打不开的,而且你的手机作为终端,随时能够销毁自己的任务装备,所以就算丢了问题也不大。”陈璃画给他解释。 他们都已经很有经验了,只有明微像个土鳖似的啧啧称奇。 “好,现在我们来简单制定一下计划。”兰斯洛伊指着图纸,看了看大家,他说:“这是一栋市中心标志性的高楼,58层,274米,有酒店、公寓、商业等功能部分,很容易就能进去,除去高楼主体,还有附属裙房的连廊也是入口,而异常能量源就在这栋高楼楼顶。” 兰斯洛伊口中的简单跟明微理解的好像有些出入,他接着说:“我们不能确定楼内是否有密教眼线,所以吴可非先从大楼的南方入口进入,我相信你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 他拿给吴可非一个东西,“然后你想办法到楼顶安装这个摄像头,安装完成立马离开,我们会在车上等你,这样我们就能先一步掌握情况。” 吴可非点了点头,什么都没问。 “会不会太危险了一点?”反而是陈璃画有些担心。 “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我觉得对吴可非来说不算什么。”兰斯洛伊说,“如果不安装摄像头,还可以动用无人机,可是无人机太容易被发现了。” “到时候戴着耳麦,保持联络,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支援。”兰斯洛伊对吴可非说,“到时候我们如果要进入大楼,我从北入口,明微和璃画从附属裙房的连廊,这样最不容易被发现。” 他们都点了点头,兰斯洛伊已经说得很详细了,而且除了吴可非,他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并没有什么任务量。 “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先这样定下,明微你先回家,我们晚上12点准时到你小区门口接你,大家可以先睡个觉,养足精神。”兰斯洛伊说,明微点了点头,拎着手提箱就走了。 明微吃完晚饭确实睡了一下,不知道任务的具体情况,不睡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所以明微还是很识相的。 于是到了半夜,已经睡饱了的明微偷偷摸摸爬起来了,他打开装备箱,把粒子手枪和耳麦塞入口袋,然后轻手轻脚地开门关门锁门,造成自己还在房间里的假象,看了一眼他妈妈的房间,这个时间肯定熟睡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出门,把门关上后他松了一口气。 今天爱德华没有突然出现,所以明微其实还算放松,如果爱德华又跳出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就得担心一下这个任务是不是又不太安全了,爱德华现在俨然成了他的危险预警器。 明微很快走出小区,看到一辆奥迪a6在路边闪着危险报警灯,他过去一看车上果然是他们三个。 明微上了车,开玩笑地问:“不开超跑了?” “怕我们全军覆没,低调一点。”兰斯洛伊启动车子,他们在夜色中穿行。 “休息得怎么样?”陈璃画在副驾驶问他。 “还行,现在挺精神的。”明微回答。 “那就好。”兰斯洛伊说,“要不明微去安装监控吧?可能没什么人会注意你。” “啥?”明微吓得更精神了,“不行不行,这么重要的任务不能交给我。” “你的任务也很重要啊!保护好陈璃画。”兰斯洛伊说。 陈璃画笑着回过头看了明微一眼,明微也对她笑了一下,“没问题。” 虽然现实是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明微尽量不拖后腿。 吴可非一如既往沉默,大概已经在盘算着即将到来的行动,就像一支利箭上弦待发。 他们在车上聊着天,气氛还算轻松愉快,很快就到地方了,兰斯洛伊把车停在大楼附近的停车位上,然后他们并没有下车,他们看向吴可非。 吴可非对他们点了点头,开门下车,不需要多说什么,无论是他们还是吴可非都对他有信心,他就是那种很让人放心的类型,他们只需要静候佳音。 第九十二章 夏与幻之夜(17) 虽然夜已深,但城市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任何时刻都有相当一部分人群在活动,更何况这里是市中心,什么人都有,大楼里进进出出的,并不显得冷清。 吴可非面无表情走进大楼,通过图纸,他对这里的构造和路线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所以脚步不停朝电梯所在的位置走去。 功能复杂、楼层又高的大厦通常都会有好多套电梯系统,才能支撑可观的人流量,这栋楼也不例外,吴可非等着电梯,趁这间隙观察了一下周围,看似随意一眼,很快他便对周围的人数有了一个概念,暂时还没看到可疑的人,没人注意到他。 电梯里有人出来,也有人一起跟吴可非走入电梯。 不多时,吴可非从21楼走了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逛了一圈,进入另一边的电梯,这层楼的电梯只有他一个人,他想了想,按下41楼,那里应该是公寓区。 他当然可以直接选择坐到最高楼层,但中间要是有密教的人进入电梯,他就会承担较高的风险,他们并不清楚湿婆在这里的势力分布,稳妥起见,还是慢慢来。 吴可非已经闲了很久没出任务了,这算是先热热身,第一步虽然不算难,却非常重要,因为要是失败,就没有后续了。 这栋楼处处都透露出上流社会的气息,在公寓区出入的随便一个不起眼的人,可能都有着不菲的身价,吴可非在41楼走着,一处全景窗区域有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坐着闲聊,吴可非的脚步不快不慢,虽然有人看到了他,但没能引起关注。 吴可非走在这里并不违和,兰斯洛伊走在这里也不会违和,可要是明微在这就容易引起注意了,因为他跟周围奢华的气息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说不定还像个土鳖似的东摸摸西看看,且不说会不会被密教发现,就是这举动可能会有保安把他赶出去。 吴可非又进入另一套电梯,下一个区域就是五星级酒店了,他确保身后没人,也特地选了个空电梯,一路往51楼去,一共58楼,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他也快要接近楼顶了。 出了电梯,在确保没人看到的情况下,吴可非拐入楼道,打算徒步走上顶楼,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我在51楼的楼道,马上接近目的地。”吴可非终于给车上的三人汇报情况, “收到。”兰斯洛伊简短回复。 对吴可非而言,7楼的楼梯根本不值一提,他一路快步跑了上去,并且没发出多大的动静。 这里的楼道并不是封闭式的,而且非常奢华,螺旋向上。 如果那股异常能量真的是湿婆所为,那他很有可能就住在附近的楼层,吴可非要更加小心。 “我到了,暂时没有任何情况,手机还没检测到异常能量,我现在安装监控。”吴可非继续汇报,车上三人松了口气,他们在这边等着,心情比吴可非还紧张,因为吴可非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收到。”兰斯洛伊继续回复。 吴可非看了一眼这栋大楼的天台,非常大,风也很大,但吹在身上很舒适,随后他在构成对角线的两个角落分别安装了一个微型摄像头并且开启,这样就可以纵览天台全貌,车上的三人拿出手机,他们接收到了画面。 直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进行得毫无阻力,他们放下心来。 “好,现在离开。”兰斯洛伊话音刚落,他们便在画面中看到吴可非刚走到楼道,又飞快地退开了,毫不犹豫往另一头跑去,他们愣了一下,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有人正从楼梯走上来! 吴可非远远躲在另一头的角落,那边有个障碍物构成的死角,大晚上的应该很难发现他。 “没事,没人能发现你,我们看看异常能量到底是什么。”兰斯洛伊盯着屏幕,明微和陈璃画也是。 待到一人走上天台,他们看到了,只需要一眼他们就可以肯定,那是湿婆! 黑袍、腐朽手杖、佝偻身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形象,他一步一步走到画面的中央,也是天台的中央,然后挥舞起他的漆黑手杖,在大地上勾勒符文,很快一个闪着微光的魔法阵成型,他拿出一颗巴掌大小的水晶球,放入魔法阵中,水晶球悬浮于空,散发出令人目眩的奇幻彩光。 湿婆就这么伫立在那里,光芒在他黑袍下阴翳的脸上流转,满是褶子的脸面无表情,眼底也毫无波动。 “异常能量出现了,那到底是什么?”他们收到了天使二号的信息,眼前正是异常能量的来源,一个魔法阵,一个水晶球,湿婆费劲心力想干什么? “让教授他们帮忙看看。”兰斯洛伊把监控画面发送给他的导师莫里斯教授,否则以他们四个年轻人的见识,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那是干嘛用的。 很快兰斯洛伊收到了回复:“是古祭祀水晶,能够吸取梦境作为能量。” “梦境……竟然能被偷走?还能化作能量?”四人震惊,好神奇的东西,湿婆前些时日元气大伤,有了这水晶不知能恢复多少,若是能将水晶毁坏,想必对湿婆而言又是一击重拳,可太危险了,面对湿婆,吴可非一个人难有胜算。 他们虽然是第一次听闻古祭祀水晶,但大概知道了是个什么玩意,眼下的问题是湿婆一直站在那里,吴可非只能躲在角落动也不动,可是躲得越久就越容易露馅,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在天台上无处可逃。 “现在怎么办?”明微和陈璃画看着兰斯洛伊,不能就这样干等下去吧?吴可非为他们安装好了监控,他们如果这时不能帮他脱离险境,那太不够意思了。 兰斯洛伊绞尽脑汁,随后说:“制造慌乱,如果动静够大,湿婆一定会放弃今晚的行动,吴可非就能离开了。” “怎么制造?”明微问。 “简单,这种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只要一断他们的电,他们就乱了。”兰斯洛伊说,“这种事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待会我找个地方断电,但这种地方一定有不少大型发电机藏在地下室,你们两个一起去,只要破坏继电器就好,还有,别坐电梯。” “啥是继电器啊?”明微懵了。 “我知道,走吧!”陈璃画很干脆地下车了,明微只好跟上,三人立马行动起来。 兰斯洛伊的神谕就是雷电,他要想断掉这栋楼的电再简单不过。 明微跟着陈璃画,快步从附属裙房那边进入,往地下室走去。 然后他们来到了地下停车库,这里豪车如流水。 “你们找到发电机了吗?”兰斯洛伊的声音从耳麦传来,他现在在卫生间,有电路、没监控,绝佳的动手地点。 明微和陈璃画看着宽阔的周围,几个闭合的门离得很远,而且紧锁着。 “我们知道位置了,但是有门锁,只好用枪打开。”陈璃画说,明微吓了一跳,这么暴力的吗? 兰斯洛伊说:“好,我先断电,不然监控会拍到你们,灯光一暗马上行动。” “等等!这里有保安,我们先解决他。”陈璃画看到远处的保安亭里有个人,这地下车库豪车多如牛毛,有保安很正常,“监控反而不是问题,而且这里这么多车不知多少行车记录仪,我们的手机可以释放一种干扰小型电子设备的滤波。” 说完陈璃画拿出手机操作起来,明微也有学有样,他知道这手机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功能,只是不知道怎么用,也不敢乱用。 “希望没有人在盯着车库的监控画面。”兰斯洛伊说。 两人手机发出“滴”的一声,附近所有监控失去作用,反馈到电脑屏幕上只剩雪花屏。 “那个保安怎么办?”明微问。 “记忆清除器。”监控全被干扰,陈璃画直接若无其事地朝保安亭走去,手里拿出一根笔状物,记忆清除器可以让人失忆的同时陷入昏睡。 明微跟在她后面,陈璃画的动作十分麻利,保安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便睡了过去。 “兰斯洛伊,动手!”陈璃画下令。 “神谕·zeus!”兰斯洛伊当即释放神谕,他的手里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电弧,噼里啪啦像是有着生命一般顺着周围的电路猛冲了进去,兰斯洛伊手中不断释放强大雷电,终于这栋高楼开始一层一层黑暗下去,每蔓延一层,尖叫与喧哗声就更大几分。 慌乱在这一瞬间开始了。 明微和陈璃画所在的地下停车库已经一片漆黑,他们两个立刻行动起来,拿着荷电粒子手枪朝那些存放发电机的封闭间飞快跑去,一枪崩坏门锁,不,都不算崩坏,而是直接给了个窟窿,毕竟荷电粒子能够湮灭物质,随着窟窿出现,锁着发电机的门可以轻易踹开。 基本都是陈璃画在动手,明微只是跟着她,也不知道她对发电机做了什么手脚,发电机就用不了了,然后他们如此重复了好几遍,终于把地下停车库所有发电机都停止了工作。 原本光芒夺目的高楼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变得黯淡,这深夜逐渐嘈杂起来,因为高楼里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只有他们这里停了电,朝外面望去,其他地方都好好的,而且明明有发电机,不知怎么也没供电。 “你们快从那里离开,应该很快会有人去检查。”兰斯洛伊提醒陈璃画和明微。 然后他拿出手机,从楼顶传来的监控画面可以看出湿婆发现不对劲了,他所在的这栋大楼彻底漆黑下去,在楼顶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而且还传来阵阵吵闹,不知怎么回事。 “湿婆怎么还不走?”他们感觉湿婆好像在犹豫。 吴可非悄然掏枪,他在角落能够瞄准到湿婆,也可以击中水晶球,当然,他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湿婆拿着他的古祭祀水晶匆匆离开了,四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吴可非才从角落里站起身来。 他小心翼翼往楼道走去,现在这里一片漆黑,电梯也用不了,吴可非只能从58层的高楼一点一点往下跑去,可真是苦了他了。 等到他下了楼,兰斯洛伊三人都已经在车上等了好久。 “干得漂亮!”兰斯洛伊欢呼,虽然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好在有惊无险,他们完成了这次探查任务,虽然并不完美,希望没有打草惊蛇。 “辛苦啦。”陈璃画对吴可非说,吴可非摆摆手,跑了这么高的楼,对他来说好像也不算什么,连气都不喘。 楼顶上还有吴可非安装好的微型监控,这样他们下次如果有其他行动,就会对情况了如指掌,不用像今天这般惊险。 四人坐在车上,时间来到凌晨,他们该回去睡觉了。 第九十三章 夏与幻之夜(18) “居然是古祭祀水晶啊?” 大家在一起讨论,周唐林看了看昨晚的监控画面,若有所思:“难怪要在市中心的顶楼。” “你说的这个古祭祀水晶,它厉害吗?”明微一脸认真问老周。 见老周一摆手,“它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它能够窥探别人的梦境,还能将其储存或者转化为能量,遗憾的是我们组织本来有一颗,看来是被湿婆给偷走了。” 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大一小的还在玩梗。 兰斯洛伊有点懵,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都看向老大,周唐林想了想说:“再观察两天,通过大楼的监控确定他的具体位置,然后我们再找个合适的位置住进去,现在正是他势单力薄的时候,我们要把握住这次机会,趁他在天台使用古祭祀水晶,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几人点点头,看来他们老大是不想再被动等待了,主动出击一举拿下。 接下来几天,不仅是大家,整个11号分部都开始忙碌起来,因为天使二号监测到的异常能量依旧呈规律性的出现,他们也可以从监控看到湿婆在高楼天台的情况,于是他们开始调动神谕者,结合他们的神谕安排战术,争取拟定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半点动作,生怕打草惊蛇,毕竟现在好不容易掌握了湿婆的具体动向,要知道他们之前可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再多让他蹦跶几天也无大碍。 明微突然闲了下来,因为组织的计划里好像暂时没有他这一环,大家都在忙,他却只能待在家里,就算去他们那边,除了麦当大家也没空理他,真容易让人失落。 他其实不想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瞎想,而且脑子乱得不行,什么都想不通,看大家都那么忙,他也想帮忙做点什么,然而他什么都不会,于是更加失落。 “你说你是有多欠啊?” 爱德华又出现了,满脸鄙夷:“不需要你的人,你偏想去凑热闹,真正需要你的人,你却还在逃避。” 明微当然知道爱德华指的都是谁,无话可说,他一直都很欠,是那种没办法控制的欠,否则也不会在陈璃画那里吃瘪那么久还不肯放弃,大家开开心心的做个朋友不好吗?非得对人家痴心妄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痛苦。 “洛基的表演马上就要来了,你在想什么呢?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明微把门锁得紧紧的,以防他妈妈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打扰到他,可对爱德华的神出鬼没就束手无策了,这家伙就算不出现都能直接在他脑海说话,太恐怖了。 明微在床上翻了个身,不想理他。 然而爱德华并不打算放弃,一句句像连珠炮弹般直击明微的心脏:“你总是想七想八的,说到底,跟苏琉去看一场表演又能说明什么?陈璃画还不是经常跟兰斯洛伊在一起?要么你现在就去跟陈璃画表白,她如果接受了皆大欢喜,也不用再管什么苏琉什么的,她如果拒绝就对她彻底死心,然后全心全意把感情投入到苏琉那里。” “那苏琉不是成备胎了吗?”明微说。 “你别管备胎不备胎了,你敢表白吗?不敢,你他妈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你一直拖着,直到错过了苏琉,再拖着,又错过了一个谁谁谁,直到最后你终于有勇气对陈璃画表白,她接受了,那好,那就是苦尽甘来,可要是不接受呢?如果那时候她会同意,那么现在的她也会同意,如果她拒绝,她永远都会是拒绝。” “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不可替代的,爱情也是,可是你如果什么都不尝试,你怎么拥有爱情?你怎么知道陈璃画和苏琉哪个才是你的爱情?或者两个都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试过,她们就什么都不是,爱情是不可替代,可你根本就没拥有过爱情啊!” “你还担心耽误人家小姑娘,那这样一直拖着就不耽误了吗?你管他什么iaco、密教的,这个世界说不定哪天“轰”一下就化成灰了,克苏鲁说不定下一秒就苏醒了,你还在担心这担心那的,你怎么不担心担心你自己有没有在死前得到过爱啊?” 明微没办法生气,爱德华却显得非常愤怒,他说了很长一段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每一句话都如利箭般刺入明微的心脏中,正中红心。 明微颤抖着,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向爱德华,“那我现在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吗?找陈璃画表白,或者邀请苏琉去看表演,这世界上没有绝对正确的选项,可你如果什么都不选,那绝对是错误!” 爱德华鼓励他,拍着手,就像一个在终点迎接运动员的拉拉队。 明微快速摇头,急忙说:“我不想再选了,你给我选一个!” 爱德华卡壳了,“那那那那就去找苏琉!” “好!”明微直接破开房门,义无反顾地冲向大门,把他妈妈吓了一跳。 “你疯了吗?去哪啊?”明微妈妈在沙发上看电视,被吓得坐了起来。 “找苏琉!”明微回答。 “好的,晚点回来。”明微妈妈一听就不理会了。 可明微一开门,脸上的神色彻底凝固了。 苏琉就在门外,一身琉璃白,她的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明微心头隐隐作痛,这幅画面就算是吴可非那冰冷的心都得融化! 是的,苏琉一哭就会让人感觉这个世界太糟糕了,为什么会让这么美好的女孩流眼泪?她就应该永远都带着让寒风和飞雪都变温暖的微笑啊!到底是谁让她哭的?简直罪不可赦! 明微再一次伸出手,紧紧把她抱住。 “你怎么了?”这次轮到明微问苏琉了,可是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就是那个罪人。 苏琉“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她也紧紧抱住明微,紧到明微感觉有点勒,紧到明微对女孩子的力量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两人零距离贴在一起,明微能够闻到苏琉身上的清香,还能够感受到对方心里的委屈。 “我以为你讨厌我。”苏琉哭着说,哭得滴泪成涟、梨花带雨,把周围的邻居都吸引出来了,他们开门看着这一幕,明微妈妈也走到门后,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微笑。 明微心碎了,吧唧吧唧的碎,碎成一丝丝轻柔的羽毛,想把苏琉包裹在里面,揉进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 或许是他以前心碎过很多次,每一次都碎成渣刺痛自己,所以他很能够体会苏琉的感觉,原来每一次心碎都是一次重生,这次他终于能够拥有温柔的力量去抚慰苏琉。 从自己出院以来,确实好多天没找过苏琉了,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对方,所以一直没担当的在逃避,也很符合他一贯作风,遇事不决就逃避,想着有些事情多拖一拖或许就不是个事了呢?毕竟时间的力量那么强大对吧? 显然这个方法对有些事情并不管用,逃避虽然有用,但并不能作为解决所有事情的方法,总会有人让你感觉自己在畏罪潜逃。 是啊,他以前想那么多干什么呢?陈璃画又不是他女朋友,苏琉难道还不值得自己用尽全力对她好吗?爱德华说得很对啊,管它什么iaco、密教的,人生苦短,世界都有可能会末日,对他好的人就应该好好珍惜。 他不知道一个人会不会同时爱上两个人,因为他在书上看到过,一个人不会同时爱上两个人,要么只爱一个,要么两个都不是爱。 他不知道,他也不再去想,就像陈璃画说的,书看得多了,更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世界上哪有什么正确和错误?有时花非花,有时雾非雾,没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在做着自己一直坚信正确的事情,更多的只是在试着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没有人会讨厌你的,全世界都会喜欢你,我也是。”明微轻抚苏琉的脑袋,低声说。 苏琉摇摇头,“我只要你。” 明微感觉自己心里有个柔软的地方被苏琉的话击中了,他本以为是自己在安慰对方,没想到现在他也有点想哭,原来真的会有一个女孩满眼都只有他吗?明微舍不得松手了。 不知道苏琉为什么敏感又脆弱,还有点自卑,某一程度上跟明微似乎有些相像,按理说并不应该,毕竟苏琉长得那么漂亮,学校里追她的男生足够让她看起来众星拱月,还有什么能让她自卑的?明微想不通。 “很多人喜欢一个人时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卑,你忘了吗?”爱德华好心提醒明微。 明微这才有些恍然,自己当初也是,没喜欢陈璃画的时候对什么都是爱咋咋地,潇洒得很,只喜欢打游戏、看小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丝毫不觉得该去考虑其他人的看法。 后来喜欢上陈璃画了,再转头看看自己,卧槽,哪来的土包子、臭傻逼?就这也有脸暗恋人家?不怕把人家恶心到? 于是一点一点开始改变自己,但陈璃画还是遥不可及,明微直到现在也没觉得自己配得上陈璃画,所以他同样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苏琉啊!他哪好了?都数不出来几个优点。 要他是苏琉,别说自卑了,哪看得上他呀?什么样的男生没有?所以爱情这东西还真奇怪,野百合也有春天。 第九十四章 夏与幻之夜(19) 洛基最近很忙,忙着宣传、忙着彩排,过几天将会是他首次在大型场馆向那么多观众表演他的魔术,并不是说以前的他没有这种机会,而是他不喜欢,他只喜欢到处流浪,然后心情一好就在街头表演,表演完可能就消失不见。 他就喜欢无拘无束,他不想出现的时候,世界上谁都找不到他,他想出现的时候就有万众瞩目,可笑的是之前总是有跟屁虫在身后跟着,要他加入什么组织,可笑,那有什么意思?一个自由惯的人是受不了一丁点约束的,因为他心中的舒适阈值被无限地提高,只要让他感觉到一丝难受,他就会迅速放大这种情绪,以至于他无法再融入任何群体。 不过那个组织的人已经很久没来打扰他了,看来那个叫做明微的小子没有让他失望,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倒是很好奇他会带哪个女孩子来看表演,是那个苏琉吗?还是他没见过的面孔。 洛基是觉得苏琉这个小女孩挺好的,跟明微站一起就像一对情侣,要不是明微解释,洛基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也不知道另外一个女孩长什么样,居然让明微那么纠结。 洛基最近练了不少真正的魔术,他真人表演的时候向来真假参半,毕竟场馆里是有后台的,哪个魔术师表演大型魔术不用各种道具和服装?要是洛基空着手,一会变出来这一会变出来那的,后台的工作人员可能要疯了,他当然不会暴露自己拥有幻术这件事,就算不用那个组织的人提醒都可想而知会有多麻烦。 他从小就喜欢魔术,每次看着别人惊讶又想不通的表情就会让他产生满足感,就好像他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喜欢这样。 但发现自己拥有幻术的过程却是漫长且痛苦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却没有少年的朝气,他几乎每天都在疯狂地做着各种古怪的梦,那些梦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就像是一个整体,有着统一的风格,充斥着各种与他的世界毫不相干的东西,可只要稍微深思那么一点,那么他就会陷入一种完全无法自控的恐惧之中。 多少次从床上颤抖着醒来,他一直都有一种自己的梦境被操控着的感觉,那种感觉是让人绝望的,他很多时候被吓到无法入睡,可累得不行了还是会睡着的,一睡着又是那种无法理解又令人作呕的梦,只能再次被吓醒。 他觉得自己还能保持理智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后来情况没有变好,而是越来越糟,严重到他完全无法正常生活,还因此退了学,并且绝望地发现自己有时甚至会产生幻觉,异常真实的幻觉。 比如有时被噩梦惊醒,他会感觉自己的房间里好像充满了噩梦里那些恶心的触须,然后他心惊胆战地开灯,第一次的时候他几乎快要吓疯过去,他亲眼见到周围的墙壁上真的存在一根根恶心的生物,它们颇具活性地蠕动着,像是从墙里长出来的,洛基疯了似的惊叫着逃走。 然后带着他的父母来时,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万般无奈之下,父母带他辗转了许多家医院,他甚至住过精神病院,吃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药,还是没有好转,还是越来越糟。 直到他自己都放弃了,接受了他有精神问题的这个事实,可就在这种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眼中出现的幻觉竟然能够被别人看到!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开始他不敢相信。 是在精神病院发现的,在他自己都习以为常的,充满着幻想中的触须的房间里,一位病友被吓到了,吓得瞳孔放大,尿了一裤子,洛基被深深地震惊到了,然后试验了几次,他终于确信自己拥有神奇的能力,只要心有所想,就能制造出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幻象。 就好像把一直以来困扰他的幻觉,同步到所有人的精神之中。 后来他就可以出院了,因为说到底他跟所有的精神病都不一样,医生眼里他好像一夜之间恢复正常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苦尽甘来。 然而紧接而来的噩耗让他几乎崩溃,没有人来接他出院,他的父母双双离世,被发现死在家中,自杀。 他感觉命运在玩弄他,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在他没有一蹶不振。 他开始动用自己的异能幻术表演,开始成为一名让人瞠目结舌的魔术师,他那诡谲的手段无人可解,那魔法一般的视觉效果震撼非凡,他开始功成名就,开始名利双收,认识他的人都无法想象他究竟是怎么从一个精神有问题的混小子,突然间成为一名天赋无双的魔术大师。 这就是他的蜕变史,虽然后来还是会做噩梦,但比之前真的是好太多太多了, 话说“洛基”这个名字是从他开始真正表演魔术才改的,算是艺名,挪威可没有哪位父母会为自己的孩子取名洛基。 后来洛基的事业如日中天,在挪威几乎成了现象级的魔术师,他很快就赚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但很可惜,即便他再厉害,也没办法让父母看到他现在的成就。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正好这时麻烦也找来了,就是他现在才知道的iaco。 于是洛基索性离开挪威,一路漂泊,就当环球旅行了,魔术也走到哪变到哪,到处都有为他痴迷的粉丝,他不留恋任何一个国家,什么时候离开、去哪,完全看心情,或者看那个组织的人什么时候又找上他。 这就是洛基在来中国之前的大概情况,他还真想不到,这么大个中国竟然也到处都是iaco的眼线,就仿佛他们组织的网络密密麻麻地包围了整个地球,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无所遁形,这样的组织也太恐怖了,洛基只想独善其身。 好在对方终于放弃了,明微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 至于洛基这次为什么要开办大型魔术表演,其实并没有具体原因,他不是一个做什么都要细细规划的人,他喜欢随性而为,只要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表演,或者说被他耍到,就够了。 反正他不是一个有什么远大抱负的人,只要不当精神病就好了,然后还能戏耍观众,就这样轻松快乐地活着,《惊天魔盗团》里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永远都当房间里最聪明的人。”洛基觉得自己一直做得很好,他的观众从来不知道他如何完成他的魔术表演,世界上其他魔术师也不知道,只要他还拥有制造幻象的能力,他们就永远不会知道。 他排练的时候是一半魔术一半幻术结合起来,就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无所谓,就像歌手开演唱会一样,不管歌唱得怎么样,只要票能卖得好,就会有主办方出钱,他们才不管歌手唱的什么歌,魔术师又是如何完成的表演,大家不过利益往来。 其实魔术师身后通常有一个协助他完成表演的团队,他们知道各种道具的奥秘,知道魔术的具体流程,他们也是魔术师最亲近的伙伴,然而洛基没有,他当然也不需要,他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甚至还要更强,没人猜得出他会变出什么花来。 媒体已经为他即将到来的表演造势造到了一定地步,什么视觉盛宴、巨资梦幻舞台、国际顶尖摄影团队,就好像会是一场旷古烁今的魔术表演,有幸抢到票的各位都翘首以盼,没票的也都准备好了观看“国际顶尖摄影团队”的直播,希望不会让人失望。 毕竟洛基那些在街头表演的片段,在网络上的播放量高得惊人,以至于掀起了一股魔术风潮,关于洛基的各种搞笑模仿也是层出不穷,都是为了衬托出他的魔术有那么多不可思议,这就是个流量为王的时代。 网络上很多讨论他的话题,大家一致认为,洛基能否封神就看接下来的这场魔术表演。 成功则封神,翻车则跌落神坛,不得不说无论哪个时代都很现实,流量时代也不例外。 他们以为洛基压力会很大,实际上他本人并没有什么感觉,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只要他还有神谕,他就有恃无恐。 原来他们的能力叫做神谕,他是最近才知道,而且要是取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名字,动用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因为语言和文字都是有力量的。 所以他最近在琢磨着该给自己的神谕取个什么名字。 “神谕·maya。” 洛基觉得这个名字很酷,神谕是中文,maya则是梵语,意思可以简单理解为幻象,而他自己则是个艺名叫做洛基的挪威人。 不得不说,有了这名字,他的幻术似乎真的厉害了不少。 maya的中文发音并不是“妈呀”,而是“摩耶”,这一词最早出现在印度最古老的典籍《梨俱吠陀》中,印度哲学把“幻”看作是神的创世神通。 《梨俱吠陀》提到:“彼以摩耶,揭示宇宙,既摄黑夜,又施黎明。” 佛教中有一个观念,世界只不过是一个摩耶,也就是幻象,而非真实存在。就如《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里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印度的哲学受神话与佛教影响很深,神话与佛教又相互影响,有许多共通之处,共同造就了印度独特的文化。 神话中一梦一世界的梵天大神,maya即是梵天大神的“幻象”,或者说是一个很深邃的概念,总之洛基还挺喜欢的,他觉得跟自己的能力很契合,为此洋洋自得了好久。 这样一来,他表演的魔术就可以更加精彩了。 第九十五章 夏与幻之夜(20) 这一天终于来了,洛基从来没有一次表演准备得如此充分过,想到可以给成千上万的观众表演,他很兴奋,在加上现场直播,同时观看的人数应该可以达到一个可怕的数字,表演晚上八点开始,在市中心的一座大型场馆,足足能够容纳上万人,而且门票被一抢而空,大有顶级巨星之风采。 春风得意马蹄疾,夜幕降临时,市中心的那座场馆开启了它的灯光秀,各种华丽的光影在交织变化,配合着令人振奋的音乐,好像在欢迎每一位观众的到来,许多人都来得提早,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就好像在期待着跟自己偶像的见面,无疑,如今的洛基正有这种风头,高大的身形、阴柔的俊脸、潇洒又神秘的气质,还能说上一口流利的中文,这本来就已经是可以作为偶像出道的条件了,偏偏他的魔术还出神入化。 据说《惊天魔盗团》系列电影的导演已经在尽力争取与洛基的合作,大家有望看到洛基参演接下来的系列电影,这一消息让诸多影迷狂喜。 演出还没开始,场馆就已经挤满了人群,上万席位,座无虚席,很难想象洛基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竟然就已经有了这种程度的影响力,真是要那些票都卖不出去的明星汗颜,充分说明了一个人在任何一个领域做到顶尖,那就是成功。 谁说现在出名的都是些唱歌演戏都不会的艺人?洛基用实力证明,他变魔术同样可以很出名。 人声鼎沸,无数人拿着手机或是某种摄像装备准备全程记录,许多在场馆内的大型魔术表演是不允许私自摄像的,因为怕被解密,但洛基很豪气,大手一挥,海报上直接写着随意拍摄,反正没人看得出来他是怎么完成的,摄像越多,传播越广,他的知名度也就越高,主办方都请了专业的摄影团队。 突然这时,所有的灯光暗了下去,全场的音乐和大家的嘈杂也随之沉寂。 一束亮光洒落在舞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环绕式音响响起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场馆,他从幕后走到台前,观众顿时欢呼起来。 洛基头戴一顶西部牛仔帽,穿着同样是西部牛仔风格的皮衣和裤子,再加上一双长靴,像是从美国十八世纪穿越而来的人物,那束亮眼的白光照耀着他,大屏幕的画面也聚焦在他的身上,他低着头。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完美还原了西部牛仔的形象,就连左轮手枪和匕首都在他身上还原,一左一右的放在他腿两边的口袋中。 他就这样静静站着,此外什么动作都没有,足足站了两分钟,全场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呼声。 洛基动了,他迅速伸手掏枪,面对着观众席连续五次扣下,五声巨大的枪响仿佛轰鸣在每个人的耳边,不少人吓得一哆嗦,已经有尖叫声四起,然后在这一瞬间,五个巨大的字母如烟花般绚烂的爆发在观众席与舞台之间:jesus。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洛基的魔术已经开始了,这就是第一个魔术!刚刚尖叫出声的人瞬间尴尬到无地自容,只好用欢呼和掌声来掩盖。 一道道灯光亮起,洛基对所有观众鞠躬,他说:“欢迎大家来看我的表演,我会让你们今晚彻夜无眠,如果不行也希望你们有个好梦,请相信你们的眼睛!” 掌声与呼声之间,洛基看向了离他最近的贵宾席,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明微正笑着对他鼓掌,他带来的是那个叫做苏琉的女孩,她也偷偷地对洛基挥了挥手。 洛基微笑,明微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为对方感到开心。 明微看了一眼苏琉,她今天异常高兴,笑起来比蜜还甜。 明微发现他的周围都是一些西装革履,看起来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他和苏琉两个小屁孩混在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他们这里是贵宾席,想来是面对高端人士开放的,明微算是走了个大大的后门。 洛基继续他的表演,有两个人从后台扛着一面巨大的玻璃上场,玻璃下方的两角用宽槽固定,放在舞台中间,洛基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匕首,随后用力地在玻璃上敲了敲,发出坚硬的响声。 “请大家放心,今晚的魔术我保证不会跟之前表演过的魔术重复,你们会有独一无二的观看体验。”洛基说,“这是一块普通的玻璃,哦不,这是中国制造的钢化玻璃,你们看,坚硬、厚实。” 很多人笑了,据说有位国外老哥是“连续撞碎15块钢化玻璃”的吉尼斯纪录保持者,而在2011年的《吉尼斯中国之夜》中,他出师未捷,在第一块玻璃前反复尝试,结果后来就仅仅只撞坏了一块钢化玻璃,称得上是史上最尴尬的吉尼斯纪录挑战,诚然这个结果肯定是由诸多因素造成,但随着中国制造的名声越来越响,大家也乐意调侃。 大屏幕有画面给到玻璃侧面,确实很厚,是大家熟悉的钢化玻璃。 洛基还拿布给玻璃通体擦了一遍,他说:“一丝裂纹都没有。” “大家看好了。”洛基伸手,观众看到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穿过了玻璃,然后在玻璃的另一头灵活地活动着。 场中响起掌声,这个魔术中国的观众并不陌生,刘谦也曾在春晚表演过,虽然不太一样,但还算类似。 可接下来观众就不这么想了,洛基收回了手,摘下帽子,他把自己的头给穿了过去!画面一度十分诡异,就像一个人尸首分离却自由活动着,座中惊呼连连。 紧接着他抬起一只脚,同样穿过了玻璃,踏在了玻璃另一边的地板上,然后又是手,接着整个人都从另一边穿透过来,就像所谓的穿墙术,他再一次将玻璃展现给所有人看,光滑如初,反射着光泽。 观众很热情,表演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这么精彩,后面肯定还有一大票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 明微则淡定了许多,再没有第一次见时的惊讶和不解,毕竟他已经知道洛基有在用幻术表演,虽然他说这次会结合真实的魔术,但明微并看不出来具体哪里真哪里假,所以就当普通魔术看了,视觉体验还不错。 他觉得还是在洛基家里看到身边变出好几个洛基要更具视觉冲击力一些,但这显然是不能表演的,苏琉看得很认真很开心,漂亮的双眼中一直满含惊讶,明微看到她这样自然也很开心,反正只要苏琉心情好,就会让人感觉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面前她的侧脸。 苏琉今天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看起来更加的明艳动人,毕竟是明微第一次邀请她呢,也算是约会吧?反正她就这么认为。 洛基在舞台上用那块玻璃大做文章,后台有工作人员上台帮忙,当一个不动靶,站在玻璃的后面,头顶一个苹果,洛基在玻璃的另一头蒙着眼,他把玩着匕首。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见洛基猛地一甩,钢化玻璃形同虚设,匕首牢牢钉在了工作人员头顶的那颗苹果上! 工作人员懵了,他完全不知道匕首是怎么穿过玻璃的。 他们然后把玻璃再一次展示给观众,完好无损,金刚不坏。 观众热烈地鼓掌、惊叹,这是杂耍与魔术的结合吗? “哇,太厉害了!”苏琉激动地摇晃明微的手臂。 明微笑了笑,可是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什么,他鬼使神差地朝另一边转过头去,那里有一个人正在走进贵宾席,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住。 黑袍兜帽、腐朽手杖、佝偻身躯,尽管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舞台上,明微还是可以确定,那是湿婆! 这个形象已经被他牢牢地刻画在脑海,明微吓得浑身变得僵硬,生怕湿婆发现自己,可他见湿婆并没有朝他来,而是坐在贵宾席上,观看表演。 距离他还有几个座位,这让明微稍微松了口气,不是冲他来的就好,而且湿婆应该以为他已经死了,但明微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他对湿婆有阴影,他现在只求表演赶紧结束,虽然很精彩,但他还是希望早些离开。 “你怎么了?”苏琉发现明微有些不对劲。 “没事没事。”明微僵硬地笑了一下。 不对啊,今天不是组织准备主动出击的日子吗?虽然他没在计划之中,但组织的大概安排他还是了解的啊!然而湿婆却在这里若无其事地看表演?明微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通知大家。 想想还是算了,他现在根本没法通知,他深怕被湿婆注意到,而且湿婆去使用古祭祀水晶也是半夜的事,组织围剿他也是半夜的事,这次行动组织已经计划了很多天了,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能将其一举拿下,明微只祈求不要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全局,本来就没把他安排在内,如果他还坏事,那也太过分了。 洛基在台上表演,偌大的场馆内掌声和惊呼就从未断过,洛基带来了一个又一个让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的魔术。 明微也与湿婆相安无事,因为湿婆没发现他。 可谁知随后因为台上洛基的一句话让他如坠深渊:“今天我还有位朋友也来到了现场,带着他心仪的女孩,我答应送他一场惊喜。” 大屏幕的画面恰到好处给到了明微和苏琉,这一刻,全世界聚焦于两人。 苏琉愣后顿时害羞,脑袋低低的,小脸酡红。 明微则感觉浑身冰冷,完了。 第九十六章 夏与幻之夜(21) 如果说某个人的目光比全世界都重要,明微觉得对他而言这个人是湿婆。 就算全世界的目光此时都在他身上,也不及湿婆的分量半分,他僵硬着身子,对洛基露出一个异常难看的笑容,他不敢去看同在贵宾席上的湿婆,但他已经感觉到了那黑袍下投来的如毒蛇般阴厉的目光。 他知道湿婆现在肯定很疑惑,他怎么会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正因如此,明微才害怕湿婆再次对他出手。 明微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跟湿婆有任何目光上的接触,他现在要装作不知道对方在场,否则湿婆要是因为被他发现而改变今晚的行程,或者担心他报告组织,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明微可以接受的。 “你怎么没跟我说还有这个环节呀?”苏琉低着头问明微,不知所措,也完全不知道大家都觉得她很好看。 “我也不清楚。”明微无奈,他现在才想起来当时洛基说了会给他惊喜,但有湿婆在可就变成惊吓了啊!他真不知道洛基要搞什么花样,明明演出已经来到了后半场,安安稳稳的结束不行吗? 但苏琉却多联想了一些,当初明微从洛基那里出来,她问了几个问题,明微避而不答,现在看来是为了给她惊喜。 天知道她拿到明微给她的门票的时候有多开心,这里的关键并不是这个门票有多难得,也不是因为苏琉太想看洛基的表演,只因为是明微给的,就算是两张电影票她同样会这么开心。 “所以我想请大家来跟我一起完成这最后一个魔术!”洛基说,“在场的大家,你们所有人都会拿到一张纸条,我希望你们在上面写下对他们两人的祝福,以代表我们对真爱的向往,和在这残酷现实的世界中,仍然相信美好的信念!”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毕竟这可是上万人的场馆,所有工作人员顿时就忙碌了起来,光是分发纸笔就得花去很多时间。 明微没想到洛基说的惊喜竟然如此珍贵,这也太大费周章了点,但苏琉真的很开心,一直抓着明微的手,紧紧不放。 他们就像两位新婚新人,洛基就像神父,代表着他们向全世界宣告,两人是天生一对,可其实明微和苏琉连真正意义上的告白都不曾有过。 又有两个工作人员从后台扛着一个巨大的礼盒到台上,高度到了洛基的胸膛,礼盒很漂亮,还扎着蝴蝶结,但洛基把它解开了。 紧接着一架机器被推了出来,洛基解释说:“这是最敏感也是最精确的称重器,单位是克而不是千克。” 他们把礼盒放到称重器上,上面显示足足有3000g,也就是3kg,相当于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这只是个空壳,然后他们把礼盒从机器上拿下来,洛基站了上去,显示g,也就是84kg左右,将近一百八十斤。 他挠挠头说:“一定是因为这身衣服太重了。” 大家笑了,洛基很高大,有这体重很正常。 慢慢的,有工作人员把收集好的祝福带到舞台上,全都倒进礼盒中。 洛基也在帮忙,然后说着:“我知道有很多人的祝福放在心里,没有写出来,但没关系,我们有机器,让我们来看看这里面会有多少张祝福。” 当最后一袋纸条倒进礼盒,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真的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盒。 大家搞不懂洛基想干什么,见他一边数数一边从礼盒中拿出卡片,他展示给观众看,说:“这里一共十张,我们看一下会有多少重量。” 他小心翼翼地放到称重器上,数字一闪,洛基大声喊:“是30克。” 他把十张卡片放回礼盒中,看向大家,说:“十张是三十克,那么一张是三克,一万张就是三万克!” “现在,让我们来一起看看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万张祝福!” 他们把礼盒抬上称重器,数字跳了跳,等放好之后,稳稳的停在了这个数字。 他扫视全场,“大家别忘了,礼盒是三千克,也就意味着这里没有三万克的祝福,而是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七克的祝福。” 洛基笑了一下,明知故问:“那么这里有多少份祝福呢?” “九千九百九十九!”许多观众立马反应过来,一张卡片是3g,g就是一万张卡片,那么g显然只差一张就到了一万。 洛基欣慰地宣布:“所以这里面总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张祝福!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完成这个数字的不可或缺的一员,也就是说大家都在祝福他们长长久久!” 9999,观众只能震惊地鼓掌惊呼,这最后一个魔术很是特别,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个魔术的一员,会是巧合吗? 场中掌声热烈,其实很多人都在想,那小子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竟然能跟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一起坐在贵宾席,还能让洛基大费周章为他变魔术,看来一定是金钱的力量,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真有你的啊,大叔。”明微不禁赞叹,洛基也太懂浪漫了吧?身边的苏琉已经害羞到“无地自容”了,却又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开心、多幸福。 舞台上的无关人等全都退下场,机器也推走,就剩下洛基和那个大礼盒,大家看他又细心的把蝴蝶结给系上,他神秘地说:“还没有结束哦!” 于是全场观众又认真望着,洛基绕着礼盒转了一圈,再次一把扯下刚系好的蝴蝶结。 一声爆炸,礼盒盖瞬间被轰开,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全场灯光暗下去,那是一束灿烂的烟花,顷刻冲上了露天场馆的顶部,绽放在天空中,惊喜又美丽。 不止一束,巨大的礼盒好像突然被洛基变成了烟花筒,随着一声声爆发,一束束烟火就如挣脱牢笼的野兽般狂暴地窜出,冲上云霄,苏琉自然地抓着明微的手,两人欣赏着这场特别的烟火秀,大概也是洛基这场演出的落幕。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一道接着一道,每个人都看得如痴如醉。 那么大的礼盒,这场烟火理应持续很久,但终究会有落幕的时候。 这时再没有烟火窜向天空,全场灯光亮起,终于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天空中正飘落下数之不尽的叶子,就好像是烟花绽放过后的余烬,如血般腥红,漫天凋零。 “是枫叶啊!”苏琉望着说。 洛基开口:“玫瑰太俗,送你们九千九百九十九张枫叶,也把这样的祝福送给今天在场的每一位,十分感谢你们来看我的魔术。” 洛基又把那支左轮手枪拿了出来,顶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砰!”场馆内的音响放出一道枪声,与此同时,满天飘落的枫叶竟然在瞬息之间燃烧起来,转瞬成空。 灯光一变、帷幕落下,观众们只觉得自己刚从另一个魔法世界中走出来,令人意犹未尽。 就像洛基开场说的,他们可能真的要因为这场演出彻夜无眠了,或者做个美梦。 掌声响彻每一个角落,诸多观众起立鼓掌。 明微趁现在拉着苏琉快步离场,苏琉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地跟着明微,今天已经给她太多惊喜了。 虽然爱德华没有出现,但明微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直到他走出场馆很远,确定湿婆没有跟着他才长长松一口气。 “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他拿那个盒子呀?那应该是送我们的吧?”苏琉看着明微。 明微思索了一下,说:“谁知道那是不是他的道具,下次有机会再问他吧。” 苏琉一想也对,而且就算给了她也拿不走,那么大个东西,差不多六十斤,苏琉今天已经很满足了。 明微跟苏琉打了车回去,他的心情比苏琉要复杂很多,不是说他不开心,他也很开心,但因为湿婆的出现,还有他自己一些奇怪的想法,让他看去不太活跃。 明微刚刚坐在那里看演出的时候有几个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如果陈璃画坐在他身边会怎么样?他控制不住,就像是本能,他知道这样不对,苏琉知道一定会很伤心的,但有时候思绪泛滥起来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可怕。 这么多年,陈璃画早已是明微心中的结,这个结不关苏琉的事,就算苏琉再好,明微解不开还是解不开,就算解得开也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跟苏琉看场演出就烟消云散,那不现实。 当然,要想解开也有个效率极高的办法,就是直接对陈璃画表白呗,长痛不如短痛,但明微真的不敢想象后果,他决计是不敢的,他了解自己,爱德华也了解他,所以当时只是怂恿他邀请苏琉,没让他去表白。 明微把苏琉送到小区楼下,但她似乎有些舍不得这么美好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一步三回头望向明微,周围行人经过,星和月都在闪烁,亦如黎明的烟火,明亮又寂寞。 在这样一个夏夜,蝉的叫声都变得温柔,明微望着苏琉,之间仿佛隔了一段时光,每一个梦幻般的场景都被悉心雕琢下来,虚无地永恒着。 第九十七章 夏与幻之夜(22)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跟你的组织去一趟。” 明微最不希望爱德华突然出现,因为他从来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今天是他们组织围剿湿婆的日子,又让他去,显然没这么简单。 “会有意外吗?”明微问,他本来都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此时顿住了脚步问爱德华,按理说大家应该准备得很充分了才对,再加上明微也没影响到什么,所以计划应该还在顺利进行。 “湿婆要是没两下子,你们老大不至于跟他对付这么多年。”爱德华说。 “我当然知道他很厉害,但是我去干什么?难道会像上次对付深潜者那样全军覆没,我去跟你交易然后拯救大家?”说真的,明微并不喜欢充当这种角色,用的是爱德华的能力,拯救的是别人,交易掉的却是他的情绪,而且还没人知道,他也不敢让人知道,太憋屈了。 可如果他没有向爱德华交易他们就会死的话,无论多少次明微还是会跟爱德华交易。 “倒不至于,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你有必要亲眼看看。”爱德华说。 明微稍微放松,只要大家没事就好,但爱德华这种模糊不清的用词和语气让明微很难受,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 “我这样过去万一影响到他们怎么办?”明微担心这个。 爱德华笑笑:“我能让你隐身。” 一场酝酿已久的行动即将爆发,就像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流,只要一个恰当的时间点,海啸就会席卷而来。 市中心那栋标志性的大楼就像大海,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已是暗流涌动。 “目标进入监控范围。” 57层的某个房间里有许多人盯着电脑屏幕,一个个表情严肃,那里有一道黑袍身影走进了电梯。 “各单位注意,目标出现。”莫里斯教授在58层的酒店套房中发号施令,阿图罗研究员和姜云教授都在这里,还有他们的老大。 “狙击小队准备就绪。”远在其他高楼的狙击手报告。 “战术小队时刻准备着。”兰斯洛伊率领着一票神谕各异的神谕者在另一间房里等待着。 “大楼所有出口已被包围。”吴可非在楼下回答,他的身边都是些看似路人的神谕者,他们今天就是要瓮中捉鳖,确保万无一失。 “目标到达30层。” “目标到达50层。” “目标回到5806号房。” 随后则是漫长的安静,湿婆的房间里可没有摄像头,他们倒是想安装,但显然没有这个机会,所以他们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期待湿婆会按照以往的规律行动。 可这一次他们等得有点久了,越等越焦急,分明不应该等这么久才对,现在正是他活动的时间,莫非今天有变?他们不禁开始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谁也不知道湿婆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那会显得他们很傻。 “目标走出房门了!”终于有人兴奋地喊道。 他们看到了,“目标正在上楼。”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他们谋划已久的行动终于要展开了。 “目标进入天台监测区域!” “目标进入射击范围,请求射击。” 所有人看着湿婆刻画魔法阵,拿出水晶球,就像他们已经看过很多遍的画面一模一样,但今天终究会有所不同,因为他们集结于此,以后湿婆就不会再出现在这里搞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了。 他们都在等待着老大的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就可以给湿婆来个他们精心策划的surprise,相信他一定会感动得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狙击手,一轮射击!战术小队,跟我上!”周唐林一声令下,自己率先冲了出去,双重保险,即便狙击手没能击中湿婆,他们则是后手,有百毒不侵的周唐林在,湿婆在无处可逃的天台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四面八方的狙击手同时扣下扳机,一颗颗穿甲弹电射而出,在长空之中旋转行进,湿婆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些子弹几乎是一瞬间就正中靶心,命中湿婆,他们正要欢呼,突然发现不对劲,湿婆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他们的子弹全都穿过湿婆的头部,却落空在四面八方,那里像是空无一物。 狙击手们傻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汇报,但行动的节奏很急,老大他们应当得到具体情况:“我们的子弹穿过了目标头部,但他毫发无伤!” 周唐林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此时以容不得他多想,直接冲上天台,看到了这位阔别多日的故人。 “你还真是属苍蝇的啊?”湿婆看着他说。 周唐林身后的神谕者开始施展手脚,一圈晶莹的结界出现,由一个个规则的六边形组成,泛着微光,让本就无处可逃的湿婆彻底变成瓮中鳖。 “是啊,老是盯着你们这些狗屎。”周唐林皱眉回应,他觉得有点太顺利了,不太习惯。 湿婆大笑,似乎一点也不慌,他满含深意地看着周唐林,说:“我说老大啊,我看你是真的老了,不行就退位让贤吧,再当下去,你以前的那些辉煌都会被玷污啊!” 周唐林觉得不对劲,不想再跟湿婆废话,直接冲上前去给了他一拳。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拳头穿过了湿婆的脸!他想到了刚刚狙击手汇报的子弹穿过他的头,这根本不是实体! “没想到,竟然有种神谕能对你生效。”湿婆跟他的魔法阵和水晶球都在一点一点变得透明,随后彻底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傻愣住,完全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 周唐林望着眼前的画面,无所适从,失败了? 明微望着那道背影,好像没有那么挺拔了。 是的,明微也在场,只是大家都看不见他,明微有些难受,还有一些很难说清的感觉,他觉得或许是因为愤怒被爱德华拿走了吧,不然现在的自己应该会非常生气。 这不是洛基的幻术是什么?难怪湿婆会出现在贵宾席上,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明微离开天台,走下楼梯,他感觉有些委屈,为了不让组织再去打扰洛基,他做了那么多,结果洛基还是与湿婆为伍,反过来对付他们,那在演出的时候还扯什么朋友不朋友、惊喜不惊喜的?让明微感觉被背叛了一样。 背叛是世界上最让人无法释怀的事情之一。 洛基很可能就在附近,明微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神谕有严格的距离限制,明微现在就要去找他。 他知道湿婆是从5806号房里出来的,于是他守在门口。 不对,既然湿婆都已经发现了他们组织的行动,现在怎么可能还会在房间中坐以待毙?肯定早就跑了,而且有洛基的掩护,他们想抓到湿婆简直难上加难。 明微一时间也颓然,原来他这个朋友就是用来卖的吗?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你让我来看这个?”明微问爱德华。 爱德华笑了笑,“不然呢?还不够吗?” “你能让我找到他吗?”明微又问。 “找他干什么?他现在可是跟湿婆在一起,你找死啊?”爱德华反问。 明微长叹一声,身边有人经过吓了一跳:“卧槽,什么声音?” “吴可非,封锁周围。”周唐林有些无力地下令,他觉得应该是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既然湿婆已经提前得知的他们的行动,那么就不可能还逃不走,只是他还搞不懂这个幻术是怎么回事。 湿婆说是神谕,可就像湿婆说的,这个神谕居然对他有效,这是以前从来没碰到过的,无论什么神谕还是魔法、诅咒,都应该对他无效才对,不然他凭什么当iaco的老大?凭他年纪最大吗? 挫败感,他竟然又一次体会到了,上次还是面对深潜者的时候,但那时叶瑟琳娜已经有所预知,他们那天本来就会很惨,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伤亡程度已经很低了,不像今天,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像是一场闹剧。 “别愣着了,搜!”兰斯洛伊终于反应过来,带着小队迅速离开了天台,他们大家再一次行动起来,但这时显然已经失去了激情,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或许是他们心中对这次行动报了太高的期许,以至于一时间无法接受颗粒无收带来的巨大落差吧。 明微回到了家里,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累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早知道在看表演的时候就通知大家了,说不定还能抓到湿婆,反正洛基也站湿婆那边,枉明微还那么重视洛基的表演,结果却是这样。 洛基明明是把他当朋友的啊!又送他券又给他和苏琉惊喜,所以这才更让人难过,要是洛基对他没这么好,他心里也会好受些,为什么呢?他到底为什么要帮助密教? 难道那天洛基说的都是真的吗?什么文明不文明的,他真的想毁灭文明吗?看起来不像啊! 真是让人想不通啊。 明微看到苏琉发来的晚安才好受一些。 算了算了,还是睡觉吧,或许一直都会是这样吧?世界永远都让你有想不通的东西,要真是什么都想通了,估计也快要入土了。 明微觉得睡觉是不理这个世界最好的方法,前提是不做噩梦。 第九十八章 七宗罪(1) 明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要因为各种原因无法面对其他人,之前是陈璃画,后来是苏琉,现在则是iaco的大家,他们还不知道昨晚为什么会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从计划伊始,他们就从来没想过湿婆会有什么助力,最多不过新蛊惑的一些教众,根本构不成威胁。 周唐林已经非常了解湿婆了,他知道湿婆的手段,但他还是没想通那个幻术,也不是古祭祀水晶的魔力,导师们倒是有所想法,可周唐林并不知道关于洛基的具体情况。 这才是明微愧对他们的原因,他之前到分部参加会议,又找到了作为情报部部长的姜云,然后跟他讲了那么多,人家一纸通知下去,组织就放弃了对洛基的一切行动,结果在最关键的时候,洛基用他的幻术来搅局了。 他把明微置于何地?明微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大家解释。 明微站在窗前,外面灰蒙蒙的,这座城市终于要下雨了,大风把树木吹得摇晃,枝叶在轻舞。 夏季的雨没有春天那么温柔,通常伴随着狂风与雷电,硕大的雨滴也迅猛无比,仿佛带有杀意从天而降,像是天神对人间的讨伐。 明微操起一把伞,冲了出去,顶着漫天的冰凉,如池中的荷花摇摇欲坠,又如沙漠中的旅人艰难前行,这一段熟悉的路竟然显得无比漫长。 雨伞没能起到多少抵御作用,明微的裤子很快被淋湿,但他不在意,反正心里早就凉透了。 哐哐哐哐哐哐! 明微狂敲洛基的门,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有水滴滑落,也不知是汗还是雨。 哐哐哐哐哐哐! “开门!” 明微大喊。 不多时,洛基一脸莫名地开了门,他问:“你抽什么风?不会按门铃吗?搞得跟催债的一样。” 明微扶着墙,把雨伞丢在一边,喘了一会才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洛基不解,“进来,站那里干什么?” 洛基端了水给明微,明微大口喝着,喝完还是对洛基怒目而视:“你还给我装傻?我为了让他们不再打扰你,忙前忙后的,你知道我们组织里有规定,对于知情却不愿加入的神谕者将执行洗脑程序吗?我还向情报部部长求情,就是怕你被逼得加入密教,你倒好,转头就帮湿婆对付我们,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这件事啊?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但还是不好意思,不能说是加入密教吧,我就是觉得好玩。”洛基对明微表示感谢和歉意,但对自己的行为却是轻描淡写。 “所以你还邀请湿婆观看你的演出?你知道他想杀了我吗?我前段时间因为他住了半个月的院,差点死掉,我相信直到他在你的演出上看到我之前,一定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明微对他说。 “什么?”洛基眼睛瞪得老大,“这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你不就是个普通成员吗?他不是教主吗?我甚至都不知道他认识你!我要知道绝对不会让他发现你的。” 明微之前对洛基讲过一些在小城发生的事,但因为爱德华的存在,明微并没有说过他跟湿婆之间的事,谁知道洛基真跟湿婆扯上关系了。 “对不起啊。”洛基对明微道歉。 “我们组织计划了那么久,本来以为可以一举除掉湿婆,那可就舒服了,我就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小命了,结果你一出手,一切都变了,你可真厉害啊。”明微冷冷地笑着,他当然不接受洛基的道歉,都这样了道歉有什么用啊? 洛基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些复杂的东西,他说:“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单纯。” 明微还想再说什么,突然门铃响起,他奇怪地看了洛基一眼,洛基起身过去,从猫眼看向门外的情况。 洛基瞪大眼睛,跑过来对明微轻声说:“是湿婆,你躲到房间去。” 明微顿时慌了,他的身上难道被湿婆安装了定位吗?怎么到处都是对方?明微只好心惊胆战地躲到洛基的房间,房间里有不少奇奇怪怪的物品,还有一个小巧的克苏鲁雕像,这让他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来了?”洛基让湿婆进门。 尽管外面下着倾盆暴雨,但湿婆身上滴水不沾,洛基太高了,以至于他根本看不到佝偻着身躯的湿婆黑袍下的脸。 湿婆扫视了一圈,声音嘶哑:“这里刚刚有人来过?” “没有。”洛基心头一跳,心想这老头不会这么神吧? 湿婆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房间的方向走去,洛基和明微都大惊,明微感觉自己要凉了。 “等等等等!”洛基连忙制止,湿婆回过头,见洛基说:“他妈的我找个女人怎么了?你老得不行了,我可是年轻力壮得很,就你这副模样,可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吓跑了。” 湿婆犹豫了一下,明微都快吓出心脏病了,洛基面色如常却也紧张不已。 终于湿婆放弃了去探查的心思,让人松一口气,洛基说:“有什么事?” 湿婆坐到沙发上,洛基也坐下来,又听到湿婆嘶哑的声音:“在你演出现场的那个小子,跟你什么关系?”就好像他的声带已经千疮百孔。 “是他让那个组织不再烦我。”洛基这么说,“怎么了?” 湿婆稍微沉默了一下,他摇摇头,“那小子邪门得很。” “邪门?哪邪门了?你不就是密教教主吗?”洛基一脸古怪,明微表情复杂,他是真没想到堂堂密教教主湿婆会说他邪门,不知道该不该自豪。 其实湿婆一直很疑惑,深潜者到底是怎么被消灭的?当时的战况已经很明朗了,就算是周唐林也无力回天,他思来想去,只有明微这一个变数,深潜者是他湿婆召唤出来的,他当然清楚深潜者到底是还是离开还是死亡。 但他实在想不通,明微到底是如何杀死的深潜者,也是从那以后,湿婆多年的准备功亏一篑,本来有了深潜者保驾护航,他不久就可以实施伟大的最终计划,结果那么大一头深潜者莫名其妙就没了,逼得他只能逃离。 到了这座城市,竟然又让他发现了明微的身影,就跟瘟神似的,于是他小心翼翼,在一段时间的观察下,他确信这里只有明微一人,什么周唐林、吴可非那些人根本不在,他这才决定再次对明微出手,否则这么一个古怪的定时炸弹不解决,他担心日后会坏他更大的事。 明微每次出现身边都有一个女孩,所以他那天就是跟着那个女孩找到的明微,自信出手,看到明微倒下他终于松一口气,随后潇洒离去,在他眼里,明微已经死了,他的许多能力都源自《拉莱耶文本》,虽然其中还有不少未能参悟的地方,但对于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东西来说,够用了。 那天他所使用的魔咒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够剥夺生命体的所有生机,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比石咒术简单粗暴,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已经耗不起几次了,不过能够铲除心头之患也算值得。 直到他再一次见到明微。 然后才反应过来,难怪iaco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因为明微没死,湿婆现在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再次对明微出手。 他早该想到的,就像第一次跟明微交手的时候,中了石咒术都能没事,简直超出了他的理解,石咒术可是《拉莱耶文本》中记载的强大魔咒,成千上万的秦兵马俑可以证明它的威力有多可怕,竟然奈何不了明微。 后来的观察又让他觉得明微似乎很普通,到现在他才开始真正重视。 光明微一个人就不知消耗了他多少精力,他本来就已经老得不行了,要不是明微,他也不至于面对iaco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你最好离他远点。”湿婆告诫洛基。 “你是他的敌人,我不是。”洛基说。 “你帮助他的敌人对付他的组织,还觉得自己不是他的敌人?”湿婆沙哑地笑了。 明微靠在墙上,所以洛基到底算什么情况?一边帮湿婆,一边又帮他打掩护。 明微看着房间中的克苏鲁雕像,想到洛基身上的挂饰,他眉头突然紧锁起来,刚刚他就在想,这些东西洛基是哪来的?他不是因为iaco才知道这些秘辛吗?是湿婆?难道他们早就有所接触了吗? 不知为什么明微感觉好像有股魔力在吸引他触碰那个雕像,就好像那里藏着什么东西,然后他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一瞬间像是现实倾覆,世界翻转,明微出现在一个陌生又眼熟的地方。 无法形容的物质在蠕动,上下四方无天无地、无边无际,他惊觉这是在医院昏迷时看到的画面,难道自己又昏迷了吗? “爱德华?”明微语气慌张把爱德华召唤出来了。 “你真欠,手也这么欠。”爱德华翻白眼,“不算昏迷,只是你的意识出现在了这个时空而已。” “这是什么时空?”明微问。 “是湿婆为你打通的时空,当然,他并不知情,是我保了你,二者缺一不可,我也没想到你可以来到这里。”爱德华好像感觉很有意思,还笑了笑。 明微反正不是很懂,又问:“我怎么离开?” “这是你的意识,你又没有昏迷,当然是想离开就离开。”爱德华耸耸肩。 明微愣了一下,旋即在他的刻意控制下,画面再次转动,像是世界重回正轨,他也回到了洛基的房间中,他连忙把手从雕像上给抽回去。 第九十九章 七宗罪(2) 不知过了多久,湿婆终于离开了,明微逃过一劫。 他靠在墙壁上,耳边都是雨声,时而有电光闪过、雷声乍响。 “没事了。”洛基开门对他说。 明微没看他,看着窗外,“你早就认识湿婆了对不对?在认识我之前。” 洛基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瞥了一眼明微身边的那座小巧的雕像,好像有某种神秘气息笼罩着,他回答:“对,我其实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你们的版本不太一样。” “所以你宁愿相信湿婆?”明微的语气已经没有多少波澜,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 洛基耸耸肩,“没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我只是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而已。” 明微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立场已经明确,无需再多言,明微抬起脚步,从洛基身边走过,朝大门走去。 是他错了,他就没做过几件正确的事,难怪洛基当初会主动来找他,原来只是利用他而已,他早就知道了湿婆跟iaco的事,一直在利用明微,让明微也让iaco掉以轻心,现在每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就像早就计划好分手的恋人,说什么都会显得你不够洒脱。 洛基也不挽留、不解释,对方识趣离开对两人都好。 明微几乎淋了一身,然后来到了老周他们住的别墅,这种天气,大家显然都待在家里,明微正好对他们说清楚,犯了错总要承担的。 “是洛基。”明微对他们说,“是洛基的幻术,我刚刚还去确认过了,原来他一直都跟湿婆有勾结。” 明微看着他们惊讶的眼神,低下头:“我被骗了。” 他面前是三位导师和老周,陈璃画他们住隔壁,此时不在这边。 “洛基是谁?”老周疑惑。 姜云对老大周唐林说清来龙去脉,然后看向明微,“其实我有怀疑过,只是没有证据,而且他的幻术神谕看起来的确很强。” “他为什么不对你出手?”阿图罗问。 明微摇摇头,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好像他也根本不担心洛基会对他出手一样,刚刚是有机会的,“他跟湿婆好像不是主仆关系。”或许是这原因,洛基并没必要对湿婆尽心尽力。 有了洛基这一大助力,可想他们针对湿婆的行动将会变得多么困难,那以假乱真的幻术就连老周都能骗过去,而且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现在根本没办法展开任何行动。 老周拍了拍明微的肩膀,“没事的,别自责,既然现在已经了解敌情,大不了再重新计划,可怕的不是敌人有多强,而是我们一无所知。” 明微看向老周,心里终于好受许多。 “走吧,我们去兜兜风,别想这些不愉快的事了。” 老周推了推明微后背,明微愕然:“兜风?现在外面在下暴雨啊!” “暴雨才适合兜风啊!”老周跟明微走向车库,那里停了一辆gtr,明微对于组织的壕气已经习惯了,但说不定是兰斯洛伊的,他也挺壕。 “科技部改装过,你看你衣服都湿了,座位有热烘功能。”老周在驾驶位说,然后对着亮屏点了几下,明微坐在副驾上感觉到一股暖流,很舒服。 “你考驾照了吗?”老周问明微。 “我还没成年。”明微自己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过他的生日好像也马上就快到了,他都没在意,因为除了她妈妈没人记得他的生日,有时候她妈妈都会忙忘了,过了日子才打电话告诉他不好意思,其实不用道歉的,他根本就无所谓。 老周也是才意识到明微还很年轻,不禁想到自己,他叹了口气,“年轻好啊!” 车子启动,像是鱼一样窜了出去,在水中灵活游动,外面因为大雨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也看不到行人在路上走。 说起来都快立秋了,这可能是这座城市在夏天的最后一场雨了。 “我像你这个年纪也是什么都不懂,那时候还没有汽车呢,马车都少,那时候我就挺羡慕马夫,可以天天骑马。”老周笑了笑说,“哦对了,我的小时候中国还在明朝嘉靖年间,欧洲当时还在文艺复兴呢,美国……哦,那时候还没有美国。” 明微无法想象一个从文艺复兴时期活到21世纪的人是什么存在,简直天方夜谭。 他看了看老周,这个还算慈祥的大爷,看去不过五六十的年纪,气质很特别,眼里藏着世界,但是老周显然可以随意转换气质,当初在书店的时候明微对他的印象就是糟老头,跟其他大爷并没有多少区别。 “老周,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啊?”明微忍不住问,从来没人跟他探讨过这个问题。 老周歪着脑袋略微思索了片刻,“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可能是诅咒吧,我看很多作品中都把永生什么的写成诅咒,应该有一定道理。” “那这诅咒的力量也太强了。”明微被iaco熏陶了这么久,对这些东西也有了一定的认知,能够让一个人活几百年的诅咒,那力量该有多强?谁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给老周施咒? “怎么?你羡慕了?”老周笑了笑。 明微摇头,“如果轻轻松松的或许还希望多活几年,但是你是iaco的老大,不知道多累,还是算了吧。” 老周大笑:“轻轻松松的可能就活不到现在了,如果没有事情让我投入进去,早就活腻了,当然,现在也挺腻的,不管什么状态维持久了都会腻,如果没有,那就是还不够久。” 明微想了想,确实如此,然后他又说:“活这么久一定很孤独吧?” 老周突然就不笑了,好像孤独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他过了一会才对明微说:“其实生命本来就是孤独的,跟长短没有关系。” 雨刷规律地扫开前窗上的雨水,老周看着前方的那些车子,说:“你看那些车里,可能只有一个人,也可能坐满了人,他们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或许谈笑风生,或许沉默不言,可无论哪种状态都是孤独的表现,只要你有一瞬间觉得莫名其妙,觉得孤独,那你就是孤独的。” “大家都在努力寻找让自己不再孤独的方法,但找来找去,就只有爱情和友谊看起来不错,就像奥逊威尔斯说的,我们只身降临人间,孤独活着,孤独死去,只有借着爱情和友谊才制造了一时的幻觉,好像自己并不孤独。”老周目光深邃,“可是真爱又是那么难得,友情也会遭到背叛,所以有时候感觉一些宗教说的还挺对,就好像我们在人间是经受考验来的。” 老周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涩,“所以我更加确切的感觉到永生是一种诅咒,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会在我眼前逝去,他们被掩埋在岁月的尘埃下,只有我孤身一人还像梦游者一样活着。” 明微心里触动了一下,他双眼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个男人坐在辉煌的王座上,身边人来人往,有的人出现又离开,有的人面孔变得衰老,然后同样消失不见,王座上的男人缓慢老去,但他还是坐在那里,巍峨不动,最后他的身边空无一人,王座依旧辉煌。 这个话题沉重到明微不敢发言,作为iaco唯一的老大,没人可以想象老周这么多年承受了多少,就好像一担子把世界给挑在肩膀上,一挑就是几百年,那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人,或许老周本来不会显得这么老的,是承受了太多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但他还是做得很好。 “你不用不说话,这些东西我早就麻木了。”老周看了看明微。 “或许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带着使命来的吧。”明微是这么想的,只是老周的使命过大了,像吴可非他们也有使命,因为他们有神谕,还是那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明微看得透彻,因为他是旁观者。 老周咀嚼了一番,“说的好啊!没白看那么多书。”然后夸赞他。 “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啊。”老周的语气突然神秘起来。 “啥事?”明微好奇心被勾起。 “其实很多书陈璃画都看过了,但她还是跟你一起看完了。” “啊?”明微感觉自己心脏多跳了一下,那些美好的画面又被老周的话再次唤醒,可这次明微百般疑惑。 陈璃画为什么这么做?明微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陈璃画难道也…… 明微看着老周,老周却对他耸耸肩,并说:“你别看我啊!女生的心思那么难猜,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啊,明微心想,本来女孩的心思就已经很难猜了,更何况还是陈璃画,她做过太多让明微猜不透的事情了,本来以为对她有所了解,然后发现自己好像错了,可怕的是这种感觉一直在重复,直到某一时刻晃过神来才惊觉自己从来就没了解过她。 陈璃画就是这样一个女孩,谜一样的女孩,也像本神秘的书,对明微来说吸引力很大,总是想一探究竟,但对方只让你浅尝辄止,这却让明微更加狂热地想着她。 第一百章 七宗罪(3) “你已经移情别恋了吗?”老周微笑着。 明微知道他在说苏琉,“我不知道。”这个回答明微用过很多次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没关系,时间会让你看清自己。”老周对此显然已经很有经验,“我带你去个地方。” 明微坐在副驾驶上望着侧窗,上面有一串串水珠滑落,把车外的灯光都扭曲,把整个世界都模糊。 车一直在开着,这种天气让人丧失活力,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去找洛基,太可笑了不是吗?还是躲在家里舒服啊,或者在网吧打打游戏,但是他还未成年,这座城市可不像那座小城。 这辆gtr里也很舒服,他衣服已经全干了,感觉暖暖的,不知道老周会带他去哪。 iaco的老大花这么多时间陪他,好像应该感觉荣幸,但鉴于明微跟老周已经很熟了,当初两人在书店就是损来损去的,说尊敬和荣幸之类的好像都显得生分,明微相信老周并不需要他像其他人一样,否则老周就不会花这时间陪他了。 “老周,我们组织允许成员跟普通人交往吗?”明微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老周眼里有笑意,他说:“尊重所有人的决定,大家都签过保密协议,你也是,所以无所谓,但是会很麻烦,就像很多电影拍的那样,秘密特工的妻子都很可怜,既要独守空房,又要担心丈夫的安危,还不知道对方具体在做什么,这种感觉可不好。” 看来iaco还是很人性化的,明微还以为会有点不同。 “但也不是都这么惨的,比如科技部里很多科学家就无所谓啊,他们只是在做科学研究而已,在哪都一样,他们很多都有自己的家庭,神谕部的话就会特殊一点。”老周补充。 明微也能够想到是这样,可是……他算是什么部啊?他既没有神谕,也不会做研究,没有一点特长,后勤吗?组织里真的有后勤部吗?明微表示深深的怀疑,毕竟他们好像不需要什么后勤。 “到了。” 车停在了路边,明微面带疑惑看向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老周先下了车,打伞,然后把明微给接出来。 “老黑的黑店?”明微傻了,招牌上还写着算命、风水、姻缘什么的,老周带他来这里干什么?莫非这里也是iaco的重要根据地之一?就像希望书店那样? 明微一脸茫然跟着老周走进店铺,店里琳琅满目,什么都有,透露出一股江湖骗子的气息,就像明微接下来看到的这个人。 “我去,这大风刮的,怎么把你这老不死的给我刮来了?”一个人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他长相很有特点,皮肤黝黑,头发很短,但是很卷,像是盘在头顶一样,眼睛很大,在那张四十岁左右的老脸上显得很不和谐。 可是这对他说出的话都显得无足轻重,明微当时就惊掉了下巴,还有人敢这么跟老周说话? “好久不见了,老黑。”老周很自然地跟他打了声招呼,一点也没在意对方的称谓,看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老黑应该就是这店的老板,不然店名也不会这么随便,他拿了根鸡毛掸子似的拂尘对着老周挥了挥,“你来干什么?你这个人满身晦气,别把我的店给毁了。”看起来老黑好像不是iaco的人。 “来请你帮个忙,给这孩子算上一卦。”老周笑着拍了拍明微的肩膀。 老黑瞪大了眼睛瞅了瞅明微,疑惑地问:“你孩子这么大了?” 老周无语,“不是,你算不算?不算我把你店给砸了。” “算,为什么不算?一单一千呢,赚点钱可不容易。”老黑终于从柜台后面站起来,看向明微,明微这才发现对方竟然这么高,又瘦又高,估计有一米九左右。 “小伙子,你算什么东西?” “呃……我……”明微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 老周顿时来气了,“你再骂?” 老黑尴尬的笑了一下,“我换个词,你算什么玩意?” 明微连忙拦住老周,说:“姻缘,我算姻缘。” “好,你想用生辰八字算呢?还是星盘算呢?还是塔罗牌?”老黑又问,这可把明微难住了,毕竟他都不甚了解。 老周不耐烦了,“行了,收起那套吧,直接用神谕不就得了吗?” 明微惊讶地看向老黑,原来他有神谕,而且还是能算命的神谕。 “仪式感,你懂不懂什么叫仪式感?”老黑翻白眼,“好,我直接神谕给你算吧,老不死的记得加钱。” 老周没理他,老黑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微眯,手指在搓动着,这个人好像突然正经了起来,算的是姻缘,明微还挺期待的,如果他能解开这么多天以来的困惑就好了。 过了好一会老黑才把眼睛睁开,不仅是睁开,而且瞪得很大,那几根搓动的手指还停下了,指着明微他脱口而出:“卧槽!” 明微和老周都被吓了一跳,旋即露出黑人问号脸,老周问:“你给其他人算命也这么算?一惊一乍的,你这黑店没倒闭真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老黑不去管周唐林说了什么,他那双硕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明微,明微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好像他能直接看到明微的未来似的。 “你倒是说话啊?”老周淡淡开口。 “算了这么多年的命,我终于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是什么意思了。”老黑语气感慨起来,明微和老周是一脸愕然。 “难得光顾你生意,你跟我讲天机不可泄露?”老周被他气笑了。 明微失望地低下头,也是,怎能指望一个算命的来当他的救星呢?他什么情况自己还不清楚吗?算命的说什么都没用啊! “既然你算姻缘,那我就送你一句话吧。”老黑想了想,“《红楼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你还真是黑店啊?我们走。”老周拉着明微往外走去。 “哎,钱还没给,算霸王命啊?”老黑在后面喊。 “再叫把你这黑店给砸了。”老周淡淡回应。 两人回到车上,老周咕哝了一句:“《红楼梦》比我还年轻两百岁呢,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以前不是这样的。” 明微摇了摇头,虽然没看过《红楼梦》,他不是什么知识分子,也不是好学之人,看不进去半白话半古言的名着,但书中这句对联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他想不通怎么会用在他身上? “这也是一个有神谕却没加入组织的人吗?”明微问老周。 “是啊,组织和密教的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老周说,“距离上次见他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他变老了许多。” “无所谓啦,虽然很多时候大家都期待一个正确答案,但这个世界又不是数学题,所谓正确的答案也不是唯一的嘛,知道得太多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明微这般说着,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那倒是。”老周赞同,他启动车子,两人在轰鸣声中扬长而去,老黑静静凝望着,神色就跟他的肤色一样深邃。 “老周,你现在为什么愿意让三叶姐跟着你了?”明微觉得还是要找点话题,他们爷俩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正经聊过天了。 老周歪了一下脑袋,“她开心就好啰,反正女人都很自私,而我又心太软,她还这么年轻,哪里知道爱人在自己眼前老去直到死去的感觉?我经历过很多次了,多这一次也不多,但对她而言却可以开心一辈子。” “你可太伟大了,又要拯救世界,又要拯救妹子。”明微好像找回以前对老周阴阳怪气的感觉。 “一般般啦,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使命的嘛。”老周哈哈笑道。 这句话是明微说的,他会心一笑,又问:“那你有没有过家庭?就是结婚生子那种。” 这一下老周可笑不出来了,他想了想说:“我已经忘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反正很久很久,但那种感觉忘不了,没人想尝试第二次,我不是说结婚,我是说生子。” “我的孩子很优秀,但他没有继承到我的诅咒,他以普通人类的时间流逝着,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他年轻力壮,也看着他慢慢老去,直到他看起来像是我的父亲,相信看到我守在病床上的医生和护士对此深信不疑。” “他一辈子都没搞懂,为什么他的父亲从他有记忆开始,到生命的最后一眼,竟然完全没有变化,当时他的母亲早就死了,而我依旧活着,我没办法对他解释,他跟他母亲都是普通人。”老周笑了笑,明微觉得那个笑容好像有些凄惨,仿佛都能从他眼中看到画面。 “当初在考虑生下他的时候,我就幻想过这个场景,但我心存侥幸,想着说不定他也能一直活着呢?那样我在漫长的岁月中就能有个伴,或许还能帮我承担起iaco这个重担。”老周苦笑,“现实是残酷的。” “也是从那以后,再也不敢了,太可怕了。”老周说,能让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都感到害怕,那确实不是明微能想象的,他无法体会那种感觉,一定要比绝望的悲伤更悲伤吧? 第一百零一章 七宗罪(4) 老周摁下车上的一个按钮,然后双手离开方向盘,要不是明微听到一声:“自动驾驶模式已启动。”他非得吓死。 老周把车窗摇下一些,在明微惊讶的目光中掏出一盒香烟,用嘴叼出一根,并且点燃。 “你抽烟啊?”明微还是才知道,以前没见老周抽过烟。 老周先是轻吸了两下,吐出烟雾,然后深吸了一口,烟雾顺着他的呼吸道进入肺部,在体内循环了一圈再从口鼻中缓缓溢出,浓白色的烟雾顺着风涌向窗外,消散在雨中。 “许多人的生命都没有我的烟龄长,但没点效果,后来就少抽了。”老周摇摇头,明微好像马上就能反应过来他说的没效果是指什么,是在说他现在还好端端活着吧? “要不要来一根?”老周叼着烟看向明微,明微觉得他的气质好像又变了。 明微连忙摇头,“我可不是你,命很脆的。” 老周哈哈笑了起来,望着前方,他说:“真羡慕你啊!我如果是你,也一定烟酒不沾,健健康康、平平凡凡的活一辈子,然后跟自己的妻子慢慢老去,或许她先走,或许我先走,但过不久都要去找对方,说不定还能在轮回里相遇,多好。” “这哪是我啊?”明微反驳,“你羡慕的是另外一种美好的状态,很多平凡人可没你形容得这么美好。” “反正都是幻想,还不让我想美一点了?”老周微笑。 他又吸了一口,目光变得复杂,“所以啊,我是真想不通,大家都活不过一百年就要跟世界说拜拜,为什么还会有湿婆这种人想要毁灭世界呢?珍惜自己短暂的生命,好好活着不行吗?最应该想毁灭世界的应该是我才对吧?反正我都活了这么久,早就腻了,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死掉,但如果世界毁灭,我就能死了。” 正是克苏鲁的精神影响才出现了神谕者,然而万物都有多面性,这样才能相互制衡,如果只有神谕者没有密教,那么神谕者就极有可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取代密教,其实老周很清楚。 明微发着呆,雨滴好像渐渐小了下来,这场暴雨终于是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两人注意到旁边的路口突然间冲出来一辆大货车,像是失控了一样,眼看就要撞了上来,而他们的车还在自动驾驶,根本没有一点反应,老周在一瞬间就回过神来,立马要打方向盘。 明微瞳孔瞬间放大,满脸惊惧,可下一刻,他发现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世界突然间安静下来,老周嘴边的白烟不飘了,周围所有的车辆都不再运作,包括那辆大货车,所有雨滴悬停在空中,还有路上被车轮溅起的水花。 明微车门被打开,爱德华在外面微笑看着他,做迎宾状。 明微这才晃过神来,他下车看着爱德华问:“怎么回事?” 爱德华示意他看向后面,他们车后跟着一辆混凝土车,左边是分隔车道的栅栏,右边车道上满是车流,爱德华说:“不管你们是刹车还是急转,都会被撞得稀巴烂。” 明微惊恐,“那怎么办?” 爱德华不屑地笑了一下,“这是洛基的神谕,哦对了,再加上湿婆的魔法,这辆车只有你们看得见,其实是不存在的。” 明微瞪大眼睛,他走到那辆大货车前伸手,他没有触摸到车的实体。 洛基竟然要对他下手吗?可是为什么在洛基家里的时候又包庇他向湿婆打掩护? “是冲着你们老大来的。”爱德华对他说,“洛基要是知道你也在车上,估计就放弃行动了,因为他不想杀你,湿婆应该没告诉他你也在,对湿婆来说正好一举两得。” “他们在哪?”明微四处寻找。 “你想干嘛?”爱德华问。 “给湿婆来一拳,反正现在时间暂停。”明微说。 “我怕你一拳把时间给打恢复了,那你和你们老大就都完了。”爱德华说。 “会吗?”明微打了个寒颤,“我记得你当初不是在静止的时间里把深潜者给打飞了吗?” 爱德华目光鄙夷看着他,“因为这是我的能力,我想怎样就怎样。” “那你去给湿婆来一拳吧。”明微想了想提议。 “我凭什么帮你?”爱德华翻白眼,“提醒你是幻术还不够?不然你又死了,记得是“又”死了。”爱德华在把某个字的音节拖长,“给你三秒回到车上阻止灾难发生吧,三……” “卧槽!”明微瞬间几个箭步冲向gtr,旋即又听到爱德华喊:“二。” 明微赶紧上车关上车门,然后把驾驶位上老周要握住方向盘的手给紧紧握住。 “一。”一声清脆的响指,爱德华消失,时间开始流动。 明微用尽全力抓着老周的手不让他握住方向盘,拼命大喊:“老周别动,别刹车,是幻术!” 周唐林大脑空白了一下,听到明微的叫喊,他几乎是本能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选择相信明微。 然后两人看到大货车凶狠冲来,简直像是脱缰的野兽,他们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但只需要一个瞬间他们就知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睁眼,大货车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 gtr还在自动驾驶,旁边有车飞驰而过,老周劫后余生般喘息着,嘴里的烟都差点没叼住,他迅速望向四周,恍惚间看到了一袭黑袍站在路边。 明微重重吐出口气,这也太刺激了,老周把烟拿在手上看着明微,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到湿婆和洛基了,货车是突然出现的,而且我们的车是自动驾驶,它没有任何反应,证明它没有感知到障碍物。”明微因为爱德华的存在,说谎的功力是日渐增长,“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我们后面是混凝土车,旁边的车道上是速度很快的车流,无论是急转还是刹车,后果都不堪设想。” 如果不把情况说清楚,恐怕很难解释,反正爱德华怎么说他就怎么说好了。 老周惊愣住了,他随后看了一眼后视镜才发现他们后面跟着的是混凝土车,于是震惊地盯着明微,“你在一瞬间能够注意到这么多东西?居然还能反应过来?并且有勇气果断地出手阻止我打方向盘……” 看得出来老周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大力拍着明微的肩膀,“明微,你真的是太让我刮目相看了,光是这一瞬间就可以看出你拥有多么顶尖的才能,注意力、逻辑分析能力、勇气还有反应速度,少了任何一个我们两就都得完蛋,难以想象,你表现出来的素质和天赋已经远超组织里的那些专业特种兵,可是你并没有经过任何的专业训练。” “而且这是威胁生命的突发事件,多少优秀的特种兵面对这种情况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就连我都是下意识想打方向盘和踩刹车,你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老周声音很大,而且完全不吝啬自己夸奖,夸得明微都不好意思了,结果老周又来了一句:“难怪我当初会拉你进组织,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明微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两句:“这次是个意外,不是我平时的能力水平,再来一次可能就完了。” “不不不,你别谦虚了,一直没什么任务给你,有也是跟兰斯洛伊他们一起,给他们打下手,这是组织不对,以后我们会安排合适的任务让你单独完成的,等湿婆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立马让你去接受iaco特种兵的训练,相信你能够出色的达标,以你的天赋,成为“特种兵之王”也没什么问题。” “啥!”明微当场就傻了,看着老周认真的表情,他哭丧着脸说:“老周你怎么恩将仇报啊……” 当条咸鱼挺好的,实在不行跟着兰斯洛伊他们浑水摸鱼也行,凭他自己能单独完成个屁的任务啊? 而且他妈的什么什么特种兵之王?他?明微?特种兵?体测一千米都不达标的特种兵?他觉得自己被抓去训练的第一天可能就要跟这个世界永别了,他连高中入学的军训都顶不住,更别说什么特种兵训练了,别好好的把小命给练没了。 老周夹着烟满眼欣慰地说:“以前组织对你不够重视,以为你没有神谕就难堪重任,其实早该在你用汤姆逊歼灭大批邪虫的时候就该反应过来了嘛!但那确实有点不太够,现在够了,我知道他们很多人说你是走我的后门进组织的,虽然确实是这样,但不要紧,你以后就证明给他们看!也向他们证明我的眼光!” “我……”明微双手捂着脸要哭了,这好端端的糟老头怎么就变脸了呀?证明个屁,明微以前什么样老周不清楚吗?哪里有点能成大事的样子? “还真得感谢湿婆让我发觉你的潜力。”老周把烟头熄灭,车子停了下来,他说:“到你家了,雨也停了,最近组织要针对湿婆和洛基开展新一轮的行动,肯定有适合你的任务,放心,我来安排,你先好好休息。” 明微一脸生无可恋地下了车,gtr在他面前飞速开走,他拖着疲惫的身心往自己家的小区走进去,突然感觉自己的未来变得更加黑暗了,而他怕黑。 第一百零二章 七宗罪(5) “我是不是不该装那个逼?” 明微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可是他如果不说清楚又该怎么向老周解释呢?真是让人头疼,明微已经想好了,要是到时候真把他抓去训练就宁死不从,相信老周会可怜他的。 “下大雨了跑出去,雨停了你回来了?”明微妈妈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明微,明微也觉得好像是挺傻的。 早知道不出去了,待家里多舒服啊,听听雨、弹弹琴,画面太有诗意了,这出去一趟惹得一身骚回来,唉。 “你喊苏琉来我们家吃晚饭,我有事跟她说。”明微妈妈对明微说。 明微疑惑:“啥事?” “你喊就是了。”明微妈妈懒得多说。 明微洗完澡换身衣服倒在床上,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苏琉的消息:“打雷了,我有点怕。” 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前的了,那会的明微好像在跑去找洛基的路上,直到刚才都没看过手机,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来我家吃晚饭吧,我妈好像还有事找你。”明微回复。 “好啊。”苏琉很快回复。 明微把手机丢到一边,困得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再睁开眼就看到了苏琉站在他的床边。 “直接喊醒他就行了,别等了,再等菜都凉了。” 明微听到他妈妈在外边喊,苏琉看到明微醒了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微感觉心里暖暖的,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天使在对他微笑,世界真美好。 吃饭的时候,明微妈妈看了看明微,问:“你什么时候跟那个魔术师那么熟的?” “啊?”明微一下没反应过来。 明微妈妈把手机给他们两个看,上面播放的是那天演出现场的视频,大屏幕上是明微和苏琉,明微看起来傻愣愣的,苏琉则埋头害羞。 明微没想到竟然在网络上有流传,他翻了一下评论,要么就是在夸苏琉长得好看,要么就是说什么金钱的力量,而且这条视频的热度很高,评论超级多。 “你们不知道吗?”明微妈妈疑惑,两人摇了摇头,苏琉脸红红的。 明微妈妈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儿子,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没一件是正常的,上课睡觉保送国外大学?性格不好还有那么优秀的朋友?苏琉也能看得上他?还跟大名人洛基魔术师是朋友?这是她儿子?怎么感觉这么陌生呢? 洛基毫无疑问的火了,没人能破解他的魔术,那简直就像是魔法,而被洛基重点对待的明微也小火了一把,其中还有很多人是冲着苏琉去的,似乎除了金钱的力量好像没有其他解释,但是明微妈妈当然知道他有没有钱,别说要洛基特地为他变魔术了,就是那两张天价的贵宾席门票的钱明微都掏不出来。 所以明微到底是怎么跟洛基成为朋友的? “他遇到一些小麻烦,我帮他解决了。”明微无奈,要是洛基没有帮湿婆,那他也很开心有这么个朋友,但是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今天洛基甚至跟湿婆联起手来差点要了他们的命,得亏爱德华出现才解了围,现在再跟明微谈论洛基,显然不是时候。 “就这么简单?”明微妈妈才不信,明微能解决什么麻烦?别添麻烦就不错了。 明微大口吃饭,含糊不清地说:“就这么简单。” 明微妈妈又看了看明微和苏琉,依旧有些疑惑:“所以你们两个的关系现在是确定下来了吗?” “噗咳咳……”明微被呛到,苏琉不知所措,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明微一眼。 “妈,吃饭吧,你不吃我还要吃呢。”明微说。 “行行行,我们边吃边聊,聊点别的。”明微妈妈看向苏琉,“苏琉啊,你一个人在外面待这么久真的可以吗?” 苏琉对她露出笑容,说:“没事啦,我以前也都是一个人住的。” “啊?你爸妈呢?”明微妈妈惊讶,谁有这么个女儿不得捧在手心里啊?苏琉看起来也的确像是被捧在手心里的。 “常年出差。”苏琉回答。 “真可怜,来,多吃点。”明微妈妈动容,还给苏琉夹菜,明微正吃着呢,突然停下动作看了他妈妈一眼,所以还是别人家的孩子更值得同情吗?他不也是一个人住?咋不觉得他可怜呢?还天天损他。 “妈,我也一个人住好多年了。”明微不得不提醒他妈妈一下子,不然感觉她好像忘了这回事。 明微妈妈看了他一眼,“吃你的饭,男孩跟女孩能一样吗?” 得,男孩就活该被放养,所以都怪他不是女孩咯?可这也不是他能选择的啊?男孩女孩不都是他爸妈生的吗?所以明微觉得还是得怪他爸妈。 说好的男女平等呢?老师说很多老一辈人都重男轻女,明微是半点没感觉到,或许是许多人的思想都在随着时代在变化,但平衡总是稀缺,而极端则是常态,以至于就算颠倒过来也显得那么自然而然,什么男孩穷养女孩富养的,他真就搞不懂了,大家都是人,都挺不容易的,能过得好点就不能让人过得好点吗?干嘛对人恶意这么大? 哦不对,那不是恶意,而是理所当然,就像以前有人重男轻女一样理所当然。 而且这套理论还受到了不少家长的追捧,显然跟大家潜移默化形成的观念有一定契合,可是很多事情一旦被冠上“为你好”的高帽好像就变得要别人强行接受一样,不然就是不懂事,这是最让人受不了的,到底是谁不懂事啊? 男孩穷养培养意志,女孩富养培养气质,所以男孩就不要气质了?女孩就不要意志了? 说富养女可以让她以后不会太看重物质,不会被物质所诱惑,且不说事实会不会正好相反,因为每个人各有不同,那按照这种说法,是不是应该早点给男孩子多找点美女?这样他以后就不会被美色所诱惑了。 最好是又穷又有好多美女,这样既有艰苦奋斗的意志,又有对美色的抵抗力,日后岂不是必成大器? 哪里还要家长和老师的谆谆教诲?直接两步到位,放在古代全都是称王称帝的大人物。 其实明微觉得就算自己是个女生还是会被抛弃,只是会多少带点愧疚,但他是男的,于是就被抛弃得心安理得,可悲的是他的父母都不会意识到这点,于是明微越想越觉得有段话很有道理: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考试、考试、考试,可偏偏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 后来又有人说,其实有考试的,刚出生的孩子就是父母的空白卷。太恐怖了不是吗?当然有人给社会上交了一份很棒的答卷,但也有像明微父母这样给他一根笔,让他自己填答案的,还有父母什么都不会就瞎几把乱填的,这时候那张空白卷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就很难说了。 诚然考试是考试,实际是实际,明微当了这么多年的学生清楚得很,有几个学生在作文里写真话? 明微写过,被批得挺惨。 所以他才恍然发觉原来存在的一切都有了规律,世界就是一台精妙的大机器,无数小部件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你想要获得认可,你就要成为他们的一员。 所以明微才告诉老周他幻想的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的状态,普通人的生活是处处充满无奈和妥协的。 所以明微一直以来都吊儿郎当,还总是有人告诉他,要努力!要上进!要奋斗! how啊? 这不就像在跟抑郁症患者说你要开朗、你要乐观、你要有活力一样吗?只要你别抑郁,抑郁症就会好啦! 哦~原来是这样,还真是有道理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没有人能够对另外一个灵魂感同身受,所以还是少用确定的口吻来告诉别人该干嘛吧,不如带他去散散步,世界都会更美好一点。 明微意识到自己思维发散得有些厉害,他开始认真把饭给吃完。 他妈妈拉着苏琉到房间说悄悄话了,明微不知道他妈妈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还得背着他,总有种在难为苏琉的感觉,让明微突然想到电视剧里那些“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惊人桥段,他就是想想,他妈妈喜欢苏琉喜欢得不得了,并且拿不出五百万。 明微倒是一点不好奇她们都说些什么,女人间的悄悄话,光是一想到这个概念他就觉得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已经有很多事情够他烦的了。 “明微啊,等会陪苏琉回家拿点东西,她今晚跟我睡。”明微妈妈拉着苏琉走了出来,苏琉看起来有点不太好意思。 明微顿时露出黑人问号脸,“啥?她干嘛跟你睡?” “不跟我睡跟你睡啊?”明微妈妈话一出口明微瞬间蔫吧了,这话接不了。 苏琉则害羞,小脸看起来像是傍晚时分天边的那一抹霞云,明艳动人。 明微搞不懂他妈妈在搞什么,就好像苏琉是她女儿似的,感情比跟他这个儿子都好,明微不止一次怀疑自己可能是捡来的了,不然这一切都没道理啊! 第一百零三章 七宗罪(6) 明微陪苏琉去拿东西的时候问了她,他妈妈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今晚为什么要跟她睡,但是苏琉没有回答清楚,就像母女俩增进感情一样,没有那么多原因。 夜晚,明微和苏琉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播放的恐怖电影,是温子仁导演的《招魂》,据说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挺唬人的。 明微妈妈去上钢琴课了,临走前给明微和苏琉找了部电影看,明微不得不感叹还是他妈的套路深。 苏琉抓着明微的手臂,她显然害怕极了,明微也怕,但是他更多的是怕黑,因为他妈妈为了营造氛围还把灯给关了,可是她自己却不看,再加上电影配乐与画面所渲染的恐怖气氛,明微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苏琉整个人都蜷缩在明微身边,看起来更加娇小了,就像是明微身上的小挂件,很是惹人喜欢,时而害怕地把脸埋到明微的手臂上,又忍不住想睁眼看,明微觉得要不是周围这么黑,自己一定会被苏琉给萌翻的。 她有一种非常治愈的力量,就像圣洁的天使一样,但是这个天使现在却因为恐怖片蜷缩在一个凡人身边,明微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 慎人的音效如蝙蝠群围绕在周围盘旋飞舞,在客厅里循环回荡,明微也不自觉贴近苏琉,电视上时而蹦出一个恐怖的画面,吓得他们越靠越紧,两人几乎要卷在一起了,明微能感受到苏琉身上传来的温度和淡香。 明微才发现冷气开得很足,今天下了大雨,明明没那么热。 明微一开始觉得苏琉像是兔子,害羞、怕生,后来又觉得她像是小猫,温柔、会粘人,但是一直都觉得她像天使,其实是因为她太美好了,就好像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能在她身上看见,有时候明微望着她,仿佛能看到草长莺飞,看到雨过天晴,看到阳光洒满人间。 明微很想拥抱光明,但他害怕自己带去的会是黑暗。 虽然经由爱德华近乎洗脑式的说教后,明微看开了许多,但他还是不能彻底释怀。 明微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看恐怖片最怕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异动了。 明微看了一眼手机,这是组织的消息,手机正在进行面纹识别,随后明微看到了消息内容:“明微,你已被指派为特别调查员,具体任务为在异常能量信号源出现时,及时赶往地点采集信息,任务开始时间为明天。本次任务道具是一副11号分部加急研发的能够看穿幻象的墨镜,你可以预定时间和地点,会有专人送达,祝你好运,” 明微懵了,不是,老周就这么急的想帮他证明自己吗?今天都没过完任务就来了?可是明微一点都不急更不想证明自己啊!这不是要命吗?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组织的研发能力还真是强,今天才知道洛基的情况,晚上竟然就研发出相应的道具。 明微把手机放到一边,突然惆怅。 “怎么了?”苏琉感觉明微有点不对劲。 明微摇摇头,然后他们把电影看完,仿佛刚从恐怖片里死里逃生似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但又有点尴尬,两人的关系已经很暧昧了,现在又孤男寡女的,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琉咬了咬嘴唇,像是在纠结,过了一会还是开口:“明微,假期结束我就要去加拿大了。” “啊?”明微疑惑地看向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去加拿大干什么?” “上学啊,艾米丽卡尔艺术与设计大学。”可是苏琉看起来并不开心。 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明微想了一下,“那么远啊?” “意大利也很远啊!”苏琉幽怨地看了明微一眼。 明微尴尬,他没得选嘛,有大学上就不错了,而且他好像也不是去上学的,现在倒是很有可能被抓去进行特种兵培训,太惨了。 “其实意大利离加拿大倒是不远了嘛?”明微突然想到,“好像就隔了一个法国。” 苏琉嘟起小嘴,“是啊,但是法国跟加拿大之间隔着大西洋。” 明微挠了挠头,他早就想到了,不管苏琉在哪上大学,他们都注定要分隔两地呀!而且苏琉应该早就想好要去加拿大了吧?毕竟加拿大可是枫叶之国,苏琉手上的银环也挂着枫叶模样的银片,洛基变出满天枫叶的时候看得出来她有多惊喜,她肯定很喜欢枫叶,既然她如愿以偿了,明微要祝福她才是。 可是明微心情很复杂,要是见不到这个小天使,他应该会很不习惯吧?而且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苏琉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怎么在国外生存啊?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明微知道自己是有点杞人忧天了,他作为一个废柴还被老周寄予厚望,显然要比苏琉危险得多。 “没事啦,来日方长嘛,我们还可以打电话啊!”明微安慰苏琉。 苏琉抿着嘴,清澈的大眼睛里泛起了泪花,看得明微心头一颤,完了完了,苏琉一不开心他就觉得世界很糟,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嘛?” 苏琉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点哭腔:“要是你喜欢上其他女孩子怎么办?” 明微以前绝对想不到会有一个女生动不动就让他心疼,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属于他的。 他会喜欢上其他女孩子吗?明微无论是表情还是心理都十分复杂,他根本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秀发很柔顺,还有一点点温热。 “别乱想了。”明微苦涩地说,“其他女孩子哪里看得上我啊?” “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呀?”苏琉嘟囔着。 明微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好,怎么看都是一无是处,偏偏还一直喜欢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身边有一个天使却不敢真的觉得自己拥有她,要是自己是个普通人就好了,也不用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 可是他就是因为陈璃画才加入iaco的呀…… 明微妈妈一回到家看到明微跟苏琉坐沙发上举止亲密,不禁愕然:“要不,我再出去一趟?” 明微赶紧收回手,苏琉低着头,脸很红。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其实人也是一样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后会有期的叫离别,永不再见叫诀别,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尘埃,大风吹过的时候聚拢在一起,以为自己不再孤单,风停歇,又四散而去。 夜深了,明微却睡不着,不知道苏琉睡着了没有,不知道他妈妈会不会拉着苏琉在聊天,接下来还有任务,真是让人无奈,应该还不到一个月苏琉就要去加拿大了,真想多陪陪她啊。 “其实,我可以勉为其难替你陪陪苏琉。”爱德华嘿嘿笑了一下,出现在房间里。 如果说明微怕自己带给苏琉的会是黑暗,那么爱德华必然就是黑暗了,明微才不乐意,他说:“你还是离她远点吧。” “我可以保护好她,没人能伤害她。”爱德华说。 “我怕你伤害她。”明微说,“我马上要去做任务了,你如果不送我点技能或者什么能力的话,就赶紧消失吧,我要睡觉了。” “你是白嫖上瘾了吗?”爱德华无奈扶额,他灵机一动:“要不这样吧,你把苏琉给我,我送你强大的魔力,怎么样?永久的,不回收。” 明微瞪大了眼睛,他坐起身来,“你什么意思?苏琉不是我的,更不是商品,我凭什么拿她来跟你交易?” “其实只要是你在乎的,都可以交易,整个世界都可以交易。”爱德华含着一抹笑意说。 明微跟他大眼瞪小眼,然后又躺了下去,“洗洗睡吧你,我才不会把苏琉用来交易。” “可是你如果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你就有资本追求陈璃画了呀!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什么吴可非、兰斯洛伊的,我让你比他们强一百倍,陈璃画绝对会喜欢上你的。”爱德华喋喋不休,“我有苏琉,你有陈璃画,双赢。” 明微摇摇头,苏琉和陈璃画的身影在他脑海打转,他非常冷漠地开口:“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的愤怒收走了。” “是吧?多有先见之明。”爱德华得意地笑了笑。 明微不再理他,爱德华也识趣消失,房间里又陷入沉寂,床头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明微眨了眨眼睛,略有些疲惫地睡下了。 明微做了个梦,梦到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苏琉了,但他们还是在一个落满枫叶的地方重逢,苏琉告诉他,接住一片正在下落的枫叶将会获得好运,如果能看到无数枫叶落下,就仿佛看到流星划过天际,你可以在心里许个愿望,在下一个冬天到来之前,它一定会实现。 苏琉好像讲了很多,但明微只记得这么多,因为他一直在望着苏琉怔怔出神,目光被她牢牢吸引,而且梦醒后就连这些都变得模糊。 第一百零四章 七宗罪(7) 苏琉跟明微妈妈都起了个大早,等明微醒了,苏琉就迫不及待的跑来问他:“我们今天去玩吧?有家水族馆我想去很久了。” “今天……可能不太行,我有点事。”明微很不好意思地说,一天天的过去,假期也没剩多久了,他们两人确实应该多多一起去玩才对,可是明微的情况不允许。 明微妈妈听到不乐意了,在外面大声问:“你有什么事情?” 明微扶额,“老师和朋友那边的事情。”也不算说谎吧?反正他们就是组织的嘛,他们有事情就是组织有事情。 明微妈妈就不再说什么了,苏琉看起来有些失落,或许是早就计划好了,但现实有落差,她小声说:“好吧。” “没事,我们改天再去。”明微对她说,苏琉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 组织果然没让他失望,他们说今天有任务那就一定有任务,明微很快就收到了异常能量的信号源,有具体的定位,明微看着那个定位觉得很是眼熟,这不就是之前湿婆常在的标志性高楼吗?又是他?怎么还敢出现在那里? 现在这个时候的异常能量源只能是湿婆搞出来的了,不得不说有点嚣张,可是有洛基的帮助,他们现在的确很难对付,但是应该用不了多久,那个道具墨镜就能批量生产了,明微相信他们组织的效率。 “我出门了!”明微对他妈妈和苏琉说,然后他设置了时间和地点,让专人把墨镜直接送到市中心的大楼附近,他现在赶过去刚刚好。 今天他还带上了上次任务给他们的粒子手枪,让自己多一些安全感。 最近倒是对市中心那一块比较熟了,明微坐着公交就过去,看起来似乎挺心酸的,身为iaco的任务专员,交通方式居然是坐公交,当然,要是他知道组织会给他们报销任务期间的各种消费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明微到了地方,他站在公交站旁边东张西望的,手机上显示他的装备已经送达,但是他并没有看到组织的人,也没有人来找他。 他挠了挠头,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明微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被人拍一下,他一脸错愕回过头去,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陈璃画?”明微懵了,陈璃画带着一副很大的墨镜站在他面前,虽然把脸遮挡住很大一部分,但对明微而言还是很好认,她还搞怪似的歪了歪头。 明微问:“怎么是你?” “虽然不知道我们老大怎么突然这么信任你,直接把任务交给你一个人,但我还是来了。”陈璃画把自己脸上的墨镜摘下,戴到明微脸上,然后又给自己戴上一副型号略小些的墨镜,她说:“目前只有这两支,一个男生戴一个女生戴,我们觉得好用的话马上就可以批量生产。” 明微眨了眨眼,一些参数直接出现在他眼前,比如距离面前的陈璃画有多少厘米,还有她的体表温度什么的。 “老大说是汽车的自动驾驶给他的灵感,洛基的幻术可以做到以假乱真,欺骗我们的视觉,但他骗不了机器,距离感应和热感应可以让他的幻术瞬间原形毕露。”陈璃画给明微解释。 “难怪这么快就造出来了。”明微嘀咕。 “你戴墨镜还蛮好看的嘛?”陈璃画笑着说,“我们走吧。” 明微低着头,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两人往大楼的方向走去。 “你是担心我才来的吗?”明微瞄了她一眼。 陈璃画看着他:“不然呢?我刚刚说得不够清楚吗?” 明微抿抿嘴,原来她可以让自己这么快就开心起来,有她在身边,这个任务好像没有那么糟了。 “毕竟只有你知道我的神谕。”陈璃画说,明微不是很理解这句话,她从来就不爱把话说得太白。 她拿着手机,一直在观察信号源,她说:“信号源一直在楼顶,从前两天开始都是时而出现一下,不像以前都是晚上持续出现,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才要调查。” 明微向上望,眼前显示距离246米,真的好高。 “之前的摄像头就算没被发现也用不了了,我们现在怎么办?”陈璃画问。 “你问我?” “这里还有别人吗?如果是你一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明微挠挠头,他一点经验都没有,能怎么办?“可能就在大楼里转转吧?调查情况嘛,看能不能发现有什么异常,而且不是说那什么古祭祀水晶是窃取梦境的吗?所以他以前才在深夜出现,可是现在这大白天的有什么用啊?” 陈璃画摇摇头,“我是来给你打下手的,顺便观察一下我们老大为什么会突然派任务给你,如果出了事再顺便保护一下你。” “里面好像很吵啊?”明微两人来到了楼下的大门外,对视一眼,好像还真有情况。 他们看着眼前的参数,暂时没有出现幻象,两人抬起脚步走进大楼。 “我去?” 两人墨镜下的眼睛扫视一圈,他们差点惊掉了下巴,大楼里到处乱作一团,人群的行为举止很是反常,有些地方甚至还有……血渍? “什么情况?” 他们没有看到哪怕一位工作人员在他们的岗位上,这里就好像刚刚遭到了恐怖袭击一样。 他们能看到一位大叔只穿了件短裤就在到处乱走,还有的人在唱唱跳跳的,仿佛来到了疯人院。 “这是湿婆的魔法吗?”明微不敢相信,这是什么魔法?他在做什么? “我们到楼上看看。”明微跟陈璃画直接从楼梯上楼,可是第二层楼更加混乱,这里原来是大型商场,现在本该琳琅满目的橱窗全都被洗劫一空,地上什么东西都有,水果、零食、包装袋,还有人。 他们穿过这里,像是穿过垃圾场。 许多人都在疯了似的掠夺,有人扯开食品的包装就往嘴里送,神色癫狂。 他们不敢相信,这种画面不是应该出现在末日电影中吗?此时此刻,他们真的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术,可是墨镜里的参数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这些都是真的。 旁边突然有一个男人朝陈璃画扑了过去,双眼看不到一丝清醒,就像是一个睡着的人,神色迷离,陈璃画反应很快,直接抬起一脚把那人踹飞出去。 明微可能知道了那人想对陈璃画做什么,因为他看到了某个角落里有一男一女在…… 这个世界疯了吗? 然后他们听到了有警笛声传来,应该是终于有人发现不对报了警。 他们两人赶紧进入电梯,往楼上去了。 “现在怎么办?”明微慌了,这种场面他真没见过,最多只在电视上见过,跟其他国家的暴乱挺像的,那些好像离他们生活很远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眼前?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是湿婆在制造暴乱? 陈璃画也没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湿婆现在在楼顶,如果要阻止这种情况,必然要去打断他,可是光凭他们两个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先报告老师他们吧。”陈璃画拨打电话。 可是这时电梯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明微墨镜下的双眼警惕地盯着这个男人,但他看起来是挺正常的,于是明微开口:“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发生了什么?”男人的眼神同样涣散,一点生气都没有,明微注意到了。 男人看了看陈璃画,没什么反应,但他转而伸出手,朝明微的脸蛋探去,同时身体贴近明微,嘴里还模糊不清地说出一句:“去我房间吧。” 明微浑身顿时冒起鸡皮疙瘩,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他抓住男人的手阻止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同时用力想将其推开,“滚开!”但男人有些高大,明微那点力气简直如同蚍蜉撼树。 陈璃画见到这一幕睁大眼睛,旋即帮助明微一把将男人推开,男人狠狠地撞在电梯门上。 男人非常生气,一拳朝陈璃画挥了出去,然而陈璃画面无表情捏住了男人的拳头,硬生生化解对方的力量,就好像打在铜墙铁壁上,明微瞪大了眼睛,他甚至能够听到因为骨头间摩擦而迸发出的清脆声响。 但对方好像并没有感到多少疼痛,他的另一只拳头已经高高扬起,要朝陈璃画挥去,陈璃画另只手抓着手机,不便行动,明微见势不妙,直接给男人来了一招绝户撩阴腿,这回他终于老实了,龟缩在地上动弹不得,哀嚎连连。 “可以啊明微!”这一招得到了陈璃画的夸赞,明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作为男生,他当然知道自身最大的弱点,不论你多牛逼,某个部位被来一下子都得跪。 两人走出电梯,剩个男人倒在里面。 “这些人好像都在释放欲望。”陈璃画思索,“看来你对同性的吸引力不小。” 明微捂脸,这是夸奖吗? “怎么回事?我们组织的电话什么时候打不通过?”陈璃画惊讶地看着手机,明微也皱眉,他们组织间的通讯用的是天使二号,从来没有信号问题。 “你试试你的,话说这本来就是你一个人的任务,我都忘了,导师他们不知道我在。”陈璃画说。 明微试了一下,他同样打不通。 两人朝楼下望去一眼,停满了警车,再看看手机,异常能量还在,他们想不通,都这样了湿婆还不停手?他想干什么? 下一刻,明微和陈璃画惊愕地看到有个人从他们眼前落下去,是从他们上方的某一层楼跳出去的,狠狠地砸在一辆警车上,发出一连串警报,两人的表情彻底凝固。 必须阻止湿婆。 第一百零五章 七宗罪(8) 可是,怎么阻止? 湿婆在楼顶,显然他的巫术已经覆盖了整座大楼,明微和陈璃画震惊地见到进入大楼的警察们同样进入到了那种异常的状态。 明微和陈璃画一路向上走去,有人提着带血的刀具在到处跑,有的地方燃起了大火,还有人已经浑身是伤了还在斗殴,几乎所有人都失控,这里仿佛成了诅咒之地,成了人间炼狱。 他们两个觉得自己好像穿行在各个电影之中,他们帮不了任何人,只能尽力不让自己受伤。 “你带枪了吗?”陈璃画问。 “带了。”明微点头。 “我有个计划。”陈璃画看着他说,“我们直接上去,你对着湿婆开枪,不成功我就用神谕,但只有一次机会,而且如果我用了神谕,你可能还会多出一个累赘。” 明微睁大眼睛,这个计划显然十分冒险,但似乎是他们眼下唯一可实行的方案,明微在纠结着,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未知的情况太多了,他不敢拿陈璃画的安全开玩笑。 “别犹豫了,就算不能一枪崩掉湿婆,至少也可以打断他的施法吧?这栋大楼已经水深火热了,晚一秒可能都会多一个人死去。”陈璃画说。 “打断他施法然后呢?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洛基在不在,在的话他又扮演什么角色,这样上去会不会太冒失了一点?”明微担心。 “当然是很危险,但这不是没办法嘛?”陈璃画无奈。 “好!”既然陈璃画这么说,那明微也决定了,两人进入电梯。 他们直接按下58楼,明微把口袋里的粒子手枪掏出来握在手上,心跳很快,他很紧张,他没想到一个调查任务突然变得这么非同寻常,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说不定老周还没来得及看到他这颗新星冉冉升起就要陨落了。 绝不能出意外,陈璃画还在这里。 明微在心里问:“爱德华?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回应,他心里不禁打起了鼓,但既然已经决定了,他们必须尝试一下。 电梯门一开,两人呆滞住了,在这一瞬间,明微举起手枪就要发射,陈璃画反应过来正要使用神谕,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黑袍老人身影,湿婆就在电梯外迎接他们! “禁锢。”湿婆一抬手,恐怖的紫色光芒侵入他们身体,两人瞬间动弹不得,陈璃画的神谕都被魔法封锁,动用不了。 湿婆把明微脸上的墨镜摘下,他看了看,“原来是这样。” 湿婆看着明微,“你小子命很大嘛?怎么搞都死不了。” 明微望着他布满褶子的老脸,他感觉那些皱纹仿佛都扭曲在一起形成魔法符号,他心里喊着爱德华,还是没人理他。 他连张嘴都不能,湿婆手一挥,两人直接被他悬空拎了出去,然后往天台移动,周围有其他人,但全都视而不见,大家都在忙着释放欲望。 到了天台,明微看到洛基那高大的身影赫然在此,他面前还有一个悬浮着的水晶球,明微和陈璃画可以看到上面有一些画面在流转,明微他们才恍然发觉这栋楼都早已在湿婆的掌控之中,从他们进入这栋楼开始,他们就进入了湿婆的监控范围。 但是两人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失去理智。 湿婆把他们两个带到水晶球前,有很多画面进入他们的脑海,都是大楼里的惨状,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好像梦一样。 然后明微看着洛基,刚刚还在目不转睛盯着水晶球的洛基这时看向他,还笑着打了个招呼:“hello明微,又见面了。” 湿婆一挥手,明微和陈璃画立即张开嘴巴喘气,他们能说话了,但还是被咒文禁锢着,陈璃画的神谕仍然动用不了。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明微冷漠开口。 但洛基好像并不在意,他上下打量陈璃画,惊讶说:“原来是她啊?这么漂亮,还是你们组织的,难怪。” 陈璃画发现挣不脱湿婆的魔法后,生气地看向洛基,“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错过了一场魔术而已。”洛基回答陈璃画,却看着明微,明微知道他在说什么,明微带着苏琉去看洛基的演出,现在却跟陈璃画一起被抓到他面前,不得不说真是奇妙。 “你们在做什么?动静闹这么大,不怕暴露给外界吗?”陈璃画又惊又怒,可想今天这栋楼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而这一切都透着诡异,没人会觉得这是一起正常事件,已经出了人命了,可能还不少。 “这对你们来说又算什么?清理现场,再对所有人洗个脑,最多被列入未解之谜,说什么磁场啊、外星人之类的,你们不是很有经验吗?”湿婆发出嘶哑渗人的笑声,像是响尾蛇的尾巴在作响。 “一口一个你们你们,别忘了你曾经也是我们的一员。”陈璃画说。 洛基皱眉,“嘿,这件事你可没说。” 湿婆摇摇头,“相信我,那是最错误的经历。” “你们想怎样?”明微问。 湿婆把目光放回水晶球上,迷幻的彩光在他布满褶子的老脸上流转,他的眼底倒映着人间炼狱,他说:“这个水晶球能够储存梦境,它不止可以把梦境转化成魔力,还可以把梦境物归原主,也可以制造梦境。” 湿婆看向明微,“你们看到的要么只是他们自己的梦,要么就是他们在梦里想做的事,我只是让他们梦想成真而已,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明微和陈璃画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人间炼狱般的画面竟然是这些人的梦境? “并不是所有人的梦都像你的那么浪漫,要是你看得到我所看到的东西,说不定会怀疑人生。”湿婆诡异地笑了,对着明微说:“虽然没把你的梦给拿走,但是我看过。” 明微大惊,“什么时候?”他的梦并不是都很浪漫,还经常做噩梦,若湿婆不是凑巧没看到,就是在唬他。 湿婆没有回答,自顾自走向天台边缘,他俯瞰众生,说:“人类一直以来都像梦游者一般活着,他们看不清世界的真相,醉心于自己编织出来的温床,把阿谀奉承出来的交情当做自己宽广的人脉,把伪善虚假的面具当做自己炫耀的资本,他们很可怜,如蝉般一无所知,夏天到了便尖叫着死去,而他们为自己定下的七宗罪,却可以在所有人的梦中完美还原,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似乎只有在梦里他们才不是梦游者,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既然如此,让所有人都梦想成真,有错吗?” 湿婆回过头来看着明微,明微也望着他,说:“是,人类的欲望有多恐怖我当然知道,但所想和所做是两回事,梦里是他们自己的世界,他们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但他们知道现实世界是所有人的,他们不会把梦里的欲望带入现实,他们生活中可以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人,如果你要说对与错的话,那些做错事的人会有法律制衡,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人心都是阴暗的,梦里的欲望就是他们的欲望,要是把整个世界都变成梦境,那不也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吗?”湿婆说,“你们常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相信他们如果拥有我的能力,也一定会做同样的事。” “那你是觉得我们组织没有这种能力?别忘了你的古祭祀水晶都是从组织里偷的。”陈璃画这时说。 湿婆冷笑了一下,“世界病了,你们也是。” “是你疯了才对。”陈璃画说。 “现在你们两个在我手上,最好祈求我没疯。”湿婆说,“你们觉得你们老大要怎么救你们?把你给抓了他会不会急得跳脚啊?几次没杀死你,我甚至都在想你小子会不会是周唐林的私生子,既没神谕,又好像带点魔法免疫的,真是奇了怪了。” “我觉得你最好放了我们,不然你可能更危险。”明微说,他心想要是把老子逼急眼了,就跟爱德华交易,看是谁怕谁,上次深潜者都被解决了,你个老不死的又算什么? “有趣。”湿婆笑了笑,“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会被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吓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就算你能免疫魔法,那想不想尝尝枪炮?” 湿婆拿出明微的粒子手枪。 明微心里打鼓,这该死的爱德华该出现的时候又找不到了,没事的时候又爱蹦出来搞他心态,真是要命。 “你说过不会杀他吧?”洛基此时开口。 “吓吓他。”湿婆笑着说,“人质怎么能随便杀呢?” 明微心头一松,看来暂时是安全的,可是他又见到湿婆望了过来,而且好像还开始了施法,水晶球上的霞光像有生命般蠕动,飞快涌了过来,明微挣扎着,但很快就感觉到一种麻木的感觉席卷全身,让他彻底失去力量。 明微眼皮一沉,他看向陈璃画,对方也是,明微觉得对不起她,毕竟这根本不是她的任务,因为担心自己才来的,结果被当成人质买一送一了。 两人终于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第一百零六章 七宗罪(9) 有人在现实中沉沦,有人在梦境中死去,好像大家都活得不清不楚,死得不明不白。 明微和陈璃画就活在两人共同编织而出的梦境当中,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那是梦,他们经历着似曾相识的场景,有时在学校、有时在街头、有时在书店,场景毫无逻辑切换着,但他们大脑负责逻辑这块的区域随着肉体正在沉睡。 他们有时会突然出现在摩天轮上,在最高处望着星辰和烟花,有时出现在食尸鬼遍布的沼泽地,进退两难,他们意识到身边一直都是对方,也觉得理所应当。 梦之所以是梦,因为它很难被人察觉,而湿婆用古祭祀水晶来储存梦境和能量,又释放到明微和陈璃画身上,大概只有等魔力散去他们才会醒来。 房间里缭绕着烟雾,电视机在播放着新闻,一缕缕白烟从周唐林两指之间袅袅升起,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电视上播放的是市中心大楼的新闻,满地狼藉,记者采访的所有人都如梦初醒,有的人衣衫不整,有人永远沉睡了。 手机被他扔在一边,上面也播放着一条视频,是明微发给他的,明微跟陈璃画被绑在椅子上,昏迷着,看起来在一个房间里,但明微和陈璃画的定位都被湿婆关闭了,他原来是iaco的人,对此应该了如指掌。 周唐林觉得或许是自己害了明微,他低估了任务的难度,没想到湿婆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作,这不是找死吗?要是被有关部门怀疑,他们谁都不好过,iaco之所以能够在世界上立足如此之久,且被各国尊重,就是因为他们手段了得,不会让世人接触到任何超自然事件,可现在各大新闻正在大肆报道,组织的人已经在与官方交涉。 周唐林在想处理方式,还有明微两人的安全。 iaco很多人已经把周唐林当做神一般的存在,觉得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其实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他是活了很多年,比所有人都经历得更多,他也曾一度以为自己无敌了,好像无敌就是他的使命,但他意识到一点,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留住一个要死的人,他是无敌,但他身边的人却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他经历过很多生离死别,有过一段漫长的麻木时期,他不再为身边人的离开而悲痛,甚至他根本就没把任何人当做与他亲近的人,这样在他们死去的时候,自己便没那么痛苦。 可是他思考着,生命到底意味什么,其他人并没有他这样的生命力,他们或许有其他使命,但有一个使命应该是所有生命在出生的一瞬间就被世界赋予的,那就是好好活着,而他赋予了这些人其他的使命,那他就要为他们的生命负责,而不是麻木的把其他人当做工具,既然他的生命比别人漫长,这所有的一切痛苦应当由他承受。 是,不止他没得选,所有人都没得选,世界是一片漆黑,所有人都在摸黑前行。 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有很多看不透的东西,比如现在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他人还在处理大楼的诡异事件,不知道明微和陈璃画已经在湿婆手中,周唐林觉得自己或许只能选择再一次相信明微了。 其实周唐林一直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把一切都告诉他的孩子会不会好一点?至少可以让他不带着疑惑死去,自己也就没有那么痛苦,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对明微才会这么特别,明微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当然知道明微没有神谕,但又隐约觉得他有点特别,很奇怪,因为明微明明看起来特别平凡,跟他相似的孩子一抓一大把。 所以周唐林就是想试一下,如果让明微加入组织会怎么样?也算了结他对自己孩子的愧疚,到目前为止,明微似乎真的挺特别。 明微浑身酸痛,他大梦初醒,大脑在魔法的余威下如浆糊般黏稠,好像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的眼睛对光线变得异常敏感,旁边好像是扇小窗,光线有些昏暗,但他的眼睛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过了一会他才恢复身体上的知觉。 他被绑在椅子上,很紧,他看了看好像被绑了两层,他扭过头去,瞥到自己身后的陈璃画,他们两个背对着背,分别被绑了一层,又有另外一根麻绳将他们两个绑在一起,这根本就挣脱不开,他甚至看不到绳结在哪,并不在他们手上,或许在椅子下方。 他们在一个房间里,堆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窗户好像很脏,脏得不透明,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原来刚刚是做梦吗?他回想起很长很长的梦境,全都是陈璃画。 好像不值得奇怪,毕竟明微经常梦到陈璃画,每次都是那么美好,就好像他们是天生一对,每次醒来他都舍不得,还老是幻想着陈璃画会不会也跟他做同一个梦,他真的抱有这种期待,但到学校看到陈璃画一如往常的模样才发觉自己有点傻,怎么可能呢? 但这次,这种感觉异常强烈。 “璃画,你醒了吗?”明微轻声问。 “嗯……”陈璃画发出微弱的声音,同样是刚刚醒来,虽然脑子很乱,但她还是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做梦,身边好像都是你。”明微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 陈璃画沉默了一下,“我也是,还梦到我们一起坐摩天轮。” “我们竟然真的做了同一个梦。”明微说,突然开心起来,好像忘了他们现在是什么处境。 陈璃画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她挣扎了两下,发现无济于事。 “是我连累了你,你不该在这里的。”明微说。 “我没在的话可能你也不会被抓住,别想那么多了。”陈璃画说。 明微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东西全都被收走了,手机、墨镜、枪,他们连自己周围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也分不清现在是早上还是傍晚,情况很不乐观。 “作为人质的话,我们应该是安全的,等着老周他们来救我们吧。”明微想到昏迷前洛基和湿婆的对话。 陈璃画说:“可能没有这么容易,我们在湿婆手里,他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大家还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外界肯定还很乱,情况很复杂。” 明微突然想到他妈妈和苏琉,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梦境都那么长,少说也是论天算的吧?希望老周他们能处理一下他妈妈那边,不然失踪这么久,他妈妈可能都要报警了。 他第一次单独出任务就落到这步田地,还连累了陈璃画,应该很让老周失望吧?确实挺失败的,干啥啥不行,如果爱德华不帮他的话,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啊!可能还不如普通人,要他来执行任务不是闹着玩吗? “爱德华?”明微在心里喊。 这次倒是很快就有了回应:“干嘛?要把苏琉交易给我了吗?” 明微一愣,“我就让你帮我解开绳子,应该不用交易吧?” “那不行,从上次深潜者之后我都帮你多少次了,再不做交易我生意还做不做了?”爱德华说。 “就解个绳子也要交易?你怎么不去抢啊!”明微说。 “你看,现在你跟陈璃画绑一起,还做了那么长的同一个梦,不管之前你在她心里什么地位,现在肯定会有异样的感觉,趁此机会,你把苏琉给我,我给你魔力,你大发神威带她走,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她肯定会爱上你的呀!”爱德华循循善诱。 “你要苏琉干什么?”明微想不通,又很好奇,“如果我真把她交易给你,会发生什么?” 爱德华正经回答:“她会消失,而你会获得永久的、无穷的魔力,湿婆之流不再可能是你的对手,你就是想取代你们的老大都不成问题。” “我不懂,为什么苏琉的价值这么大?”明微实在是疑惑。 爱德华没有回答。 明微又问:“那陈璃画呢?也能交易吗?” “我想想。”爱德华沉吟,“你可以选择交易你跟她之间的某种羁绊,比如你们刚刚一起做的梦,虽然是因为湿婆的魔法,但这也成为了一种宝贵的东西,交易之后她将不再记得这件事,但就跟你交易了愤怒差不多,力量并不是永久的,并且力量没有交易愤怒那么强大。” “还可以这样?”明微惊了。 “是的,我现在可以提供给你这个选择,要不要交易?”爱德华说。 明微深吸一口气,就像爱德华说的,他们好不容易做了同一个梦,陈璃画现在对他的感觉说不定会变得更暧昧,这正是他以前期待的,交易掉的话,不就又恢复原样了吗?就像他以前做的梦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自己回味,那他们被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只是一次性的力量,他觉得不是很值,说不定有人能把他们救走呢? “小伙子,这样可不太对,一边放不下陈璃画,一边又保持跟苏琉的关系,你想做渣男吗?”爱德华叹了口气,“要不你现在跟陈璃画表白吧?无论结果,我保证救你们出去。” 其实苏琉和陈璃画给明微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个问题明微还真没想过,因为他从来就没觉得自己居然还有当渣男的潜质,但很多事情不是简单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的啊! “要不我跟陈璃画表白,如果不成功就把这段记忆交易掉?”明微试探性地问。 爱德华都愣了,“卧槽,你真是个小天才。” 第一百零七章 七宗罪(10) 显然,没有这么好的事情,爱德华能同意的话他就不叫爱德华了,那还是交易吗?那不成做慈善的吗? 而且明微现在怎么可能会跟陈璃画表白?失败了连朋友都没得做,成功了苏琉怎么办?说真的,明微知道自己还喜欢陈璃画,从他下意识的想法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如果不喜欢陈璃画了不会想表白之后让爱德华把记忆交易掉,而苏琉……这正是明微一直苦恼的,如果没有苏琉,那么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浪费青春、蹉跎年华都与他人无关。 可是苏琉出现了,把他从灰暗的世界中拉了出来,天使般美好,明微至今不明白苏琉为什么会喜欢他,没理由啊!自己要是真那么有魅力,也不至于让陈璃画一直把他当朋友看,也不会暗恋了这么久都不被发觉。 这就让他必须做一个抉择,一个喜欢他,但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他喜欢,但不知道喜不喜欢他,而两个决定都有可能会伤害自己和苏琉甚至陈璃画,明微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伤害到苏琉,就好像他的世界里不应该出现这么美好的人,苏琉就应该让他待在黑暗的井底,别把井盖打开,这样他就会死心,以为世界就是黑暗的,没有天使,没有救赎。 爱德华把苏琉看得很重,在他那里意味着永恒的、强大的魔力,那个算命的老黑好像也算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除了“卧槽”之外还给了他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些都让明微想不通,所以苏琉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 “明微。”陈璃画突然开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明微问。 “没事,就喊你一下子。”陈璃画说。 明微“哦”了一声,或许她觉得太安静了吧,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们又被绑在这里,确实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陈璃画过了会又说:“总感觉挺不可思议的,我们居然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以前甚至不知道你会加入iaco,都只把你当好朋友。” “难道现在不是好朋友吗?”明微哈哈笑了一下,略有目的性期待她的回答。 “不只是。”陈璃画说,“其实越长大越容易觉得了解自己的人真的很少,就算了解你的人都不一定懂你,甚至越来越不愿意让别人有机会了解自己,也不太愿意花时间去了解别人,所以我会觉得身边的人都很值得珍惜,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跟你一起在这里的原因。” 明微想了想,或许这就是爱德华说的羁绊吧,他们每个人都是靠着羁绊那种微妙的联系影响着一切,如果世界上没人跟你有任何联系,你对任何人都不重要,想必经常会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痕迹。 明微说:“嗯,有人在乎的感觉很好,当我住院时你们都来看我,让我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有点存在的意义。” 有几个人会在你住院的时候去看你呢?如果有,一定都很值得珍惜。 “我们是去看你,可是好像还有个小姑娘全程陪着你哦?最后还是她亲了你一下才醒的。”陈璃画提醒明微。 明微尴尬,欲言又止,所有人都在强调苏琉,包括陈璃画,就好像他们真的是毋庸置疑的、天造地设的一对,说多了他自己都恍惚了。 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又多了一员,周唐林吐出烟雾,把烟头掐灭,他如鹰般的眼神盯着电视,锐利得仿佛能够刺穿一切,在他那略显苍老的面庞上竟显得如此和谐,好像他就该保持着锋芒。 手机上多了一条消息,他刚刚看过了,是明微发来的,或者说是湿婆用明微手机发来的。 周唐林穿上西服,扣好皮带和纽扣,又在镜子前打上一条黑色领带,一把手枪被他塞入后腰,用衣服遮住,最后带上墨镜出了门去。 在大家惊愣的目光中,他们的老大一言不发,脸上写满了肃杀,他们只能干望着,没人敢多问一句。 然后他们听到gtr的启动声,如炮弹轰向这个世界。 兰斯洛伊、吴可非在屋子里和他们的导师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老大怎么了,要去干什么,不过看起来超酷,这很重要。 gtr闪电般穿行在车流中,周唐林仔细观察四周,望着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墨镜中显示的各项数据告诉他周围暂时没有幻象,于是车速越来越快,在他的控制下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看起来几乎不可能的超车动作,别人看去他好像拿命在开车,对他而言其实只是类似控制玩具感觉。 他是人类极限,各方面都是。 在万籁俱寂的时候,明微和陈璃画听到一声怒吼,吓得他们浑身一颤,如同野兽咆哮,但他们听出来了,是他们老大的吼声。 “湿婆!”周唐林站在宽阔的车间工厂里,吼声震慑四方,“你的老大来了。” 明微鸡皮疙瘩直冒,老周来救他们了! 房间门被“轰”一声打开,进来一群人把两人连人带椅子扛出去,明微和陈璃画这才知道自己周围大概是个什么地方,这是一座车间工厂,而且并没有废弃,他们在上方,下方边缘还有很多车辆,明微和陈璃画看到了周唐林那伟岸的身影。 他只有一个人,站在门边,外界的光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面前是一群人,湿婆和洛基赫然在其中,但他的气势很足,就好像所有人都被他给包围了一样。 “老周!”明微激动地喊了一声。 周唐林抬头看他一眼,然后望向前方的湿婆,说:“我来了,放了他们。” 湿婆又发出他那标志性的嘶哑笑声,他说:“别急啊,把他们放了,我们被你打死怎么办?资源应该要好好利用才对。” 湿婆一招手,扛着明微和陈璃画的一群人把他们两人的椅子绑到一个挂钩上,任凭两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被绑得太紧了,那些人拉动绳索,明微和陈璃画被挂得越来越高,直到车间的穹顶,大概有四五层楼的高度,只要他们松开绳索,明微和陈璃画就会自由下落。 周唐林冷眼望着湿婆,“你想怎样?” “我就知道你会一个人来,虽然魔法对你无效,可是魔法对普通人有效啊!”湿婆看向他身边的人群,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全都被控制了,“看看所谓的人类极限,能打多少个经过魔法强化的人类。” 周唐林知道是古祭祀水晶给湿婆的力量,否则他不会再消耗大量的精力去蛊惑教众。 “上!”湿婆一声令下,他身边的十人飞影般窜了出去。 来者速度很快,但周唐林丝毫不惧,直接跟他们肉搏,活得久的好处就是他有时间去进行各方面的大量的学习,比如古今中外的格斗术周唐林就全都练了个遍,他意识到这些人的力量和速度都远非正常人类可以比拟,但对他而言还是不够。 接下来明微和陈璃画在高处心惊胆战地看到老周在下方一个打十个,隔得这么远他们都能听到拳拳到肉、骨骼断裂的声音,走人了展现出了非人般的战斗力。 周唐林伸手把一个人的直拳钳住,然后另只手重拳轰在那人的胸膛上,即便是经过魔法强化的身躯都出现了明显的凹陷,这一拳就是野牛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肉体强度吃不吃得消,更别说普通的人类了。 “你看过《碟中谍》、《惩罚者》和《疾速追杀》吗?”明微在穹顶之上颤抖着问。 “我看过《叶问》。”陈璃画无奈,“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只想得到这些吗?” 明微点点头,这种时候脑子里就会飞速闪过一些画面,有的有关联,有的没关联,他一度以为各种动作片只要看得爽就好了,不用去管主角为什么一个能打那么多个,也不用去管主角为什么怎么打都死不了,直到他现在看到了老周,原来艺术真的源于生活。 这就算被人看到也会以为在拍电影啊! “好,很好。”湿婆望着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十人,周唐林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湿婆好像很满意,然后说:“你再还手的话,我不能保证他们两个会不会掉下来。” “堂堂密教教主竟然玩这种把戏,湿婆,你不怕其他教主知道笑话你吗?”周唐林冷笑。 “要是他们知道你死在这种把戏之下,恐怕会笑话你。”湿婆无所谓,他一挥手杖,魔力汩汩涌出,进入地上那十人的身体,他们再次站了起来,四面八方把周唐林围住。 湿婆得意地笑了,“作为一个老妖怪居然还保留着人类的情感,我都替你感到丢脸。” 周唐林浑身被人锁住,一个人把他脸上的墨镜摘了扔到一边,而他面前的大汉挥舞着拳头直往他面门上砸。 “你也有今天。”湿婆黑袍下的褶子都扭曲成欣慰的形状。 第一百零八章 七宗罪(11) 明微希望有人来救他们,但他真没想到老周只身来了,肯定是受到了湿婆威胁,毕竟他们作为人质在湿婆手里,他很感动,因为老周是iaco的老大,本不至于如此。 现在老周不能还手,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明微甚至不忍心睁眼看。 “老大!别管我们,杀了湿婆!” 陈璃画的叫喊声从上方传来,周唐林嘴角已经溢出鲜血,他不知道挨了多少重拳,视线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挣扎着撑起精神,却看到湿婆法杖上有光芒飘散空中涌向陈璃画,令她昏迷过去。 “现在可以放了他们吧?”他气息浮动,但那双眼依旧锋利,他对湿婆说。 “你死了他们自然就自由了。”湿婆回应。 随之又是一拳砸在周唐林的脸上,他吐出一滩带有血液的口腔分泌物。 湿婆慢慢走了过去,仔细端详着周唐林狼狈的模样,他很享受:“不可一世的老大居然也会落到这步田地,真是让人感慨万千,我相信你可能幻想着自己铲除了世界上所有的密教,最后在寿命尽头风光大葬,所有神谕者都给予你最崇高的敬意,以感谢你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持这残破不堪的世界。” “可是你应该想不到自己会死得这么卑微,被普通人用乱拳砸死,作为人类极限,这是最悲哀的死法吧?”湿婆阴笑着,眼前的周唐林在他眼里仿佛已经化作了一座墓碑。 “我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悲哀的不是被普通人打死,而是死在曾经的伙伴手里。”周唐林喘着气,肚子又挨了一拳,他把在喉咙翻滚的血液咽下,说:“让你别碰《拉莱耶文本》,怎么就是不听呢?” “怎么?开始打感情牌求饶了吗?”湿婆还在笑,“你妄图掩盖世界的真相,只为自己能够坐在人类的王座上高枕无忧,还骗了那么多无知者跟你同流合污,我接触到了真相,你就想除掉自己的老朋友,可笑的是我之前还帮你对付我的同类,你罪有应得。” 周唐林哼笑着摇头,“首先我们最根本的身份是人类,任何对人类而言意味着毁灭的行为都将天理不容,而你所谓的真相就是本不该发生的毁灭,你真的认为让所有人为这个世界陪葬是理所应当的吗?” 湿婆用阴翳的目光跟他对视着,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杖,说:“湿婆这个名字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在印度教里意味着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也叫毁灭者,是教徒最多的神,湿婆之舞掌握着世界的轮回,他的舞蹈既预示着灭亡,也孕育着重生。” “你也配?”周唐林放声大笑,但换来的又是一记重拳。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湿婆没有了怒气,他说:“一切都已经注定了,而你却选择性不去理会事实,就像《地狱圣经》中预言的那样,世界不会在神的手中终结,而将从黑暗中重生。” 湿婆又补充了一句:“我无法抵抗即将由我迎来崭新世界的诱惑,这是我的使命。” 周唐林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的声音几乎是微不可查:“听起来比我的使命要伟大得多。” “你本来有资格跟诸神一起见证黄昏。”湿婆面无表情。 周唐林已经无法回应他,气息越来越微弱,就在湿婆嘴角开始上扬的时候,异变突生,周唐林不知何时已经把后腰的手枪给握住,他爆发出最后的惊人的力量,无视束缚猛地抽出手枪对湿婆射击。 一声枪响,刹那之间、近在咫尺,湿婆根本不可能躲得开,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来得及动用魔法,几乎是零点零几秒后,子弹就穿过了湿婆的头颅。 周唐林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一幕震惊众人。 周唐林正要露出安心的笑容,却惊愣地看到湿婆的身影在一点一点消散,这一个是幻象! 真正的湿婆缓缓步入大家视线,他嘲讽地笑着,周唐林再一次被擒住,手枪被击飞,并且又挨了一拳,这一次他是真的无力回天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直到什么都看不清。 “老周。”明微轻声出口。 “还不交易?”爱德华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之中。 “我现在交易什么能够让我能够杀死湿婆?”明微问。 “苏琉。”爱德华回答。 明微摇摇头,“不,我是说像愤怒一样的,我觉得愤怒的力量就足够我杀死湿婆了。” “另一个是陈璃画与你新产生的羁绊,力量虽然不足以让你杀死湿婆,但足够让你带着陈璃画和周唐林脱险。”爱德华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湿婆不死,那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不是要交易?”明微发问。 “是,我还指望湿婆帮我从你那里多交易些东西呢!反正你都一直觉得我是奸商。”爱德华说。 明微很想发脾气,但他已经不会生气了,他深吸一口气,“好!交易羁绊!” 他没得选择,再不交易老周可能就要死了,而他才不信湿婆会放走他跟陈璃画,可能老周前脚刚走,他们就被高空抛物砸向地面了,只是一场梦而已,虽然很珍贵很美好,但显然还是命更重要些。 “收到!”爱德华回应。 周唐林被一拳干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湿婆他们刚才好像听到了上面那小子喊了一声什么,于是纷纷把目光朝他望去,这种情况下任由他如何神通广大,根本不可能再翻起一丝浪花。 他们只要松开绳索,两个年轻人的小命就没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包括洛基。 只见明微把粗壮的一层又一层的麻绳撑得四分五裂,然后又把陈璃画身上的麻绳一把撕碎,随后竟然抱着陈璃画直接跳下地面! 一道沉闷的响声轰鸣,如同陨石降临,明微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之上,荡起一圈烟尘,所有人心惊肉跳,特别是湿婆,他仿佛看到了第一次面对明微时的模样。 “这?”洛基显然被惊呆了。 明微盯着湿婆的眼眸变得异常锋利,他感受到了浑身让人上瘾的力量,他把陈璃画放在一旁,然后惊雷般爆冲而去,目标非常明确,只有湿婆。 可湿婆身边有诸多大汉出手阻拦,明微迎着最前方的那位一拳轰出,壮汉瞬间被一股空气波轰飞,明微的动作根本没受到任何阻碍,速度快到极致,又有几位同时动身拦截,明微依旧没放在眼里,一拳接着一拳,根本没给他们近身扭打的机会,一个接着一个被轰得倒飞,砸在四面八方的地上或墙上。 十人,再一次被打得失去行动力。 明微盯着那道苍老的佝偻身影,一个箭步瞬间出现在湿婆面前一拳砸下。 湿婆虽然心惊不已,但早有准备,咒语念诵完毕,面前出现一面满是咒文的魔法盾,明微不管不顾,一拳砸在了上面,爆发出了雷声般的轰鸣巨响,魔法盾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出现一道道碎裂纹路,湿婆盯着近在眼前的拳头,瞪大了阴翳的眼眸,其中有一丝惊恐。 “啪嗒!” 如同冰块碎裂的清脆声响传出,魔法盾被击溃,明微再次扬起一拳,凶狠地朝湿婆的面门砸去,这一刻,他似乎重新感受到了体内涌出一股名为“愤怒”的东西,这老东西残害无辜生命,将他和陈璃画作为人质,把老周打得重伤昏迷,他想杀了湿婆! 湿婆双手举起腐朽拐杖挡在了身前,拐杖上有诡异的光华在流转,明微的拳头结结实实的轰在了上面,巨大的力量让湿婆那佝偻的身躯摩擦着地面往后退去,撞在了墙壁上。 湿婆惊骇得难以置信,即便是周唐林都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明微显然超出了他所理解的一切范畴! “神谕·maya!” 明微往前,正要继续对湿婆出手,眼前突然出现一排洛基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去路,明微望着其中一个,双眼洞穿幻象,他走过去一把抓起洛基的衣领,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明微低沉说了一句:“甘愿做垃圾的走狗,你也配以自由的名义拒绝iaco?” 明微像丢垃圾一样把他甩到一边,这就是强大的力量带给人的改变,当你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可以不在乎的东西就太多了,明微现在只想让这次交易变得更划算些,爱德华说够他逃离,他偏想除掉湿婆。 湿婆面色艰难地拿出古祭祀水晶,上面散发着迷幻彩光,在他的指引下朝明微汹涌而去,如绚烂的海潮般迷人,漫天光华仿佛要将明微吞噬。 明微大脑如遭重击,痛感无比沉重,这股力量在催他沉睡并且长眠于此,他咬着牙,想要再提起力量攻击湿婆,意志正在对抗魔法,他发出痛苦的叫喊,就像是正在被紧箍咒折磨的大圣。 “啊!”明微眼前数不清的画面在闪烁,有的像是地狱里的景象,阴暗血腥,无数令人作呕的生物遍布四面八方,有的只是寻常,学校、公司、同学、同事、童年、青春,还有的,草长莺飞、鸟语花香,初恋情动。 而更多的,是七宗罪。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 充斥在多数人的梦境之中,这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极为强大的力量,一个接着一个冲击着明微的神志,仿佛要将他拖入地狱,经受刑罚。 湿婆看着明微的模样,纵然对方已经被限制住,仍然让他难以淡定,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感觉如此可怕,明微到底是什么存在?他的这种力量为什么时有时无?石咒术都能化解,上次的魔咒也没能杀死他,现在就连古祭祀水晶所储藏的强大梦境力量都没能对他起到该有的效果,竟然能凭意志硬撑,常人早已倒下,神谕者也不例外,明微完全不符合常理,不是神谕,胜过神谕。 他闻所未闻。 “洛基,趁现在,杀了他!”湿婆低吼一声。 洛基在远处忍痛爬起身来,被明微摔得不轻,可是他回答:“我不会帮你杀他。” 湿婆气得说不出话,古祭祀水晶不断释放力量,他就不信了,收集了这么久的梦境力量,耗不死明微,只要明微再次陷入沉睡,就会是长眠。 “能力的持续时间没多久,你再不走就晚了。” 混乱无比的脑海之中,爱德华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响起,给了明微一瞬间的清醒。 明微回过神,连连退步,古祭祀水晶的力量他根本无法破解,再僵持下去他和陈璃画还有老周可就危险了,况且他的意志本来可没有这么坚强,都是交易羁绊而来,力量消失,他们必死无疑。 在湿婆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明微竟然像是硬生生从梦境力量中挣脱而出,转身而去,右手抱起周唐林,左手抱起陈璃画,冷冷地瞥了一眼他和洛基之后,朝工厂的大门走去,那瘦弱的身躯在手中的两人之间显得不太协调,湿婆和洛基只能干望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 湿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反转得如此迅速,本来以为势在必得的一次计划,竟然在接近尾声的时候被截胡了,还是他们手中的人质干的,他有这能力当什么不好当人质? 所以湿婆眼中闪烁着异样神色,明微的能力绝对有很大的限制,不可能可以随意动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难总结出来,若不是有古祭祀水晶,能够奏那么一点效,湿婆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可是只刚刚那片刻,不知用去多少好不容易收集而来的梦境力量,让湿婆肉痛不已,但能够保住老命也算值得,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明微这家伙简直可怕,可怕到让他有些错乱,到底谁才是密教教主? 那么关于深潜者之死也就可以确信是明微所为,但那已经过去很久,不重要了。 “果然要离他远点,可是是你把他抓来做人质的。” 洛基看着湿婆。 第一百零九章 魔鬼都是哲学家(1) 还好老周是开那辆gtr来的,明微知道怎么启动自动驾驶,不然他可不会开车,而老周还在昏迷。 爱德华给他的力量很快就消失了,明微把老周和陈璃画送到他们的别墅根据地,导师们都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老大重伤昏迷?好在还不至于乱了阵脚,急忙请了分部最好的医师过来,在检查一番后并无大碍。 大家缓了口气,然后纷纷把疑惑不解的目光望向明微,到底怎么回事? 但明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模模糊糊地说了个大概,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他确实很累,因为承受了他不该拥有的力量,之前也有出现这种情况,甚至在消灭深潜者之后他直接就晕倒,虽然这次力量没有那么强,反应不至于那么大,但疲惫还是有的。 他现在只想撑着身子回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至少也是第二天了吧?他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夜不归宿,他妈妈非急死不可。 “你跑哪去了?要在外面过夜也不说一声?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差点以为你被绑架了,刚刚都准备报警了。” 不出所料,明微一回到家他老妈就大发雷霆,不得不说他妈妈的直觉还真挺准,他就是被绑架了,不过好像没过去多久,只过了一天,比明微想象中要少。 苏琉也在这里,同样担心地望着他,确实很不应该啊,他并不想让人担心,但这真没办法,他手机被湿婆收缴了,怎么接电话回消息?看来又得让组织发个新的给他,这点倒是挺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手机坏了,昨天我们组织……哦不是,我们学校的导师安排了一些任务……哦不是,是课题,我跟同学们熬夜研究。”明微是真的累懵了,身心俱疲,要知道他可是承受了古祭祀水晶的梦境折磨,现在脑子里简直一团浆糊,本来想好的说辞都说得乱七八糟,就差把密教给说出来了。 “这么辛苦?看你这样是一宿没睡啊?”明微妈妈疑惑。 明微摇摇头又点点头,他都不知道睡了多久了,“差不多,我先去补个觉。” 说完明微进房间倒头就睡。 苏琉对明微妈妈说:“是我们多想了,没事就好。” 明微妈妈也点了点头。 陈璃画是他们三个里面最快醒的,因为她只是中了魔法而已,而湿婆那时候并没有动用很强的魔力,魔法散去陈璃画自然就醒了。 她有些犯迷糊,什么情况?她怎么回来了?发生了什么? 头好疼,脑子里只有零碎的画面闪烁,她隐约记得跟明微被挂在穹顶上,是老大把他们救回来的吗? 是因为这些天动不动就沉睡的原因吗?她好像有些东西想不起来了,随着时空的变化,她这种感觉更是强烈,就好像有段记忆被打碎了一样,然后陈璃画就去问了大家,但大家也完全不清楚情况,就说是明微把她和老大带回来的。 陈璃画觉得不可思议,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是明微把她和老大带回来?或许是老大大发神威把他们两个救了下来,然后撑不住也昏迷了,这是陈璃画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可是她等到周唐林醒来却发现好像不是这样,因为老大都懵了,他们就这么回来了?明微把他们送回来的?怎么可能?当时明微还在天上挂着,除非湿婆大发好心把他放下来,然后还让明微把陈璃画和自己都带走。 这怎么可能呢?湿婆巴不得他死。 他们想不通,可这下联系不上明微,明微的手机在湿婆那里,并且已经被组织的控制终端销毁。 天色已晚,他们只能带着困惑迎接长夜。 周唐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全程置身事外的兰斯洛伊他们讲清楚,包括在车上的时候明微识破幻象的事情,他就是因为那次事件才让明微执行任务,gtr上的行车记录仪甚至还保留有那天的监控录像,看过之后他们确实都被震惊到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明微吗?难怪老大会让他单独执行任务。 可今天为什么是明微带着他们回来?听老大描述的情况几乎已经是死局了啊!就算明微天赋再高、潜力再强,他有可操作的空间吗? 是的,他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已经把之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联系起来,有好几件看似不太正常的事情都跟明微有关,虽然他们在催眠明微期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好像他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 可越是这样,明微就越显得古怪。 沉睡着的明微还没意识到又有一个巨大的难题在等他回答,他现在已经满嘴谎言了。 明微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如获新生般精神饱满,不想去管组织的那些破事,他现在只想好好放松一下,于是他吃过早饭后就去找苏琉,他记得苏琉说过她想去水族馆的。 明微按下门铃,他现在没有手机,没办法提前跟苏琉打声招呼。 “谁啊?”苏琉好像有些害怕,声音怯生生的,然后在门后踮起脚从猫眼看了出来,发现是明微才放心打开门。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惊喜。 苏琉还穿着睡衣,粉粉的,带着卡通图案,明微看到她就感觉被治愈了,笑着说:“手机坏了,没办法提前跟你说,你不是想去水族馆吗?前两天太忙,我们今天去吧?” “好啊好啊!”苏琉开心地鼓起了掌,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我先去换衣服。” 明微点点头,“不急的,你慢慢来。” 然后他等了有点久,苏琉才打开房门,问明微:“这身衣服可以吗?”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更加雪白,裙摆将近到了膝盖,略有些蓬松,带点贵族公主的感觉,领口是白色的,还有一个小巧的蝴蝶结,玲珑可爱,跟她精致的脸蛋很搭。 脚上也是一双黑色的圆头小皮鞋配白色袜子,很有学生气息。 “很好看啊!”明微无法给出其他更专业的评价,但已经足够让苏琉开心。 两人就这样出了门去,明微都不知道原来出去玩一趟要这样细心打扮,反正他是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苏琉还省去了化妆这一流程,她并不会化妆,明微觉得她的脸蛋已经十分完美,没办法再稍加装饰。 “我们刚刚去找明微,他妈妈说他出去玩了。”兰斯洛伊和吴可非无功而返。 “去玩?”几位导师大眼瞪小眼,这家伙还真是完全不当回事,就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清楚吗? 周唐林的脸上包扎了一些纱布海绵什么的,他倒是摆了摆手,说:“不急,迟早有机会问,问题是他不一定说,而且目前明微没有办法联系,兰斯洛伊、吴可非,你们还是尽量找到明微吧,把手机给他,刚发生这些事情,失联状态太危险了,要是又发生什么事,我们根本无从得知。” “好。”兰斯洛伊和吴可非回答,线索总是会有的,直接问明微妈妈就好了。 “那座大楼的事情处理好了吗?”周唐林问。 “我们在专家测定磁场的时候做了些手脚,没问题的。”阿图罗研究员回答。 “我们跟官方沟通过了,这件事他们当然也想压下去,并且已经在删除相关的新闻和视频,最后再来个危言耸听、夸大其词之类的理由,这种事传播不开的。”姜云教授想了想说, 周唐林点了点头,iaco应付这类情况很有一手,大不了就是耗费大量精力去对当事人进行记忆清除,总之不会让真相暴露。 陈璃画想着自己或许应该跟着兰斯洛伊和吴可非一起去找明微,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明微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跟她说吧?而且她竟然完全不记得跟明微被关在房间时的具体情况,那时候在想什么她都记不起来,她和明微昏迷是因为古祭祀水晶的力量,他们应该一直在沉睡、在做梦,可奇怪就在此处,她觉得自己是做了梦的,就是想不起来梦的内容。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记得的才对,还是说明微也出现了这种情况?有点类似被记忆清除器来了一下子,但她知道不是,否则她不会还记得两人在穹顶上的情形。 于是陈璃画跟上了兰斯洛伊和吴可非,“我也要去,我想亲口问清楚怎么回事。”陈璃画说。 “老大说那是他一个人的任务,你当时为什么会在那里?”兰斯洛伊问她。 “我觉得明微还不到可以单独出任务的时候,我之前可没看过行车记录仪。”陈璃画回答。 “你可以怀疑明微,但是不能怀疑老大啊!他让明微出任务肯定有他的道理。”兰斯洛伊这么说。 “好啦,知道了。”陈璃画说,“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明微?” “调查任务而已啊,有什么好担心的?谁都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第一百一十章 魔鬼都是哲学家(2) 今天天气不错,明微的心情也很好,他撑着苏琉带出来的遮阳伞,两人走在公园里面。 他很少给别人打伞,但体型娇小的苏琉让他能够轻松胜任这个工作。 他们要去的是一家综合性的水族馆,好像什么都有的样子,但是明微没去过,都是苏琉在给他带路,既然她想去很久了,那肯定是做了功课的。 明微跟苏琉站在一起,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苏琉的保镖,还是一个看起来不太靠得住的保镖,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觉得他们两个很配,总感觉贬低了苏琉,如果明微配得上苏琉,那么应该同样配得上陈璃画才对。 苏琉是个超级单纯的女孩,所以才会给明微一种公主的感觉,因为公主总是被人保护得好好的,就像现在这样,出门都会有人给她打伞,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不像明微,从小就吊儿郎当的,已经完美地融入到了自身的气质当中,却没有公子哥那种玩世不恭的资本,一看就没少被世界摧残。 所以明微就很想不通,苏琉竟然说她都是自己一个人住,父母常年出差,太奇怪了,根本没道理啊!不过从她会包饺子、下厨什么的倒是可以有力地证实这点,或许这也是“人不可貌相”吧? 明微有时候会觉得苏琉喜欢上自己或许是个意外,就是小女孩不懂事那种意外,说不定过个几年会突然发现不对劲,自己当初怎么能喜欢那么差劲的男生?全身上下一无是处,或许都用不了几年,过不久苏琉就要去加拿大了,到那边肯定有非常多非常优秀的男生追求她,她稍微一冷静就会想到她喜欢明微真是莫名其妙,然后喜欢就消失了。 明微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 “这里还有摩天轮。”苏琉指着远处那个庞然大物。 他们走在石桥上,两旁都是清澈的河水,河边有杨柳被风吹起,就像女孩的发梢在飘扬。 明微看到了那个摩天轮,他有些惆怅地想到那个被他交易掉的梦,准确地说是陈璃画的梦被他交易掉了,因为他还记得,梦里他跟陈璃画坐在摩天轮上,转到了最高处停了下来,夜晚的星空格外璀璨,竟然还有绚烂的烟火在他们眼前绽放,身边的她笑靥如花,虽然只是梦,但真的很美好。 不知道她的梦境还存在的时候,自己在她眼中是什么样呢? “你想坐吗?”苏琉看明微一直在望着摩天轮不禁有些疑惑。 明微摇摇头,现在不是夜晚,没有星辰,没有烟花,也没有她。 “好吧。”苏琉似乎感觉到了明微情绪的变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里的水族馆有好多个场馆,什么海洋鱼馆、企鹅生态馆、甚至还有水母馆和海底隧道等等,算是一个比较全面的水族馆,明微和苏琉先是随便逛了一逛,然后苏琉说海底隧道和水母馆是她比较想去的,所以两人就往海底隧道走去。 这条海底隧道不长,弧形的亚克力玻璃仿佛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融合在一起,又泾渭分明地隔离开,很壮观,但明微在进去之前似乎忘了一件事,他们组织很多人都有非常严重的深海恐惧症。 他望着在他周围和头顶若无其事游动的鲨鱼和海龟,他的心跳不禁加快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好在这里的光线还算柔和,将整个隧道映照出令人舒适的水蓝色,水光在周围闪动,让这里显得没那么恐怖,要是再黑暗一点,明微可能真会走不动路。 苏琉倒是看得很投入,满眼都是水光,还有专业人员扮演的美人鱼在她眼中游过,她拉着明微,一会让他看这一会让他看那,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明微突然好羡慕她,每个人都会对周围的世界产生影响,就像一桶水,装满了开心和幸福是一定会不经意间溢出来让人发现的,而且很多时候溢出来的只是很小一部分,所以明微觉得苏琉的世界一定装满了各种美好吧?才会让人感觉她这么美好。 明微也想这样,但在他的世界里,美好只是很小一部分,而这其中大部分还是因为苏琉的出现才存在的,所以他很难表现出积极的一面,每个人的世界不同,谁都知道什么样的状态是好是坏,可一个久处黑暗的人并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光明有多好。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呀?”苏琉又害羞得脸红了,“你看看鱼呀!” 明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觉得鱼没什么好看的,但正在看鱼的苏琉很好看。 苏琉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惊喜,他又拉着明微看她手指的方向,那里有两只漂亮的小鱼悠闲地游过,她说:“是天使鱼!” 明微看了看,有些眼熟,或许小时候常在电视上看到这种鱼,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名字,很漂亮,背鳍和臀鳍很大很长,看起来就像船帆在飘动,也像天使张开翅膀,因此得名。 “它们两个是一对。”苏琉说。 明微惊疑:“这你都看得出来?” 苏琉看着明微说:“天使鱼是自由择偶的,而且有固定配偶,就像人一样,不同的是他们在一起了就永远不会分开,所以养天使鱼一定要把它们的伴侣也给带上,不能随便买两只,不然可能会同时毁掉四只鱼的一生,就算把它们放在一起也不会生育,还有可能会想杀掉对方。” 明微睁大眼睛,“你知道的真多。” 苏琉笑了一下,又看向那两只天使鱼,明微现在看过去多了一种“神仙眷侣”的感觉。 在一起了就不再分开,多让人羡慕,明微想着雄性天使鱼在追求雌性天使鱼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说“这辈子只爱你一只鱼”之类的山盟海誓,毕竟它们一辈子也没几年,人类还有什么七年之痒呢,它们说不定在一起还不到七年就双双羽化了,发个毒誓什么的也挺划算的嘛。 “怎么看个鱼还被塞了满嘴狗粮?”旁边有个散发着单身气息的小姐姐听到苏琉给明微的科普不禁这般吐槽,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吃他们的狗粮,还是天使鱼的狗粮。 明微和苏琉忍俊不禁。 明微突然觉得人还不如鱼,鱼都知道从一而终,而人或许就是因为太复杂了,各方面都复杂,喜欢不一定能在一起,在一起不一定能结婚,结婚又不一定能走到最后,更何况很多时候就算在一起了、结婚了,还有一方可能根本就不喜欢。 太可怕了,就像现在有人会说什么“谈恋爱可以你爱他,但是结婚一定要他爱你”之类的,明微觉得很奇怪,两个人会走到一起难道不是因为互相喜欢吗?觉得合适就在一起,觉得合适就结婚?那对付出的真心的一方不是太过残忍了吗? 合适是什么?合适意味着永远都会有更合适的,遇到更合适的怎么办?会不会太浪费大家的时间了?人生苦短,当然是要跟喜欢的人一起过啊! 在你点头说“我愿意”的时候他以为你是爱他的啊!不然人家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全世界有那么多人不爱他,如果你也不爱他,为什么要让他觉得你是那个命中注定特别的人呢? 世界上最让人难过的不就是背叛和欺骗吗?大家已经活得很不容易了,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还是别做了吧。 海底隧道不长,要走的话很快就可以走完,明微和苏琉已经在准备往水母馆那边去了,随着时间推移,来这边游玩的人越来越多,周围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苏琉每次出来玩都非常开心,她很容易感染明微,明微无论情绪是好是坏,只要看到她都会觉得人间美好,明微真希望自己能够确信自己喜欢苏琉,虽然不知道苏琉以后会不会反悔,至少目前他如果喜欢苏琉的话肯定会感到很幸福,毕竟有那么多人的认同和祝福。 相信陈璃画也会真心祝福他们,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暗恋她那么久,就算知道可能还会更加祝福他,这样大家以后还是好朋友,哦,不只是好朋友,陈璃画自己说的。 现在的明微对苏琉更多的还是一种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吧,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状况,还带有一些保护欲,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她受到伤害,她是个非常美好的女孩,她觉得自己只有明微,其实明微觉得她值得拥有整个世界,而明微并不在那美好的世界里,他在的世界有密教、有克苏鲁,跟美好完全不沾边。 但要是克苏鲁被唤醒,苏琉的美好世界就会被毁掉,这样想来明微确实有责任为组织出一份力,也或许大家其实都不是在守护这个世界,而是守护着这个世界里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人,虽然让人感觉似乎没那么伟大了,却更浪漫了。 两人离开了海底隧道,朝苏琉心心念念的水母馆走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魔鬼都是哲学家(3) 水母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其实水母的出现要比从前的地球霸主恐龙还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六亿五千万年前,那时候的地球大陆板块都还聚合在一起,被称为盘古大陆,而陆地上根本就没有生命存在,臭氧层还在成型的路上,只有海洋中有一些原始生命。 很难想象,这几亿年来的沧海桑田,地球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比如让恐龙都灭绝的未知大灾难,还有辐射整个地球的冰河世纪,期间不知多少生物灭绝,水母硬生生是以它那柔软的身躯坚强地活了下来。 在水中飘荡着,美丽又自由,持续到了今天。 明微和苏琉在水母馆待着不想走了,太美了,这里有十几个品种的水母,每一种都有其独特的美感,它们在水中若无其事地飘荡,柔软的身躯轻盈地起伏,对观赏者而言简直是顶级的视觉享受,仿佛在抚慰他们疲倦的精神,剔除掉了所有杂乱的思绪。 很多水母像在发着光,五颜六色的,简直是幻想中的生物,其实有些水母是透明的,给它们什么光,就会让它们好像在发什么光,而这种水母在没有光的环境下,不仔细看都很难看到它们优美的躯体。 当然,有很多水母确实会发光,但是水母发光的方式跟其他生物比起来都显得与众不同,大多发光的动物比如萤火虫,是因为荧光素、荧光酶在氧的催化作用下才会发光,而水母靠的是一种名为“埃奎林”的蛋白质,这种蛋白质只要遇到钙离子就会发光,虽然只有五十微克,但水母透明的全身也注定了它们会是很好的介质,所以发光的效果看起来特别明显。 “这也太好看了吧?我都想在家养两只了。”苏琉满眼都是水母。 “那边那只水母怎么那么大?”明微问苏琉,他看到一只全身都是金色的水母,美丽中好像还带点凶悍,再加上个头较大,看起来就不太友善。 苏琉看去,然后又给明微科普:“那是太平洋海刺,也叫黄金咖啡水母,是水母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很凶,还会吃海月水母。” “海月水母?” 苏琉带着明微指给他看,海月水母要比其他水母更美些,从侧面看它的伞状体很像一轮弯月,长长的触须在水里如涟漪般律动,推动它仿若无形的身体,再配上水里的灯光,可以说是美轮美奂。 “海月水母还有一个非常浪漫的传说。”苏琉说。 “据说很久以前地球有两个卫星,一个是月亮,一个叫宙星,他们两个共同保护地球免受来自宇宙的伤害,在无数年的并肩战斗且朝夕相处中,他们深深爱上了对方。后来的某一天,宙星发现一颗巨大的陨石正朝着地球来势汹汹,这种规模的陨石他们从未见过,并且宙星确信自己根本拦不住,可若放任陨石撞击地球,地球将会经历一场末日般的可怕灾难,月亮更会因此脱离轨道,如果宙星去拦截,自己会被撞毁。” “但宙星知道,即便他不去,月亮也会拼命保护地球,他们之中一定会有一个选择跟灾难同归于尽,为了保护地球和月亮,宙星义无反顾地主动冲向陨石,在月亮反应过来的时候,可怕的爆炸已经发生,只剩下数不清的石头碎片在太阳系里四处飞溅,有的撞在了月亮身上,砸出许多坑坑洼洼,有的与地球擦肩,化作火流星闪耀天际,就是这样,地球和月亮安全了,宙星却永远消失了。” “月亮流下悲痛的眼泪,泪水落到地球的海里,幻化成海月水母,所以海月水母是月亮对宙星的爱和思念的化身,也是天下所有有情人爱和思念的化身。” 明微听完颇有些感触,这么美丽的生物确实应当要有一个浪漫的传说嘛,虽然最后有些牵强,但意境确实很美,所以海月水母不只是看着像在海里游动的月亮,这名字的由来也跟传说有关,月亮落入大海的眼泪啊,多浪漫。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他突然间对张爱玲在《倾城之恋》里写下的诗句有了新的感悟,他以前只觉得这句很美,却不知道美在哪里,看了不少别人的对此的解读还是感觉差点意思,今天终于恍然大悟,反正他也不管是对是错,他觉得就该这么理解。 苏琉听到了明微的嘀咕,以为他在暗示什么,俏脸泛起红晕,如黄昏的流云。 “其实好多水母都会吃海月水母,感觉它们好可怜。”苏琉有些同情地说。 小天使的世界就是连遭受了不公平待遇的水母都会同情,明微觉得她只是一个身体长大了的孩子,心脏还保留着那份被大人弃如敝履的天真烂漫。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明微问她。 “因为很多海洋生物很好看,我经常画它们,并且习惯在作画之前先收集资料,这样更容易明确风格以及把握神韵。”苏琉微笑回答,“我还知道海月水母能够助眠,因为它运动的频率和人的脑电波相似,而优美的动作又会让人感到放松,所以对失眠的人来说可是个好东西,你可以考虑养一只。” 相比苏琉,明微觉得自己像个文盲,憋了半天憋出来两个字:“厉害。” 话说要是生物课教这些东西的话,他应该会很乐意听讲的,永不分离的天使鱼、月亮的眼泪海月水母,听起来心都化了,这才能够让人感受到生物之美嘛,整天什么细胞壁、细胞核,减数分裂、加速分裂的……好像没有加速分裂……这怎么让人感兴趣嘛?关键学了还没用,毕竟多数人并不深入学习相关专业,将来也并不从事相关工作。 就更别说物理化学那些让人头秃的东西了,看着老师们那“聪明绝顶”的光亮脑袋就足以让明微对这门学科望而却步,他上课都不敢听讲,但凡听进去一句话都会不自觉被惊掉下巴,这什么课?这说的是人话吗?等等等等,我怎么会在这里?刚刚不是还在网吧吗?哦,刚刚是在做梦啊,那没事了,我说怎么加个钱网管还要问我电磁感应现象是谁发现的…… 所以他只能待在iaco,因为没得选啊!大学又考不上,以后工作怎么找?加入iaco还有大学保送,以后工作都直接分配,多贴心、多人性化,就是要时刻担心自己的狗命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的狗命不值一提,真没了还能让爹妈拿到一比巨款,应该足够让他们安享晚年,也算物超所值。 明微和苏琉在水母馆里头待了很久很久,具体多久明微不清楚,他身上没手机,就是感觉都有些困了,或许是因为看了太久的海月水母,但苏琉还是蛮精神的,就像一个玩起来就不知疲倦的孩子,明微很羡慕她。 明微和苏琉说说笑笑,正打算离开水母馆,他们都有些饿了。 可是明微一转过头,仿佛生物本能一般目光被人群之中的一道身影吸引,那是一道放在茫茫人海里明微都能瞬间注意到的身影,对方同样在望着他,看样子已经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良久了。 是陈璃画。 明微心头不禁一颤,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是生物本能。 他的脚步顿住,苏琉疑惑看去,她也看到了陈璃画,她知道那是明微同学朋友。 有两个人从陈璃画身后走上前来,是兰斯洛伊和吴可非,兰斯洛伊问她:“找到明微了?” 然后他们就看向陈璃画望的方向,明微在那傻愣愣地干杵着,像电线杆一样,周围是各种好看的水母上下翻涌,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座绚烂的桥梁,时间都被放缓。 片刻,明微对苏琉说:“你再看看水母,他们可能找我有点事,我马上回来。” 苏琉当然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明微走向陈璃画他们。 “老大怕你出事,让我们找到你把手机给你。”兰斯洛伊拿出一部手机给明微,往明微身后看了看又说:“可以啊,竟然懂得带女孩来水族馆,我都不知道这座城市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看来还得多请教请教你了。” 明微想把这家伙的嘴巴给堵上,手机给了就行了,还叨叨个不停,越说明微觉得越尴尬,他瞥了两眼陈璃画,她没有太多的表情,也是,梦都没了,哪有那么多想法? “我是来问你前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陈璃画面带微笑,这让明微很苦恼的挠了挠头,怎么这么快就要他回答这个问题啊?他还没编好该说什么谎。 “这个……那个……我……”明微大脑飞速运转,还是没能在这一瞬间里想到任何说得过去的解释,于是在心里喊了一声:“爱德华,能不能把时间暂停一下?让我撒个谎。” 爱德华似乎没有这么好心,并没有搭理他,明微能预料得到,并未抱有希望。 “不只是我们怎么逃出来,还有我们前两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好像都不记得了。”陈璃画目光困惑看着明微,明微百感交集,就是因为把她的梦交易掉了才让他们逃出生天,有着紧密的因果关系,但明微什么都不能说。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同样好奇。 “我们中了湿婆的魔法,昏睡了很久,醒来还神志不清,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反正我们被当成人质挂在天上了。”明微解决了其中一个问题,还有一个他仔细想了想,“至于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魔鬼都是哲学家(4)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个神秘人突然出现,把我们救出来了。”明微真讨厌说谎,但是又不得不说。 陈璃画一愣,“神秘人?” 明微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反正老周和陈璃画当时都在昏迷,不然也不会来问他,他还不是随便怎么编?他们不至于怀疑是他大发神威吧?毕竟完全不符合逻辑,那种情况下得拥有多强大的神谕才能脱身?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做不到。 而且陈璃画从来就看不出来明微是不是在说谎,要是看得出来早该发现明微喜欢她了。 明微看着他们,很是疑惑:“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你妈妈猜的,我们试着来看看。”兰斯洛伊说,明微心想他妈妈还挺聪明。 “你不打算介绍那女孩给我们认识认识吗?”兰斯洛伊笑着问他,“你们应该已经确定关系了吧?” 明微飞快瞥了一眼陈璃画,然后转过头去看苏琉,她在若无其事又认真地观察水母,还把手放到玻璃上点了点,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正在被他们谈论,明微尴尬地说:“什么确定关系,不要乱说。” “快到饭点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把她带上,正好让大家认识一下。”兰斯洛伊说。 明微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她怕生,而且她就是个普通女孩啊!有什么好认识的?” 陈璃画这时候开口了:“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啊,关系都这么亲密了,还不介绍我们认识,也太说不过去了。” 明微当然没招了,心想我们以前也挺亲密的,白色情人节还一起逛街呢,你还挽了我的手,不知怎么全都变成过去式了,叹了口气,明微只好过去跟苏琉说些什么,她显然有些慌了,但还是跟明微一起走向陈璃画三人,头低低的不敢看他们。 苏琉确实很怕生,一个人的时候一般都不出门,身边有明微就会好很多,要让她认识新朋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大家是明微的朋友,她其实都知道名字,只是他们不认识她而已。 唯独不怕明微,这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明微自认没有那么强的亲和力,值得一个怕生害羞的女孩子主动搭讪。 他们后来离开了水族馆,兰斯洛伊是开车来的,他们五个人一车倒是刚刚好,陈璃画坐在副驾驶上帮忙挑选餐厅,明微则坐在后排的中间,左手吴可非,右手苏琉,车内的气氛两极分化得有些严重,前面欢声笑语,后排集体自闭。 吴可非就不用说了,有时候一天能听到他吱一声就不错了,苏琉是怕生不敢说话,明微则觉得有点尴尬,其实他会认识苏琉都是个意外,大家好像并没必要认识她,毕竟他们是神谕者,iaco的人,世界没有什么交集,明微也不希望苏琉跟iaco相关的东西有过多交集,要是下次湿婆再搞些什么幺蛾子把苏琉给当成目标怎么办?她不该经历这些。 陈璃画和兰斯洛伊一直在讨论去哪吃,按兰斯洛伊的意思是要最近的、最贵的,让陈璃画有些头疼,她拿手机给兰斯洛伊看,并说:“附近有家凯宾斯基的云阁扒房,但是现在是中午,他们要差不多晚上才开。” “没开?那就这家了。”兰斯洛伊满不在乎地说,陈璃画没理解他的意思,然后他们就看到兰斯洛伊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从开口到结束都是英文交流,明微之前都差点忘了他是个美国人,估计这车上只有明微一个人不知道兰斯洛伊刚刚都说了啥。 “我们现在过去,应该马上就开门了。”兰斯洛伊说,陈璃画扶额,当然了,这是他一贯作风。 凯宾斯基是历史非常悠久的豪华酒店集团,与1897年创立在柏林,至今仍是世界上最豪华的酒店之一,旗下酒店、度假村遍布世界上那些美丽的大城市。 要是换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店,或许兰斯洛伊的家底还真不好使,但这是凯宾斯基,跟他的罗伊家族一定会有来往,而兰斯洛伊作为颇受器重的后辈,让凯宾斯基卖他个面子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且这只是一座城市的分部而已,甚至算不上什么人情。 roy,是兰斯洛伊的姓氏,一般翻译成罗伊,他嫌不够好听才自行改成洛伊。 经过这么久的接触,他们其实多多少少都清楚了兰斯洛伊的家族是个什么存在,明面上是个做生意的企业家族,家族里很多人都垄断了各行各业,真正可以说是富可敌国,实际上他们还是典型的、不受iaco管控的神谕者家族。 没错,他们家族几乎所有人都拥有神谕,能在各行各业开出花来不值得奇怪,也是能够间接证明神谕者基因可以遗传的绝佳案例。 罗伊家族跟iaco往来密切,有很多人加入了iaco,但他们始终以盟友的方式相处着,据悉世界上自古以来就存在对抗密教的家族,硬要说的话,iaco都算是后起之秀,在他们出现以前,就是由各大神谕者家族扛起对抗密教的大旗,他们才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守护者。 iaco崛起之后,这些家族就渐渐淡出了第一战线,转型成为了给iaco打辅助的存在,比如提供资金还有技术支持,以及优秀的神谕者,毕竟以家族的方式发展对抗密教的力量在时代的变迁下确实有着不小的局限性,iaco的出现和崛起都是必然,其中甚至还有许多神谕者家族在推波助澜,毕竟总该要有一个人来做这件事。 iaco是国际组织,成立是要国家牵头的,而几百年前有不少掌权者都是各大神谕者家族的人,这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iaco艰难的前期的确是在他们的帮助下逐渐巩固,才有后来的顺风顺水。 明微虽然觉得兰斯洛伊这种一个电话就能无视规则的感觉很酷,但他对食物倒是没多大追求,能填饱肚子就行。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凯宾斯基云阁扒房,二十二楼,高空之上,巨大的落地窗让客人在享用美食的同时还能够欣赏城市的美景,而且这里通常只有夜晚开放,星空和大地都在眼前。 如果不是兰斯洛伊,明微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餐厅环境绝对是顶尖,入眼皆是金色与棕色为主色调的装潢,清一色的木质桌椅仿佛还在散发着淡香,既优雅又大气,再结合欧式的布景与装饰,整个餐厅像是一件艺术品,甚至不太能联想到这里可以吃饭,感觉像是上流社会举办晚宴交流会之类的地方。 侍者显得毕恭毕敬,上面交代了,今天这回来了个大人物,必须招待周到,这个时间就是特地为来者开放的,相当于给他包场。 五人在侍者的带领下落座巨大的落地窗边,主厨已经准备就绪,看起来像是一名法国人。 “here is menu。”侍者将菜单推给兰斯洛伊。 兰斯洛伊翻看菜单的同时看了看他,侍者是个中国人,于是他说:“说中文就好,哪些是招牌菜?” 侍者显然为兰斯洛伊的汉语口语惊讶了片刻,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说:“我们的t骨牛排广受好评,牛肉澳洲进口,用果树烧烤,看到你们还有两位女生,建议可以尝试一下我们的轻食系列,比如牛油果蟹肉沙拉,美味,低卡路里。” “就按你说的。”兰斯洛伊把菜单还给侍者,“再随便来些你们厨师拿手的。” 侍者礼貌退下,他没想到这桌客人这么好招待。 厨师就在一边准备,他们可以现场观赏厨师烹饪美食,不一会侍者端着刚才厨师现场烤好餐前面包给他们,明微尝了一口,他觉得光是吃这面包就足够了,因为他都没有吃过正经烘烤的面包,没想到面包也能这么好吃。 兰斯洛伊看向明微,笑着说:“现在该给我们认识一下你的朋友了吧?我们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苏琉就坐在明微身边,一路都在害羞,直到现在也不敢跟他们有任何眼神交流,头低低的,显得很拘谨。 明微嚼着面包看了苏琉一眼,咽下后对她轻轻说了一声:“别怕,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叫苏琉,高中跟我们同校。”明微对他们说。 “还是同校?你们早就认识了吗?”陈璃画疑惑,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女孩。 明微摇摇头,“是在出来的高铁上认识的。” “这么巧啊?”兰斯洛伊诧异。 当初要不是明微难过地离开,也不会碰到苏琉,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巧,现在陈璃画居然还坐在他面前看他介绍苏琉,感觉真是古怪,就像冥冥中的注定。 苏琉在桌底下的手偷偷抓住了明微,好像这样能让她多些安全感。 明微看着苏琉,她总是能够轻易触动自己心里那处柔软的地方,或者说换做任何一个男生都很难不被她触动,那种轻柔的、像羽毛一般的温柔,就连明微这种废柴都对苏琉有强烈的保护欲,要是换一个有点能力的男生还不是巴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洗干净再送给她? 第一百一十三章 魔鬼都是哲学家(5) “苏琉,名字很好听啊!我叫陈璃画,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兰斯洛伊。” “吴可非。” 苏琉终于看了看他们,小声地说:“我知道你们的,在学校经常听到你们的名字,明微也跟我提起过你们。” “是嘛?他都说什么了?”陈璃画手肘撑在餐桌上,身体前倾。 明微不知道自己都说什么了,应该不太重要,反正就是在散步的时候闲聊说的。 “就是给我介绍你们,也没说什么。”苏琉眼神闪躲。 明微看向窗外,天上有一架飞机飞过,下方的车川流不息,高楼林立,外面肯定很吵,但他们在这里很安静,看出去也都是美景,看不到喧哗,但明微的心却没能静下来,他不禁想到如果苏琉未曾出现在他身边,那么现在的自己一定是望着兰斯洛伊和陈璃画暧昧的气氛心里发酸吧? 肯定又像以前那样苦哈哈的想七想八、怨天尤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种状态好像更适合自己,他身边不该出现一个天使般美好的女孩来解救他于苦海,苏琉显然是一个特别的人,特别到独一无二,明微身边没有几个人,他们全都无法被谁替代,苏琉也是,除了她还有谁会像天使一样降临在他身边? 明微想象不到,他觉得不会有,偏偏命运就喜欢捉弄人不是吗?挑逗你却不满足你,笑着看你在不同的抉择之间挣扎,实际上没有一个选项能到达完美,在他身边这些人,只有苏琉不是神谕者,明微自己也不是,他们一个小地方能出吴可非和陈璃画两个神谕者就已经很难得了,要是苏琉还是神谕者,明微觉得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喜欢上对方,然后生活渐渐美好起来,摆脱多年暗恋的阴影。 然而现实是他们假期过后就要各奔东西,她去她的加拿大,他去他的意大利,即便天使好像也只能稍作停留,多残忍,不如从未洒下那束圣光。 在医院的时候老周和大家都见过她,他们没什么反应,从她平常的表现来看也没有一丝被克苏鲁影响的痕迹,所以明微一直以来多少都有压抑自己对她的情感,大家都很看好他们两个,明微试图说服自己真正接受并喜欢苏琉,可他们的关系又能持续几个朝夕?热恋过后天各一方吗?还是算了吧。 在尚未分离之前尽力陪伴或许是最好的做法,到时候希望时间与空间的力量再残酷一些,让两个本不该产生交集的人彻底淡忘对方,在那之前或者之后,明微都会好好祝福苏琉的,真希望她永远这般美好。 在思绪流转间,侍者已经上好菜,先是一人一份的t骨牛排,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扒”是一种西式的烹调方法,可以让食物表面迅速收缩,又能锁住内部的水分,说起来很高级,其实就跟路边的烧烤差不多,都是把肉放到铁板上烤,不同的是铁板下方的木头他们都有讲究,还有其他配料、肉质、手法什么的,总之绝对不会让你感觉跟吃烧烤一样。 明微吃得很投入,好像这样就可以暂时逃避什么。 另一边,周唐林坐在沙发上,面前一台电脑,他的手指飞快起落,在屏幕上操作着什么,画面交织着数据流和三维模型,完全不是正常电脑会显示出的东西。 “神秘人?”周唐林收到了陈璃画发来的几条消息,他皱了皱眉。 “湿婆这家伙细心到把监控给删了吗?”周唐林发现根本查不到那天在车间工厂里的任何监控,偏偏那天没有,他无法验证明微有没有对陈璃画说谎,要是在他面前或许还能看出一些端倪,但是陈璃画没有这种本事。 光听这个回复就感觉很扯,但他们现在又找不到任何证据,周围的监控都有,偏偏没有车间工厂的,他真的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周唐林不禁想到催眠明微时他的梦,他总感觉最后一个画面寓意深长,明微手捧《克苏鲁神话》,上面是被风吹到末页的一段话: 我所有的故事,都建立在这样一个基本前提上:在浩瀚的宇宙中,人类的法律、利益和情感毫无意义……若要了解世界以外那未知的真相,你必须忘记时间、空间、维度、生命机制、善与恶、爱与恨,这些不过是只有微不足道的人类才会拘泥的渺小概念。 ——h.p.洛夫克拉夫特 但周唐林想了很久也没想通,还有一件事好像跟这有关,他也没想通。 按照叶瑟琳娜所说,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实际上已经改变未来了,因为她用“神之眼”看到的画面只在那座小城。 首先改变未来需要很大一部分能量,其中多数已经由叶瑟琳娜的神谕承担,那可以说是最强大的神谕之一,可这样还不够,多数和少数只是相对而言,要想改变未来仍需一部分非常可观的能量,本来可以由大家的神谕和荷电粒子武器共同分担,这样应该能够改变未来。 可是情况并非如此,大家的确在很努力地跟深潜者作战,但远远不够,荷电粒子枪又被尽数毁坏,只留下一支没被完全毁坏,而他只用其开了一枪,虽然命中了深潜者头部,但没有对深潜者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它仍有相当强盛的生命活力。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他们的能量需要强大到足够消灭深潜者才能改变未来,根本不像是明微说的什么深潜者看他们倒了就走了。 所以他们当初确实应该怀疑明微,可是他有足够的能量去做这件事吗?周唐林其实想过明微是不是用仅存的荷电粒子枪来完成,毕竟明微曾在电梯中大发神威用枪干掉大票邪虫,这是很有可能的一种情况。 但现在想来,如果真是这样,明微当初干嘛要用隐瞒的方式来糊弄过关呢?再联想到他的梦,应该还有更深的秘密才对。 周唐林有时候甚至会想,要不是跟湿婆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这些问题湿婆或许会有答案,比如前两天他们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湿婆一定知道。 “老大。” 周唐林听到姜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走出去问:“怎么了?” “既然那个洛基还是在帮助湿婆,我们是不是有必要再针对他展开一些新的行动?组织里之前的计划都因为明微的说辞暂时搁置了。”姜云顶着深度眼镜,手中还拿着文件。 “洛基……”周唐林想了想这个人,他之前确实没太在意,直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跟他脱不了关系,这个人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制造最强大的阻力,要是能加入iaco倒是得力干将,可惜。 “我们已经有了看穿幻象的装备,应该没多大问题。”姜云说。 “如果能抓到他的话,洗脑吧。”周唐林说,虽然洛基做了这些错事,但他们向来是个具有人道主义的组织,不会轻易处置生命。 本来这种事不用来请示他们老大,但洛基最近跟湿婆牵扯在一起,谁都不知道行动将造成什么影响和后果,但是有了周唐林的示意,他们可以免去后顾之忧。 “还有,加强对湿婆的监测,我觉得他已经快要黔驴技穷了,竟然搞这么一出抓明微他们当人质,我们组织里应该有能够应对古祭祀水晶的神谕者,你安排就好,说不定还能将洛基、湿婆一举拿下。”周唐林对他点头。 “好。”姜云领命而去。 周唐林回房关上门,可不一会又传来敲门声,还有女人的声音在喊:“老大!” 周唐林无奈,是叶瑟琳娜。 他开门,说:“你别瞎喊。” 叶瑟琳娜吐了一下舌头,纠正说:“唐林·弗拉基米尔·周。” 气得他连连摆手,“行了行了,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刚刚,用神谕了。”叶瑟琳娜含笑说,长长的睫毛映在美眸中,如星河闪烁。 “什么!”周唐林则大惊,“你干嘛乱用神谕?” “什么乱用啊?你前两天都差点回不来了,我再不用神谕,谁知道你下次会不会回得来?”叶瑟琳娜一哼,显得有些委屈。 “你用神谕怎么没晕倒啊?”周唐林疑惑着打量她。 “晕了,刚醒。”叶瑟琳娜又笑着说。 “你真是胡闹!你这样乱来,我怎么跟你家里交代?”周唐林一瞪眼。 “我没事,距离上次使用神谕都过去那么久,消耗再大也该补回来了,再说了,神谕不就是拿来用的嘛?”叶瑟琳娜说。 “神谕部神谕者守则第一条就是非必要不使用神谕。”周唐林揉着鼻梁。 “我猜肯定没什么人遵守,更何况我又不是神谕部的,我只是你们的名誉成员,我爱怎么用怎么用。”叶瑟琳娜噘嘴,“除非你让我正式加入组织,那我就乖乖听你这老大的话。” 周唐林觉得自己老得快腐朽的榆木脑袋实在斗不过叶瑟琳娜的古灵精怪,于是放弃与她争论,并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魔鬼都是哲学家(6) 明微小时候其实有一些玩伴,那时候虽然爸妈会吵架,但至少还生活在一起,那时候的他还算是个挺正常的小孩,有时守着电视看动物世界或者动画片,有时跟小伙伴们出去玩。 他们会划定一个区域玩捉迷藏,也会用石子在地上画跳格子,跟现在的小朋友不同,他的童年还没被大量的电子产品所充斥,虽然的确出现了一些新玩意,但大部分家长并不会特地买给小孩玩,他的童年应该算是一个过渡的时代。 那时候每天都很期待跟朋友们一起玩,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刻,无论是捉迷藏被找到,还是小心翼翼跳格子又过了一关,那时候的开心十分纯粹,纯粹到足以忘记除此以外的所有事情,特别是时间的流逝。 他从来不会感觉天色在一点一点变化,而是在某一个时刻恍然发觉天已经快要黑了,那个时刻就是伙伴们的妈妈来喊他们回家的时候,然后他就会看到身边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被领回家吃饭或者做功课,最后只有他孤零零站在方格中,天和地都在睡去。 明微的爸妈极少会来喊他回家,放学都不一定去接,更别说放假了,所以他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那个,这样有好有坏,至少他的同伴都很羡慕他的自由,小孩最讨厌的一点应该就是处处都要被管,所以才一个个的都想快些长大,好像长大了就能获得自由。 但明微不用,他可以玩很久都不回家,有些伙伴都说有时候真想离家出走,明微没有这个概念,离家出走是跟爸妈玩捉迷藏吗?只有玩捉迷藏才会不想被找到,但迟早还是要回到起点的呀,不然怎么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后来明微妈妈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只有爸爸知道她躲到哪里去了,但爸爸没有去把妈妈找回来,明微才发觉原来这不是游戏,这是现实。 然后就如《寂寞的游戏》中写的那样,捉迷藏的乐趣就像一颗流星,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微忽然间长大了,其实他不太清楚那到底是不是长大,如果长大是变得敏感又脆弱的话,那是的。 他害怕看到伙伴们的妈妈来喊他们回家,他害怕老师在上课总是提到父爱如山、母爱如水,他会很难过,就好像自己跟别人不太一样,小孩都希望自己能够融入群体,只有这样才容易获得认同和满足,越是融入,越是开朗。 可惜明微融入不了了,他开始野蛮生长,其实一直都没人来告诉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可以去游戏厅玩一下午,也可以在网吧待到晚上,他爸不太乐意管他,反正根本就没问过他在哪,还省了他撒谎的力气,他依旧是那个让人羡慕的自由的孩子。 但他这样久了只觉得无趣,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有个同学大概是看中了他吊儿郎当的气质,告诉他说到了初中得找个大哥,这样才不会被欺负,就是俗称的“拜码头”,得会抽烟什么的,然后明微接过他递来的烟,试了一口,被呛得不轻,于是就放弃了“拜码头”的念头。 好在小学毕业后他爸大概是连看都不想看到他了,直接把他送到城里读书,让他自生自灭,眼不见心不烦。 城里的网吧经常都要身份证,是有些黑网吧,但又离他很远,他只有偶尔才去,于是他初中还是有些时间用在学习上的,让他不至于连高中都考不上,还攒了些闲钱买下了麦当,直到某一天他听说书店里可以免费看书,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再后来……就是认识老周和陈璃画的故事了。 着名的精神病学家,也是个体心理学派创始人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曾说过:“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老实说,明微不知道自己是哪种。 但他觉得自己身边的大家好像根本就不需要被童年治愈或者治愈童年,他们天天都可以很开心,可以笑得那么好看那么自然,就好像根本没什么好烦恼的,除了自己和吴可非。 兰斯洛伊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期待地问向明微:“这座城市还有哪里好玩的?考完试那天因为一些意外扫兴了,我们今天给补上。” “我不太清楚,是有个游乐场连着水世界还不错,但我已经去过了。”明微对他说,这里还有苏琉,他觉得应该不能带着苏琉吧?万一要是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办? “最近我们学校事情可能有点多,要不还是别到处玩了吧?”苏琉在这,明微只能这么说。 “他们忙他们的,我们今天倒是难得闲下来,等有任务安排我们再说。” 兰斯洛伊话音刚落,他们几个的手机齐声响了起来,兰斯洛伊一拍额头,哀嚎:“这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吗?” 他们都拿起手机看,只有明微不好意思地对苏琉说:“我们可能要去忙了。” “没事。”苏琉笑着说。 他们对视一眼,兰斯洛伊说:“我们先把苏琉送回家。”大家点点头。 明微其实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事情可做,本来以为今天可以跟苏琉在外面玩一整天,反正他还没有手机,大家都联系不上他,结果他们亲自把手机送到了他手上,也带来了任务,不得不说还是挺让人心情复杂的。 他们离开了凯宾斯基,回到车上,然后是一段沉闷的路程,除了兰斯洛伊开口问了两句苏琉住哪,车上就没有其他声音,有苏琉在他们确实不好说太多东西。 到了地方苏琉对大家告别,下车后还给明微发了条微信,说今天玩得很开心,并且认识了大家,明微觉得要是换一个女生说很开心他还会怀疑,但苏琉说很开心就是很开心,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应该不会觉得被兰斯洛伊他们打扰了,况且他们原本的计划也只是水族馆,已经完成了。 明微这才拿出手机看到组织给他们发布的消息内容。 另一头。 “你就这点能耐还想干什么?毁灭世界?洗洗睡吧你,我看你也没几天好活了,趁早准备一口适合你这乌龟身躯的棺材,洗个澡躺进去得了,我以为你多牛逼呢,还让我来帮你,只能靠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实现目的,关键是还被人质给搅局了,人家那么大个组织,你连一个小男孩都搞不定,难道他们组织没有更厉害的人?你拿什么跟他们斗?” 洛基暴跳如雷,对着面前只有他身子一半高的湿婆妙语连珠,看起来他们刚才发生了单方面的激烈争吵,气得他来回踱步。 “我竟然帮了一个废物这么多次,没我你早就死翘翘了你知道吗?”洛基双手插进浓密的头发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湿婆则冷静地看着洛基,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言语生出一丝的怒气,听他嘶哑开口:“明微是个意外,我相信他们组织同样不了解他的情况,我们的确势单力薄,但没关系,他们可以打败我无数次,而我只要赢一次就够了。” 洛基翻白眼,掷地有声:“现在的问题就是我觉得直到你死都赢不了一次。” 湿婆抬起头看着他,说:“我在等,我能推算到在我死之前会有一次适合唤醒神的宇宙相位,到那时你我联手,亲手恭迎神的降临。”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要怎么赢,而且他们已经有了应对我神谕的方法。”洛基冷冰冰地说,“难道他们不会再来阻止你?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 “我需要计划。”湿婆说。 “我从你身上看不到一丝希望,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洛基毫不留情地打击,也是一件怪事,一向心高气傲的湿婆教主竟然能够容忍一个年轻人在他面前放肆,大概是因为实在缺人手吧?要是洛基都不帮他了,他真就成孤家寡人了。 “光凭我一个人确实会很艰难,但是再加上你的能力足够我们伺机而动,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大。”湿婆说。 “要不是为了帮你,我也不至于跟他们组织作对,他们也不至于研发专门对付我的东西,现在我的神谕都成鸡肋了,再强大又有什么用?”洛基说。 湿婆摇摇头,拿出古祭祀水晶,说:“你不用再对付他们,你或许不知道你制造幻象的手段另有大用。” “什么意思?”洛基不解。 “你的幻术结合古祭祀水晶会有奇效,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们根本没必要跟他们正面冲突。”湿婆说。 洛基想了想,问:“我们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天大地大,我们如果去其他地方他们不就找不到我们了吗?” 湿婆苦笑一声,他说:“你以为我不想?首先他们要找到我们并不难,其次我当初就是跟着指引才来到了这边,在一个小城待了很多年,还获得了强大的《拉莱耶文本》,证明这边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接收能量等各方面的条件都是可以执行召唤仪式的。” “所以即便我从那边逃出来,也没离开太远,换座城市可能就不好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魔鬼都是哲学家(7) “编号明微收,请在24小时内到达11号分部进行为期一周的特训,期间不得离开分部,所有生活用品部中一应俱全,请提前处理好个人事务,你的教官是神谕部队长黄山。” 车上,明微看着这条信息嘴巴微张,他望了望陈璃画和吴可非他们,问:“我们的任务一样吗?” 兰斯洛伊点点头,边打着方向盘边回答:“是的,我们四个人的特训。” “像是我们的导师临时决定的,但无所谓,只是七天。”陈璃画说,“而且明微你还没特训过吧?我们还有其他人在刚加入iaco的时候就已经有过半月到一个月的训练了。” 明微还没开口,又听兰斯洛伊说:“那是因为他没有神谕,不然早就被抓去了,所以我倒是有些好奇,这次为什么让明微跟我们一起训练?” 陈璃画想了想:“或许是老大对他刮目相看的缘故。” 明微扶着额头,似乎只有这个可能,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现在有些惊慌,他问:“一个普通人能坚持七天的特训吗?”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比普通人更弱一个层次。 陈璃画为他解释:“特训有很多种,并不一定都是体能训练,虽然体能确实很重要,我以前特训的时候觉得挺累的,普通人的话,如果能坚持下来,会有非常大的进步。” 什么叫……能坚持下来?明微心里吐槽,没说出口,那些没能坚持下来的是不是都不在人间了?这么一想好像让人更害怕了,他想着自己要是实在不行一定不硬撑,不然把自己整没了怎么办? 就这样在惴惴不安中,明微被送回了家,为期七天的特训,期间不得离开分部,所以他们都需要准备一些东西,更重要的是明微得跟他妈妈知会一声,不然消失那么多天,他妈妈肯定会报警的。 “七天?你要干嘛去?”明微妈妈目光疑惑。 “学校安排的集训,跟吴可非他们一起。”明微最近撒了很多谎,得出一个规律,许多事情只需要改个字眼就会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让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在撒谎,哪怕是搬来测谎仪都不好使。 明微妈妈皱眉,疑惑:“话说你们不是还没入学吗?怎么有这么多事情?” “其实已经相当于入学了,最近导师他们在这边有任务,我们作为学生,这样实践的机会不可多得,集训也是。”明微有苦难言,但面对他妈妈,还是表现正常。 明微妈妈看着自己的孩子,明微似乎比她认知中要成熟一些,这种感觉让她略有些古怪,学生对学校的安排不是向来厌恶吗?她自己就是老师,对此清楚得很,更何况这还是在暑假,要是其他孩子面对这种情况早就跟自己的妈妈抱怨起来了吧? “七天……”明微妈妈像在嘀咕什么,她想了想,“七天后准时回来?” “应该吧,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明微回答,组织的事他可不敢打包票。 “什么叫应该?必须回来,别累着自己。”明微妈妈勒令道。 明微很是感动,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其实没什么需要整理的,毕竟通知已经说了,所有生活用品分部里都有,所以很快,兰斯洛伊他们就到了小区门口来接明微。 陈璃画在途中对明微说:“刚才我们的导师又说了一遍,神谕者的神谕强度跟自身的体能以及精神息息相关,所以特训最重要的目的是锻炼我们体能与意志,提升我们的神谕强度。” “你们的神谕都那么强了,还需要提升吗?”明微疑惑问,“而且我没有神谕啊!” “我们刚刚帮你问了,老大说你的身体偏弱,需要加强,虽然七天的时间不一定会有质的飞跃,但至少会比现在好得多。”陈璃画回答他。 然而兰斯洛伊在主驾驶上开口:“老大的原话明明是,连普通人都比不过可不行。”他的语气刻意低沉,模仿周唐林沧桑的嗓音。 “体能,老大说的是体能方面。”陈璃画补充道,并且无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兰斯洛伊,对方直截了当的性格有时并不讨喜。 明微捂脸,并不会觉得扎心,这是事实,而且他心里清楚,作为iaco成员他实在是太弱了,他相信组织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他厉害,没有神谕就算了,身体还不行,的确说不过去。 “人体的潜能很大,我们也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希望训练过后我再使用神谕可以不用晕过去。”陈璃画笑着这般说,她的神谕关于时间,唯一的弊端就是消耗,简直像是在瞬间抽干她的精神,让她后续毫无用处,甚至会连累伙伴。 吴可非一直没说话,他看了陈璃画一眼,只有明微知道她的神谕,就连跟她师出同门并且曾经“谈过恋爱”的自己都不曾得知这个秘密,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人没有一起出过任务,吴可非向来喜欢单独行动,他觉得就算跟陈璃画一起出任务也根本不需要她动用神谕。 而明微在想的是,如果陈璃画使用神谕之后依然生龙活虎,那他可帮上的忙好像又少了一个。 兰斯洛伊的表情云淡风轻,他对陈璃画说:“听老大说你的神谕只能命悬一线的时候使用,可是消耗那么大的话,我会保护好你,让你没有使用的机会。” 这就是对方跟自己的区别,吴可非心想,他会这么想,但不会说出来,兰斯洛伊则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某些时候还挺让人羡慕的。 陈璃画淡淡笑了笑,这种话总是容易让人开心的。 明微这时反而有些难受,倒不是因为兰斯洛伊的话语撩人,而是因为他希望自己也是那个能够保护好陈璃画的人,然而他是在坐唯一一个知道陈璃画神谕的人,这两种人之间简直天差地别,兰斯洛伊和吴可非想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们不需要知道,因为他们都有能力保护好陈璃画,明微则是不得不知道。 兰斯洛伊当然没有暗讽明微的意思,他要真想讽刺只会明说,明微也清楚,但还是不好受,他觉得自己确实该趁着这次特训提升自己了。 当然,明微预想到自己只是一时激情,三分钟热度,就像以前也会在某些时候想要好好学习一样。 “那家伙可真是高高在上啊!”一道声音在明微脑海中响起,明微愣了一下。 “你说谁?兰斯洛伊?”他在心里问。 “嗯哼?不然还有谁?”爱德华说。 “他厉害得不行嘛,理所应当。”明微回答。 “你就没有一点胜负欲吗?” “面对兰斯洛伊?你以为我是谁?吴可非?”明微差点翻白眼。 “正因为你不是吴可非,所以如果你能在某些方面让兰斯洛伊受挫才有意思,比如陈璃画,她可是你喜欢了这么久的女生,你想一下,要是你把陈璃画追到手,兰斯洛伊会是什么感受?” 这种事情明微当然幻想过,但也仅此而已,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就是因为不可能。 但他不知道爱德华什么意思:“你不是向来觉得我对陈璃画是浪费时间吗?而且才前两天还把陈璃画的梦用来交易。” “我还支持你跟苏琉谈恋爱呢,不是照样想让你把她交易掉?”爱德华这样说,“只要你愿意跟我交易,我才不管你跟谁浪费时间,反正你们人类的时间本就是用来浪费的。” 明微这才恍惚了一下,差点忘了爱德华是魔鬼。 “我有一点不明白,我跟你交易,你能得到什么?我失去的这些,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明微试着问一下,他知道爱德华不一定会回答他,这家伙是他理解不了的存在,不知道有没有哪部典籍记载了这么一个魔鬼。 爱德华沉默,就当明微以为他不打算回答的时候,爱德华反问:“意义有什么意义?” “你可以不回答,别跟我玩哲学。”明微无奈。 “老实说,没有意义,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都没有意义,你可以当做在漫长的时光之中,我突然有那么一丝恶趣味作祟,才出现在你的世界,于我只是一瞬,于你,可能是一生。”爱德华做出了回答,他的回答保持着他一贯作风,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权当他没说也是可以的。 明微不再发问,他似乎想通了,或许就像是人类闲时会逗弄蚂蚁那样,蚂蚁的喜怒哀惧对人类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开心时逗弄,觉得无趣了便捏死,多年以后谁还会记得自己曾杀死一只蚂蚁?不会,只知道自己确实做过,而且不止一次,但那又怎样?大不了忏悔一下? 在人类眼中,蚂蚁是一个群体,且多不胜数,个体的生死无关紧要,哪怕是种族灭绝又怎样?正好,爱德华应该也是这么看待人类的。 所以在明微眼中,爱德华是魔鬼,在蚂蚁眼中,人类是魔鬼。 而魔鬼的哲学就是看心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之前夕(1)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明微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一颗颗汗珠从他脸上滑落,他正在运动场跑圈,可是他的速度跟步行并没有多大区别。 “明微!这只是热身!”曾经带队围剿湿婆的黄山队长是他们的教官,这个男人脸上有些粗黑的胡茬,他双手环抱胸前,一脸严肃地扯着嗓子,“而且你才跑了两圈,总共五圈,他们三个已经是第四圈了!” 明微感觉灵魂已经背叛了自己,大概是觉得这副肉体太过痛苦,所以暂时出窍去了,他听到黄山的嘶吼,感觉脚步更沉重了几分,心情也是。 这居然只是热身! 这运动场比他们学校的操场跑道要大一些,标准的跑道一圈四百米,而他脚下这个一圈足足有五百米!这之间的差距对吴可非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明微而言,两圈已经是一千米了啊!意味着他已经到极限了,毕竟学校的体育测试就是男生一千女生八百,他作为一个从来不参加运动会的家伙,可从来没有跑过一千米以上。 更何况他的体测向来不达标。 吴可非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超过,带来一股凉风,明微觉得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跑了两千米,脸上一滴汗都没有!整个人还散发着寒气,跟移动空调似的。 “加油!”兰斯洛伊经过时顺手拍了一下明微的肩膀,让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形差点直接倒下,而陈璃画就在兰斯洛伊身边,两人并排跑。 兰斯洛伊和陈璃画还算正常,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并不轻松,脸上挂着汗珠。 “加油!”陈璃画对明微笑了一下。 明微感觉心底刚涌起一股力量,没跑多远又被消耗一空。 他们昨天来到11号分部,也就是他来过一次的艾欸希欧研究院,黄山黄教官领着他们四处参观了一番,并且边走边告知了他们接下来的训练内容,最后给他们每人分配了一间临时宿舍,要不是他们导师和老大,恐怕挤不出来这四个房间。 饶是明微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怀揣着沸腾的热血,想着自己未必有那么差劲,他也可以完成训练,直到开始跑步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他浑身上下传递给大脑的信息在狠狠地抽他的脸,在告诉他,他不行! 虽然他正值青春年少,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老化得快要散架的机器,运作的每分每秒都在吱呀作响,那是痛苦的哀嚎,跟他的喊声如出一辙。 “我不行了!”明微直接停下跑步的姿态,看着地面大口喘气,双手叉在腰上,双腿没能完全停下,依旧在缓慢地朝前迈去,脑袋昏沉,像是混乱不堪,又像是一片空白。 黄山嘴角抽了抽,作为神谕部队长之一,他带过的学生全是精锐中的精锐,就像吴可非、陈璃画他们那样优秀,在多数训练中只需要他指点一二便能够完成得十分出色,再不济,热身跑步总不至于搞什么幺蛾子,可是明微的到来让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某个学校的体育老师。 明微太弱了,就算是以普通人的标准要求他,恐怕还是不合格,不知道老大他们怎么想的,为什么让他跟吴可非他们一起训练? 作为深潜者战役的领队之一,黄山有收到过消息,说明微可能跟深潜者的消失有关,但这种事情连老大他们都找不到佐证,他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更不会因此改变对明微的态度。 “明微,这不是体育课!这是训练!”黄山怒喝。 “再跑下去我要死了。”明微无气也无力地回应。 “体检报告告诉我你的身体没有疾病,不然你不会出现在这里。”黄山说,“而且你们的房间中有一台能够分解乳酸恢复肌肉能量的仪器,明天你不会感到肌肉酸痛,只要你能坚持,就可以比昨天的你更强,明天跑步的时候你会有一个明显的感受,前提是,你至少得坚持这第一天。” 黄山浑厚的声音进入明微耳朵,但他置若罔闻,哪怕对方说得再好听,他还是心有余力不足。 “软硬不吃是吧?好!”黄山的声音响彻在诺大的运动场,“我给你减一圈,如果还是跑不完,吴可非、陈璃画、兰斯洛伊都不准休息!全给我接着跑,你什么时候跑完,大家什么时候休息!” 明微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可就不能装没听见了,黄教官竟然玩阴的,而且是明着阴他,这他能怎么办?他好意思不跑吗?陈璃画可是也在这里,而且她已经累了。 “我跑!”明微哀嚎出声,旋即忍着酸麻的痛感迈开脚步。 黄山微微点头,这孩子还有救。 “我们一起,加油!”兰斯洛伊和陈璃画还有吴可非三人跑到明微身边,他们已经跑完五圈了,现在跟着明微的脚步并排慢跑,把明微感动得够呛,剩下不到一千米,他咬牙坚持。 真好啊,身边还有他们,原来友情是这个模样。 研究院之中的一间会议室,有几人正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的运动场画面,周唐林和阿图罗研究员在此,室内还有另外两人,一位是分部的部长,他看起来尚未中年,不过身材早早发福,分明是量身定做的西装,在他身上却有种紧身衣的范。 那是一家做得很大的本土男装品牌,周唐林在本省待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价格不算便宜,看来组织的待遇确实还可以。 部长名叫林治,身边的年轻女孩是他助手。 周唐林关掉大屏幕,坐在座位上,他看向林治,开口:“林部长该减肥了。” 林治站在椅子旁边,没敢坐,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真减下去衣服全得换,还是算了。” 周唐林被逗笑了,但很快他收敛笑容,说:“我们聊点正事,关于洛基和湿婆,林部长此前安排的各项行动可有收获?” 今天是周唐林此行首次来访分部,之前都是两位教授和阿图罗研究员在跟他们交接工作,所以周唐林并不清楚分部这边掌握多少关于洛基和湿婆的信息,教授也没有特别汇报给他什么,或许是大部分都无关紧要。 林治面露难色,他说:“在洛基正式加入湿婆之前,我们的神探已经跟洛基打了很多次照面,后来还知道了他具体住处,只是他的神谕让我们难以展开行动,并且在姜云教授的授意下,我们暂缓了对洛基的关注,而湿婆,他出现的地点没有规律,“梅塔特隆”从未在同一地点发现过湿婆两次,他十分注意隐藏,应该居无定所。” 梅塔特隆(metatron)在犹太教中是有着众多称号的天使之王,传说梅塔特隆在成为天使之前就注视并记录着世间的一切,当他以火之天使现身之时,背后有三十六只羽翼和无数颗眼睛。 同时也是iaco庞大的监视系统的名字,一旦启用,可控制指定城市内所有联网摄像头,再结合ai技术,根本无需人工坐镇,哪怕一秒有上万张不同的画面,梅塔特隆也能在一瞬间发现需要它发现的人,从而向工作人员发出提醒,只有非常时期才会在某一区域动用。 比如现在,湿婆正在城中谋划他的毁灭大计。 “至于洛基与湿婆合作之后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幻术虽然逃不过红外温度遥感,但足以蒙蔽摄像,更何况我们目前研制出的遥感眼镜都只能分析出一个物体是否存在于视线之中,并不能直接看穿幻术,换句话说,洛基如果在他和湿婆的身上使用幻术改变形象,我们根本发现不了,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林治说完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与老大见一次面,却没有任何表现的机会。 周唐林没有什么表情点了点头,意料之中,他说:“但这两日城中的异常能量脉冲变多了,而且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呈随机分布。” 林治眼前一亮,说:“是,我们在密切关注,正要向老大请示。” 周唐林说:“现在院中不是人满为患吗?能派多少派多少,分布到城市各处,一旦在附近发现异常能量脉冲立即禀报,同时用梅塔特隆重点关注该区域,再制造一批遥感眼镜,所有在外蹲守的人员必须配备,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人手不够就调动其他分部或总部人员,莫里斯教授和姜云教授会全力配合你们。” 一旁的阿图罗正要提醒老大把他给忘了,但一想自己手里好像没什么权力,人家不需要他配合。 林治有了周唐林的吩咐,目光顿时变得坚定起来,带着那种一定不负所托的语气说道:“明白!” 他看向身边的助手,“我带老大参观一下我们分部的工作,你去准备各项电子文件,完了直接发给我。” 助手领命而去,林治露出谄媚的笑脸看向周唐林,伸手示意:“老大请。” 正是这时,《英雄交响曲》的前奏轻声响起,大概是从阿图罗那个方向传开,林治和周唐林同时看向他,阿图罗也没有不好意思,毕竟组织有规定,除非任务需要,不得擅自关闭手机声音,所以他只是疑惑地拿出手机。 “黄山?”阿图罗研究员和周唐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之前夕(2) 林治部长带着周唐林和阿图罗研究员走在院中,经过一个又一个实验室,所有看到周唐林的部员皆是肃然起敬,朗声道好。 周唐林对他们笑着摆手,从容的步伐踏出一种别具一格的英气,虽然顶着一副六十多岁的面容,但他的那股气势好像可以压下所有人的气焰,让人对他信服。 光是一眼便如此,更何况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老大是一位活着的传奇,传奇似乎都不足以概括,毕竟老大的辉煌战绩已经远超常人的认知,哪怕是用尽他们毕生所学的词汇都难以匹配老大的高度。 所以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带着滤镜的,倒不是iaco搞个人崇拜,而是只要对他们老大有所了解,就很难不对他产生崇拜。 刚才黄山黄教官给阿图罗打电话,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明微那边有什么情况,事实也是如此,他们现在正朝运动场赶去。 艾欸希欧研究院的占地面积有五个足球场那么大,四万平方米,其中一个正是国际标准的足球场,就是明微他们刚才热身的地方,所以算下来建筑部分有三万平方米出头,说大也不大,毕竟从大门进入直走到尽头才几百米,说小也不小,毕竟世界上最大的教堂圣彼得大教堂都才两万三千平方米。 运动场与研究院主体相邻,靠近的一侧内部有许多训练室,那里基本上就是特训的所有内容。 明微和黄山在室外,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吴可非他们三个已经在某一间室内开始了他们的训练。 明微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他的胸膛还在起伏不定,面无血色的脸仰起四十五度,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方向,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因为他的眼睛失去了高光,不对,他的眼里从来没有高光,只是此时此刻更加黯淡了。 他刚刚完成了一项人生中的壮举,两千五百米长跑,虽然最后几乎是兰斯洛伊和吴可非架着他把他拖到终点,现在他不仅感觉自己的灵魂还没归来,就连肉体也不再属于他,接下来还有训练?笑死,根本动不了。 饶是带兵无数的黄山黄教官都束手无策,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又没当过体育老师,他手底下全都是神谕者,哪有跑两千五百米能跑成这样的?而且还超时了不知道多久,再这样下去,拖累的可是吴可非三人的进度。 明微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主动申请放弃训练,态度无比坚定,他现在表现得多狼狈就有多坚定,怎么劝都不管用,黄山只好联系阿图罗研究员,毕竟对方才是明微的导师。 但黄山没有料到阿图罗竟然就在这里,而且老大也在。 跟两人一起到来的还有11号分部部长林治,黄山见到三人到来,低声喊了一声:“老大。” 周唐林已经看到了坐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明微,他对黄山点点头,随后走向明微。 林治看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好家伙,老大都来了还坐地上?林治对明微有点印象,第一次见到明微是对方来这里报告洛基的情况,后来才知道老大对这孩子不一般,所以现在也算有点心理准备,但他跟黄山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阿图罗研究员真的很不想承认这是他的学生,但……算了,自己也不是一个多有本事的人。 “你不想训练?”老周蹲下身子盯着明微问。 “我撑不住,而且会拖累他们。”明微目光仍然涣散,还没晃过神来。 老周对明微的语气难得有些严肃:“你现在不训练,以后更会拖累他们。” 明微心底仿佛颤动了一下,是啊,他一直都是个拖油瓶,他就不该闯入这个陌生的世界,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加入iaco是个错误不是吗? “起来。”老周说。 “起不来。”明微说。 老周:“跑个步还把你跑瘫痪了不成?我们到外面运动场聊聊。” 说完老周一把抓起明微的手臂,跟拎小鸡似的把他拎了起来,任由明微“哎呦哎呦”地发出痛苦的哀嚎,老周带着他往外走去。 剩下三人知道,看来是有些不方便说的东西需要避讳一下,而且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不得不说有点温馨,阿图罗倒是习惯了,黄山和林治的世界观多少受到一些冲击,那可是他们心目中神圣又伟岸的老大,在明微面前竟然像是一个老父亲,关键是明微如果十分优秀也就算了,但他跟这两个字显然沾不上边。 “痛、痛、痛!我自己走。”明微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透露出辛酸,与一旁挺拔的周唐林相比,明微似乎更像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他们缓慢地走出研究院主体,消失在阿图罗三人的视野中。 老周松开手,正色看着明微:“组织其实向来不过问你们完成任务的方式,比如吴可非,只要他能完成任务,组织给他擦屁股都无所谓,就算是神谕,特殊情况下同样可以选择不上报,比如陈璃画,所以你的确没必要什么事都对我们开诚布公,反正你是组织成员,跟大家同一战线,你不想说的事情肯定有你的考量,但我们对你还是一视同仁,黄教官已经给你减负了,你得完成训练。” “我不是不想,我是不能。”明微跟老周讲话向来理直气壮。 “所以才叫训练,为的就是发掘潜能,锻炼意志,当然只有突破自己才有成效,如果所做的一切都在你目前的能力范围之内,你觉得有什么用?在高强度的训练下,你能坚持七天,那么你的进步会比吴可非他们大得多。”老周说。 明微无法反驳,一个平时成绩垫底的家伙但凡取得一点成绩,都会是巨大的进步,而这种进步是那种尖子生不会有的,因为他们进无可进,明微则是退无可退。 “问题是,对于一个学渣来说,不应该循序渐进吗?”明微反问。 “你所谓的循序渐进应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希望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必须要大刀阔斧的改革,否则缓慢的节奏反而容易耗空激情。”老周还是十分了解明微的。 明微双手捂着脸搓了搓:“您老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周唐林笑了笑说:“一个人不愿意去做一件事的原因,无非是没有足够的动力,我们聊聊别的,我一定能提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提议。” “我才不信。”明微语气不屑。 “在医院陪你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周唐林突然问。 明微愣了一下:“苏琉。” “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周唐林边走边说,但为了照顾明微的双腿,两人走得很慢,像是在做康复训练,“她考上了什么大学?” 明微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回答:“艾米……什么什么艺术大学,名字不太好记,在加拿大,问这个干什么?跟苏琉有什么关系?” “emily carr university of art and design,艾米丽卡尔艺术与设计大学,艾米丽·卡尔是加拿大非常受欢迎的艺术家,我曾见过她一次,那也是最后一次,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时候她离世了,现在还有一幅她的画作保存在我们密大的艺术馆。”老周带着几分追忆说,“看来苏琉很厉害啊,这学校可不好上。” 明微基本没在意老周说了什么,他眼神警惕问道:“你不是想让苏琉到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吧?这对我可不是什么动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不能跟这些东西沾边。” “当然不是,我们这样身处黑暗的人不应该去破坏别人美好的世界,就算你想让她来我都不同意。”老周这般说。 “那你什么意思?”明微疑惑。 “加拿大……显然不如我们国家安全吧?”老周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样一个小女生独自一人出国求学,你不担心吗?” “担心。”明微眉头皱起,可以说是非常担心,他自己也时常想到这个问题,但他除了希望苏琉遇到的都是好人,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是那么安全。 “如果组织可以派人保护她呢?”周唐林终于说出重点。 明微愕然:“还有这种好事?” “是啊,只要你服从组织的安排,完成训练。”周唐林笑着点头。 “噗。”原来在这等着自己,明微咬了咬牙,双腿有些颤抖,这还真是一个充满诱惑的条件。 “老周,我觉得你现在有点像是电影里面拿家人威胁配角的大反派。”明微说,他知道性质完全不一样。 “所以这样可以吗?请做决定。”老周已经吃定明微了,明微一定会同意的,他就是那种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几斤几两,但为了同伴会去拼命的人。 就像回答黄山那样,明微发出哀嚎:“成交!” “好的,那现在赶快回去训练吧明微同志,你小女友的安全就交给我们了。”老周欣慰地拍了拍明微的肩膀。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暗之前夕(3) 周唐林很快就跟林治部长以及阿图罗研究员离开了训练基地,黄山无从得知老大对明微下了什么药,反正重新归来的明微一脸悲壮,像是即将赴死那样说自己会完成训练。 黄山觉得很神奇,老大果然就是老大,还是有很多值得大家学习的地方。 黄山领着明微进入模拟室,室内耸立着一座座高大夸张的机器,这种机器有椭圆的外形,还有厚重的四方底座,就像是超大号版的鸡蛋放在一个乘器上,当它们摆满整个宽阔的房间时,初见者会觉得十分壮观。 明微没见过这种东西,但猜得到是组织里的某种高科技产品,现在室内只有三台机器是亮着的,机器内部不为外界可见,但外壳上有不断变幻的画面投射,明微从那些画面中看到了陈璃画三个人的身影。 “这些是训练机。”黄山教官为明微讲解,“主要运用虚拟现实技术以及重力模拟装置,可用于模拟在各类地形及环境的行动,还有各种枪械及道具的教学,组织有许多新研制的装备都在第一时间都会加载到训练系统上,可以说是我们训练的核心设备,特别是对于你,因为你没有神谕,他们三个需要完成的关于神谕部分的训练内容你不需要。” “就像是……vr游戏?”明微想了想,好像不会像跑步那么累了。 “可以这么说,但你别以为很轻松,重力模拟装置可以保证你在机器内的所有动作与你在机器外毫无区别,几乎所有实战模拟的内容都需要足够的体能去完成,这个标准我没办法为你降下,你们四个会有不少模拟行动,只要能够顺利达到要求就算过关,这点跟游戏一样,七天后系统还会根据你的各项数据给你评级,最差是d,但我作为你们的教官,有修改系统评分的权力,并且我也将在七天之后以你们在这期间内的表现结合系统数据综合着来评级打分,最终结果以我为准,在我这里,你只要坚持下来最差都是及格,也就是c级。” 明微刚刚升起的那么一丝侥幸心理瞬间就被无情掐灭,而且竟然还有评分? “这个等级有什么用?”明微问。 黄山说:“会记录在你的档案里面,d级需要重来,c级以上算完成一次,不止是这个,你所参与的所有组织行动都会记录在册,用处的话,对于自己更多的是会影响到今后的任务分配以及未来的组织职位,但个体不同不会一概而论,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是你的导师,你在档案上的所有信息都会间接影响到你的导师评级,阿图罗研究员这么多年还没评上教授也跟他手下没几位得力干将有所关系。” 明微一时沉默,虽然他很同情自己的导师,但在这方面他无能为力,拿个c都够呛,就别指望他能表现得多么出色了,阿图罗或许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多嘱咐他什么。 “以前多少会有些人在模拟室训练,但最近大家都很忙,所以我们包场了。”黄山严肃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了,我们进去吧,刚才让他们先自由练习,现在就等我们了。” 明微咬牙点点头,为了苏琉的安全能够有保障,煎熬个七天不算什么。 陈璃画等人正在虚拟出来的靶场持枪练习,他们统一拿着hk233步枪,没有装配高倍准镜,看起来是在比赛,一颗颗子弹落在百米外的靶子上,鲜有十环,多在八环左右,对于非专业人员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hk233由德国枪械制造公司黑克勒-科赫在经典枪型g36改进而来,有多种配件可装配,性能也有着非常可观的提升,虽然g36的改进枪型推出不少,但都称hk233是“终极改进版”。 iaco的训练机拥有极其全面的武器库,毕竟加载到系统只需要数据即可,理论上工程师可以网罗世界上所有的武器,有必要的话。 枪械练习在任何阶段的训练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无论是对着密教徒开麻痹枪还是对着邪虫开火,都需要对枪械有一定的熟练度,甚至有许多奇怪的生物还需要用荷电粒子枪来解决,所以说iaco的特工们几乎都是耍枪好手。 “射击结算。” 一道冰冷的机器音响彻在四周,同时三块光屏出现在他们眼前:“吴可非,十环二,九环三,八环五,得分八十七,a级。” “兰斯洛伊,十环一,九环四,八环五,得分八十六,a级。” “陈璃画,十环一,九环三,八环六,得分八十五,a级。” “果然还是比不过你们。”陈璃画手上的步枪化作光影消失,她活动了一下手腕。 “不错。”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突然从三人的身后传来,他们立即回头望去,黄山教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这里,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明微。 明微还在惊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以及周围,这里是一座露天靶场,四面是围墙,抬头是蓝天,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跟真的一样!” “因为你现在就是在摸自己的脸。”黄山嘴角抽动一下,看得出来他本不太想为明微解答,“你所看到的一切只有你自己是真的,但你碰到的其他所有物体都会有趋近于真实的触感反馈。” 明微尴尬地收起手,兰斯洛伊大方地走过来拍了拍明微肩背,说:“看来你没当成逃兵。” 陈璃画微笑着:“既然回来了,就别再说放弃了。” 明微点点头,“这次不会了。” 陈璃画好像从明微的声音中感觉到一丝很少在对方身上出现过的坚定,这让她有些意外。 “明微,你也试一下。”黄山手里不知道怎么出现一架步枪,同样是刚才三人使用的hk233,他交给明微。 明微接过时双手一沉,他愣了愣,他都怀疑这把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就连枪身上的纹路都有细致入微的手感,这跟现实世界有什么区别?明微觉得只要周唐林点头,iaco的工程师随时可以让《头号玩家》里的“绿洲”成为现实。 “我打不中的。”明微给枪上好膛,苦笑着走向前方。 “你射击不是还行吗?”黄山想了想,“就算全都脱靶也无所谓,这正是你训练的意义,让你有成长的机会。” “近的还行。”明微无奈望着靶子,好远,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一百米竟然这么远,靶子那么点大,怎么可能打得中嘛。 他将枪托抵在肩前,左手扶着护套,右手食指放在扳机上,闭一只眼瞄准,好像有模有样的。 陈璃画三人都望着明微,他们有些好奇明微能够得多少分,毕竟他可是有过高光时刻,而且陈璃画记得明微在玩真人cs的时候准头还不错,总共开了两枪,一枪队友、一枪对手。 “砰!” 一颗子弹破空而去,像是迷了路的旅人,并没有落在它该在地方。 明微肩头被步枪的后坐力顶了一下,双手也有点发麻,他愣了,没想到后坐力这么大,刚才枪口明显抬得老高,不脱靶就有鬼了。 黄山双眼眯了起来,他从明微的射击姿势可以看得出来这孩子根本没练过,大概只是觉得电影里好像是这么个动作便照猫画虎,虽然多数电影确实十分考究,但若是不懂摆出的姿势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不模仿。 “你握着护套的左手要抓紧,并且可以稍微用点力往下拽,把手想象成一个可控制重量的秤砣,用来抵消后坐。”黄山给出指点。 明微照做,稍作调整之后很快就射出了他的第二弹。 “砰!” “二环。” 竟然中了!明微心头一喜,正要继续开枪,又听身后黄山教官的声音传来:“左脚往前一点,身体的中心也往前,左腿膝盖顺其弯曲,右腿绷直支撑身体,站立射击的关键就是要用身体去抵消后坐。” “好。”明微应了一声,调整动作。 黄山本来打算如果明微能够射准就不多说什么,毕竟有些人在某些方面就是手到擒来,他见过不少同明微一样完全没有射击经验却准得惊人的家伙,那种情况通常他就不多干涉了,他以为明微也是如此,现在看来似乎不像。 “砰!”又是一枪,四环! 黄山眼前一亮,其实刚刚那个二环他觉得侥幸居多,但紧接着射中四环显然能够证明并非如此,看来明微还是有天赋的,要知道hk233并不是狙击步枪,精度不算太高,虽然只是百米,老手自然能够掌握好,但对于新手来说,要打中四环还是挺难的。 几枪过后,明微的战绩出来了。 “明微,四环二,三环二,二环三,一环一,零环二,得分二十一,d级。” 明微觉得那声“d级”像是一盆冷水,他本来还有些欣喜,毕竟超出了他的预期,但拿个二十一分不及格显然并不值得庆祝。 黄山倒是微微点头,“你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差,而且最后几枪是因为你的力量不够,越打越难控制,又打了个零环,所以经过几天的训练,我相信你可以拿个及格分。” 陈璃画在一旁小动作对明微竖了个大拇指,明微心里顿时充满慰藉。 “好了,我们开始正式的模拟行动。”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之前夕(4) 空荡荡的虚拟城市,一栋栋高楼耸立,安静、冰冷,明微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他的灵魂是否真实。 训练机里许多种场景及环境可选,此时明微等人所在的正是以这座城市为模板搭建的虚拟城市,因为湿婆还在这座城市,不出意外的话,之后的行动会常在城中,以此用作练习再合适不过。 这里的一切都与真实场景毫无二致,就连那阴沉的天空都完美还原,至少明微的肉眼难以分辨。 不同的是他们的手背上有一个唤醒系统界面的光点,也很不起眼。 明微四人看到的场景相同,但他们被系统分隔开来,不在同一画面,不见黄山的身影,他的声音却响彻在四人的周围,他说:“这是单人任务,先让你们熟悉一下,也让明微多练习练习,过两天再模拟团队行动。” 明微大概知道是因为自己业务能力实在不行,现在就进行团队合作话他肯定会严重拖后腿,那样效率就太低了。 陈璃画三人是无所谓的,这样的模拟训练他们已经很熟了,吴可非还有不少实战经验,兰斯洛伊也是。 “你们面前的大楼就是任务地点,你们可以按下手上的光点唤醒系统,查看任务详情,并且准备好你觉得需要的装备道具。”黄山继续场外指导,“大多数任务都有各种各样的完成方式,不要想着这是训练,你们要把这一切当做现实,如果真实发生,自己会怎么做?” 明微按下手背上的光点,面前顿时闪出一面透明光屏,系统界面出现。 任务名称:解救人质。 任务描述:整栋大厦都被密教徒控制,他们绑架了一名小男孩,找出小男孩的位置,并且护送他安全离开大厦。 明微看到一个装备库选项,他点了一下,各种类型的武器出现在眼前,他吓了一跳,榴弹发射器、高射炮、火箭筒……这真的可以用来解救人质吗?这难道不是“同归于尽”的任务装备吗? 同时,明微也看到了麻醉枪,对付密教徒,麻醉枪应该就可以了,毕竟组织里的规矩是不能杀人,除了湿婆那样的教主。 不止这些,各种类型的东西都有,载具、护具、道具等等等等,眼花缭乱,但好像都用不到,至少在这个任务里用不到,明微大概知道组织里的特工都是怎样练成的了。 明微最后拿了两把麻醉枪、两个弹夹、两颗烟雾弹、一把名叫sog s37的匕首,他觉得这样差不多了,还套了件衣服,用来放这些东西。 “怎样才算是任务失败?”明微问。 “你或者人质受到致命伤害,会重新回到你现在的位置。”黄山回答,“有的任务还有时间限制,准备好就进入建筑,那样任务才算开始,并且任务中途不能唤起系统界面。” 明微点了点头,大概了解了,画面无限接近于现实的vr游戏嘛,没什么好怕的。 四人陆续开始任务,黄山在模拟室中,看着四座训练机投射出来的画面,他重点关注明微,其他三人都有一定的训练经验甚至实战经验,所以模拟训练并非他们的重中之重,而且他们会做得不错,有关意志和神谕的训练才是他们的重头。 明微走到大厦前,就像游戏里面的npc刷新一样,他现在可以看到了里面有人在走动。 这栋高楼倒是熟悉,正是湿婆此前所在的那栋,明微去过三次了。 他犹豫了一下,径直走进大厦,系统提示任务开始。 正当他思考着怎么才能知道人质位置的时候,一位身着保安服的男人就在旁边拿着金属探测器正准备给他进行安检,明微一瞪眼,这跟现实不一样啊,这座建筑每天人来人往的,哪有安检?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明微连忙退后几步,他身上又揣枪又藏弹的,要是被发现了不知道会怎么样,他现在没搞懂在这个任务里,有多少密教徒,还是说这栋楼的所有人都是密教徒?不然为什么安排安检? 明微走出大厦,如果正面入口都需要安检的话,这栋楼他记得旁边还有一个附属裙房,那边有个连廊同样可以进入大厦主体,应该可以绕过安检。 不一会,明微就从附属裙房的连廊绕了过来,直接绕到了第二层,他心跳稍微有点快,因为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导致他甚至要提醒自己这是虚拟场景,而不是真实的行动。 这栋楼有五十八层,每一层都非常宽阔,光是房间都多到数不清,一点线索都没有的话,找个被藏起来的人质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任务也太难了,明微没想到一开始就这么难,不知道吴可非他们会怎么做。 他看到一群人围在那边,好像在谈论什么,隐约有些字眼传入明微耳中,那些人应该设定为密教徒。 要不试着直接问?明微思索,按照正常来说,应该是有一定几率把他也当做同伙吧? 于是他直接凑了过去,大方地打了个招呼:“哥几个在聊什么?” 其中一人看了明微一眼,说:“再过一个小时祭祀就要开始了,教主让我们安排人手守在所有出入口。” “你看着有点面生啊?”另外一人有些疑惑。 “我新来的。”明微面色不变,“祭品是那个小男孩对吧?” 那人点了点头,明微又说:“我确认一下,教主说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让我去把祭品带到地方,可是我忘了他被关在哪了,又不敢直接问教主,你们知道吗?” “好像是三十六楼,那个房间有人把守,很容易找到的。”密教徒对明微深信不疑,明微心头一喜,还挺顺利。 “哦对,瞧我这脑子,多谢各位,那我就先去准备了。”明微对他们挥手,朝电梯走去。 “三十六楼。”明微按下电梯按钮,表情有些得意,也没有什么难的嘛,不过这样看来好像这栋楼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密教徒。 很快,明微从三十六楼走了出来,随便绕了一圈,这里是公寓区,有很多的房间,并且他的确看到了有人把守的房间,两个大汉严肃地伫立在那里,脸上仿佛写着“生人勿近”。 明微深吸口气,同样表情严肃地走了过去,并开口道:“教主让我来看看祭品的情况,然后准备把他带去祭祀。” 明微走到他们面前,却被伸手拦下,其中一位大汉沉声说:“天王盖地虎。” 明微愣住,这是对暗号?这些npc智能得有点过分了吧? “宝塔镇河妖。”明微面无表情,但其实他感觉不对劲,既然是暗号,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突然从身上掏出枪来,直接对着明微脑袋扣下扳机,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由于画面太过真实,明微吓得脸都变色了。 一声枪响,一颗虚拟的子弹在明微眼前化作光点停留,同时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任务失败。” 画面一转,他站在了大厦前。 明微心脏还怦怦直跳,这也太吓人了,他们竟然有枪,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黄山说了一句:“以防对训练者的大脑造成损伤,当你受到各种各样的致命伤害时,画面会变得虚幻。” 明微咬了咬牙,刚才就快成功了,他身上的麻醉枪还没用,这次应该先下手为强。 有了一次的经验,明微直接走向附属裙房进入大厦主体,不过这次他没看到二层里刚才那些人,明微没多想,直接乘上电梯朝三十六楼去。 但很快他就傻眼了,他右手放在口袋握着枪,但刚才那个有人把守的房间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不是吧?每次不一样的?”明微很快就想通了,他得重新获取线索,倒也说得通,如果每次重新开始还是一切都没变,那就真成游戏了,每次都从零开始才是接近真实的任务。 明微转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摄像头,如果要动手,得先处理掉监控,他立马出发,监控室应该不难找,而且这种地点是固定的,在任务开始前他本可以仔细查看建筑的详细结构。 半小时之后,明微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监控室门口,他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明微朝里面看去,还有一人。 “什么事?”男人问。 “教主让我来看看。”明微不请自入,随后把门关上,迅速掏出麻醉枪来给了身边的年轻男人一枪,男人直接倒下。 枪声吓了另外那人一跳,明微把枪抵在那人头上,装作凶狠地问道:“那个小男孩被关在哪里?” 那人惊慌指着一个监控画面,颤巍巍回答:“四十楼这个房间。” 明微看了一眼,记下,然后他说:“把所有监控都关了!” “好好,别杀我。”那人照做。 明微又问:“暗号是什么?” “天王盖地虎,教主一米五。” “噗。”明微没绷住,顿时笑出声来。 那人见此也跟着干笑。 “你笑个屁。”明微给他身上来了一枪。 第一百二十章 暗之前夕(5) “四十楼。”明微按下电梯按钮,线索有了、暗号有了、监控关了,这次成功的希望很大。 明微握着口袋里的枪,两手准备,万一那个暗号是假的他得先开枪。 很快,明微再次来到两位大汉面前,“教主让我来带祭品。” “天王盖地虎。”大汉伸手拦住。 “教主一米五。”明微目光谨慎地回答,手指已经悄悄扣上扳机。 另外一位大汉掏出钥匙开门,明微松了口气。 房间门打开,明微看到角落里有个被绑着的人,灰头土脸的,大概比他小几岁。 男孩一看到有人进来,立马挣扎了起来,但他浑身被捆住,无济于事。 明微心里突然有些发堵,虽然这只是模拟训练,但这样的事情密教显然没少干,光是湿婆就已经夺走不计其数的生命,世界上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生命在邪恶中痛苦消逝,难以想象死者生前的恐惧。 他走向男孩,对方挣扎得更激烈了。 明微在他耳边轻声说:“嘘,我是来救你出去的,等会离开这个房间再帮你把绳子解开。” 小男孩渐渐停下挣扎,明微抓着他身后的绳子把他拎起,作势凶道:“走!” 两人走出房间,正走向电梯,突然听到身后两位大汉尊敬地喊了一声:“教主。” “不好。”明微倒抽冷气,他好像浪费太多时间,已经快到了祭祀的时候。 “拦住他!”那个明显是以湿婆为原型的教主下令道。 明微反应很快,瞬间双手掏枪,朝那两位大汉连开几枪,还有湿婆。 大汉中弹后应声倒下,而湿婆则动用咒术挡下来,明微没管太多,直接按下电梯按钮,他刚刚才到,所以电梯还在这一层,门很快打开,他拖着人质就往里冲,随后立即关门,按下二楼按钮。 明微掏出身上的军用匕首,给小男孩解绑。 “我们能出去吗?”小男孩声音颤抖。 “可以!”明微的回答铿锵有力,其实心里没底,他心跳很快,不能就这么坐着电梯下去,随时会被拦下在某一个楼层。 明微将一颗烟雾弹还有一把麻醉枪交给小男孩,他说:“烟雾弹只有两颗,到了第二层的时候再用,第二层有出口,这是麻醉枪,我们绕下去,遇到人就开枪。” 小男孩重重点头。 明微说完按下即将到达的三十四层按钮,同时取消二楼,随便按了个五楼,但他猜这电梯到不了那么下面就会被发现里面没人。 三十四层电梯门开,明微两人握着麻醉枪,探头出去,没有看到人。 “走楼梯。”明微下定决心,两人朝楼道跑去,楼梯暂时比电梯安全,但如果被发现他们不在电梯,派人堵住楼道的话,同样危险。 明微忍着浑身的酸痛,速度丝毫不敢慢。 这栋楼像是在顷刻间苏醒过来,明微仿佛能够感觉到危险在不断逼近,二十七楼,明微拉着小男孩停下脚步,往楼道外小心翼翼地探头,这里是商业办公区,好像没有密教徒的动静,他立即带着小男孩跑向这层楼的另外一套电梯。 那边的电梯距离第二层的连廊出口会更近,不用穿过漫长的中间区域。 明微喘着粗气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钮,扶着墙壁,他感觉自己快要累瘫了,要是没有跑那两千五百米应该还能应付,但他现在几乎是在用意志强撑着,随时想要躺下来休息。 很快,电梯到了,明微正要抬起脚步,却看到电梯里站着两个人,他们握着手枪,脚下还有两只恶心的邪虫! 明微瞬间掏枪,但邪虫已经扑面而来,那流着脓血的獠牙狰狞恐怖,明微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恶心的模样了,下一刻,画面放缓,有光影闪烁,系统再一次响起“任务失败”的提示音。 哪怕是没有邪虫,刚才那两个持枪的密教徒就足够让他任务失败了。 明微气得想跺脚,找监控室浪费太多时间,拖到湿婆都出现了,再来一次,他一定能成功! 他这次提前看了一下大厦的布局结构,先锁定监控室的位置,既然监控和暗号都不难获得,那么他只要带着小男孩坐着电梯到二楼就行了,如果在二楼要动枪闯出来也容易得多。 说做就做,明微再一次开始任务。 半个小时后,明微终于带着小男孩从附属裙房那边闯了出来。 “任务完成。” 明微听到提示音,直接累瘫在了地上,同时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要不是前两次大意了,不至于这么艰难。 “还不错。”小男孩化作光影消失,但黄山直接出现在了这里,“虽然吴可非他们第一遍就完成了,现在在模拟其他任务。” 明微苦笑,但也理所当然,他问:“他们是怎么完成的?” “陈璃画跟你差不多,你第三遍就是她的第一遍,吴可非带着一把麻醉枪一把长剑还有很多弹夹,麻醉枪用来对付密教徒,长剑用来对付邪虫,一路杀了出来,兰斯洛伊运气比较好,人质在三楼,只用麻醉枪击倒几个人就出来了。” 听到黄山的回答,明微瞠目结舌,“这就是技术流和欧皇吗?” “在这里不能使用神谕,所以他们只是经验比你丰富,你多加练习不会太差,现在休息一下,等会继续。”黄山说完就离开了。 明微捂着脸,非常难受,虽然有成就感,但累也是真累。 训练中的时间飞快流逝,半天之后,只有明微还在模拟室的训练机内,吴可非三人已经被黄山带到其他训练室进行有关神谕的训练,明微也很想去,但他没有神谕,于是只好继续一个人又累又孤独地模拟任务,成效倒是不错,至少不会再两眼一抹黑。 有些任务其实没有那么累,但是更难,比如侦查和解谜,如果没有获取足够的信息,他破解不了谜题,也就无法完成任务,在任务中的表现通常是密码门或者加密文件,这种情况下再来个限时,基本可以放弃了。 然后他就会去到虚拟训练场,练练枪法、熟悉各种武器道具,也算劳逸结合。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七天。”明微长叹一声,满面愁容,特别当他想到明天还要跑两千五百米的时候,心情无比地低落,他下定决心七天特训结束之后一定要在家里好好瘫上几天,谁来都不好使。 “陈璃画申请加入队伍。” 就在此时,系统突然发出提示,正在训练场的明微愣住了,急忙同意。 陈璃画的身影出现,她眼睛含笑,就这样望着明微,等待明微向她抛来问题。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做关于神谕的训练吗?”明微开心地问道。 “我完成了意志部分,后面的操纵神谕不适合我,毕竟他们两个人的神谕想用就用,我的不行,所以黄教官让我来跟你一起训练。”陈璃画回答时走近明微。 明微突然感觉这特训好像没那么糟。 “那太好了,有的解谜任务我毫无头绪,我们一起去试试。”明微说着就唤起系统界面准备开始模拟。 “等等吧,那个意志训练还是挺累的,我们聊聊天,休息一下。”陈璃画笑着说。 “哦哦。”明微收手,挠了挠头,他没想那么多。 陈璃画看了看明微,好奇地问:“所以你为什么又决定参加训练了?还这么努力,不像你啊?” 明微迟疑着回答:“是……老周正好在研究院,他过来劝了劝我。” 明微有点不想说清楚,如果陈璃画知道是因为苏琉,好像不太好吧? “怎么劝的?”陈璃画敏锐地察觉到了明微想要隐藏什么信息,他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劝劝就回来了? “老周说,只要我完成训练,组织就派人保护苏琉。”既然陈璃画追问,明微只好如实回答,不然显得自己好像心里有鬼,“苏琉之后要到加拿大上学。” “哦~原来如此。”陈璃画作恍然的模样,故意把发音拖长,“好像有点浪漫的感觉呢,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陈璃画指着明微鼻子,装作生气的样子,但她的眼角还带着笑意。 明微愣了一下:“怎么就重色轻友了?” “吴可非、兰斯洛伊、还有我,我们三个都比不过苏琉吗?跟我们一起训练都坚持不了,组织派人保护苏琉你就回来了,这还不是重色轻友?”陈璃画噘着嘴,哼了一声。 “我……”明微苦笑,“是这么比的吗?而且苏琉也是朋友,不是什么“色”,不同的是她只是普通人,如果我累一点就能够保障她的安全,没有理由拒绝。” “好啦,开玩笑的,还解释得这么大义凛然。”陈璃画嘟囔了一句,“哪个朋友会在住院的时候天天陪着?你把人家当朋友,但她可能不这么想。” 明微抿嘴无言,是啊,就像你对我一样。 原来大家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暗之前夕(6) 老鼠和蟑螂如果有一天能够毁灭世界,那么它们一定会觉得自己无比伟大,此前遭受的所有白眼、躲过的所有角落,好像都成了苦尽甘来,因为以后的世界黑暗无处不在,每一寸土壤都是它们栖身的乐园。 在iaco的眼中,密教就是这样的存在,湿婆教主不过是在脏乱中称王的家伙,虽然没什么人乐忠于跟老鼠蟑螂做斗争,但这种脏东西多了,作为主人当然容忍不了自己的家被搞得一团糟。 可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两天iaco一直在追踪湿婆和洛基,每当深夜,异常能量总会出现在城市地图上,可是组织的特工就是抓不到他们,一旦采取行动,能量就会消失,并且特工发现不了隐没在人群中的幻象,这是最让人愤怒的事情,甚至可以想象到洛基和湿婆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时心里会如何嘲笑他们。 周唐林对此无可奈何,但组织倒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每一次异常能量的出现都会被系统记录在册,目前数据还不够,只知道湿婆每次出现的地点都不一样,等到几天后,有了足够的数据支持,天使系统的智能算法很容易推测出湿婆可能会出现的地点,届时可以再安排详细的计划。 这些事情周唐林并不都是亲力亲为,iaco的大事小事不断,他真要全参与是忙不过来的,现在是两位教授在主导,他可以暂时放松一下。 于是周唐林今天独自一人驾车在城市中穿行,速度很慢,但并不是漫无目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驶入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他看向一家古怪的店面,招牌上有太极和八卦,上次带明微来过这里,就是那家黑店。 他下车走向店铺,还没看到人却直接开口:“我又来了。” 一个尖尖的脑袋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从柜台后惊愕地探出头来,那头卷发还是卷得很有特点。 “每次都表现得这么惊喜干嘛?你没算到我会来吗?”周唐林笑着说,毫不客气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老黑连忙退后几步拿出鸡毛掸子,同时声音粗狂地骂出口:“你看我这是惊喜的样子吗?他奶奶的,早知道我就算算了,今天应该关门休息,上次你大驾光临后,小店三天没开张,差点饿死我。” “我有这么神奇吗?”周唐林淡淡一笑,“上次见得匆忙,今天闲着没事,特地来好好拜访。” “相见不如思念,希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老黑眼睛转了转,“好像压上韵了。” 周唐林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其实老黑不用希望,他认识的很多人在分离的时候都意识不到那是最后一面,他的人生很长,但用在叙旧上的时间很少,少到很多寻常的说再见都是永别,等回过神想要叙旧的时候才发觉故人已故。 他送走过无数人,老黑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世界没有被毁掉的话。 “我应该没跟你提过,我认识一个女孩,她的神谕名叫“神之眼”,能够看到未来的一些画面。”周唐林拿起旁边的茶壶和杯子,给自己倒了点茶水。 “女孩?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老黑一听来劲了,双眼放光。 周唐林扶额,“你可真会抓重点。” “不然我要说什么?”老黑疑惑。 “不觉得跟你的神谕有点像吗?”周唐林问。 “所以才叫你介绍给我认识。”老黑说。 “你特么都多大了?那女孩才二十多岁。”周唐林说完感觉不对劲,他好像没资格这么说,毕竟自己的岁数都可以当对方的祖宗了,“说正经的,你能不能算到世界末日?” 老黑愣了一下,他探头望向外面:“你车停哪?酒驾是要被抓起来的。” “如果世界末日要来了,你能不能算到?”周唐林追问。 老黑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说:“我可以算到短期内会发生的事情,如果世界末日正好在这期间就能算到。”说完他摇了摇头,“我居然在认真回答。” “要不你现在算一下?”周唐林提议。 “你认真的?这种事情很耗费精力,如果世界末日真要来,我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反正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看你也累了,就别想那么多了。”老黑还是缓缓摇头。 “你是没有未了的心愿,我确实也累了,但这世界上很多人不是这样,他们怀揣梦想和希望,他们还在寻找生活的意义,他们身边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他们并不希望看到世界末日。”周唐林盯着老黑说道,历经千百年的沧桑双眼依旧在闪烁微光。 好吧,这家伙居然没在开玩笑,老黑毫不避讳对方的目光,但他眯起眼睛,神色稍显复杂,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泥潭中挣扎,他们只是不敢死而已,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他们宁愿不出生,就我接待过的顾客来看,此类占多数,放大到全人类的角度,如果人类文明是痛苦的文明,你觉得该延续吗?” “我思考过。”周唐林低声回答,“首先,文明已经存在,就如同你我已经诞生一样,我们没有选择,但如果有人要杀死你,你不反抗吗?一个人寿终正寝是常态,杀人是犯法的,文明也是如此,可以在无尽的时光中消逝,但如果有人要杀死文明,那他同样罪大恶极。” 周唐林接着说:“之所以挣扎,是因为还怀揣着希望,随之而来的产物就是痛苦,而痛苦是没办法终结的,所以我们才要拼尽全力去守护美好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让我们的挣扎看上去有所意义。” 老黑的眼神变化,他微微点了点头,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扯到世界末日了。” “刚刚说的那个女孩,她看到的。”周唐林的语气带点叹息。 老黑眉头一皱,问:“她看到了具体的画面吗?” “嗯……我们一直在对抗的密教,召唤了某种东西,这种东西可以毁灭世界,哦不,是毁灭人类。”周唐林十分简洁地解释,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有些绝望,他不知道怎么去改变,因为叶瑟琳娜看到的画面都是必然发生的事实,从未出错,而“神”一旦被召唤,他们哪里还有挽救的余地? 这件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他怕引起恐慌,iaco是唯一一个有可能避免灾难的存在,绝不能乱。 但同时周唐林很迷茫,所以他来到了这里,很多人迷茫时都会来到的地方。 老黑的鼻息缓缓出气,他突然轻笑了一下,周唐林看向他。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事情不能讲得太清楚的原因。”老黑说,“未知才能让人抱有期待。” “你能算出破局之法吗?”周唐林看着他问。 老黑摇了摇头,说:“不用算。” “什么意思?”周唐林不解。 “如果末日将至,那个女孩看到的应该是一片虚无,因为那时她自己也将不复存在,既然她还能看到画面,意味着本就存在变数。”老黑的回答让周唐林眼前一亮。 “是什么?”周唐林问。 “除了你们还有什么?只有你们,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事业吗?尽人事、听天命,就像以前一样,如果拼尽全力还是阻止不了,那就没办法了。”老黑说完打了个哈欠,“别太依仗神谕去通晓未来,知道得太多不会快乐的。” 周唐林皱眉点点头,叶瑟琳娜确实很少使用神谕,所以她平时看起来还挺快乐的。 “上次带过来的是你儿子?”老黑扯开话题。 “不是。”周唐林回答。 老黑那硕大的眼睛滴溜溜地闪动一下,好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伸个懒腰站起身来,他走向店门,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你刚才提到一个概念,破局。” “嗯。”周唐林顺着他的脚步转过目光。 老黑接着说:“我的理解是,当夜幕降临,要么闭眼沉沦黑暗,要么睁眼找寻光明,后者虽然不可或缺,但无法破局,若要破局,当有人燃烧自身照亮黑暗,即便光芒微弱亦是破局。” 周唐林细品一番,有些疑惑:“你好像在暗示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老黑回答,他背对周唐林负手而立,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如果他手上没有抓着那根鸡毛掸子就毫不违和了。 在神谕慢慢觉醒的少年时期,老黑发现了自己在占卜方面的才能,那时的他还没有遇到周唐林,更不知道什么神谕不神谕的,所以他的确上山当过几年道士,这事周唐林也知道。 相比叶瑟琳娜的神之眼,老黑的神谕更为细化,一个人的吉凶、一件事的变迁,皆可知晓,基于占卜,强于占卜,并且消耗相对来说并不大,他可通过各种物品更加容易地获取到信息,所以才能以此谋生。 周唐林依旧在思索,老黑对“神”不甚了解,所以他不知道如果“神”终将降临意味着什么,但老黑的意思是还有希望,周唐林想了想,那丝希望恐怕渺茫到无穷小。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之前夕(7) 人这种生物很容易产生错觉,跟喜欢的人待久了就感觉对方只属于自己,好像自己身边就应该有她存在,可她不属于任何人,你可以看到她在你身边活蹦乱跳,也可以看到她跟别人有说有笑,她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跟谁待一起多久,在意的只有那个动了心的人。 明微这几天身边就常常有陈璃画陪伴,每当个人模拟训练完成,吴可非他们要去训练神谕的时候,陈璃画就会回来跟明微一起模拟任务,过程十分愉快,两人越来越有默契,在此之前明微绝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开始期待明天的训练。 当然,累还是非常累的,而且“热身”的两千五百米还被加磅到了三千米,跟陈璃画三人一视同仁,好在组织的机器效果显着,基本不会让他感受到肌肉酸痛,每天都在进步,慢是慢了一点,还是能坚持。 他的专业水平也有了极大的提升,不说别的,就是射击他现在都能稳定在五、六环左右,算起来还是不及格,但他相信很快就能拿到及格分,毕竟是陈璃画手把手教他的。 虽然是在虚拟场景中,但一切都无比真实。 所以当前两天开始模拟团队行动的时候,他看到陈璃画跟兰斯洛伊同样可以配合得很好,明微才回过神来,差点忘了,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随之而来的则是失落。 陈璃画说过他们两人之间是特别的,但明微却很少真正感受到。 一晃六天过去,这六天的训练之中,明微体验到了许多,也学习到了许多,比如各种载具的驾驶,其中囊括海陆空三大种类,不过明微只是浅尝辄止,这几天部分时间显然并不足以让他精通,实际上就他的表现来看,哪怕给他更多的时间都不一定能有成效。 他还学习了跳伞以及游泳,跳伞倒是不难,就是刺激了一点,游泳可能就不太行了,如果模拟场景在泳池还好,要是在大海,明微会害怕到无法继续训练,哪怕他知道这是模拟。 今天是第七天,也是特训的最后一天,明微略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撑过来了,想想还有些自豪。 因为要考核,所以黄山今天调整了一下三位神谕者的训练顺序,早上就带他们完成了意志训练,以及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的神谕训练,下午进行团队任务模拟。 跟明微没多大关系,他反正没有神谕,每天都泡在训练机内,今天考核结束就可以回家了,得好好放松一下,是黄山说的只要坚持下来就可以拿到c,所以明微还算淡然。 下午,训练机内,模拟训练场中。 “这是这次特训最后一场模拟任务,结束后系统会综合你们一直以来的表现评级,我也会,这个任务难度会很高,但我相信对你们依旧轻松。”黄山站在四人面前这样说道。 明微四人表情严肃,点了点头。 “那就进入战备区。”黄山话音落下,他们身边的场景瞬间变化,出现在城区中。 四人纷纷查看任务信息。 主线:营救三位人质。 支线:清理邪虫与密教徒,邪虫总数五百,密教徒总数一百。 支线二:获取情报证物,至少十部通讯工具。 “没有密教头目,没有限时。”兰斯洛伊开口说。 “邪虫数量太多了,必须带冷兵器。”陈璃画分析道。 “钩索枪和袖里刀就够了。”吴可非说。 这两个东西明微也上手过,只是不熟练,钩索枪能够发射出并拢在一起的尖锐钢铁束,刺入目的物后一束束钢铁则会发散开来,就像一朵钢铁之花,这时再收缩钩索就可以借助那股力量移动,多用于从低到高处,当然,由于钢铁束十分尖锐且会散开,击中生命体的话,杀伤力并不比子弹小,还可重复使用。 袖里刀是紧贴在小臂上的一种装置,可以弹出一柄锋利的刀刃,如果穿着外套基本看不出装置的存在,在没办法携带太多武器的情况下十分方便。 兰斯洛伊点点头,他查看了一下建筑信息,说:“敌人数量太多,直接从正面硬闯成功率低,我们可以动用直升机,从建筑上方进入。” 明微听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他已经做好躺赢的准备了,毕竟这两天他差不多都是这样,吴可非他们神勇无比,根本不需要他帮什么忙,别帮倒忙就行。 片刻之后,四人从直升机上沿着绳梯降落在楼顶,他们三个威风凛凛,明微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任务就得重新开始。 然后明微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吴可非左右小臂一边一把袖里刀,像是杀神,一只只邪虫扑面而来,皆在他的刀锋下尸首分离,恶心的血液飞溅,画面极其少儿不宜,从这方面来说,明微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兰斯洛伊双枪在手,疯狂扫射,邪虫根本进不了他身便倒在血泊之中。 陈璃画一手钩索枪一手麻醉枪,在空中飞荡间一颗颗子弹射出,密教徒有枪在手却无法命中她,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最后还剩两个人的时候,陈璃画从空中落下,一个鞭腿转身击倒一人的同时朝另一人扣下扳机,两人应声倒地。 英姿飒爽、潇洒从容,明微只得跟在她身后,趁此机会上前去查看这些密教徒身上有没有手机等通讯工具,这是任务之一,也是他唯一的作用。 只要有他们三个人在,哪怕是再多一些邪虫和教徒恐怕也称不上提高难度。 “你们这样乱秀显得我很呆。”明微自嘲似的苦笑。 “你是我们的王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陈璃画微笑回应。 啊,明微心头一暖,真会安慰人。 很快,三位人质全部救出,邪虫消灭殆尽,十部通讯工具收集完毕,他们闯出建筑,任务圆满完成。 “不错,速度很快。”黄山鼓了鼓掌,目光中有一些欣慰,忽略明微的话,他们的表现真的十分亮眼,吴可非、兰斯洛伊、陈璃画都无可挑剔,组织有这样优秀的年轻特工存在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至于明微…… “如果不是模拟,可以使用神谕的话会更快。”兰斯洛伊说。 黄山摇了摇头,“虽然我们一直都有神谕训练,但并不秉持唯神谕论,最重要的始终是你们自身,有句话说得好,如果没有神谕你就什么都不是,那你就不该拥有它。” 几人微微点头,很有道理,不过好像在哪听过。 明微露出思索表情,“这原话是《蜘蛛侠》里面的吗?” “咳咳。”黄山清了清嗓子,没说什么,很快场景变幻,他们来到了靶场,黄山递给明微一把枪,还是那天的hk233步枪。 “明微,你再完成一轮射击我们就开始评分。”黄山说。 明微接过枪,点了点头,走向前去。 他调整呼吸,回想起这七天所学,很快就作好了姿势,开始瞄准。 “砰!” 六环!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很快,又是一发子弹射出,再一次命中六环。 黄山在后面微微颔首,明微这些天的进步他看在眼里,总的来说,特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吴可非他们那么出色。 枪声接连不断,一枪又一枪全都落在六环上,黄山的表情逐渐变得精彩起来,陈璃画三人也开始发愣。 又过了一会,十发子弹尽数射出,无一例外全都命中六环,明微长长松了口气,正好六十分,可算是及格了。 “明微,六环十,得分六十,c级。” 听到系统声响起,明微转身看向黄山教官,发现他们全都一动不动。 “教官?”明微试着喊了一声。 黄山眼神变化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有些迟疑开口:“你这……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难的。” “比拿a级难。”兰斯洛伊替黄教官补充一句,陈璃画和吴可非都默默地点了点头,确实,他们多数命中八、九环的都偶尔有几枪会偏一点打到七环上,更何况hk233又不是狙击枪,也没有装备准镜,怎么做到全打在同一环上? “是吗?”明微眨了眨眼,但他瞄准的是十环,子弹自己偏到六环上的。 黄山随后调用管理员权限,对系统下令:“angel,为他们四个这七天来的表现评分。” “好的。”系统回答,“吴可非a级nce roy a级,陈璃画a级,明微d级。” 明微抿了抿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当然希望在一切以数据为准的系统那里也能拿到及格。 黄山拍了拍明微的肩膀,说:“系统能够记录你的进步,但这方面的比重很少,毕竟要是以进步为主,那大家一开始就都不认真训练了。” 明微点头,他能够理解。 “angel,修改明微这次训练成绩为c。”黄山对系统说,iaco几乎所有设备用的都是同一套智能系统,就是他们手机搭载的天使系统,所以都可以用angel称呼。 “已修改。” “谢谢教官。”明微说,能拿到c他已经知足了,纵观这几天来他的表现,虽然在进步,但要是以组织里其他特工的标准,应该还是不及格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祝你生日快乐(1) 明微四人终于走出待了七天的基地,他们离开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但也快了,因为是八月,所以白天显得稍长,不过今天正好立秋了,等到秋分之后就是昼短夜长。 又是兰斯洛伊在开车,明微坐在后座伸了个懒腰,心情还算不错,终于结束了,明天他要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 “大家一起吃个晚饭庆祝一下吧,我请客。”陈璃画提议。 “庆祝什么?”明微疑惑。 “庆祝我们完成训练,庆祝秋天的到来,庆祝……”陈璃画笑着转过头看向明微说,“某人生日。” “嗯?”明微眉头一挑,看着陈璃画的笑容,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涟漪,“谁的生日?” 陈璃画指向身边正在开车的兰斯洛伊,车窗外的风吹起他的金发,在夕阳下那双碧蓝的眼眸就好像宝石一样清澈闪耀,嘴角微微扬起,无时无刻都自信得好像掌握世界。 “他不好意思说。”陈璃画笑了笑。 明微刚刚好奇地坐直起来,然后愣了一下,“原来……是兰斯洛伊啊,怎么不早点说?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不用这么客气同桌,反正你生日我是不会给你送礼物的。”兰斯洛伊满不在乎地回答。 明微哈哈笑了两声,兰斯洛伊这么大个公子哥,从小收的礼物肯定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他要真准备什么礼物反而感觉怪怪的。 吴可非在一旁看到明微身上仿佛有一股气势萎靡了下去,脸上的笑容还有一些僵硬,难道他认为今天是陈璃画生日吗?应该不至于吧,毕竟明微看起来就像是会悄悄记住暗恋女孩所有信息的家伙。 “去上次那家云阁扒房吗?今天正好是晚餐,可以看夜景了。”陈璃画在询问他们三人。 “都听你的。”兰斯洛伊微笑回应。 “可以。”吴可非简短回应。 明微看了看手机,说:“今天可能玩不了太久,我妈在催我回去。” 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天空开始有点点繁星出现。 这种高档酒店的内部装潢多以金色或者棕色为主,大部分灯光是一种高贵温暖的黄,走在其中到处都给人一种金碧辉煌之感,上次来的时候是大白天,倒没有这种感觉。 这次侍者直接为四人安排了景色最好的位置,云阁露台,只有夜晚才能凸显出这个位置的魅力所在,二十多楼的百米高空,仿佛坐在云端与神同行,向上星空无垠,向下俯瞰城市,再有美食入口,简直是人间极致的享受。 哪怕是这样,明微依旧像一朵许多天没有浇水的花,整个人蔫吧着。 他的记忆里,陈璃画可从来没有给他过过生日,当然,因为明微从来没跟陈璃画说过自己的生日,问题是她也没问过啊,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为什么对兰斯洛伊就这么上心,明明才认识几个月,明明是我先来的…… 明微摇摇头,这自怨自艾的样子哪怕是他自己都觉得讨厌,可陈璃画偏偏说过他是特别的,到底特别在哪里?特别不重要吗? “如果在家,你会有成人礼吗?”入座后一会,陈璃画开口打破沉寂。 “有。”兰斯洛伊点头回答,“不过我不喜欢。” “为什么?”陈璃画好奇。 兰斯洛伊看了看他们,说:“如果我现在在美国,我的父母还有那些长辈会办一个party,宴请许多家族层面的朋友,或者生意伙伴,官方政客什么的,很是大张旗鼓,但跟我本人其实没有多大关系,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在这么做。” 陈璃画点点头,但明微听完轻声说了一句:“有时差。” “哦对,他们现在还在吃早餐。”兰斯洛伊笑了笑,这时侍者把菜单递了过来。 陈璃画接过,然后随手点了几个,毕竟不久前来过,还算轻车熟路。 “喝酒吗?”陈璃画抬头看向三位男生。 “当然。”兰斯洛伊微笑,看向侍者,“desperados,四瓶就够了。” “好的。”侍者记下离开。 “没记错的话,你们二十一岁以前都不能喝酒吧?”陈璃画笑着问道。 兰斯洛伊耸耸肩,“你看我像那么守规矩的人吗?” 他们两个相处真愉快,这时候确实应该喝点闷酒,明微心想,兰斯洛伊岂止不守规矩,他能遵守法律就谢天谢地了,待会可别酒驾。 他不自觉看了一眼吴可非,从他脸上一如既往地读取不到任何信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他可是陈璃画的前男友,如果比难受的话,明微觉得对方应该更胜一筹。 但那是一般人,像吴可非这样的,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表里如一、毫无波澜。 侍者很快先端来了酒杯和酒,陈璃画刚准备倒酒,然后发现不对劲,便一瓶一瓶摆到吴可非面前,俏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明微和兰斯洛伊没反应过来,却见吴可非一句话也没说,伸出双手握住了四瓶啤酒,很快他们看到一股淡淡的白色寒气从那里散发出来。 “好家伙。”明微傻愣愣地说,他真想不到吴可非的神谕还有这么生活化的用途。 “这神谕可太管用了!”兰斯洛伊也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只有吴可非依旧面无表情。 “来,干杯。”陈璃画为大家倒好酒,然后举杯,“祝兰斯洛伊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明微还没喝,却感觉嘴里已经有些苦涩。 “生日快乐。”吴可非淡淡说了一句。 “谢谢。”兰斯洛伊微笑,四人碰了个杯。 杯酒下肚,明微抿着嘴,他本来以为会是某种没见过的高级酒,毕竟他没听懂刚才兰斯洛伊说的名字,但看颜色跟普通啤酒也没什么区别,味道有点甜又有点苦,还挺好喝的,就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海里响起爱德华的声音:“desperados,翻译过来是亡命之徒,我请你喝过罐装的。” “还有这回事?”明微下意识地疑惑,不过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他那时候以为就是普通啤酒,没去看名字。 “是啊,所以你欠我的东西可不少。”爱德华说。 明微无语,他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回应:“少忽悠我,我可以把大拇指泡在酒里让你喝个够。” “算了算了,反正你的就是我的。”爱德华的语气好像有些宠溺,听得明微直反胃。 看到明微表情不对,陈璃画开口:“你还真干了?” 明微愣了一下,才发现他们三个只是抿一小口。 兰斯洛伊倒是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不愧是我同桌。” 得了吧你,我只是心情不好,而且就是你这家伙害的,明微心里吐槽。 “我口渴,挺好喝的。”明微说。 陈璃画的目光又望向别处,手托着下巴,语气有些陶醉:“这里的夜景真的很不错呢,原来这座城市是有星空的吗?” 他们抬头望去,今晚的夜空格外唯美,就好像一颗颗星星躲藏了很久,今天一股脑全冒出来了,点缀这个盛夏初秋。 月亮亮着半边,清冷的银辉与城市灯光交汇。 明微有些发愣,是啊,这座城市什么时候看得到这么多星星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可能星星也想为我庆祝生日吧。”兰斯洛伊很是臭屁地哈哈笑道。 陈璃画捂着额头,“狮子座是这样的。” 明微脸色一滞,“是……是吗?” “是呀,至少兰斯洛伊是典型的狮子座。”陈璃画说,“你只要看过狮子座的描述,都会觉得像是在形容他。” 明微干笑了一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某人似乎连你是狮子座都不知道呢。”爱德华的语气好像有些幸灾乐祸。 嘴里都是苦涩,明微当然看过自己星座的描述,但显然跟真实的他天差地别,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所以他是不信这东西的。 但话说回来,跟他完全相反,那确实就是兰斯洛伊了,自信、热情、领导者。 “我看看。”陈璃画转头找了片刻,然后露出笑容,指向西方,说:“正好还能看到,地平线上的狮子座。” “这你都知道?”明微惊愕。 “不然你以为我天文选修白上的。”陈璃画笑着说,“还记得四大王星吗?其中的轩辕十四就是狮子座a星,就是现在刚好在地平线上的那颗,不过最近因为离太阳太近了,所以显得没那么亮。” 明微觉得自己的天文选修还真是白上了,毕竟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老师那里。 “轩辕十四,这名字不错。”兰斯洛伊念叨一遍。 陈璃画:“轩辕可是我们中国上古时代黄帝的名字,是那个炎黄的黄,不是皇冠的皇,这颗星星的英文名regulus在拉丁语中也有国王的意思,不得不说有些巧合。” “哪有什么巧合,全是命中注定,因为我的姓氏roy也是国王。”兰斯洛伊拿起酒杯,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的确很符合。”陈璃画看向明微,笑说:“我们这里已经有北落师门了,又来了个轩辕十四。”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祝你生日快乐(2) “哟,黄队可真是敬业,那边训练结束,这边立马上岗。”叶佳欣一身便装,站在一个不规则多边形的建筑前,那里流光溢彩的,很有设计感,她身边还有一个蓝色的塑料鲸鱼。 这是一座广场,周围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黄山走到她面前,看着面前这位英气十足的女孩,他说:“训练新兵可比每天出任务轻松多了,还是叶队比较辛苦。” “你知道就好,一个人带队可不容易。”叶佳欣说。 “情况怎么样了?”黄山询问。 “在前些日子监测的数据支持下,系统推测出了几个湿婆极有可能出现的位置,有两个都在这附近。”叶佳欣回答。 黄山有些疑问:“今天阵仗这么大,是有办法处理洛基的幻术了吗?” “姜云教授亲自出马了,并且制定了作战计划,老大今天会在场督战,伺机而动。”叶佳欣说。 黄山眼里流露出惊讶,他摸了摸自己的胡茬,确认一遍:“你的意思是姜云教授要动用神谕?” “大家都很担心他老人家的身体,但没有其他计划了,只能尝试,不及时阻止湿婆,以后只会更加艰难。”叶佳欣蹙眉,然后抬头看去,“而且各个位置的观星员都说今天情况不对,金字塔和复活岛石像都出现了能量波动。” 黄山心头一震,那是大凶之兆,他也抬头望去,这满天的繁星的确十分诡异,一闪一闪,像是诸神注视着人间。 “湿婆积攒了这么久的能量,哪怕是姜云教授都限制不了他吧?”黄山露出思索神色。 “只要限制住洛基片刻就够了,我们先处理洛基,他们现在没有教众、没有邪虫,在洛基无法动用神谕的情况下,湿婆相当于断去一臂,哪怕他能量再强,想要突破重重包围也并不容易,我们不能失败,这是我们的背水一战,也是湿婆的背水一战。”叶佳欣说。 黄山点了点头,神谕这种东西,跟使用者当下的身体和精神是有很大关系的,这也是特训的主要原因,提高神谕者能量的上限,但人终有一老,哪怕年轻的时候神谕再强,到了七八十岁不可能还有那般风采,并且还将承受神谕带来的极大消耗,年轻人当然可以不在乎,但对上了年纪的老者而言,已经不是消耗了,而是损耗。 这也是为什么iaco非常注重培养新人的原因,大部分时候完全可以把组织里的老者看作非神谕者,计划不会围绕着他们进行,所以黄山才惊讶于姜云教授这次的出马,希望能够取得不菲的效果,不辜负他的付出。 “时间还早呢,我们一起逛逛吧?”叶佳欣含笑看着黄山,黄山注意到对方今天似乎格外放松,或许是因为衣着比较休闲,不太有执行任务的感觉,所以黄山这时才意识到,他的搭档看起来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湿婆深夜出现,眼下只需要等待,确实不能一直干站着,黄山点了点头。 “蛋糕来啦!”陈璃画端着点好蜡烛的蛋糕朝兰斯洛伊走了过去。 兰斯洛伊露出笑容,说:“你居然偷偷准备了。” “生日没有蛋糕怎么行。”陈璃画把蛋糕放到桌上,上面的两根蜡烛是数字19,旁边有一个巧克力做的皇冠将其围住,然后就是奶油和水果,看起来很是精致可口。 明微看着那摇曳的烛光照在陈璃画脸上,终于觉得陈璃画属于他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错觉,不论她喜不喜欢兰斯洛伊,无论她属于谁,都不会属于他,明微就连想象都难以想象陈璃画为他过生日的模样,哪怕眼前就是可以参考的情形。 这个世界好多错觉,有时候真的让人疲惫,明微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感觉一片虚无,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于空间之中,周围的嘈杂会化作未知生物发出的窸窣,脚下的大地也消失,上下四方一片黑暗,无边无际,还是说连这种虚无感都是错觉? 难过,痛苦,又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改变不了。 点着蜡烛的蛋糕吸引了周围其他顾客的目光,邻桌有一小孩口水还没咽下,对他妈妈说:“蛋糕。” 陈璃画笑着看向那小孩子,说:“想吃的话要过来一起唱生日歌哦?” 小男孩眼睛明亮,带着征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妈妈,见妈妈笑着点头才开心地跑了过去。 “是我旁边这位哥哥生日,姐姐先起个头,我们一起唱。”陈璃画说完看向明微和吴可非,“你俩也得唱。” 太残忍了,明微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陈璃画开口唱了一句,周围立马响起了整齐而温暖的歌声,不止他们,周围其他桌的客人都跟着唱了起来,大家都十分好心。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谢谢。”兰斯洛伊很绅士地站起身对周围的大家点头道谢。 “许愿。”陈璃画提醒兰斯洛伊。 兰斯洛伊犹豫地笑了一下,说:“我以前从不许愿,但遇见你之后,我有了一个愿望。” 陈璃画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看着兰斯洛伊,听完这番话,她漂亮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惊讶还有羞涩,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 “哥哥姐姐是情侣吗?”一旁的小男孩充满纯真地开口问。 兰斯洛伊立即哈哈笑了起来,“小家伙真会说话,哥哥许完愿给你切份大的。” 说完他双手合拳闭上眼睛,很快就吸了口气把蜡烛吹灭,小男孩鼓了鼓掌,大概是庆祝自己有蛋糕吃了。 然后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蛋糕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果然会说话的孩子有糖吃,小男孩会说话,兰斯洛伊也会说话,明微品尝着自己面前一小盘蛋糕,怎么都吃不出一丝甜味,又酸又苦,难吃得想哭。 “食物是无罪的。”爱德华的叹息在脑海中响起。 “所以我是有罪的吗?”明微问他。 “很可惜,痛苦往往不是罪人的专属。”爱德华回答,“回家吧,这里没有属于你的东西,别自讨没趣了。” “我知道啊,我本来就不想来。”明微抿嘴,谁想看陈璃画你侬我侬地给兰斯洛伊过生日啊?他相信吴可非也不想,只是碍于情面才没拒绝,说起来吴可非跟陈璃画以前肯定也一起过过生日,在场的只有明微没有这种待遇,确实挺特别的。 明微的自嘲技能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 这时,正好明微的手机铃声响起,不是《英雄交响曲》,意味着非组织人员来电。 “喂,妈?”明微接通电话,是他妈妈来电。 “你还不回来吗?”明微妈妈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得明微升起一股寒意,有点过于平淡了,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回回,已经在路上了。”明微急忙挂断电话,吐出口气。 “要回家了?”陈璃画问。 “嗯,你们玩吧。”明微站起身。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兰斯洛伊说着也站起来。 “不不不,你们继续,别因为我扫兴。”明微笑了一笑,“这里离我家不远。” 这时吴可非也突然开口:“导师那边有事找我,也先走了。” 明微看了吴可非一眼,好嘛,给他们两个创造二人世界,电灯泡打完了酱油,该识趣地熄灭了。 兰斯洛伊迟疑了一下,然后作恍然大悟状:“我懂了,好兄弟,那你们走吧,我不送了。” 明微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懂个屁啊懂,不过兰斯洛伊这样直爽热心的性格很难让人真的讨厌起来,他觉得是什么就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也不惺惺作态,因为他不需要。 走前最后看一眼陈璃画,她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对他们挥了挥手,依旧万千思绪、云淡风轻。 明微跟吴可非两人坐电梯下楼,不知为什么,明微感觉他俩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 但他们异常沉默,好像两个陌生人。 一直到离开酒店,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走在一起,然后分开。 明微去坐公交,吴可非往另一方向去,不知道姜云教授是不是真的有找他。 “催催催,搞得跟我不想回家似的。”明微嘴里嘟囔着,心情本来就很糟糕了,还要受这气,而且他这么大人了,现在还不是很晚,干嘛管得这么严?以前怎么不见得来管管? 真的好难受啊,痛苦是人生的常态吗?还是说只有他是这样? “还不都是庸人自扰。”爱德华的声音婉转悠扬,像在唱戏,他今天好像有点过分活跃了。 不得不承认,爱德华很多时候说得都很有道理,但一个人在郁闷的时候如果还有个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叽叽喳喳不停,哪怕他说得再天花乱坠,都只会让人反感,因为道理大家都懂,有时候只是需要静静。 “如果想要得到什么,那你就得先付出点什么,比如你想让陈璃画也为你过生日,那你是不是至少应该先告诉她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爱德华说。 “我其实没多想让她给我过生日,毕竟我从来没过过,已经习惯了,我只是不想看到她那么细心地为别人庆祝生日,这样会有落差。”明微回答。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祝你生日快乐(3) “我回来了。”明微感觉自己像是驮着一块乌云,身体和精神都格外疲惫。 “明微。” 一张灿烂的笑脸简直像是洞穿阴霾的阳光,出现在明微面前,苏琉正乖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乌黑的长发落在双肩,身着白色长裙。 明微怔怔地望着苏琉,然后才露出一丝笑意,“苏琉,你怎么在?” 这时明微妈妈走了出来:“你不是说今天会回来吗?我就让苏琉过来一起吃晚饭,谁知道你现在才到家,已经等你很久了。” “你没跟我说啊!”明微无奈。 “她不让我说。”明微妈妈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去,“你们玩吧,我要去睡觉了,你等会送苏琉回去,或者你睡沙发。” 明微揉了揉鼻梁,他坐到苏琉旁边,她并没有干等着,电视在播放影片。 “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明微说。 “那你就会早点回来吗?”苏琉双眼清澈。 “会啊!”明微毫不犹豫,那样就又多了一个逃离的理由。 “我不想干扰你。”苏琉轻声说。 又是这种小心翼翼的温柔,好像生怕会破坏了什么东西一样,明微看着苏琉,心情突然没有那么糟了,真是一个容易让人心疼的女孩,明微能力有限,好在他通过了特训,组织会替他保护好苏琉了,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为苏琉做的事情。 “别这样想,如果早知道你在家等我,我会很开心的。”明微的语气不自觉柔和起来,“你在看什么电影?” “《海市蜃楼》,刚开始呢,我们一起看吧?”苏琉看向明微,明微点了点头。 另一边,一座高楼上,一扇扇窗户在月光与城市灯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远远看去就好像整栋楼都是玻璃组成。 “导师。”吴可非从后方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对前方的姜云教授喊了一声。 这里视野开阔,姜云教授正静立望着远方,听到吴可非到来,他依旧没有转头,只淡淡地开口:“今晚湿婆会出现,这次行动的阵仗很大,因为我们承担不了失败的后果。” “湿婆准备开始召唤?”吴可非问。 姜云微微点头,目光有些沉重,说:“所以在我们的行动展开前,你有一个任务。” “什么?” “接近能量脉冲出现的位置,并拖住湿婆,阻止他启动仪式,如果可以,夺取水晶。”姜云教授推了一下眼镜,“无论你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会动用神谕,以免你陷入绝境。” 吴可非皱了一下眉头,他倒没什么问题,只是组织的行动很少出现需要教授级别的人物亲自动用神谕的时候,但他没多说什么,毕竟导师已经计划好了。 “此时此刻已经有许多我们的人埋伏在你能看得见的任何一座建筑内、任何一条街道上,一旦你的任务失败,我们倾巢而动。”姜云教授说,“但在湿婆手里有古祭祀水晶的情况下,我的神谕恐怕持续不了多久,你要尽快逃离,接下来就交给其他神谕者。” “好。”吴可非回答,“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摧毁古祭祀水晶,能不能彻底阻止湿婆?” 姜云教授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可以,但我们做不到,摧毁一件物品需要耗费一定的能量,古祭祀水晶是魔法物品,想要摧毁,除非你的能量远远强于它,但湿婆用它吸收、储藏了这么久的梦境能量,显然不是我们谁的神谕能够摧毁的,如果你有那种程度的强大神谕,那我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计划。” “物理上的呢?比如枪炮。”吴可非又提出疑问。 “一样,受到能量冲击水晶会释放能量,以目前古祭祀水晶能量充盈的程度,应该至少需要一万吨tnt的爆炸当量才有可能将其彻底摧毁,就是跟广岛那朵蘑菇云差不多吧,再加上水晶被破坏释放出的能量,如果真那么做,这座城市,包括我们,都不可能活下来,更何况我们组织没有原子弹。” 姜云说完补充一句:“所以如果你以为给古祭祀水晶一枪荷电粒子炮就万事大吉的话,可以打消这种念头了。” 吴可非懂了,于是对姜云说:“我去准备任务。” 姜云点头,继续凝望这座城市,月光透过玻璃斜照下来,在他身后构成了许多整齐划一的光影。 多美的世界,至少眼前是如此,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一个孕育出万千生命的星球应该是受到眷顾的,但如果“神”指的是南太平洋海底拉莱耶的那位又是另外一回事,是它让人群中诞生神谕者,也是它让那些邪恶的人掌握强大的魔力,诚然它并不在乎,因为它永远都在沉睡。 如果真要研究,姜云不认为只要触碰《拉莱耶文本》之类的禁忌知识就一定会成为湿婆,世上从来有两种人,一种善用力量,一种不善用力量,这里的“善”还可理解为善良。 为什么男性的犯罪率高于女性?很简单,生理上而言男性就比女性掌握更多的力量,当他们有犯罪欲望的时候有两个选择,做或者不做,那如果一个普通人手里有一把枪呢?他可以选择用枪来保护自己,也可以选择对自己仇恨的人扣下扳机。 《拉莱耶文本》就是一把枪,点燃了湿婆心中那株本就潜藏着的火苗,或许湿婆在之前也从未想过召唤邪神,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做。 一个人如果被允许犯罪,那他犯罪的概率则会大大提升,这毋庸置疑,如果这一个人不犯罪,那十个人呢?他们之中有几个能够善用力量?很可惜湿婆不是其中之一。 世界上有很多密教,虽是因为邪神的存在而诞生,但本质上那些人只是因为获得了以前没有的力量而被唤醒了内心恶的一面,他们本身并不善良,以前只是能力限制了他们无法作恶。 老大之所以把那些典籍列为禁书封存就是因为如此,不能让每个看起来善良的人都去赌那二分之一。 姜云觉得自己应该是善良的,毕竟他始终无法理解湿婆这类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样一个世界,不该被邪恶终结。 电影落幕,稍微有点烧脑,是一个关于时空的悬疑故事,好在明微还是看懂了,很精彩。 两个小时过去,现在已经不早了,他看向苏琉,说:“我送你回去吧?” 苏琉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下,眼睛噙笑:“现在还不想回去。” “啊?”明微愣了,“那……” “我们去楼顶看星星吧!今天好像特别多。”苏琉仰脸看着明微,她的目光中满是清澈,明微从未见过这般干净的眼眸。 又有谁能拒绝呢?一位小公主的请愿。 两人来到天台,然后爬上天台的小房子,那是电梯机房,大概三四米高,墙壁上有安装好的小梯子。 这栋楼有三十二层,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算是非常高了,视野相当开阔,至少看星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上面已经没有任何遮挡物。 他们在朝天台内侧的边缘处坐了下来。 有微风吹过,明微轻轻地吸了口气,无意间嗅到苏琉的淡淡发香。 真的好美,原来同一片星空跟不同的人看感觉是不同的,与陈璃画他们一起是苦涩,跟苏琉是放松,显得星空更美了。 “你跟我说过你怕黑,那你怕不怕头顶这片夜空?”苏琉抬头看着繁星。 明微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么丢人的事他应该不会说才对。 “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时候才会怕,因为一片漆黑,就好像天上还是宇宙里藏有什么东西。”明微说。 “但星空之所以美丽,就是因为在无限的宇宙中,不管黑暗如何蔓延,都有星星的光芒去把它照亮,不是吗?就像这个世界,有绝望的地方,就会有希望产生。”苏琉笑意盈盈,看向明微。 明微睁大眼睛看着苏琉,惊愕:“你也看过《星游记》?” “因为你说过你有只拉布拉多名叫麦当。”苏琉说。 明微抿了抿嘴,一生中会有几个人把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就因为听到他说麦当的名字于是转头看完一部动画吗?简直细心到他想哭,那已经是八年前的动画片了。 明微小时候看过不少动画片,只有《星游记》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那时候的他其实不理解为什么麦当无论面对什么都毫不退缩,为什么明明会死却还要拼命地往前走,为什么要去追寻被所有人当做笑话的彩虹海。 但明微总是看得热泪盈眶,就好像从麦当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从未拥有的东西。 他喜欢这部动画,但他似乎并没有被麦当的精神所影响,他还是没有热血、没有勇气,成天吊儿郎当。 或许正是因为现实难以圆满,他才希望故事不留遗憾,他还在等着第一季最后一集的未完待续,他想要看到麦当抵达那个被嘲笑的彩虹海。 “你不怕黑?”明微好奇地问苏琉,她看起来是那种什么都怕的小姑娘。 “我才不怕,我会保护好你的。”苏琉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 她这副模样把明微逗笑了。 然后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星空,又过了一会,“你可以看一下现在几点了吗?”苏琉含笑询问。 “要回去了?”明微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他看到了四个零,刚刚好零点。 而身边,突然有悦耳的歌声传来。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明微生日快乐~” “明微永远快乐~” “你干嘛哭啊?今天生日不许哭!” 从苏琉一开口明微就没忍住,他捂着脸撇过头去,不想让苏琉看到他这副模样,泪水从一边眼睛汩汩而流。 他以为没人记得,他以为没人知道,从来没有人像这样为他唱过生日歌,在今天到来之前,他甚至在帮其他人庆生,可他们都不知道几个小时之后就是另外一个人的生日,想知道的人早知道了,没人想知道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跳出来说,哇,好巧,等会我的生日也要到了,顺便帮我一起过一下吧! 那样有点令人难堪不是吗?他向来不喜欢让别人难堪,否则早该质问陈璃画为什么认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的生日,反而帮只认识几个月的兰斯洛伊庆生,似乎硬要让对方讲究先来后到也太蠢了,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先来后到的,她或许会回答只是兰斯洛伊大大方方告诉她了而已,哪里像他,想让人知道又不说,那谁会知道?肚子里的蛔虫吗? 苏琉伸手搭上明微的肩膀,说:“别哭了,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在你房间。” 谁知明微哭得更大声了,但他好像在尽力憋着,于是不断发出“呜咽”声。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对我也很好啊!”苏琉回答。 明微觉得现在的自己更像是小姑娘:“我害怕你以后会消失不见,就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不会的,我们拉钩。”苏琉看着明微,把他一只手牵了过来,然后两人拉了个钩,漫天星辰闪烁,好像在共同见证这个约定。 “我们都不可以消失不见,约定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明微不习惯有人对他这么好,他甚至不知所措。 “居然在你面前哭成这样,真丢脸。”明微抹了抹眼泪,抬头望天,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苏琉,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他妈妈告诉苏琉的,难怪一直催他回来。 “你只是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更容易被感动。”苏琉微笑。 “简直犯规,我怀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才是蛔虫。”苏琉哼了一声。 明微突然愣住,他看到夜空中有一个巨大的星座从地平线飞快升起,就好像时间正在飞速流逝。 “嗯?那是……什么?” 苏琉也看呆了:“那是猎户座,还有天狼星。” 明微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英雄(1) 佝偻身躯、腐朽拐杖、黑袍身影。 “报告教授、队长,梅塔特隆在城市中发现湿婆和洛基身影,已将定位信息发送到你们的手机上。” 基地传来报告,让两位队长还有姜云教授都疑惑了一下,不躲躲藏藏了吗?他们打开定位,同时还有梅塔特隆传来的画面信息,那里是一座广场,相当之开阔,距离他们不远,的确是在预测范围之内。 现在已经夜深,周围看不到多少行人,但那些建筑仍是灯火通明,对于许多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已出动无人机,目标并未进行明显移动。” 毫不隐藏的行事风格不像是湿婆,难道他要在那里使用秘法? 姜云教授难免有些怀疑,于是激活耳麦,切换频道,说:“请目标附近蹲守特工汇报情况。” “报告教授队长,从广场东南方向可见目标,热感应显示并非幻象。” 看来湿婆直接明牌了。 “各位注意,目标出现,距离过远者有序靠近附近建筑,等待下一步指令。”得到切实消息后,叶佳欣立即对着微型耳麦通知,然后看了一眼身边的黄山,两人没有说话,直接迈出脚步。 “吴可非,按计划行动。”姜云下令,同时启动车子,计划中他自己同样要第一时间赶到。 “是。”吴可非冷峻回复,看着手机上的位置信息,他刚才就动身飞快地朝那边跑去,直线距离一千三百米,对他来说最多几分钟。 他身后背着一把剑,许久未曾见光的命运之剑。 拿着手机不断加快脚步,无人机传来的图像显示湿婆已经拿出了古祭祀水晶,虽然他没有时间思考湿婆为什么不躲,但他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湿婆蛰伏这么久,今天可能打算直接召唤邪神,而且不管他用什么方法,看来是胸有成竹。 很快吴可非就收起手机,因为他已经到达目的地,亲眼看到了湿婆和洛基,那两人还没有看到他,但吴可非不打算偷摸着过去,广场上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行人,如此空旷,但凡他靠近一点就一定会被发现。 吴可非戴上眼镜,直接走了过去。 “开始吧,今天就让你目睹神的真容,新世界将由我们拉开帷幕,谁都无法阻止。”这是无人机捕捉到的声音,吴可非看着那两人的身影,给人的感觉已经同怪物无异,只是尚且顶着一张人脸。 湿婆将古祭祀水晶交到洛基手上,洛基高大的身影低头俯视,水晶正在绽放迷幻般的彩光,他仿佛能够从中看到自己以及众生。 “神谕·maya。” “神谕·霜降!”几乎同时,吴可非抽出命运之剑,周身蔓延出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他飞快地朝洛基刺去,他必须打断对方,给导师的计划争取时间。 “找死。”湿婆回过头来看到了吴可非,他声音嘶哑,抬起手杖挡在了吴可非的剑前,手杖上流转幽光,坚硬无比。 吴可非的左手从身侧抽出手枪,以疾电之势扣下朝洛基扣下扳机。 湿婆阴翳的眼眸骤缩,瞬间一面幽暗的魔法盾挡在了洛基身后。 身后传来的枪响让洛基的神谕中断,他还没有淡定到有人朝他开枪都能不管不顾。 湿婆突然咳嗽一声,像是快要咽气一样发出声音:“你快动手,我来拖住他。” 吴可非露出古怪的表情,湿婆似乎已经很难再动用咒术了,只是一面魔法盾都让他难以为继,而且竟然说“拖住他”,湿婆现在连杀他的力量都没有了吗?那湿婆已经没有威胁了,重点是洛基。 洛基再次使用神谕,这次他身边出现了一道道一模一样的分身,每一个都捧着水晶球。 吴可非目光一扫而过,热感应显示出了真正的洛基,其他分身都是毫无温度的幻象,于是他脚下一踏,直接暴冲而去,一剑横斩,寒气锋芒沿途摧毁分身,直捣黄龙。 可怕且冰冷的气势扑面而来,洛基没有其他手段,只得用水晶抵挡,吴可非一剑刺在水晶上,顿时激发出了一股猛烈的力量,迷幻彩光如同巨大鲸鱼吐气时喷出的水柱,吴可非几乎来不及抵挡便被轰飞几十米远,银剑也哐当落地。 “不自量力。”湿婆冷笑一声。 这样强大的物品的确很难摧毁,吴可非捡起剑,再次冲上前去,湿婆如今这种状态,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命运之剑清辉骤亮,周围的气温再降,一股寒风从吴可非的身后扫荡出来,吹得湿婆的黑袍猎猎作响,他那佝偻的身躯亦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湿婆没有再施展咒术,他用那根腐朽手杖来抵挡吴可非的利剑,一道道刺骨的罡风刮在黑袍上,让他仿佛行走在冰天雪地中,但那双阴翳的眼眸依旧坚定,其中的狂热与偏执几乎成了他仍在战斗的唯一力量来源。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致的人,他所行之事,就算要他受千刀万剐都毫不在乎。 但湿婆终究苍老得快要入土,每一个动作都慢吴可非半拍,最后吴可非一剑刺过对方手臂,黑袍绽放出一个破口,那里流出的鲜血沾染到了吴可非的剑上,很快冻结成了冰渣,吴可非手腕一抖,落下地面,破碎。 湿婆的躯体已经不剩多少血肉,刚才的手感更像是直接刺到骨头上。 “放弃吧,你已经输了。”吴可非冷冷说道。 洛基握着水晶球走到湿婆身边,湿婆接过古祭祀水晶,嘶哑张狂地笑了起来:“输?输赢已经没有意义了,今天你们阻止不了的。” “神谕·霜降。”吴可非抬手,一股极寒之气围绕在湿婆周围,钻入他那正在流血的手臂,那本就粘稠的血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正在寸寸冻结,如果可以看到他的身体,会发现只是一瞬间,他整条手臂已经变得紫青。 一股钻心的寒意与疼痛让湿婆倒吸凉气。 吴可非能在一定距离内冻结目光所及的水,血液当然也算在内。 “肉体的苦楚我已经承受得够多了,神将降临,杀你不仅毫无意义,更是浪费力气,但这不是你得寸进尺的底气。”湿婆忍着剧痛催动古祭祀水晶,多彩光华荡漾而出,“这里面的能量足够杀死你千百次,可惜一次我都觉得浪费。” 这时姜云教授急切的声音从吴可非耳中的微型耳麦传来:“快逃!” “扣球!”那边的光影似乎模糊了一下,湿婆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是个女孩,此时她一跃而起、一掌拍下,直接将湿婆手中的古祭祀水晶打落在地,随后她飞快抱住水晶球,身影竟然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变化只是在一瞬间,吴可非差点没反应过来,洛基和湿婆同样毫无防备。 “空间移动?”吴可非瞪大眼睛,组织里曾出现过一位能够瞬移的神谕者,但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而且那位神谕者已经离世,如今这是又来了这么一位强大的神谕者吗? “不是,是操控光影。”姜云好像松了口气,“能够达到隐身的效果。” 吴可非恍然,看来组织的准备的确充分。 “雕虫小技。”湿婆眼神陡然间变得阴厉,重重地跺了一下那根腐朽手杖,“大地之缚!” 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道道咒文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瞬间席卷到正在逃跑的光影神谕者,她就在吴可非身边现出身形,旋即两人身体都被定住,脚下咒文凝结,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吴可非和她的半截身子都被吞噬下去,窟窿缓缓缩小,将两人挤压在一起,动弹不得。 湿婆扶着胸口,喘着粗气,发出的声音像是一台老旧的鼓风机,随时可能罢工。 “快去拿过来!”湿婆颤抖指着,对洛基说完自己也踉跄地快步走过去,似乎很是着急。 这时姜云教授终于下车,对着耳机说:“两位队长,行动开始!” 一声令下,四面八方暗流涌动,所有特工以及神谕者都按照计划动身。 “狙击手准备就绪!” “冲锋手准备就绪!” “神谕·枷锁!”姜云双手张开,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波动扩张开来,瞬间覆盖半个广场。 地面上咒文片片凋零破碎,洛基拿起古祭祀水晶,感觉光芒都黯淡了几分,他皱着眉头,发觉自己的神谕失灵了,皱眉看向湿婆。 “是姜云那混蛋,快把水晶给我。”湿婆走了上来,黑袍下他的嘴角已经带有血渍。 “收手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姜云教授走入广场,同时四面八方都有特工围绕过来,他们手里都拿着枪,“你猜除了这里,暗处就有多少支枪口对着你?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两个会被打成筛子。” “洛基,现在悔改还不晚。”姜云又面对洛基补充一句,他还年轻,而且尚未犯下大错,罪不至死。 “姜云,你也老了,你觉得就凭这种程度的神谕能困住我?”湿婆拿起古祭祀水晶。 “允许射击。”姜云当即不再废话。 “我可以为了吾神献出生命!”湿婆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洪亮过,他握着古祭祀水晶,一颗颗子弹破空而来,无匹的魔力狂暴地突破了神谕的枷锁,周围猛然耸立起一面面宏伟的光盾,子弹落在上面,如石沉大海。 姜云如遭重击,脚下一软,身边突然出现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周唐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他已经无所畏忌了。”周唐林说。 广场周围,有不少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或是在楼中、或是在路上,不少人更是直接拿起手机拍照录像,记录眼前本不该在现实中发生的画面,但iaco的大家已经无暇顾及。 “是那个魔术师欸,这是魔术表演吗?” “那都是什么?怎么做到了?” 路人已经楼中的看客议论纷纷,洛基的名气可不小,许多人直接将他认了出来,但接下来出现的画面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今天我就算死,神同样会降临。”光盾之中,湿婆将水晶交给洛基。 黄山抬起手:“神谕·爆破。” 轰然一声巨响,仿佛一颗炸弹轰炸在光盾上,但光盾无比坚固,并未有丝毫损伤。 众神谕者接连释放神谕,非攻击型神谕者持枪射击,却都不见效果,湿婆仿佛在释放生命最后的能量。 “我们好像被遗忘了。”地面上,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女孩睁着明媚的双眼看着吴可非。 吴可非只看了对方一眼,没跟她对视,他从来没有跟女孩子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哪怕跟陈璃画都没有,毕竟有名无实,他从来不擅长亲密。 而且对方眼睛像是反光板一样明亮,还长着一头只到脖子的白色短发,很有特点也很好看,人类对美丽的事物都会抱有欣赏,特别是女孩,可是当两人的关系如此陌生,靠得太近会变成一种亵渎。 “你身上好冷哦,不过现在是夏天,倒是很舒服,如果是冬天就完蛋了。”女孩终于发觉自己好像在自言自语,“这位同学你可以理我一下吗?不然很尴尬的,我是密大今年开学的新生,名字喻朝汐,朝夕的朝,朝夕的夕加上三点水,你叫什么名字?是学长还是学弟?” “你真的想要在头顶都是枪林弹雨的时候自我介绍吗?”吴可非终于开口,他没想到这看起来像小太妹的姑娘竟然是个话痨,她现在最该叫的是救命吧? “反正我已经介绍完了,该你。” “我叫吴可非,跟你一样是个新生,你可以帮忙喊一声救命吗?”吴可非不得不多说点话。 “没问题。”喻朝汐爽快地答应下来,随后组织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们,并在地面上刨个坑把他们解救出来。 而光盾之中。 “神谕·maya!”然后洛基的声音响彻,“群星归位、以海换天!” 湿婆举着手杖:“燃烧吧,天狼星!” 一道璀璨到刺眼的彩光冲天而起,随后就如同姜云的神谕般,化作领域扩散开来。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到天空之上星辰变化,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群星一个接着一个闪耀,巨大的猎户座与耀眼的天狼星更是一同从地平线攀爬而上,就好像在几秒钟之内流逝了诸多时光。 仿佛远在8.6光年之外的天狼星在8.6年前就要爆炸了一样,所有人都看到那颗明亮的恒星闪烁的频率之高,几乎就像太阳一样熊熊燃烧。 在斯堪的纳维亚的人们把天狼星称作“洛卡布雷那”,翻译过来就是“被洛基所烧”或者“洛基的火把”。 大家都以为湿婆是主角,可现在发动古祭祀水晶的是洛基,他在用神谕改写现实! 远在埃及,夜空中猎户座腰带三星一一对应吉萨三大金字塔,之间像是有一道道超越时光的信号在虚空中穿梭,将群星与一座座金字塔关联起来。 南太平洋的复活岛上,一尊尊分散在各处的高大人面石像仿佛活过来一般,“轰隆轰隆”自行挪动着,最后整齐划一地望向了岛屿之东北,那是中国的方向。 iaco众人骇然抬头望天,见大海吞没星空,在这座城市的头顶波涛汹涌,有一座古城正从海面上露出头角。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英雄(2) “集结城市中所有成员,请求总部与其他分部支援!”周唐林深吸口气下了令,可是那股彩光无孔不入地席卷每一个角落,所过之处寸寸荒芜,所有神谕者的大脑都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就好像有某种恶心的虫子正在啃食。 那些是不属于他们的记忆,那是梦境,是沉睡之力,要将他们所有人拖入梦境泥潭。 周唐林隐约感觉到了那股力量,看样子对大家的影响很大,非神谕者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失去了战力,好在他能够免疫这股力量。 “11号分部呼叫总部,十一号分部呼叫总部,请求支……” 意大利佛罗伦萨,iaco总部收到一条被中断的讯息,今天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关于战役的一切信息,于是接线员连忙回访:“这里是总部,听到请回答。这里是总部,听到请回答!” “11号分部已离线。” 不止是总部,全世界所有分部的接线员愣愣地看到了这一幕,11号分部在卫星网络上彻底熄灭了,不仅如此,梅塔特隆显示整座城市的所有监控都断开了连接,那座城市就好像在瞬间从地球上被抹除!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那里几乎有着组织的所有精锐,甚至他们的老大,于是总部接线员急忙联系距离11号分部最近的城市分部:“11号分部传来求援讯息,但卫星网络已离线,请立即派兵探查!” “总部总部,请求支援!”11号分部内,一接线员捂着剧痛的脑袋,仍在拨线,可随后一道冰冷的提示音让他如坠冰窟:“信号已断开。” 室内许多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最后他也难以支撑,倒在了工作台上,所有屏幕都在闪烁着同样的五个字:“信号已断开。” 大家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匀速,睡得酣甜。 此时此刻,整座城市几乎都是这样一幅画面,无论是路上的行人,还是车上乘客、司机,不同的是他们几乎是毫无抵抗地瞬间就入睡,所有道路现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车祸追尾、到处都是席地而睡的“流浪汉”。 树木开始泛黄、城区逐渐褪色,一栋栋高楼仿佛历经了万古沧桑的岁月,几乎化作空壳,变得摇摇欲坠,就像是一张张放了很久的老旧照片,可这一切分明是在瞬间发生。 这曾是一座繁华的城市。 “确实很美,就像这个世界最后的余晖。”脑子里响起爱德华的声音。 明微和苏琉睁大眼睛看着满天繁星,刚看到猎户座和璀璨的天狼星升起,听到爱德华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很快就望见远处有一面贯穿天地的彩色光幕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瞬间穿过了他们两人,依旧势头不减地席卷、蔓延。 明微眼前一黑,脑海中有零星画面闪过,他差点从电梯房上面倒下去,还好苏琉及时扶住了他。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爱德华说,“你睡着了,我生意就泡汤了。” 明微捂着头,刚刚那一下好痛,但是很熟悉,像是湿婆那个古祭祀水晶的梦境力量,要让他沉睡。 “你怎么了?睡美人症又发作了吗?”苏琉吓了一跳,担忧地看着明微。 明微摇摇头,他小心地站起身来,朝电梯房另一边的边缘处下方望去,这座城市好像突然间暗了下来,那些灯光分明还在,但照亮的区域骤缩,就好像正在被黑暗馋食。 有人倒在路边,一动不动,路上的车相撞在一起,闪烁着黯淡的灯光。 他看到四面八方发生的变化,这个世界在变老,头顶上传来汹涌的海潮声,他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抬头望去的一瞬间,他几乎无法言语,就像是整片天空化作了大海,月光隐去,所有星辰都被吞没,黑暗的海浪像是有着生命一般互相扭打在一起,海面上极不平静,仿佛有什么不明物体藏在下方,正在蠢蠢欲动。 大海代替了天空,倒挂在他们头顶,这副画面冲击着明微的心灵,这是湿婆的手笔吗?虽然只有这一可能,但明微还是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人类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这已经是神了吧? “这……是什么?”苏琉微微发抖,她肯定是极难理解的。 明微同样在颤抖,这就是克苏鲁的世界吗?这一切真的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吗? “这个世界要完蛋了。” “啊?”苏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明微。 明微转过头去,突然皱紧了眉头,远处的天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因为是黑色的,又距离过远,深夜很难看清,不过那东西体积很是庞大,明微能够确定是一种生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声音。 明微佯装镇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反正不能让苏琉看到:“外面可能有危险,我们回去。” 两人急忙顺着梯子爬下,回到家中,明微把苏琉带到自己的房间,他关上落地窗,拉上窗帘,开始翻找组织给他的手提箱,装着粒子手枪的那个,没记错的话里面还有一根钢笔。 “你在干什么?”苏琉问。 粒子手枪呢?哦,上次出任务被湿婆收走了。 明微拿起那支钢笔对苏琉说:“你睡觉吧,睡着就没事了。” 明微闭上眼睛,按下按钮,钢笔发出一道闪光。 不能让苏琉记得刚才看到的画面,记忆清除器还可让她安睡。 “这是什么?”苏琉又问。 “嗯?”明微眨了眨眼,苏琉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拍了拍钢笔,坏了吗? 不管了,如果世界真要完蛋,谁还管秘密暴露?他把东西都收起来,看向苏琉,她那清澈的双眼满是疑惑,还有害怕,这本不该是她看到的世界,可是苏琉为什么没有被梦境力量影响? “什么都不是,你别害怕,就在这里睡觉吧。”明微挤出一丝微笑。 “那你呢?”苏琉问。 “我……”明微眼神闪躲,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归组织,但他不想去,可以的话他也想一觉睡到天亮,然后起床发现这个世界一切照旧,并没有什么改变,就像过往的无数个日夜那样。 但是……可以吗? “可以,只不过所有人都会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脑海响起爱德华的“安慰”之言。 明微有点不甘地反驳:“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啊?我没加入iaco的时候怎么没见世界完蛋?一切都好好的,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厉害,会一次次拯救世界的,不需要我。” “他们的厉害是跟人相比,如果面对的是神呢?”爱德华又抛出问题。 明微咬牙,手在发抖,“神”要降临了吗?看刚才那诡异的天象,只有“神”才有这样的排场了吧? “可是我甚至不如他们,如果你想拯救世界,你就去拯救世界,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明微很想咆哮着说出这句话。 “嗯哼?”爱德华轻蔑地笑了一声,“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想拯救世界?你不去就不去咯,反正我又不会死,只不过陈璃画会死、苏琉会死,你所在乎的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自己,在乎这个世界的是你,不是我,需要这个世界的也是你,不是我。” 明微的眼神在挣扎。 “明微?”苏琉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事,你去睡觉吧,我可能要出去一趟。”明微叹气。 “不要,如果世界都要完蛋了,我才不要睡觉。”苏琉委屈地嘟了嘟嘴,“我要跟你一起。” “苏琉,世界不会完蛋,但是外面很危险,这个世界存在一些超自然的东西,我们学校就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现在我的伙伴们需要我。”明微盯着苏琉的眼睛说道,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遵守什么保密协议了,iaco就不该让今天这种情况出现,否则什么保密协议都没用。 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有在苏琉面前才会多些勇气,他想保护面前这个美好的女孩子,他想保护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所以就算他不想去也得去。 “真的吗?”苏琉很容易相信明微。 明微伸手摸了摸苏琉的脑袋:“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等我回来。” 爱德华好像犯困似的打了个哈欠,说:“一般这种立g的结局都不太好,好在你还有我。” 苏琉眼巴巴看着明微关上房门,明微真的很想留下来陪苏琉,但,或许现在更需要他的是iaco,还有这个世界。 明微拿出手机,难怪到现在没有任何信息,根本接收不到信号,就连组织的卫星信号都断了,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甚至连大家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只是顺着刚才那道光幕传来的方向跑去,一路上看到有人倒在路边,有人在追尾的车上呼呼大睡。 明微感觉到天空中东西在飞速掠过,这回他看清了,那是一只只长着宽大膜翼的生物,它的四肢和身体与人类相像,只不过比人类高大细长许多,它们正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最可怕的是那张脸,明微感觉有一只怪物面朝他看了一眼,吓得他寒毛倒竖,因为那怪物根本就没有脸!更没有眼睛! “它们长着鲸鱼般光洁油滑的外皮,一对讨厌的犄角向内对弯着,蝙蝠般的翅膀拍打起来毫无声响,还有丑陋却颇为适合抓摄物件的爪子,以及毫无意义地用来甩了甩去、让人心烦意乱的倒刺尾巴。但最让人感觉厌恶的是它们从不说话,也不大笑;它们从不会露出任何笑容,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用来微笑的脸,在那本该是脸的地方,它们只有一片象征性的空白。” ——h.p.洛夫克拉夫特《梦寻秘境卡达斯》 “那是夜魇,幻梦境中的生物。”爱德华替明微回忆。 那只夜魇突然间朝明微俯冲而来,四肢的爪子同雄鹰般弯曲,速度快到明微差点没反应过来,好在爱德华直接把时间暂停了,整个世界只剩黑白两色,其实没有多少区别了,因为到处都是黑的,根本没有多少光亮。 爱德华出现,作恭敬状双手捧着一把手枪递到明微面前。 明微接过,但他不认为爱德华有这么好心。 “你是不是以为经过了什么特训就不那么需要我了?”爱德华冷笑了一声,“这个世界的绝望是你们所有人都无法真正体会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敌人,有绝望的地方会有希望产生那是动画片,不是这个世界,在宇宙中,黑暗与星光根本毫无区别,因为它们最终都会死去,就像历经奇异万古的亡灵,就连死亡这个概念都将消逝。”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听不懂你那高深莫测的话。”明微回应,爱德华这家伙是个谜语人,眼下的情况他才没闲心猜他的哑谜。 “我的意思是,没有我你什么都改变不了。”爱德华说。 “我承认。”明微点头,由衷地认同这个观点,“可以让时间继续了。” 一声响指,明微已经做好了射击动作,看着那无脸怪物,他害怕得咬牙,但还是在瞬间扣下扳机。 并未命中,哪怕已经近在咫尺,但夜魇那细瘦的身躯瞬间扭转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躲过这一枪。 明微来不及震惊,发疯似的撒腿就跑,看到前面一辆出租车撞停在路边,车头都凹陷了下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车门开着。 几乎是贴着夜魇的爪子,明微钻进了小车内,瞬间关上门。 “你如果没有对它开枪,它或许并没有多少攻击欲望,现在它盯上你了。”爱德华这般说道。 “我特么怎么知道?”明微心脏跳得怦怦快,夜魇直接落在了前车窗上,那张没有脸的脸面对明微,明微却感觉自己被无数双怪物的眼睛注视。 驾驶位上应该是车主,现在正流着口水做着美梦,明微一点都不怕惊醒他,如果有这么容易醒来就好了。 “不好意思大叔,借你车一用。” 他艰难地把对方移到后坐上,然后接管车子。 虽然没有驾照,但前几天刚在训练机内模拟驾驶过汽车,基本的操作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现在根本就没人会管他是不是在无证驾驶,世界都要完蛋了,他无证驾驶怎么了?徒步肯定跑不赢长着翅膀的夜魇,只能开车,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御作用。 明微把车从前车的屁股中倒出来,然后一路狂飙,路上是有一些车,但都撞在一起动都动不了,好在没有把路给堵了,毕竟是深夜,这种情况如果是白天,里三环外三环肯定水泄不通。 夜魇的速度很快,明微根本甩不开,但无所谓,他看着天空上方的其他夜魇,跟随它们的方向应该就能找到组织。 “为什么苏琉没有被影响?”明微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但爱德华没有回答他,这种惊险的时刻也不适合多做思考。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英雄(3) 陈璃画和兰斯洛伊本来已经回到了别墅,但回去之后才发现两栋别墅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麦当睡在花园的小窝,兰斯洛伊给自己导师打了个电话,询问之下才知道今天组织有一场硬仗要打,于是兰斯洛伊又连忙开车前去支援,两人刚到就看见这震撼的一幕。 神谕者的意志力还是要比常人强上许多,那股梦境力量并未对他们当场奏效,而是持续不断地折磨他们,此次行动人员众多,其中也有许多非神谕者,他们只是训练有素的特工,或者特种兵出身,大多只坚持了一会便倒下,而诸多神谕者还在苦苦煎熬。 他们注意到天空中不断出现生有膜翼的怪物,地面上同样有一只只恶心的生物从城市四面八方的下水道里爬了出来。 “是夜魇和食尸鬼,这里是幻梦境。”周唐林握紧拳头对大家说,与此同时城市上空的大海,一座宏伟诡谲的城市逐渐露出海面。 那是一座该永远生活在绝对黑暗中的城市,任何一处位置都绝非现实中可见的规则形状,一根根千奇百怪的石柱耸立着,彼此毫无关联的构成一个整体,虽说是一座城市,可根本毫无结构可言,没人能够找出有相同之处的两个地方。 又像是边缘亦或是中央的区域,那里有一块极高极大的浮雕石像,上面刻画的纹路就像是疯子在梦中的杰作,肉眼看去,感觉到处都是棱角没有平面,但再看一眼又好像全都是平面没有棱角。 这是一座即便供人观赏无数遍,都没人能够在闭眼的时候回想起任何细节的城市。 更该关心的是,如果一个人看了无数遍这座城市,那他的精神状态恐怕难言健康。 因为在场诸多神谕者只震撼地望去一眼便感觉眼前如有万花筒在旋转,一幅幅毫无意义、毫无关联且十分让人身心不适的画面粗暴地闯入他们的脑海,要破碎他们的理智,有人神志中唯一清醒的那一小部分恐惧地猜想到了自己可能将要死于疯狂。 就是这样一座城市,此时倒挂在天际的海面上,与他们脚下的城市交相辉映,如同倒影。 “r’lyeh。” “拉莱耶。” 已经没人分得清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的确有声音传入耳中,仿佛来自远古深渊,那一个个诡异疯狂的音节人类完全无法模仿,甚至与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发出的声音都毫不相干,就像是邪神的呓语。 但他们知道了,头顶的城市有一个名字,拉莱耶。 一座没有人见过的城市,一座“神”居住的城市。 如果说众多神谕者还在担心自己疯没疯,那湿婆早就已经完全陷入了癫狂,他嘶哑却张狂的笑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就好像在用所剩无几的生命肆意咆哮。 “神在漆黑的海底醒着做梦,等到群星归位,世界将于黑暗中重生。” 这句尚且能够听懂,但很快,湿婆开始敲击手杖,那瘦弱得跟他手杖相差无几的四肢开始极不和谐地舞动,口中念诵着没人能够听懂的诡异音节,他围绕着悬浮于空的古祭祀水晶,腐朽手杖没有规律地敲击地面。 洛基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他面无血色、嘴唇发白,若不是胸膛仍有微弱的起伏,简直像是一具死尸。 而此时,那些空中的夜魇和地面上的食尸鬼突然间变得暴躁,它们有序地冲向了iaco仍然清醒的众人,开始展露极强的攻击性。 “幻梦境怎么能够连通到现实?”陈璃画掏出粒子手枪进入战斗,她的大脑还在沉重的痛感中保持思考,她对身边的导师姜云教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古祭祀水晶能够将精神领域的力量转化为物质领域的力量,人的梦境本就是沟通幻梦境的渠道之一,湿婆吸收了那么久的梦境,只要有正确咒文不难实现,更何况他还有洛基这个帮凶,在幻梦境,他的幻术几乎可以创造一切,改变星辰、偷天换海,让拉莱耶在现实与梦境的交错间升起,如果不是消耗太大晕了过去,他将是这里无敌的存在。” 姜云教授在硬撑,原本施展神谕就对他有极大的损耗,更何况他的神谕还被湿婆暴力破解,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糟糕到极致,说完这段话过一会便倒在了地上。 陈璃画咬牙对着那些夜魇和食尸鬼开枪,眼下这种情形,睡着简直是最轻松的事情。 兰斯洛伊那边电闪雷鸣,对怪物的伤害奇高,一时间根本没有夜魇和食尸鬼敢近他身,都是他在冲锋陷阵。 类似的还有黄山队长,他的神谕更是可怕,只要抬手,夜魇或者食尸鬼就会凭空被炸飞,但这并不足够让人乐观起来,因为他们的头顶有一座拉莱耶城,没人知道“神”何时苏醒,更没人知道该怎么逆转一切。 所有人都陷入了战斗,各式各样的神谕让人眼花缭乱,还有枪声不绝于耳。 大家都发现了,在幻梦境,他们的神谕好像变得更强了,枪炮反而基本打不中食尸鬼和夜魇,但许多人还是在射击,因为他们的神谕无法用于作战。 城市边缘,一架又一架直升机盘旋在天空,飞机上的诸位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其实他们距离很远就看到了,像是有一面彩虹组成的墙壁将整座城市包围,简直如同神迹,希望没有其他目击证人,不然又是一桩麻烦事。 他们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然也不会思考怎么处理后事。 “这他妈的是啥?” “what the fuck?” iaco世界各地的基地都看到了前线传来的画面,他们的反应跟飞机上的各位如出一辙。 这座从地图上被抹去的城市到底在发生什么? “准备降落。” 眼前这种从未见过的诡异画面,自然不能冒然驾驶飞机去触碰那光幕,且不说能不能穿过去,就是穿过去了也没人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情况,就卫星信号都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来看,显然不容乐观。 很快,飞机降落,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大汉走了出来,他们面对着直通云霄的光幕,离得这么近依旧看不清内部。 一人试着伸出手去触碰,但没有碰到想象中的阻碍,手掌很轻松地就穿过了光幕,看来这的确只是光而已。 他准备了一下,从身上拿出手机,对他身边的人说:“里面无法传出信号,我进去录像。” “十秒内出来。”另外一人对他说。 他点头答应,然后深吸口气,举着手机穿过了光幕。 场面变得有些安静,全世界iaco的基地都在等待那位探员带出来的画面,但所有人都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十秒。 很显然,十秒已经过了。 其他队友顿时感觉不对劲,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面发生了什么? 又是五秒过去,队友站不住了。 “抓住我的手,我进去看一下情况,有任何异常直接把我拉出来。” 很快,在同伴有力的手腕下,又一人穿过了光幕。 这一瞬间,他感觉天昏地暗,仿佛穿越时空一般大脑混乱不堪,令人作呕的画面直接闪烁在他的脑海,仿佛要将他从精神上彻底击垮。 但他紧咬牙关,艰难地睁开眼,他的那位队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四周到处都是浑身胶皮似的生物,他仅存的理智已经没办法让他心有余力地辨别,他仿佛感觉到什么,抬头望去,心神巨颤。 “那是……什么?” 有古怪的生物在飞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天空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他甚至没办法记住眼前的画面。 在外的队友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量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于是哀嚎一声,好几人一起顺着他的手把后进入的那位队友给拉出来。 拉出来的同时,他手里拽着前脚踏入的队友,艰难地把对方拖了出来。 “什么情况?”大家不解,有这么可怕吗?进去十秒就昏迷了?而第二位则粗气连连,瞳孔涣散,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指着地上的队友,手里有一部手机。 所有基地的人都站了起来,看着他们去拿那部手机。 画面仍在录制,点了一下停止,然后播放录像。 “这是什么?看不清啊?”录像画面其他部分是正常的,他们看到了里面萧瑟的景象,土地褪色、植物发黄,还有像是狗一样的生物在盯着摄像头,但上方的天空却极其模糊,有细瘦的膜翼生物在飞行,再往上,只能隐约看到一片巨大而漆黑的东西,好像还有什么在涌动? 所有人看向坐在地上的那个人。 他颤抖着回答:“天上……有一片海,海上……有一座城。” 如果他平日里听到别人这样说话,他会建议对方在精神病院住上一阵。 “幻梦境,拉莱耶。” 有很多人很快就反应过来,食尸鬼和夜魇都是幻梦境的生物,而海上升起的城只可能是拉莱耶。 于是所有人更加地无法平静。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英雄(4) 诚然这个世界平日里大多时候并未显得多么美好,但跟眼前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如果说世界也会伪装的话,现在它露出了獠牙。 一位瘦高黝黑的男人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这是他不认识的世界,天空上竟然有波涛汹涌的大海,而海面之上还有一座类似城市的存在,天地间不断出现面目可憎的怪物,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他第一天知道地球上还有这么恶心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天。 那老不死的说有个女孩看到了世界末日,就是眼前这一幕吗?还是说更绝望的画面还没出现? 这就是他们的使命吗?守护脆弱不堪的人类,听起来就像是保护濒危物种那样富有爱心,可他们自己不过是这个物种里多掌握一点力量的家伙,以前他觉得那些人都挺厉害的,但今天,“挺厉害”可能有点不够看了,毕竟天上那座城看起来不仅仅是“挺厉害”而已。 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 他一直都这么想,他是悲观的虚无主义者,但有时也会被人间的温情所感动。 人类有一点最值得称为伟大,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在绝境中挣扎,在黑暗中燃烧,这样的人是绝望中的微光,哪怕最后一无所有地熄灭都显得耀眼。 他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向来随波逐流,哪怕他能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都懒得去知道,周唐林跟他说世界末日,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呢?没有意义,无论是存在还是消亡都没有意义。 但周唐林有一点打动了他。 从这个世界的诞生之初就已经注定将走向灭亡,没有其他可能,就像人之一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奔赴死亡的过程,每个人都在挣扎,可之所以挣扎是因为还怀揣希望,生死没有意义,但怀揣希望的这个过程应该有那么一点意义。 所以他现在愿意去希望周唐林他们能够成功,当然,失败也没关系,至少挣扎过。 终于他硕大的双眼感觉到了沉重,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催他入眠,思绪也愈发模糊,摸了摸自己粗短的卷发,他叹道:“加油啊,希望还能醒来。” 然后他便躺到床上,安详睡去。 “这些生物并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类,但很多地方都与人类相近。它们用两足直立,身体前倾,看起来就像是一群狗,那仿佛胶皮一样的皮肤,使人心生厌恶。” ——h.p.洛夫克拉夫特《皮克曼的模特》 这是洛夫克拉夫特在作品中首次对食尸鬼的描写,当然,他们这时不用去参考洛老的作品,这种恶心的生物近在眼前。 食尸鬼有着与人类相近的智慧,如果它们想的话,甚至能够与人类进行交流,据研究它们本来可能就是人类,食尸鬼与夜魇是好伙伴,像是在共同守护着什么,能够一起进行有组织的战斗,并且能够交流,单方面的交流,因为夜魇无法发出声音。 正常来说,iaco的队伍不会惧怕食尸鬼和夜魇组成的军队,但那不断催人入睡的梦境之力的确对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由于是在幻梦境,夜魇并不会去攻击那些已经睡着的人,而食尸鬼也不会啃食活物,所以它们想要杀死他们这些仍在顽强抵抗的异类,夜魇尾巴上的倒刺极为锋利,没有任何一具血肉之躯能够承受得住,而且夜魇长有膜翼,无比地灵活,眼下的情况就是他们如果睡着就安然无恙,只要还清醒,就可能会被夜魇尾巴洞穿,然后成为食尸鬼的食物。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无论是坚持还是放弃,好像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在挣扎,但他们已经不知道为何挣扎,不如就在梦境中死去,至少比被食尸鬼啃得一干二净要好。 吴可非那边战果斐然,他庆幸自己今天带来了命运之剑,对付这种怪物,冷兵器要比手枪好用得多,他已经斩杀了许多夜魇与食尸鬼,这回他真觉得自己来到了那个架空的中世纪剑与魔法的世界,毕竟《巫师》系列游戏中的确有着食尸鬼这一恶心生物,而那飞翔中的夜魇若是不仔细看,与鹰身女妖也并无区别,而自己手上还握着银制的命运之剑,这可比任何游戏都有代入感。 不同的是,这个游戏没有攻略,却有一个无敌的大boss,就在头顶那座城还没出来,它如果出来游戏就结束了,所以他们现在要思考的是该如何阻止这一切,而不是杀光一切,因为杰洛特再厉害也只是个猎魔人,不可能杀得死“神”,吴可非同样。 神谕者就连神谕都来自“神”的一缕精神波动,他们无法想象“神”的真身如果降临会是怎样的恐怖。 “我们才第一次见,就要死在一起了吗?”一道声音从一旁传来,没有人在那里,吴可非知道是那位名叫喻朝汐的光影神谕者在说话,她仗着自己会隐身,用枪偷袭夜魇和食尸鬼,效果也很是不错。 “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连大学都没上过,恋爱也没谈过,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在等着我,我不想英年早逝,呜呜呜……妈妈……” “你少说两句或许能够活久一点,不然这些恶心的东西该发现你了。”吴可非无奈,他觉得组织可以立个规矩,让神谕者在战场上少说点无关的话,不然容易折磨队友的心态。 现在想着这些好像没有意义,但如果能活下来,吴可非一定要向组织提议。 喻朝汐没有因此沉默,而是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好像在报世界各地的菜名,声音哽咽:“红烧肉、狮子头、辣椒蟹、三文鱼沙拉、意大利千层面、北京烤鸭……” 不时还吸一下鼻子:“不止我要死了,这些好吃的都要死了,没人能够吃到了。” 或许这是她保持清醒的方式,吴可非无奈之间其实有些动容,是啊,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想到他心心念念的游戏还没有玩到,那么多想看的电影没有看到,吴可非也觉得很可惜,有多少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伟大的事业呢?还不都是这些沉重生活里的一点有趣的玩意在吸引他们。 真的一切都要消失吗? 那多可惜啊! 吴可非在战斗间隙望了一眼湿婆,眼神跟他的剑一样冰冷,然后那颗闪闪发光的水晶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回想起导师姜云所说,如果想要摧毁古祭祀水晶就必须使用远超水晶蕴藏能量的能量,现在古祭祀水晶正在不停地释放能量,是不是就意味着摧毁它所需要的能量将越来越少? 吴可非心头一跳,他无法肯定摧毁水晶能够改变这一切,但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办法。 可他的力量还不够,远远不够。 于是吴可非在战场中寻找,他们的特工已经全都倒下,神谕者也所剩无多,其中威力强大的攻击型神谕更是少之又少,只有两个他还算是熟悉的人,兰斯洛伊和黄山,黄山好像快坚持不住了,他的神谕每一次爆发都消耗不小,不是那种适合用来持续战斗的类型。 虽然广场上已经铺满了夜魇与食尸鬼的尸体,但天地间的大军数量还是很多,吴可非提着剑一路杀过去,兰斯洛伊和黄山都在咬牙战斗,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将会沉睡过去。 “我想到一个可能可行的办法。”吴可非冷静地对两人说道。 周唐林、陈璃画、叶佳欣等等,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看向吴可非,苦苦挣扎几乎黯淡的双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快说。”黄山急忙道。 “摧毁古祭祀水晶。”吴可非说,“古祭祀水晶蕴藏的能量越多,摧毁它所需要的能量也就越多,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它释放能量的结果,并且仍在不断地释放,也就说摧毁水晶所需要的能量正在越来越少,导师跟我说过如果提前摧毁古祭祀水晶就能阻止一切,但所需要的能量我们远远无法达到,现在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难得听到吴可非说这么长一段话,他们已经没时间感慨,周唐林当即开口:“既然是唯一的办法,那么哪怕不会成功,我们也要试着去做,你需要什么?” “只需要兰斯洛伊和黄队的神谕。”吴可非语气依旧平静,“湿婆现在形同虚设,我可以接近古祭祀水晶,并且用冰冻住,这样或许能够让它更加脆弱,这时我需要你们对水晶球全力释放神谕,只有一次机会,因为我们全力释放神谕之后如果无效,必定会沉睡过去。” 简单易懂,但兰斯洛伊皱着眉头,他盯着吴可非,问:“我需要你告诉我,你觉得我们的力量够不够?” 吴可非看着他,回答:“虽然在幻梦境我们的神谕被加强了,但老实说,我觉得还差很多,没办法。” “不,有办法。”兰斯洛伊目光炯炯,他转头望向了后方马路对面,那里有一座大概十层楼高的建筑,建筑上方与楼外主体上有几个大字——国家电网、送变电大厦。 第一百三十章 英雄(5) 城市外的特工们试了各种方法,最后发现进入幻梦境后只有神谕者能够保持一段时间清醒。 一时间所有基地的成员垂头丧气,他们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一座城市那么大,里面没有任何信号,就算派出神谕者也几乎不可能找得到地方,而且只能使用一种交通工具寻找,就是直升机,否则时间来不及他们就要沉睡过去,但这对驾驶员以及飞机上的其他神谕者而言同样极其危险,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更何况空中还有夜魇这一危险生物。 他们无从得知城市内的战况,参与这场任务的所有成员是否安然无恙,还是早就倒下,从时间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如果还有清醒的人,又该怎么做才能挽救一切?这也是城市外所有人面临的问题,几乎是一个死局。 世界各地的基地都召开了紧急会议,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可行的方案,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放过,如果袖手旁观,意味着他们将这个世界弃之不顾,哪怕是为了自己,都必须想方设法活下去。 意大利,佛罗伦萨总部。 这里还没入夜,一群位高权重的老学究本该在晚饭后散散步,但现在不得不通过视频通话与世界各地的智囊们群策群力,虽然光是总部的会议厅内就已经坐满了人,大屏幕上还有诸多分部传来的画面,但场面没有想象中的热闹与激烈。 事实上恰恰相反,他们像是都停止了思考,所有人沉默着,彼此间没有一点观念碰撞的火花,因为他们连一个方案都提不出来,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如果等到邪神降临,一切都晚了,可他们完全不知道那东西什么时候降临,或许就在下一刻。 像极了学渣在考场上的模样,不会写就是不会写,想破头都没用。 然而能坐在这里的可都是各学术圈的大佬,不仅在科学领域颇有建树,在超自然领域同样富有研究,人手编写一两部科技与魔法相关的书籍毫不夸张,在许多正经的名校都有着客座教授的职位,跟学渣这两个字完全不搭噶。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此时此刻与学渣共情,让人绝望的是,学渣解不出题理所当然,而他们如果解不出这道题,世界可能就要完蛋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有一道声音打破沉寂。 “我有两个计划。”一位身材高挑的女生依靠在会议厅的后门边上,她那略带寡淡的声音让所有人为之一震,大家都目光炽热地望向她,在场这么多人毫无头绪,她竟然默默地想出了两个计划? “请说。”一位老者开口。 法式复古风格的白色半袖搭配黑色高腰半身裙很能够凸显她那高冷的气质,她的双手环抱胸前,现在的气候还算炎热,不知道为什么她戴了双长长的皮质黑色手套,将袖子没有遮住的小臂都裹住。 她说:“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神,邪神想要在幻梦境降临,幻梦境中的那位如果知道了想必不会坐视不理。” 许多人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的意思,不由得被对方的大胆惊到。 “你是指……诺登斯?”老者确认一遍,诺登斯不仅是凯尔特神话里的神明,同样是克苏鲁神话中的神明,就居住在幻梦境,被称为幻梦境之主、大深渊之王,形象与凯尔特神话中的描述一致,长着白色头发、灰色胡须,是为数不多的人形神明。 高挑女生点了点头,“会长您十年前的研究论文写到,诺登斯极有可能在无数年前参与了邪神的封印,这与邪神永远在沉睡和做梦相关联,如果是真的,那么召唤诺登斯不失为一张底牌。” 所有人都听到了她说的计划,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要召唤另外一个神来对抗邪神吗?要知道人类永远无法理解神,诺登斯的确从未对人类露出恶意,甚至帮助过人类,但这并不代表它属于人类阵营,就像如果真的是诺登斯封印的邪神那样,只是出于不为人知的原因,因为那时候地球上根本就没有人类。 被女生称为会长的老者沉吟:“咒文以及秘法我们倒是都有,但召唤仪式只能在幻梦境中执行,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召唤的能力,更何况……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要是封印失败,邪神和诺登斯打起来,别说人类了,地球可能都撑不住。” “所以我说是底牌。”她接着说,“第二种方法,那座城市的一切变化都来自于古祭祀水晶,无论是召唤邪神还是连通幻梦境,包括让人沉睡,理论上,古祭祀水晶中蕴藏的能量在没有后续补给的情况下,应该快要被消耗殆尽了,我们可以凭借人数,源源不断地进入那座城市,加快消耗,如果城市中还有人在战斗,这样做或许也能够有一些帮助,如果力量真的减弱,我们派出的援军还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 会议中所有人来了精神,虽然听起来朴实无华,但这算唯一一个稳妥可行的方法。 “好,两手准备,如果人海战术不见成效,立即准备召唤仪式!”会长当即下定决心,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阿图罗研究员和莫里斯教授在高楼的窗户后面望着下方的战场,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他们没有直接参与战役,因为他们无论是神谕还是身体都不足以参战,但他们还是一直奔走在前线,毕竟到了这种时候,就算是死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多跟我说话,我快要撑不住了。”阿图罗研究员掐着自己瘦弱的大腿,咬牙硬挺。 莫里斯同样咬牙切齿:“说个屁!” “好,很有精神,看来你能多撑一会。”阿图罗眼前开始逐渐模糊。 “那是什么?”莫里斯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声音都变了,他指着天上。 海面上那座奇诡的城市中心,那里有一座奇高无比、篆刻着无数棱面或是平面的巨大石门,他们原本并不确定那是门,但现在,那扇仿佛来自异域的大门正在缓缓洞开,一只蜿蜒粗壮的触手状物从门的里边探出,出现在天空之上,蠕动着。 “cazzo!还能是什么?”阿图罗被吓出了母语,他就算看不清都感受到了那只触手的巨大,仍在不断延伸,横亘在海面上,简直要将拉莱耶与大海一分为二。 他们感觉到一股无名的寒意化作浪潮将他们包裹,侵蚀着他们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那姑且称之为触手的东西仿佛来自另外一个宇宙,流动着恶心的粘液与乱人心智的纹路,它的存在与这个世界的一切格格不入,只有海面上那座倒着的奇诡城市能够将它容纳,但现在,它要出来了。 神,要降临了。 “他们好像有计划。”莫里斯的声音又传入阿图罗耳中,万分恐惧与绝望之中,这是唯一的光芒。 他们看到兰斯洛伊和陈璃画往一栋大楼闯去,刚才他们聚集在那里在商量着什么。 “老大身边是谁?”阿图罗模糊间看到一个女孩跑向周唐林。 “是叶瑟琳娜,她刚刚还在这里的。”莫里斯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叶瑟琳娜早就不在了,也是,如果真的要完蛋了,当然是要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等待末日降临。 “真想不到最后是跟你死在一起。”阿图罗已经像是在呓语,只剩一丝倔强在支撑。 “他妈的我才不会跟你死在一起,他们一定有办法的,这个世界不会完蛋的。”莫里斯更像是在给自己信心,他需要藉此保持清醒,但越是清醒他越是清楚这种可能性有多低,等到邪神从那扇门出来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将宣判终结。 “也没想到我到死还是研究员。”阿图罗说完直接倒了下去,他终于撑不住了。 莫里斯怔怔看了一眼地上的阿图罗,现在这里只剩他自己了。 周唐林他们都看到了天上的景象,那只触手仿佛能把天地劈成两瓣,这还只是邪神身体的的一小部分,当它完全出现在天空之上,除了疯子和死者,没人能够直视。 “吾神!”湿婆跪在地上托举双手,面上与眼中的狂热几乎可以点燃寒冰,“伟大的拉莱耶之主,沉睡中的旧日支配者,鄙人是您最忠实的仆从,特在此等候您的救赎。” 天空中夜魇盘旋,地面上食尸鬼仰天嘶叫,它们似都感受到了什么,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乱了起来。 周唐林望着湿婆,眼底已经毫无波澜,他迄今为止漫长的岁月中都在跟这样的人作对,他们跟疯子的唯一区别就是他们比疯子还疯狂,在召唤邪神这件事上,他们抱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就仿佛这是他们的道之所在。 如果湿婆口中的救赎是指被一脚碾成肉沫的话,他会得到的,邪神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信徒?更何况邪神恐怕根本就不知道“信徒”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凡是召唤,必有献祭,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不说邪神,不论召唤何种邪恶的生物,召唤者的下场多是被咬碎。 但这并不能减弱分毫他们的狂热。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英雄(6) “这就是你看到的画面吗?”周唐林开口。 叶瑟琳娜点了点头,“很模糊,哪怕是现在我也无法看清,但大概是这样。” 她手上握着一把枪,就是靠这把枪才有底气从大楼闯到周唐林身边,爱上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无论多少艰难险阻总要不顾一切走到一起,就像她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周唐林身边。 “庆幸我来了中国,不然可能要在睡梦中孤独死去。”叶瑟琳娜脸上还带着笑意,但她的眼神已经透露出疲惫,她可没有周唐林的免疫体质。 “我们不会死的,已经有办法了。”周唐林看向吴可非,其实他不确定有没有用,但那是最后的希望,希望这次命运依旧站在他们这边。 算上这次,湿婆的生命中一共尝试过三次召唤邪神,每一次的方式都不一样,这还只是他一个人,世界上还有很多像他这样的教主,所以可以说每一次阻止邪神降临都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但还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让人绝望,邪神已经呼之欲出,所剩不多仍在奋战的神谕者还饱受梦境之力的折磨,无法联系到外界,他不知道有没有支援,也不知道支援有没有意义。 如果今天就是末日,周唐林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他向来都是距离末日最近的人,几乎每一次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从他年少时家庭被密教毁掉开始,漫长的一生都像是在复仇,多少有些累了。 不知道他撒手不管这些让人心力憔悴的事情,是会衰老得更快还是更慢呢? 兰斯洛伊带着陈璃画进入送变电大厦,沿途又消灭不少夜魇和食尸鬼,陈璃画从兰斯洛伊那碧蓝的眼眸中看到了疲倦,也看到了坚定,他的神谕强度不小,如此持续不断地释放,对自身精神的消耗同样是巨大的,但到了现在,他们不能轻易倒下,不只是兰斯洛伊,每个人都在硬撑。 “找控制室。”兰斯洛伊对陈璃画说,其实陈璃画已经猜到了兰斯洛伊想要做什么,好在这座大厦只有十层,而且在楼梯转角处贴有结构示意图,他们很快就知道了控制室的位置,在第三层。 楼里没有夜魇和食尸鬼,两人轻松来到控制室大门前,虽然紧锁着,但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陈璃画拿着粒子手枪,对着门锁扣下扳机,一个窟窿出现,兰斯洛伊用力一脚踹出,“轰隆”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控制室很大,里面还有几名工人,但他们都东倒西歪地熟睡着。 “我一分钟上楼顶,一分钟准备,两分钟后你把所有功率释放。”兰斯洛伊认真地看着陈璃画的眼睛。 “这对你来说没有危险吗?”陈璃画有些担心,送变电大厦和变电站的作用差不多,都是调度电压,直接从发电站发出的电流高达几十万伏,变电站需要将如此高压的电流转换压制在可民用的范围,架空线路都会有一个升降压的过程,最后到居民家中就是220v或者380v。 然而人体的安全电压只有36v,哪怕是在这种电压下,只要有几十毫安的电流流过就足以致人死地,兰斯洛伊竟然要释放所有电压,要知道在电压源功率充足的情况下,电流会随着电压的增大而增大,几十万伏的持续电压源会产生多少电流简直难以想象,那是人能够承受的能量吗? 动画片里皮卡丘的十万伏特只是把人电得焦黑,但如果在现实之中,那是能够轻易让人灰飞烟灭的。 “我不知道,但没有办法了。”兰斯洛伊回答,他拿出手机,“我们不能及时交流,设置一个倒计时,两分钟一到你就释放电压。” “可是……”陈璃画干着急,想不出其他办法。 兰斯洛伊笑了一下:“没事的,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这个世界也会没事的。” “那你小心。”陈璃画还是拿出手机,准备设置两分钟的倒计时,现在的确不是犹豫的时候。 这时兰斯洛伊的表情反而迟疑了,然后笑着说:“我本来想精心策划一个隆重的场合再说这段话,但以防万一,我想问你,如果我们化解了这场灾难,做我女朋友好吗?” 陈璃画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兰斯洛伊那宝石般璀璨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真诚的光辉。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 她喜欢兰斯洛伊吗?或许有一点好感,但似乎难以比得上兰斯洛伊对她的喜欢,因为她本来以为兰斯洛伊就算喜欢她也只是一点点,她会把兰斯洛伊很多的举动以及示意当做性格上的开放,并不认为那些能够证明什么,毕竟这家伙看起来就像是花花公子,对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暧昧不清的情话。 但如果只是一点点喜欢,会在这种时候表白吗? 安静的控制室内有许多微亮的信号灯在交替变幻,不时发出一道“滴”声。 四目相对着。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在犹豫的一瞬间已经做出了选择。 陈璃画低下头,设置好倒计时,说:“你想得美,先活下来再说吧。” 兰斯洛伊好像也不尴尬,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果然还是太草率了。” 两分钟倒计时开始,兰斯洛伊快步离开,往楼顶去。 陈璃画目光闪了闪,转头看向控制台,有些眼花缭乱,但她觉得自己一分钟内能搞明白。 吴可非踩在一具具恶心的怪物尸体上,周围已经没有那么多夜魇和食尸鬼了,剩下的大部分还在发狂,他走向古祭祀水晶,湿婆正跪在那里用生命最后的时光念诵祷文,当然,大部分是只有他自己能懂的语言。 吴可非捧起水晶,像是放大版的玻璃球,很漂亮,他明白物品无罪,有罪的是使用它来作恶的人,但很可惜,他们还是要摧毁它。 湿婆停止祷告,对吴可非说:“没用的,你们做什么都晚了,不如同我一起参拜吾神,或许它能够原谅你们一直以来的冒犯。” 吴可非瞥了他一眼,没有再浪费口舌。 人类不会知道蚂蚁是在冒犯还是参拜,或许蚂蚁也会模仿人类那种自己无法发出的音节去妄图引起注意,但事实就是人类根本不会在意,除非成千上万只蚂蚁跑到人类的卧室去举行某种仪式,这的确能引起注意,但大概率也会迎来杀虫剂。 很简单的逻辑,但如果湿婆能够理解的话,就不能称之为疯子了,又或许他都懒得去思考,只是单纯地想要毁掉世界。 吴可非已经很累了,水晶球里的能量好像还挺厚重,不知道他的感觉准不准,不知道他们几人的力量够不够。 很快,他们看到兰斯洛伊出现在那座大厦的楼顶上,他就站在“国家电网”四个大字旁边,微弱的光芒照出了他的身影。 兰斯洛伊找到了两根高压线,先将其分别放置好在天台上,然后他看到天台上还有一架全向通讯天线装置,不由得眼前一亮,他用粒子手枪朝天台的护栏开了几枪,又是一脚踹出了一个缺口,然后把天线装置挪动到那个缺口上,对准了斜下方的广场。 原本远距离的放电容易发散,很难控制,但有了天线的集束作用,可以轻易地精准命中目标,不浪费一丝一毫能量。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倒计时:“十、九、八……” 深吸了口气,虽然普通的电流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这可是几十万伏的电压,他从来没有尝试过,但为了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值得的。 “吴可非!我准备好了!”兰斯洛伊大吼,抬手往天空中释放了一束微小的闪电,示意吴可非。 吴可非收到信号,他双手抱着古祭祀水晶,毫无保留地释放神谕。 “神谕·霜降!”他双手间渗透出无比冰冷的寒气,那股寒气仿佛可以冻结一切,事实正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温骤降,就好像瞬间来到了寒冬的深夜。 不只是他们这里,寒气的范围几乎笼罩了所有他们目所能及的区域,整座城市都被那股寒气所影响,天地间大雾四起! 他们知道应该是古祭祀水晶的效果,古祭祀水晶连接着幻梦境,只要对水晶造成影响,就是对这座城市造成影响。 喻朝汐在远处望着,被冻得发抖,已经没有多余的意志再来抵抗这股寒冷,直接倒在了地上。 黄山身边的叶佳欣同样处在崩溃边缘,他颤抖着对黄山说了一声:“一定要成功。”然后也倒下。 黄山很想像她这样,现在睡去简直是一种诱惑,他几乎是全凭那一丝意志力在强撑,心里不断默念:“很快就好了,再撑一会,就一会。” 陈璃画从大厦跑出来,看着头顶上方,然后她看到迷雾之间,天空之上的大海都被冻结,那座奇诡的城市被附上白霜,她抱紧了自己,好冷,她快顶不住了。 “兰斯洛伊!快!”吴可非拼尽全力大喊,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呐喊,如此高强度释放神谕,现在最难以为继的应该是他。 “不对,你会死。”黄山突然开口,他是说吴可非,兰斯洛伊尚且还有生还的可能,但吴可非既要承受他们两个全力释放的神谕,还要承受古祭祀水晶爆发出的能量,更何况兰斯洛伊等会释放的可是高达几十万伏的电压,他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大家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吴可非显然早就想到了,他眼皮沉重,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说:“没时间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英雄(7) 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周唐林并不是时刻都能满腔热血,但在任何需要他的场合,无论危不危险,他绝对义不容辞。 于是此时,周唐林几乎是冲刺般朝吴可非跑去,叶瑟琳娜虚弱地抬了抬手,似乎想要阻止,但什么都没说出来便睡了过去。 “松手,我不会有事,这些无法对我造成伤害。”周唐林目光炯炯对吴可非说。 话音落下,吴可非踉跄地倒到一边,他本来就已经全靠着本能保持站立。 周唐林抱着冰块般的水晶球,听到了湿婆在一旁发出嘶哑难听的耻笑,周唐林无暇顾及,大吼出声:“我准备好了!” 声浪传开,兰斯洛伊心领神会,他立即抓起那两根高压电线,双手都印在天线装置上,整个人呈弓步,他透过浓浓的白雾看向天际,那里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蠕动,随时可能会破门而出,其实他真的很想将天线对准天上那个大家伙,但他压制住了这么自私的欲望。 因为“神”不可能被他杀死,真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他们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他咬牙,声音粗狂:“神谕·zeus!” 嘶啦! 瞬间,他浑身爆发出了炫目到极致的电光,万伏雷霆顺着天线轰杀而出,一道粗壮得像是大树的闪电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兰斯洛伊满腔怒火、最后的决绝,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无所保留地朝周唐林抓住的那颗水晶球疯狂倾泻。 最可怕的是,这道雷电不是一闪而过,而是源源不断地同激光一般释放,几乎照亮了天地,兰斯洛伊整个人沐浴在雷电之中,浑身都是璀璨的电弧跳跃,那碧蓝的眸子都被像是火焰的离子态电流覆盖,灼灼燃烧。 “the world…” “never…” “die!” 电光之中,兰斯洛伊奋力呐喊,在用尽最后一丝力量释放神谕。 雷电从虚空中诞生,整座城市雷光大作,在迷雾与褪色的荒芜间仿佛照亮了整个世界,可在瞬息的光芒之中,这里像是一座死城。 无匹的冲击力与雷电轰击在周唐林手中的古祭祀水晶上,浑身有电流经过,他要用尽全力才能抓紧水晶,同时水晶也在疯狂地释放能量,这股能量虽然无差别地扫荡,但在兰斯洛伊那可怕的雷电轰击之下,反而对周唐林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 这本就是两股力量的对抗。 同时,城市四面八方的边缘,一架架直升机降落,密密麻麻的人群接连不断地穿过光幕涌入城市,他们皆是iaco的特工,还有众多神谕者,他们脸上带着义无反顾。 进入光幕,在他们清醒之际,严寒侵袭而来,看到四周皆是大雾,甚至覆盖白霜,而雷电不断闪耀,甚至不是从天空落下,而是从随机的空间中出现,所有的一切让他们心神震颤,仿佛走进了末日。 周唐林能够感觉到水晶球的能量正在加速释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好事。 “啊!”陈璃画捂着头,梦境力量突然变得空前强盛,她再无法坚持,倒在了大厦楼下。 还有高楼中的莫里斯,他同样痛苦万分,但他坚持看着兰斯洛伊那边的璀璨景象,眼里在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喃喃道:“大功率电源、导向天线、超高频电磁波束发生器……这是……等离子武器……” 很快,他也坚持不住了。 受到强大力量攻击的古祭祀水晶在疯狂地释放梦境力量,这股力量依旧可以作用于城市中的人,对为数不多的清醒者将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黄山几乎跪在了地上,眼眸血丝遍布,双手撑着身体,他还不能倒下,再坚持一会,他要释放神谕。 就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黄山终于看到兰斯洛伊的雷电越来越弱,他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对准了古祭祀水晶,一记超强神谕释放,在雷电狂流之间,可怕的爆破绽放在古祭祀水晶的表面,像是能够平息一切,古祭祀水晶同样在此时爆发出了强大的冲击力,周唐林感觉自己正抱着炸弹,现在它爆炸了。 轰! 周唐林的身影倒飞而出,隐约间他听到一声轻响,类似于玻璃碎掉的声音,在诸多震耳欲聋的声音中显得如此清脆,但他已经无法去查看了,他浑身冒着白烟,身上一片焦黑,重重地落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雷电消失,因为兰斯洛伊无法再释放能量,他和黄山同时倒地,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是入睡,而是耗空了精神和能量,进入了休克。 天地间浓雾逐渐散去,明微坐在车上,望向天空,大海依旧悬挂在头顶,那座城依旧悬挂在头顶,不同的是,从那门洞探出的触手更多了,“神”在移动,它要出来。 明微见证了兰斯洛伊他们最后的奋力一搏,他多希望他们能成功,可惜有一个词叫徒劳。 湿婆在张狂地大笑,像是一个得意忘形的小孩。 “交易吗?”恰逢此时,爱德华出现在了副驾驶上,带着一副憨态可掬的笑容,可明微觉得对方跟天上那玩意的区别没有多大。 “我还有选择吗?”明微反问。 “没有。”爱德华回答。 “你要给我怎样的力量才能让天上那家伙消失?”明微真有些疑惑。 “改变现实的力量,就像深潜者那次一样。”爱德华语气平淡。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比邪神还强吗?”明微看着他,这个长得跟他一样的男孩。 “你就连天上那家伙的存在都难以理解,又怎么会理解我的存在?”爱德华冷笑了一声,“世界上有很多存在都比你们的邪神强,很不幸,鄙人是其中之一,但我强不强跟你没关系,而你强不强则取决于你交不交易,以及交易的内容。” 明微深吸口气,“那这次,你需要什么?” 爱德华嘴角扬起,“你的自卑或者自负。” “我还有自负?”明微疑惑。 “没有。”爱德华果断回答。 “……”明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过说起来,自卑这玩意有什么用?愤怒还算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情绪,但自卑更像是一种性格吧?像吴可非、兰斯洛伊他们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有的,这显然是没有才更好的东西。 明微觉得自己多数时候好像没有什么可自卑的,他并不太在意陌生人的看法,不过在他的小世界里确实有时会有点自卑,比如面对陈璃画,这是难免的,毕竟对方那么美好,把他当做好朋友,自己却惦记着人家,而他自身条件客观上就明显不足,没办法不自卑。 在吴可非和兰斯洛伊这样的人面前也会有,他觉得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换做其他人来估计一个样,毕竟他们都太优秀了,而他却经常跟他们混迹在一起,互相一比就感觉他自己啥也不是。 真的可以让这种心理彻底消失吗? 还有这种好事?明微反而有些犹豫了,爱德华横看竖看不像好东西,但他知道,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 “自卑交易力量,换还是不换?”爱德华问。 “用我的自卑拯救世界,好像挺赚的。”明微看着广场上的遍地狼烟,天空上的可怕海城,以及那些蠕动的巨大触手。 “来吧,交换!” 话一出口,无形之中就有一股力量涌向明微,仿佛他念出了藏在冥冥时空中的咒语。 “难得的爽快呢。”爱德华笑了,然后他的身影消失,明微左手拇指上的戒指荡漾起了一缕缕诡异的光波。 明微闭上眼睛,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这股如同潮汐的力量之感撞击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车窗外的微风掠过,他没有睁眼,却看到了兰斯洛伊躺在大厦楼顶,陈璃画倒在楼下,广场上怪物横尸遍地,吴可非的剑钉立在地面上,还在散发着冰冷气息,老周浑身焦黑,偶有电弧闪烁,湿婆口中念念有词。 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他开口,可以改变任何一幅画面,包括天上的大海与城市。 真是让人上瘾的权力。 可是他也明显的感觉到了,在一瞬间好像失去很多东西,只是没有时间去细想。 明微推开车门,走向广场。 那些发狂的夜魇和食尸鬼看到还有人类行动,顿时一股脑地全朝他扑来,露出尖牙利爪。 “宙斯。”明微淡淡开口,周身瞬间绽放刺眼电光,所有接近而来的怪物尽数被电得浑身震颤,食尸鬼发出尖利的惨叫。 不得不说兰斯洛伊的神谕真好用,明微真羡慕他不用交易就可以随意使用这股力量。 湿婆当然看到了这一幕,但他死灰的眼眸同尸体般平静,明微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呢?神马上就要现世了,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来不及。 他踩在满是脓液的血泊之中,一步步走向湿婆。 “你好像来晚了。”湿婆说道。 “你还没死,不算晚。”明微笑说。 “如果你想杀我的话,随便吧,反正我已经成功了。”湿婆同样笑了起来,但他的声音无比难听。 明微摇了摇头,“我会让你寿终正寝,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亲眼看着一切幻灭,你觉得自己真的成功了吗?” “不然呢?你再厉害还能跟神相比吗?”湿婆一个将死之人又怎么会被吓到,他补充:“对了,既然只有你还清醒着,那我告诉你,就算是他们打破了古祭祀水晶也无用,虽然幻梦境会消失,但神不会,拉莱耶升起已是既定的事实,这么做的唯一后果就是让这座城市的所有人苏醒过来,亲眼见证末日,你想这么做的话,请便。” “我最喜欢的就是既定事实。”明微露出一抹满含深意的微笑,他感觉到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无所不知,无所畏惧的人。 没有胆怯也没有愤怒,他可以直视天空上的拉莱耶,不会感到疯狂,他现在无所不能。 权力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 这时有一道低喃声传来:“原来是真的,这就是神吗?” 明微看向那个从头到尾都在昏迷,却是此时此刻的亲手缔造者,洛基,他终于醒了,怔怔地望着天际,这是他的杰作。 “这是你想要的吗?”明微语气深沉。 “明微,你也在啊?我只是想变个魔术而已。”洛基虚弱地笑了一下。 “那你现在能把它变没吗?”明微指了指天上。 洛基摇摇头,“没有那么多力气了。” 明微露出笑容,说:“就当是你给我那两张票的回礼好了,我替你完成接下来的表演,看好了。” “大家伙,接着睡。”明微望着天空上盘踞蠕动的触手开口,只差一点邪神就要现出真身。 言出法随,某种无穷的伟力正在改写现实。 洛基和湿婆傻愣住,他们亲眼看到明微话音落下,那一条条流动着脓液的肿胀触手迅速收回进了那扇扭曲的大门之中,像是碰到了某种让它无比恐惧的东西,可天空上除了拉莱耶和大海,什么都没有。 “拉莱耶,回原位。”明微又道出一句,海面上那诺大而奇诡的城市仿佛活了过来,轰隆隆地自行下沉,海面因为如此大的动静而波涛汹涌。 湿婆和洛基吓得亡魂皆冒,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情况?这个世界正在听明微的话? “大海,散去。”明微接着说,天空上那片笼罩整座城市的海洋瞬间蒸发,终于露出了藏在后面的夜空,深夜的繁星在此时显得无比璀璨。 到底谁才是神? 两人面无血色,这同样是能够让人疯狂的一幕,湿婆的精神几乎要碎裂,他将毕生的时间和心血都投入到这一伟大的事业中,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迎来了胜利的辉煌,可是面前这男孩三言两语就让所有的一切化作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要他如何接受? 可是他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了,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他要怎么反抗一位能够改写现实的神明? “城市,修复。”明微最后说,这座城市突然间自行运转了起来,那些相撞在一起的车、那些破碎的大地、以及被兰斯洛伊踹出一个缺口的天台,全都在自行复原,到最后就好像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只是所有人依旧熟睡着。 “我说了会让你寿终正寝,看着一切幻灭。”明微露出淡淡笑意。 湿婆原本就是一直跪着的,他看着明微,然后缓缓低下头,失力地倒在地上。 他死了。 怀揣这么久的信念熄灭了。 至于洛基,明微看着他:“让组织决定对你的处置吧,沉睡、遗忘。” 就连世界都在听明微的话,洛基当然没办法叛逆,就这样安详地睡着,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天上神仙那么多,拜他们不如拜我。”明微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看到地上那个水晶球,那里有一道裂缝,所剩不多的能量在泄露,这东西以后应该是没办法使用了。 他把水晶球捡起来,放到周唐林旁边。 差不多了。 “明微!你是英雄!” 突然,一道女孩子的声音传来,把明微吓了一跳,他立即转头望去,惊愕地看着对方。 “苏琉?”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英雄(8) 在遍地狼藉之中,苏琉微笑着站在广场之外,与周围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就像是纯白无瑕的天使,没有任何邪恶与黑暗能够靠近她分毫,明微快步走向苏琉,语气着急:“你怎么在这里?” 虽说这里离他家不算太远,但刚才城市里到处都是食尸鬼和夜魇,苏琉是怎么安然到达的? “我就是想来看看。”苏琉嗫嚅着,“那些很可怕的怪物没有攻击我。” 明微皱眉头,食尸鬼和夜魇的攻击欲望好像也没有弱到这种程度吧?刚才这边的战场还是很血腥的,难道苏琉还真的是天使吗?那些邪恶的怪物看到她都退避三舍?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苏琉记得这些东西,她的世界应该被纯真与美好塞满。 明微开口:“遗忘。” 然而苏琉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问:“什么?” 明微嘴巴微张,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是什么?免疫体质? “爱德华,怎么回事?”明微只能求助。 爱德华好像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她很特殊。” “你就是这样糊弄顾客的吗?说好的改变现实的力量,为什么清除不了苏琉的记忆?她特殊在哪我要你说清楚一点。”明微在心里不断发问,他一直把苏琉当做普通的女孩,现在发现事实好像不是这样,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如果你想问她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是被邪神影响的神谕者,我可以回答你不是,至于其他东西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你不能像改变其他人那样轻易地影响她,你用自卑换来的力量终究有限,就像你刚才如果张口就要邪神去死,那同样不会实现,这点你应该清楚。” 爱德华这样回答,明微还是有些不理解,因为那是无敌的邪神啊,当然不能轻易被改写,但苏琉为什么不行?她对明微来说确实是很特殊的人,但在客观的角度也是如此吗?为什么? “我送你回去。”明微没办法,幻梦境很快就会消失,大家也差不多快醒了,保密协议什么的,只能先离开再说。 “嗯!”苏琉看向明微的眼里闪烁着小星星,那是崇拜的目光,搞得明微很是不好意思,这是他第一次收获女孩子的崇拜,而且还是苏琉,他心里很开心。 路上,明微对苏琉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可以跟任何人说,我们学校会处理好,这座城市明天就会恢复原样,所有人都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 “好的,大英雄。”苏琉笑着点头答应。 明微捂脸,不知道怎么回答。 英雄,竟然有一天会有人用这个词来称呼他,这个世界还真是神奇。 可是用自身不可代替的东西换取短暂力量的家伙,真的能够被称为英雄吗?他能当几次这样的英雄呢?他有那么多东西可以交换吗?如果都换了,那他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明微打了个寒颤,没有足够的能力作为底气,总是有些不安。 “至少在她眼里,你是英雄,如果你不站出来,邪神就会降临,从这方面来说,你也是英雄,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想让你的好伙伴们知道罢了,不然你早就可以被所有人都当做英雄。”爱德华说。 “只要你不把力量收回去,我直接摊牌,天天当英雄。”明微回答。 “no no no,此言差矣。”爱德华说,“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就是因为他付出了别人无法付出的东西,所以他也得到了别人无法得到的东西,没有人可以一劳永逸却当无数次英雄,通常他们会战斗到最后,直到被称为烈士。” 明微又打了个寒颤,是啊,英雄的归宿是烈士,可他并不想成为烈士,他不想一直付出直到死去,他不想死,所以哪怕是成为了英雄好像也没有什么可高兴,该高兴的应该是接下来肯定有一段安稳的日子过了,毕竟湿婆这不安分的家伙终于唱完了戏,洛基也会被组织妥当处置,明微该思考的是,暑假还剩半个多月,跟苏琉去哪玩好呢? 恍惚间他听到了爱德华发出一声轻笑,但没有后文。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虽然他修复了这场灾难,但马路上还是到处都停有车,车身都没有损坏,可人还是睡着的,明微不知道组织该怎么处理所有人一同沉睡这个诡异的事件,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掩盖得天衣无缝的样子。 但那就不是明微该操心的,他已经尽力了,不然组织还将面对众多无法掩盖的车祸。 明微把苏琉送到了她的公寓门口,苏琉拿钥匙开门。 “好好睡觉,我回家了。”明微看着她挥了挥手。 “怎么可能睡得着?”苏琉嘀咕。 “我把力量收走咯?”脑海中突然响起爱德华的声音,明微心想都用完了收走就收走,有什么好说的,结果他突然感到浑身瘫软动弹不得,随后眼前一片漆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意识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凑,你故意的!” 苏琉吓了一跳,但看明微突然倒下已经很有经验地将他扶住。 “睡着了?”苏琉分不清明微是太累了还是睡美人症又犯了。 城市边缘,一个个特工及神谕者陆续苏醒过来,他们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大梦初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还活着?” 他们既兴奋又惊讶,很多人是报着慷慨赴死的心态走入幻梦境,现在好像一切都过去了,天空上再没有任何东西,围绕整座城市的那面光盾正在逐渐变得黯淡,幻梦境正在消失,他们成功了! 有人拿出手机给基地报喜,消息很快传开,世界各地的成员都在欢呼,他们本来已经等待得心急如焚。 “快进城帮忙。”这是接下来的要紧事,城里的情况想必还不容乐观,至少处理后事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一架架直升机重新升起,气势磅礴地朝城市内部飞去。 广场,周唐林率先清醒了过来,他急忙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空,终于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坐在地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也没功夫去在乎现在自己的形象到底有多狼狈,他们成功了,又一次成功了! 这世界终于还是要继续,人类文明还没有到尽头。 他拿起一旁的古祭祀水晶,光泽较之以往黯淡了许多,上面有一道裂缝,所剩无几的能量还在泄露,这本是组织的东西,但坏了就坏了,能阻止末日降临没有什么不值得。 普通人还没有清醒,他们的特工和神谕者应该会早些醒来,要抓紧时间处理现场,他记得周围许多路人在刚开始的时候还录了像,这次要处理的范围以及难度可不小。 陆续有人清醒,大家都陷入了劫后余生的激动之中,他们没想到那种绝望的情况下居然还有活路,大多数人根本没能见证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们激动的同时也十分好奇,剩下的人究竟做了什么才能打破绝境? 他们互相望着,没人知道。 他们发现湿婆已经死了,而洛基仍在昏迷,他们毫不犹豫地先把他绑起来,无论怎样,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周唐林扶起叶瑟琳娜,两人相拥,她喜极而泣。 支援终于赶到,喻朝汐帮忙把吴可非抬上担架,他们最后昏迷的几人是消耗最大的,一时半会想必醒不过来。 陈璃画醒后第一时间带着人手到天台上把兰斯洛伊抬上担架,看到他没有生命危险松了口气,这次的支援团队空前强盛,战后的各项处理工作有条不紊进行中,这里的大家都有很多事情忙碌。 但她突然感觉哪里少了点什么,明微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吗?也是,他应该抵抗不了梦境力量,在家里睡着了。 挺好的,陈璃画很羡慕他,她觉得自己在这里也没能帮上什么忙,老大觉得她的神谕很了不得,可是在这种时候竟然完全派不上用场,真是件让人无奈的事情。 兰斯洛伊表白了,虽然很匆忙,但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这是一件让人有些烦乱的事情,陈璃画觉得自己还没有喜欢兰斯洛伊到非要和他在一起的地步,事实上陈璃画甚至觉得她对兰斯洛伊还称不上那种男女间的喜欢,作为朋友,对方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所以她对他的好感更多是朋友间的,远远不足以让他们成为恋人。 会不会改变?陈璃画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她不可能喜欢上兰斯洛伊,那她觉得应该趁早跟对方说清楚,这样大家或许还能当朋友,之后也不至于尴尬。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就算她把这件事处理得再好,也不可能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就像这座城市,花再多时间和精力去掩盖真相,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只是掀不起风浪罢了,只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才可能被淡化。 她摇了摇头,现在应该是个值得庆祝的时刻才对。 可惜没人跟她一起庆祝。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卷尾 在开满鲜花和绿草的山坡上,那里有一架钢琴和一道倩影,黑白琴键和起落的双手像是被注满了魔力,演奏出的音符都化作彩色蝴蝶和蜻蜓围绕在周围翩跹着伴舞。 多美好熟悉的身影,她坐在钢琴前,浑身梦幻般透明。 他不禁迈开脚步朝她奔跑,柔软的草地上正在采蜜的小蜜蜂被他惊扰,可迎面吹来的风却让他有些窒息,风中夹杂着花瓣和泡沫,还有那化作蝴蝶和蜻蜓的音符,他迷离着双眼,从泡沫中看到了春夏秋冬,还有花瓣和她。 随着钢琴的节奏越来越快,终于他听出了那是什么曲子,他唯一会弹的那首《secret》,风越来越大,将一切都卷入空中,泡沫一个接着一个破碎,其中藏着的秘密和惆怅都散落开来,无迹可寻。 他突然有点难过,因为这些东西好像都很宝贵,他发疯似的朝那个女孩的背影奔跑,却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一切都如同抽丝剥茧般分崩离析,化作光影的碎片四处飘散,那些花、那架钢琴、那个女孩,他没机会追上去了,因为一切都消逝了。 只有轻柔的钢琴声在回荡。 明微艰难地微微睁开眼睛,大脑一片昏沉,就像女娲刚刚把他捏好一样,现在脑子里都是泥。 他反应过来翻身去拿手机,因为他把《secret》设置成了他的来电铃声,但他现在有些后悔,以后睡觉的时候应该静音。 “喂,妈?”明微迷糊开口,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揉着额头,感觉自己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他还是很困,空气中有点香香的味道,闻着很舒服,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天好像还没亮呢,他妈妈打电话干什么? “你跑哪去了?”妈妈的语气有些疑惑,明微摸不着头脑,什么跑哪去了? “唔……明微,你压到我头发了。” 身边突然传出一道糯糯软软的女孩子声音,吓得明微倒抽一口凉气,彻底清醒了过来。 是苏琉的声音,他想起来了,他在这里晕倒了!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然后挂断。 明微听着“嘟、嘟、嘟”,然后僵硬地转过身,这里是苏琉的房间,粉粉的,被子也粉粉的,洋溢着少女的气息,而且苏琉就睡在他身边。 “苏、苏、苏……苏琉。”明微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心跳超快,他年纪轻轻的哪里受过这种刺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琉眼神闪躲,然后一把抓起被子蒙过头,什么都不说。 “对不起啊,麻烦你了。”明微抿嘴,他觉得这样其实有些不太好,但他也不是故意的,都怪爱德华。 “干嘛这么……客气。”苏琉从被子里发出闷声,明微露出一丝笑容,伸出手去想要把她脑袋上的被子掀开,但停顿一下又收了回来,不一会她自己就憋得满脸通红探出头来,像是怕生的小猫那样望着明微,清澈的眼里满是羞怯。 明微心都要化了。 但他妈妈那边可就不好解释了。 “在众多市民反映久睡无梦后,昨夜又发生一起集体性的诡异事件,深夜零点左右,市内数百万人同时入睡,在四个小时内没有人清醒,有人正在开车,有人在走路,甚至整个迪厅蹦着蹦着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倒下,更古怪的是,在此期间整座城市的所有监控没有任何一段被保留了下来,事后所有当事人都回忆起入睡的几个小时中似乎从头到尾都在做梦,包括我本人,接下来请收看随机采访片段……” 网络上各大新闻媒体早已炸开了锅,各大社交软件的头版头条都是有关此事的报导,一时间众说纷纭,甚至火到了国外,这件事奇怪到让人不敢相信,可各大官媒都在争相报导,评论区还有许多当事人现身说法,不像是虚假新闻。 很快,有一则站在城市外拍摄的视频被发布到网上,画面中像是极光一般绚烂的光幕直通云霄,连绵不绝,无比的壮观。 随着事件的热度火爆,这条视频的播放量也水涨船高,但这倒是引起了许多网友的质疑,怀疑上传者是做了个特效来蹭热度,事实上这条视频的确没过多久就被上传者主动删除,并承认是用电脑合成的特效。 还有众多让人分不清真真假假的牛鬼蛇神如雨后春笋般接连不断地冒出头来,有的是视频,有的像是在写小说,还有人装模作样说其实是克苏鲁要苏醒了,把大家都逗乐了,知道他在反讽。 后来还有许多城市中质疑一方的人站出来说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跟往常没有任何两样,那么多铺天盖地的新闻,连一个监控片段都拿不出来,整座城市的监控间歇性损坏,这有可能吗?各大官媒到底在搞什么?本地的媒体也就算了,其他官媒什么都不知道,为了热度连脸都不要了吗? 至于大多数城市外的网友见到种种说辞之后,则都理性地吃起了瓜,这场闹剧还真是有够离谱的。 iaco所有人忙前忙后,这就是网络发达之后的麻烦事,这种事情在以前根本传播不开,结果现在但凡有个人录了像上传都可以被不断地转载,给他们的工作增添了许多负担。 那条视频当然是真的,但iaco很快就获取到了上传者的具体位置信息,派人去清除了他相关记忆,然后再让他发布声名,这样一来能够很大的改变众多吃瓜群众的立场。 为了让人对此怀疑,他们甚至主动上传了几个看起来特效非常劣质的虚假视频,其中还有ufo,挨了不少骂,但至此之后就更没什么人相信网上的视频了,哪怕再看到像真的一样也只会觉得是做得不错的特效。 为了隐瞒真相,iaco可是煞费苦心。 周唐林叹了口气,不仅是中国,许多国家的相关部门都开始对他们组织施压了,因为这件事闹得确实不小,而各国都藉此质疑iaco处理超自然事件的能力,要他们公布现有的所有研究。 不然这种事情官媒是肯定不会报导的。 周唐林身不累,心很累,他们一直以来勤勤恳恳、拼尽全力去跟怪物与密教战斗,一次次挽救脆弱不堪的世界,事后竟然还要被人类同胞针锋相对,都想从iaco这里拿到什么好处,他有时还真想全交出来,把使命也交出来,这样他就不用这么累了。 但看着那些热衷于政治斗争的国家,周唐林还是按捺住了这种念头,要么公开给全世界,要么就永远藏着秘密,无论是各国还是iaco都各司其职就好。 总的来说,这次事件的处理难度其实比预估中的要小,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撞在一起的车在幻梦境消失后竟然完好无损,人也没有受伤,他们对幻梦境的了解并不多,最后只能归结于幻梦境是依托于现实的平行世界的缘故,并记录下这种或许是特性的现象。 另一边,明微看到了这件事在网络上的火爆后,自然而然地编好了借口。 对他妈妈说:“昨天送苏琉到家后突然就睡着了。” 这谁能说他说谎?比珍珠还真,哪怕是让他把手放在《圣经》上他同样会这么说,虽然他并不信基督。 明微妈妈当然还是怀疑,毕竟她觉得网络上传的都是假的,反正她是一觉睡到天亮,没有什么异常。 但说到底,明微已经成年了,今天正要给他过十八岁生日呢,他真要做什么她个当妈的也拦不住,本来就少管明微,希望这家伙自己能有点分寸吧。 明微不知道他妈在想什么,但总觉得他妈妈看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让人很是无奈。 说起来他可是拯救了世界欸,跟美少女睡个觉怎么了!而且只是单纯的睡觉! 可惜他妈妈并不知道。 趁着今天生日,明微鼓起勇气向妈妈提到了麦当的存在,并表示希望可以带回家里养,等之后要到国外上学再带走,密大和组织都是非正常人类聚集地,想必能容得下一只狗的存在。 他本以为妈妈会生气,但好像只是有些吃惊,同意在接下来的假期里让麦当住在家里。 这让明微欣喜不已,当场就跑去老周他们的别墅想把麦当给接过来,他已经想念麦当很久了,麦当的毛发很有光泽,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很是活泼,看样子大家把它照顾得很好,只是见了明微并无反应,多少有点乐不思蜀了。 别墅里的画面很有意思,只有两个人瘫在院子的椅子上,一旁撑开一架宽大的沙滩遮阳伞,两人戴着墨镜,幻想置身沙滩,一人拿着一颗宠物玩具球轮流扔出去给麦当捡。 嗯……如果明微没走近的话,会以为这两个人是阿图罗和莫里斯,但没想到是吴可非和兰斯洛伊,这俩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了?还是说这就是他们两人在别墅的日常,只是明微今天才看到而已? 然后兰斯洛伊就开始向明微吹嘘了起来。 “同桌,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吴可非和我那叫一个足智多谋、神勇无比,天上那鬼东西都快露头了,硬生生被我们塞了回去,我们先是……然后再……” 明微心说得了得了,知道你们了不起,但要不是我,你们还能在这逗狗?说不定你这个神谕叫做宙斯的家伙已经去见你兄弟哈迪斯了,那里倒是有只名叫刻耳柏洛斯的地狱三头犬,但它可没有麦当这么友善。 然后明微得知这俩消耗过大,刚醒来不久,本来想去帮组织的忙,是他们的导师姜云和莫里斯命令他们在这里待着多晒晒太阳,既然如此明微也不想多打扰,只是不好意思要把他们正在逗的狗带走。 然而,就在明微伸出手摸了摸麦当那柔顺又发亮的毛发时,麦当转头露出尖锐的狗牙,破天荒对明微凶了一声。 大脑中像是有什么坚固的东西突然间碎掉了,明微当即僵在原地,兰斯洛伊扔出的玩具球砸到他头上,面前陌生的狗马上被转移注意力,用凶恶的口齿去叼起那颗球,摇着尾巴跑开。 “哎哟,不好意思明微,手还有点抖。”兰斯洛伊立马道歉,而一旁的吴可非已经发觉不对劲坐直了身子。 只见明微机械般缓慢转头,目光朝向他们:“这不是麦当,麦当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不是麦当?这不是一模一样吗?”兰斯洛伊仍然悠闲,一旁吴可非无奈把手搭在兰斯洛伊肩上,摇了摇头,就说这是个馊主意,麦当被明微从小养到大,这么多年的主人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是不是自己的狗? 吴可非斟酌开口:“麦当失踪了,我们不在的时候院子是封闭的,不可能跑出去,但回来的时候确实已经不见了,你也知道昨天的城市一团乱麻,到处都是夜魇和食尸鬼,好在院子里没有任何杂乱或者血渍,至少它离开的时候没有受伤,附近我们都找过了,没有任何摄像头拍摄到麦当,就像人间蒸发。” 兰斯洛伊补充:“其实不算太糟,至少没看到尸体。” 吴可非有点想把对方嘴巴堵上。 听闻噩耗,明微全身泄气般一屁股坐到地上,双目渐渐失去神采,心里的空洞愈发扩大。 他是麦当的主人,却是麦当无数次在深夜里保护着他,在麦当最需要主人的时候,他去忙着保护世界了。 在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的眼中,明微蜷缩在草地上,是在哭吗?没听到他的哭声,但心里大抵是流着泪的。 …… “狗呢?”明微妈妈望着空手归来的明微表示不解。 “骗你的,没养狗。”明微苦涩回答。 “有毛病。”她转头忙去,没当回事。 今天明微妈妈和苏琉一起做了个蛋糕,她们已经计划一段时间了,明微这才知道。 其实不免让人心情复杂,以往那么多未成年时候的生日没有蛋糕可吃,今天他满十八了,竟然有蛋糕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大概是因为苏琉问起过吧?不然他妈妈总是不会准确记起他生日。 他在房间里看到了苏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兔子脑袋模样的小夜灯,竖着一对粉色的耳朵,很是可爱,发出的光线十分柔和,只要拍一下还可以变换颜色,适合在夜晚开着,苏琉应该正是这么想的,因为知道他怕黑,睡觉都要开着床头灯。 “喜欢吗?”苏琉问。 “太喜欢了。”明微看着兔子灯和苏琉,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温柔得让人想哭。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明微问,苏琉对他的生日这么上心,他到时候当然也要好好准备。 “我的生日……”苏琉想了想,然后笑着说:“这是个秘密。” 明微疑惑:“这有什么好秘密的?” “现在告诉你,万一你忘了呢?那我多难过,等到了再告诉你。”苏琉把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离开了明微的房间。 明微淡淡笑着摇摇头,他才不会忘呢,他在意的东西就那么点,在意他的人就那么点,会记得很清楚的,就像记住陈璃画的生日一样…… 嗯……陈璃画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明微突然愣住了,陈璃画是处女座,而且比他大一岁,是千禧年出生的,所以是下个月几号? 不可能啊,他怎么会忘?他还记得每年都给陈璃画发生日祝福呢,虽然没敢送过什么礼物,但日子向来记得清楚。 可是他好像突然觉得这个日期不再那么重要了,陈璃画今天都没有祝他生日快乐不是吗?毕竟兰斯洛伊跟他相差一天,谁还会记得他呀? 明微叹了口气,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英雄交响曲》。 很巧的是,是陈璃画。 来祝他生日快乐?显然不是,明微不觉得陈璃画知道他的生日。 “喂?”明微接通。 “明微,昨天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吗?”陈璃画的声音传来,明微皱眉,不是陈璃画有什么问题,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熟悉的声音却感觉自己心里空了一块。 “知道大概,手机里看到了,去你们那边的时候吴可非和兰斯洛伊也跟我说了。” “现在组织需要人手,你跟我一起来吗?都是些清除记忆的任务,比较轻松,一个人挺无聊的。” 明微犹豫了一下,缓慢地走到房间门口,望向了正在厨房帮他妈妈忙的苏琉,她围着围裙,眼里满是认真,但看到明微在看她,那张精致的脸蛋立即浮现出沁人心脾的笑容。 命运总是给他一种可以选择的错觉。 第一卷终 要怎样才能放弃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其实并不复杂,当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她跟你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已经判若两人的时候,自然就会放弃,因为你喜欢的是从前那个她,或者说是记忆中那美好的模样,这跟她后来变漂亮还是变丑无关,而是感觉变了,你喜欢的那个人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放弃是怎么回事?就是上述的情况反过来,你自己变了。 明微很快就想通了这个问题,真爱或许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但人往往不会。 从校服到婚纱向来是大多年轻情侣美好的愿景,可为什么只是愿景?明微以前常常想不通,为什么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总是走不到最后?那么多形影不离的关系是怎样变得形同陌路?明明能够圆满,为什么要让这个世界充满遗憾?就好像有人在故意捉弄。 现在他明白了,没有人捉弄,只是那些人被时间改变了而已,而他是因为爱德华。 如果有一对情侣从校服到婚纱,那么他们之间其实早已不是两个人的相爱,而是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变化的身份中,他们每一次都爱上了对方,最后在礼堂含情脉脉对视的,是无数个在时光中相爱过的两人。 多稀缺的意外,所以才被那么多人视作美好。 喜欢陈璃画的他,是那个自卑的他。 现在他的自卑被收走了,所以他的感觉随之变化,爱德华没有给他接受时间考验的机会。 说起来一个人的考验未免太过孤独,成功了不是更显得可悲吗? 所以明微觉得这大概算是一件好事,但心里难免空落落的,空出的那一块或许挥发到了空气里,呼吸之间像是多了什么变得格外沉重。 可是回忆总在窃窃私语,让故作洒脱的人偶尔难堪。 ——第一卷终 第135章 非序(上) 贝克街221b,是着名推理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中主人公夏洛克·福尔摩斯和华生的住处,人物虽是虚构,但这条街真实存在,只不过在小说设定的那个年代只是短短的一条街,根本没有两百多号。 这部作品的影响力大到改变了现实,后人将位于伦敦西敏市的这贝克街越修越长,最后真的出现了221号,并且特地为福尔摩斯留了下来,现在作为福尔摩斯博物馆供游客参观。 很多人都愿意去相信福尔摩斯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格洛丽亚就是其中一位。 她出生在贝克街,从小随处可见福尔摩斯的形象图,可以随时光临福尔摩斯博物馆,稍大一些就把原着全集给看完了,从那时起,格洛丽亚便梦想着长大后做一名侦探。 一名合格的侦探不需要多么大义凛然,可以是个烂人烟酒不忌,可以是个薄情瘾君子,完全一个被上帝抛弃的该下地狱的混蛋,可当他开始推理,上帝的目光仿佛重新注视于他,令他在俗世的尘埃中闪闪发光。 那种反差真的让人着迷。 但她没有想到梦想实现得这么快,这么容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有一项特殊能力——能够看到人的记忆。 只要她的手触碰到别人,对方的记忆就会涌入她的脑海,一开始这项能力其实对格洛丽亚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因为年幼的她难以承受被污浊的世界所同化的大人的记忆,许多人仪表堂堂,内里尽皆丑陋不堪。 有一次她不小心读取到了一位通缉犯的记忆,那些残酷恶心的画面立即浮现在她的脑海,就好像一切都是她亲手所为,这让她无法佯装镇定,当场干呕不止,然后吓得灵魂出窍般落荒而逃。 她先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父母同样吓坏了,不知发生何事,最后父亲破门而入才把她从阴影中解救出来,因为她看到父母脑海中他们一家人的温馨回忆,在众多令人作呕的记忆中显得尤其珍贵,但后来的格洛丽亚还是无可避免地愈发沉默,不愿与任何人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于是乎格洛丽亚一年四季都戴着皮质手套,这能有效阻挡其他人的回忆闯入她的脑海。 慢慢,在成长过程中,她发现任何一个人都是复杂的,许多段互相矛盾的记忆可以同时存在一个人的过往,哪怕是罪犯,竟然也有温柔的时候。 格洛丽亚以前就读于西敏公学,一所一半的毕业生都就读牛津或者剑桥的中学,如果没有意外的生活轨迹,格洛丽亚觉得自己应该也会成为其中一员,有所不同她更向往爱丁堡大学,毕竟福尔摩斯的创作者柯南道尔就是那里的毕业生,常在笔下的推理故事中运用大量的医学知识,看起来似乎是侦探的必修课。 回忆起中学时期的一个阴雨天,他们学校一名学生从楼顶坠亡。 地面上鲜血淋漓,为了安抚煌煌人心,全校都被放了一天的假,但格洛丽亚整个班级都被留了下来,包括老师,因为死者是他们班上的学生,警方需要做一些调查,以求排除他杀的可能,断定自杀是最省事的处理,没人希望事件复杂。 坠亡的是个男孩,父母到场时哭得泣不成声,看他们的衣着都是名贵品牌,家里应该比较富裕,这是个多余的推论,因为西敏公学是私立的贵族学校,有实力让孩子在这里读书的家庭都不会差,此外那位父亲身上还是有让格洛丽亚注意到的信息。 看得出来他来得着急,黑色的皮鞋上满是泥泞,在那一身笔挺的西装下显得格外不和谐,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西装上的纽扣和那条领带以及胸前的钢笔,如果只看到钢笔,格洛丽亚会认为这个男人可能是个文职人员,但那条领带由红色、深蓝与金边构成,再看那纽扣,上面刻着议会大厦的图案,显然是私人定制。 他是个官员,而且官职不小。 难怪整个班级都被留了下来,这种人物的儿子死了,警方是丝毫不敢怠慢。 格洛丽亚在班上没有熟悉的同学,但她对每个人都有印象,死者生前还挺活跃,身边有几个溜须拍马的朋友,目光中常常带有轻佻,喜欢调戏班上那些长得漂亮的女生,并且言词称不上绅士,不过长相是有些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他的其中一个可以称得上死党的朋友现在正在被警方问询情况,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说起来,那样一个男生的确不像是会想不开去跳楼的家伙,在学校里从来只有他欺凌其他学生的份,所以可以排除这方面的可能。 格洛丽亚跟班上其他女生一样十分害怕,只不过没有哭,也可能是没有人可以让她依偎着哭在一起的缘故,因为她看到其他女生是这么做的,那边角落里已经有好几个边哭边发抖,她们都很正常,毕竟对于大多数中学生而言,这是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警方那边半天没传出点动静,死者的那个朋友像是被吓坏了,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一问三不知,格洛丽亚希望快些结束赶紧回家,直到她无意间瞥到一眼地上的一双鞋印。 那是正在经受询问的人的座位,格洛丽亚棕色的虹膜像是花瓣正在舒展,她惊疑看向那个男孩。 虽然死者生前很活跃,但他这个朋友不同,他就是很普通的那类学生,平时也没有任何惹眼的举动,跟大多数同学给格洛丽亚的印象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但这一次,他恐怕要让人改观了。 “他在说谎。”格洛丽亚走到他身后,突然开口。 男孩浑身都颤了一下,明显是被如同幽灵般的声音吓了一跳,其他人这时也都纷纷看向格洛丽亚,一幅场景中打破僵局的家伙难免惹人注目,同学和老师有些惊讶,要知道这位平时可是个惜字如金的主,不会跟别人搭话的,主动开口更是少之又少。 正束手无策的警方顿时眉头一挑,像是想捕捉到什么那样急忙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已经快到中午了,他的鞋子上还有水渍,如果不是中途离开过教学楼就是上过天台,但他肯定不会承认。”格洛丽亚略显局促对警察说,她是有些害怕,但她清楚在警察面前自己不会有危险。 “所以,你去干什么了?”警方目光中略带思索问,死者的父亲看了过来,看向男孩和格洛丽亚。 “只是不小心在卫生间里弄湿了而已,难道这么多人只有我的鞋子是湿的吗?”男孩他咬牙看着格洛丽亚,“你想陷害我?” 格洛丽亚退后一步,说:“我没有说你是凶手,我只是说你说谎,因为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你的鞋底不光有水渍,还有一点白色的粉末,那是顶楼上风化的墙壁才会掉落的粉块,当年建楼的时候由于最上面的两层相隔了很久才完工,并且施工队和施工材料都不同,所以顶楼的墙壁质量并不好,再加上风吹日晒,后来总是在下雨天受潮的时候会有部分脱落,如果你不愿意抬起脚,你座位底下带白色粉末的水渍也能够证明这一点,所以无论你有没有下过楼,都一定上过天台,那里会有你的脚印。” 看着格洛丽亚那带着手套的手指的地方,大家的表情变化得异常精彩,同学和老师都瞪大了眼睛,一边是惊讶于她的洞察力,一边更是为这个洞察力带来的发现心惊,作为死者最好的朋友,他为什么要说谎?难道他跟坠亡有关? 这个发现并未让现场沉重的气氛有所缓和,他杀无疑比自杀更麻烦也更吓人。 警方对视了一眼,看来有线索了。 “你为什么说谎?”警方试着对男孩逼问。 男孩攥紧了拳头,他的眼中一直都带着恐慌,“我被吓到了,我亲眼看着他跳下去……我不敢相信,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无论怎样,看来你需要配合我们回警局调查了。”警察顿了一下,然后看向格洛丽亚,“还有你。” “等等。”格洛丽亚才不想那么麻烦,她握了握拳头,然后摘下一只手套,露出了那终日不见阳光而异常苍白的手,大家看到她把手放在那个男孩的肩膀上,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海量而纷杂的场景信息如同潮水涌入格洛丽亚的大脑,她无法真正感受到亲历者的任何情绪和念头,但其中代表的含义并不难懂。 不一会,她的鼻尖略有些发酸,收回了手。 “是你推的,你手上有一道痕迹,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的指甲还在你的手上用力划了一下,都出血了,你如果不承认的话,死者的指甲缝里肯定可以提取到你的dna,至于原因,与你的家人有关,还要我继续说吗?”格洛丽亚皱着眉头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她在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 现场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班级里的学生开始骚动,大家既是惊奇又是疑惑,格洛丽亚凭什么这么笃定?但死者的父亲才懒得思考那么多,已经目光凶狠地盯上了那个男孩。 男生紧咬牙关,低下了头,双手紧捏得发抖,低声说:“不,不用说了,他的父亲我们都惹不起。” 他看向警察,诚然恐惧如乌云密布心头,眼里已涌上水雾,他还是认罪:“是我干的,我会配合你们的工作。” 大家都震惊于这一事实,班上的学生更是没想到一天之内能够对两位同学有如此大的改观,一个成了杀人犯,一个像是大侦探。 格洛丽亚并不开心,成就感很快被一种复杂的感受所吞没,杀人就该付出代价对吧?可为什么自己有一种选择题做错了的失落感?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 第136章 非序(中) 第一次充当侦探的体验并不好,在此之前她的世界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情绪也不会那么复杂,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犯了罪就应该受罚。 但她从那个男生的记忆中看到了完整的事件经过,他跟死者的确是关系亲密的伙伴,直到发现对方侵犯过他的妹妹。 那个周末他邀请对方到自己家做客,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从悲剧发生到被他发现,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天,他知道对方父亲的身份,对方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走法律流程的念头从一开始就被否决,他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不然仇恨和内疚将伴随他的一生。 那个男生后来怎么样格洛丽亚并不清楚,但那时他已经年满十四周岁,按照英国的法律,再加上死者父亲有权有势,他的一生有可能将在监狱中度过。 格洛丽亚从这件事情里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距离梦想这么近,一个侦探如果能够读取人心,那她将无往不利。 当然,她也发现这个世界很多事情要比想象中复杂。 直到现在她还会时常回想起那个男生,思考自己如果提前知道一切,还会站出来指认对方是凶手吗? 不知道,但不管怎样,这件事算是她成为侦探的重要一环,从那时开始她的名字就流传开了,到现在,格洛丽亚已经是整个伦敦最年轻的侦探,跟预期有所不同的是,她没有去读爱丁堡大学,倒不是她成绩不够好,实际上她的成绩可以满足她想要去的任何学校。 但有一个组织很早就找过她,告诉她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奇怪的真相,还有她那能力的来源,他们把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能力称之为“神谕”,并且格洛丽亚随之见识了其他人的神谕,能够证明对方不是诈骗组织。 她当然对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更感兴趣,更何况现在当侦探能够接到的活很少,大多还是富商或者富婆调查爱人出轨的案子,那不是格洛丽亚想要的工作内容,于是她高中毕业后毫不犹豫地受邀去往意大利就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除却必修课程,她还选择了生物学与医药学,跟她的预期算是相似,并且加入了学校中一个名叫“普罗”的协会,在这里她能够接触到许多有趣的案件。 她所理解的有趣是那种匪夷所思且常人无法解决的事情,普罗会正是为此成立,毕竟超自然力量所引发的案子可不少,协会在学校里还有其他职责,只是她并不关心而已。 寒假期间的二月下旬,格洛丽亚在福尔摩斯博物馆前驻足观望了片刻,今天有任务派到她头上,她可以拒绝,密大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十分自由。 她没那么做,虽说是假期,但早些结束也无所谓。 案发地点是威尔士斯旺西附近的一座小镇,在英格兰西边,距离伦敦大约有三百公里,其实还挺远的,格洛丽亚坐了三个小时火车加上半小时的士才最终到达目的地。 这是坐落在公路边的小镇,名叫科林费尔,看起来有些落后且老旧,还很偏僻,是那种除了本地人应该鲜少会有外来客的地方。 今天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斯旺西的警官已经在她到来之前探查过了,一位中年男人惨死于家中,报警者是死者妻子,并且她声称自己看到了凶手,然而警方四处探查,除了妻子本人,附近没人见过她所描述的凶手,更何况,她精神状况似乎不太健康。 这些都是普罗会提供给格洛丽亚的信息,只是一个大概,没有亲临现场很难做出有价值的判断。 “格洛丽亚小姐,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一位年轻警员看到格洛丽亚的到来立马掀起警戒线,上级特地交代过,听从来者的一切指令,而且格洛丽亚哪怕是在威尔士的警方中同样有些名声,如此态度不足为奇。 格洛丽亚点点头,走进了被警戒线包围的房屋,那位警员随后跟上。 “在楼上。”警员快步上前为格洛丽亚引路。 这是一栋只有两层的小楼房,跟镇上的其他房屋没有多大区别,格洛丽亚低着头,周遭有些凌乱,角落里堆有杂物,落满灰尘,看来屋子的主人平日里不常打扫。 楼上还有两位警员,他们正面对哭丧着的妇人束手无策,里面那个房间有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他们看到格洛丽亚的到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上头都交代过了,格洛丽亚接手的案子代表着已经跟警方没有多大关系,他们仅需在对方需要的时候配合就足够。 格洛丽亚走上前去,她闻到了血腥味,死者所在的是一间书房,并不算大的房间两边都放置有与墙同高的书架,并且堆满了厚重的书本,尸体趴在窗前的书桌上,桌椅都被他脖子流出的血液浸染。 应格洛丽亚要求,警方尚未对尸体进行任何处理。 她走进房间查看伤口,很深,很整齐,应该是被利物干脆利落地划破了喉咙,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否则那些书架不可能还保持整齐。 奇怪的是,死者的出血量并不多,且那狭长的伤口周围呈紫青色,像是被冻伤的结果,威尔士的冬天不算寒冷,气温鲜少触及零度以下,何况现在已经算是春天。 格洛丽亚朝房间外看去,问那位妇人:“你看到凶手的时候,他在什么位置?” “就是你现在站的地方。”老妇人耷拉着松弛的面部肌肉,泪水在皱纹间流淌。 格洛丽亚皱起眉头:“然后呢?凶手逃走了?” “我不知道,突然就消失了。”老妇人痛苦地捂脸,一位警方无奈叹了口气,对格洛丽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味很明显。 “你真的看到凶手的脸了?”格洛丽亚确认一遍。 可是一个杀人凶手在行凶之后被人发现会怎么做?他介意再杀一个人吗?正常的凶手在行凶之前一定不介意稍加掩饰自己的面容,在暴露之后也一定不介意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这位凶手竟然直接逃走? 老妇人点头,说:“看面孔应该是一个亚洲男人,年纪不大。” 一位警官恰时开口:“我们的确在镇上的旅馆找到了唯一一个符合描述的游客信息,但那个人昨天就离开了这里,我们还查到了他出入境的记录,他在科林费尔待了三天,昨天去了伦敦乘飞机出境,而死者的死亡时间确定为今天早晨,显然对不上。” 杂乱可疑的线索,格洛丽亚摇了摇头,她巡视房间里的书架,问道:“你丈夫很喜欢看书吗?” “是的,他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打扰。” 这与格洛丽亚的发现并不吻合,这里是有很多书籍,可书架上所有的书都没有被翻阅的痕迹,落灰厚厚一层铺满书架的空隙,并且此时死者的书桌上也没有书,倒是有一只笔和凌乱的纸张,看样子像是想写些什么。 格洛丽亚抽出其中一张,上面只有歪歪扭扭几个字母,反复辨认半天她才认出来。 “curs?” 字面意思是恶狗、野狗,复数代表不止一只,也能当做骂人的脏话来理解。 格洛丽亚闭上眼睛,他为什么要在死前写下这个词?凶手显然是使用利器的人类,跟野狗有什么关联?还是说这个单词并不完整? “curs、curse?”咒语、诅咒,他想写的是这个词吗? 格洛丽亚看向妇人:“你的意思是,你丈夫遇害的时候房间封闭,你是怎么目击的?” “我在楼下,正好可以看到书桌前站着的人。”老妇人回答。 “有点意思。”格洛丽亚轻声自语,居然还是密室杀人,可密室杀人被看到真容还是少见的,当然,就老妇人这许多逻辑不通的信息来看,格洛丽亚也不会全信她说。 这房间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地方,于是她又仔细地扫视一遍书架,终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她的目光。 书架上所有的书严丝合缝,唯独那里,像是缺了一块,那里的落灰也最少,代表着曾有一本死者常常取出的书籍,而现在不知所踪,临时起意、杀人夺宝,那本书应该很重要。 地面上还有一些水渍,今天并未下雨,格洛丽亚摘下手套去触碰地面,冰冷,像是碎冰融化成的水,真奇怪,哪来的冰?她皱着眉头,死者脖子上也有淤紫。 格洛丽亚站起身来,没有戴上手套,她走向妇人。 她其实并不喜欢动用神谕,因为多数人的记忆并非那么美好,可当她遇到无法用现实的逻辑去解释案件的时候,还是有必要使用点额外手段用来辅助的,要知道许多超自然的事件仅凭现场证据根本无法还原真相,这正是普罗会需要她这种神谕者的原因。 她走到妇人身边,像是安慰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几位警官不由得注意格洛丽亚的手,白皙修长,注视之下简直能够看到其中的血管,就好像那是一只从未见过太阳的手,从那双手套来看,事实正如此。 纷杂凌乱的画面迅速在格洛丽亚脑海中闪过,最后停留在这样一幅画面,就如妇人所说,她在楼下看到的一个男人站在窗前的书桌旁,他手拿着利剑割开了受害者的喉咙。 中国男人,或者说,男生,因为她觉得凶手看起来甚至不超过二十岁,这种年纪照理来说还是学生才对。 太奇怪了,妇人的确有精神疾病,格洛丽亚没处理过精神病人的记忆,她也有点拿捏不定。 “把你们查到的那个人信息给我。”格洛丽亚当即对警官说道。 格洛丽亚一手拿着嫌疑人信息,另一边用组织手机进入系统查询资料,输入姓名搜索。 “吴可非,神谕·霜降。”格洛丽亚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照片,跟她在妇人记忆中看到的模样一致,对方竟然真是iaco成员,可是就像警官说的,时间对不上,今天的吴可非应该在中国才对。 他为什么要杀一个普通人? 然后格洛丽亚动用了自己在普罗会的权限,查到了吴可非近一个月的所有活动信息,他几天前的确来过这里执行任务,那个时候威尔士刚经历了一场地震,虽然只有4.6级,但还是引发了不小的关注,毕竟整个英国历年来发生的有感地震屈指可数,4.6级已经是不知多少年来震感最强的一次了。 也就是那时iaco的卫星系统在威尔士侦测到了异常生物能量,代表这次地震似乎并非自然现象,吴可非就是被派来处理这件事的。 他的任务报告中描述,是一只成年的钻地魔虫来到地表产卵所引发的地震,有着极强的攻击性,还能够操控他人的精神,后来被他杀死,任务告终。 虽然多少有些轻描淡写,但格洛丽亚没看出什么问题,成年的钻地魔虫由于耐高温,都居住在地核附近,只有产卵的时候才会钻到地表,因为虫卵与幼虫并不耐高温,且成年的钻地魔虫身型巨大,力量极强,在地底掘进的时候能够引发地震。 格洛丽亚不是那种成天和怪物打交道的神谕者,所以只读过资料看过照片,从未亲眼见过这种生物,但已经能够想象到有多恶心。 任务完成吴可非就离开,此时此刻的定位也的确在中国,定位轨迹完全符合事件,没有任何毛病,他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威尔士杀死一个人又突然消失? 但妇人看到了吴可非的模样,那柄长剑都能够对应,就连地上尚未蒸发的冰水同样证明着什么,不是吴可非还能是谁? 吴可非的报告完全没有关于这对夫妇的部分,就好像他来到这里根本就没跟他们有过接触,又怎么会突然杀死男人呢? 这么多线索若有若无的联系,就好像哪里缺失了十分重要的一环。 她转头看向书架的那个空隙,原本应该存在的那本书,会是被吴可非拿走了吗? 第137章 非序(下) 吴可非坐在电脑前,趁着高二中间的寒假,他把巫师三又玩了一遍,完全地沉浸在那个无比真实的魔幻世界,这会他正面对一个选项犹豫不决,他依稀记得第一次游玩的时候他同样在这个选项面前思考了很久。 爱丽丝的玫瑰拿还是不拿? 资料片《石之心》中重点讲述了一个家道中落的男人与富家小姐相爱的故事,男女主人公分别是欧吉尔德和爱丽丝,由于爱丽丝的父亲不同意这桩婚事,欧吉尔德便使用黑魔法与异世界的魔鬼镜子大师缔结契约。 他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婚姻、财富以及永生。 而代价是完成他定下的四个前提条件后,镜子大师才能收取他的灵魂,那四个条件理论上完全没有完成的可能。 于是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在魔鬼手中占到了便宜,可以就这样逍遥享乐,可慢慢的,他失去了所有情感,包括爱,所以他也失去了妻子爱丽丝,他知道自己已经不爱她了,只是记得应该爱她,而他的存在对爱丽丝而言是一种伤害,于是给爱丽丝留下了一封遗书和一朵紫色玫瑰后便离开了庄园,爱丽丝将玫瑰摆在床头,终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地望着,后来玫瑰化成粉末,她也因心碎而死。 玩家操控的杰洛特作为镜子大师的临时代理人需要去庄园拿回玫瑰,这是欧吉尔德的第三个条件。 杰洛特将爱丽丝的尸体埋葬之后,爱丽丝的灵魂将杰洛特带入了画中世界,正是在那里杰洛特才得知了这些信息,在画中世界爱丽丝还捧着那朵玫瑰,永不凋零,只要不拿走她的玫瑰,她可以永远存在于此,也算是一种永生,当然,带着痛苦的绝望。 吴可非第一次玩到这部分选择把玫瑰拿走了,画中世界片片羽化,最后彻底消失,他觉得这对爱丽丝而言是一种解脱,可他后来才知道,如果把玫瑰交到欧吉尔德的手里,他的那颗“石之心”会恢复情感,却也只剩他一人终日品尝悲痛与内疚活着。 这是一段不管怎么选都注定遗憾的故事,但既然这是二周目,吴可非还是做出了跟上次不一样的选择,留下玫瑰,这是个魔法世界,他觉得只要爱丽丝还以某种方式存在,那么应该有一天会等来欧吉尔德迟到的爱与道歉,至少他们还有可能在画中相拥。 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响起,吴可非只好从异世界抽身,拿起手机。 是一个不认识的组织人员来电。 “你好。”吴可非接通电话。 “吴可非?” “是。”吴可非回答,对方是个声音清冷的女生。 “我是被派来威尔士查案的格洛丽亚,你在几天前到过这里执行任务,昨日返程,期间是否跟霍尔丁夫妇有过接触?” “我不认识你说的名字。” “你有没有在这里拿走过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格洛丽亚沉默一会,说:“有人死了,而且你被目击为凶手。” 吴可非也沉默了,他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面那又多出几小时的游戏游玩时间,反问道:“什么时候?” “今天早晨。” “没听错的话,你刚刚提到我昨天已经离开。”吴可非冷冷地讽刺,“我打了一天的游戏,如果在游戏里杀人也算的话,我确实是凶手。” “你很幽默。” “谢谢,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格洛丽亚接着道:“跟神谕者沾上关系的案件谁都不敢断言。” “如果你需要证据,我想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毕竟我家距离威尔士还是有点遥远的,何况我今天甚至还没踏出过家门。”吴可非不慌不忙。 “那就请你配合调查,你能保证你的任务报告没有刻意遗漏一些细节吗?”格洛丽亚语气强硬。 吴可非皱眉:“发现异常能量源,解决神秘生物,这就是我所有的任务内容,我完成了,难道我要把住宿的旅馆房间漏水都往上写吗?” “所以你保证在报告之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与任务毫无关系?” “我为什么要给你保证?如果你有任何问题,请上报组织,我不认为你有审判我的权力,而且我不知道我需要怎么做才能杀死一个相隔半个地球的人,你盘问我是在浪费双方时间,不介意的话,我要挂电话了。” 没给格洛丽亚多说的机会,吴可非挂断了电话,可原本沉浸在游戏世界里那凄美故事的惆怅之感已经烟消云散,特地为游戏留出的闲暇时间就这么被破坏了,果然现实生活中烦人的琐碎可以摧毁大部分虚无缥缈的浪漫。 好在格洛丽亚后来没有再打过电话烦他,这让吴可非几乎遗忘了这件事情,直到一年半后他们高中毕业,载着满身的荣誉入学密大才被重新提起。 湿婆与洛基事件告一段落之后,他们度过了还剩下小半个的无忧无虑的暑假,没有密教、没有特训、没有任务,专心吃喝玩乐和睡觉,只是好景不长,密斯卡大学开学了,此时此刻,校园内一座名为“万神殿”的大礼堂正在举行开学典礼,同样也是对立功者的表彰大会。 说起来密大的许多建筑都有相当霸气的名字,几乎都是以希腊神话为参考,毕竟意大利这边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融合了希腊的文化,甚至希腊众神还有了罗马化名,从命名的角度,密大还是使用更为人熟知的希腊神名。 比如以智慧女神雅典娜命名的教学楼,以智慧之泉与看守者作典命名的图书馆,弥弥之井,以及普罗会与普罗议事厅,为人间盗火者,普罗米修斯。 万神殿不止名字,里里外外都参考了罗马那座两千年前建造,用于供奉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的万神殿,门廊的八根粗大圆柱、划时代的穹顶设计、被诸多建筑参考的圆形大厅,完美展现了古罗马帝国的光辉与智慧,坐落在校园中彰显史诗恢弘。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站在礼堂的台上,还有一个兰斯洛伊,他们接受着诸多学生敬仰的目光,因为老大称他们是湿婆行动中的杰出功臣代表。 周唐林在一旁对着礼堂内许多学生朗声说道:“最后关头是吴可非和格洛丽亚为组织献计,让我们有了一线生机与希望,然后又是吴可非和兰斯洛伊英勇地挺身而出,与神谕部队长黄山彻底瓦解了湿婆的毁灭大计,将世界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当然,幻梦境中所有人都是不可或缺的,虽然此刻许多人因公务在身没能亲临现场,但我们应该给予他们掌声!” 明微坐在台下一群学生中鼓掌,嗯,也给他自己鼓掌。 他已经听到有人在讨论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的英俊的脸蛋了,这样想来自己的确更适合坐在台下人群之中。 明微和陈璃画坐一起,旁边还有一个染着白发的女生,叫做喻朝汐,他们几个昨天同乘组织的专机来到佛罗伦萨,不算熟悉,但互相算是认识,至少是祖国同胞,在周围都是陌生的老外面孔的情况下,还是同胞更让人感觉亲切。 他对喻朝汐的印象是话有点多,而且一头白发让她看起来像是不良少女,昨天一路上都能听到她在喋喋不休,或许还是一个对世界充满热爱和好奇的女孩,可惜飞机上她座位旁边是吴可非,她对世界的热爱和好奇对两人来说应该都是一种折磨。 “你们跟吴可非熟吗?”喻朝汐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陈璃画和明微。 这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竟然让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也有一丝尴尬,毕竟陈璃画跟吴可非是过去式关系。 他们跟吴可非熟吗?认识了这么久,一起出过那么多次任务,四个人倒也算是一个小团队,但他们真的了解吴可非吗?哪怕是陈璃画都不敢笃定。 所以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我们以前同校,明微跟他关系不错。” “是吗?”喻朝汐疑惑地看向明微,他们似乎并不怎么说话,当然,吴可非似乎跟谁都不怎么说话。 “是……吗?”这同样是明微的疑问。 “你看,他们两个还带着一对戒指哩!”陈璃画直接抓起明微的手给喻朝汐看,“而且他们现在是室友。” “哇,真的欸。”喻朝汐的眼睛霍然雪亮,就好像精明的猎豹发现了猎物。 昨天到学校就开始分配寝室了,密大的学生宿舍几乎都是双人间,他们是一起来的,跟吴可非当室友总好过跟不认识的老外,所以陈璃画跟喻朝汐也是室友。 明微看着陈璃画,心情有些复杂,这分明是她跟吴可非的情侣对戒,而且她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握住他手腕?她总能若无其事地做到任何事,反过来明微可没办法这么落落大方,要是以前自己应该会心跳加快吧?可现在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脏,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愁绪在血液中蔓延。 越亲近反而越难过。 昨天是他们来学校的日子,也是他跟苏琉道别的日子,其实明微还挺伤感的,因为过去的假期似乎玩得太开心了,以至于他忘了苏琉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人,有自己的生活和学业要去完成,跟他的交集只会越来越少,而他做了太多次选择题,迷惑了自己,他在陈璃画和苏琉之间从来不能二选一。 他有勇气不顾一切选择苏琉吗?没有,他已经在一条黯淡无光的路上渐行渐远,更害怕影响到苏琉那么一个美好的女孩,女孩觉得他是一个大英雄,可明微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何况女孩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大英雄,而是现在能陪在身边、未来能陪在身边的人,仅此而已,他却触不可及。 陈璃画本是他加入iaco的重要原因,现在的明微变得很迷茫,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选择有多冲动,不是吗? 第138章 非序(末) “你是凶手。”大礼堂的台上,格洛丽亚的声音轻得只有吴可非能够听见,那是十分平淡的语气,就好像她没有在说话。 吴可非面无表情,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格洛丽亚,高挑的身材、冷漠的脸,戴着一双覆盖到小臂的皮质手套,习惯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手臂,这是吴可非对她的第一印象,但对方似乎没打算跟他好好相处。 他本以为格洛丽亚会先为从前那不切实际的武断向他道个歉,看来他错了。 “如果你能证明,我想不必等到现在。”吴可非说。 “就是要等你出现在我面前才有机会分辨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格洛丽亚说,“你有权知道我能够读取他人的记忆,所以你准备好向我证明我错了吗?” 吴可非默默地挪开一点位置。 “心虚了?”格洛丽亚发出一声冷笑,就好像能够看穿吴可非。 “你破案都是靠着自己的神谕做排除法吗?”吴可非平静地看着她,“觉得谁是凶手就去读取他的记忆?” “正常的案件我不会轻易使用神谕,但明显涉及超自然力量的案子如果不能使用神谕,那我们神谕者又该怎么调查?威尔士科林费尔小镇的案发现场不仅你被目击为凶手,地面上甚至还有你释放过神谕的痕迹,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除了你的嫌疑最高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嫌疑人。” “杀一个普通人,你觉得我需要使用神谕?”吴可非抛出问题。 格洛丽亚盯着吴可非说:“这就是关键,在科林费尔一定发生了一些外人无从得知的事,而你又不愿告知,或许死者的身份并非简单的普通人,他的书房中还丢失了一本最重要的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生前几乎只取下那本书翻阅,死后却不见了,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解释,我想应该是你。” 吴可非沉默过后:“我无法解释,而且我也不认为你可以对我使用神谕,组织里有规定,如果特工不愿透露任务过程中的任何细节,其他人无权知晓,并且我不认为存在这么一个凶手。” 格洛丽亚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这件事似乎很难就此作罢。 典礼很快结束,密大毕竟不像传统的院校,出席典礼的那些教授应该都有更要紧的事,但学生们就不一样了,至少这两天大家都挺闲的,学校要过两天才开始自选课程,之后再正式上课。 于是有许多人正打算好好逛逛这座城市,艺术之都佛罗伦萨,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整座城市就像一件完整的艺术瑰宝,引得古往今来无数艺术家趋之若鹜,饶是明微这种没有多少艺术审美的俗人在飞机上俯瞰城市的时候都不可避免的被震撼到,出了机场在街道中穿行更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觉得要么是自己穿越了,要么是这座城市穿越了。 深红色的房顶,或白或黄的墙,整体色调严格统一,鲜少华丽的现代建筑,缓缓流动的车流里时不时塞进去三三两两的马车,时间在这里好像被放缓了许多。 可惜昨天路途奔波,他们到了学校之后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出门乱跑。 “怎么样?我们先去大教堂看看吧?我想去很久了。”万神殿礼堂之外,陈璃画在询问明微的意见。 “带上我带上我!”喻朝汐很是自来熟地从他们后面举着手窜出来。 “我们还没决定呢。”明微无奈道,虽然他们初来乍到的确有许多值得一逛的地方,但明微并无太多兴致,更何况他跟喻朝汐不熟。 “要不要叫上吴可非?”喻朝汐仿佛没有听见明微的话。 “这才是你凑上来的目的吧?”明微心里吐槽,他跟陈璃画对视一眼,这姑娘显然对吴可非上心过头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倒是还挺少见到表现得这么明显的,通常喜欢一个人都得先从暗恋开始。 陈璃画笑了笑,问喻朝汐:“你看吴可非像是会跟我们一起去逛教堂的人吗?” 喻朝汐思索了一下,“不像。” “虽然有点扫兴,但我们还是改天再去吧?或者你们可以一起去,我想回宿舍休息休息。”明微对陈璃画说。 “啊?那好吧。”陈璃画看着明微转身离去的背影,略微有些失落,明微……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而且这种感觉其实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明微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两旁是青绿的草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夏天的草香,这是一条回宿舍的路,在草地的右侧是长长的白石沏成的防护长廊,围绕着一条又小又安静的河。 如果把佛罗伦萨形容成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的饱和度和对比度一定很高,每一种颜色都格外惹眼,蓝天白云、红瓦绿窗,除了建筑风格不同,其实跟中国的乡间小镇有些相似。 风吹动树枝,树叶沙沙作响,一对年轻的情侣依偎在长廊边上,远处山峰在为城市描边,明微走在这幅画面里,身边的一切与他无关。 密大没有想象中那么与众不同,他本以为会是一座有教学内容的精神病院学前班,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想到达精神病院或者墓地都得先经过密大培训,看来是他的刻板印象太重了。 明微自嘲似的轻笑,或许是秋天了,他伸出手想接住一片落叶。 “明微,你好绝情。”陈璃画的身影随着一阵风突然出现在面前,并且牵着他的手。 明微吓了一跳,立马抽回手,他翻白眼:“爱德华,魔鬼都像你这么幼稚吗?” “嗨呀,看你情绪低落,变成漂亮女孩跟你牵手还不乐意,你都饥渴到去摸叶子了。” 明微无奈扶额:“搞不懂你们魔鬼的脑回路,只会破坏气氛。” “说的好像你还认识其他魔鬼似的。”爱德华似乎没打算变回原样,他贴近明微,双臂勾着明微的脖子。 “发什么神经?”明微发现自己挣脱不开。 “陈璃画”踮着脚尖目光清澈,说:“明微,我只收走了你的自卑,又没有收走你的感情,她可是你昔日的白月光,一直的朋友,你这么一个不擅长拒绝的人,居然拒绝她的邀请,不愧是善变的人类,就连魔鬼都捉摸不透。” 明微眼神闪躲:“你可以变回去吗?这样很奇怪。” “变回去?”爱德华瞬间变成明微的模样,“这样不会更奇怪吗?” 明微眨巴着眼,一把把他推开,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现在知道你如果这么对女生,女方视角长什么样咯。”爱德华微笑。 “求你让我安静一会。” 其实爱德华还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毕竟近来岁月静好,湿婆挂了,洛基被关了,据说被关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虽然世界上并不只有这两人作妖,但至少都没有发生在明微身边,也就没有爱德华什么事,这样挺好。 “那你回宿舍干嘛?你有室友。” 明微捏捏太阳穴,说:“吴可非比你安静得多。” 话音未落,明微感觉后背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他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一旁的草地上,有些发懵。 转头看去,是个瘦小的男生,顶着一头红发,模样看不出是哪国人,他神色慌张爬起身,根本没正眼看明微,更没有伸手把他扶起来,而是低着头直接开溜,与爱德华擦身而过,再次朝宿舍方向匆忙跑去。 明微迷迷糊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费解之间又有那么一丝释然:“总算看到个不太正常的人。” “那么瘦都能把你撞倒,你该反思反思自己了。”爱德华毫不留情开始嘲讽。 “说不定人家天生神力呢。”明微觉得在这学校里可不敢随便小看人,“话说他是不是看到你然后从你身边绕过去了?” “我不想让他看到他就看不到,这种无聊的问题可以少问,不然显得你很蠢。” 说完爱德华终于消失在他眼前,明微无奈翻了个大白眼,这个总是喜欢在人类面前找优越感的魔鬼想必在魔鬼界混得不怎么样,爱德华能够知道他的想法,所以明微刻意这么想着。 回到寝室,吴可非正在打游戏,虽然才刚到一天,但他床前的那张桌子已经被他用显示屏和键鼠装饰好了,他还往机箱接口上插了手柄,大概是个人习惯,这让明微有些羡慕,他只有小时候才用过手柄玩游戏,而且还是不属于他的手柄。 密大的许多建筑庄严的同时也显得老旧,宿舍同样不例外。 房间给他的感觉像是中世纪的欧洲室内风格,灰暗的色彩,巨大的拱形窗户,很有异国他乡该有的模样,两张平铺的床,空间也很大,跟明微想象中的大学宿舍不太一样,不过他很乐意看到这种不一样,室友虽然只有一个,但至少是个沉迷游戏的好孩子。 “这又是什么游戏?”明微站在吴可非身后观望了一会,游戏画面有一种别样的艺术美感,2.5d俯视角倒是明微还算熟悉的类型,但其中的元素大相径庭,时不时还有低沉的男性嗓音在说英文,这家伙总是玩些他见都没见过的游戏。 “《transistor》,晶体管的意思。”吴可非回答。 “可以两个人玩吗?”明微也想打打游戏放松一下。 吴可非被问愣了,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玩单机游戏,根本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且答案显然也是不行,但他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似乎会很有意思。 吴可非摇了摇头,“等我通关一遍可以给你玩。” “那就算啰,一个人玩多没意思。”明微打了个哈欠,“初来乍到,不去外面转转吗?” “没什么好转的,佛罗伦萨的每一座屋顶我都爬过。” 明微一听傻了,“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吴可非想了想:“大约三年前在《刺客信条》里爬的。” “……”明微闭上微张的嘴巴,敷衍似的笑说:“有点冷。” 明微躺到床上卷起被子,伸手把放在床边的小兔子灯拿起来捏了捏,柔和的各色光线在不断变化着,从明微收到这个礼物的那天开始,这已经成为他在夜晚睡觉时的必需品。 “话说你跟那个叫格洛丽亚的女生在台上嘀咕什么呢?她不是大三的学姐吗?你们认识?”明微好奇地问道。 “不算认识,有过一点交集。” 明微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跟吴可非可真难聊天。 他拍了拍小兔子,倒头睡觉。 第139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1) 夜的昏沉,恰似世界初生时未分天地的混沌,虚空之中响起彻耳的轰鸣,盘古举起了斧子。 明微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一颤,从沉睡中惊醒,抬头环顾四周,一盏小灯照亮的房间中,依稀见到吴可非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看着手机。 “什么声音?打仗了?”明微急忙问道,刚才简直像是导弹炸开的声响。 “我不知道,但学校正在通知所有人回宿舍,或者就近在室内躲避。”吴可非回答。 “靠!没听说意大利在打仗啊?这才来第二天,我们不会英勇牺牲了吧?就算你是神谕者肯定也扛不住一发枪炮。”明微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吴可非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看手机。” 明微拿起手机。 信息:神秘生物实验室被毁,一只恶娜之蟆正在逃窜,由于其处在繁殖期,预计不会逃离一定范围,所有非神谕者若在校外请勿返校,校内学生进入室内,所有神谕者行动,寻找恶娜之蟆,以下是恶娜之蟆的具体信息…… 明微看得惊愕:“什么?我们学校用神秘生物做实验?” “这不算什么秘密,我们有不少科技都源自这些生物,不止学校,全世界的分部都设有这种实验室,若能捕获到具有研究价值的神秘生物便会进行研究。”吴可非说。 原来这也是组织科技发达的原因之一,明微光是看着恶娜之蟆的照片便感到一阵恶寒,像是一滩稀烂的黑泥糊成的大蛤蟆,全身上下长满紫色的眼睛,如果那是眼睛的话,信息中还说它以所有动植物为食,真是营养均衡。 吴可非将挂在墙壁上的命运之剑取下,对明微说:“我要出发了。” “你走了万一它跑到宿舍我怎么办?”明微担心,他感觉自己像是电视剧里的女主人公在恳求男主留在她身边。 “你可以跟我一起。” 明微倒头将被子一蒙:“我才不去,我又没有神谕,那怪物可不挑食,我去岂不是成了口粮?” 吴可非只是随便一问,得到明微答复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出了门。 明微惊魂未定,想到一只可怕的生物正在校园内流窜恐怕难以入睡,只希望那滩恶心的东西不会来这里,想来密大人才济济,算是神谕者最密集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厉害的科技,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英雄交响曲》奏响,明微草木皆兵,感觉不是什么好事,他看到来电人是陈璃画。 他疑惑地接通电话。 “喂?” “明微,你看到消息了吗?” “动静这么大,很难看不到。” “吴可非呢?”这突然咋呼一声显然是喻朝汐的声音。 明微将手机微微拿开朝门口看了一眼,说:“他已经出门了。” “我找他去。”喻朝汐的声音瞬间拉远,然后听到沉重的关门声,明微眨了眨眼,这姑娘想来这么勇吗?那么恶心的怪物都不能阻挡她追求爱情的脚步?太厉害了,他可做不到。 “我们一起吗?”陈璃画迟疑了一会。 明微同样迟疑:“可是我没有神谕。” “可是只有你知道我的神谕。” 明微轻轻吐了口气,这就是拥有秘密的代价吗?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陈璃画,这种情况不太可能继续睡觉,他的神经还不至于这么大条,况且有陈璃画的神谕在,应该能保护好他吧……怎么就连女主人公都得保护他? 诺大的校园因为没有行人显得有些空旷,要知道一个年级最多有几十位神谕者,哪怕此时全校的神谕者都出动,依旧连两百人都不到,从大一到大四,学生数量其实是在递减的,包括神谕者,疯的疯死的死,亦或者在外执行任务,新生中神谕者总是最多的,每年都是如此,但是其中有多少人能撑到毕业呢? 大家在手机里共享位置信息,标记已经检查过的地点和路线,明微和陈璃画朝地图上的空白区域走去,那里有一座占地很广的建筑,庄严厚重的主体上耸立着一座座鎏金尖塔,看起来正如齐名,像是一座神殿。 黑暗中陈璃画拿着手电筒,照在大楼外。 “英灵殿。”明微琢磨了一会,“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组织中牺牲者的归宿吧?” “不仅如此。”陈璃画说,“第一层是博物馆,是我们存放战利品的地方,进去就知道了。” 殿门前的两侧耸立着巨柱,像是守卫注视来者,两人走了进去。 这里的灯光不知在哪打开,总之一片漆黑,他们只能靠着手电在黑暗中前进。 除了身后的大门,三个方向的墙壁都有大片区域是透明的玻璃墙,玻璃墙后是一座座小台子盛放的奇奇怪怪的物件。 至少这间大殿里没有那个恶娜之蟆的影子,陈璃画依旧向前走去,明微当然只得跟上,毕竟谁抓住黑暗中的光,便等于抓住明微的命脉,更何况这个人是陈璃画,哪怕是一片黑暗,他依旧会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玻璃壁前,手电筒的光透过玻璃,照在了后方的静室中,也照亮了一件件曾经在外为非作歹的邪恶魔法物品,陌生的瓶瓶罐罐之中,明微看见了一个最为熟悉的家伙,古祭祀水晶,上面一丝裂痕在光芒照耀下如此显眼。 陈璃画说:“上层才是存放牺牲者骨灰或者遗物的地方,这些都是他们为之牺牲的东西,放在下面也是对他们的一种缅怀和致敬。” 明微点了点头,思索:“可是这样不怕被偷走吗?” 陈璃画轻笑一声:“这三面墙壁都被布置有魔法,你以为只是普通的玻璃?而且里面还有非常危险的防盗机关,你可不要想不开哦!” “我偷了也不会用。”明微耸耸肩。 陈璃画拿出手机标记,将信息同步给大家,她说:“看来那个怪物不在这里,我们走吧。” “去上层?”明微问。 陈璃画摇头,“上不去,上层是密闭的,只有特殊时刻才会开放,所以怪物也去不了。” 然后两人穿过英灵殿,来到众神的后花园,这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养育着世界上濒危的动植物,两侧的围墙与后方校园的围墙相连,将此地包裹起来。 陈璃画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说:“最好祈祷那怪物不要来这里,不然里面那些动植物就完了。” “为什么?”明微不解。 “你没看恶娜之蟆的资料吗?它在繁殖的时候会将周围的所有生物都转变成一种杂交态,植物会长出血肉,动物会长出根须向下扎根,它就以这些杂交态的血肉为食,通常会持续到它的卵孵化成型,剩下的便是幼虫的口粮。”陈璃画说道。 明微表情惊愕:“好恶心啊!” 他当然没细看资料,他本以为与自己无关,没想到那怪物不仅长得恶心,就连能力也是如此,真是表里如一,这让他心底发怵。 夜晚的树林有些寂静,至少他们暂时没听到特别的动静,陈璃画提着手电筒,光束顺着入口的小门照了进去,茂密的枝干与树叶瞬间将光线吞噬得一干二净,但这是好事,因为没有看到怪物的踪迹。 可是这个门是开着的,有工作人员在里面吗? “anathema,源自希腊语,意思是上帝憎恶之物、异教徒所用之物,组织从这个词翻译出“恶娜之蟆”用在这个全身上下都是“眼睛”的怪物身上,所以这名字典籍里并未记载。”陈璃画说道。 “要不,我们还是摇人吧?”明微越听越心虚,他完全不想亲眼看到那怪物。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陈璃画拿着手电筒从下往她自己脸上照,然后故作渗人地假笑了两声。 原本心慌的明微被她逗得失笑:“要是怪物都像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嗯?你说什么?” “我……我说什么?”明微一愣,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但好像没有太出格。 “难道我这样不可怕吗?”陈璃画步步紧逼,再次发出假笑,“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明微后背碰到了围墙,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暗中一张明暗交织的脸向他迎面走来,然后紧贴在他的身前,未免靠得太近太犯规了,明微低头,目光透过光束看向她明媚的双眼,他想陈璃画或许不止拥有一种神谕,不然为什么她的眼睛好像拥有魔力一般,为数不多没有闪开的目光都会陷入其中,给他一切都在消失的错觉,就连黑暗本身都将不复存在,让某人不知不觉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怎么好像无意间对视了很久。 “你的心跳好快,有这么可怕吗?”陈璃画思索。 他还想说一遍,要是怪物都像她这么可爱就好了。 “啊!” 一声微不足道的尖叫轻易打碎了一切,将明微从虚无的世界中拉回现实,黑暗恢复原样。 是园区内传来的声音,陈璃画立即收敛神情,拽着明微走向园区入口。 第140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2) “有人吗?” 陈璃画朝树林里喊道,没有回应,两人只好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他们时刻警惕四周,可除了纷飞的落叶再无其他动静,十分可疑的是,他们暂时没看到任何动物,入口的小门是开着的,这里面应该有工作人员才对。 密林里的一盏小手电筒就像是深海中的灯笼鱼,它惶恐地扫向幽邃的四方,巨柱擎天、四壁辽远,让它对大海愈发敬畏。 “我感觉不对。”明微紧张说道。 “前面有光。”陈璃画的手电筒光线穿过重重树影,扭曲地照见了园林深处的一隅,那里正散发微光,这让他们松了口气,很有可能是工作人员。 “有人在吗?”陈璃画又试着喊了一声,可依旧无人应答。 他们脚步稍显缓慢,却不停地往前走去,很快便接近了有光的地方,前方几乎整片园区都沐浴在光芒之中,就像树林间诞生了一颗紫色的太阳,紫光透过枝叶,形成了丁达尔现象。 陈璃画的手电筒飞快掠过,像是机关枪扫射,很快停在了一处光锥笼罩的地方,竟然有一个小女孩站在了边缘,令人感觉画面诡异,就像是恐怖片里时常出现的背对镜头的小女孩。 陈璃画看了明微一眼,两人加快脚步朝她走去。 “小朋友?”陈璃画试着喊道,对方不为所动。 然而直到明微和陈璃画走到小女孩身后,他们怔住了,树林之中的光源正是众人寻找的恶娜之蟆,它全身上下的眼睛就像彩色球灯那样透发出一道道光束,紫光笼罩的地方,周围的树木枝干生长着蠕动的肉瘤,最骇人的是,他们竟然看到人形长成的肉植,全身血管化作粗壮的根须向下扎根,他浑身上下面目全非,覆盖着血水,树木一样伫立原地无法动弹,见到人来,他张开血肉相连的唇齿,只发出气息流动的嘶哑轻声。 明微几乎快要呕吐,是恐惧暂时压制住了其他生理本能。 整片区域与地球的画风完全违和,恶心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异空间。 恶娜之蟆身下是一颗颗发光虫卵,说是卵,实际上比他们见过的任何生物的蛋都要大得多,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块块宝石。 其实只是他们看到恶娜之蟆的一瞬间,那生物已经有所反应,它身上的眼睛随意变换位置,光束便如潮水般向明微和陈璃画涌动过来,明微当即头皮发麻,被那些光束集火的后果已经显而易见。 “快跑!”明微弯腰想抱起小女孩,可是他们哪有光速快? 在千钧一发之际,陈璃画急忙道出:“神谕·secret!” 明微终于再次见识到时光倒流的景象,两人的身影在树林间飞快倒退,一片片落叶离地而起,回到枝干,同时他们说过的话被倒转之后就像是某种晦涩的咒语,下一刻重新回到了入口处。 明微靠着墙壁,陈璃画靠着明微,两人对视。 可这一次不同的是,因为神谕的消耗过大,陈璃画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明微身上,语气无比虚弱:“快,快去救她。” 她没有直接晕倒已经在体能和精神上有极大的进步了。 “啊!”园林内传出了那一声尖叫。 明微没时间感受陈璃画的依偎,更没时间思考太多,他接过手电筒,将陈璃画搀扶到墙边坐下,随后飞快冲向树林。 他的心跳如擂鼓,一是因为奔跑,二是因为黑暗,他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次在黑暗中奔跑,可每一次都那么令人记忆深刻,而且这一次他还要从前面那个恶心的地方救人,他竟然还有勇气从那么恶心的地方救人,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因为陈璃画吗?刚才总不能跟她说——我才不去,要去你去——那也太下头了。 明微飞快绕过一棵棵或粗或细的树木,他似乎比平时灵活得多。 这一趟比之前快很多,明微跑到小女孩身后的一瞬间不带任何犹豫,将她一把抱起,转身就跑,动作丝滑简直像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他真庆幸对方只是个孩子,作为成年男性,再怎么弱鸡还是抱得动对方的,要是再长大些就不一定了,居然被吓傻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恶娜之蟆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她发起攻击。 明微回头看了一下,那恶心的东西没有追出来,他长出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四肢疲惫,平时就跑不了几步,何况还抱个孩子,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硬撑着跑到了出口。 中途他略有些发怵,飞快瞥了一眼怀中的小女孩,生怕出现恐怖片里类似一低头小女孩是怪物的画面,好在是他电影看多了,小女孩很可爱,只是被吓得发呆。 跑出园区后,见到陈璃画脸色苍白靠在墙边,手上抓着手机,声音虚弱:“我已经通知其他人了,很快会有人赶来” 明微眼冒金星上气不接下气,把小女孩放下也坐了下来,这时他们才有时间观察这小家伙,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而且父母应该都是中国人,没有混血特征,但那张小巧的脸蛋仍像洋娃娃一般精致,只是双眼空洞无神,站在原地不动。 明微回想起刚才的画面都一阵恶寒,更别说小孩子了,希望她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你带记忆清除器了吗?”明微问陈璃画。 陈璃画摇头,学校里没人会带那东西。 “小朋友,你父母应该不在里面吧?”明微很奇怪她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要是家长也在里面就完蛋了,毕竟他们刚才的确看到了人形的血肉植物。 “我只有爷爷。”小女孩还能开口说话,看来情况不算太糟。 明微松了口气,“那你爷爷呢?” “在实验室。”小女孩回答。 “你知道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吗?”陈璃画想了想问。 “姜云。” “啊?”明微和陈璃画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姜云教授有个孙女,哪怕陈璃画是姜云教授的学生也不知道这回事,姜云教授孤身一人、无婚无子,怎么突然多出个孙女? 明微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姜云教授的电话。 “什么事?”姜云教授很快接起。 “教授,你的孙女在我们手上……呸呸,在我们这里。” “我已经看到你们了。”姜云说。 明微和陈璃画抬头,远处一人正经过英灵殿迎面走来。 “暮恩!”姜云教授朝这边挥手,小女孩见到来者立即跑了过去。 “又乱跑。”姜云教授一脸宠溺将她抱起,看明微和陈璃画狼狈地坐在地上不禁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明微的神色有些为难:“恶娜之蟆在里面,刚刚您孙女也在里面,估计吓得不轻。” 姜云的表情大概是劫后余生的侥幸,他急忙对两人说道:“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暮恩总是乱跑,我平时太忙了,听说那东西跑出来我第一时间就发现暮恩不见,要不是她身上有定位,我还赶不到这里,快谢谢明微哥哥和璃画姐姐。” 暮恩没有出声,明微摆了摆手,“她肯定吓坏了。” 这时众多神谕者终于拍马赶到,兰斯洛伊正在其中,见此情景飞快走到两人近前,急忙询问情况。 “你们没事吧?”他的目光只是掠过明微一瞬便停在了陈璃画身上,明微听得出来他只是顺带说了个“们”字。 陈璃画摇头:“恶娜之蟆在里面,它周围的树木和动物已经全部被转变成了肉植杂交态,已经有人牺牲,可能是园区的工作人员,你们要小心。” 吴可非提着剑径直从后方走了进去,没说什么。 “放心,恶娜之蟆的眼睛十分脆弱,只要一一破坏便不再具备那种恶心的能力,对我来说小菜一碟,更何况我们这里这么多神谕者,你好好休息,接下来交给我们。”兰斯洛伊眼神坚定,像是做好规划的将帅,起身率领群雄闯进园林,准备讨伐为非作歹的邪恶生物。 明微真羡慕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自信,是即便交易了自卑的他依旧难以具备的东西,陈璃画应该让兰斯洛伊知道她神谕才对,他的能力再加上时光倒流,能做的远比自己多得多,完全没必要像他这样狼狈逃窜。 看着众人离开,陈璃画对明微露出微笑:“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还救了小孩,超额完成任务。” 明微还是心有余悸,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最近恐怕很难睡得安稳。 陈璃画撑着墙壁试着站起来,可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还好明微及时扶住。 “我好像喝醉了。”陈璃画浑身使不上劲,脑袋也昏昏沉沉,只好搭着明微的肩,几乎把所有重量都施加在他身上,“你把我背回去吧,就像你第一次知道我神谕的时候。” “那动作得快点,要是兰斯洛伊凯旋看到我背你,可不得电死我。”明微还有心思打趣,惹得陈璃画又好气又好笑。 明微这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第一次的时候情况危急,陈璃画晕了过去,现在则清醒,感受到身后的温热,陈璃画的头发垂在明微的耳边和脖子,一切触感都让他脸颊发烫,好在对方看不到。 难道这是完成任务的奖励吗?会不会有点太丰厚了?像是有毛茸茸的东西在明微心头上拨弄,为什么陈璃画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瓦解那些原本还算坚定的东西?他本以为就像爱德华说的那样,喜欢陈璃画的他是那个自卑的他,可现在他又迷茫了,好像这世上的一切都会过期,就连答案也是。 第141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3) 用于囚禁恶娜之蟆的实验室就同英灵殿一般有着魔法庇护,这种怪物本身并不具备大规模的爆破能力,且现场并未调查到任何可疑的物质成分,不像是炸弹所为,更何况一般的炸弹也没办法破坏魔法,所以究竟是什么导致的大爆炸仍在调查之中。 好在恶娜之蟆已经被众多神谕者消灭,据说兰斯洛伊发挥神勇,他的闪电并不比那紫光逊色几分,在可怕的电光之间,紫光完全无法照射到众人,反而它自身的眼睛被一道道雷电贯穿,最后消失殆尽,只留下几颗发光虫卵。 就像iaco首次从自然中捕获到恶娜之蟆那样,他们并非生擒了成年的恶娜之蟆,而是将其消灭后取走虫卵用于研究和孵化,对这种怪物的习性他们几乎了如指掌,却没想到它还拥有在陌生环境中迅速寻找树林作为繁殖地的能力。 不幸的是,稀有动植物生态园几乎被毁于一旦,而昨晚在其中工作的植物学家以及他的两名学生尽数牺牲,刚刚开学的密大还没来得及授课就已经给众多新生上了书本外的一课,这是个危险的世界,学校不能完全免俗,能不能成功毕业还是未知数。 明微直到次日清晨才入睡,恶娜之蟆只是原因之一,他一直在回想陈璃画后来跟他的对话。 “我的神谕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它消耗的力量便会增加许多,在最初,我使用神谕就像现在这样,只是丧失行动能力,但在老大面前展示之后我就直接晕倒了,结果老大留了张字条便清除了自己那一段记忆,所以其实老大也不知道我的神谕。” 陈璃画的声音很轻,在耳边刚刚好。 一个问题的解答通常会伴随着另外一个问题出现,原本想不通的事情在想通之后好像又会陷入无解。 “难怪要保密,这样看来让我知道不就更浪费了吗?毕竟我根本做不了太多事情,而你的神谕本该有无限可能。”明微早就想问了,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难道你希望我让别人知道吗?”陈璃画反问。 明微沉默了一会:“从私心上讲,不希望,不然我好像就一点都不特别了。” “原来你还需要这个秘密来证明自己特别吗?”陈璃画在他耳边笑了起来。 明微感觉有点痒,偏了偏头,问:“什么意思?” “是因为你特别才能知道这个秘密,而不是因为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才特别。”陈璃画说。 “而且,只要能保护你就不算浪费。” 她总是这样,若无其事。 · 都说快速厌烦一首歌的方法就是把它设置成起床闹钟,那如果在睡觉时听到自己的来电铃声想必也效果出众,何况《英雄交响曲》本来就不是明微多喜欢的音乐。 他由衷钦佩贝多芬,要怪就怪老大把这首曲子设置成了组织的来电铃声。 明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被吵醒时头总是晕的,房间里吴可非的电脑在发着光,他的那盏夜灯不知坚挺了多久已经快没电了。 他闭着眼睛靠着本能摸到了自己响个不停的手机,随后眯眼看了一下屏幕,又是陈璃画,明微立即清醒过来,是他的错觉吗?陈璃画以前不会这么频繁找他。 “喂?”明微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你在睡觉?那等会再说。”是喻朝汐的声音。 明微眨了眨眼,又看了眼手机,无奈:“怎么是你?拿陈璃画手机干什么?而且我已经被你吵醒了。” “诶,你这语气变化得太明显了吧?这么凶干嘛?我不知道嘛,我也不想打电话的,加你好友又没回应。” “我没凶,你有话快说。”明微脑瓜子嗡嗡作响。 喻朝汐突然降低了声音问:“吴可非选什么专业课?” 明微捂着自己的额头,强忍着挂电话的冲动,回答:“我不知道,你可以直接问他。” “我怎么直接问嘛?你问问,然后告诉我,回头请你吃饭,行吗?”喻朝汐还算大气地讨好。 听到这里明微的心情算是平复下来,有顿饭吃,不亏。 “好说,”明微直接加大音量,打开一键喊话功能:“吴可非,喻朝汐想知道你选什么专业课。” “噗。” 明微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声音,还有陈璃画放肆的笑声。 “我还没选,快通关了,等会再说。”吴可非冷漠回答。 “听到了吗?他还没选好,还有你刚刚是不是放屁了?”明微对着电话说。 “我放你……个大头鬼!”喻朝汐憋住更脏的话,“你故意的吧?” “你让我问我就问了,有什么问题吗?别赖账啊,一顿饭。” 喻朝汐气得想把电话挂了,但被陈璃画拦住:“等等等等,我跟他说两句,明微,我们出来商量一下选课吧?” “好,食堂见,把喻朝汐带上,正好该吃晚饭了。”明微说。 “我觉得,她好像在找刀。”陈璃画的语气有些犹豫。 明微心头一凛,赶忙说道:“哦那算了,把她拴紧,别把她放出来。” 挂断电话,明微下床准备了一下,问吴可非:“要不要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选。”吴可非回答。 明微只是随便问一句,他知道吴可非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也不像是会跟他们聚一起商量的样子。 密大的食堂总共三层,每一层都有很多窗口,每一个窗口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菜系,如果吃不惯外国菜大可选择吃中餐,偶尔想换换口味也有琳琅满目的选择。 明微点了些家常菜,陈璃画已经吃过了,所以就看着他吃,这里的灯光很舒服,基本不会让人注意到灯源的存在,四周的一个个窗口还有点像是景区常见的那种一辆辆美食小吃车的感觉,有点温馨的感觉。 暂时平静的环境给明微一种——就算恶娜之蟆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在这座学校里也不算什么大事——的感觉。 因为教学内容的差异,所以密大在专业上算是最与众不同的学校,没有刻意区分学生的系别,而是有着一门门课程供学生自由挑选,像是其他大学的选修那种形式。 总共十二个主学科,地质学、生物学、天文学、物理学、历史学、考古学、心理学、神秘学、古语学、机械学、医药学、信息学。 大部分学生从其中自由选择其二就好,也允许多选一到两门课程,在此基础上,还要完成一门选修,选修的课程就比较五花八门了,什么葡萄酒品鉴、古代文学赏析之类的,也不用考核,学生可以依照兴趣选择。 神谕者必须在神秘学和古语学之间选择其一,算是必修,每门学科一周一堂课,一堂课两小时,相当于每周最少只需要上六小时的课,明微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天堂。 当然,这肯定是考虑到有许多学生其实是不会一直待在学校里的,他们会被指派到世界各地去完成任务,在学校的时间反而占少数,而若是愿意潜心做学问的那类学生也不会每周只花六小时在学习上,任何一门学科钻研下去都是时间黑洞。 总之明微和陈璃画其实并不用做太多决定,明微虽然不是神谕者,但他有着与神谕者相同的权限,所以他们都至少要选神秘学与古语学其一,而天文学显然是他们俩心仪的科目,于是便只剩下选修需要讨论。 其实明微有些意外陈璃画好像默认他们两个所有科目都要一样,要知道在高中时陈璃画选修天文还是明微去悄悄打听来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就是直接问她又能怎么样?又不是不熟。 陈璃画拿着手机翻了翻,最后两人都觉得电影鉴赏似乎不错,便就此决定下来。 只是明微还有一些其他问题,纠结良久还是决定问出:“话说兰斯洛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跟你一起选吗?我看他最近都没什么动静,而且你好像也没有那个意思。” 有时候对方突然的沉默会让明微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他不解,见陈璃画把目光投向别处,若无其事地开口:“昨天睡得怎么样?” 明微头一歪,拿捏不定:“你在转移话题?这很少见欸?” “真拿你没办法。”陈璃画叹气摇头,“在世界末日的时候,他跟我表白了。” 明微一块肉刚伸到嘴边突然一抖掉在桌上,他放缓了自己咀嚼的动作,咽了咽,笑说:“听起来很浪漫,那你们不是应该形影不离吗?” 真奇怪,心里依旧不是滋味,明微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但陈璃画应该分辨不出来他的笑有什么区别,她要是能分辨肯定早就知道明微喜欢她了。 兰斯洛伊和陈璃画早就应该在一起了,他们那么相配,明微一直这么认为,倒也好在没那么早,不然他得多难受。 “我拒绝了啊!” 明微睁大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啊?” “你这么惊讶干嘛?难道你觉得他表白我就一定会接受吗?”陈璃画反倒疑惑发问。 明微本来还真是这样想的,毕竟以前陈璃画和兰斯洛伊看起来就像两情相悦的样子,为此他还黯然神伤了好多次。 “原来你不喜欢他吗?”明微低声说。 “原来你一直以为我喜欢他吗?”陈璃画满含着笑,缓缓摇头,她看向明微的目光让明微觉得其中蕴含一种清澈的深邃,像是微风吹过的湖水,有波光粼粼的温柔,只听她说:“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适合发展成恋人。” 多动人的目光,多温柔的话语,明微数不清自己多少次被对方触动了,任何男生喜欢上这样一位女孩应该都是自然而然的吧?某种意义上这句话像是对他说的,似乎特别适合为他的爱慕作一个注脚,还是说陈璃画就是在隐晦地表达这层意思?她又让人捉摸不透了。 人是如此复杂的生物,许多问题不一定都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所以你们就疏远了?”明微庆幸当初自己没有表白,就连兰斯洛伊都能成为前车之鉴,他可没有什么比得过对方。 “就是正常了很多,认识兰斯洛伊后,他对我的示好的确很明显,但你知道的,在他的世界里,对女生示好好像并不算什么很重要的事,也可能是文化差异、性格不同,他可以对任何女生示好,可以对任何女生展现风度,他在某些时候的确这么做,可这并不会给人感觉是在追求,所以我从来没把他当做他自认为的“追求者”,当然也从来没想过他会告白,我不希望这样,会很奇怪,毕竟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都是很重要的同伴,但……确实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陈璃画微微抿着嘴,生活里总会有无可奈何的事,不见得多么严重,但就是多了点什么。 原来这就是单相思最惨的双输局面,只是明微没想到竟然会率先发生在兰斯洛伊和陈璃画之间,哎,谁叫他那么拉风那么耀眼,真以为自己万人迷了,这回吃瘪了吧?果然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女孩才不会肤浅得只看钱和颜,他知道自己现在有点小人得志般幸灾乐祸。 可是不看钱和颜看什么呢?明微又不禁思考,反而更好奇陈璃画的眼光是有多高,跟吴可非分手,拒绝兰斯洛伊表白,还有人能入她法眼吗?虽然这样的陈璃画才符合明微对她最初的感觉,她就像疏离于人间的灵魂,清清冷冷,身边空无一人。 “现在都不能随便赞美月亮了,只要类似“月色真美”说起来就感觉像在表白。”走出食堂后陈璃画望着天上的月亮笑说。 月亮还没圆满,缺憾倒也好看。 明微听完笑了笑:“我知道,都是夏目漱石的锅,自私的人类,没有问过月亮同不同意。” “可我还是想说,今天月亮很美,明微,改天一起去教堂吧?” 第142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4) 老周在开学典礼露了个脸后就消失了,明微不知道他去哪,只知道叶瑟琳娜在他的身边,也许去休假了,毕竟一大把年纪,湿婆的事没少让他费心,如今安定下来,正是休息的好时候。 他们的导师都在学校做研究及授课,不再像是以前,一见面就好像有什么要紧事嘱咐,除了实验室爆炸的小插曲,现在到处太平景象。 据说洛基的认罪态度良好,且湿婆是主谋,所以组织给了他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现在正被关在爱尔兰南边的某座海岛上,手脚都被拷住,全程人工加电子监控,还特地为他配备了热感应,以防他使用神谕作妖,若是表现出众,刑满释放后还有加入iaco的机会。 在大西洋海域的凯尔特海,那座岛是一座监狱,世界上能被抓到的最危险的人物基本都在里面待着了,iaco对那座海岛代为管辖,部分国家偶尔也会向其中输送“人才”,所以除了密教徒和神谕者外,还关着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 这些都是听他们导师说的,再详细的信息明微就不清楚了。 再次走进教室,明微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高中毕业的暑假是他经历过最长的假期,假期里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如今他顺利就读密斯卡大学,陈璃画坐在身边成为同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第一课神秘学,老师名叫伊芙琳,今年刚拿到博士学位,最年轻的一位女教师,在全是老教授的教师阵容里显得格格不入。 明微听到老师名字时不禁多看几眼,让他想到游戏里一位英雄,二者的确有相似之处,比如姣好的身材,或许正因如此,所以教室外还出现了不少学生旁听,纷纷懊悔没有抢到神秘学的课。 教室的布置和装潢很有中世纪风格,一排排的木质桌椅,深色的花纹墙壁,没有任何电子设备辅助教学,空间倒是很大,能够容纳一百多位学生,其中大部分是普通人,小部分神谕者,神秘学和古语学是神谕者的必修,但普通学生同样可以选择这两门课程,只是需要在手机上抢课而已。 所以密大倒也不是神谕者遍地跑的地方,毕竟世界上总共只有千人左右,这间教室有三四十人是神谕者,已经是新生里神谕者数量的一半了,另一半在古语学。 当然,神谕者是没办法从外表分辨的,只要自己不说,暂时还没人知道谁是或者不是神谕者。 吴可非不在这里,他选了古语学,所以喻朝汐也是,因为后来明微得知了吴可非的选课后还是告诉她了,毕竟谁没经历过这种时刻呢?他只是奇怪平时大大咧咧、啰哩吧嗦的喻朝汐竟然也会在某些时候羞于启齿。 这样看来,爱情或许也是魔法的一种。 明微环顾全场,除了陈璃画外,没有任何他认识的人,哦,还有一个顶着一头红毛的男生,倒不是红毛显眼,毕竟班级里的学生有着各种各样的发色,只是那红毛几天前撞过他一次,让他印象深刻。 明微在密大的第一堂课,顶着浆糊脑袋铆足劲听了半小时,愣是什么都没听懂,虽然都是中文授课,但伊芙琳老师的口中总是时不时蹦出一个听都没听过的生僻词,或者是什么公元多少年已经亡国的国家名字,黑板上画满各种各样意义不明的符号,让明微回想起了被高中课堂支配的恐惧。 真的有本质区别吗?都是为了不让人理解才创造出来的吧?明微欲哭无泪,看来好好学习这个念头在今时今日仍然撑不过一天,嗯……这是没变的部分。 想到一节课两小时,现在只过去四分之一,明微脑袋直发昏,急忙对身边的陈璃画说:“我顶不住了,下课叫我。” “哎,一周只上三节课你也睡?”陈璃画见明微直接趴了下去,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没办法,听不懂,不过我怀疑那些符号有催眠作用。”明微已经闭上眼睛嘟囔。 “那也得听啊!哪里不懂可以问我,课后还能讨论。”陈璃画循循善诱。 “我听,我闭着眼睛听。” 陈璃画扶额。 吴可非在假期经常会去晨跑,由于在密大的生活对他来说跟放假没什么区别,所以这个习惯便持续了下来,哪怕明微的神秘学在今天的第一节,而古语学在第二节,吴可非还是起得比明微早,就为了到操场跑几圈。 这是明微不理解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喜欢给自己找罪受?但与他无关,毕竟吴可非起床几乎没动静,不影响他酣睡。 操场上吴可非有时会碰见格洛丽亚,即便在跑步对方依旧戴着黑色皮质手套,不知道会不会捂出痱子。 他们碰面时格洛丽亚总会特别友好地率先向他打招呼,只是她用词非常特别:“murderer。” 意为凶手、杀人犯,倒也言简意赅,反正格洛丽亚之前说一大堆,这个单词就是她要表达的核心意思,所以倒不如见面就直接说好了,他们两个都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正因如此,吴可非懒得回应。 可一个不熟的人总是冷着脸在你耳边说你是杀人凶手这件事还是挺烦人的,说多了吴可非自己心底都发虚,每次看到格洛丽亚都想绕着走,但他怀疑哪怕自己绕开了,格洛丽亚还是会跟过来,只为对他说一句:“murderer。” 简直比三岁小孩还幼稚,今天在去上古语课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而且喻朝汐还在他身边,只是喻朝汐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且不知道对谁说,因为格洛丽亚看都没看他一眼,机械得像是一道程序,只要碰到他这个指令就会触发音效。 if met=”吴可非” then print(”murderer”) 相比之下哪怕喻朝汐话多到不行,都比格洛丽亚让人感觉轻松,真奇怪,他为什么要在两个令人不适的人之间进行比较?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巧合的是,喻朝汐跟他选的三门课程全都一致,古语学、医药学和电子游戏解构,所以在路上碰到时说自己人生地不熟,正好结个伴,这种情况吴可非通常会想拒绝,比如前几天在寻找恶娜之蟆时喻朝汐就联系过他,只是他习惯一个人便没有理会,但对方又说反正他不想跟任何人同坐,但总会有人同坐的,不如就跟她,还省得麻烦,似乎很有道理。 能在路上碰到格洛丽亚,意味着对方这节同样是古语课,虽然对方比他高两个年级,但密大的课程安排顺序是一致的,这样同年级的每一门科目都会错开,让选择多门课程的学生不会有时间上的冲突。 就像古语学排在神秘学后面一样,有部分学生是这两门学科都选了的。 现在明微他们还没下课,吴可非只是习惯早点出门。 喻朝汐跟吴可非不算太熟,在他身边看起来有些拘谨,她大概是想找些话题,问:“你平时除了游戏和运动,还有什么其他喜欢做的事吗?” 吴可非认真想了想,回答:“执行任务。” 真是情理之中,毕竟吴可非在组织里战功显赫,她接着吴可非的话问:“你记得最清楚的行动发生过什么可怕或者有趣的事情?能给我讲讲吗?” “上一次。”吴可非回答。 喻朝汐面上一喜,特意去看对方的眼睛,笑问道:“是因为遇见了我吗?” “不是,因为我记性不好。” “……”喻朝汐尴尬收起笑容,她开始疑惑陈璃画和明微是怎样跟吴可非成为朋友的。 他们到了教学楼,神秘学与古语学教室相连,经过时吴可非停了下来,两门学科有部分内容重合,听听也有益处,密大的所有课程本校学生都可以旁听,如果有空位还可以随便坐,只是这节课已经人满为患,窗外除了他们还站了不少。 然后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认真听课的陈璃画……以及旁边呼呼大睡的明微,两人坐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反差。 “他居然!这才第一天上课!”喻朝汐看了都有些愤愤不平,毕竟这时的教室外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学生旁听,而明微坐在座位上竟然在睡觉。 “他以前就这样。”吴可非说。 “看得出来。”喻朝汐摇了摇头,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明微身上那股吊儿郎当劲也不可能是一天养成的。 这时旁边一位老哥对两人发问:“你们认识他?” “不不不。”喻朝汐的白色短发被甩成拨浪鼓,认识这种家伙实在太丢脸了,她真佩服陈璃画能若无其事坐在明微旁边。 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讲台上老师动听的声音吸引过去,伊芙琳:“现存的北欧神话描述,卢恩符文是奥丁将自己倒吊在世界树上,用长矛刺入身体,九天九夜,鲜血滴落在地上所形成,这些字符蕴藏着世界与自然的神秘力量,同样也是后人用于记录的文字。” 伊芙琳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身上宽松的衣物难掩其下姣好曲线,口红不算鲜艳,脸很白净,带有明显的书卷气息,就算说她是学生,大家应该都会相信,几乎没有执教经验,所以举手投足略显生涩,又碍于教师身份,只能佯装严肃。 “你喜欢这款?”喻朝汐见吴可非目不转睛。 在听讲的同时,吴可非可以做到推理分析眼前画面,但他实在意识不到喻朝汐在想什么,他问:“什么意思?” “没,没事。”喻朝汐皱皱眉,好像理解了“榆木脑袋”的含义。 第143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5) 伊芙琳接着讲述:“作为密大的学生,大家应该了解神话的本质是对超自然力量的映射,这世界上的确存在部分人能够释放出卢恩符文的力量,不仅我们,许多密教也非常重视这方面的研究,所以哪怕我们无法使用卢恩符文,还是需要去认识且熟悉每一个。” “如果你们不以为然,我可以跟你们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伊芙琳目光看了一圈,在座学生顿时多了几分精神,毕竟听故事总是比听课更吸引人。 她双手撑着桌子,说道:“我的毕业论文是《卢恩符文与意识流艺术》,导师是古语学教授莱士先生,如果你们有选择古语学的课程,莱士先生就是你们下节课的老师,莱士先生有一次参与组织任务的时候带上了我,那是一个破败的地窖,卢恩符文组成的咒语随处可见,地面、石壁、木桶,已知这是某位密教主用来研习邪恶魔法的地方,我们需要找到藏在其中的资料与典籍,但在破解那些卢恩符文的确切含义之前,组织的特工们不能轻举妄动。” “在神秘学中,卢恩符文的翻译自有一套规则,这便是我与莱士先生的工作,有些咒语只要在特定的地方添上那么寥寥几笔,可以使其含义变得完全不同,从而瓦解其中的魔力,这项工作并不需要我和莱士先生拥有使用卢恩符文的力量,只要对此钻研够深,任何人都可以胜任这份工作,我知道你们心里可能有个疑惑,为什么不直接乱涂乱改呢?” 伊芙琳讲起亲身经历言行举止倒是放开了不少:“极少数情况这一招确实有效,但没人会拿生命当赌注,这种操作大部分时候将直接释放咒语蕴藏的力量,要知道在邪恶魔法中,直接剥夺生命已经算是仁慈。” “说回那次任务,我发现了一个青铜质地的箱子,没有锁却无从打开,箱子上面有几枚卢恩符文组成的符画,就是这几个……”伊芙琳在黑板上圈起四个字符,“拉古兹、欧瑟拉、肯纳兹、意沙。” 她读的是英文音标音译的汉语发声,黑板上二者都标注得十分清楚,其含义写得明明白白。 然后她又在旁边画了画,一个奇怪的符号出现,她提问:“这就是当时四个符文组合起来的模样,你们觉得应该是什么意思?” 陈璃画和窗外的吴可非甚至喻朝汐都听得认真,大家在思考,但他们还不太清楚翻译的具体结构,或者说语法什么的,无法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我知道你们翻译不出来,但你们应该觉得会跟水、冰、火焰有关。”伊芙琳说,“拉古兹有水的意思,肯纳兹是火、意沙是冰,不去纠结符文构成的图案的话,其实有一个最浅显的翻译——水是沸腾的冰。如果刚才有人想到这句话,算很有天赋。” 大家面面相觑,互相之间没有谁想到。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翻译——腐烂的水拥有蚀骨之力。”伊芙琳说,“每一枚符文都有多种含义,这就是翻译的难点之一,这句是我的翻译,并且我当时甚至没有想到还有其他答案,于是我拿起了匕首去刻下破解的纹路,我的解法是引入“悟究”符文,把这句话改成“温暖的水令人陶醉”,这样一来哪怕符文力量被释放也无关紧要。”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伊芙琳看了看诸多学生,“就在我即将完成的时候,我的导师莱士先生吓得满头冒汗,急忙制止了我,我意识到他对此有不同的解法,但我实在不觉得自己的翻译有错,便向他请教。” “莱士先生回答,在卢恩符文中,最忌讳流于表面的翻译,这是会丧命的工作,哪怕一眼就看出涵义的咒语也要一再三思是否存在其他可能,并且要换位思考,如果你是使用咒语的人,你会怎么想?就像许多意识流的艺术作品,如果不站在创作者的角度去思考,总是容易让人一头雾水,艺术作品看不懂大不了骂一句作者不知所云,卢恩符文看不懂还去乱动是会死人的。”伊芙琳回想当时依旧后怕,“我的导师救了我一命,他的翻译为“火海将让一切回归死寂”,并且最后成功化解。” “如果我擅自加上悟究符文,我们两个将会在熊熊火焰中欢笑着被烧死。”伊芙琳表情严肃且无奈,“这件事让我羞愧不已,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无法面对莱士先生,要知道意识流是那时我敲定的论文主题,而我却没有身体力行去践行自己已知的知识,这值得深思,同样也是翻译的第二大难点。” 果然真实发生的危险故事总是足够引人入胜,众多学生听完都有不少感想,没想到黑板上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竟有如此门道,不禁让人更加严肃地对待这门课程,当然,对于正沉醉在梦乡的明微则完全无用。 “如果你们日后的某一天碰到相似的情形,希望可以避免犯下类似错误,在那之前,好好掌握课堂上的内容,现在拿出纸笔,把黑板上二十四个符文抄写一遍,包括双语音标和翻译,上交之后这堂课就可以结束了,下星期我们再讲讲卢恩咒语的其他不同用法。” 听到伊芙琳布下任务,大家当即忙碌起来,就连窗外的学生都交头接耳讨论。 陈璃画看着明微,无奈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伏在他耳边低语:“起床写作业啦!” 朦朦胧胧间,明微感觉像是有天使在抚摸他的头发,身上的羽毛轻拂着他的耳廓,迷糊睁开双眼,在嘈杂的教室里他尚未看清对方的脸,却看到了有人正对他微笑。 明微几乎看呆了,反应过来后突然脸颊发烫,怎么这样亲昵? 有点不想清醒了,让他再沉溺一会。 说起来陈璃画与他之间的边界感一直都很模糊,虽然平时肢体接触不多,但她总是表现得自然而然的那个,他们确实已经熟识很久了,多难得,到了大学身边竟然还是她,这可是明微以前的梦寐以求,高中时他俩学习成绩实在差太多,并不是那种知道她的志愿就可以跟着一起报的。 这正是他当初加入iaco的缘由。 “怎么大学还有课堂作业?”明微嘟囔一句。 “只要把黑板上的东西抄一遍就好了。”陈璃画说。 窗外的吴可非和喻朝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旁听不需要交作业,所以很有闲心。 “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欸。”喻朝汐感叹了一句,“陈璃画真厉害,跟那种家伙也能相处融洽。” 吴可非平淡发问:“你对明微有意见?” 喻朝汐惊慌:“啊,不好意思,忘了你们关系也好。” 吴可非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他心里觉得还好,但想想自己的确跟明微他们接触比较多,无论是横向对比还是纵向对比,就连兰斯洛伊跟他都能称得上是朋友。 “只是觉得他好像很喜欢惹人讨厌。”喻朝汐已经尽量表达得委婉了,她实在想不明白吴可非和明微这两个风格迥异的人到底如何建立起友谊。 吴可非陷入思考,他没发觉这一点,反而相比以前,现在的明微给人感觉松弛很多,他以前总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头顶时刻跟着一朵乌云,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拧巴。 他把乌云藏了起来吗?有时能看出他还是难过,只是不知道在难过些什么。 就在这时,所有人眼前同时一亮,是真实的一亮。 这堂课快要结束了,旁听的学生正准备离场,突然,教室里猛然亮起一道炽烈的火光,在座各位吓得不轻,特别火光附近的学生,他们连滚带爬躲开了案发中心。 桌椅都是木质,所以火光没有转瞬即逝,而是开始熊熊燃烧。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凭空冒出这么大火? 很快有勇猛的同学反应过来,直接脱掉衣服,对着火焰就是一顿拍打,还有人把自己的书本和作业往火堆里丢去,妄想扑灭火焰,效果似乎并不理想,反而越烧越旺。 窗外吴可非见状站不住了,直接冲入教室,一把抓起不知哪位同学的水瓶,往火焰燃起的桌子倾洒而去,然后他抬手,周遭空气迅速冷却,水和汽被凝结成霜雾,在他的操控下飞快下落,课桌上的冰霜扩散开来。 熊熊火焰很快奄奄一息,伊芙琳这时才提着一罐泡沫灭火器姗姗来迟,还是象征性喷了两下,扑灭最后一根火苗。 伊芙琳惊魂未定看向吴可非,对方无疑是一位神谕者,她急忙说:“感谢同学!” 大家都躲在教室四周,挥了挥面前的空气,现场一片狼藉。 但他们很快认出了吴可非,毕竟是不久前在开学典礼受过嘉奖的神谕者,大家的印象还比较深刻,如今又出现扑灭火焰,加深不少人的记忆,已经有男男女女的目光黏在他身上,挪都挪不开。 可火焰是怎么回事? 喻朝汐悄悄走进教室,来到陈璃画身边,明微和陈璃画的座位比较靠后,火焰并没有波及到他们。 “你们的课真是绘声绘色啊!”喻朝汐开个玩笑,其实很明显有人触发了卢恩符文里面那个蕴藏火焰力量的符文——肯纳兹kenaz。刚才课上伊芙琳没少讲述这一符文。 伊芙琳看向一学生,他顶着一头红发,目光闪躲,好像还因为温度骤降而瑟瑟发抖。 “看来我们有位同学至少拥有使用单个卢恩符文的能力。”伊芙琳的表情懵懵的,“不用自责,要知道能够使用卢恩力量的人可比神谕者还要稀少,你叫什么名字?” 教室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刚才听了那么久的卢恩知识,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真的有人能够使用,这可是比神谕还灵活的力量,可以篆刻在任何地方,即便是单个符文也可迸发出极强的威力,记录在册的卢恩者只要不是密教教主,哪一位不是iaco的传奇人物?这种人竟然是他们同学? 这可太值得羡慕了,就连伊芙琳都这么觉得,她研究了这么多年卢恩符文,自然深深被其魅力所吸引,她一直为自己没有这种能力感到无比遗憾。 红发男生身材矮小,皮肤状况不太良好,脸上有不少坑洼痘印,看脸型应该是欧洲人。 “瑟尔特。”红发男生的声音不大,还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但大家都听到了。 伊芙琳点点头,然后对大家说:“作业不用交,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了测试有没有同学能够释放卢恩符文的力量,这是神秘学和古语学的传统,没想到真找到一个,大家和我的运气都不错,下课,瑟尔特留下。” 第144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6) 明微刚从睡梦中晃过神就接连受到各种信息冲击,他分明只睡了一节课,怎么好像跟不上世界的变化了?这些都是什么?卢恩符文?不是电影里的东西吗?竟然真的有人能够释放符文的力量? 再看那位始作俑者,好嘛,正巧就是那个“肇事逃逸”的红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没想到人不可貌相,不知道现在跟他搞好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下课对于明微和陈璃画来说就是放学,他们周一只有一节两小时的神秘学,明天下午是天文学,所以他们一个星期的课,只周一和周二就能上得差不多,最后则剩下周五的电影鉴赏,密大所有选修课都在周五,总量满打满算相当于高中一天,还不算早读和晚自习。 太离谱了,明微突然对自己还睡了大半节课感到一丝愧疚。 “期末是要考试的,你以后不要在课上睡觉了。”走在校园里,陈璃画面上有一丝愠色,语重心长对明微说。 明微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确实不能再睡了,不然哪天被烧死都不知道。” 陈璃画无奈扶额:“正经一点,如果考试不及格,不仅自己麻烦,还会连累你的导师,而且我觉得你的目标不应该只是及格,神秘学在组织的实用性很强,无论我们以后在什么岗位,都很有机会用到。” 明微若有所思,这些他当然知道,但真要好好学习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我尽量。”明微说。 “反正你要是再睡,我可不好意思坐你旁边。”她竟然像在威胁怄气。 恍惚间像是某种不属于他的画面降临在了他的面前,让明微不自觉投入到了戏中,他没想到陈璃画会这么说,听起来简直像是学渣的学霸女友的语气。 “保证不睡了!”明微站直身子,一脸严肃,就差敬个礼。 哪怕是高中那种强度的学习,听到这种话他也没理由继续睡的,毕竟漂亮同桌如此小小的请愿都不满足的话,那是对她美貌的亵渎。 一扫刚才的不快,陈璃画笑出声来。 两人没有注意到一旁教学楼上的古语教室外,三个人正在走廊上神态各异望着他们。 “他俩之间有种独特的气氛。”兰斯洛伊若有所思。 “明微总能逗她开心。”吴可非深知这点。 “是吗?”喻朝汐眨眨眼,难道要她思考一下明微总是故意气她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不,一定是那家伙在心上人面前收敛了本性,太明显了,哪有这么明显的暗恋? 兰斯洛伊轻轻叹了口气,吴可非看他一眼,很难想象对方那桀骜不驯的眼神也会变得忧郁,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往下望时就像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身后背负着无数仰慕的目光,可在臣民看不到的眼里,竟然满是爱而不得,这对拥有一切的人想必是种折磨。 身后的教室里,神秘学的伊芙琳教师正在跟古语学的莱士教师交谈,那位能够使用卢恩符文的红毛瑟尔特就在一旁,还没开始上课。 次日,周二,明微完整上完了天文学,两个小时的课程一觉没睡,多少算有点突破,毕竟天文学能听懂的部分要比神秘学多得多,部分内容还有点趣味,就是老师让他们用什么变星能量波频率和时间测算与某恒星的距离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有什么质量、体积各种公式,但这种东西哪怕他算不出来最后得知答案也大概知道老师在讲什么,总之距离很远或者某恒星很大就对了。 今天姜云教授特地找两人谈话,希望明微和陈璃画如果周末空闲可以去陪陪暮恩,暮恩现在在上幼儿园,周一到周五不需要如何操心,可教授说自己哪怕在周末也跟平时一样要么在实验室、要么在部门里工作,根本无法照看小孩,成天让暮恩跟着也不像回事,且容易出问题,就像上次。 暮恩也希望有人能陪她玩,如果是明微和陈璃画就更好了,显然对帮她逃离那种可怕情境下的人更加亲近。 对于这样的请求,明微和陈璃画自然是答应下来,毕竟暮恩看起来的确非常需要陪伴,他们还没好好说过话呢。 只是两人还是想不通姜云教授为什么有个孙女?领养的吗?他那么忙,不太可能主动自找麻烦吧?难道捡的? 周三无课,明微在宿舍躺了一天,吴可非上午上课,下午好像跑图书馆去了,所以明微没看到对方,正式开学后吴可非很少打游戏,真佩服他的自律。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明微看去,是陈璃画的消息。 “明微公子明天可否赏脸陪我去外面逛逛?”加一个“期待”的狗狗表情包。 明微哑然失笑,不知这是什么语气,但的确是该出去走走,反正明天依旧没课,总不能天天躺着发霉。 “说的什么话,陈大小姐的邀请,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可去得。” “你的意思是陪我出去就像刀山火海?” “……” 密大的图书馆名叫弥弥之井,源自北欧神话中智慧巨人密米尔的名字,他负责看守的那口井便是奥丁用右眼换取的智慧之泉,弥弥之井从空中俯瞰是一个镂空的宽大圆柱,确实与井同型,楼层顶部是大平台,中间空余部分用无色透明玻璃封顶,这样既美观又能保证建筑内光线充足,光线对一座图书馆尤为重要。 吴可非的确在图书馆看书,最近没有他感兴趣的游戏发售,所以图书馆是个好去处,更重要的是,这里似乎不会碰到格洛丽亚。 一想到那个女人吴可非就头疼,不知道自己是跟她犯冲还是怎样,走到哪都能遇见,今天上午医药学又是如此,万幸格洛丽亚比他大两届,否则他们就该两个科目都同班,不如杀了他算了。 好在选修肯定是不一样的,他就不信格洛丽亚会选电子游戏解构。 时不时说他是杀人凶手,吴可非极度怀疑她就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让她以为的犯人不堪其辱,明明不爱说话,偏偏看到他就来一句“murderer”,他高血压都快被喊出来了。 喻朝汐也经常在他耳边说些有的没的,倒不至于讨厌,就是容易把他脑子搞得十分混乱,吴可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难道在游戏里大开杀戒真的会遭报应?这才刚刚开学,就已经让他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这两天得问问他导师姜云教授,看看有没有什么任务是需要他帮忙的,赶紧跑路避避风头,真奇怪,他明明没做错什么。 坐在位置上的吴可非在阅读的间隙抬眼,注意到有个人捧着书踱步,表情古怪、瞳孔涣散,时不时朝楼下望去一眼,不知道是在寻找还是等待,总之这种状态显然不像专心看书。 那个男生叫做瑟尔特,一头红发、面部坑洼,如此有特点的外貌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他能够使用卢恩符文,只要见过一眼就不会忘,更何况他还是吴可非的古语学同学,不然吴可非不一定会注意到他。 虽然瑟尔特好像只能够使用肯纳兹,但任何一个卢恩符文能够调动的力量都不可小觑,当然,吴可非跟他可没有什么同学之谊,所以并没有打招呼的念头,他只是好奇对方在干什么,已经持续一会了。 瑟尔特捧着的是神秘学书籍,难道在钻研某种仪式? 只见对方表情一变,快步转身往洗手间走去,一手拿着书,一手捂着头。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吴可非面上如常但心思活络,很快便也站起身来往洗手间那个方向去。 “你滚出去!” “你疯了吗?还是我疯了?” “我做不到。” 瑟尔特把卫生间的门反锁住了,吴可非只能在洗手池靠近门偷听。 他在跟卫生间里的人说话吗?可是吴可非没听到除他以外的声音,这言辞也不像在打电话,而且这几句话之间似乎没什么逻辑。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说的我全都不记得。” “我受不了了!” 瑟尔特突然冲出门口,完全无视门外的吴可非,转身就往护栏冲去,随后在吴可非惊骇的目光中,对方像是跨栏那样纵身一跃,跳下去了! 这里……很高吧? 风风火火的举动顿时吓到那些注意到这边的学生,图书馆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不明所以的学生见到人群接连放下书本,涌向中心的护栏,下落的人影正一层一层落向下方,于是骇然的尖叫声同样不少。 又疯了一个! 诸多学生朝下望去,就在红毛快要落到地面,有人闭眼不敢去看,有人睁大双眼期待血浆四溅,可红毛顿住了,停顿在了半空,什么动静都没有,闭眼的人睁眼,见到下方有一山羊胡老头手里泛着幽光,锁链一般绑住了跳楼的红毛。 常来图书馆的学生大部分都知道,那是图书馆管理员,但绝大多数学生不会知道他拥有隔空操物的神谕。 瑟尔特的身影随着幽光锁链缓缓落下地面,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图书馆变成菜市场,有人虚惊一场、有人败兴而返,只有管理员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对这种发疯的学生,学校有相关部门会处理。 瑟尔特灵魂出窍般瘫坐在地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奇怪,他撞到了什么东西?抬头,空中只有层层各异目光,什么都没有。 吴可非在众多目光之一,他皱着眉头。 瑟尔特不是神谕者,所以应该是自行选择了密大,以普通学生的身份入学,不太可能事先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因为入学之前学校对普通准新生有体检上的标准,诚然他们学校有不少人不小心就变成疯子,但总不能把本来就疯的人收进来,这里又不是真的精神病院,或者说不完全是。 难道仅仅这段时间瑟尔特就疯了?能够掌控卢恩符文的人有这么容易疯吗?就像神谕者,他们的精神力及身体各方面机能普遍优于正常人类,虽然仍有失去理智的风险,但比起受邪神影响却没有神谕的普通人则低得多,瑟尔特不同的是,他在跳楼之前甚至在自言自语,所以十有八九确实疯了。 可惜,瑟尔特可是卢恩者,才风光没几天就发生这种事情,不知道组织会如何处理,还能不能让他保持理智。 吴可非倒没有太上心,这个学校总会有奇怪的人发生奇怪的事,要是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那他干脆什么都不用干了。 第145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7) 自从明微到了学校之后就没出过校门,今天还是头一遭,再次体会到了街道上与学校的隔阂感,无论什么学校,内外永远都是两个世界,似乎一墙之隔就连空气的成分都有所区别。 “那天你没跟喻朝汐出来玩吗?”明微问陈璃画。 陈璃画摇头:“刚认识呢,我有那么热情吗?况且她显然没兴趣,她只想跟吴可非一起。” 两人穿过学校旁边的圣马可广场,这里有很多路口,四通八达,所以还是挺热闹的,有汽车穿行,也有骑着单车背着书包的学生,广场中心竖立一座高大的雕像,手持利剑,身姿威武,据说是某位将军。 雕像一旁有几把长椅,年轻人捧着咖啡坐在那里望着人来人往,也有老者夹着老花镜看报,偶有白鸽起落。 真是惬意的一天。 陈璃画带路,明微问:“我们要去哪?” “先去圣母百花教堂吧,佛罗伦萨的地标,我心心念念了很久,其他地方倒是无所谓。”陈璃画微笑回答。 “为什么?”明微想不明白。 “学画画的时候在一本教材上看到,当时有种惊鸿一瞥的感觉,然后开始在网上搜视频什么的,以前只透过屏幕就已经感觉很漂亮了,但又没有机会来,想着等高中毕业密大开学就能亲眼所见,想着想着久而久之。” 明微点点头表示懂了,却不能感同身受,他不太会对特定的某个地方产生向往,在他看来,比起风景,身边陪他一起看风景的人更重要些,只要跟着喜欢的女生,哪怕看条小河也挺津津有味,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明微不觉得他会想去看什么大教堂,毕竟他不是信徒或者建筑师。 所以身边是陈璃画的话,明微此时心里还挺复杂的,看着她的身影,就是有种想要跟随她的冲动,明微觉得这种冲动应该是种惯性。 走了有一会,陈璃画停在十字路口,对明微说:“这里往右拐是曾经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教堂,直走就到大教堂啦!” “好的导游。” 陈璃画捏住明微胳膊:“你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 明微讪讪地笑了笑,两人直走,路边有一些服装店,过了这条街,宏伟的教堂终于映入眼帘。 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和游客好像都消失了去,明微和陈璃画的眼中只剩下那座穿越千百年而来的神迹般的建筑。 圣母百花大教堂也称佛罗伦萨大教堂,由三个部分组成,他们面前的主教堂、主教堂旁边高耸的乔托钟楼还有他们身后正对着主教堂的圣约翰洗礼堂,主教堂前半部分为哥特式风格,后半部分为文艺复兴式,这是因为建造时间历经数百年,其中包含了向文艺复兴时期的过渡阶段。 但一眼看去其实没什么区别,外墙都是以乳白色大理石为主色,再用粉红与碧绿色大理石勾勒线条与几何图形,一幅幅美丽的图案构成了有序和谐却又让人啧啧称奇的外观,大概只有窗户能够看出一些端倪,前者稍显细长一些。 当然,这是明微的视角,他知道自己门外汉,专业的人肯定有不一样的看法。 再看那大圆顶,让人有种并非这一世界的手笔,不过话说回来,文艺复兴时期那数不清的伟大艺术家所创造的一件件艺术品的确就应该与现如今的世界恍如异世。 “终于。”陈璃画的双眼流露出浓浓的陶醉与感叹,“太漂亮了。” 明微不由自主点头,心想她终于体会到自己看向她时的感觉了,居然需要在教材上才能感受到惊鸿一瞥,明微可是常常看她都有这种感觉,这么说来好像比陈璃画还幸福。 哪怕他没什么审美沉淀,也知道这是他超出他理解的东西,他甚至想象不到如何建成,简直是宗教艺术与建筑艺术的完美结合,主教堂正面有三扇门,每扇门的上方都有宗教彩绘,正面还有许多人物雕像镶嵌在墙体之中,元素丰富又不会让人感到斑驳,和谐、对称、精致。 “外观的图案还有点麻将的感觉。”明微说。 陈璃画愣了一下,惊奇于明微异于常人的欣赏角度。 明微转过身,看着身后洗礼堂的大门,上面刻满了浮雕,表面看去全是黄金,同样极为好看,这里到处都有可欣赏的地方。 “这是天堂之门,米开朗基罗的称赞之言,后来大家都这么喊,南北两面是青铜浮雕,这扇东门则是纯金打造,可惜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佛罗伦萨发了一场洪水,损毁了许多艺术文物,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曾经水深六米,所以天堂之门也是其一,十块浮雕脱落了六块,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复制品,原作经二十七年的修复后,现保存在大教堂的博物馆里。” “果然一切都有缺憾。”明微轻声惋惜。 陈璃画拉起明微的手臂转身就往主教堂走,她笑着:“我们学校的学生参观城里所有建筑都是免费的,不用买票。” 明微任由她拉着,真好,好像可以跟着她去任何地方。 两人不会知道,在他们踏入主教堂的一瞬间,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十分诡异地同时转头,就像受同一个程序驱动的机器,目光空洞,朝神圣的教堂行起了注目礼。 一进门,明微就径直看到大殿最深处立着一个高大的十字架,耶稣雕塑被钉在上面,地板花纹与外墙相似,四周的柱子围成一个个拱门模样,顶部是同大圆顶一般的弯曲线条,朝头顶上看去,所有线条好像相连在一起,构成规则的网状图案。 每块“拱门”后的墙壁都有一幅画或是一座雕塑,一旁有意大利语书写的作品与作者描述。 陈璃画指向一旁的一个向下的楼梯入口对明微说:“地下室也有很大的空间,大圆顶的设计师布鲁内莱斯基的墓室就在下面。” 明微边走边转了一圈,感受到教堂内是既广阔又美的空间,眼前的一切与他所生长的文化环境是截然不同的,所以的确带给他一些冲击,他看到身后他们走进的那扇大门上面有一个略显奇怪的钟表,所以他问陈璃画:“那个钟现在指着几点?” 陈璃画看去,笑了声说:“是罗马数字1到24,而且起始位置不同,这钟的“1”在常见的钟5、6点位置,然后按照我们的逆时针顺序,现在快到12点了。” “它是逆时针转的?”明微疑惑。 “相对我们熟知的钟,是的。”陈璃画回答。 明微略有所思:“原来《反方向的钟》是这么来的。” 过了会陈璃画说:“我们去内殿看看大穹顶的壁画。” 他们朝内殿走去,周围有很多游客拿着手机或相机拍照,陈璃画说:“许多建筑在建造时都会模仿罗马万神殿的大穹顶,这座教堂也不例外,但当时建到后面发现根本建不起来,前前后后尚未完工就塌了好几次,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布鲁内莱斯基直接把鸡蛋往桌上一敲,立了起来,说这活只有他能接,但为了不被剽窃成果,他就是不说具体方案,大家也觉得没办法了只能让他来,毕竟他当时的确是名气不小的人物。” “后来建造过程中他也从未留下一张图纸,一切都在他脑中完成,他成功了,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关于具体方案的谜题,当时就连米开朗基罗都评价说自己可以建造更大的穹顶,却无法比它更美,事实上米开朗基罗后来的确也建了一座大圆顶,就是位于梵蒂冈那座世界上最大的教堂,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顶。” 明微听着陈璃画的讲解,感觉自己突然与那些传奇人物走近了些,这些都是只有历史书上会出现的名字吧?但他现在站在这里,仿佛与那些伟大的艺术家并肩,他们的灵魂正傲然行走在游客身边,向世人展示自己跨越时代的杰作。 “对了,布鲁内莱斯基还是殿外那个圣约翰洗礼堂大门的投标者之一,当时不少人都以为他能够选上,结果主办方却选择寂寂无名的设计师贝吉尔蒂,或许布鲁内莱斯基的傲气还是影响到了一些考量,他是那种“我建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选手,让他改动自己的设计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贝吉尔蒂则是老老实实打工人,按照要求一改再改,终于还是诞生了“天堂之门”这样的杰作。” “这么说来,怎么米开朗基罗看到什么都要评价一下?”明微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些艺术家还有如此类似常人的时候。 两人终于走到穹顶之下,仰头看去光线从四面八方八扇圆窗透进殿内,最上方正中还有一个八边形透光镜,照亮那与穹顶融为一体的宏伟绚丽的壁画,明微只觉得漫天神佛、满目神光。 “哇哦……”明微不自觉惊叹。 陈璃画不知为何抓住了明微的衣袖,她清澈的眼睛如水波泛起涟漪,似动容。 她随后才看着明微说:“壁画名叫《末日审判》,是基督教中的一个概念,也是预言,内容是现如今的世界会有终结的一天,届时上帝将会审判所有人类,有人升入天堂,有人罚下地狱,世界将重获新生。” 明微迟疑了片刻,他大概猜到陈璃画在想什么,这与密教的信仰不谋而合,例如那位用印度教毁灭与新生之神湿婆当做自己名号的已经死掉的老家伙,他一直就是这么想的,还扯出一个《地狱圣经》,本质上其实没有区别吧?都是邪神的意识波动所诞生的产物。 像是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艺术逃不开邪神的囚笼。 第146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8) “你在害怕吗?”明微问。 “我在担心,如果是真的怎么办?”陈璃画说。 “不会的,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应该已经在安享晚年了。”明微露出微笑。 “可是我们上次甚至看到了……拉莱耶,还有邪神的一隅。”陈璃画修长好看的睫毛轻颤一下,回想起来令她不适的画面。 很快明微笑容僵住,他本来只是想安慰一下陈璃画,顺便安慰自己,因为他正是那时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真的需要他来拯救,或者说,需要爱德华,否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在这绝望的世界里,他们怎么可能幸运地安享晚年?看看老周,都特么多大年纪了,还是不得消停,一大票功成名就的老教授还奋战在一线呢,这是他们看到的,他们没看到却猜得到的,是无数成员在斗争中壮烈牺牲,密大早便为此建造了一座宏伟的英灵殿,里面存放着无数英烈的骨灰与遗物。 明微对此表示哀悼,但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其中一员。 “至少我们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不会有事的。”明微看着陈璃画说。 陈璃画移开目光,在明微面前缓缓走了两步,说:“我没有你那么乐观,所以上次兰斯洛伊反倒提醒了我,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要趁我们还安然无恙的时候去完成,毕竟没人知道来日是不是真的方长。” 明微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陈璃画的背影在巨大的壁画下显得格外渺小,但身上的光彩却不遑多让,周围人潮涌动,只有她值得注视。 “你有待完成的计划吗?”明微问。 陈璃画转过身,“今天少了一件。” 明微思索着点点头,指来参观这座大教堂。 “有件困扰了我很久的事情想问你。”陈璃画微笑着,双手背在身后。 明微感觉她此刻的笑容格外温柔,就像初见时,在那个破旧的书店里,明微捧着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蹲在角落,正咀嚼着书中关于爱情的青涩、成熟与遗憾,却意识到自己似乎情窦未开,品不出什么滋味,正要作罢之际,一位美丽的女生适时出现,俯身在他面前,纤细的手指拂过侧脸那绺细发别在耳后,问:“你在看什么?” 那明亮清澈的双眼恰似一面镜子,明微甚至能从中看到慌张的自己,他只觉得心脏怦怦跳,情窦在开与不开之间差的原来不是时间。 当时明微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他突然感受到了书中的情感,他看到了爱情的形状,还有一段注定遗憾无果的时光。 待到眼前画面闪没,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愣住片刻。 “啊,你说什么?”明微看着陈璃画,就像在注视从前的自己。 “打扰一下!” 清脆的女声打断两人,她朝明微和陈璃画快步走近,是中国人,看样子也是名游客,身前有一台相机挂在脖子上,身边还有一位高大的男人跟随,面貌像是俄罗斯人,但停在身后没上前来。 “不好意思,我特别喜欢拍情侣的合照,刚才远远看到你们觉得氛围特别美好,所以过来请问一下你们二位的意见,我可以为你们拍张照吗?”女生看起来稍显成熟,应该不是学生,她目光希冀,很是真诚。 明微愕然张了张嘴,说:“可我们……” “好呀!”陈璃画欣然同意,拉着明微就要摆姿势。 “太好了!”女生捧着相机连忙退后几步,然后将取景框放在眼前,对焦。 明微愣住,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当成情侣了?以前他们常走一起,从来没有人这么认为,否则当初兰斯洛伊就不会当着他面问陈璃画有没有男朋友了,而且陈璃画居然答应了,是不想扫对方的兴吗? 摄影师在指导:“来,再靠近一点,表情自然一点,就像你们平时一样,女生挽住男生的手臂,然后头微微偏一点,像是要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样,哎对,很好,微笑,不要闭眼哦!” 明微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容易心动的人,但对方若是陈璃画则另当别论,她的言行举止总是能够击中他的内心,特别是当这些动作与他息息相关之时,没有人能拒绝她的挽臂,她的一切都同羽毛般温柔。 他抿嘴挤笑,不用看成片已经感觉到了自己面部的僵硬,他没办法自然,因为他们平时不是这样。 “咚!” 这时,一阵宏大的钟声响彻开来,原本有些嘈杂的环境顿时安静,是来自乔托钟楼的钟声,这时候敲响应该是代表正午12点整了,于是城中许多教堂都有钟声作响,一阵又一阵悠扬地传荡在佛罗伦萨的上空,古老却磅礴依旧,如同文艺复兴的余响,带给众人平静与洗礼。 与此同时,一道清脆的快门淹没于钟声。 “神谕·刹那。”摄影师嘴角扬起,在耶稣像前,末日审判壁画之下,这幅画面被记录下来。 “咔嚓。” 她收起相机,微笑看向前方照片中的两位男女主角。 周围的所有游客或是工作人员在此时像是被同时下达指令的机器,目光空洞却整齐划一地朝明微和陈璃画走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明微和陈璃画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浑身动弹不得!他们就像佛罗伦萨随处可见的雕像那样,此时正被众人随意观赏。 什么情况?明微脑子一片空白。 “好像没有计划中那么复杂嘛?”那位女摄影师看向身边高大的俄罗斯男人,她拿着拍立得吐出的照片轻轻甩了甩,道:“真好看。” “把女生带走。”男人发号施令的同时走向两人,并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枪,解开保险。 明微心惊胆战看着几人将静止不动的陈璃画从他身边拽开,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惊恐,却无法发出声音。 而那男人则提着枪对准了明微的脑袋。 明微确信自己跟对方是第一次见面,绝对无冤无仇。 “靠!爱德华!我要完蛋了!”明微在心里疯狂呼喊,他现在跟被施了定身咒一样,还被人拿枪指着,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但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男的要杀他!而爱德华是他唯一的救星。 他怎么这么倒霉?这才过去多久清闲日子,刚刚还悠哉悠哉的,怎么转眼就有生命危险了? “真是太好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来紧急商讨一下交易内容。”爱德华阔别多日终于再次凭空出现在明微眼前,周围的世界变成黑白照片,时间被定格。 “这也要交易?”明微有些肉疼,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亏了吧? “你都要完蛋了怎么不用交易?”爱德华反问。 明微咬牙:“交易什么?可别狮子大开口啊!这种情况所需要的力量完全无法跟之前相比。”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说的才算。”爱德华摸了摸下巴,“嗯……你的味觉。” 明微惊愕:“什么?这代价太大了吧?” “大个屁,你的狗命还不如味觉重要吗?我的服务可是相当人性化的,这次你想要的力量可以自己决定,比如你可以掌握任何一种你已知的神谕,并且这次交易持续三次效果,每动用一次,你的味觉才会减少三分之一,第一次可以掌握一个神谕,效果持续一天,第二次两个,持续两天,以此类推,每多使用一次,力量加强、消耗减小,怎么样?够良心了吧?” “怎么这么复杂?我是不是还得列个公式算一下?”明微在纠结,他虽然并不热衷于食物,但吃吃喝喝可是人生乐趣之一,用一次减少三分之一,那三次使用过后自己不就完全失去享受食物的能力了吗? 爱德华说是人性化,他有得选吗?说到底,他的确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 “我会为你解除定身状态,算白送你了,如果你觉得自己了不起,也可以不动用交易能力,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行,我劝你现在该思考使用哪种神谕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境。”爱德华站在那俄罗斯男人的身边,点了点那把手枪,啧了两声。 明微咬牙,眼前足足有十几二十人,虽然他没搞清楚状况,没猜错的话那女摄影师是神谕者,能够将照片里的人定住,肯定有所限制,否则她不会过来让他跟陈璃画配合。 剩下这么多人,陈璃画还在他们手里,该用什么神谕? 宙斯?霜降?secret? 如果打起来兰斯洛伊的神谕无疑最简单粗暴,而陈璃画的神谕看起来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消耗实在太大,如果时光倒流回去自己却晕倒了会比现在的情况还糟,而且看样子他们早就落入陷阱了,这里满目皆敌,除非回到远离大教堂之前,但那是不可能的,陈璃画的神谕无法倒流太久。 明微正在飞速思考,脑海中闪过一些神谕,可都没有很好的选择,他后悔自己没去多研究研究组织里的神谕者,明明系统里都能查到信息。 “时间差不多啰?”爱德华微笑提醒。 明微盯着眼前漆黑的枪口,还有后方已经被带到大门处的陈璃画,他心跳超载,怎么说也是特训过的人,眼下事关生死,害怕归害怕,依旧蓄势待发。 “三。” “二。” “一。” 一声响指如同赛场上的枪声,明微应声猛虎出笼,左手瞬间探出,侧面拨开那把手枪的同时,右手直接一记重拳往对方脸上招呼,短短零点零几秒的时间没人反应得过来,更何况他们默认明微是不能动的。 男人虽然比明微高大不少,但毫无防备地吃了一拳还是连退两步,反应过来的时候,明微手上已经握着那把手枪。 “放开她。” 第147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9) “让你们的人放开她。”明微神色发狠,对着男人举起枪。 没人知道他如何挣脱神谕,女摄影师在后面吓了一跳,她的神谕能够持续数分钟,除非改变主体的运动状态,比如被绑走的陈璃画,她已经在挣扎,可刚才显然没人碰到明微,这家伙真有点邪门。 她正要有所动作,被男人伸手拦住,却一言不发盯着明微。 “我说话没听到吗?”明微握紧枪的手指动了动,周围的游客像是机器人目光无神,大门处绑走陈璃画的人并未停下。 男人开口:“神谕·沉。” 突然之间,道道流星般光芒出现在明微周身,不断垂落而下,使得明微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力量瞬间作用在他浑身上下,持枪的手被压垮下去,在大惊之际,他直接用力扣下扳机,随着枪声轰鸣,一颗圆头子弹瞬杀而出,由于角度倾斜,朝男人腿部射去,命中。 “啊!” 奇怪,摄影师与男人同时发出惨叫,半边身子跪了下去,不同的是男人左腿上有鲜血流出,可他仍维持着自己的神谕,可怕的重力把明微死死压在地上,周身流光如同牢笼,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与定身异曲同工。 “黑熊,你中弹了。” “白鲟,把人带走,这里我拖住。” 陈璃画被带出大门,周围人群则涌上来把他团团围住,明微瞪着他们,浑身都在颤抖,他的力量无法挣脱这股强大的力量,简直像是来到了另外一颗星球,这里有着数倍强于地球的重力,轻易压垮肉体凡胎。 陈璃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明微视野,从一开始就是,这男人让人把陈璃画拉开,而他却要被枪杀,这是为什么?他们要把陈璃画带去哪里? 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每次交易获得力量,爱德华总会怜悯似的把他已经失去的东西短暂地还给他,比如愤怒。 “神谕·宙斯!”明微怒吼,霎那之间,圣母百花大教堂内雷电大作,把围住他的人群瞬间笼罩,蛛网般撕裂蔓延,可怕的闪电让人成群倒下,这种强大的力量同样非常人能够忍受,一个个倒在地上抽搐。 “神谕·浮。”黑熊眼见情况不对抬手一转,周遭流光上升,教堂内倒地的人群连同明微离地而起,一个个漂浮在大殿空中。 横七竖八的身躯挡住了明微的视线,他像在水里游泳那样于空气中划动,拨开面前的人群,却见到黑熊白鲟已经开始撤退。 浩荡的雷声炸响,他再次释放出刺目雷电,顷刻杀向两人。 闪电的速度完全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时间,他们被当场劈倒在地,重力神谕终于难以为继,空中的人像是尸体一样僵硬下落,明微稳稳站在地面,快步冲向对方所在的大门方向。 黑熊中弹的腿血流一地。 怎会这么强?他为什么会有神谕?倒地的黑熊眼中充满怨恨,他很少这么狼狈。 在明微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一股无名狂风从门外闯进,一堵风墙迎面撞来,瞬间将他掀飞,沉沉跌落地面,摔了个七荤八素,在明微惊愕的目光中,狂风卷起了倒地的黑熊与白鲟,把两人往门外送去,鲜血在空中旋转。 对方到底有几个神谕者?为什么力量都如此强大?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明微再次艰难爬起身,捡起手枪疯也似的发足狂奔,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绑走陈璃画。 到大殿门外,明微看到不远处有人扶着黑熊白鲟上去一辆黑色面包车,明微朝车身开枪,未能穿透车的后窗,显然是防弹材质,他正要朝轮胎开枪,却见周围的游客听到枪声不仅没有一哄而散,反而全都朝他围了过来,就像殿内那些人一样,如果说那一男一女是某个密教的教徒,这些人则更像是被操控的普通人,因为他们毫无战力,仅仅起到阻拦片刻的作用。 “滚开!”明微急了,雷电再度绽放,大教堂前立马倒下成片人群,他提着枪朝车的方向跑去,但就是这片刻,车已经启动。 对着轮胎位置连开几枪都落空,明微单手射击移动目标的精度太差,子弹不知落在了何处,再扣扳机已没有子弹,他在枪械方面最多就是个半吊子。 心急如焚的明微只能继续追赶黑色面包车,他知道自己的速度根本不够看,但陈璃画被劫走了,他不敢放弃。 他边跑边拿出手机,赶忙给吴可非拨去电话,眼看黑车渐行渐远,祈祷吴可非快些接通。 一会,电话终于接通,明微一听到吴可非那平静的声音便急忙全盘托出:“快!陈璃画被人抓走了,在大教堂这边一辆黑色面包车上,快点定位她或者通知你们导师,总之做些什么,对方至少有三、四名神谕者,什么都别问,我在追那辆车,就要跟不上了!” 大街上不时有车经过,佛罗伦萨的出租车多数只能提前预定,或在固定地点上车,明微没办法像特工电影里那样随便拦一辆车就让司机帮他追上去,但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枪,好像没什么不可以。 吴可非听完明微突如其来的一大段连气都不喘的话语,只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好。” 他挂断电话开始快步行动,同时打电话,并没有打给姜云教授,而是兰斯洛伊,然后再用天使系统查询陈璃画的位置信息。 这里是佛罗伦萨,大家没有处在战备状态,这场突如其来的行动效率绝对不如以往,所以吴可非很清楚,他现在最高效的方案就是直接出校门开车跟着定位追,出租车的速度可不够,他认识的人不多,好在需要用车找兰斯洛伊准没错。 将通知传达给兰斯洛伊之后,对方二话不说让他往校门去,车和人都会在那里等着。 明微“抢”来了一辆车,他发誓,抢车绝非他的本意,他连驾照都没有,只在特训里学过最基本的操作,他拿着没有子弹的手枪想吓唬司机让他帮忙追面包车,可是这里都他娘的是意大利人,根本无法交流,双方互相吱哇乱叫,车主边投降边下车,明微只好硬着头皮踩足油门。 他完全不熟路,他知道自己在拿命开,码数跟心跳相齐,窗外飞逝的车流与景物之间仿佛有阎王爷的笑脸在若隐若现,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陈璃画在他面前被不知名坏人抓走,对方很强、目的不明,他从未如此心急。 幸好拼了命勉强能看清黑面包车的尾灯,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追上的时候,后视镜里看到旁边车道上侧后方有一辆车速度不慢,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对方直愣愣的,目标清晰。 “嘭!” 果不其然,那辆车直接贴着撞了过来,整个车身剧烈晃动,并且对方还在紧贴着想把他推出车道,两辆车的引擎疯狂轰鸣,周围人群见此纷纷尖叫躲避,明微的车轮已经在马路牙子上摩擦,他不得不踩下刹车,不然随时有可能撞死。 可对方不依不饶,明摆着要跟他以命换命,明微有一种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这的感觉,整辆车都被架起,驶出了道路,狠狠撞在旁边的建筑上,车内瞬间弹出安全气囊。 这还是明微已经减速的结果,如果不然、不死也残。 明微撞得头晕眼花,打开车门,对方的车头直接插在了他这边的底盘,副驾驶位置被建筑墙挡住,他甚至还得悬空跳下去。 “混蛋。”明微爬下车子落在地上,想到那些人中似乎拥有能够操控他人的能力,这位撞他的司机绝对是被操控的。 显然,那辆黑色面包车已经跑没影了,周围的行人见到车祸现场他拿着手枪爬出都纷纷吓得避让,或许有人已经报警了,但这些都重要,他还留着这把手枪是希望组织能从这上面发现一些线索。 明微坐在道路旁无力地握紧拳头,还是做不到,陈璃画居然如此轻易在他面前被抓走,更何况他还跟爱德华交易了,原来即便拥有了神谕他还是这么无用吗? 是他害了陈璃画吧?他就不该出现在陈璃画身边,因为不是他就会是其他人或者兰斯洛伊,他们更有能力保护好陈璃画。 “真是垃圾。”明微骂了一声,只能这样了吗? “轰~轰……”忽然又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在街道上响彻,如同钢铁猛兽在嘶吼。 “嘀嘀~”随之则是清脆的鸣笛。 明微还没来得及寻声去看,一辆银白色的超级跑车便停在了他的面前,华丽的蝴蝶车门自动往上打开。 “快他妈的上车!”车内兰斯洛伊戴着墨镜对他大吼,已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 这辆车十分特别,驾驶位居中,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座位,呈品字型,正好坐三人,吴可非在左手边,明微从来没见过这种车,再配上那流线型的银白车身,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飞行器。 明微当即鱼跃而入,坐在兰斯洛伊的右侧。 这一幕也引起周围许多人的侧目,今天这是怎么了?那可是迈凯伦f1,车上都是什么人? 迈凯伦从前是专门生产f1方程式赛车的厂家,而迈凯伦f1则是他们的第一台市售超跑,同时也是世界上第一台全碳纤维制造的民用跑车,集成了大量f1赛车甚至当时最新的陆军军用科技研制生产,从0到100km\/h仅需3.2秒,最快速度高达386km\/h,曾是世界上最快的量产跑车,也曾创造多项吉尼斯纪录,全系列满打满算只有106辆,历史地位极其之高,并且有市无价。 上一次迈凯伦f1交易纪录为1562万美元,换算人民币则是九千九百九十多万,将近一亿的价格,而一台被改装成lm型号的f1则高达惊人的1980万美元。 这种东西普通人看到可得离远一点,要是不小心蹭一下就倒血霉了。 已经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兰斯洛伊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蝴蝶车门关闭的瞬间便如同一道银色闪电窜射出去,快到模糊。 “靠靠!前面有人!”明微吓得赶紧手忙脚乱地系好安全带。 “就算是神我都要撞过去!”兰斯洛伊的语气仍然带着怒意,却也没有真的去故意撞行人,别具特色的喇叭长鸣,整条街的车和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在路人看来,这样开车的肯定是疯子,再看那辆车,有钱的疯子。 吴可非在旁盯着手机导航冷静开口:“看陈璃画的移动路线和方向,他们目的地很有可能是机场,组织已经把情况告知了对方,但他们不一定能对神谕者起到阻拦效果,市中心距离机场只有5公里,我们不能慢下来,不能让他们上飞机。” “对方车上有能控制他人精神的神谕者,另外一个神谕者能把人定身无法行动,陈璃画就是这样被带走的,毫无反抗能力,但是需要借助相机,还有一个神谕者能够控制重力,还有一个能操控风的。”明微揉着发疼的胸口对两人概述,“我身上有把他们的枪,子弹已经被我打空了,重力神谕者腿部中弹。” “怎么这么多神谕者?”吴可非都难以置信,他执行过不少密教任务,通常都是由普通信徒组成,神谕者寥寥无几,即便有几位神谕者通常都是密教教主用了特殊手段赋予其能力,神谕不会太强,可听明微描述,这几位任何一个神谕都大有可为,这很少见。 虽然敌人十有八九就是密教,但他们现在还不能断定,疑点在于为什么会有势力针对陈璃画和明微行动? 说话间明微已经看到兰斯洛伊连闯两个红灯,中途换到另外一条车道逆行,速度就是丝毫不降,一如刚才明微不要命的开法,只是这辆车的速度远非寻常车辆可比,明微甚至看不清周围的景物,阎王爷的笑容倒是愈发清晰。 看得出来兰斯洛伊同样在意陈璃画的安危。 第148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10) “这条路线只有两个相邻的拐角,剩下全是直道,他们只是辆面包车,所以哪怕他们先跑一半,这辆迈凯伦也能追上。”兰斯洛伊锋利的双眼如同鹰隼,正在高速移动找寻猎物。 正如他所说,明微已经看到了前方是一个t形路口,只有左转和右转两个选项,直行是路边的停车位和道路断层,然而明微发现兰斯洛伊可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他没有再出言提醒,而是在心里祈祷陈璃画平安。 只见兰斯洛伊在车子尚未完全进入路口时便往左猛打方向盘,同时一脚刹车,油门下半,整辆车直接漂移了出去,在马路上拖了长长的几道轮胎印,同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中的三人都被巨大的离心力拽歪了身子,明微甚至感觉车子起飞了。 待到车身完全驶入直角后,兰斯洛伊再一脚油门,让明微体会到了极强的推背感,车子本来就只因为漂移而略微减速,这下更是瞬间就窜了出去。 路口附近的所有车辆看到这一幕都吓得开始鸣笛,大声小声不绝于耳,这特么的开赛车呢?定睛一看迈凯伦f1?那没事了,赶紧给他让点路离远点。 三人在逐渐拉长的鸣笛声中再一次漂移入弯,终于来到了长长的直道,明微也长长松了口气,身上冷汗直冒,但他知道为了陈璃画只能这么快,换他来也一样,只是技术不如兰斯洛伊,可能没拐两下就会把自己掀翻。 “刚刚显示定位就在前面,现在已经消失,但我们的卫星系统定位了那辆车。”吴可非此时开口。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机场,不需要定位了。”兰斯洛伊把油门踩到底,在车流间疾速驰骋,终于看到一辆黑色面包车在他们前方。 兰斯洛伊眼眸锋利,问:“你们身上有能用的枪吗?” “没有。”吴可非说,事发突然,什么都没有准备。 “那辆车是防弹的,我试过了。”明微说。 “那就只能撞上去了。”兰斯洛伊操控方向盘,油门稍稍松了一点。 “陈璃画还在车上。”明微吓了一跳。 “我有分寸,不用撞翻他们,只要逼停。”兰斯洛伊说。 那辆黑色面包车应该是发现后方的异常了,一辆迈凯伦f1在飞快逼近,还紧紧地贴着他们车尾,早已超出了安全车距。 果不其然,迈凯伦以略快于面包车的速度顶了一下车屁股,让面包车摇晃了片刻。 “疯了吗?”黑车上的精瘦司机惊骂道,没有人会拿迈凯伦f1去撞车,这撞一下无异于为百万美钞点上焰火!哪怕是他都感觉肉疼不已。 后面黑熊的腿确实在真真切切地疼,虽然刚才短短几分钟已经取出了子弹并且完成包扎,但没个几天的休养是好不了的。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白鲟的“刹那”对明微只有片刻的效果,更想不明白明微为什么会释放出雷电神谕,这跟他们所掌握的信息完全不一样。 车上连同陈璃画共有六人,她现在已经恢复了行动,但被五花大绑,就连嘴巴都被封住,防止她使用神谕,虽然这些人并不清楚她的神谕是什么,还是一左一右都有看守者坐镇。 这群人很明显针对这次行动谋划了很久,但陈璃画暂时还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她对他们有什么用? 女摄影师称呼那俄罗斯男人黑熊,而男人称呼她为白鲟,陈璃画坐在第二排,身边两个是被精神控制的普通人,控制他们的人似乎正是副驾驶上的那个女孩,她看起来大概只有十来岁,怀中抱着一个毛绒玩偶,本人则全程都在呼呼大睡。 她被叫做考拉,的确很贴切,他们的称呼显然并非真实人名,全都是动物的名字,像是蕴含某些象征意义的代号。 黑熊跟白鲟坐在最后排,座位上洒满血渍,他此时嘴唇发白。 “你还好吗?”白鲟担忧地问。 “没事。” “骗人,我能感觉到。” “那你还问。”男人歪着身子,尽可能在并不宽敞的座位上伸直腿。 然而短短片刻,他们又被撞了一下,黑熊被颠簸疼得龇牙咧嘴,瘦弱的司机这时慌张开口:“再撞下去车要翻了!” “你尽管开,不能停!”黑熊命令式说道,又看向身边的女生,“白鲟,你座位底下还有一把左轮手枪,帮忙拿给我。“ 白鲟照做,然后男人给枪上膛,艰难地歪着身子降下车窗,握着左轮瞄准后方。 后面的兰斯洛伊看到黑车的窗口探出一把枪,迅速大喊了一声:“趴下!这辆车可不防弹!” 他们相当于并排坐,除了低下身子,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避来自前方的子弹,但三人此时速度惊人的一致,在对方扣下扳机的同时俯下身子,一声枪响爆发,挡风玻璃瞬间蔓延出蛛网般细密的裂纹,一颗子弹从他们头顶划过。 兰斯洛伊依旧没停车,他的脸贴在方向盘上,目光从有限的角度看着前方,双手调整车的位置,往那枪手的另一侧移动,同时油门一踩再次撞向黑车,这一次力量更足,黑车被撞得左右倾斜。 “神谕·沉!”黑熊咬牙释放神谕,一股强大的力量随着流光降临四周,帮助面包车稳住车身。 “你现在的状态不能再使用神谕了。”白鲟抱着相机,“我来试试。” “你的神谕消耗也不小。”黑熊喘着粗气说。 但白鲟那边已经把脑袋和相机都伸出窗外,对着后方的迈凯伦对焦。 这回轮到明微大惊:“靠,又来,快闭眼趴下,她的神谕是定身!” 三人本来就没坐直,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听到明微所说,立马就把头低了下去。 然而当他们抬起头来却发现白鲟还在窗外,是想以此来牵制住他们的动作。 兰斯洛伊顿时来了脾气,抬起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对准那端着相机的白鲟。 “神谕·zeus!” 一道粗壮的雷电瞬间粉碎迈凯伦已经裂纹密布的挡风玻璃,劈在白鲟身上,她手中的相机直接冒出白烟,掉落到地上,被后车碾碎。 黑熊见此立即将双手用衣物包裹,迅速将白鲟拽回车内,并升起车窗,而白鲟已经被电击得浑身麻痹。 他气愤不已,再次探出车外对迈凯伦开枪,即便看到车内三人已经趴下,他依旧扣下扳机,但瞄准的是迈凯伦的引擎盖,连续两发子弹射出,击穿了碳纤维外壳,使其冒出白烟,看到三人有抬起头的动作,又是连续两枪朝车内射出,可惜没能命中。 他收起了枪,咬着牙对着迈凯伦再度释放了神谕,同时对车内喊道:“海雕,再快点!” 瘦弱的司机终于也施展:“神谕·将熄!” 兰斯洛伊顿时感觉车好像撞到了泥潭里,变得沉重起来,速度降到只有四十多码,而那黑色面包车反而爆发出了可怕的速度,趁此狂飙很远,他们甚至可以看到这条路快要到了尽头。 但随着对方距离拉远,他的神谕只持续了片刻,兰斯洛伊再次猛踩油门,迈凯伦依旧瞬间窜了出去,然而这一次有点不太一样,引擎盖上随着车速的提高而浓烟滚滚,几乎要遮住他们的视线。 “砰!” 一段路程过后终于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酷炫的迈凯伦f1熄火了,惯性带着三人滑行了好一段距离,车上三人当即弃车而行,发足狂奔。 “你这车中看不中用啊!”明微吐槽一句。 “这是九十年代生产的,而且鬼知道子弹打中了哪里!”兰斯洛伊边跑边喊。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吴可非依旧冷漠。 三人在大马路上奔跑,而后方因为迈凯伦f1就那样大摇大摆地停在路中间冒烟,堵住了后方许多车辆。 黑色面包车横冲直撞地冲过一个个路口,直接往机场里头去了,三人使用双腿可以说是紧随其后,不顾道路交错上的车来车往,还有那形同摆设的红绿灯,只听取周围喇叭一片。 黑车可没有老老实实进入停车场然后去买票候机,看样子是打算从一旁封闭的小路直接闯入机场跑道,但机场人员早有预料,已经在路上停满了车辆,封堵住黑车的去路,同时一旁有保安持枪而立,见黑车来势汹汹则迅速提起枪并发出警告。 “考拉!”司机海雕扭头朝副驾驶喊了一声,考拉虽然看似沉睡,却释放出一股精神力量控制住了那些保安,让他们呆滞站立如同木偶。 而黑车对道路上停满的车辆仿若无睹,打算直冲过去。 “神谕·浮!”黑熊拼尽全力释放神谕力量,黑车周围流光四起,仿佛颗颗星辰升空,周围接连漂浮起来,简直如同摩西分红海,为黑车让出一条道路。 那些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人皆震惊不已,这是什么超自然的场景?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后黑车撞毁了一扇铁门,这是最后一道防护,成功闯入机场内部。 黑熊瘫坐在座位上,喘着粗气、浑身冒汗、面无血色。 白鲟紧握他的手,眼中似有几分疼惜。 第149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11) 佩雷托拉机场已经接到指令暂停所有航班,许多乘客正恼火着在候机大厅与前台或者其他机场人员理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乘客甚至已经过了安检检票登机了,却被工作人员通知临时停飞,甚至还要疏散人群,即使部分人愿意配合工作,大部分人仍然觉得荒唐。 直到外面传来了不太寻常的动静,他们看到一辆黑色面包车横冲直撞,四周车辆横飞,像是不值钱那样从天而降、七零八落,而许多保安则持枪而立却呆若木鸡,他们这时才意识到目睹了不得了的事情。 看起来像是恐怖分子,但对大厅里的大家应该没有威胁,因为那黑车直接往机场跑道去了,他们要干什么?劫机吗? 明微三人自然也追着黑车进入了跑道,远处停着一艘被临时叫停的客机,上面空无一人,难道黑车上有能够驾驶飞机的飞行员?他们准备得似乎很充分,即使有也不值得奇怪。 吴可非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安保如此差劲,在接到命令后竟然只是全堵在外面,诚然就算他们准备得再完善一点也很难抗衡神谕者,但此时吴可非愕然地看到停机坪上就连登机梯都未被收走,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于是黑色面包车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地开向了那艘客机,吴可非心里计算了一下,眉宇间更凝重了几分,说:“对方手中是把左轮,一次可以装填六发子弹,他刚才只开了五枪,所以哪怕在没有额外装弹的前提下,现在他的枪里还剩最后一颗子弹。” 兰斯洛伊看了吴可非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 “一颗子弹有什么用?”明微不太明白。 “枪并不是只能用来杀人,有时不开枪甚至要比开枪还具有威慑。”兰斯洛伊吐出口气,就像现在哪怕他们三个毫无防备地跑着黑车后面,那叫做黑熊的男人已不再开枪。 黑车一路开到飞机边上才停下,车上几人立马下了车,两人带着被五花大绑的陈璃画出现在明微三人的眼前,黑熊被白鲟扶着,还有一位抱着玩偶的小女孩,开车的那位司机没有任何犹豫便跑上登机梯。 兰斯洛伊还想上前,只见黑熊直接举起了左轮手枪,不过是抵着陈璃画的脑袋。 “别动了,再动她就死了。”黑熊虚弱出声,听起来却异常阴狠。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做?”兰斯洛伊的蓝色眸子已被愤怒侵蚀。 可惜没有人好心地回答他的问题,只有陈璃画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巴被封堵,只发出挣扎着沉闷的唔声。 明微看着她这副模样同样咬牙切齿,但他更气的是自己的无能。 “爱德华,能不能再多给我点力量?”明微在心里发问,他不想眼睁睁看着陈璃画被绑走,这让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你需要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解救陈璃画呢?改变现实的力量吗?那你又准备付出什么?”爱德华无不讥讽地反问。 “我都可以,只要能救她。”明微回答。 “哟,真是感人,仅仅是要被带走的陈璃画就已经抵得上一次全人类的命运吗?”爱德华觉得刚才自己讽刺得早了一点。 “与此无关,你是在帮他们拖延时间吗?他们就快跑了,到底交易什么开个价。” “可惜,看到你这么着急,我也想趁此机会宰你一笔,但我们之间还有一笔交易正在进行中,所以,不行,在你用完三次复制能力之前,我们不会发生交易。”爱德华叹了口气,语气满是“亏大了”的意思,“更何况,我的规矩是只有当你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能进行交易。” “那你屁话说这么多。”明微咬牙。 三人就这么望着那六人一步步走上登机梯,什么都做不了。 明微咬牙握紧双拳。 六人进入机舱,舱门关闭,飞机很快开始启动。 兰斯洛伊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跑上前去,吴可非和明微也跟上,但飞机已经沿着跑道启动,准备起飞,他们是能在短短路程内勉强跟上小车的速度,要想跟上飞机得让超人来。 他看向一旁车门大开的黑色面包车,觉得车内能够找到一些线索,于是钻了进去,吴可非看到后排座位上有许多血渍,或许能够采集dna配对什么的。 “有东西在响。”吴可非皱眉,往车的座位底下看去,瞳孔顿时骤缩。 他迅速把兰斯洛伊拽了出来,喊道:“炸弹!” 本就没靠太近的明微一听拔腿就跑,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紧随其后,跑出了跟死神赛跑的感觉。 “砰!” 仅仅片刻,一股震耳欲聋的暴响裹挟着冲击波横扫开来,明微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本能让他趴下,还是被那股冲击波轰得倒下。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同样,三人齐齐扑倒在地,心有余悸回头望去,黑色面包车已经面目全非,摧毁了任何可能存在的证据。 兰斯洛伊一拳捶在地上,痛感比不上心里的半分,他感觉自己今天仿佛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对方是如此顺利在他眼前带着陈璃画安全撤离。 候机厅里挤满了乘客,他们看着那爆炸后燃烧着的车辆,此时皆不再喧哗,难怪要暂停所有航班,如果登机中途遇到那几个恐怖分子,飞机上的乘客只能被强行带走,不知要去向何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奇怪的是,那些人其实看起来并不是很像他们印象中的恐怖分子,他们甚至连面罩都没有,是有多嚣张? 吴可非冷静开口:“这样一艘飞机逃不出天使二号的定位,只要能确定降落地点,我们可以立即展开行动。” 兰斯洛伊的目光变得冷静,看向明微,说:“是的,但在此之前我们要汇报导师。” 明微抿了抿嘴,他能感受到兰斯洛伊的怨气,他理解,两人同行,陈璃画身边只有明微,发生这样的事,他同样觉得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iaco已经派出专员处理现场,该调查的调查,该洗脑的洗脑,明微三人返回学校,姜云教授已经在议事厅等待。 议事厅里除了姜云,还有另外两位分别来自情报部和神谕部的代表,他们同样需要获知今日的具体情况才方便安排接下来的行动,后者也算跟兰斯洛伊他们打过不少照面,神谕部队长之一叶佳欣。 明微三人走入其中,在座位上正襟危坐。 明微开始一五一十地汇报,当然,省略掉了爱德华的部分。 “这就是那把枪。”明微从兜里拿出手枪,放在桌子上,那位情报部的男人过来拿起。 他端详了一会说:“韦伯利转轮手枪,英国生产,上世纪用于警方和军方,现今早已被淘汰,只有少数几个国家还在使用,但还是在英国更容易获取,伦敦大街上便能以150英镑入手。” “通知伦敦分部行动,在各机场待命。”姜云教授立即下令。 “是。”男人应答后便拿着手机走出议事厅。 姜云教授看向吴可非,说:“你准备一下,一旦确定飞机降落地点你就出发,无论我们的人等会有没有成功救出陈璃画,这架飞机降落的地方肯定有一个需要我们去对付的东西。” 吴可非点点头,这是应该的,陈璃画和他都是姜云手下的学生,这次行动他非去不可,他十分希望组织人员能够在对方落地后迅速将其控制,解救陈璃画,但可能性不高,这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飞机上那几人敢做出劫机这种举动,在落地后肯定有同僚接应,而他们此时仍然对对方的具体信息仍一无所知。 “我也去。”兰斯洛伊目光炯炯。 “我没意见,但你要请示莫里斯,然后汇报给叶佳欣,她会安排神谕者的行动。”姜云教授说,他示意一旁的叶佳欣,叶佳欣对几人点头。 “我也……想去。”明微心虚地举了举手。 几人看向他,沉默了一阵,姜云扶了一下深度眼镜,摇摇头说:“你觉得自己能帮上忙吗?” 明微低下头,他去了又有什么用?拖后腿吗? “你没有神谕,这种行动通常不能参与,就算请示阿图罗他也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在学校好好学习吧。”姜云教授站起身,“你们可以去准备了。” 好好学习,陈璃画都被抓走了他怎么好好学习? 神谕,他现在是有神谕的,但明天就失效了,难道要展示给姜云看吗?跟兰斯洛伊一样的神谕又怎么解释?真有神谕以前怎么从来不用? 心里像是被揪了一把,随着他们走出议事厅。 兰斯洛伊拍了拍明微的肩膀,然后说:“陈璃画似乎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本来我觉得也挺好,我没资格有意见,现在看来,她的身边更需要一个能够保护她的人,你放心好了,我们会让她安全归来。” 明微尚未平复的心又被扎了一下,连这样含有宣示意味的话语都能说得落落大方,兰斯洛伊还真是让人生不起气啊,毕竟他说的确实没错,虽然自己实在尽力了,但能力就那么点,保护不好陈璃画。 陈璃画就应该接受兰斯洛伊的表白不是吗?但她没有,所以什么样的感情才适合成为恋人? 在大教堂她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第150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12) 如果总是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他会习惯对方的存在,给他一时幻觉以为自己并不孤独,特别这个人还是陈璃画,她总是有话可说,但两人也时常缄默,气氛不会尴尬。 明微走在学校里,看到身边许多学生来来往往,当习以为常的部分从生活中抽离,心里那股空洞感难以忽视。 他还是想不通,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他们都未知的时候,假设劫走陈璃画的几人是密教徒,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他们怎能如此精确锁定他和陈璃画? 明微的记忆中,陈璃画只使用过一次神谕,在面对湿婆的时候,可湿婆余孽早已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湿婆本人都已驾鹤西去,且不说湿婆可能并不清楚陈璃画的神谕,就算知道又能怎样? 他和陈璃画没跟其他密教打过交道,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仇家,自然也不应该有其他密教得知他们的具体信息,唯一一个可能知晓一些东西的,只有洛基,但他正在蹲大牢呢,没可能纠集几个神谕者来针对他们。 就今天的情况来看,那几人更像隶属于另外一个庞大密教的教众,而这正是最古怪的点。 摇了摇头,这些明明跟他有关的事情,现在好像都与他无关了,他不能参与这次行动,只能期待兰斯洛伊说到做到,尽快把陈璃画安然无恙带回来。 吴可非已经准备完毕,明微回到宿舍没感觉有什么变化,除了床头上那柄命运之剑被取了下来,吴可非正背着吉他包盯着手机等待消息,看到明微回来,他开口说:“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事?”明微愣了一下,他还能帮上吴可非的忙? 见吴可非指了指桌子,说:“那本书是从图书馆借的,这次出任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哪天有空帮忙还了,你要留着看也行。” 只有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才需要他,明微失落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对这个请求失落还是对自己失落。 他无所事事把书拿起来翻了两下,书名叫《从群体智能到人工智能》,好像是学校自行整理的许多相关论文以及事例的合集,封面没有标明作者。 明微对此没兴趣,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你学医药的怎么开始研究人工智能了?” “人工智能往简单了说可以看作生物学、机械学和信息学的集合,书里收录了不少你导师阿图罗研究员和莫里斯教授的论文以及观点,我读了很有收获,而且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吴可非说。 明微耸了耸肩,正想合上书本,却被书页上的两幅配图所吸引,一幅是海里的小鱼群,一幅是空中的飞鸟群,密密麻麻的,是那种密集恐惧症受不了的图片,一旁配文让明微脑海中闪过一点什么,他陷入了沉思。 成百上千只的飞鸟和鱼为什么能在高速运动中保持队型、共同进退且不会互相碰撞?为什么蚁群会用身体搭建临时的“桥梁”和“竹筏”用于行动?为什么三个不同的物种却在落单时一致地表现出了局促与盲目…… 对啊,为什么?蚂蚁互相接触读取信息素,即便通力合作似乎也能理解,但为什么鱼群和鸟群明明数量极多,却井然有序?毕竟就连人多了都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即便按队形排好、距离隔开,在做有限的小幅度动作时依然容易碰到其他人,例子就是从小到大的广播体操。 军人通过训练倒是可以做到整齐划一,但……动物界有军训吗? 而且他刚刚想到什么来着? “对了,如果一个人突然受伤,另外一个人却同样表现出剧烈的反应,那是怎么回事?跟群体智能有关吗?”明微看向吴可非。 吴可非皱起眉头:“群体智能用在人类身上不太合适,你说的像是通感的一种,比如有些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即便相隔千万里,却会在亲人过世时感到不适那样,不过这种现象还有待考究。” 明微回想,说:“我开枪射中黑熊的腿的时候,那个叫做白鲟的女摄影师同时发出惨叫,并且做出受伤的动作,要不是书上这些鱼和鸟我都忘了,我刚刚在想会不会是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但他们就连人种都不一样。” 吴可非陷入沉思,随后才说:“这种现象出现在两个神谕者身上,证明他们之间还有特殊的地方,这算是为数不多的有用的信息。” 房间里沉默了一阵,然后吴可非手机里传来提示,他浏览时直接皱起眉头,语气凝重:“飞机突然在巴黎降落,前线的计划落空,我要出发了。” 明微看着对方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突然间又只剩他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房间里很安静,可越是安静他心里就越是喧哗,好像那三个物种落单时的情形用来形容他同样合适。 今天让人感觉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总的来说其实就是陈璃画被抓走了这一件,或许是因为这一件就足够让一切天翻地覆,让他感觉无比不真实,这种感觉哪怕在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时都不曾如此强烈。 他疲惫地倒在了床上,现在只想睡上一觉,然后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陈璃画就在学校没有被谁带走,他们俩明天还会一起上电影课。 吴可非没什么东西可带,他的剑装在吉他包里被他一同背在身后,一辆车正在楼外等他,可他看到其中一道身影,顿时让他的脚步都变得犹豫起来。 那个叫格洛丽亚的怎么在这里?她也参与这次行动吗? 格洛丽亚靠在车尾,双手环抱胸前,看到吴可非时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叶佳欣等到吴可非走近,说:“这次的阵容真是豪华,你们三个可都是年纪轻轻就立过大功的人物。” 兰斯洛伊、格洛丽亚、吴可非,开学典礼上正好是他们三人在台上接受嘉奖。 “出发吧,应该能在晚上之前到目的地。”就连兰斯洛伊都没心情多说什么,从佛罗伦萨飞巴黎,正常来说只要两个小时,早点到说不定还能寻着一些新鲜的线索行动。 几人当即出发前往机场。 佛罗伦萨的各大新闻平台不太平静,广大市民看到各种报导同样人心惶惶,居然有人在大教堂开枪?而且开枪者似乎还是一个年轻的“官方人物”,因为他开枪的对象是一群劫机的恐怖分子。 更刺激的是他们竟然在街上飙车,用的还是迈凯伦f1!这也就算了,可当爱车人士看到现场拍摄的迈凯伦f1竟然满身狼藉地冒着浓烟报废在路边的时候,顿时有了心疼不已的实感,那可是价值一千好几百万美刀的天价车啊!谁这么阔绰用来飙车还开报废了? 官方怎么会开这种车追捕罪犯?太离谱了。 最后还被恐怖分子大摇大摆地劫走了一架客机,据说他们手里有人质。 所有新闻都没能阐述前因后果,一方面他们也不清楚,二是许多古怪的细节在官方施压下不能报导。 实际上现场的许多痕迹在新闻报导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包括那辆迈凯伦,早就被挪走了,效率高得不同寻常,但越是如此,网络上就越是热闹,一时间各种论调层出不穷,一个个说得有板有眼的,就好像自己是什么内部人员。 倒没人管他们,毕竟这种事情在网络上过两天就无人问津了。 夕阳落在阿诺河里逐渐被缓慢的水流拉长,天边的云彩像是燃烧了起来,将河上那古老的韦奇奥桥映照得火红,行人游客在此驻足,等待那轮红日没入群山,歌手卖力地弹唱,情人挽手而立或是尽情拥吻,这里的人似乎都十分忘我。 可真到了日落,他们又该一哄而散了,在流水般的时光中,美好也不过是水面上的一点粼粼波光,虚幻着破碎。 明微的房间随之变暗,只是他正睡得昏沉,无法留意光影的变化。 如果可以,明微倒是更乐意选择忽视声音,因为大多时候光影并不会激烈地转换,更不会像是手机铃声那样没完没了,势必要把他叫醒。 “为什么总是在睡觉的时候有电话?”明微不知是被气得脑袋发懵还是因为大梦初醒,他感觉到了房间的黑暗,先是打开了床边那盏可爱的夜灯才拿起手机。 当他看到来电显示“喻朝汐”的时候迫切地想把手机摔到地上。 他气愤地接通电话:“how old are you?” “i’m……十九岁,问这个干嘛?”喻朝汐懵了。 “我问怎么老是你!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微抓狂。 “你这是什么作息嘛?鬼知道你在睡觉。”喻朝汐更是气得不行,“而且,陈璃画都被抓走了你居然在睡觉?你怎么睡得着的?她不是跟你出去玩吗?我居然还是看新闻才知道的。” 得,刚醒就有人善意地提醒他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逃避屁用没有。 “你说话啊!”电话那头沉默下去,喻朝汐着急喊着。 第151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13) 在交易自卑以前的明微遇到事情总是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行,可失去自卑的他也只是更加清醒地看待了自己的无能,某种角度而言,这样似乎更加残忍,毕竟除了失去自卑,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明微做了一次深呼吸,说道:“对不起,我确实保护不好陈璃画,对方有几个很强的神谕者,他们把陈璃画带去了巴黎,组织已经展开行动,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在,他们会成功的。” “你为什么没去?”喻朝汐疑惑。 “我想去啊!但姜云教授说我不是神谕者,不让我参与,而且我去有什么用啊?我如果有用的话,她就不会被抓走了。”明微抿嘴,他靠在床头,随手把一旁的夜灯拿过来,放在被子上,真令人难过啊,他也不想这么没用,不想继续自怨自艾,可所有发生的事和人都在提醒他,你真没用。 这回轮到喻朝汐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她才问:“你跟陈璃画认识多久了?” “大概三年。”明微翻阅自己的回忆,虽然伊始并未同班,他们是在老周的书店认识,三年说长好像不长,只是整个高中而已,但如果前缀不是“认识”而是“喜欢”的话,就显得很长了。 可是不被在意的喜欢跟认识又有什么区别呢?明微拍了拍小兔子夜灯,柔和的光线在变换,兔子的表情却是一成不变的微笑。 电话那头突兀地挂断,明微愕然,随后摇摇头放下手机,她好像没什么正事,一天天老是打扰他睡觉。 他醒来能干嘛呢?屋内灯光柔和,窗外月落日升,可是整个世界显得如此空洞。 安静得如同深海,只剩孤独将他淹没,此外一无所有,又是这种感觉,闭上眼睛就好像自己存在虚无之中,身边的一切随之消失,可睁开眼它们依旧存在,被子里的温度,夜灯发出的光,这些都是触手可及的东西,时刻提醒他世界的真实。 挺奇怪的,这种事情居然需要提醒。 “咕咕~” 他的肚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决定打碎这寂静,明微意识到自己饿了,他愣愣看了看手机,原来已经第二天了吗? 下午还有电影课,先去吃个饭,顺便把吴可非交代的那本书也带上。 从食堂出来后直奔图书馆,对于这次爱德华的交易他有点害怕,同样的食物尝起来已经失去不少原味,三次之后就味同嚼蜡了吧?可他只在学校里,好像用不到后续的能力,他希望这辈子都用不到。 明微手里拿着那本《从群体智能到人工智能》,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像个好学生,图书馆的环境很舒服,整体格局让人感觉宏伟,距离电影课还有很久,闲来无事待在这里似乎不错,周围都是安静的学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不会想到前几天还有人在这里跳楼。 其实经过吴可非的一番解析,他手里这本书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他很久没看书了,而且还是这种类似科普读物的书,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孩会更感兴趣吧?就像他小时候,后来都是小说看得多。 囫囵吞枣似的阅读倒也在他脑子里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象。 他意识到在激发想象力这方面,科学并不弱于文学,读完部分主要内容后,明微的脑海里甚至有了自己想象出的人工智能大脑雏形。 拿那三个物种的部分来说,无论是飞鸟、鱼群、还是蚂蚁,他们在行动时其实与计算机执行一道程序十分相似,蚁群可以搭出一道桥梁,但其中任何一只蚂蚁都不是“建筑师”或者“指挥官”,它们的个体完全不知道“桥梁”应该搭成的形状或大小,个体只负责执行两个指令。 一是一直走,走到不能走了就停下不动,这样其他的蚂蚁就可以把最初停下的那只蚂蚁也当做是可以走的路的一部分,爬到它身上、停下,如此往复“桥梁”便越搭越长,直到跨越地形障碍。 第二个指令,没有其他个体需要“桥梁”的时候就开始过桥,这样整个蚁群就都能够跨越地形障碍,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所以人们有时可以看到单独一只蚂蚁在断路处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不知道该往哪走一样,其实它们只是在执行指令,看看有没有小伙伴爬到自己身上,如果没有,过一会就走其他路去了,这大概也可看作是一条指令。 鸟群与鱼群同样与此相近,只不过有迁徙、觅食、防护之类不同的目的,以此来分别执行寥寥几则指令,便能看到令人称奇的场面。 一个物种或者群落里只要大部分个体服从规则都会是这样的结果,越是简单的生物,服从规则的个体数量便越多,甚至可以无限接近于百分百,因为不会有哪一只蚂蚁在搭桥的时候突然开始怀疑蚁生,开始质疑周围蚂蚁的行为,突然甩手不干导致整座“桥梁”坍塌,没有,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群体的利益。 哺乳动物则复杂一些,却也大体相似,比如羊群效应,也叫从众效应,它们并不需要考虑群体利益,只要在察觉危险的时候拔腿就跑,可它们跑的方向永远是相同的,一只开始跑,其他羊便会跟着跑,所以放羊倒也没有那么难,就连明微都在乡下看到过牧羊人悠哉悠哉跟在羊群后面的样子,只要拿着竹竿随便敲两下就能够控制整个羊群的移动方向。 人自然是最复杂的,为什么做个广播体操都能东磕西碰?因为不服从指令的可不是一个两个,甚至干脆动都不动的都有,当然,这是明微身边的状况,或许也有物以类聚的原因。 总之,放大到整个物种来看,服从规则的人类始终会是大多数,这是社会安定的根本,他虽然不做广播体操,不也老老实实待在学校吗?他虽然上班摸鱼,不还是在上班吗?因为服从规则符合自身利益,跟羊群的区别其实并没有多大,毕竟羊群效应、从众心理什么的显然常常用在人类自身上。 所以,规则框架下足够数量的简单个体之间的交互过程所表现出的复杂行为即是群体智能。 再由这些谈到人工智能,简单来说,一只蚂蚁没有智能,但一群蚂蚁有。 人脑中单独一个神经元没有智能,但成千上万就有。 量变引起质变。 那么只要使用技术足够先进、数量足够多的纳米芯片来模拟神经元,构筑神经网络,其中每个“神经元”再辅以大量数据深度学习,这么一来,一个至少理论上可行的人工智能最基本逻辑方案便诞生了,这也是整本书最终要阐述的东西。 当然,这里讨论的人工智能是指那种真正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工智能,而不是各大手机厂商内置的人工智障。 整本书由浅入深,再结合各种案例现象与大佬们的论文研究方向,分别细细解析,让人很容易理解各位大佬的意图。 明微是看了这本书才恍然发觉他的导师阿图罗研究员再怎么说也是组织的研究员,密大的生物学教师,甚至还是生物化学部的部长,其实已经是非常优秀的人才了,只是与各大教授对比总显得不太着调而已。 引发明微思考的是,克隆人在科学界是被禁止的,可如果创造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人工智能,那跟克隆人所触犯的伦理有很大区别吗? 还是说即便有理论支撑,这些提出理论的人并不会真正实践?目的只是为了创造出的人工智能依旧停留在机器的范畴,让机器更好地为人类服务吗? 有机会可以问问他导师阿图罗,毕竟各种由机器人、仿生人引发的关于人性思考的影视文学作品可是经久不衰。 电影鉴赏课上,陌生的教室、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老师草草说了几分钟,开始应景播放有关机器人的电影,这是一部明微诞生那年上映的老电影,《a.i.》。 机器人大卫被莫妮卡作为孩子的替代品领养,他存在的使命就是爱他的母亲莫妮卡,可当莫妮卡的亲生儿子从医院归来后,大卫就不再被迫切需要了,后来发生一些意外,导致莫妮卡夫妇彻底决定抛弃大卫。 大卫记得莫妮卡妈妈给他讲过一个童话,故事里有一个蓝仙女可以将木偶变成人类,于是他哭着问莫妮卡等他找到蓝仙女把他变成人类后可以继续当她的儿子吗? 他渴望成为真正的人类,他希望母亲能够继续爱他。 明微小时候看过这部电影,而且看到这里和结尾时都留了眼泪,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大卫被父母抛弃吗?还是因为大卫最后“美梦成真”? 直到今天重温他才想起这回事,他已经把情节忘得差不多了,却记得眼泪,他重新当成一部新电影来看,或许因为本来就难过所以看什么都感伤,眼泪好像总有自己的想法,会在你想要隐藏的时候揭穿,好在明微最多只能被揭穿一半,而且没人注意到他。 明明跟人类毫无区别啊,会开心会难过,有自己的思想,难道就因为他是机器制造出来的所以不是人吗?是他们激活了大卫的情感程序,后来又狠心抛弃,他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就像电影开始就有位黑人妹子提出了她的观点,问题不是制造会爱的机器人,而是人类能不能真正爱他们。 电影落幕,他仍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周围人群离散,与他不同,大家都有处可去,灯光亮起,过了很久又熄灭,他才起身发现天色渐晚,时间很快过,无论如何夜幕总会降临。 浑圆的月亮悄然攀上夜空,铺洒静谧的银辉。 明微走出了教学楼,举头望明月,今天是中秋节欸。 回望往年许多节日,其实大多都是一个人过的,与眼下没差,只不过换个地方孤独。 看月光倒映在心形湖里,有鱼儿在水中雀跃,把光影扰得粉碎。 它们好像很快乐,明微不由得这么想。 他看了眼死掉一般安静的手机,日期似乎有些熟悉,片刻后他终于想起了陈璃画的生日。 第152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14) “赏月?”有人在向明微靠近。 “姜云教授。”明微看到来人急忙从伤春悲秋中抽离出来,喊了一声。 姜云点头说道:“你可以去天文台陪陪暮恩,她正在捣鼓望远镜,你本就是天文学的学生,多去逛逛也无妨,暮恩总在那里。” 天文学的教室在最顶层,再往上的天台还有专门用来观星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是巨大的窗子,各种天文器材摆放其中,今天月朗风清,的确适合看星星。 漫无目的的明微自然答应下来,现在的他就是落单的蚂蚁,让他去哪都行。 明微来到天台,这里有许多间观测室,而且每间都有三两人影交错,从外面看不清人脸,为了更好的观星,玻璃构筑的室内未打开灯光,只有月光倾斜照耀,明微直奔一间空旷的观测室去,那里只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硕大的天文望远镜前更显如此。 他驻足望了一会,然后才敲敲玻璃,喊了一声:“暮恩。” 暮恩看向门外,表情突然有了变化:“明微哥哥。” 她跑过去把明微拉进室内,神态看起来活泼不少,果然上次是吓坏了。 “快来看月亮。”暮恩扬起笑脸对明微说。 一支粗壮的三角架支撑着上面大炮一样的镜筒,这就是明微感受中的天文望远镜,他站在望远镜前俯下身子,从一个小巧的镜孔看进去,一面巨大且明晃晃的“圆饼”赫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哇哦,好清楚!”明微感叹,他甚至可以看到月面上的千疮百孔,这样一来更显得凄美了几分。 “漂亮吧?” “真漂亮!”明微起身回答。 “嘿嘿,其实我的名字就是月亮的意思哦,moon。”小暮恩露出得意的笑容。 明微哑然失笑:“月亮哪有你漂亮?” 暮恩双手捂着脸,眼帘微闭,竟然还会害羞。 月光斜斜地铺洒下来,刚好将硕大的望远镜笼罩,明微浑身放松坐到地上,双手撑在身后,让自己的高度跟暮恩平齐。 他看到镜筒上还有一个小镜筒,应该是寻星镜,镜筒与角架之间的仪器就是赤道仪了,天文相关知识明微多少有些,寻星镜物如其名,用来定位要观测的星星,然后再到目镜中寻找,不然由于物镜加目镜的放大倍数太高,直接用来找星星的话容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赤道仪则是用来中和地球自转的仪器,有的种类比较高级,能够自动追踪星体的运行轨迹,这样一来就可以让正在观测星星一直处在视野之中。 “你很喜欢看星星吗?”明微问暮恩。 “嗯……因为星星这么多,永远都看不完。”暮恩说。 明微略有所思点头,又说:“可是世界上人也很多。” “人类总是喜欢遥不可及的东西嘛。”暮恩笑脸灿烂看着明微。 小孩子有时会语出惊人,明微细细品味:“真有道理!” 手机震动一下,伸进口袋拿出,竟是苏琉的消息。 “中秋节快乐!”屏幕里边有小小的月饼滚落,是app稍显人性化的小巧思。 苏琉和明微都不擅长聊天,所以平时基本没有联系,明微没想到苏琉会在节日发来祝福,但在情理之中。 明微对着月亮拍了张照片,把望远镜也拍进去,同时回复一句中秋节快乐。 然而他旁边的暮恩却发出了一阵嫌弃的声音:“咦~明微哥哥居然对着手机笑,这个人是女朋友吗?” “不是,我没有女朋友。”明微回答。 “那你跟陈璃画姐姐是什么关系?”暮恩表情疑惑。 明微愣了一下:“你的小脑袋瓜成天在想什么?” 暮恩没有说话,明微的手机再次传来震动。 苏琉:“想你!” 洒在脸上的月光似在发烫,明微看着暮恩天真无邪的双眼,默默转过身去回消息。 “还说不是女朋友!”暮恩哼了一声,“没想到明微哥哥不仅花心,还是个骗子。” “我……没有。”明微心虚地转过身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不跟你玩了,我要看星星,至少星星不会撒谎。”暮恩说着就捣鼓望远镜去了。 “朋友之间也可以说想念嘛。” “这种话你自己相信吗?”暮恩头也不抬。 明微有种暮恩突然长大好几岁的感觉,这种说法好像的确不太可靠,明微大概只是说给自己听。 “反正我不是骗子,你不能误解我。” “那你是承认自己花心了呗?” “我……不花心。”明微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呛得这么狼狈。 “我给你出一道题,如果你能答得上来,我可以暂时相信你。”暮恩说。 明微露出无奈的神情,他还能拒绝吗? “你问吧。” 暮恩伸出小巧的手指,朝月亮一旁的方向指去,并说:“现在是八点钟,那里很快就会有一颗亮星出现在地平线上,慢慢升空,请问是哪颗星?” “嘶。”明微吸了口气,迟钝的大脑尽量快速运转,那是什么方向,月亮在东,面向东的右手边是南,现在是中秋,秋天,他瞬间回想起陈璃画说过的,秋夜南天,北落师门!由于意大利纬度略高,所以现在还没出现,就算攀上了地平线,远方还有黏土山丘,所以实际上得再多等一会。 “北落师门!”明微自信回答。 暮恩恢复笑容:“嗯,喜欢星星的都不会是坏人,我暂时相信明微哥哥。” 明微松了口气,要是换个问题可能真要被她给问倒了,没想到要以这样的方式向一个小孩证明自己,而且还是暂时,用词真够谨慎。 “毕竟是陈璃画喜欢的星星嘛。”明微喃喃。 “对了,陈璃画姐姐呢?”暮恩问。 明微真不想回忆起这件事:“她……被坏人抓走了。” 暮恩愣住,漂亮的眼眸顿时充满忧色,“怎么会这样?报警了吗?” “报警……”明微目光犹豫看着暮恩,她只是个天真的小孩,虽然是姜云教授的孙女,但对于学校和组织还一无所知,或者说以她的年纪,甚至对可见的世界都还一无所知。 “坏人把她带到很远的地方,不过我们已经派去一些很厉害的人去救她,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明微说。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暮恩目光好奇看着明微。 明微叹了口气:“我一点都不厉害,而且学校不让我去。” “可是你救了我,我觉得你很厉害。”暮恩表情严肃。 明微抿嘴,竟然被小朋友感动,他摇头:“还不够。” 暮恩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明微哥哥,你跟陈璃画姐姐就算不是情侣,关系应该也很好吧?” “是啊。” “如果救她的人不是警察,我觉得她希望这个人是你,而且如果是你被抓走了,她肯定会不顾一切去救你的。”暮恩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明微,月光照耀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双眼亦如月光雪亮,“就像你救我那样,只要趁坏人不注意,把她抱起来就跑,一定能成功的!” 明微的心头好像被那坚定的光芒刺痛了一下,愧疚之感在疮口处顺着流动的血液弥漫全身。 他羞愧地低下了头,咬着牙,他在这里跟个没事人一样,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还要一个小孩来告诉他,简直罪大恶极。 去他妈的学校,去他妈的神谕者,他如果决心要去救陈璃画,谁有资格阻挠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既是他人给的枷锁,也是他用来逃避的借口。 他“嗖”一下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对暮恩说:“我要先走了,最近不来找你玩了,你一定不可以再乱跑,好好听你爷爷的话。” 暮恩的笑露出牙齿,挥了挥小手:“我知道了,注意安全,明微哥哥。” 中秋的圆月将佛罗伦萨染上一层静谧的银辉,明微心里波澜起伏,他什么都没准备,没什么好准备的,直接出校门等着打车,前往佩雷托拉机场。 说到底,就算他违反规定又能怎样?组织和学校都开除他吗?如果陈璃画有危险他都不被允许行动,待在iaco还有什么意义?拯救世界?他在意的人都救不了还救个屁的世界! 车窗外的风景和行人在倒退,这是一条失去陈璃画的路,他昨天才经过一遍,五公里左右,很快就到了机场。 夜间航班的价格通常会便宜一些,而且余票充足,因为鲜少有人在这个时间启程,到达目的已经深更半夜,交通不便。 明微用他那蹩脚的英文向前台购票,其实只要会说:“paris,now。”就够了。 在候机大厅坐立不安,知道自己有点冲动,但明微没办法说服自己冷静,这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墙壁上的电子屏幕用三种语言滚动显示日期和时间,下方是所有航班的状态信息,他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机票,航班编号为az913,正巧是今天的日期,他的座位号是13a,应该过一会就能开始登机。 好多13,刚刚的安检口也是13号,他过去之后就嘀嘀嘀响个不停,他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他是不是应该入乡随俗觉得不太吉利? 第153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15) 登机的乘客不多,明微走在机场准备上登机梯。 他感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下意识回过头去,然而当他看向后方顿时懵住了,一阵风吹过,他身后空空荡荡,哪来的人? 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他想到了一个民俗传说,人的头顶和两肩各有一盏灯,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在身后唤你,千万不要回头张望,把灯吹灭便给鬼招魂。 可是这鬼不讲武德,上来就动手。 “我靠?见鬼了……唔……唔!”明微话音未落便被捂住了嘴巴,吓得他瞪大双眼,因为他根本没看到手的存在,只是有触感在脸上,准确地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有一个人站在他背后钳制他的动作和声音,因为他的后背也有感觉,双手被从身后伸出的手捆住,但他目光之中却依然什么都不存在。 明微全身僵住,不是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吗?这外国的鬼这么凶悍?爱德华!爱德华!碰到鬼了魔鬼管不管? “别叫。”一道声音传来。 是人?诸多念头闪过,莫非是昨天那些人没得逞,今天竟然又派了神谕者来解决他?他甚至不知道这位神谕者的能力是什么,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不,他才不会这么容易死,他还有两次可以使用神谕的机会,这人如果正贴着他想抹他的脖子,那么只要用“宙斯”就可以轻松将其电晕在地。 可随后明微就发现自己就算想喊神谕都喊不出来,爱德华交易的能力都是要用语言来触发的,他毕竟不是那些真正的神谕者,有的神谕者哪怕不喊出来也能使用部分能力。 正当他情急之时,一个还算熟悉的名字传进他耳中:“我是喻朝汐。” “唔?”明微愣住,什么情况? 很快他感觉到对方把手收了回去,明微转身就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现在在你旁边。”声源方向改变。 明微简直万般无奈,他扭头看着空气说话:“这是你的神谕?这样会吓死人的!” “我以为你知道我的神谕。”喻朝汐说。 “我可没那么关注你。”明微翻白眼,“你怎么在这里?” “跟你同一趟航班,你说呢?我还奇怪你居然会来,毕竟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听你的语气简直想打死你。”喻朝汐的态度并不柔和。 明微想了一下:“我说什么了?” “你没说什么,所以当时我才为陈璃画感到不值,毕竟跟她认识几年的人是你不是我,在我都想直接去巴黎的时候,你居然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要是陈璃画,早跟你绝交了,不过看你现在在这里,醒悟得不算太晚。”喻朝汐毫不客气地说。 明微自觉理亏抿了抿嘴,然后疑惑地问:“你的神谕是隐身?那你现在没穿衣服?” “什么?你是变态吗?”喻朝汐给明微后脑勺来了个脑瓜崩,“我能操控光影,穿不穿衣服又不会对我的神谕产生影响。” “你干嘛用神谕?就为了吓我?”明微觉得对方是会有这种恶趣味的人。 喻朝汐解释说,“为了免费坐飞机。” 明微嘴巴微张,一时语塞。 “这是逃票!神谕就用来干这个?” “嘘,别被前面的人听到,能省不少钱呢!不然用来干嘛?” “太不道德了。” “你如果有这种神谕肯定比我更不道德。” “切,我才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明微不屑。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的是哪种人?”喻朝汐发出哼声。 明微走上了登机梯,喻朝汐紧随在后大摇大摆地进入客舱。 “有的空姐背后会拿着计数器清点人数。”明微边找自己的座位边轻声说。 “一架飞机上总会有人是多买了几个座位的,可能为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可能只是希望自己坐得舒服些,而且现在是晚上,座位本就坐不满,我只要坐在一个睡觉的乘客旁边,等空姐点人头的时候让他隐身,这样人头和机票的数量就会一致,等会我从卫生间出来找个位置就行了。”喻朝汐说。 “惯犯。”明微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第十三排第一个,因为正巧在应急舱门边上,有相对充裕的空间,明微一坐下就有空姐朝他走过来。 “先生,提醒一下这个门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动的哦,但坐在这个位置的乘客最好看看旁边的提示,掌握打开的方法,毕竟以防万一嘛,如果你觉得有压力,可以跟其他乘客交换座位。”空姐脸上挂着那标准的职业性笑容,语气温和。 明微犹豫地眨了眨眼,他没坐过几次飞机,上次从国内过来还是组织安排的,所以这些东西他并不熟悉,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很难,毕竟叫做应急舱门,太难开启恐怕不妥。 “我没问题,不过哪种情况可能需要用到?”明微好奇地问。 “需要让乘客快速离开的时候,比如迫降。” 明微想了想,“在空中打开吗?” 空姐依旧微笑:“在高空中是不可能打开的,因为气压差的缘故,只有在已经落地的时候才能开启。” “懂了。”明微缓缓点头,这时他看到喻朝汐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从后面走出来,然后在他前方落落大方找了个空位坐下,简直神不知鬼不觉,大部分客机为了保护机组人员以及乘客的隐私并未设有摄像头,毕竟许多工作人员的日常生活基本都在飞机上,没人愿意被二十四小时监控。 空姐礼貌离开,在她转身的时候,明微注意她的后颈有两道黑色,看起来像是墨笔画上的痕迹,纹身吗?这边的空姐能纹身?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 明微把目光望向前方乘客,有带着孩子的妇人,有西装革履一脸疲倦的公司职员,形形色色,大家都有不同的身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暖色的光照亮机舱,令人舒适。 等到巴黎再联系吴可非他们吧,届时来都来了,组织总不至于不管他们。 飞机在月光下沿着跑道加速起飞。 另一边,法国巴黎。 左岸十三区一家装潢复古的酒吧里,吴可非坐在吧台边上,品尝调酒师刚为他准备好的龙舌兰,应他的要求加了一片柠檬。 他隐约记得兰斯洛伊说过这样比较好喝,龙舌兰是一种草本植物的名字,由其酿成的酒便叫做龙舌兰酒,但尝起来会有点苦,所以衍生出了一种手里放点盐再拿着一片柠檬,喝一口酒舔一口盐再嚼一口柠檬的喝法,这样能够中和一些苦涩,并使其口感层次更加丰富。 吴可非觉得太过做作,所以只让调酒师把柠檬直接泡酒里,反正不少酒都有这种款式。 酒精顺着他的舌头深入咽喉,他只抿了一小口,流进胃里应该已经所剩无几。 还行,别有一番风味,要不是那个名叫格洛丽亚的女人就在旁边盯着他,想必这酒会更可口。 “你就是这样调查的?”格洛丽亚冷淡地提出质疑。 “是的,不喜欢你可以离开。”吴可非回答。 “你以为我想跟你一起?”格洛丽亚轻蔑地冷哼一声。 “谢天谢地,原来你不想,我差点以为这就是你追求异性的手段。”吴可非难得笑了,不过是冷笑。 格洛丽亚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没有什么表情,她知道吴可非在想方设法激怒她,正巧这也是她想做的。 “你的眼袋有点重。”格洛丽亚话锋一转。 吴可非满不在乎:“那又怎样?” “你向来喜欢独自行动,昨天下飞机之后却一直跟着组织安排,所以一无所获后便擅自在夜晚出动,结果一夜没睡,我知道你对于组织的任务很积极,但不可能每个任务都让你连觉都睡不下吧?”格洛丽亚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仿佛将吴可非的内心看得清清楚楚。 吴可非懒得说什么,便又抿了口酒。 “你跟失踪的那位名为陈璃画的女孩来自同一座城市,又是同一位导师,所以我初步推测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太简单,可是在学校却只能看到你跟另外一位女生同行,鉴于你手上还戴着戒指,而跟你同行的女生没有,所以我猜测戒指在陈璃画手上,或者说曾经在。”格洛丽亚做出结论,“看来同一段回忆,有人走出来了,有人还被困在里面。” 吴可非揉了揉太阳穴,他不喜欢说话,他知道格洛丽亚也是,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两个在一起非要互相伤害。 “你不觉得自己过度关注我了吗?” “这些只是我脑子里闪过的一秒钟的信息。”格洛丽亚说。 “那我希望你把自己出色的推理能力多放在调查上,而不是在我面前显摆。”吴可非说。 “有些东西不是一夜之间就能调查出结果的,因为可收集的信息就这么多,这一场行动十分古怪,显然隐藏有某些我们暂时不可能得知的目的,需要时间来揭晓,就像我怀疑你是杀人凶手那样。” 如果他真的是杀人凶手,一定不介意把面前这个讨厌的女人加入死亡名单。 第154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16) “尊敬的各位乘客,我们即将掠过美丽壮阔的阿尔卑斯山脉,为了各位能够更好地欣赏风景,我们将略微降低飞行高度,希望它像今晚的月亮一样点缀大家短暂的旅途。” 广播里响起机长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给许多原本昏昏欲睡的乘客都提了提神,不少人开始看向窗外,发觉远处白茫茫一片,连绵无尽,在月光下就像一条蜿蜒盘旋的巨大银蛇,十分壮观。 诚然现在距离冬日还有一段光景,但对于平均海拔超过三千米的阿尔卑斯山脉来说,哪怕是最炎热的月份也会有一大半山峰山头银装素裹,只为了看客的惊鸿一瞥。 今日更是天公作美,一轮浑圆的月亮高高挂起,清冷的月光与白雪遥相辉映,让此时此地的夜色成为人间绝景。 “哇哦……”明微透过舷窗远远凝视着,除了用语气词感叹之外,他的脑子里似乎跟那山头一样空白,他突然后悔以前没有多背几首古诗了,不知让那些大诗人看到此情此景又能作出怎样的千古名句。 但如今时代变了,反正明微就是个俗人,他直接拿出手机,打开相机。 中秋月夜在飞机上俯瞰阿尔卑斯雪山,谁知道这辈子能见几次,当然是要用照片来定格啦。 飞机上的乘客都很淡定,可惜他们不是中国人,少了中秋这一层意义。 偏偏陈璃画在前一天被抓走了,明明今天还是她的生日,多凑巧撞上了佳节,真是遗憾这么特殊的日子她无法好好度过,不知道她现在危不危险。 明微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踏上寻找陈璃画的旅程。 “中秋快乐、生日快乐!”明微将祝福的话语随着那张照片一同发送给陈璃画,虽然她肯定看不到。 原本在万米高空的客机开始匀速向下飞行,乘客能够感觉到他们与雪山的距离越来越近,在飞机上很少有这种体验,毕竟任何景物看起来都太过遥远且渺小,很难深刻体会到近在眼前的魅力,但不包括这座被誉为欧洲脊梁的阿尔卑斯山脉。 明微打开手机地图看了看,掠过阿尔卑斯山脉就相当于离开了意大利进入法国境内,目的地是巴黎的话,目前已经完成将近二分之一的路程,他与陈璃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这时,飞机猛然颠簸一下,猝不及防的明微把手机摔到地上,正当他弯腰想捡起的时候,愣愣地发现走道变得倾斜起来,哦不,是整个飞机都开始向下倾斜,他的手机直接朝前面滑行出去,角度甚至超过了四十五度! 所有乘客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他们整个人都得朝前方扑去。 “机长,你在干什么?”客舱的广播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是来自驾驶室内机组人员的吼声。 “砰砰!”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透过被干扰的广播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吓得舱内乘客大惊失色,然而更加惊悚的是,他们发现飞机开始以一种加速的趋势往斜下方的山脉冲去,照这副架势,飞机很快就会撞毁在雪山上! 明微彻底呆滞住,这什么情况?驾驶室内机长开枪把飞行员杀了?还想带着一飞机的人同归于尽? 有人解开了安全带,却根本站不稳,身体砸到地上。 这是在做恶梦吗? “越是抗拒死亡,就越会有人因你而死,你说对吧?明微。” 广播里再次传出机长的声音,但他此时的语气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如同死神的低语,令人不寒而栗。 什……什么?明微心头猛烈颤动,究竟怎么回事? 可除了明微,现在哪里还有人在意广播说了什么?全在大喊大叫,鬼哭狼嚎,仿佛在提前适应地狱。 他鬼使神差转过头去,那名空姐在他的右后方,坐姿端正优雅,面带诡异的微笑与他对视,她的双眼被幽光吞没,连同眼白都化作了深邃的漆黑。 明微攥紧了拳头,浑身发抖,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存在? “爱德华!”看着飞机距离雪山越来越近,明微根本毫无办法,只能再次呼唤魔鬼。 瞬间,一切杂音戛然而止,客舱内漂浮着各种物体,乘客们东倒西歪,表情惊恐、绝望,世界停止了,化作黑白。 爱德华欣欣然从虚空走进这张黑白照片,他很是好心地将空中的杂物放置原处,还随手撕开了一包薯片的包装袋,从中掏出一把塞入口中,然后递给明微,含糊不清开口:“要吗?” 明微随着时间暂停算是松了口气,说:“我是让你来救命的。” “救命?我们的交易还在进行中,你不是还能用神谕吗?”爱德华一脸吃惊的样子,他边嚼着清脆的薯片,边在走道上四处张望。 “这种情况下什么神谕能活下来?”明微愤愤咬牙。 “有的,而且是你已知的神谕。”爱德华将口中食物咽下,“不得不说跟你做生意有时真是一种浪费,毕竟你都发挥不出来该有的效果,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使用其他神谕有机会阻止陈璃画被带走呢?” 明微沉默了一会,说:“想过,但没有多大把握。” “没人在乎你有没有把握,这是你自己的命,接下来要是你什么都不做,就等着一头撞死在勃朗峰上吧!”爱德华说。 “那飞机上这些人怎么办?”明微急忙问。 爱德华张大嘴巴,满脸不可思议,他把薯片扔了,用沾染碎渣的油手摸了摸明微的额头,问道:“你发烧啦?想当超级英雄啦?你现在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一定,还想着救这些跟你毫不相干的人?” 明微一把拍掉额头上的脏东西,“可他们是因为我才……” “那边有个东西我猜你会感兴趣。”爱德华没等明微说完就帮他解开安全带,随后走向那位空姐,空姐此时眼中的黑色已经退去,面部表情也同其他人那样在惊慌,爱德华伸手拨开了空姐后颈的衣领,一个奇怪的符号出现在明微眼中。 他刚才注意过,只是这会才完整看清,看起来像是“x”的右上角多添一杠,他不由得问:“这是什么?” “显然是卢恩符文,不同的符文组成的符号,你上课学的全进我脑子了是吧?”爱德华扶额。 “整节神秘学课我只听了半小时,我怎么知道?”明微理直气壮。 “你还有理了?反正都这样给你提示了,再想不明白你死在这雪山上倒也没什么可惜的,毕竟世界上每天都有那么多猪被杀死,不差你一只。”爱德华发出嘲笑声,“希望你还有机会思考这个问题,接下来时间要恢复咯。” “靠,等一下。” 明微大脑飞速运转,他的目光带着所有的希望转向那应急舱门,飞机飞行途中外部空气稀薄,大气压强小,所以内部是加压的,意味着内部压强比外部压强要大得多,如果应急舱门跟其他舱门一样,开启时是先朝舱内移动,那么在空中的确不可能打开,就如空姐所言。 但现在飞机正在朝下方疾速飞行,外部的大气压强呈上升趋势,所以二者的差距正在越来越小,他不确定爱德华说的神谕是不是那位黑熊的,但好像也没有其他可能了,重力变化会改变压强吗?该死,现在已经没时间请教他的高中物理老师了,他当初真该好好学习,总之如果有效,通过规范的操作,应该有可能打开应急舱门。 想通了这一点的明微直接抓住舱门的安全阀,同时爱德华打了声响指,时间开始流逝,嘈杂之声再次响彻,四周乱作一团。 窗内窗外光影闪烁,倾斜的飞机让明微站都站不稳,他只能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座位,另只手在按照流程准备打开安全阀。 这时喻朝汐抱着座椅颤抖着喊了一声明微,她同样害怕极了,但看向明微的时候却发现他在那里想要打开舱门。 “快来帮忙!”明微当即对她喊道。 喻朝汐扶着走道上一排排座位艰难向后方移动,她对明微大声喊:“就算打开了我们也会摔死!” “总比坐在这里等死强。”明微咬牙,整个人的重量都用双手挂在安全阀上,想要借下坠的力来掰动,同时集中精力念诵:“神谕·浮!” 舱内众人只觉浑身一轻,许多物品漂浮着到处乱撞。 这种时候只能把开门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什么都不做,这种速度的飞机与山体相撞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如果能跳机落在雪地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喻朝汐也开始发力,她是神谕者,力量比一般人更大。 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这门就是纹丝不动,就好像有一个力气更大的怪物在外面堵着,不让他们离开。 飞机带着上百名乘客一往无前奔着阿尔卑斯山脉最高的山峰冲去,勃朗峰,4810米,飞机内部压强倒是比地面小,大概可以算是海拔两千多米,所以等到接近勃朗峰时内外压差才不至于相差过大,但那时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你会开飞机吗?”喻朝汐急忙问。 “你说呢?”明微简直无语。 “那你没吃饭吗?”喻朝汐一边使劲一边质问,面部表情都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扭曲。 “我数三二一,再一起使劲。”明微说着便开始了倒数,“三、二、一!” “啊!”在死神的鞭策下,两人简直爆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力量,随着安全阀松动一些,固若金汤的应急舱门终于朝内开启了一道缝隙!月光随之照射进来,仿佛天堂之光。 两人见此更是不敢松懈,若是这道缝隙闭合,他们便再也没有力气重新开启了。 于是缝隙越开越大,整扇门朝一旁平移而去,待到缝隙足够一人通过时,整扇门瞬间被一股巨力掀开! 这同样是压强的作用,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外而来,机舱内部那些凌乱的杂物顿时被吸飞出去,所有乘客都惊骇欲绝地望向了应急舱门那边,他们把门打开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让他们在死前感受一次失温失压吗? 明微扶门艰难站起身,凌冽的狂风吹在他身上,冰寒刺骨,压强的瞬间变化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耳膜像是由内而外地被鼓动,几乎听不到除了轰鸣之外的声响,这让他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喻朝汐在一旁张嘴对他喊叫,却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明微恍惚间看向了这趟航班的所有乘客,许多人同样在看着他,惊恐、呆滞、慌乱,有人伸手去拿氧气罩,有人捂着自己的耳朵,他们身份各异,却殊途同归。 “你在发什么呆?快跳啊!” 他终于听清了喻朝汐在喊什么,但回过神来却对着舱内大喊:“快跟我走,我可以救你们!” 可是他的声音几乎淹没的风中,哪怕有人听见大概是没人听懂的,听懂的也会觉得他疯了,就连喻朝汐都觉得他疯了。 “神谕·浮!” 没用,飞机并没有升起。 于是没有再给他更多时间,喻朝汐拦腰抱着他,将明微生生拽了出去,两人一起从五千米的高空一跃而下,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他们自由落体、极速下坠,明微仍面对着那艘飞机,眼睁睁看着这艘庞然大物以流星划过夜空的姿态和速度撞向雪山。 “对不起。”明微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这句话。 “啊!”喻朝汐持续发出尖叫,她觉得这可能是此生最后的遗言,毕竟他们距离雪山的雪地看起来简直有几百米,这种高度足够摔成肉泥。 但她没有想到明微突然转过身去面朝大地,紧紧抓住她的双手架在他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是明微在空中把她背在了身后。 “别……”喻朝汐发愣,喉咙仿佛被风雪哽住,明微竟然要给她当肉垫? 眼看着雪地越来越近,几百米的高度在重力加速度下根本不值一提。 远方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炸响,飞机撞在了勃朗峰上。 “神谕·浮!” 周遭流光四起,明微拼尽全力呐喊! 第155章 暮色(1) “明微、明微!” 纯白的雪地上,满头白发的喻朝汐与周围雪地融为一体,她冷颤着伸手拍打明微的脸,摇晃他的身体。 明微整个身体没入雪里,沾雪的面色和嘴唇惨白。 远处是勃朗峰,客机结结实实地撞在上面,发生剧烈的爆炸,甚至引发了雪崩,这里的海拔足足有四五千米,空气稀薄,气温很低,她跟明微穿的还是夏装。 刚才明微好像使用了神谕,硬生生消解了绝大部分下坠的力量,但还是砸到地上,而且明微将自己垫在她身下,承受了更多的冲击,好在雪地相比土地多少柔软一些,多了一层缓冲,不然哪怕侥幸活下来也可能半身不遂。 喻朝汐不知明微怎么突然有了神谕,眼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的环境恶劣,稀薄的空气让晕厥的人更难清醒,而冰冷的温度又容易凝固流速缓慢的血液,换句话说,明微哪怕没死,再多待一会,他们两个都得被冻成冰棍。 可他们在几千米的山峰上,一时半会要怎么离开? 她的手机在包里跟着飞机一起被炸成了灰,明微的手机也不在身上,她找过了,所以他们没有任何向外求救手段,只有下山这一条路,虽然极有可能冻倒在半路,前提是明微得快点醒来,不然要是让她背着明微根本走不了多远。 虽然从即将坠毁的飞机中逃出生天,但想到自己还是极有可能死在雪地里,喻朝汐不禁悲从中来涌出两滴眼泪,她急忙擦拭,泪水在她手背上凝结成了薄冰。 她不停摇晃明微,有些哽咽:“再不醒我要把你扔在这里了。” 明微的意识极其模糊,他根本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晕着,也分不清眼前仿佛被打了马赛克一般模糊的画面是不是他的幻觉,他的眼睛应该睁开了一条缝,但是好想闭上,这会是他睡过最沉的一觉。 喻朝汐把明微翻过来,按压他的人中,似乎没什么效果。 有一个人,长得跟他一样,像是镜头只能聚焦于他,除他之外皆是虚化,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对他说话:“要是你死了,你的世界就是我的了。” 要死了吗?有点不甘,不,不止是有点,有人想要他死,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那就更不能死了。 魔鬼的低语愈发让他清醒,他绝不会把任何东西拱手相让。 “人工呼吸有用吗?”喻朝汐抿了抿嘴,毕竟人命关天,她完全没有扭捏,捏住明微的脸好让他嘴巴张开。 她正要俯下身去。 “啊!” 明微突然尖叫着弹射一般瞬间坐直起来,结结实实地磕到了喻朝汐的额头,两人抱头惨叫。 这家伙……是被她的人工呼吸吓醒的吗?喻朝汐惊怒交加,居然还撞她头! 不管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如果能活下去再教训他。 她一把拽起尚未缓过神的明微,急忙说道:“快走,我们要冻死了!” 明微浑身都僵硬麻木,在不自觉发抖,只能一瘸一拐地走着,十分缓慢,雪地上一步一脚印。 他活下来了,暂时的,现在这种状态跟风烛残年的病号并无多大区别,随时可能因为缺氧和寒冷咽气。 “你知道……哪个神谕能让我们不这么,冷。”明微的牙齿在打颤,一句话要停顿好几次,大脑就像冷藏柜,几乎无法思考,他抱着自己的胸口,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上次的交易效果可使用三次,第二次可以复刻两种神谕,持续两天时间,他现在只用了一个那个俄罗斯男人的神谕,可以控制重力的大小和方向,从空中自由落体的时候如果把重力逆转再加强,那么积蓄的势能和重力加速度将瞬间减弱,诚然还是摔得不轻,但至少活了下来。 “神谕……”喻朝汐同样冷得不行,她看向明微,两人甚至哈不出白气,因为他们的气息已不剩多少温度,她觉得这种情况下明微不只是单纯的问问而已,他应该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我还能够复制一个神谕。”明微无力多说。 喻朝汐惊奇着思索,回答:“至少得跟火焰有关。” 火焰,明微觉得自己好像有思路了。 “爱德华,我能不能选择掌握卢恩符文?”他在心里问。 “可以。” 得到肯定回答后,明微立马精神起来,他颤抖着伸出两只手,用手指在手背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符文,肯纳兹,有火焰的含义,他为数不多了解的卢恩符文,因为第一堂课那个瑟尔特就是用这个符文让教室着火的。 符文像是数学中的小于号,也像是英文字母“k”去掉那一竖,明微刻下后,纹路立马发出了光芒,一股炽热的暖流涌入他的身体,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让他在冰天雪地中舒服得呻吟出来。 喻朝汐顿时瞪大了眼睛,她当然也认得那卢恩符文,毕竟那堂课她就在教室外旁听,而且她在古语学课上也有了解到卢恩符文,她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了,明微既能使用神谕,还能使用卢恩符文的力量?怎么可能? 他有这种能力,组织怎会不让他参与行动? 明微不由分说抓起喻朝汐的手,同样在她的手背上刻下符文,喻朝汐很快感受到了跟明微同样的舒适,简直像是面前出现了一座火炉,让她长长呼出一口白气。 这时才可以肯定,他们活下来了。 “这……”喻朝汐很纠结地低下头,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然后才看向明微,“我之前对你有些失礼,会影响我现在抱你大腿吗?” “噗。”明微正要笑出声来,转头却看到远处山峰上掩埋着半截残破不堪的机身,表情顿时又凝固。 喻朝汐发现了他的异常,顺着明微的视线看去,借着月光能够看清那边的情况,恐怖的冲击与爆炸让整艘飞机的乘客绝无生还的可能,何况那里还是近五千米的山峰,雪崩将本就破碎的机身掩埋了大半。 这种程度的灾难,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幸免。 “他们是因为我才……”明微攥紧了拳头,拥有力量时的他便拥有愤怒,所以此时悲愤交加。 喻朝汐看着他,不知如何安慰,她到现在还是懵圈的,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我想过去看看,说不定还有人活着。”明微的话音未落,他们便看到远处的天空有闪光亮起,正在朝山峰靠近,看起来像是直升机。 喻朝汐摇摇头:“可能是救援队来了,我们不能过去,会被这些官方的人抓走。” “神谕·渡鸦。” 月光下,两人隐去身影,只有深深浅浅的两排脚印不断浮现。 巴黎十三区一家酒吧,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吴可非没有对今晚该出现的中秋圆月抱有任何希望。 “这酒吧你不是第一次来。”格洛丽亚总是这样,沉默一阵又挑起话头。 “第二次。”吴可非回答。 “为什么?”格洛丽亚问。 “普罗会的侦探应该少说这三个字才对。” “昨天密教的车在附近爆炸。”她换成了陈述句。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中国人。”吴可非说。 “与此无关。”格洛丽亚肯定。 “这是一家魔术酒吧。”吴可非说。 格洛丽亚沉思,可没想出个所以然。 “我喜欢这种表情,特别是在你脸上。”吴可非语气冰冷,并不像在表达喜欢。 格洛丽亚冷眼看着他,吴可非接着说:“跟湿婆合作的神谕者名叫洛基,他表面的身份是位魔术师,曾来过巴黎,神谕部的神探有记录,并且这家酒吧的开业时间与其吻合。” “你说老板是中国人。” “你也说了与此无关。” “洛基现在在海岛监狱。”格洛丽亚说。 “的确,我向教授求证过。”吴可非说,“但这些理由加起来就是我现在在这里的原因,如果你有更好的去处,我乐意跟随。” 格洛丽亚沉默了,吴可非期待她下次开口。 有人切换了酒吧里大屏幕上的电视节目,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是一则新闻。 “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十三分,一架从佛罗伦萨飞往巴黎的客机坠毁在勃朗峰,包括机组人员在内共计24人死亡,一名乘客不知所踪,巨大的响声传播到山脉旁的霞慕尼,好在夜间并无游客,暂未发现事故的其他影响,继昨日被不明分子劫走一架客机后,今日风波又起,意航空暂未宣布对此事件负责,官方称事故的具体起因正在调查中。” 吴可非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从佛罗伦萨出发的航班?要知道飞机失事的概率仅有百万分之一,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但凡有一次事故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重大新闻,不难想象此时此刻消息已经开始飞快传遍。 这是巧合吗?吴可非难免多想,如果不是,会不会跟密教有关系?他们此举目的又是什么? 要么想着搞垮航空公司,要么是飞机上有特别的乘客。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对视一眼,显然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他们需要一份乘客名单,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第156章 暮色(2) 拥有随意操控重力的神谕让下山之路变得比较轻松,明微身边流光四起,将他和喻朝汐围绕得像是童话里轻快的精灵,在崎岖的雪山路上跃起又落下,越过诸多阻碍,甚至可以沿着山坡滑雪不用担心摔跤。 脚下积雪逐渐变薄,直到完全消失,意味着他们至少下到了半山腰。 可惜黑熊的神谕消耗不小,喻朝汐是开心了,明微很快气喘吁吁。 “你的神谕只能维持两天?”喻朝汐得知后表情变得困惑,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我没办法解释太多,总之不要把我当做神谕者。”明微说。 喻朝汐思索了片刻:“所以这场意外跟你的这种能力有关吗?” 明微一时语塞,他想了好一会才回答:“我不清楚,昨天那些人绑架陈璃画的时候就想杀我,但我以为重点是陈璃画,飞机上机长说的话听起来像跟那些人是一伙的,他们之间的确有一个人会驾驶飞机,但他昨天就已经把一架飞机劫去了巴黎,不可能今天又大摇大摆地在佛罗伦萨的飞机上当机长,还有一名空姐也很奇怪,我发现她的脖子后面竟然有卢恩符文构成的标志,假设机长和空姐都是某一密教的人,难道他们为了让我死都甘愿牺牲自己吗?而且我看那空姐大部分时间挺正常的,更像是有人能够在某些时刻控制她,机长或许也是如此。” “绑架陈璃画的原因、想杀我的原因,无论怎么想都太突兀了,一定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明微望向苍凉的月光,他的死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重要? 有没有可能绑架陈璃画的重点不是陈璃画,而是他?那就意味着对方甚至清楚他与陈璃画的关系,知道绑走陈璃画他一定会动身前往,这样才能在特定的航班上安插眼线。 就像喻朝汐说的,如果他真的这么值得大动干戈,难道这暗处的神秘密教知道些什么?这点同样让人费解,毕竟他隐藏得这么好,就连被对方劫走的陈璃画对此都一无所知。 摇了摇头,他的脑子好像不适合思考这些,只希望到了巴黎之后吴可非他们已经掌握了许多信息,当然最好已经把陈璃画安然无恙救了回来。 他跟喻朝汐的这趟佛罗伦萨与巴黎之间原本三小时的旅程,现在不知要拉长多少倍。 两人从山上眺望远处,在丛丛树林间,他们隐约看到山脚处似乎有微弱的灯光。 “你知道阿尔卑斯山附近是什么地方吗?”明微迟疑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把我当百科全书啊?”喻朝汐摊手。 明微揉了揉太阳穴,他好像习惯别人给他提供信息了,带着一名神谕者居然还得自立自强。 “你身上有现金吗?”明微又问。 “没有。” “那我们怎么去巴黎?” “你看我上飞机需要钱吗?”喻朝汐骄傲地挺起胸膛,“有我的神谕在,衣食住行通通不是问题。” 虽然不太道德,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没有积雪的山路多少更加崎岖,两人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灯光所在。 “话说你的神谕为什么叫渡鸦?”明微问。 “咳咳。”喻朝汐突然清了清嗓子,“渡鸦,雀形目鸦属鸟类,十分聪明,能够模仿环境以及人类的声音,看起来通体黑色,在夜晚很难被发现,但渡鸦的羽毛能够反射太阳光中各种频谱的射线,在许多动物眼中其实如同钻石般闪耀,只是人类看不见而已。” 明微目光狐疑地打量她片刻,问:“你是不是只有这一段值得显摆?” “屁,我知道的可多了好吗!” “你高考多少分?”明微问。 “不到七百。” “那是多少?” “三百……左右。” “噗。”明微顿时没绷住捧腹大笑,“居然有人跟我差不多哈哈哈哈……” “差不多你笑成这样?”喻朝汐露出鄙夷的眼神,第一次见这么贱的。 “没什么,只是好像其他神谕者都很优秀,难得看到一个学渣。”明微收敛了笑容。 “我只是没有认真!”喻朝汐愤愤不平地咬了咬嘴唇,想着明微现在能使用神谕和卢恩符文,等过两天再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场空难本没有引起iaco的重视,直到吴可非和格洛丽亚动用组织权限,从意航空官方那里拿到了所有乘客的信息,然后吴可非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明微?”吴可非当即瞪大了眼睛,大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明微的后缀是整张名单里唯一的下落不明,可整架飞机坠毁,他生还的概率有多大?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的直觉是对的,这次事故极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为了确认信息,格洛丽亚动用了普罗会成员的权限,获取到了明微的定位轨迹,果然看到信号最后消失在阿尔卑斯山脉,然而超出他们意料的是,除了明微,喻朝汐的定位轨迹与消失时间竟然也完全重叠,意味着他们两个结伴同行,吴可非再三确认,乘客名单上并没有喻朝汐的名字,这很奇怪。 无论什么情况,吴可非和格洛丽亚都在第一时间就把发现上报给了组织,两名成员遭遇空难下落不明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就不明朗的情形顿时变得更加糟乱,吴可非的心情亦是如此。 深夜,吴可非终于得到了后方调查人员的反馈,客机上都有两个黑匣子,一个在飞机头部记录驾驶室内的语音,一个在尾部记录驾驶内的操作,前者被猛烈的爆炸毁坏,后者则幸存了下来。 黑匣子的记录表明,飞机飞行途中没有遭遇任何故障,一切操作指令都是从控制台发出,这便意味着这场空难完完全全是机组人员的刻意而为。 这一信息官方尚未公布,也绝不会公布,否则日后还有谁敢搭乘意航空的航班?诚然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已经相当于把航空公司架在火上烤了,就连iaco都在怀疑这航空公司是不是真有问题。 但眼下iaco各位的任务是找到失踪的明微和喻朝汐,勃朗峰上鱼龙混杂,各种官方与非官方的人都有,要知道现在可是大半夜,甚至比白天游客多的时候还热闹。 显然,他们是一无所获的,因为两人已经徒步下山了,走到山脚后他们发现那里只是一条有隧道的公路,远处蜿蜒曲折的山路和公路之外才有一座小镇,要是靠双腿不知道要走到那年那月,于是他们在隧道外的停车场观望了好久,终于等到一辆即将发动的轿车,他们不知这辆车会去哪,但还是悄悄隐身爬到车顶。 喻朝汐的神谕可对光线进行细致入微的操作,哪怕隐身也能看清对方,并且他们互相觉得对方此时的模样很是滑稽。 哪有人搭车是趴车顶上的? 然而车子启动后他们知道自己高兴早了,距离城镇还有很远的山路,而那一道道急弯几乎要将他们甩下车去,好在司机开得不快,不然从空难中幸存的人可能会死于车祸。 “你别挤我,要掉下去了!”喻朝汐努力扶着车顶,压低声音吼道。 “我没挤,这地方就这么点大。”明微感觉自己也要掉下去了。 终于他们还是有惊无险停在了一座小城镇,应该就是他们在远方看到的那座,或许是因为勃朗峰山的灾难,深夜的城镇并未彻底安眠,喻朝汐和明微化身江洋大盗在城镇的商铺里又拿吃又拿穿,明微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不道德的事,以前最多只是在网吧偷偷玩别人忘了结账下机的电脑。 不对,偷盗可不只是道德问题,而且是犯罪。 只好回头让组织把钱给补上。 他们最后找到一间旅馆,老太靠在躺椅上盖着毛毯呼呼大睡,面前的柜台像是见了鬼,抽屉自行打开,两枚钥匙从中漂浮而出,然后消失不见,抽屉又自行关闭。 一通操作行云流水,神不知鬼不觉。 喻朝汐拿着钥匙跟明微蹑手蹑脚上楼,这里的楼梯都是木质结构,一不小心容易发出巨响。 “呼~”站在房间门前喻朝汐才长松口气,将其中一把钥匙交给明微,“不客气。” 明微没打算说什么,今天的确够累的,该好好休息,所以便准备找钥匙上标的房间号,然而他张望了片刻,一脸绝望地看向了喻朝汐正在开的那扇门。 “你是不是傻?这两把钥匙是同一间房。”明微咬牙压低了声音。 “啊?我怎么知道?” “再去拿一把。” “抽屉里只有这两把。”喻朝汐解释,她把门打开,不出所料只有一张床,毕竟这又不是大都市的豪华酒店,两个流浪的人能对它提多高的要求呢? “你睡地板。”喻朝汐直接说。 “凭什么?”明微不服。 “难道你忍心让我睡地板吗?”喻朝汐装模作样地嘟了嘟嘴。 “呕,少给我来这套,我可太忍心了。”明微当场翻白眼。 喻朝汐气鼓鼓地把被套拆下来,又把床单铺到地上,嘟囔:“我睡就我睡,算我欠你的!” “哎,你拆光了我怎么睡啊?”明微忍不住抗议。 “那跟你换?”喻朝汐说。 “不。” “那你说个屁,什么都不给让我干睡啊?你是不是人呐?”喻朝汐瞪大双眼。 “行吧,就这样吧。” 趁对方忙碌,明微抱着衣服一马当先冲进浴室。 实在无奈的喻朝汐开始填饱肚子。 第157章 暮色(3) 次日,明微被房间外传来的上下楼声音吵醒,这里的隔音真是差得离谱,他翻了个身,可翻到一半便发出一声哀嚎,好痛,全身上下都酸痛,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这床怎么这么硬?他的位置怎么这么低? “嗯?”明微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他怎么睡地上? “喻朝汐!”明微怒吼一声。 喻朝汐伸了个懒腰,声音沙哑:“大早上的吼什么呀?” “你干了什么?你怎么在床上?”明微咬牙切齿,精神不少。 “哎哎,怎么说话的?别污人清白,是你自己滚下去的,不关我的事哦。”喻朝汐微微抬起头。 “鬼会信你。” “管你信不信。”喻朝汐翻了个身,拒绝交流。 “还睡?”明微质疑。 喻朝汐不耐烦地坐起身来:“好啦好啦,马上出发去救你梦中情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明微翻白眼。 两人临走前把房间收拾了一番,喻朝汐把钥匙悄悄还了回去,旅馆里从始至终没人见过他们。 这个小镇叫做霞慕尼,虽然已经是法国的地盘,但是在边缘,没有机场,就算有飞机他们两人短时间内估计也不敢坐,好在还有去巴黎的火车,只是速度肯定不如飞机,应该要坐很久才能到。 小镇很漂亮,到处都是鲜花,抬头总能看到远处雄伟的雪山,所以日出总是姗姗来迟,但当其恰好落在勃朗峰上将白雪映照成金黄时,又会让人觉得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如果没有昨天的经历,明微会很喜欢这副画面。 “某人昨天说梦话喽。”喻朝汐突然道。 明微愕然:“我说什么了?” “真要我说吗?你可能会不好意思。”喻朝汐脸上浮现奸诈的笑容。 “呃……那你还是别说了。” “能理解,可能你梦到自己在找陈璃画,所以只是在不停念叨她的名字罢了,倒没有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不免让人失望。”喻朝汐摊手。 “感觉你在骗我。”明微目光狐疑。 “要是有手机我就给你录下来了,等见到陈璃画还能让她也听听。”喻朝汐哼笑。 明微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蛋正在发烫,他居然会说这样的梦话吗?那在学校的时候会不会也说过?如果被吴可非听到得多尴尬? 四周的人似乎都在谈论勃朗峰上的空难,这里有一些中国游客,甚至有些店铺的老板就是中国人,所以明微听得懂他们说的部分,摆放电视机的商铺播放的基本都是关于此事件的新闻,这让明微在某台正在说汉语的电视机前停了下来。 以前在新闻上看到遇难人数时其实很少有实感,可当自己与遇难者产生联系时呢?若是当他们在自己眼前消逝呢? 二十四,这对明微来说不是数字,是一条条因他而死的人命,这其中牵扯到多少家庭,又有多少人悲痛欲绝,明微越深思越沉痛,他对那些要他命的人还是一无所知,哪怕是湿婆都从未如此让他怨恨,这些人一定会付出代价,如果能为连根拔起这一密教出一份力,他义无反顾。 霞慕尼火车站,喻朝汐观察了一会,找到了通往巴黎的火车,现在并不是旅游旺季,所以人流量并不太大,两地之间不知能否算是长途,虽然横跨大半个国度,但放到中国也就那样,只要上了车就不再查票,运气好的话他们应该还能找到座位可坐。 要是组织知道喻朝汐的神谕用来逃票不知会作何感想,诚然他们当下身无分文是特殊情况,但是这姑娘看起来可是惯犯了,明微则是迫于无奈才跟她同流合污。 列车启动,两人坐在车厢内,匆忙离开这座美丽的小镇,倒没什么不舍,本就因意外萍水相逢。 “报告队长,我们使用生命探测仪搜寻了一夜,勃朗峰附近的雪山没有找到任何人类生命迹象。” iaco巴黎分部,众多电子屏幕前站着几人,听着来自后方特工的汇报,吴可非等人与叶佳欣都在,周唐林也是其中一员,其实从学校离开后,他就已经马不停蹄赶来巴黎,这座城市早就上了全球事件监测部门的重点关注名单。 正如其名,这是一个监测全球范围内几乎任何事件的部门,直接听命于周唐林,姜云偶尔代为管辖,与情报部共享资讯,小到动物失踪,大到气象灾难,所有数据都必须监测到位,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意味着密教的存在。 而巴黎,在周唐林的判断中已是乱象丛生,人口失踪立案不多,警方自杀倒是不少,最惹人注目的自然就是巴黎圣母院的大火,所以作为iaco的老大,周唐林哪有休假可言? 他一脸凝重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听着汇报。 他们想不明白,遭遇空难的两个人怎么能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还是说这也是密教的目的之一? “飞机的应急舱门是开启的,所以失踪的两位或许在飞机尚未撞毁时便逃离,但……以喻朝汐神谕者的能力,恐怕完全不足以应对那种情形。” 他们现在反倒希望明微和喻朝汐是被密教抓走了,这样至少能保证活着。 “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心。”周唐林捏着太阳穴,最近噩耗连连,现在连明微都生死未卜。 “向山脉周围的城镇扩大搜索范围。”叶佳欣只好这样吩咐下去,做最糟糕的打算,哪怕两人真的不幸遇难,至少要找到的遗体。 明微那小子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死掉吧?周唐林原本站得笔挺的身姿突然泄气不少。 “密教露过脸的几位神谕者能查到更具体的信息吗?”周唐林神色疲惫对几人问道。 叶佳欣汇报说:“将飞机劫来巴黎的共有五人,除了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没有展现出神谕之外,其余四人皆为神谕者,一个抱着布偶的小女孩,九岁,澳大利亚人,曾被医院诊断脑死亡,她的父母居住在澳大利亚,并且不知道考拉还活着,考拉是她的代号。” “剩下三人其一是司机兼飞机驾驶员,美国人,代号海雕,按照明微和兰斯洛伊等人的描述,神谕应该是操控风,还有一俄罗斯人,黑熊,神谕是操控重力,最后一个代号白鲟,能够使用照相机将人定身,中国人。” “此外我们逐一排查过巴黎和佛罗伦萨的所有机场工作人员,在一些工作人员的后颈处发现一个由卢恩字母组成的符号,并且他们都失去过部分记忆,经我们的卢恩专家鉴定,的确是用来操控他人的符文,或许失事飞机的机组成员中也有这样的人,平日里是正常的,被操控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 电子屏幕上同时出现几人的面部信息以及几张刻画有卢恩字符的后颈照片,字符的刻画如出一辙,就像是“x”在右上角多点了一笔,叶佳欣接着说:“四位神谕者距离上次使用真实身份都有些年头了,不过已经将他们的照片提交给了巴黎市政厅,现在城市中所有的交通都被监管,所以可以确定他们还在巴黎。” 兰斯洛伊有些疑问:“要跟政府合作吗?” 叶佳欣摇摇头,“只是共享部分信息而已,这伙人闹这么大,还大摇大摆降落在巴黎机场,全世界都以为他们是恐怖分子,官方必须要做点什么安抚人心,当然,如果真能帮到我们就再好不过了。” 周唐林沉思了片刻,“如此专业的队伍,四处渗透的势力,这是一个蛰伏已久的密教执行的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可目前他们只带走了我们一名神谕者,制造一场空难,空难中有两名iaco成员,这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显然这正是大家疑惑的地方,诚然这一密教的确害死飞机上的乘客,可这又怎么会是密教如此大费周章要完成的事情?甚至不惜闯入iaco的目光中,这很少见。 “格洛丽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叶佳欣见她一直背靠墙壁想些什么,吴可非也看向她。 格洛丽亚双手环抱胸前,说道:“会不会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了?有可能目前失踪的三位正是密教的目标。” 这一推论令人陷入思考。 “从旁观者的角度,这场空难并不值当,密教控制的棋子潜伏了不知多久,有太多太多能对我们组织造成更大损失的时机,可这场空难中只有两名成员,其中一位甚至不是神谕者,但我反倒认为他们的目标正是明微,喻朝汐因为未可知的原因根本就不在乘客名单上,所以在密教的计划中,原本就该只有明微一人。” 格洛丽亚看了一眼吴可非,说:“即便我调查过,仍然并不完全清楚明微和陈璃画的关系,至少表面上不错,出事前也一直待在一起,而他们两人正巧是有所秘密的两人,陈璃画的神谕一直是秘密,明微明面上没有神谕,却也有过几次难以解释的表现,他的失踪正好印证了这点,毕竟空难怎么想都是奔着夺命去的,我猜他并没有被密教劫走,而是活了下来,只是与组织失去联络。” 推理十分清晰,周唐林当然希望这是事实,可仍有疑问:“按照你说的,这密教好像比我们还要了解他们两个。” 格洛丽亚微微点了点头,“所以偏偏是az913这趟航班,虽然很费解,但密教明显知道带走陈璃画,明微一定会动身,哪怕不被允许,而且明微亲口说当天那位代号黑熊的男人想要杀死他,至于明微如何化解的危机,则又是一个秘密。” 果然出人意料的结论其推理过程总是精彩,这样至少可以对明微和喻朝汐的性命稍稍放下心。 秘密吗?每个人都有吧? 吴可非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58章 暮色(4) 密不透风的墙壁,冰冷无情的镣铐,这些似乎并不能困住他的灵魂,在他的感知中,自己正坐在大红色丝绒靠椅上聆听歌剧,舞台上的剧场与奏乐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他其实没有完整的欣赏过,熟悉是对于接下来要与他对话的人而言。 “《尼伯龙根的指环》。”他说出歌剧的名字,德国着名作曲家瓦格纳的浪漫巨作。 包厢内,几排座椅空置,只有一位年轻的黑人男性,他的衣着松垮,戴着一副盲人墨镜,手拿一瓶啤酒斜靠在座椅上,情到浓时便陶醉地挥动双手,就好像自己正站在指挥台上。 说实话,他看起来简直像是露宿街头的流浪汉,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歌剧已经进行到了《女武神》第三幕,激昂高亢的女声吟唱出在美声修饰下显得无比晦涩的音节,情绪始终极具感染力。 “我的最爱。”黑人男性面带微笑转向一旁空无一人的座位。 “你只是喜欢终章的部分而已。” “终章终将到来,于是漫长的等待都成了享受。”黑人摇晃着酒瓶。 “这东西跟中国的戏曲很像,你看看下面那些都是什么年纪的人了。”马蹄形观众席间,年长者占多数。 “难道你想说一点都不时髦吗?”黑人男性并不反驳,“我也很羡慕那些跟随潮流的人,可惜自己怎么都做不到。” “因为我跟你说过计划不会成功,所以你还保有兴致是吗?” “不,我每时每刻都有兴致。”黑人回答后又闷了一口,“况且一个好的计划并不会因暂时的变数而告终。” 他想象自己正在吸烟,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你可能会步前人的后尘。” “我喜欢“可能”这个词,它意味着可能会和可能不会,那老家伙是在用所剩无几的生命期待黄昏,而我们将会是黄昏的缔造者,残破不堪的世界,当由神之怒火终结。” 门口有巡卫经过,他暂时闭上嘴巴,扭头看向漆黑的墙壁,对方将墨镜摘了下来与他对视,他看到了一只湛蓝的眼睛,另一边则是空洞,二者在那张黑脸上皆十分突兀,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对比显得更威慑。 白人和黑人的肤色差异来源于身体黑色素合成能力的差异,黑色是保护色, 作用是抵挡更多的紫外线,避免阳光直射造成更多伤害,让低纬度地区的人能够更好的生存,其他人种同样会被晒黑,这是身体的自我调节。 而高纬度地区的人类为了抵御寒冷则长出了更多的体毛,对他们而言本就不太实用的色素合成能力几乎都分给了毛发,于是皮肤才更加白皙,蓝色的眼睛同样是因为缺少色素,代价则是白人的眼睛与皮肤都更容易被晒伤,所以大家对白人戴墨镜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其实他们倒也没有那么喜欢墨镜,主要是为了保护眼睛。 再看眼前这个蓝眼黑人,他大概太过反叛,就连生物规律都要违背。 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愤怒。 “成功和失败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当硬币被抛起,结局便已注定。”蓝色独眼黑人的几根聚拢手指摩挲片刻,一枚刻画着卷曲触手的章鱼硬币出现在他手中。 那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手法,名叫达尔文藏币,不过逃不过他的眼睛,随后见硬币在对方漆黑的手背上翻滚几周,被拇指弹向空中,最后落在他的手心,章鱼面朝上。 “twilight is ing。” “暮色将至。”他重复一遍对方的意思,然后看向自己腰间的挂饰,他知道对方的硬币跟挂饰一样,两面都是章鱼。 明微从没有坐过这么久的火车,两地之间距离并不遥远,奈何时常经停,乘客来来去去,月台总是目睹离别,他看着窗外掠过的陌生风景,突然感觉大家都身似浮萍。 身边那位总是叽叽喳喳,喻朝汐的嘴巴很碎,即便没有跟他说话,还是在不停发出声音,世间万物对她而言好像都很有吸引力,看到田园风光会惊喜,看到候鸟迁徙会感叹,只不过这些都是小声的自言自语,没有打扰到明微的惆怅。 明微不知道为什么能在喻朝汐身上看到小孩子的模样,这很奇怪,很少人长大后还对世间万物感到惊奇,因为你会知道蜻蜓点水是在产卵、彩虹的颜色来自于光的本身,就连候鸟群飞都可以解释为群体智能,所以你不再懵懂地追问为什么。 世界只对小孩保持神秘。 明微在想陈璃画,他总是在想陈璃画,教堂穹顶之下的她是那样明艳动人,一如记忆中清澈的身影,为什么她总是轻而易举吸引他所有的目光?为什么她的三言两语总是令人捉摸不透? 明微突然意识到自己没资格取笑喻朝汐,他在某些方面仍是小孩。 他还喜欢陈璃画吗?这个问题变得很难回答,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如此斑驳,两个总是在一起又怡然自得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得下对方? 那么多回忆在喧哗,他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就像这轰轰作响的火车,起点与终点分明早已界定,可每一趟路程还是必须历经同样的是非曲直、百转千回。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心里却愈发不安。 到站了,巴黎里昂站。 明微和喻朝汐走出车厢,看到车站内的人来人往,一时更加迷茫。 他们在列车上就预想过,到了巴黎当务之急其实是找到组织,否则他们两个就是流浪四方的孤家寡人,没有情报、没有补给。 问题是他们并不知道iaco的巴黎基地在哪,也没有任何能联系上其他人的手段,虽然有公共电话什么的,可他们并不记得组织内任何人的私人号码,否则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明微眼前好像的确挺黑的,他甚至愣了一下,这不是法国巴黎吗?怎么这么多黑人老哥? “找地图、找住处、找吃的。”喻朝汐目标明确、干劲十足。 明微迟疑说道:“应该是偷吧?” 嗯,不出所料,当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很快到了夜晚,明微和喻朝汐站在奢华的酒店房间内,透过窗子望着对岸西提岛上的巴黎圣母院,四处灯光明媚,景色绝佳,要是巴黎圣母院未曾起火就更好了,现在明显能看出教堂顶部的残缺的。 他们所在的酒店位于市中心的塞纳河畔,这种地方要是遵照常规流程,把他俩卖了都住不起,但喻朝汐很有耐心地站在前台身后观摩了许久,终于在看不懂法文的前提下掌握了登记旅客的操作,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地入住。 酒店进出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是社会名流,为了融入他们,喻朝汐还从服装店“借”了一套礼服和西装,用她的话说是总有一天会还的,明微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但在此之前,他们的确需要礼服和西装去参加喻朝汐发现的一场宴会,就在这家酒店,他快要饿死了。 “看样子是一场婚宴。” 喻朝汐用神谕绕过了门口查看请柬的工作人员,进入酒店后面的草坪,心形的粉色气球和鲜花围绕四周,长桌上摆满了晶莹的高脚杯与餐盘,这里被布置得非常温馨浪漫。 她穿着白色v领礼服裙,与她的发色很搭,想想换做其他颜色都多少有些惹人注目,礼服的裙摆长到脚腕,看起来十分庄重且优雅,当然,在喻朝汐身上很难看得出来。 侍者在往来端送菜肴,三三两两的西装革履相谈甚欢,明微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吃了,管他什么晚宴,对他来说只是一顿自助餐。 喻朝汐先是塞了一小块蛋糕到嘴里,明微不知道饭前甜点是什么吃法,但他懒得理会,有些生涩地拿起刀叉,瞄准了盘子里物以稀为贵的肉,他不知道是什么肉,反正能吃就行。 明微随便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倒不是饿的,而是这玩意吃起来跟差不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入口即化? “居然吃独食?给我来一块。”喻朝汐立马凑过来,嘴边还残留着蛋糕沫。 “这总共就两块!”明微还没尝出味呢。 “穿了一身西装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喻朝汐嫌弃。 明微无奈地叉起那块肉递给喻朝汐,真是的,吃个自助餐还有人抢食。 喻朝汐一口咬下,立即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可能是什么内脏。” 明微耸耸肩,表示并不在乎,转而将矛头指向其他菜肴,旋即大开吃戒,喻朝汐同样不遑多让。 可明微悲哀地发现自己只是在填饱肚子,因为他根本吃不出这些食物有多美味,只能勉强尝个酸甜苦辣咸,毕竟他已经失去三分之二的味觉了嘛,爱德华这厮可是魔鬼界的诚信代表,说到做到的。 “cheers!”两人端着一杯香槟碰杯。 喻朝汐情不自禁“啊”了悠长一声,就像在喝饮料,她说:“怎样?跟着本小姐待遇还可以吧?” “这顿还可以,就当欠我的那顿了。”明微摸了摸小肚子。 “我什么时候欠你了?”喻朝汐露出疑惑神情。 “让我问吴可非选课那次。” “你居然还好意思提?”喻朝汐气得伸手就往明微侧腰捏去,“有你那样问的吗?” “痛痛痛。”明微倒抽冷气,然后躲开,他看着喻朝汐问:“你真喜欢吴可非?” “当然了!”喻朝汐立即挺起胸膛肯定回答,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骄傲,明微很佩服她能毫不避讳表达自己的爱意,这是他十分欠缺的能力。 “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明微愣住了。 第159章 暮色(5) 真是个好问题,喜欢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吧?能跟吴可非产生交集的女生那么少,但凡有,喜欢上那么优秀的人完全没什么可稀奇的。 反倒是一直在陈璃画身边的明微如果不喜欢她才值得奇怪。 “请问……”在明微思考的时候,一位西装男走到他们面前打量了两眼。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两位是?”他神色迟疑,目光在喻朝汐的白发上多停留了一会。 喻朝汐灵活的脑袋瓜子转了转,想起一个今天不知在哪看到的名字,回答:“巴……瑞尔?barrier?” “巴瑞尔的妹妹?”西装男问。 “对对对!”喻朝汐嬉笑回答,然后西装男点了点头后礼貌地走开了。 两人松了口气,明微放下酒杯,说:“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喻朝汐赞同,他们只是来蹭吃蹭喝的,既然被人关注了还是趁早离开,然而两人刚起身,就见西装男去而复返,身边还带着另外一个老男人,胸前别有鲜花,看起来是新郎。 “你不会就是巴瑞尔吧?”喻朝汐眼看对方走到近前,无可奈何地摆烂。 新郎点了点头,明微直接扶额。 “而且我没有妹妹。”巴瑞尔说道。 “祝你新婚快乐,我们马上离开。”明微赔笑,拉着喻朝汐就飞快往外走去,心里默默祈祷他们不会被揍,或许因为大喜日子,对方并未打算追究。 只是此时,他们与另外一对穿着西装和礼服的年轻男女擦肩而过,俄罗斯男人,女生手里捧着一台相机。 明微瞬间瞪大眼睛,瞳孔收缩一阵,脚步不敢停下,但仍回头望去,是黑熊和白鲟!三天前才见过,不会错的,他们与周围宾客寒暄,并没有注意到擦肩而过的身后。 是巴黎不大还是冤家路窄? 白鲟的长发盘起,明微没有从她白皙的后颈看到任何符号。 明微转过头,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 等到白鲟有些疑惑地张望时,周围已经看不到奇怪的人。 “瞧你急的那样,这不没事吗?”酒店外,喻朝汐抽出被明微紧抓手腕的手,揉了揉。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就蹭了顿饭吗?这里又没人认识我们。”喻朝汐疑惑。 “我看到把陈璃画带走的人了。”明微语气严肃。 “哎?哎!”喻朝汐反应过来。 酒店花园内,那位叫做巴瑞尔的新郎正与身着白纱的新娘亲吻,这幅画面被白鲟按下快门定格下来。 她热衷于拍摄恋人,夫妻自然也包括在内,她将相机画面给一旁的黑熊看,黑熊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他觉得这对新人的年龄相去甚远,不知平日如何相处,巴瑞尔已经五十岁了,而他的妻子看起来应该在三十出头。 活了半个世纪的人居然还渴望婚姻吗? 这对新人朝白鲟两人走来,巴瑞尔对他们友好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们老板没有来吗?” “老板要事在身,我们代为赴宴,祝新婚快乐。”白鲟礼貌含笑。 巴瑞尔倒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但很快释然:“谢谢,你们请随意。” 看着巴瑞尔与他的新婚妻子去招呼其他客人,黑熊无奈摇了摇头,说:“难道他觉得自己很重要吗?我们能来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毕竟是结婚呢,可以理解。”白鲟说。 黑熊的目光在白鲟的眉眼间逗留,他说:“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宽容,容易让人分不清你的真情实感。” 白鲟对他微笑着:“何必让人分清?他们要是能分清的话就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了,特别的人自然能感受到我特别的好意,除非刻意回避、视而不见。”白鲟拿起两杯香槟,其中一杯递给黑熊。 在距离白鲟与海雕的不可见的不远处,喻朝汐在明微身边轻声问:“他们在调情吗?” 明微扶额:“这是重点吗?” 他们已经默默观察对方片刻了,并未获取到任何关于陈璃画的信息,只知道他们口中的老板应该是个大人物,这位新郎巴瑞尔能在这种奢华场所举办婚宴,应该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与身份地位,然而与那位老板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平等,就连黑熊的言语间都显得不太在意巴瑞尔。 看来他们还得在此多待一会,等到白鲟和黑熊离场,看他们会去往哪里。 对于明微和喻朝汐来说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毕竟他们现在无法与组织取得联系,只能全靠自己,好在喻朝汐的神谕还挺实用,iaco众人未必有如此近距离获取第一手信息的途径。 而后的两三个小时内,两个透明人就在宴会上观察黑熊和白鲟,对方有时会与周围人交流,当他们用法语的时候就不必浪费精力了,明微的英语都没学明白,其他语言跟咒语没区别,喻朝汐更指望不上,他们只能从黑熊和白鲟两人的对话中获取信息。 最开始让明微感到奇怪的是,黑熊和白鲟提到什么赌场、俱乐部什么的,似乎那些看似上流社会的高雅人士有在谈论相关话题,后来他理清了一些,应该是香榭大道附近的某座赌场跟巴瑞尔有关。 “维持这么久神谕很累的。”外人看不见的某处,喻朝汐跟明微说。 既如此明微打算暂时撤退,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认为明微是让湿婆失败的关键吗?”白鲟问。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是教主这么认为。”黑熊回答。 明微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的确可以百分百确定这是一个密教了,他们口中的教主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老板,问题是,他们怎么会知道组织跟湿婆的事?难道密教之间的信息还能共享? 喻朝汐当然也打起精神。 “他在佛罗伦萨教堂使用的神谕跟那个叫做兰斯洛伊的神谕一样,那么他的能力可能是复制别人的神谕,且同时只能使用一个,不然我们应该不容易全身而退。”白鲟说。 黑熊点了点头:“如果是这种能力的话的确很厉害,但还是不足以跟湿婆那种人物掰手腕。” “谁知道呢?就连飞机失事都没能除掉他,现在还是失踪状态。”白鲟耸了耸肩。 “没死最好,我会亲手报一枪之仇。”黑熊把手放在腿上,神谕者的愈合能力很强,只是没过去多久,患处仍然隐隐作痛。 明微打了个寒颤,心想这大哥脑回路真是霸道,他可是被对方的枪口抵着脑袋,要是不反抗现在已经在奈何桥上排队了,而他只是开枪射中了黑熊的腿,黑熊还想着要报仇,他寻思不管自己开没开枪,对方显然都想要他的命吧? 喻朝汐听完想不通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湿婆死的那天你都不在场啊?” 明微不知怎么回答,索性转移话题:“我们先出去。” 虽然喻朝汐的神谕消耗不大,但耐不住时间太久,她一到酒店外便长松了口气,道路上车来车往,湛黄的光线铺满本该深邃的夜色,塞纳河上有一艘灯火通明的游轮慢悠悠地飘着,看起来很是惬意。 明微无心享受这种时刻,陈璃画还不知身在何处,是否安全,他们要抓住眼前唯一的线索。 “等白鲟和黑熊出来,他们应该会坐这里的某辆车离开。”明微对喻朝汐说。 喻朝汐喘了口气:“我们没钱没卡没手机,打不了车怎么跟?” 明微皱眉看向马路上的车流,略微思索了一下。 “当然是老办法。” 第160章 暮色(6) 一艘游轮在塞纳河上缓慢行驶而过,像是漫步的老者悠悠,感受着塞纳河上吹来湿润的风,吴可非享受片刻宁静。 “你在干什么?”格洛丽亚发问。 吴可非不喜欢巴黎的一点是摄像头太少了,让他们的监控系统梅塔特隆发挥不出该有的效果,否则在已经确定好几人身份和面部信息的情况下,要是在中国,很容易就能追踪到目标的痕迹。 格洛丽亚顺着吴可非的目光望去,没能发现什么端倪,又开口:“今天该去哪家酒吧了?” 这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密教,与湿婆的情况十分不同,湿婆只是一个日薄西山的个体户在做最后的挣扎,诚然这样的回光返照也着实够iaco喝一壶,但相比之下,显然深深扎根于这座城市已久的庞然大物更值得忌惮,对方敢主动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就代表他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面对一切。 “喂?”格洛丽亚喊了一声,对方还是不为所动,她摇了摇头,说道:“果然murderer都是冷酷无情的。” 他明明有名字的,刚刚想到哪了?哦对,他们现在需要等待组织收集信息,针对全球事件监测部门给出的异常数据展开调查,在这期间,数据如果再有新增,他们肯定能够获得进一步的线索,无可奈何的是,他们一时半会实在找不到陈璃画被藏在哪,这分明是最重要的事,只得一步步来。 “再不说话我直接读取你的记忆了。”格洛丽亚作势就要摘下手套。 吴可非立马将目光转向格洛丽亚,还没开口却又望向后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 “又怎么了?”格洛丽亚发现对方举动。 “一个只有在印度才能看到的画面。”吴可非随口说道。 “嗯?”格洛丽亚转头什么都没看到。 “有两个人趴在车顶上,还穿着西装和礼服。”吴可非说。 “你转移话题的手段可不高明。”格洛丽亚完全不信。 吴可非揉了揉眼睛,难得露出疑惑的表情,因为太累出现幻觉了吗? 耳边风声呼啸,明微和喻朝汐紧紧趴在车顶上不敢动弹,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乘车,但希望是最后一次。 “这就是你的办法?”喻朝汐压低声音用气声说话。 明微感觉自己说话都艰难:“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没有。” “那就闭嘴。” “我们需要一部手机,不然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好主意。” 两人身下的车里坐着白鲟和黑熊,他们对巴黎并不熟悉,对于这辆车即将抵达的地方也一无所知,如果有定位来帮助他们获取信息最好不过,虽然喻朝汐“借用”的方式不太道德,他们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其他办法。 好在目前车辆行驶的路线都不复杂,只在经过一座广场时转了弯,在此前似乎经过了卢浮宫,广场前后的路线都是直道,只要不开太远,明微勉强能记得大概。 又过去将近十分钟,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再次转弯驶入另一条相对较窄的马路,就在明微在脑海刻画路线时,他发现白鲟和黑熊好像已经到达目的地,身下的车准备靠边,眼前有一座高大辉煌的建筑,在夜晚显得无比亮眼。 大楼的侧边有一排字母招牌在闪光,看名字是什么巴瑞尔俱乐部,还带有巴黎的字样,应该就是婚宴上听到的地方。 在停车的瞬间,明微和喻朝汐立马轻悄悄爬了下去,在扭曲的光影间神不知鬼不觉。 白鲟和黑熊从车里出来,直接往俱乐部大楼走去,明微和喻朝汐紧随其后。 这座建筑十分庞大,占地很广,形状类似三角,明微两人尚未窥见全貌,跟随对方走进大楼后,对方并未上楼,而是径直穿过花圃,往后方的建筑群走去,那里的高楼同网格一般亮着一户户灯光,看起来像是住宅区。 明微和喻朝汐一声不响地跟着,直到对方进入电梯,明微注意到电梯是双面门,他们进去的话依旧位于白鲟和黑熊身后,于是一咬牙走了进去,好在电梯里的空间不小。 黑熊按下第九楼层,电梯门缓缓关上。 很安静,明微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喻朝汐紧捏着他的手臂,同样非常紧张,一旦被发现,与羊入虎口无异,空难没杀死,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电梯缓缓向上运行,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一阵铃声响起,吓得明微脑袋嗡了一下,喻朝汐手上的力道当即加重几分,疼得明微差点叫出声来,明微捂着自己的嘴巴,才反应过来他跟喻朝汐身上并没有手机。 黑熊伸手拿手机的同时疑惑地往身后扫了一眼,但没有其他动作,很快又回过头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秋风起兮。”一句神秘兮兮的话语从电话里传出。 “梧桐舞落红于溪。”黑熊一脸痛苦。 “闹市寂寥。”对方再次接上。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跟我还对暗号?”黑熊直接开骂。 “这监狱是你管的,我刚来代班两天按规矩办事还得挨骂?” “有话快说。”黑熊不耐烦。 “你的腿好了没有?”电话那头有个男人声音问道。 “差不多。”黑熊回答。 “那明天你自己来。” “哦还差一点。”黑熊说。 “别跟我扯淡!除非你截肢了,不然别想找我帮忙!”手机发出的分贝瞬间大了几十分,黑熊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而那头还在骂道:“他奶奶的,我白天要应付那群瘾君子,晚上还得管这些疯婆娘,你们倒好,参加婚礼去了,你不知道这些娘们有的就像疯狗一样!我头发都被咬下来一撮!疼死老子了。” “我当然知道,这一直都是我的工作。”黑熊回答,“你要是被绑了也会像是疯狗,可你如果不把自己的脸贴到她们胸口上,她们伤不到你。” “少废话,我真欣慰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工作,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再见。”电话挂得很快,生怕黑熊反悔。 白鲟神态迟疑,问:“监狱还要继续运行吗?” 黑熊点头。 明微脑子转得很快,监狱、绑架、女人,陈璃画会在其中吗?他们口中的监狱又在哪里?他默默记下刚才两人对的暗号,直觉告诉他这非常重要。 电梯到达九楼,明微两人跟着对方走出电梯,走廊狭长,两边都是房间,头顶的感应灯随之亮起,门上是密码锁,白鲟和黑熊走向相邻的两间,用手指点击输入密码。 “晚安。”白鲟和黑熊互道。 等到两人走进房间关上房门,明微和喻朝汐才现出身影。 “你记住了吗?”明微问喻朝汐。 “记住什么?”喻朝汐问。 明微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密码啊!” 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动静太大,马上拽着喻朝汐就往楼梯跑去。 随后很快有人从某一房间探出头来,只看到一排尚未熄灭的感应灯。 楼道里明微喘气扶额说道:“还好我记住了白鲟的,不然白费这么大劲。” “你觉得他们说的监狱会是官方的吗?”喻朝汐想了想。 “不太可能,听起来可不止陈璃画一个人,而是有不少女生。”明微说。 “那还有什么监狱?”喻朝汐不解。 明微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被嫌弃就不错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嫌弃别人的一天。 “这个监狱可能只是他们地盘的其中一个地方,只是因为囚禁着人,所以用“监狱”来代指。”明微回答。 喻朝汐恍然大悟。 两人在离开之前去到主建筑巡视了一圈,确定这个俱乐部确实就是个赌场,从地理位置推测,在晚宴上他们听到的与巴瑞尔有关的赌场八九不离十便是这家,一旁是着名的香榭大道,一路过来路线并不复杂,明微甚至不需要地图便能确定这些信息,而且距离不算太远,他们可以走得回去。 “按照你所说,我们该怎么找到这个监狱?”在回酒店的途中喻朝汐问。 “我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也不排除那个地方跟字面意义上的监狱真的有所关联,我觉得那个暗号可能是关键。”明微说道,“如果没有隐藏信息,何必把暗号搞得这么复杂?对于使用暗号的人来说也很不方便,万一慌忙之中忘了呢?” “他们对了什么暗号来着?”喻朝汐回想不起来。 “秋风起兮,梧桐舞落红于溪,闹市寂寥。”明微念叨一遍,密教徒做了那么多阴暗的勾当,这暗号竟然意外的很文艺,其中必然有鬼。 “我们明天进白鲟的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嗯……”喻朝汐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在巴黎我只能想到巴士底狱。” 明微努力回想起自己脑海中所剩不多的初中历史知识,作为封建王朝的象征,巴士底狱早在法国大革命时便被拆了,但如今是什么模样还真不清楚,的确有必要先探查一番,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他一定要找到陈璃画。 第161章 暮色(7) “爱德华,你知道陈璃画在哪吗?”明微躺在床上还没睁眼,试探一问。 “在你心里。”爱德华回答。 “滚蛋!”明微破口大骂。 “说真的,你没发现吗?你重新喜欢上她了。”爱德华说。 明微沉默,随后发问:“这重要吗?” “很重要,如果自卑的你会喜欢她,不自卑你也会喜欢她,那你对她的感情就像是除不尽的野草,春风一吹又冒头,这就是所谓爱情啰,很多人没有的。”爱德华说。 “你这个魔鬼为什么要装得好像很懂人类?”明微摇头。 “那你觉得谁懂人类呢?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吗?”爱德华哼笑。 明微翻身,他还以为自己的爱慕要告一段落,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对陈璃画魂牵梦绕,很多事情对明微充满挑战,唯独喜欢上她真的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需要漫长的时间,就像初次见面,所以爱情就是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那一个人的爱情未免太过残忍。 明微从酒店宽大的床上起身,恍惚了一阵,他望着周围这个装潢精致奢华的房间,不由得感到些许空洞。 窗外阳光刺向窗帘,马路上车来人往,孤独的灵魂擦身而过,叮当作响。 这世界就连孤独都琳琅满目。 喻朝汐从商城里“借”了部手机,原本需要一张能上网的电话卡算是一件难事,但她惊喜地发现大街上有不少能够直接连接的免费wifi,就这样他们顺利拥有一部能够上网的工具。 两人找了找市区地图,发现巴士底广场距离他们并不远,大概只有到赌场一半的距离,与赌场的方向相反,这时天色尚早,白鲟和黑熊可能还在住处,所以他们打算先去看看脑海中闪过的字眼,巴士底狱。 “那是什么树?梧桐吗?树上有几只渡鸦。” “这些建筑都好漂亮,可是长得差不多,很难分得清。” “哇哦,那位老爷爷牵的狗好可爱,我爷爷奶奶也养了一只,不过是土狗,但也很可爱,对陌生人凶得很,可是只要喂过它一次,之后见你一定摇头晃尾的。” 走在街上,大概是秋天的缘故,路两旁的树叶多少被染上一些金黄,经过市政厅还有百货公司,明微看着路边一座座别有韵味的法国建筑,心里思衬着要是将身边的喻朝汐换成陈璃画就好了,果然同样的景色跟不同的人看是会有区别的,这更坚定了他一定要快些找到陈璃画的决心。 喻朝汐一直在碎碎念,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发出的声音有没有被回应。 或许是看过太多的关于巴黎的书和电影,明微总觉得这是一座有些文艺的城市,如果不是陈璃画正被关在城市中的某个角落,他并不介意在塞纳河畔踩着落叶漫步。 巴士底在法语中其实是城堡的意思,这里曾经的确是一座要塞,在十四世纪初被建造的目的是抵御外敌,后来随着城市规模扩大,巴士底要塞失去了最初的用途,变成了一座专门关押政治犯的监狱,也成为了法国专政王朝的象征。 所以当法国大革命爆发后,巴士底狱便被民众摧毁了,直到现如今巴士底广场上依旧只有一根赤条条的铜柱,那是后来竖立的七月革命烈士碑,铭刻着一个个牺牲的灵魂。 是的,明微和喻朝汐亲眼所见,曾经的巴士底狱现在只是一座空有其名且人来人往的广场,再无半点监狱模样,如果真有一种可能,这里是黑熊同伙口中的监狱所在,只会在地面之下,明微两人在广场周围反复走了几圈,几乎排除这一可能性。 这里正是闹市,交通发达、人流众多,即便在夜晚也无法冷清下来,要将绑架来的人带到这里,即便是附近某处存在什么秘密入口也还是太过招摇,这么大个巴黎,巴士底广场显然算不上最优选择。 于是两人没有留恋直接离开,明微意识到仅凭“监狱”二字为目标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希望能在白鲟的房间中找到。 打印机发出嗡嗡的运作声,一张张白纸被吞进又吐出,用墨染上文字。 真是老旧的设备,吴可非端着一杯咖啡坐在电脑前,苦涩的味道让他恨不得一饮而尽。 这些是情报部传回的信息,他已经大概看过一遍,在密教劫持az913航班前后,在巴黎与佛罗伦萨分别有两辆黑色面包车接应行动,虽然这两辆车最后的结局都是被炸毁,但还是有一些关于车的信息被捕获,比如车牌号什么的。 他们本以为可以通过溯源找到车辆的交易人员,但他们只能找到前任车主,有人从车主手里用现金购买了车辆,情报部又想通过钱币上的编号找到银行的取款记录,然而失望地发现所有钞票都在市场上几经流转,即便找到了最初从银行中取钱的人也无济于事。 两辆车皆是如此,这件事被其背后的人操办得天衣无缝。 多少让人有些丧气。 格洛丽亚走过来,将资料翻了翻,随后看向吴可非,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的黑眼圈愈发明显了。” “多谢关心。”吴可非确实有点累。 “昨晚后来去哪了?”格洛丽亚问。 “只是散步而已。” “失眠?” 吴可非不置可否。 “是因为被你伤害过的人,还是因为没保护好的人呢?” 吴可非看了她一眼,“大侦探,希望你把重心从我身上转移到更值得关注的事件中。” “如果我可能在跟一个杀人犯共事,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关注的了。”格洛丽亚靠在桌子上抱着手臂说。 吴可非的脸颊抽搐一下,将咖啡一饮而尽。 巴瑞尔俱乐部住宅区,空荡荡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两声沉闷的叩门声,无人回应,明微和喻朝汐在白鲟的房门前露出身形,他直接输入密码。 随着一道“嘀”声,两人走进房间,又关上门。 白鲟的房间有些凌乱,还没等明微两人定睛细看,一只天真无邪的布偶猫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在两人的脚边蹭来蹭去地打转。 “哇,好可爱!”喻朝汐立即蹲下抚摸。 明微皱了皱眉头,白鲟竟然还养了只猫? 倒不是与她的形象有所反差,只是她毕竟是个密教徒,毕生的事业就是毁灭世界,这样的人怎么会养宠物?要是他们真的成功毁灭世界,那她的猫不也完蛋了吗? 不对,这是正常人的思维,认为养宠物就是对其喜爱,可谁知道密教徒怎么想,或许只当消遣而已,只能说还好不是狗,不然两人该去打狂犬疫苗了,明微突然有点想麦当。 房间不大,墙壁上七扭八歪贴满了照片,还有些随意落在地上,或许是失去了粘性,也可能是猫在玩耍时蹭掉,但这些照片无一不被封装裱好,看得出来白鲟对自己所拍摄的照片很是爱护。 明微走了几步,浏览那些照片,数量众多却趋于雷同,正如白鲟在为他和陈璃画拍照之前所说,她喜欢对自己见到的情侣摁下快门,所以满墙壁都是不同的双人照,男男女女,有人紧紧相拥,有人遥遥相望,有人深情接吻,有人形同陌路。 千奇百怪的灵魂,琳琅满目的孤独。 喻朝汐从猫身上收回心思,关于陈璃画的下落以及白鲟等人所在的密教信息,房间里应该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动作小心点,翻完东西放回原位,不然可能会被察觉。”明微见喻朝汐大手大脚的,忍不住出言提醒,这姑娘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她真的是神谕者吗?为什么别的神谕者都那么专业? “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喻朝汐嘀咕一句。 明微拉开抽屉看到一本相册,墙上是情侣照,这里面又是什么照片?他将其拿到桌上,翻开。 好像是风景照,但又不全是,像是专业的摄影师拍出的那种带有艺术感的照片,一本作品集。 一张霓虹灯光中的照片引起了明微的注意,缭绕的烟雾,男人陶醉地仰面躺在沙发上,周围还有其他男女,桌上有一撮被灯染色的粉末。 黑熊电话里那个男人不止提到监狱,还有瘾君子什么的,面前这张照片应当就是瘾君子们的狂欢。 白鲟连这都拍下来吗?她肯定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两个隐形人闯入她的房间,看到这本相册。 明微连忙加快翻页,这里会不会正好也有他们口中的监狱的照片? “喵~”布偶猫突然朝门口叫唤一声。 “有脚步。”喻朝汐立马警惕。 明微急忙把相册放回抽屉,随后跟喻朝汐躲到房间的角落里。 “神谕·渡鸦。” 两人身影消失。 白鲟推门而入,布偶猫过去蹭她。 “房间又被你弄乱了。”白鲟叹了口气,过去将地板上的照片捡起。 “喵~”猫又叫了一声,随后走向房间的角落,天真无邪的猫眼紧紧盯着什么。 “冤枉你了吗?你在看什么?”白鲟疑惑望向小猫那个方向,那里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喵~”小家伙依旧叫唤,白鲟不得已朝它走去。 明微和喻朝汐瞪大眼睛与猫咪对视。 第162章 暮色(8) 白鲟一把抱起布偶猫,轻柔地抚摸它的脑袋。 “好了,不怪你就是。” 她坐到书桌前,打开自己的电脑,将小猫放在腿上,屏幕上显示的文件夹里还有很多照片,不过都是些物件,像是某种展览,而且看得出来拍摄很随意,光线明暗不等。 “真理藏于混沌,银匙落满回声。” 白鲟喃喃自语:“混沌到底指什么?为什么会有回声?大英博物馆和卢浮宫都已经找过不止一遍了,掠夺者才不会抢走用途不明的钥匙,他们只拿宝物,这两个地方加起来也没看到几把钥匙,何况还是银制,完全不存在。” 她有些苦恼:“难道说银匙并不是银制钥匙?只是一种比喻或者形容吗?那又该怎么找?算了,以后再说吧。” 似乎每个人都有百思不得解的谜题。 “我们洗澡去。”她打开衣柜拿了几件衣物后抱着猫咪走进卫生间。 过了好一会,等听到水声传来,角落里的两人才露出身形,长舒一口气,许多动物的眼睛能接收到的光谱跟人类不太一样,所以喻朝汐的神谕效果在猫咪面前可能适得其反,在它们的眼中,可能从未见过光芒如此特别的人类。 明微还要去打开抽屉,把喻朝汐吓了一跳,急忙用最小的声音说道:“你疯啦?人家都回来了,我们快走吧!” 明微摇摇头,不管不顾,轻手轻脚拿出相册,继续翻开,听着哗哗的水声,他当然也很紧张,但他必须找到线索,任何可能的线索,这些照片他必须过目一遍,谁知道里面的某张可能与陈璃画相关联。 翻着翻着,又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并且是特别注意。 一个类似装载货物的蓝色集装箱中,几名女子手脚被绑,嘴巴用胶带封住,她们容貌姣好,皆狼狈瘫坐在地,有人愤怒望向镜头,有人眼神绝望像是一具尸体,更多则是害怕。 照片里的几个女孩,看得出来她们并非同一人种。 明微攥紧了拳头,心随之揪了起来,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照片,却又无比难受,这些人都经历了什么?或者说她们即将经历什么?如果陈璃画受到任何伤害,他就算拼命也要这一密教付出代价。 他知道自己平时很怂,但如果是陈璃画,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把这张照片拍下来。”明微的声音有些发抖,喻朝汐立即照做。 明微随后又翻了翻,没看到其他值得留意的内容,这些照片风格并不统一,内容也相去甚远,就像一个作家在不同时期写的随笔,东一句、西一句,对旁人来说几乎毫无意义。 他将相册放回原位,又看向那面刚被整理好的照片墙,如果说白鲟拍的情侣照都在这面墙上,那他跟陈璃画的那张呢?记得当时用的是拍立得,当场就出片了,白鲟还拿在手上甩了甩,难道没能留下来吗? 还是说白鲟其实知道他跟陈璃画不是情侣,所以并没有往墙上挂? 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他再仔细找找,突然怔住了。 没有他跟陈璃画的照片,但诡异的是,他居然还是在其中一张照片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是一张风格十分小清新的照片,低饱和、高曝光,背景有很多湛蓝的水,一位穿着白色泳衣的女孩正牵着他的手。 明微脑子短路了,这种错乱的感觉就像是他以为完全不相干的人竟然互相认识,白鲟竟然拍过他跟苏琉?这是在水世界,他第一次跟苏琉结伴出门游玩的地方,很美好的回忆,可他万万不想在此情此景中看到这张照片,它意味着自己早就被白鲟的密教盯上了。 “哦?”喻朝汐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明微盯着半天的照片,同样露出错愕的表情,用手机把照片拍了下来,“好漂亮的妹子,你这么花心的吗?我还以为你对陈璃画痴心一片呢。” “我什么时候……”明微正想反驳,但此时此地不宜久留,两人小心翼翼离去。 走在香榭大道旁,大概是为了缓解紧张或者难受,明微长长吐出口气,他拿着手机,上面是集装箱女孩照片,还有一张便是他跟苏琉,他察觉到了什么,如果说白鲟那时也在中国,并且早就注意到他,好像确实有可能知道些东西。 暂且按下不表,他还是将注意力放回集装箱女孩上,这张照片和“监狱”字眼是为数不多的线索,再加上一句暗号,可他还是感觉凌乱。 “这种集装箱更像是用来在海上运送货物的,巴黎是内陆城市,哪来什么港口?法国只有在西部与南部边缘临海,难道那张照片不是在巴黎拍的吗?可从黑熊与同伙的对话来看,监狱应该就在巴黎啊?” 明微说出自己的思绪,简而言之就是没什么头绪,他在想如果是吴可非的话,会不会由此推理出更多的信息?还是说他会在房间中找到更明显的线索?那些明微以为无关紧要的东西,或许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只是他不知道。 真令人难过,他不是吴可非,身边的喻朝汐也不是。 她是一个烦人鬼,总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屁话,当然,她的神谕很有用。 “如果那个黑熊今天要去监狱,我们是不是可以蹲点跟着他?”喻朝汐想了想说道。 好吧,明微收回上一条想法,她说的不全是屁话。 “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黑熊在哪。”明微说。 “那就明天,我们一大早蹲在他房间门口,跟他一整天。”喻朝汐说。 明微迟疑着点头:“虽然有点笨,但的确是一个办法,只是我们并不清楚他去那个监狱的频率,怎么知道他明天晚上就一定去?而且你的神谕要维持一整天可不容易,当然,实在不行就只能用这个蠢办法,但……那样太慢了,我今天就想找到那个地方,现在就想,有很多人可能正在承受伤害,甚至跟陈璃画有关,越是拖得久我越害怕。” 现在距离陈璃画被抓走已经三天了,明微希望她安然无恙,但每多一天都是在增加不确定性,他不敢赌。 喻朝汐点头:“她是个很nice的人,不应该受到伤害。” 无论他如何难受,还是到了夜晚,这座城市很是应景下起了雨,他站在酒店的全景窗前,目光失焦望向窗外,透过一滴滴从玻璃上滑落的水珠,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你到底在哪里? 街景,被阳光温暖的路面;河畔,被微风吹皱的湖水;落叶,被细雨淋湿的树梢。她不在身边,却好像一切都与她有关。 他们总是在同一场雨里,那现在呢?你也在这场雨里吗?雨天里还藏着一个秘密呢,或许不止一个,毕竟对他来说,陈璃画总是有很多秘密,在他自以为了解时又会让人感觉陌生,就像这个世界。 雨下得不小,能够听到外界满是嘈杂。 喻朝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明微的身边,但她难得没有开口。 “你为什么要把头发染白?”反而明微突然说话。 “我还以为你在出神。”喻朝汐感觉意外。 “我是,这是其中一件让我出神的事,白色是所有发色里最令人费解的一个,人老了头发总是要变白的,老人还会为了看上去更年轻而去染黑,你却相反。”明微说道,他其实只是想分一下自己的神。 喻朝汐抿了抿嘴:“我不是染的。” 明微惊讶转头:“天生的?” 喻朝汐摇摇头:“也不是,是觉醒神谕的时候慢慢变白的。” “原来如此,神谕者发生怎样的变化都很正常。”明微懂得这个道理,“你喜欢白发吗?” “一开始不喜欢,因为老师和同学都觉得我肯定是不好好读书的那种学生。” “事实证明他们没看错。” 喻朝汐一拳干到明微的腰上,让他发出一声惨叫。 “我家里以前还觉得我得了白化病什么的,没少发愁,带我去过医院,没检查出来才放点心,但还是觉得我有病。”喻朝汐叹了口气,“反正我自己是无所谓喽。” 明微揉了揉自己的腰,听起来她的白发的确是一个负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你的某些地方跟别人不一样,那么大概率会是负担,毕竟大家都喜欢物以类聚,异类必将经受更多的审视。 “你还记得白鲟在房间中说了句什么吗?”喻朝汐问。 “那个不重要,她自己都说在找什么,肯定跟陈璃画无关,还是想想监狱的暗号吧。”明微说,“秋风起兮,梧桐舞落红于溪,闹市寂寥。这句子给人一种日本俳句翻译成中文的感觉,不知道用日文念出来能不能符合俳句的结构。” “俳句?”喻朝汐不知道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成中国的古诗,事实上的确是从我们的古诗演变而来。”明微说道,毕竟看过不少书,他在文学上还算有为数不多的积累。 “白鲟说的不是俳句吗?感觉相似。”喻朝汐问。 “真理藏于混沌,银匙落满回声。”明微摇摇头,“就像古诗,俳句里通常不会有这么现代的字词,而且传统俳句里通常包含季语,暗示或者明示特定季节的词,比如秋风,显然白鲟也在找什么东西,那句话是他们的线索而已,你看过《穿越银匙之门》吗?我猜他们在找那件跟万物归一者有关的魔法物品,银之匙,但这些不是我们现在该关心的。” 喻朝汐听得有些发愣,然后意外地看了一眼明微,这家伙似乎比看起来要聪明一些。 明微当然不知道喻朝汐在想什么,即便知道也不会骄傲,毕竟目前还是没能得出任何有效的信息,这些东西本不应轮到他来思考,可惜他们联系不到组织的任何人,只能被迫独立。 所以这一密教的监狱为什么要用俳句来当暗号呢?到目前为止,明微还没见到有日本人出现。 梧桐舞落红于溪,梧桐没什么好说的,巴黎有很多梧桐树,好像是一种被称作“法国梧桐”的种类,反正明微分不清有什么区别。 溪,难道指的是塞纳河吗?至少跟水有关,可能在水上,这也与照片中的集装箱相对应,应该不包括港口,毕竟还有一句——闹市寂寥。似乎意味着那座监狱就隐藏于城市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明微想着想着眼眸逐渐明亮了起来,巴黎有如此特殊的地方吗? 闹市、水上?明微皱着眉头看着窗外,那是大雨中的塞纳河,有一艘轮船正在缓慢移动,亮着蒙蒙灯光,雨幕之中,他依稀看到轮船上有一片模糊的蓝色,它往西堤岛的方向飘去,即将停船靠岸。 “啊!” 明微被自己震惊得张大嘴巴,仿佛抓住了灵光一闪,猛拍几下喻朝汐的肩膀,说不出话来。 梧桐叶也被风雨拍落,飘下湿润的地面,或是流动的河水。 “抽风了?”喻朝汐疑惑。 他明白为什么用日本俳句了,日本是岛国。 监狱可能近在眼前,塞纳河上的西堤岛! 第163章 暮色(9) 大雨滂沱,明微和喻朝汐撑着一把伞站在兑换桥上,渺小如海上孤帆,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兑换桥是一座连接塞纳河右岸与西堤岛的大桥,右岸这边高高耸立着一根胜利女神柱,基座四面都是口中喷水的斯芬克斯雕塑,这里叫做夏特勒广场,是巴黎市中心的交通枢纽。 西堤岛那边建筑连成高墙,明微和喻朝汐暂时还不知道那些建筑都有什么用途。 一座桥的命运除了承载交通之外,似乎只剩下被摧毁与重建,兑换桥也不例外,千百年来这座桥被大洪水冲毁了数次,十一世纪时的桥上开满了金匠店与兑换店,名字也是源自这一时期,这次好景倒算是悠长,直到六百年后的第十七世纪才又被一场大火连同所有商铺一起被摧毁。 虽然后来桥上已经不允许任何房屋存在,但兑换桥的名字还是一直沿用至今。 明微和喻朝汐盯着那艘轮船,西堤岛的岸边有几束手电筒的灯光亮着,雨打在伞上,雨滴在光束中纷飞川落,透明光影破碎,岸边有人等待接应。 “雨太大了,我的神谕效果可能会有瑕疵,好在是晚上,不容易被发现。”喻朝汐说。 明微已经顾不得完美,大雨浇不灭他的心急如焚,两人直接走过桥,往船只靠岸的地方去,身影逐渐透明直至消失,若是仔细看,能发现某处的雨滴正在诡异地凭空溅起。 船已靠岸,有一人沿着梯子走了下来。 黑熊高大的身姿笔挺,撑着伞像是手持长枪,另一只手把手电筒的灯光打在那人的脸上,是一个削瘦精明的中年男人,他点头哈腰地递给黑熊一份名单,并道:“一共四人,这是她们的信息。” 名单被溅上几滴雨水,黑熊接了过来,过目一遍后点了点头。 “把人带出来!”精明的中年立马对着船上大喊,很快,手下从集装箱中连拖带拽带出四人,她们嘴巴被堵,身体被绑,虽然在挣扎,但无济于事,雨洒在她们身上,闪过一道雷电照亮了凄惨的脸,那上面或许不只有雨水。 她们陆续被带到岸上,最后一人反抗尤其激烈,站在梯子上全身都在抗拒着移动,可代价是高高扬起的一耳光。 “给我老实点!”一人神情凶恶。 这招似乎很有效,女人很快沉默了下来,并且沿着梯子走下两步。 突然,她朝一旁猛地蹬腿,竟要纵身跳入河中,男人没拽稳并且也没反应过来,自是大惊失色。 “神谕·浮。”电光火石间,黑熊抬起手来,手电筒落在地面雨水中打转,道道流光上升,与雨滴碰撞,女人的身体则悬停在半空。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止是她,还有其余女子,像是见到了鬼。 “很抱歉,你们的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黑熊淡漠地说道,对她们而言如同恶魔的低语,让人如坠深渊,“你们将被关进巴黎古监狱,好消息是,路易十六的妻子也曾被关在这里,你们跟皇后有着同等待遇。” 周围有几人发出嗤笑,地狱笑话总是这么深得人心。 不可见的某处,明微和喻朝汐凝视黑熊等人带着心如死灰的四位女子往旁边一座占地极广的建筑走去。 “他说这里是巴黎古监狱。”喻朝汐说。 “我怎么记得这里常常能看到游客?难道不是一个景点吗?”明微不解。 但他的疑惑很快就被解答了,他们跟随黑熊走进巴黎古监狱,这里的确是一个景点,大厅中甚至还有平板提供信息与导航,但景点只开放部分区域,比如玛丽皇后曾被关在的房间,大部分区域则不对外开放,旁边就是巴黎地方法院,这里现在甚至依旧可用作官方的监狱。 那明微就更不能理解了,官方的地盘又怎么会为密教所用? 黑熊将大衣上的雨水擦拭,让身边的几人去关押四名女子,他拿起手机不知拨通了谁的电话。 明微和喻朝汐跟着那几人一路来到了未对外开放的阁楼,这里几乎没有灯光,就连温度都要比外面低上一些,阴森恐怖,特别对明微而言,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几人照出的手电微光,但这样其实会让周围显得更加黑暗。 两旁是一扇扇厚重的铁门,门上有一个可以从外拉开的小窗口,他们暂时不知其中是否都关着人。 前方几人先是走到最靠外的一间房门外,领头的人敲了敲门,并道:“秋风起兮。” “梧桐舞落红于溪。” “闹市寂寥。” 门从里面打开,灯光昏暗,里面布置简单,只有一张床和桌子,开门的人略显邋遢。 “看看名单,还有空间吗?”他们没有进去,站在门外说道。 “两人一间也行,毕竟有些大佬一块蛋糕不够吃。”另一人的话语引发了几声轻蔑的笑。 开门人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和一份名单,告诉他们:“十九、二十、和二十一闲置,两人一间,留下二十一号。” “看来又有些馊掉的蛋糕要被扔掉了。” “我记得二十一号不是关着个人吗?” “已经被转移走了,她跟这些女人可不一样。” 他们边聊天边押着四名女子往道路尽头走去。 房间的灯和门没有关上,里面那人躺到床上,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真的囚犯。 那些人应该还会回来交还钥匙,明微和喻朝汐隐身进入房间,他们紧张地看着桌上的那份名单,一个个名字细细看去,有些是英文、有些是法语,没有中文,但个别看起来像是汉语拼音。 很快就看完了,没有看到陈璃画的名字,那些字母也拼不出陈璃画三个字。 这么会这样?难道陈璃画没被关在这监狱吗?还是说她的名字未被登记在册? 眼尖的喻朝汐指着二十一号那一栏,示意明微,那里有个名字被划掉了,刚刚听他们也说二十一号的人被转移走,会不会是陈璃画? 他们先退了出去。 “如果她不在这里,我们就前功尽弃了。”黑暗中明微声音疲惫,他的心情变得复杂,这座监狱显然不是个好地方,密教将女人囚禁在此,听得出来她们被当做工具,至于是某些用途,明微甚至不敢深思。 陈璃画如果不在此处那应当还是安全的,这会让他松口气,但他们的寻找又得从头开始。 很快,几人完成任务拿着钥匙归来,并拿出另一份名单,将其抄录到监狱名单上,完成后他将钥匙和名单都放回抽屉中,跟同伙走了出去,随手关灯关门。 沉静,黑暗。 过了好一会,“咚咚咚,秋风起兮。” 明微叩响房门。 “梧桐舞落红于溪。”传来明显不耐烦的声音。 “闹市寂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开门人瞪着眼睛:“又怎么了?” “刚接到通知,有人要被转移,钥匙给我。”明微对坏人撒谎不脸红,对过暗号了,对方应该不会怀疑。 果然,那人想都没想就交出一串钥匙,然后继续回到床上。 “走,我们把所有人都带出去。”得手后走开,明微悄悄对喻朝汐说。 就算陈璃画可能不在这里,他们也不能白来一趟,正好可以把所有的牢房一一找遍,以防密教只是不将陈璃画写在名单上。 喻朝汐看着明微,这家伙应该就是那种对女孩子表白会被发好人卡的类型,因为善良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 名单上总共有二十多人,自然不能一次全带走,楼下还有密教的人,只能一次带走几个,然后走上几个来回。 明微拿着钥匙,从一号牢房开始,里面的女子一看到有人开门便吓得躲到角落,明微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希望今天能带她逃离。 “别怕,我们不是他们的人,我们是来带你走的。”喻朝汐对她说,女人抬起头,眼神中仍然流露出恐惧,显然她并不相信。 喻朝汐使用自己的神谕,将明微变得透明,说道:“你看,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她看到了救星。 接下来的几个房间都要经过这一流程,凑到了五人,喻朝汐让她们手扶着肩,像是小孩子开火车那样一个接着一个,并告诫她们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不能脱离队伍,直到听到她的指令。 一群隐形人从阁楼离开,穿过恢弘的大厅,黑熊几人的确还在这里,这让她们的动作愈发小心,直到走出大门,进入雨中。 喻朝汐将她们带到路口,缓缓吐出一口气,雨水打在她们身上,仍不能洗去她们眼中的麻木,她们怀疑自己仍在梦中,或许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一切经历。 “你们穿过这座桥,沿着塞纳河往那边跑,那边是市政厅有警卫,让他们帮忙报警,但千万不能提到我们,以及是怎么把你们带出来,你们就说是自己逃出来的。”喻朝汐嘱咐。 两人返回监狱,如此重复了几次非常顺利,可怜的女生们十分配合,不得不说喻朝汐的神谕真好用,终于只剩最后四人,就是今天刚被关入监狱的四位。 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所有牢房都没出现陈璃画的身影,明微拿着钥匙,对喻朝汐说:“在离开之前,我们看一下二十一号,如果陈璃画在这里待过,应该会留下些什么的,她那么聪明。” “这也要夸一句,果然爱就是双标,狗嘴都能吐象牙。”喻朝汐摊了摊手,要从明微这种损人不倦的货色嘴里听到一句好话可不容易,他对陈璃画真的是暗恋吗?好像除了陈璃画谁都看得出来吧? 第164章 暮色(10) 上层的监狱在外看去像是一排在房顶上凸起的甬道,房间内有小窗子,能够听到外面的雨声,二十一号牢房很简陋,一眼望去有些空荡。 明微和喻朝汐因为往返监狱内外,头发和身上都被打湿,时不时落下一滴水来。 “太过分了,居然让陈璃画住这种地方。”喻朝汐握紧拳头愤愤不平。 明微同样不愿意想象这是陈璃画住过的地方,哪怕只有一两天,他说:“还不确定,我们要找一个证明,如果没有就不是。” 喻朝汐从床铺上捡起一根细发,展示给明微:“你能闻出陈璃画的味道吗?” 明微嘴角抽了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把我当狗啊?一根头发丝能有什么味道?” “谁知道你们男人对喜欢的女孩子有没有类似狗的特异功能?”喻朝汐耸肩。 明微无语,他隐约记得陈璃画的发香,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待久了肯定会记得的,毕竟她的头发又多又长,要是染上洗发水的香气一定久久不能消散,特别在室内的时候,会朝周围的空间弥漫,像是一种氛围,令人安心。 但仅此一根的确很难下结论,就算真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气味,他毕竟不是变态也不是狗,没有闻过多少其他女孩的头发,所以不可能从这上面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要是能联系上组织就好了,拿去验个dna就能知道结果。”喻朝汐说,“哎你说我们组织的人连这个古监狱都没来过,进展是不是太慢了,如果我们能先一步找到陈璃画……” “嘘。”明微突然对喻朝汐做噤声手势。 他站在房间中央,闭上眼睛,听着窗外传来的雨声,想象如果陈璃画真的在这里住过,将会用什么方式留下线索而不被发现。 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回忆中的哪段篇章曾出现过,那一天好像也是这样下着大雨,房间中的陈璃画拿着手机在跟他通话,可她并不知道明微正看着房间中的她,她说话间走到了窗边。 哈气、画心。 明微霍然睁开眼睛,三步并做两步走,走到牢房内仅有的一扇小窗前。 喻朝汐被明微吓了一跳,这家伙怎么一惊一乍的? 明微仔细端详着玻璃表面,然后哈气。 温热的气息与冰冷的玻璃相遇,瞬间浮起一层模糊的雾,将先前留下的印记凸显出来。 “memories are always burned to ashes。”明微读了一遍。 “哇哦~你……”喻朝汐的目光在窗户与明微之间来回游荡,满脸不可思议,这难道不是什么侦探片才会出现的场景吗?怎么会发生在明微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喻朝汐问。 明微沉默了一会。 喻朝汐以为他不知道,急忙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回忆总被烧成灰烬。”明微说道,这些都是非常简单的词,哪怕他英语不好,国外的影视剧看多了也能读懂大概。 他沉默是因为回想起被烧掉的希望书店,那个雨天他们通话的内容正是有关于此,于是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是陈璃画留下的证明自己到过的痕迹,可她没有留下即将去向何方的线索。 难道她也不知道吗? “为什么用英文写?”喻朝汐不解。 “或许,嗯?”明微正想代入解释,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尽力捕捉,在陈璃画即将被转移时应当有人在看守她,甚至有可能看着她在窗上写字,她不能写中文,那些人看不懂会将其擦掉,她只能用别人看得懂的语言写看似无关紧要的句子,而且窗户上的痕迹过一会就会消失,没人在意。 如此缜密留下的句子,仅仅为了留下痕迹吗? 明微需要思考的时间,但现在不是,他们该走了,还有今天刚被关进牢房的最后四名女子要带出去。 古监狱大厅之中,黑熊和手下在等候接他们离开的车子,外面不停在下雨,巴黎总是如此,没什么好抱怨。 “明天有人要过来尝尝鲜了。” “谁?” “我怎么知道那些大人物的身份?” “不管怎样今晚先把新来的姑娘打理好吧,别坏了那些人的兴致。” 手下们在闲聊,黑熊并不参与,因为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他职责只是在此监督而已,等会就回去休息。 电话铃声响起,黑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正是手下刚刚谈到其中一个大人物,这让他有些无奈,虽然他不想搭理这些人,但他毕竟是这边的负责人,很多时候还是会被联络。 “什么事?”黑熊懒得客套。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有人跑到警局报案了!还他妈不止一个!” 黑熊皱起眉头,怎么可能?他们就站在这里,还有人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吗? “出事了,快去检查牢房,你俩守在门口。”黑熊连忙下令,尽管他一头雾水,难道刚刚手下忘记锁门了吗? 一行人正要行动,又听黑熊大喊:“等等!” 黑熊冷不丁盯着远处的地板,那里十分诡异地有两道湿脚印缓慢出现,并伴有水滴落下,展厅内安静无比,仿佛空气都凝滞。 “神谕·沉!”黑熊迅速打破僵局,神谕全力释放而出,压制住整片区域,湿脚印随之停下。 他从怀中掏出手枪,指向脚印的方向,玩味地说道:“怎么会有人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真没礼貌。” 没人出声。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那个跟明微一起上飞机的隐身神谕者,你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明微也在?” 他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于是直接扣下扳机。 “砰!” “啊!”好几道刺耳的女人尖叫声传开。 巨大的枪响回荡在展厅之中,一道鲜血凭空溅射而出,一个女人突兀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浑圆,子弹命中了她的胸口,黑熊和手下认出了是那个在船上试过跳河的女人。 “下一枪会打中谁呢。” 随后手下们终于惊诧地见到那边有几人凭空浮现,一男一女带着今天才被他们关进牢房的几个女人。 “你的命跟你的胆子一样大。”黑熊看着明微说道,把枪口微微调转,指向明微的额头。 其余女人因为看到身边的人被枪杀,又被诡异的力量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而大惊失色,明微和喻朝汐同样难以淡定,恐怖的重力不止压在他们的身上,更是在他们的心头上也压了一座大山,对方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杀了一个人。 为什么黑熊知道喻朝汐在飞机上?被卢恩符文操控的空姐能提供视野吗? “给我一个解释。”明微佯装镇定。 “解释什么?”黑熊问。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信息?又为什么要杀我?”明微大声问道。 “唔……让我想想。”黑熊做思索状,突然再次扣下扳机。 “砰!”一发子弹闪电一般刺入明微的腿部,鲜血在明微感受到疼痛的瞬间溅射涌出。 “啊!”明微直接跪倒在地,剧烈的痛感让他大脑缺氧发晕。 “明微!”喻朝汐吓得面色煞白。 黑熊终于露出笑容:“在你死之前得先算清我们的个人恩怨,这是还给你的一颗子弹。” 明微双手撑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在额头边出现,他因疼痛也因仇恨咬牙:“恩怨,那飞机上无辜的人和你刚刚杀死的姑娘又该找谁算账?” “那是上帝才需要思考的问题,与我无关,不过我劝你先管好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别人。”黑熊嗤笑,“算了,懒得跟你多说,免得夜长梦多。”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清脆的拉动枪栓声,黑熊再次给手枪上好了膛。 “神谕·沉!” 这一次不是黑熊,而是明微大喊。 空间中下起了流星雨,恐怖的重力瞬间让黑熊挺拔的身躯弯曲,他持枪的手难以抬起。 黑熊甚至愣了一下。 “神谕·浮。”明微抵消了自身周围多余的重力,赶忙带着剩余女子和喻朝汐,“快跑!” 他们飞快逃离展厅,霸道地闯入雨中,对冰凉的大雨没有任何尊重。 可黑熊当然也能抵消掉明微对他施加的重力,所以他很快带着手下冲了出去,好几人同时拔枪,对着雨幕射击。 “神谕·沉!”明微再次释放,整片空间顿时变得举步维艰,子弹的弹道被强大重力牵扯,空中的雨水都在加速落下,子弹亦如同雨水纷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可是明微的血肉中还有一颗子弹,鲜血仍在涌出,他每迈出一步都要忍着剧烈的疼痛,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疼痛,他的五官都扭曲了,诚然就算不扭曲也没有多帅气。 “你带着她们离开,我跑不远了,我会拖住他们。”密集的雨倾泻在他们身上,明微抽吸着冷气做出决定,听得出来他连开口说话都在忍着伤痛,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几乎要将视线遮挡。 “不可以!一起走!”喻朝汐想都没想。 “别傻了,我们能跑多远?他们甚至可能还有增援从其他方向来围堵,一直跑的话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明微知道自己不是头脑发热,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但你会死的!”兑换桥上喻朝汐回过头,不知是雨或泪模糊了视线,白色短发扬起又落下,如同盛夏里洁白的裙摆在曼妙轻舞,她担心人的时候竟然有点女生的样子。 明微对她惨然一笑,停下脚步:“你放心,魔鬼不会让我轻易死掉的。” 喻朝汐想驻足,但她看了看跟着她的三个女孩,她们的眼神是如此的恐惧,对自由和生命又是如此向往,望向她时竟然充满了希冀。 “我把她们带走,马上回来!” 雨中的白发起落间远去。 第165章 暮色(11) 明微觉得自己鲜有被他人需要的时候,但现在就是,非他不可,如果不阻止黑熊,大家都走不了。 “我很欣慰你加了“轻易”二字,我是应该开心的,某人当英雄上瘾了。”爱德华适时出现,时间和雨水一如往常暂停,以及老电视般的黑白画面,看到雨中那些拿着枪的凶恶面容,愈发有这种既视感。 “我只是逼不得已。”明微想在暂停的时空中歇口气,等会似乎有一场硬架要打。 “孩子,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逼不得已?是你把自己逼到这里,我可是亲眼看着,你说要把所有人全都带走,是为了弥补飞机上因你而死的人吗?” 纵然明微早已接受了这个魔鬼总是顶着跟他一样的面容,但看着爱德华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跟他对话依旧感到不适。 “不然见死不救吗?” “所以我说你是英雄,只有英雄才不会见死不救。” “随你怎么说好了,只要你能给点帮助。”明微说道。 “还要什么帮助?你上次使用神谕的两天时间还没到期呢,你刚刚不是试过了吗?” “只有重力神谕有什么用?黑熊也有,完全可以互相抵消,就相当于大家都没有神谕,可他们人多还拿着枪,我怎么打得过?而且我的腿还中枪了。” “你还能使用卢恩符文。”爱德华提醒他。 “可是我只记得一个肯纳兹,是火焰。”明微说。 爱德华摇摇头,“这就是不好好学习的下场啰,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居然不会用,即便是肯纳兹也不只有一个意思,就像你觉得火焰代表温暖,所以在雪山的时候就能散发热量,而不是自焚,此外,肯纳兹还包含了混沌、死亡、疼痛等等,如果能够善用,这一枚符文足够你对抗敌人。” “要不你教我几个?这样简单的售后应该可以满足吧?毕竟随便买个东西都有说明书的。”明微眼眸明亮起来。 爱德华透过一滴滴雨水看向那边明微的对手们,叹了口气:“临时抱佛脚居然可以临时到这种地步真是开了眼。” “快别拖沓了,再晚点我就失血过多了。”明微急忙说。 “你先用重力把子弹给取出来吧,然后我教你治愈符文。”爱德华说。 “好!”明微说干就干,他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后忍着疼痛趴了下去。 重力能直上直下地控制大小,对于悬空的物体而言,加大重力就等同于吸力,所以明微要让中弹的部位垂直于地面,再增大地面重力,这样子弹就会从他的血肉中脱离出来。 明微呼了两口气然后释放:“神谕·沉。” “嘶~”他感受到了血肉之中那颗冰冷的子弹被牵扯移动了一下,然而疼痛让生物的本能开始收缩肌肉,就像是在血肉里有一只手攥住了那颗子弹不让它离开,于是明微愈发痛苦,浑身青筋暴起。 爱德华在一旁看着,想要出言提醒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抱着戏谑的神情。 明微接着操控重力,还能怎么办呢?现在手边什么工具都没有,总不能让子弹一直留在身体里。 在静止的时空中,明微艰难度过一分一秒,终于随着他再次惨叫,弹头钻出了皮肉,如同细嫩的春笋乍现眼前,明微颤抖着伸手将其拔出,上面还连粘着他的丝丝血肉。 真恶心,这也是iaco特工的工作内容吗?或许这还是幸运的家伙才有的,倒霉点的家伙永远没机会取出身体里的子弹。 明微虚脱般瘫坐在地,嘴唇早已看不见血色。 “其实有符文能够缓解疼痛。”爱德华这时开口。 明微面如死灰看着他,张了张嘴,连骂都没了力气。 爱德华耸了耸肩,然后伸出手指,随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指间有光线缠绕,一个发着光的卢恩符文量子纠缠般同时刻画在明微的腿上,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涌现,伤口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这是乌鲁兹,有治愈与力量的含义,你现在力大如牛。”爱德华解说。 形状像是歪掉的“n”。 爱德华再比划,一个像是字母“y”竖出头的符文大大的出现在明微的胸口上,“这是亚吉兹,代表保护与防御,你现在刀枪不入。” “再教你一个有难度的。”爱德华接着比划,空中几乎像是出现了一个小型符阵,看起来颇为复杂,“提华兹、英古兹、拉古兹还有爱华兹,分别代表天空之神、大地之神、水、忠诚,语义——天地之水,听我号令。” 符阵在明微的手心里散发玄奇的光芒,他感觉到自己跟周围的空间好像多了一丝联系,仿佛能够藉此与万物沟通。 “我真应该收你学费。”爱德华一副亏大了的表情。 “好厉害。”明微站起身来,难以想象卢恩者竟然能够随意使用这种强悍的力量,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同时使用所有卢恩符文吗?二十四个符文能够以各种形式组合,简直千变万化,掌控者跟神明有何区别? “你已经被强化了,去吧皮卡丘!顺便提醒一句,距离你上次使用神谕的两天时间还差十三分钟。” 一声清脆的响指,大雨再次淋了下来,明微站在雨中,面对数名敌人,时间只过了一刻,然而此时的他脱胎换骨,受伤与恐惧带来的狼狈被强大的力量一扫而空。 “又要上演老套的舍身救美情节吗?可是你的命对我们来说好像更重要一点。”黑熊的脚步放缓下来,他身边的四个手下已经呈包围之势朝明微靠近,并持好了枪。 明微有恃无恐,问道:“你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密教?竟然如此神通广大。” 黑熊冷冷笑了两声:“欢迎来到我们的城市,也欢迎你死在这里。” 他举起了枪,又听明微问:“那么在我死前,能否有幸知道贵教的大名?” “twilight is ing。”黑熊说。 “什么is ing?”明微问,“winter?串戏到《权力的游戏》了。” “暮色将至。”黑熊回答的同时扣下扳机,他不知道为什么明微死到临头还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于是更想看到子弹夺走他的一切。 “砰!” 一颗子弹正中明微的胸口,然而期待中血浆迸溅的场景并未出现,子弹更像是打在了什么金属上面,发出一道“叮”声,他们甚至看到了摩擦起的火花。 “嗷,好痛。”明微揉了揉,他差点没反应过来,不过确实有点疼。 呼吸停滞了,黑熊与其手下大脑空白,当场惊掉下巴,这是什么?钢铁侠吗?他也没穿战甲啊!而且黑熊刚才还把子弹打进了他的腿里,一念至此便朝明微的腿看去,雨水洗刷了鲜血,那里似乎已经完好如初了。 怪物? 重重雨幕之中,明微突然暴起,一把抓起黑熊大衣的衣领,哪怕对方高大不少,仍被轻易举起,明微盯着他的眼睛,冷笑:“知道差距才开始恐惧,你上次不是让我等着吗?等什么?” 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他们的脸上,场面只在瞬间扭转,黑熊对手下们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手下惊魂未定,子弹都打不进的人,怎么动?但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去想将明微放倒。 “天地之水,听我号令!”明微看都未看只出一声,兑换桥的两侧霍然间爆发出了一道道恐怖的水流柱,冲上桥面化作触手将四人分而捆绑,吓得他们亡魂皆冒,明微此时简直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妖怪,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人。 他跟神有什么区别? 黑熊见过,只有教主。 “陈璃画在哪?”明微问道。 黑熊在明微手上挣扎,一拳冲着明微的脑袋挥去,明微不躲不闪,黑熊却感觉像是打在了石头上。 明微见此直接将黑熊摔到地上,一拳捶向他的腹部。 “噗。”巨大无匹的力道让黑熊感觉自己被大象踩了一脚,手枪掉落在一旁。 “我问你陈璃画在哪!”明微怒目圆睁,一拳砸向黑熊胸口,又是久违的愤怒,他清晰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黑熊发出凄厉的惨叫,口角溢出鲜血,内脏应该也受到了损伤,然而对于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密教徒,明微没有半分怜悯。 “我没事。”黑熊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等会可就不一定了。”明微说,他捡起一旁的手枪,干脆利落地上膛、开枪,抵着黑熊的左腿。 “砰!”喧哗的雨夜里再次传出一道闷响。 黑熊发出惨烈的哀嚎,他捂着自己腿,在地上疼得打滚。 天空上闪电骤亮,恍惚间地上躺着的似乎不止一人。 那是他上次才中过一枪的位置,好不容易愈合得差不多了,明微又用子弹将其撕裂,而且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穿透,简直痛不欲生。 “说不说!”明微狰狞咆哮。 黑熊露出疯子般的笑容,含着满口血腥,说道:“你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那你再也别想见到你的女孩了。” 明微双眼阴厉,手枪用力抵住黑熊腿部的伤口,血肉像是被捏爆的番茄,汁肉从缝隙中溢出 “说不说!”明微手上用力搅动,若是他此时能看到自己的神情,必会误以为被魔鬼附身。 黑熊咆哮般的吼叫几乎要盖过大雨的声音,他全身的痛感神经像是在被粉碎机疯狂撕碎,在雷声传来时,他看到了身边的三人,白鲟、海雕、考拉,他们皆倒在大雨中痛苦不堪,那地狱般的酷刑几乎要让他们窒息。 “神谕·浮。”黑熊艰难开口,还想反抗。 “神谕·沉!”明微同样开口,倾泻的流光随着大雨杀死一切浮光掠影,恐怖的重力贴面而来,要将黑熊压扁。 “让我看看你有多守口如瓶。”明微居高临下望着他,像是在看一滩垃圾,“有时太过密集的雨也会让人窒息。” 话音落下,周围的雨水竟然在瞬间涌动过去,化作一道源源不断的水柱汹涌地砸向黑熊的面门。 这个世界暂时在听明微的话。 “咳……咳……咕噜……” 这是残酷的水刑,黑熊躺在地上溺了水,浑身被重力压得动弹不得,连挣扎都无法,呼吸更是奢望。 被水之触手捆在空中的四名手下早已吓得面无血色,他们看向明微的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见证魔鬼临世。 到底谁是无恶不作的密教徒?怕是撒旦来了都得挨他两巴掌。 明微继续进攻对方的心理防线:“我最后问一遍,陈璃画在哪?你想回答了就动动手指,不然同样的手段我也会用在白鲟身上,我看你们两个的关系似乎不错,连房间都住隔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快住到一起了,如果谁有个三长两短该多遗憾,你说对吧?” 果不其然,听到白鲟的名字后,黑熊全身回光返照似的用力挣扎起来。 明微面带微笑散去水柱和重力,黑熊躺在地上又咳又吐,全都是血水,瞳孔几近涣散。 “请说。”明微将耳朵贴到对方脑袋旁边。 黑熊微微抬起头,喉结滚动两下:“fuck you。” 第166章 渡鸦和鬼轻言细语(1) 喻朝汐把解救出来的最后三人交给警卫后,马不停蹄往兑换桥跑去,她浑身湿透,但无暇理会,她要去帮明微,那家伙一个人不行的,不知道怎么样了,雨太大了,什么都看不清。 可她还没跑到桥头,却看到明微在桥上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他身后没有追兵,看起来他不仅成功拖住了那些人,还打了场胜战。 古怪的是雨夜中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只漆黑的渡鸦,它就那么停靠在明微的肩头,好像他是一棵树,明微迷糊之间发现了它,转头看去,与其湛蓝的眼眸对视,真奇怪,是幻觉吗?这只渡鸦的眼睛简直像是宝石。 “明微!”喻朝汐欣喜地朝他跑去,却见明微直愣愣倒了下去,溅起一滩水花,任凭大雨落在身上,反正不能更湿了,同时渡鸦被惊飞,振翅而起。 喻朝汐连忙去查看明微的伤势,然后她发现明微竟然毫发无伤,就连腿上的枪伤都消失不见,这可让她懵圈了,但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她直接将晕厥的明微背了起来,到底是神谕者,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好安静,怎么有些不太适应,这世界不应该到处都是纷杂的雨声吗? 明微睁开眼,在酒店的床上醒过来,他看了看窗外,今天似乎是个晴朗的艳阳天。 每次大量使用不属于他的力量之后,等力量消失总是会累晕,他没有从黑熊那里得到陈璃画的任何信息,那家伙出乎意料的硬气,后来气得明微给他一拳打昏了过去,是有杀意不断涌现,可他害怕密教鱼死网破,把陈璃画置于险地,明微不敢冒险,黑熊的手下更是一问三不知,便被他扔进塞纳河里,看他们都没沉下去,应该是会游泳,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被子从他身上滑落,突然感到一丝凉意。 明微愣了一下,低头,他衣服呢? “喻朝汐!”明微大喊一声。 “干嘛!”喻朝汐从旁边的套间里走进来,看到明微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衣服呢?”明微红着脸质问。 喻朝汐一听脸气得通红,“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我能对你做什么?我让前台服务员给你脱的衣服!男的。不然你全身都湿透了,难道直接扔床上不管吗?” “男服务员!”明微咬牙。 “你要女服务员?” 明微把头埋进被子里。 喻朝汐上下打量明微一眼,回忆起什么,她略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背上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明微茫然抬头:“什么纹身?” 喻朝汐错愕:“你不知道吗?” 明微想要将头扭到后面,但很可惜他不是猫头鹰,看不到自己的后背,真令人不安,他可不记得自己去纹过身。 “你不是说是服务员换的衣服吗?”明微问。 “我就不能看一眼吗?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听说国外gay很多的。”喻朝汐底气十足,明微目瞪口呆。 喻朝汐接着道:“行了,一个不良少年搞得像什么深闺少女一样,我今早去商城给你买了新衣服,就在你旁边的柜子里。” “买?” “偷!满意了吧!” “你知道我的尺码吗?” “不穿拉倒!”喻朝汐气愤地回到自己房间。 明微扶着脑袋靠在床头缓了好一会,然后才起身洗澡,在浴室的镜子中他看到了喻朝汐说的纹身,一个蓝紫色的风形漩涡,就在他背部正中,不到巴掌大小。 真奇怪,这是什么东西? “爱德华?”明微试探性喊了一声。 “与我无关。”镜子里爱德华回应道,表情无辜得像是温顺的绵羊。 这让明微更困惑了。 “能告诉我是什么吗?不然我感觉自己好像得了绝症。” “不得不说,你的直觉还挺准的。”爱德华夸赞道。 “啥!”明微心头一凉。 不一会,明微裹着浴巾走出浴室,却见喻朝汐坐在他的房间中,明微转身就要走回浴室。 “明微!”喻朝汐突然神色慌张地对他大喊。 明微脚步因此停下,转身看向对方,这是又怎么了? 她拿着手机给明微看。 “昨夜西提岛古监狱一名女性工作人员被射杀身亡,现场发现的一支手枪其弹药与被害者伤口吻合,疑似凶手在逃亡过程中掉落,通过指纹比对,嫌疑人是一名在意大利留学的中国籍男子,可疑的是,该男子曾乘坐az913航班,是这场灾难中唯一的下落不明者,目前巴黎古监狱已关闭开放,由于事件牵扯重大,警方现已发布通缉令,若有提供嫌疑人线索的热心群众将奖励一至三万欧元……” iaco巴黎基地中一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大屏幕上的新闻,最后还放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死者,一张是明微的照片,上面写着嫌疑人。 这什么情况?失踪的明微已经出现在巴黎了?还成了杀人凶手? “联系受理案件的警局和所有报导的媒体,让他们撤下这则消息,并且打探一下他们都知道什么。”周唐林吩咐下去,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对他而言还算好消息,这意味着明微还活着,他不认为明微会杀人,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格洛丽亚看了一眼吴可非,什么都没有说,但吴可非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眼见不一定为实。”吴可非说了一句。 “嗯哼。”她不予置评。 “格洛丽亚、吴可非,你们去现场勘察,负责跟进此事,查清来龙去脉。”周唐林对他们两人说道。 “好。”他们领命而去。 古监狱展厅。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以官方组织侦探的身份来到这里,内外站满警卫,他们仔细观察地面上的痕迹与警方用白色记号画好的人物位置,奇怪地发现死者四周还有一些浅浅的脚印,因为昨晚下了雨,这些水渍干了之后便留下痕迹。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但是有点凌乱,像是被覆盖过。 “有几名目击者?”格洛丽亚问警方。 “两名安保人员。” 两人思索着,难道是安保的脚印吗? “两位安保人员有女性吗?”吴可非问。 警方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回答:“没有。” 那便不是安保人员留下的脚印,还是说是被害人死亡前后其他人留下的?或者是警方搬运遗体时留下的?不,不对,这两人的脚印前后都有,像是从里面走向了外面,还不止一趟,而被害人就在途中被杀。 “从死者这里开始,越往里面脚印越密集,密集到根本不像是正常走路,就连小孩子的步间距都不至于那么短,而死者这里往外面的脚印却突然变宽,宽到也不像是正常的步间距,更像是在跑。”格洛丽亚对吴可非说。 吴可非点了点头,他赞同这点,所以现场绝对不止两名目击者,光是死者身边就还有至少两人,这意味着安保对警方说谎了,那么他们的目击过程还能相信吗?他们又为什么要故意隐瞒? “事情变简单了。”格洛丽亚揉了揉戴着手套的双手,其实对她而言大部分案件都十分简单,只要发现端倪直接看对方说没说谎就好了,说谎的人向来比诚实的人知道的更多。 吴可非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问警方:“两位目击者现在在哪?” “已经将事件的详细过程告知我们,需要的话我们有人可以转述。”警方回答。 “不,有些细节我们要直接问目击者。”格洛丽亚语气强硬。 对方显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也没什么办法,“好,我们去通知目击者让他们再过来一趟,你们稍等。” 当然,吴可非和格洛丽亚可没资格说别人脸臭。 明微看着手机上的新闻,一股子荒唐感涌来,他居然被巴黎警方通缉了,现在是还在做梦吗?这怎么可能?那个女孩明明是黑熊杀的! 他脑海中闪过许多信息,黑熊说什么暮色将至,所以这密教名叫暮色教吗?并没有以某某神明命名,黑熊表现出来给他感觉像是一切都有恃无恐,甚至说欢迎来到他们的城市,目前获得的信息来看,至少巴黎警方跟他们是一伙的,古监狱被私用,连案件都可伪造栽桩。 所以他们大费周章送去警局的那些女孩呢?新闻是一点没提到,明微不敢想象。 不过这样一来组织应该知道了他在巴黎,警方那边肯定会派人交涉,让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暮色教多露出一节尾巴,可惜的是他仍然不知道陈璃画所在何处。 突然此时,酒店房门响起“嘀”的一声,这是有人用房卡开门的声音。 “神谕·渡鸦。”喻朝汐反应迅速,抓着明微水渍未干的手臂使用神谕,两人身影瞬间消失。 下一秒,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破门而入,双手握持手枪,扫视整个房间,他们身后的门外站着一名恐慌的服务员,喻朝汐认出就是他帮明微脱的衣服,她暗自懊悔,不该如此大意。 一名警察摸了摸凌乱的床铺,还是温热的,然后看向卫生间,刚使用过的痕迹。 “雷蒙警官,我确定通缉令上的家伙就住在这里,昨晚跟她一起的女孩让我帮他脱衣服来着,说是喝多了摔在水坑里,全身都湿透了。”服务员语气颤抖,显然在后怕,他竟然帮一名杀人犯脱衣服?难怪背后还有刺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女孩?他还有同伙?”警察觉得奇怪,刚杀了人怎么会让一个陌生的服务员帮忙换衣服?而且同伙就在身边,哪怕两人可能不是亲密关系,都这个时候了还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 服务员连连点头,“是一个白头发女孩。” “你们两个先留在房间里,把门关好,说不定嫌犯还会回来,我们去调监控,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名叫雷蒙的警察很快做出了决策,随后服务员带着他们去监控室,发现那个房间的门自从昨晚之后就从未被打开过,那么人呢?从窗户溜了吗?这可好几层楼呢。 明微和喻朝汐在他们关门之前跟了出去,现在已经离开酒店,那个地方暂时是不能回了。 更令人难堪的问题是,明微现在只裹着浴巾站在大街上,靠着喻朝汐的神谕遮羞,看着人来人往,感觉自己像个变态。 第167章 渡鸦和鬼轻言细语(2) 在不可见的某处,“我不该找人给你换衣服的。”喻朝汐低垂着眼帘,不知是自责还是不好意思看明微。 “后悔没有亲手脱我衣服?”明微转了转眼珠子。 “我就不应该管你,把你扔在雨里!”喻朝汐气愤地说。 “好残忍。”明微抖了抖。 喻朝汐想了想:“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没被他们打死?” 明微无奈,她到底是在关心还是觉得遗憾? 他说:“他们几人之中只有黑熊一个神谕者,他的神谕我也能用,我还能使用卢恩符文,所以让你失望了,我没这么容易死。” “你现在还有神谕吗?” “没有。”明微摇头。 “那你给我小心点,明微,你也不希望自己只裹着浴巾出现在大街上吧?再惹我生气我就直接撤掉神谕!”喻朝汐哼哼两声,说话突然硬气起来。 明微当即认清了自己的地位,紧紧抱着胸口:“我错了大哥,我什么都会做的。” 另一边,距离不远的古监狱。 格洛丽亚查看完两位“目击者”的记忆,与吴可非走到一旁,说:“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安保,而是密教请的演员,我从他们的记忆中看到了那个叫做白鲟的女生,昨天晚上在一家赌场找的他们,报酬还包含毒品。” 吴可非陷入沉思,果然跟密教有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明微如果真的出现在古监狱是想干什么?在“目击者”到来之前,他跟格洛丽亚已经顺着脚印探查了部分区域,发现脚印在阁楼与展厅之间往返多次,但阁楼里除了一间间空置的牢房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他注意到阁楼的牢房皆十分干净,就好像刚被打扫过,按理来说别说空牢房了,就是普通的房间长时间闲置都会落满灰尘。 所以他隐约觉得这之间好像有因果关系,或许是因为明微在这里做的事情影响到了什么,才会被密教捏造事实想要掩盖什么。 其实吴可非已经大概有了些想法,既然明微到了巴黎,那么肯定把找到陈璃画作为第一目标,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他觉得或者他知道古监狱跟陈璃画有关,从旁观者站在事后的角度看,他们跟密教的确因为古监狱而产生关联,所以由结果逆推回去逻辑是成立的。 监狱是什么地方?关押罪人的地方,明微可能以为陈璃画被密教关在这里,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觉得,旁人无从得知,就连他是否真的从这里带走了陈璃画都要打一个问号,尽管可能性不大。 这样看来,明微似乎比他们的进度还要快些,已经接触到密教的人了,这让吴可非的心情变得复杂,毕竟这些天来他们的调查收效甚微。 他突然抬起脚步往阁楼走去,格洛丽亚疑惑跟上。 听吴可非在楼道开口:“所有牢房干干净净,除了最后一间,二十一号。” 格洛丽亚想了想:“那间也不脏。” “这就是关键。”吴可非说,“不脏不净才像是正常的有人住过的地方。” 格洛丽亚惊讶地挑起眉头,她竟然忽略了这点,如果其他所有房间都被打扫过,只有一间没有,那一间一定有所不同,至于牢房能有什么不同,她想应该是囚禁的人不同。 吴可非从二十一号牢房的地板上捡起一根细长的头发,发丝在两人对视的目光中失焦,两双冷漠的眼眸同时多了些波澜。 歌剧院阁楼包厢,这里摆放几把大红色丝绒座椅,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黑人男性,他依旧戴着盲人墨镜,神情陶醉地欣赏舞台上传来的洪亮声乐。 这里还有一把特殊的椅子,轮椅,上面坐着人高马大的黑熊,让那把轮椅显得像是玩具,他暂时需要这“玩具”,因为这一次的枪伤要比上次严重得多,他的骨头都被子弹给崩碎,患处的血肉在明微的折磨下几乎溃烂。 黑熊眼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他从未受过这般屈辱,但明微的力量已经不是他能够抗衡的,那超出了一般神谕者的范畴,除了能够复制他人的神谕外,明微还掌握另外一种更为可怕的力量,像是卢恩。 白鲟安静站在黑熊身后,共同等待舞台上的演出落幕。 等到歌声渐歇,黑熊才恭敬开口:“教主。” 见对方抬起手示意他噤声,用那蓝色的眼眸透过墨镜看着他说:“对手太强不是你的错。” 黑熊还是咬着牙,说:“他有这种力量,上次怎么会让我们把人带走?” 黑人摘下墨镜露出蓝色独眼,他说道:“这世间任何力量都有限制,越是强大的力量限制也越大,那时的他可能无法动用。” “我们该拿他怎么办?”黑熊身后的白鲟问。 “既然来到我们的城市,他的命就已经在我手里了,不过是一个满身破绽的孩子,何况他最大的软肋还在我们手上,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只是个有趣的玩具罢了,我们就再陪他玩玩。” 黑人男子露出淡然的笑容,他对黑熊两人勾了勾手,示意他们靠近。 白鲟推动轮椅。 很快见到教主的手心出现一道神秘的符文,发出充满生机的光芒,他将手放在黑熊的伤口处,光芒如水般渗透进黑熊的血肉,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伤势正在愈合。 “多谢教主。”黑熊恭敬低头。 暮色教主摆摆手,“把古监狱那边的善后做好,你们便将重心放在寻找银之匙和典籍上。” 两人点头,然后告退。 包厢内安静片刻,黑人兀自开口:“难怪你让我小心,原来是卢恩者。” “什么?之前没见过他用卢恩?” “有趣。” 黑人自言自语,拿起酒瓶喝酒。 iaco巴黎分部基地。 “老大,警局那边拒绝撤销通缉令,而且刊登的媒体太多,根本压不下来,所有本地媒体同样拒绝删除报道。”一工作人员向周唐林汇报,他们已经因为此事焦头烂额。 “他们有什么权力拒绝?”周唐林震怒。 “他们好像不在乎任何官方背景。” “继续联系市政厅施压,事件真相一片模糊,他们没调查清楚,凭什么通缉我们的成员?”周唐林非常生气,他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已经……联系了,官员说没办法帮忙,市政厅是不是把明微跟空难联系在一起,觉得牵扯太大才不敢出面?”工作人员说。 周唐林握紧椅子的扶手,难道只有死去的才是受害者吗?幸存者反倒成了罪人?他深吸口气,问:“市政厅里没有我们的人吗?” “议会长就是,但我们联系不上,可能今天休假,已经派人去他的住处找了。” 周唐林坐立不安:“你们继续联系上级,我就不信了,这些官员还能造反不成?” 第168章 渡鸦和鬼轻言细语(3) 寻找,真是一个听起来就累人的字眼。 因为明微并不擅长找东西,小时候玩捉迷藏也是,他更擅长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他想,在游戏开始前就能确定对方找不到自己,但是通常没必要藏得那么用心,毕竟有一次大家都找不到他就回去吃晚饭了,他还自顾自藏了很久,当他走出来后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便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才发现捉迷藏最好玩的地方原来是被找到的时候。 所以陈璃画应该很期待被找到吧?如果一直找不到就太没意思了,所以哪怕明微并不擅长寻找,也不能像小时候那些小伙伴那样回家吃饭,他一定要赢这场游戏,哪怕这次捉迷藏的范围是整个巴黎。 喻朝汐搞来了逃犯三件套,墨镜、帽子和口罩,但明微觉得如果全戴上反而容易被遭人怀疑,所以跟喻朝汐一样只戴了帽子,喻朝汐将显眼的白色头发藏在帽子里,她没被通缉,只是由于太大意被那个服务员记住了,而且警方也得知了这消息。 距离明微被通缉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他没想到在找到陈璃画之前竟然还得跟警察玩躲猫猫,好在他身边有一个躲猫猫之王,哪怕光明正大地走在警察面前也不会被发现。 可惜透明人在寻找这方面并没有额外多出什么优势。 这期间明微再次造访过白鲟和黑熊的住处,想要再找到一些线索,但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大概是明微在威胁黑熊时多说了几句,他暗自懊悔,导致两人现在就像是无头苍蝇,在诺大的巴黎市区乱窜。 金黄的梧桐树叶与挂在天边的太阳一同缓缓落下,明微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将肩头的树叶拂去,他看了看四周,才发现到处都是梧桐树,早已入了秋,夜晚偶尔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手捧一瓶不知名饮料,灌了一口,尝到淡淡的柠檬清香。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得联系上组织。”明微抬头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夜空说道。 “怎么联系呢?”喻朝汐又是揉肩又是捶腿,一副疲惫的样子,“我们只有一部打不了电话的手机,况且组织编号只能用组织的手机拨打,我们也没记住任何人的其他号码,社交账号倒是有好友,但全都需要绑定号码验证,登录不上,我们早就试过了。” 明微叹了口气:“网络这么发达的今天居然还会失联。” “以前不用绑定手机号码的时候只要输入密码就能登录的。”喻朝汐回忆一下。 “是啊,没想到这种东西竟然也值得怀念,现在哪还有只需要密码就能登录的账号……”明微边感叹边思索,他的脑海中好像闪过什么。 他想起自己以前上网打游戏的时候,好像从来不需要验证啊? 对!游戏! 明微一拍大腿,激动地站起身来,拉着喻朝汐就跑,“快!去网吧!” 喻朝汐在风中凌乱,大喊:“你疯了吗?” “游戏账号不需要验证!” “游戏里能找到吴可非?”喻朝汐表示怀疑,这种时候谁会打游戏啊?更何况还是吴可非。 “不,吴可非不玩需要团队协作的游戏,但我游戏好友里有以前同学,肯定有人能联系上吴可非。”明微脸上挂着笑容,喻朝汐听此也一扫疲态,如果能跟组织联系上应该会轻松很多,再不用偷偷摸摸找地方住了。 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在夏特雷广场周边找到一家网吧,门面不大却内藏乾坤,分地面一层和地下一层,地面上的设备相对简单,座位都是硬座,提供给非游戏顾客,地下一层才是游戏区,足足有五百平米,而且没有烟味,这跟明微记忆中的网吧有着本质区别。 但他不是来怀旧的,喻朝汐趁着网管离开的一小会给一台电脑续了费,明微一进入系统发现全是法文,他找到设置把语言改成中文,终于舒服多了。 明微在游戏总界面找到了lol,但这里是巴黎,客户端只能登录欧服账号,他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办了,怎么上国服? 于是明微环顾一圈,看到一位挂在lol排队界面的同胞,他走过去礼貌开口:“老哥,你玩的是国服吗?” 那人惊讶回过头看着明微,可能是因为突然听到有人对他说汉语,他回答:“不是,在这玩国服延迟太高了,你来欧服玩吗?我们可以一起。” “不不不。”明微连忙摇头,“那你知道怎么上国服不?” “一两百的延迟,你要坑队友啊?”老哥笑着反问。 “我不玩,就是有点事。”明微解释。 “哦,有活动对吧?”老哥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简单,这里的客户端跟国内不一样,你在腾讯那里重新下一个就好了,但是别重启,重启就没了。” 明微忙不迭道谢,见老哥摆了摆手,语气略带沧桑:“听我一句劝,别老带女朋友上网吧,我以前也像你这样,后来人家跟我分手了。” 一旁的喻朝汐当场瞪圆了眼睛:“谁是他女朋友?” 明微尴尬了一下。 这倒是让老哥意外:“还没在一起吗?也对,暧昧时期一切都是美好的。” 喻朝汐气得甚至想上前理论,被明微拦下,他半开玩笑地说:“那你这不是还在打游戏吗?” “女朋友没了就可以一直玩了嘛,不说了,游戏开了。”老哥的注意力立马回到屏幕上。 明微差点笑出声来,拽着喻朝汐回到座位上,随后立马按照对方说的下载一个国服客户端。 等待进度条的途中,喻朝汐一脸不耐烦,嘀咕道:“那人什么眼神?” “跟陌生人较真干嘛?而且人家还帮了我们,这不是正要联系你的男神吴可非嘛?”明微安慰道。 “哎呀真讨厌,别这么说,人家会害羞的。”喻朝汐转过头去,装模作样地捂住脸。 “呕。”明微作呕吐状。 “你干嘛?”喻朝汐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作势要去掐明微。 “我胃不舒服,有点恶心。”明微挪了挪位置。 “请你认清自己的地位,你现在没有神谕。”喻朝汐威胁道。 “知道了大小姐。”明微语气无奈,喻朝汐轻哼一声。 iaco巴黎分部会议室,这里坐着许多各部门代表,神谕部的两位队长叶佳欣和黄山也在此处,黄山此前在别处执行任务,由于巴黎事态紧急,任务一结束又被调了过来。 周唐林坐在主位上,这是一场重要的会议,基本情况他已经提前得知,只是需要让吴可非和格洛丽亚向其他人同步一遍。 “你们开始吧。”周唐林的神色异常凝重。 吴可非看了一眼格洛丽亚,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道:“我们在古监狱发现的头发的确属于陈璃画,她曾被关在二十一号牢房,明微显然比我们早发现这一点,所以他被密教针对了,我们都感觉奇怪,为什么警方会直接发布通缉令?还有各路媒体同时添油加醋,这几天调查下来,格洛丽亚发现,巴黎的所有警局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全都与密教有染,甚至可以说是密教在给他们发工资,包括警方高层,还有巴黎的所有媒体,被密教操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明微的事件也是受到了指使才大肆报导。” 格洛丽亚看了他一眼,有必要特地说一嘴是她发现的吗? 大家显然被这些信息震惊了,警方和媒体竟然都是密教那边的吗?这倒是可以解释种种异象,真是好大的胆子,下水道里的老鼠竟然翻身做主。 很快有人提出疑问:“密教哪来这么多钱?” “走私、贩毒、枪药、赌场等等,只要能想到的非法交易,全都是密教的人在做,毕竟警局对此视而不见,就连市政厅里都几乎是他们的人,格洛丽亚查看过部分官员的记忆,他们都有不可见人的把柄在密教手上,所以选择同流合污。”吴可非的声音亦十分凝重,“就是那个古监狱,里面曾关着一批又一批的女子,以及一些男人,供给那些大人物取乐,应该是明微救出了她们,但明微此前显然想不到警方跟密教是一伙的,所以受害者大概率被转移到别处。” 周唐林沉重说道:“与过往的对手不同,我们如今面对的根本不是藏在阳光下的黑暗,而是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无数影子,这座城市根本没有任何光芒。” 会议室内一时间静默无比。 吴可非坐回椅子,长呼了一口气,他讨厌说这么多话,所以格洛丽亚也是,鉴于这些几乎都是靠着对方的神谕才发现的信息,吴可非只能勉强答应代为述说,多少得干点活嘛。 没能留给在场诸位太多沉默的时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周唐林说。 一年轻的工作人员推门而入,神色慌张,他对周唐林说:“市政厅里我们唯一的成员,议会长被发现死在家中,他本已经答应向警方施压。” 第169章 渡鸦和鬼轻言细语(4) 网吧里,明微和喻朝汐面面相觑,客户端已经安装好了,也成功登录了游戏账号,但两人望着寥寥无几且全是灰色的好友列表不约而同沉默了。 “你……就这几个好友?”喻朝汐还是疑问开口。 明微抿了抿嘴:“其实我也基本都是一个人玩。” “你这种讨人厌的家伙没人愿意跟你玩才是正常的。”喻朝汐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亏你那么着急赶来,现在怎么办?” “等等吧,说不定有人上线。”明微盯着屏幕,“以前同学肯定都上大学了,应该有时间打游戏才对。” “人家可能玩别的游戏去了,可能忙着谈恋爱去了,还可能高考没考好复读去了。”喻朝汐打击完明微美好的幻想便蜷缩在椅子上,她有些累了,反正居无定所,今晚就睡在这也无所谓。 以前班上在玩lol的男生有十几个人,听着不少,可是国服还有好多大区,明微只玩其中之一,能有十几人中的三两个好友其实算正常的,虽然大家都有各自的开黑车队,并不一定一起玩,剩下的好友都是陌生人,所以喻朝汐还是太乐观了,她觉得明微在等这些人其中一个上线,其实他只在等那两三个人的其中一个。 等不到也能直接留言,但不能及时沟通的话效率太低了,哪怕他让对方转告吴可非他和喻朝汐现在的位置,等对方真的看到消息并且照做都不知什么时候了。 明微轻轻叹口气,他从未有过这种迷茫的状态,陌生的城市,隔绝了联系,有一个等待他寻找的人,这座城市如此明亮繁华,可他却不知该往哪走,想要与组织取得联系同样不易,这好像是时空意义上的迷茫。 他将游戏的窗口挂到一旁,只留下一个好友列表可见,然后开始用陌生的浏览器寻找电影资源,总不能眼巴巴干等着。 令他意外的是,搜中国电影出来的都是《流浪地球》,今年是挺火的,国内票房挺高,在异国他乡看国产科幻的排面想必别有一番味道,虽然每次想到《流浪地球》他都不禁思考那月亮怎么办,可是书和电影都没有提到这一点,多令人难过,绕着地球转了那么久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根本没人记得那块灰不溜秋的破石头。 结合眼下境遇,想着连地球都要流浪多少能带给他一丝慰藉。 真的能等到好友上线吗?明微自己都十分怀疑,再晚点就是睡觉时间了。 嗯……好像哪里不对,明微想了想,他们现在在巴黎,跟中国是有时差的,他查了一下,法国东一区,中国东八区,差七小时,由于夏令时存在一个小时的浮动,差点忘了这茬,难怪没好友在线,中国现在可是凌晨。 想通了这点明微乐观不少,明天正好是休息日,肯定会有人上线的,不过是多等几个小时而已。 看完电影已至夜半,明微也合上了双眼,但他本就是难入眠的人,在床上都要翻来覆去,更何况在网吧的椅子上,或许太过疲惫,最终明微还是睡着了,虽然没多久便被一阵香味催醒。 他朦朦胧睁开眼,看到面前摆放着两桶泡面,一桶正泡着,另一桶喻朝汐已经吃上了,配着不知名的法国电视节目,大概是她随便找的,连字幕都没有。 “醒啦?” “你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怕你饿了给你泡面居然还不乐意?真伤人。” 明微扶着额头:“我好不容易睡着。” “没人上线。”喻朝汐说。 “有时差,再等等。”明微回答,他看向那桶泡面,的确好饿,很快他也开动,令人难过的是,他只闻其香,难尝其味,勉强充饥,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三分之二的味觉了,该死的魔鬼。 又过了好一会,明微看一下时间,已经快到早上了,意味着中国快到中午。 这些哥们不打游戏了吗?倒是上线啊!要是不上线他可再没有其他希望联系上组织了,难道是该死的长大杀死了他们对游戏的兴趣?但是也不至于杀得这么彻底吧?虽然自己也好久没打游戏了,但那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他是其他大学的学生,假期肯定就是用来打游戏的,甚至要不是这里延迟高,他多少也会整个一两把。 更何况lol正火热呢,去年s赛ig的夺冠让国服焕发了第二春,这家网吧同样有许多人在玩,或许是因为今年的s赛在欧洲各国举办,总决赛定在巴黎,带来了不少热度。 就在他思索之际,终于看到好友列表亮起来一个,是他同学之一,id叫做“落叶的位置”,就是说嘛,这些网瘾少年怎能放得下游戏? “居然真的等到了。”喻朝汐一脸不可思议,这是男人间的默契吗?然而她突然开始哼歌:“落叶的位置,谱出一首诗~” 明微没空理会,赶忙趁对方还没开游戏发送消息:“兄弟兄弟,江湖救急。” “没钱。”对方回了简短的两字。 明微立马发了个问号过去。 “不是,你先别开游戏。”明微看对方正在队列中有些急了。 “落叶的位置”取消排队,并回复:“号被盗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竟然值得用游戏联系?” 明微感觉到一丝嘲讽,但没办法,他说:“我失联了,所有社交媒体都不能用,你能不能帮忙找一下吴可非?告诉他我在夏特雷广场等他。” “逗我呢,吴可非怎么找?我可不熟。” “或者兰斯洛伊也行。”明微说,不是同班同学要找吴可非确实有点麻烦。 落叶的位置:“他不在班级群里,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要不找你的女神?陈璃画的qq和微信我都有的。” “我……什么女神……”明微无语扶着额头,什么鬼,为什么陈璃画就都有了?而且要是陈璃画能联系上他们根本不会在巴黎,又不是来旅游。 “哦?”喻朝汐带着看穿一切的表情打量着明微。 落叶的位置:“你以前眼珠子都恨不得长在她身上啰,谁看不出来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她的人多得是,也不差你一个。” 真有道理,明微知道旁观者清,却不成想如此门清,喻朝汐在一旁津津有味看着两人聊天,完全一副吃瓜的姿态。 “你联系不上陈璃画的,事情很复杂,只能麻烦你找吴可非或者兰斯洛伊了,要不去问问他班级的?找不到他们我就要流落街头了。”明微叹息打字。 “你在哪?” “巴黎。” “真能跑啊,去看世界赛?不是决赛才在巴黎吗?还一个多月呢。” “差不多吧。”明微哭笑不得,看什么世界赛啊?他不仅失联还被通缉了,陈璃画下落不明,自己后背还多了个古怪的印记,情况已经无法更糟了,他真希望自己是那种有钱又闲的人,可以满世界去自己喜欢的地方。 “我发班级群,说你在巴黎走丢了,现在在夏特雷广场,他们应该有人认识吴可非班级的,再转发到他的班级群里应该就好了。” “太感谢了,大恩大德!”明微激动回复,虽然好像有些丢脸,但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让吴可非找到他们就行。 “居然成功了?”喻朝汐不敢相信,原来游戏这么有用。 两人立马离开网吧,走到广场坐在长椅上等待,与他们一同等待的还有泛黄的梧桐树和几只渡鸦。 初来乍到,明微对巴黎的大概印象就是这两种东西,好像无论走到哪总能看见梧桐树和渡鸦,其实明微开始不知道那是渡鸦,他默认是乌鸦,虽然也没有太大问题,喻朝汐告诉他渡鸦就是乌鸦的一种,但渡鸦体型更大,羽毛乌黑发亮,细看带有蓝紫色的光泽,是因为能反射紫外线。 巴拉巴拉一堆,喻朝汐如果写一本百科全书,书名应该叫做《渡鸦的一百个秘密》,她知识贫瘠的脑子里大概只有关于渡鸦的知识。 这两天好像又有大新闻,他们注意到广场上有几位老人拿着报纸,时不时与周围人讨论,鉴于等待时太过无聊,明微便捡起了一份被读完就被遗弃的报纸,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们根本看不懂法文。 看标题和照片像是巴黎的某位大人物去世了,明微无感,只要别在报纸上看到自己就足够让人欣慰,反正层出不穷的新鲜事总能够覆盖过去,虽然他被通缉了,但再过些时日未必有寻常百姓记得他。 他在巴黎的要紧事只有找到陈璃画,暂时没有头绪便只能想办法联系上组织,这同样是为了更快找到陈璃画。 清晨的风微凉,从岛上吹来了塞纳河的味道,并不好闻。 正午的阳光没能突破云层的封锁,今天空中多云。 傍晚行人行色匆匆,好像都有心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直在广场上的几只渡鸦各自消失在了黑暗的地方,四处灯光乍现。 明微和喻朝汐相顾无言,风好自私,不看一眼被它卷动的云,云也自私,独自占有温暖的阳光,大家都好自私,无人在意世界角落里被抛弃的流浪者。 明微叹了口气站起身,往广场外走去。 “去哪啊?”喻朝汐问道。 “难道你要一直等吗?”明微反问。 喻朝汐犹豫了一下,也起身离开。 可能班级群里根本就没人理会这种事情,可能大家都以为在开玩笑,更不会自找麻烦去找其他班级的人,可能就算这则消息出现在吴可非的班级群,他也不会看见,他不是那种闲着看群消息的人。 胜利柱的基座上,四方雕刻斯芬克斯,狮身人面,口中喷出泉水。 行人坐下又离开。 第170章 渡鸦和鬼轻言细语(5) 左岸第六区的某间公寓内,周唐林在得到议会长死亡讯息后,便派了专员先行前往,尸检报告并无异常,无明显外伤,各器官自然衰竭,鉴于其八十六的高龄,简而言之就是老死。 但尸检人员还反映了死者背部有个奇怪的纹身,于是周唐林带着吴可非和格洛丽亚加上一位符号学专家赶往现场,在这样一个被密教掌控的城市,事出反常必有妖。 准确地说这位议会长算iaco的编外人员,没有神谕,也并未接触过任何秘辛,只不过在官场上受过一些iaco的帮助,曾经甚至执过政,周唐林对他有一些印象。 一直以来痴迷东方文化,或许是iaco给他的感觉太神秘,当他知道周唐林是老大后更是对中国表现出了格外的好奇与热情,曾不止一次到访中国,其中在西安浏览秦兵马俑后便将其称之为世界第八大奇迹,这一名誉正是从他口中说出才广为流传,各界亦十分认可。 虽已是高龄,仍让人惋惜。 他的尸体异常干瘪,眼眶凹陷色素沉积,看起来像是许久不曾进食与安眠,而且他的口齿微张,有一种想要吼叫的感觉,令人不安。 在场的各位都有着老道的经验与见识,这画面并不能说明什么,许多人正常死亡时都是类似的状态,人体在死后便会开始收缩,如若天气干燥更是明显,而紧绷的皮肤则会牵扯肌肉,面部表情便会随之变化,常常表现出一副惊恐的模样,这也是大多数人用来形容死者的词汇。 他们应该重点关注议会长背部的纹身,对于纹身而言模样确实很奇怪,但若将其视为普通图案则没什么特别的,是一个蓝紫色的风形漩涡,类似天气预报上用来表示气旋的符号,位于背部正中央脊柱上,符号学专家表示从未见过,需要回去调查资料再做考究。 议会长的妻子在一旁露出疲态的悲伤,这个年纪的人对寿终正寝通常不会表现出难以接受的失控,这有利于他们接下来的工作顺利进行。 “希拉克夫人,你知道这个纹身吗?”周唐林问,对方已经大概了解死者与组织的关系,所以会尽力配合。 老妇人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他通常……不太可能纹身,虽然已经半退休了,但他的一生都在从政,而且他是一个极其传统的人,纹身对他来说太违和了,可能是什么东西不小心印在了上面。” 这正是引起周唐林警觉并促使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一个年迈的政治家怎会去纹身?难道是为了在临死前满足一下一直深埋在心的朋克精神? “最近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吗?关于你的丈夫,或者你们的生活。”周唐林接着问道,想要找出端倪。 老妇人好像习惯性想摇头,但很快想起什么,便说道:“不知道算不算,前几天有一只渡鸦飞进了我们的房间,打翻了许多摆设,这让他勃然大怒,他特别讨厌杂乱,已经到了强迫症的程度,我们屋子里所有东西都要摆放在固定的位置,但凡有丝毫挪动都会被他发现且会让他不适。” 几人静静聆听,倒也不算太稀奇的怪癖,吴可非在窗边望了望,公寓位于卢森堡公园周边,环境宜人,常有渡鸦出没十分正常,不能说明什么。 “但他的愤怒很快变成惊讶与不安,因为那只渡鸦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说这辈子没见过眼睛蓝得像宝石一样璀璨的渡鸦,天知道他见过几只渡鸦,反正我从未仔细瞧过那种动物的眼睛,而且后来他还跟我说渡鸦在中国是不吉利的象征。”希拉克夫人说到这里略微哽咽,“或许他是对的。” 这倒是奇怪,周唐林接着问:“最近他的身体或者精神状态如何?” 妇人说道:“他总是很疲惫,或许因为睡眠不足,他说过晚上有时能听到窗外有某种不常见的声音,但我并没有听到,我想那个时候他应该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格洛丽亚与吴可非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他们的老大周唐林,显然这并不寻常,他们没有亲眼所见,也不知像宝石一样到底是有多蓝,不过幼年时期的渡鸦眼睛的确带有蓝色,成年后才逐渐变成灰白,城市中到处飞的自然多是成鸟,此处略有古怪,议会长可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向警方施压的人,就这么寿终正寝未免太过巧合,虽然周唐林由衷希望事实如此,但他们很难相信这里面没有密教的影子。 可如果不是自然死亡,渡鸦又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呢?毕竟两件事相隔了几天,表面似乎没有太强的相关性,漩涡形状的印记又是什么东西?只要可能与密教相关,这便是他们接下来调查的方向。 右岸河畔,明微望着这几日来已经看腻的塞纳河,不禁叹气,巴黎好像有很多值得一去的地方,什么卢浮宫、凯旋门、埃菲尔铁塔都享誉世界,他在这样一座美丽的城市,却毫无闲心,因为陈璃画还在密教手中。 他觉得只有跟陈璃画去这些景点才有意思,她会讲一大堆明微完全不了解的冷知识来帮助他了解眼前的景物,要是跟喻朝汐去……算了,不如不去。 “诶,《告白气球》的mv是在这里拍的吗?”喻朝汐看着周围眼熟的环境问道。 看吧,她还得问明微呢。 “是在巴黎,有一段在西提岛上那个尖尖的角落,其他片段是在靠近埃菲尔铁塔的塞纳河畔。”明微望着角落那棵发黄的柳树回答。 “你记得好清楚哦。”喻朝汐打量着明微,“你喜欢陈璃画为什么不告白呢?” 明微佩服她跳跃的脑回路,想用对方用过的回答:“为什么要告白呢?” “拙劣的模仿。”喻朝汐撇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知道啊!” “你的世界向来如此简单吗?”明微略有困惑,“告白之后朋友都没得做喽。” “你都没跟她说过,怎么确定她喜不喜欢你?” 明微看了她一眼,有些事情真没到要点破才能知道的地步吧?陈璃画跟他关系是不错,但要真能看上他,当初就不会跟吴可非在一起了,就不会跟兰斯洛伊走得近了,不该更在意他的感受吗?根本没往这方面想罢了,只把他当朋友。 是时有暧昧和温柔,但陈璃画就是对谁都会很好,这样的女生最容易让小男生误解。 喜欢只是蛛丝马迹,不爱已经铁证如山。 “难道你认为吴可非喜欢你吗?”明微反问。 “暂时还不,因为我们接触不多,等以后接触多了……” “等接触多了怕是更不可能喜欢了。”明微残忍地打断,这姑娘哪来的自信?他都嫌对方烦人,更何况吴可非那个闷油瓶?光是想想他俩在一起的画面就让人感觉是一场灾难。 喻朝汐气得掐住明微手臂:“如果你从来都不敢让自己表现出喜欢她的样子,为什么你觉得她如果喜欢你会让你看出来?” 明微被对方惊世骇俗的言论逗得发出嗤笑:“你的意思是,陈璃画暗恋我?”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从概率上看,哪怕是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也是有可能。” 明微摇摇头:“哪怕是赌狗都不会去赌这么小的概率,我更希望自己不喜欢她。” “什么意思?你要移情别恋?” “干嘛跟质问一样的语气?”明微耸肩。 喻朝汐愤愤不平,闪亮的眼睛瞪着明微,甚至带着怒火,“连尝试都不敢,你会遗憾一辈子的,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鲁莽也比怯懦更接近勇敢。” 明微惊讶看她一眼:“哟,你还知道唐吉坷德?可是他还说过一句话——没有时间磨不掉的记忆,没有死亡治不愈的伤痛。” “我管他什么卡西莫多、阿基米德,你既不敢像笨拙的长辈那样把爱藏于行动,又不用那张笨嘴宣泄,只停留在自己世界里的爱是一文不值的。” 好像任何一人都有资格做明微的情感导师,就连没个正形的喻朝汐都有她的一套道理。 明微沉默,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难道不该及时止损吗?他当然一直都懂得这个道理,他以前是有过告白的冲动,但每次冷静下来思考,似乎无论成不成功都有失去对方的风险,不知为何,这个世界让他感觉恋人要比朋友更加脆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精致的东西往往不堪一击。 所以相比之下他更害怕失去。 他本不想思考太多,他现在只想快些找到陈璃画,他无法接受对方正在遭受囚禁。 “干嘛不说话?”她的语气还是很冲。 明微目光古怪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就好像被男人骗过一样。” 喻朝汐顿时火冒三丈,尖声叫着去捶明微的手臂和腰背,发出一连串的闷响,疼得明微直抽冷气,连忙跑出几步躲开。 他揉着痛处,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你下手真的很痛吗?” “不痛的话打你干嘛?跟你撒娇吗?”喻朝汐瞪着明微。 居然很有道理,明微无言以对。 她又问:“所以那张照片里穿泳装的女孩子跟你又是什么关系?表面看着人畜无害的,你这家伙背地里该不会是个人渣吧?如果是这样我马上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真是有好多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他道:“又不是所有的关系都可以用简单的两个字形容,如果非要说的话,就真的只是朋友啦,一个会陪我过生日,送我礼物的朋友,她只是普通学生,现在在加拿大读书,而且什么渣不渣的?我都没谈过恋爱。” 喻朝汐故意用做作的语气:“只是朋友啦,玩玩而已啦,这不正是渣男常说的话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这句也是,看来此案可以盖棺论定了。” 明微苦笑着摇摇头,然后想到什么:“喻朝汐,等你跟吴可非表白成功,我肯定紧跟你的步伐。” “哦?这是你说的哦?一言为定!” 两件无望的事情,竟然也能做个约定。 第171章 渡鸦和鬼轻言细语(6) 来到巴黎后的明微常常有种恍惚感,特别在睡前与醒后,望着每天都不同的房间,他会短暂地疑惑自己身在何方,过去和未来仿佛只是一场梦,零零碎碎且毫不相干的场景被拼凑在一起,他可以在这,也可以在那,时空的概念变得有些模糊。 今天与喻朝汐找到了一套没有主人的屋子,他们可以暂时在这里落脚,不用每天换地方住了。 可是今夜,明微分明开着床灯,当他被吵醒后却发觉周围一片漆黑,不是第一次了,但他依旧吓得要死,心脏如打雷般跳动,他能够活动自己的身体,于是恐慌地在黑暗中摸索床边的开关,他没有摸到,准确说他什么都没有摸到,就好像周围是一片虚无,就连自己的存在都像是一场幻觉。 他终于开始注意到将他吵醒的杂声,好像来自虚无之外,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的记忆中没有这种声音的痕迹,它有那么一点像是野兽在开合唇齿咀嚼空气,带着炙热的食欲向他靠近,黑暗中万般皆敌。 “麦当、麦当!”明微下意识求救,过往无数个漆黑的夜晚都是麦当在他身旁,将他从骇人的黑暗中解脱,可麦当早已不在,他转而呼叫爱德华,依旧毫无回应,这里除了他什么都没有,哦还有那不知名的声响,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是不是快疯了?如果任由声音靠近会怎么样?如果不挣扎会发生什么?他会死吗?直觉告诉他会,否则他不会感到如此恐惧,他害怕失去生命,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他发了疯似的后退,却发现虚空中声响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愈发清晰,简直像是怪物们围绕在他身旁开一场饕餮交响乐,它们狂欢着啃食着什么,混合恶心的粘液。 当折磨到达一定程度,求生的欲望反而会转变为求死。 他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浑身仍旧不由自主地发抖,无论求生还是求死都无法平静。 这一次是如此不同,如此真实,那恶心的生物好像爬到了他的脸上,将他面门覆盖,现在他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几乎要窒息了。 “明微。” 漆黑之中突然有朦胧的亮光浮现,高高挂在头顶。 “明微。”恶魔的低语钻进他的耳中,回荡在他的脑海。 “啊!”明微顿时浑身一激灵,猛地坐起身来,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近乎本能地抱住了什么东西,他大口喘着气,心跳暂难平复猛烈鼓动,周围是陌生的房间,明亮的灯光洒在每一个角落,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慰藉,长长舒了口气。 他拍了拍后背,不对劲,这是谁的后背?他的余光瞥到了肩上的白色头发,于是僵硬地松开了手,上半截身子往后缩了缩,对方正坐在他面前,好像被吓到,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盯着他。 “哎呀,好巧,你怎么也在这?”明微感觉有些尴尬,目光躲闪,他意识到刚刚是喻朝汐捂住他的口鼻,低语也是她在呼喊他的名字。 “你说呢?”喻朝汐反问,“你大半夜又吼又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果咩纳塞!”明微迅速鞠躬认错,态度诚恳。 喻朝汐挪了挪身子,坐到一旁,问:“你做恶梦了?” “好像是。”明微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似乎还有什么声音在响,与刚才黑暗中的声响一致,像是窗外传来的,瞬间又让他提心吊胆,试探性地问:“你有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吗?” 喻朝汐眨了眨眼,“哪有什么声音?很安静啊!” “有哇,你仔细听。”明微慌了。 场面安静了一下,喻朝汐也慌了:“我真没听见,你别吓我啊!” “像是什么动物咀嚼的声音。”明微急忙描述。 “你别说了。”喻朝汐飞快蜷缩躲进被子,抱紧了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 突然一连串清脆的声音作响:“叮叮叮!” “啊!”两人同时发出尖叫,明微也吓得缩回被窝。 “这回听见了?”他颤抖着问,喻朝汐惊恐点头。 “叮叮叮!” 又响了一遍,距离很近很近,但跟明微刚才听见的不同,现在好像是有人在敲击窗户的玻璃,声音十分清脆响亮,并且规律,可现在是大半夜,而且他们这里是楼上,如果不是人会是什么? 越想越令人不安,他们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的时刻。 “你去看一下是什么东西。”喻朝汐用脚踹了踹明微。 “我才不去!”明微一口回绝,“你有神谕,你去。” “叮叮叮!” 那声音每响一次便让他们的心跳加快一分,两人蜷缩在一起,喻朝汐提议:“我用神谕,我们一起去。” 明微纠结地点了点头,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总不能一晚上躲在床上提心吊胆,如果不去面对真相,就算安然度过今天,以后的无数个夜晚里定会忍不住回想,正所谓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总之,两人轻手轻脚地爬起身,生怕惊动什么,喻朝汐释放神谕,隐去两人身影,虽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鬼东西,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喻朝汐抓着明微的手臂,紧得已经抓出淤青,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拨动窗帘,两人屏气凝神。 “唰!”窗帘被迅速拉开,在这一瞬间他们呼吸是停滞的,定睛一看,一只漆黑的渡鸦在窗外踱步,正用它那尖锐的喙敲击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神色精彩现出身形,终于还是长舒一口气,虚惊一场。 “叮叮叮。”它仍然在敲打窗户。 “它的嘴里叼着什么东西?”明微注意到,而且奇怪的是这只渡鸦一点也不怕人类,哪怕他们两个站在它面前依旧无动于衷在敲打窗户,就像特地登门拜访的客人。 喻朝汐拉开窗户,“这只渡鸦的眼睛好蓝,像宝石一样。” “嗯?”明微脑海中有几帧画面闪过,他似乎见过同样的渡鸦眼睛,是做梦吗?感觉记忆有些模糊。 这只渡鸦将头探了进来,然后松嘴,将东西扔下转身就振翅飞走了,留下明微和喻朝汐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飞鸦传书吗?因为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张被卷起来的纸条。 喻朝汐捡起来,摊开:“明晚八点见,地点巴黎歌剧院,如果你想知道那个女孩下落的话。” 明微瞪大眼睛。 正午的阳光并不炽烈,或许是因为云层更加敬业,iaco大楼这边一片火热,大家像是超负荷运作的机器,永远有事情可忙。 符号学专家在资料库中查到了那个印记,与一种非常少见的生物相关,“生物”二字最好还是打上引号,因为那东西实在不太符合生物的定义,至少不是地球上的生物,“罗伊格尔”是它的名字,被描写为来自群星的无形之物,在自然状态下它只是一团能量漩涡,没有形体,以吸食人类的精神存活,拥有这些特性的它在iaco的记载中通常被称为“恶来鬼”。 虽然曾在世界各地作威作福,但因为地球环境越来越不适合纯能量体生存,时至如今这一鬼魅的种群已经不可避免地衰退,恶来鬼的数量日渐稀少,为数不多的个体大多已经藏入地底与海洋,所掌握的力量十分有限,很难对人类造成真正威胁,最多只是让被锁定的人神经衰弱之类的,何况印记留存的时间与其力量息息相关,一般不会留存太久。 如果仅此而已倒不会令人太过紧张,可通过大规模的调查,截至今天为止,巴黎近一个月“自然死亡”的一百六十人里,有三十五人身上都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漩涡印记,死者涵盖各个年龄段,不乏青中年,这简直是一场屠杀。 令人费解的是,许多死者的身边人都提到了一只蓝色眼睛的渡鸦曾出现过,可典籍并未记载相关信息,这一切不知是否密教的作为,按照现象推论,组织的专家倾向于巴黎出现了一只能量远超其他个体的恶来鬼,它正在贪婪进食。 纯能量生物极难捕获,来无影去无踪,且通常情况下无法被人眼直接看见,特别当它蕴藏充沛能量时,能够发动强大的特殊能力,据记载已知恶来鬼拥有引发爆炸与改变时间流逝速度两种极其强大的能力,这让神谕部一时间无从下手,他们迫切需要制定一个计划去阻止恶来鬼的屠杀。 经过这一系列事件,吴可非能明显感觉到有人在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如果他们博弈的对手是那位密教教主,那么对方永远都在出招,因为他们每一步都正中下怀,所有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他们可以忽略不管的。 他究竟想要通过这些事情达成什么目的?如果是分散他们精力的话,对方已经成功了,目前任何一件事情都足够让他们组织焦头烂额,那么然后呢? 第172章 渡鸦和鬼轻言细语(7) 黑暗时总有星辰为行人指引前路,当城市灯光明亮,它们也会十分识趣地躲藏起来,世上总要有光的,哪有亘古永恒的黑暗。 当夜幕降临灯光四起,明微按时赴约来到了巴黎歌剧院。 “这是一个陷阱吧?”喻朝汐表示怀疑。 “我没有选择。”明微当然知道事情不会太过简单,可这是为数不多能接触到陈璃画消息的机会,就算明知是陷阱,他也只能踩下去,就像他一直以来的一厢情愿,如果没有这样的信念,他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真感人,如果哪天我被抓走了,你也会像现在这样找我吗?”喻朝汐问。 明微光是想想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会放鞭炮庆祝。” 喻朝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可能有危险,你在外面等我就好。”明微说道。 “哟,怎么突然又温柔起来了?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我都快要沦陷了。”喻朝汐开始阴阳怪气。 明微无奈扶额。 喻朝汐说:“没有我的神谕才危险。” 两人还是一起行动,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身影在行人与黑暗中消失,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歌剧院顶上一左一右的黄金雕像上分别站立一只威风凛凛的渡鸦,它们的蓝眼如同神明一般睥睨众生。 明微又见识了一座恢弘的建筑,这里简直像是一座宫殿,大大小小的立柱耸立,台阶两边以及四周墙壁满是仿蜡烛形状的灯,它们发出的灯光照耀在威严的壁画与雕花上,带着一种独有的穿透时光的古朴。 这里的每一寸都在展现奢华,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他们顺台阶而上,然后直直走入演出大厅,这里布满了用金边勾勒的大红色丝绒座椅,楼上包厢也是一样,富丽堂皇的冲击感扑面而来,但此时的演出大厅空空荡荡,没有一位客人,台上已经有舞者跳动,歌者和声。 哦好像是有一位观众的,他坐在整个大厅的最中心,肤色与黑暗融为一体,舞台上有演出正在进行,所以大厅内灯光略暗,这让他们差点没看到那位黑人老哥,他会是那张纸条的笔者吗? 明微和喻朝汐扫视了目之所及的一切,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这次是我请你们来的,不必躲躲藏藏。”位置上的黑人男子突然出声,将两人吓了一跳,对方连头都未转一下,竟然能知道隐身的他们已经到了?说起来他甚至戴着盲人墨镜,真是诡异。 安全感最大的倚仗失效,喻朝汐撤去神谕,两人慢慢朝那边走去。 “明微,久仰大名。”男人偏了偏头,示意两人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他翘着腿靠在座椅上,手里拿着一瓶啤酒,灯光反映在他漆黑的镜片上变幻,他又从另外一边的座位拿出两瓶啤酒,递给明微和喻朝汐。 明微总是会为完全不认识的人叫出自己的名字而感到害怕,他刻意隔了一个座位,但还是闻到了对方身上浓郁的酒气,明微拒绝了对方的酒,并问道:“你是谁?” “你在问我的名字还是身份?”他的语气很随意,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在跟朋友说话。 “都是。”明微说。 黑人耸了耸肩,用那粗糙的烟酒嗓说道:“你可以叫我奥丁,也可以叫我教主,取决于你。” 明微的脑袋几乎“嗡”的一下,随后和喻朝汐对视,心里打起退堂鼓,眼前人物就是巴黎的密教教主,这一可怕密教所做一切的幕后主使,竟然让他们如此轻而易举接触,可他们两个连对方掌握的能力都不清楚,又与组织失联,哪怕大boss近在眼前又能做什么呢?更应该担心的是自身的安危才对。 明微握了握拳头,他感觉对方话中有所深意,“你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都知道的是,我的手下奈何不了你,所以我并不打算再做无用功。”奥丁似乎感觉到了两人的表情有所变化,于是解释道:“别担心,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加入我们。” 明微嘴巴微张,他没听错吧?密教教主在招揽他? “你觉得可能吗?”明微问。 “难道你对这个世界毫无怨言?” “唯一的怨言是太多像你这样的人,总是在伤害他人。” 奥丁咧起嘴角:“是啊,为什么总是有人伤害他人而不受到惩罚呢?你的世界是如此冰冷无情,相比起来我觉得自己甚至太过仁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它并不值得你守护。” “世界是无辜的,有罪的是你们这些坏人,更何况我没有想守护世界,我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要对付你,而是你抓走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如果你把她还给我,我会离开,绝不干扰你的伟大计划。”明微正色说道,喻朝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诱人的交换,可是我暂时不能相信你。” 明微不解地笑了:“中国有句古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想要招揽我,却完全不信我,假设我真的同意加入你们又怎么样?” “我有办法让你我心意相通,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随时跟对方沟通,知道对方在哪,见对方所见。”奥丁说道,“你看,我对你可是毫无保留。” 明微皱起眉头,原来他们之间真有类似心灵感应的东西,这样似乎能够解释一些奇怪的现象。 “白鲟和黑熊他们就是这样吗?”明微问。 奥丁嘬一口酒瓶,微微摇头:“是,但他们比较特别,他们四个之间存在感应,跟我没什么关系。” 这时候魔鬼有话说了,他出现在奥丁与明微的座位之间,但显然除了明微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他举手抗议:“我不同意,你是我的。” “真恶心。”明微嘴角抽了抽。 “在这冷漠的世界里有人能够跟你感同身受,应该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奥丁露出笑容,也露出与肤色反差明显的大白牙。 明微身体往后,安详地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是大美女,再勾引勾引我也许我会同意的,真是可惜啊!为什么遇不到美女教主?话说你们密教界有美女教主吗?你有没有见过?” “你……”一旁的喻朝汐无语至极。 奥丁嗤笑一声:“有的,我听说过一个,风情万种、千娇百媚,不过她最后被自己召唤出来的东西吞得只剩一副骨架,所以我才明白了红粉骷髅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件可惜的事。”明微打了个寒噤,“话说你叫奥丁,那你的密教怎么不取名“阿斯加德”?” 见对方摇了摇头:“这个世界才是阿斯加德,迟早会被暮色吞噬。” “哦对,瞧我这脑子,twilight is ing,听你的手下喊过。”明微恍然点头,喻朝汐不知明微为什么突然表现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好像有恃无恐,他面对的可是密教教主。 奥丁看似可惜地摇头,说道:“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我手里的筹码并不只有那个女孩。” “还有什么?”明微问。 “你后背的印记。” · iaco众人很快发现了捕获恶来鬼的难点其实在于寻找,它若是不释放大量能量,卫星是监测不到异常能量活动的,何况由于其无形的特性,它甚至可以躲入地底,若是当它在地上时能够定位到它且将其束缚,消灭恶来鬼并不困难,众人已经想出了办法,它只是一团能量,而科技部有的是能够转化能量的设备,加以改造很快就能投入使用。 可他们目前根本没有办法知道恶来鬼的位置,更遑论将其困住。 在一次无果的研讨会后,兰斯洛伊将吴可非和格洛丽亚神秘地喊到一间无人办公室中,这让他们感觉很奇怪,来到巴黎后兰斯洛伊一直在带领某支小队进行任务,与他们的任务方向不同,且并无交集,不过之后的重心应该会暂时变得一致,就是解决恶来鬼事件,只是不知有什么事不能在开会时说。 “我们都清楚,除非恶来鬼自己送上门来,不然常规手段几乎不可能找到那东西。”兰斯洛伊对两人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种魔法,只要拥有一件与目标有关联的物品就能够知道目标所在。” 格洛丽亚背靠窗户,戴着手套的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她摇头道:“没有,而且组织禁止使用和研究黑魔法,这个听起来像是被禁止的类型。” “如果用黑魔法救人呢?拜托,现在已经有那么多人被恶来鬼杀死,如果我们毫无作为,数字只会继续增加。”兰斯洛伊义正词严。 吴可非皱着眉头,试探问道:“听你的语气,难道你认识的谁能够使用这种黑魔法?” 就像格洛丽亚说的,组织对这类邪恶典籍的态度向来强硬,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组织里应该找不到黑魔法师才对,黑魔法之所以为黑魔法就是因为使用的后果或者说代价难以预估,等同于与魔鬼做交易,而魔鬼可不是慈善家。 就像《巫师三》里的镜子大师,向他许愿的人都会如愿以偿,但是值得吗?有人失去了爱情、有人失去了生命,他好像给了你一切,最终却一无所有。 “看来你们都没听说过阿图罗研究员的陈年往事。”兰斯洛伊神秘兮兮地说出一个吴可非还算熟悉的名字,当然,放在此时的语境下难免让人感到陌生,或许因为对方不着调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想到阿图罗时要将其与黑魔法联系起来略显困难。 格洛丽亚对这位研究员只是略有耳闻,不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第173章 渡鸦和鬼轻言细语(8) 他背上那个刺青果然是密教搞的鬼,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明微向奥丁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奥丁不藏着掖着,依旧十分坦率回答:“一种名叫罗伊格尔的生物,暂且把它当做生物吧,通俗地叫恶来鬼,是一团肉眼看不见的能量漩涡,能够在被标记者入睡时吞食对方的精神,直至死亡,这通常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可以通过渡鸦来标记它的猎物。” 明微悲从中来于是沉默,难怪奥丁突然与他讲和,原来自己的命已在对方手中,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听起来就跟其名字一样,像是鬼,而他已经被锁定,喻朝汐在一旁露出了震惊表情。 “你是盲人?”喻朝汐疑惑,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像看不见,反而要比常人敏锐得多。 奥丁摘下了墨镜,喻朝汐只猜对一半,他一边眼睛是骇人的漆黑空洞,而完好无损的另一只眼睛则如同蓝宝石一般明亮璀璨,光明与黑暗的界限是他高挺的鼻梁。 “别害怕孩子,不过是拥有力量的代价罢了。”奥丁面色如常。 不属于自身的力量的确需要代价,这点明微再清楚不过,神话中奥丁将自己献祭给自己,倒吊在树上九天九夜,用他的右眼换来了一口智慧之泉,领悟卢恩符文的智慧,那么现实之中呢? “你用眼睛换了什么?”明微问。 奥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伸出那只空闲的手掌,霍然间光芒氤氲,手心之上飘动着一枚枚玄奇的符文,对于上过神秘学与古语学的两人来说再熟悉不过,这是卢恩符文,而且……看样子奥丁竟然是全卢恩掌控者? 要知道那位叫做瑟尔特的学生只拥有其中之一便被组织无比看重,明微也只是短暂体验过一些卢恩符文的强大力量,他难以想象如果能够随意使用全部卢恩符文力量的人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你们作为那个组织的一员,应该知道绝大多数神话传说都有迹可循。”奥丁说道。 明微和喻朝汐心惊肉跳,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偏偏是密教教主?组织该拿他如何是好?同时明微心里突然极度不平衡,他控诉爱德华:“你个奸商!人家用一只眼睛换卢恩,我失去了那么多,到现在屁都没有!” 爱德华又坐到了后面,他摊手:“你曾拥改变现实的力量,比卢恩强多了好吗?而且我可从未把你的身体部位当做筹码,那很低级。” “我宁愿低级一点,长痛不如短痛。”明微暗道。 “相信我,奥丁付出的不只是眼睛。”爱德华满脸不悦抬手制止。 明微还是更关心恶来鬼,毕竟生死攸关,他继续问奥丁:“你为什么能控制恶来鬼?” “我召唤出来的东西我当然能操控。”奥丁满不在乎,“虽然过程不算简单,这是一种已经衰弱了的种族,大部分密教哪怕是你们组织对其应该都不甚了解,召唤它确实花了一番功夫,而且我同时召唤了两只,一开始这种东西并不听命于我,后来我将其中一只吸收进体内,还算人性化的是,另一只它会害怕。” 对方有些轻描淡写,听得明微暗暗心惊,这可怕的家伙连神秘生物都能吞噬,明微终于对面前的密教教主身份有了实感,奥丁不像人类,像神明或者怪物。 “你这么肯定恶来鬼能杀死我?”明微心底其实有些发毛,但他大概知道自己在奥丁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可以勉强装一装,试着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应该吧,冷门怪物的优点就是没人了解它,自然就没人知道该怎么对付它,我可以赌,反正是你的命,所以如果你不想冒险的话,我的条件就是加入暮色教,我不会亏待你,整座城市都是我的,也可以是你的。” 明微枕在椅子上,仰面望着穹顶上五颜六色的壁画,鼻息之间哼出嗤笑,他觉得有些讽刺,“大哥,你的目标可是毁掉世界,我要这座城市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我只想好好活着。” “你知道诸神黄昏降临后并不是所有的神都不复存在,世界只是经历一次重生。”奥丁说道。 “那你这个名字取得不吉利啊?我记得奥丁可是在黄昏中陨落了。”明微说道。 奥丁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明微则将希望寄托在了爱德华身上,他在心里问:“恶来鬼的印记,有办法吗?” “小意思,等你快不行了交易就行。”爱德华回答。 明微咬着牙,心底咒骂了一声,一边是密教教主的交易,一边是魔鬼的交易,他总得选一个不是吗?人生就是在不断选择,只是他悲催一点,怎么选都不对。 喻朝汐这时出声:“那陈璃画呢?反正明微都被那什么恶来鬼标记了,是生是死你说了算,陈璃画对你们也就没用了,不如把她放了。” 明微转过脸愣愣地看着喻朝汐,不是,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得劲呢?他的命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放……”奥丁再次嘬了一口啤酒,浑身酒气的他陷入思考时或许就连在大脑中奔流的血液都充斥着酒精,舞台上灯光柔美,演员在奋力演出,他说:“可是我还没有看到英雄救美的情节呢。” “什么意思?”明微问。 “这样吧,你不愿意加入暮色教就算了,只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情,我就告诉你那个女孩在哪。”奥丁说道。 明微深吸口气:“什么事?” 奥丁用他的独眼看向明微,“我有一个兄弟被你们组织关了起来,只要你们把他放了就可以找到那个女孩,怎么样?等价交换很公平吧?” 明微怪异地皱起眉头,“你兄弟是谁?” “洛基。” · 在上世纪末,阿图罗尚未成为研究员的时候,他曾是一位调查员,那时的他还没有顶着蓬乱的鸟窝头,健壮的身躯看去十分可靠。 他接到一项任务,带队前往英国的塞文河谷调查“绿腐”现象,这里的许多村民只要遭到强光照射,他们的身体便会像是被灼烧般进入腐烂状态,就连血液都掺杂着植物般的绿色。 说是带队,实际上队伍里只有他和一位年轻学生,待他查明情况后可以请求支援,他没有那么做,这正是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蹲伏数日的两人发现这些村民都是此地一个秘密教团的成员,一到深夜便会聚集山洞之中举行某种仪式,山洞深处有一片大湖,有新成员加入时湖中则会出现某种恶心生物的尖刺,那些尖刺覆盖着脓液,将其注入成员体内。 新成员尚与普通人类无大差别,而老成员已经时刻表现出一种如同僵尸的状态,他们浑身散发着腐臭气息,眼神空洞得像是根本没有眼球,合不上的嘴角永远挂着粘稠的口水,他们好像还活着,却不如死了。 阿图罗注意到一位类似祭司的人物,每每举行仪式他都会手捧一本厚重古书,为首念咒,正巧阿图罗对咒文颇有研究,他听出这一教团崇拜的正是湖中的可怕生物,旧日支配者之一格拉基,祭司手上的赫然是那密教圣书《格拉基启示录》。 这本书记载了诸多格拉基从宇宙深处携带而来的知识,是由与其产生精神链接的一代代祭司亲笔写下,内容极为丰富,且获得此书者会不自觉地将自身所知晓的邪恶知识记录上去,所以其内容仍随着拥有者的更替而在不断扩充。 那么阿图罗的目标便明确了,摧毁密教并夺取《格拉基启示录》,他之所以能听懂咒文是因为在组织时偷偷研究过一本名为《黑法老秘典》的黑魔法书,其中记载着许多强大的黑魔法,所以阿图罗自信他能搞定这一密教。 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但代价是什么呢? 在一次密教举行仪式时,阿图罗启动了他提前刻画好的黑魔法阵,整个山洞像是突然间活了过来,无数触手破石而出,将那些本就不人不鬼的密教成员捆绑,然后吞噬,手拿启示录的祭司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拼尽余力发动了一条咒文,他在那本《格拉基启示录》上刻下了诅咒。 阿图罗庆幸自己能够听懂,诅咒的内容是:拥有者失去爱人,遗失者将失去生命。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并没有什么大不了,顶多只是没办法将《格拉基启示录》带回组织,但阿图罗的黑魔法阵失控了,或者说他本就没有绝对的控制权,山洞内无数触手开始朝那名年轻学生发起攻击,而对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阿图罗急着想要中断魔法阵,可当咒语念出,顿时山摇地动,山洞开始猛烈地坍塌。 巨大石块滚滚而落,几乎是在一瞬之间,那名年轻学生失去了生命,阿图罗只得拼命往外逃窜,侥幸活了下来。 他颤抖望着眼前的废墟,终于意识到自己害死了那名年轻学生,他知道回到组织将会面对什么,但他仍然毫无隐瞒全盘托出,事已至此,他只能渴望接受惩罚,这样好像会好受一些,仅仅是一些。 后来,他在监狱度过了漫长的十年,日复一日的懊悔让他从英姿勃发的男人变成了蓬头垢面的老头,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改变一条年轻生命因他而去的事实,出狱后他不再执行调查任务,开始将精力投向学术研究,这便是如今大家认识的阿图罗研究员。 第174章 世界以善良为食(1) 明微沉默坐在大红色丝绒椅子上,这里只剩下他跟喻朝汐两人,奥丁已经离去,舞台上空无一人。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洛基跟奥丁是兄弟,这好像是一句废话,因为北欧神话就是这么写的,但明微从未想过他认识的那个洛基和巴黎的暮色教教主奥丁竟然有染,那么他们认识的时间绝对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明微认识的洛基全都是伪装,恐怕就连湿婆都被骗得团团转。 洛基与奥丁之间是否也存在奥丁所说的那种心灵感应?如果有,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暮色教对他了如指掌,难怪自己在他们心目中有如此重要的战略地位,几次三番想置他于死地,明微在洛基面前的确暴露过一些力量,所以他们觉得只有他死了才威胁不了暮色教。 现在居然要他去放走正被囚禁的洛基,明微知道这是一个愚蠢的交易,他们好不容易把洛基关了起来,要是让他与奥丁联手绝对会让暮色教变得更难对付,如果不答应,陈璃画怎么办? 有的人就是会让你不在乎对错,只要能让陈璃画自由,似乎怎样都是值得的。 明微接受了,不然还有什么选择呢?老实说他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喻朝汐也是,没她可做不成这件事。 洛基,既然能抓到他一次,就能抓到第二次,不同的是,应当不会再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奥丁早将一切安排妥当,就像未卜先知那般自信。 海岛监狱位于爱尔兰南方海域,法国西部的凯尔特海,靠近大西洋海域,从巴黎出发,距离他们最近的港口位于上诺曼底大区,滨海塞纳省的一个名为“勒阿弗尔”的副省会城市,这里每个月一号的午夜会有一艘货轮穿过狭长的英吉利海峡向海岛监狱运送物资。 在喻朝汐神谕效果下,可以十分轻松借助货轮抵达目的地,工作人员搬运物资的时间为一个小时,在此期间他们需要找到洛基所在囚室,并拿到一张狱警身份卡以开启牢门、解除电子镣铐,或者在中控室完成以上操作。 时间并不充裕,若是在一小时之内没有及时返回货轮,他们将在海岛监狱等待一个月后的下一艘。 奥丁给了他们一张海岛监狱的结构草图,是洛基凭借记忆所画,但他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只能看个大概。 这样看来明微猜对了,洛基和奥丁果然可以意念交流。 于是在同样的夜晚,他坐着的红色丝绒椅变成了汽车的皮革座椅,司机载着他跟喻朝汐前往勒阿弗尔港口,两地距离约莫两百公里,车速快些可在三小时之内抵达,司机正是那位叫做海雕的美国人,“神谕·将熄”能够控制风的流动,在汽车的行驶过程中加速,如果行动成功也会是他前来接应。 iaco巴黎分部这边,得知阿图罗研究员的经历之后,吴可非和格洛丽亚不认为对方会特地赶来巴黎再次违反规定用黑魔法帮助他们,哪怕他们除此下策之外一筹莫展也觉得有些过分,但兰斯洛伊仍然觉得可以一试,毕竟只是一个寻找东西的魔法,应当不会有什么失控的情况发生。 他拨通了阿图罗的电话。 “阿图罗研究员,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兰斯洛伊开门见山。 “什么事?” “你应该也听说了,巴黎出现了一只恶来鬼,我们虽然有对付恶来鬼的手段,但这东西极难寻找,所以我们希望借助一些魔法的力量。” 阿图罗研究员显然沉默了一下,他迟疑:“问我做什么?” “您对这方面有所研究。”兰斯洛伊说。 “这是老大的意思?”阿图罗问。 “不是,只有我跟吴可非还有格洛丽亚知道。” “你们疯了吗?不可能的。”阿图罗断然回绝。 兰斯洛伊早有预料:“只是一个寻物魔法,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因恶来鬼而死的人不断增加,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救人。” “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阿图罗说道。 “如有任何意外,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兰斯洛伊说得大义凛然。 吴可非看了格洛丽亚一眼,也说道:“我们会一起承担。” “这不是谁承担责任的问题。”阿图罗的语气复杂。 格洛丽亚这时也开口了:“阿图罗研究员,如果你有能够找到恶来鬼的办法我们希望你来帮忙,您的学生明微现在还不知所踪,有线索表明他已经与密教有所冲突,还被官方通缉,这种情况下如果您能帮忙,想必老大会理解。” 阿图罗很是纠结,其实在没犯错之前,组织的规定只是组织的规定,但犯了错后就会演变成自己对自己的规定,一个观念健全的人,往往是自我约束最难违反,就像一个善良的人不去伤害他人并不是因为法律不允许一样,后来的阿图罗不再使用魔法也不是因为组织规定,而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兰斯洛伊说道:“任何力量向来有利有弊,哪怕是神谕,只在于如何使用,哪怕是黑魔法书上记载的也并非全是邪恶的黑魔法,其中照样有能够挽救生命的咒语,阿图罗研究员,这一次你可以做好。” 明微和喻朝汐已经在货轮的甲板上随着海流前进,一切按计划进行。 他们刚启程穿过了本初子午线,海面上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抬头望不见月亮,但有多如黄沙的繁星,这是光污染严重的巴黎看不到的美景,甚至正前方就能目睹从海平面上升起的银河,那像是女孩头上用鲜花编织的发箍,戴在地球的头顶,横跨整个星空,装饰静谧的夜。 抛去耳边的海浪声,这夜的确是静谧的。 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游行,这夜也会是安详的。 但世界上总会有事物在身后推赶着你,他只是想找到陈璃画而已,然后回到学校平淡的生活,这次保证好好学习。 “那颗星星好亮。”喻朝汐指着银河一侧说道。 看吧,受人关注的永远都是闪闪发光的明星,没有人会特地关注一个黯淡到难以看清的东西。 “那是织女星,对面那个稍暗一点的就是牛郎星。”在能看清银河的时候,这两颗几乎是最好辨认的星星了,就如传说中的那样,隔水相望。 “臭显摆什么?我又没问你。”喻朝汐呿了一声。 明微扶了扶额,这也叫显摆吗? 以前为了多看几眼陈璃画而选修的天文,现在天文学成为他的主修之一,虽然并没有上过几节课,比陈璃画还差得远,但这种知识对明微而言只相当于常识。 喻朝汐用手丈量着银河的宽度,“它们的距离有多远?” “这下是你问的喽?”明微带着思索望向牛郎织女星,在想怎么回答,他说道:“距离十六光年,对我们来说很远,但在宇宙中不算什么,只要视角拉得足够远,它们甚至可以紧贴在一起,在地球的夜空上它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隔着一条银河。” “这个世界可真大。”喻朝汐不由得感叹。 明微有些出神:“大到就连星光都要在宇宙中流浪。” 悠悠经年才能与其他星星相遇,哪怕地球上的夜空几乎要被星星铺满了,但在未可见的宇宙深处,仍旧有无数道星光正热烈地奔向人类,点缀未来的夜,希望届时还有人类。 喻朝汐看了明微一眼:“所以你一定能够找到陈璃画的。” “原来你会说人话。”明微感慨,是啊,只不过需要再流浪一会。 喻朝汐哼道:“我还想说呢,要你是吴可非就好了。” “真遗憾,我也希望我是,但他应该不会跟你说这么多。”明微摊了摊手。 “他说不说话并不重要,在我身边就够了。”喻朝汐说。 明微感到一阵肉麻,他嫌弃出声:“咦~为什么你好像已经把他当成私有物了?就不担心他对你根本没有感觉吗?” “幻想有罪吗?大不了到最后孤苦伶仃喽。”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 喻朝汐轻轻点了点下巴:“好像是个不错的提议。” 希望吴可非人没事,明微默默祈祷。 喻朝汐突然对着天空张开手掌,喊道:“看我新学的技能,斗转星移!” 像是梦中的景象,只见整片星空顿时化作了转动的万花筒,数之不清的繁星扭曲,出现了一层层规则无比的星轨,而星轨中央是缓慢移动的牛郎织女星,它们共同踏入银河之中,星光融化在了一起。 两人站在巨大货轮的甲板上望着夜空,脚下是漆黑如墨的海水,明微被眼前绚丽的奇景震撼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神乎其神的手段?同时他又有些着急说道:“快停下,被人看到怎么办?” 喻朝汐捂嘴大笑了起来:“瞧你这怂样,真以为我神通广大?” 明微懵了一会。 “我的神谕是操纵光影,但我并不需要操纵完整的一束光,我只要扭曲落在我们两个眼前的光线就够了,换句话说,只有我们看得到这幅画面。”喻朝汐一脸骄傲解释。 明微这才松了口气,要是到处都能看到满天星轨可就麻烦大了,虽然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有这种神谕应该永远都不会无聊吧?”明微不禁感叹。 喻朝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发出思索似的轻声。 “其实,我觉醒神谕的代价并不只有头发变白,我的眼睛有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都看不见。”喻朝汐说道。 “啊?”明微愣了,还有这种事情? “医院什么都检查不出来,一切完好无损,但我就是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永远只有一片黑暗,就好像所有光线都没办法触碰到我,刚开始我每天都在哭,别人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我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光明。”喻朝汐说的时候眼底带笑,“我被迫休学了,父母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每天照顾我,于是我跟爷爷奶奶生活了很久,老人嘛,其实眼睛也不好使,但戴上老花镜还是比我强多了,毕竟零和一的区别是无和有。” “后来我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每天无所事事甚至学过盲文,虽然学得不是很好。”喻朝汐说,“我奶奶看电视的时候我也会坐在旁边听,除了听听台词,她还会跟我描述画面,你知道电视上放的国产剧大部分很无聊的,我还看得见的时候根本不看一眼。” 明微十分赞同地点头,其实小时候电视上都是好看的,后来不知是自己审美提高了,还是拍电视的审美倒退了,总之就不好看了。 “但是我奶奶描述画面的时候,我一边想象一边眼泪流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哭什么,可能是感动,可能是委屈。”喻朝汐微微摇了摇头,“有一天城里开展了一项公益活动,我爸妈用我的残疾人证帮我报名,那是面对视障人士的电影讲述,每个盲人身边都会配备一位志愿者全程陪同,志愿者在电影院里会坐到你旁边为你描述电影画面,那时候大家还不太专业,不像现在会请一个专业的讲述人员讲给所有人听,但那天我的体验很好,除了身边那位志愿者的声音比较近,我也可以听到其他人轻声描述,反而能够在脑海拼凑出更丰富的画面。” “听起来挺温暖的。”明微不由得感叹,他真没想到喻朝汐还有这种经历。 喻朝汐认真点头:“我全程挽着那个志愿者的手臂,在进电影院前便听他说这里有台阶,旁边有扶手,他还向我描述周围的环境,带有广告牌的高楼,停在马路牙子上的自行车……他身上很冷,声音也很冷,却令人心里温暖。” “你的眼睛是怎么恢复的?”明微好奇。 “就跟失明的时候一样,没有原因,某天醒来的时候,一成不变的黑暗多了些星星点点的东西,而且不断变化,我能够有意识地控制它们,直到汇聚得越来越多,就像脑子里的沙画,这样形容你肯定不理解,总之我的眼睛突然就好了,同时掌握了操控光影的能力,当然,跟重见光明比起来,觉醒神谕带来的喜悦几乎微不足道,你绝对体会不到那天我有多开心。”喻朝汐回味,“也是在那天,我发现了自己头发已经全白,但无所谓,至少我看见了它是白色的,只要我想,还可以染成五颜六色。” 的确很难感同身受,否则海伦凯勒也不会写下《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后来城里组织过很多次类似的公益,每一次我都去当志愿者,想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想找到那天带着我的志愿者,很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那么多次的那么多志愿者里,没有跟他声音一样的人。” 午夜海潮声声入耳,货轮悠悠航行。 第175章 世界以善良为食(2) 监狱所在的岛屿比明微想象中要大得多,这座岛上有沙滩、巨石和森林,在登陆时完全无法目视到监狱所在,想必位于岛屿中心区域。 货轮已经停靠完毕,放下了船梯等待工作人员搬运物资,明微和喻朝汐自然先行一步,往岛内走去。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监狱,初来者看到如此惬意的环境应当会误认为是富人的度假村,但这样的环境无法缓解明微的紧张,他跟喻朝汐不久前是劫过狱,但这次完全不一样,且不说戒备森严与否,上次救的是受害者,而这次是救坏蛋。 洛基做过什么明微再清楚不过,说起来这家伙要比湿婆难缠得多,要是没有洛基,湿婆实在不足为惧,组织好不容易将其关进监狱,现在居然要把他放出来,怎么想都大错特错。 密林中有条小路,他们穿过去便看到一座被石墙围绕的建筑,在昏沉的黎明中仿佛古老的城堡,入口处守卫一左一右,可惜他们没有穿着盔甲手握利剑,而是一身军装加步枪,让画面看起来更具冲突。 明微和喻朝汐绝对不想挑战现代热武的威严,于是依旧保持隐身状态,他们悄无声息走进城墙,内部还有一扇嵌在墙体内的安检门,只能从那里进入,内外皆有手持步枪的警卫,看得人心底发毛,想到这座监狱囚禁的都是怎样的人物倒能够理解。 正当明微和喻朝汐为那安检门发愁时,里面有一群工作人员朝外走来,应该是去搬运货物的。 两人等他们一一走过,安检门不断发出嘀声,在最后一人的间隙,明微和喻朝汐见缝插针闯了进去,虽有声音响起,但没人在意。 监狱主体是一座包含上下空间的建筑,地面三层,地下四层,在奥丁给的草图中,洛基被关在最上方的一间囚室,那里四大方位各有一名警卫,且他们互相能够看到对方情况,他们身上的身份卡正是打开囚室的钥匙。 悄无声息地拿到身份卡不难,可开门一定会有动静,很难掩盖,所以他们得先把四名警卫的注意力移开。 明微和喻朝汐走上第三层,然后按照草图的位置寻找洛基的囚室,很快,明微看到了那个并不算太久没见的家伙。 洛基,与明微印象中那个身着风衣戴着礼帽的光鲜亮丽的魔术师相比,眼前这个囚犯显得狼狈许多,结块的长发耷拉在脸前,脸上的胡子浓密且脏,把他扔到大街上没人会怀疑他流浪汉的身份。 他没有在休息,而是坐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到来。 “我们来了。”明微在外面小声提醒他,守卫如此森严的监狱,依旧让他如此轻易地找到了洛基,喻朝汐的神谕果然太好用了。 洛基抬起头,看着外面他看不到的两人,声音沙哑且低沉说道:“我很想叙叙旧,但你还有四十分钟。” 喻朝汐这时担忧开口:“你该不会一出来就又来一场幻梦境吧?” “放心,同样的舞台我不会表演第二次。”洛基的笑容阴恻恻的,明微毫不怀疑这次对方会让他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这世界到处都是交易,不差他跟魔鬼再多一场。 “放心,下次抓到你的时候,子弹不会留给你太多的忏悔时间。”明微正色道,“走,我们去中控室。” 既要拿到警卫的身份卡,又要引开他们注意,不如直接去中控室,制造大的混乱。 “男孩似乎长大了。”洛基在两人离开后说道,“还是说我从来就不认识他?” 明微和喻朝汐来到中控室,这里有几台电脑,监控着整个监狱,工作人员靠在椅子上,显得百无聊赖,不出意外的话并不需要任何操作,但意外总是突如其来,这正是明微此行的目的。 他操控其中一台电脑,将一层层的门禁全部解锁,包括洛基的囚室,并且他是唯一一个被解开电子镣铐的人。 明微还有所分寸,只是将门打开足够混乱一阵,被关在这里的家伙可都不简单,若是将所有囚犯的手铐脚镣都解锁,场面一定会失控,会有人牺牲也不一定,那是明微绝不希望看到的。 监狱中所有囚室同时开启,沉重的机械声不绝于耳,这座死寂已久的建筑终于重新活跃起来,许多囚犯反应过来直接冲了出去,或茫然或激动,他们有人往外跑去,有人准备袭击警卫,拿到身份卡可以解开镣铐。 上上下下所有警卫很快反应过来,急忙询问中控室的情况,同时请求人手支援。 而始作俑者明微和喻朝汐已经回到洛基的囚室前,这里到处乱作一团,喻朝汐用神谕将洛基的身形也隐去,三人飞快前往下方出口。 然而监狱大门早在慌乱发生的第一时间便封锁,好几名警卫端着步枪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似乎并未将任何意外放在眼里,十分具有威严,事实上骚乱肯定是暂时的,那些囚犯赤手空拳,又怎敢强闯出口? 洛基在拐角处观察片刻,随后摇身一变成了一名警卫,浑身上下一模一样,毫无破绽,他对明微和喻朝汐说道:“你们继续维持神谕,在我身后跟紧点。” “我们居然还得听他的。”喻朝汐虽是这么小声吐槽,当然还是照做,洛基一脸严肃朝出口那边走去,尚未到近前他便对其他警卫开口:“外面还有人在搬运物资,我去告知他们情况。” 那些警卫完全没有表示怀疑,他们当然也没有理由表示怀疑,因为在他们眼里,洛基就是他们其中一位同事。 于是紧闭的大门就这样一点一点敞开在洛基面前,破晓的天光洒在他脸上,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的弧度。 “等等!”然而警卫的传呼机中突然响起制止声,是来自中控室的指挥员,他看着屏幕上的热感应探头与监控摄像头画面的比对,急忙说道:“快关闭大门,你们面前有两个隐形人,装备热感应护目镜!” 警卫动作很快,门瞬间被关上,然后他们的确从护目镜中看到了洛基身后有两个人形热源,一排警卫整齐划一的抬起了枪,瞄准。 明微和喻朝汐吓得亡魂皆冒,这可是关着罪大恶极之辈的海岛监狱,偷偷带走一个人什么的的确不该如此顺利。 “你们已经被瞄准了,我数三声,如果还不现身我们会直接射击,三……”警卫发出警告。 喻朝汐大脑空白。 “二。” “一!” “神谕·secret!” 一排枪口火蛇吞吐,一颗颗子弹破膛而出,明微眼前的画面像是被定格那样静止不动,但这只持续了一瞬间,而后他看到空气中的子弹与火光生生被吸回了枪口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在倒放,警卫的动作、慌乱的罪犯,以及他们三人,一切声音变得十分古怪,他们口中说出的话就像某种无名咒语,不知其含义,但也不必深究,因为一切很快都转瞬成空,就像被生硬剪切掉的时间间隙,无人知晓。 这是上次交易的第三次效果了,到此交易味觉而来的三次机会用尽,可以使用三种力量,持续三天。 在使用陈璃画神谕的一瞬间,可以选择让身边某人意识到时光倒流,就像陈璃画选择了他,作为秘密,明微并未打算让喻朝汐知道,否则还会增加陈璃画以后使用神谕的消耗。 拐角处,回过神的明微看到洛基再次变成那名警卫,转头对他们说:“你们继续维持神谕,在我身后跟紧点。” “我们居然还得听他的。”喻朝汐吐槽。 跟上次不同的是,明微面露难色扶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就像刚跑完几百米那样。 “你怎么了?”洛基古怪问道。 明微忍着随时晕厥的冲动,陈璃画这逆转时间的神谕消耗果然太大了,但效果立竿见影,他气息虚弱:“等一下,他们有热感应探测。” 洛基想了想:“或许得把你们也变成警卫,但体型是个问题,幻象与实体相差过大,同样会露出马脚,而且我不清楚这里的警卫会不会都互相认识,有点冒险。” “不用,我有办法。”明微说道,“神谕·霜降。” 一股冰凉的气息笼罩明微和喻朝汐全身,让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喻朝汐嘴巴微张,早已震惊地无以复加,什么啊?明微还能使用吴可非的神谕?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简单。”洛基说道。 “就像刚才那样,这次我们躲在你身后。”明微说道。 “刚才?”洛基和喻朝汐一脸疑惑。 明微晃了下神,瞧他这脑子,实在不适应明明刚发生的事却只有自己记得。 三人再次走向出口,洛基对着警卫重复了一段对话,当然,对双方而言都不算重复,这次十分顺利,于是紧闭的大门再一次一点一点敞开在洛基面前,破晓的天光洒在他脸上,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的弧度,终于大摇大摆地挣脱了牢笼。 走出监狱的他张开双臂,可惜不在雨夜,也没有泥沼,不然又是一张电影海报。 回到货轮,明微躺在冰凉的甲板上,望着无云的蓝天,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现在算是距离陈璃画越来越近了吧? 他看了一眼洛基,为了解救天使而释放恶魔,别人或许不会这么做,但他是明微。 第176章 世界以善良为食(3) 碧蓝的海天之间,货轮缓速返航,洛基站在甲板上靠着船沿,海面上的风吹起脏乱的长发,他现在就像一个容光焕发的流浪汉,一脸陶醉地闭上眼睛,说道:“与故人重逢的感觉真好。” “你可把我骗得不轻。”明微有气无力地躺着。 “彼此彼此。”洛基低头看着明微,“这世上我看不透的人不多,你可是其中一个。” “所以呢?你还是毫不犹豫站在了对面。”明微将手枕在脑后。 “如果你跟人类站在一起,整个世界都会是你的对面,包括人类自己。”洛基摇摇头。 明微沉默斜视对方。 “我从未把你当成敌人。” 明微讥讽地笑了笑,他说道:“我背上现在还有一个恶来鬼的印记,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毕竟你跟你的好兄弟奥丁心意相通,你是没有亲自对我动手,可你的搭档们似乎都在千方百计想置我于死地。” “以我为数不多的了解,你不会这么轻易死去。”洛基说道。 “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会的,不过你不信。” 明微没再说什么。 “咦~两个大男人真肉麻”喻朝汐在旁搓了搓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她对明微疑惑发问:“你跟密教的人怎么这么多关联?” 明微还没有回答,反倒是洛基悠然开口:“姑娘,在他身边可要小心了,他骗的人可不止我和你。” “人不能有点秘密吗?”明微叹气。 洛基耸肩:“秘密就是脚踏两条船吗?” “什么两条船?”明微一脸惊疑,怀疑自己耳朵,喻朝汐则好奇地看向洛基。 “还装,这件事我可是清楚得很,当初不是在两个女孩之间犹豫来着,开始我还觉得你只是个纯情小男生,后来我见你一会跟这个待一起,一会跟那个待一起,我一合计,这不就是脚踏两条船吗?亏我送你两张票,应该送三张才对,怎么,现在又跟这位白头发的姑娘勾搭上了?” 喻朝汐问:“是不是一个叫陈璃画一个叫苏琉?” 洛基连连称是:“对对对,你也认识她们?我可得劝劝你,这家伙看着老实,背地里花花肠子可不少,别被他花言巧语哄骗了。” “早看出来了,我跟他不熟。”喻朝汐一脸了然神色,她倒不觉得违心,毕竟时至今日她仍然不知道为什么明微的神谕时有时无,而且每次使用的神谕竟然还会发生变化,难道他的神谕是复制他人神谕吗?那为什么大多时候他并不使用这么好用的能力呢? “噗,你们别污蔑好人啊!”明微欲哭无泪,这什么世道?竟然可以凭空污人清白。 刚刚平息骚乱的海岛监狱那边,所有囚犯都已重新关回囚室,但还剩一间囚室空空荡荡,一群警卫在门口面面相觑。 “你不是在外面吗?”大家看向其中一名警卫。 “什么外面?我一直在这里维持秩序。”那名警卫疑惑。 再望向洛基的囚室,不难想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控室指挥官不信邪似的切换热感应成像,可画面表明那间囚室里的确没有囚犯,手铐脚镣被解开丢弃在地上,好像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指挥官攥紧了拳头,捶在桌上,“一定是那艘货轮,快上报总部!” 阿图罗处理好学校的事宜后便连夜飞往巴黎,而兰斯洛伊三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应阿图罗的要求,他们在冷藏室准备好了一盆水和一具尸体,尸体来自于被恶来鬼杀死的其中一人,背上还有恶来鬼的印记,寻物魔法需要关联之物,尸体应该能胜任。 阿图罗拎着一盏长着粉色兔耳形状的夜灯到来,画面颇为滑稽,只有吴可非对此不陌生,那是明微的灯,他总是放在床头边上,而且每天晚上睡觉都得开着,好在那光线不亮且十分柔和,对他的睡眠造成不了影响。 “这是明微的东西?”兰斯洛伊猜到什么,表情显得有些错愕。 阿图罗点了点头。 “看不出来他还有一颗少女心。”兰斯洛伊评价。 格洛丽亚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她与吴可非很是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很是少女的东西最有可能就是来自少女的礼物,以吴可非的了解,这件礼物不像陈璃画的风格,好像只剩下另一个女孩了。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只是他们正好想到这里。 阿图罗研究员站在盛满的水盆面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让他清醒,可他并不认为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有多么理智,他已经几十年没有使用过魔法了,与魔法有关的工作只有从典籍上翻译部分内容,其中大部分关于神秘生物。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将要破戒的僧侣,因害死学生而斋戒,因学生失踪而破戒,希望能弥补什么,哪怕要他承受破戒后的自疚。 三人不出声看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观摩魔法的使用。 见阿图罗研究员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音节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他目光紧盯着那盆水,光线似乎在二者之间反射,他的双眼与水中如同量子纠缠般同时出现了某种奇异光华,随后他抓着夜灯,用那突出的兔耳在水中勾画,只是片刻,水盆中央便出现了一道散发紫光的魔法阵,那些光芒顺着盆沿围成一个圈,很快有画面从中浮现。 几人好奇凑了过去,却见那画面十分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光影,没有太多具有辨识度的颜色,水里还是水,好像有什么在涌动。 阿图罗皱着眉头,随后才道:“他不在巴黎,距离我们很远。” 三人愣了一下,明微怎么可能不在巴黎? 阿图罗接着说:“距离越远,画面越模糊,这种看不清的程度就是不在这座城市。” 吴可非迟疑,提问:“如果这灯是别人送他的,我们看到的画面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的?” “既然送他就是他的所有物。”阿图罗摇摇头。 “有办法知道大概位置吗?”兰斯洛伊问道。 阿图罗想了想,再次将夜灯放入水中,他摁下开关,柔光亮起,他用沾了水的手在灯上比划两下,口中再次念诵复杂咒语,盆里魔法阵瞬间转移到了灯上,光芒也像是被尽数吞噬那样内敛进灯,随后阿图罗端着兔子夜灯,在冷藏室走了两个小圈,见灯光忽明忽暗。 他停着不动,说:“这个方向。” “那是西方。”吴可非说,巴黎的西方的确还有不少城市,再远就是海域了。 阿图罗关上夜灯,交给吴可非,说道:“你们可以拿着这个去找他,只要在他附近,灯光会给你们指引。” 兰斯洛伊这时拿出一个透明的封装袋,“这是陈璃画的头发。” 阿图罗接过,再次回到水盆前,以同样的步骤进行,随着那根发丝被丢入水中,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是,光芒之中什么都没有,连水都没有。 “嗯?”阿图罗迷惑地瞪大了眼睛。 他拿出发丝,对三人说:“换个新盆子和水。” 他们立马照做。 可是过了一会,盆中水依旧是这般情形,阿图罗研究员神色不善,其他三人不知什么情况,见阿图罗双指在水中飞快勾画,魔法阵不断散发出愈发强烈的光芒,且旋转着扩大,阿图罗的双眼涌出奇异紫芒,他憋了口气,直接将脸埋入水盆之中,目光如炬仿佛置身于大海四下巡视。 过了好一会他才起身,立马撑着桌子大口喘气,水染湿了蓬乱的鸟窝头,兰斯洛伊连忙过去搀扶着他,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等阿图罗研究员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与他们的目光一一交汇,他最后看向兰斯洛伊,开口:“你确定这是陈璃画的头发?” “当然,我们做过dna比对。”但兰斯洛伊见对方这副模样感觉不妙,倒是希望搞错了。 “到底怎么了?”吴可非皱眉。 阿图罗语气凝重:“陈璃画好像……消失了,我的意思是,她的存在消失了,不是死亡,因为死亡也能找到尸体,可这个世界找不到她的坐标。” “怎么可能?”兰斯洛伊看向吴可非和格洛丽亚,他们都不知所措。 “会不会搞错了?”格洛丽亚问。 “我也希望如此。”阿图罗说完浑身瘫软,要不是兰斯洛伊扶着他就要摔倒在地,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再继续寻找恶来鬼的踪迹了,先让阿图罗研究员好好休息吧,何况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思考恶来鬼的事情。 “应该是密教用了手段把她藏起来。”吴可非思索。 “难道还能藏到世界之外?那是什么地方?”兰斯洛伊皱眉。 格洛丽亚沉思许久:“或许跟空间有关,如果存在另外一个空间,那么我们所在的世界应该没办法获得她的踪迹。” 吴可非微微点头,是个不错的推论,现在看来他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快速找到陈璃画了,明微至少还有个方向。 他们三人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不出意外的话是一条组织消息。 “洛基越狱。” 待看到消息后,三人一拍脑门,真是一条好消息都没有,不过洛基还在凯尔特海的一艘货轮上,组织依旧可以采取行动,目前的情况已经够乱了,可不能再放出洛基兴风作浪,他们清楚得很那家伙的能力有多麻烦,此前还说什么认罪态度良好,终究是不安分的密教分子。 根本没有博弈,密教完全左右组织方向,吴可非想着,所有人都被牵着鼻子。 第177章 世界以善良为食(4) 其实大多时候担忧和憧憬都不会到来,那些只是未来的幻影,迟早被流逝的时间冲散,习以为常会变,意料之外也会变,哪有什么命中注定?不过是一场无果的挣扎。 从货轮的甲板上眺望,不知何时驶入了雾霭,阳光被层层封锁,无力突破云雾,海面十分平静,可明微不会预想到隐藏在平静下的暗流是如何涌动,远空的气流被螺旋桨搅乱,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两架直升机正在逼近,正是货轮所航行的方向,倒不如说它们是在双向奔赴。 “你们的人来了。”洛基冷不丁说了一句。 “什么?”明微问。 “你不会以为我们能这么简单的离开吧?”洛基反问,“那也太小看你们的组织了,要不是船上有暮色教徒,这艘船早就停下了,而且我猜现在法国沿岸的所有港口都被iaco封闭接管,特别是这艘货轮的出发地勒阿弗尔港口,天上还有卫星注视这艘船的动向,哪怕我们直接调头去英国,他们也能提前准备。” “那我们怎么办?”听此喻朝汐不禁慌乱,她跟明微本是iaco的一员,现在却要因为组织严密的阵仗苦恼。 “既然无处可逃,不如直面威胁。”洛基说,货轮已经驶入英吉利海峡,距离终点越来越近。 明微皱着眉头,问:“如果勒阿弗尔全是我们组织的人,我们怎么可能离开?就算我能够降低温度,让热成像失效,他们也不会疏忽到连距离感应都不用,事实上这个功能即便在最初针对你设计的眼镜上都有,现在可能更新得更厉害了,你和喻朝汐的神谕很难发挥出效果的。” 洛基微笑看着明微:“所以接下来就靠你了。” “我……”明微欲言又止,这正是奥丁跟他谈的条件不是吗?他们都认为他有着超凡的力量,能够安全将洛基带出来,目前的确已经成功一半了,只不过接下来的另一半或许才是难点。 喻朝汐也看着明微,真奇怪,这家伙看起来一点也不厉害。 那两架直升机在高空一左一右,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远远跟随,像是在保驾护航。 明微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从iaco众目睽睽之下安然无恙停船靠岸,他不由得向爱德华请教:“有什么办法?” “问我干什么?你目前只使用了两个神谕,还能选择一种力量呢。”爱德华并未直接回答。 “卢恩符文吗?” 爱德华沉默一下,道:“别人如果能够使用卢恩符文应该是无所不能的,你的话我可不确定,至少比其他能力好用点吧。” “我该使用哪些符文?” “我又不是你的保姆。”爱德华明显不耐烦了,“你真以为暮色教这么相信你?什么准备都没做?” “他们要准备什么才能对抗组织?”明微不是很懂。 “很快就会知道了。”爱德华回答。 爱德华又在当谜语人,爱德华总是在当谜语人。 “还有,这艘船上其实埋满了火药,如果你这趟没有带回洛基,你会被炸成灰烬飘在海里,说起来有很多人就希望自己死后能把骨灰洒向大海,你也算是少走了几十年的弯路。”爱德华冷笑着说,冷到让明微打了个寒颤,单纯的他没想到奥丁竟然这么狠,但想想对方的身份倒是情有可原,人家毕竟是密教教主,不是什么善茬。 “我可以用卢恩符文防御,应该死不了的。”明微想了想说。 “但是落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你要怎么活下来呢?你甚至连游泳都不会。”爱德华问。 “你会帮我吗?” “当然,交易就成了。” 明微突然感觉有些悲催。 正如洛基所说,勒阿弗尔港口已经暂停一切作业,所有相关人群被疏散,以恐怖袭击之名,这里被iaco接管,从卫星定位来看,货轮并没有任何转向的打算,它就像往常那么多趟航行一样,不紧不慢朝始发地返航。 周唐林一身正装身姿笔挺站在岸上,iaco众人只能看到他们老大的背影,且从那道背影来看,他依旧没有任何衰老的痕迹,如果此时转过身来的是一张壮年男人的脸也不会让人感到丝毫意外。 目之所及的一切皆被浓雾笼罩,周唐林望着周围景象恍惚了时间,在他的记忆中,曾有一位画家画过几幅关于勒阿弗尔港口的作品,那些画作上笼罩着同样的迷雾,可细细数来,那已经是将近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这一百五十间其实什么都没变,是这样吗? 或许是的,毕竟人生的两个轮回长度回想起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能有什么变化呢?他依旧因为密教而站在此处,只是身边的人换了又换。 那位画家叫做克劳德·莫奈,《日出·印象》是他描绘勒阿弗尔港口的几幅作品之一,也是令他声名大噪的作品之一,周唐林一直很喜欢他的作品,莫奈的眼睛好像与常人不同,能够看到更为细腻的光影,而他的画作却总是给初见者一股朦胧感,这是一种令人着迷的反差,匆匆一瞥者大概是很难感受到莫奈是如何操纵光影的,唯有细细品味才会在某一瞬间像是发掘了宝藏那样,与大师同频。 周唐林听说莫奈后来眼睛出现了问题,需要靠标记来区别颜色,作画时需要紧贴画布才能看到,大抵是因为长时间注视光线导致,饶是如此他在生命的最后依旧完成了两幅一百多公尺的《睡莲》。 时间的流逝带来的变化就是这样,总会让人回想起那些已经消失在世界上的人,所以周唐林几乎不过任何节日,在他看来,一年总共就只有三百六十多天,而那些在过去的时光中他所在意人可远远不止三百六十五个,他们的死期铺满了整年,他们的坟墓遍布世界,没有任何一天值得庆祝,没有任何一天能逃离哀悼。 他当然知道这样一点也不浪漫,浪漫这种事情就交给年轻的生命吧,他已经很老很老了。 开学典礼上三位并肩站在台上受嘉奖的年轻人此时同样并肩站在这里,吴可非他们的任务在阿图罗研究员休息好之前只能停滞,而洛基越狱这种事情显然是轻重缓急中优先级最高的那档,他的能力可远远超过老年湿婆,绝不能让他重返人间。 “你跟来干什么?”吴可非问格洛丽亚。 “不能来吗?”格洛丽亚反问,她双臂交叉靠着车门。 “这种任务显然与你无关吧,还可能会有危险。”吴可非说道。 “这里全都是我们的人,能有什么危险?我听说那个洛基的神谕不过是创造幻象罢了。” 吴可非无话可说,她说得可真轻松,就是这样一个神谕可是直接连通了现实与幻梦境,差点召唤出了那个存在,诚然现在已经没有古祭祀水晶给洛基使用了。 兰斯洛伊这时开口:“别生气,格洛丽亚,这家伙关心人的方式就是这样,虽然我也没怎么见过他关心人,但应该就是这样。” 格洛丽亚环抱双臂,鼻息之间冷哼出声:“那我可真荣幸。” 吴可非面无表情,大概懒得作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海岸线上有个大家伙缓缓出现,正是那艘巨大的货轮,还有空中的两架直升机,众人当即严阵以待,吴可非带上组织研发的眼镜,有光线在物体表面勾勒,暂时没有幻象,船和飞机都是实体。 他们的眼镜做过技术升级,热感应能够与距离感应结合,在物体表面勾勒形状,确保他们眼见为实,两位神谕部队长都带队蹲守在此港口,装备齐全,这样的严阵以待,哪怕是洛基也插翅难飞。 在天罗地网的包围与注视下,货轮依旧靠岸停船,还不等放下船梯,iaco的部队直接将好几架长梯搭到船上,众多特工立即行动,同时天空中直升机亦放下梯索,有特工自上而下,他们都佩戴了感应眼镜,一窝蜂涌入货轮。 洛基要怎么逃?可以预想到在船上有他的帮手,但面对众多特工与神谕者,这艘货轮孤立无援。 特工们在货轮上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随后有人进入船舱,这里还有许多一头雾水的工作人员,洛基极有可能藏在里面。 然而此时,特工们的感应眼镜同时波动了一下,然后…… “报……报告、队长,眼镜……滋、滋。”众多特工立马上报,然而他们之间的通讯同样失效,岸上的大家只听到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他们同时发现了这个问题。 不仅如此,飞机上的罗盘也失效,就连他们的手机都失去了信号,几乎所有电子设备都出现了问题,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 这时周唐林注意到货轮后方的海面下有东西在蠕动,大片海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色,呼吸般起伏不定。 那是什么? “快撤出货轮!”周唐林来不及多做思索,只能扯着嗓门大吼。 第178章 世界以善良为食(5) 得到命令后的特工们当即撤退,留下船舱内的许多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呜~”一道宏大的声音自水中响起,当这声音出现,天地间反倒安静了许多,仿佛漫天杂音被尽数吞噬,组织众人只觉心神震颤,听起来像是某种鲸类的长鸣,又像是轮船制动的响声,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从未听到过如此低沉又浩荡的声音。 “噗!” 在人群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间一声巨响震慑四方,轮船后方的海面像是被炸出了一口巨大的水洞,一团奇形怪状的东西破浪而出,在瞬间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幕布,然后它就包饺子一样将空中的两架直升机包裹起来,悬于空中。 地面众多特工呆若木鸡,那是什么奇异物质? 该不会是神秘生物?它把直升机“吃”了吗? 所有人下意识后退,望着天空快要停止思考,怪异生物的表面同海水一般流动,但它的颜色看起来像是某种黯淡的金属,不时还有圆柱形状突出又变换,这也是一种生物吗?在场众人显然没有任何一人曾见过这种东西。 船舱内已经乱作一团,船员全部拥挤着向外逃命。 船员都是普通人,哪里见过这般恐怖的画面? 周唐林很快再次下令:“把他们全部带走。” 不难联想到这怪物是因为洛基才在这里出现,否则又怎会正好让他们的电子设备失灵?奇怪的是洛基怎么做到的?还是说这是将他带出监狱的同伙所为?甚至不排除跟巴黎的密教相关的可能,这一切满是疑点,眼下并非细究的时候,从感应设备失效的那一刻起,他们就限制不了洛基了,船上全是无辜的生命,他们不该承受未知的危险,当然,他们之中或许也有知情者,无论如何都需要暂时扣留调查。 迷蒙的海雾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反倒愈演愈烈,让人几乎难以看清十米开外的景象。 船员在特工帮助下飞快撤离,然而天上那东西立马就有所动作,它的形态变化很快,或者说它无时无刻不在变换形态,再次如同巨幕般铺开在天际,两架直升飞机已经不知所踪。 随后它从天而降,落到了货轮上,船体最高处在触碰到怪异生物的一瞬间便消失,像是腐蚀、融化,也像是被吞噬。 在船员尽数撤离的那一刻,诺大一艘货轮在众人眼前被消磨殆尽,渣都不剩,如同过去的时光,如同不曾存在。 “呜~”它再次发出震慑人心的吼声,明明没有任何看起来能够发声的器官,能够发出声音似乎因为它的身体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频率与姿态震动,且所有人都注意到怪异生物的周围景象有些扭曲,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种震动,亦或者它身上有着恐怖的高温。 它将诺大一艘货轮吃干抹净后才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周围。 “射击!”两位队长斩钉截铁下令,大部队立即扣响扳机,一颗颗子弹划破长空,几乎形成了一片弹幕要将怪物淹没,可所有子弹如同石沉大海,没能搅动任何波澜,怪物再次发出呜声,它把子弹都吞噬了。 “别用弹药,用粒子武器。”周唐林对两位队长说,但他们此行只有寥寥几人携带粒子武器,毕竟在勒阿弗尔港口遭遇怪物并不在计划之内。 还是有几位特工扣下了粒子手枪的扳机,正负粒子聚集发射,一道道光束携带着湮灭气势凶猛杀出,然而在众人的目光中,空间中再次出现了一阵奇幻的波动,那些光束在穿透怪物身体之前,竟然如同烟花那样四溢散开,多绚烂的景象,人生中有几次机会能够看到粒子光束放的烟花呢?正因如此,这画面美得让人胆寒。 能量被分解了,就像聚集之前。 于是组织众人不禁在心底再次发问,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别说亲眼所见,即便在典籍中也从未读过类似的记载。 周唐林亦无任何头绪,这应该是组织与这一生物的首次会面。 “神谕·爆破!”队长黄山终于忍不出率先出手,随他言出法随,空中仿佛有某种力量骤然收缩爆发,轰然一声,立马在那怪物表面形成了可怕的爆炸,将其部分炸得四分五裂,还不等众人欢呼,金属般的流体很快又复归原位,这种程度对它根本毫无影响。 “我来试试。”兰斯洛伊走上前,浑身已有雷电作响,“神谕·zeus!” 好几道刺眼的闪电从他身上迸发而出,瞬间生长出了火树银花,噼里啪啦杀向空中的怪物,电光笼罩在它周围疯狂轰击,天地间雷声响彻,一时间明亮的光芒都快要将其淹没。 可众人细细看去,只见闪电似乎与那粒子光束的命运相同,在怪物表面绽放成花,所以才光芒四射。 这让人心底一沉,好像所有手段都奈何不了这种怪物,到目前为止它吞下了两架直升机和一艘货轮,然后呢?它还需要什么? 怪物变化不停的同时还在不停震动,空气中扭曲景象严重,它再次发出呜声,展开了柔软的身躯,化作一对巨大且威严的恶魔羽翼,猛然间朝港口上的一个方向俯冲而去,速度之快令人无暇咂舌,下方的众人只能在羽翼掠过之后才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逃开,那怪物能在接触的一瞬间让飞机和货轮消失,他们可不想以凡人之躯比肩钢铁。 而且他们似乎知道了怪物周围的景象为什么会扭曲,或许不是因为那诡异的震动,或者说不只是,因为随着它一同掠过的还有一股炽烈的热浪,只是瞬间就要将人灼伤,那流体般的身躯到底有着多高的温度? 它要干什么? 周唐林回头,见它的目的地中心是吴可非和格洛丽亚,不,更像是两人身后的汽车。 “快逃!”他大喊提醒,同时也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在他们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怪物已到近前。 两人的瞳孔收缩又放大,格洛丽亚已经彻底呆滞,她从未在工作内容之中与任何怪物有所交集,她负责的更多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点事情,早在怪物出现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里的确不是她该来的地方,更何况此时那怪物正凶猛地朝她袭来,饶是她平日里大脑几乎从不停转,面对此情此景,感受到的只有空白。 “神谕·霜降。”吴可非在这方面可比格洛丽亚有经验得多,他当然没有坐以待毙,一阵强悍的波动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开来,吴可非抬起手,天地间的大雾羽落成霜,他置身于寒冰风暴中心,冰冷的力量硬生生把怪物铺天盖地的势头掐断,挡在两人的面前。 似滚烫金属淬火的滋滋声响彻,怪物震动的频率被减弱了。 格洛丽亚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躯体,这时才能注意到,那流体般的表面不断升起又变换的圆柱看着就像一颗颗带血的人头,其上的裂纹又像是尖牙利嘴,简直恶心至极,若非此时恐惧更盛,格洛丽亚觉得自己一定会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所有人都震惊望着那边,吴可非阻挡了怪物的行动,而且他们正见证那怪物诺大的身躯被寸寸冻结,夹杂着一道微弱的呜声,无论是震动还是热量都急剧缩减。 吴可非的神谕竟然能够克制怪物?是低温,低温是它的弱点。 格洛丽亚回过神来,心跳很快,她意识到吴可非救了她一命。 吴可非从身后抽出一柄银光湛湛的长剑,冷冽的剑光同月光般清寒,此时已有白露凝结其上,他紧握剑柄自下而上挑劈,划出一道新月弧度,羽翼形状的怪物顷刻间被剑光斩成两瓣。 哐当两声落地,诺大的身躯随着冰凌碎裂而四分五裂,地面上一大滩漆黑的金属流体。 众人心有余悸,似乎都忘了此行的目的其实是洛基。 “厉害!”兰斯洛伊毫不吝啬夸赞,别看吴可非这家伙整天板着一张脸,其实内心中二得很,哪有正常人每次出任务都背着把剑的? “还没结束。”吴可非语气凝重说了一句,他看到地面上的流体仍有活性,互相之间像是有某种引力再次吸附到一起,吴可非持续释放神谕,可怪物好像学聪明了,直接往后方飞掠而去,似乎想要遁入海里,它就是从海水里出来的。 “吴可非,别让他跑了!”周唐林喊了一声,既然这里存在这样一种怪异生物,能及时解决自然最好,若是放虎归山,谁知道哪天又会出来祸害人间?组织不可能天天重兵把守勒阿弗尔港口。 不用提醒吴可非便追了上去,可怪物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且它若是想要潜入海里,似乎没有什么应对办法,除非瞬间将海面冻结,吴可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毕竟目之所及的海域十分辽阔。 “神谕·霜降!” 同一处空间中似乎有人异口同声。 霎那间,冰封千里! 第179章 世界以善良为食(6) 目之所及的一切寸寸冻结,大地附满冰霜,浪花被凝固,那怪物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面上,将自己砸成一滩烂泥,很快它再次被冰冻住,一根根尖锐无比的冰凌从冻结的海面刺出,像是长出了一株杂乱的冰植,无数尖刺刺穿了七零八落被冰封住的金属流体怪物,将其架在空中。 看样子已经完全丧失活性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用粒子武器湮灭它的身躯,或许可以留下一小部分用作研究。 在场众人惊讶得瞠目结舌,他们的身体正因为低温而止不住发抖,这是吴可非的力量?居然这么强?就连吴可非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望着自己的双手,他是要比以前强一点,但好像还没到这种程度。 乃至于过了片刻才有欢呼声响起。 “吴可非,干得漂亮!”周唐林猛拍他的肩膀,目光中满是藏不住的赞赏,众人这时也意识到这怪物刚才的目标应该是吴可非和格洛丽亚身后的汽车,毕竟它吃了两架飞机和一艘轮船,没理由突然想吃人,更没理由只想吃吴可非和格洛丽亚。 吴可非没说什么,然后戴起感应眼镜望向周围,随着怪物倒下,设备恢复使用,可是人群已然将他团团围住,鼓掌赞叹,眼镜上光影交织流转,没能看到有几道看不见的身影消失在了港口,只看到人群之外格洛丽亚依旧抱着双臂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洛基应该逃走了。”吴可非对周唐林说。 周唐林摆了摆手:“能解决眼前的危害已经足够了,至于洛基,既然我们能抓到他一次,就能抓到他第二次,只是这次我们不会再对他仁慈。” 明微三人已经坐上了回巴黎的车,海雕早些送他们到地方后便在此地等待接应,明微暂时松了口气,因为帮助洛基越狱而产生的愧疚感让他无法对勒阿弗尔港口的怪物视而不见,既然吴可非的神谕对其有效,那么他用的正好就是对方的神谕,并且根据爱德华所言,由他释放出的力量要比原主更强。 他没想到奥丁为了洛基如此殚精竭虑,还在港口藏了一个可以干扰电子设备的怪物,若非如此他们确实很难脱身,洛基告诉他那怪物不存在任何记载,所以根本没有名字,但明微觉得干脆叫做食铁兽就很贴切的,希望大熊猫不会介意。 再一次距离巴黎越来越近,就像他与陈璃画之间。 与去时一样,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便回到巴黎,海雕把他们送到一家酒店门外,正是明微与喻朝汐初到时住的那家,洛基说奥丁已经在上面备好了庆功宴。 明微确实饿了,但他并没有心情跟密教的人庆功,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所以明微一见到奥丁并率先开口:“人带回来了,陈璃画在哪?” 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急切。 奥丁坐在长桌主位,手拿餐巾抹了抹嘴,他示意明微等人入座,说道:“辛苦了。” “我没胃口。”明微走到奥丁近前,“告诉我陈璃画在哪。” “是吗?”奥丁抬了抬下巴,看着喻朝汐,“她好像饿了。” 喻朝汐没关注旁人说什么,她的目光完全被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所吸引,不断吞咽口水。 明微无奈,这姑娘不能矜持一点吗? “请坐吧,难道你差这一顿饭的时间吗?”奥丁看向周围的其他手下,“还有你们,都站着干嘛?” 黑熊和白鲟都在此列,再加上司机海雕和澳大利亚小女孩,都是绑架陈璃画的执行者,明微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居然要跟他们一起吃饭,而且跟爱德华交易的三次力量都已经使用,现在的味觉几乎丧失,这顿饭注定吃得难受。 与他完全不同,喻朝汐正在大快朵颐,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与洛基的吃相如出一辙,但洛基可以理解,毕竟监狱的伙食肯定比不上酒店。 明微默默观察了一会奥丁的那几位手下,黑熊对他有明显敌意,其他几人目光谨慎,却没有特地在意他的存在,那个小女孩叫做考拉,四人全都是动物的名字,似乎跟他们的出生地相关。 见明微对食物没什么兴致,奥丁索性开口:“你跟洛基也有些交情,还是不愿意加入我们?” 明微看洛基一眼,冷笑着摇头:“夹杂了那么多谎言的交情,应该不太够让我叛变,而且我身上还有恶来鬼的印记,朋友还在你们手里,你的拉拢显得毫无诚意,还充满威胁。” “只要你点头,这些都不是问题。”奥丁继续说。 “看吧,充满威胁。”明微耸肩,“我可受不了有一个人时时刻刻都能读取我的大脑。” 加入暮色教就像加入一个蜂巢,要与他人共享思维,明微已经有一个爱德华了,如果脑子里再出现别人的声音未免太热闹,正因如此爱德华也不会同意。 奥丁轻微地晃了晃脑袋,像是在思考,随后又开口:“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思维链接,只需要在我们互相同意时能产生交流,洛基与我正是这样,我们一同掌管暮色教。” 话音落下,餐桌上众人都抬起了头,他们不可思议地望着奥丁与明微,其中当属黑熊最为激动,他正欲发言却被白鲟阻拦,白鲟对他摇摇头,教主的决定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指手画脚的余地,任何发言都是逾越,当然,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为什么教主要如此招揽对方。 明微自己才是最震惊的,这个世界疯了,密教教主竟然在邀他当合伙人,可他们要做的并非善事,而是毁灭世界,明微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方面的才能,事实上等这次交易时效一过,他就什么能力都没有了,只有在快要死的时候爱德华才会跳出来大发慈悲,在组织还能在学校浑水摸鱼,要是真加入暮色教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生吞活剥吧? 鬼知道奥丁会不会哪天脑袋一抽想着把他这废物献祭掉得了,反正人家洛基和奥丁才是两兄弟,他明微算什么? 爱德华坏笑着提议道:“你也可以改个名号,就叫弗丽嘉,奥丁应该不会对自己妻子下手。” 明微嘴角抽了抽,一点都不好笑。 “怎么样?”看明微半天一言不发,奥丁追问。 “可是我根本没有毁灭世界这么宏伟的志向。”明微摇头道,“我反倒好奇,一个身居高位的人,金钱、权力,这世界的一切都唾手可得,究竟还有什么让你对这个世界如此深恶痛疾?” 奥丁嘲笑似的捏起酒杯,饮了一口,他说:“果然,活了这么多年,其实我没有见过太多千奇百怪的人,他们都俗得千篇一律,只是我没意识到你竟然也是其中一位,钱和权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都是我想要摧毁的东西,我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从来不是因为我对其垂涎,而是当你对世界抱有恨意,这一切就自然而然发生了,一切序曲只为落幕铺垫,新世界会从无人在意的黑暗中恣意生长,然后取而代之。” 明微仿佛能够透过墨镜看到奥丁那只独眼中深藏着的轻蔑,是的,他不得不承认奥丁在某种程度上无可救药的清高,而自己在他面前就只是一个想好好活着的俗人,他还没有找到值得投入时间的事业,拯救世界?别闹了,他还能跟爱德华交易几次?再交易下去他会变成什么鬼样子想都不敢想。 毕竟他向来懒散,走一步看一步,活一天是一天,他几乎没有规划过未来,因为他甚至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更别说明年或者十年。 “不愧是密教,比传销还厉害。”喻朝汐边吃边吐槽。 “如果你能复活飞机上的人命,我们还有谈话的余地。”明微摇了摇头,这些人命全算在他的身上,其实早已不存在任何周旋。 “你很善良,可惜这个世界以善良为食。”奥丁讥笑着喝酒。 喻朝汐放慢了咀嚼的动作,她犹豫着看了看桌上的食物,是吗? 明微看向窗外:“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你真的说话算话,让我们结束这场交易,陈璃画到底被你藏在哪?” 奥丁顺着明微的目光望去,这里正好能够看到塞纳河上的两座岛屿,巴黎古监狱曾是囚禁过陈璃画的地方。 “你其实并不了解她吧?”奥丁带着确信的语气问道,“你之前只是像个无头苍蝇那样漫无目的寻找,可如果我说她所在的地方是自己选的,你觉得她会在哪?” 明微缓缓瞪大眼睛,脑海中好像闪过什么,陈璃画自己选的?就是说她被关在古监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会被送向何处。 “回忆总被烧成灰烬。”明微回想起囚室内玻璃上的字迹,心头突然没来由抽痛一下,他望着西提岛旁另一座圣路易岛,两座小岛以圣路易桥相连,岛上有一座失去了尖塔的巴黎圣母院,那千万条交织的支架中仍可轻易看出焦黑的痕迹。 他懊恼地攥紧拳头,陈璃画明明留下线索了,他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甚至放出了洛基,他此刻无比自责,不仅因为洛基,他觉得自己辜负了陈璃画的期待,巴黎圣母院天天都在眼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180章 世界以善良为食(7) 可是圣母院常有人员来往,修缮工作仍在继续,明显不是一个适合关押的地方。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还不算太糟,祝你们早日重逢。”奥丁微笑着对他举杯。 “等等,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明微一激灵,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回忆是囚笼,而爱是迷宫。”奥丁说道,“与其说我困住了她,不如说是她困住了自己,你如果找到她的话,会明白的。” 明微愤然起身,拥有力量的他便拥有愤怒,双手撑在桌子上,冰冷的气息蔓延,把佳肴美酒尽数冻结,他说:“如果她没在巴黎圣母院,你会知道耍我的代价。” 语毕离席,一头雾水的喻朝汐狼吞虎咽,然后抹抹嘴跟上明微脚步。 明微快步走在路上,周围车辆行人变得模糊且踌躇,兑换桥上吹来的秋风为河畔的梧桐树叶染上些许金黄,城市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呼吸又像是呐喊,空间像是被扭曲,明微恍惚中已经站在了圣母院正门前,他心跳加快,倒并非在瞻仰这座传奇建筑的昔日荣光。 于佛罗伦萨大教堂的分别,将在巴黎圣母院重逢。 “唉。”幽幽一声叹息蓦然让整个世界变得苍白,爱德华出现在明微身边,他暂停了时间,也暂停了明微与陈璃画相遇的脚步。 “你又怎么了?”明微已经习惯对这家伙突然出现的无奈。 “明微,你的每一步都走在命运安排好的道路上。”爱德华的语气同样无奈。 明微印象中爱德华似乎很少喊出他的名字。 “从陈璃画被带走开始,飞机、通缉、货轮,你就像薛定谔的猫,要么生要么死,而且如果没有我的交易,只有死,可是一次次逃避死亡并不会让死亡失望离开,它就像一个专情的女子,永远都会在明天等着你。”爱德华说道,“在你走进巴黎圣母院之前,难道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吗?” “什么?”明微大脑空白。 “你身上还有恶来鬼的印记。”爱德华说,“这是奥丁的陷阱,只要陷进去,恶来鬼便会肆无忌惮地吸食你的精神与生命,你会死在睡梦中。” “可陈璃画的确在里面,不是吗?”明微皱眉。 爱德华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明微问。 “很简单,不进去就好。”爱德华看向为难的明微,“但对你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说你走的每一步都被命运安排好了,所有看似能够抉择的条件早就指向了一个既定的结果。” “这一切不是拜奥丁所赐?”明微不解。 “奥丁也是命运的一部分。”爱德华回答,“哪怕没有奥丁也会有什么宙斯、冥王,这个世界总是在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一个必死之人,明微,你其实早该死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凭什么早该死了? 明微沉默了一会,如果不加入iaco,好像一切都不会发生,但那是不可能,所以他确实早该死了。 他问:“难道你不是我的命运吗?” “在我们相遇之前不是。”爱德华说,“但你应该不了解我说的“之前”是什么概念。” “不妨再讲明白些,反正在你的地盘时间有得是。”明微说道。 爱德华露出微笑:“我们要讲的就是时间,人类把事物的变化过程称之为时间,其实用命运更为贴切,因为你们所认知的时间并不是一个跟一束光那样沿直线传播的东西,它更像是一个黑暗的球形,如果没有光,黑暗就存在任何地方。你知道电子吗?原子核外的电子没有一个固定的位置,准确地说它的存在是无规则的,它在这的同时也可以在那,或者说它可能同时存在原子核附近的任何地方。就像时间,过去、现在、未来某种情况下是同时存在的,就在我说这段话的时候,你的命运又走了一分钟。” 明微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我说的“之前”就是你在过去、现在、未来都没有遇到我的那些时间,你可能死了,也可能活着,或许加入了iaco,或许没有,就像电子那样,一切皆有可能,哪怕对你来说已经是过去。” 明微皱眉:“你的意思是,平行时空?多元宇宙?” “no no no!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很可惜,人类创造的这个概念并不存在,是会有空间或者维度藏在人类不可见的时空之外,但那是两码事。” 爱德华连连摇头,他接着说。 “你听说过那个吗?你抛起一枚硬币,当它落下的时候,整个宇宙一分为二。太好笑了,宇宙凭什么为人类这么弱小的物种的个体行为买单?世界上有几十亿人,他们跟蚂蚁又有什么区别?你想象蚁群之中也有一个理论——当一只蚂蚁站在岔路口的时候,地球一分为二。我是说,人类得有多自恋才会想象出平行宇宙?实际上如果没有任何外力影响,任何一枚硬币在特定的时刻都只会同一面朝上,重来千百次还是一样,因为在硬币被抛起的那一刻,个体所使用的力量、角度,周围所有分子的运行,所有看似变量的变量都会在时间经过的那一刻变为常量,发生过的事情就像一卷录像带,你录下了自己抛硬币的过程,就算重新播放一千遍还是只有一个结果,因为对于录像带里的人而言,他永远都在抛第一枚硬币。” 明微正在消化。 爱德华补充:“所以现实只有一个,命运也只有一个,人类只能经历时间,无法拥有时间,你可以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稍加修饰,比如我选择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你的面前,所以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就是过去、现在、未来都产生了变化,而我成了你命运的一部分。” 明微好像有些懂了,但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完全理解,鬼知道魔鬼的知识来自哪里?人类听不懂才是正常的,反正爱德华的意思就是他是他的救世主,只有他可以让他苟活。 爱德华伸手放在明微背上,他说:“能量流动的方向被我改变了,你可以放心去找陈璃画了。” “代价是什么?”明微松一口气的同时问出那个经典问题,爱德华应该不做亏本生意。 爱德华笑着摇头,突然打了个响指,消失在明微面前,同时世界被重新描绘成彩色。 “陈璃画原来一直距离我们这么近。”喻朝汐不禁自语。 明微从谈话中回过神来,他的面前有三扇门,左中右分别为圣母之门、最后审判之门、圣安娜之门,上面皆刻满了宗教浮雕,只有最后审判之门大开,浮雕的内容为耶稣在末日时审判众人,有人升入天堂,有人放逐地狱。 明微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他要进去,于是他抬起脚步,走进了审判之门。 可在喻朝汐的眼中,自己只是一转头,明微的身影便突兀地消失在原地,落满灰尘的主殿内只剩她孤身一人。 “明微?”喻朝汐错愕地喊了一声,这什么情况?这么大一个活人瞬间人间蒸发?大白天撞见鬼了? “喻朝汐?”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道惊疑声,转身看去,兰斯洛伊、吴可非和格洛丽亚三人都在门外。 吴可非拎着一盏可爱的兔子灯,望了望四周,问道:“明微呢?” “呜呜呜,终于见到你们了。”喻朝汐突然哭哼着跑向吴可非,双手张开像是要投入对方的怀抱。 吴可非立即退开一步,用手将她挡在身前。 “发生什么事了?明微呢?”兰斯洛伊也着急问道。 “他刚刚还在这,突然就消失了。”喻朝汐的脸蛋气鼓鼓的,幽怨地看了吴可非一眼,大概怪他不解风情。 “灯光跟明微的联系也断了。”吴可非看着手中黯淡的夜灯说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格洛丽亚问。 “来找陈璃画……”喻朝汐刚一开口就暗道不妙,又将后续的话语咽了回去,她跟明微经历的这些事情真的有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吗?特别是组织的大家。 几人当即瞪大眼睛,互相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想到了阿图罗用黑魔法找陈璃画的时候说的,这个世界找不到陈璃画的坐标,现在明微也消失了,他们看着眼前的巴黎圣母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为什么觉得陈璃画在这?”格洛丽亚问。 “这……”喻朝汐纠结地咬了咬嘴唇,心想完蛋了,该死的明微,留她一个人接受审讯,回到组织更是免不了更多追问,还不如把她也带走呢。 兰斯洛伊犹豫片刻,也从审判之门走进圣母院,吴可非和格洛丽亚想要阻止,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兰斯洛伊站在殿中,就像刚刚喻朝汐站在那里一样。 看来要跟组织汇报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圣母院上层的左右门洞外分别伫立着一只渡鸦,它们站在亚当和夏娃的雕像上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是一座雕像,只不过它们的眼睛像宝石一样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奥丁轻蔑笑着饮一口冰凉的酒,“果然再厉害不过是个小男生,小男生最好对付了,抓住他最喜欢的女孩,就可以给他的脖子套上项圈。” 长桌上只剩奥丁一人,洛基站在一旁的窗前,两人大概还没叙够旧。 洛基眺望着岛上的圣母院,高大的身形遮住了许多光线,他的目光略有些复杂,问:“他会死吗?” “如果你不希望的话,不会,反正他再不会回来了。”奥丁微笑着说,“好像突然少了一点乐趣呢。” “计划可以开始推进了。”洛基毫无感情。 第181章 镜与梦(1) 明微茫然地站在圣母院门前,他刚刚不是走进去了吗?周围的景色变得扭曲又模糊,喻朝汐也不见了身影,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和巴黎圣母院,整个世界安静无比。 他面前依旧是三扇大门,门上浮雕丰富,不尽相同,却尽皆紧闭,他犹豫一会后走向中间那扇审判之门,用力推了一下,纹丝不动,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明微又走向了左边那扇圣母之门,伸手轻易推开,顿时有风雨的嘈杂声传来,门后一副风雨大作的景象,明微惊疑走了进去,转瞬间,他发觉自己来到了另外一处完全不同的空间。 时光穿梭般的恍惚感袭来,他望着面前无比熟悉的房间,愕然张大了嘴巴,这……这是那座小城,以前上学的地方,而且他竟然出现在以前租的公寓里,从窗外的大雨中隐约还能看见他的高中学校,房间陈设与他记忆里并无多大差别,就好像他一直住在这里。 但是没有麦当,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地走向书桌,从杂乱的书堆拿起最上面的一本。 “必修五。”明微眨了眨眼,桌上全是高二时期的书,他确认一遍,这些都是崭新的,虽然他记忆中这些书一直都是崭新的,但早都不知道扔哪去了,从窗户往下望去,雨中空无一人,不仅如此,连车都看不到一辆,空荡得让人感觉诡异。 明微挠了挠头,试探性喊一声:“爱德华?” 魔鬼没有现身为他答疑解惑,明微陷入沉思,难道说陈璃画在这座小城?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秒针在规律走动,下午四点十分。 很快他拿起雨伞出门。 走在街上的明微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连一个会动的活物都没有,车辆停在路边,门店大开却无人看管,就好像在某一刻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他撑着伞漫步,有一种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孤寂感,但他想到陈璃画在这座小城的某个角落,这种感觉又很快散去。 她会在哪呢? 明微经过希望书店,一切完好如初,这里丝毫没有大火的痕迹,他好奇走了进去,椅子上没有老周的身影,看向角落的书架,落满灰尘,那些书是如此熟悉,但并不是记忆中最后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这里好像是曾经某一时刻的时间线。 他走进老周的生活区域,墙壁上有老古董挂历,上面记着日期,他高二时的国庆节期间,明微遥想当时,对这场雨好像有了那么一点印象。 所以他必须猜到这一天的陈璃画在哪才能找到她吗?明微有些奇怪为什么是今天,但他想不出个所以然。 既然是假期又是雨天,无论是谁最有可能的都是待在家吧?明微决定先去她家看看,虽然他从没进去过,但是知道在哪,以前陪她走过几次夜路。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明微撑伞在雨中艰难前行,裤子已经被打湿半截,可走着走着,就在他快要抵挡目的地时,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用一股怪力将他拽回公寓。 明微愣住了,他手中没有伞,伞安安静静挂在门后,他的裤子没有湿,那冰凉的触感仿佛是幻觉。 他看向滴答滴答的时钟,四点十分,皱起眉头。 他的感知中应该过了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他每次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去找到陈璃画,否则便会回到这个房间,时间也会重置。 想通这点后,明微也顾不上尊重大雨了,直接狂奔着去,冰冷的雨水在他脸上胡乱地拍,浑身瞬间湿透,狼狈得像是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落汤鸡,他终于不知第多少次开始羡慕起吴可非的长跑能力,自己每次跑起来都像是一次濒死体验,但他是那种需要理由的人,平时的他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因为没有理由,更没有理由能让他跑起来。 但他为了陈璃画就可以,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很快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陈璃画的家门前,扶着大门,感觉自己喘得像是一个卡了痰的老头,他按响门铃,却无人回应。 明微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陈璃画!” 依旧只有屋外的雨声作响,他掰了一下门把手,竟然轻松打开,他又朝里面喊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走了进去,雨水一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地,没有人会以这副模样拜访同学。 他环视一圈后神色黯淡下来,不在家在哪呢?哪有人放假下雨不在家的呀?又不是像他那样天天泡网吧。 他看了一眼客厅的钟,半小时的时间快到了,然后他瞥了一眼冰箱后又猛然回过神来定睛细看,突然他快步走了过去,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那是陈璃画的字迹,他不会认错。 “我去画室啦!” 明微读出内容,表情如释重负,终于要找到你了。 · 没有人会喜欢被众人审视的感觉,就好像她是罪犯一样……好像也没错,毕竟他们放出了洛基,但这件事的主犯肯定是明微,她只是共犯而已,但主犯躲起来了,只留她对簿公堂。 喻朝汐就陷入这种境地,巴黎基地的会议桌上凝固的气氛几乎要让人窒息,饶是她脸皮够厚也经不起被这么多人打量,她早已在心里把明微骂得狗血淋头,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不会突然出现跟她一起承担,他急着去找自己的女神呢,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虽然有些胡闹,但终究没事就好,孩子,你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周唐林带着慈祥的目光问喻朝汐。 喻朝汐压力大得咬嘴唇,她倒是想说,可这一路上哪有能说的?明微那些乱七八糟的神谕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要让她保密,真该死,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得为他考虑。 “我们到巴黎后见到了绑架陈璃画的人,通过跟踪获得了一些线索,指向巴黎古监狱,我们没有在监狱找到陈璃画,却发现很多可怜的女生,于是悄悄把她们放了,可她们应该还没有获得自由,因为警方跟密教好像是一伙的,好在陈璃画确实在那里被关过,后来……明微通过陈璃画在囚室留下的线索,猜出了陈璃画可能在圣母院。” 喻朝汐拿出手机,上面有几张照片,包括集装箱里的女孩还有窗户上的英文字迹,除去重要的细节,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看完后也能对应得上。 兰斯洛伊接过手机,一旁的吴可非看着那张窗户照片不禁皱起眉头,心思有些复杂,他也曾去过这间囚室,还在地上找到了陈璃画的头发,但他根本想不到窗户上竟然留有字迹,明微是怎么想到的?格洛丽亚同样露出思索神色。 兰斯洛伊划了两下,突然愣住了,他看向喻朝汐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居然还有明微的裸照?你们……” 喻朝汐也愣住了,脑袋嗡的一下,立马就有热气涌上脸蛋,就要去夺回手机,“不是、不是。”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原本死气沉沉的众人立马来了兴致,特别是周唐林和阿图罗研究员,带着八卦的笑脸飞奔过去,大家将手机团团围住。 “你们听我解释,我那是看他背后有个图案。”喻朝汐急忙道,慌张之中还看了吴可非一眼,但对方一贯面无表情。 吴可非在兰斯洛伊旁边瞥了两眼,可大家跟他一样,在看到照片后脸色顿时更加凝重下来,因为都认出了那是恶来鬼的印记,这印记已经夺走很多人的生命了。 会议室的氛围再次紧绷,周唐林随后冷静地对两位神谕部队长嘱咐:“能量探测与转化的装置已经完成了,把消灭恶来鬼放在首要,圣母院那边先保护起来,不允许外人进入,再做研究。” 黄山和叶佳欣领命而去,很快便散会,大家重新忙碌起来。 喻朝汐拿回手机悄悄松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感觉失去半条命,好像用明微的照片糊弄过去了,大家一看就不再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说明微还是挺招人稀罕的。 “你知道那个图案代表什么吗?”兰斯洛伊问喻朝汐。 “我……我怎么知道?”喻朝汐刚想说她当然知道,但想来她不应该知道。 “那是一种怪物的印记,叫恶来鬼,代表明微命不久矣,除非我们能在他被吸干之前先下手为强,把恶来鬼给灭了,所以你如果不希望明微英年早逝的话,跟我们一起行动吧!”兰斯洛伊说道。 “我可太希望了。”喻朝汐嘟囔,“你们是指你们三个?不跟组织一起行动吗?”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在旁沉默。 “还有阿图罗研究员,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兰斯洛伊微笑说道。 喻朝汐点头,她回归了组织,但与期待不同,她还以为可以把陈璃画一起给带回来,结果不仅没做到,还把明微给搞没了,只有她一个人与大家重逢。 不对,两位消失的人应该也重逢了。 第182章 镜与梦(2) 纸面上的迷宫总是可以轻易找到出口,任何一座迷宫都一样,只要从高处俯瞰,谁都觉得不过如此,可人和蚂蚁的共同点就在于视野都片面,蚂蚁看不破的迷宫人类可以看破,人类看不破的迷宫小鸟可以看破,可对于世界这座迷宫而言,万物都是困于其中的一份子。 大家都在寻找一个出口,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把一切赋予意义和圆满,可如果在迷宫中遇到了另一个迷失的人,就算找不到出口又怎么样呢? 明微撑着伞望向画室,雨水落在四面八方,他没有找到出口,他找到了迷宫本身。 画室指的是学校的画室,所以即便今天放假又下雨,陈璃画还是在学校,跟明微以前考试的时候一样,他最先排除掉的就是正确答案,就像奥丁说的,他真的不是很了解陈璃画。 女孩坐在凳子上身体前倾,一手拿着画笔一手端着颜料盘,面前是一块画板,她的表情很认真,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多出了一个人。 她的长发别至耳后,露出半边清秀的侧脸和耳朵,穿着随意,有点点颜料不小心洒在身上,头顶柔和的无影灯照得她明艳动人的同时,也将她衣服和皮肤上的颜料凸显出来,这幅画面如此美好,与陈璃画本身一样,只想让人远远观望而不愿打搅。 窗外大雨倾盆,明微心里那颗石头终于落地。 她是安全的,没有受任何的伤,只是不知为何藏在过去的时光里。 风声雨声消失,整个世界只剩她。 “嗨!明微,你怎么在这里?”大概是完成了画作,在审视的间隙终于注意到窗外,她热情地为明微开门,脸上是盈盈笑意,弯起的眼里像是有星星那样在闪光,这种笑容太具备杀伤力了吧?完全值得当做威慑性武器不能轻易使用,特别对于小男生。 明微知道自己从来不成熟。 “终于找到你了。”明微抿了抿嘴,久别重逢时他好想给对方来个迪士尼式的熊抱,可那样太放肆,他在她面前从不敢放肆。 “你是特地来找我的?”陈璃画诧异,“为什么?” 明微怔住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一脸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先进来吧,外面凉。”陈璃画说。 明微收起伞,迟疑走了进去,怎么回事?明微望了望四周,难道面前的人真的只是“今天”的陈璃画?记忆停留在以前? “你还没回答呢,有什么事吗?”陈璃画问。 明微摇摇头:“没有,只是太久没见了。” “噗,才放假几天就这么想我啊?”陈璃画掩嘴笑了起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手上也沾了颜料,“呸呸,yue~要中毒了。” 颜料印到她的脸蛋,明微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花猫。 完了,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无数次、周而复始地沦陷,可是她真的好美好,哪怕重来千百次,他还是会像第一次那样喜欢上对方,在她面前任何防御都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在她的世界里原来才几天没见吗?那可能是自己度日如年了,明微想着。 “你画的是……”惊疑打量画板,明微眨了眨眼,纸上是熟悉的教室场景,那里有个人正趴在桌子上,只是视角有些奇怪,像是镜像。 “对,是你。”陈璃画微笑,“我从教室的窗户上看到的倒影。” 居然在画他欸,真的假的,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明微有点不敢相信。 “上课的时候经常想看看窗外,结果每次一转头就看到这幅画面,大家的身体都坐得直,总是有一个人趴着,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就试着凭借记忆画下来啦!没想到会让正主看到。”陈璃画说。 明微其实没理解哪里有意思,大家都在听课,他不听也就算了还睡觉,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不会评价这幅画面“有意思”,只是一个学生的自甘堕落。 “我也没想到睡个觉都会被人偷看。”明微说道。 “我没偷看你哦,我看的是倒影。”陈璃画强调。 “你可以直接看我。” “那太明显了,得转一百八十度,还是等你们后排有人被提问了再转过去偷看两眼。”陈璃画笑着摇摇头。 明微失笑,知道对方在开玩笑,陈璃画没理由偷偷看他,这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好奇怪,今天的陈璃画跟记忆中不太一样,他甚至还不清楚为什么是今天,难道这一切也是被奥丁安排好的吗? 明微看向窗户,那里倒映着他们的身影,跟大雨融合,这样的雨他见过很多了,好像永远都不会停的样子,好像可以永远待在一起。 画室里充满颜料的味道,几乎盖过陈璃画的发香,安静时只能听到簌簌的雨声,没有比现在更令人安心的时候了,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微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感慨一句:“天气真好。” “你喜欢雨吗?”陈璃画看向窗外,不经意问。 “有时喜欢。”明微说。 “为什么?”陈璃画问。 明微的眼中带着回忆:“因为雨可以让世界变得朦胧。” “可是这样说来你喜欢的并不是雨,而是朦胧的世界。”陈璃画疑惑。 明微想了想:“雨不是世界的一部分吗?” 陈璃画不知为何有些急促地摇了摇头:“雨是雨,世界是世界,难道你会在对女生表白的时候说“我喜欢你,也喜欢所有女生”吗?” 明微诧异地眨了眨眼:“你说得对,没有人会那样表白。” “那你还喜欢雨吗?”陈璃画继续追问,就好像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 眼神炙热得好像要烫伤明微,让他无法直视,明微意识到这点,他刚才想得太简单了,于是他慎重的重新剖析了自己的感受,回答:“还是喜欢,因为雨可以让我感觉平静。” 陈璃画终于又露出微笑:“你不觉得它吵吗?” 明微想了想,说道:“有时候周围的环境越嘈杂,我内心反而越平静,比如喧哗的教室、热闹的大街和网吧,但我并不喜欢这些,它们总是需要嘈杂的人群才能明显衬托出一个人的安静,而雨只需要望向它就能获得平静。” “原来是这样。”陈璃画微微点头。 明微看着她的侧脸,几缕发丝从耳后溜出,让人有拨弄的冲动,还有擦拭脸上的颜料,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伸手,而且就这样也好看,他回问:“你呢?” “我的理由跟你不同。”陈璃画站了起来,走向窗边,“我喜欢雨带来的一切,但我不喜欢吵闹,吵闹不会让我平静。” “那还喜欢?”明微疑惑。 陈璃画哈了口气,又开始在玻璃上画心,她放低了声音:“我不是在说雨很吵,我是在说,雨好安静,世界真吵。” 明微望着她的背影,窗子不断有雨水滑落,玻璃上几近透明的镜像正对着他画心,明微转头看向画板上那幅镜像的画,而陈璃画的目光像是看着一旁的窗外,因为那里再一次反射出了正在看画的明微。 怎么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精致的梦?可越是精致的东西往往越不堪一击。 “明微,我们去淋雨吧!” 陈璃画对明微伸出手,像是在邀请他起舞。 第183章 镜与梦(3) 阿图罗研究员重新施展了一次寻找明微的黑魔法,结果果然与陈璃画一样,他们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而案发地点巴黎圣母院又暂时查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当务之急的确是先解决恶来鬼,否则明微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然后他开始了上次未完成的仪式,寻找恶来鬼,很快他们面前一具带有恶来鬼印记的尸体上飘荡出了极其细微的光线,光线仿佛具有生命一般自行寻找出口往外蔓延,这束光线用肉眼极难瞧见,但吴可非众人戴着用来寻找纯能量的特制眼镜便能够轻易看到。 兰斯洛伊身后背了个包,内部有能够转化能量的装置,吴可非背着剑,还带上了粒子手枪,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他们将在城市中狩猎恶来鬼。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阿图罗研究员对四位年轻人说道。 他们正色点头,随即沿着光线出发,为了便于寻找,他们特地挑在深夜进行,而且深夜是恶来鬼进食的时间。 光线在街区上方飘荡,兰斯洛伊开着车,载着他们从基地出发,不停行驶了几公里,已经从十三区到了十四区,他们追随光线来到丹费尔·罗什洛广场,中心伫立着一尊威严的狮子雕像。 吴可非的眼神略有变化,那座雕像是为了纪念普法战争中的一位将军而塑造,广场之名便是将军之名,雕塑家与美国自由女神像的设计师为同一人。 吴可非在意的并非这些,而是在雕塑建立的差不多一百年前,十八世纪八十年代,此前黑死病已经肆虐欧洲三百年,好不容易停歇,巴黎却出现了天花瘟疫,再加上陆续不停的战争,一时间又是人间炼狱,诸多市民丧命,而此时地狱已经人满为患,巴黎四处的墓地再容纳不下新的死者,当时的市长下令将所有尸骨挖出,转移至一处废弃的地下采石场,而死者先埋入土中,过一个月同样将剩下的骨头放到地下坑道,于是便造就了如今着名的巴黎地下墓穴,全长三百多公里,埋葬六百多万具尸骨。 这座墓穴就在他们脚下,连接着恶来鬼的光线所进入的地方便是入口。 吴可非看了兰斯洛伊一眼,他们不约而同考虑到两位女生,地下墓穴如同迷宫一般错综复杂,开放的路段不到两公里,也就是不到百分之一,他们不知道恶来鬼在哪,若是在深处,无疑十分危险,擅自闯入者很难逃离,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或许二位可以在这里接应我们。”车上兰斯洛伊扭头对后面的格洛丽亚和喻朝汐说道。 “为什么?”喻朝汐问。 “那是地下墓穴,太深了,而且你们的神谕不适合面对怪物。”兰斯洛伊说道,若是在地面上还有周旋的空间,地下让人没有掌控感。 “我不信你们两个可以。”格洛丽亚抱着手臂。 兰斯洛伊笑了起来:“居然小看我跟吴可非?如果我跟他不可以,那组织里绝对没人可以。” 喻朝汐突然摇了摇头,不知怎么想起来那个混蛋。 “不要小看人啊!要去一起去,不然我可回去打小报告了。”喻朝汐哼道。 吴可非揉了揉太阳穴,要怪只能怪兰斯洛伊把喻朝汐给拉进来了。 兰斯洛伊也无奈,还能怎么样呢? “那就出发吧!” 他们在手机上从组织的资料库中找到了墓穴的完整地图,然后继续沿着微光前进。 黑夜中渡鸦立于漆黑的狮子雕像上,那对蓝色的眼珠像是天上的星辰坠入地面。 现在并非地下墓穴开放的时间,但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何况他们要去的本就不是开放的区域。 从一百多级的阶梯螺旋往下,一小部分可供游客参观的路段亮着灯光,狭小的通道甚至很难让人并肩,一旁有被涂鸦的管道,里面或许是电路还是什么,虽然有灯光,依旧阴森森,温度要比地面上低得多。 很快他们来到一扇门前,上方有句法语——止步,这是死亡的国度。 怕吓到喻朝汐,他们还是不翻译了,但接下来极富冲击力的画面比什么翻译都管用。 人骨像是被堆柴火那样整齐摞在一起,骨壁取代了石壁,一行行头骨镶嵌其上,他们闯入了无声的地狱,甚至还有用人颅骨在骨墙上组成的心形,很难想象几百年前工作人员的精神状态。 喻朝汐战战栗栗,鸡皮疙瘩止不住冒了出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吴可非的手臂,想要有个依靠,可她触碰的一瞬间突然尖叫了一声,这会可把另外三人都吓了一跳。 “你干嘛?”兰斯洛伊问。 “对不起,他身上太冷了,我以为……”喻朝汐低着头,不敢看他们,“格洛丽亚,我们一起走。” 她说着就要去抱格洛丽亚的手臂,却被格洛丽亚无情地抬手制止:“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兰斯洛伊微笑伸出手:“为什么不问我?难道我没有安全感吗?” 喻朝汐连连摆手:“吴可非会吃醋的。” “啊?”兰斯洛伊愣住神色精彩,格洛丽亚也不例外。 吴可非面无表情回答:“你想多了。” “要不然你往回走吧?我们三个去。”兰斯洛伊说道,“这里至少还有光,再往深处未开放的区域只能用手电筒了。” “我没事,继续走吧。”喻朝汐抿嘴,她怎么可能会怕黑?她曾陷入无边黑暗,她怕的是恐怖片似的场景,而且他们的确要去抓鬼。 四人继续沿着光线前行,有这道光的存在他们倒是不需要地图也不会迷路。 “在哀嚎声中,亡魂将苏醒。”吴可非瞥了一眼一旁的石碑,皱起眉头。 深处被封闭的岔路,光线穿过其中,他们只好破坏路障过去,兰斯洛伊从背包拿出手电筒。 “给我吧。”喻朝汐拿了过去,他们还以为是因为她害怕,却看到本应是一束的光线竟然在她手中涟漪般扩散开来,照亮了漆黑的四周,当然也照亮了路旁那些森然白骨。 “哇哦,厉害!”兰斯洛伊夸赞。 “都说别小看人了。”喻朝汐得意扬起嘴角。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四人脚步不停,越往前越看不到任何足迹,代表着这里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人类踏足,倒是还能看到零散的尸骨,应该是以前迷失在墓穴深处的探险者。 狭窄的通道旁出现过一间石室,里面空间不大,有人和动物的尸骨,墙壁上的凹槽可能是神龛,其模样古怪,令人毛骨悚然。 这种地方竟然还有祭祀场所,不知何时建造,那绝非正经宗教的风格。 错综复杂的道路甚至还有往下的垂直空间,他们不断深入的同时,也在不断远离地面,手机早已没有任何信号,好在吴可非提前下载了地图。 三百多公里的地下墓穴是什么概念?南京到上海的距离就是差不多三百公里,而墓穴还有极多线路几乎如同树根深深驻扎在巴黎左岸的地下,占据着半个巴黎,也好在这墓穴道路极多,他们并不用全走一遍,最多只要将其中一条走到尽头,可这依旧是非常恐怖的数字,毕竟他们的交通工具是双腿。 哪怕他们都是神谕者,此时免不了劳累,在出发前可完全想不到他们面对的会是这种旅途,天都快亮了吧?虽然与他们无关。 灯光照耀的狭隘道路似乎终于快到了尽头,周边皆是突出的不规则的岩壁,这里真的有人到过吗?哪怕是几百年前,他们不禁疑问,然后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视野中并未出现任何能量体。 他们慢慢走了过去,发现左右两边竟然还各有一条小路,可那连接恶来鬼的光线不再沿着道路飘荡,而是触碰着面前宽阔的石壁。 四人面面相觑,吴可非拿出手机查看地图,到此为止的确是扫描出的地形尽头,那两条小路围成了一个圈,然后旁边就是交错的岔路,或许可以绕到其他出口,四人疑惑地顺着小路绕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地,真的没有路了,难道隐藏在石壁背后?他们能强行破开吗?这里可是地下深处,若是一个不小心引发崩塌,他们直接成了六百万尸骨中的一份子。 “我们不会白忙活了吧?我的腿都要走断了。”喻朝汐委屈地抱怨道。 一旁的格洛丽亚看着吴可非的手机,像是发现了什么,她说:“你把手机横过来看看。” 吴可非不解,但是照做,兰斯洛伊和喻朝汐也凑过去看手机。 格洛丽亚说:“你们不觉得地图线条弯曲的形状像是什么吗?就在我们面前围成了一个封闭的圈。” “眼睛。”吴可非说道,再算上周围弯曲的线条,“像是荷鲁斯之眼。” “意味着什么?”兰斯洛伊问。 格洛丽亚想了想:“很难说,荷鲁斯的左眼代表月亮,常常被刻在木乃伊的石棺上,象征着牺牲、保护、愈合、重生,如果参考荷鲁斯之眼的构造,大概意味着我们面前的石壁后面的确还有一处很宽阔的空间。” 他们注视着石壁,吴可非抽出命运之剑,一点一点刺了进去,但只有几公分便无法再深入,他手腕一抖,面前的土石成块落下,露出了掩埋数百年的真容。 没人知道在着名的巴黎地下墓穴深处竟然还隐藏着奇怪的铸造。 第184章 镜与梦(4) 他们不知那坚硬的材质是金属还是石矿,但露出的大小像是一扇门户,而且上面明显有着人为雕琢的痕迹,那是一张巨大的立体人脸,头上戴着皇冠,耳后的两侧还有扇形头巾垂下,直白地说,他们看到的第一眼脑子里便浮现出了埃及的狮身人面像,但这里没有狮身,只有人面。 人面周围布满了蕴含某种规律的纹路,似乎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和图画。 格洛丽亚走近细看,她有些惊讶地说道:“这是埃及最古老的文字,只在公元前两千六百年通用了五百年左右,可是埃及经历了那么多次断代,哪怕是后来由此衍生出的语言现在都几乎没有人使用,它远比这座当做墓地的矿场历史悠久,这里居然刻有,太奇怪了。” 能够让她说这么多话的确能够证明此事的反常,但话说回来跟密教沾边的事情里就没几件正常的,没人知道这些文字的由来,就像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找恶来鬼能找到这里。 “上面写的什么你能看懂吗?”兰斯洛伊问。 格洛丽亚抱着双臂,淡淡说道:“现在知道我们的作用了?我可比你们多上了两年古语学,要是只有你们两个到这里,只能无功而返。” “就是就是。”喻朝汐连忙附和。 兰斯洛伊与吴可非无奈对视一眼,这里四个人都选了古语学,但谁让他们没上两节课就来巴黎出任务了,并没有好好学习的机会。 格洛丽亚用带着手套的手在人面像下方一字一顿地阅读,喻朝汐在一旁给她打光,另外两位则坐在地上等待,场面安静了好一会,直到格洛丽亚的视线离开那些文字。 她犹豫了一会,转身问:“你们应该知道斯芬克斯吧?” “不就是狮身人面像吗?”兰斯洛伊回答。 “我是说她会拦住过路的人,然后问出一个谜语,所以我猜这上面的文字便是一个需要我们回答的问题。”格洛丽亚说道,“与光明共生,与黑暗同体,与万物相伴,与凋零随行。” 吴可非陷入沉思,光明和黑暗不应该是对立的两种元素吗?哪有什么东西存在于两者之间?但若是与万物相伴则意味着它不止存在光明和黑暗中,它无处不在,凋零代表着消逝、死亡,只有凋零能够带走它,一个人消失了那这种东西也会跟着消失。 兰斯洛伊耸肩摊手:“我可以跟你聊聊光的波粒二象性,但猜谜语确实不是我的强项。” “你呢?”格洛丽亚看向吴可非。 吴可非伸手示意愿听对方讲解。 “真羡慕你们的大脑,几乎都不用运转的。”格洛丽亚摇头叹息,然后从喻朝汐手上拿过手电筒,照在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的脸上。 “你干嘛?”兰斯洛伊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格洛丽亚说:“回头看看。” “什么都没有。”兰斯洛伊不解。 吴可非愣了愣,有,有巨大的影子映在璧上。 格洛丽亚看向喻朝汐,“大声告诉他们,你是什么神谕者?” “光影神谕者!”喻朝汐昂首挺胸地踏出一步,就像一位出列的士兵。 是影子?吴可非生出豁然的感觉,总有光明照不到的地方,万物都有影子相伴。 喻朝汐并不能直接操控影子,但她能操控光,也就能操控影。 “现在还觉得我们不该来吗?”格洛丽亚嘲弄着问。 两人无话可说,这姑娘报复心真的很强。 格洛丽亚对着人面像说出几个古怪的音节,他们猜应该是古埃及语中“影子”的发音,古老的语言仿佛有着天然的魔力,在她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空间之中便有动静传开,只见那找不到一丝缝隙的石壁竟然如同拼图左右移动,打开了一扇不规则的门户,露出其内深藏百年的真容。 四人立马精神起来,小心翼翼走了进去,这是一处非常宽阔的空间,四面石壁呈三角形倾斜,从内部也可轻易看出这是一座金字塔形状的建筑,身后石门再次变换闭合,而他们视野内的金字塔中央终于出现了那个他们一路跋涉寻找的纯能量体,恶来鬼。 它的能量充盈到根本不需要眼镜便能看清,视野中的恶来鬼像是一团光线,也像是一团气体,它呈漩涡状在空中不断变幻着,令人奇异的是似乎无论从哪个方向或者角度看去它都是个一模一样漩涡,它对客人的到来暂时还没有任何反应。 “它好像被魔法阵困在这里。”吴可非注意到脚下以及四周皆布满了咒文,空间中流动的力量似乎在牵制着恶来鬼,让它无法逃脱,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毕竟作为纯能量体,它几乎可以同鬼魂那般四处穿梭,极难抓捕。 那么是谁将它困在这里?既然被困又是如何标记猎物?真奇怪。 兰斯洛伊将背包卸下,递给格洛丽亚和喻朝汐一把粒子手枪,然后将转化能量的装置拿出,这装备有点像是某种吸尘器。 “你们往后一点,我们还不知道恶来鬼的习性。”他对两位女生说道。 吴可非抽出命运之剑,慢慢护送兰斯洛伊靠近恶来鬼,等到足够接近,兰斯洛伊直接举起吸头,启动机器,很快就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产生,整座金字塔内部的气体都被引动,恶来鬼同样不例外,开始一点一点被吸进机器之中。 可还不等他们高兴,恶来鬼像是突然苏醒过来,空间一阵动荡,一点一点能量在它周围化作矩阵,道道光影交织之中,竟有物质麟甲不断凝成,几乎是瞬息之间,一尊可怕的巨兽咆哮着出现在四人眼前,略显尖锐的古怪声音让人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 “妈呀!”喻朝汐被吓得紧紧抱住格洛丽亚,甚至不敢睁眼,这时她们不用提醒已躲得远远的。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连连后退,虽然恶来鬼被称为来自群星的无形之物,据典籍记载,这一种族的确有着化形的能力,只在极为罕见的情况下才会以某种庞大的爬行动物模样现身,或许因为它察觉到自己的能量正在被迫流失,这种情况对于一个专门吸收其他物种能量为生的纯能量体而言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极为罕见”。 它庞大的身躯没有一处不让人感到恶心,它以好几支粗壮的肢体伫立在地面上,那些肢体的尖端都像是一张张开的血口,只不过与其头上那张比起来要小一些,如果那是头的话,可见那里除了血盆大口什么都没有,再看向它的身后,它的尾巴几乎与头部一致。 “神谕·霜降。”吴可非没有丝毫犹豫,命运之剑附满白霜,周遭温度骤降,在恶来鬼张牙舞爪的肢体袭来之时,一剑斩了出去。 叮一声,尖锐硬物撞击,那麟甲竟然同金属般坚硬,且无比灵活,在一击无果后只旋转一圈便绕过剑身,直往吴可非的胸膛冲去,肢体的尖端张开,吴可非看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尖牙,让他瞳孔骤缩飞快后退,然而那诡异的肢体像是皮筋自由伸缩,穷追不舍。 “神谕·宙斯!”危急之间,兰斯洛伊浑身涌动雷电,一道电光撕裂空气,轰在了吴可非身前肢体上,与其他生物触电的反应几近相同,它被震颤后瞬间缩了回去。 “我们能解决它。”兰斯洛伊说道。 吴可非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总是这么自信,恶来鬼甚至还没有展现出它真正强大的能力。 空旷的空间隐隐有沉闷的波动,像是平静海面下的暗流,随时都可能卷起千层海浪,是兰斯洛伊周围正在诞生雷电,他的金色卷发无风飞扬,浑身电弧穿梭,恍惚间让人看到了真正的神王宙斯降世。 恶来鬼嘶吼一声,几只长肢同时从上下四方弹射而出,像是要将面前这个渺小的人类绞杀致死。 可那雷电的数量远比它的肢体多得多,无数道雷电爆发,攻势如同疾风骤雨、狂轰滥炸,将那些恶心的肢体截停在空中,并顺其而上,将所有的雷电不停地倾泻到恶来鬼巨大的身躯,整个金字塔内部都有密布的雷电刺眼闪烁,仿佛一颗超新星即将爆发。 “轰!” 恶来鬼一声尖厉嘶吼,一颗小型的能量球在兰斯洛伊身前成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爆炸,震波瞬间将他掀飞出去,他胸前的衣服都绽放出血渍,兰斯洛伊捂着胸口站起身来,这是什么手段? “受伤了吗?”吴可非问。 “破了皮而已。”兰斯洛伊回答。 吴可非神色凝重,说:“它身上很多通道,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冻住,然后你再用电击,格洛丽亚和喻朝汐用粒子手枪射击。” 他们点头,很快便感觉到温度再一次下降,纵然寒气主要集中在恶来鬼那边,那已经是可以轻易冻结一切活物的低温,若是有人站在其中,每一道气流都将如刮骨之刀一般锋利刺痛。 恶来鬼的动作变得极为缓慢,那些同藤蔓般蔓延出的肢体都在蜿蜒之中由内到外寸寸冻结,麟甲之上附满冰霜。 “就是现在。”吴可非喊道。 喻朝汐和格洛丽亚举起手枪,发射出一道道粒子波束,轰击在那些肢体上,麟甲碎屑纷飞,洞穿出一口口血洞,兰斯洛伊的雷电再次覆盖恶来鬼的庞大身躯,任何仍有活性的物质都将在可怕的雷电之中被轰杀。 吴可非冲上前去提着利剑连斩数刀,长肢皆断裂落下,最后他一剑刺入恶来鬼的腹中,如果那是腹的话。 第185章 镜与梦(5) 空旷的金字塔中,四人看着这一幕,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他们看到周围的空间中突然出现能量流动,佰川纳海般朝恶来鬼汇聚,能量来源并不难推测,它应该在吸收那些身上带有标记的人的能量。 那些断掉的肢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庞大身躯上冰霜掉落,那布满麟甲的背部竟然生长出了带有尖刺的翼膜,它身上强大的纯能量几乎凝成肉眼可见的气体,威势极为可怕,并且周围的空间之中赫然诞生了一颗颗随时可以爆发的能量球。 “快退!”吴可非喝道。 他们连忙撤开,一道道震波席卷,四人站在边缘处,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他们似乎没办法彻底杀死恶来鬼,一旦受到致命伤,它便开始汲取被标记者身上的能量,岂不是意味着越战斗下去,那些身上带有标记的人越容易被吸食殆尽,明微正是其中一员。 而他们的力量也会慢慢耗尽,这似乎是一个死局,他们现在连逃离都做不到。 恶来鬼完全恢复了活性,那声尖利的嘶吼在表达它的愤怒。 “我们怎么办?”喻朝汐害怕到牙齿打颤。 吴可非的剑还插在恶来鬼的腹部,那似乎对它没有任何影响。 “如果不消灭恶来鬼,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印记之下,我们没有选择,就算是为了自己活命也得继续战斗。”兰斯洛伊盯着那头怪物说道。 恶来鬼动了起来,庞大的身躯拥有极为突兀的速度,快到几乎让人无法反应,只刹那之间,血盆大口已经横亘在四人身前,势必将他们一口吞尽。 他们骤缩的瞳孔之中反射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无数尖牙。 就在此刻,吴可非抬起手念诵神秘的咒语,一圈冰寒的光幕降临,化作半圆将四人包裹,在其他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恶来鬼已经狠狠地撞到光幕上,引发一层层水波般涟漪。 他们震惊望向吴可非,光幕之中漂浮着一枚枚玄奥的符号,看去像是卢恩符文,也像是中世纪炼金术的符号,而且格洛丽亚听出来了他刚刚念诵的语言是拉丁语,大概意思是:寻求魔法庇护。 吴可非显然不想在这种时候解释,他说:“恶来鬼刚才应该使用了减缓时间的能力,我们很难跟它正面战斗,它现在比刚才强太多了。” 他们当然都感觉到了,简直就像是游戏boss的二阶段。 “呜呜……妈妈,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连大学都没上完,恋爱也没谈过,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在等着我,我不想英年早逝,呜呜……” “振作一点!”兰斯洛伊看着喻朝汐说道。 吴可非无奈扶额,好熟悉的台词,他是不是在哪听过? 喻朝汐像是被启动了什么开关,根本冷静不下来:“我肯定是遭报应了,我过马路没有扶老奶奶,看到小孩子摔跤也不扶还笑得很大声,地震的时候妈妈让我捐十块我还花了五块买零食,我竟然还用神谕逃票、偷东西,呜呜……我是大坏蛋,我要下地狱了。” 光幕之中三人都一脸无言盯着她。 “你舍得让这活宝死在这里吗?吴可非。”兰斯洛伊说道。 “我想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吴可非说道。 “那就拿出全部的力量,我们跟那个大家伙拼了!”兰斯洛伊吼道,他的身上再一次出现了噼里啪啦的电光。 吴可非看着自己的双手,猛地窜了出去,在恶来鬼肢体袭来的一瞬间,他直接钳住了那条长肢,冰霜迅速附着其上,另一方向又是一条长肢袭来,他如法炮制,同时兰斯洛伊同样直接用手接触恶来鬼,雷电顺着肢体的血口灌入恶来鬼的体内,摧毁它的活性。 一颗颗爆破能量球分别在两人面前生成,吴可非踏在冰冻的触手上纵身一跃,在恶来鬼的背上再踩一脚,从它身后落了下去,然后抱住那条扭曲的尾巴,疯狂催动神谕,冰封之意席卷开来。 他身上法盾护体,再次念诵古老咒语,一股可怕的光芒自他手中蔓延,如同幽灵般附着在恶来鬼身上,使其巨大身躯肉眼可见的皲裂,仿佛带着毁灭气息。 尖戾的声音响彻,另一边兰斯洛伊同样灵活地在恶来鬼四周穿梭,那些肢体甚至不敢靠近他身,但在他身后不断有能量球生成。 “撤!”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已经退开,只见极多的能量球几乎将恶来鬼巨大的身躯包围,随后接连爆破,那些冰冻住的肢体无比脆弱,再次被炸得血肉模糊,坚硬的麟甲落了满地。 空间之中依旧有能量流动,他们完全无法乐观起来,恶来鬼仍在吸收他人能量恢复自己,除非他们能在瞬间将其灰飞烟灭,否则它可以一直这样战斗下去,直到那些带有印记的人死去,甚至更久,因为恶来鬼既然被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它根本不需要离开这里就能标记猎物,它可能可以永远战斗下去。 他们看似在跟恶来鬼战斗,实际在跟那些带有标记之人战斗,这样下去明微该怎么办? 恶来鬼突然嘶吼一声,它愈合的态势不知怎么停了下来,他们带上眼镜惊诧看到恶来鬼的能量竟然在减弱、在流失,怎么回事? 它想要朝四人再次冲来,却只能止步于远处,似乎连物质形态都难以为继,身上精纯的能量凭空挥发,矩阵光影交织间,恶来鬼变回那个纯能量漩涡,甚至还没有停下,它仍在消逝。 原本刺在它腹部的命运之剑铿锵落地,直到片刻之后,能量漩涡终于彻底消失不见,空间中再找不到一丝纯能量的痕迹。 四人气息粗重,目光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侥幸。 他们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恶来鬼消失了。” 这句话是远在巴黎市右岸的奥丁说的,虽然让人想不明白,但也无伤大雅,那只恶来鬼已经物尽其用了,iaco里的这些小家伙竟然真有点厉害,可惜同样得止步于此。 “这次任务我们要怎么上报?”格洛丽亚问。 “先想着怎么出去吧。”兰斯洛伊答,这座金字塔建造得天衣无缝,就像一个机关,他们进来时的门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些移动的石块来自各个位置,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再触发一次。 只有喻朝汐感觉尴尬:“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你们别当真,我不是那样的人。” 吴可非沉默不语,脚下的大地布满了魔法阵,可以囚禁住恶来鬼,但这只恶来鬼是近来才在城中肆虐,而这座金字塔的建造年份按照矿洞的历史来看,甚至可以追溯到好几百年前,主要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困住这只恶来鬼,那么其中缘由便很值得思考。 在埃及,金字塔被作为法老的陵墓使用,他们认为在死后将自己做成木乃伊再放入金字塔便能像奥西里斯一样复活,可是面前这座金字塔太过空荡,并没有看到任何尸骨存在,似乎也不是为了复活谁而建造,或者说,不是为了复活“人”而建造。 “在呼啸声中,死亡将苏醒。”吴可非回想起墓穴中石碑上的字迹,还有像是荷鲁斯之眼的地图构造,这一切似乎都与重生相关。 所以地面上的法阵是否意味着几百年前有一个密教想要在此复活某种怪物,并且将其囚禁?真是大胆的想法。 既然恶来鬼被囚禁于此,岂不是意味着它也是被召唤于此? 吴可非略有恍然,同时惊讶于自己的推论,然后他走向大殿中心,其他三人在四周摸索,想要找到出口。 他半蹲下去,这里有一个直径几米的圆形区域,囚禁法阵围绕在周围,没有干扰到此处,方圆几米内相对而言是一处空白,为什么说相对而言?因为地面上还有几个字符,吴可非认识的拉丁文不多,正巧这几个有点眼熟。 “异界之门。” 这几个字同时也是可以启动的阵法机关,吴可非证实了自己的推测,这里的确具备召唤神秘生物的条件。 就在此时,诺大的金字塔内蓦然传来厚重的响动,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四周岩壁震颤,原本在摸索的几人立即退了回来。 “你们碰了什么?”吴可非问。 “什么都没碰。”兰斯洛伊回答。 喻朝汐觉得就算自己真的碰了什么也不会知道,她看不懂这些魔法。 这是一个刻满咒文的金字塔,这个时候上下四方所有纹路同时绽亮,那些光芒在交织之中化作了好几面三角形镜子,拼合在一起将四人笼罩,就与金字塔的形状相同。 只需要两面镜子对立便可创造无数影像,而此时四面全等三角形的镜子贴合成了一个无比完美的形状,四人站在其中,往后望去,无数零碎的画面在无数多边形的间隙交织,像是落入了万花筒中,做出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将倒影打乱成一个全新的图案。 可话说回来,哪里是前哪里是后?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他们无所适从,直到片刻之后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因为他们四个原本站在一起,此时再想靠近却不约而同地触碰到了无形壁障,上下四方、前后左右全都是他们零碎的身影。 他们似乎被困在了不同的镜面。 第186章 镜与梦(6) 就像是梦醒了,明微回过神来竟然又重新站在了巴黎圣母院的三扇门前,那场雨、那幅画、那个人都不见,回到最初的起点,目前为止他尚不知这一切是何意,在圣母之门内他找到的似乎不是完整的陈璃画,只是在过去某一个瞬间的她,面前还有两扇门,难道意味着他还要重复两次? 如果只两次就能将拼图拼凑完整,他当然十分愿意,实际上无论多少次他都愿意。 他走向中间那扇最后审判之门,跟上次一样,这扇门依旧推不开,他只好将目标转向右手边的圣安娜之门,轻易推开。 门内没有什么动静,一切如常,他走了进去。 还是他的公寓,还是杂乱的房间,只不过窗外没有大雨,墙上的时钟也有所变化。 现在是早上九点,如果是上课的话也太迟了,如果是放假则太早了。 他看向那书桌,要从他的书桌判断日期可真是一件难事,他只能勉强看出来比上一扇门多过了一个学期。 房间的墙上多了一幅画,竟然是画室画板上的那幅。 明微歪着头,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没有在房间多待,很快便出门去,今天天气不错,有片片白云在天空飘荡,没有完全遮挡住阳光与蓝天,可惜的是这座城死一般寂静,看不到任何活物的踪影,自然没人留意惬意的风光。 在一座没有人的城中行走本是一件诡异的事情,明微却感到放松,可以大摇大摆走在马路中央,不用担心来往车辆,可以不用等待长得离谱的红灯,赶那短暂的绿灯,他甚至可以在大街上发癫,就好像自己在拍mv。 但他什么都没做,他靠右行走、等待红灯,平静地来到希望书店门前,他本想来此查看日期,但好像有点多此一举了,因为他没想到那熟悉的身影就坐在里面,这次竟然异常顺利。 “又找到你了。”明微带着笑意开口,虽然他还没开始找。 陈璃画听到后惊讶转头,然后举起手对他打招呼:“嗨!明微。” “你在看什么?”明微走了过去,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周末。 陈璃画翻动书页,将书封展示给明微——《你一生的故事》——一本科幻短篇集,其中一篇便是书名,并且被改编成了电影《降临》,这本书明微看过,但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段,不确定这时候的他看没看过。 “我其实在等人。”陈璃画面带微笑。 “等谁?”明微注意到她的手边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不由得更加疑惑。 陈璃画将礼盒推到明微面前,笑道:“你说呢?” 明微瞪大眼睛:“给我的?” 有点像是废话,且不说书店里没有别人,整个世界都没有别人。 “你这样搞得我有点不知所措了,难道今天不是你生日吗?”陈璃画神色迟疑。 明微眨了眨眼,差点没反应过来,然后他起身去查看日期,很快回到陈璃画旁边:“是。” “居然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得亏我还记得。”陈璃画的笑像是黏糊糊的麦芽糖,光是看着就觉得甜到掉牙,明微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收到陈璃画送的生日礼物,而且这一天竟然是在他错过的过去。 所以在这一年的这一天,陈璃画真的坐在书店等他吗?精心为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他却没有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生日?”明微感觉自己身在梦中,还没完全清醒。 “这种东西只要想知道都会知道的吧。”陈璃画回答,明微当然认同,现在有那么多的社交软件,在学校也免不了填写各种身份信息,只要稍加留意都可轻易得知一个人的生日,但记不记得便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明微甚至没有想过对方竟然会想知道。 “不看看你的礼物吗?”她说。 礼盒不大,明微看了看陈璃画,对方应该不是那种会在盒子里面藏着吓人玩意的类型,明微得承认自己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有收过陈璃画的礼物,也没有送过对方礼物,总觉得那样好像太明显了。 小心翼翼拆开包装,从盒子里拿出一盏粉色的沙漏,这是他错过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颜色古朴的金属将“8”字型玻璃球框柱,配上粉色的细沙,倒是有些冲突的美感。 “生日快乐,希望你不嫌弃我送的华而不实的礼物。” “怎么会?”明微断然打消她的这种念头,“光是你知道我生日就已经是个惊喜了,更何况还有礼物,而且我很喜欢,很漂亮。”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明微会把沙漏放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只要看到就倒转一下,每一下都回到现在场景重现。 “真会说话。”陈璃画很满意这个回答。 明微将沙漏颠倒放在桌面上,看着粉色细沙簌簌落下,直观地表现出了地心引力与时间的流逝。 他还有很多疑问:“如果我没来书店呢?” “我会为你保留这件礼物。”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那就没有惊喜咯。”陈璃画摇头,“送礼物就是需要惊喜的嘛,不然就成了落俗的流程。” 明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他下定决心要送对方礼物,一定会以送到对方手上为目的,这样看来他多半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嗯……这是一个多余的结论,他显然不是,所以陈璃画宁愿错过也要保留这份惊喜吗?那多遗憾。 明微突然陷入沉思,他这时才恍然发觉这两段过往似乎都跟自己有关,但话说回来,他甚至无法确定这里是不是梦。 梦有这么真实吗?他望了望四周,又看向陈璃画,他闻得到对方的发香,感受得到自己胸腔之内有东西在规律跳动,一切的一切纤毫毕现、严丝合缝,而且他无比清醒。 “带你去个地方。”陈璃画离开座位。 明微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可以离开这个一隅之地,他还以为不多时这个场景就会消失。 他跟着陈璃画的脚步,两人走到那座山湖公园,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明微第一次见吴可非使用神谕,第一次见到密教召唤的怪异生物,第一次跟爱德华交易。 但现在不可能出现那些画面,这里十分平静,山谷的风吹皱湖面,栈道上陈璃画的发梢和衣角扬起,她眼中倒映着湖水的波光粼粼,如此宁静、如此思绪万千。 明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呼出,真是安逸啊,好像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跟陈璃画,一个他望着就感觉平静的人,一个他望着就会忽略所有人的人,一个像是独属于这个二人世界的人。 “我有时候会来这里。”陈璃画开口。 “心情不好的时候吗?”明微问道。 “也不算,这里很舒服,而且大部分时候没有什么人,适合发呆。”陈璃画带着淡淡的笑意。 明微点了点头,望着湖面上靠岸的一艘小船,正随着波浪轻微摇晃,他以前并不知道在这里可以找到陈璃画,如果知道应该有时会来走走,可是又有所顾忌:“如果正好我也在这里,会打扰到你吗?” 陈璃画摇头:“如果会的话我就不带你来了。” 她总是说些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话,明微听进去就好像她希望自己来找她似的。 “你看,水面上有倒影。”陈璃画俯身挥手,“你好啊明微。” 明微低头看去,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山与水,他和她。 “你好啊陈璃画,原来你这么幼稚。”明微摇头笑。 “幼稚吗?”她说,“可是我有时候感觉倒影像被困在水里,永远只有一方天地,只在你见它时它才能见你,打声招呼只是一件简单的事。” 天使的世界里就是连倒影都要关照一下,明微说:“我们应该也被什么困住吧?” 陈璃画微笑着,双眼波光粼粼,她说:“世人总是困于情爱。” 一阵风吹过,同万物那般,明微的心也被拨动了,他看向陈璃画,她像风一样令人捉摸不透,围绕在你的身边,伸出手却又无法把她留住,只能感受到她从指缝中划过,如此轻柔、如此缥缈。 而注视她就像在清晨时分回忆暂未消散的梦,杂乱无章的内容剔除,只留下她存在的画面,明知可望不可即却无法忘怀。 湖里的倒影被风吹乱,两人的模样在零碎中交融。 第187章 镜与梦(7) 兰斯洛伊用力捶击面前的壁障,可那固若金汤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反抗只是徒劳,仿佛是不可逾越的空间与空间的界线。 “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兰斯洛伊试着喊道。 “可以。”吴可非回答。 “这是什么奇怪的魔法?”喻朝汐颤抖着问,她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根本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仿佛立体音环绕在周围。 吴可非思索了一会,说道:“金字塔中央有个异界之门,用来召唤神秘生物,而整座金字塔布满了咒文,是用来囚禁怪物,就像那只恶来鬼一样,我们应该是被另一种方式困住了。” “为什么既要召唤,又要囚禁?”兰斯洛伊感到费解。 “无非是想利用怪物达成某种目的,或是以此要挟,向怪物讨价还价。”格洛丽亚说道,“可以看出这座金字塔背后的人并不敬畏怪物。” 喻朝汐自知不争气地打断了他们的推理:“你们怎么都这么淡定?眼下更重要的问题应该是我们现在怎么办吧?” “搞清楚来龙去脉也有可能会是我们脱困的关键。”格洛丽亚说道。 兰斯洛伊沉默过后又开口:“吴可非,你不打算跟我们解释一下刚才使用的魔法吗?” 是否能够使用魔法跟体质有关,跟卢恩掌控者一样,魔法师在世界上同样少之又少,并且其中大部分都成为了密教教主,所以在吴可非展现出这方面的能力之前,没人提前预想到他竟然能够使用魔法。 在吴可非回答之前,场面会持续安静,大家都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如果说那个护盾只是普通魔法,那他刚才让恶来鬼身躯失去生机的魔法肯定算是黑魔法了,他从何处学来? iaco之所以规定不允许成员私自研究黑魔法不仅仅是因为黑魔法不够稳定,可能会带来无法预计的后果,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任何黑魔法都有极大的概率侵蚀使用者的心智,让人不可避免地走向邪恶的深渊,这正是为什么那么多魔法师都成为了密教教主,从某种角度看是必然。 所以他们在好奇之余同样有些担心。 “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跟那么多密教打过交道,偶然间发觉了这项能力,我有分寸。” 如果你读过成百上千的心,那么你一定很容易猜到他人的想法,吴可非很聪明,这一点格洛丽亚即便喜欢在口头上占他上风也从未质疑,既然谎言是为了掩盖真相,那么用真话骗人便是最高明的做法,格洛丽亚相信吴可非说的话,还相信他一定有所隐瞒。 任何一件事情永远比表面看去更加复杂,何况吴可非说得如此模糊,她真想试着读取一下对方的记忆,肯定能发现不得了的秘密。 兰斯洛伊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我能理解,但我们现在好像只能指望你这个神秘的家伙了。” “让我想想。”吴可非语毕低头沉默,这金字塔就像是陷阱深埋地下,只要他们寻找恶来鬼的踪迹,最终一定会走到这一步,当然还有可能被恶来鬼杀死,无论哪种结果显然都是密教乐意看到的,他们面对的密教简直步步为营,好像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而组织对其仍然不甚了解。 但任由密教千算万算,想必算不到他能使用魔法,这件事在今天之前只有吴可非本人知道,他意识到这里便是机关算尽的暮色教走完的最后一步棋,所以接下来便是他们的回合,如果他们能安然离开的话。 多面镜子不难猜测是跟空间有关的魔法,吴可非心里已经有了破解之法,但正如他们对黑魔法的了解,他无法保证稳定。 “我知道有一种魔法能够实现空间传送。”吴可非说,“但我从来没用过,因为它是随机的。” “什么意思?”格洛丽亚问。 “很难解释。”吴可非稍显疲惫,“所有跟空间有关的魔法,甚至包括不少召唤魔法,其原理都是扭曲空间、模糊界限,让原本不属于该空间的存在通过扭曲的空间降临,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过关于“虫洞”的解析,有一种演示是用一张纸将其两端各戳一个洞然后进行折叠,这样原本两个不相干的空间通道便会合并,若是那张纸上存在二维生物,这样一个举动在它眼中无疑便是魔法,说回我们的三维空间,其实身在三维空间的三维生物跟在二维空间的二维生物没有什么区别,我们无法像折叠纸张那样随意折叠我们自身所在的三维空间,我们只能借助更强的力量,而我们又无法彻底掌控这种力量,于是混乱便产生了。” “停停停。”喻朝汐连忙制止,“我头晕了。” “这是原理,简单说就是我可以把我们四个传送走,但落脚点在哪并不受控制,通常情况应该不会距离巴黎太远,只是有可能在空中,有可能在海里,或者大街上,而且我们四个不分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混乱,所以随机。” “这……”兰斯洛伊迟疑,“这不是自杀吗?”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从来不用?”吴可非表情冷淡。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不会游泳也不会飞。”喻朝汐神色担忧。 他们从各自的镜面中都看到了吴可非摇头。 “或许可以等人来救我们?”喻朝汐再开口。 兰斯洛伊叹声:“恶来鬼被消灭了,牵引的光线都消失了,现在就连阿图罗研究员都不知道我们在哪,我们怎么可能等来救援?这里可是一座隐藏在地下墓穴深处的金字塔,我们顺着光线找来都用了这么久,等到我们化成灰了恐怕都不会有人来。” 这会终于四个人都沉默了。 “不急着决定,至少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先冷静一下再做打算吧。”吴可非说道。 · 明微有时觉得万事万物都蕴藏某种寓意,比如掷起的硬币落下后不见踪影,空中的鹰隼盘旋后离开,远处的火车载着旅人轰鸣着远去,以及女孩看似随口一说的话语,它们冥冥之中有相似之处,便是出现又消失,并且再也无迹可寻。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再一次站在了巴黎圣母院前,凝望着中间最后一扇审判之门,复活后的耶稣正在主持,众生在其中彷徨,仰望二十八位国王的雕像廊上方,瑰丽巨大的玫瑰花窗前,两位天使围绕着一座圣母雕像,亚当和夏娃一左一右伫立。 明微不知这些都有何含义,只当望着满天神佛,就好像自己的灵魂变得庄严神圣。 无论如何都只剩最后一扇门了,只要在其中找到陈璃画应该就是真正的找到她了吧?同时结束的还有这些美好得不真切的情景,像是命运在对他惆怅的过往补偿,命运总是如此,你心心念念时它绝不大方,它的施舍总是迟到甚至缺席。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明微直接推开中间那扇大门,再一次走进了他的小房间。 房间开着灯,窗外的夜色浓郁得可怕,周围的陈设愈发接近他在此居住的最后一段时光,但书桌上除了杂乱的书籍还多了一盏沙漏,它和墙上的画让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多了一丝生动,他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了。 墙上的钟显示现在是十一点半,这让人有些奇怪,因为太晚了,谁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去找一位女生?她在家睡觉的概率是最大的吧? 而且现在的城中因为空无一人,所以万家灯火都熄灭,所有的房屋都与黑暗为伍,对胆小的孩子进行无声的恐吓,但还能怎么办呢?这里应该是最后一个场景了,一定要找到她。 于是明微夺门而出,夜空万里无云、繁星漫天,可惜的是不见明月,那繁星的光辉终究有限,无法照亮漆黑的街道,他推测今天应该是月初或者月末,然后他摸黑到了希望书店确认了自己的推测无误,并且今天是除夕,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开学前的寒假。 那天他在干什么呢?或许在新春到来之际有跟陈璃画互道新年快乐吗?他有些记不清了,他这时才意识到可能因为经历了很多事情,所以回想起来似乎很遥远,但其实现实中这一年甚至还没有过完,时间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他开始快步往陈璃画的家的方向赶去,心跳在黑暗中加快,但得知日期后的明微有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在家了,除夕守岁,在外面玩也是正常的,毕竟只有在这种特别的日子这座小城才会格外的热闹,在家看春晚?不不不,陈璃画应该不会无聊到那种地步。 所以在看到陈璃画的家与其他任何地方一样都漆黑如墨时,明微并未感到意外,当然他还是上去确认了一遍,她的确不在,那么这件事情的难度便增加了不少,她会在哪呢?那天陈璃画有跟他说过吗? 明微想了想,看向陈璃画家的冰箱,上面又有一张贴纸,写着:“我去看烟花啦!” 明微无奈苦笑,适合看烟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吧? 除夕的小城,无疑满城烟花。 第188章 镜与梦(8) 明微在无人的街道漫步,黑暗如影随形,他是有些害怕,但同时又漫无目的,跑那么快干什么呢?都不知道要去哪。 大红色的对联和灯笼挂满家家户户,就连路边的树都被装饰上了红条,可原本该是很喜庆的氛围在无人的黑夜里竟变得诡异起来,看得明微瘆得慌。 他壮着胆子往那座山湖公园去了,明微的记忆中公园总是有些灯光,哪怕他很少在夜晚前来,也知道这里算是年轻情侣的约会圣地,平日都有不少人来往,更何况今天除夕。 但此处似乎并不算一个看烟花的好地方,公园被山峰围绕,视野被遮挡,明微甚至不敢走上那蜿蜒的水上栈道,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喊道:“喂!有人在吗?” 回应他的只有潺潺流水声,他确信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又喊了一声:“陈璃画!” 其实印象里他极少像这样喊出她的名字,但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似乎没什么好顾忌的。 确认对方不在此处后只好离开,然后明微去了学校,其中一栋教学楼是有天台的,虽然在城中不算多高的建筑,但是个看烟花的好地方,可惜依旧没能找到陈璃画的身影,班级、画室、操场他都走了一遭,突然有一种自己正走在回忆里的感觉。 会在哪呢? 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对陈璃画真是知之甚少啊,相处了那么久还不了解,多少说不过去,亏他还自诩暗恋,连除夕看烟花会去哪都猜不出来。 · 吴可非四人冷静过后的决定还是冒险,因为无论怎么冷静,只剩空间传送魔法这一种离开的方法,似乎只能祈祷自己命不该绝了。 吴可非用手指在面前的空气中画咒,光线顺着指尖流转,这是喻朝汐的神谕在配合他,只有这样才能在空间中留下印记,同时反射进入所有镜面。 格洛丽亚看得出来这些深奥晦涩的咒文都是拉丁文,跟吴可非先前所使用的魔法应该同源,虽然现在不是思考威尔士科林费尔命案的时候,但格洛丽亚难免觉得对方的嫌疑又大了几分。 吴可非念诵咒语,霎那间仿佛古老的魔音自天地间诞生,浩浩汤汤蔓延开来,四人明明被困在镜面之中,恍惚间竟有一刻感觉自己置身荒原,眼前还有一行披挂着破烂布衣的僧侣朝圣般三叩九拜,只是他们兜帽下的面容形同枯槁,衣着未遮盖住的手臂,或者说本该是手臂的地方,竟然有干瘪的触手在蠕动。 它们用皲裂的唇齿低喃,却像在所有人身边耳语,天地间沙尘四溢,可怕的狂风将所有人卷入空中。 喻朝汐不知道是自己的大脑停滞了,还是真的只过了一瞬间,当她再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是失重的状态,可还不等她大惊失色,下一刻便一屁股摔地上。 她龇牙咧嘴地倒抽一口凉气,疼痛让她清醒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似乎运气不错,没有距离地面太高,她在一个大房间里面,周围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都落满了灰,应该是一个杂物间。 奇怪,她眼前有一面悬浮的镜子,大小与门相近,并且没有任何边框装饰,就这么孑然独立,而镜子后方是一片突兀的漆黑,好像就连光线都只能止步于此。 其实还有更诡异的,喻朝汐站在镜子面前,竟然没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镜面映照着房间内的一切,唯独少了她的存在。 什么意思?她已经死了?难道现在是灵魂状态吗? 她难以置信确认一遍自己并未使用神谕,很显然她没有蠢到这种地步,种种古怪的迹象让她本就不发达的大脑超负荷运转,几乎快要宕机了。 她将手伸向镜子,触感冰凉,且纹丝不动,像是一面墙。 “有人在吗?”喻朝汐试探性喊了一声,声音已经略微颤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期待有人回应,结果是静谧无声。 她慌张走向房门,转动把手,开门的一瞬间,她出现在了另外一间房间的镜子前,依旧没有她的身影,但镜子里有另外一个人,他的双肩宽厚,在一身西装的衬托下更是如此,从脖子可以看出这人肤色很黑。 喻朝汐差点吓出尖叫,连忙捂着嘴巴使用神谕,扭曲空间中的光线,让自己变得透明,她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男人西装笔挺,俯身在床头边上,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喻朝汐静悄悄走到角落,同时注视着那个人,不知为何对方的背影让她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她应该不认识什么黑人才对。 想到这里喻朝汐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不对,这个人是奥丁! 他一改往日颓废的模样,换上了正经的装束,差点认不出来。 奥丁手中拿着一副墨镜,走到镜子戴上,然后开始熟练地系领带,墨镜后方他用那颗蓝色的眼珠漠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动作,没有露出一丝多余的神情,似乎在审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最后整装完毕,出了门去。 待到周围安静一阵,喻朝汐大口喘气的同时现出身影,她刚刚几乎不敢呼吸,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跟奥丁有关吗?但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情,吴可非说传送是随机的,难道只是巧合? 她走到窗边朝外看去,视野内的景象非常古怪,到处皆是虚无的黑暗,只有部分区域带有残缺的景物,甚至无法看清建筑的全貌,不过感觉像是一座庄园,也像是一座残缺的孤岛。 其实她刚刚使用神谕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空间中的光影不同以往。 下方的黑暗中有一辆轿车,轿车同样是残缺的,只有两个后视镜和车身上的半透明玻璃悬浮在那里,十分诡异。 喻朝汐突然皱着眉头回望了一眼房间中的镜子,她是能够操控光影的神谕者,自然对光线十分敏感,她察觉到窗外的景物似乎只有映射到房间的镜子中的部分才能够被她看到,除了下方那辆车,但车的本身就有镜子,或许正因如此也能被她看到。 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金字塔中他们被困在镜面,吴可非将他们传送离开,但她似乎依然停留在镜面的世界。 换句话说,她现在在镜子里。 头一次感觉自己推理的逻辑如此清晰,没想到得出的结论如此诡异,但对比之下,如果被传送到空中或者海里,现在显然不算最差的情况,至少还能活着,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会不会都被困在镜中世界。 同时似乎也有便利之处,她看向下方那辆轿车,倒要看看奥丁今天郑重其事的到底要做什么。 喻朝汐来到黑暗边缘走了进去,然后便出现在了车辆后方,她猜测如果镜外世界中如果有人注意,现在应该能从车身上的玻璃看到她,何况还是奥丁,所以谨慎一点选择使用神谕总不会出错。 她甚至可以直接坐到车里面,没有任何阻碍,简直比镜外世界还方便。 这时她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出所料没有信号,要是卫星信号能覆盖到镜内空间那才奇怪,当然,镜子里面存在镜像空间这件事本身更值得奇怪。 在车上的视野要比房间中一面单独的镜子开阔得多,能够看到四面八方的景物,但目之所及最极限的距离跟在镜外世界差不多。 等了一会奥丁终于上了车,启动出发,然后是略显漫长的路程,途中他还停在了一家花店前,买了一束紫丁香。 喻朝汐本来觉得奥丁是去约会的,所以顿感索然无味,直到车辆最终行驶到了一处墓园,或许因为与国内文化不同,喻朝汐从未见过占地如此之广,建设得像是公园一样的公墓,这里树木林立、绿茵遍地,道路宽阔足够车辆往来,一路上看到不少人站在墓前缅怀逝者。 甚至还有游客,公墓也算景点吗? 她不知道的是,不少历史留名的人物都葬在这里,总之奥丁在其中一处停了下来,他神情严肃将那一束紫丁香放到墓碑前,然后伫立无言。 墓碑上全是法文,喻朝汐无法翻译,所以她并不清楚奥丁在缅怀谁,于是她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同时她注意到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进这个场景,正是与奥丁同流合污的洛基。 “你怎么来了?”奥丁甚至没有转头。 “知道你在这里。”洛基说道,他也望着墓碑,“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经……多少年了?” “八年。”奥丁不假思索。 “一切就像是昨天。”洛基感叹。 “所以我的愤怒没有丝毫减弱。” “我能感受到,就当我在安慰你吧,至少那些人都已经付出了更加惨痛的代价。”洛基说道。 “远远不够。”奥丁几乎是咬着牙说这句话,“没有任何代价值得让我亲眼看着自己和妻子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如果有,就是整个世界。” 第189章 镜与梦(9) 身在熟悉的小城,却依旧迷失在黑暗中,因为他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往前走还是倒退似乎没有区别,他几乎在地毯式搜索,用时间和精力去覆盖茫然,就像游戏里无处不在的战争迷雾,在尚未踏足之前,不知道那里会不会藏着一个人。 可是他已经很累了,甚至不禁怀疑陈璃画是否真的在某处,或许只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但除了不停寻找还能怎么办呢?就像西西弗斯无法抛弃那块大石头。 明微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休息,没有人类的城市,只剩无情的冷风肆虐,它刮过水流和树叶,万物都在它的威严下瑟瑟发抖。 真是奇怪,人类明明如此渺小,可当他们真的全都消失的时候竟然这么明显,就连这座小城都变得辽阔无比。 好像没有要去的地方了吧?他已经走遍所有地方了,依然没能找到陈璃画,他还要去哪呢?实在想不出来了。 极为偶然的时候,风声似乎也能带来好消息。 “找到你了!” 明微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动静使他浑身本能一颤,整个人往旁边倒去,同时反应过来,除了陈璃画还能有谁? 看着瞪大眼睛呼吸急促的明微,陈璃画难得笑得这么开心:“不愧是你,胆子这么小。” 哪有什么冷风?分明是轻柔的春风,只是明微有些不解,难道陈璃画不应该待在某处等待他的发现吗?就像前两次那样。 “你怎么在这里?”明微问。 “我也想问你。”陈璃画说,“我去网吧找你,去书店找你,甚至去你的公寓,总之到处都找不到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明微愣住了:“你在找我?你不是去看烟花吗?” “嗯哼,你把理由都说咯,就是找你看烟花啊!但是你怎么知道?”陈璃画疑惑看着他,黑夜中她的眼睛显得更加清亮。 明微面上一窘:“因为我也去你家找你了。” “噗。”陈璃画掩嘴再次笑了起来,“原来两个相互寻找的人,有可能不停错过,所以下次记得待在原地,我会找到你的。” 明微失神了,他不觉得今天能看到烟花,但此时此刻烟花再绚烂也无法与眼前的嫣然一笑相比,竟然又一次、无数次让他沉溺,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失去了这种感觉,他找到了迷宫的出口,但这似乎只是另外一个迷宫的入口,他始终都在迷失,但迷失在她的眼里总好过空旷的世界。 梦境总是不断给人错觉,她仿佛是梦本身。 陈璃画在明微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距离很近。 他意识到,填满空旷的世界并不需要人山人海。 “明微,你在找我的时候,想过放弃吗?”陈璃画突然这么问,并且转头看他。 被灼灼目光盯着,仿佛自己正在接受审判,好在他的忠诚毋庸置疑,深深吸了口气,语气中带有追忆:“我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放弃过的东西多不胜数,甚至对我而言,大部分事情谈不上放弃,因为根本就不曾开始,所以如果只是找不到你就能让我放弃的话,我就没有开始找你的理由了。” 陈璃画似在思索:“那么你接受最后可能找不到我这个结果吗?” “我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明微说,“你会怎么回答自己?” “我接受。”陈璃画说。 明微看着她,或许这就是现实世界里的这一天什么都没发生的原因,虽然听来有些遗憾,但陈璃画会到处找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她的出发点是什么呢?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朋友值得如此。 “我不接受。”明微回答,“如果我真的开始找你,我才不会在乎用什么办法,电话、同学、你的家人,总之我一定要找到,就像我如果决定要送你礼物,才不会只在书店碰运气,我会想方设法交到你的手里,不然什么都不会发生,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听起来像在抨击我,但似乎不赖。”陈璃画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能让我坚定的东西并不多。”明微说道。 陈璃画失笑:“有点肉麻,怎么平时不见你这样?” 明微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概因为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多少不太真实,一场终究会醒的梦,人在梦里总是格外真诚。 无光的城市,夜空显得璀璨,他们没能看到烟花,但繁星也可当作余烬,亘古不息、夜夜闪烁。 “可是,明微。”陈璃画又收敛笑容,她伸出手,像是想要接住星辰洒下的光辉,“并非所有的故事都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甚至你以为的圆满或许只是另外一个遗憾的开始,世人总在追求完美,可时间偏爱制造缺憾,所以我常常犹豫不决,生怕自己踏上飞云又坠入尘泥。” 文艺少女就是时而感伤,正好他们的文艺很多交集,明微思索着,答复:“波澜起伏的圆满和遗憾总好过虚无的平淡,你犹豫不决终究迈出了脚步,那么面对未知就是你的答案喽,既在彷惶中徘徊,不如再坚持一会,反正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就像我们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如果我们都不曾寻找对方,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是啊,挺好的。”陈璃画微微点头,望着满天星斗,“明微,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明微疑惑。 “你自己不觉得吗?哪哪都不一样了,我记忆中的你可不会说出这种话,就算真的有坚定的一面,也不会表现出来,目光总是飘忽不定,但你现在看起来更自信了。”陈璃画说道。 明微没想到陈璃画会这么了解他,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或许是因为我们没见面的日子比你想象中要久。”明微抿了抿嘴。 陈璃画扭头,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陈璃画,你没发现这座城市空无一人吗?”明微想向她说明情况。 “那我们是什么?”陈璃画笑了起来,没当一回事。 “除了我们之外。”明微说。 “没注意欸,我们在就够了,还需要其他人吗?” “没有其他人就没有烟花看喽。”明微耸肩。 然而就在话音落下之际,仿佛世界在跟他调皮,满城烟花升空而起,万家灯火同时点亮,照亮了黑暗,也映照着周围的人影幢幢,河边、公园、桥上都站满了看客,有的是一家几口,有的是年轻或成熟的情侣掺在其中,小孩三五成群点燃了手中的仙女棒,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无论望向何方,璀璨的焰火在明微的眼底四溢开来,包括陈璃画的双眼。 “零点了,明微,新年快乐!”陈璃画笑颜灿烂。 明微感觉爆炸的不止烟花,还有他的大脑,这是为什么?他已经走完所有的门了,这一切不应该结束了吗? “怎么呆住了?”陈璃画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新……新年快乐。”明微表情凝固着回答。 在星光永恒的间隙,转瞬即逝的烟花争先恐后地释放。 有她在身边就连黑暗都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更何况流光溢彩,眼前的一切都像诗一样美好,明微不忍破坏,此外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不再重要了。 眼见一道道烟火绽亮又黯淡,所有人都在和重要的人欢笑,他们努力想留住什么的模样,就好像清楚地知道热闹终究会落幕。 “羡慕烟火,只有一刹的寂寞。” 陈璃画说。 第190章 镜与梦(10) 周唐林站在成片的大屏幕前,梅塔特隆正在监控巴黎市区所有联网摄像头,可惜数量实在不多,有许多区域就像黑洞内部,无法进行观测,没人知道那些角落里正在发生什么。 叶佳欣拿着手机走到周唐林旁边,将屏幕递到周唐林眼前:“老大,在所有被恶来鬼标记的死者中,目前发现有十人同为一家建筑公司的员工,并且在此前不久参与了同一项保密工程,甲方未知、地点未知,就连他们所在的公司都没有任何文件记录,我们只通过这些死者身边的人得出一点信息,而且我们无从得知这项工程中有没有幸存者,或者其他受害者。” 虽然不算什么好消息,但好过什么都没有,周唐林皱了皱眉:“那就只能从那家公司着手了,或许高管会比员工多知道一些,如果他们不配合,让格洛丽亚去试试。” 叶佳欣稍作迟疑:“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格洛丽亚失联了,不止她,吴可非、喻朝汐、兰斯洛伊都失联了,他们手机信号在昨天夜里最终消失在十四区丹费尔广场附近,似乎进入了地下墓穴。” “什么?”周唐林当即脸色大变,“他们去那做什么?” 叶佳欣当然不知道,只好摇了摇头。 “老大。”阿图罗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 “阿图罗,你不应该在学校吗?”周唐林预感不祥。 “他们的失踪跟我有关。”阿图罗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而且他没打算瞒。 叶佳欣投去好奇的目光。 阿图罗将他为何从学校赶来巴黎的原由以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交代给周唐林。 只见周唐林神色凝重,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像是一只猛虎正在收敛气息,他暂时压制怒意,说:“你的意思是,他们的情况可能跟明微和陈璃画一样?” 阿图罗点了点头,“老大,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如果连用魔法都无法找到他们,那么常规手段更是徒劳。” 周唐林望着他,两人白发如霜,“阿图罗研究员,我见识过的魔法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多,有时魔法与黑魔法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你无法知晓代价将被何种方式索取,神不会怜悯世人,恶魔更甚。” “可是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我已经老了,如果需要我付出点什么才能找到他们我也愿意,而且明微是我的学生,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就没有人去做了,我做好了背负内疚和罪恶的准备。”阿图罗研究员这般说道。 周唐林难得从对方混浊的眼中看到坚定的目光,“既然如此,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开始我不限制你用自己的方法,这几个年轻人就交给你了,你最好祈祷他们最后都能平安归来,否则你该受的惩罚想必你有过经验了。” 叶佳欣见此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不论怎样恶来鬼被消灭算是大好消息,我们都去忙吧,阿图罗研究员。” 两人离开,周唐林依旧站在成片的大屏幕前,看到的却是无数惨烈的回忆。 房间中,阿图罗当然自责,应该提早多做些准备才对,就像这个暮色教,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全,似乎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对方知道绑走陈璃画会引来明微,也知道恶来鬼会引来吴可非几人,虽然迄今为止组织还是不清楚为什么明微也在暮色教的针对范围之内,但这一切就是发生了,对于吴可非等人的失踪,阿图罗知道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使用黑魔法本就违反了规定。 现在只能将错就错,那句老话时刻可以派上用场:“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从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可能是落入了其他空间的间隙,既然已经知道了特定的位置,巴黎圣母院和地下墓穴,那么要找到那个间隙应该不算太难,难的是怎么将他们从间隙中拉回来。 虽说他已经有所想法,只是难以实现,召唤魔法可以模糊空间界限,但……这就是最不受控的黑魔法之一,也是许多年前他害死一名学生所使用过的同类魔法,哪怕抛开此事不谈,这个世界上恐怕从来没有人尝试过从另一个空间召唤人类,这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他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可走的路。 拿着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上面的备注是图书馆管理员。 “研究员,什么事?” “我需要《黑法老秘典》,送往巴黎分部,老大已经同意了,你可以向他申请权限,最高规格保密运送。”阿图罗说,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同样看到了许多回忆,怎么突然之间就老了?在记忆中上一次提起《黑法老秘典》时可是风华正茂。 电话那头伴随着一道粗重的吸气声,沉默了一会,“好。” 然后挂断了电话,没有一丝多余的交谈。 iaco有专门的快递部门在基地以及各个分部运转,阿图罗丝毫不担心这一环会出问题,所有送货员都是组织专员,就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知道手上的保险箱里到底装着什么。 略显沧桑的叹息从他喉中发出,目光失神的恍惚间,镜子里像是出现了重影,一个白发苍苍、一个风华正茂,那个年轻人看着有点眼熟,却不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反倒有些像是……不对!他揉了揉眼睛,愕然张开嘴巴:“吴可非?” 阿图罗转头望向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又把呆滞的目光转回镜子,吴可非就那么冷峻地站在那里,惨白的扑克脸此时看去渗人无比。 “妈呀!”阿图罗吓得双腿颤抖连忙后退,“不是我害死你的啊,是你们求我帮忙的,有怨气别来找我,去找暮色教的,他们作恶多端。” 在画面他眼中代表吴可非已经死了,无疑是厉鬼索命来着,不少恐怖片都有这样的画面,还有“血腥玛丽”之类的都市传说,这些记忆将阿图罗的恐惧渲染得愈发深入骨髓。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灵……不对,太上老君快显灵,妖魔鬼怪快离开……”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咳。”吴可非有点无语,“我没死,我被困在镜子里了。” “啊?什么?”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阿图罗研究员。” “虽然不知道从哪发出来的,但是可以。”阿图罗脑子混乱,人还能被困在镜子里面? “或许是暮色教准备好的陷阱,地下墓穴深处有一个隐藏的金字塔形状建筑,恶来鬼被阵法束缚在里面,我甚至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我们把它消灭的,然后我们就被困在镜面空间,虽然不清楚其他人的情况,但应该跟我一样。”吴可非解释,“你有办法吗?” 阿图罗疑问:“你可以在所有镜面里随意穿梭?” 不然他无法回到分部基地。 “可以这么说,但必须是固体形成的镜面,水面不行。”吴可非补充。 阿图罗长出一口气,惊魂暂定,挠了挠凌乱的鸟窝头,“我刚才已经想到了,召唤能够模糊空间界限,既然你就在镜子里,会简单很多,只是需要几天时间准备。” 吴可非思索着点了点头:“不急,我想利用这次机会去打探一些暮色教的消息。” “没有危险吗?如果是暮色教的手段,他们不是应该知道你们在镜子里?”阿图罗问。 “他们肯定以为我们还在地下墓穴。”吴可非说。 阿图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其实发现了吴可非刻意遗漏掉部分内容,他们为什么能从那里逃到外界的镜子?但得知这几位年轻人安全的消息已经算是很大的慰藉,他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你可以从一家建筑公司入手。”阿图罗将叶佳欣向老大汇报的信息告知吴可非。 既然死者之间并非完全毫无关联,再结合恶来鬼被囚禁,几乎可以肯定恶来鬼的印记由某人操控,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那个德高望重的议会长和明微,他们被恶来鬼选中绝非巧合。 “阿图罗研究员,你再帮我个忙。”吴可非说,“你告诉叶队,如果有行动,请在其中一位特工身上正面带上一面镜子,手机大小就足够,但具体原因就不要说了,在镜子里这回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图罗点了点头,这不算什么大事,他问:“你觉得明微和陈璃画的情况跟你们一样吗?” 吴可非皱眉摇头:“不一样,那个金字塔到处布满咒文,我们四个人都被困住,那些镜面也像实体,如果有人在外或许能看到,但明微失踪的时候喻朝汐就在旁边,她却没事,所以巴黎圣母院的陷阱显然有更明确的猎物,明微应当被困在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地方。” “还是年轻人的头脑灵光。”阿图罗研究员称赞,诚然这并不算好消息。 还是那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明微?难道跟洛基有关?他的越狱会是暮色教暗中作祟吗?他加入了暮色教?真是一团乱麻,这么说来是不是还得扯上湿婆了?可即便如此,又跟明微有什么关系? 老实说这些信息跟阿图罗的关系不大,他接下来得去研究研究巴黎圣母院了。 第191章 镜与梦(11) 神谕部的成员总是很忙,大多数行动都需要他们参与,可这世界这么大,神谕者如此稀缺,所以他们总是身兼数职,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或许前一秒他们还是神探,下一秒就是伪装成需要为项目招标的负责人。 夏一杰和马子涛便是如此,这些年来他们总在追踪洛基,后来终于确认对方是密教分子,也算为几年的任务画上一个大红叉,可最近洛基越狱,大概率就在巴黎与本地密教勾结,看来还是需要纠缠不清。 这家公司的位置比较靠近市中心,在歌剧院附近,外头看去平平无奇,至于内部,便需要做些调查了。 两人走进大楼,告知前台已经提前预约,很快就有工作人员前来接待。 “夏先生,我们主管对你们的项目非常感兴趣,正在办公室等候。”接待员脸上挂着标准笑容,为两人引路,她看向马子涛:“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他是我的助理,叫他小马就行。”夏一杰说道。 马子涛有气不敢撒,只好咬牙切齿地笑了笑,他们两人分工明确,夏一杰负责东拉西扯,他负责收集信息,就连温度和湿度都要纳入统计,所以没空在这时跟对方较劲,一直看着手机。 “他在帮我处理事务,请忽略他。”夏一杰微笑说道。 接待员报以微笑:“马先生的衣服很有设计感,竟然还有一面小镜子。” 马子涛耸了耸肩,鬼知道队长为什么让他穿着这件衣服行动。 吴可非站在镜像空间里马子涛的身边,看着对方手机,十四摄氏度,相对湿度百分之六十,在无人说话时环境音四十分贝上下,谈话时最高到七十一,这些数据很难说有什么作用。 走进电梯,电梯里有反光的镜面,但如果吴可非出现在里面会被发现,所以他没有移动。 接待员按下第九层按钮。 “这栋大楼有几层是你们公司?还是说,全都是?”夏一杰的口气像是随口一问。 接待员大方回答:“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都是巴瑞尔集团的子公司,每一层有不同的业务。” “原来是巴瑞尔。”夏一杰故意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虽然他确实是刚刚知道,巴瑞尔集团在巴黎势力很大,各个行业随处可见,包括那个已经被确定为密教其中一个据点的赌场,也就是巴瑞尔俱乐部,所以这家公司隶属巴瑞尔集团其实并非那么令人意外。 马子涛听此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不停点击,开始调用天使系统对整栋建筑进行扫描,很快就有三维模型出现在手机上,所有剖面图随意调取,每一层的数据清晰可见。 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吴可非双手环抱胸前,看着马子涛的手机,地下还有两层,这对高楼来说很常见,在结构上可以减弱水平作用力的影响,防止滑移和倾斜,同时减少地基压力甚至减弱地震对上层建筑的影响,当然,巴黎鲜有地震。 地下空间还可以存放发电机以及其他杂物,所以吴可非原本并没有当做一回事,直到他看了看电梯里的按钮,最低是零层,也就是说这架电梯没办法去到地下室。 是存在只有员工电梯能够进入地下室的可能,于是吴可非走向其他镜面空间,另一座电梯,零,再另外一座,还是零。 他终于若有所思。 地下的两层显然没有任何镜子,对他来说是一片无法踏足的黑暗,就像游戏里的世界边缘,如此神秘又诱人。 但其实电梯里没有负数楼层按钮倒也不算什么,毕竟地下室通常没人会去,何况这是一栋商业建筑,如果有特殊情况需要下去,工作人员走楼梯反而更便捷,可惜他现在正在镜子里,不然去楼道看看或许就能满足他的好奇心,要是楼道都无法进入地下室才值得怀疑。 他回到马子涛身前的镜子,他们已经坐在会议室内,吴可非站在一旁谨慎起来,这家公司的主管正是他们的目标人物之一,白鲟,两位神探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但他们没有表现出来,现在已经坐实了这家公司与密教的关联,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夏一杰继续跟对方侃侃而谈,装作一门心思为项目招标的模样,而马子涛则借口去了卫生间,他谨慎地确认这里没有人后,将情况汇报给了组织,今天看似只有他们两人来此,其实这栋大楼的周围有许多随时准备接应他们的特工,以防任何突发情况。 组织很快回应要他装作无事发生,与吴可非的设想一样,刚刚确认此地与密教有关,尚未获得更多信息,若是马上行动未免太过莽撞。 经过一番热切的交谈,夏一杰告诉白鲟需要再多加考虑,随时联系。 他本想试试看能不能拿到对方的私人电话,但白鲟只给了他办公室的号码,并告诉他自己不用手机,真是滴水不漏。 在夏一杰和马子涛离开后,吴可非留了下来,在办公室的玻璃上,他注意到白鲟的办公桌放着一台小巧的照相机。 · 喻朝汐已经在镜子里跟踪观察了奥丁几天,这家伙几乎酒瓶不离手,她有时在想不愧是密教教主,血液里全都是酒精还能活,也不知道如果真有吸血鬼不小心吸了他的血会不会醉倒,但这想法只存在一瞬,因为奥丁给她的感觉比吸血鬼还恐怖。 除了喝酒,奥丁还花了很多时间阅读一本邪恶的典籍,当然,这两件事通常同时进行,奇怪的是那本典籍她并不能直接看到,似乎不存在于她所在的镜像空间,往镜外空间看去,典籍记载的文字喻朝汐完全看不懂,但偶有扭曲的图画让人只一眼就作呕,看得出来奥丁几乎掌握了那本典籍的多数内容,大部分时间都在重复阅读其余篇章,情到浓时一手抓着酒瓶,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比划,颇有古代诗人的既视感。 但古代诗人的手可不会发光,世人称赞前人笔尖如有银河直落只是一种形容,奥丁的手可是真的会,有一次喻朝汐亲眼看着空间中阵法成型,一头巨大且长着翼膜的怪物从中踏出,正当她暗暗发抖,不知道奥丁又要用这怪物怎样为祸苍生的时候,只见对方念诵咒语,可怕的光芒立即笼罩怪物全身,其巨大的身躯所有的关节连接处就像冰遇火那样融化,最先脱落的就是那威武的翼膜,它发出痛苦的嘶吼,但很快就连嘶吼都做不到,因为它全身都像是散落的积木那样七零八落。 最后奥丁的手臂上有卢恩符文亮起,火焰将一切吞噬得干干净净,从始至终那看起来高大的怪物就连反抗都做不到。 太可怕了,这样一个人如果能为iaco所用,这世界该有多太平?可惜他是密教教主,正是因为他才不太平。 喻朝汐在思考,奥丁应该是想过让明微死的,但后来她跟明微甚至就坐在奥丁旁边,近在咫尺,对方完全有机会出手,为什么不呢?难道在忌惮明微吗?也对,如果他不忌惮明微就不会特意针对明微了,可喻朝汐实在很难相信随手就可以召唤怪物,也随手就可以抹杀怪物的奥丁需要忌惮任何人,何况是明微。 喻朝汐承认那家伙是有点怪怪的,竟然能使用别人的神谕和卢恩符文,但多数时候并不着调,没比她好到哪去,不对,是完全不如她,如果她是奥丁,完全不会花心思在这么一个人身上,所以关于明微,奥丁一定比她多知道些什么吧?这样才说得过去。 第192章 镜与梦(12) 在观察这样一个大反派的生活之前,喻朝汐还以为这样的人肯定成天都跟他的那些邪恶的同伙腻在一起,用阴恻恻的笑声商讨着损人不利己的计划,或许是她的刻板印象,奥丁确实没有这样,他甚至有时会去歌剧院,单纯欣赏歌剧,但话说回来,奥丁似乎可以跟别人用意念交流。 喻朝汐没搞懂这种能力的原理,这些人似乎还是更喜欢用语言沟通,因为奥丁跟洛基是如此,如果他拿着手机,那就跟打电话就毫无区别了。 他们约了个饭,在熟悉的河畔酒店,喻朝汐自然跟了过去,她就喜欢这种全是玻璃窗的现代建筑,让她感觉自己无处不在。 餐厅里,奥丁依旧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穿的衣衫也松垮脏乱,没比流浪汉好到哪去,跟洛基形成鲜明对比,洛基只有刚越狱那会邋遢,平日里又是风衣又是礼帽,仿佛生活也是一场表演。 “火巨人找到他的胜利之剑了吗?”洛基开口就是加密通话,让喻朝汐一头雾水,她在镜像空间里坐了下来,望着桌上的佳肴,不禁有些嘴馋,她能吃吗? 周围有不少食客,有人在家庭聚餐、有人在约会,每张桌子都自成结界,没人关心旁人的谈话。 奥丁摇了摇头,默默独酌。 “那四只心有灵犀的小动物呢?” 奥丁还是摇头,喻朝汐已经开始大吃特吃,她刚才小心翼翼试了一下,发现真的能吃,而且并不影响镜外空间,这也太棒了,简直比当隐形人的时候还方便,之前再怎么说得好听也是偷,现在可没人跟她抢。 一小孩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窗户玻璃,又看了看画面对应的餐桌,他对身边的大人问道:“爸爸,血腥玛丽是白头发吗?” 夫妻二人无奈对视,天知道小朋友的脑袋瓜里都装着什么,父亲摸了摸孩子的头:“放心,爸爸妈妈会保护你的。” 小孩摇摇头:“她不可怕,她好像很饿。” 他们顺着小孩目光看去,没看出什么端倪,小孩也揉了揉眼,血腥玛丽突然消失了。 保险起见喻朝汐用了神谕,谁知道这里会不会有古灵精怪的家伙就爱在镜面内外找不同。 “你有什么想法?”洛基接着问。 奥丁这会改成摇酒瓶子了,他说:“我在想胜利之剑有没有可能并不是一个具体存在的物品,不是一个放在某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我有点听不懂。”洛基说。 “我也是。”喻朝汐在心里说。 奥丁灌了一口酒,反问:“如果我们要抓一只夜魇你会怎么做?” 洛基耸耸肩:“想办法进幻梦境,或者找到召唤夜魇的方法。” 奥丁嘴角扬起:“你已经说出我心中的答案了。” “你的意思是,胜利之剑有可能藏在幻梦境里?” 奥丁抹了一下脸,“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存在这种可能,但直愣愣地进入幻梦境,跟我们这样在世界上漫无目的地找没有什么区别,我在思考是否有召唤胜利之剑的可能。” 洛基终于恍然发出惊叹。 喻朝汐边吃边听,她还没恍然,“四只小动物”显然在说白鲟与海雕等人,她知道他们确实在找一个什么东西,还有一句谜语:真理藏于混沌,银匙落满回声。 明微提过听起来跟银之匙有关,所以银之匙就是暮色教寻找的所谓胜利之剑吗?这东西有这么厉害?他们要用来干什么呢? “我简直已经等不及想要见证那一天了。”洛基眼中精光闪烁。 “如果顺利的话,我觉得我们甚至用不到胜利之剑。”奥丁语气漠然,随后话锋一转,“但对这个世界再怎么残忍都显得仁慈。” 喻朝汐从他墨镜下透出的狠厉看到了那天对方在公墓里的模样,她也很好奇,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奥丁夫妇都进了坟墓?但这两人应该是不会聊起此事的,如果会的话那天在公墓她就知道了,眼下其实更该关心明微和陈璃画到底去哪了,她起码还在镜子里,明微那天可是从她身边直接消失,真真切切的人间蒸发。 快聊聊明微,她在心里焦急地催促,洛基会不会聊天啊?这时候该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了吧?明微的悲惨遭遇应该是上好的下酒菜,之前对他那么重视,现在如果绝口不提也太过分了,男人的嘴果然靠不住。 洛基:“你还记得我从大英博物馆里找到的那本书吗?” 奥丁若有所思:“《玄君七章密经》的中文原版?” 洛基点头:“里面记载了一些关于时空的东西,以及生存在时空夹缝之中的廷达罗斯猎犬,我在想二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该死,他们真的开始聊毫不相干的事情了,喻朝汐有些失望,镜子里的她对此毫无办法,她总不能掀桌而起逼问这两位大佬,要是真给奥丁知道她在镜像空间里,她猜对方有的是办法抓住她。 奥丁摸了摸自己杂乱的胡茬,似在认真思考洛基提供的思路:“《启示录》中也记载了许多《玄君七章密经》的内容,之后我会仔细研究这一部分。” 要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让他们想起明微呢? 喻朝汐看着光线透过自己的手指,在桌面上留下影子,她影响不了外界,但她可以操控所有相连的镜像光线。 “神谕·渡鸦。”她心中默念,空间内所有光线在她眼中化作丝丝缕缕的波粒,就如同生长在她的脑海,心念动时,尘起尘落,她细致入微地操纵着,让所有光芒悄然暗了下去,酒店里的人只觉窗外天色变化,似有墨云逼近。 “又要下雨了吗?这座城市总是下雨。”洛基无奈地说。 “你不喜欢雨?”奥丁倒是满不在乎。 “再喜欢雨的人在巴黎住久了都会心生厌烦,就像许多过了热恋期的小情侣,恍然发觉这玩意儿也就那么回事,有时甚至会觉得被束缚得处处不便。”洛基摊了摊手。 喻朝汐心里暗骂了一句,明微明微,看到光线变暗了不应该想到这个名字吗?怎么想到下雨去了?巴黎没事就下雨,这居然也有的聊,一个个把自己名字取得响当当,却搁这谈情说爱,洛基和奥丁简直比凡人还无聊。 奥丁灌了口酒,然后问道:“你猜明微会觉得被束缚还是乐在其中?” 哦?这也能扯到明微?密教教主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喻朝汐竖起耳朵。 “那家伙的心思可不好猜。”洛基目光中带着追忆,“有的人在一起,就是为了耗尽爱意然后分离,而有的人爱意就像夜色,越晚越浓,可是伊甸园中无处可逃,他们始终无法分离,无论他俩会是前者后者,似乎没有区别。” 奥丁靠在椅子上轻笑了一声:“没想到我还认识一位情感大师,你跑中国去是跟湿婆谈恋爱了吧?” 洛基被呛得作呕:“你恶心人真有一手,这句话起码让我三天食不下咽。” 奥丁笑着摇了摇头:“说真的,哪会有人想要逃离伊甸园?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能够跟自己爱的人一起与世隔绝,什么王权富贵、戒律清规都将不复存在,哪怕偷食禁果也不会出现全知全能还讨人厌的上帝把他们赶出去,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造物主,比起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伊甸园简直就是天堂,哪怕这个世界完蛋了也与他们无关。” 喻朝汐皱起眉头,虽然她对各种教派和《圣经》完全不感兴趣,但还算知道伊甸园是亚当和夏娃生活的地方,还“偷食禁果”,再往下说该少儿不宜了吧?而且洛基和奥丁似乎默认明微与陈璃画相爱,真奇怪,他们又没谈恋爱,也没有任何一方告过白,说明微单恋还靠谱点,陈璃画凭什么喜欢他啊? 洛基神情陶醉吸了口气,像是也在幻想那样的生活:“你说过,回忆是囚笼,而爱是迷宫,对满怀浪漫的少年,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听起来完全不需要别人担心嘛?喻朝汐撇了撇嘴,没想到她和伙伴们在外面为了明微身上的印记出生入死,甚至把自己搞到镜子里面,明微和陈璃画却已经提前happy ending双宿双飞了,他俩的大团圆还是自己出了大力把洛基带出来才换来的,主谋就这样逍遥法外,剩她这个共犯仍在经受道德的谴责。 明微你真该死啊!喻朝汐气得牙痒痒,这洛基和奥丁又是什么双标教主?他们不应该平等的恨每一个人吗?凭什么对明微网开一面?大洪水来了只给明微准备诺亚方舟,自己都不上,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戏码? 我不爱这个世界,唯独爱你是吧? 烦死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让明微逍遥法外,得让组织想办法把他从天堂拽回人间。 “这天色怎么忽明忽暗的?”洛基看着窗外随口说了一句。 第193章 镜与梦(13) 孤独没什么特别的,每个人生来孤独,没人理解你的哭声,甚至你自己都不理解,我们有时希望自己特别,似乎这样能够跳脱出某种规则,哪怕不被理解也无关紧要,因为我们总会遇到另一个特别的人,总会有人相互理解。 但其实大家都是普通人,需要朋友或者恋人,并不是因为对方有多特别,而是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在互相身边将变得独一无二,才会在分离时想念、相见时拥抱。 像是宇宙中流浪的光,像是深海中稀薄的氧。 如果没有你,世界空空荡荡、一潭死水。 明微仍然清楚记得当初在学校里望着陈璃画时的感觉,就像是用相机贴近物体拍出的微距照片,除了画面的主体,周围全是模糊的虚焦,可他们之间明明隔着那么多座位,竟然也可以做到同样的效果,甚至更甚,因为周围的同学会慢慢消失在他的眼中,最后只剩下对焦清晰的人像,好像真的成了一张照片,只有画面,天地失音。 那是一种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的感觉,当然,明微确信这只是他单方面的风起云涌,对方古井无波显然在认真听课。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明微已经记不清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过了多久,就像一场梦寐以求的梦,他和陈璃画形影不离,除了他们两人外,一切都会变幻。 他不知道该如何清醒,而且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清醒。 现在就在教室里,周围同学按照座位坐好,除了陈璃画,她坐到了明微身边,原本用于辅助教学的多媒体正在播放电影,一部明微没看过的老电影,好像叫《异次元骇客》,同学们都看得入迷,明微也看得入迷。 “你看电影啊,一直看我干什么?”陈璃画转头笑吟吟看着他,双眼像是含着星辰的弯月。 啊欧,被发现了。 “我在思考。”明微说。 “电影需要看着我思考?”陈璃画问。 如果可以的话,万事万物都想看着她思考。 “陈璃画,如果你发现自己进入了别人的梦,你会提醒那个人他在做梦吗?”明微考虑了很久,还是需要对方来替自己做决定。 “好奇怪的问题。”陈璃画虽然这么说,还是陷入沉思,“好像没什么必要,何必干扰别人的梦呢?反正都会醒的。” 明微摇摇头,这就是关键了,“如果不会醒呢?而且你没办法离开梦境。” 陈璃画继续思索:“提醒了也不会醒吗?” 明微不确定,但:“恐怕是这样。” “那就无解咯,如果在一个坏人的梦里,你让他知道岂不是完蛋了?毕竟梦境完全由他掌控,对别人来说应该都像是监狱。”陈璃画耸了耸肩。 “如果那个人是我呢。”明微问。 “你?”陈璃画惊讶地笑了起来,“我肯定会在你的梦里玩得很开心,然后找机会告诉你的,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做梦,就可以做到很多现实中无法实现的事情啦!比如带我飞到空中、潜入海里,反正都出不去了,总得想办法更有趣些。” 没想到她想法如此美好,这种温柔的人有着病毒都赶不上的感染力,于是明微不禁露出笑意:“这么相信我。” “不然呢?难道你要做什么坏事吗?”陈璃画笑着,“如果你是坏人,我一定会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看清你。” “可是在一个没有任何约束的世界里,普通人成为造物主,还能再用从前的目光看待对方吗?哪怕心底有一点的恶都会无限放大,毕竟我也不是没做过变成一个坏人的梦。”明微这般说道。 陈璃画的表情逐渐变得有趣,似乎被这个设想吸引:“有意思,梦会放大情绪,也会放大恶意,的确不太一样,如果角色互换呢,你会跟我说吗?” “我选择相信你。” “那不就得了,我也会相信你的。”陈璃画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奇怪的话题结束了吧?我们可以继续看电影了。” 讨论出了结果,于是明微对陈璃画说:“你应该看过这部电影吧?” 陈璃画露出追忆的表情:“好像看过,你怎么知道?” 要不然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明微心想,其实很明显这世界的一切都与陈璃画有关,而他就是那个进入别人梦乡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这里就是一个梦?” “噗。”陈璃画笑出声来,周围一些同学朝这边看了两眼,“原来你是认真的?” “你记得我们在电影院看过哆啦a梦吗?当时还有兰斯洛伊和吴可非。”明微试探性问。 “当然记得,为什么不记得?”陈璃画疑惑。 明微抿了抿嘴唇,说:“可是陈璃画,我们去看电影那天已经毕业了,怎么现在会坐在高中教室里?” 话音落下,陈璃画愣住了,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一秒钟,随后周围的一切突然开始震颤,就像地震,教学楼摇摇晃晃,墙上时钟被抖落在地,同学们抱头鼠窜,大屏幕上的电影与周围的景物皆被扭曲。 明微吓得失色,他双手紧握对方肩膀,喊道:“冷静、冷静!陈璃画!” 下一刻,极其生硬地过渡到了另一个场景。 陈璃画站在对面朝他挥手,一旁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架,明微平复了一下呼吸,这里看起来是超市。 “明微,我们可以零元购啦!”陈璃画的手贴在嘴边,兴奋对他大喊。 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还好陈璃画记得刚才的对话,他还以为对方选择性遗忘,并且切换到下一个梦了。 听清她的声音后,明微哑然失笑。 “这就是你能想到的最坏的事情吗?” 这种程度对喻朝汐而言简直家常便饭。 “哇,还不够坏吗?还好这里不是你的梦。”陈璃画发出“啧啧”的声音。 明微无奈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 吴可非看着周围擦肩而过却触碰不到的人,世界变得不再真实,大家都没变,他也没变,只是当你不用再感受其他人的温度、不用跟任何人产生任何交集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都变得透明了起来,密集的人群像是空气,林立的高楼不过是模型,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人,就连自身的存在都值得怀疑。 原本拥挤的世界突然间变得空荡,车和车总是来来返返,人和人总是聚了又散,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其实希望出现一个站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人,一个有些特别的人,为这个透明的世界增添一些实体的色彩,为他无处安放的目光提供一个短暂的栖息地,将他从若即若离的深渊拉回边缘。 令人失落的是,那是不可能的。 成天入对出双的家伙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不免让人羡慕,白鲟和黑熊便是如此,但这点其实让吴可非费解,如果他们还有相爱的能力,又怎么会效力于暮色?所有密教因毁灭而生。 当然,吴可非并不能擅自笃定白鲟和黑熊的关系,只是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罢了。 白鲟和黑熊的住处吴可非不算陌生,这一建筑群包含了他之前调查过的赌场,就在香榭大道旁,他俩似乎常到这里的天台,下雨天也不例外。 天台的两边有朝内倾斜的石墙,顶端没有封闭,且没有覆盖整个天台,几盏昏黄的灯光坐落在地上的夹角处,将人的影子投射到斜墙上拉得很长,雨滴敲打着伞面,伞里的人望着远方。 伞里有两人,在镜中世界,伞外还有一位幸运观众,借着隔壁楼层的玻璃窗,这天台正好是吴可非可以涉足的区域。 在巴黎,任何天台的景色都不会差到哪去,这里也不例外,繁华的香榭大道和塞纳河尽收眼底,远处是璀璨的左岸,灯火通明、似昼非昼。 白鲟身前挂着相机,她大概习惯了走到哪都带着这东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 黑熊没有过多思考,回答:“芸芸众生,了无生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的你有同样的感受。”白鲟说道。 “每一个带着绝望死去的人都会有同感。”黑熊深邃的眼眶中那如鹰隼般锋利的眸子望着远方,也像在望着遥远的过去,“如果他们也有机会再回望一次人间的话。”他又补充了一句。 白鲟赞同地点头:“那现在呢?” “现在什么?”黑熊不解。 “你还是当时的想法吗?”白鲟问。 黑熊快速且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他的眼球,“差不多吧。”含糊不清的回答,“毕竟我们正是因此重生。” 白鲟叹了口气:“因为绝望而死,又因绝望重生,好像有些讽刺。” “你呢?”黑熊问。 白鲟摇头,或许是因为城市的灯火倒映在她的眼中,她的双眼此时看去无比明媚:“就像《西部世界》中德洛丽丝第一次被带到外界那样,我看着这座城市,所有闪耀的灯光像是漫天星辰洒落在地,芸芸众生,如此热闹,就连雨滴坠落都像流星划过。” 她终于拿起手中的相机,调整参数后,对着眼前的画面按下快门,清脆的咔嚓声像是警钟提醒着黑熊什么,他看向白鲟,此时的她跟这种城市一样闪闪发光,同时与暮色格格不入。 她又道:“可这一切却建立在暮色之上。” “在暮色中,希望和美好是违禁品。”黑熊说,“你最好不要让教主知道。”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白鲟含笑,“而且这并不影响什么,只会让我们和世界毁灭得更浪漫些。” 黑熊听此松了口气,有时“希望”与魔鬼相似,都令人不安。 吴可非琢磨着,听起来他们似乎都死过一次?之前组织查到那个代号叫做考拉的小女孩确实有死亡证明,但活生生的人就在他们面前,所以组织自然质疑证明的真实性,可白鲟和黑熊所言确有其事,这是怎么回事? 人死如何复生? “距离那扇门开启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黑熊说。 “我的相机已经准备好了。”白鲟微拍了拍挂在身前的镜头。 黑熊疑惑摇头:“可是不管你拍了多少照片,它们跟周围的一切一样,什么都留不下来,有什么意义呢?” 白鲟思考,她伸出手去接住从伞沿滴落下来的雨水,说道:“我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了,答案依旧是我也不知道,或许就像很多陷入痛苦的艺术家,他们明明想要杀死自己,明明希望自己存在的痕迹消失得一干二净,却还是在不停创作,可能他们并不在乎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只是一种自嘲似的娱乐方式吧,这样能够消解掉一点痛苦,而且有些注定毁灭的东西会显得更美,你说的,就像周围的一切。” 雨水顺着她的指缝流失,滴到脚下,汇入大地,夜里的冷风吹斜了雨水。 黑熊点头:“大概了解了,就像被病魔宣判了倒计时的病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反倒能够放松下来,我们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第二次不必那么着急。” 白鲟笑着点头,她甩了甩手,接着说:“你肯定能懂的,破碎的雨滴、燃烧的照片、正在死去的人,这些好像有意义,永恒不变的世界、空旷死寂的宇宙,这些毫无意义。” “所以意义都是瞬间的,而虚无是永恒的。”黑熊总结。 白鲟抬头:“对宇宙而言,我们的存在也是瞬间,在我们死后,宇宙便是虚无。” “那我们就不止毁灭世界了,我们将会毁灭宇宙。”黑熊目光望向远处。 极致的唯心有时会显得浪漫,吴可非沉默了,当然他一直都在沉默,没有对白鲟和黑熊的任何一句话发表任何评价,他开始觉得疯子和常人的界限有点模糊,其实他们甚至要比大多数人都浪漫,他们感受生活,他们思考宇宙,他们浪漫过了头,于是也会杀人和毁灭世界,他们为了心目中的浪漫不择手段。 吴可非只知道自己暂时还不想死,也不希望看到世界毁灭,所以讨论对错似乎没有多大意义,大家的立场便决定了对立,他觉得不应该有人掌握如此大的权力去终结世界,世界应当顺其自然。 当然,密教和组织都是顺其自然的一部分,一个毁灭、一个延续,一个黑暗、一个光明。 吴可非已经拿到了有用的信息,于是从楼顶一跃而下,没人注意到镜子之中他的身影伴随雨滴落地,这是在镜像空间的好处之一,他只是在不同的镜面穿梭,并不会真的摔死,物理规则显然与外界不同,而且他猜测镜像空间中的物体应该是以某种信息的方式存在,各种信息依旧能像外界那样传递,所以他可以跟任何物体互动,本质上都是信息的交流。 刚才黑熊提到“那扇门”,似乎很关键,吴可非在记忆中检索,不难想到在地下墓穴的金字塔里有一扇“异界之门”,不知道二者之间有无关联,他得回去问问阿图罗研究员。 可怜就连坏蛋都在入对出双,这世界简直中了爱情的毒,而某人却中了无爱的诅咒。 第194章 镜与梦(14) iaco巴黎分部基地指挥室。 阿图罗研究员站在一块屏幕前,有工作人员帮忙查询资料,那位代号叫做考拉的小女孩的确有死亡证明,并且手续和资料皆十分完善,包括医院的各种文件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她看起来真的死过一次。 其余三人则查不到相关记录,但其实不难理解,只有在医院被宣告死亡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好那些手续,若是一个人死在家中然后又复活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阿图罗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思考死而复生的事情,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他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似乎只有极为强大的黑魔法可以解释,可能与他们教主有关,可是这种级别的魔法必定代价极大,且完全不可控,绝不可能事先挑选好目标,复活特定的死者最大的可能是得到一具行尸走肉。 “白鲟是本名,家族有精神类疾病史,海雕是退伍军人,曾参加过叙利亚战争,患有ptsd,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他们的确有可能会想不开。”吴可非望着屏幕上的信息说道。 阿图罗衣服上别着一面小镜子,吴可非站在镜像空间中。 “这些信息还不够指导我们的行动。”阿图罗研究员摇头说。 “你听说过异界之门吗?”吴可非问。 阿图罗回想:“《哀邦书》有相关记载,是一种用于召唤神秘生物的复杂魔法阵。” 工作人员狐疑地转了转头,不知道阿图罗研究员在跟谁说话。 吴可非接着说:“地下墓穴那座金字塔里有一扇,用拉丁文刻在大地中央,白鲟和黑熊谈话间也提到过“门”,说那扇门快要开启了,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那扇异界之门。” 阿图罗眉头紧锁,他想不明白:“虽说不无可能,但那金字塔在墓穴深处,密教真要在其中行动岂不是处处受限?走上一个来回都过去半天时间了,而且要是召唤出来什么把墓穴弄塌,相当于把自己活埋,不过既然有这个信息,我们肯定得通知神谕部。” 吴可非也觉得不太对,那座金字塔像是用来囚禁怪物的,就像那只恶来鬼。 “对了,之前喻朝汐也回来了,她同样被困在镜像空间,而且她已经观察暮色教主一段时间。”阿图罗对镜子说道。 “她在哪?”吴可非略有惊讶。 “又离开了。” “带回什么消息?” 阿图罗研究员表情苦涩,叹道:“明微的情况不容乐观,听说是用什么记忆困住了他,让他在另一个地方遭受折磨,估计陈璃画的情况也类似,总之喻朝汐让我们尽快帮他们脱离苦海。” 吴可非听此不由得皱眉:“你有想法了吗?” “如果那处空间依附于圣母院,应该有办法感应到,然后把空间撕开一个口子或许能让明微出来,但这并不容易,我已经很老了,而且很多年不曾使用过魔法,现在的力量十分有限,像上次只是找了找人都难以为继,我可能需要魔法物品当做触媒,还要一些时间才可以开始实践。” 阿图罗说,“除此之外,她带回不少奥丁的信息,也就是暮色教主,情况同样不乐观,我觉得他可能拥有一本《格拉基启示录》,我个人认为这本书记载的知识仅次于《死灵之书》,而且如果他还在继续与格拉基沟通,他拥有的魔法将越来越多。” “格拉基启示录?这怎么可能?”吴可非在镜子中望着阿图罗,困惑出现在两人的脸上。 “喻朝汐说书封有一个血色的竖瞳,的确跟我当年见到的那本一样,这没什么不可能的,或许奥丁秘密进行了挖掘,而那本书上带有诅咒——拥有者失去爱人,遗失者失去生命。可能正是导致他妻子死亡的原因。”阿图罗解释,“当然,不排除他拥有的是遗落在世界上其他版本的可能,奇怪的是喻朝汐说那本书在镜像空间是看不到的,她只能透过镜子看到外部空间奥丁在翻阅那本书。” 吴可非陷入沉思,好一会都不再说话。 阿图罗补充道:“而且奥丁还拥有所有卢恩符文的力量,你肯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我的理解里,他几乎是无敌的。” 吴可非更沉默了,一枚与火焰相关的“肯纳兹”就足够强大了,能够驱使足足二十四枚完整的卢恩符文力量该有多可怕?关键是这些符文还能够组合成符阵,引动千变万化的力量,比神谕者强大太多了,只要奥丁愿意,他同样能够制造出类似“霜降”的效果,只要使用那枚与冰相关的“意沙”符文。 “跟这些相比,想必我再告诉你洛基跟奥丁是一伙的,你应该也不会太意外了。”阿图罗研究员苦笑,挠了挠他的鸟窝头,最近似乎稀疏不少,在他的有生之年,暮色是组织面对过最棘手的对手。 吴可非揉了揉太阳穴:“这些老大知道吗?” “还没,我会跟他说的。”阿图罗研究员拿出手机,“这是奥丁和他妻子的墓碑照片,拉雪兹公墓,喻朝汐在镜子里拍的,然后我在镜子外朝镜子拍,现在又拿给镜子里的你看,我的天,我已经晕了。” 吴可非完全没关注阿图罗后面说的话,他像是在脑海里捕捉到什么那样说道:“奥丁也死过一次?” “哦是的,但情况似乎不太一样。”阿图罗研究员随后对那名工作人员说道:“调出恩柯思夫妇的资料。” 工作人员左右看了一眼,然后问道:“您在跟我说话?” 阿图罗点头:“这里还有别人吗?” “鬼知道有没有。”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手头却没闲下来,大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奥丁的资料。 吴可非认真阅读。 从墓碑上的原名恩柯思(enkosi),可得知奥丁以前是一名考古学家,妻子是一名dgse(法国对外安全总局)特工,在一次iaco与dgse合作的国外挖掘行动中,恩柯思隐瞒自己挖掘出《哀邦书》的事实,偷偷带回国后钻研了很久才被dgse发现端倪,期间他的妻子包庇事实,隐瞒不报,因此被降职,随即在一次对外任务中牺牲,而恩柯思由于酗酒驾车,也死于车祸,iaco从dgse那得知消息后取回《哀邦书》,而dgse负责将两人的遗体葬在一起。 这些是iaco能得到的官方消息,可是很显然,恩柯思并没有死,他化名成了奥丁,还建立起恐怖的暮色教团,整座城市都在听他号令。 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吴可非认为奥丁究竟是在什么时间和地点获得的《格拉基启示录》比较重要,这本书或许能把真相串联起来。 “格洛丽亚有消息吗?还有兰斯洛伊。”吴可非问道。 阿图罗摇了摇头。 “阿图罗研究员,明天让队长继续派人到巴瑞尔集团的大楼,那里的地下室有点可疑。”行动还是要继续,吴可非没想到暮色教主比想象中厉害得多,当然,这也会让他觉得很有挑战。 “关于这件事,组织有最新消息。”阿图罗研究员说,“组织派人拜访了那些死去的建筑工人的家,在其中一人的日记本中发现了一丝线索,调出日记本照片。” 略微泛黄的纸张出现在屏幕上。 “又是一个该死的雨天,到处都是湿的,好在那傻帽工程终于结束了,在一栋楼里盖个大洞有什么屁用?房间弄得跟监狱一样,结果到最后还是烂尾楼,看来投资人也觉得不靠谱,但是管他呢,报酬足够丰厚,这样莎莎的手术费总算凑齐了……” 吴可非微微动容。 阿图罗说:“也就是说,他们的工程在未完成时就被停止,那栋楼到现在还是毛坯状态,于是组织筛查了整个巴黎符合条件的建筑,剩下三座大楼比较可疑,其中一座甚至还有人员看守,难以得知内部情况,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尚未采取行动。” “或许我该从镜子里出来了,阿图罗研究员,你现在能做到吗?”吴可非问。 “居然被小屁孩小瞧了。”阿图罗研究员无奈苦笑,“跟我来。” 回到房间,两人隔着镜子面对面,阿图罗研究员手捧一本漆黑的书,口中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古词。 吴可非发现阿图罗每次施法都十分认真,气质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刻画,一道道玄奇的纹路落在镜面之上,霍然之间如有烈火燃起,从中间撕开了镜面,火光包围着黑漆漆的洞口,看样子的确像是能够跨越空间的门户,只是这耀眼的火光似乎并非摆设,它的确有着炽热的温度。 “你确定?”吴可非犹豫了。 “快出来!通道很难维持。” 这时候再质疑对方似乎有些晚了,吴可非只好咬咬牙一脚迈了出去,他成功穿过了火焰之门,通道迅速关闭,镜子恢复原样,其中反射出了吴可非的身影,也反射出他衣服着火的模样。 “神谕·霜降。”吴可非当即释放冰寒气息,火焰熄灭,衣衫已被烧得褴褛。 焦糊的气味在房间蔓延开来,他带着无言的眼神看着阿图罗:“谢谢,但我不信这是正常现象。” 阿图罗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镜子里的活动终究存在局限,没有镜子的地方便是无法观测的黑暗,而吴可非已经获得了白鲟等人的不少信息,奥丁那边有喻朝汐,他该在外部世界行动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手提箱,将手指按了上去,成功解锁。 里面是一本书,封面的包装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或是触手,但最惹人注目的是正中间那一只血色竖瞳。 第195章 镜与梦(15) 除了吴可非自己,世界上没人知道这本被诅咒的《格拉基启示录》在他手里,可想在得知阿图罗研究员的往事时,吴可非的思绪有多微妙,自己居然能跟那么多年前的事件产生联系。 所以当他听到奥丁手里有这样一本《格拉基启示录》时,第一反应便是不解,他问怎么可能并不是质疑奥丁不可能去塞文河谷把它挖掘出来,而是这本带有诅咒的书分明在他手里。 吴可非并不清楚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让这本书重见天日,他在威尔士那座名叫科林费尔的小镇上得到,书上不仅有《格拉基启示录》原本的知识,还有不少《玄君七章密经》以及《哀邦书》的内容,科林费尔的死者在生前便是用这本书召唤出了钻地魔虫,从而引发地震。 在解决钻地魔虫后,吴可非找上了始作俑者,从书架上发现这本《格拉基启示录》,这种禁忌典籍显然不可能视而不见留在原处,必须拿走上交组织,可这时他才发现书上带有诅咒。 “拥有者失去爱人,遗失者失去生命。” 显然,隐瞒部分真相能够减少很多麻烦,一开始是如此,直到格洛丽亚出现,一个用邪恶典籍召唤神秘生物作恶的密教徒本就应该被杀死,至于是他杀的还是诅咒杀的,在吴可非看来根本不重要,非要说他是凶手在一定程度上倒也没错,是他拿走了被诅咒的书导致诅咒生效杀死原主,或许算是间接杀人,但格洛丽亚说有人看到他用剑杀人绝对是无妄之灾。 一个密教徒的死有什么好调查的呢? 吴可非不想上报这一切,因为这本书正反都要留在他手里,如果被组织知道,他肯定会面临一大堆定期的审查和教育之类的麻烦事,他觉得没有必要,还是没人知道比较好,何况他确实研究了书中一些较为简单的咒语。 其实他本来没想到自己能够使用魔法,因为除了这本书上记载的内容,任何其他魔法都与他无缘,不知是否诅咒的作用,让获得此书者天然能够使用书上的知识。 总之这些魔法让他的完成任务的效率大大提升,有时还能避免危险,于是更不能让组织知道,毕竟大多属于禁忌魔法。 吴可非恍惚一阵,随后拿起厚厚的《格拉基启示录》,这本书在他这里,那么奥丁手里的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世界上所有的《格拉基启示录》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全都长一个样? 真奇怪,还有更奇怪的,为什么喻朝汐说奥丁的书在镜像空间里不存在? 吴可非眉头一皱,想要试探什么,他捧着书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房间里的镜子。 当他站在镜子前,诡异的画面不禁让人倒抽冷气,他的身影完整出现在镜子之中,手上却空无一物。 他几乎呆滞住了。 · iaco巴黎分部,距离吴可非回组织报到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正是这段时间组织一直在调查那栋可疑的大楼,并且计划行动,他们需要有一个信号终端进入建筑内部才能获得建筑完整的结构信息,并且由于要调查的信息可能包含异界之门,吴可非知道这一趟只能他去。 阿图罗研究员说《哀邦书》记载有异界之门的内容,而他手上的《格拉基启示录》又包含了《哀邦书》的内容,所以吴可非最近研究了异界之门完整的咒语以及用途,他知道这玩意该如何运作。 只是一直都没有格洛丽亚和兰斯洛伊的消息,令人不安。 夜晚,吴可非装备齐全去到那座未经装修的高楼附近,这里是第八区,距离十三区的基地很远,他耳边贴着麦,身前还有摄像头,虽然只是单独行动,但这次他的身后有整个团队,众人在基地的指挥室内看着传回的画面,吴可非极少执行需要被看着的任务。 他在大楼附近观察了一圈,这是个圆柱形建筑,看起来像粗壮的高塔,并且骨架未封闭,有部分窗口完全敞开,他拿出钩索枪,对着二楼的一个窗口发射,钩索枪的尖爪刺入窗口内的墙体,然后绽开,他确认足够结实后回收钩索,借着回收的力量腾空而起,悄无声息地跳进窗户,同时按下枪身上的按钮,收敛绽开的爪子,这样射出的钩索便会回到枪身。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吴可非的专业性在扎实的基本功上可窥一斑。 这里没有灯光,借着外部其他建筑的微光勉强看清此处非常简陋,地上还堆砌着沙土、纸板之类的东西,吴可非拿出手机,发射探测信号,系统正在构筑建筑模型,他拿着手机无声走出门去,小心翼翼探头,微弱的光亮中没有看到人影。 走廊的结构很奇怪,一旁是房间,另一旁是封闭的墙,又由于是圆柱结构,所以吴可非的视野受限,只能看到前后部分区域,所以他无法肯定附近没人。 但手机的探测会告诉他答案,模型已经构筑完成,同时也出现在指挥室的屏幕上,封闭的走廊一直延伸到七楼,圆柱建筑的内部还包围出一个封闭的圆柱,意味着这个封闭圆柱有七层楼那么高,几乎占总高的三分之二,那是无法探测的区域,也是吴可非此行的目的,他必须调查清楚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是否跟异界之门有关。 大楼内的人员位置以红点的方式出现在模型上,吴可非很快发现规律,奇数层重兵把守,偶数层则只有楼梯口站有守卫,已经算得上十分严密,没有人可以在这栋楼里随意活动而不被发现,特别是第七层,那里的守卫最多,再往上则空无一人。 他得在七楼调查,这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吴可非,对方防守严密,我们拥有了这些新的信息,你可以回来从长计议。” 耳机里响起黄山队长的声音,他们知道建筑里有一些守卫,却没想到如此滴水不漏,看来无法完成事先预想的目标。 吴可非看了看手机,大脑运转,问道:“我们不是有这些守卫的换班时间吗?” 黄山回复:“通过附近特工的观察,每天凌晨三点会有一批守卫进入大楼,然后前一批守卫再出来,我们推断二者之间无缝衔接,不会有空档。” “他们是人,不是机器,总会有不严谨的时候。”吴可非重新掏出钩索枪,走向房间的窗口。 指挥室内,迎着黄山望来的目光,周唐林耸了下肩:“要是乖乖听话,他就不是吴可非了。” 楼内,吴可非侧着身子探出窗外,找好角度用钩索枪瞄准四楼的窗口,射出,随后中控室的大家只看到镜头一晃再晃,直到吴可非到达第八层,这里没有守卫,且走廊不再封闭,可以将上下尽收眼底。 玩游戏和做任务当然都要动脑,不然就不好玩了。 吴可非几乎没有脚步声,猫着身子走到走廊,借着微弱的光线勉强看到下方的几名守卫,他们看起来甚至像是有着齐全装备的军队,手里的热武器正在泛着淡淡寒光。 就如模型图所示,内部圆柱的顶端在第七层并且是封闭的,从这里看下去与平地无异,视觉上第七层就像地面一层。 周唐林和大家表情严肃看着画面,必须近距离观察,否则黑暗中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是防守严密。 吴可非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似乎差不多了。 “神谕·霜降。”他轻声道出,空气中立马浮现淡淡白雾,往下方沉去,这里的温度陡然间下降,走廊的扶手慢慢爬满白霜。 毕竟已经快到冬天了,现在又是深夜,冷一点也很正常嘛。 指挥室的大家相视点头,或许会有效果,只要这些守卫提早离开,哪怕只早一点,都有调查的空间。 守卫接连哈出白气,他们感觉到了温度变化,就好像突然有人打开了超大功率的空调,但这里显然没有那玩意,这里除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守着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由于吴可非不断释放神谕,温度一降再降,冷气疯狂下沉。 很快便听到下方守卫传出交谈声音,这种情况下还要坚守岗位真是一种考验,不是吗?如果此时有一滴水从空中落下,那么这滴水会在落地之前结成冰,然后摔碎,像是从天上往下放的烟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方守卫已经冻得摩拳擦掌,实际上这些人比吴可非想象中坚持更久,同时确信今天这些人一定不会同往常一般守时,寒冷使他们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颤抖着催促离开,哪怕只提早一分钟,对于吴可非而言便足够了。 先是有一人蜷缩着跑下楼梯,终于大家都难以忍受,接连离去。 待到人去楼空,吴可非看了一眼手机,他大概还有两分钟的时间。 看吧,他们是人,不是机器。 第196章 镜与梦(16) “这就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吴可非。” 周唐林感慨了一句,其实多少有些欣慰,他总有办法把任务做到能让自己满意的程度,他对自己的要求可不低,如果只是进楼收发信号,那他肯定觉得这次行动毫无意义,哪怕方式可能会被诟病,行动可能不被支持,但还是会遵循内心,虽然这样会显得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吴可非走下楼梯来到第七层,这一层的走廊没有扶手,中心便是那个内部圆柱的顶端,它连接着周围,可以让人在上面随意穿行。 他走了上去,拿出手电筒,光束照射在地面。 指挥室众人不禁直起身子,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吴可非距离中心点越来越近,由于刚才温度过低,水汽被冷却沉淀凝结成霜,手电筒照在上面有些模糊,于是他蹲了下去,伸手擦拭,很快一行字符出现在众人眼前。 跟吴可非在地下墓穴金字塔看到的一样,是用拉丁文篆刻的“异界之门”,这里竟然也有一扇,暮色教想用来做什么? 然而不同于上次,眼前一行字符突然开始散发光纹,像是被激活,整块地面震颤着开始松动。 突如其来的动静使众人聚精会神。 吴可非当即起身往走廊飞快跑去,回头便看到巨大且厚重的石板正分成两块移动,收缩进了墙体之中,露出了下方深渊的真容。 吴可非站在深渊边缘,伸出手电筒从上往下照去,被打开的圆柱体内部空空荡荡、深不见底,而四周的内壁刻满了无数扭曲的符文,它们充斥着每一个区域,密密麻麻,一路延伸至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 指挥室众人皆震惊看着这一幕。 随着异界之门的现身,迷雾终于被拨开了一丝缝隙,他们终于知道了这栋大楼的建筑工人为什么全都死于恶来鬼的印记,也猜到了奥丁想用这个异界之门在不久的将来做些什么,他们似乎终于有一次不被奥丁牵着鼻子,这让他们拥有破坏奥丁计划的机会。 “快走,换班的人该到了。”黄山出言提醒。 吴可非看着大开的洞口,在众人看不到的画面中,他一边手掌做出轻柔的抓握动作,分开的石板很快被引动,正在缓缓拼合,见状才放心离去。 众人见此纷纷松了口气,屏幕上的画面被吴可非中断,这次任务圆满完成。 周唐林转头看向阿图罗:“异界之门我记得是用来召唤神秘生物的。” 阿图罗点头:“虽然我没有仔细了解过《哀邦书》上关于异界之门的内容,但这东西不太可能能直接召唤“神”以及同等存在,只能召唤神秘生物,比如之前的恶来鬼。” “它能召唤多少种生物?” 阿图罗研究员摇摇头:“这您就外行了,这玩意能召唤什么东西完全取决于使用者,据我们所知,奥丁手里可是有着《格拉基启示录》,我可想象不到上面记载着多少怪物,万幸他没有《死灵之书》。” 周唐林点头:“虽然不想欺压晚辈,但你也要理解老人家记性不好,阿图罗,我上一次见到异界之门你应该还没出生,巴黎地下墓穴,那下面的情况我知道,所以才对吴可非他们擅自行动生气,地下墓穴的许多地段曾经都是密教活动的场所,设有黑暗教堂,当时的人们妄图用咒阵困住恶魔,以此谋取权利,他们似乎短暂成功过,可惜最后的下场十分血腥,甚至不需要我们出手就已经死伤殆尽,那些骷髅里有一些就是密教徒的,这样看来他们可是墓穴的“原住民”,以上在组织的档案里都有记载,我曾对异界之门有所了解,只是记忆模糊了。” 阿图罗挠头讪讪地笑了笑。 “我想知道我们该如何破坏它。”周唐林问。 “其实很简单,异界之门不是魔法物品,它本质上只是刻有咒语的石头,就算是带有保护性的咒语也无法与魔法物品相提并论,威力足够的炸药便可轻易摧毁一切。”阿图罗回答。 周唐林皱眉:“这是最好的方式吗?难道在魔法领域里没有更好的手段?” 阿图罗研究员听此陷入沉思,他道:“与卢恩同理,破解卢恩咒文最好的方法是增添或更改字符,但这仅适用于简短的咒文,我们都看到了异界之门里咒文的数量,不可能有人做到这点,哪怕创造者本人都很难,就像要将一篇很长的文章改得面目全非还得语句通顺,并且拥有另外一种含义,何况我们连那个异界之门到底有多深都不知道,就算把奥丁本人扔进去没日没夜地改也得花费相当可观的时间。” “你可真会形容。”周唐林无奈。 吴可非脚步一深一浅,往另一条街区走去,他是开车来的,为了避人耳目,车没有停在附近。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远处有火车行驶在铁轨上的响动,那边也是吴可非的方向,随着距离越近,声音愈发清晰,铁轨靠近街区,现在的时间该说早还是晚呢?不知车上的乘客将去向何方。 一扇扇亮着灯光的窗口闪过,姿态各异的人在其中交替,像是一连串毫无关联的图画被强硬地放在一起播放成连环画。 吴可非望着望着,突然闪过一张脸,她身影半透明,面无表情地双手环抱站在窗前,若是被旁人看到还以为见了鬼。 他愣了一秒,立马朝火车行驶的方向蹒跚着狂奔。 “格洛丽亚!”他发出呐喊一声。 只存在窗户上的身影化去了脸上的冰雪,拔起脚步在闪烁交替的窗口狂奔,将一幅幅无关的画串联起来,有人在休息、有人在思考、有人望着窗外被一闪而过的人影吓到,她穿过一个又一个世界,用尽全力奔跑。 火车轰隆隆行驶,车厢一节节远去,火车很长,但总有尽头。 吴可非把他停在路边的车上后视镜用力掰下,边跑边朝着前方的天空甩了出去。 只见最后一节车厢的窗户上有人纵身一跃,消失在原地。 后视镜在空中旋转着自由落体,吴可非精准接住。 他捧起镜子,凌晨昏暗的天色中,几乎看不清自己的脸,画面里他身后的远处,格洛丽亚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却沉默着一语不发。 吴可非看到了镜子之中自己眼里的疑惑,好奇的人当然先开口:“我有很多问题,最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回组织?” 格洛丽亚在向他走近,依旧沉默着,表情有所变化,或许在思考如何作答。 “我试过,没成功。” 这回轮到吴可非沉默了,他们总是这样,沉默来沉默去。 吴可非慎重思考后得出结论:“你是路痴?” “可以这么说。”看得出来格洛丽亚不想承认,“但是镜子里面断断续续的空间也要负重大责任,而且这座城市我不熟。” “理由充分。”吴可非点了点头,此前他没有考虑过这些,随后他带着镜子回到车上。 车窗里,格洛丽亚坐在副驾,轮到她问:“你怎么一瘸一拐的?” “刚刚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吴可非回答。 格洛丽亚眨了眨眼,心里想对方是不是三岁小孩,但又想到自己没找到回组织的路,现在并非最佳的嘲讽时机,所以还是不说为妙。 “现在什么情况?”她在镜面空间游荡了好一阵子,急需更新信息。 吴可非大概简短地叙述了一会。 格洛丽亚消化,想了想:“我们有奥丁的住址?” 吴可非点头:“喻朝汐带回的信息里包括住址,她应该还在监视奥丁。” “或许我可以去帮忙。”格洛丽亚说,“我在镜子里还是可以使用我的能力,我猜应该类似某种信息的交流,如果得到奥丁的记忆想必能够解决许多问题,且对接下来任何行动都有帮助,既然喻朝汐正好在那里,我也能够在她神谕的隐蔽下安全完成任务。” 吴可非眼前一亮,奥丁身上的确有很多疑点,他对此好奇不已,如果让格洛丽亚读取奥丁记忆,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提前掌握奥丁所有计划? 没人能想到镜子里会有个人在读取自己记忆,吴可非甚至对这一计划感到激动,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于是直接驾车前往奥丁庄园,格洛丽亚可轻易通过镜面空间潜入,与喻朝汐汇合。 · 在这里,雨是星辰流下的眼泪,路边的树上开满了云朵,透明的鲸鱼在天空中悠然游动,所有的桥都是彩虹。 陈璃画和明微坐在鲸鱼宽厚的背上。 夜空中星辰闪烁,地面上光影交织,川流不息的车辆像是触角发光的蚁群,相互之间用光传递信号。 明微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自在过,这个世界在一切规则之外,他们好像可以跟以往的所有烦恼说再见了,什么密教、什么怪物通通不重要,就当它们都不存在吧,至少陈璃画的世界里容不得一点邪恶,她有多美好这一世界就有多美好。 “明微。” “怎么了?”他应了一声。 “没事,就是叫你一下。”陈璃画的声音少了些波澜,她又摆出那副思绪万千的模样了。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并非第一次出现,明微始终无法猜透对方的心思。 “你在想什么?”明微真的很好奇。 陈璃画慢慢躺了下去,空中的微风吹动她额前的发丝,她清亮的双眼望着漫天繁星,轻声开口:“我在想有些事情是不是模棱两可会好一点。” “什么事情?”明微问。 “不能说,说出来就会坍塌到其中一种可能了。”陈璃画叹了口气。 明微歪着脑袋:“你不能勾起我的好奇心又置之不理。” “好吧好吧明微,如果周围的一切都是梦境,我又怎么能确定你不是我梦里的一部分呢?你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躺着的陈璃画扭头看向明微。 明微感受到对方怅然的目光,不禁陷入疑思:“我是不是真实存在有区别吗?只要你想,可以制造出任何人陪在身边。” “可是那些都是假的啊!我知道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只要你是真实的,那么这些假的东西便有存在的意义,如果连你都是假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陈璃画语气变得激动,周围的世界竟然开始片片剥落,像是颜料浓稠的油画。 明微愣住了,陈璃画的炯炯目光逼得他眼神闪躲,他鲜少见到对方这种反应,原来他的存在有这么重要吗?比这个梦一般美好的世界还重要吗? “其实很简单,你已经替我证明了,不论周围场景怎么变化,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可是我的梦本来就是这样。” 明微再一次傻愣住,大脑快要宕机了,这句话好像没有歧义了吧?于是迟疑问道:“你的意思是,以前也经常梦到我?” “这有什么奇怪的?”陈璃画落落大方,“研究表明待在一起的时间越多,梦到的概率就越大,生活中少见的人,通常在梦中也是昙花一现,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难道你不会经常梦到我吗?” 她的眼神如此无辜,好像在辩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多吗?明微神情复杂,他还觉得太少了,不过相对而言确实如此,毕竟他又没几个亲近的人,只是他才意识到对方似乎一样。 “可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明微摇头。 陈璃画微笑:“你也是。” 他开始怀疑这到底是谁的梦了。 “总之,如果你是真的,该怎么证明?”陈璃画不依不饶。 明微突然笑了笑:“是不是做梦的人都会变傻?陈璃画,如果我是你的梦,那我也受你控制,现在试试不就知道了?” 陈璃画略微思索之后露出恍然之色,旋即伸手指着明微:“竟敢说我傻,我把你变成一头猪!” 明微捏一把冷汗,真狠啊!好在并不会奏效。 “好吧,你是真的。”陈璃画松了口气,庆幸没有成功。 第197章 镜与梦(17) 距离吴可非确定异界之门所在位置以及送格洛丽亚到奥丁的庄园已经过去一些时日,这些天来组织一直在计划摧毁异界之门,同时等待喻朝汐和格洛丽亚带回最新消息,却迟迟没有等到,不禁让人开始担心她们的安危。 那天吴可非确认过两人都安全才离去,喻朝汐利用自己的神谕在奥丁身边潜伏了很久,没出什么岔子,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危险才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如果她们能够归队,最好的行动人选是喻朝汐,她隐身带着定时炸弹进入大楼,然后将炸弹投入异界之门后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等到有人发觉为时已晚,任务轻松完成,这便是大家一直在等待的原因之一。 但吴可非想了想,即便喻朝汐执行任务,他同样得陪同,那个异界之门并不是谁都能打开,而他可以,或许跟他拥有那本《格拉基启示录》有关,他在此前重点研究了异界之门的内容。 组织今夜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上两位队长眉头紧锁,黄山说道:“坏消息,奥丁的庄园被布置了魔法阵,会破坏闯入者的意识和精神,我们的人没办法进入庄园查看情况,喻朝汐和格洛丽亚的行动可能败露了,引发对方警觉。” “有好消息吗?”阿图罗研究员问道。 “没有。”黄山摇头。 吴可非思索,这不应该,喻朝汐带回了那么多信息一点事没有,怎么加了个格洛丽亚就出事了?他不是在责怪格洛丽亚,他在思考原因,格洛丽亚使用能力需要触碰,这是正常情况下的唯一变数,难道意味着奥丁能够感受到镜面空间里的触碰?这怎么可能? “我记得英灵殿里有一块透明的石头,能够保护佩戴者的精神,我们可以……”阿图罗研究员提议还没结束便被打断。 周唐林:“皇帝的石头,我会让人送来,既然她们很大可能已经暴露,当务之急是异界之门,奥丁发现消息泄露之后可能会将计划提前,或者在异界之门增添守卫,我们不能再拖了,必须今晚行动,就像上次一样,吴可非,还是你来执行任务,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准备营救格洛丽亚和喻朝汐。” 这是最合理的做法,吴可非心如明镜,过了今夜就是立冬,他们确实没时间了。 他本就是喻朝汐未归队时的首要人选,所以知晓计划的所有细节,直接行动没有任何问题。 第八区未完工大楼附近陆续多了一些车辆,不断有人进入周围开放的商业场所中,这一画面在周围的所有街区上演,以那栋大楼为中心成包围状扩散。 成员之中有特种兵和神谕者,都是吴可非的后援,全在等待他的指令,但没人希望真的需要帮忙,那意味着事态失控。 就像上次,吴可非轻车熟路用钩索枪进入大楼,他身上背着厚重的包,里面装的是组织特制的定时炸弹,当然,暂时还没有启动。 探测信号出现在中控室的大屏幕上,好消息是人员配置看起来毫无变化,这让人松了口气,奥丁的反应似乎没有这么快,如果能像上次那样轻易开启异界之门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 吴可非利用钩索枪很快到了第八层,然后等待时间再如法炮制使用神谕,黑暗中,寒冷的气息再次绽放在大楼之中,朝下方蔓延、侵蚀。 不知道现在在第七层的守卫与上次的人是否同一批,如果是的话他们想必已有早退的经验,不会像之前死撑很久。 无论是指挥室的各位还是周围等待指令的特工,都在紧张地关注吴可非传回的画面情况,氛围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只过了十几分钟,第七层的守卫们便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离场,今天的行动似乎比上次还要顺利得多,吴可非有大把的时间放置定时炸弹并且离场,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飞快下了楼去,来到异界之门上方的圆形平台,可就在他想要启动平台之时,耳麦里突然传来提示:“吴可非,有人出现在上方楼层,可能是从楼顶下来的,加快动作。” “原来上次就是你在搞鬼。” 吴可非正取下背包便听见一男人的声音从上方响彻,黑暗之中地面突然升起道道光芒,一人影从天而降,高大的身形竟然轻巧地落在平台之上,甚至没有发出多大声响。 吴可非拿捏不准对手不敢怠慢,瞬间掏出钩索枪朝对方射出。 “神谕·沉。”黑熊身子一侧,流光逆转方向垂落地面,同时一股沉重的力量猛然施加在四周,将吴可非的身子以及钩索牢牢吸附在地,使他呈半跪姿态,并且极难动弹。 吴可非大惊,之前在兰斯洛伊车上追击的时候便有所领会黑熊的神谕,这却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如此可怕的重力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行动自如,别说行动自如了,他现在的状态稍微动一下都要耗费九牛二虎之力,像是全身堆满了哑铃。 “居然能找到这里,看来有些低估你们了。” 黑熊的出现让众人始料未及,看来暮色教早就在这里埋伏好了,人员配置不变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而黑熊则在楼顶伺机而动。 “所有狙击手,黑熊是否在你们的视野范围内?” “敌方对第七层的窗户进行了遮挡,我们无法直接看到黑熊的位置。” “窗户遮挡物十分简陋,可以穿透,系统正在通过吴可非提供的画面模拟黑熊的位置,可实现的射击位置稍后将会出现在你们设备上,吴可非,你稍微拖一会。” 吴可非咬牙,听到指挥便放弃了挣扎,开口问道:“格洛丽亚和喻朝汐在哪?” “谁?”黑熊反问。 “两位女生。”吴可非说。 黑熊摇了摇头:“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又一道声音传来,一道完美融入黑暗的身影慢慢悠悠从楼梯上一节节走下,他带着墨镜,衣服松垮,手里还拿着啤酒瓶。 是暮色教主,奥丁。 他的模样跟喻朝汐的形容一模一样,组织众人当即暗道不妙,他们没想到奥丁不仅反应如此迅速,就连本人都亲自到场。 这是吴可非第一次见到奥丁本人,如果不曾得知对方背景信息,他会以为这位黑人老哥是一个酗酒成瘾的酒鬼,可对方是暮色教主,掌握所有卢恩符文,深度研习禁忌典籍,甚至这些只是明面上的信息,如果对方还掌握其他神秘力量,组织无从得知。 吴可非依旧被重力压得不得动弹,并且此时心里的压力丝毫不弱于肉体。 “第一小队听令,进楼清除所有守卫,支援吴可非。”黄山立马下令。 四面八方的特工鱼跃而入,一道道枪声在黑夜中响彻,同时传入楼上三人的耳中。 但奥丁和黑熊面色如常,奥丁继续说道:“两位女士很安全,暂时。” “在哪?”吴可非追问,现在算是证实她们行动败露了。 “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我还指望看戏呢。”奥丁满含深意地笑了两声。 吴可非皱眉,听起来他们甚至没打算对自己动手。 枪声顺着楼梯一层层接近,越来越近,奥丁又说道:“我觉得你最好让他们都撤退,不然只是在做无谓的牺牲,所有人都将迎接末日,现在死了多亏,你们难道指望用子弹杀死我吗?” “子弹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人。”吴可非艰难抬起头。 “我非常同意,但前提是得打中。”奥丁点了点头,“你应该也知道为什么古时候有那么多的神话传说,北欧、希腊、中国、印度,世界各地群神并起,因为那时候的神谕者没有天敌,他们手上拿着一团火便会被称为火神,能够引动雷电便被称为雷神,他们享受着“凡人”的供奉,高高在上。” 吴可非确实想过这一点,那时候的各种神或许都源自神谕者。 “但这样的好日子只持续到旧石器时代末期,你们中国有个人,名叫后羿,他对苍穹之上的太阳出弓,杀死了太阳的同时也杀死了信仰,直到那时人们才知道,神也会流血。”奥丁唏嘘,“转眼到了欧洲中世纪,女巫甚至已经成了要被猎杀的存在,时至如今更是人人有枪,神迹终于成了遗迹,神谕者不敢惹是生非、生怕暴露自己身份,否则只是一颗小小的弹丸就能要命,终于,弓箭射杀了信仰,枪炮终结了神明。” 他说完这番话,黄山带队的特工小队终于拍马赶到,一口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奥丁和黑熊。 “所以你还不投降吗?”吴可非不知对方底气何来,于是自己心里也没底。 漆黑的洞口瞬间迸发出刺目的火焰,一颗颗子弹破空杀出,如果将镜头慢放甚至能够看到子弹周围空气都泛起涟漪。 其实不用如果,在奥丁的眼里正是这样,他将黑熊扔到一旁,子弹在他身边擦肩而过,组织的特工不断瞄准射击,可在他们眼中,奥丁就像是拥有瞬移那样凭空出现在另一个位置,所有子弹都落空。 “可总会有人类杀不死的神和鬼,否则一切神秘早便绝迹了。”奥丁仿若无事、信步闲庭,却让众多特工压力陡增,黄山抬手阻止了他们继续射击的动作。 “依我说,趁着我心情好,你们还是离开吧,子弹难道不要钱吗?”奥丁收起能力,灌了一口啤酒。 “黑熊出现在射击范围内。”一名狙击手报告,他的瞄准镜里没有黑熊,而是简陋的木板,但系统显示他这个角度可以穿透木板击中目标,他只能凭借自己的空间想象力模拟黑熊的头部位置。 “允许射击!”另一位队长叶佳欣下令。 第198章 镜与梦(18) 一枚快如流星的穿甲弹瞬间破碎纸糊般的木板,从几乎是死角的门框位置精准地命中黑熊,他肩膀的大块血肉在可怕的冲击中绽开,血液飞洒在空中,没有命中致命部位,但这样已经非常不易。 黑熊发出痛苦惨叫,整个人倒向一旁,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神谕难以为继。 吴可非浑身一松,反应极为迅速,伸手触碰异界之门字符,巨大的石板松动,另一只手拍下了背包的按钮,炸弹默认的计时开始,时间三十秒,他趴在移动的石板上将背包从刚刚出现的缝隙之中扔了下去。 “快跑!”吴可非对着黄山以及众多特工大喊。 奥丁瞬息之间出现在吴可非的身边,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拎了起来。 “让你们附近的所有人都滚蛋,包括狙击手,否则我就松手。”奥丁跟黄山说道,随后也看向吴可非身上的摄像头,他知道摄像头后面是庞大的组织,画面显示,下方是深渊。 “已经按你说的做了。”黄山急忙回复,“让吴可非离开。” “他不能走。”奥丁冷笑回复。 “你们快走!”吴可非从被捏着的喉咙里艰难喊出几个字,眼睛看着黄山,他浑身散发极寒之气,从奥丁掐住他脖子的手开始,冰霜像是正在生长的爬山虎,朝整条手臂蔓延而去。 可奥丁手臂上亮起符文奇异光辉,瞬间驱散了冰冻。 “黄山,撤退。”周唐林在指挥室下令,炸弹已经进入倒计时,没人知道奥丁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要跟吴可非同归于尽吗? 黄山不再犹豫,带着小队飞快撤离。 奥丁从吴可非的口袋里搜出手机,扔进漆黑的洞口,又把吴可非身上的摄像头和耳麦都摘了下来,对其喊话:“接下来要聊的是私密话题,少儿不宜,顺便说一句,你们什么都阻止不了。” 随即都被扔进了异界之门,在画面中断之前,众人看到四周的咒文一圈一圈接连亮起宝石般湛蓝的光辉。 正当众人疑惑炸弹怎么还没爆炸时,一工作人员及时汇报:“老大,我们十三区的马赛兰体育场发生坍塌,附近能听到闷响,像是地震。” 众人心头一沉,他们猜到了什么。 这时周唐林看向阿图罗:“研究员,我这个外行很好奇,你对异界之门这么有研究,知道它还能把东西传送到别处吗?” 阿图罗表情尴尬:“那个体育场下方可能是地下墓穴的金字塔,我确实不知道两座异界之门之间能够互相传送,但可以理解,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只恶来鬼会被囚禁在那里,奥丁肯定是把自己传送过去,在金字塔的异界之门召唤了恶来鬼。” “是,等你理解了我们行动也失败了。”周唐林无奈扶额。 “好消息是吴可非安全了嘛。” “如果你把在悬崖边上被人掐住喉咙叫做安全的话,的确,他安全了。”周唐林认真点头。 阿图罗讪讪离开了指挥室,他得将功补过,把明微和陈璃画给救回来。 另一边,废弃大楼第七层。 奥丁把吴可非拎到黑熊附近放下,刚才那颗子弹就是从这个方向射来,以防万一,他在用吴可非当肉盾,然后奥丁开始给黑熊查看伤势,并对吴可非说道:“乖乖站着别动,你知道自己跑不了。” 吴可非喘了喘气,咳了两声,冷冷看着奥丁:“炸弹为什么没炸?” “炸了,不过在另一扇异界之门,你去过。”奥丁回答,同时手中出现卢恩符文的光影,吴可非知道那枚卢恩符文拥有治愈的力量。 跟阿图罗一样,他这才知道两扇异界之门有传送的作用,这样的确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好像不是很重要了,因为另一扇已经被炸了。 “为什么不杀我?”吴可非继续问出心中疑惑。 “或许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可能是同路人,我通常都会给这样的人一个机会,你的运气很好,很快就能看到盛大的仪式,要知道黑熊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对了,明微也有过这样的机会,可惜他不珍惜,希望你的选择跟他不一样。” 奥丁手中光芒湛湛,黑熊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吴可非面无表情却心惊肉跳,这种力量太恐怖了,就像他事先说过的那样,奥丁在他的理解中几乎是无敌的。 “同路人?” “别把任何人当傻子,在我看到你唤醒异界之门的时候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你们能杀死恶来鬼,还能从金字塔逃出来,原来几位年轻人里竟然藏着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师。”奥丁称赞。 吴可非皱了皱眉,奥丁觉得是他们杀死了恶来鬼,可是他并不确定这一点。 “你刚才的速度并不来自于卢恩符文。”吴可非说,奥丁还掌握什么力量? 奥丁点头,跟吴可非对视,并道:“来自恶来鬼,准确地说,与速度无关,不会有人速度快到反应子弹,再快到躲开,我用的是恶来鬼延缓时间的能力。” 黑熊在一旁扶着肩膀做小幅度的活动。 吴可非开始害怕提问了,对奥丁了解越多便越难以想象这个人的力量,这样一个人需要他干什么?组织拿什么对抗暮色教? 奥丁看向异界之门,从异界之门被启动开始,宝石般清澈湛蓝的咒语光辉便照亮深渊,也照亮了这栋毛坯大楼。 “我对你已经够坦诚了,如果还不能打动你的话,希望你在仪式结束后会改变主意,当然,你可以继续跟我作对,只不过终究会明白,自己什么都阻止不了,真不希望你到临死前才想通。” 奥丁十指交叉,开始低头念诵,异界之门华光流转,整座大楼都在微颤,沙土从墙壁抖落,圆形穹顶之上一片幕布落下,空间变得愈发明亮,吴可非这时才知道头顶竟然还隐藏一面巨大的镜子,它倒映着下方的一切,包括异界之门。 吴可非眼神闪烁,他的装备都在背包里,已经随着炸弹化为灰烬,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致命的武器,他真该带上命运之剑的,手里有剑至少还有奋力一搏的机会,手里无剑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何况旁边还有一只黑熊在对他虎视眈眈,就连这只黑熊的神谕都令他感到无解,更别说神王奥丁。 蓝色流光在奥丁的墨镜上反射,楼道之中一具具尸体漂浮而来,那些是死去的守卫,似乎有人还没死透,在空中挣扎,最后悬浮在异界之门上方。 吴可非眼角抽跳了一下,有些不忍直视,这些人显然被当做了祭品,奥丁到底要召唤什么? 大楼一直在震颤,不只是大楼,异界之门的启动似乎引发了地震。 十几具尸体纷纷落下,被异界之门的光芒所吞噬,在这一瞬间,吴可非清晰察觉到周围的空间发生了某种变化,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就好像上学时吵吵闹闹的班级突然间安静下来,意味着有一个恐怖的存在出现了。 “他们安息在拉莱耶的石窟中,由克苏鲁强大的魔咒保护,直到群星和地球都做好了准备,那时,他们将辉耀返生。”—— h.p.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的呼唤》 恶心的嘶鸣声不知从何处响彻,它贯穿天地也贯穿了听者的精神,吴可非捂住耳朵,他几乎分不清这里有几道声音,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声响,毫无规律、毫不连续,简直像是一个不规则运动的苍蝇,令人极其不安。 终于一道庞大的身躯出现在镜子与异界之门之间,它似乎凭空出现,浑身像是涂满了发臭的淤泥,模样像是水母、章鱼、乌贼的融合体,当然,跟眼前这尊怪物相比,那几类生物可爱得多。 长长的触须从空中拖到地上,上面带着尖刺以及吸盘,可想而知要是被缠住会怎么样。 吴可非认出来了,这是一种名叫“星之眷族”的神秘生物,大部分随着拉莱耶沉没沉眠海底,也有一些生存在深邃的海沟之中,由深潜者侍奉,对人类的精神有着极大影响,哪怕是居住在海沟附近,都极有可能与其产生精神链接,噩梦、疯狂,最后变为傀儡。 星之眷族完全没有看下方的三人一眼,它朝一个方向漂浮过去,吴可非见它直接穿过了建筑障碍,出现在楼外的空中,物质似乎对它没有影响,就像一只巨大且怪异的幽灵。 “废了这么大劲,就为了召唤一只星之眷族?”吴可非平复精神后问道。 “不止一只。” “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奥丁坐到地上,一脸惬意望着吴可非,“人类要用自己的力量召唤“神”太难了,但召唤神仆并不是什么难事,就连湿婆那种老家伙都能召唤深潜者,这就是它们存在的意义,在唤醒“神”这方面,这些家伙比我们专业得多。” 事情早就超出了吴可非的掌控,他只好调转方向问道:“格洛丽亚和喻朝汐到底在哪?” “你的问题太多了,甚至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所以你始终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我的选择很重要吗?” 奥丁摇了摇头:“对我不重要,但对两位女士很重要。” “什么意思?” “明天十二点,巴黎歌剧院见。”奥丁带着黑熊离开,背对着挥挥手,“对了,这个异界之门你可以炸了,如果能让你泄愤的话。” 第199章 镜与梦(19) 一片蔚蓝的海域,阳光透过水面,蓝色由浅入深,海平面之下十多米深处,几只庞大的抹香鲸竖立着悬浮水中,一动不动,形似复活节岛上的巨石像排列成的巨石阵,诡异得仿佛正在举行某种邪恶仪式。 它们并不安静,发出的声音类似某种老旧打字机,清脆又沉重,也不知道怎么发出来的。 “他们只是在睡觉而已。”陈璃画对明微说,两人没有穿戴任何防具,就这样站在鲸群旁,在水里自由呼吸,睁眼对视。 好奇妙的感觉,明微吸了口气,可是海水进入口鼻时与空气无异。 明微害怕海洋,飘在海里会让他觉得自己像颗尘埃,一颗随时会被淹没的尘埃,因为他完全不会游泳,而且水里的生物要比陆地上可怕得多,老虎和狮子都可怕,但它们的可怕是已知的,它们用四条腿追捕,用牙齿撕咬,说白了跟人类没多大区别,可水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谁知道看不见的地方会突然窜出个什么鬼东西?何况眼前这玩意可比老虎和狮子大得多,成年抹香鲸重达几十吨,明微感觉自己应该不够塞牙缝的……它们有牙齿吗?明微持怀疑态度。 好在这里还有另外一颗美丽的尘埃,她浓密的头发在水中飘散,明亮的光线不顾一切穿透海水,洒在她的周围,天然的滤镜让她更加明艳动人,好像就连阳光都拼命地想触碰到她。 可是阳光无法牵她的手,明微此时却牵着。 “看抹香鲸啊!看我干什么?” 总是问这种问题,抹香鲸哪有她好看?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笨死了。 果然做梦的人就是会变傻,好像不用变,陈璃画在这方面向来迟钝。 兰斯洛伊那么炽热明显的爱意都能够视若无睹,非要等到对方亲口说出才明白,也就不奇怪对明微这么久的暗恋一无所知了,毕竟他从未表现出来过,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良机。 他不认为在这个世界表露爱意是个好主意,这里是她的世界,只有他和她,要是失败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都得请求对方的帮助,他无处可逃。 可是怎么越来越多的幻觉让他动摇?在满含爱意的明微眼中,陈璃画的一颦一笑也带着爱意,她说过那么多模棱两可的话,就像拿着羽毛在他心上轻刷,叫人心痒。 或许她只是长得好看,并且把他当做为数不多亲密的人。 比如荧幕上的漂亮女演员,只要眨巴眨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观众自然能从中看出爱意。 这不是自己的梦,他应该清醒一点。 老实说,这跟他的梦似乎也没有多大区别,陈璃画还确定了他是真实存在的,可他又该如何确定陈璃画是否真实存在?如果这一切都是人为编造出来的假象呢? “大海和庞然大物都让我不安。”明微稍微作了点苍白的解释。 “这么胆小又怎么会向往星空呢?” 她一挥手,深海化作宇宙。 苏醒的抹香鲸在宇宙星际间穿行,其中一只主动盘旋在他们身边,随后游向他们的身下,驮起两人在宇宙中遨游,鱼虾环绕着行星,珊瑚生长于陨石,整个宇宙生机盎然,千丝万缕、五颜六色的光充斥着所有角落,璀璨明亮。 这是童话般的星空。 她向往星空,明微向往她,于是爱屋及乌。 已经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说不出话,明知都是梦,仍真切感受到无匹的宏大与唯美,陈璃画还没有松开他的手,于是他也愈发紧握,在此情此景面前,世界上所有的童话都要黯然失色。 可为何隐约有泪水充盈他的眼眶?这一切真的是他应得的吗? 竟然有种偷了宝物的罪恶感。 “宇宙,有这么美吗?”喉咙发涩,他伸手揉了揉眼睛。 “怎么好像要哭了?”陈璃画伸长脖子凑近。 “是下雨了。”明微辩解。 “下雨要经过我同意的。”陈璃画拍了拍明微的头,“真实世界里如果在宇宙中用肉眼观察,的确看不到这么多的光,甚至相反,几乎是一片黑暗,因为太空太空了,没有任何介质能够让光形成通路,比如我们能在地球的夜空中看到距离8.6光年的天狼星,但在月球上却什么都看不到,因为月球没有大气层,无法将遥远的光反射到肉眼可见,反正嘛,这里我说了算,当然越漂亮越好啦!” “陈璃画。”明微喊了一声。 “怎么了?”陈璃画应道。 “没事。” “噗,要给我专利费哦!”陈璃画掩嘴笑了起来。 明微踌躇过后下定决心说道:“你证明了我的存在,可是你没有自证。” 听此陈璃画愣了愣:“我在掌控这个世界欸,还需要证明吗?” “正因如此你能证明我,可是我该拿什么证明你?万一你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呢?”明微感觉无力。 抹香鲸几乎在以第三宇宙速度逃逸星系,各色光线在他们周身穿行。 陈璃画站起身,走到抹香鲸的前头,她好奇:“如果我是假的,真实的陈璃画不在这里,你会怎么样?” “我在这里,是因为我以为你在这里,若非如此,我一定会想办法离开,虽然舍不得。”他说。 “真实有那么重要吗?就算我是假的,跟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在这个世界里,我甚至还能给你前所未有的体验。” “区别就是真实的陈璃画还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救她,而这里只是一座伊甸园般的监狱。”明微也站起身来,他们隔着整条抹香鲸的后背四目相对,整个宇宙仿佛凝固住了,时空在两人之间被切割成无数份以最小单位存在的刹那。 各自的身后是一半的无垠宇宙。 终于笑了一声,她抬起脚步向他走去,宇宙的天平也在此刻开始倾斜。 “可是我就在这里。” “证明。” “居然变得这么冷漠。”陈璃画委屈叹了口气,她清亮的眼眸转了转,“那我来说一点你不知道的事情好了,这件事情没有别人知道,但是你听了肯定能理解。” 明微好奇心被勾起,望着她。 “其实我跟吴可非并没有真的谈过恋爱。”她故意只说一句,想看明微的反应,她得逞了,明微露出惊愕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的,在学校让我很难受的事情是常常会有男生来打扰,甚至追求,我的抽屉里有时多出个苹果,有时多出一束玫瑰花,还有卡片什么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放的,而且我也记不清别人的名字,就连同班同学都不一定记得全,何况里面还混着其他班级的人,周围同学还容易起哄,这就让我更烦了。”陈璃画摊了摊手,“有一个人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你猜是谁?” “好难猜哦。”明微刻意不说,“总不能是我吧?” 其实明微有件事没说,某一个苹果是他偷偷放的,反正苹果又不会说话,没人会知道的,现在想来有点幼稚,他就算直接拿给对方也不会怎样,在班级那么多同学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在书店可以。 “少来,你知道我说谁,总之我向吴可非提出建议,他觉得不错,然后我们就经常一起活动,再散布谣言,大家就都知道我跟他谈恋爱啰,你猜怎么着?效果非常显着,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打扰我了。” 明微心想可不是嘛,那些男生估计跟他一样心都碎了,那可是吴可非,他们没理由觉得陈璃画瞎了眼,于是壮志难酬只好去游戏里大杀四方,花光了网费再回到被窝偷偷抹眼泪。 “后来为什么不假装了?”明微以前就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现在知道实情依旧如此,既然达到效果,分开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陈璃画思索,“其实我也不清楚,本来就是演戏,哪有分手可言?但是有一天吴可非却跟我说不能再这样下去,就好像真的分手一样,甚至距离他送我戒指都没过去多久,或许他喜欢上某人了,觉得我跟他虚假的关系影响了桃花吧。” “吴可非显然不是这样的人。”明微说道,“你这样可不能让我信服,这个故事跟你一样真假难辨。” “你还要我怎么证明嘛?” “如果真是这样,我居然现在才知道?”明微难以置信。 “不知道又怎么了?不过是每个人都有的小秘密,难道对你很重要吗?”陈璃画眼中疑惑。 当然重要!明微抿着嘴唇,真如眼前的陈璃画所言,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的话,当时就不用那么伤春悲秋了,他甚至不敢把自己跟吴可非做比较,怕他冰冷又耀眼的光芒刺伤到千疮百孔的月亮,可这就是陈璃画的期望不是吗?他不知道,意味着陈璃画没觉得他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没有知道的必要,自然不会多做解释。 要怎么说出口呢?说自己也是暗恋她的其中一个分子,所以很重要,可这不就是他不知道的原因吗? “别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对你而言,我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在这个世界的是我?还是说就算把我换成任何人,你梦中的一切并不会改变?你会带着另一个人上天入海、遨游宇宙,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无论他是谁?” 直到他的话音落尽,宇宙寂静无声。 宣泄有时会有代价,明微现在希望这些都是假的,陈璃画说的是假的,她也是假的,就像是一场梦,他不过在梦里失态,梦总会醒的。 陈璃画没有被人这样质问过,而且这个人还是明微,她从未见过对方这副模样,好像这已经是他的歇斯底里了。 抹香鲸宽厚的背上,过了好一会,她抬起脚步,宇宙的天平再次倾斜,然后与另一半相拥。 柔软与清香侵入明微的感知,将他笼罩在温柔之下。 “你错了,这个世界是因为你才存在的。”陈璃画的轻声萦绕在耳畔,明微浑身僵住。 她接着:“奥丁说用回忆编造梦境,只有一个人能前往我的国度,他希望是你,但不确定,我也希望是你,并且我确定,他希望困住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希望你陪我,所以,这不是我的世界,这是我们的世界。” 明微的瞳孔缓缓放大,全身僵硬愣在原地,轻柔的声音朝他的脑海深处抛出了一枚深水炸弹,将他整个脑袋炸得轰轰作响,余波扫平四方,只留下空空荡荡、一片空白。 陈璃画轻轻笑了:“为什么总是需要秘密来证明自己的特别呢?明微,你是不是忘了,在你加入组织之前,我们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毕业代表别离,我可不敢毫无保留,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希望你加入组织了吧?” 明微说不出话来:“我……” “你这么笨,可能还是不理解。” 明微的眼睛慢慢盈满水雾。 “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互相原谅啦。” 第200章 镜与梦(20) 无论星光在宇宙流浪多久,终究还是会与另一颗星相遇,光芒纠缠在光年里。 拥有壮丽光环的土星,它身旁存在太阳系中唯一一颗拥有大气层的卫星,土卫六,也叫泰坦星。 土星的英文名saturn(萨图恩)来源于罗马神话中的农业之神,而saturn就是希腊神话里的第二代神王chronos(克罗诺斯),十二泰坦之一,土卫六作为土星最大的卫星,天文学家们便用“titan(泰坦)”为其命名。 明微和陈璃画没有去到更远的星系,他们降落到了泰坦星上,因为这里能将土星光环一览无遗,在这颗星球上,巨大无比的土星几乎占据了半块天空,一副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显然并非适合巨物恐惧症生存的星球。 他们坐在高山的山顶,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光环。 明微知道泰坦星,最早不是从天文课上听来的,而是小时候在动画片上看的,《星游记》里有一集是两人一兔来到这里采集燃料,还碰到恐龙什么的,后来他知道这颗星球上满是液态甲烷,且被认为跟以前的地球相似,看来动画片的设定十分考究。 “这里是灭霸故乡欸。”明微觉得陈璃画应该知道《复仇者联盟》。 陈璃画稍微反应了一会,也不知道明微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明微看着山脚下如镜般光滑的湖泊,“如果人类进行星际移民,哪怕只移到泰坦星,我们好像就不用再担心密教了,毕竟不是到处都有邪神。” 陈璃画没有露出太多表情,说:“如果人类文明能一直延续,迟早都要考虑星际移民。” “也是,地球环境恶化,太阳有穷尽寿命的一天,就算不考虑海底那个大家伙……” “明微。”陈璃画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不想思考人类文明,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这个世界没有怪物、没有密教,只有我们,而我们已经在泰坦星上了,只要你想,我们可以在宇宙的任何地方,只要你想,所有星球上都可以存在人类,都可以看到太阳。” 她对着天空捧出双手,“你看,下雪了。” 泛黄的天空落下繁星般密集纯白的雪花,天地间顿时茫茫一片。 明微还未咽下的话语如鲠在喉,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许久,看着雪花片片落满她的肩头,明微才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眼神和语气夹杂着微妙情绪:“我们真的不回去吗?” “回哪去?地球?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现实。”明微抿嘴。 陈璃画转头,呆呆望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她的目光是如此纯净,明微感觉自己正被天使注视灵魂,于是闪躲:“我……我也不知道,或许因为我觉得就这样一走了之不够负责,或许是那里还有我们关心的人和关心我们的人,或许我觉得即便回到现实也可以去任何地方,冰岛的火山和极光、某个海边看椰子蟹吃椰子,我一直觉得人类使用刀叉的时候简直跟椰子蟹进食一模一样,现实世界里还能看到最新的电影、玩到最新的游戏,我承认那边大部分时候一团糟,但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不是吗?” 陈璃画掩嘴轻笑:“你没发现自己说的话像是在表白吗?” “哪有?”明微感觉脸颊有热气上涌。 陈璃画思考着缓缓摇了摇头:“你一直在说现实、现实,可是我没觉得这里是梦,梦是只有一个人记得的东西,我们一起看过的画面、经历的场景,还可以谈天说地,怎么能叫梦呢?还有你说的那些,这个世界会有更好的替代,完全不成问题,反正那边又不是少了我们就不转,其他人会应付好人类的。” 她看起来真的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好奇怪,总觉得他认识的陈璃画会想尽办法离开。 是陈璃画变了,还是这个世界揭开了她的面纱?或是奥丁的魔法让一切看起来像是如此,不该自己才是那个心甘情愿沉迷梦境的人吗?怎么清醒的人反而是他? “我好像很不了解你。”明微轻叹。 “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我。”陈璃画微笑。 他们眼中对方头发被雪染白,在一颗孤寂的星球上、荒芜的宇宙中、空旷的世界里,他们的确有着用不尽的时间去了解对方,不会被任何人插足扰乱,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搅,说不定爱了又恨、死去活来。 明微当然会一次又一次心动,可他还是说道:“璃画,我们回去吧,大家肯定都在担心我们。” 她沉默了很久,天地间雪花飘荡,就连土星光环都附满白霜。 “难道你知道怎么离开?”陈璃画疑惑。 明微摇头:“前提是你愿意,我们才能一起想办法。” “你读过一首诗吗?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他神色复杂,没有回答,博尔赫斯的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陈璃画:“我知道当一个人想离开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离开了。” · 巴黎变得不太一样,天空阴沉沉的,不见天日,时而能看到一只巨大的星之眷族游荡在空中,它发出重重叠叠的骇人嘶鸣,像是有众多鸟兽的灵魂在同时哀嚎,声音尖锐而辽远。 下方稀疏的行人仿若未闻,同往常一样,他们头也不抬行走在城市中,同往常一样,他们坐在长椅上,遵循既定的生活轨迹。 可镜面里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一条条附满粘液的根须在其中复杂交错,它们像是旺盛的爬山虎那样在镜中世界疯狂生长,几乎快要覆盖整座城市,所有存在镜子的房间、所有能够反光的玻璃都倒映着可怕画面。 某种力量正在酝酿。 阿图罗研究员驱车来到圣米歇尔广场,这里已经空空荡荡,城市中的居民已是梦游状态,星之眷族的精神波动异常强烈,哪怕只是居住在生活有星之眷族个体的海沟附近都将受到极大影响,何况现在城市天空中足足有三只这玩意,好在神谕者大多承受过更恐怖的精神波动,星之眷族暂时未对他们造成显着影响。 巴黎圣母院的大门紧闭,阿图罗研究员从车上搬了点东西下来,然后拿着一根手杖走到中间那扇审判之门面前,他仰头注视满天神佛的雕梁画栋,威武的教堂囚禁着两位无神论者。 那根手杖有些眼熟,扶手处还镶嵌着一块圆润平滑的黑曜石,像是湿婆的遗物。 优质的触媒能够放大使用者的能力,暮年的湿婆没少仰仗这根不起眼的棍子,阿图罗研究员在得到周唐林的授权后,只要他需要,英灵殿里的宝物随意取用,他等到这根手杖运送到巴黎才立刻动身前来此处。 举起漆黑手杖后他闭上了眼睛,口中念诵与空间有关的咒语,黑曜石发出烟雾般的幽光,朝审判之门蔓延而去,无孔不入的光芒被阻挡,果然,他感应到了另一处空间的存在,一处对外界充满排斥的空间,只是初次探测便让人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抗力。 就如喻朝汐所言,这片空间似乎不太友好,不知道明微和陈璃画在里面怎么样了,想到这里阿图罗更是心急,不再犹豫,开始全力施法。 随着咒语快速念诵,手杖被他越握越紧,然后爆发出了极为氤氲的幽光,惊涛拍岸般扑向审判之门,审判之门不遑多让,刺目金光轰然大作,煌煌如天威,神圣不可侵犯,光芒交织间,门上的寸寸浮雕仿佛尽皆扭曲。 阿图罗咬着牙维持魔法,面露狰狞之色,这是一处隐蔽的空间通道,并且拥有极强的结界,与镜子中的情况完全不同,镜子只是一张薄纸,而审判之门固若金汤。 猛地将魔杖杵向大地,地面皲裂的纹路瞬间亮起,如同阵法般发挥威力,阿图罗的双手双眼均有幽光弥漫,他备好姿态探出手去用肉身推门,与结界对抗,稍显枯瘦的手臂亦有可怕的光纹顺着血管流淌,源源不断朝手掌五指汇聚。 “啊!” 两股力量似乎欲将他撕碎,拼尽全力,审判之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丝缝隙,可那缝隙之中竟爆发出了更加猛烈的白光,几乎要将他老朽的身躯轰退。 可无论这股力量多强烈,终究无法使一个没有退路的人后退,已经忘了多少年前,他害死了自己的学生,今天,一个拯救学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绝不能再有丝毫动摇,但凡明微有任何损伤,都是作为导师的失职,所以就算面前这扇是地狱之门,他也必须一脚踹开,然后把明微从地狱中拽回来。 幽光滔天绽放,阿图罗几乎在燃烧自己的一切,缝隙愈发扩大。 明微坐在山顶,隐约感觉身后传来些许动静,他下意识回头看去,竟然有一道裂缝凭空出现在了那里,而裂缝之中似乎还有一道身影。 明微看向陈璃画:“这也在你的控制之中吗?” “你说什么?”陈璃画疑惑。 “那道裂缝,你看不到吗?”明微伸手指着。 陈璃画转身,她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明微!我来救你了!” 声音响彻,那道老迈的人影撕开裂缝,双手撑在空间边缘,全身流转着凶煞幽光。 第201章 恶夜燃烛光(1) “导……导师?”明微瞠目结舌,光芒之间依稀能够辨认对方面容,还有熟悉的声音,只是这副姿态与记忆中那个人大相径庭。 “你们两个快出来,我撑不住了!”阿图罗研究员狰狞呐喊,虽然他对于眼前景象感到费解,这是什么地方?天空上居然挂着巨大的土星,甚至还在下雪,而一男一女坐在山顶,怎么看都不像地狱。 明微毫不犹豫拉起陈璃画的手:“快,我们可以出去了。” 陈璃画似被惊吓:“明微,你在说什么?我看不到。” 明微带着她朝裂缝狂奔,可每当他踏出一步,整个世界的光景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星空大海、霓虹城市、田园篝火、水彩漫画……背景在瞬息之间交替闪烁,可那道裂缝始终在那,亘古不变。 “明微,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陈璃画感受到对方手上传来的力度,那是他离开的决心,“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就真的变成梦了。” “我没有要丢下你,我们一起回去。”明微转头看她,手愈发紧握。 陈璃画难过地摇了摇头,如果看不到出口,她要如何离开?可明微在出口出现之前就已经想走了,还有什么挽留的必要呢?就算他真的留下了,也只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躯壳。 世界一重又一重,却无法再让明微多望一眼,他坚定的眼中只有那道不变的裂缝。 她其实也不了解明微,只是她以为他们会有很多时间。 明微终于穿过那道在陈璃画眼中根本不存在的出口,她只看明微奔跑着奔跑着不见了,而她被惯性带了几步,身边空无一物,她揉了揉被握得生疼的手,什么都触碰不到,天空下起了小雨。 “果然,他喜欢的是世界,不是雨。” 穿过空间之门的明微浑身被火焰附着,阿图罗拎起早早准备好的一桶水,当场给他来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可明微还没反应过来,他回望自己紧握空气的手,像是来不及抓住消散的梦,又转身看到紧闭的审判之门。 陈璃画没出来。 “陈璃画还没出来。”他愣愣地对阿图罗说,没空关心自己全身都在滴水。 阿图罗终于全身放松瘫坐在地,“意味着她出不来。”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能救出你已经很不容易了,陈璃画我们再想办法。”阿图罗研究员没好气地回答,这小兔崽子一句谢谢都没有。 “有枪吗?”明微突然蹦出一句。 “你干嘛?” “找奥丁。” “你疯啦?” 十三区体育场上空,一只庞大的星之眷族悬浮于空,满身触须蠕动,下方围绕着众多全副武装的iaco特工,他们手持长枪,数道高能粒子射线贯穿长空,在星之眷族庞大又恶心的躯体上留下了疮口,可它没流血,或者说他们也不知道这生物的血是什么样的,总之,他们惊骇发现那些疮口几乎在眨眼间消失不见、愈合如初。 他们惊骇的不是星之眷族能够自动愈合,而是他们甚至看不到愈合的过程,就好像根本未曾受到任何伤害。 而且这只星之眷族完全不搭理下方的渺小人类,依旧慢悠悠朝某个方向飘荡,像一只巨大的幽灵。 特工们将情况上报,巴黎分部的大家已是满面愁容,他们调出了所有关于星之眷族的资料,上面并未说明这种生物拥有如此强大的愈合能力,当然,或许也因为从未有人对其造成重大伤害。 可是星之眷族能够同化周围的环境,并且拥有呼唤邪神的能力,若是不将其消灭,后果不堪设想,只过了一个晚上,所有镜像空间就已经生长出了奇怪的黑色植物,整片天地像是被糊上了一层水,总是阴蒙蒙的,阳光早已消失不见。 如果他们对其束手无策,这座城市可是游荡着三只星之眷族。 巴黎已经沦陷了,只是没人发现,进入这座城市便是进入星之眷族的领地,人类的精神会被同化,市民现在像是傀儡。 周唐林以前接触过星之眷族引发的事件,也处理过被其影响的人类和教团,这种生物似乎有点缺乏活力,大部分时候不会发动攻击,也不会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同它们的神一样在休眠。 根据典籍记载,星之眷族来自遥远的时空连续体之外,从目前获得的信息来看,似乎表现为能够无视物质进行移动,比如像幽灵那样穿过大楼而不留下任何痕迹,这是空间上的,如果它在时间上也不连续,那意味着什么?无法对其造成伤害算是其中之一吗? 总之情况十分棘手。 “阿图罗呢?”周唐林问其他人。 “好像去圣母院了。” “吴可非呢?”他又问。 面面相觑,无人知晓。 吴可非前来歌剧院赴约,他对舞台剧没有研究,今天第一次造访,可惜他无暇欣赏宏伟辉煌的建筑,奥丁在等他,事关格洛丽亚和喻朝汐。 走进演出厅,这里光彩照人,满是大红色丝绒座椅,舞台上没有演出,巨大的幕布垂落在那里,十分安静。 “你很准时。” 听到对方开口的同时,吴可非闻到了酒气,奥丁的姿态和装束与周围格格不入,他戴着盲人墨镜,衣服松垮脏乱得像是流浪汉,还时刻拿着酒瓶,一个酗酒的盲人流浪汉又怎么会坐在歌剧院里? “我不想废话。”吴可非冷漠。 “看得出来。”奥丁对瓶吹了一口,“有人说过你这样很无趣吗?” 吴可非没有回答。 “当然,就算别人不说你应该也明白。”奥丁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便自顾自说,“可是戏剧之中最好不要存在无趣的角色,我们来一起改造改造如何?昨天问过你的问题今天再问你一遍,也是最后一遍,你是要继续坚守正义、斩妖除魔,还是弃明投暗,融入暮色。” 吴可非望着奥丁,他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回答:“一个角色毫无缘由便转换立场,这是你想要看到的烂剧吗?” “你很聪明。”奥丁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你坚持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我们都是这样。” 吴可非没兴趣纠正他与对方的异同,密教教主皆如此,他们永远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和逻辑,吴可非:“你说会在歌剧院告诉我格洛丽亚和喻朝汐的位置,希望你没有食言。” 奥丁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太心急了,坐下来聊聊天不行吗?对我们而言,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我不想废话。”他重申。 “我正要说说那两个女生,如果你觉得这是废话的话,我倒无所谓。”奥丁耸了耸肩。 吴可非面无表情,走到奥丁身边坐下。 奥丁拿了瓶酒正要递给吴可非,又收了回去,“算了,你可能要开车,你是开车来的吧?不是?那有点麻烦了,哦对,我有车,当我没说,现在我又有一个问题,你觉得窥探他人隐私是正确的事情吗?” 他终于说到关键了,吴可非知道对方意有所指:“要看对谁。” 奥丁思考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十恶不赦,那么我写的日记都应该公之于众?” “所以为什么要十恶不赦?”吴可非并未正面回答。 “好问题,那位看了我的“日记”的人应该知道。”奥丁说,“我不是为自己开脱,但你为什么要闯入一个坏人的家里偷看他的日记呢?难道不觉得危险吗?应该危险吧?万一看到不得了的秘密,岂不是容易被灭口?” “公安机关有权利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调查、取证,日记也包括在内,我们有官方证件,调查是希望阻止作恶,减少你带给他人和世界的伤害。” “不愧是官方的人,说得如此正派。”奥丁嘴角一咧露出大白牙,“你可能不会懂,有时候就是这种超然的权力催生罪犯,因为规则在你们手里,所以你们想怎么玩都可以,两手空空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可我并不是犯罪嫌疑人,你可能不信,事实上我甚至没有杀过人,我资助了巴黎的警察、报社、媒体,我还建立了慈善机构,赡养老人、照顾小孩,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默认我是坏人。” 吴可非冷着眼眸,说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亲手杀过人,但你的手下制造空难难道不来自你的授意?你资助警察、报社和媒体只是希望自己掌控一切,因为你的生意遍布所有黑与灰,赌、毒、性、枪,你刻意迎合官员的喜好为他们准备供他们取乐的男人女人,宣称一切保密,可你手上拥有所有过程录像,让他们不得不臣服于你,敢跟你作对的人全都死于恶来鬼的标记,这些难道不够你下十八层地狱?你怎么好意思把自己渲染得那么伟大?” “哇哦,看来你们组织真的查出不少东西。”奥丁没太大反应,“但是这些可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我,除非我亲手杀人,不然司法审判不了我,哦对了,警局和法院都是我的人。” 吴可非攥紧了拳头,这个世界的司法的确无法审判奥丁,但世界迟早都会做出审判。 “格洛丽亚和喻朝汐到底在哪?” “总之,我认为看了别人的隐私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们就在那里。” 奥丁伸手指出,舞台上巨大的帷幕缓缓拉开,暴露出一块电子荧屏,格洛丽亚和喻朝汐的画面各占一半,上面显示她们两人分别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布封堵,而就在她们身后,都有一只恶心的食尸鬼被关在笼子里。 画面很清晰,甚至能够看到眼泪。 第202章 恶夜燃烛光(2) “来跟朋友打声招呼?” 奥丁指着舞台上的大屏幕,就像视频通话那样,只不过屏幕上的两位女生嘴上贴着胶条,身体被五花大绑,只能发出挣扎的闷声,反倒是身后的食尸鬼动静更大,在不停地撞击铁笼,发出令人胆寒的尖锐之声。 “有意思吗?”吴可非语气冰冷。 “当然!太有意思了,你知道吗?食尸鬼通常不吃活人,但饿久了总会破戒,你看,它们已经迫不及待了。”奥丁表情得意。 “在哪里?”吴可非强压着怒意。 “你问哪个?她们只是看起来像在一个地方,其实差了点距离,我当然都会跟你说的,不然就没意思了。” 不紧不慢的奥丁仰头喝了口酒,然后透过墨镜,用他的蓝色独眼注视着五彩斑斓的穹顶。 “你看,多美的画,夏加尔在上面画了那么多艺术大师和他们的作品,莫扎特、贝多芬、瓦格纳,还有巴黎举世闻名的歌剧院、凯旋门、埃菲尔铁塔,他把一切描绘得那般美好,以至于被冠以超现实主义,可他画不出隐藏在万物之下的黑暗,在天堂之下的地狱,他说我们的内心世界比外面的世界更加真实,他是对的,他将心中美好的世界认作真实,而外面远远不堪,所以他不会知道巴黎在艺术之外的肮脏。” 说完奥丁看了一眼早已怒不可遏的吴可非,对方明显再没有任何耐心,于是奥丁终于松口:“她们身后那扇铁门在十二点三十分会准时开启,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英国人在香榭大道巴瑞尔俱乐部,第三座第七层,中国人在巴黎大堂未完工的地下商场,负五层,我测试过了,如果你开车足够快,有机会在十分钟之内到达其中一个地方,并且用所剩不多的时间找到目标,现在该你抉择了。” 奥丁将车钥匙丢给吴可非,“如果以任何形式通知任何人,我保证她们两个都等不到你。” 意思是他必须在格洛丽亚和喻朝汐之间放弃一个。 “疯子。”吴可非暴起一拳直朝奥丁的面门砸去。 奥丁伸手一握,将其牢牢钳在空中不得动弹,“我以为你是理性的人,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吗?时间一到,连一个都活不了了。” 奥丁松手甩了甩,好冰的拳头。 吴可非再不敢任何迟疑,一脸冷峻快步离开座位。 望着他的背影,奥丁带着笑意喝酒:“说实话,我都不清楚这两位女生跟你的关系,只是想看戏而已,在歌剧院就该看戏。” 喻朝汐和格洛丽亚绝望看着眼前的屏幕上吴可非离开演出大厅的身影,她们知晓情况,也听得到视频对面的谈话内容,她们其中一人将会因为没有救援而被饥饿的食尸鬼啃食殆尽。 格洛丽亚感到悲哀的同时竟有些许庆幸,她跟吴可非的关系并不融洽,还拿着以前的一桩疑案处处刁难对方,如果吴可非不是杀人犯肯定早就烦死了,如果那个人就是他杀的,那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她永远闭嘴,所以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来救她,这样很好,她不用背负另一条生命的代价,充满活力、热爱生活的喻朝汐本就更应该活下去。 屏幕上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吴可非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他的手机在背包中随着炸弹一起爆炸了,还没来得及向组织申请换新,何况奥丁的车上坐着一只渡鸦,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异常,两位女生都得死,于是他面无表情,严格执行脑海中最理性的决策。 今天的街道乱做一团,城市中的傀儡似乎慢慢展现出了癫狂,他们打砸店面、破坏街道,时而有火光闪耀,像是在释放兽性。 好消息是路上几乎没有车辆,他像是在开高速公路,早已远远超过了市区道路的最高限速,周围的混乱在车窗上皆如流光一瞬,与他无关,但他注意到后视镜里的世界正如炊烟般分崩离析。 奥丁自斟自饮,讥讽笑着,看来吴可非已经做出了选择,对他这种人来说并不难不是吗?明明已经提前知晓了结局,可就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戏剧里几位主角的表演,一场精彩的戏剧本应如此,这样才配得上面前这个美丽的舞台。 很少有人能将自己生命的尽头计算精确至分秒,这种感觉还挺特别的,格洛丽亚望着逐渐逼近某个临界点的时间,她明明毫无病恙,却清晰感受到生命正随着时间远去,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吗? 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竟然需要他人来权衡。 她放弃挣扎靠在椅子上,屏幕里另一头的喻朝汐早已泪流满面,哽咽地像是快要窒息,她好像很怕死,正常人当然都怕死,格洛丽亚的意思是喻朝汐显得格外害怕,她的情绪比常人激动得多,当然,也有可能是为她激动,觉得屏幕里的另一个人快要死了,她不希望看到这一幕,两人之间只能活一个。 没人希望自己的生命被另一个人所掌握,且可能被权衡后放弃,太残忍了,奥丁像个疯子。 从奥丁的记忆来看,他以前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彻彻底底完全不同,身为考古学家,一切的转折也由此开始,在某次工程之中接触到了一些保密的文物以及典籍,他对此十分好奇,抱有钻研的想法,但他在dgse(法国对外安全总局)的妻子一再劝阻,后来便也作罢。 直到iaco资料记载的那次事件,他将挖掘出的《哀邦书》偷偷拿回了家,他的妻子在知晓实情后隐瞒不报,法国安全局发现后并未在明面上实施处罚,而是佯装无事发生给了他妻子一个对外任务,却提供虚假情报,使得奥丁妻子的死亡看起来像是行动失败。 而主人公奥丁也被多次暗下黑手,最后在洛基的帮助下营造了安全局成功让他死于车祸的假象,《哀邦书》也放在了车上那个替死鬼的身上,dgse甚至还假惺惺地为他们夫妻俩操办了葬礼,将“遗体”共同葬在拉雪兹公墓。 这些事情iaco无从得知,所以没有资料记载,总之活下来的奥丁被仇恨和愤怒驱使,他与洛基同盟,在英国塞文河谷启动秘密挖掘,他们拿到了《格拉基启示录》,对了,奥丁的记忆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在威尔士科林费尔被杀死的霍尔丁,当初他们算是三人组,后来因为一些争执分道扬镳,这让格洛丽亚有点意外,此前绝不会有人想到二者之间竟然有所关联。 奥丁用典籍中的咒语与某种神秘生物交易,用一颗眼球换取卢恩符文的力量,后来dgse中所有参与他妻子一事之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就连只是知情者都不例外,整个组织几乎被他完成了大换血,并且新成员全都是他的人。 这些大概就是奥丁之所以是他们现在看到的奥丁的原因。 可是格洛丽亚用生命换来的情报也要随着她的生命消失了,身后的食尸鬼动静愈发响亮,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尽头。 十二点二十九分五十九秒,格洛丽亚闭上眼睛,心跳无比平静,就像是平日里一个准备入睡的深夜。 可深夜的卧室不会突然刮起刺骨的寒风,在铁笼解锁的一瞬间,一柄闪着冷光的利剑刺穿了食尸鬼干瘪的脑袋。 十二点三十分零一秒,格洛丽亚睁开双眼,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心脏暴跳如雷。 “唔!”她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吴可非,开始挣扎起来。 吴可非面无表情撕开她嘴上的胶布,迎来的却是破口大骂:“你疯了吗?你应该救喻朝汐!” 格洛丽亚没有从那张扑克脸上看到任何波动,她将难以置信的目光转移到了桌上的电子屏幕,喻朝汐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她身后的铁门已经解锁,正在开启。 歌剧院的演出大厅中,奥丁挥舞起双手,指挥着仅存在他脑海的乐队,此时乐曲已行进到激昂篇章,只需困兽出笼便血浆迸溅,为这一出好戏画上一个圆满的腥红句号。 格洛丽亚已经不忍直视,她愧疚自己因为另一个人的牺牲而活着。 吴可非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饥饿的食尸鬼同猛虎冲出牢笼,张牙舞爪地朝着为它准备的大餐扑了出去,恶心的口齿之间垂下黏糊的液体。 “砰!” 奥丁脑海中的乐曲戛然而止,一道来自剧本之外的突兀枪声响彻,就像大提琴的弦断一般瞬间将他拉回现实,他一脸茫然望向舞台。 吴可非放下了挡在格洛丽亚眼前的手,屏幕画面再次映入眼帘,她只看到了一把手枪出现在了屏幕的一侧,而食尸鬼的脑袋被洞穿,倒在血泊之中。 枪声打断的不止奥丁的乐曲,还有喻朝汐的哭声,至少这一刻众人瞩目于一片死寂。 喻朝汐睁着泪眼转头,模糊的视线中央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轮廓。 明微走进场景,他将枪口对准摄像头。 “奥丁,你等着。” “砰。” 画面中断。 第203章 恶夜燃烛光(3) 巴黎大堂地下商场,喻朝汐坐在椅子上拦腰抱着明微痛哭,绳索和胶布解开在地上,明微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惨烈,犹如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童,感觉全世界都不要她了。 “你鼻涕弄我衣服上了。”明微双手悬空,不知该往哪放,他不会安慰人,老实说,换做是他估计哭得更惨。 喻朝汐仿若未闻,依旧涕泗横流,全都抹到明微身上,衣服已经一片狼藉。 明微无奈叹了口气。 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慢慢平息,眼睛肿得明显,鼻头也是红的,还不忘哽咽问道:“吴可非知道你会来吗?” 明微一时失语。 “我懂了。”喻朝汐心头冰凉。 “或许是他不希望自己对你的感情影响判断,造成另一个人的牺牲,他肯定也是痛苦的。”明微讪讪地笑了笑。 喻朝汐看了他一眼,“不用安慰我,我又不傻,他对我有个屁的感情,我只是……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啊?你不傻吗?”明微终于忍不住嘴欠一句。 喻朝汐顿时将愤怒发泄到了明微身上,双手用力捏着面前的腰。 “嘶!”明微倒抽凉气。 其实也没办法怪吴可非吧,他总要选一个,不是格洛丽亚就是喻朝汐,总会有一个被放弃,应该怪奥丁那个疯子才对,被放弃当然不好受,何况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微问。 喻朝汐擦拭眼角,“都是为了帮你解决恶来鬼,我们被困在镜子里面,然后吴可非用传送让我出现在了奥丁的家里,但还在镜子里,我们可以在镜像空间自由移动,我就一直在观察奥丁,后来吴可非开着车把镜子里的格洛丽亚也送过来了,但在她查看奥丁记忆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被对方发觉,然后奥丁用咒语把镜子里的空间封锁,我们无法逃脱,一群渡鸦飞到屋子里,他用渡鸦的眼睛看到我们两个,最可怕的是,他竟然直接穿过镜子,把我们抓了出来,大概就是这样。” 明微皱眉狐疑,有点无法理解,镜子?穿过镜子?不过他一路上的确在镜子里看到了现实不存在的奇怪场景,“所以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我感觉整座城市都怪怪的。” 喻朝汐摇头:“那我们赶快回组织。” “不,我要去找奥丁,陈璃画还被困住。” “很危险吧?”喻朝汐担忧。 明微思索着说道:“奥丁不一定会跟我动手,就算动手,他暂时威胁不到我。” 在他走进巴黎圣母院那片梦幻空间之前,他用味觉向爱德华交换来的力量已经用了最后一次,能够持续三天的能力只过了一天,他回到这个世界后,力量便再一次出现,所以理论上他还有两天时间使用三种力量,而他已经动用过两种神谕,分别是陈璃画的“secret”和吴可非的“霜降”。 除此之外,他感受到身体中竟然还有另外一股力量。 “我跟你一起。”喻朝汐说道。 当他们踏出门口的那一刻,脚下突然亮起灰色的光芒纹路,圈圈飞快蔓延,瞬间覆盖四面八方,明微和喻朝汐惊魂未定,角落里那具食尸鬼的尸体被光芒吞噬,眨眼消失,两人拔腿就跑,可那光芒只在固定区域绽放,也没有跟上他们,很快便消失了去,似乎只带走了一具食尸鬼的尸体。 这种情况让两人摸不着头脑,又过了一会,他们发现异样,地下商场虽然还未彻底建成,但也不是什么荒芜之地,相反,已经很多店面装潢齐全,等待开业。 此时,一家店面门前的镜子被灰雾似的东西笼罩,一支粗壮的灰白色活动着的生物肢体竟然从镜子之中探了出来,那支手臂状物体沉在地面上,云雾缭绕,尚未见其全貌便感受到极为可怕的压迫感。 这是只怪物,明微和喻朝汐一眼便反应过来,再次撒腿就跑。 就像人类如果要钻过狗洞必须要匍匐在地,那怪物或许是太过高大的缘故,它得先佝偻着才能出来,但那云雾性质的躯体很快爬出了镜子,站立着勉强算是个人形,但它有接近三米高大,全身弥漫灰白云雾,下半身像是制作陶瓷前塑型时不断旋转的黏土,支撑起它庞大的上身。 明微回头看了一眼肝胆欲裂,骇人的怪物瞬间欺近,它的速度快到令人绝望。 “神谕·渡鸦。”情急之下喻朝汐大喊,光影变化的瞬间两人身影消失不见,可那怪物的头部本就没有五官,它的手臂如同飞快生长的藤蔓,精准地朝明微的脖子捆去。 明微无法呼吸,被它擒住往后拖行。 喻朝汐反应迅速,掏出明微的手枪对那庞大的身躯射击,可弹头径直穿了过去,打散出一口狭小且飞快愈合的空洞,看起来这怪物的身躯如同真的云雾。 明微抬手,一颗能量球在他手中出现,猛然朝怪物的手臂拍了过去,轰然一声后云雾散开,由于失力,明微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大口喘着气,转头却见怪物的手臂位置再次云雾汇聚。 明微再次抬手,一颗颗能量球凭空诞生,将怪物庞大的身躯笼罩,随后他作了一个捏握的手势。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炸之声响彻,将那团巨大的云雾轰得四散开来。 这副画面令喻朝汐感到熟悉,这不是恶来鬼的能力吗?她不知道的是,那只恶来鬼并不是被他们消灭的,而是在它想要吸收明微的生命能量时被反噬了,爱德华在明微进入圣母院前改变了他身后印记的能量流向。 可爆炸并未对其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云雾飞快汇聚,重新构成庞大的人形,一滴滴灰白的类似水汽模样的物质从它全身垂落,像是在下雨的流云。 “爱德华,这是什么鬼东西?”明微趁此起身,再次与喻朝汐狂奔。 “空鬼,你们这么称呼,跟书上的形容有所差别,毕竟原文里的空鬼本就是人类套了个皮,但这种生物却真实存在。”爱德华回答,“空鬼不会在不属于它的世界杀人,它拖着你是要把猎物带到另一个维度,最好别让它成功,因为从来没有人被空鬼带走后还能回来的。” 以后谁再说世界上没有鬼,明微指定跟他急,奶奶的简直满世界都是不同品种的鬼。 『在黑暗中拖着脚步向他走来的,是一只巨大而亵渎的怪物。它的形貌,看起来有些像猿猴,又有些像昆虫;它身上的皮肤一堆堆地垂下来,在满布皱纹的头上,有着退化了的眼睛痕迹,那头颅就像喝醉酒一样左右摇晃着。在伸长出来的前肢上,生有大大张开的钩爪。虽然在它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但却能感到残忍而凶恶的气息正从它全身上下散发出来。』——h.p.洛夫克拉夫特&海泽尔·希尔德《蜡像馆惊魂》 “要怎样才能杀死它?”明微边跑边问。 “很难,而且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就算你真的杀死了这只空鬼,还会有其他空鬼来找你,它们那个维度食物短缺,虽然拥有空间穿梭的能力但受限于世界规则不能随意来到地球,而你们经历了祭祀仪式,就像恶来鬼的标记那样被当成了猎物,它们有办法找到你。”爱德华一番解释让明微如淋冷水。 “那怎么办?等死吗?” 爱德华的声音中带点叹息:“年轻人,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世界上的事情又不是都只有一种解决办法,这种生物脑子不太好使,跟你们人类差不多,你只要让它以为抓到你了就行了。” “比如?” “你看吧,我就说你们脑子都不太好使。”爱德华很是无奈,“你随便让它抓个形状跟你差不多的东西它都会抓走的,但是只有当它抓走的东西跟你足够相像仪式才算完成,它又没有眼睛,做事全凭感觉。” “哪有跟我足够像的……”明微迟疑后转念一想,“要不你替我被抓?肯定能成功,一举两得、双喜临门。” 爱德华沉默,但明微感觉对方应该想骂人。 空鬼凝聚成型后,再次用风一般的速度接近逃跑的明微,明微看到旁边就有一家服装店,他带着喻朝汐转身跑了进去。 “我有办法了。”喻朝汐正疑惑就听到明微对她说,面对这种怪物能有什么办法?连爆炸都不管用。 空鬼身下漩涡飞转,腾云驾雾般闯入了店门,面向里面的两人,它再次探出灰白且光滑的肢体。 “子弹时间。”明微突然低语,体内蕴藏恶来鬼的力量,于是他重新拥有了这项延缓时间的能力,周围的一切随着他的声音慢了下来,几乎快要静止,但还是在运动着,喻朝汐面色惊恐,想要往旁边逃开,空鬼的手臂缓慢生长,朝他缠绕而来。 明微将店里的假人模特用力抱起,放到了空鬼的手前,随后不由分说拦腰抱起喻朝汐,慢悠悠走出了服装店,喻朝汐的表情在细微变化着,直到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 她一脸错愕看着明微,他的动作为什么这么快? 然后两人的目光望向店里,空鬼的触手缠住了假人的脖子,竟然拖着假人模特钻回到镜子之中,消失不见。 “这样就结束了?”喻朝汐惊疑。 “我觉得还没有。”明微回答。 “你衣服上怎么黏糊糊的?” “你的鼻涕。” 第204章 恶夜燃烛光(4) “不要直视镜子里的自己,你看到了自己,它也就看到了你。” 这是爱德华的忠告,明微转述给喻朝汐,于是两人在此前提下戴上了墨镜,这样应该不算直视,地下商场没有人,想要什么随便拿,于是明微还拿了两张毛毯,很快就会用到这玩意。 两人走出巴黎大堂,坐到车上,这是阿图罗开到圣母院的车,被明微征用,街道上有人纵火,好在也只是点燃了垃圾桶,喻朝汐斜着身子匆匆瞥了一眼后视镜,好让自己不出现在视线中,她看到镜像之中藤蔓般的漆黑触手缠绕着破碎的城市。 就好像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洞,正在把一切撕扯得粉碎,然后如星火般飘散、抽离。 可这幅场景只出现在镜子里,外界一切完好无损,哦不,街道上硝烟四起,人类就像失去理智的野兽正在破坏周遭。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 明微正在使用车上的导航。 “我们要去哪?”喻朝汐问。 “我记得巴黎有一个挺有名的蜡像馆来着,好像叫什么格雷……对,格雷万蜡像馆。”明微看到电子屏幕上出现了地名,“在第九区,才一公里,离歌剧院也很近。” 这种时候他们当然不是去玩的,喻朝汐知道,但是:“那里能帮我们摆脱空鬼吗?” “或许吧,反正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明微说道。 喻朝汐看着他:“为什么你有这么多奇怪的能力?又怎么知道这些神秘生物的知识?有时候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明微沉默着启动车子,引擎声似乎代替了他的回答。 “你有帮我保密吧?”明微想确认这点。 “组织询问的时候我略过了这一部分,可是为什么要隐瞒呢?让人知道你的能力不好吗?”喻朝汐不解。 “因为一切都有代价。”明微只能言尽于此。 “什么代价?” “问题怎么这么多?不把我当救命恩人也就算了,毕竟我心胸宽广懒得计较,但你好像在把我当犯罪嫌疑人审问。” “嘁,不说就不说嘛,有多了不起似的。”喻朝汐撇了撇嘴。 一公里的车程很快就到了地方,两人下车,一人抱着一团毛毯走进了格雷万蜡像馆,然而左右两侧满是镜面,吓得喻朝汐立马使用神谕,隐去两人身影,没人知道墨镜能起到多少阻挡作用,还是小心为妙。 他们把毛毯披在身上,像是拖地长裙,且十分温暖,平日里如果有人看到这幅画面定会大呼时尚,可惜这里除了不会动的蜡像外,没有看到任何活人。 喻朝汐看了两圈,摇头:“这都是外国人,哪有跟我们像的?” “都是两眼睛一张嘴,差不多就行了,毛毯往他们身上一披,墨镜再一戴,空鬼不一定分得清。”明微说道。 格雷万蜡像馆很大,且馆藏丰富多样,不只有现代影星,在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主题,历史场景、政治名人、艺术大师,所有蜡像惟妙惟肖,甚至还有动漫和游戏相关的蜡像,整体像是小朋友会很喜欢的地方,如果不是情况复杂,明微也想在这里逛一逛,当然,如果不是情况复杂,这里也不会空无一人。 “这里怎么有个奇怪的大胡子老头?他是真实存在的吗?怎么有人胡子可以长成这样?跟方便面似的。” “我怎么知道?”明微翻白眼。 “哇,这里有个好帅的国王。” 好吧,她从来不需要回应,只是在自言自语。 “快看,成龙大哥!”另一个场馆中她惊喜地指给明微。 明微一拍额头:“你才是我大哥,大哥,我们是来玩的吗?” “整个蜡像馆估计就这一个中国人,我是在替你寻找目标。”喻朝汐义正词严。 “我才不想看到成龙被空鬼抓走,即便那是蜡像。”明微说道。 “那你想看到谁被抓走?”喻朝汐问。 明微走向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决定是你了,小李子,谁让你跟我差不多帅。” “呕。”喻朝汐的五官几乎要挤到一起,“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一点都不像,不会成功的,别糟蹋东西。” “子非鬼。”明微耸肩。 “那我也找好了。”喻朝汐无法反驳,决定加入对方。 “玛丽莲梦露?”这回该轮到明微的表情扭曲了,显然想说点什么,咬着嘴唇挣扎了好一会才从牙缝里蹦出来一个字:“行。” “还需要你同意?你都能选莱昂纳多,我当然能选玛丽莲梦露。”喻朝汐哼了一声。 “我可没说什么,只不过某人要是不成功可就丢脸喽。”明微摊了摊手。 “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你。”喻朝汐信心满满。 “谁先?”明微问。 “你先。”喻朝汐决定先躲起来,在角落里看看情况。 明微做好了准备,拥有子弹时间便拥有极高的容错,他身披毛毯、脸戴墨镜走向一面镜子,终于再次看到镜子之中可怕的画面,即便是在建筑之内,那恶心的藤蔓仍在肆意生长,它们纵横交错在大地与墙壁之上,缠绕着所有蜡像,仿佛将这里变成了一座沉没于海底的城市。 明微轻轻抬起墨镜,直视废墟中自己的眼睛。 突然之间,神秘存在被惊动,镜面涌出灰白气雾,一尊高大得极具压迫的灰白怪物凭空出现在镜子之中,它弯曲身子、探出手臂,就像他们之前看到的那样,空鬼再一次从镜子里钻了出来。 它无声地朝明微突袭而去,速度快到在空气中留下淡淡尾迹,明微已经有了经验,在空鬼欺近他的身前,伸长灰白触手之时,时间被延缓。 然后他抱起莱昂纳多的蜡像……这是原本设想,显然他忽略了一件事情,一尊蜡像可比塑料假人要沉重得多,他根本抱不动,但无伤大雅,他一点一点挪动蜡像,将其移动到空鬼的触手前,然后将毛毯披到蜡像身上,墨镜同样交给对方。 一切就绪后,他逃到喻朝汐躲藏的角落,让时间的流速恢复。 “嚯。”喻朝汐被身边突然出现的家伙吓了一跳,明微连忙捂住她的嘴。 就像上次一样,空鬼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它云雾般的柔软手臂紧紧缠绕着披着毛毯的蜡像,头也不回就朝镜子拖行,然后钻了进去。 马上喻朝汐嫌弃地拨开明微的手:“呸呸呸,恶心死了。” 明微走出角落,深吸一口气再去照镜子,他要试试成功与否。 没有任何动静,真的成功了。 他得意地转过头去对喻朝汐炫耀:“你看,我就说我跟他差不多帅。” “得了吧,只是空鬼没脑子。”喻朝汐断然拒绝接受对方观点。 “该你了,要是你失败了我一定会狠狠嘲笑你。”明微说道,他已经摆脱了空鬼,现在一身轻松。 喻朝汐并不忐忑,明微用莱昂纳多都能行,她用玛丽莲梦露没道理不成功。 于是她直视镜子,再次召唤出了勤劳的空鬼。 有过经验后明微如法炮制,玛丽莲梦露的蜡像要比小李子轻得多,于是这一过程更加顺利,最后明微将喻朝汐身上的毛毯和墨镜都戴到蜡像身上,再把喻朝汐送回角落里。 两人像是看了重播,空鬼再次拖着蜡像钻回镜子。 喻朝汐很快大摇大摆地走向镜子。 “你看,玛丽莲梦露跟我也差不多。” “果然只是空鬼没脑子。”明微欣然认可这一结论。 突然,一道白光自镜中亮起,像是绳子那样绑在了喻朝汐身上。 “啊!”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从上到下瞬间消失在镜子前。 整个过程发生于瞬息,结束于瞬息,明微根本反应不过来,连子弹时间都没有使用,只神色大变急忙冲向镜子,“喂、喂!” 触碰、拍打,就好像镜子是一扇门,“喻朝汐?喻朝汐!”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周围死一般寂静,明微吓得全身发抖,不敢接受眼前画面,怎么会这样?喻朝汐居然被空鬼抓走了,爱德华说没人被抓走后还能回来,那不就是死了吗? 镜子里满是废墟般的景象,有一些现实不存在的画面,但没有喻朝汐的身影,空鬼抓到猎物后本就不会停留在镜像空间,镜子只是它跨越维度的通道。 “艹!”明微懊悔得咬牙切齿,一拳捶在镜子上,光滑的镜面瞬间裂纹蔓延,是他的错,他的反应太慢了,他明明拥有子弹时间,若是在异常出现的一瞬间反应过来,喻朝汐不可能被抓走。 还怪自己太不慎重,他不该选莱昂纳多的蜡像,这样喻朝汐就不会选玛丽莲梦露,明明事关生命,他们应该认真对待才是,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该死。”他直勾勾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大喊:“空鬼、空鬼!蠢东西抓错人了,我在这里!” 依旧没有动静,仪式已经完成,随叫随到的空鬼该下班了。 “混蛋!”明微面目狰狞抱头惨叫,不知如何是好,爱德华说没有人能从那边回来,他靠着镜子滑落瘫坐在地上,对爱德华问:“怎么办?” 他听到了一声笑,不是爱德华。 一道身影由透明渐渐变为可见,直至完全出现在明微面前,她憨态可掬。 “嘿嘿。” 第205章 恶夜燃烛光(5) “我嘿你……啊!” 明微反应过来自己被耍后当即暴起,爱德华的交易还没结束,他现在能产生愤怒,而且已经怒不可遏,直接朝喻朝汐扑了过去,手臂紧紧勒住对方脖子,“他娘的,老子弄不死你!” “救命啊、救命啊!明微打女人啦!”喻朝汐吓得乱叫。 “你是女人?”明微手上接着用力。 喻朝汐艰难出声:“呃……大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明微从来没这么无语过,松开手后看着喻朝汐那欠揍的脸,大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开个玩笑嘛。” “好笑吗?”明微发出质问。 “我觉得……还行。”喻朝汐心虚回应,“明明那么怕我死掉,还装得一副要弄死我的样子。” 明微当即反驳:“我是怕你死了回组织不好交代,你别误会了,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旋即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放弃交流,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哎,去哪?”喻朝汐紧随其后。 明微不说话。 “别生气嘛~” “人家以后不敢啦。” “知道错了,原谅我嘛~”她嘟囔着拉起明微的手。 明微冷漠地迅速抽回。 喻朝汐愣愣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渍,担忧望向明微:“你手流血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车上有绷带吗?我帮你包扎。”喻朝汐很是自责。 “不用,你回组织报到吧,我要去找奥丁。”明微走出蜡像馆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喻朝汐说。 “很危险。” “有你在,哪有什么危险?”喻朝汐表情谄媚。 明微无奈笑了笑。 喻朝汐如蒙大赦:“终于笑了,我还以为你要变成吴可非了。” “你不是喜欢他吗?”明微打开车门。 喻朝汐愣了愣,随后语气低落:“很难说啦。” 天空中盘旋着一只渡鸦,它像猎鹰那样四下巡视着寻找目标,很快翩翩然降落在明微面前的车顶,它的爪子正抓着一卷纸条。 不用怀疑,是奥丁经典的飞鸦传书,明微望着那蓝宝石般的鸟瞳,仿佛正与奥丁对视。 但它只是放下书信便挥动乌黑羽翼飞走。 喻朝汐过来,见明微摊开纸条:“圣心堂见。” 来信简短。 蒙马特高地,圣心教堂前,开阔的平地上摆放着两张椅子,用小桌相连,桌上是瓶瓶罐罐的啤酒,奥丁懒散地靠在一张椅子上,一手拿着啤酒,墨镜下的独眼眺望远方,云层密不透光,天地间一片灰蒙,隐约可见三只巨大的星之眷族藏在薄雾中,正在不同的方位朝巴黎市中心缓慢飘荡。 城市中硝烟四起,圣心堂位于巴黎北部的第十八区,这是一个能够纵览整个巴黎的高点,如果把巴黎比作剧院,这里便是绝佳坐席。 明微原本也是舞台上的角色,尽管奥丁已经用尽手段规划好他的剧本,可他还是不领好意脱离了掌控,令人不安的同时又感觉有趣,因为作为统揽全局的剧作家很难再从演出中得到惊喜,明微的跳脱反而让他重新体会到了作为观众的乐趣,观众总是需要惊喜。 至于这个变故会让这场戏剧成功还是失败都只能拭目以待,帷幕已经落下一半,奥丁倒是想邀请他共同欣赏暮色光景。 一个人走上了级级台阶,出现在奥丁眼中,他不是来朝圣的,他显然不是天主教徒,相反,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满身杀气,没有人会带着那副面容走向圣心堂,他或许是第一个。 奥丁倒是露出真诚的笑,就像见到故友:“其实我没想到还能跟你再见。” “我救出洛基换来的却是陷阱,跟奸诈小人没旧可叙,我来只是想知道救出陈璃画的方法。”明微冷言以对。 “陷阱?”奥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点伤人,那分明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难道在那个世界你过得不开心吗?” 明微抿嘴,开心吗?当然是开心的,他从来没有跟陈璃画独自相处那么长久,如果那里也有时间概念的话,一天到晚任何地方都只属于他们两个人,名副其实的二人世界,但依旧无法掩盖陷阱的本质,目的只是为了困住他,他希望的是他和陈璃画在正常的世界里自由。 “坐下来吧。”奥丁示意自己旁边有空椅子,“世人匆匆忙忙,你何必同他们慌张。” 明微闻言却直接用缠着绷带的手从怀中掏出手枪,指着奥丁的脑袋,他说:“你用我朋友的生命当做玩乐的赌注,我更无法同你讲和。” 奥丁一点不意外,反倒讽刺地笑了一声:“明微,你看看身后的世界,整个世界都要完蛋了,谁在乎你的朋友?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在最后关头碍事,而你在这种时候跑来这里只为问我如何救出那个女生,既然你可以做到在意她而忽视世界,为何不干脆留在那个有她的地方呢?所以你的问题是永远犹犹豫豫、进退两难,选择和放弃都不够果断,想要这个又舍不得那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比如现在,你拿枪指着我又不敢开枪,因为我还没让你得到想要的信息,可实际上你根本杀不死我,甚至你自己也在怀疑这点。” 明微再无法忍受,扣下扳机。 “砰!” 奥丁脑袋一歪,子弹擦耳而过。 在放慢的时间中,奥丁走向明微,试图夺走他的枪,但明微的动作丝毫不受时间的影响,竟然往后退了两步,还是拿枪指着。 “你也吸收了恶来鬼的能量。”奥丁摘下墨镜往身后一扔,露出他的蓝色独眼,“那我们可以公平战斗了。” 在放慢的时间中,枪弹完全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效果,于是明微收起了枪。 奥丁身上符文亮起,全身弥漫金光,气势如虹扑面而来。 明微回想起曾经使用过的各种卢恩符文,他还可以使用第三种力量,卢恩符文向来是绝佳之选,于是同样有纹路在其身上骤亮,他现在力大无穷、固若金汤。 两人对轰一拳,狂暴的气流涟漪在放慢的时空中缓慢震荡,拳脚相加,沉闷的声响不断响彻,空间中光芒闪耀凝固,皆难以伤到对方。 旋即明微手中出现火焰,双眼也如有仇恨的焰火熊熊燃烧,他凶猛地发起进攻,恐怖的火焰化作汹涌的火海在周遭席卷,炽热的气温扭曲一旁庄严的圣心堂,如有生命一般火蛇盘旋,朝奥丁吞噬而去。 可卢恩符文之中穷尽了自然伟力,他可以使用火焰,奥丁自然有水流相助,空间中水流源源不断垂落而下,围绕在奥丁身边,火焰难近其身,同时可怕的混沌在虚空诞生,空间仿佛正在微微震颤,那是一圈极其不稳定的混沌漩涡,似有无数物质在其中碰撞出星光,吞噬火焰、散发毁灭。 明微并未精研卢恩力量,他不知道这是那些符文的结合,但他用过语义为“天地之水,听我号令”的符阵,手臂上亮起纹路,他看向奥丁周围流动的水,使其涌向混沌漩涡,同时释放:“神谕·霜降”。 那混沌与毁灭的力量正一点一点被馋食,最后趋于停滞,一注水流涌向明微缠着绷带的手心,明微握住了它,一柄晶莹的寒冰之剑瞬间成型,他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杀了奥丁,于是疾速暴冲而去。 圣心堂前宽阔的圣地早已变得混乱不堪,诸多光华在放缓的时空中经久不散,像是一束束拥有漫长生命的烟花。 奥丁五指张开,诸多符文随之绽放,在身前构成一面符阵圆形光盾,明微疯狂斩击,碎光与冰屑齐飞,无法破除对方防御。 地上有荆棘破土而出,将明微双腿缠绕,差点将其绊倒在地,而奥丁手中光盾化作荆棘之斧照着明微当头斩下。 逼得明微提剑防御,冰剑被赋予了坚固符文。 铿锵之声尖锐奏响,明微脚下生火,燃烧荆棘,飞快挣脱。 奥丁继续挥舞着斧头袭来,每一下都在空气中划出呼啸之声。 冰与荆棘不停断裂重生,明微手臂已经被震得发麻,体力逐渐难支。 他最后一抬手,突然间无数能量球凭空诞生,上下四方笼罩奥丁。 奥丁眼神一变,全身金光大作,用同样的手段反制,明微也被能量球包围。 两人身上防御符文尽皆亮起,可很快被狂轰滥炸得尽皆破碎。 如漫天流星坠地、烟花四溢。 他们从一片狼藉之中退了出来,略有些狼狈,却也称得上毫发无伤。 明微气喘吁吁,这副疏于锻炼的身体难以承受这等级别的战斗,就连整日酗酒的奥丁都不如。 圣心堂巍然而立,雪白的墙壁上站着两只渡鸦,早在一开始,渡鸦的眼睛便看到到场的还有另外一人,本该被食尸鬼啃食殆尽的喻朝汐,她离得有点远,隐身在观望,落在渡鸦眼里非常明显。 “还继续吗?”奥丁沉稳出声,“我知道伤不了你,你也伤不到我,何况卢恩之中还有治愈符文,我们连斗个两败俱伤都做不到。” 相隔道道流光,明微攥紧了拳头,他杀不了奥丁,拥有且精通所有卢恩符文的奥丁几乎是无敌的,而且对方还掌握其他强大的能力。 时间如常流动,隐身躲在暗处的喻朝汐只看到无数光华涟漪在一瞬之间绽放,从未见过如此绚丽的烟火,把她吓得愣住,发生什么事了? 奥丁的墨镜悠然落到椅子上,他走过去拾起戴上,重新慵懒地靠坐下去,长出一气说道:“我们注定无法成为宿敌,不如坐下来把酒言欢。” 第206章 恶夜燃烛光(6) 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对于见惯了奇异景象的黄山和叶佳欣来说同样如此,他们站在圣路易岛上的圣母院前广场,望着天空中四头巨型怪物正在缓缓飘荡,似乎要在这城市中心聚集,镜子里满是生长着恶心肉植的破碎世界,他们仿佛站在了末日中心。 可此时此刻最让人感到奇怪的并非眼前画面,正如前文所言,他们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密教总能够整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活,终究不过换一种方式想让邪神苏醒。 他们最奇怪的是,眼下的巴黎无人可用,只有几位驻巴黎分部的神谕者站在他们周围,而且这几位并不是专职处理这种事件的神谕者,他们都有着各自的任务,只是神谕者这个身份让他们尚未迷失在星之眷族的精神领域,此前失踪的几人里只有吴可非重新归来,但此时并不在场,至于明微,这家伙不是神谕者,就算身在城市中也会变成无意识的傀儡,最离谱的是,就连组织老大周唐林都不见了。 黄山和叶佳欣面面相觑,作为神谕部队长,在这种情形之下却连一手之数的神谕者都凑不齐,虽然已向总部寻求增援,但巴黎周围能尽快到场的神谕者并不多,他们还在赶路,却不知道战场上的两位将领连计划都没有。 几人费了一番力气把粒子炮运至此处,可星之眷族无法被能量束杀死,甚至无法擦伤,之前已经试过了,所以似乎除了干瞪眼便无事可做。 难道要这样目送世界分崩离析吗? 这不是他们的工作吧? “好像要完蛋了。”叶佳欣说道。 “每次都是好像。”黄山还抱有希望。 “你有什么办法吗?”叶佳欣问。 “等。” “这算什么办法?” “不是办法的办法。”黄山也很无奈。 叶佳欣手机响起恢宏的《英雄交响曲》,她一看是阿图罗研究员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免提接起:“研究员,你在哪?” “快,找一面够大的而且可以移动的镜子!”手机那头的语气很着急,“如果没有,多找一些小镜子也行。” “干什么?”黄山问。 “我想到了,星之眷族来自遥远的时空连续体之外,同时存在于不同的空间中,也就意味着它并非我们看到的那样无敌,如果能在不同的空间分别对他造成伤害,便有可能使其真正受伤,镜子就是另外一个空间,之前吴可非他们都在镜子里,大概就是这样,你们边找边想吧,快!” 电话挂断,黄山二人根本懒得思考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现在只是急需一个命令把他们从迷茫的状态中解救出来,于是当即动员:“小伙子们听到了吗?行动!” “你看,等到了。”黄山说。 叶佳欣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圣心堂前。 奥丁权当什么都没发生,照旧开始喝起了酒,语气随意像在聊家常:“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看到你手上的绷带我第一反应竟然是神也会流血吗?飞机坠毁你都毫发无伤,竟然有东西能够伤到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告诉我怎么把陈璃画带出来吗?”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信息。” “镜子。” “镜子?”奥丁砸吧嘴,“合理,毕竟没人会防备镜子。” 明微看着他。 奥丁耸耸肩:“好吧,陈璃画,她可真是一个懂事的姑娘,你可能不清楚,在告知她我将为她编织梦境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反感,我觉得她甚至很期待,也不知道期待的是梦境还是你。” “为什么是我?”明微仍然疑惑。 “这个问题我作为外人很难给你准确的答复,我只是一个略施小计的,至于魔法作用在她身上具体产生了什么效果并不完全受控,我只能告诉你魔法的原理是用记忆编织梦境,有且只有一个在她记忆中对她而言独一无二的人才能进入她的梦境世界,我当然希望那个人是你,这样你就不能跟暮色作对,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奥丁停顿下来喝了口酒,“至于她对你是什么感情,如果你没能在她的梦里找到答案,那么现实中更不可能有,就算有,你真的在乎吗?你可是把她抛弃在那里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明微眼神复杂,走向那张空椅子,坐了下去。 碳酸的气冲出缝隙发出声音,奥丁为他开了一罐啤酒,放在他的手边,但他并未理会。 他有这么特别吗?特别到陈璃画愿意跟他共享自己的梦境,愿意在他将要离开时卑微地挽留,明明那么多次他都要说服自己失去她了,甚至以为自己在某些时候已经做到克制情感,不再去思考关于她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她又会像圣洁的天使那样把自己温柔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向他?天使张开羽翼站在空中,好像对她的任何祈求都会被恩许,因为他是天使独一无二的世人。 他真的应该问清楚了,等眼前所有事情落幕,他一定会再次与天使对峙,或许说出埋藏在心中多年早该开口的秘密,或许被天使温柔地拒绝,并得知天使只是爱着众生,并未偏爱于他。 明微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拿起了酒,并且喝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喝奥丁的酒,没有什么特别的,希望里面没有毒药。 “你是开车来的吗?”奥丁问。 “没事,我连驾照都没有。”明微回。 奥丁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我没有抛弃她,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出来。”明微说道。 “跟我解释没用。”奥丁说。 “所以她要怎样才能出来?”明微问。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奥丁摇头,“那个世界依托于她的存在,她与梦境不分彼此,我想也只会终结在她生命的尽头。” “你说什么?”明微脸色一变,“她不可能再回到现实吗?” “我不知道,我可没考虑过你跑出伊甸园的可能性,这个魔法在历史上出现过几次,无人回归,与被空鬼抓走类似,你是进入另一个维度的人,而她已经算是维度本身,不同的是我觉得根本没人会想着离开,那是造物主的伊甸园,一个完全自由的世界,你一直在说要把她带回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根本就不愿意离开?” 明微突然沉默。 的确,她很明显更喜欢哪里,只是明微不愿承认,想说服自己那只是被魔法影响的陈璃画,可能不算完整的她,也并非彻底清醒,说到底,如果她真的放弃了现实,明微不知该如何是好。 远空,星之眷族像是海中的水母在空中游动,密密麻麻长长的触须在空气中飘舞。 圣心堂前的座椅犹如九界之上的至高王座,奥丁坐镇于此,世界尽收眼底。 他望着圣母院的方向:“明微,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大区别,你觉得我是骗子,其实你才是,我记得你说过根本不在乎我的计划,只要我把陈璃画还给你就会离开,可如今你明明有选择的权力,那个世界甚至不会因为我的计划而毁灭,我用心良苦为你打造了伊甸园,此时此刻你却坐在这里。” 他紧接着摇了摇头:“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如果没有爱人,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明微闻言转头看向奥丁,对方脸上的墨镜倒映着身影。 “奥丁,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世界是一面镜子,你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你觉得它残破不堪,是因为你残破不堪,我们或许没有爱人,但此时此刻世界上仍有无数相爱的人正在相拥,即便是无爱者也以自己的方式享有世界,我们的局限并不一定存在于他人的生活,虽然我是iaco的成员,但我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时时刻刻都想拯救世间水火,只是不想看到这个世界结束罢了。” 奥丁淡淡笑了两声:“看着一个毛头小子在对我说教还真是滑稽。” 场面沉寂了一会。 “我的爱人在坟墓里,与我葬在一起。”奥丁面无表情,“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曾在兑换桥上威胁黑熊的情景?你把枪口塞进了他的伤口,用白鲟来威胁他说出陈璃画的信息,你直视过野兽的眼睛吗?其实每个人都是野兽,只是我们爱上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驯服了自己,所以当那个人消失,我便看到了你的眼神,你真的觉得自己比我高尚吗?我们都愿意为所爱之人变成坏人,甚至不惜用对方最爱的人来威胁,你和我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满身光芒的你,看得清黑暗中的身影吗?”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圣心堂前,桌上的瓶瓶罐罐划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明微自顾自灌了一口酒,气泡刺激口腔,与记忆中的酒一样,每一口都只品尝出苦涩。 第207章 恶夜燃烛光(7)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该睡觉了。” 周唐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幻境的,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遭的道路与建筑已经与记忆中完全不同,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没有持续太久,场景再次变化,这一次翻天覆地。 周唐林踩在灰白的尘土上,遥远处一颗蔚蓝星球静静运转,周围是漆黑的宇宙。 这里是月球,可一切都是幻象。 能做到这一点的,据他所知只有一个人。 “洛基,我知道你在这里。”周唐林停在原地,他没办法得知眼前幻象的背后的真实,有一种可能,他面前是万丈深渊。 洛基身着风衣,戴着圆顶礼帽出现在面前,他露出优雅的笑容:“你发现得太晚了。” 周唐林没有轻举妄动,虽然他很想给洛基一拳,但他无法肯定面前这个不是幻象,“魔术师果然都是出色的演员,我曾真的以为你会改邪归正,原来就连湿婆都是你的棋子。” “过奖了。”洛基谦卑地行鞠躬礼,“你们组织的问题就是太善良了,连杀人都要讲规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你在这里困住我又有什么用?我都已经这么老了。”周唐林问。 洛基摇了摇头,“太谦虚了,你可是老大,这世界上最应该被困住的就是你,正巧我能做到这一点,这是我的荣幸,当然,单单困住你还是不够保险,你手下那些厉害的年轻人目前应该全都无法脱身,如果要我从湿婆的失败中总结出经验,那就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周唐林那双见识过远超常人岁月的眸子凝固了一瞬,随后施施然席地而坐,地上冰凉粗糙,月球只是幻象,他说道:“湿婆和奥丁的情况我们大抵了解,你呢洛基?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末日?” “我?”洛基阴森森地笑了笑,“我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说这个世界像是一潭死水,你觉得我们在毁灭世界,但其实世界早就已经死了,恰恰相反,我们正在赋予它新生。” 周唐林思索过后失望地摇了摇头,一个虔诚的邪教徒已经可以看作另一个物种,而不同物种之间是很难沟通的。 周唐林:“作为地球上唯一发展出文明,且种群数量高达八十亿的物种,你知道人类的生物本能其实弱得跟雏鸟差不多吗?在羽翼尚未发育完全时只会蜷缩在窝里嗷嗷待哺,但凡多扑腾一会都有可能从树窝上摔落,如果没有成鸟的养育便只有饿死和摔死两种结局,可即便是这般脆弱鸟类在长大后依旧有着远超人类的生物本能,它们能翱翔于空,有着敏锐的感官,甚至能够感应到磁场,就连天气也能预判,但人类呢?人类创造出飞机,整个地球都在脚下,人类发明显微镜,看到任何生物都看不到的微观世界,人类有无数种方法感应磁场,创造和控制也绝非难事,你知道为什么吗?智慧,可智慧是用什么换的呢?” 周唐林接着说道:“我不管你们有多少废话连篇、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知道人类在百万年的演化过程中牺牲了那么多本能,只为换取一点可怜的理智,而人类就用那点可怜的理智和漫长的岁月发展出如今的文明,可你们就连这一点理智都想剥夺,要让我们彻底走向疯狂,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古往今来所有存在过地球上的人类都不会同意。” 一番铿锵有力的演讲并未打动立场坚定的洛基,他望着周唐林说道:“我想问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知道卢恩符文中最强大的是哪一个吗?” 周唐林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跟他们正在讨论的事情有任何的关联性,便没有作答,何况卢恩符文各有千秋,哪有最强的定义? 洛基:“你们绝不会知道其实是肯纳兹,也就是你们以为的火焰符文,但它不仅仅代表火焰,它还意味着熵增,这个世界最强大最自然的混沌力量,熵增定律告诉世人,整个宇宙都在自发地从有序走向无序,无论我们现在认识的世界和宇宙处在什么状态,到最后一定都是被混乱与无序所统治,你说人类用本能换理智,可在熵增定律面前,这似乎是一件蠢事。” 月球上,两人一坐一立,他们遥望蔚蓝星球,周围尽是黑暗。 “你相信宇宙,我相信人类。” “要赌吗?赌注是整个世界。” · 一行人再次汇合于圣母院广场,他们从附近的商场中找来了一面圆镜,大小与圣母院的玫瑰花窗相近。 “然后呢?”黄山问阿图罗研究员。 阿图罗望着地上的镜子,它倒映着这个世界。 “我要进入镜子之中对星之眷族发动攻击,同时,你们需要向同一只星之眷族发射粒子炮。”阿图罗用湿婆的手杖顿了顿地面。 叶佳欣担忧:“镜子里的世界看起来已经一塌糊涂了,会不会很危险?” “我也不清楚,但没有其他办法了。”阿图罗回答。 黄山想了想,他说道:“把我送进去吧。” “什么?”叶佳欣表情一变。 “我的“神谕·爆破”有足够的杀伤力,阿图罗研究员,你掌握的魔法能够击杀四只星之眷族吗?”黄山十分严肃盯着他。 阿图罗眼睛闪动不停,他确实没有掌握什么攻击性强的魔法,要知道研习黑魔法本就违反了组织规定,何况他放弃了魔法数十年,近日才重新捡起这项能力,他本来是想赌一把的。 “要不还是再商讨一下?”叶佳欣提议。 黄山指了指天上,“没时间了。” 阿图罗有些纠结,他可以为了阻止末日赌上自己的性命,但他不想用别人的命当赌注,因为他知道眼下这种情况把人送入镜子十之八九不会回来,镜子里的世界随时有可能彻底崩溃,里面的人自然随之消散。 可他知道最理性的做法就是让黄山进去,这样任务成功的概率会高得多。 “别犹豫了!”黄山双手捏着阿图罗研究员瘦弱的肩膀,目光赤城,作为iaco神谕部队长,在这个世界最需要他的时候,哪怕要赔上性命同样义不容辞。 “咳咳。” 什么声音? 几人相视一眼后巡视四周,这里除了他们哪还有其他人? “hello大家,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又一道声音传来,仿佛就在耳边,而且这声音十分耳熟,一定是他们认识的人。 阿图罗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趴到地上的镜子边缘朝里望去,急忙喊道:“兰斯洛伊!是你吗兰斯洛伊?” 几人人纷纷瞪大眼睛,惊奇不已。 在颠倒的世界中,兰斯洛伊对着阿图罗挥了挥手:“对,是我,我还在镜子里,虽然我现在有无数个问题,但我听到了你们刚才的对话,所以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开始拯救世界吧!” “好!”众人简直像是看到了救星,哦不,兰斯洛伊就是救星,他才是那个永远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人。 雷电划破长空,带来希望。 破碎的世界中心,兰斯洛伊站在尚未遭侵蚀的圣路易岛上,抬头望向天空中三大生物,它们聚集在一起,发出难以理解的音节,像是正在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无数触须在空中飘动。 除了此圣地,镜中的巴黎几乎已经分崩离析,大地上长出似藤蔓似触手的肮脏之物缠绕着房屋高楼,所有建筑都在被分解,如烟尘般升空,大地在寸寸崩塌,以冰裂的速度蔓延,兰斯洛伊由于被传送得太远,当他找到方向回到巴黎时,镜中世界便开始了变化,他只好不断在镜中移动以避免陷入已经崩溃的空间,最后才跑回城市中心,众人搬来的这一面镜子中。 如果不将天空中的怪物杀死,整个镜中世界都将被摧毁,而星之眷族的意图无需多言,一切为了邪神的降临铺路,真到那时,恐怕任何手段都为时已晚。 黄山与叶佳欣正在调试荷电粒子炮,设定能量与距离,他们将炮口对准其中一只星之眷族,对着看不见的兰斯洛伊喊道:“准备好了吗?” “当然。”兰斯洛伊凌厉的目光盯着天空中的星之眷族,虽然是以仰视的姿态,但他的目光睥睨,似乎就连怪物都必须臣服在他的脚下,他嘴角扬起,浑身电光大作,双手之间诞生出一道道璀璨而暴躁的电流,“神谕·宙斯!” “三、二……”黄山高举手指示意,“一!” “发射!”黄山按下按钮。 兰斯洛伊就站在镜子中的荷电粒子炮旁边,听到指令后双手迅速交叉,几根手指伸出,指引雷电的方向。 镜子内外同时有光束冲天而起,在灰蒙的世界中成了唯一夺目的光,狂暴的雷电与粒子光束贯穿星之眷族巨大的躯体,终于使其发出一声无比粗重的呜声,众人只觉得整个空间包括自己的灵魂与耳膜都在鼓动,塞纳河水不断泛起波澜。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这是他们首次对星之眷族造成伤害而未复原,他们清晰地看到那只星之眷族身上有一个醒目的伤口,天空中的触须如秋叶般纷纷脱落。 只这一击便重创星之眷族。 “好!”阿图罗激动呐喊,方法果然奏效。 仪式被打断了,星之眷族很生气,好吧,也没人知道它是否会生气,但它确实对着下方如蚂蚁般渺小的人类发动了攻击,而且是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如同神迹般的攻击。 他们抬头看到灰蒙的天幕之下竟然诞生出一片全新的夜空,整座城市由昼入夜,无数闪耀的星辰高悬天际,就像童谣里唱的那样。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此时此刻,星辰的确是挂在天上的,它们闪烁时如同密密麻麻的眼睛正在眨眼盯着众人,他们这时才意识到,听起来那般美好的童谣真正发生时竟然如此令人胆寒。 然后呢? 星辰之下忽而大雨滂沱。 漫天繁星滴落下一种如光似水的物质,晶莹发亮,铺天盖地又如赴火的飞蛾。 第208章 恶夜燃烛光(8) 当夜空布满肉眼可见的星辰时,它应该是万里无云的,下雨自然无从谈起,众人十分清楚,那一闪一闪绝非真正的星辰,那倾盆如瀑也非真正的雨。 “神谕·屏障!”他们之中有一人反应很快,是神探二人组中的马子涛,他的神谕生效,几人周围的空间猛然波动,闪耀出晶体般的磷光,荧光之雨倾泻其上,流落到一旁的地面,没能淋到他们身体。 “这是什么?”黄山问阿图罗。 “不知道,没见过,也没记载。”阿图罗回答。 “兰斯洛伊,你没事吧?”叶佳欣低头对着他们脚下的镜子问。 镜子里的空间与外界一样,下起了诡异的雨,兰斯洛伊同样可以躲在屏障之中,所以并不大碍,或者说:“暂时,不过这边的地面似乎在加速瓦解,恐怕没多久就容不下我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在兰斯洛伊的眼里,这座城市已经只剩下这两座相连的小岛,远处皆是崩溃的空间,充斥着混乱与黑暗,以及生长在其中的触手,此外根本无法存在任何生物,若是这最后一片净土也被侵蚀,镜子里再无容身之地。 黄山调整粒子炮的角度,他问马子涛:“你的屏障可以开个洞口吗?” 马子涛点头,使空间看起来有了具体的形状,闪耀着鳞片似的光芒,屏障变化形态,将粒子炮的炮口露了出去,一滴雨水却趁此一瞬间的空隙飘了进来,滴落到夏一杰的手臂上。 夏一杰如遭雷击,瞪大双眼后整个人开始醉酒般摇晃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脑袋,瞳孔放大到常人无法达到的程度,可是这些他自己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眼前的画面变得极为扭曲,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形状,并且在不断地蠕动、交替、变换。 他仿佛陷入了只有斑驳色块的世界,当他回过神的时候旁边的几人正在扶着他,明明只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浑身渗出冷汗。 “你怎么了?”阿图罗问。 夏一杰心有余悸地缓了口气,他道:“刚才有画面进入我的脑子,但好像不是通过我的眼睛,而是某种感觉,我看到的东西像是机器生成的画面,热感应图像、声呐探测模型等等,它们在不停变化,非常……恶心,这雨水是可怕的精神攻击,我只碰到一滴,要是毫无防备被淋湿,我们可能已经完蛋了。” 众人心头一沉,他们头顶可是滂沱大雨,夏一杰竟然告诉他们一滴雨水便有这种威力。 镜子里的兰斯洛伊可没功夫磨叽:“黄山队长,我们这次对着怪物那个看起来像是头部的位置攻击。” “好。”黄山瞄准星之眷族的面门,如果那是的话。 兰斯洛伊再次汇聚雷电,双手之间如有神龙咆哮,轰隆作响,众人只看到脚下的镜子正在疯狂闪烁,简直像是要撕裂那片空间。 粒子炮的能量准备完毕,只等黄山按下发射按钮。 随后粒子炮的光束与雷电分别在不同的空间再次爆发,直冲天际,能够湮灭一切物质的能量狂暴轰入星之眷族的头部,震耳欲聋的可怕音节响彻天下,所有人都感到心神颤动,眼前的世界像是电子故障般闪烁出了原本并不存在的色彩,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这种突兀的错觉让他们的感官发生了迷离。 马子涛的空间屏障闪烁一阵,好在他还能撑住。 结果是好的,那星之眷族在无匹的攻势之下终于从高高在上的天空沉下地面,巨大的身躯土崩瓦解,诸多触须纷纷扬扬飘落,掉进塞纳河里溅起巨大的水花,他们成功杀死了一只星之眷族! 那股可怕的精神波动不仅影响到了组织众人,还有在巴黎圣母院的白鲟与黑熊,他们奉奥丁之意前来阻止敌人的行动,早早便藏在了这里,可是按照奥丁之言,结局其实已经注定了,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所以眼看着一只星之眷族的陨落,白鲟和黑熊并无异常神色。 他们站在审判之门与国王廊的上方、玫瑰花窗前,在末日中心欣赏美景。 如果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白鲟抱着相机,黑熊抱着她的猫。 “这一天终于来了,跟我期待的一样,无论如何你都会站在我身边。”白鲟大多时候盘着长发,这样方便挂着相机。 “无论如何吗?我们今天可是带着命令来的。”黑熊并不确定这一点。 白鲟含笑看他:“如果教主让我们去不同的地方,你也没有意见吗?那太令人难过了。” 黑熊似乎此时此刻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逗你的,既然他都说了这次召唤无法被阻止,又为什么要我们来?你真以为教主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黑熊这个魁梧的俄罗斯大汉眼神竟然闪躲,“我们什么关系?” 白鲟表情无奈叹气,指了指天上,“你从来不敢对我放开所有感受,可今天世界都要完蛋了,你还在顾虑什么?” 怀中的猫叫唤一声,看空中光雨流落、到处狼藉,黑熊的喉结滚动两下,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很奇怪,如果他还能爱上一个人,又怎么会如此憎恶这个世界?所以他的嘴巴像是被魔法堵住,似乎一旦开口便意味着信念崩塌,承认爱意的瞬间定会被前所未有的痛苦惩罚。 他明明克制了那么久。 白鲟摘下脖子上的相机,她大胆地伸手触碰黑熊的脸,踮起脚尖,明媚与深邃的眼瞳在不足十公分的间距对视,竟像天空与大海的相望,她说:“难道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不是为了在世界的最后一刻相爱吗?” 黑熊瞳孔收缩,白鲟已经迎面吻了上来,顷刻间如翻江倒海、天崩地裂,整个世界乃至宇宙都消失在了此刻。 原来世界末日是如此简单,只需要一个吻。 周遭流光四起,相机缓缓漂浮了起来,怀中的小猫也识相地不翼而飞。 一辆车淋着光雨从左岸飞快行驶到圣母桥上,朝广场开去,开车的是吴可非,他甚至还戴着墨镜,副驾驶坐着格洛丽亚,他们似乎来得有点晚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见屏障中的几人一直在招手,似乎让他再开过去一些,而那屏障也在慢慢扩张,看起来想要容纳下这辆车子。 吴可非小心驶了进去,然后开门下车,阿图罗解释:“不能淋雨。” 他当然也看得出这雨不对劲。 “我们继续吧,队长。”镜子里的兰斯洛伊说道。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感觉浑身一轻,像是变成了一片羽毛,竟然缓缓漂浮了起来,他们完全感受不到自身的重量了,不仅如此,天地间的光雨同样停止了下落,一颗一颗晶莹剔透漂浮在空中,像是阳光照射下的尘埃,就连十分沉重的粒子炮也在微微晃动,而塞纳河水早已连天而起,化作水幕。 重力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也是星之眷族的能力吗? 那面巨大的镜子在空中缓慢翻转,镜中的世界在翻天覆地,兰斯洛伊同样漂浮其中,看天与地在头脚交替。 “我的神谕消耗也很大的。”一直在维持屏障的马子涛苦兮兮地说道,他的屏障还是能将雨水隔绝在外。 “神谕·霜降。” 周围悬浮着的雨水开始结冰,化作了诸多发亮的冰晶。 “让我试一下。”吴可非横着漂浮在空中,如在水中仰泳。 屏障露出一个洞口,吴可非伸出手,触碰一粒冰晶,似乎并无异样。 “你的神谕可以撤掉了。”吴可非说道,马子涛听此如蒙大赦,空间一阵波动,屏障消失,他们触碰着冰晶,无法体会到夏一杰的感受。 叶佳欣抓住漂浮的镜子,黄山划动手臂,朝粒子炮而去,他们不能再拖了。 · 今天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活动车辆,而现在还有一辆车轰鸣着油门行驶在雨中,除了这雨其他没什么奇怪的,直到他们看到天上的其中一只怪物倒下,并且在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周围不太对劲。 原本紧实的油门再踩下去竟然有种挂了空档的错觉。 “明微!你在开什么?车怎么飘起来了?”一旁的喻朝汐满脸惊慌,紧紧拽着安全带。 “他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能起飞不成?别什么事都怪我好吗?”明微无论是转动方向盘还是踩刹车都不管用,车子带着惯性就这么往空中飘去,甚至缓缓旋转。 “啊!”喻朝汐尖叫。 他们看到前方塞纳河上慢慢升起水幕,雨水颗颗悬浮,然后结冰,在桥的两侧形成了冰之结界,他们的车子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快要撞了上去了,明微整个人往旁边倾斜,极力控制车子想从圣母桥的上空通行。 他没想到车子开始慢慢翻转,直至完全颠倒,好在确实飘入了两侧都是冰壁的通道之中,在失重的时候,上和下似乎没有了区别,他们透过车窗看到颠倒的世界两侧粼粼寒光,仿佛突然之间闯入另外一个时空。 第209章 恶夜燃烛光(9) 由于失重漂浮在广场上空的众人看到车子也朝这里飘来,一个个挥动四肢连忙躲避,像极了海里的鱼群发现掠食者,四散而逃。 阿图罗认出了那辆正是明微从他这里开走的车。 “明微!快出来!”看车辆从头顶掠过,再不出来不知道要飘到哪去。 一只懵懂的布偶猫在空中快速扒拉小爪子,瞳孔几乎凝缩成一条线,抓住了它身边唯一的物体,那台相机。 它的爪子拍到了快门,记录下身后这奇怪的瞬间,一群人东倒西歪漂浮在半空,一辆颠倒的车打开车门,两个人抓着把手挂在那里,周围是无数雨水凝结而成的冰晶、河水构成的结界,天上还有不可名状的怪物一角。 所有人惊慌失措,唯有小猫一脸天真。 “你们两个,别搁那飘了,快来帮忙压住炮口。”黄山对空中的明微和喻朝汐喊,在零重力环境下哪怕只有微小的作用力都将引发整体运动轨迹的改变,而粒子炮的威力不必多言,若是不慎失控将对周围的环境以及大家的人身安全产生巨大威胁。 “我们没有重量,怎么压?”喻朝汐和明微放手,游到粒子炮上面。 “等会启动之后,如果粒子炮位置变动,你们必须用自身的反作用力去打断,推一下就行,粒子炮释放只有一瞬间。”黄山指示,两人领命。 叶佳欣在一旁努力控制镜子的平衡,一切再次准备完毕,黄山问兰斯洛伊:“还可以吗?” “当然。”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黄山按下按钮,他控制粒子炮的同时也在控制着兰斯洛伊,粒子光束与雷电再次在不同的空间冲天而起,光芒自下而上如一柄锋利的刀剑上挑,将星之眷族巨大的身躯从中间一分为二,明微和喻朝汐见炮口微微抬起已经划过星之眷族的头顶,当即往下一推,两个人都因反作用力飞退,好在成功让粒子炮的位置复原。 镜中世界,雷电在兰斯洛伊的控制下同样疯狂撕扯着那巨大且恶心的身躯,瞬间将其撕碎。 又一只星之眷族陨落,至此,高空之上只剩最后一头庞然大物。 可怕的声波笼罩天地,众人眼中的世界再一次出现了色彩故障,这回更加严重,所有物体像是被分离出几道颜色不同的残影,虽然只持续一瞬间,但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已经难以为继,更有甚者已经晕厥过去,失去意识漂浮在空中。 黄山捂着自己的额头甩了甩,强撑着意志喊道:“大家还好吗?” 清醒者接连回应,看样子只有马子涛因为刚才消耗过度而倒下,诚然剩下的大家也几乎靠近崩溃边缘,但他们距离胜利之差也只差一步之遥,无论如何都必须坚持住。 “兰斯洛伊,我们最后再来一次。”黄山振奋说道。 然而这一次没有声音回应。 “兰斯洛伊?”黄山心头一沉。 叶佳欣俯瞰镜子里的世界,那个颠倒的世界中,兰斯洛伊金发飘扬躺在空中。 “他晕倒了!”她声音急切,众人听此不禁开始慌乱。 黄山反应迅速对阿图罗喊道:“快,把我送进去,你们来操控粒子炮。” 叶佳欣的逻辑依旧十分清晰:“等等,你进去怎么出来?那个空间已经快要崩溃了,我们就算杀死了最后一只星之眷族,很难再保持清醒,你也一样。” “现在是考虑后果的时候吗?”黄山表情严肃,“我们一开始就已经讨论过了,现在只不过是继续原来的计划,没时间了。” “我跟你一起,我的神谕说不定能起作用。”叶佳欣说道。 黄山皱眉:“不需要无谓的牺牲。” “我去吧。”吴可非抽出身后的命运之剑,“我熟悉镜子里的空间,你熟悉粒子炮。” 黄山:“你需要近身战斗,更加危险。” 吴可非:“我有把握。”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很冷淡,黄山完全不理解这种坚定的由来,就好像他不仅仅有把握,而是他确信自己能够轻易杀死星之眷族。 “我们还有镜子吗?”吴可非问。 夏一杰连忙从马子涛的兜里掏出一堆:“有有有,阿图罗研究员让我们拿了不少。” “等我进去之后,听我指令往天上扔。”吴可非说。 “好。” 吴可非看向阿图罗研究员,“动手吧。” 阿图罗接过叶佳欣手中那面最大的镜子,举起湿婆的手杖念诵咒语,奇异的紫芒发自手杖上那颗黑曜石,镜子先是被锁链般的紫光牢牢地绑在地上,随后他将手杖点向镜面,一圈火焰从手杖的尖端发出,如湖面上的涟漪般扩散至整个边缘。 这幅画面吴可非已经见过一次,正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让他这次提前动用神谕,身上冒着寒气进入镜子当中。 顷刻间,世界翻转。 吴可非挥动四肢朝空中漂浮着的兰斯洛伊游去,随后将其拦腰拽住下拖去,先用神谕为他降温,再塞进镜面让他回到外界,这家伙睡得安详。 然后就轮到高高在上的大家伙了,它身上无数触手仍在摆动,做出类似祈求的姿态,对于人类而言,它已经是神了,但神之上还有神。 “夏一杰,朝星之眷族周围扔镜子,多扔几个,方向不要太集中。”吴可非喊道。 夏一杰屏气凝神,天地间充斥着冰晶,要将镜子扔到那么远处似乎并不容易,好在现在的重力有利于投掷,于是夏一杰用力接连将镜子脱手甩出,一面面一路破空,冰晶并未对其造成多大阻碍,在这样的重力环境下,悬浮的冰晶不足为惧。 在众人看不到的世界里,吴可非的身影在不同的镜面之中闪烁出现,这便是镜中世界的便利之处,他完全可以移动到附近的任意镜像空间,于是当一面镜子接近星之眷族的时候,他便轻易出现在星之眷族的面前。 提剑望着面前这个恶心的东西,在如此近距离之下,感觉面前任意一处都像是深渊,又如同管中窥豹,难以想象竟然是个巨型生物。 “神谕·霜降。”吴可非周身有一圈冷光,剑上冰霜凝聚,他用尽全身力气朝星之眷族巨大的身躯刺出一剑,剑尖轻易没入皮肉,他理解对于如此庞大的生物而言,被剑刺中与人类被针扎并无多大区别,但这一针如果能冻结它的血肉则另当别论。 肉眼可见的结冰速度以剑尖伤口为中心扩散,极寒之气在星之眷族的体内疯狂席卷,大概是发现了这只吴可非这只蝼蚁,无数触手瞬间出动 吴可非早有准备,抽剑消失,出现在另外一面镜子中,再次刺出一剑,随后他不停消失在原地,又瞬间现身于另外一处,星之眷族巨大的身躯很快被刺成筛子,最后他出现在了星之眷族的头顶,自上而下刺出一剑。 星之眷族发出恐怖的厉啸,天寒地冻要将其彻底冰封,诸多触手朝天空蠕动,却都在即将触碰到吴可非的一瞬间被冰冻在他的眼前。 “凋零。”吴可非轻声,诸多触手应声断落,簌簌而下,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干瘪得如同枯萎的树枝。 吴可非拔出长剑,身影闪现至另一面镜子中,同时朝下方大喊:“黄山队长!” 黄山早已准备就绪,按下按钮,粒子炮凝聚毁灭光束,猛然爆发。 明微和喻朝汐则再次压下过度抬起的炮口。 粒子光束疯狂切割泯灭着最后一只星之眷族,镜子内外同时遭遇毁灭性打击,星之眷族的嘶吼贯穿天下,众人捂着耳朵,眼前的世界仿佛分裂开了,一道道不存在的色彩残影挥之不去,重力竟在这时猛然回归,所有人的身体都被大地吸附,直直摔了下去。 天地间悬浮着的无数冰晶突然碎裂,纷纷扬扬洗刷大地,再次给了他们一记重拳,终于体会到夏一杰所描述的画面,残酷的是夏一杰本人又经历了一遍。 四周冰之结界消散,星之眷族四分五裂的身躯同样落下。 吴可非在下落过程中闪现至地面上那面最大的镜子,身体没有受伤,但与其他人一样,他的精神正在经历炼狱。 明微从地上爬起,却见众人纷纷倒下。 远处还有一团白色正在摔落,明微顿时出声:“爱德华!” 所有声音都随着这一声沉寂,画面变成黑白,时间停滞于此。 “怎么了我的老伙计?”爱德华出现在明微身边。 明微走向巴黎圣母院前门,抱起一只距离地面只差一点的小猫,它甚至还抱着相机,而且明微认得出这是白鲟的布偶猫。 爱德华翻了个白眼:“你就算不救它也摔不死的,它可是猫。” 明微抬头看向国王廊上方,把猫递给爱德华,“你把它送上去。” “哇靠,你把我当什么啊?”爱德华勃然大怒。 明微把猫端在爱德华眼前,道:“你能拒绝我,你能拒绝它吗?” 爱德华跟猫对视,看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最终无奈接了过去,很快出现在白鲟和黑熊身边,在落满灰尘的玫瑰花窗前,他们两个甚至还在相拥而眠,真是浪漫至死。 爱德华把猫放到两人中间,自己则坐在了国王廊上,晃悠着腿,时间开始流逝。 白鲟迷蒙蒙微微睁眼,感受到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的怀中,她看到一旁似乎有人,却始终无法看清对方身影,诸多色彩残影仍在持续,她最终闭上了眼睛。 第210章 恶夜燃烛光(10) 其实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天空中乌云密布,似乎随时会再下一场雨。 明微站在圣母院前,望着广场上不省人事的大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证这幅场景。 “他们都怎么了?”明微问。 国王廊上方的爱德华回答:“星之眷族的精神波动是十分强烈的,三只星之眷族死在眼前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画面,哪怕是神谕者。” “我为什么没事?” “这是什么傻问题?你有我啊!”爱德华摊手,“要是你也晕倒了,我找谁交易去?” “又要交易。”明微还没来得及为前半句感动便听闻噩耗,他还以为已经结束了。 “整座城市的镜像空间已经被同化完成,三只星之眷族的死亡是最后的祭祀,舞台已经搭建完毕,就等你们的邪神主角登场啰。”爱德华兴趣盎然,像是一位翘首以盼的观众。 “难道不应该杀死星之眷族吗?”明微不解。 爱德华摇头:“不杀死星之眷族它们同样会召唤来邪神。” 明微无奈叹气:“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以前我没加入iaco或者我还没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能坚不可摧地存在那么久,现在却需要我们交易才能延续。” “坚不可摧?”爱德华品了品,“其实是苟延残喘吧,iaco存在了这么久,有老人牺牲,也有新人加入,担子当然是抗在还活着的人的肩上,这并不难理解,难道你认为自己就应该像是完全不曾存在过那样不造成任何影响吗?事实是没有人可以做到这点,因为你确实存在。” 明微耸肩,抬头看着爱德华,“我还剩什么呢?你还想拿走什么呢?” “你身后是什么?”爱德华问。 明微转身,回答:“巴黎圣母院。” “里面有什么?” “耶稣?”明微不确定。 “有你的陈璃画。”爱德华直言。 明微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要交易陈璃画?买卖人口犯法的你知道不?” 爱德华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说:“猜对一半,交易内容是她的记忆,所有与你有关的记忆。” 明微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爱德华接着说道:“那个梦境世界由她的记忆编织而成,特别是关于你的记忆,如果你想让她回到现实,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我不同意,我也没有资格同意,那是她的记忆,就像奥丁说的,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愿不愿意回到现实。”明微摇头。 “明微,你忘记自己交易过她的一场梦吗?也是有关于你的,这场梦与那场梦又有什么区别呢?”爱德华低头笑了笑,就这样俯瞰明微,高高在上的魔鬼。 “跟她彻底忘了我是两码事。”明微一直摇头,苦涩涌了上来,天地间好像又飘起了细雨。 “我只是提了个建议,采不采纳是你的事情,你这么在意她,又不愿意献祭她的记忆,为什么不趁现在走进巴黎圣母院呢?她还在等你呢,你会在那里获得幸福和自由的,这个失去她的世界有那么重要吗?” 天空骤亮了一瞬,随后响起一声惊雷,大雨应声而落。 明微看到广场上的镜子有触手钻出,不止镜子,四周所有能够反射画面的物体都像是某种通道,玻璃、水面就连雨滴都倒映着可怖景象,再次有闪电亮起,让明微看到天空上大雨之中一尊骇人的虚影若隐若现。 它庞大如山岳,天地间的空间顿时陷入了扭曲与混乱,直视它的时候,仿佛在直视另外一个世界。 原本只存在于镜像空间中的触手全都活跃了过来,整座城市的所有镜面都有触手钻出,大雨滂沱之下如同置身深海。 洛基和奥丁在不同的地方眺望同一个方向,他们似乎都出现在了对方的身边,但彼此不再开口,奥丁对着远处的虚影举起酒瓶,混合着雨水一饮而尽,墨镜前和酒瓶上的镜面解忧触手蠕动,作为始作俑者,他显然无需惊讶,此时此刻就连地面上的一滩水都可看作连通另一个空间的隧道,整座城市长满触须。 雨水打在明微的脸上,冰冰凉凉,他要走进审判之门躲雨吗? 代价是整个世界吧? 明微几乎要哭了,或许他已经哭了,只不过分不清雨和泪,他真的不想让陈璃画忘了他。 可是根本没有人躲这场雨,因为他们都倒在了地上,狼狈地湿漉着,他又怎能在此刻离去?为什么非要他在陈璃画和世界之间做出选择?这绝不是他加入iaco的目的,他从未想过二者之间存在任何冲突,且这个世界居然会落到自己手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能靠牺牲。 明微突然想到什么,他淋着雨走到那面大镜子旁,触手在镜面上如雨后春笋般生长。 “吴可非还在里面!”明微想起喻朝汐说过的事情,“奥丁为什么能自由出入镜子空间?卢恩符文吗?” 爱德华点头,一枚像是“r”的卢恩符文出现在明微手心,爱德华说:“读音是『raido』,瑞多,有旅途和旅行者之类的含义,拥有穿梭不同空间的效果。” 明微看着镜面上扭动着的恶心的触手,另一枚符文亮起,火焰自他手中诞生,朝镜面压下,在火焰碰到触手的瞬间,明微仿佛看到被洒满盐巴的蚯蚓,它疯狂扭动着,甚至发出了一种小声的尖啸,很快便缩了回去。 他抹去脸上的雨水若有所思,随后一脚踩入镜子,世界颠倒过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只是镜子里的末日光景让他无暇细细体会。 这座城市早已破败不堪,遍地布满触手,四处生长着奇形怪状的植物,暂且称那些东西为植物吧,至少没有长脚到处乱跑,但情况并没差多少,它们甚至无视了镜中世界折射不到的断裂的黑暗区域,将所有碎片般的场景连接起来,沐浴着大雨恣意生长,镜像空间已经成为它们的世界,并且仍正在向外吞噬,很快,整座城市将彻底沦陷。 甚至在此之前,天上那道虚影就已经降临,届时绝非一座城市的存亡问题。 雨中,明微寻找着吴可非的身影,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即便是镜中也存在其他人反射的身影,大家都倒在广场上,都淋成了落汤鸡,天色已经入夜,大雨模糊了明微的视线,后来顺着一柄剑的微光,明微最终找到了目标,他把剑收回鞘,然后架住对方艰难地往镜子拖去。 这家伙可真够拼命的,他没有想过很可能会死吗? 镜子就在旁边,明微气喘吁吁坐在地上,任凭大雨倾盆,反正也无法更湿了。 浑身都是冰凉的,就连心也是,他发现自己有点不想回到镜子外面了,他不想面对要献祭掉陈璃画的记忆才能去挽救的世界,完全不想做这笔交易,这是他最抗拒的一次。 那可是陈璃画,而且是只在意他的陈璃画,明微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她竟然那么重要,陈璃画为了他甚至可以抛弃世界,难道自己反倒要为了世界抛弃她吗? 他真的做不到。 密密麻麻的雨滴胡乱拍打在明微的脸上,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用力攥紧拳头,猛地捶向大地,一圈火焰扩散开来,周围的触手与其他脏东西唯恐避之不及,纷纷退避三舍,为此地划出一片泾渭分明的区域。 剧烈的痛感充斥着明微的神经,这只甚至还是缠着绷带的手,他颤抖着将双手放在自己眼前,手心分别有一个符文,空间、火焰。 不,不止,爱德华上次的交易还在,他分明掌握着所有卢恩符文,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于是咬牙集中精神,双手之上瞬间诞生诸多符文,一枚枚悬浮散发着各不相同的威能。 符文之光照亮了明微的双眼,他望向四周,拥有完整的卢恩符文力量的他,能够拯救这座破败不堪的城市吗? “跨越空间的火焰净化不洁。” 一枚枚卢恩符文像是听候差遣的士兵,在明微话语落下的瞬间便构成符阵,明亮的火焰凭空降生在滂沱大雨之中,却并未被浇灭,触手疯狂收缩躲避,可火焰如影随形,只要沾染一星半点便能化作燎原烈火,夺目的火光在黑暗中破碎的城市霍然冲天而起! 重新露出笑容的脸被火光照亮。 “让我们点亮漆黑的世界吧。”明微终于站了起来,站在火光中心,站在整座城市的中心。 坐在蒙马特高地圣心堂前的奥丁同样缓慢站起身来,相隔重重雨幕,远空之中那道虚影若隐若现,俯瞰整座城市的他,墨镜的一对镜片反射出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一边暴雨倾盆,一边烈火燎原,它们交叠在一起,构成绚丽的奇景。 如规则崩坏、世界倾覆,奥丁摘下墨镜,蓝色独眼之中,天空落下的每一滴雨水都倒映着整座镜像城市的火光,漫天流萤坠地,在水面激起涟漪,耳边潇潇不断。 那道威严而神秘的神明虚影终究于星火中消散。 有一个人在忤逆诸神。 “明微。”奥丁声线低沉,若不是他将酒瓶猛的砸下则看不出喜怒。 明微有一句话其实说得很对,世界是面镜子,他看到的是自己,支离破碎的自己,或许有人修修补补,希望重归于好,而他只想让镜子也支离破碎,在死前,他会永远义无反顾地向镜子挥出拳头,哪怕鲜血淋漓。 世间水火绝无可能被一再拯救。 第211章 山雨(首) 镜中世界被火海冲刷洗净,一切异常消失不见、复归原样。 星之眷族与邪神虚影像是从未来过那样无迹可寻,巴黎仍在大雨之中。 洛基目睹黑暗降临,原本该降临的不只是黑暗,看来还是没能成功。 “你的脸色不对,看来我赌赢了。”周唐林仍在幻象之中望着虚幻的世界。 洛基没有太多表情流露,他摊了摊手:“你可以赢无数次,但我只需要赢一次。” 幻象消散,周唐林发现自己身处高楼边缘,脚下是漆黑的万丈深渊。 他用脚试探,确认眼前不再是幻象,说道:“古往今来,站在我对面的人都这么想,很可惜,你们所有人加起来一次都没有赢过。” “再见了老家伙,希望我们还能再见。”洛基挥手潇洒离去,没人知道那是否他的真身。 周唐林被雨淋湿,坐在天台边缘了望城市,四处灯光亮起,把雨滴照耀得如同流星,他欣慰地笑了起来,万千雨水降落在身旁,他的背影看去是那般寂寥,看来这个世界并不是永远都需要他在场。 巴黎市政府发布通告:“近日城中暴动不断,我方已加派警力维持秩序,情况基本得到控制,同时正与其他部门合作清理街道、修复在事故中损坏的公共设施与建筑,望广大市民酌情外出,若有调查烦请配合。” 市政厅里虽然大部分都是奥丁的人,但对于上级命令的本职工作还是不能阳奉阴违,也无法明着干扰iaco做事,何况奥丁没有吩咐。 iaco的善后工作迅速开展,许多远道而来的成员见事件已经结束便也加入到善后的队伍中,包括救援广场上昏迷的大家,除了这些一线成员,没人知道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好在他们的生命体征平稳,看起来也没受重伤,都送往巴黎基地的医疗部应该会陆续醒了过来。 喻朝汐清醒时茫然无措,她只记得大家合力杀死最后一只星之眷族后,精神便在强力的冲击下难以为继,全倒了下去,现在看来那也代表了结束,而且大家都还活着,这显然值得庆祝,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执行了那么多次任务,就是为了这一刻。 可惜没人跟她庆祝,明微还在晕着,奇怪,别人都醒了,怎么他还没醒? 喻朝汐脑袋还有些发晕,摇晃着下床走到明微床边,摇了两下:“明微?” “哇!”明微突然张牙舞爪地蹦了起来。 “啊!”喻朝汐被吓得一激灵挥出巴掌,医疗部中响起一道清脆的掌声,引来室外护理人员的侧目。 明微结结实实地挨了耳光,当即捂着脸叫苦连天:“我靠,打人不打脸!” 喻朝汐惊魂未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几岁了?” “跟你学的。”明微理直气壮。 这时周唐林快步从门口走了进来,“哟明微,你是被怪物袭击了吗?怎么伤这么重?” 明微当即正色点头:“那怪物太吓人了,满头白发,跟传说中的白发魔女似的,一巴掌有千钧之力!” 喻朝汐气得牙痒痒。 “回来就好,没事就好。”周唐林猛拍明微肩膀,“陈璃画呢?” 明微表情僵住,情绪顿时低沉下去,他说:“她很安全,但被奥丁的魔法困住,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救出她。” “会有办法的,你先好好休息吧。”周唐林安慰道。 恍惚间又听到了魔鬼的轻笑。 “喵~” 白鲟和黑熊被一声轻唤拉出混沌的世界,如同初生于世的婴儿那样茫然睁了睁眼,温暖的小猫在他们怀中拱了拱,大概是饿了。 两人相拥清醒,第一时间望向对方,一切还没有结束。 可是他们已经像是庆祝末日那样开始了相爱。 圣母院落满灰尘的花窗、冰凉的走廊,他们躺在那里,不知所措。 亚当、夏娃左右伫立。 湿润的风吹动窗帘,明微躺在分部的房间床上,窗外灯光明暗不定、形状不等,似被某物遮挡,他睁眼看到一人坐于窗台,那人顶着跟他一样的面容,穿着跟他一样的衣服。 “你想不开啊?大半夜坐在那里想吓死谁?”明微问。 爱德华背对着他,声音飘进他的耳朵:“我可没你那么脆弱,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掉,光是用味觉交易的力量已经救了你几条命了?这桩买卖可真是亏本,要是魔鬼界也有个颁奖典礼的话,我估计能拿个最佳慈善奖。” “切,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可怜,你不是还想要陈璃画的记忆吗?”明微嗤之以鼻,“那可是……宝贵的东西。” “请你搞清楚,不是我想要,是你只能给我,否则她将永远陷于梦境,当然,你还可以抛弃一切跟她双宿双飞。”爱德华无情打击,“此外你还有什么办法呢?求爷爷告奶奶找可能有用的魔法吗?可是它的原理就是关于记忆,免不了在这上面动刀,何况她跟梦境世界不分彼此,你又该如何对她施法?跟我交易已经是最优解了,还能获得力量。” 真可谓是苦口婆心,明微把被子盖过头顶,想阻止声音进入耳朵,可对于魔鬼而言,这招与掩耳盗铃无异,他总有办法让你听到他的低语。 “如果你既不交易,又不进圣母院,其实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替你陪她。”爱德华阴森森笑着。 明微瞬间将被子掀开,在正要开口骂人之时,天花板上开始投影般浮现画面。 画面里是陈璃画,她坐在一艘小船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身边空无一人,小船随着海浪起伏,似乎随时会被扑翻过去,可那是她的梦,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巨浪袭来,直接吞噬了一叶孤舟,平息过后,陈璃画全身湿透浮在海面上,长发在蔚蓝的海水中飘扬散开,嘴里吐着水,像是一只小鲸鱼。 “好无聊。”她望着蓝天说道。 她并不知道,躺在床上的明微感觉自己正在被她注视,海与天之间,天与地之间。 “你看,她多可怜。”爱德华说。 “一个能够创造一切的人,很难跟‘可怜’二字划上等号吧?”明微说道。 “明微,是你让她知道自己在梦中,让她知道一切都是虚幻,作为她世界里唯一真实的人,你却狠心离她而去,她当然可以创造一切,可那也意味着一切都是已知的,只有你,是未知,现在未知不存在了,一切就失去了意义,她甚至可以创造一个一模一样的你,但那同样毫无意义,因为她知道真实的你在另一个世界。” 明微表情复杂,“为什么是我?” “你问我?你应该去问她。”爱德华无奈摊手,“说不准她真的喜欢你哦!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大美女的身边也并不全是高富帅。” 明微此刻的心动都显得悲伤,许多问题好像不再迫切需要一个答案了,要么进入梦境过二人世界,要么交易掉陈璃画关于他的记忆,多极端的选项,似乎一个天堂一个地狱,这真的需要选吗?没有人会考虑后者吧?他真的好想留在陈璃画的身边,可就是无法做出决定,难道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有该死的责任感吗?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伟大的人了? 其实还有一个选项,永远留她一人在梦中,与世隔绝、无人打扰。 她会希望如此吗? 明微不知道,他从来看不透陈璃画,梦境之中一切都美好得像是用魔法编织出来的陷阱,除此之外,他很难从过往的经历看出陈璃画对他的感情,喜欢最多只是蛛丝马迹,反证早已堆积成山。 第212章 山雨(颔) 几日光景转瞬即逝,组织的善后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虽然这座城市仍被密教所掌控,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也只是暂缓了奥丁的行动,只要奥丁还活着,世界仍在水火之中。 但紧绷了这么久的众多组织成员总算可以歇一口气,此战告捷自是士气大增,他们能赢这一战,便有信心能赢下一战。 为了庆祝,组织包下了一艘塞纳河上的大型游轮,让年轻人放松片刻,这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同时还能游览巴黎风光,当然,游轮上还有两位队长坐镇,避免一群神谕者嗨过头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故。 好在这里头除了明微和喻朝汐,其他人都还算平静,他们两个已经欢天喜地地喝上了,明微没有神谕,喻朝汐的神谕造不成多大影响,不必太过担心。 船舱灯光明亮,不知名乐队在舞台歌唱,一张张方桌摆放着食物和酒,游轮平稳地行驶在塞纳河上,若是不往窗外看,甚至无法感觉到正在移动,毕竟是内陆河,而且游轮的速度慢悠悠的,像是散步的老人,很是惬意。 “开香槟喽!”喻朝汐拿着酒瓶左看右看,“这玩意儿怎么开?” “我看电影里都是摇两下就开了。”明微想了想。 喻朝汐听此便使劲摇晃瓶身,瓶子里的气泡加速升腾,似乎并未对开瓶有任何帮助。 路过的夏一杰犹豫着停下脚步,说道:“我来吧?” 见他撕开瓶口的锡箔纸,大拇指按着瓶口的盖子和木塞,另一只手扭动藏在锡箔纸下的铁丝,然后转动瓶身,木塞被气压推动,最后终于听到干脆的一声“砰”,气泡迅速涌出瓶口,喷向空中,飞溅在他们身上。 “喔~”喻朝汐鼓掌。 “还要再开的话最好别摇了,如果没压好这个塞子,它杀伤力很大的。”夏一杰放下酒瓶离开。 “喔~gentleman。”喻朝汐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怎么?移情别恋了?”明微咧着嘴,满脸吃瓜的表情。 喻朝汐转过头来当即变脸,咬牙切齿着双手越过桌面的酒菜,像螃蟹的两只粗壮的蟹螯那样钳住明微的脖子,气愤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你真的很欠揍!” “放手、放手……咳……要死了。”明微用力将她手臂往外掰。 喻朝汐松手。 明微咽了咽口水,幽怨地看了一眼喻朝汐,然后开始倒酒。 格洛丽亚靠在窗边,始终戴着手套,拿着细长的高脚杯,远远看了一眼明微和喻朝汐,他们似乎玩得很开心,有时不免让人羡慕,但她清楚那样的氛围并不适合她,更不适合吴可非。 “你为什么选择救我?”格洛丽亚平淡开口。 吴可非带着墨镜看不清眼睛,先是沉默,随后说:“因为你是读取记忆的人,大概率掌握着更重要的信息。” 格洛丽亚鼻息之间冷哼一气:“果然是个冷血的家伙,跟我想的一样。” 吴可非不作回应。 格洛丽亚抿了口酒,气泡在口中迸裂又消失,清爽的甘甜在味蕾弥漫,她道:“由于接触时间短暂,我看到的记忆并不多,除了那些为爱黑化的戏码,我只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其中有一幕值得推敲,那个在威尔士科林费尔离奇死亡的男人,他曾经跟奥丁和洛基是好友,甚至一起练习过关于穿越镜面空间的魔法,后来不知为何分道扬镳,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吴可非皱起眉头,那似乎已经说得通了,这其实并不算多么重要的信息,只是格洛丽亚还不清楚前因后果才觉得奇怪。 “还有吗?”吴可非问。 “奥丁的卢恩符文是向另一个维度的怪物交易而来的力量,类似恶魔契约,代价是他的一颗眼球,此外他给了洛基一枚卢恩符文,还有另一个人也有一枚,但这部分记忆我没办法看清,就像刚才说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而且读取记忆的优先级是从最深刻的时刻开始。” 吴可非陷入沉思。 酒过三巡。 “你喝醉过吗?”喻朝汐问明微,她已经感觉脑袋有些发昏了。 由于食物乏味,明微没少借酒消愁,桌上已经摆满了空瓶,可是香槟在他口中除了口感也跟水无异,只有流入喉咙后才有喝酒的感觉,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大脑不受酒精影响,于是迷蒙地眨了眨眼:“只有一次喝得比较多,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醉。” “断片了吗?” “没有。” “那还是没到位,来,继续,看看今天谁先倒下!” “可是酒精就像梦境一样会放大情绪,我已经很难受了。”明微嘟囔。 “你难受什么?陈璃画?她甚至有可能喜欢你,我呢?”喻朝汐愤愤不平,说着又闷了一口,呛得双眼湿润。 明微望着对方,露出苦涩的表情,不知想笑还是哭。 他们举起酒杯碰在一起,似乎听到了北岛笔下梦碎的声音。 兰斯洛伊不知何时出现在酒桌旁:“我刚刚隐约听到了陈璃画的名字。” “居然偷听别人聊天,一点都不gentleman。”喻朝汐鄙夷地啧了两声。 “我只听到这三个字,所以她现在在哪?”兰斯洛伊看向明微,蓝色的眼眸中带有野兽般凶狠的气势,谁敢跟他对视呢?像是挑衅狮王,也像直视太阳。 明微低着头,每个人都来问她陈璃画在哪陈璃画在哪,都在不断地提醒他陈璃画遇到的所有意外都是他的责任,她尚未归来同样是他的失职,明微当然也这么认为,他总在陈璃画身边不是吗?他应该拿命去护她周全,可他平安无事地出现在了这里,陈璃画依旧下落不明,兰斯洛伊还没对他发火已经算好脾气了。 “在她自己的梦里,很安全、很自由,但……很难出来。”明微回答。 “怎么才能找到她?”兰斯洛伊又问。 明微沉默,抬头看了一眼兰斯洛伊,“如果你能进她的梦里,就只要走进巴黎圣母院。” “你消失的那天我已经试过了。”兰斯洛伊摇头。 “那证明你没资格喽。”这话是喻朝汐说的,借明微十个胆他也不敢在这种场合对兰斯洛伊这般说话,她摇晃着酒杯,酒劲上头的她并没有要克制自己表达的念头,“那天我跟明微一起走进圣母院,只有他消失了,代表我也没资格,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难道你认为自己有多特别吗?当然,就算你真的很特别,但对陈璃画来说似乎并非如此。” 兰斯洛伊还不至于把火气撒到喻朝汐头上,实际上他很少生气,所有愤怒究其根本都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他清楚这点,所以更多时候他也在自责。 “那就只能希望这位‘特别的人’能把陈璃画带回来了,明微,事先声明,如果你做不到,我很难原谅你。”兰斯洛伊离席而去,无心庆祝。 喻朝汐随后撇了撇嘴:“呿,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真把自己当回事,别理他,我们继续喝!” 格洛丽亚收回目光,她伸出手在自己面前翻转,道:“奥丁的回忆太黑暗了,真想看一些美好的东西,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吴可非作思索状:“还没上过学的小孩。” 格洛丽亚难得笑了一声,更接近冷笑,她问:“你的意思是,除此之外大家的回忆都不美好吗?那这个世界也太惨了,你为什么还要投身于拯救它?” 吴可非面无表情:“除了小孩子之外,人们的悲伤总是比欢乐更加深刻,而你总是从最深刻的部分开始,当然看到的都是悲伤。” 格洛丽亚愣了一下,久久未言。 像是转移话题:“奥丁在她妻子离世后最开始是抱着想要复活她才去搜寻邪恶典籍,但拿到《格拉基启示录》的时候,他看到了书页上的诅咒——拥有者失去爱人,遗失者失去生命。这画面很深刻。” 这画面是很深刻,吴可非心想。 舞台上,两位冒牌歌手一展歌喉。 “想听你听过的音乐,想看你看过的小说~ 我想收集每一刻,我想看到你眼里的世界~” 不知名乐队把舞台主唱的位置让给了酒精上头的喻朝汐和明微,其余几人为他们伴奏,喻朝汐捧着话筒,灯光打在她的白发上,竟有月光般的美感。 “…” “我能习惯远距离,爱总是身不由己,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你已经不再存在我世界里,请不要离开我的回忆。” 听得出来这样的高音对明微有些吃力,但借着酒劲他倒是无所谓,反正需要在她面前维持形象的那位并不在这里,这时才发现歌词如此应景,平日里的情歌不免让人觉得做作,却会在某些时刻直刺内心。 一众人在台下捧场喝彩,大家今天都很放松。 曲终了,众人鼓掌之际,纷纷起哄让这个新成立的偶像组合再来一首,可台上两人又提着酒瓶欢天喜地跑开了去,穿过餐厅爬到上层的露天露台,在他们的世界里,似乎并不存在听众。 游轮像是流云,在天水之间似静似动,之前他们是站在桥上的人,现在在眺望桥上曾经的他们。 河畔琳琅的景物争夺游客的目光,行人匆匆忙忙、形单影只,孤独也融入了景物,变得琳琅满目。 它们全部倒映在水中,可涟漪又漫不经心把光影搅碎。 游轮不再前进,是世界在倒退,风追随着世界,朝他们扑面而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影分身?”喻朝汐摇晃着,仿佛游轮正在经历风浪。 “我觉得我们可能醉了。”明微跟她的状况如出一辙。 “喝醉的人怎么会觉得自己醉了?还是没到位,接着喝!”喻朝汐举起酒瓶。 明微照做,可身体终于不听使唤,在酒瓶碰撞的瞬间应声倒地。 喻朝汐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大笑:“你太弱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再喝一口,同样一头栽倒,撞在明微的肚子上,引得他双腿抽搐一下,发出一道轻微的吃痛声,很快趋于平静。 酒水顺着瓶口汩汩而流,游轮依旧平稳且安详地行驶着。 第213章 山雨(颈) 瑟尔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从他进入密大的那天便时而出现,他怀疑过自己精神分裂,也怀疑那声音是魔鬼,因为对方总引诱他干坏事,并用他的父母威胁,之前被逼到跳楼,可惜图书馆管理员救了他一命,而那魔鬼般的声音想要的东西正由图书馆管理员看管。 魔鬼自称奥丁,说瑟尔特一直都是他的手下,来到这座奇怪的学校只是为了执行任务,找一把钥匙,或者一本书,于是瑟尔特不断往返于英灵殿和弥弥之井,将所有藏品一一细看,将图书馆上下找了个遍,仍一无所获,或者说他收获了更加崩溃的精神,那些奇怪的物品和知识每多看一秒都仿佛有虫子在他的脑海中钻来钻去,令人作呕。 但他不能停下,自己的父母还在奥丁手里,虽然对方说这并非威胁,而是提醒他此前自愿前来,只是为了不被察觉而封印了他的部分记忆,他掌握的那枚卢恩符文也来源于对方,其实逻辑严密,但他真的不想偷东西,所以他不知道之前的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答应,有可能一切都只是奥丁的一面之词。 但真相在此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没有他父母的安全重要。 英灵殿中没有奥丁想要的东西,于是他们将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弥弥之井,奥丁说这座图书馆的馆藏远远比他们表面能够看到的更加丰富,瑟尔特不知消息来源,只奉命行事,为了不被发现,他连续好多个夜晚藏在图书馆之外观察,为什么不藏在里面?因为这地方科技发达,他们能通过未知的装置定位建筑中的人,大概是什么声呐、红外之类的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晚上,他看到图书馆管理员摸黑走到地面上那巨大图案的中央,微薄的天光只停留在玻璃穹顶,可一道庞大的圆柱形光束笼罩整个图书馆的中心镂空区域,仿佛一轮当头明月,光束之中悬浮着一本本古怪的书籍。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画面深入脑海。 难怪那天瑟尔特感觉自己在空中撞到了什么,原来奥丁要找的东西一直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只不过被用了某种手段隐藏,那瑰丽的光束究竟是科技还是魔法?在这样一座学府,无法妄下定论,既然目标已经明确,也就有了计划。 奥丁那边甚至加派了两个帮手过来,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可瑟尔特并不认为一个精瘦的男人和一个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能有多厉害。 图书馆前广场,他们在此会面。 “瑟尔特我的老朋友,你看起来瘦了不少,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还好干完这一票就能回去了。”海雕上来就是热情拥抱,全然不顾对方的一脸茫然。 “我们认识吗?”瑟尔特问。 “害,等回去让教主把记忆还给你就知道了,当初你走投无路,为了谋生加入暮色教,这几年你的待遇已经足够让你的家庭过得富足,这之中当然少不了教主对你的器重,我这边的业务很多都是你在负责,你走后我可没少忙活,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教主特地关照过你的父母,他们身体健康,没什么毛病。”海雕拍着瑟尔特的肩膀表示同情。 对方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可瑟尔特没有这些记忆,还是将信将疑。 “她呢?这种事情为什么带个小女孩?”瑟尔特指着一旁的考拉,她只有海雕的腿高,还抱着玩偶,看起来人畜无害,以至于瑟尔特怀疑今天是否的确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偷东西,还是说具体任务其实是去逛商场的儿童乐园? “哎呦兄弟,你以前可是很尊敬她的。”海雕还没说完,考拉的眼中已经散发幽光,瑟尔特浑身一僵,目光变得空洞,成了一架任人摆弄的木偶,在这略有凉意的初冬夜晚,他开始主动褪去自己的上衣。 “别把他冻坏了,等会还得他出力。”海雕或许在说情。 瑟尔特回过神的时候被冷风吹得一哆嗦,看着自己半裸的身体,慌忙把手边的衣服又穿了回去。 “还不快谢谢考拉大小姐手下留情?有一次她可是把你衣服全脱了,而且你醒来的时候身边全是裸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以后你都绕着她走的。” 瑟尔特看到一言不发的考拉小脸上泛起笑意,妈的怎么能从一个小女孩的脸上看到如此渗人的笑容?简直比冬夜里肆虐的寒风更令人胆寒。 “她这么厉害,让她去控制那个图书馆管理员不得了?” “nonono,控制神谕者的难度要比普通人高得多,虽然你有卢恩符文,但那只是教主给你临时用的,你的精神力本质上跟普通人没差,这也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教主要的东西对人的精神影响很大,普通人连触碰都不能,就算你拿到了也很难带走,考拉的精神力强大,所以分工明确,只要让我们拿到东西你的任务就算完成,然后跟我们走就行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瑟尔特确认一遍:“你们知道那本书的模样对吧?” “书封上有张人脸。”海雕回复,他从一旁随手摘了两片叶子,“你就放心吧,我会解决那位管理员,你只管炸掉那里,看过中国的武侠小说吗?摘叶飞花皆可伤人。” 虽然听起来并不靠谱,但似乎已没有其他选择,三人一道快步走向图书馆紧闭的大门,他们动作必须要快,深更半夜可不是开放时间,在破开大门的一瞬间定会被视为入侵者。 瑟尔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然后在门上篆刻符文。 “嘭!” 几乎在大门应声破碎的同时,图书馆内灯光亮起,发出了警报。 “什么人?”图书馆管理员衣衫规整出现在里面,丝毫没有宿醒的模样,他很快认出来瑟尔特,旁边两人倒是面生,都不重要了,无论他们是否为本校的学生,半夜强闯图书馆必须被制止。 于是图书馆管理员伸出双手遥遥一握,瑟尔特和海雕的身体当即漂浮而起,还不等他将其扔出,便看到一旁的小女孩双眸绽亮,可怕的幽光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给他一个迎头痛击,瑟尔特和海雕落下地面。 “精神攻击?”管理员没想到这些人有备而来。 海雕示意瑟尔特上前,自己双手则夹着两片叶子,忽而狂风骤起,整个图书馆上下书页纷飞,猎猎作响,随着他手中树叶如飞刀般电射而出,强劲的疾风在瞬间聚拢成风刃,包裹着两片树叶夺命而去。 管理员眼眸一凝,用控物的能力硬生生悬停住了树叶,然而那无形风刃仍然威力不减肃杀而来,他只来得及扭动身躯,如刀刃般冰凉的触感划破他的皮肤,双臂之上显露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好强大的神谕,对方丝毫没有学生模样,已经可以确定为校外的入侵者。 这时那位红发学生俯身在大厅中央,在地面篆刻纹路,管理员终于得知对方企图,没想到图书馆的秘密竟被发现,外界皆传闻密大图书馆中收录众多邪恶典籍,却无人能从无数书籍中窥探分毫,传闻便成了谣言,其实那些典籍的确是馆藏,只是不在书架上。 管理员正要阻止瑟尔特,却见那破碎的大门下满地的碎渣被风唤醒,在空中如暴雨梨花呼啸而来,他随手一挥,一张桌子横亘在他身前,挡住了那些致命攻击。 随后大声喊道:“别做傻事孩子,屏蔽装置如果被摧毁,那些书籍会对你们的精神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你不可能带走任何东西。” 瑟尔特手中动作迟疑。 “别听他的,继续完成你的任务,想想你父母,真以为现在还有回头路吗?”海雕冷声说道,跟刚才寒暄时判若两人。 瑟尔特看着身前刻画在地面巨大图案上的火焰卢恩,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完蛋了,就像海雕说的,他根本没得选,这枚卢恩能够催动一切与火相关的力量,炙热、爆炸甚至熵增,他在这所学校里学到不少东西,老师们把他当做最有潜力的学生培养,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今天这一幕。 可怕的力量在汇聚,他全力催动卢恩以他想要的方式释放能量。 “轰!”如炸弹爆发时的声响再一次在静谧的夜中响彻。 图书馆中土石飞溅,隐藏在下方的装置已被摧毁,他们抬头看到空间中出现一本本高悬于空的书籍,如雨般下落,可怕的精神干扰横扫全场,瑟尔特的眼前当即出现了穷尽一生也未曾见闻的诡奇画面,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瞬间溃不成军,昏死在了废墟之中。 图书馆管理员面前被扎满碎片的桌子腾空而起,狠狠地砸向海雕和考拉,他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他不要命般肆意调动神谕,四面八方的书架一同被操控,像是有一只上帝之手把一切都拎了起来,铺天盖地砸向入侵者。 海雕同样被那些书籍所释放的波动影响到了精神,但他尚能保持理智,周身飓风诞生,所有物体在接近他周围的时便被飓风裹挟,无数书籍纷飞、碎石四起,建筑之外的花草树叶顺着狂风从四面八方击碎窗户,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化作了天兵天将,它们身披疾风,怒吼着杀向同一个目标。 一瞬之间,管理员就像他管理的这座图书馆一样,已经千疮百孔,被万物吞没。 血液在杂乱的废墟中四溢而开。 “何必呢?老家伙。”海雕装模作样地叹息。 风浪平息,海雕最后调动一次力量,风在一片狼藉中为他带来了一本极为恶心丑陋的书籍,他没想到教主所说的一张人脸竟然真是一张完完整整的人脸,它长在书的封面上,整面都是它的五官,仿佛里面的厚厚书页就是它的大脑。 在海雕想要接住的瞬间,那张狰狞的脸睁开了幽邃的双目,张开了野兽般的血口。 吓得海雕亡魂皆冒,所有力量散尽,人脸书掉到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睡不好觉了。 毛茸茸的玩偶背后有一道拉链,考拉伸手拉了下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把那本书捡起塞了进去,她看向海雕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海雕大抵从中读出了完整的句子:“快走吧,胆小鬼。” 小孩总是身小心大,何况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小孩。 第214章 山雨(尾) 一滴水液从空中落下,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滴在明微的额头上,半梦半醒的他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人劈成两瓣那样痛,这床又硬又凉,连枕头都没有,反倒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肚子上。 不对,这是哪里? 他坐了起来,后背已经尸体般僵硬。 喻朝汐同样醒来。 明微抹了一下额头,这水怎么是白色的?他抬头望天,一只傻鸟在空中盘旋。 “我靠。”他急忙把额头抹得干净,他们竟然还在游轮的露台上。 “我们怎么在这?”喻朝汐有着同样的疑问。 “不是,这些人是不是人呐?我们倒在这里一晚上居然没人管?”明微很难不抱怨,这艘船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他们两个。 iaco巴黎分部,众人在紧锣密鼓运转着,每个人脸上挂着疲倦,像是一夜没睡。 明微和喻朝汐回到组织,本来憋着一股气,但是不知为何感觉气氛不对,看到行色匆匆的吴可非,急忙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吴可非看向他们:“昨晚佛罗伦萨总部的《死灵之书》失窃,瑟尔特是暮色教的人。” 他说得简短,但冲击不减,那红毛竟然是密教徒? “你们怎么才来?去会议室集中,马上开会了。”经过的叶佳欣出言提醒。 “你们看手机。”吴可非说完跟上叶佳欣脚步。 原来在组织将重心几乎全放在巴黎的时候,奥丁在利用异界之门作威作福的时候,他竟然还派了海雕和考拉去协助瑟尔特夺取《死灵之书》,真是滴水不漏,永远都有后路。 图书馆管理员牺牲了,全身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肉,身上插满了杂物,十分凄惨。 现场一片狼藉,与废墟无异,被摧毁的那项装置名为“深海”,隐藏在图书馆底层的地面之下,能够创造出一个隔绝任何波动的“场”,组织将其称作“深海场”,正如其名,研发灵感来源于大海。 重重海水连邪神的精神波动都能屏蔽,他们自然可以创造一个屏蔽书籍波动的立场,深海场不仅能够固定住物体在其中的位置,确保不因任何外力脱离立场,还能够扭曲光线让人无法看见其中之物,从研发至今不断迭代,密大图书馆每天人来人往,从未有人发现端倪。 且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有权操控深海,图书馆管理员和周唐林,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因为在它发生之前不会有人知道,如此严密的保护竟然也会被突破,看来组织以后还将继续深研典籍保密的课题。 休假在昨夜事故发生时已经提前结束,只是明微和喻朝汐酩酊大醉无从得知,且事发突然,没有人会在那时想到还有两名成员躺在露台上。 今天巴黎分部立即召开了后续行动规划会议,奥丁现在坐拥《死灵之书》与《格拉基启示录》,没人知道他将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暮色教比现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见识过的任何密教都更加棘手,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但奥丁掌握的力量让组织无从下口,能够使用诸多卢恩符文的奥丁几乎是无敌的。 格洛丽亚提供的情报,称奥丁的卢恩符文是通过与某种恶魔缔结的契约而来,如果他们能够终止这一契约,会是对其造成的最强有力的削弱。 这部分自然由阿图罗研究员领衔,组织对于暮色教仍有一些未知的区域,希望调查员能从其中找到突破口。 会议室坐满了人,大屏幕展示着几人的照片,皆是熟悉的面孔,正是那劫持陈璃画的动物四人组,黑熊、白鲟、海雕、考拉。 叶佳欣在台上说道:“昨夜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海雕和考拉撤离时没有带走瑟尔特,他现在已经被我们控制住,可惜,他的记忆似乎被奥丁做了手脚,他对暮色教几乎一无所知,没能为我们提供有利信息,这一环显然也在奥丁的算计之中,瑟尔特只是一个用完就抛弃的棋子,就连唯一一枚卢恩都被收回。” 谁又能想得到一个拥有卢恩的人竟然会是密教派来的卧底?他是卧底这件事在进入学校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周唐林坐在一旁,他不得不承认奥丁几乎算无遗策,哪怕在他漫长的对抗密教的生涯中,暮色教都算无比棘手的存在。 叶佳欣:“不过感谢组织中优秀的年轻调查员,我们现在已有充分的线索确定这四人在暮色教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并且身兼要职,黑熊负责管理供给市中高官取乐的场所,曾在巴黎古监狱,后续不知转移到何处,白鲟在暮色教控制的巴瑞尔集团充当经理,海雕负责灰色地带的枪支药品销售,考拉还是个小女孩,我们原本并未在意,但似乎她是这几人中更关键的存在。” 越是特殊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他们必须冷静下来推动计划运行。 众人竖起耳朵,他们实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小孩能担任什么重要的位置。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暮色教一手遮天,每一分每一秒流入他们口袋的财富都无法想象,上述几人皆在创造财富的流程中担任举足轻重的角色,诚然暮色教在控制媒体与政府等方面的支出相当可观,但通过调查显而易见,巴瑞尔集团的财报跟实际有着很大出入,他们口袋里还有一部分数量庞大的金钱不知流向何方。” 叶佳欣点了点屏幕上考拉的照片,“我们推测跟她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台下有人发问,他们还是想象不出如此巨量的财富会以何种方式被一个小女孩支配,难道购买战机和导弹吗?那样的话早就被其他国家关注了,还轮不到iaco来管,或者投入科研?这倒是花钱的大头,但暮色教想必不是旨在推动科技进步的积极分子,若是为了自身,也会在进口原料上面被发现端倪,且他们暂时没发觉暮色教有任何尖端科技的影子,所以一定是被隐藏起来不易发现的事。 “大概在一个月以前,我们便知道警察总局被暮色教控制,只有寥寥几位警官不知自己身处黑暗,从那时起我们便对这几人展开了监视,他们很快就在金钱的诱惑下投入了暮色教的怀抱,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钱的来源以及背后是谁,只知道只要听从指挥,他们的工资会比之前高上几倍,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一位选择了拒绝,而且他的父亲身患罕见病,所需药物并未被纳入社会医疗保险,他每个月都要花大价钱购买药物原料,但也只是延缓症状。” 会议上大家都有所动容,其实法国的社会医疗保险已经十分利好病患,无论大病小病都能报销极大部分,甚至全额报销,特别是重大疾病,治疗及时且免费,小磕小碰什么的倒不一定会被重视,如果一个人因为磕破点皮去医院的话,他应该能等到伤口愈合了才有医生前来看望,并且会用目测法做出让对方回家躺着的判断。 但雷蒙的父亲患的是罕见病,医院拿不出有效的治疗方案,且相应药物并未通过药管局审批,报销自然无从谈起。 “正是在他父亲住院期间,考拉出现在医院。”叶佳欣接着说:“考拉派人接触那名警官,还递给他一件小东西,像是名片之类的卡片,这便是我们所掌握的线索。” “就……这些吗?似乎有些勉强。”有人说道。 叶佳欣坦然点头:“所以说只是推测,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派人跟进此事,至少可以查出考拉的信息,这四个人之中我们对于她知之甚少,虽然还有一些坊间传闻,但还不足以作为明确证据。” 明微用掌根揉着额头,和喻朝汐站在会议室的尾部,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好在两人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所以无所谓,叶佳欣在台上说了那么多,明微的思绪只停留在了瑟尔特失忆的部分,是不是意味着奥丁掌握着某些跟记忆有关的手段? “头疼得要死,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都怪你,你是哪个年代的?居然一直劝酒。”明微万分后悔,真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喝的时候难以下咽,喝完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第二天还头痛欲裂,要是没点受虐倾向谁会喜欢这玩意? 喻朝汐同样没好到哪去,她的神态还在游离,但听到明微开口立马就来劲了:“喝的时候乐在其中,现在来怨我?你明明比我嗨多了,看你唱歌时候的样子,就差唱出她的名字了。” 明微才不信:“切,你连这都能看出来?你是什么?情场老手?”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这头猪又没多难看透。”喻朝汐摊了摊手。 明微咬牙切齿,正要回呛之际却听到前方传来队长的询问。 叶佳欣望着尽头:“喻朝汐,你有什么意见吗?” “啊?没有没有。”她连忙收起姿态摆手,脑袋摇得跟白色的拨浪鼓似的。 “好,那这任务就由你跟吴可非负责,关于行动细节你们可以再作讨论。”叶佳欣点头。 “啊!什么?等等等等!”喻朝汐连声打断,完全没反应过来,而明微已经在旁边低下头憋笑。 “还有什么问题?”叶佳欣耐心询问,吴可非也看了过来。 喻朝汐咬了咬嘴唇,她说道:“我觉得我跟明微配合得好一点……” 话还没说完明微脸色一变,赶紧打断:“喂,关我什么事?” 喻朝汐不依不饶:“我们一起行动过很长时间,更有默契,这任务就交给我们吧,吴可非那么厉害,应该执行更有难度的任务。” “我可没说哦!”明微举手投降,“hello?有人听我说话吗?” 他们明明连任务是什么都没听。 “明微……”叶佳欣等人看向他,“你坚持这么认为的话,可以。” 明微这会笑不出来了,一脸颓丧看向喻朝汐,看到了对方奸计得逞的笑容,他嘴角抽了抽:“他奶奶滴,你不是喜欢吴可非吗?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你不会移情别恋到我这来了吧?那可真够恶心的,虽然我确实救过你,但都二十一世纪了,早就不讲究什么以身相许、恩将仇报了,不如给点money实在。” 喻朝汐先是用手捂住了明微的嘴巴,然后另只手在他腰间狠狠地揪了一下。 “呜!” 直至灵魂深处。 第215章 海姆冥界(1) 雷蒙是一名警察,或者说今天之前还是,现在的他只是一名待业中的退伍军人。 他毕业于圣西尔军校,这所军校由拿破仑创立,被誉为世界四大军校之一,跟许多了不起的建筑一样,有着被毁与重建甚至迁移的历史,知名校友中不乏将军与元帅,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位总统和首相。 雷蒙没有继续深造,因为校内拉帮结派的风气横行,若是不与其同流合污很难有晋升机会。 他选择退伍,然后参加警察培训,他还是希望为国为民做些什么,后来成功通过了实习与进修成为一名国家警察,优秀的履历与出色的能力让他任职于圣路易岛上的警察总局,坐落于圣母院正对面,仅相隔一广场,当圣母院熊熊燃烧时,甚至照亮了总局大楼。 雷蒙很快晋升成了高级警员,只要再过几年便能够提名警督,前途一片光明,可就像四月的巴黎圣母院,他后来才知道,短暂的光明是因为他正在燃烧殆尽。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市中越来越多的刑事案件不了了之,官方和媒体沆瀣一气,要么绝口不提,要么铺天盖地。 比如两月前发生在巴黎古监狱的命案,明明那一晚还有许多女子陆续前来报案,称被绑架,但不知什么原因并未予以立案,雷蒙甚至不知道那些女子后来去了哪里。 次日关于命案的报道铺天盖地,绑架一事却无一人提起,那位年轻的中国男人直接被通缉,雷蒙被分配负责此案,可凶手与其同伙就像人间蒸发那样从酒店里消失,过一段时间上面竟又下发通知取消通缉,这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什么时候司法变得如此儿戏?想要继续追查的雷蒙还收到了警督的警告,且有人来报绑架案的事情同样不许他查,否则革职。 上个月初,局里疯了一位老员工,捅死四位同事后被击毙,那是令人难忘的一天,此事造成的影响很大,无论在哪都算一个大新闻,凶手已经为情报部门工作长达二十年,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雷蒙认为跟背后资助警局的人脱不了干系。 警局已经彻底沦为了私人工具,一年间警察自杀的消息层出不穷,当警督尝试说服雷蒙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也走到了尽头,虽然对方给的薪资十分可观,但雷蒙绝不做违心的事,若是身为警察都对报案视而不见,那与作恶之人并无区别。 “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迟才告诉你。”大腹便便的警督抽着名贵香烟靠在椅子上,那旋转椅被压得嘎吱作响。 他叹息出烟雾:“雷蒙,我看得出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眼睛,该死,里面简直站着光芒四射的正义天使,仿佛生来就要审判世间一切罪恶,容忍不了一点黑暗,但我还是真诚地希望你接受这份可观的薪水,我知道你家的情况,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提及此事,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过是把你那双正义之眼闭上一只而已,巴黎还是需要你。” “哪来的钱?”雷蒙瞪着眼,桌上的纸袋被里面的欧元撑满。 警督抖肩:“有区别吗?或许还是政府呢?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不该让民众知道,查到底对谁都没有好处,特别是你,我可不希望下一个自杀的是你,雷蒙,你能力出众,再过几年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而且你还年轻,会像坐火箭一样往上爬,只要藏好你的固执。” 他的语气似乎可以算得上苦口婆心。 “不让查的事情可不是一件两件,而且我确信以后会越来越多,有人死了警局不作为,意味着杀人犯正在逍遥法外,有人被绑架却不立案,意味着后面有一整个利益集团仍在因此获利,仍然会有绑架发生在我们不知道的角落,受害者将越来越多且正在遭受痛苦。”雷蒙望了望明亮干净的四周,空气中烟雾在盘旋,“罪行无法被审判,我们竟然还要替人掩埋,那么这栋大楼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当黑白颠倒,爬得越高越接近地狱,而非天堂。” 振聋发聩的话语反倒让警督嗤笑,肥大的手指上夹着的香烟抖落烟灰,他摇了摇头,目光像是望向了一个孩童,他说道:“天堂还是地狱有那么重要吗?这里是人间,你知道人间什么最重要吗?” 他推了推那因为塞满欧元而鼓包的纸袋,就像大腹便便的自己:“青云直上还是一落千丈?” 如果雷蒙愿与世界同流合污,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雷蒙拿起钱袋。 “你开窍了。”警督话音未落,见对方操起桌上的打火机,清脆的声响带出稚嫩的火苗,那一束火仿佛要将黑暗烧尽。 雷蒙将燃烧着的钱袋往天上一甩,一张张带火的欧元在空中四散落下,如寒风吹过的簌簌秋叶,一切声音都在此时静谧,他再也听不到警督的怒吼,只看见他脸上因为暴怒而颤动的肥肉,于是转身摔门而去,身后警督狼狈灭火。 回到出租屋,雷蒙仰面靠在沙发上,他需要钱,但他真的没办法接受那笔钱,每一张钞票仿佛都沾满了罪恶和鲜血,这个世界总在想方设法折磨善良的人,邪恶倒是如鱼得水。 他本想去医院看望父亲,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二老,他坚守了自己的底线,代价是失去经济来源,在这特殊时刻,多少让人内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白底上面印着黑色的艺术字体和号码。 “helheim。” 赫尔海姆,北欧神话中洛基的女儿海拉所掌管的海姆冥界,死人之国,英文中的地狱hell一词便源自于此。 背面也有一句话:一条生命,一个心愿。 雷蒙其实听过那个坊间传闻——在你绝望的时候会收到地狱寄出的邀请函,那里可以体验天堂。 所以当他真的收到这张卡片的时候其实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想着居然真有这么一回事,其实从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迟早会去一探究竟,因为他确实已经绝望了,无论睁眼还是闭眼,身前皆是一片黑暗,除了死亡,他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 有人按响了他的门铃,雷蒙起身开门,是一名同样身着警服的警察,他认识对方,是曾在自己手下的警员。 “什么事?”雷蒙问。 来人表情有些尴尬:“雷蒙,警督派我来的,你的衣服和佩枪……” 不需要说得更清楚,雷蒙知道对方意思,他已经被解雇了,这些东西自然要归还,如此着急的缘由可想而知,谁让他在警督面前摆那么大的架子呢。 雷蒙看了一眼还穿在身上的警服,莫名觉得有些讽刺,他说:“稍等。” 雷蒙回房间换身衣物,将警服和佩枪装在一个箱子,然后拿给在客厅等候的警员。 警员接过箱子放到一旁,他看起来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他望着雷蒙:“值得吗?你知道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哪怕在你那样对待警督之后,只要你愿意合作,他甚至不会让你低头认错。” 雷蒙跟他对视:“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我可不擅长事事都要权衡利弊,如果你是来劝我的,趁我还没下逐客令,自行离开吧。” “这不是下了吗?”警员无奈笑,他拿起箱子看了看,“枪上保险了吗?” “以为我跟你一样?” 警员拿枪检查,套筒前方侧边印有“sig-sauer sp2022”,西格绍尔9毫米半自动手枪,序列号底部还有一串法文,意为“国家财产”。 sp2022是西格绍尔公司专门为了参与法国在2002年的手枪竞标而从sp2009、sp2340改良出的版本,并计划使用20年,所以命名为sp2022,在与hk、格洛克等诸多同类产品竞争中,以略低微的价格中标,一口气签下了二十五万把,那是自二战以来最大一笔制式手枪订单,且后续仍有大量回购。 常见于执法部门与安全机构,植入有感应芯片,内含使用者的个人信息。 警员解开保险,拿枪指着雷蒙。 雷蒙愣了一下:“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对方颤抖的手似乎在代替回答。 “对不起,雷蒙,警督和局长的命令,用你的佩枪杀死你,伪装成又一个警察自杀。”警员眼中泛起一丝水光,雷蒙看得出来对方的激动和害怕,而且毫无经验,反倒是雷蒙一脸平静,到底是谁指着谁? 咔哒。 扣动扳机之后并未响起枪声,持枪的警员如遭雷击。 雷蒙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慢悠悠从对方手里拿走手枪,展示在对方眼前并说道:“我最后教你一点东西吧,弹匣侧面有观察孔,看到了吗?类似于格洛克的设计,可以看到其中子弹数量,你想拿别人的枪爆别人的头,却连对方枪里有几颗子弹都不知道,没子弹的枪重量轻了那么多你也没有概念,所以我甚至以为你在开玩笑,果然他们需要的不是出色的人,而是听话的狗,你这样的警察就算他们放开所有案件让你查又能查到什么呢?这座城市真是要完蛋了。” 雷蒙又把枪放回箱子,拍了拍警员因为呆滞而僵硬的身体。 “你走吧,告诉他们我会死,但不会死在你们手里。” 第216章 海姆冥界(2) 在你绝望的时候会收到地狱寄出的邀请函,那里可以体验天堂。 雷蒙毫无疑问拨通了地狱热线,他已经无路可走了,警督不可能就此放过他,小菜鸟没能把他杀死,他们随时可以雇佣专业的杀手来解决他,这种手段雷蒙相信对方没少干,只是时间早晚。 反正都要死,如果能用生命换来什么也好。 地狱派来专车,司机是有一天在医院递给他卡片的人,人高马大带着墨镜,西装革履却是一副保安的模样,如果雷蒙正在通往地狱,那么这位开车载他的司机大概是划着竹筏的冥河摆渡人卡戎……不对,卡戎是希腊神话中的角色,而北欧神话中说是有一个速行之神赫尔莫德,他骑着奥丁的八足天马史莱普尼尔都要跑上九天九夜才能到达海姆冥界,看来这位不苟言笑的司机就是传说中的赫尔莫德了,而他们座下这辆迈巴赫则是史莱普尼尔。 但赫尔莫德也只是去海姆冥界想要把已经死去的手足光明之神巴德尔带回阿斯加德,他可不是专门引渡亡魂的鬼差,倒是史莱普尼尔据说能够往返冥界,是因为身具洛基血脉吗?说起来洛基即是死神海拉的父亲,又是那匹马的母亲,那海拉与八足天马究竟是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呢? 雷蒙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奇怪,知道自己的死期之后反而放松了不少,或者说他从未有过像这一刻的心情,好像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什么事都不做,反正世界是明是暗已经与他无关。 或许人活着就应该期待死亡。 车窗外行人与车流擦身而过,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匹直奔地狱的八足天马。 香榭大道,巴瑞尔俱乐部中一个隐秘的区域,他们走过一座楼内廊桥,脚下两边的水雾遮挡视线,仿佛是深不见底的幽冥,前方的门扉上赫然挂着“海姆冥界”的牌匾。 雷蒙虽然从未踏足这片区域,但以前公务在身时没少“光顾”这一俱乐部,这里有赌场、酒吧以及诸多娱乐场所,是案件高发地,打架斗殴家常便饭,举报者更是数不胜数,但跟其他许多案件类似,最后都不了了之。 所谓的海姆冥界竟然就隐藏在城市霓虹之间吗? 地狱的大门正向他开启,令人失望的是,里面没有幽灵或者厉鬼,四周空空荡荡,只有中央摆放一张极其威风的座椅,有成人高大,看起来简直像是神的宝座,细看之下的确有个一小女孩端坐其上,她的双脚悬空,连地面都够不着,怀中抱着毛绒玩偶,看起来人畜无害。 赫尔莫德走到宝座一旁,威武地伫立在那里。 身后的门缓缓闭合。 雷蒙不知道这是什么阵仗,那小女孩似乎才是话事人,想来这里叫做海姆冥界,那么他开口:“你是海拉?” “我是考拉。”赫尔莫德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在问她。”雷蒙语气迟疑,这人高马大的家伙居然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名字吗? 宝座上小女孩没有动静,只是静静看着雷蒙,一旁赫尔莫德继续说道:“我是在用这副躯体跟你说话,当你走进这扇门,你的命就不归自己了,告诉我,你想在死前得到什么?” 雷蒙其实没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前半句是什么意思,只感觉到了诡异。 “真的能实现任何愿望吗?”雷蒙复杂的目光带有希冀,“我的父亲得了一种罕见病,目前市面上没有任何有效治疗手段,我希望他恢复健康。” “你确定是这个愿望吗?”赫尔莫德继续开口。 雷蒙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我这里还有一份名单,是我所知道的贪污受贿的警察和官员,有人出钱收买警局,光明正大地包庇罪行,我希望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被法律审判,包括一直在暗处的那股势力。” 考拉摇了摇头,赫尔莫德:“你理解错了,一条生命,一个心愿,你只能选一个。” 雷蒙僵硬地放下手,他还有些怀疑:“你们真的能办到这两件其中任何一件吗?怎么做到?” “我们的财力和资源是你无法想象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能够治好你的父亲,我们也能让你名单上的所有人进监狱,只需要半个小时,你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他们狼狈忏悔的镜头,不止是这些,你的愿望即使再天马行空,我们总有办法。”赫尔莫德说道。 “来这里的人都许过什么愿望?”雷蒙好奇。 “大部分离不开钱权色,有人交易生命,想让自己在死前富可敌国,却不知该如何支配巨额财富,权色也大抵相似,或许他们只是想体验一下拥有的感觉,也有一些特别的愿望,比如有个人希望自己亲手捕获一只在海洋中自然衍化而来的蓝龙虾,现在餐厅里的法国蓝龙全是人工配种饲养,外壳斑驳,而天然的蓝龙虾在海洋中自然衍化出的几率是两百万分之一,为了实现他的愿望,我们在大西洋雇佣了所有能雇佣的渔船,带上他出海捕虾,在诺大的海域连续工作一个月,终于有一条渔船收网时收获了一只,然后我们又花了大价钱买下那只蓝龙虾,再派人潜入水里,把那只虾放进许愿者的渔网,这笔交易就算完成了。” 雷蒙震惊之余还有费解:“我通常不会用金钱去衡量生命的价值,但一条人命为什么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 “就当我们在做慈善,用命换愿望,天使还是魔鬼,随你喜欢。”赫尔莫德,“通常交付期限上限为一星期,但这种无法预估时间的事情会有例外,毕竟运气好说不定我们第一天出海就结束了。” “后来那只蓝龙虾怎么处理?”雷蒙问。 小女孩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还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怎么知道我愿意交易生命?”雷蒙问道。 “我能闻到绝望的味道。”考拉借由赫尔莫德之口说出。 雷蒙脸上费解的神色并未减少,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不定,他似乎意识到对方的意思大概是某种超能力?这世界上存在这种东西吗? 赫尔莫德神色肃穆:“好了,该你做决定了,你的愿望是刚刚的二选一,还是听完故事后有了新的灵感?” 两人如同一人盯着他,雷蒙攥紧了手中的纸条,这些人十恶不赦仍在逍遥法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制造罪恶,他无比希望罪恶都被审判,希望看到这个世界还有正义可言,但他如果选择了正义,意味着他的父亲将失去治疗的希望,而自己的死是已经注定的,父子俩同时离世不知他母亲该如何承受。 他摇头叹气,真的想选择正义,可正义在此时竟然显得那般残忍,会让他的家庭遭受毁灭打击。 “我希望我的父亲恢复健康。”雷蒙把纸条塞回口袋,长长出了口气。 考拉点了点头,赫尔莫德从手提包里拿出几份文件,递给雷蒙。 “法国本土的药企,名字你肯定不陌生,他们有一种处于第三期实验的新药正是针对你父亲那种罕见的肺部疾病研发,文件上的数据如果你看得懂的话会知道成效明显,他们将会倾斜所有资源单独为你父亲的情况定制治疗方案,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赫尔莫德说明。 雷蒙翻阅文件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充满惊色,父亲的病他当然没少做功课,所以的确看得懂一些内容,面前的两人让他震惊的事情正在越来越多,他们背后的势力该有多恐怖? “不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父亲的情况又不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知道你会选择救你父亲,一切早就准备好了。”赫尔莫德说,“这种病一旦开始表现出症状便非常严重,且恶化很快,留给病人的时间极其有限,目前全国有两百左右的病患,但除了你父亲之外,所有人都等不到这种新药的上市,你知道欧盟和法国的药管局对新药审批的严苛。” 雷蒙激动得湿了眼睛:“谢谢。”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正自己已经无法在这样的世界生存,能换回父亲的健康和生命绝对是一笔值得的买卖。 无论此事是否顺利,他都会叮嘱他的父母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要回来,这里是万丈深渊,没有一丝光明,就连出手相救的“海姆冥界”都是另外一方黑恶势力。 赫尔莫德挥了挥手,虽然声音粗重,但语气像是小孩:“交易而已,如果你父亲的情况好转,一个星期后就是你的死期,这期间我们会派人盯着你,可不要轻易的死掉哦,你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也请放心,我们会跟你的父母签订协议,就算你死了,你父亲还是会照常接受治疗。” 在你绝望的时候会收到地狱寄出的邀请函,在那里可以体验天堂。 雷蒙没有看到天堂的模样,他选择让自己父亲留在人间。 第217章 海姆冥界(3) 《死灵之书》。 这是本闻名于所有密教的典籍,但凡对禁忌知识有过接触,轻易可在只言片语中发觉类似字眼。 由阿拉伯疯人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在将近一千三百年以前所书写,但这一过程很难跟传统的创作划上等号,因为书中诸多内容本不是人类所能够窥见,在阿卜杜拉提笔的那一刻,是“神”在握着他的手。 他甚至不止受到一位神的垂怜,才能够写出无数迥异的知识,远在地球之外的、更为宏大的诸神正在一个人类的大脑中博弈,就像人类很难避免伤害蚂蚁,他的死亡也许只是众神的无心之举,毕竟没有人可以承受那一切。 在跋涉过七天七夜的沙漠之后,在完成《死灵之书》后,阿卜杜拉惨死街头,传说他看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怪物所撕扯,诸神的垂怜对于人类而言或许并非幸事。 密大学者认为原版书籍上的人脸正是作者阿卜杜拉。 这本传奇典籍本该掀起无数腥风血雨,可事实恰恰相反,所有密教对《死灵之书》趋之若鹜,真正能够使用的密教却少得可怜,原因很简单,从来没有人能够正常阅读书籍的内容,甚至没有人能够直视书页,不仅书写此书的人是个疯子,阅读者更是十之疯九,渐渐地,这本书成为了传奇,所有人都津津乐道书里的内容哪怕是其他所有典籍加起来都比不过,却从未有一人真正读过它。 它上一次现世是在十八世纪中叶的葡萄牙里斯本,那时候的密教甚至很难称为“密”教,当时许多国家包括葡萄牙仍然属于神权社会,密教只需换个名头自然有着数不清的教众,教皇的权力甚至高于国王,掌控医院、司法、新闻等等,就连仅有的两所大学都只允许开设神学、法学和医学,但敢跟宗教裁判所作对之人皆处以火刑。 在当年将此等存在连根拔起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且需要当时的国王若泽一世与其推举的国务大臣庞巴尔极力配合,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历经长达六年的时间,周唐林终于亲手从教皇那里拿走了《死灵之书》,而那位教皇则享受到了裁判所最后一次火刑的温暖。 从此,《死灵之书》一直封存于组织之中,就连建立古籍知识库的时候都未曾将其列到录入名单,毕竟根本没人能正常阅读此书。 那位教皇所使用的方法是用遮挡物挡住书页的大部分区域,只留一个字符的空洞,却依旧不用亲眼去看,而是让众多教徒排队,宣称能够让他们看到神的指引,要他们将看到字符或者图案画在另一张纸上,每一人完成便移动空洞到书页下一个字符位置,事后只需将纸张排序便能够得到书籍完整内容。 经历过的教徒皆目眩神迷,更是对教皇的言论深信不疑,以为自己受到了神的眷顾,他们不会知道实际上教皇是为了将阅读《死灵之书》的精神伤害分摊给所有人。 《死灵之书》为什么会在葡萄牙同样是不为人知的事。 在十六世纪初,葡萄牙人在大航海时抵达印度,打败了当时垄断东方贸易的阿拉伯人,据推测,《死灵之书》很有可能便是那次战役的战利品之一。 “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只是不知多或少,奥丁肯定会使用类似的方法去解读《死灵之书》,从瑟尔特招供出为数不多的信息来看,奥丁似乎期望在书中找到关于银之匙的信息。” 周唐林看着面前四人严肃说道。 “喻朝汐好像说过这回事。”格洛丽亚双手交叉胸前思索道。 “他想穿越时空?”阿图罗惊疑。 兰斯洛伊说:“或许是想穿越到他妻子还活着的时候。” 吴可非微微皱眉,“廷达罗斯猎犬,奥丁没道理不知道,就算他成功穿越,还是会被那种生物追杀到死。” 兰斯洛伊猜想:“我觉得他更在乎能不能见到自己妻子,哪怕只有一面,就算会死也想这么做。” 周唐林摇头,他看向阿图罗研究员,说道:“所有魔法中,即使只是关于空间跳跃的部分所需要的能量都极其庞大,并且还不稳定,时间更不用多讲,所有关于时间的力量都绝对是最罕见也最为消耗巨大,叶瑟琳娜只是看一眼未来都需要付出可怕的精神代价,时间加上空间,奥丁想精确回到某一天甚至某一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真的拿到传说中蕴藏时空力量的银之匙,依旧没有依据能够办到,何况人类的肉体真的能够直接穿梭时空吗?这样的举动大概率只是把自己的尸体送回到过去,退一万步,哪怕是在所有条件都成立的情况下,他还需要面对廷达罗斯猎犬,我觉得能对我们造成这么多麻烦的奥丁应该不会天真到这种地步。” 大家都思索着颔首,那么奥丁到底想用银之匙干什么呢? “无论奥丁究竟想做什么,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终结他与恶魔的契约,让他失去卢恩力量,否则我们的大部分行动都无法展开,敌人永远握有主动权。”周唐林说。 阿图罗研究员面露难色:“历史上出现过的卢恩者寥寥无几,其中大多数跟神谕者一样自然觉醒,即便有个别与奥丁相似的案例,我们也无从得知他们究竟使用了什么咒文与什么恶魔签订契约,我参与录入过典籍资料,可是在我的记忆中,从未有任何内容明确提到过关于卢恩力量的获取,如果能拿到奥丁手中的《格拉基启示录》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线索,但……话说回来,如果真有这么容易,我们反倒不用研究了,毕竟那本书上带有诅咒,只要把他拿走,奥丁自会死于非命。” “可我们正因他掌控卢恩才无法行动。”格洛丽亚补充。 “听起来像是死局。”兰斯洛伊适时发表观点。 “这世上没有死局,一定会有办法。”周唐林继续看向阿图罗研究员,“陈璃画那边究竟什么情况?” 阿图罗回道:“同样不容乐观,虽然没有危险,但那一处空间排斥所有人,我好不容易打开一道空间裂缝,却没有办法把她带出来,因为她就是空间本身,里面所有的一切都依托陈璃画的存在而存在,她没办法仅依靠自己离开,除了明微也没人能进去。” 真有趣,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的神色都变得精彩。格洛丽亚向来观察入微,可惜她还没跟陈璃画见过面,不知是何许人也。 “明微似乎意外的很有魅力。”周唐林回想,陈璃画跟明微的交集的确是最多的,甚至有过一些看起来很小女生的举动,比如陪明微看完自己早就看过的书,比如在明微生日当天带着礼物在书店等候,周唐林本以为那只是某种善良,或者对相对重要之人的本能,硬要说她喜欢明微总觉得太过牵强,周唐林很难想象陈璃画喜欢明微的样子,难道这姑娘隐藏得那么好,就连他这个老不死的都看不出来。 吴可非倒不觉得意外,在他看来明微对陈璃画的确很有魅力,明微跳跃的思维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话,兴趣爱好又那么相同,可以陪她谈天说地,待一起一整天都不会感觉无趣,谁会喜欢冰块呢?偶尔酷暑难耐倒是可以用来降温,要是天天抱着冰块迟早被冻死。 吴可非知道有些女生是会崇拜他,但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就是容易崇拜别人,或许是身边在某些方面出挑的人,或许是屏幕上一个遥远的看起来闪亮的明星,可是把崇拜剥离之后还剩下什么呢?吴可非不知道别人,但他知道冰块融化后就只是乏味的淡水。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兰斯洛伊在这方面真的有比明微出色到哪去,他善于跟所有女生侃侃而谈,善于制造暧昧和浪漫,他知道怎样讨女生欢心,可是他绝不会或者说暂时还没有感受到世界上竟然还有灵魂共鸣这种东西,他跟女生聊赛车聊滑雪,聊得女生眼冒星星,然后呢?也只会被崇拜而不是被喜欢,他的天作之合应该是那种真能跟他一起赛车和滑雪的英姿飒爽的辣妹,陈璃画显然不属于这一类,她甚至不会对兰斯洛伊产生崇拜,大概只觉得对方是一个热情的好朋友。 或许正因如此兰斯洛伊才暂时没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女生身上,陈璃画的特别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毕竟霸道总裁嘛,都是这样的。 吴可非这般想着,然后看了一眼兰斯洛伊,并没有给他忠告的打算,爱情的力量多强大,竟能让一头骄傲的雄狮郁郁寡欢。 “组织的馆藏难道没有《格拉基启示录》吗?这种典籍不是通常会有抄本吗?如果我们知道奥丁所使用的咒语,是不是就有办法解除他的契约,以及救出陈璃画了?”兰斯洛伊在努力思考对策,这么出名的典籍组织应该拥有才对。 阿图罗向他解释:“所有典籍中,唯独《格拉基启示录》的各个版本之间差异最大,那些典籍抄本之所以被命名为《格拉基启示录》是因为书中记载着沟通“格拉基”的咒文,格拉基有着高级智慧和知识,只要与之建立联系,使用者便可以向其询问知识,每个人的动机不同,记载到书上的内容自然不同,你可以理解为每一本《格拉基启示录》都是私人定制,我们组织有两本不同语言的启示录,二者之间天差地别。” 阿图罗其实有些内疚,奥丁手里的那本启示录正是他当初计划夺取任务失败的那本,没想到几十年后竟然有人会从古老的废墟中挖出那本书,并且给他们制造这么大麻烦。 “任务失败”原来不是简简单单四个字。 第218章 海姆冥界(4) 事情通常不会像预想中那样顺利进行,他们都觉得奥丁手里的启示录很关键,得到就能找到答案,吴可非明白关心则乱这个道理,他们似乎忘了这类典籍之上通常只有谜题,并没有答案。 自从格洛丽亚说她看到那个威尔士科林费尔死去的男人霍丁尔曾经跟奥丁一起研究过镜像魔法之后,一切都说得通了,吴可非独自回到卧室,再次把他从霍丁尔那里拿走的《格拉基启示录》捧到镜子前,镜子里面他的手上依旧空荡,这本书似乎是霍丁尔从镜子里面偷出来的,而且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雪花,可是现在世界上有两本完全一模一样的《格拉基启示录》,就连奥丁在书页新写下的咒文都会同时同步地出现在这本书上,就像量子纠缠。 吴可非这段时间没少研究它,就像阿图罗说的那样,他本想找到答案。 “荒原遍地饥肠辘辘,伟大的王等待朝贡,若与吾王缔结契约,世界之力加诸于身。” 这是吴可非在书中找到的最接近的谜题,假设奥丁的确使用这部分咒文换取卢恩,可是书上并没有注释如何解除,就像其他内容一样,密教从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怎会突然想要一条后路? 难道要成为疯子才能理解疯子。 奥丁庄园,一只只羽翼幽亮的渡鸦坐落四方,它们带着不同的咒文组成一道无形的魔法阵将庄园包围,没有人能够轻易靠近,奥丁虽是独眼,它们皆是奥丁的眼睛。 此时的奥丁像是奋战科举的中国古代秀才,一连多日伏案不起,阴晴雨夜在窗外交替,他仅剩的那只眼睛早已长满可怖的血丝,若非知情者,看到这幅画面谁不感叹一句身残志坚?可他终究不是想要考取功名的书生,他可是黑暗中身居高位的神王。 地板上酒瓶散乱,窗前书桌始终摆放着那本着名的《死灵之书》,草稿纸堆积如山,上面笔画凌乱,风格迥异,似乎包含了众多语言和符号,除了奥丁估计没人知晓其含义,而那本《死灵之书》则被挡板覆盖,只留下一个洞口,如同周唐林猜测那般,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阅读方法。 奥丁试过了许多手段,无论是卢恩还是魔法都不管用,就算是控制渡鸦来代替他的眼睛接收画面还是不行,那股诡异的精神冲击依旧直接作用于他本身,无奈之下使用挡板,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有效的手段,虽然似乎很蠢,一次只能记录一个字符,他没觉得自己是什么秀才书生,倒是感觉自己回到了儿时还在认字的年纪,却被迫去阅读一本晦涩的小说。 这本小说东一句西一句,连个目录都没有,有时候甚至直接给你来一张意义不明的插画,而他需要几十张纸才能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奥丁深刻意识到想要在其中找到自己期待的内容无异于大海捞针,他甚至惊讶于自己尚未彻底失去理智,居然还能做出有逻辑的判断。 “你最好休息休息。”身后传来是洛基声音,当然是他,庄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时间了,我所有的计划都到此为止,之后发生的任何事情将脱离我的掌控,尽快找到银之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奥丁急促地把话说完。 “你所拥有的力量足够让我们掌握主动,至少不会太过被动,敌人拿你没办法,我们有的是时间。”洛基继续劝导。 “不够,最关键的明微并没有如我们所愿沉醉在伊甸园,他并不弱于我,真奇怪,所有人的能力似乎都可以为他所用,简直像是魔鬼。”奥丁的声音带有疲惫的沙哑,“我们总是错估他,如果爱无法将其困住,他会像野兽般失控,我能感觉到他正肆无忌惮地在我们的暮色王国乱跑乱撞,扬言吞噬暮色,最令人不安的是,看起来他真能做到,以我想不到的方式。” “一个人拥有卢恩却并非自然觉醒,你觉得他的力量从哪来?”洛基像是在问,“你们没有太大区别,身后都站着恶魔,力量从来需要代价,一个想要拯救世界的人,总有耗尽筹码的一天。” 奥丁或许真被安慰到了,冷静思考了一会,俯下身在酒箱里拨弄,从七倒八歪的空瓶中找到了为数不多未开瓶的酒,符文的力量在他手上亮起,轻松弹开瓶盖。 狂饮几口后,他望向窗外,天色不知何时暗沉。 回想起与洛基相识那天,似乎也是这样平常的天气。 “洛基,当初为什么救我?”奥丁问。 “我记得几年前回答过这个问题。”洛基说。 奥丁点头:“你说好奇,好奇我被特工追杀的原因,但仅仅是这样吗?” 洛基大概沉思了一会,他说道:“我们见面那天有很多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记得你坐在酒吧吧台前喝酒的样子,给我的感觉像是一只冤魂,明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却始终不甘心,眼里的仇恨仿佛要把世界吞噬,我很好奇,这样一个人如果活下来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失望吗?”奥丁笑问。 “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了。”洛基回答,“一个拥有毁灭整个世界的力量的人,无论成功与否,都已经是最了不起的存在,我当初从来没想过你能走到这一步。” “我不觉得。”奥丁摇头,“毁灭与否有着本质区别,如果我没成功,那我跟其他人毫无区别。” “我们会成功的。”洛基说。 “谢谢你洛基,认识你很高兴。”奥丁靠在椅子上,仰面闭目。 可是无人回应,房间安静得可怕,直到过了一会洛基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你在跟谁说话?”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奥丁疑惑。 “你最好休息休息。”身后传来的依旧是洛基声音,当然是他,庄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洛基真的在庄园里吗? 奥丁回头望去。 第219章 海姆冥界(5) “这是刚才做的肺部ct,你父亲的病已经基本根除,接下来只需要再配合一段时间的用药,很快就能回到正常生活。” 医药集团实验基地医疗室外,雷蒙面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医生实际上应该是科研人员对他传达喜讯,这几日雷蒙目睹了全程,这个集团的确为治疗他父亲倾注了心血,很难想象那么多了不起的人物在围绕他父亲运作,就好像他父亲也是某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父亲的面色在治疗期间愈发红润,雷蒙母亲在不停地对周围人道谢,她并不清楚这一切是她儿子用生命换来的,雷蒙当然没忍心告诉父母实情。 “到时间了,先生。”赫尔莫德像是索命无常站在身后。 雷蒙望着病床上的父亲和旁边的母亲,自己作为一个已经无法在世界上继续生存的人,能用轻于鸿毛的命换来他父亲的健康大抵也算重于泰山了,最近甚至还有人想要暗杀他,但都被海姆冥界的人处理掉了,他就算不用生命交换,也只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地方,被伪装成另一起自杀事件。 见证深渊却不与之为伍只有这般下场。 雷蒙提前跟母亲交代过了,用的谎言,他说事成之后需要替对方做一些保密工作,或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需要很久很久。 母亲虽然不舍,但深信不疑,因为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很善良,而令她骄傲的孩子可是年纪轻轻的高级警员,前途无量,这么多厉害的人救活了雷蒙的父亲,他理应承担某种更重要的秘密任务。 雷蒙转身随赫尔莫德离开,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海姆冥界。 一如初见时,这里只有两个人,小女孩坐在比她高大得多的宝座上,赫尔莫德站在一旁。 雷蒙再次看了看四周,就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他问:“我要死在这里吗?” “可以这么说。”赫尔莫德回答。 “这里不像一个经常死人的地方。”雷蒙不解,虽然这里有些阴森,但很干净。 “你准备好了吗?”赫尔莫德问。 “我真的想在死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花那么大代价换来一个人自愿去死,难道显得更合理一些吗?说实话,哪怕是做到这种程度同样不合法。”雷蒙实在想不通。 考拉坐在宝座上摇了摇头,赫尔莫德则开口:“我们也不知道,就像神话中海姆冥界本就是死人之国,没有为什么,总之就是需要这么一个地方,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职责。” “谁安排的?你们的负责人是谁?”雷蒙追问。 考拉笑了,赫尔莫德说:“你的职业病犯了吗?都要死了才想查清这些问题是不是晚了点?” “只是好奇,就像你说的,反正我都要死了,就算告诉我又能怎样?”雷蒙随口说道。 “警察只能管人,我们侍奉的是神,而且是神王,奥丁。”赫尔莫德说。 雷蒙表情怪异皱起眉头,稍微过了一会才问道:“你们认真的?” 考拉点头。 “意思是你们见过奥丁,还是你们只是觉得他存在?”雷蒙在想这里是某个邪教组织的可能性八九不离十,奇怪,邪教哪来这么大能耐? “我们当然见过,只是跟你理解中的神不太一样。”赫尔莫德说道。 考拉的双眼突然间亮起奇异紫光,雷蒙浑身一僵便失去自主意识,他开始脱掉自己的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 考拉收回神谕,雷蒙如梦初醒。 “现在你觉得我是什么?”赫尔莫德问。 雷蒙大惊失色,没想到一个将死之人竟然还能感受到惊骇,宝座上的小女孩简直像是神明,拥有随意控制他人行动的能力,自己在她眼中只是提线木偶,直到现在雷蒙才终于想通为什么一直是赫尔莫德在说话,因为小女孩一直正在操控赫尔莫德。 她是所谓的死神海拉吗?不对,她管自己叫考拉。 难怪海姆冥界能够实现不同人的愿望,因为有“神明”坐镇。 上次考拉说她能闻到绝望的味道的时候,雷蒙还觉得不知所云,原来这个世界一直笼罩着一层面纱,面纱下的真容鲜少有人能够窥见,他或许看见了冰山一角,但他马上就要死了。 那么奥丁究竟是何许人也?何必大费周章取凡人性命? 雷蒙要是知道警局、媒体、市政后面的影子都是奥丁,不知他会作何感想?既是不幸又是幸运,他已经没机会知道了。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你该上路了。”赫尔莫德说道,考拉则抱着玩偶从座椅上面跳了下来。 “怎么……”雷蒙本以为自己早已看开,偏偏这时惊魂未定。 赫尔莫德带他往前走去,让他站在宝座的后方,然后一把扯下了椅子上的垫布,露出一面高大的镜子,原来座椅高大的靠背背面竟然是一面同等大小的镜子,它就像长在座椅上那般严丝合缝。 雷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没有把衣服再穿上,对于将死之人好像微不足道,虽然他暂时还对一切不明所以,只感觉看到镜子的一瞬间,一股寒意从天而降围绕在周围,仿佛四周突然出现无数只凶猛的恶兽正在虎视眈眈,好奇怪的感觉,他明明除了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考拉和赫尔莫德已经离去,就像他已经死定了一样。 奇怪,镜子里好像有些变化,雷蒙惊异看着,如云雾在其中升腾,一只庞大的古怪生物霍然凝聚成型,这是什么鬼东西?雷蒙脸色苍白往后连连退步,那怪物全身都是云雾般的流体,勉强跟人类的形状相似,只是下身旋转着,它似乎正是靠那旋转移动。 雷蒙从小到大从未有一刻恐惧到这种地步,即便在与罪犯持枪对峙都远远不如此时心惊肉跳,直到怪物把身体探出镜子的瞬间,心跳几乎骤停。 他知道自己会死,他并不害怕死亡,但即便再给他无数个日夜让他想象自己的死法也绝对无法想象眼前的画面,世界上不止有神,还有鬼。 那鬼可以称得上庞大,迎面而来时简直有排山倒海般气势。 它钻出镜子后拖着沉重的身子朝雷蒙靠近,却只用了一瞬间便到他近前,云雾般的肢体将突然将他脖子缠住,直接开始往回拖行,雷蒙本能挣扎,可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坚韧紧致的绳子,不至于让他窒息,仿佛量身定做。 他好像要被拖到镜子里面去了,怪物的身体已经没入镜子,雷蒙仅剩双手在外扒着镜子边缘,再如何挣扎终究是无用功,雷蒙彻底消失了,诺大的空间里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整个过程很快,没有给人太多恐惧的时间。 一张纸条飘落到地上,片刻之后,竟又无风自动漂浮而起,随后,两道沉重的呼吸声响起,两人身影凭空出现在大厅中,惊魂未定对视了一眼,是喻朝汐和明微,观察雷蒙是先前组织派给两人的任务,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发生这么多古怪的事。 空鬼,两人并不陌生,海姆冥界居然先实现绝望之人一个愿望,再把活人送给空鬼,奥丁究竟想干什么? 明微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这是被雷蒙权衡后放弃的另一个愿望,上面写满了贪官污吏的名字。 · 荒原遍地饥肠辘辘,伟大的王等待朝贡,若与吾王缔结契约,世界之力加诸于身。——《格拉基启示录》 如果无法撕毁奥丁与恶魔的契约,似乎只有唯一的办法才能与之抗衡,那就是同样与恶魔交易,掌握卢恩。 吴可非捧着厚重的书,心里仍在思衬,这件事情他已经思考有一段时间了,代价是一颗眼睛吗?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被诅咒的人,失去一颗眼睛似乎并不算不能接受的代价,奥丁或许正抱着这种想法才召唤恶魔。 奥丁在召唤前知道代价是什么吗?他应该不在乎,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人才不会在乎任何代价。 然而吴可非不是疯子,他多少还是在乎的,即便他感觉是一笔划算的交易,还是很难下定决心,毕竟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就像向人推销商品,而价格是对方某一珍贵之物的一半,哪怕客户真的很需要那个商品,也难免犹豫。 何况他还不能把这桩买卖转交别人,只有他跟阿图罗研究员能够使用咒语,难道让阿图罗研究员去与恶魔签订契约吗?就算阿图罗年轻时再神勇无比,如今早已弃武从文大半辈子,现在那把老骨头怎么跟奥丁斗智斗勇?只会徒增牺牲。 好像只能他亲自出马,这是唯一的办法,再拖下去奥丁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组织肯定不能允许这种行为,但恐怕顾不了那么多了。 吴可非在镜子面前面无表情地捧着启示录,冰冷的眼神代表他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于是低头看向书上的咒文。 嘴唇微启,正要念诵。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仿佛化作无形的指尖挡在了他的嘴唇前面。 第220章 海姆冥界(6) 会议室的人不多,都是熟悉面孔,吴可非接到通知急忙赶来,似乎是明微和喻朝汐的任务有了新进展。 两位神谕部队长和阿图罗研究员还有老大周唐林都围着归来的两人,旁边还有兰斯洛伊和格洛丽亚,吴可非加入进去,明微和喻朝汐你一句我一句很快把这几天的见闻说了个大概。 雷蒙的经历让人唏嘘,那个叫做考拉的小女孩果然在暮色教中举足轻重,掌管海姆冥界,替人实现愿望的同时夺人生命,听完之后大家显然都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重点究竟是什么。 奥丁为什么要设立一个“海姆冥界”?还花那么大代价去收买一个绝望之人的生命,最后竟然交给空鬼?这太反常了。 “话说,你们是怎么认出来空鬼的?这种生物可不常见,而且记录很少。”黄山队长忍不住发问,且不说空鬼的记录很少,就算不少,明微和喻朝汐也不像是那么好学的样子,课程上的东西能听进去就谢天谢地了,怎么还会回头给自己开小灶? 这倒是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格洛丽亚反而没注意这点,因为她也不知道空鬼是什么,她以前的工作内容基本上跟人有关,并不算吴可非他们这一挂的,听完之后还以为那种生物会是大家常识里的东西。 明微都愣了一下,然后回想:“我跟喻朝汐上次见过,那次是奥丁设好陷阱召唤出来的,你们那边没有吗?” 他看向的是吴可非,吴可非更是不知他所云,便问:“什么时候?” “你去救格洛丽亚的时候。”明微疑惑,吴可非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了,并不需要确切回答,他如果见过不可能不记得,他娘的奥丁的这家伙居然搞区别对待?虽然明微事后并没有问过吴可非,但他默认两边都被设置了陷阱。 吴可非摇头,看了格洛丽亚一眼,回答:“我们那边什么都没发生。” 大伙其实不太清楚他们经历了什么,总之周唐林问明微:“那你们是怎么脱身的?” 喻朝汐看向明微,其实明微第一时间就知道那是空鬼了,而且还知道空鬼的智商不高,可以用假人模特糊弄过去,现在看来这些并不是常识,难不成明微是那种上课睡觉下课补习的家伙?不像,不然高考也不会就那么点分。 明微隐隐约约汗流浃背了,他没想到还得解释这回事,总不能说他的戒指里有一个无所不知的魔鬼吧? “用……蜡像,我只去过一次图书馆,正好在一本书上看到,空鬼这种生物智商不高,我们就尝试了一下,开始用的塑料假人,发现不管空鬼抓到什么都会带走,但如果我们一照镜子它就会被重新召唤,然后我们才想到蜡像馆,发现的确需要足够相似才能骗过空鬼,最后空鬼把小李子的蜡像当成我掳走了,喻朝汐用的是玛丽莲梦露,说起来组织可能要去蜡像馆处理一下。” 明微讪讪笑着解释,喻朝汐在旁边捂面。 周唐林拍了拍明微的肩,“这没什么,蜡像馆发现蜡像不翼而飞肯定不敢声张,他们会自己偷摸着再做两个新的。” “不愧是我的学生。”阿图罗也加入拍肩行动,一人一边把明微拍矮了好几公分。 从刚才开始,汗流浃背的可不止明微,吴可非同样后怕,他回想起《格拉基启示录》记载的内容——荒原遍地饥肠辘辘,伟大的王等待朝贡,若与吾王缔结契约,世界之力加诸于身。 吴可非开口:“阿图罗研究员参与编写的《怪物及其眷属》中写道,空鬼所在的维度常常被形容成荒原,那里没有任何食物,它们在某些时刻可以到达其他维度捕猎,人类也是它的食物之一,从这一方面来说,空鬼的确拥有穿越不同世界的能力,而且它们似乎不受其他世界的物理规则影响。” 阿图罗研究员略有些骄傲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他说:“这是一本怪物大全,我们学校极力推荐大部分神谕者阅读,除了我的确也没几个人能写得出来,毕竟我还负责信息化古籍,这部分内容来自《德基安之书》” “谁问你了?”周唐林看不得他显摆,阿图罗摸了摸凌乱的头发。 吴可非点了点头:“我想说的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向空鬼输送‘食物’是奥丁与恶魔契约的一部分?” 这正是他后怕的原因,虽然吴可非的语气还在询问,其实心里已经确定,而他居然差点签订同样的契约。 在场的大家只觉眼前一亮,神情霍然开朗,两位队长和阿图罗研究员更是当场忙碌起来,查询资料。 他们三个凑在一起谈论了一会,很快便有了眉目。 叶佳欣惊奇宣布:“我们调出了历史上为数不多的非自然觉醒卢恩者时期的文件,在他们的同期事件中,的确都有空鬼出现的记录。” 迷茫了许久的大家终于有了方向。 “好好好。”周唐林拍着明微和喻朝汐的肩膀赞不绝口,“你们这次立大功了。” “有奖金吗?”明微笑嘻嘻地问。 “你没看过自己卡上的余额吗?每次任务都有的,这次当然也会有,够你花很久了。”看得出来周唐林确实很开心,脸上的褶子都明显了几分。 明微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真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以为自己还是学生不算正式的调查员呢,几年前在书店帮忙的他,绝对想不到面前那个邋遢又好色的老大爷会是自己这辈子的老板。 三天后。 海姆冥界,这里是巴瑞尔俱乐部深处的一片隐秘区域,它对外宣称是荒废的,仍在规划中,有着成片空荡的房间,这些房间有时用作为满足客户愿望的场所,有时则不需要。 这里无人看管,只有开始运作时才会有在外等候的工作人员,平日里几乎没人会来到此处,哪怕是那个能召唤空鬼的宝座的所在房间也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就算有人不小心走进去又怎么样呢?要么离开无事发生,要么成为空鬼的口粮。 于是明微和喻朝汐再一次回到了这里,距离上次没过多久,简直像是到家般轻车熟路,这也正是他们被指派这个任务的原因,他们两个对这里熟悉,所以要把宝座偷走,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 是的,奥丁派人偷走了《死灵之书》,他们必须礼尚往来把对方最关键的东西偷走。 不知道多长时间未履行契约奥丁才会失去卢恩,若想尽快终结奥丁与恶魔的契约,他们必须去往空鬼所在的世界一探究竟,可是没有任何一本典籍会记载相关内容,毕竟没有人会想去到那样一个地方,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如果真的那么想不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空鬼把自己抓走。 组织的大家谋划了几天,决定把椅子偷走,最好不要让奥丁第一时间发现,这样他们才会有充足的时间展开行动。 既然这把椅子能够让空鬼降临,意味着那面镜子算是一个维度通道,只要能把椅子带回组织,阿图罗有办法把人送进去,那样当然冒险,可别无选择。 无论如何,座椅必须带走。 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情,这如同王座般高大威风的椅子真的很沉,哪怕喻朝汐是神谕者,再加上明微微不足道的力气,一人一边只能勉强抬起。 “失算了,应该换个人来的,你简直手无缚鸡之力。”喻朝汐五官都在用力,同时还咬牙说道。 两人慢慢挪动,明微很不想开口,却还是回应:“你不如省下说话的力气。” “你神谕呢?那个重力神谕不是挺管用的吗?”喻朝汐问。 “早没了。” “靠。” 就在此时,海姆冥界的大门缓缓开启,外面的人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椅子悄然落地,还好他们的效率不高,一点位置的不同应该不会被发现。 “生意这么好?”明微低语。 “嘘!”喻朝汐这下不说话了。 考拉和赫尔莫德带人走了进来,直到看清来人,明微和喻朝汐才惊疑,那似乎不是客人,而是白鲟,她这时候到这来干什么?难道他们偷椅子的计划这么快就败露了? 考拉的嘴替赫尔莫德开口打消了疑虑:“你说给我介绍的客户在哪呢?” 赫尔莫德把上次扯下来的垫布重新盖到椅背上遮住镜子,考拉坐上王座。 “就在你面前呢。”白鲟轻快地转了一圈,就像芭蕾舞者。 赫尔莫德:“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认真的。”白鲟微笑道。 “我没闻到绝望的味道。”赫尔莫德说,考拉摇头。 “我们早都因绝望死过了,你怎会闻到我的绝望?”白鲟反问。 考拉皱眉,赫尔莫德说:“这才是我们为之努力的原因不是吗?世界让我们绝望,我们就让世界绝望,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我这里?难道你不知道这里唯一接受的筹码是生命吗?你想死在末日之前?” 白鲟收敛了神情变得严肃,她往前走了两步,说:“跟所有站在过这里的人一样,我有一个愿望。” 好吧,她看起来是认真的。 “你疯了。” “你会帮我吗?”白鲟走上去弯下腰捧着考拉的小脸蛋,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她可以这么做。 那闪着希冀的明眸很难让人说不,赫尔莫德在一旁回答:“我们四人之间需要说这种话吗?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的愿望当然也是我们的愿望,而且我才不会真的拿走你的生命。” “可是这次不一样,我不太确定。”白鲟目光复杂。 “我喜欢不一样的东西,想亲手抓到一只蓝龙虾总比开口就是钱权色有意思,这些不一样的愿望是我唯一的乐趣来源。”考拉眨了眨她那看过无数生死的眼睛,早已褪去孩童的水灵,“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鲟重新露出笑容,她盯着考拉的眼睛说:“爱,我想跟黑熊相爱。” 即便是这么一双特别的眼睛都明显不知所措,赫尔莫德:“爱?是什么?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愿望。” “居然没有人渴望在死前得到爱吗?不愧是该死的世界。”白鲟直起身,揉了揉考拉的头,“这个问题是没办法用语言回答的,你想体会一下我的感受吗?” 考拉这会像是乖巧的小朋友那样点了点头。 白鲟和考拉同时闭上双眼,房间安静下来。 直到片刻。 “好奇怪的感觉。”赫尔莫德扯着粗重的嗓门。 白鲟叹气:“我知道我们是相爱的,可直到我们以为末日的那天才像正常的情侣那样去爱,结果那天过后却连见面都做不到,他一直躲着我,我理解他的不安,他担心自己不再绝望、不再迎接末日,他害怕自己变成凡人,然后像其他坠入爱河的恋人那样开始幻想未来,他怕我们背叛暮色和教主,可是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想跟他在一起,反正我们早已死过一次,反正末日终将来临,就算要付出生命我也愿意,因为爱到生命消散,总好过在世界尽头才开始相爱。” 因为爱到生命消散,总好过在世界尽头才开始相爱。 明微很难想象自己竟然会被密教徒说出话语打动,而且白鲟还是抓走陈璃画的罪魁祸首。 在还没加入组织之前,明微很喜欢看灾难片,每每看完不会感叹人类的渺小,而是会望向窗外这个仿佛固若金汤的世界,幻想着如果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他会做什么。 毫无疑问,一定要跟喜欢的女孩子告白。 他就是白鲟口中的在世界尽头才开始相爱的那种人,哦不,才开始幻想相爱,别搞得好像世界末日了人家女孩子就会轻易接受任何人的心意,她才不会跟随便一个男生死在一起。 世界末日才表白好像除了证明自己是个胆小鬼之外什么都证明不了。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所有人正在阻止末日。 陈璃画却在世界的尽头等他。 第221章 海姆冥界(7) 其实明微一开始并不理解“海姆冥界”为什么会存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用生命去换取那些身外之物,说白了,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还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哪怕钱再多,权力再大,转瞬而逝的东西有必要拼命去握紧吗? 可是爱德华说。 “取之不尽的权力,用之不竭的金钱,你知道世界上无数人愿意用什么来交换吗?一切,只要他们拿得出来,哪怕是生命,你可能会疑惑,命都没了还要这些有什么用呢?恰恰相反,你觉得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夜奔波是为了什么?他们本就是在用生命去换取少得可怜的金钱和地位,所以那些东西对他们就像火光之于飞蛾,若是一只飞蛾只见过星星点点,当一簇篝火出现在它世界里的时候,它一定情不自禁、奋不顾身,人类高高在上化用成语形容自取灭亡的可笑之举,殊不知自己也无法免俗,如果你是飞蛾,是愿意在无尽的长夜中徘徊,亦或投身瞬息的光明?” 明微已经在篝火中了,总有一天他会燃烧殆尽。 “发什么呆?该干活了。”喻朝汐对明微说,白鲟和考拉已经离开海姆冥界,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把沉重的座椅搬离这里,俱乐部及其周围有不少组织的特工等待接应,大家装备齐全,就算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撕破脸皮开火也得把椅子强行带走。 这是解除卢恩契约的关键。 两人再次使劲,艰难地把椅子搬到门口,就在这时,警报声忽然大作,每一层楼都在刺耳地回荡,明微和喻朝汐惊愕抬头,该死,他们本以为没有守卫便会一切顺利,可这屋子内外似乎都安装有感应器,只要这把椅子离开房间便会触发警报。 整个俱乐部不知道有多少暮色教的人,他们隐隐感觉山洪海啸正在涌来。 “我们暴露了,请求支援!”喻朝汐急忙对着准备好的麦克风大喊,同时扭曲光影藏匿身形。 这里是最高层最深处,海姆冥界所在的区域算是独立的建筑,通过廊桥与俱乐部大楼主建筑相连,两边都有着各种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在警报响起的那一刻,诸多暮色教徒便朝海姆冥界而来,明微两人要想顺利离开必须穿过长长的廊桥,因为海姆冥界所在的区域完全被俱乐部主体包围,若是他们从这边到了最底下的地面恐怕会更危险。 “再快点,我不想死!”喻朝汐颤抖着说,隐身的两人走到廊桥中段,下方仿佛是幽冥。 “我已经……用最大力气了!”隐身的明微五官已经扭曲,虽然只有喻朝汐能够看到。 两边大楼同时有人赶到,他们凶神恶煞,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热武器,看得明微心里一凉,两边离开的出口都被堵住,而他们被夹在中间,只要暮色教徒走上廊桥就会发现这里有两个看不见的小偷。 海姆冥界的大门敞开,本就空荡的房间在椅子消失后显得更加空荡,两边的暮色教徒都迷茫了一会,他们左看右看,人呢?难道从旁边跳下去了吗? 前方有人正要走上廊桥,两边同时传来骚动,几道夺目的闪电在众人身后勾魂索命般化作魔爪将他们笼罩,暮色教众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纷纷麻痹倒地,几乎同时,海姆冥界这一边响起了道道枪声,明微和喻朝汐回头望去,他们本以为是暮色教众开的枪,但吴可非站在了那里,其他人已经倒下。 前方兰斯洛伊挂着单片探测眼镜,对着眼镜中显示的方向喊道:“别愣着了,快跟我走!” 两人如蒙大赦,吭哧吭哧抬着沉重的座椅,用他们所能用的最大速度跟上兰斯洛伊,吴可非在殿后,他们被护送在中间,简直安全感爆棚。 “能不能帮忙抬一会,我手要断了。”明微感觉自己正在遭受酷刑,这椅子不是一般的重,不知密度几何? “你去问问前面那些拿着枪的同不同意。”兰斯洛伊也拿着手枪,每当有人挡在前面他总会先扣下扳机,子弹如激光般闪耀,击中敌人的同时并没有迸溅出血花,而是施加电击,那是iaco最新改良的电击枪,效果要比麻醉弹更加直观,敌人会在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这一层酒吧的客人已经纷纷逃离,可音乐和灯球却没有停止,原本混迹在人群中的组织特工已经跟暮色教众交起了火,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人,震耳欲聋的枪声此起彼伏,律动感十足的打击乐只能遗憾沦为背景,迷幻的光华闪烁在所有人的头顶。 暮色教的火力并不弱,整座城市的走私枪支都归他们管,其中甚至包含军火,那一道道喷涌而出的火舌仿佛在宣示这座被腐蚀至深的城市的主权。 有兰斯洛伊加入的战场局势很快变化,那璀璨的闪电在四周跳动,仿佛是拥有跟踪能力的电击子弹,暮色教众接连倒下。 可是这家俱乐部毕竟是暮色教人数最多的大本营,每一层都在发生混战的同时依然拥有不断涌入的援军,吴可非在后方应接不暇,一颗颗子弹飞过他们头顶,明微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世界大战,枪林弹雨中举步维艰,他真的想逃离战场,可是手上抬着的椅子沉重得让他只能蜗牛般移动,而双方开战的原因正是这张椅子。 “保护好椅子,要是被打坏了一切都白费了。”兰斯洛伊对他们说。 “他妈的。”明微只能用简短的脏话表达自己的无助,他们两个抬椅子的怎么保护?拿肉身挡子弹吗?他还希望这高大威风的椅子能帮他们多挡两颗呢。 吴可非倒是说:“这个不用担心,魔法物品没那么容易被损坏。” “电梯还能用吗?我快要不行了。”喻朝汐哀嚎。 “你疯了?我可不敢保证电梯会停在哪一层,门打开之后会有几个人拿枪指着你。”兰斯洛伊大声说。 “你们没有提供椅子的重量信息,所以你们现在的痛苦并不在计划之中,我们每个人都有详细的行动方针,所以无论如何都只有你们两个人搬椅子。”吴可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的命好苦啊!”喻朝汐都要哭了,双手几乎失去知觉,她甚至还得维持神谕,一旦现身,那些暮色教徒肯定优先射击她和明微,然而这才刚刚开始,他们还得走楼梯,这里可是七楼,而且层高比普通的楼房高不少。 明微同样欲哭无泪:“停停停,没力气了,休息一下。” 两人立即放下椅子,瘫在地上靠着椅子,感觉自己大脑快要缺氧了,音乐和灯球转个不停,到处都躺满了人,显然大家没参加过这么刺激的舞会。 兰斯洛伊一个脑袋两个大,一边忙着应付汹涌而来的暮色教众,一边咆哮:“等会暮色教的神谕者就要到了,快点打起精神来!” “我受不了了!”喻朝汐发疯般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钮。 “你在干什么!”兰斯洛伊虽然没看到两人身影,却看到那亮起的按钮。 空电梯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这一层,当然畅通无阻,暮色教众看到有人要坐电梯肯定高兴坏了,一层层电梯外接连按下按钮,就等电梯下行到他们的楼层然后开门扫射。 “别进去。”吴可非都急道。 “明微!”喻朝汐眼神坚定地喊了一声。 还在犹豫的明微顿时将理智抛诸脑后,两人再次抬起椅子,直接往电梯里走去。 “指挥中心,让电梯外所有组织特工离开!”喻朝汐对着领口麦喊。 兰斯洛伊和吴可非也听到了,同时报告:“报告,明微和喻朝汐进入电梯,喻朝汐让电梯外特工离开。” 在进入电梯的一瞬间,明微已经知道喻朝汐要干什么了。 她把那面镜子对着门口,然后扯下火红的盖布。 “全给我去死!”喻朝汐的声线简直像是一位杀红眼的精神病人,随后拉着明微躲在椅子上,虽然这椅子高大威武如同王座,但两个人还是得蜷缩在一起。 巴瑞尔俱乐部大楼第六层的电梯外,一群暮色教徒已经端好了各式武器守候在此,就等电梯门开的一瞬间把里面的人打成筛子。 然而电梯门打开之后,他们只从中看到了自己,因为那张椅子背后是一面同等大小的镜子。 “开饭啦!” 随着喻朝汐一声落下,镜子之中一道道恐怖的云雾身影接连钻出,惊惧无比的暮色教徒疯狂开火,枪声震耳欲聋,可子弹只能穿透空鬼的身体打在王座之上,随后清脆落地,就连那看起来脆弱无比的镜子都无法留下一丝划痕。 食物贫瘠的空鬼荒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简直像是饥饿的流浪汉进了酒店的自助餐。 一只只空鬼朝暮色教众猛扑而去。 明微和喻朝汐躲在椅子上背对着这幅画面,只听闻清脆的子弹撞击掉落声不断在耳边回荡。 第222章 海姆冥界(8) “报告,大量空鬼正在袭击暮色教!” 指挥中心的大家正神态精彩地望着前线特工传回的画面,一只只体型庞大的空鬼无视一切物理规则,用那云雾缠绕的肢体缠住脖子将暮色教众打包带走,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跟奥丁交易的那头恶魔大概没做过这么划算的生意,这对空鬼所在的荒原而言简直久旱逢甘雨。 而且这只是第六层,待到空鬼把食物打包清空,电梯再次下降,而下方的暮色教众对头顶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甚至还奇怪怎么敌人都撤退了,他们就像刚才第六层的各位那样,端着枪支揣着弹药守在电梯房外,脑海中已经自动生成了各种血腥的画面。 谁都没有想到,他们面对的不是人类。 空鬼一只接着一只脱笼而出,就像一盘录像被反复播放,只是背景换了又换,但这次明微和喻朝汐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观望了片刻,然后觉得太过残忍便又缩了回去。 “其实有一瞬间我也觉得你疯了。”明微老实说。 “那你还敢跟我一起?”喻朝汐问。 “反正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徒手把椅子搬下七楼,何况一路上都在火并,要我相信我们能成功,不如相信你没疯。”明微回答,他的手现在还在微微抽搐,那是肌肉和神经失力麻痹的迹象。 “可是我都觉得自己疯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喻朝汐看着明微。 “这些是暮色教徒,他们的教主是奥丁,这椅子的用途是用人命为奥丁交换力量,现在只是他们自食其果。”明微说道。 “你居然会说人话?”喻朝汐惊讶的表情确实很难演得出来。 明微以白眼回应:“我收回刚才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太残忍了,不管怎样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同类,你居然放怪物出来虐杀同类,简直不是人。” 喻朝汐目光轻蔑嘴角一扬:“只要能保护你,我才不在乎要杀多少同类。” “……呕。”明微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跟哥们儿骚话连篇,面对吴可非屁都放不出。” “小样,跟姐斗,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扔出去喂空鬼。” 电梯不断下行,每一层都停留一会,留给空鬼进货的时间。 四楼……三楼……二楼…… “收了神通吧喻朝汐大小姐,一楼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耳机里传来黄山队长的声音,这家俱乐部算是被清洗干净了,根本无法计算有多少教徒被空鬼掳走,剩下那些倒在地上的会被组织处理,事实上谁都没有想到这次行动会重创暮色教,他们本以为只是简单偷个东西。 为什么要装感应装置呢?要是没有那个装置只是失去一把椅子而已,现在暮色教算是赔了老婆又折兵。 一楼没有人敢站在电梯外,直到明微和喻朝汐艰难抬着那张宝座走出来,镜子已经被红布盖住,仍旧没有特工上前接应,他们生怕那摇摇晃晃的红布悄然落下,一个个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 “这些人……”喻朝汐咬牙切齿。 终于还是成功把椅子搬到路边早已停靠好的货车上,两人在货箱里面把门关上。 回到巴黎分部基地。 “哦呼!” 诸多组织成员夹道欢迎,两旁站满了面带笑容的人,他们全部望着走在中间的明微和喻朝汐,大家纷纷鼓起掌,有人甚至放起了礼花,彩条在空中簌簌而下,落在两人的头顶和肩膀,仿佛英雄归乡。 身后是另外的人在抬着那高大的宝座,因为明微和喻朝汐说什么都不肯再碰椅子一下。 “你看,他们其实把我们当废物,只有废物完成了这么一个任务才有这么大阵仗,要是吴可非和兰斯洛伊搬了把椅子回来,什么都不会发生。”明微一脸享受对喻朝汐说。 “那当个废物也挺好,只是对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好像不太公平。”喻朝汐同样没感觉受到侮辱,这种区别对待多多益善。 明微耸了耸肩:“反正这个世界总是让懂事的孩子承受得更多,这种事情就留给懂事的孩子去思考吧,我们这种不懂事的废物只要好好接受赞美就够了。” “狗熊所见略同。”喻朝汐扬起笑容,两人愉快地击掌。 周唐林再次大力拍着两人的肩膀:“真是值得信任的年轻人啊!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好好休息,该去哪玩去哪玩,听说巴黎北边新建了个美食城还不错,你们可以去逛逛。” 两人心里高呼:“废物万岁!” “不愧是我的学生,我的学生。”阿图罗研究员拍着明微然后看向周唐林。 “原来是你的学生,你不说还以为是我的呢。”周唐林正色点头,“要不你把喻朝汐也收了,她没有导师可不行。” 只听“啊”声一片,几人都惊愕。 原本喜形于色的阿图罗研究员面色突然犹豫,导师是得为学生的行为负责的,喻朝汐这姑娘已经好几次不按套路出牌了,但凡规矩一点根本不至于出现在巴黎,她连导师都没有,又未被指派任务,按理应该在学校好好学习才对,甚至明微出现在这里都跟她有很大关系。 这次她立功了,那下次呢? 一个明微已经让人焦头烂额,再多个喻朝汐谁受得了?他觉得自己不一定管得住。 可是只要周唐林开口,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第一次见明微那样,得知对方没有神谕之后,阿图罗开始打退堂鼓,却还是被周唐林硬塞过来,毕竟圣上有旨,谁敢违抗?喻朝汐最起码还有神谕。 “好……好吧,挺好的。”阿图罗研究员向喻朝汐伸出手,“做我的学生,你同意吗?” 喻朝汐连忙握手弯腰:“导师好!” 明微还是有些错愕,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瞬间就变了:“那你可得叫我师哥。” “滚蛋!” · “海姆冥界沦陷了。”奥丁对洛基说,“虽然已经无关紧要,但不得不提他们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桌子上摞起的纸堆更多也更凌乱了,而那本《死灵之书》翻过的页数连四分之一都不到,看起来奥丁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咒文,他那只独眼不仅布满血丝,还变得愈发混浊沧桑,仿佛在这些时日内快速苍老了几十岁。 他几乎是在用生命阅读《死灵之书》。 “你的力量不会受到影响吗?”洛基疑问。 奥丁摇头甚至笑了:“他们用那镜子召唤出不知多少空鬼,拖走了不知多少人,在我们剩下的时间里,即便没有海姆冥界去履行契约,我身上的卢恩符文也不会消失。” 都说他们是密教,可他设立海姆冥界的动机可是为了实现将死之人的愿望,而那个自诩正义的组织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方,那么多人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连个遗愿都没能留下。 现在海姆冥界不存在了,在世界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没有人再为那些绝望的人做些什么,他们只能依照原来的计划绝望而死。 洛基又问:“他们难道没办法终止你的契约吗?” iaco大费周章显然只有这一个目的。 奥丁早就想过了:“几乎不可能,如果他们是想通过那面镜子进入空鬼的维度,等于找死,没人知道那个维度的具体情况,而且就连我都不清楚契约究竟以怎样的方式存在,他们又怎么知道如何终止?何况卢恩符文以某种形式存在于空鬼维度,那里一定有着同样能够使用这种力量的生物,空鬼本身已经很危险了,但绝对不是那个维度里最该担心的。” “如果是明微进去呢?”洛基的连问终于在这一刻成功沉默奥丁。 啤酒罐里气泡升腾,奥丁一口饮尽后将其捏瘪扔到一旁,反正这里已经像个垃圾场,他仔细思衬了很久。 然后才回答:“从来没有人主动进入过那个维度,而且被拖走的人都永远地消失,即便是明微也不会例外,他要做的是从来没有人做过甚至想过的事,哪怕他有那么一丝可能性会成功,他们也来不及了,所以我巴不得他赶快行动,毕竟陈璃画的梦境世界困不住他,我倒想看看他还能不能从空鬼的维度回来,或许我们都看不到了,一旦他不在这里,我们的计划不会有什么阻碍,就算他能回来,世界都没了。” 洛基满意地点头:“听起来不错,而且你很自信。” “当然,这一次我要做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奥丁说完房间里再没有声音,他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在跟洛基对话,他甚至不想去证明,因为他无法证明,证明也可能只是另一种幻觉。 他忽然抬起头,发觉自己正趴桌惊醒。 他看了看四周,一切都跟刚才的画面无异,就连刚刚被他捏瘪的啤酒罐也在地上的位置。 或许他真的应该休息了,还是说现在就是在休息? 第223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1) “好不容易闲下来,你就泡在网吧?”包厢里,喻朝汐把明微头上的耳机扯下去。 明微双手不停在操作,忙里偷闲飞快回头瞟了一眼:“你跟踪我?” “没有,我看你这两天早出晚归好像很忙的样子,然后查你定位了。”喻朝汐说。 明微难以置信:“好可怕的女人。” 团战打输,电脑屏幕灰了下去,明微已经感觉到喻朝汐马上就要开口嘲讽了。 “这么菜还这么爱玩?”果不其然,跟他碰到的队友一样。 “你懂什么?我这叫忆苦思甜,忘了我们找不到组织的时候了吗?为了找人甚至在网吧过夜,我只是来重新回忆一下那种感觉。”明微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没否认自己菜的事实。 “呿,那你打算忆苦思甜几天啊?我看你明明就是怕自己一闲下来就开始思念某人,让我听听耳机里在放什么歌。”喻朝汐弯下腰把脸凑到耳机旁边,“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还爱着她却不敢叫她再等~” 有的伤疤如果无人触碰其实是不会疼的,但如果有人非要冷不丁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戳一下,会连着心脏都一起抽痛。 明微嘴角无力扬起,只能挤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他反驳道:“随机播放的,关我什么事?” “哦?是吗?看我伟大的揭幕仪式。”喻朝汐趁明微没反应过来,迅速伸手在键盘按下切换窗口的快捷键,音乐软件的界面霍然出现在屏幕上,她指着界面的下方的标识,“单曲循环。” 明微急忙切回游戏画面,满脸通红咬着嘴唇,双手继续操作却一言不发。 喻朝汐在一旁的空位坐下,她看着明微说:“喂,别把自己搞得这么惨行不行?又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你直接去跟她表白是多难的事情?虽然很不想承认你这种家伙也会有人喜欢,而且还是陈璃画,但在我的视角里,她似乎真有那么一丝可能喜欢你。” 又是一波团战的溃败,对面要直接推平基地了。 “已经……晚了。”明微双手离开键盘,转头看向喻朝汐,“除非我跟她一起永远地消失,要么留她一人在梦中,要么她根本就不会记得我。” 喻朝汐的思绪被搞乱了,她不解:“什么意思?” 明微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奥丁究竟用魔法做到了什么程度,总之陈璃画所在的那个梦境世界跟她记忆中关于我的部分深度绑定,可以这么说吧,反正要想救出陈璃画,绕不开对回忆下手。” 谁会希望自己喜欢的女生忘了他呢?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有数不清的回忆,梦中的场景更是暧昧到让明微产生了恋爱的幻觉,分明对彼此那么重要,如果陈璃画真的忘了他,那这一切到底算什么?明微简直不敢想象,就像闯入另外一个自己不存在的平行时空,望着同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明明就在那里,却不是她。 不,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不能接受。 “奥丁真是阴险小人。”喻朝汐攥紧拳头,回想起奥丁让吴可非在她和格洛丽亚之间二选一,只是因为喜欢看戏。 “奥丁似乎从来没考虑过我离开那里的可能性,他的本意并不是让我做决定。”明微说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我可没办法代入,毕竟我喜欢的人是个放弃我选择去救别人的人,当然我并不怪他,毕竟情况特殊,而且说白了我跟他并不熟,只是不可能再对他有任何感觉,所以你以后别再拿吴可非调侃我,要不然请你设想一下同样的情况,陈璃画在兰斯洛伊和你之间选择救前者,放弃你的生命,你是什么感觉?无论对方有着怎样的理由,我可不信你还会喜欢她。” 喻朝汐淡淡的话语却像是夺命镰刀,明微只是稍微触碰了一下表情都变得扭曲,嗓子几乎快发出吃痛的声音,他没想到喻朝汐不仅擅长戳人伤疤,还擅长制造不存在的伤疤,这种幻痛简直能让人窒息,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对喻朝汐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对不起师妹,我不该调侃你,还那么多次,我有罪,我忏悔。”明微低头。 “滚蛋!要不叫师姐,要不就别叫。”喻朝汐把眼睛翻得跟她的头发颜色一样,“倒是你可以告诉我纠结的原因,为什么不愿意停留在陈璃画的梦境?” 明微看向她:“我没有不愿意,我很想这么做,只是有一种感觉,觉得这样不对,我总觉得如果她真的喜欢我应该是在现实中喜欢,若只在梦境,我根本分不清那是魔法还是梦的假象,如果停留在梦境,我永远没办法证明陈璃画最真实的感受,而且她那么好一个人,不应该成为一个只为了另一个人的喜欢而以梦境形式存在的存在,她该有自己的生活,在生活中做出选择,而不是一个在梦境的精致的傀儡,那不是百分百真实的她,只是我好像没办法证明任何一点了,梦里的她不愿意回到现实,回到现实的她不会再记得我。” 进退两难才是明微纠结的原因,他当然想在梦境沉溺,可那无异于把陈璃画所有与他无关的部分掩埋,太残忍了不是吗?要让陈璃画脱离梦境,则需要把只跟他有关的部分掩埋,太残忍了不是吗? “哇哦。”喻朝汐表情惊讶,“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做梦梦到暗恋对象都不愿意醒的人。” “那是两回事。”明微无语。 喻朝汐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她说:“我没想到问题这么复杂,你还是接着打游戏吧!” 明微瘪着嘴:“你在这我怎么玩?我一死你就嘲讽,队友给我上压力,你也要给我上压力。” “要不我也开一台电脑?咱俩甜蜜双排。”喻朝汐说着便点亮屏幕。 明微一脸嫌弃:“你能不能别恶心我?再说了,你会玩吗?” “别小看人啊!我盲僧肯定贼六!”喻朝汐信心满满。 “噗。”明微感觉喻朝汐似乎在自嘲,“你还真知道?” 她摊了摊手:“我眼睛能看见之后回去上课,学校里很多男生都背地里给我取外号,盲僧、李青什么的,我就查了一下。” 又是一记重拳,让明微心头连着眉头一皱:“这么过分?他娘的敢欺负老子师妹,报上名来,等我回去让他们过不好年!” 喻朝汐笑了,已经懒得反驳称谓,她说:“就你?没有神谕的时候打得过谁?而且我们都不是一座城市的,怎么?想去我家过年?” “你能不能正经点?”明微无奈,怎么他也会对别人说这句话?不是一般都是别人对他说吗? 喻朝汐伸出手,包厢里灯光闪烁,她说:“就不劳烦您老人家啦,我是神谕者,想收拾他们的话早就自己动手了,还能让他们也体验体验‘盲僧’的世界,但是没必要,其实我没有很生气,反倒觉得有点好笑,重见光明之后我的脾气好了不少,不然怎么会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你聊天?我发现健健康康就应该开开心心,有时候当然可以难过,但最好不要太久吧。” “你……好像是在安慰我?”明微拿捏不准。 喻朝汐:“有用吗?” 明微:“没什么用。” “真让人寒心。”喻朝汐撇嘴。 安慰只是麻醉,游戏是在逃避,安慰过后并没有任何事情被解决,游戏结束还是要面对痛苦,别人的世界是花园,往哪走都是满身花香,而他永远陷在泥沼,任何抉择只会越陷越深。 有一天这一切都会结束吗?希望时间的力量再强大一些,那天到来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休息。 明微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所有的光线都被剥夺,他瞪大双眼紧靠在椅子上,双手不安地抓着边缘,双腿不知道在蹬什么,呼吸逐渐急促。 他知道是喻朝汐在捣鬼。 “别、别……快点恢复。”几个字都断断续续地大喘气。 明微的反应把喻朝汐吓到了,立马就撤销了神谕,她去拍明微的肩膀又害得对方浑身一抽。 于是愣愣地眨了眨眼:“什么情况?你刚刚跟鬼上身一样,我知道有点吓人,但不至于吧?你不是意识到是我的神谕了吗?” 明微坐在那里吸气呼气,瞳孔还有些涣散。 “我有点怕黑。”明微缓了缓随后坦白。 “有点?这可不是有点。”喻朝汐瞪大眼睛,“怕成这样,难怪之前有时候感觉你有点反常,你真该庆幸瞎过的人是我,要是你,可能第一天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真会安慰人。”明微发白的嘴唇挤出一丝笑容。 “我也这么觉得。”喻朝汐的笑倒是发自内心。 明微暗暗摇头,如果一定要失去才发觉可贵,这样怎么能算是安慰? 失而复得和得而复失可是截然相反。 第224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2) “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人类了,是你的情感太复杂,还是说人类都像你这样拧巴?”一阵风吹进掀起窗帘,爱德华随风出现在窗前。 明微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说得好像你本来很懂似的。” “被放逐在人间的魔鬼不懂,难道高高在上的天使懂吗?大部分人都很好懂的啊明微,就连你都看得懂,亘古不变的欲望无论再如何粉饰,无非就是名利权色,可这几种东西在梦境世界唾手可得,你想要钱就会有花不完的钱,你想当王,她就会让你成王,你想要她,她就是你的,她只希望能留你在她身边,整个世界都会是你的,然而你白天打游戏,晚上躺在床上发呆,一万个人里面,能找得出一个你这样的人吗?” 爱德华一脸无可奈何。 “她不是色。”明微淡淡地反驳。 爱德华耸肩:“你看,你多高尚,简直让我自惭形秽。” 明微张开手掌,反复打量戴在拇指上的戒指,漆黑、深邃,让人不寒而栗,他问:“爱德华,你跟多少人做过交易?” 爱德华沉默了一会后看向明微:“你觉得我跟你交易真是魔鬼的恶趣味?”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明微说。 爱德华似乎犹豫了,最终还是开口:“大概几千年前,我曾经被一个文明当做他们的神在供奉,那时候我并不以人类的面貌现世,更没有顶着你这张衰脸,我想说的是,没有任何一个所谓的神看得起人类,当然也包括我,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看得起和看不起的概念,举个烂掉的栗子,人类和蚂蚁,你会某一天突然大发神经对着蚂蚁说,嗯,真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吗?不会,你吐出来一块糖或许只是因为那块糖并不好吃,却引得蚁群趋之若鹜,我甚至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让他们获益的事情。” 明微撑起身子靠在床头,饶有兴致地听着,爱德华可从来没跟他说起过自己的身世,虽然明微也分不清是不是编的,他问:“神怎么会沦为魔鬼?” “神还是魔鬼不都由人类定义?天使和撒旦只在一念之间,我正要说到,我大概算是为目中无人付出了点代价,供奉着我的文明有着可怕的欲望,我却从来没发现这点,因为我根本不在意,直到他们诱骗着我进入一道封印,并以此要挟,小恩小惠再无法满足他们,他们渴求的是神的力量。”爱德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居然会被人类算计,当然,或许有其他的“神”在暗中帮助,但已经无所谓了,封印之中没有时间的概念,当我重新现世的时候就是在你手上,现在那个文明早已消失,可惜他们没有荣幸能够承担神的怒火。”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唯一的主人?”明微露出笑容。 “主人?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你确实是唯一一个。”爱德华也露出笑容,同一张脸上的同一个表情给人感觉天差地别。 “奇怪,发生了什么让你在戒指里?”明微没想明白。 “严格来说我就是被封印在戒指里,只不过当时周围好像还有其他东西。”爱德华皱眉回忆着,此时此刻他竟然真有点像人。 明微愣了一下:“你是说你现在还在被封印的状态?” “有这么难理解吗?所以我只有通过戒指的主人,也就是你,才能使用一点力量。”爱德华摊手,“堂堂神明,真是悲哀。” “你知道我不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三岁小孩吧?”明微皱眉。 “我骗你干嘛?有糖吃吗?”爱德华毫不在意,“难道你觉得我真的在乎你对我的称谓是魔鬼还是神?” 搞不好还真在乎,编了个故事出来就为了让明微对他改观,明微想着,他觉得自己以前问过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从陈璃画那里跑到我的手上?” “拜托,她的神谕可是时光倒流,她那么牛,我跟她交易什么?只有一无所有之人才会靠牺牲,你这种人才是完美的人选,参与的所有事情都超过自己的能力,偏偏又有想要保护的人,加入iaco后竟然还对这个世界有一定的责任感,都说人无完人,可是从这一角度看,你是完美的。”爱德华这般说道,“至于戒指是怎么来的,估计得问吴可非了,在戒指被戴到人的手上之前,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明微不寒而栗,他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想:“你跟我交易的目的,是为了解开封印?” “哇哦?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爱德华的确很惊讶,“现在让你知道也无所谓了,反正你总会交易的,除非一直躺在床上。” “封印解开之后会发生什么?”明微浑身微微颤抖,他有点不敢追问了,他觉得自己正在放出魔鬼,一个可能要比海底那个东西更可怕的“神”。 窗外凉风习习,把窗帘吹得起落不停,爱德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明微,他没有作答,就像他出现时那样,消失在了风中。 只留下久久无法平静的明微,躺在床上,只有微光伴随着他,一整夜有很多个瞬间他希望自己回到一无所知的时候。 · 大厅中央,明微和喻朝汐辛辛苦苦搬回来的椅子摆放在此,红布盖得严实,仍旧没人敢面对镜子,他们都站在四周。 今天来了不少人,实际上这并非某个会议或者集会,他们都是自发前来为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送别。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将通过那面镜子进入空鬼所在的维度,任务是终止奥丁与恶魔的卢恩契约,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大幅削减奥丁能力,以此顺利展开组织的后续行动。 他们不知道等契约自然消散需要多久,而且暮色教被拖走那么多人,估计会延长不少契约时间,以防奥丁可以用另外的手段履行契约,他们必须主动出击,诚然这会背负巨大的风险。 当然是吴可非和兰斯洛伊,毋庸置疑,他们的能力是最强的,吴可非执行任务的成功率至今仍是百分之百,要知道他参与的任务可不是个位数,这一可怕的数据将迎来可怕的挑战,没人希望数据动摇,而且这次任务失败的代价恐怕是生命。 大厅内外围满了人,只有椅子周围空出部分区域给几人,所有人目光崇敬地望着那边,仿佛目送英雄出征。 周唐林拍了拍他们挺拔的肩膀,一脸严肃:“你们要做的事史无前例,没有人了解那个世界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和运行,我们只有微乎其微的甚至无法验证的信息,没有人知道一旦踏入其中会发生什么,但,每当有人问我究竟是怎么管理这个庞大的组织,怎么铲除源源不断的密教,通常是我那些老不死的老朋友这样问,我永远都只有一个回答——相信年轻人。我们这些老家伙只是在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一把,剩下的全都交给你们,所有任务其实都一样,这次也不会例外,你们是组织中最出色的调查员,我希望关于那个世界的篇章由你们归来后书写,帮助我们了解一个陌生的维度,为我们记载的内容添砖加瓦,传颂后世。” 两人神色肃穆,目光坚毅,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是绝对自信的人,只是前者通常不表现出来,他们根本不觉得这次任务会失败,他们只知道比其他任务困难,但困难意味着有趣。 比所有任务都有趣。 第225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3) “他们好英勇。”喻朝汐跟其他人的目光一样带着敬意,她跟和明微站在他们的导师阿图罗研究员身边,阿图罗正在准备魔法仪式。 谁都知道这次任务与众不同,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将与组织彻底断联,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他们将要去往的是充满未知的维度,唯一的已知是那个维度有着许多饥饿的空鬼,人类在它们的食谱上。 没人想象得到任务该如何完成,在旁人看来简直九死一生。 明微本来想开两句吴可非的玩笑,想想还是算了,反倒是一旁格洛丽亚先开了口:“他们两个不是正常人,脑子里估计没有英勇与否的概念,就像狮子从来不需要勇气,其他动物才要用勇气来面对狮子。” “有道理欸,还是你聪明。”喻朝汐说。 “跟聪明无关,只要跟他们有交集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格洛丽亚说道。 “是……是吗?”喻朝汐和明微细细品了品。 随后喻朝汐问明微:“兄弟们要上战场了,你不想对他们说点什么吗?” 明微想了想:“我可不是你,难道要抱着哭一顿再放他们走吗?” “我可不会,你是不是对女性有什么刻板印象?”喻朝汐抬起下巴。 “no no no,我是对你有刻板印象。”明微回答。 喻朝汐气得往上呼气,她伸出手在明微面前握拳,光线立马开始忽明忽暗,她道:“你最好别惹我哦,我现在可是知道你死穴了。” 明微不得不屈服于淫威,咬牙切齿:“我得跟导师商量商量把你逐出师门,不尊敬同门师兄也就算了,还天天威胁我。” “我觉得导师会劝你少犯贱。”喻朝汐不以为意。 科技部的工作人员围绕在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的身边运转,他们带来了许多装备,就好像这里是某部电影大片的拍摄场地,而两位帅气逼人的男主角服装和脸蛋全都要照顾到。 “这是反重力腰带,由于你们将要通过阿图罗的空间魔法进入另外一个空间,你们出现的地点将会完全随机,所以理论上有可能出现在空中,如果那个维度有着我们所能够理解的类似的空间结构的话。”科技部的人一边比划一边说,“你们可以理解为能在空气中使用的救生圈,它会判断重力方向,然后施加相反的力,为什么不用降落伞?降落伞完全打开以及成功减速需要充足的时间,我们担心你们用不上就摔死了。” “这是喷火枪,大家都见过,我们只是稍作改进让它看起来像是玩具水枪,使得容器能够装填更多丁烷,覆盖距离最多能达到十米,大范围散射的话也有五米,考虑到空鬼的特性,还有两位调查员的神谕,火焰能够补足你们的战斗手段,而且我们猜测,在空鬼的维度,火焰或许能够造成一定影响,情况乐观甚至有可能直接将其汽化。” 装备交到两人手里,兰斯洛伊:“还有吗?” 对方回答:“其他的不成熟的概念装备为了使用者的安全还是不展示了,对了,听说生物化学部那边新研制出了一种药水,服用后会在短时间内改变你们肌肉和血液的状态。” 兰斯洛伊两眼放光:“效果是加强我们的能力吗?” “哦不,是让你们的肉变得更难吃。”他回答。 兰斯洛伊脸色一沉。 “导师,你在忙什么?”喻朝汐看阿图罗在角落里手忙脚乱。 “该死,谁把我的配料偷走了一份?”阿图罗大喊,然而人满为患的大厅无人回应。 “那是巧克力豆吗?”喻朝汐看着瓶子里一颗黑乎乎的东西问。 阿图罗研究员左看右看,然后悄悄跟喻朝汐说:“是山羊的屎。” 喻朝汐的表情顿时转变成嫌弃,该不会是哪个傻瓜蛋把这个当成巧克力豆偷吃掉了。 “要紧吗研究员?”周唐林担心出了差错,发来慰问。 “没什么大事,还好我准备充足。”阿图罗回答,他开始在瓶瓶罐罐里倒腾,往里面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像是研磨墨水那样握着个杵子搅拌,旁人看去瓶子里的确像是装满墨水。 阿图罗真的掏出了一根毛笔,在瓶子里蘸了蘸,然后走到两位即将出征的调查员身边,“你们准备好了吗?”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点头,阿图罗握着毛笔,从姿势来看他竟然真的会用,提笔在两人的额头上分别画了一个符号,两个符号相当相似,他嘴唇微动,口中念念有词。 “由于传送的不稳定,你们进入另一个维度后几乎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这个符号能让你们感应到对方的位置,而且我也能够得知你们的存活情况。”阿图罗研究员随后解释,他又拿出了两块龟甲,分辨按在在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的额头上,让那符号印在龟甲上,咒语正式生效,两两对应的符号同时亮起纹路,再暗淡。 “巧克力竟然还能用来当魔法材料?”明微惊讶。 喻朝汐听此当即缩了缩脖子,后退半步,疑问:“是你偷吃了一个?” “不要总是以己度人好吗?我又不像你嘴那么馋。”他都几乎没有味觉了,哪来闲情雅致偷东西吃? 喻朝汐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 阿图罗那边,椅子周围的人纷纷退开,给他留出一个空旷的场地,他独自站在椅子背面,与镜子之间仅隔一片红布,他念诵无人能懂的咒文,张开双手在空气中规律地搓动,像是握着两颗看不见的核桃。 幽暗的光芒自他手中升腾蔓延,在众人注目之下,他握住了椅子的两边,光雾迅速爬满了整张高大的座椅,在那镜子表面开拓出了一道幽深的雾门。 阿图罗一把扯下红布,众人探头查看,周围的人能够看见,镜子已被雾门代替。 周唐林再次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这次什么都没说。 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对他点头示意,再扫过所有望向他们的目光,兰斯洛伊抬起手对大家摆了摆,然后提着装备一声不吭地走向雾门,吴可非紧随其后。 众人带着崇敬的目光目送,在此刻汇聚一处。 “咚。” 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兰斯洛伊一头撞在雾门上,他没有进去。 场面安静了两秒,众人表情呆滞。 “研究员?”周唐林率先发话。 “我看看。”阿图罗挠头,走到雾门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同样触碰到了壁障,就好像那里依然是一面镜子。 身后的吴可非也试了一下,还是不行。 “不应该啊?”阿图罗大脑飞速运转,急忙掏出一本古朴的典籍翻阅。 众人接连上前试探,那光雾形成的门仿佛一道装饰,华而不实,没人能够踏入其中。 后方的人群多少有些骚动,纷纷交头接耳讨论,难道这扇门只是单向的维度通道吗?只有空鬼可以自由来回,外界的人即便使用魔法也不能主动进去?若真如此,所有计划都要落空了。 嘈杂声很快又被一声尖叫压下,喻朝汐站在雾门前迅速抽回了手,她拍了拍胸口,有些后怕:“好险,差点被吸进去。” 众人接连转头,沉默地望着她。 阿图罗更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愣道:“你能进去?” 喻朝汐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她露出害怕的表情,那可是空鬼的维度,她去的话不是羊入虎口吗? 一旁的明微同时把手穿过了雾门,于是弱弱地说道:“我也可以。” 众人哗然,比刚才的嘈杂更盛。 周唐林等人面色复杂地望着不知所措的两人,就连退至身后的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表情怪异。 “这是为什么?”周唐林问阿图罗。 阿图罗像是想起什么:“等等,你们说过之前就见过空鬼,然后用蜡像糊弄成功了?” 周围几人恍然,似乎有很大的关系。 吴可非上前发言:“如果用蜡像逃过空鬼的捕捉就能够保留进入那个维度的权限,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复刻在我和兰斯洛伊身上,反正这椅子就在这里,我们随时可以召唤空鬼。” 兰斯洛伊当然点头赞同此举,在所有计划中,没有把明微和喻朝汐送进去送死这一选项。 阿图罗摇头:“不对,情况不一样,当时的空鬼是用魔法阵召唤而出,并不是这把椅子,他们两个的身上还残留着微乎其微的魔法气息,就快消散了。” “阿图罗研究员,召唤空鬼的魔法阵你会吗?”周唐林问。 阿图罗愕然:“老大,我是研究无害魔法的,即便违规对黑魔法有所涉猎,但从来没有研究过召唤这种邪恶生物的邪恶魔法,我在录入典籍知识的时候也只是转译描述类内容,咒文我可一眼都没看,就算看过也不可能记住,召唤邪恶生物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不止是咒语。” “现在开始准备需要多久?”周唐林继续问,他正在破例允许阿图罗召唤空鬼,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少之又少。 大家都在等待阿图罗的回应,这时当然顾不了那么多,他着急地思考:“首先需要先把之前存放在学校图书馆的《德基安之书》送到我手上,然后再根据咒文的描述准备材料,最后才能推测需要多少时间,事先声明,我可从来没有研究过这种魔法,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那就这么做,马上开始,那本书今天之内一定交到你手里。”周唐林当即准许。 大家都没有异议,这是唯一的办法。 直到他们看见明微举起了手:“太麻烦了,我进去吧。” 第226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4) 没有让明微进去送死这个选项,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会主动请缨,大厅里里外外的人神态各异,如果说吴可非和兰斯洛伊执行这个任务是九死一生,那明微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你疯了吗?”喻朝汐忍不住制止。 趁其他人都还没开口,明微接着说:“田忌赛马大家都懂,如果就连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很危险,倒不如让我进去碰碰运气,毕竟他们如果牺牲对组织的损失太大,我则无所谓,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这种理由我不能允许。”周唐林皱眉。 “你们心里清楚我说的有点道理。”明微说。 “不,你说错了,我跟吴可非没有任务失败的可能。”兰斯洛伊居高临下。 果然就像格洛丽亚说的,他们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我接触过空鬼,并且还活了下来,多少有点优势。”明微对大家说,这个理由倒是可取。 老实说,即便明微最后没有进入空鬼的维度,他能说出来这番话已经让很多人对他有所改观了,平心而论,除了吴可非和兰斯洛伊对自己无比自信之外,在场众人还有谁自愿执行这种任务呢?跟送死有多大区别?地球上的任务无论生死起码还能有个照应,这去另外一个维度直接死在异界连毛都看不着,甚至不会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死的,只要没活着回来,所有人对那个维度依旧一无所知。 “你可是我唯一的学生。”阿图罗研究员舍不得,然后想起什么,看向一旁自己新收的另外一个,“哦,唯二。” 喻朝汐在那纠结地想了很久,一咬牙一跺脚:“你去的话我也去。” “好了,这下一个都没了。”阿图罗研究员转头哀叹。 明微眼神变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概知道别人怎么看待他的发言了,于是连忙打断:“你开什么玩笑?”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能进去,难道只许你一个人逞英雄吗?”喻朝汐已经下定决心,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我是认真思考过的。”明微说。 喻朝汐贴着明微的耳朵悄悄说:“你再说什么我就不帮你保密了。” 明微张了张口,无话可说。 见喻朝汐走上前去迎着众人目光,她说:“大家都是组织的成员,如果只有我跟明微能进入那个维度,意味着这个任务就应该由我们去执行,明明有人能够执行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继续等待那么多繁琐的工作完成才能把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送进去?那我跟明微又算什么?我是神谕者,他也不比神谕者差,我们同样有信心完成各种任务,而且没人知道在等待的过程中浪费的时间会让奥丁有多少喘息的空间,越早执行任务就越可能尽快完成,所以我跟明微今天必须执行这次任务。” 她铿锵有力的演讲回荡在众人耳边,仿佛有一束光洒在她的白发上,竟然如此耀眼,全场鸦雀无声。 明微没想到她的确认真思考了,而且说得这么有理有据,令人刮目相看,明微的眼泪都要被刮出来了。 “好!这才是我需要的理由,听见了吗明微?多向人家学习。”周唐林欣慰地鼓掌准许,“科技部,把装备给他们装上,研究员,把你那个奇怪的符号画到他们头上。” 众人纷纷鼓起了掌,果然这样才是一个强大的组织,永远都有人能够站出来说我可以。 喻朝汐回头炫耀似的挑起下巴扫了一眼明微。 这姑娘,怎么偏偏这种时候这么要强?明微真看不懂她。 阿图罗研究员骂骂咧咧地提笔:“混蛋,你们两个可一定得活着,我只有你们两个学生。” 兰斯洛伊把喷火枪交到明微手上,正色说道:“你一定要回来,你不回来陈璃画就没可能回来了。” 明微的额头上毛笔起落,他只能抿着嘴对兰斯洛伊眨眼,是啊,他一定会回来的,不然陈璃画怎么办?从他下决心要执行这次任务的时刻,他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毕竟这次任务对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致命的话,那也算提前避免无谓的牺牲了。 爱德华肯定会因此嘲笑他。 他们的导师阿图罗拿着龟甲往他们额头按,冰凉的触感伴随着一股奇妙的感觉出现,就像有了一个指南针那样,明微和喻朝汐能感应到对方所在的方向。 一切准备就绪,总共就只有两件装备,腰带和枪,只是这腰带十分复杂,科技部的人好不容易给吴可非和兰斯洛伊穿上又得换下来给他们穿,还教了教他们喷火枪的使用方式,简直比子弹枪还要简单,轻扣扳机为短距离,重按便是远距离,没有任何学习成本。 吴可非走到明微身边,压低声音提醒:“找到王座或许是关键。” “王座?”明微迷糊。 吴可非伸手放在一旁高大的座椅上。 明微看着那威风的椅子,点点头,大概读懂了吴可非的意思。 “我还有个问题。”喻朝汐问阿图罗,“如果那个维度没有空气怎么办?” “理论上来说,这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因为进入其他维度的生物会被世界的规则所影响,就像其他维度的生物通过召唤降临我们的空间,也会一定程度上受到这个世界的影响,所以我们有机会对其造成杀伤,像空鬼这样不受我们物理规则限制的反而属于特例,或许是因为它们通常只待一会,如果那个维度的生物不需要空气,你们也不需要,这不是星际旅行,是维度穿越。”阿图罗研究员解释得很详细,但这个“理论上”不免让人心慌。 周唐林走到他们身边,搂着两人的肩膀:“如果你们成功了,组织会满足你们的任何要求。” 喻朝汐的眼睛当即闪亮,明微反而面上一窘:“老周,你可别替我立g。” 周唐林哈哈笑了两声:“我们会在家里等待你们的凯旋,加油。” 就像吴可非和兰斯洛伊,明微和喻朝汐站在雾门前望了望大家,向他们点头示意,然后相视一眼,相继踏入雾门。 众人还在感叹之际,只听周唐林声音洪亮地宣布:“快,准备b计划!” · 每当到了一年之中最后一个月份,大街上便会见到商家早早开始张灯结彩地布置起来,在中国是贴对联、挂灯笼,国外大差不差,布置圣诞老人并且在圣诞树上挂彩灯,到处一派喜气洋洋。 iaco是鲜少过节的,因为密教可不会为了庆祝圣诞而放弃对末日的执着,特别到了这个节骨眼,所有计划都在有序推进。 周唐林的b计划其实就是a计划的延伸,终结契约的目的是削弱奥丁的力量,可如果倾其所有去等待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显然不够完善,于是他们同时还要把矛头对准奥丁的左膀右臂。 说白了,暮色教是很庞大,可除了洛基和那几名神谕者外,奥丁并没有太多助力,剩下的教众都只是在帮助暮色教掌控这座城市的权力和财富,iaco不会把湿婆的错误再犯一次,解决洛基是当务之急,没人知道放任他到最后又会搞出什么动静。 洛基除了待在监狱的那段时间,任何时候都神出鬼没,要掌握他的踪迹可不容易,所以iaco继续派出吴可非和格洛丽亚负责此任务。 在两人去过不止一次的魔术酒吧里,他们照旧坐在吧台边上,这里的装潢十分复古,木质桌椅随处可见,除了拥有吧台的大会场,内里还有几个小会场,每处都有一到两名魔术师坐镇,表演着不同风格的魔术,老板是个中国人,偶尔会在大会场表演变脸或者其他魔术。 吴可非特地调查到老板的表演日期并在今天光临此店,此时此刻对方正在进行一个叫做“巴格拉斯效果”的表演,魔术是他的知识盲区,根本不了解各种术语,不过观看体验确实令人称奇。 魔术师从兜里拿出一副牌,然后放到桌上不再触碰,让现场的一名观众说出自己脑海中一张牌的花色和数字,再让另外一名观众说出一个数字,最后再让额外一人从那副牌的第一张开始一张一张往下数,数到后者说的数字时,正好是前者想要的那张牌,表演者全程不碰牌,除了拿出那副牌的那一刻。 甚至有三个不同的观众参与。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想象不到表演是如何成功的,就像是一个完美的耦合,在场的客人无一不在啧啧称奇。 但观看演出并非此行目的。 “以前没看出你其实是个酒鬼。”格洛丽亚揶揄道,她不清楚吴可非究竟有什么计划,他俩在一块的时候可以轻易做到全靠意念交流,也就是零交流。 “酒鬼总好过杀人犯。”吴可非淡淡地还击。 “你还没有洗脱嫌疑。”格洛丽亚提醒。 吴可非抿一口酒,跟之前一样,加了柠檬片的威士忌,他说:“不知道当你得知真相的那天会不会对我抱有歉意?”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合理怀疑每一个人是身为侦探的职责。”格洛丽亚义正词严,隐约有种铁面无私包青天的既视感。 “那你这位侦探的业务能力挺一般。”吴可非讥讽。 格洛丽亚摊手:“没办法,谁让组织里有内鬼,选择隐瞒真相。” “如果侦探只靠读取记忆和他人口述而没有一点推理能力的话,我觉得你的《福尔摩斯》算是白看了。”吴可非说。 “别白费力气,你激怒不了我。”格洛丽亚说。 吴可非把目光移向表演结束的酒吧老板,他说:“中年男人、无妻无子,身上有干洗店和一点米诺地尔的味道,那是用于治疗脱发的药物,喷涂在脱发位置的头皮处,对猫狗等宠物有害,所以他家应该没养这种常见且毛发较长的宠物,但他身前却粘着几根白色绒毛,显然在今天之内粘上,我猜是门口新安置的圣诞老人的白胡子。” 格洛丽亚没想到自己正在被挑战,当她对吴可非露出一点笑意的时候,表示根本不赞同:“我不觉得那是米诺地尔,更像是一种香水,梅森马吉拉的爵士酒廊,典型的男士香水,带有一点朗姆酒的酒精味道和淡淡的雪茄香草味,所以你会以为是同样含有酒精的米诺地尔,但这种酒香香水显然更符合他酒吧老板的身份。” 吴可非同样不认可:“你闻到的淡香的确是香水,但那是他在酒店里跟情人缠绵后沾染的痕迹,并非酒香香水。” “空口无凭污人清白。”格洛丽亚要具体的线索支撑这一信息。 吴可非指了指那个在刚才的表演中负责翻牌的观众,他说:“不信你去闻闻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 格洛丽亚皱眉看他:“你是说刚才的魔术她是拖?” 吴可非摇头:“她动作僵硬,显然平时完全不碰扑克牌,我不觉得能当拖,而且我可不懂魔术,不敢断言什么拖不拖的,只是老板和她之间的眼神明显认识,或许是情人之间明目张胆的暗里暧昧,谁知道呢?” 格洛丽亚思索着:“假设你的推论准确,结论是酒吧老板亲自布置圣诞老人?” 吴可非点点头:“再延伸一点,这不是他让员工去商场买来的木偶,没有特殊癖好的话,没有老板会让员工把买来的圣诞老人放在那里等他亲自摆弄,所以送来圣诞老人的人应该是个重要的人、特别的人。” “那个情人?”格洛丽亚望向吴可非说的女人,她没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接受了对方的说法。 情人之间会送圣诞老人吗?吴可非思衬,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知识盲区,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是你说的这些跟我们的任务又有什么关系?”格洛丽亚问,两个沉默寡言的人交流起来难免有一方要多问,只有吴可非会让她有这么多疑问。 吴可非说:“在法国安全局的保密文件中,这间魔术酒吧是奥丁最后出现的地点,离开这间酒吧之后便死于安全局安排好的车祸,如今我们知道有人制造了死亡的假象,而奥丁与洛基在当年就已经相识,这里又正巧是一家魔术酒吧,所以有很大可能找到蛛丝马迹。” 格洛丽亚望着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因为直觉?” “那时我只知道这家店的开店时间跟组织里两位神探上报的洛基在巴黎的时间有些重合。”吴可非说道,“真是一段长难句。” 只见格洛丽亚摘下了手套,吴可非默默挪动身子,虽然他知道对方的目标是酒吧老板,表演结束的他正在跟熟客们聊天。 “不麻烦的话,帮忙看一下刚才的巴格拉斯效果是怎么实现的,我有点好奇。”吴可非说完拿起酒杯。 “我也好奇。”格洛丽亚回道。 第227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5) “爱德华!” 隐约有一刻,明微觉得自己离去时的背影是伟岸的,但他心里最清楚那只是假象,只有跟魔鬼交易才能为他增添一星半点的底气,所以在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之前,明微很不争气地大喊。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好在目之所及的一切似乎还勉强能被人类理解。 反重力腰带在发挥功效,明微在空中向地面匀速降落,头顶望不到天空,只有一望无际的看起来像是荆棘构成的天幕,一道道根茎错综复杂,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或许这个维度的荆棘天幕便是地球概念里的天空? 随着他缓缓低头平视,空中的他望见视线尽头生长着一棵树,一棵即便距离如此之远都感觉庞大无比的树,他震撼得唇齿微张,正是那棵树连天接地,生长出了整片荆棘天幕,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画面看去仿佛整个世界的四面八方皆被荆棘之墙所笼罩。 这个维度被那颗巨树所庇护吗? 整棵巨树生长出的所有荆棘都在散发微弱光线,照亮了这个一眼望去的确贫瘠的世界,在荆棘巨树的周围似乎有一些东西,但距离实在太过遥远无法看清,明微只看清了下方龟裂的大地,这里似乎没有水,可大地之上还是生长着一些奇怪的植物,且就在不远处有着零星的云雾身影,那些是空鬼,明微提好喷火枪严阵以待。 在腰带的反重力作用下,明微下降的速度很慢,闭眼感应了一下,望向喻朝汐所在的方向,这里的地形没有太多起伏,以至于明微能够远远地看到一个小点,运气还算好,暂时没遇到极端情况。 爱德华终于慢悠悠出现在身边,像是在走楼梯那样随着明微的速度一步步往下,他问:“什么事?” “你说呢?我需要做什么才能终止奥丁的契约?要不直接交易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明微懒得麻烦,他生怕自己一落地就会莫名其妙死掉,这个世界怪怪的,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在预料之中。 “哟?这么大方?早知道我早跟你说封印的事情了,果然我们还是有点交情的,不枉我帮你那么多次。”爱德华惊讶道。 “少废话,我这是被逼无奈。”明微无语。 “没人逼你,是你自己要来的。”爱德华提醒,“既然你这么说了,你还记得交易内容是陈璃画关于你的记忆吧?” 明微急忙打断:“等等等等,换一个。” “如果我说没得换呢?”爱德华含笑。 明微咬牙:“那就算了,让我赴死吧!” “哇哦,陈璃画知道肯定会很感动的。”爱德华做作地鼓掌,“逗你玩的,暂时还不能交易。” “为什么?”明微疑惑,不禁有点慌乱,如果不能交易,他那枯井般的底气更是要被直接抽干。 爱德华摊手:“你难道没发现每次在另外一个空间的时候我都出不了力吗?我最多只能对你的梦境有一些干涉,甚至一旦有其他意识出现在你梦里,我能做的都十分有限,跟别说陈璃画的梦了,那个世界完全她说了算,我连出现都不能,这里同理,简单来说就是我掌控不了这里的空间,而且我同样不知道这里的一切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包括契约,所以我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噗!”明微脸上一片死色,“那我不是死定了?” “谁知道呢?”爱德华一脸无所谓。 “他娘的,要你有什么用?还说那么多故事把自己形容得多么了不起,难怪会被人类封印。”明微一边恐惧一边鄙夷。 爱德华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要是没被封印,这个世界随便就能捏爆!” 明微挥挥手表示不想理他。 终于缓缓落地,明微端好枪,看起来很专业地扫了扫四周,脚下的土地除了干燥龟裂似乎没什么异常。 他试了一下,体内还剩不少恶来鬼转化而来的能量,而且不受维度的影响能够随意调动,意味着他在这里还能使用子弹时间和爆破球,这无异于往枯井中注入新水,底气勉强苟活一阵。 他开始蹑手蹑脚地行动,因为视线之中有一只空鬼,奇怪的是那只空鬼一点都不活跃,没有一点在外觅食时的威风,甚至一动不动,难道只是尸体吗?可那巨大的灰白色身体上云雾依旧流动,虽然十分缓慢,但看起来不像死掉的样子。 明微觉得自己已经距离够近了,空鬼还是不动,仰面躺在大地上,难不成在睡觉?分明是无比危险的生物,这种对其一无所知的感觉简直让人抓狂。 无论如何明微的动作保持谨慎,可沿途经过的空鬼全都大差不差,要么倒在地上,要么靠在石头上,他甚至特地试探了一下,空鬼会对他制造出的动静表示反应,却直接无视他本人,就好像吃撑了暂时对食物不感兴趣,也像是根本就看不到他。 如果是后者的话,这次任务的危险系数会降低不少,明微欣喜地想着。 走着走着,明微跟喻朝汐无比顺利地会合了,虽然在路途上用去不少时间,但两人都没有遇到任何危险,顺利得出乎意料。 “哟,还活着呢?”明微率先展开亲切的问候。 “你也不赖嘛。”喻朝汐不甘示弱。 “这些空鬼怪怪的,像在摆烂,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明微说道,当然这是好事。 “可是这里看起来跟我们知道的一样,根本没有吃的,空鬼看到我们两个不应该食指大动吗?”喻朝汐想不通。 明微摇头,而且现在根本看不出来这些空鬼究竟是怎么穿越维度的,它们从哪里看到镜子前的人呢? “最奇怪的是这里的光线,全都来自于那棵树,空间中的光像是水一样包裹着每个角落,你发现了吗?我们没有影子。”喻朝汐说。 明微惊讶低头,他当然没发现,除了喻朝汐这个神谕跟光有关的人,没人会到了这个维度先发现自己影子的异常,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异常。 作为整个世界都能看到的醒目地标,明微和喻朝汐无疑将朝那棵通天巨树前进,他们知道距离很远,却没想到走了许久仿佛一点都没接近,那棵树在他们眼里没有任何变化。 路上依旧没有遇到危险,空鬼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缺乏攻击性,倒是龟裂的大地的沟壑之间偶尔会看到一注火焰喷发而出,像是小型烟花那样转瞬即逝,他们好奇到喷火的位置小心朝地面俯瞰,地底下好像生活着另外一种生物,只是身体的大部分埋藏在泥土中,难以窥得全貌,感觉像是某种大虫子。 这种虫子比空鬼分布得更加广泛,莫非空鬼饥饿的时候会以其为食?那或许也意味着空鬼根本不惧怕火焰,他们唯一带来的武器喷火枪将成为摆设,诚然目前为止就是摆设,因为空鬼根本不攻击他们。 一个一无所知的维度似乎也有可能是安全的? “是地下那些虫子的缘故吗?感觉这个世界很温暖。”喻朝汐说,这里没有太阳。 “舍不得离开了?”明微问。 “毕竟我们有可能死在这里,还是多找找这个世界的优点吧。”喻朝汐双手一摊,很难说她到底是悲观还是乐观。 “有点道理,别人的坟头草只有两米高,我觉得我们的坟头树肯定是最高的。”明微伸手指向巨树,如果那真的算树的话,不知道宇宙中还有没有第二棵。 喻朝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只是可惜居然要跟你葬在一起。” “这话说的,往好了想,我们不一定留有全尸嘛,哈哈哈哈……” “不打算回去救陈璃画了?” 喻朝汐此言一出,明微的笑声立马哽住,僵硬地收起表情:“你好残忍。” “哎,你是不是看人家漂亮就喜欢她啊?”喻朝汐好奇问道。 明微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肤浅的人?” 喻朝汐点点头。 明微追忆:“要问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真的很难回答,虽然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但我也说不上来,我常常回想起跟她坐在书店里看书的时候,有些书在书架上是只摆一本的,所以我们会一起看,有时她掌着书我趴在旁边,看完书页上的文字我就看她,总觉得她比书好看,但为了不引起嫌疑只能先把书看完,有时候我拿着书她趴在旁边,看完一页就用指尖戳戳我的手背,示意可以翻页,从书中的世界抽离回现实看到她笑容的时候,就像是梦醒了她在身边一样,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不喜欢上她。” “哇,我光是听着都要喜欢上了。”喻朝汐意外地眨了眨眼,其实她更意外的是明微谈起以前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连语气都不一样。 “情敌很多,不差你一个。” 明微大方笑了笑却暗自落寞,回忆那么多那么美好又有什么用呢?越说让人越难过。 第228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6) 听说在太空里看东非大裂谷就像地球被划伤了一道疤,最宽的地方甚至有两百公里,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画面,毕竟明微此生唯一见过的裂谷就在眼前,目测宽达几十米便惊心动魄,可他在空中的时候甚至看不到这里竟然有裂谷存在,当站在跟前才感觉仿佛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延伸到尽头。 巨树在另一边,要想了解这个世界就不得不过去,被一分为二的大地两边就连生态都有所不同,他们已经看到了另一边生长着一种看起来像是植物的东西。 可是要怎么过去?在腰带的反重力帮助下能跳过去吗? 明微和喻朝汐双腿发抖,站在裂谷边上望向下方,密密麻麻的会喷火的大虫子爬满了两边岩壁,这要是掉下去岂不是当场火化?这世界可真贴心,直接一条龙服务。 那些真的能被称做虫子吗?看到它们全貌的两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这种生物的形状和移动的方式像是毛毛虫,弓起身子又舒展,但外表没有毛,一段一段看起来像是硬壳,中间透发着红光,就像肚子里怀着一块岩浆,任何一条看去都比他们的大腿还要粗壮。 好消息是虫子暂时也没有主动发起攻击。 “受不了了我靠,我要回家。”喻朝汐快崩溃了,他们走了不知道多久才走到这里,不知道有没有接近巨树的一半,竟然还要跨过这么宽一道峡谷,下面全是会喷火的恶心蠕虫,跟地狱有什么区别? “现在不狂了?在外面演讲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我们的老大都叫我向你学习呢。”明微仍不忘揶揄,然后模仿喻朝汐的语气:“我跟明微今天必须执行任务!” 喻朝汐瞪着他,气得咬牙:“要不是你逞英雄我至于演讲?不是说好一起当废物的吗?哦,明明我们两个都能穿过那扇门,却只有你站出来了,在别人眼里你甚至没有神谕,我身为神谕者竟然一声不吭?那姐们以后还怎么在组织里混?” 明微不禁失笑:“就为了这点面子竟然拿命作赌注。” “你把我架在火上烤,还不允许我脑门一热?”喻朝汐反问,“而且这次任务不一样,万一成功了,我们直接翻身做主人,以后组织里谁见了我们不点头哈腰?明哥明哥!喻姐喻姐!我是你们的粉丝!” “御姐?你哪里像御姐?”明微上下打量。 喻朝汐伸出两根手指弯曲成爪子形状,直接往明微眼前抓去,表情凶狠:“你再这样看,我把你眼珠子扣了。”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佩服对方,明微本以为自己脑子里装的东西已经非常不着调了,跟喻朝汐相比还是稍逊一筹,这姑娘……命挺苦的,明微知道自己要是瞎了恐怕活不了几天,或许只有她这样才能度过那段黑暗的时光。 “实现幻想第一步,跳过去。”明微伸手示意,喻朝汐当即萎靡,却深知别无他法,峡谷两头延伸到视线尽头,他们只能找个相对没那么宽的位置试探。 随后两人在身后开阔的地面上测试了一下微重力环境下的冲刺跳远,最好的成绩看起来差不多就是峡谷的宽度,喻朝汐比明微远一点,但对于神谕者而言显然是不合格的,毕竟明微可是一个体育不及格的弱鸡。 “你先我先?”明微问。 “你先,你要是光荣牺牲了,导师就会赶紧把我召唤回去。”喻朝汐说。 明微指指点点,一时无言以对。 他往后退了又退,做足了心理准备,他的体育向来差劲,但人这一生中并不需要每一次都跳得那么远,最关键的一跳或许只有一次,只要这一次能跳过去,不管以前多差劲都是合格的。 于是明微拼尽全力助跑,在悬崖边上用力一蹬,同时按下腰带,重力瞬间被抵消大半,他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就像电影里月球上的太空人,一蹦好几米高,并且呈抛物线弧度正在往落点完美飘去。 喻朝汐像是在运动会围观的观众,紧张地看着参赛选手的战绩,她顺着抛物线看去,落点附近突然出现一道亮光,那看起来像是一株花草,然而此时花朵与根茎分离,自顾自飘荡而出,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颗透明的光球像是泡泡将明微包裹,他的身形忽然失去所有势能,就这样定在空中。 身下是爬满火虫的万丈深渊。 异变让两人措手不及,那朵花像是折纸一样扁平尖锐,正舞动花瓣朝明微飘去,那些尖锐的花瓣开合,竟然直奔明微的眼睛而来,被刺中的话会瞎吧? “子弹时间。”明微急忙动用能力,花朵模样的东西在他眼中开始慢放,每一片花瓣上都流转着奇异光芒,仿佛与巨树荆棘的光色对应,他将喷火枪置于胸前对准花朵,摁下扳机恢复时间流速。 火焰喷吐而出,瞬间吞没了花朵,在空气中连灰烬都没能留下,包裹着他身体的泡泡破碎,离了花朵的根茎也在瞬间枯萎。 然而明微的身体已经失去所有向前的惯性,不再往原定的落点移动,而是开始缓慢地在峡谷中间下坠。 “明微!”喻朝汐见此急忙连退几步,着急地往前冲去,“抓住我!” 她一跃而起,可是下降中的明微已不在抛物线的最高点,她只能选择降低自己的跳跃高度使得能够抓住明微。 千钧一发之际,明微收回了本想伸出的手,喻朝汐的短距离助跑导致无法用尽全力起跳,同时还要控制高度以免距离太远抓不住他,再加上他的部分重力,她的势能根本不足以把两人带到对面,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的岩壁从眼前失之交臂,他们两个人都会向下坠去。 明微没有握住喻朝汐的手,反而推了她一把,让自己下坠的趋势加快了一瞬。 喻朝汐望着下方的明微,骤缩的瞳孔反应出她的惊骇,借由明微的推力,她一只手成功落在悬崖的边缘,将她整个人挂在那里,在反重力腰带营造的微重力环境下,随时可以爬上去。 可是。 “明微!”喻朝汐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峡谷间回荡,惊动下方无数喷火蠕虫,虫群蠕动间发出硬物撞击声与蒸汽机般的声响,明微的身影在她眼中逐渐远去、缓慢下沉,就像海里溺水之人。 她同样不会游泳。 “啊!”喻朝汐大喊,悬崖边上的手掌松开,用力一推把自己往下方送去,随后拍了一下腰带,撤销反重力,她的身体开始急速在峡谷间下坠。 面如死灰的明微被震惊得张开嘴巴,一脸见鬼的表情盯着从天而降的喻朝汐降临在他面前,两人开始同步缓慢下坠,左右两边无数喷火蠕虫蠢蠢欲动,时而一道火光照亮,耳边充满了窸窸窣窣的细密之声,仿佛地狱的背景音乐。 玩游戏的时候常常会有人陪你送死,无论是开黑伙伴还是陌生队友,当看到一方挨打得快要死掉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菜得好笑的傻子从草丛里冲出来一顿操作想要做点什么,无视装备、等级、状态的差距,大有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豪情,然后一起被打灰屏读秒。 但那是游戏,一条命而已,过一会会在泉水复活的,大不了互骂几声,这把没了还有下一把,他们总有一起把对面全杀了的时候。 现实里怎么会有人陪你赴死呢?而且还是一个胆小如鼠、惜命无比的人。 她失而复得光明,对世间的一切抱有热忱,她怎么舍得死在大好青春年华? “你……你疯了?”明微声音大得像是想要骂醒她,自下而上的风吹起喻朝汐的白发,或许也把沙子吹进了明微的眼睛。 她的头发散开又收缩,像是海里空灵的水母,她只睁眼看了明微一眼便又紧紧闭上,因为背景全是密密麻麻的粗大虫子,它们时而喷出一道火焰,大概已经决定好了怎么对待送上门来的新鲜食材。 红烧是唯一的做法。 他们显然不能去扒拉旁边会喷火的虫子,让它们给自己留个位置,说不定还能往上爬,那应该会让对方热情地喷出火焰以示欢迎,他们只能任由身体下落,直至谷底,好在这里都是碎石,没有岩浆什么的,他们暂时还能苟活一会,就是不知道那些喷火蠕虫留给他们多少时间。 它们已经开始往下方移动了。 明微站稳身子,喻朝汐双腿根本没发力,直接坐到地上。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再抬头看明微,刚睡醒般无辜。 “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神经病的人。”除此之外明微无话可说。 峡谷地底没有虫子,它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抬头望去,尽是火柱吞吐,举目皆敌,虫群移动时像是身上硬壳碰撞,不停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伴随着火焰迸发出现的蒸汽声,听起来竟然像在说话。 “塔奇、塔奇。” 任务完不成,要让组织失望了。 就算不死在虫子口中,也无法爬向地面。 第229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7) “我这个人就是容易脑门一热。”喻朝汐站起来。 “没事,你很快就不止脑门热了。”明微往中间走了两小步,左右看向那些集体向下蠕动的虫子,它们的动作看起来笨拙,行动时会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不知道那是外壳摩擦产生,还是跟身下碎石泥土碰撞的声音,总之无数声音在峡谷之间层层叠叠,仿佛站在竹林间听狂风吹动竹叶。 “神谕·渡鸦。”喻朝汐想控制光线达到隐身的目的,他们没看见喷火蠕虫的眼睛,也不知道它们用什么方法确定物体位置,但她还是抱有侥幸心理,说不定能骗过这种生物。 然而光影变化的瞬间,喻朝汐发出一声惨叫。 她的声音足够近,不至于被细密之声淹没,明微慌忙朝她看去,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见对方捂住眼睛,然后睁眼眨了眨。 她骇然道:“我控制不了这里的光线,它们就像有意识一样会直接往我眼里钻,感觉像被闪光灯刺了一下。” 明微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因为虫潮明明可以从四面八方围剿,让他们无路可退,却不知为何全都涌向了一边,把两人看做分界线,他们身后一只蠕虫都没有。 这是某种猎杀仪式吗? 明微随时准备动用子弹时间,虽然他们身在谷底,终究还是得挣扎一下,不能死得太随便,他在思考爆破能量球会不会直接把两边岩壁炸塌,那样反而会把自己活埋,而且得跟无数虫子埋在一起,想想都感觉恶心,而喷火枪不知道对这些本身就会喷火的生物有没有效。 双方似乎在对峙,皆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 明微小心退了两步,却见无数蠕虫纷纷靠近两步。 吓得他不敢再动,对方也没有动作。 实在搞不懂这个维度的生物。 “它们到底想干什么?”喻朝汐真希望拥有与其他生物交流的能力,至少可以告诉它们自己没有恶意,而且肉不好吃。 “我得盯着它们不能转头,你看一下我们背后有没有更恐怖的生物出来,电影里通常这种情况就是虫族还有一个老大哥,它们在等老大哥现身。”明微的语气颤颤巍巍,他从来不勇敢,只是不得不面对,要是真像设想的那样他们只能垂死挣扎,始终难逃一死。 喻朝汐听闻更是僵硬转头,就像身后有鬼一样,好在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她说。 那就更想不通了,虫群为什么不动? 明微试着往前探出脚步,虫群竟然集体后退。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明微瑟瑟发抖,“这些虫子有兵法,怎么办?” “你问我?我会说至少这里很温暖。” 全是喷火蠕虫的峡谷的确温暖,是个不错的葬身之地。 明微缓缓弯下身子,试图坐下看看虫群反应。 没有反应,他反而惊讶,虫群并没有兵法,只是在跟两人保持距离,还在观察猎物吗? “坐下吧,恢复一下体力,不知道它们想干什么。”明微提议,如果虫群真的小心谨慎到趁他们疲惫不堪才发动袭击,那没有任何办法。 两人靠在一块大石块上,虽然有点累,却不敢真的开始休息,只能跟虫群干瞪眼,画面十分诡异。 不知过去多久,这个维度没有日月星光,只有那苍天大树不断释放诡异光线,所以实在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体感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至少有个半日光景。 虫群依旧没有动作,就那么安静得攀附在岩壁上,时而喷出一道火焰,身躯不断起伏,说它们睡着了也说得过去,反正明微是想睡了。 “喻朝汐,你先看着,我睡一觉,有情况叫我,没情况等我醒来换班。”明微说道。 “好。”她的神经仍然紧绷,没有困意。 明微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当他醒来时发现喻朝汐竟然也在睡觉,奶奶滴,就知道这姑娘不靠谱。 那就更奇怪了,那些虫子还是没动,它们到底什么意思?没见过“人类”这种东西?只是在围观? 倒是有可能,就像人类如果发现外星人,不会想去咬两口看看肉好不好吃(应该不会吧?),至少得烤一烤…… 等喻朝汐醒来,明微站起身,他说:“别管虫子了,它们好像确实没有攻击性,我们用反重力腰带试试看能不能爬上去。” 喻朝汐抬头望去犹如天堑,“这……这怎么爬?” 两人尝试了一下,身上绑着腰带和火枪,没爬几米就脱手落了下去,他们完全没有攀岩的经验,何况峡谷间怪石嶙峋,反重力腰带只是为了让他们从空中下落的时候不受伤,根本没有考虑过施加大于重力的力用于推进上升的情况。 “不可能爬上去的。”喻朝汐绝望。 忽然间声音大作,见虫潮重新活跃起来,“塔奇、塔奇”声响不断在峡谷间回荡,吓得两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却惊愕见到喷火蠕虫尽数并拢在一起,横陈着身躯抵在岩壁上,一层一层交叠在一起,在明微和喻朝汐瞠目结舌之际,一道道崭新的由喷火蠕虫构成的阶梯正在不断添砖加瓦、节节高升,直到峡谷的最顶端。 “这、这?”这是什么战术?他们整个人傻愣住了,无数表示震惊的语言如鲠在喉,这是怎样一幅壮观的景象?这些虫子不仅不攻击他们,竟然还自发地组成向上的梯子想送他们走出峡谷?总不能是什么请君入瓮之类的高级计谋吧?真是那样死都值了。 这是喻朝汐和明微最离谱的一次对视,他们互相感觉对方的表情像是一颗骷髅头,张着嘴巴两眼空洞,真是见鬼了。 “上、上吗?”喻朝汐问,有点磕巴了。 “不、不然呢?”明微回答,磕巴会传染,不上就在峡谷地底等死。 颤颤巍巍抬起脚步的两人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年逾八十的老妪,踩在喷火蠕虫一段一段坚硬的外壳上,这是他们走过的唯一一座有生命的也是最柔软、最温暖的楼梯。 “我要哭了,人间自有真情在!”喻朝汐开始抹眼泪。 “这个维度可能不算人间。”明微提醒,“它们也不是人。” “它们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动物!”喻朝汐坚定地说,“我靠,我要把以前填过的同学录全都拿回来改过,那张纸上面总有一栏是最喜欢的动物,我总是填熊猫或者狗狗,但是今天我良心发现了,从今往后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它们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就叫塔奇!你看它们在我们脚下的时候连火都不喷了!” 另一个维度的古怪生物竟然会帮助人类?这在以前是闻所未闻的,要是能成功回到组织,这件事情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组织中所有人,包括原来的明微和喻朝汐,几乎默认所有神秘生物都是危险的,就算不主动攻击人类也不代表无害,虽然有时两种不同的生物会形成对抗,但那根本不代表它们其中一方属于人类阵营,只是恰好有共同的敌人罢了,像眼前这一幕如此纯粹的帮忙真是头一遭。 “如果我们能回去,能不能抱两只回家?”喻朝汐语出惊人。 “啊?它们看起来是群居动物,而且你抱回去可能会被组织用于研究,还是不要吧?”明微为数不多觉得自己还在保持理智的时候都是在喻朝汐身边,虽然有时候也没保持住,这姑娘没人拉一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喻朝汐脸上出现留恋的神情,楚楚可怜像是商店货架前想要玩具却被父母拖走的孩子。 再长的楼梯总有尽头,漫长的一段路程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两人成功走出了峡谷,来到未曾着陆的另一边,喻朝汐蹲下去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喷火蠕虫的外壳,然后站起鞠躬:“谢谢!” “塔奇、塔奇。”虫梯喷出一道道火焰,然后全部重新攀附到岩壁上。 难以言喻的奇妙体验,本以为来到这个维度会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但迄今为止除了那种会让重力势能归零的奇怪花朵外,似乎并没有遇到多大危险,反而还受到虫群的帮助,而且那种花朵可以轻易被火焰烧尽,难怪另一边看不到这种植物,从这峡谷开始便是喷火蠕虫的地盘。 “我觉得我们得活下去,不能辜负这些虫子!”喻朝汐干劲满满,她端着枪巡视四周,重点关注那种会“分头”行动的植物。 很快他们发现这种花似乎有两种形态,一种花瓣上面空空荡荡,就像攻击明微的那一株,而有一种花瓣里面包裹着东西,就算走到它们的身边也毫无反应,有些花瓣盛开着,还露出了被包裹的物体,奇怪的是每一朵花包裹着的东西都有所区别,但它们无疑看起来像是不同生物的眼球,明微和喻朝汐甚至从中看到了人眼。 所以在明微跳过峡谷的事后,空荡的花瓣的确想要他的眼珠,令人不寒而栗。 难不成奥丁的眼球在万花丛中?那该怎么找?不对,空鬼在这之间到底扮演什么角色?苍天巨树那边到底是什么? 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到吴可非口中“王座”的影子。 · 巴黎分部基地,摆放王座的房间新添置了许多蜡像,都是组织人员临时赶工出来的作品,按照明微和喻朝汐的身形和脸蛋制作,用于试探契约是否失效,一旦引出空鬼,便用两人蜡像搪塞过去。 通常只有明星偶像和大人物拥有自己的蜡像,组织一口气做了这么多,真希望两人能回来看到。 阿图罗研究员在此守候,二十四小时随时有人换班,一旦发生任何异常,就算去休息也会有人通知他,但距离他的两位学生走进镜子已经过去很久了,目前为止龟甲还没有碎裂,无疑是大好消息,证明执行任务的明微和喻朝汐并没有不堪一击,他们还活着正在推进任务流程。 至于组织的b计划是什么,阿图罗根本不关心,时常有人来这边看一眼问两句又离开,包括周唐林,老大对明微跟私生子似的,明微去执行这种任务对方当然十分紧张,让明微和喻朝汐进去已经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何况他们两个自己都这么要求,组织的老大可最好不要明目张胆地包庇,否则日后如何服众? 能否解除奥丁的卢恩契约的确非常关键,组织不得不赌这一把。 “有情况吗?”周唐林问。 阿图罗摇摇头。 周唐林紧绷的呼吸又放松,只要两人还活着就是好消息,他说:“明微虽然没有神谕,但他总是命大,希望这次也是。” “所以老大,当初为什么会想拉明微入伙呢?”阿图罗早就想问了,“我知道你能分辨神谕者,比如吴可非和陈璃画就不需要神探出马,有时候也会凭借自己的直觉行事,但,应该也考虑过他没有神谕吧?” 周唐林思索着点头:“直觉当然是一部分,明微给人的感觉既普通又特别,很矛盾,一开始其实是陈璃画跟我提起过,当然她只是随口一说,我没太当回事,后来更像是明微自己闯进我们的世界,他第一次见到密教产物的可怕生物竟然想着帮陈璃画挡住攻击。” 说到这里周唐林笑了一声,接着说:“你不觉得吗?有神谕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不起的是那些明明没有神谕却敢挺身而出的人,他们往往要承受更可怕的代价,需要更大的勇气来面对一切,这种人其实很少的,明微算是一个,正常人看到怪物不尿裤子就不错了。” 阿图罗认可这个说法,就像之前格洛丽亚所说——狮子没有勇气,因为它不需要,其他动物才需要勇气来面对狮子。 iaco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他们需要狮子,也需要能够直面狮子的人。 一个胆小怕事者的挺身而出更显弥足珍贵。 第230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8) 这个维度没有日月交替,天光恒久不变,所有光线都源自那棵笼罩整个世界的树,明微知道太阳光其实是彩色的,所以才会在雨后的水汽中折射出彩虹,但这个维度的光不需要折射,他们用肉眼便能清楚看到空气中奇异的彩色,浅浅淡淡,遍布在任何角落。 不知为何,峡谷的这一边空鬼更少了,很大一片区域都见不到一只,反倒是那种看起来像是长着眼球的植物越来越多,它们从地缝之间钻出,有的花瓣上面空空荡荡便蠢蠢欲动,包裹着眼球的则毫无攻击性。 越往巨树方向前进这种植物越多,而且大部分生长着眼球,从它们之间走过的时候明微只觉得被诸多恶心的目光锁定,简直令人作呕。 除了人眼,明微看不出任何一颗眼球的物种,因为再无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眼睛出现,它们千奇百怪,有的像是一滩水。 难道这里全是与恶魔签订契约的眼球吗?数量未免太过庞大,光是人眼就不止一颗,而且他们到现在尚未看到与奥丁独眼相似的眼球,他的眼睛肯定很好认的,明微见过很多次了,蓝得像是宝石。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里无法计算时间,但感觉那棵巨树越来越大了,像是一座山挡在那里,所以应该越来越近了。 他们有点想吐,因为环境之中散发着恶臭,源头无疑正是那些眼球,腐烂之中还夹着其他味道,要不是怕被群起而攻之,真想一把火全烧了,只是这些植物并不生长在一起,稀稀落落的,烧起来也不方便。 “你看!”喻朝汐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朵花正如蝴蝶般在空中挥动翅膀,而它的背上托着一颗硕大的球状物,它缓慢从远方飞近,像是带回了战利品,重新落回到根茎上,花瓣包裹着球体。 不知是何种生物,眼睛这么大。 明微立马提起精神,遂加快步伐,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这些眼球到底是哪来的了。 远远的,壮观的画面已经逐渐映入眼帘,越是看得清晰越是心惊,原来峡谷这一边并不是没有空鬼,而是所有空鬼都汇聚在同一区域,就在前方远处,巨树脚下四面八方匍匐着数之不尽的云雾身影,像是无数朝拜的僧侣。 可怕的画面让两人双腿发软,前方仿佛是千军万马,而他们只是两个光杆司令,那边的空鬼可不像在摆烂,他们已经看到硕大眼球的由来了,一具巨人般的尸体正被成群的空鬼吸食,看起来刚死不久。 直到这时明微才知道没有嘴巴的空鬼如何进食,它们的身体可以从任意部位长出云雾缭绕的通道,只需触碰到食物便能将其分解送进体内。 一只空鬼都无比难缠,一支空鬼军队该多恐怖?而且巨树脚下远远不止一支,明微终于看到了那把跟他们搬回组织的一模一样的王座,而且一座接着一座围绕在巨树的周围,每一尊王座之上都有一只空鬼坐镇,它们沉默着面对巨树,身后是划分区域的空鬼大军,看样子空鬼族群正朝拜着不同的王。 王座背后的镜子并未映照后方景色,而是映照着不同维度的画面,就像一张张精美的画卷挂在那里,很显然其他世界或者说维度也有跟空鬼签订契约的智慧生物,空鬼借助王座才能穿越不同的维度,带回出现在画面里的猎物。 但空鬼们似乎不吃眼球,或者说它们特地把猎物的眼球留给那种花朵,所以这里才会遍地都是,可奥丁不是猎物,他的眼球在哪? “要不,你去看看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喻朝汐说,“如果惹到空鬼了可别往我这边跑。” “怎么这会不打算一起死了?”明微看着她问。 “因为这会很冷静。”喻朝汐表情不耐。 明微抬起脚步,确实应该他去,他还能够使用子弹时间,不会有太大危险。 “你真去?”喻朝汐一脸惊诧。 “你双重人格?”明微无语,提着枪没回头。 喻朝汐看着明微的背影远走越远,愈发接近密集的空鬼族群,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开始小心试探,奇怪的是始终没有空鬼理会,一些空鬼正在专心进食,其他空鬼依旧匍匐在地面,随后明微都走到它们身边了还是没反应,看得喻朝汐心惊肉跳,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些空鬼真的看不见他们。 明微站在空鬼堆里回过头向她招手,不得不说这幅画面十分诡异。 喻朝汐快步过去,明微已经走到了空鬼族群的最前方,王座的背后。 吴可非说王座或许很关键,他真是聪明,还没来过这个维度就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找到一模一样的王座,两尊王座背后的镜面就像传送门的两端,对于维系契约有着重要作用,的确很关键,可王座是魔法物品,无法轻易毁坏,他们该如何终结契约? “这个世界好像没什么危险,最有攻击性的竟然是一朵花。”喻朝汐下结论。 “还不好说。”明微表情不对劲,他望着前方巨树的底端,那里缠绕着一串串巨大的看起来像是黑洞模样的东西,沿着无比粗壮的树干连接成一个巨大的环形,简直像是为巨树戴上的项链。 那是什么?明微感觉周围的空间都有些扭曲,总不能真是黑洞吧?哪有那么多还连在一起的? 荆棘巨树散发的奇异光芒有一部分停留在黑洞的表面,为黑洞边缘镀上一层彩色,明微难以理解,就连特性都与真实的黑洞类似,在天体物理学上,光线到达黑洞表面的那层边缘被称作“视界”,人类所能够观测到的一切都停留在那里,再往里则是视界之外,无法观测。 可那不可能是黑洞,不然被黑洞包围的巨树不会安然无恙。 蹑手蹑脚的喻朝汐低着头,避免碰到旁边朝拜的空鬼,看了看四周,看到了明微眼中的一串黑洞,她好奇想要走过去却被明微拦下。 “别靠近,就算不是黑洞也不可能是什么正常的东西。”明微说道。 她旋即把目光望向王座上的空鬼,巨树散发的光芒在每一张王座的周围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束,将王座连同空鬼王笼罩在内,她或许知道奥丁的眼睛会在什么地方了。 她示意明微,每一张王座之上的空鬼王头脸中间都包裹着一颗眼球,云雾在眼球周围流动,有时将其藏起,有时暴露在外,就像长在它们的脸上一样。 明微若有所思,格洛丽亚没见过空鬼,把在奥丁记忆中看到的空鬼称为恶魔,“所以跟奥丁签订契约的就是空鬼,拥有契约之眼的空鬼才能够坐到王座上接受其他空鬼的朝拜,成为王。” 喻朝汐同样思索着点了点头,但为什么很多空鬼不在巨树脚下朝拜呢?平原上他们看到的那些稀稀落落的空鬼,不朝拜王座岂不是意味着它们根本没有食物? “那么我们只要在空鬼王里找到奥丁的眼球就行了!”明微说道,两人双眼放光,目标瞬间缩小,王座只分部在巨树脚下周围一圈,顺着找过去就行了,一旦摧毁奥丁的眼睛肯定能够终止契约,胜利似乎在向他们招手。 “我好饿。”喻朝汐说。 “我也是,但很快就能回去了。” 明微隐约想起他们导师阿图罗似乎说过,如果这个维度的生物不需要空气,那么进入这个维度的人也不需要,会被世界的规则影响什么的,可是如果空鬼需要食物才能存活,难道意味着他们也要加入其中?不对,不朝拜的空鬼都还活着,它们似乎并不需要食物。 真奇怪,如果不吃不喝都能活着,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建立契约,再穿越维度捕猎? 算了,胜利近在眼前,他懒得想那么多,反正回去之后这辈子不会再来这里。 两人走到王座前,一个接着一个找去,空鬼王虽然都顶着一颗眼睛,但跟装饰无异,还是和普通空鬼一样看不见两人。 任何一种眼睛他们都在外围的植物上见过,因为契约要的就是签订者的同类,比如跟空鬼签订契约的是身为人类的奥丁,那么他们的猎物自然就是人类,那些花朵上面的眼球跟王座上面的眼球肯定都有对应。 巨树粗壮无比,围绕在脚下的王座或许多达几十尊,互相间隔很远,真要绕一圈也得用掉不少时间。 好在他们运气没那么差,还没走到一半便瞧见唯一认得出来的物种的眼球,人眼,奥丁的人眼,云雾在蓝宝石般的虹膜上流转,明微和喻朝汐站在高大的空鬼王身前,空鬼本身就高大,空鬼王似乎还要更胜一筹,那高大威风的王座对它来说只是正好。 明微和喻朝汐对视一眼难掩惊喜,他们同时把喷火枪的枪口高高抬起,瞄准了那颗奥丁的眼球。 “该死的奥丁!”喻朝汐扬眉吐气似的扣下扳机,两道粗壮的火焰同时如狂蛇般喷吐而出,瞬息之间直取面门。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之时,王座周围的巨树之光骤亮了几分,如同一道坚硬的屏障挡住了所有火焰,未能伤其分毫。 明微和喻朝汐瞳孔骤缩。 只见空鬼王缓缓低下了头颅,似在用那颗独眼审视两人。 而它的身后,无数匍匐着的空鬼大军同时抬头。 第231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9) 你被一群毒蛇盯着过吗?空鬼没有眼睛,可当它们齐刷刷面向这边,就像蛇群准备战斗时支起头颅,密密麻麻、多不胜数,明微和喻朝汐惊慌失色,转身拔腿就跑。 “救命救命救命!”喻朝汐边跑边祈祷。 明微仍然冒险地使用恶来鬼的爆破能量球,可能量球无法精确地生成在光束里面,引爆之后还是未能伤及分毫,巨树在庇佑。 而王座之后的空鬼大军已经动了起来,只是奇怪它们并没有直接欺压而来,它们不断在王座周围徘徊,穿过其他阵营的空鬼,绕着圈去追两人,就是不敢越过王座,似乎在忌惮什么。 且王座上的鬼王只是目送两人远离,没有其他动作。 明微感觉到了氛围的异常,好比吵吵闹闹的班级里突然来了老师,无论你看没看到本尊,都会感觉空气有所凝固。 于是他颤抖着转头看向巨树,那串黑洞连成的项链此时动了起来,它一动,整片大地连同巨树都在抖动,轻易引发了猛烈地震,所有空鬼噤若寒蝉,把头埋得更低了。 它们到底在朝拜什么?它们的王?还是这个身体全是黑洞的生物? 明微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不受控地颤抖,快被吓晕过去,刚才他和喻朝汐为了逃命情急之下靠近了巨树,那些黑洞是生命体,可以这么说吗?总之它们跟宇宙中安静旋转的黑洞不同,它们受某种意识的操控可以改变运行方式,这时从巨树之上分离了出来,连亘在空中。 它的长度便是巨树的周长,可想有多壮观,只一出现明微便感觉已经无路可逃,它只要随便环成一圈,人类根本逃不出那么大的圆。 “子弹时间!”危急时刻明微不得不再次动用恶来鬼的能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慢了下来,他把自己手里的枪抛弃,横抱起慢动作的喻朝汐,明微勉强抱得动对方,可说到底他并不强壮,要抱着一位成年女性快步跑是十分吃力的,没办法,总不能丢下她自己溜,这姑娘可是做出了陪他一起跳下峡谷这一壮举,要是一转眼发现身边人没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天上那生物在慢放的时间中降落,看得出来想围剿两人,即便时间已经流逝得很慢,但它覆盖的区域实在太大,明微感觉自己已经拿命在跑,不知道能不能跑出这个圈。 他从一只只空鬼身旁飞快经过,最终堪堪从降落的黑洞下方躬身钻过去,他气喘吁吁地回看,本想用喻朝汐手里的枪试验一下火焰对黑洞管不管用,但黑洞生物即便在慢放的时间里好像也反应过来锁定了他的位置,动弹起来准备重新发动攻势,于是明微不得不再次发足狂奔。 不可能管用的,这种鬼东西怎么可能被火焰烧伤?能量球肯定也无用,逃命要紧。 “嗬……嗬……”明微感觉自己发出的声音像是老旧的拉风箱,伴随着尖锐的哀嚎般的气声,整个胸口包括腹部都在隐隐作痛,哦不,简直痛彻心扉! 早知道他会来执行这种任务,应该好好在训练室待几天的,而不是待在召唤师峡谷。 一口气跑出去很远,甚至远离朝拜的空鬼,他终于收起子弹时间,但脚下却不敢停,他把喻朝汐放了下来,两人接着跑。 喻朝汐目光惊奇回望刚才和现在的位置,“原来你还能用这个神速力。” 显然有着本质区别,明微不打算在这时纠正,喘着气问:“那鬼东西有没有追过来?” “来、来了,而且好像一整个空鬼阵营都追来了。”喻朝汐声音颤抖,“我懂了,奥丁的眼球在空鬼王那里,只有朝拜同一个王的空鬼才能看到我们,其他空鬼都看不到。” “你好聪明,考虑把自己的脑子捐献给普林斯顿大学放到爱因斯坦旁边吗?前提是我们得活着回去。”明微面如死灰,都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思分析? 怎么活着回去?他们没办法摧毁眼球,因为空鬼王和王座受那棵苍天荆棘巨树庇佑,难道要把整棵树都烧了才有机会终止契约吗?可是那可怕的黑洞生物正在守护巨树,在明微的概念里,这种生物是无敌的,其他神秘生物再怎么奇怪起码有个肉体凡胎,但身后这位全身都是黑洞,怎么玩? 才刚出新手村,怎么第一个副本的大boss就是这种存在?这个维度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来的,话说明微觉得即便是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面对那玩意应该同样束手无策,没有子弹时间连逃命都不能,根本不是神谕者能够挑战的。 喻朝汐手持喷火枪对着身后的空鬼射击,可是最远只有十米的距离,只能稍微延缓一下空鬼的速度,它们似乎忌惮火焰。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完蛋了,这么多空鬼一只一口唾沫淹都能淹死我们,更别说还有那条鬼东西。”喻朝汐发问,真是个好问题,明微实在不想听到她提问了,她应该直接给出解决方案才对。 “等死吧。”明微悲从中来,空鬼不是这个世界里最危险的生物,那棵巨树拥有守护神,人类怎么抗衡神明? “我好饿,从来没有这么饿过,感觉快要饿死了。”喻朝汐揉着肚子。 明微也饿,但现在是该说这些的时候吗?他咬牙忍着奔跑带来的疼痛:“别说了,这里只有眼球可以吃,而且还是空鬼的残羹剩菜,我们如果活下来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呕。”喻朝汐还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明微回望一眼,空鬼与黑洞仍在飞快接近,它们的速度根本仅凭人类双腿根本不可能比得过,明微已经快力竭了,就算再使用子弹时间也跑不动,跑步一向是他最讨厌的运动。 “爱德华!”明微心中呐喊,“你再不出力我们就都死在这了,没有人会来捡走这枚戒指,成为你的新主人,反正我是一了百了,但是你可要饱尝永恒的封印之苦。” 瞬息之间万物失色,世界静止下来,爱德华出现在黑白世界,他的身后是空鬼大军与黑洞生物,与这个黑白分明的静止时空绝配。 “哦谢天谢地,你居然还能暂停时间。”明微脚下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嘴唇煞白大口喘着气,每个体育老师都说跑完步不要直接躺,可是他已经站立不住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应该是不要跑步才对。 空间中到处都是丝丝亮光,在黑白的世界里愈发明显,喻朝汐说她操控不了,光像是水一样覆盖在所有角落,可明微觉得这光线或许不止这点异常。 不在巨树脚下朝拜的空鬼并没有被饿死,是不是意味着空鬼不需要食物也能存活?进入不同的维度会被世界规则影响,那么两人都感受到的饥饿也是规则的部分,于是空鬼同样会饥饿,正因如此才朝拜王位以求食物,而非因为生存,明微在脑海中隐约抓到点什么,为什么要让不需要食物的物种感受饥饿? 明微抬头看向遮天蔽日的荆棘天幕,光线丝丝缕缕垂落,是这光吗? 思考太多也无益,巨树在庇佑王座,要想终止契约,无论如何都必须摧毁巨树,而巨树有守护神,正与空鬼大军追杀他们。 明微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你不是掌控不了这个世界吗?” “这一下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好好珍惜静止的时间。”爱德华淡淡回答。 魔鬼终于收起了高傲,这一历史性时刻本值得庆祝,可明微实在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品尝胜利的滋味,因为代价太过昂贵,他宁愿爱德华永远高傲下去。 于是躺在地上悲哀地叹息:“看来真的要完蛋了,居然死在空鬼的维度,遗言都不能留下。”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爱德华目光炯炯有神,让明微眼前一亮。 “什么?”他急忙问。 “你可以跑远,让这傻姑娘先死,你导师肯定把你召唤回去。”爱德华抓着明微肩膀,“这个世界不是我们的主场,这是唯一的办法,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 仿佛有冰霜在脸上攀爬,明微彻底僵硬住了,爱德华的语气让他再一次深刻意识到对方只是一只没有感情的魔鬼,一只为了自己不会考虑别人的魔鬼,明微是很想活着回去,也知道爱德华的建议可行,但他宁愿死在这里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看那傻姑娘还一脸惊恐地提着枪想阻拦空鬼,要是一回头发现自己被抛弃该是什么表情?她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明微不希望她经历第二次。 “你滚吧,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虽然很想骂你一顿,算了,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吧。”明微一脸安详闭上眼睛,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像有几分道理。 “刚刚是逗你的,我真有一个办法,但没想到你这么豁达,那就算了吧!”爱德华摇摇头。 垂死病中惊坐起,明微高呼对不起。 “大哥!” 第232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10) “你的意思是,我要主动把手伸进黑洞?”明微带着匪夷所思的目光望着爱德华,“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死?” “是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只要戒指进入黑洞内部,我应该能够吸收黑洞的能量。”爱德华解释说。 “应该?”明微咬牙切齿。 爱德华耸耸肩:“难道除了等死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真有道理,横竖都是死,不如试一试。 休息得差不多,明微终于站身起来,虽然双腿还有点麻木,但问题不大,他一步步走近连成长串的黑洞,它横亘在空中简直像是一条恐怖而巨大的黑龙。 爱德华见此又道:“这个维度的静止时空中,你如果改变物体的运动状态会让时间恢复流逝,一旦恢复我再无法暂停,你做好准备再动手。” 明微盯着面前一个纯粹黑暗的黑洞,任何一颗黑洞都有他身体大小,他真的能把手伸进去吗?恐怕整个人都会被吸进去吧?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此大好机会,要是能够交易爱德华早就蹦蹦跳跳开香槟了,但此时此刻就连魔鬼都语重心长,可想生死攸关。 他的手在发抖,老实说是全身,黑洞的存在简直能激发他所有对黑暗的恐惧,难以想象被吸入其中的后果,恐怕直接死去已是幸运。 一旁还有众多空鬼大军嗷嗷待哺,组织的大家都在原来的世界等待两人完成任务,陈璃画还陷于梦境,他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你最好真的管用。”明微举起手跟爱德华对视,那枚戒指的黑暗并不弱于黑洞,他掰扯手指给爱德华信号:“三、二、一!” 明微一脸决绝把手探向黑洞,几乎同时,世界的色彩回归,时间重新开始流逝,在明微惊骇的目光中,他的手像是面条那样在黑洞的表面被无限拉长,可没有痛感,而且体感已经进入黑洞内部。 黑洞生物迅速反应过来,明微整个人在被强大的引力撕扯,脚下大地失重,沙石悬空,黑洞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包括他。 “明微!”喻朝汐惊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微刚刚还在她旁边,怎么一回头出现在黑洞那边?而且看起来大为不妙。 “别过来!你拦住空鬼!”明微生怕这姑娘又想不开。 他心里疯狂呼唤:“爱德华、爱德华!要死了爱德华!” 整条手臂都快要被吸进去,恐怖的引力干扰了周围景象,把一切变得扭曲,喻朝汐拿着喷火枪横扫八方,火焰沾染在空鬼的身上熊熊燃烧,一个个不知从哪发出某种低嚎,极为凄惨。 一整串的黑洞突然四散而开铺满高空,除了明微面前这口,其他所有黑洞一颗颗分离悬浮,居高临下黑暗深邃,如天神注目蝼蚁,海般深沉的目光中隐藏着肃杀之意,每一颗似乎都化作独立个体,一个接着一个疯狂朝明微暴冲而去,每一颗都像陨石坠落,划破长空带起的声音沉闷如雷,不绝于耳。 “子弹时间!”明微绝望大喊,诸多黑洞已然欺近身前,正欲将他撕裂成无数份细小血肉,那奇异的拖尾是扭曲的空间,缓慢荡漾出淡淡的涟漪。 放慢的时间中,明微看向喻朝汐,她已被好几只空鬼缠住,脸上同样带着恐惧与绝望,空鬼害怕火焰没错,可它们都是饿死鬼,看到食物就会发疯,而且数量实在太多了,而她只有一把枪一个人。 这个任务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能力,或者说超过任何人类的能力,地球已经是最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这个世界上诸多维度空间中都存在多不胜数的恐怖生物,人类太过渺小,即便在邪神的精神波动中偶然得到的一点力量,放在宇宙的尺度下始终微不足道。 就像洛夫克拉夫特所写——人类居住在幽暗海洋中一座名为无知的小岛,这海洋浩瀚无垠,蕴藏无穷奥秘,可是我们根本不应该启航。 最绝望的是,明微体内恶来鬼的能量并非无穷无尽,他已经使用过很多次了,今天更是大量消耗,此时几近枯竭,子弹时间再难以为继。 就在这时,身前好几颗相连的黑洞终于开始不断收缩,在明微瞪大的眼睛中,竟然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瞬间收缩,被吸入戒指,消失不见。 还没来得及惊喜,子弹时间彻底失效,诸多黑洞将他笼罩,明微感觉自己正被四分五裂,突然间,他的手上出现一口大小暴涨的黑洞,将周围所有黑洞吸附过去。 是爱德华在释放力量。 “哼,小小黑洞生物,竟敢在本座面前造次。”爱德华正在模仿古装剧里大人物的语气以表达他的不屑。 在明微震惊的目光中,一颗颗黑洞被接连吞噬。 暂时脱险后,明微立即高举巨大黑洞朝喻朝汐那边狂奔而去,再慢一点她就要被分食了,一群空鬼将喻朝汐团团围住,背对着明微,他将黑洞砸了下去,诸多空鬼被恐怖的引力撕扯,吸进黑洞,他绕着喻朝汐挥舞一圈,周围的空鬼要么被吸入黑洞,要么退避三舍。 喻朝汐愣愣看着,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一道泪痕,这黑洞怎么也能为明微所用?他修炼的是吸星大法吗? 空鬼不敢靠近巨树就是因为这些黑洞,而明微手上正抱着一颗体型最大的,吓得它们连连退步,没有一顿饱餐值得以生命为代价,毕竟它们不吃并不会饿死。 天空上还有诸多黑洞盘旋,高高在上的神终于开始审视蝼蚁。 明微把手举过头顶,那颗巨大的黑洞漂浮而起飞向空中,骤然释放强大引力,万物都被它牵扯,龟裂的大地寸寸分解,沙土石砾失重般升空,空鬼大军疯也似的退潮般逃离,它们在地上爬动的样子看起来像在手脚并用。 天空上的众多黑洞才是要吞噬的主要目标,它们本为一体,这时更是像被锁定那样无法摆脱恐怖引力,转速越来越快,奇异光华在一颗颗黑洞表面拉长,可于事无补,如同星星俘获陨石,它们注定坠落深渊。 如果你让一位魔鬼难堪,在他掌握力量之后就要小心对方赶尽杀绝,爱德华绝对无法接受差点在这个维度翻车。 漫天黑洞之下,周围的一切都在升空,明微看着傻愣着漂浮而起的喻朝汐,把她肩膀牢牢按住,然后帮她启动了腰上的反重力腰带,于是两人站在地面上,头发阵阵鼓动。 明微说:“我们又活下来了。” “有这种本事不早说!”喻朝汐拒绝煽情,伸手想掐明微一下,犹豫后又收回来,毕竟救了她。 明微不知该作何解释。 黑洞一颗颗被吞噬殆尽,空中仅剩的那颗黑洞变得无比巨大,周围汇聚的光线让它看起来几乎失去了黑洞本来的样貌,现在更像是一个散发光芒的恒星,可它随后停止运动,不再释放引力,转而逐渐缩小,最后落到明微手上的戒指,尘土纷扬洒落。 喻朝汐平复心跳,看向明微的手,说是跟吴可非手上那枚一样的象征友谊的戒指。 “这是什么宝贝?还有没有?”喻朝汐两眼放光,想到吴可非之前也使用过神谕之外的能力,莫非都与这枚戒指有关? 明微表情尴尬:“你得去跟吴可非要,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 喻朝汐噘嘴:“算了,我跟他关系可没你这么好。” 倒也没有好到这种程度,明微想着,喻朝汐还是不知道这枚其实是吴可非送给陈璃画的戒指,但是很奇怪,明微突然意识到陈璃画说她跟吴可非并没有真正谈过恋爱,那为什么吴可非会想到戴情侣对戒这种东西呢?这可不像他的性格,难道也是演戏的一部分吗?还是说梦境世界里陈璃画说的才是假话? 好多疑问,关于戒指的由来就连爱德华都让他去问吴可非,似乎另有隐情。 希望还有机会问他。 明微把掉落在地上的喷火枪捡起,面向笼罩世界的荆棘巨树,它仍在永无止境地释放饥饿意志与彩色华光,地面的一切在它面前都无比渺小。 巨树庇护着空鬼王座,而黑洞生物守护着巨树,现在解决了最大的麻烦,要想终止契约,还剩下巨树要解决。 明微想了想说:“这么大一棵树要是着火了,会把这个世界烧成灰吧?” 喻朝汐点头:“正合我意。” 第233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11) 巨树脚下,无数空鬼仍然匍匐在地,一尊尊王座威严而立,眼眸千奇百怪的鬼王注目前方,可只有其中一位蓝眼鬼王看得见前方的两个人类,随着黑洞生物的消失,众多空鬼似乎躁动不少。 鬼王之间看起来能够交流,它们像人类那样用来自不同维度的独眼看向对方,交头接耳,身后的无数空鬼尽皆抬头。 明微和喻朝汐分别手持一把喷火枪,小心观察了很久,没有空鬼再对两人发动攻击。 于是他们将枪口对准了无比粗壮的树干,只要摧毁这棵树,鬼王便失去庇护,他们可以轻易取走奥丁的眼眸,使契约终止。 太近了,距离胜利太近了,终于可以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由两个不被看好的人选。 “这次任务回去怎么报告?”喻朝汐竟然已经开始苦恼后事。 “只要删掉关于黑洞的部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明微回答。 喻朝汐犹豫:“我们上报的所有经历会被记录在册,万一很久很久以后,我们组织里有人要执行类似的任务怎么办?如果参考我们的记录,他们不会知道黑洞生物才是这个维度最危险的东西。” “不会再有类似的任务了,空鬼因为饥饿才与其他世界的智慧生物缔结契约,它们饥饿的原因正是面前的巨树,只要摧毁这棵树,空鬼不会再与人类有任何瓜葛。”明微抬头,满眼荆棘。 “你确定?我们连这棵树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难道所有世界、维度、空间什么的加起来只有我们面前这一棵吗?”喻朝汐不放心。 明微的惊讶半真半假:“喻朝汐?不管你是谁,快从这傻瓜身上离开,她从来不会思考这么多。” “神经。”喻朝汐无语,“这种任务记录作假可能会害死别人的。” 明微仔细想了想:“你说得对,那我们保留黑洞生物的部分,删掉戒指的内容,我们就说机缘巧合之下让黑洞互相吞噬,但几乎不可能复现,所以告诫后人绝对不要再来,这不是一个可以执行的任务,除非组织已经掌握制造黑洞或者转化黑洞的能力。” 喻朝汐微微点头:“听起来还不错,不愧是你,真会骗人。” “在夸我?” “就当是吧。”喻朝汐看向明微,“你的秘密要保守到什么时候?永远都要骗人不累吗?我都累了。” 保守秘密其实并不难,但总是因为秘密接受盘问去不断撒谎才是一件麻烦事,那些无人问津的秘密就算烂在心里也不占位置,每个人的心都装得下很多秘密的,但他们能撒的谎并不多,因为谎言永远都有破绽,当所有谎言堆积在一起的时候,那些破绽看起来会像窟窿。 这就是为什么犯罪嫌疑人需要被审问,可明微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沦落至此。 他转过身,看到一颗颗形状各异的眼球,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会跟魔鬼交易?” 喻朝汐顺着他目光望去,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奥丁那样的人。” 多有道理,这就是为什么必须保守秘密,明微对于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耳畔仿佛还在回荡奥丁的话语:“明微,我们之间的区别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但其实还有一个人,他前不久死在这个维度,名叫雷蒙。 怎么成家立业的年纪还像愣头青一样莽撞?为了不与邪恶同流合污,宁愿放弃体面身份,为了心中的正义宁愿去死,最后只能交易掉自己的生命换来家人的健康。 在旁人眼中,雷蒙肯定是高尚的,明微也这么觉得,可是他又想到自己,什么都做不成,只能交易、交易、交易,牺牲、牺牲、牺牲,可是呢?这个世界还是一样烂,密教仍然猖狂,坏人永远得志,他依旧什么都没做成。 雷蒙的昨天会不会是明微的明天?跟魔鬼交易到最后只剩烂命一条。 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怎么不说话了?”喻朝汐疑惑。 “回去再说吧,让我们把事情做完。”明微摇了摇喷火枪,燃料充足。 两人终于对着树干扣下扳机,两道夺目火焰流柱轰击在树干上,形成了一面熊熊燃烧的火墙,可直到这时两人才意识到,这点火焰对于庞大的树身而言完全不够看,把这棵通天巨树比作人体,他们只点燃了一根汗毛。 明微抽空注意后方空鬼,它们依旧没有动作,是否意味着它们也希望巨树消失? 喷火枪火焰不停,两人继续将枪口调转向旁边尚未燃烧的区域,这棵巨树看起来像是荆与棘的缠绕而成,一条条粗壮的荆棘如蛛网般蔓延丛生,无数分支纵横交错,构成树身与天幕,虽然层层交叠以至密不透风,但至少留有大大小小的间隙,留给火焰蔓延的空间,不像真正的树皮那样严丝合缝。 它们肯定不是人类命名的那种荆棘,因为荆棘并不易燃。 火墙的范围愈发扩大,可对于巨树仍然微不足道,这点火焰能烧掉一层皮吗?要烧到什么时候? “好像烧不完。”喻朝汐担忧,枪中燃料正在不断消耗,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见底,科技部的人不会设想到这里有一棵笼罩整个世界的树需要烧毁。 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摇曳,突然一阵强光突破火焰四射而开,明微和喻朝汐急忙挡住眼睛,同时不断后退,喷火枪火焰熄灭,他们感觉不对劲,这光很奇怪。 两人艰难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眼睛火热,仿佛也要燃烧起来,而且眼前出现了类似直视太阳之后的眩光。 “怎么回事?”明微被闪了一下脑袋都发懵。 “这棵树本来就是光源,烧起来的区域刚才发出了更强的光,上面的火焰好像弱了不少。”喻朝汐说道,作为能够操控光的神谕者,她对光的敏感度比别人高得多。 明微看向身后那些仍然端坐王位的鬼王,它们似乎也被刚才的强光所影响,纷纷坐立不安,只是距离略远,反应不如两人这般强烈。 那更不能停下,只要影响到契约,任务就算成功。 明微走上前去继续助长火势,喻朝汐同样跟上。 可是很快,她那边传来噩耗:“我这把枪快没燃料了。” 喷火枪的距离最远只有十米,所以他们其实距离熊熊火焰很近,明微满眼都是火焰,全身感到火热,可他不是巨树,他是巨树脚下的蝼蚁,面前的火墙能够轻易把他烤熟,却不可能使整棵巨树燃烧,他慢慢开始慌乱,似乎还是完不成任务。 然而更绝望的是接下来喻朝汐突然面露惊骇地指着他:“明……明微,你头上的记号……在融化!” 如一滴水划落脸庞,明微颤抖着伸手点了一下,指尖上出现墨水般黑色痕迹,他的瞳孔骤缩,然后呆滞地望向喻朝汐,“你……你也是。” 该死,他们的导师阿图罗研究员说这个记号防水,哪怕泡在水里都不会淡化,可他没说不耐高温。 这是用来把他们召唤回原世界的记号,如果记号消失,他们还能回去吗? 两人连连退步,退到空鬼大军身后,望着对方的额头,已经像是花了的妆,完全看不出原来模样。 巨树再次发出刺眼光芒,好在他们距离够远,没有太大影响,只是那火焰完全无法继续蔓延,两人手里的喷火枪等同于破铜烂铁。 “明微,我们完蛋了。”喻朝汐终于悲从中来,一头扎进明微的胸口,眼泪如断线珍珠落地。 明微愣愣站在原地,望着被荆棘封锁的天幕,整个世界像是一方囚笼,燎原星火无法登天。 还是做不到吗?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了,果然应该老老实实继续当废物才对,已经被开膛破肚下锅的鱼就算翻两下身也只会让自己熟得更均匀,可他要是不翻两下,被下锅的就是吴可非和兰斯洛伊了,这个世界谁来都得完蛋。 说起来要是连吴可非和兰斯洛伊都死在这个维度,组织以后肯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派任何人执行这种任务,也算给了后人一个警告,而明微和喻朝汐没能成功回去,只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能力的问题,恐怕还会有人因此牺牲,想想真令人难过。 明微拍了拍喻朝汐的肩膀,羡慕她永远可以哭得这么肆无忌惮,这种时候他们应该相拥而泣才对,可他想哭却哭不出来,肯定是因为喻朝汐替他释放了这份悲痛,以至于更擅长软弱的他竟然要去扮演更坚强的那个角色。 他缓缓闭上眼睛,世界里只剩下哭声。 或许并没有过去多久,世界里多了点什么。 连绵不绝的甲壳摩擦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脚下传来的热风使他霍然睁开双眼,整片大地无数只喷火蠕虫正如海潮般向巨树奔涌而去! 天地之间升起了星星之火,如无数孔明灯高飞。 那是喷火蠕虫体内的红光,带着整个世界的希望冲向荆棘天幕。 密密麻麻的虫潮发出了不绝于耳的响声。 “塔奇、塔奇,塔!奇!” 第234章 当最后一颗星失色(12) “塔奇!” 明微和喻朝汐停止了悲伤,他们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望着这一幕,生存在这个维度的喷火蠕虫竟然也想烧掉巨树,莫非之前是因为黑洞生物的存在才躲在峡谷不敢行动? 无数空鬼大军纷纷为其让路,是因为惧怕火焰,还是它们也不愿臣服巨树?毕竟在巨树释放的饥饿意志影响下,使得空鬼需要以其他生物为食,才有了签订契约来换取食物。 难怪除了巨树脚下,荒原上还四处散布着不愿朝拜王座的空鬼,它们宁愿忍受饥饿。 无数蠕虫从四面八方爬满了树干,荒原上还有数不清的蠕虫从地下钻出地面,把自己体内的熔岩星火送向高空,在星火抵达荆棘天幕的那一瞬间,庞大树干上所有蠕虫同时喷出烈焰。 整个世界霎那间骤亮,笼罩世界的巨树终于在同一时间所有枝干都着了火,天空燃烧起来。 天下苦巨树久矣。 明微突然觉得牺牲并非一文不值,回是回不去了,但任务终究完成了,随着黑洞生物的消失,这个维度的所有生物都会做出抉择,他们不仅完成了任务,还给了这个维度一个选择的权力,它们选择烧毁巨树。 “我们做到了。”明微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脸上荡漾着整个世界的火光。 下一刻,笼罩世界的树猛然爆发出剧烈彩光,明微和喻朝汐惊骇看到巨树周围一圈王座上面的空鬼如临炼狱,所有眼球瞬间干裂,光线飞快辐射,前方的含眼花同样没能幸免,眼球成片干裂,一圈圈飞速蔓延。 两人刚才只被那光照了一下便目眩神迷,现在整棵巨树都在释放这种恐怖华光,从上到下、从前到后,要是被波及到,前面那些眼球就是他们眼睛的下场。 可这里无处藏身。 “神谕·渡鸦!”喻朝汐扶正明微的脸,用神谕驱逐周围所有光线,明微只感觉眼前似有渡鸦张开羽翼,彻底黑了下去,即便他睁着眼,一丝光线都看不到。 “啊!” 黑暗的世界里喻朝汐发出痛苦的惨叫。 “你怎么了?”明微心惊,他看不到对方,喻朝汐的神谕显然是有有效的,他并没有被光线所伤。 喻朝汐虽然闭眼,可眼前眩光不断增强,如针一般刺着眼睛,她忍着痛:“我在这个维度操控光线的时候它会有一部分直接作用在我眼里,聚集得就像闪光灯一样,而且刺痛。” “快停下,这光线我们刚刚见识过了,只有一瞬间。”明微急忙道。 喻朝汐摇头,但没人看得到,她说:“还没有结束,我能感觉到一阵一阵像是浪潮。” “你……没事吗?”明微担忧。 “总比我们两双眼睛都裂开要好。”喻朝汐声音有一些颤抖,显然也拿捏不准,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黑暗中,明微呼吸逐渐急促,即便在最深的夜,他也没有见过这般彻底的黑暗,就仿佛自己根本没有眼睛,天地间充斥嘈杂,诸多声响在他耳中化作无名低语,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都在承受各自的痛苦。 直到某一刻黑暗突然散去,明微重见光明,眼前的喻朝汐仍旧紧闭双眼。 他朝上方看去,荆棘天幕已经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下被烧出许多窟窿,露出了藏在后方的真容,从大小不一的洞口看去,那里似乎是极为灿烂的星空,颗颗星辰闪耀,类似星云的璀璨形状肉眼可见。 天幕下不断飘落灰烬,纷纷扬扬似人间大雪。 “好漂亮。”明微兴奋指着天上,可当他再次低下头时,笑容慢慢凝固。 喻朝汐快速眨眼,只逼出了眼泪,她的虹膜已经变成灰白色,眼神涣散不再聚焦,她双手颤抖着,试着去确认明微的存在。 “我看不见了,我……又看不见了。” 随后开始抽泣到失声,嗓子里只能发出气体进出的声音,没有哭声,就像小孩大哭之前会先释放出肺里的所有氧气,然后停顿很久才再次呼吸,她用力抓着明微的手臂,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用了多重的力道,她的指甲已经把明微的皮肤刺破。 明微彻底呆滞,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怎样的成功值得付出这种代价? “对不起,我们不该来的。”明微悔不当初,他真的想不到任务的最后竟然会让喻朝汐再度失明,没有人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 喻朝汐止不住颤抖,全身都因为抽泣而瘫软,如果没有明微扶着早已瘫软倒地,她抽噎着:“明微,杀我了吧,反正我们回不去了,我不想再活在黑暗里。” 心头猛然抽痛,他不知道要多痛苦才能让这个对世界的一切充满热忱的喻朝汐说出寻死的话,明微的泪腺同样决堤,他看着对方灰白的眼眸,“不管能不能回去,我不会让你瞎的!” “可是我……已经瞎了,再看不到感受不到周围的光线,连神谕都无法使用,如果以前我没有恢复视力,那时的我已经适应黑暗,也不会再有后来的所有事情,可是现在,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再次忍受,我真的不想这样活着。”喻朝汐的语气已经绝望。 “爱德华。” 世界慢慢变为黑白,火焰燃烧着荆棘,蠕虫爬满树干,荆棘天幕被烧毁后暴露出的群星开始一颗颗黯淡、失色,直到所有画面只剩下深浅不一的黑白灰,一切定格在这一刻。 爱德华枕着自己的手,仰面躺在地上,双腿搭在一起,慢悠悠开口:“什么事?” “现在能交易吗?”明微问。 “你要什么?” “我要她的眼睛恢复,还要回原来的世界。”明微说。 爱德华规律地点着脚尖,他斜眼看明微,像在思考:“我没办法送你们回去,我在这个维度还是被限制,只掌握吸收而来的一点力量。” 明微抿了抿嘴:“那她的眼睛呢?” 爱德华带些戏谑望着他,“你记不记得每次交易都是在你快要完蛋的时候?再不济也是别人或者世界要完蛋,但你现在很安全,不仅你很安全,她也很安全,这个世界已经不会再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 “我知道,但是她……瞎了。” 爱德华玩味:“你的交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廉价?以前都快要死了还在跟我讨价还价,现在就连有人瞎了都要跟我交易?” “反正回不去了,如果能让她恢复,还有什么更重要呢?而且说到底,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她救了我的眼睛。”明微这般回答,“别废话了,能交易的话,告诉我代价是什么?” “等价交换。”爱德华简短的回答让明微眼皮一跳。 “什么意思?” “替她承受黑暗,愿意吗?” 爱德华继续戏谑笑着,短短一言却令明微如坠冰窖,浑身都因爱德华的笑容和话语寸寸发寒,黑暗,那是他最害怕的东西,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要永远在黑暗中生活,正因如此他才对喻朝汐的处境感同身受,他不能接受对方再度陷入黑暗。 可代价竟然是他来承受吗?他也会想死的。 看向喻朝汐,泪水在她脸上停留,在黑白分明的世界里,白发如此纯粹。 “你在开玩笑?”明微不敢相信。 “看吧明微,你也没那么高尚,何必呢?自己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不好吗?何必为了别人的痛苦为难自己?把别人本该承受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你可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你感受到的痛苦只会比她更多,一点都不值得。”爱德华双手一摊。 明微沉默着,他越舍不得代表喻朝汐越是痛苦,因为他,喻朝汐才进入这个维度,是喻朝汐驱逐光线才保住他的眼睛,反正已经回不去了,谁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如果真的要他替喻朝汐承受接下来的黑暗,他会说:“我愿意。” 感受到某人已经下定决心,爱德华瞠目结舌,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盯着明微。 “好好听的三个字,希望你还有机会对女孩子说。”爱德华的确没想到明微会同意。 明微喉咙发涩,仿佛已经耗尽力气,再无任何余力应对魔鬼的玩笑,他目光留恋望向静止的世界,尽管它是黑白的。 “交换吧。”明微闭上眼睛,喉咙滚动仿佛在咽下泪水。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绝情啦!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明微听到一声清脆的响指,他睁开眼,爱德华已经消失,时间恢复流逝,大火越烧越旺,无数空鬼昂首,鬼王离开王座,所有眼眸干裂落地,所有维度的契约已被烧毁,天空中灰烬不断,窟窿里头亮光闪闪。 它们尽是失色星辰。 “我……我看得见了?”喻朝汐难以置信地翻看自己的手和周围的一切,然后望向明微,又望向天空,荆棘天幕已被烈火撕开,后方是无比绚烂的星空,绚烂到不真实,像是一幅画,一幅被遮挡无数岁月的画。 “我看得见了!我又看得见了!”喻朝汐兴奋得抓着明微的手臂蹦蹦跳跳,把脸上残余的泪珠全都抖落地面。 悲伤和欢笑的确都该落泪。 明微看着对方眼睛,只能靠回忆来还原颜色,他说:“能看见就好。” “你怎么了?”喻朝汐感觉明微不太对劲,可她不会知道原因。 爱德华这次消失没带走黑白的世界,明微望向刚刚还灿烂的星空,现在只剩深浅不一的黑白灰。 第235章 都是神的蛐蛐(1) 作为巴黎市中心唯一的摩天大楼,蒙帕纳斯大厦从诞生之初便饱受争议,原因无他,丑是原罪,不仅丑而且高,在一众矮个子中间尤为显眼,于是还曾被投票成全世界最丑的建筑,可惜还有高手,蒙帕纳斯大厦只能屈居第二,冠军被波士顿市政厅斩获。 得益于此,大厦建成两年后,巴黎开始实施禁止在市中心兴建摩天大楼的法律,也让这座大厦成为遗孤,之所以还没被愤怒的市民拆掉,或许是想留着告诫后人千万不要再建高楼。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戴着鸭舌帽抬头沿着帽檐仰望,其实作为商务楼,吴可非没觉得面前这幢大厦有多丑,诚然谈不上美观,只是周围的建筑太低,远远望去只有这里存在一个高大的黑疙瘩罢了,破坏了城市天际线,想来是生错了地方,要是放到国内则泯然众人,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反正巴黎人就是不喜欢高的东西,与蒙帕纳斯隔街相望的埃菲尔铁塔在以前同样没少被嫌弃。 总之这栋楼终于要进行改造了,原本已经敲定日期,关闭了大厦内许多区域,可是又因为一个展会将要在此举办而延期,说是为了庆祝圣诞,大厦内会设有各种类型的雕塑以供展览,主题是“凝固的生命”。 展会最近风头很盛,市内许多广场都新置了用于宣传的石雕或者铜像,甚至还有来自各国神话传说中的神明,刻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不少商场与商家都收到展会赠送的大大小小的圣诞老人模型,反正每当年末本该购置,这回直接省了麻烦,纷纷表示届时捧场。 是洛基干的,格洛丽亚从魔术酒吧老板那里看到的记忆,但没人想得明白洛基的目的,总不能真有闲情雅致大手笔操办展会庆祝圣诞,洛基可不是什么热爱生活的好市民,他信奉的神更不是圣诞节的那位。 “你的神谕应付不了危险。”吴可非不由得提醒,“这里可能会有密教徒。” “这是我发现的线索,如果不来怎么知道具体情况?”格洛丽亚以疑问回答。 吴可非还是不习惯与他人一同行动,何况格洛丽亚是理论派,并非专业调查员,他问:“你们普罗会的神谕者练习过枪械?” “等我对你开枪的时候就知道了。”格洛丽亚有点懒得理他。 两人身上挂着工作证,仿制于承包改造工程的团队,可以打开这座建筑所有感应门,因为涉及到洛基,他们还戴上了能够识别幻象的眼镜,科技部在感应眼镜原有的功能上进行升级,可将感应到的物体实际位置与画面对应,若产生偏差则为幻象,只是缺少实践,尚不知实际使用的体验。 两人现在的模样,哪怕是组织里的人,也很难认得出来。 他们走进大厦,诺大的一层用于迎宾,楼上许多层数设有展厅,每一区域有着不同类型的雕塑,就连玩偶与手办都有专门的展台,只是距离开放日期仍有一些时日,尚未布置完毕,今天只有零星几人在此工作或者观览。 “工程师怎么又来了?”有一人径直朝他们走来,对方身上的工作铭牌标示着他是展会的策划,但吴可非已经知道背后另有其人。 “你是负责人?”吴可非问。 “算是,不是已经说好推迟工期吗?”策划发问。 吴可非点头:“与改造工期无关,你们使用的区域与先前的规划有所出入,公司派我们来检查一下会不会影响到后续工作。” 策划露出了然神色:“市民们都知道这是改造前最后一次大型活动,我们的东西也很多,难免多占点地方,但你们放心,绝对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使用的都是无人区。” “靠下的楼层问题不大,高层还有展厅吗?”吴可非问,两人已经大概检查过一遍,兜里的手机也从一进大楼便开始运行,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这栋楼很高,那么多密闭空间,手机与卫星的探测范围无法穿透所有区域。 “三十九楼倒是还有冰雕展区,因为那里有一区域本来是冰库,设备和冰难以搬运,干脆就地开展,另外还弄了台造雪机。”策划如实回答。 “三十九层。”吴可非若有所思:“我们会去看看,有问题再找你。” “好,恕不陪同,这边还有工作。”策划目送两人离去。 似乎没什么奇怪的,两人要去检查都不派人跟一下。 “某人似乎很擅长说谎。”电梯里格洛丽亚揶揄开口。 “一起执行任务的人不积极,但任务终归还是要有人做。”吴可非淡淡回应,一个张嘴都觉得费劲的人,应该从来不喜欢撒谎,因为谎言总是需要更多的谎言去掩盖。 “某人不是就喜欢单独行动吗?”格洛丽亚说道。 “如果‘单独行动’的时候身边没有跟屁虫就好了。”吴可非继续回击。 等到电梯到达开启,他们走了出去,由于要存放冰雕,这一层的两个展厅都是密闭的,好在他们的身份卡能够打开感应门,只是其中一个展厅外面站了一名工作人员,一副安保模样。 对方并未阻拦他们进入旁边的展厅,踏入展厅的那一刻温度骤降,中央一座庞大的冰雕映入眼帘,那是猛犸象的模样,标志性的弯曲长牙太好认了,像是两柄弯刀挂在那里,全身的冰都做出丝丝缕缕垂落的感觉,很好表现出长毛的特点。 这冰雕展厅也弄得挺像一回事,没感觉哪里不对劲,展厅四周还有其他动物的冰雕,虽然有部分叫不出学名,但整体来看他们大概知道这间展厅的主题,这些都是已经灭绝的动物,用冰雕的形式让它们重现世间,似乎颇有一番值得深究的意味。 格洛丽亚摘下手套伸手轻轻碰了碰,的确是冰,手机的探测系统依旧没发现任何异常,难道这次展会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展?背后有洛基的身影让人很难相信这一点。 “有什么发现?”格洛丽亚问。 吴可非摇头。 “不知道圣诞展会洛基会不会出现。”格洛丽亚想着,如果无法在那之前取得进展,届时恐怕依旧被动。 走出门后望向另一边同样的冰雕展厅,门口有一男人站着,于是两人走了过去。 “你是展会的工作人员?”吴可非问,他没在对方身上看到证件。 见对方点头,吴可非立即追问:“在这里做什么?” “这间展厅还在布置,处于保密阶段。”对方回答。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对视一眼,终于来了兴致,不怕你有保密的东西,就怕你一览无遗,越是如此他们就越该进去。 “也是冰雕吗?”吴可非向来面不改色。 男人点头。 “行。”吴可非作势转身离开,却从兜里掏出一根钢笔,对着男人闪了一下,当即让对方陷入沉睡。 接下来拿着身份卡打开感应门,又是一股冷气迎面而来。 与刚才不同的是,这间展厅很空荡,就如门卫所说尚未布置完成,只有中央放置一座……不对,那不是冰雕,而是一大块的冰,里面封存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两人见状急忙走去。 “这是……” 半透明的冰块之中,有一只模样怪诞的生物,看起来像是变异的河豚,圆滚滚的身躯上长满了扭曲的尖刺,让人疑惑那些尖刺究竟是坚硬还是柔软,紧闭的嘴巴上面有三根类似蜗牛触角的结构,不知有何作用。 这不太可能是模型吧?两人已经飞快思考起来,将脑海中的知识一一比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冰块里面的生物有点像是格拉基,但很显然它只有河豚大小,格拉基可不止这么点大。 “没有异常生物能量,先拍照吧。”格洛丽亚说着拿出手机,一旁吴可非不禁感叹,其他女生做出这种动作都是拍拍桌上的美食,而格洛丽亚现在在拍一只恶心的神秘生物。 吴可非说:“神秘生物被冰封住是探测不出来的。” 她摘掉手套摁下虚拟快门,看着屏幕里的照片,像是发现了什么刚才没注意的东西,她来回看了看,然后伸手去触摸冰块,她手指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纹路。 吴可非也发现了异样,在光滑的冰面上,只有格洛丽亚那只白得像是活死人的手下有一道像是刻上去的纹路,只是一竖,像是数字“1”,也像是字母“l”,要不是格洛丽亚发现,吴可非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注意到,这里确实只有这一个冰块,是编号吗? 还是卢恩符文?因为“意沙”就是这般简单的纹路,而且的确象征着“冰”的自然力量,在开学第一课就听老师讲过了,吴可非是站在窗外蹭的课,当时班级还因为瑟尔特起了火,他的卢恩正是奥丁赐予。 暮色教的活动中,有卢恩符文出现不值得稀奇,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联系组织,把东西带走。”吴可非对格洛丽亚说,虽然他冷冰冰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命令,但只是单纯因为对方拿着手机。 突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一声招呼都不打算是偷窃。” 两人转身望去,当即严阵以待。 洛基?他居然光明正大出现了。 第236章 都是神的蛐蛐(2) 吴可非眨眼间已拔出腰间手枪,展现出了非凡的专业素养,直指洛基面门,丝毫没有犹豫扣下扳机。 枪声在空荡的展厅回响,子弹敲在墙壁,落下地面。 只要他的动作再慢那么一点,就能看到眼镜开始提示眼前只是幻象,洛基显然不是那种如此草率交出生命的人。 “掏枪就算抢劫了,罪加一等。”洛基的幻影说道。 “你们想在这里做什么?”吴可非问。 洛基说:“我对你们也有疑问,不如把枪放下,我们来交换一下答案。” 眼镜里的幻象被标红处理,而被幻象挡住的部分则用绿色光线勾勒轮廓,吴可非皱眉:“既然用假身示人,我拿不拿枪又有什么区别?” “你把枪扔到角落我就会出现,面对面谈话才算真诚。”洛基这般说道。 吴可非思索着看了身旁的格洛丽亚一眼,希望她能明白这一眼的用意,她身上还有一把枪,可是她知道该什么时候拔枪吗?速度够快吗?这便是向来独行的人对于队友的担忧。 他把手枪放到地上,用脚踢到一旁。 面前幻象消失,真正的洛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掀起自己的风衣,露出内衬和腰际,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手无寸铁。 吴可非的目光多少带点好奇,想不通洛基这么做到底是想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洛基走向展厅中央的冰块,里面冰封着怪异生物,他说:“格拉基的绿腐能把人类变成僵尸,据我所知,这冰块里面的生物是格拉基的子嗣,并且它有着与绿腐相近的能力,能够把接触者变成塑像,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凝华’。” 两人听此默默退后一小步,吴可非望着洛基:“你们要把展会上的看客变成塑像?这是展会的目的?” 洛基发出轻蔑的嗤笑声:“他们还不够格,凝华只会发生在暮色教内。” 原本想通的吴可非顿时又陷入困惑,没听错的话,凝华是把人类变成雕像吧?绿腐生物暂且还算活着,可雕像算是生命吗? “包括你自己?”吴可非问,这么说来,暮色教岂不是不攻自破? “计划是的。”洛基毫不遮掩地点头。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对视,显然都看到对方的疑惑。 “轮到我提问了。”洛基望向吴可非,“你们拿走椅子后做了什么?” 这是一个很容易推测出的问题,所以洛基真正想问的还在后面,吴可非回答:“有人执行终止契约的任务。” 洛基疑惑:“你们真把人送进去了?可是你在这里,谁去执行?” 他就问这个?吴可非看着他:“明微,还有喻朝汐。” 洛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一下,果然很真诚,只不过吴可非还是想不通个中缘由:“你关心明微?” 真是一个滑稽的推论,一个贯穿两个密教的棘手反派怎会在乎某个敌人的死活? “只是不希望他去送死。”洛基亲口肯定。 “那你应该加入我们才对。”吴可非无不讥讽地冷笑着,让本就寒冷的展厅雪上加霜,窗外阳光穿透灰暗的云层,停留在了玻璃的表面,仿佛这里的温度低到连阳光都要避而远之。 格洛丽亚在一旁思衬,她并不清楚洛基与组织的往事,自然无从得知怎会跟明微扯上关系。 洛基同样以满含深意的笑容回应:“怎么说来好像送他去死的不是你们一样?” 吴可非冷淡回应:“任何任务都有危险,执行是他自己的选择,哪怕此时此刻我们站在这里,依旧不知今天该如何收场,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你们这样的密教徒。” 洛基伸出手指连连摆动:“no no no,你我都清楚,根源不是人,而是‘神’,大家争来打去不过是神在斗蛐蛐,我们都是神的蛐蛐,只分野生和家养,仅此而已,无论最后谁生谁死,赢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有一个。” 他的语气这般笃定,简直犹如已经讨得“神”的欢心,可是欢心之后呢?扔到地上一脚踩死,蛐蛐跟蚂蚁不同的是,讨得了欢心。 开阔的全景窗外,流云带着光影浮动,吴可非脸上阴晴不定,眼中明暗交织,他再次意识到组织与密教之间的立场天然不同,从来没有一丝和平的可能,两只蛐蛐放到一起就是会斗得你死我活,因为领地、因为配偶,这些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人类从鲜血王朝到文明社会从未免俗,对立的人与群体永远都在厮杀。 密教想让神明苏醒,组织希望神明安眠。 吴可非再次转头看向格洛丽亚,对她微不可查地颔首,所幸格洛丽亚没有让人失望,她真的读懂了前后两次的眼神,从开始到现在一言不发,以至于洛基几乎将她忽略,可那迅雷般的动作宣告着一只猎豹结束潜伏,破膛而出的弹头带起震耳欲聋的轰鸣,足够代替所有言语。 子弹在寒冷的空气中穿梭,被吴可非冰冷的眼眸注视,如果这枪空了实在索然无味,一个不常开枪的人会下意识去射击面积最大的区域,这样击中的概率更高,格洛丽亚也是如此,电光火石之际她没有把握正中眉心一击毙命,所以她瞄准的是胸膛。 其实弹头穿破血肉是有声音的,只不过通常会被枪声掩盖,就连中枪者都难以听闻,洛基也是如此,只是痛感袭来,当他低头看去,鲜血已经将大衣染成暗红。 整个过程只在眨眼之间,几乎与此同时,一股可怕的狂风涌入展厅,还不给格洛丽亚开第二枪的机会,狂风仿佛化作实质的障碍凶猛地撞向吴可非和格洛丽亚,两人被巨力掀飞,沉重撞在了坚固的玻璃上,手枪掉落到一旁。 海雕面带惊恐从门外闯进,连忙扶着洛基查看伤势。 对洛基而言,幸运的是开枪者为格洛丽亚,换成吴可非,这一发子弹要么正中眉心,要么直指心脏,而现在,它往心脏旁边偏了一点。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靠在窗上,胸口闷痛像被大象跺了一脚,看向来人,是杀死图书馆管理员的凶手海雕,他的神谕的确很强。 “看吧,你们组织一点意思都没有。”洛基站稳了身子,手心有一道微光亮起,使得他胸前血肉正在冰冻凝结。 吴可非瞳孔收缩,看向展厅中央的冰块,那枚代表自然力量“冰”的卢恩符文竟然在洛基手上?是了,格洛丽亚说过奥丁也给了洛基一枚符文,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是哪一枚。 洛基露出吃痛的表情,他盯着吴可非:“你试过用神谕冻住伤口吗?真是奇妙的体验。”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将其抛向空中。 “神谕·将熄。”海雕再度释放神谕,狂风裹挟着空中的匕首,如一根绷直的弓箭朝吴可非电射而去,在匕首到来之前,狂风已然如同命运的巨手,将他扼在玻璃墙上,如身陷泥淖难以逃脱。 面容肌肉都被吹得抖动,吴可非咬牙诵读咒文,是格洛丽亚听过的拉丁语“请求魔法庇护”,一道光幕飞快成型,将他和格洛丽亚护在其中,抵挡着狂风与匕首,匕首的尖刃刺在护盾上,发出撞击声,随后落地。 洛基与海雕惊疑:“魔法?” 吴可非自然不理会敌人的想法,转身想要去捡起角落里的手枪,他的意图非常明显,所以海雕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狂风转变方向,一只无形大手将手枪托举而起,飞快朝相反方向运送而来。 他很难快过风,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枪落入对方手中,海雕毫不迟疑将枪口对准了吴可非。 “这魔法屏障挡得住子弹吗?”这句话是格洛丽亚问的,她此时深刻意识到吴可非执行的任务都很危险,对方每次告诫时她总不以为意,或许她心里也清楚这样的行动根本不适合自己,普罗会的成员通常只用跟普通人打交道,与密教不会有太多交集。 “没办法挡下全部。”吴可非真不想开口回答,会影响思考,他的脸色很难看,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他在思考是否再次动用空间传送的魔法,可上次使用过后他便暗暗决定绝不使用第二次,上次是因为在镜子中才安然无恙,如果再次随机传送,凶多吉少。 然而海雕并未第一时间开枪,他缓缓走向冰封着格拉基子嗣的冰块,风浪渐歇,场面一时间平静下来。 一滴水落在海雕的鞋子上,在场四人齐齐瞪眼,展台上的冰块竟然正在融化,那道卢恩纹路早已不知踪影。 洛基愕然低头,看着被鲜血染成暗红的衣衫,伸手屈握成爪,可是卢恩符文的力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意味着……明微和喻朝汐做到了!还没等吴可非和格洛丽亚露出喜悦,海雕便接连扣下扳机,可他根本就没看枪口对准的方向,子弹全都打偏,连魔法屏障都没击中。 他在做什么?吴可非和格洛丽亚错愕。 只见海雕一手揽住冰块,忽然之间狂风再起,如无数恶魂厉啸着厮杀而来,惊涛拍岸般轰击在魔法护盾上,没能攻破,可是那股巨大的作用力再次将两人朝后拍去,而这一次,他们清晰听到了身后的玻璃传来水银泻地般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整面巨大的玻璃幕墙顷刻间碎裂成无数份不规则的碎片。 腾空的两人这才意识到刚才海雕的子弹打穿了坚固的玻璃,室内室外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可是百米高空。 望着两人坠落下去,海雕随手将手枪丢到一旁,捧着正在融化的冰块,里面暂时冰封着格拉基子嗣。 随后搀扶着脚步蹒跚的洛基匆忙离开,一滴一滴鲜血落到地上。 第237章 都是神的蛐蛐(3) 蒙帕纳斯大厦周边有不少行人驻足围观,皆仰头望着大厦高层,刚才那里有整块玻璃碎掉砸下地面,所幸没有人员因此受伤,只惊醒了路边的席地而睡的流浪汉。 可高空之上竟然还有两人悬挂在某一层的窗沿,引得众人惊呼。 吴可非和格洛丽亚命大没摔下地面,因为冰雕展下方的楼层并非密闭,窗户是开着的,吴可非在自由落体之前扣住了窗框底部以及格洛丽亚的手,这是一个难度极高的动作,此时两个人的重量全靠几根手指支撑,吴可非是经过训练的神谕者,饶是如此也无法坚持太久。 “啊!”格洛丽亚发出惨叫。 吴可非紧咬牙关,该惨叫的是他才对。 “格洛丽亚,快爬到我身上!”吴可非从未听到过自己如此艰难地发声,玻璃窗反射出当前的画面,他也从未见过自己如此狰狞的面目,只要腾出双手,他可以从头顶打开的那扇窗户爬进去。 “我做不到,你的记忆……啊!” 她接着惨叫,吴可非立即瞪大双眼,此时两人的手紧握得发紫。 格洛丽亚感觉吴可非的记忆正如汹涌的洪水灌入自己脑海,无数清晰的场景重现在眼前,仿佛正在不同的时空中飞快穿梭,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和视角,年幼时兴趣班里孩子被老师打手心,立马转到洗澡的时候因为没来得及擦干身上的水而结了霜,还有青涩又独特的虚假恋人等等等等。 太多了,包括《格拉基启示录》的诅咒。 通常她只把手放在其他人的肩头片刻,因为只需要浏览最重要的部分以完成的工作,她不喜欢记住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样会显得她的大脑像是某种云端,用来储存备份他人记忆,而且记忆的主人通常不会知道这回事,这种感觉很奇怪。 如果拥有另外一个人完整的记忆,那她还是她吗? 眼下情形实在不适合考虑记忆被读取的事情,吴可非抓住窗框的那只手已经变得紫青,他看了看左右两边的铝合金框架,双脚分别顶住的话似乎能够借上一点力,譬如距离很近的两堵墙,稍微练习过的人可以呈“大”字型顶住两边爬上爬下。 然而除非解放另一只手,否则也只是稍微减缓一点力量的消耗。 “格洛丽亚!我快撑不住了,看我动作,你顶住两边爬到我身上,不然我们就要死了!”吴可非大喊。 格洛丽亚眼前仍有画面闪烁,高空中的冷风让她清醒不少,这种时候她还算有点身高优势,左右两边的框架间距大部分女生可能很难够得着,她一手被吴可非抓着,一手抱住对方的腰,到处都是可以借力的点,终于费了一番劲爬到对方背上。 吴可非咬牙,四肢相继发力,让胸口高过窗口,然后用手肘撑在窗边,抬腿爬了上去,跟翻一堵墙的步骤雷同,不同的是他背上还有一个人。 格洛丽亚顺着他的身体爬了进去,吴可非随后跟上,两个人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喘着粗重的气息,心脏跳动着劫后余生的节奏。 “看到了多少。”吴可非平静一会后问。 “我说没多少你信吗?”格洛丽亚反问。 “不信。” “几乎,全部。”格洛丽亚回答。 “fuck。”吴可非发出无力的声音。 “我的记忆里,你好像没爆过粗口。”格洛丽亚立马说道。 吴可非抿了抿嘴:“至少你现在应该不会怀疑我是杀人犯了。” “霍尔丁藏着一本《格拉基启示录》,还用来召唤钻地魔虫,他以前本来就是跟奥丁、洛基一伙的,无非是没有教众的密教头子,就算人真的是你亲手杀的可能还算立功了。”格洛丽亚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 “那你要不要跟我道歉?”吴可非嘴角隐隐扬起一点弧度。 “你想到人是谁杀的了吗?”格洛丽亚继续用反问回答。 吴可非一愣:“不是诅咒吗?拥有者失去爱人,遗失者失去生命。” “当然是诅咒,但诅咒总要以某种方式应验,拥有者失去爱人,可霍尔丁的妻子并未死去,而是精神错乱,直到霍尔丁死去才恢复正常。”格洛丽亚说道。 吴可非轻轻摇了摇头,当局者迷,何况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真没细想。 “洛基。”格洛丽亚说,又是这个让人恍然大悟的名字,案发现场的冰块终于有了合理解释,而且洛基能够制造任何幻影,或许吴可非在威尔士执行任务期间对方便已经见过他。 洛基、奥丁,确实与死者不欢而散。 《英雄交响曲》奏响,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吴可非从兜里掏出手机,是兰斯洛伊的来电,这很少见。 “什么事?”吴可非直接了当。 “没看到消息吗?明微和喻朝汐的事。”不知为何兰斯洛伊语气有些凝重,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才对。 “我知道,他们成功了。”吴可非说,洛基的卢恩符文在他眼前消失,再没有比这更可信的证据。 “他们回不来了。”兰斯洛伊说。 · “你说记号消失是什么意思?” 一群人加上一群蜡像,围在大厅中央王座周围,两块龟背甲放置其上,纹路清晰,从明微和喻朝汐额头上印下的记号已然不见踪影。 “意思是我无法把他们召唤回来。”阿图罗研究员声音颤抖,“他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随着记号的消失也无处可寻,他们不是典籍里记载过的怪物,没有其他召唤的咒语,我们可能彻底失去他们了,我的两个学生。” “你不是说泡在水里都不会化吗?”周唐林拎起阿图罗的衣服领口,情绪十分激动。 身后的黄山和叶佳欣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叶佳欣:“老大,听研究员把情况说清楚,研究员,他们还活着吗?” 兰斯洛伊在场望着这一幕,没见过老大如此失态,不止他没见过,两位队长同样没见过。 “至少在记号消失的时候还活着,如果牺牲先于记号消失,龟甲会碎裂,但现在无从得知任何信息。”阿图罗老眼混浊,这次任务之前,他想不到自己在暮年时还可能承受失去学生的痛苦,而且是两个,或许他这个研究过黑魔法的导师真的不适合收徒,容易把厄运带给自己的学生。 “难道没有一丝可能回来吗?”黄山开口问。 阿图罗望向王座:“如果有,肯定要用它。” 周唐林放手:“做点什么。” 阿图罗颤颤巍巍走上前去,说:“如果这王座是单向通道,意味着他们有可能从那个维度穿过,我之前使用的只是让人类也能够通过的空间传送门,同时让他们传送到远离出口的其他区域,现在只需要把随机传送的咒语取消,再开启一个传送门,他们如果在通道附近的话,或许能够看到。” 他站在红色幕布前,再次念诵咒文,双手光雾涌动,随后握住王座的两侧,就像上次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次光雾没有蔓延,汇聚在王座上又转瞬消失。 阿图罗瞳孔骤缩。 “怎么回事?”周唐林焦急问。 阿图罗研究员一把扯下盖在镜子上的红色幕布代替回答,使得众人一惊。 见他直视镜子中自己的眼睛,时间无声流逝,大厅之中落针可闻,可每每这种时候从来没有落针,所以几人全神贯注见证这一幕。 “契约被终止了,他们成功了。”阿图罗研究员说完好似失去全身力气,不停退步,直到把身后明微和喻朝汐的蜡像撞倒,自己也摔倒在地,悲痛地看着那些倒地的蜡像,“他们回不来了。” “他们回不来了。”他喃喃自语。 没人想得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诚然在明微和喻朝汐踏入雾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做好了他们可能牺牲的准备,相信他们自己也是,可他们安然无恙了很多天,直到记号消失,记号所能反应的最后的信息就是他们暂时活着,再之后便无从得知,可是此时此刻,王座再也召唤不出空鬼,阿图罗告诉他们契约结束了。 奥丁将失去卢恩力量,明微和喻朝汐做到了,代价是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生死无人知晓,就算他们还活着,也回不来了。 大家沉默而立,叶佳欣面上动容,回想起明微和喻朝汐在组织的种种表现,两个不着调的人,最后用牺牲完成了史上最难以预测的任务,再不会有人知道空鬼所在的维度究竟什么样,这个秘密随着契约的终止而被永远封存在王座之中。 高大的王座威严而立,如同墓碑,两块龟甲放置在上,像是尸体。 兰斯洛伊全身紧绷,就像出发之前他告诫明微的那样,一定要回来,只有对方能带回陈璃画,可是现在,兰斯洛伊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于是甩手离开。 周唐林却突然出言:“兰斯洛伊,把大家都叫来吧,我们必须对勇士的牺牲哀悼。” 他的声音听起来沧桑许多。 第238章 都是神的蛐蛐(4) 人类总是习惯折中的,如果爱德华说要把明微世界里的彩色收走,他断然不舍,但爱德华说要让明微承受黑暗,那黑白灰的世界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明微感觉自己穿越到了黑白电视里,一种只在很小的时候在老人的家里看到过的老古董,由于技术和成本限制,当时的很多影片从制作伊始便采用更少的色彩显示,以匹配那些只能接受黑白信号的黑白电视。 据说那个年代的人,有时连做梦都是黑白的。 在这个路边的广告屏都充斥着丰富色彩的时代,年轻人应该难以想象黑白色的梦,明微以前也是,现在的他不需要想象了,爱德华早早便让他感受过没有色彩的世界,可每每那时,时间同样停止,黑白世界犹如被暂停的影片,并没有正常运作,明微不会将其当成世界的一部分。 然而现在,黑白画面成了他眼里的全部,他再看不到一丝彩色,好消息是他们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不用担心过马路分不清红绿灯。 笼罩世界的巨树被焚烧殆尽,荆棘天幕的消失不仅让他们看到了璀璨的星空,还有悬浮在高空上的断壁残垣,不知怎么,那里竟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数量之多,正如海王星外的柯伊伯带。 当荆棘天幕消失,它们亦如流星坠落,一颗颗带着烈焰划破长空,一幅灭世景象呈现。 大地上一朵朵白花散发光芒,所有眼球早已干裂脱落,碎石雨落下,却停留在半空,无数空鬼闻讯而来,与花朵一起将石块搬动翻转,那些不规则的石块之间完美耦合,拼图一般接连成型。 在明微和喻朝汐震惊的目光中,无数空鬼与花朵协同,一座恢宏的建筑耸立在天地之间,风格之奇特闻所未闻,与任何人类造物都有着极大的差异,可惜明微看不到更多的色彩,不然应该会更好看。 空鬼的智商似乎并不低,它们竟然有建造的能力,不知这宫殿是如何变成天上一堆碎石的。 大地上龟裂缓缓闭合,升腾起淡淡白雾,这个维度似乎在自愈。 一朵花托着一片圆圆的晶块送到一只高大的空鬼王面前,这晶块同样从天而降,却并非建筑的一部分,空鬼王身下旋涡转动,飘也似的来到明微和喻朝汐身边。 两人正要有所防范,却见粗大的云雾的肢体化作了人类手掌的模样,将那圆润的晶块递给他们,许多空鬼都面向这边,仿佛投来目光。 这样的举动显然出乎两人的预料,现在所有的空鬼好像都看得见他们了,两人相视一眼后惊诧地接过,竟然有画面出现在晶块里面,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脑海中,似乎记录着这个维度的部分历史。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维度并没有巨树的存在,王座上的空鬼王能够看到许多不同的维度,它可以选择其中一个让其他空鬼进入,如果想要建立稳定的链接,便在目标维度放置王座,当时的空鬼不需要进食,也感受不到饥饿,它们并非穿越维度捕猎,而是带着含眼花去帮助不同维度的智慧生物建造建筑,目的是希望换取一些它们族群想要的东西。 在一众陌生的画面中,古埃及的金字塔作为明微唯一认识的东西令他瞪大双眼,原来早在建造金字塔之前,空鬼便与古埃及人有过接触,当时的法老认为空鬼像是人类死后的某种形态,代表着永恒不朽,于是开始效仿空鬼的形象为死者缠上绷带和亚麻布,以为凭此死后获得新生,甚至成为空鬼。 可惜死者并不会跳出来证明并不可行,要真有死者跳出来反而证明法老是对的。 金字塔建成后,空鬼只向当代的法老索要了一颗绿色宝石,它们有时会把辛苦得到的宝物送给其他维度的生物用于建造,有时也会留下装点自家宫殿。 这样的景象结束于某只空鬼在一个贫瘠的维度带回一株小树苗,小到就连上面有一颗黑点都看不见,小树苗落地之后开始疯狂汲取这个维度的能量野蛮生长,破坏了一切,并向所有生物释放饥饿意志,当空鬼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它们无法抗衡成长起来的黑洞,巨树汲取世界生命,而黑洞吸收巨树能量,胆敢靠近的生物皆被无情吞噬。 在与日俱增的饥饿感折磨中,空鬼改变了契约,巨树从这个世界汲取能量反馈给王座,签订契约者便可得到这种力量,也就是卢恩。 那些曾经接受空鬼帮助的维度,大多都会选择签订新的契约,于是一只只空鬼王端坐宝座,用换来的生物眼眸盼着食物出现,所有出现在镜子画面里的食物都是被同类献祭的祭品,空鬼们只有朝拜某一王座才可见王所见。 而王不得离开王座进食,只能忍受无边饥饿。 空鬼的历史厚重且悲凉,残酷且无奈,若非巨树阻碍,空鬼文明或许会发展得更加辉煌。 “金字塔是什么时候建的?”明微问喻朝汐。 “几千年前吧,我可不清楚。”喻朝汐回答,反正金字塔是他们唯一可用于推算岁月的地标,如果是几千年前,意味着巨树最多有可能已经存在了几千年,终于在今天被烧毁,他们确实做了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可惜不会有人知晓详情。 之前,他们决计想象不到连蜡像和真人都分不清的空鬼竟然拥有这么多被岁月掩埋的历史,以为空鬼跟其他邪恶生物一样,眼中只有猎物,哦它们没有眼睛。 面前高大的鬼王身上云雾升腾,在空中勾勒出一圈不断飘动的形状,就像人类吐出的烟圈,明微和喻朝汐愣愣望着,这是什么意思?空鬼的语言文字?它想要同两人交流吗? 随后那圈云雾落下,落到明微手中的那片圆润晶块,其中画面开始变化,最后竟然出现了云雾勾勒的汉字。 “谢谢你们。” 明微和喻朝汐终于瞠目结舌,这透明的晶块不仅记载着历史,竟然还是翻译器? “我们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明微急忙试着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本来已经万念俱灰,没想到空鬼这种生物并不简单,看到它们曾经用王座进行不同维度间的穿梭,说不定真的有办法再把两人送回去。 明微话音落下,晶块里的云雾再次升腾而起,漂浮在空中,勾勒一圈不规则形状,老实说,他根本分不清不同的形状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 现在可以断定空鬼是智慧生物,它们拥有能够互相交流的语言,甚至能借助晶块与其他物种进行交流,这东西是它们发明的吗?还是从其他维度用劳动换来的? 晶块出现文字:“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我们会建造你们喜欢的建筑。” 看来空鬼真的有办法把他们送回去,不然不会这么说,明微和喻朝汐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于是明微立即说道:“不不不,我们只想回去。” “好的,朋友。” 一朵花把远处的高大王座运送而来,明微和喻朝汐看着那两人使劲吃奶力气才能搬动的大家伙就这么被一朵小花轻松移动不禁心情复杂,而且这里的王座似乎还要比他们搬过的那把更加高大。 王座搬至此处,背后的镜子像是混浊的水,看不清任何画面,空鬼王转身坐于其上,那镜子立即变得清澈,随后像是飞快翻动的相册,一张张截然不同的照片接连闪过,犹如不同的维度正在交替流转。 当所有契约结束,王座与王座之间的联系便被斩断,现在空鬼王正在重新寻找人类世界里的那尊王座,试图重新与之建立联系。 在明微和喻朝汐激动的目光中,画面终于定格在了人类,这是所有闪过的画面中唯一熟悉的一幅,因为那里正站着一个人,周唐林。 明微和喻朝汐对忍不住激动,用力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他们成功了,还活下来了,而且可以回家了。 周围站满了空鬼和塔奇,一片片花朵悬于空中,这里的生物没有一颗眼睛,却尽皆在此时此刻行起了注目礼,高空之上绚烂的星云缓慢扩散,大地看起来已经不再贫瘠,宏伟而古怪的建筑宫殿般肃穆而立。 明微想将手里的圆润晶块递给周围的空鬼,却见鬼王背对着两人再次出语,云雾落在晶块:“这是送给朋友的礼物,感谢你们拯救了这个世界,抱歉曾经伤害你们的同类,希望还有补救的机会,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召唤我们帮忙。” 惊疑着收回了手。 “朋友?”感觉真是荒谬,怎会有人跟空鬼成为朋友? 明微和喻朝汐走向镜子,走向原来的世界。 · 室内之中站满了人,大家都接到通知,明微和喻朝汐完成了任务,却无法回到这个世界,都自发前来致敬,他们设想过这两人可能会牺牲,却想不到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所以人群十分安静,无人喧哗,两个失踪在其他维度的人,对这个世界的大家来说与死亡无异,众人已经默认这是在参加葬礼。 其实熟悉明微和喻朝汐的只有寥寥几人,巴黎分部的大部分工作人员只是在最近才与两人有所交集,论感情确实不多,但不妨碍大家缅怀壮烈牺牲的勇士。 叶瑟琳娜来了,她站到周唐林身边,默默酸了鼻子,明微在她眼中的形象是一个傻傻的、有点天真的小男生,怎么也会走到为组织牺牲这一步?最怕追忆死者,因为他仿佛还在眼前,声音还在耳边,呆呆喊她“三叶姐姐”。 可是他的确已经不在了,吴可非身上不自觉散发冷气,一向习惯独来独往的他尚未习惯身边有人牺牲,因为身边通常无人,明微和喻朝汐与他交集算多的,少了这对活宝,周围的气氛就像他本人一样死气沉沉。 吴可非攥紧了拳头,心中五味杂陈,本该由他和兰斯洛伊执行的任务,竟然成了明微和喻朝汐的最后一次任务,为什么当时奥丁会在喻朝汐那边召唤空鬼?而格洛丽亚这边则风平浪静?难道因为他也是《格拉基启示录》的拥有者吗? 如果他不曾从科林费尔拿走那本书,好像一切都会不一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奥丁和洛基。 随着明微和喻朝汐的消失,陈璃画也不会再回来了,组织同时失去了他们三人。 冰冷的双眼带有凛冽的仇恨,在今天之前,消灭暮色教只是组织和世界的任务,今天之后则变成血仇。 周唐林伟岸的身影看去好像不再那么挺拔,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时他会想,是不是只有当身边的人死去,他才会开始衰老?就好像死亡的力量有一部分作用在了他这个当老大的头上,他并不抱怨,这是他理所应当承受的,卒之死,将之责。 当了那么多年书店老板,跟明微认识这么多年,明微的青春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那傻小子总是给人感觉那么可怜,就像一只流浪狗,书店和网吧好像是唯二能够收留这种流浪狗的地方,随便丢给他一本唬小孩的未解之谜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喜欢漂亮女生只敢偷看不敢开口,陈璃画主动跟他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动不动就脸红着眼神闪躲,明明生怕对方察觉,却表现得那么明显。 能成什么大事呢? 今天他完成了组织上下都犯怵的任务,跨纬度执行。 周唐林对着镜子鞠躬,在场的大家整齐划一紧随其后。 座中泣下谁最多?意大利的阿图罗。 众人默哀了一会,耳边只有轻微的抽泣声,有人知道是明微和喻朝汐的导师阿图罗研究员,有人则不知。 “哎?这是干什么?众爱卿平身!” 搞怪的声音突兀地响彻在安静的室内,来自于中央的王座,众人惊愣抬头。 在王座背后的镜子前,多出了两个活人,明微和喻朝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不是蜡像,而是本人。 “他说的啊,不是我说的。”喻朝汐连连摆手撇清关系。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大家还没反应过来。 周唐林当即上前两步把两人揽进臂弯,明微和喻朝汐紧紧贴在周唐林结实的胸膛上,跟两人一比,周唐林的身影依旧如此伟岸。 “欢迎回家。”周唐林说。 周围立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众人都在拍手雀跃,一个个神色激动,他们觉得自己这次真正见证了英雄归来。 周唐林放开手后立马又有一人上前把明微抱住,是早已泣不成声的阿图罗研究员,只不过被淹没在了欢呼中。 随后兰斯洛伊也把明微抱住,还拍了拍他的后背。 “嘿……不用这么肉麻。”明微不知所措笑了两声。 “还有人想抱抱我吗?没有?ok,fine。”喻朝汐在一旁耸了耸肩。 明微听闻转头就把喻朝汐抱住。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喻朝汐迟疑。 “我们能安全回来全都是喻朝汐的功劳!”明微大声喊,使得欢呼声更上一层楼,众人整齐高呼喻朝汐的名字,拥挤的现场成了粉丝见面会,她本人却一脸茫然,不知明微何意。 “怎么这么多我们的蜡像?”明微注意到周围,面色古怪走了过去,看着自己的蜡像颇有诡异的感觉。 “跟大家说说吧,关于空鬼维度。”周唐林出言,喧哗渐息。 明微听此便举起一片晶莹剔透的圆润石块:“说来话长,金字塔是什么时候建造的?” 第239章 都是神的蛐蛐(5) 奥丁庄园。 “你不是说不可能吗?”洛基语气平静,他胸前缠着几圈绷带,望着奥丁的背影,房间愈发凌乱,满地都是沾染酒精的稿纸。 奥丁同样感受到自身卢恩力量的消失,用于缔结契约的眼球并未复归原位,他还是独眼,没人知道契约究竟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就像没人了解空鬼所在的维度,即便是他这个跟空鬼签订过契约的人也不例外,进入那个维度的人都是以食物的方式供空鬼馋食,他无法想象真的有人会在另一个维度成功把契约终止。 进去的那个人算是人吗? “快了,这本书我已经翻阅过半,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肯定能找到我们需要的咒语。”奥丁已经痴迷到疯魔,他现在的表现跟疯人无异。 洛基叹息:“你应该跟那个组织说,看他们是不是还有闲情雅致看你准备搞什么,我也是,我应该好好蹲大牢的,现在再回去自首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奥丁低沉地笑了:“他们给你第一次机会的时候可不知道我的存在,现在除非那个组织都是傻的,不然你肯定已经上死亡名单了。” “多谢提醒,早知如此我应该加入他们,然后一步步掌管大权,最后再把那个组织搅得天翻地覆。”洛基说道。 奥丁:“就像湿婆?你亲眼看到他的下场了。” “寿终正寝,我觉得还不错,何况失去卢恩的你跟湿婆有多大区别?他甚至一直躲在暗处,而你因为太过招摇,所有活动地点都被掌握得清清楚楚,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一刻,庄园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洛基说。 奥丁拍了拍桌上被盖住大部分的书页:“我跟湿婆的区别就是《死灵之书》,他尚且拥有背水一战的机会,我当然也有,而且我不可能失败,只要你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 “已经准备妥当,只是希望在那天到来之前,你不会先变成疯子。”洛基摇摇头。 奥丁举起酒瓶:“酒精永远能帮我保持清醒。” · 冬天的雨夜能够浇灭无数热烈,除开雨声,再听不到其他。 iaco巴黎分部的楼顶,这里有一个生错场合的组合,躺椅和遮阳伞,没人会觉得面前这个金碧辉煌的城市像是大海,何况巴黎的阳光大多时候不至于需要遮住,雨伞倒是很有必要。 从吴可非的观察来看,巴黎人似乎都喜欢淋雨,哪怕已经瓢泼大雨了,总是能够看到许多行人拎起衣领快步行走,就是不愿意撑把伞漫步街头,所以他觉得奇怪,分不清这些人究竟对雨有着怎样的感情。 靠在躺椅上,听着雨声落在四周,落到伞顶,其实环境嘈杂的时候更容易让人安静,这时候如果再点根烟似乎会显得更加惬意,可惜他不抽烟。 望着塞纳河对岸的市中心,相对而言他们这边略显暗淡,大雨中的城市发着光,与雨滴的方向相反,朦胧之间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模糊却又泾渭分明的界限,雨滴不断掠过光影,互相佐证对方的存在。 身后铁门发出锈迹斑斑的开合声,吴可非疑惑撇过头去,难道还有人闲得发闷?可是室外的低温对除他以外的人而言应该都很难熬。 “我有很多问题。”来者是格洛丽亚,而且听她语气明显有备而来。 “你跟踪我?”吴可非率先发问。 格洛丽亚毫不避讳地点头,在另一架躺椅上坐下,带着手套的双手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她问道:“这里为什么会有椅子和伞?” “我也想知道。”吴可非回答。 “我消化了你的记忆,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格洛丽亚的声音在伞里还算清晰。 吴可非看向她,问:“什么?” “其实你并不抗拒别人跟你的交集,甚至可以说很好亲近,哪怕是陌生人找你通常都会被回应,即便习惯单独行动,但也不会拒绝团队合作,鲜少有人找你帮忙不是吗?大部分事务还都跟组织有关,所以你看起来冷淡,实际上并不擅长拒绝。”格洛丽亚分析得有条有理,吴可非感觉自己像是实验室里被解剖的小白鼠,有什么办法呢?面前可是一位通晓“历史”的神明。 “你的问题在哪?”吴可非问。 “就连女生找你假装情侣这种荒唐的需求都能答应,可是我从你的记忆里感觉到你好像真的喜欢她,对吧?否则也不会受到诅咒之后第一时间是寻找庇护魔法,召唤来一对戒指,可想当时的陈璃画有多摸不着头脑,分明是虚假的情侣却送人戒指,没过多久还不放心提出了‘分手’,拥有者失去爱人、遗失者失去生命,虽然只是演戏,可你好像真的把她当成爱人对待。”格洛丽亚说道。 吴可非的回答没什么波澜:“没人知道诅咒讲不讲理,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可能因为我受到伤害甚至付出生命,换成任何人我的做法也不会改变,实际上我并不觉得假装情侣有多荒唐,当时的确能为我们避免很多麻烦。” 格洛丽亚思索着颔首:“只是不知道那戒指怎么跑明微手上去了,按理说不是应该摘不下来的吗?就像你手上的那样?当然,你也不知道。” 吴可非沉默了一会:“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格洛丽亚淡漠的语气比起对方不遑多让:“只是觉得奇怪,就连你这样的人都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喜欢究竟是什么感觉?” “那你算是问错人了,兰斯洛伊,哪怕是明微都比我更清楚。”吴可非回答。 “他们的喜欢跟你的喜欢一样吗?”格洛丽亚好像没意识到自己的问句在吴可非耳中听出来许多含义,以至于令他一时失语。 迟疑片刻后,吴可非说:“我认为最好不要跟一个被诅咒失去爱人的人谈论感情。” 格洛丽亚转头,周围喧闹的雨声似乎代替了很多回答。 “听说伦敦总是阴雨连绵。”吴可非难得闲聊。 格洛丽亚望着远处的光晕,道:“你去过的,比起伦敦,巴黎的雨像是儿戏。” “伦敦人似乎更愿意打伞。”这是吴可非经过比较得出的结论。 格洛丽亚耸了耸肩:“阴雨连绵和阴晴不定有着本质区别,两座城市的人自然会习惯。” “那雪呢?”吴可非问。 格洛丽亚回想了一下:“虽然伦敦纬度更高,但受到大西洋的暖湿气流的影响也更大,所以只是有时会下,而且不一定能积雪,巴黎应该更胜一筹。” 她裹紧了大衣接着说道:“或许过不久就能看到巴黎的雪了。” 吴可非放松地吸了口气,冷冷的空气从鼻腔钻进身体,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开始期待一座城市的雪了?就像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除了雨雪,平静祥和。 “你感觉不到冷吗?”格洛丽亚好奇。 吴可非回答:“这样的温度对我来说是适宜。” “真是有趣,我在你记忆里看到有人把你比作天上的星星,北落师门。”格洛丽亚说道,“然而无论在世人眼里北落师门有多么冰冷孤独,他本质上可是比太阳还要炽热的恒星。” 寒冷的雨夜里,两道冰冷的目光交汇,无光的火花无声迸溅。 第240章 都是神的蛐蛐(6) 指挥中心,大屏幕上有一些照片与视频,周唐林站在屏幕前,周围还有几张年轻面孔,当然,对他而言所有活人都是年轻人。 “之前你们拿过来的名单已经全部处理了。”叶佳欣对喻朝汐说,“最近暮色教收缩了势力,几乎抛弃了大部分业务,也不再维系与权势的关系,表面上有利于我们的行动,但这样的举动证明暮色教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 对方说的是雷蒙的名单,上面写着与密教同流合污的官吏,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想要将那些人绳之以法,可最后还是选择亲人安康,现在算是替他完成未了的心愿。 叶佳欣接着说:“至于吴可非和格洛丽亚报告的格拉基子嗣所谓‘凝华’现象,组织的也没想通暮色教这么做的意义,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彻查了蒙帕纳斯大厦,展会没发现其他问题,还邀请了皇家豪华剧团前来参展,这是一个用巨人木偶演出的剧团,看得出来展会很正式且下了大手笔,并且主题贴合,奇怪的是,蒙帕纳斯大厦的顶层有一小队施工队正在加装天线,这并不在大厦的改造计划之内,何况目前也不该是动工期间。” “天线?”周唐林皱眉,暮色教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无法直接看出目的,之间似乎毫无关联,这正是棘手的之处,甚至无法得知会不会只是为了吸引组织注意而安排的毫无意义的东西。 叶佳欣想了想:“虽然改造计划跟暮色教所掌控的巴瑞尔集团明面上没有关系,但承包商聘请了巴瑞尔旗下建筑公司的一个团队,所以无论他们宣称任何用途,组织似乎没理由直接阻挠。” 周唐林点点头:“只需要派些人手过去观察就好,按理说暮色教那边已经知道我们在关注蒙帕纳斯大厦,如果还有其他异常行动,应该会多做考量。” “老大,我们不是已经知道奥丁的位置了吗?现在他失去了卢恩符文,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过去把他拿下?”这话是兰斯洛伊说的。 周唐林看向另一边的阿图罗研究员,示意让对方来回答这个问题,阿图罗说:“奥丁庄园依旧有魔法能量存在,我们原本以为或许跟卢恩符文相关,现在看来是典籍上的魔法,而且从我们观察到的能量流动来看,阵眼是那些躲在四周的渡鸦,它们是奥丁的眼睛,也在保护奥丁。” “真麻烦,不能给他来一发导弹吗?”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回头望向喻朝汐,喻朝汐神色一僵,感觉自己说错话了,急中生智:“是明微这么说的。” 周唐林无奈摇摇头,看向兰斯洛伊:“你给她解释吧。”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种刺激的做法,我们当然可以来点威力大的东西把奥丁庄园甚至方圆几里都夷为平地,但问题是,怎么跟国际社会解释?一发导弹落在法国巴黎,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好严肃的话题,场面一时安静。 “投降?”喻朝汐眨眨眼。 “噗。”格洛丽亚的扑克脸率先没绷住。 另一张扑克脸也是,吴可非被自己突然提起的气息呛了两声,在一旁咳嗽。 周唐林捂住自己的脸,又是一个活宝,他道:“往小了说是恐怖袭击,往大了说就是挑起战争,何况我们肯定得承认是iaco做的,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总之我们以后在国际社会将寸步难行,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国家给我们放权,iaco也就名存实亡了,与暮色教同归于尽,那下一个密教呢?” 喻朝汐煞有介事地点头:“有道理,我回头好好教育教育明微,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周唐林眉头一皱:“他人呢?” 大家都有些好奇,从上次任务回来后好像没怎么见过明微。 “据我所知,最近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什么都没干。”喻朝汐回答。 “奇怪,但是又不奇怪。”周唐林稍加思索后大手一挥,“走!去他房间开会。”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室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散发柔光的小夜灯在抵抗黑夜。 突然一声激昂的唢呐吹响在床边,使得床上那裹紧被子的身躯震颤了一下。 随后各式乐器奏响,吴可非拨动吉他和弦,兰斯洛伊吹着口琴,唢呐自然由喻朝汐负责,周唐林扯开嗓子: debout les damnés de terre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debout les for?ats de faim (起来饥寒交迫的人)… 一个奇葩而简陋的人声交响乐团在房间中成立,静谧的世界被瞬间摧毁,浑厚的男低音用他那历经数百年的沧桑唱响了法语原版的《国际主义歌》,本是一幕让人动容的画面,却只有歌者动情,听者欲怒不能。 明微的身体像是无脊椎动物那样扭了过去,抬起头来,表情艰难而扭曲,把睁不开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阿图罗加入合唱团: c''est lutte finale (这是最后的斗争) groupons-nous et demain (团结起来到明天) l''internationale (国际主义精神) sera le genre humain! (就一定要实现!) 一曲终了,喻朝汐终于放下唢呐,喜笑颜开:“明微亦未寝!” 大脑依旧是混乱且放空的,明微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们抽什么风?” “庆祝一下暮色教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兰斯洛伊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在做梦吗?不对,梦是彩色的。”明微惊愣。 “你也知道是做梦,天天在这睡觉怎么消灭暮色教?我们没你可不行。”周唐林严肃地说。 “得了吧。”明微失望着重新躺下,他可不信老周会这么想。 “快起来!”喻朝汐伸手想把被子掀开,然而明微反应很快急忙伸出两条赤裸的手臂紧紧压住。 “哎!等等,没穿。”明微有点不好意思。 喻朝汐更是双眼放光:“哦?真的假的,让大家伙看看,别害羞啊,我们又不是没看过。” 两人开始拉扯被子,战况逐渐激烈。 “我靠,有变态!”这是明微的清白保卫战。 格洛丽亚在一旁捂脸,阿图罗研究员倒是饶有兴致,甚至想加入。 周唐林无奈制止:“咳咳,别闹了,我们真是来开会的。” 喻朝汐讪讪收回了手。 兰斯洛伊把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拎到周唐林身后,以便让他们老大在床的对面坐下,剩下几人则排开站在床的两侧。 “奥丁失去了卢恩,虽然不能直接扔导弹,但我们可以对他采取一些别的行动,在前方探查的特工传回消息,只有洛基进入过庄园,无人出门,所以可以确定他们还在里面,奥丁庄园外的渡鸦群不仅是魔法阵的阵眼,也是观察四周是否有危险逼近的哨位,只要那些渡鸦还在周围驻守,暮色高枕无忧,所以我们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在周围部署众多狙击手,每一只渡鸦都必须在准心之内,同时射击!” 一连串的枪声如过年鞭炮炸响,几乎掩盖住了众多渡鸦发出的惨叫,漫天鸦羽如秋叶落下,没有一只逃过组织特工的准心。 喻朝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这副画面对于爱渡鸦人士稍显残忍。 周唐林接着规划:“这样喻朝汐的神谕便能发挥作用,放心,在外驻守的大家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你只要进入庄园内部,天使系统就可以以你的手机作为端口释放探测波,将为大家掲示奥丁和洛基的位置,以及内部可能存在的渡鸦或者其他生物,速度一定要快,不能给奥丁和洛基反应时间。” 喻朝汐站在曾于镜子中拜访过的奥丁庄园,心中有些忐忑。 “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万一庄园建筑内部还有那种魔法阵怎么办?”兰斯洛伊的话语把画面拉回明微房间,明微在床上愣神,这些人真在他房间里开会?行吧,能躺着开会也不错。 周唐林把手伸进口袋,然后拿出……什么都没有,众人大眼瞪小眼望着他们老大的手心,很想看出点端倪,可是那里似乎只有空气。 “呃……是我眼睛有问题,还是你手里是空的?”明微忍不住发问,现在他的世界已经失去彩色,就像黑白电视那样,所有画面都是深浅不一的黑白灰,他当然完全不适应,于是心虚地想着会不会是自己的问题。 周唐林解释:“这是一件跟星之彩有关的魔法物品,星之彩降临后会吸收周围的颜色,等到它返回星际空间,地面上被它染指的区域内的所有物体都会呈现一种失色状态,树木、房屋甚至生物无一例外,在一次星之彩事件后,组织在善后工作时发现了这块石头。” 周唐林把看似空无一物的手朝兰斯洛伊递过去,兰斯洛伊接过,他感觉到了重量,约莫鸡蛋大小。 石头在几人手中流转,大家都感觉新奇,周唐林接着说:“其他失色物体都能被摧毁,唯独这块石头,经过组织鉴定,它已经属于魔法物品,原物原型极有可能是黑曜石,黑曜石当然并不罕见,但刚好被星之彩吸走颜色的黑曜石我们只发现这么一颗,它有着抵御精神干扰的奇效,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皇帝的石头。” 明微靠在床上,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胳膊,把玩着看不见的石头,他说:“你的意思是,只要拿着这块石头,就能安然无恙穿过奥丁的魔法阵?” “那为什么还要杀渡鸦?”明微疑惑。 “因为渡鸦看得见我。”喻朝汐很不想解释,她觉得明微脖子上面的东西是个摆设,还是个不太精美的摆设。 老周点头:“只是为了防止内部存在类似魔法阵,只要喻朝汐一踏入其中就能揭晓答案,无论如何,组织特工得到信息后会紧随其后,庄园里的一只苍蝇都别想活下来。” “您老对苍蝇真是深恶痛绝。”明微不由得撇嘴,转头把石头丢给喻朝汐,“充当排头兵的任务就交给你喽!” 喻朝汐慌忙在空气中手忙脚乱地接,可是她什么都没碰到,急道:“你扔哪去了?” “我手里呢。”明微笑嘻嘻递给她。 “他娘的。”喻朝汐作势又要去掀被子。 一对活宝身边仿佛存在看不见的结界,其他人很自然地以两人为背景继续讨论,吴可非看向周唐林,开口:“让喻朝汐走第一个会不会还是太危险了?如果有渡鸦躲在建筑暗处,并且还有魔法阵的话,她带着那石头能感觉到吗?石头保护了她的精神,同时也会让人分不清安全与否。” “他在关心你欸。”明微又开始嘴欠了。 喻朝汐咬牙切齿地掐住明微手臂上一坨肉,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兰斯洛伊举手:“我可以跟她一起进去,这样我就知道是不是还有魔法阵,如果存在其他危险,第一时间我还能保护她,反正奥丁现在没有卢恩,不足为惧。” 喻朝汐站在庄园里,身旁多出一个高大身影,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金发飘逸,好像时刻都有风吹拂在脸上。 吴可非接着说:“如果能够顺利接近奥丁,我可以去把那本《格拉基启示录》拿走,遗失者失去生命,这样只需要等待诅咒生效,暮色教不攻自破。” 身边人突然变成了不苟言笑的吴可非,身上时刻散发冰冷的杀气,如同古代盯住目标的死士,早便做好了你死我活的准备,喻朝汐的眼里满是震惊。 房间几人听闻此言皆看向吴可非,神态各异,甘愿承受诅咒吗?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决定,但他是吴可非,倒不算太奇怪,只是格洛丽亚在想,本就拥有诅咒的人,再次承受相同的诅咒会发生什么事? 周唐林听后皱眉:“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以承受诅咒为代价完成任务?绝对不行,不过喻朝汐如果需要帮手,她可以自己选择。” 喻朝汐突然愣住,目光迟疑看向明微,见对方立马露出极不情愿的表情往后缩了缩脑袋,同时轻微而又快速地摇头,仿佛站在庄园里裹着被子对她说:“别幻想了,我的计划是在被窝里睡觉,这个世界就交给你们去拯救了!” 被子一提,盖过脑袋。 “诅咒有办法解除吗?阿图罗研究员。”吴可非问,他当然关心这个问题。 “这……”阿图罗面露难色,“理论上有,幻梦境中有一种生物名叫月兽,它能够把其他生物带到幻梦境里的月亮上,有关幻梦境的典籍记载,月亮的背面有一片湖泊,那里的水蕴藏着至纯至净的魔力,能够净化一切不洁,然而从未听闻有人真正用来净化过诅咒,幻梦境本就无法轻易进入,月兽也非随处可见,何况还要让它愿意把你带上月亮,而月亮背面或许还有其他危险的生物,要做到这些根本不现实。” 吴可非沉思:“只有这一种办法吗?” 阿图罗研究员回答:“我还知道一种听起来不复杂的办法,就是念诵相同咒语后让时光倒流,这样会使魔力相互抵消,理论上有许多咒语类的魔法都可以用这种方法解除,但……时光倒流这回事听起来似乎更加不可能。” 眼看着众人沉默,明微反而露出头来欲言又止。 是啊,时光倒流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可陈璃画就能做到,她却被困于梦境之中,这里只有他知道她的神谕,能说什么呢?好像什么都不能说。 “好了,别想这回事了,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先把奥丁庄园攻下,别的都是后话,刚才的安排没问题吧?喻朝汐?”周唐林确认一遍。 “我有问题。”举手的是兰斯洛伊,“我最近很闲,我想执行这次任务。” “你自己选吧,喻朝汐。”周唐林看着她。 “呃……我选明微。”看得出来她其实根本没有犹豫。 明微再次缩回被子里,把大被蒙过头,发出痛苦的哀嚎:“我错了,姑奶奶饶了我吧!我不去!” 好吧,最终还是明微出现在了奥丁庄园内喻朝汐的身边。 第241章 雪(1) 街道上车来车往,一片枯黄的落叶从远方飘来,行人伸出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白,抬头望向茫茫天空,大抵是哪里碎了一角,巴黎要迎来圣诞的雪了。 吴可非站在圣母院前,塞纳河畔的冷风夹杂着些许苦涩,昔日辉煌的教堂如今破旧狼藉,彩绘花窗上落满了灰尘,窗外的光已然难以透进。 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里面居然还有一位身着白纱的新娘在等待属于她的婚礼。 是暮色教的白鲟,陪伴在一旁的小女孩抱着树袋熊玩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换做任何一人,吴可非都会觉得只是一场没有宾客和宴席的婚礼,但白鲟和考拉可都是暮色教的重要信徒,她们的行为无法用常理度之。 如果真是婚礼,似乎还少了一位主角,是黑熊吗?只可能是他了。 组织暂时还没摧毁异界之门,而是在那附近安排人员把守,正是其中一位特工发现白鲟和考拉出现在附近的婚纱店,上报组织后派吴可非前来一探究竟,对奥丁的行动已经展开,摧毁卢恩契约本就是削弱其力量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则是限制白鲟四人,只要他们无法协助奥丁,这次的行动便少了变数。 吴可非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受她们欢迎的人,但还是走了进去,相比黑熊和海雕的神谕,里面两人可以算人畜无害,只是要小心白鲟手上那台相机。 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堂内传响,他没有遮掩。 白鲟看到来者稍微紧张了一下,很快发现吴可非只有一人,稍稍放下心来,她说:“虽然我的猫是唯一的宾客,但有人想来凑个热闹也无伤大雅。” 布偶猫像是一只戴着面具的幽灵在角落里叫唤一声,随后轻盈地跳到落满灰尘的桌案,吴可非才注意到它。 “如果真的只是一场婚礼,我不会做任何阻挠。”吴可非说道,“顺便问一句,新郎是黑熊吗?” 白鲟闻言露出笑容,仿佛已经看到新郎向她走来:“是!” 一旁考拉却皱了皱眉,没有张口,白鲟能直接听到她的声音:“他怎么知道?” “没人知道他们组织掌握多少情报。”白鲟低头看她以同样的方式回答。 吴可非思索着,那么就剩海雕一人不知去向,又看了看两人,她们似乎在用意念交流,他问:“作为暮色教的信徒,你们这么闲情逸致操办起婚礼,万一这时候奥丁需要你们怎么办?” 白鲟想了想,饶有兴致地反问:“你觉得教主需要我们?” 这是什么问题?吴可非疑惑:“他如果不需要你们,何必煞费苦心给予你们新生?” 考拉捏紧了手里的玩偶,瞪大眼睛看向白鲟。 哪怕是吴可非听不见对方的交流声也能读懂那种眼神:“他连这都知道?” 白鲟眨眨眼,当然同样吃惊:“多难得,竟然有外人对我们了如指掌,你说得对,但不全对,教主曾经的确需要我们,用来维持经济与权势,现在不需要了,当末日降临的那一刻,这些将毫无意义。” 她身着洁白婚纱站在破旧教堂的中央,十字架上的耶稣和墙壁上的彩窗都落满灰尘,述说着世间一切如过眼云烟,在此时此刻,只有爱具有永恒的意义。 她多希望爱人此刻恰在身边。 吴可非若有所思,所以暮色教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现在是组织与其博弈速度的时刻,于是依旧尽可能打探消息:“那么海雕呢?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不在场吗?” 白鲟的目光飘忽了一下,她露出笑意:“你还不够了解我们,他其实在场,就站在你旁边呢,并且在对你问好。” 吴可非环顾四周,没看到任何人,不过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对方四人可以共享感官,哪怕不在同一个场景也可以身临其境。 “不亲身到场吗?既然都要世界末日了,还有什么这么重要呢?”吴可非对身边的空气发问,他知道海雕能听到。 白鲟看着海雕,充当传话筒:“他说如果你想知道他的位置,他在埃菲尔铁塔,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但也欢迎你过去打扰。” 吴可非皱了下眉,没想到这么容易,海雕不怕他调动组织的人过去吗?虽然现在组织的大家正集中在另一项行动上,正因如此,吴可非决定先按下不表,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得观察片刻会不会发生变故。 “或许吧,但我觉得还是婚礼更吸引人。”吴可非笑了一声,或者说他觉得自己笑了一声,落在白鲟和考拉的耳中更像是冷哼,“我有点好奇,一对完全感同身受的恋人,他们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常有人说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的确,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思想有壁,所以互为深渊,当你觉得对方在发光的时候,以为终于遇到了救赎,深渊往往伪装成救赎,可是它始终是深渊,一不留神就容易万劫不复。 可白鲟和黑熊不一样,他们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就像发自自身,随时随地都可以出现在对方身边,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世界上最难以解密的交流,就像一个幻想中的人却真实存在,吴可非想了想,他好像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然而白鲟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大多时候,我们其实封闭了自己。” 白鲟摸了摸身边考拉的脑袋,然后看向吴可非,接着说:“对,就跟其他人一样,你恐怕无法理解时时刻刻都有几个人在你脑袋里的感觉,很吵的,哪怕你真的把他们当做兄弟姐妹,仍然无法容忍他们在你睡觉的时候在你脑袋里开party,你会一身睡衣出现在酒吧里,或者把你的小房间变成载歌载舞的迪厅,如果我们不封闭自己,哪怕只有一个人不睡,那大家就都别睡啦。” 那的确很难忍受,吴可非想着。 “这当然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关键在于我们总有想要隐藏的心思和情绪,或许是恐惧、或许是爱意,但伪装常常失效,突如其来的痛苦和满溢而出的爱总会让防线崩溃,把我们拽到一起遭受折磨。”白鲟笑了笑,略有些凄惨。 吴可非皱了下眉,他不理解的是后者:“为什么这么说?” “拥有爱意就像背叛末日。”白鲟如是说。 吴可非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终于不再出言,只是走到一旁静静望着别处。 原来当溢出的爱被觉察之时,黑熊感受到的是对方在邀请他背叛末日,而他无法回应。 白鲟把相机递给考拉:“我想看看新郎眼中的我。” 窗外雪已纷纷。 在片片晶莹中,沾染鲜红的鸦羽亦随雪落,明微和喻朝汐出现在奥丁的庄园内,他们拿出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建筑内的某处的确还有另外两人,可这副画面只持续了一瞬间,指挥中心接收到信号后,代表生命体的光点竟如幻觉般消失,刚刚那里是有人的,现在不见了。 “怎么回事?”明微和喻朝汐不解,很快庄园外的特工潮水般涌进,去往刚才光点所在的位置。 原本难以踏足的庄园在主人离开后立马被渗透,所有房间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一群人围在地下室四周,看着地板上一道道纹路不敢靠近,奥丁和洛基刚才应该就在这个位置。 阿图罗研究员姗姗来迟。 明微和喻朝汐的脑袋从人群中探出,她问:“难道是传送阵?” “老周,苍蝇似乎飞走了。”明微看着另一边的周唐林说道,如此重要的行动,他当然身先士卒。 周唐林撇了撇嘴角,也就这家伙还能在这种时候贫嘴,周唐林问:“研究员,能确定是空间传送吗?” 阿图罗俯下身去细细观察纹路,随后回答:“八九不离十。” “空间传送地点不是随机的吗?有没有可能奥丁和洛基会摔死?那我们马上可以开始庆功宴了。”喻朝汐目光希冀。 “谁说一定是随机的?”阿图罗疑惑,“上次你们进入空鬼维度是因为我们没办法在另一个维度布下魔法阵,奥丁如果提前准备好两端的魔法阵,不难做到在两个固定地点间传送,比如之前的两扇异界之门。” “可惜。”喻朝汐砸吧嘴。 “奥丁哪有这么蠢。”明微扶额摇头,堂堂密教教主奥丁要是因为慌不择路空间传送把自己摔死也太欧亨利式结尾了。 “研究员,你能启动魔法阵吗?”周唐林问。 “当然可以。”阿图罗拿出湿婆手杖,往地面一杵,璀璨的魔力如烟如浪扩散,途径地板上深刻的纹路,如同打开电闸的楼层,一层层接连亮起,不用他提醒,围观的特工们立马退避三舍。 唤醒的魔法阵回馈给阿图罗部分信息,他对大家说:“只能容纳两个人。” 仿佛蜘蛛感应短暂出现,明微反应很快,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回过头却发现他跟喻朝汐站在最前面,另一边是兰斯洛伊和老周。 “可恶,这些家伙。”明微暗自咬牙。 “明微、喻朝汐,继续你们的任务吧。”周唐林对他们说,“组织会暂时关闭你们其中一人的手机,以防被空间传送影响系统功能,另一台手机开启定位用作对比,所以组织可能无法第一时间获取传送后的精确定位,如果安全,请打开手机,你们的任务只是获取目的地信息,剩下交给组织。” “老周,要不你来?”明微试探。 周唐林摊手:“我也想,但魔法阵对我无效。” 忘了这茬,明微叹气,不想执行任务,想回去睡觉。 喻朝汐心里其实也有点犯怵,怎么又要被传送到一个未知的地方?不过这次应该会安全些,毕竟奥丁和洛基刚刚从这里离开,他们总不能害了自己。 她看向明微,对方眼里充满怨气,她只好耸一耸肩。 身后是众人敬仰的目光,是的,自从上次从空鬼维度回来后,他们在组织受尊敬程度显着提升,但凡年轻点的成员对她都是点头哈腰的,哪怕是常常板着脸的老成员见了她也会和煦不少,喻朝汐一边享受着这种虚荣一边心里没底,因为她清楚真正的功臣是明微,然而这家伙就是什么都不想让人知道,什么都不想干,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她那么厉害,早就飘到天上去了。 “没办法啦,能者多劳嘛。”喻朝汐安慰似的拍拍明微的肩膀,然后一把把他推上前去,自己脚步也跟上。 魔力的光芒狂涌,骤亮之后,两人消失在光中。 “咚咚……”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众人望着魔法阵内,什么都没看到。 兰斯洛伊走过去,俯下身摸了摸,捡起一个没人看得见的东西,有无实物表演的既视感,他把皇帝的石头递向周唐林。 “你先留着,反正我拿着没用。”周唐林说。 指挥中心,屏幕上一个代表位置信息的光点开始无规则跳动,一会出现在天边一会出现在海角,这当然并不代表他们的实际位置正在这般变动,而是信号被扰动所产生的误判,必须等到光点恢复正常,且另一台手机也打开才可以得到具体位置。 两个开始逃跑的密教头子,有种孑然一身,准备背水一战的味道。 组织和密教总在背水一战。 第242章 雪(2) 只一瞬间,身体受到支撑,明微还没反应过来便以坐姿出现在传送的另一端,身下是柔软的大红色座椅,周围环境昏暗,他很快判断出自己在哪,这里并不陌生,是奥丁曾邀请两人来过的巴黎歌剧院,穹顶那幅别具一格的壁画可以证明。 原来这里就是传送地点,难怪奥丁总在此处。 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席间人满为患,皆目视前方,在黑暗的地方灯光会让黑暗愈发深邃,这里只有一束聚光灯打在前方宽阔的舞台上,无人注意到黑暗之中多出的明微和喻朝汐。 在聚光灯周围,有舞者与歌者卖力演出,身着服饰与先前类似,或许是同一剧本,然而现在并非欣赏之时,定睛看去,聚光灯下的身影有着极强的既视感,仿佛同一画面在不同时空上演。 洛基,他又在舞台上穿起了威风的大衣,身旁有红布盖着桌台,里面盛放着什么。 只有他,奥丁不见踪影。 在搞什么鬼?又表演魔术?还结合着歌剧,话说洛基的身影站在那里,与周围的演员毫不冲突。 明微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这里满是观众。 “快把手机打开。”只好低声向喻朝汐说,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确认目标地点,方便组织行动,奥丁跑不远的。 喻朝汐伸手进口袋,问:“我们要走吗?” 明微思考了片刻,“我们得换个安全点的位置观察,这里是观众席中央,万一发生意外不方便跑路。” 喻朝汐露出问号脸,原来是有这方面的考究吗?正合她意。 两人怕挡住其他观众,躬着身子站起来准备离开,虽然明微现在真的很想建议所有人赶快离开,谁知道洛基要搞什么鬼,但他担心被发现,还是先观察情况。 一股重力突如其来压在两人身上,膝盖一弯又坐了下去。 明微瞳孔收缩,有埋伏! 周围道道流光垂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舞台效果,可明微和喻朝汐知道是黑熊的神谕。 一声悠悠从脑后传来:“你们还是老样子,不请自来又擅自离席,真的很没礼貌。” 黑熊把手搭在两人座椅上。 奥丁就连这一幕都预料到了吗?让洛基在舞台吸引注意,黑熊在观众席伺机而动,他们太大意了,如果第一时间喻朝汐使用神谕隐身,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你们想干什么?”明微强迫自己冷静。 “好新鲜的问题,原来你们不知道密教的目标吗?”黑熊揶揄着反问。 “奥丁在哪?”明微问。 黑熊笑了一下,继续冷嘲热讽:“你知道电视上最蠢的台词是什么吗?是警察抓罪犯的时候叫他站住别动。” 喻朝汐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处境失笑出声,面对明微投来无助的目光,她立马道歉:“不好意思,但确实是这样。” 一束光打在观众席中央明微两人的席位上,引得诸多看客侧目,喻朝汐吓得一激灵,被光束笼罩的他们只能看到另外一道光束。 舞台上洛基望着明微,语气还是那般阴柔:“你应该是唯一一个见证我两次舞台的观众,第一次和最后一次。” 没有人喜欢被背叛的感觉,在少年的世界里,除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孩,似乎只剩面前这个邪恶的魔术师会让人思绪复杂,明微说:“曾经有很多个瞬间,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不是吗?”洛基问。 “你说呢?洛基,这些事情你非做不可吗?”明微问。 洛基身后的舞台剧并没有因为任何变故而打断,舞者夸张的动作与歌者激昂的歌声交织在一起,像是在演出某种激烈的冲突。 大概有那么一秒钟,有很多文字和画面在洛基眼前闪过,让他的目光变得深沉:“你一定也觉得这个世界太浮躁了吧?乱得像是一壶不断加热的水,越来越沸腾,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安静的水分子如果不跟着一起狂欢,命运只剩下被驱逐和杀死,既然大家都如此听命于熵增,何不干脆让命运更猛烈地降临?只有摧毁一切的爆发才能让一切回归沉寂,你们老大相信人类,我偏偏认为人类才是罪魁祸首,我相信宇宙。” 望着舞台,明微的双眼被光束照得无法睁大,光束之中似有微尘漂浮着,闪闪发光,在黑白的世界中,他伸出手在光中搅动,仿佛无数星辰坠入海里翻涌。 他说:“别的东西我不懂也插不上嘴,宇宙是我为数不多思考过的东西,你愿意听吗?星星是宇宙的碎片,人类是星星的碎片,我们本就是宇宙的一部分,我认可你说的,世界的确给人感觉浮躁,那么多人滥情,那么多人只追名逐利,看不下大段文字,无法再共情故事,电影要在恰当的时机出现高潮,手机上的视频前几秒就要抓人眼球,所有的一切被经济裹挟,越没有底线越容易被世俗认可,诚实的人在泥潭挣扎,虚伪的人满身鲜花,怎么一切都跟小时候说好的不一样。” “但是、但是。”明微咽了一下,“世界上几十亿人,总有人在忤逆时代做着无人问津的事,不是吗?他们为流浪猫狗包扎伤口、他们为盲童描述画面、他们在创作与利益无关的东西、在做鲜为人知的研究,他们在努力把无趣的世界变得有趣,既然你讨厌浮躁,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用人类的方式对抗熵增?” 两束光锥对峙着,台上台下、戏子看客,现在很安静。 喻朝汐微张着嘴唇,明亮的眼在闪动,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惊疑。 明微居然会思考世界,这是一个重大发现。 黑暗中,黑熊收起所有表情,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言,面前的这番话,别有一番滋味。 “人类的方式。”洛基没想到明微依旧真诚地想打动他,明微身上一直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听起来真是充满诱惑,可是依然不如引爆熵增给我的吸引,我们明明可以重塑世界,何必把自己置身于逆流中,就为了某种自我奉献似的浪漫主义?是,你口中的‘他们’是很好,所以更不该继续被世界残忍地折磨,世界在人类的领导下已经腐朽,行将就木,是时候开启神的时代了。” 说罢,洛基掀开一旁红布,玻璃缸中是一颗恶心的球,那显然是一种神秘生物,它身上长满了尖刺,前方探出几根触角状物,上面似乎长着它的眼球。 应该是吴可非报告过的格拉基子嗣。 “好恶心,他该不会想把我们变成雕像吧?”喻朝汐瑟瑟发抖,两人这会被黑熊控制得死死的,没有丝毫反抗能力,洛基到底想干什么?这里还有许多无辜观众,他们没什么反应,或许以为是戏剧的一部分。 “如果你们愿意。”洛基听到了她的担忧。 “鬼才愿意。”喻朝汐断然拒绝。 明微吐了口气,又是这种感觉,思维的壁垒让人多说一句都感到疲惫,原来洛基真的是彻彻底底的密教徒,对于双方而言,对方都固执得可怕。 “洛基,盛开的花只剩凋零的命运,一个种族、一颗星球,从诞生之初便注定消亡,人类迟早要完蛋的,这谁都清楚,他们活不过宇宙,所以何必急于一时呢?听我的,收手吧,去看看电视,考虑一下晚餐,或者我们可以去你的魔术酒吧喝一杯,我真的不想死在末日,也不希望看到你的生命结束在我眼前。” “你长大了明微,虽然我们认识不久,那时候你其实什么都不懂,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拯救世界,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你们这项事业还真催人成长,可是你说服不了我,就像我说服不了你一样。” 洛基缓缓把手指伸向玻璃缸,其中生物以怪异的姿势蠕动,探出尖刺。 “你到底在干什么?自杀吗?”明微不解,语气着急。 洛基微笑着:“我已经放弃替世界做决定,因为人类说的不算,让宇宙和神决定。” 歌声激烈回荡在演出大厅,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某种偏移,他们头顶的灯光撤去,观众、舞者全都变得虚幻而卡顿,就像信号接收不好的电视画面,扭曲地抽动。 “永别了明微。”洛基依旧面带微笑。 一根恶心的尖刺扎入他的指尖,几乎在一瞬间,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暗沉,像是某种石头的颜色,洛基停顿在了这一刻,无法再做出任何举动,成了一块石头。 与此同时,周围所有观众和台上所有舞者瞬间消失,让演出大厅回归前所未有的寂静。 原来周围的一切是洛基制造的最后一场幻象。 明微感觉到自己心脏正在有力跳动着,明明发生在洛基身上,自己却惊魂未定。 洛基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他……死了?”喻朝汐有些不敢相信,那奥丁呢? 明微难以理解,于是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黑熊,试图找到答案。 第243章 雪(3) 指挥中心收到了明微和喻朝汐的具体定位,巴黎歌剧院。 距离地点最近的成员定位在巴黎圣母院,来自吴可非。 原来歌剧院与奥丁的庄园有魔法传送阵,难怪奥丁总是有恃无恐,今日行动重兵出动,没人能预想到奥丁和洛基会瞬间出现在城市的另一处,如今要重新调转兵力,无疑会给对方喘息空间。 圣母院距离歌剧院不算太近,只希望吴可非能尽快赶往,探明情况。 时至如今,奥丁和洛基两兄弟跑不了的,暮色已经失势,天涯海角必追而诛之。 · “我知道你们想唤醒邪神毁灭世界,但把自己变成雕像有什么用?”明微向黑熊问出心中疑惑。 然而回应他的是黑漆漆的枪口,黑熊握着手枪:“洛基让我拦住你,奥丁让我杀了你,我觉得二者并不冲突,如果换成别人,我扣下扳机只会有一个结果,一点惊喜都没有,可你不一样,就像薛定谔的猫让人忍不住想打开盒子,你不是有各种能力吗?怎么不用了?” 明微冷汗直冒,他知道面前这个人真的会开枪,可是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反抗手段。 “如果没我什么事,那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喻朝汐讪讪开口。 明微转头,表情像是张开嘴巴的死鱼:“你是不是人啊?” “他有枪,我可不想排队吃枪子。”喻朝汐瑟瑟发抖。 “你走吧,我的任务里不包括你。”黑熊回答。 “得嘞!”喻朝汐起身就跑,头也不回。 明微又转回来看向黑熊,疑惑:“这么随便?” “从始至终,我们的任务就是你一个人,奥丁认为只有你才可能干扰到计划。”黑熊说。 “或许我应该感到荣幸。”明微苦笑。 “你是应该。”黑熊站起身来,枪口顶着明微的头,“毕竟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让我一再开枪的人。” 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能一再拿枪指着他的人,明微这般想着。 “爱德华!” 每当这种时候,不得不呼唤魔鬼的名字,一个像是典当铺的存在,没有人喜欢把自己宝贵的东西拿去换短暂的生存,走进典当铺的人大多走投无路,他交易了眼泪、愤怒还有味觉,这一次又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换来苟活? 忽然间,世界从黑白变成彩色,让明微回想起这座歌剧院犹如金碧辉煌的宫殿,他再次望到穹顶那幅色彩丰富的壁画。 黑白的世界里,是看不到画的。 “你看,我的藏品越来越多了,多亏了你这位吝啬的生意伙伴。”爱德华炫耀似的出现在舞台上转了半圈,明微知道对方指的是周围的彩色。 他伸手碰了碰玻璃缸中格拉基子嗣身上的尖刺,又拍了拍洛基石化的肩膀,像是一个在博物馆手欠的小孩。 即便是小孩也可能受到责备,但他不会,这个世界制裁不了他。 “我已经放弃讨价还价了,这次要我给你什么?”明微颓唐地靠在椅子上,身后还有把枪架着。 “哟,听起来很大方嘛?但是你忘了吗?上次的交易并没有完成,所以你的筹码不变。”爱德华说道。 “什么意思?”明微感觉不对。 “陈璃画的记忆,关于你的。”爱德华露出微笑。 明微心头一颤,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头,仰面对着黑漆漆的枪口说道:“杀了我吧。” 爱德华忍俊不禁:“原来比你的命还重要吗?那跟这个世界相比如何?” “我不想做比较,你知道吗,你有时候像是无理取闹的女人,总是问些类似妈妈和妻子掉水里先救谁的问题,烦死人了。”明微身心俱疲。 “搞得跟真有女人问你似的。”爱德华摊手,“区别在于真的会发生,我再提醒你一遍,陈璃画还在另外一个世界,你不交易她的记忆,她永远都在那里,你到底希不希望她回来?” 明微纠结地咬牙:“我当然想她回来,但我不想她忘了我,可这是逆否命题,而我有什么权力替她做决定?我不想这么做。” “哦明微,再提醒你一件事情,你已经替整个世界都做过决定了,那些想毁灭的人和那些想生存的人,你早就决定过整个世界的命运,怎么现在才开始纠结权力呢?什么是权力?你能这么做就是权力,暮色教有权力行毁灭之事,你们组织有权力走拯救之路,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死,也不希望别人死,但世界从不过问缘由。” 爱德华接着说:“陈璃画的处境归根结底因为你,你有权决定她的命运,这是我给你的权力,也是她给你的权力,只是你还没意识到,其实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停格的时间,彩色的世界,枪口如同深渊,逼得明微凝视。 “是的,我做出选择了,你滚蛋吧。”明微可没打算等死,在静止的时空中,他从旁边抓向枪身,他知道改变物体状态会让时间恢复,但爱德华的出现给了他时间之外的机会,所以打算藉此搏命。 当明微握住枪身的一瞬间,周围的所有彩色都被抽空,他催动了时间。 褪了色的黑熊又一次没反应过来,在他眼里,明微的动作仿佛被僵硬地剪切,中间没有过渡,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更离奇。 不过或许是之前的经验起了作用,黑熊有意识把手枪握得更紧,手指本就放在扳机上,一用力便扣了下去,枪声响彻在演出大厅,子弹朝舞台射去。 这就是为什么明微要站在旁边,他可没有傻到正面顶着枪口夺取。 然而这已经是明微力所能及的全部了,他感受到对方作为俄罗斯壮汉的肌肉力量,像铁块一样难以撼动,何况对方还是神谕者,一只手就能把他放倒在地,然后一脚踩在明微的胸膛上,任由他像砧板上的鱼在挣扎。 爱德华一直面带笑容在旁观战。 看得出来黑熊终于不敢再掉以轻心地说话了,他的动作显然要直接开枪。 明微仰面闭上眼睛,选择拥抱命运。 有点冷冷的,今天下雪了,地板冰凉,应该是死亡的温度。 爱德华见他这般模样顿时发出嗤笑:“我怎么舍得你死呢?不只是我,总会有人舍不得你死的,但我们都清楚,真到了最后一刻,再珍贵的东西你都会双手奉上。” 又是一道枪声炸响,明微全身都抽搐一下,可是没有痛觉,他立马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像还没被开瓢,而且黑熊的熊腿已经从他身上挪开。 身前传来打斗的声音,竟是喻朝汐折返,是她推开了黑熊的手臂,让弹道偏移,同时抢夺那把手枪,挣扎之间又是两声枪响,子弹把一旁座椅打出窟窿。 “快跑!”喻朝汐冲明微大喊。 明微愣了那么一瞬间,甚至有泪水涌上眼睛,可当下并非煽情的时候,于是立马爬起身来,跟上前去帮忙对方按住黑熊,他们几乎要拿到枪了。 “神谕·浮!”黑熊释放神谕,重力逆转在流光上升之际,三人失重漂浮而起,明微抓着黑熊攥紧的手,把对方身体当做支撑点,想要将其踹开,喻朝汐则一口咬了上去。 “啊!”黑熊对这一招毫无防备,他松开了手。 明微拿到手枪。 “神谕·沉!”流光再次垂落。 这一次,黑熊双脚稳稳站在地上,明微和喻朝汐则沉沉摔到地面和椅子,且被重力压得无法起身,枪掉落在座椅底下,气都理不顺的明微还想伸手去拿,可他不是路飞,没有吃橡皮果实,自然无法随意伸缩手臂,他够不着,而且爬不过去。 黑熊吸着冷气甩手,看着手背上两排牙印,惊怒交加:“真是疯子。” 当他正俯下身去准备捡枪的时候,只听喻朝汐突然呐喊:“神谕·渡鸦!” 光影瞬间扭曲,黑熊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在地上摸索,并冷笑道:“什么小孩子把戏的神谕?” 趴在地上的明微看着对方双手距离那把枪越来越近,眼神愈发绝望,把光线抽离这种手段用在他身上倒是卓有成效,可惜黑熊控制着重力,只要他们难以行动,对方总能摸清情况,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喻朝汐这傻孩子,明明可以离开偏要回来,本事没多少,脾气还不小,现在倒好,两个人都要完蛋了。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傻事了,难道真要把命陪给他才罢休吗? 这时,一道清脆的拉栓声在安静的演出大厅中出现,让三人都愣了一下,明微没看到黑熊拿枪,那把枪依旧落在座位底下,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别动,你动一下我就开枪,先收起神谕。” 黑熊眼前漆黑,世界里只有冰冷的声音,他承认,一无所知的时候的确更容易让人恐惧,于是只能照做。 流光消散,明微急忙捡起黑熊脚边的手枪,他和喻朝汐望向黑熊身后,吴可非赫然站在那里,真是可靠的家伙。 见他接着说道:“海雕已经跟我说了奥丁的去处,现在我问你,如果你们的答案不一样,我开枪。” 黑熊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不信,如果你想的可以直接问他,你们有这个能力。”吴可非说,“埃菲尔铁塔,对吗?” 黑熊的反应明显激烈了一下:“他真的说了?” 吴可非面无表情:“好了,我已经有答案,剩下的东西跟你无关,所以,黑熊,快滚去跟白鲟结婚。” 黑熊愕然回头,虽然什么都看不见。 明微和喻朝汐呆若木鸡,三人几乎一个表情。 一位冷面男正拿枪指着黑熊的脑袋,但他的台词是怎么回事? 拿错剧本了吗? 第244章 雪(4) 巴黎最高的建筑其实只有三层,埃菲尔铁塔,三层之上有一个小房间,是设计师埃菲尔本人留下的工作室,游客通常只能止步于此,且今天是铁塔维护的日子,暂不接待游客。 但海雕不是游客,他在此执行最后一个任务,等待奥丁、等待命运。 在近三百米的高空被冬日寒风格外关照,苍茫的天空不断飘落雪花,落在铁塔顶上,也落在海雕的头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站在巴黎的最高处俯瞰这座城市,感觉世界都被他踩在脚下。 这个庞然铁疙瘩是为了1889年的世博会建造,高大的身影使得它在城市中随处可见,惹得当时的民众与艺术家们怨声载道,早该被拆除了,大抵与如今的蒙帕纳斯大厦处境类似,破坏了天际线与城市美感什么的,着名作家莫泊桑更是因此搬离了巴黎,就连夏尔·加尼叶也一再反对铁塔的建造,对了,加尼叶是巴黎歌剧院的设计师,所以巴黎歌剧院也叫加尼叶歌剧院。 然而铁塔依旧顺利完工,时至今日仍然伫立于此,种种争议在时间的洗涤下转化成络绎不绝的游客,它好像不需要再证明什么。 铁塔是艺术还是垃圾,海雕并不觉得有什么重要,就算是垃圾,世界也只是一座垃圾场,人类也是垃圾,垃圾喜欢垃圾堆顺理成章。 “如果要在垃圾场里举办婚礼,我觉得最好的位置是垃圾堆的顶,可惜教主马上就到了,不然我觉得这里才是巴黎最适合结婚的地方。”海雕看着旁边,白鲟一身白纱站在那里,考拉踮起脚尖往下望去。 战神广场上没有什么人,在渐渐浓郁的夜色中更是别想看清奥丁的身影,不过他应该快到了。 广场的名字取自罗马的战神mars,是以前动荡时代的赋名,后来铁塔在此建成,法国在此举办世博会与后来的奥运会,为了符合时代变化响应和平的理念,在铁塔建成一百周年后,这里已经改名为三月广场公园,诚然许多人还是习惯称旧。 “圣母院对我们更有意义。”白鲟笑着回答,“你在这里就够了。” “我可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海雕说道,“或许那个组织的人也该到了。” “奇怪,你刚才为什么要告诉那个男生你的位置?”白鲟问。 海雕没有直接回答,他望着雪花纷纷扬扬,试图为这座城市裹上银装,他眼里有些东西,似乎是白鲟等人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深沉。 “白鲟,我是坏人,跟我比起来你们善良得多,我知道在教主不理事务的那段时间,你和黑熊把那些女孩都放走了,就连考拉都一直在完成他人心愿,生命的代价也不是她亲自收取,可我不一样,枪火、毒品、赌场,我害死的人比你们加起来都多,我毫无愧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就是一个为了名利权势不择手段的人,我们都曾对世界绝望,重生之后你们想让世界加倍奉还,可我只想爬到最高,然后享受把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我封闭了自己,害怕被你们察觉其实我安于现状,有一大帮手下叫我老大,我的钱能够买下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容貌姣好的女人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把你们当做兄弟姐妹,比血亲还亲,可我们的信念从来不同,我根本不想摧毁这一切。” 白鲟和考拉缓缓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她们从来没见过的人。 “你要干什么?”白鲟有些惊恐,他们感受到了铁塔电梯运作的动静,证明有人在上行。 “讽刺的是,教主最信任的竟然是我,他以为我的所作所为证明我对世界始终抱有深仇大恨,哪有那么多恨呢?只要有利可图。”海雕露出笑容,电梯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他们下方,第三层的观景台与上方的小房间还有一段楼梯只能步行。 “我们马上过来。”白鲟急忙说道。 “过来阻止我吗?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海雕说。 “不,海雕,你疯了吗?我们永远跟你站在一边,你现在很危险,教主的力量不是可以轻易对抗的。”白鲟说。 “我不是一时冲动,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教主的卢恩力量已经消失了,但我现在才说正是因为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所有后果我一个人承担,我知道生命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但你们的婚礼很重要,在垃圾场举办的婚礼肯定比整个垃圾场都重要。” 他们听到了鞋底敲在金属上发出铛铛声响,奥丁戴着墨镜抱着两本厚重的典籍一步步往上,很快他看到一只在门口等候的海雕,他的头肩都落满白雪,忠诚得如同看门犬。 “辛苦了。”奥丁对他点头示意。 “教主,还有一件事。”海雕伸出手,高空之上忽而狂风大作,“神谕·将熄!” 风浪裹挟着飞雪轻而易举卷起奥丁身躯,他的墨镜被掀飞,露出蓝色独眼,此时此刻充斥惊骇,他显然毫无防备,海雕操控风向,奥丁的身躯飞越过护栏,从三百米的高空被抛出,白鲟和考拉身临其境,站在一旁亲眼见证,不,不止她们,这一刻黑熊也出现在了这里。 当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他们便不再是封闭的孤岛。 黑熊完全震惊于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一幕,他还在赶往圣母院的途中,突然出现在铁塔上望着奥丁身影下坠。 忽然四面八方窸窣作响,无数渡鸦在夜色中张开翅膀,就像一只只黑色幽灵朝埃菲尔铁塔涌来,犹如墨云在奥丁身下汇聚,它们尖叫嘶鸣着,奋力挥动羽翼。 海雕迅速掏出手枪,朝下方扣动扳机,子弹随着枪响电射而出,可一只只渡鸦挡在奥丁身前,其中一只中弹后折翼而陨。 高空之上同样有渡鸦杀向海雕,它们叼走了手枪。 这时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海雕纵身一跃,脚下狂风汇聚,从高空之上直愣愣朝奥丁飞扑而去,同巨浪一般把本该稳住身形的奥丁和渡鸦群拍倒在地,奥丁仰面倒在地上,身后的红染透积雪,那是被压死的诸多渡鸦的血,他口鼻见红尚存一息。 海雕踩着奥丁胸膛上的《死灵之书》,这是他去密大抢来的。 “咳咳。”奥丁被喉咙里的血呛到,虚弱地盯着对方,雪地里的温度叫人心头冰凉,“海雕,为什么?” 雪花不断飘落,就像其他反派那样,奥丁本以为自己的结局不该如此凄凉。 “抱歉教主,我对这个该死的世界很满意,它是善良的刑场,是罪恶的天堂,正巧我是坏蛋之一,我根本不希望它被毁灭或是重建,我也不关心它到底能活多久,我就喜欢它的苟延残喘和残破不堪,哪怕它只比我多活一天、一秒都足够了。”海雕微笑着俯下身去,“你给了我这一切,并不代表我心甘情愿再被你夺走。” 奥丁嗤笑着又咳了两声:“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死后暮色教还能存在吗?那个组织会把所有人连根拔起。” 海雕摇了摇头:“暮色教存在与否并不重要,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足够我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东山再起,哪怕就在这座城市,要知道在黑暗的世界里,光明才应该躲藏。” 奥丁不由得点头:“嗯,你会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的,前提是我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突然伸手钳住海雕的脚踝,呢喃念诵咒语。 海雕反应迅速,下意识抽身,可当他拔腿时,他的小腿已然好似被扯断的枯萎的莲藕那样与身体分离,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单腿难以维持刚才发力后的惯性,整个人踉跄之后摔倒在地,海雕满面惊惧,伸手去摸小腿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物,随后发出愤怒的叫声。 奥丁艰难从雪地里爬起,手上拽着那支干瘪的小腿,随手扔到一旁,怜悯似的看向海雕,说道:“如果被自己养的宠物杀死,未免太丢脸,我拒绝这种死法。” “神谕·将熄!”海雕怒吼着,狂风随之呼啸,一道道尖锐的无形风刃裹挟着飞雪杀向奥丁,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印痕。 奥丁再次念诵咒语,一圈光盾围绕在他的周围,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雪,周围渡鸦嘶鸣,从海雕身后展开袭杀,诸多尖锐的喙刺啄在他身上,竟然开始啃食血肉。 “啊!”海雕吃痛,周身形成飓风,甩开渡鸦群,他双掌拍地,整个人借助风力单腿站了起来,鲜血在冰寒的狂风中起舞。 奥丁抹了抹嘴角的血渍,他拿出裹在大衣里的其中一本典籍,书封上是可怕的血色竖瞳,他轻轻翻开,书页被凌冽的风不断吹动,任何一一页都透露出扭曲且令人作呕的内容,奥丁的蓝色独眼变得鹰般狠厉。 “你确定要继续吗?” 埃菲尔铁塔在背景中肃穆而立,沉默见证着两人的对峙。 第245章 雪(5) “我要的从来只是暮色将至,而非降临。” 海雕的回应无比决绝,周身飓风连续爆炸式增长,脚下积雪已被涤荡一空,尽数卷入空中,可怕的冰风暴撕扯着周围的一切,瞬间笼罩奥丁。 奥丁手捧启示录,在风中吟咒,被狂风卷入空中之际,他的后背仿佛有着恐怖生物春笋般破土而出、撕裂血肉,奥丁露出痛苦的表情,那是一对巨大的犹如夜魇一般的蝠翼,一经出现,奥丁身躯便顺着风暴旋转,而后借势俯冲而下,杀向海雕。 望着怪物般的奥丁,海雕知道不能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他单腿生风一踏,亦如轻盈飞燕往后方退避,而奥丁速度极快,紧追不舍。 周围狂风大作,折断冬日枯枝,一根根枝条在疾风的指引下暴雨梨花般倾泻而去,却只是堪堪刮破奥丁的衣物与表皮。 “别再耍这些幼稚的小把戏了,当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与神为敌的准备。”奥丁的声音恶魔般低沉,蓝色独眼中一片果决杀意。 狂风将海雕送入空中,他双手汇聚气流,猛然挥向迎面而来的奥丁,拳头爆发汹涌的气劲,重重砸向奥丁的肩膀。 受到冲击的奥丁下沉身形,却在转身之际蝠翼划出,如一片削铁如泥的刀锋。 只听“嘶啦”一声,海雕来不及躲闪,身前竟有一股暖流浮现,他低头看去,是鲜血顺着醒目的伤痕流出,可他的全身早已伤痕累累,不差这一条刀疤,只要能够阻止奥丁,千刀万剐都值得。 风中的雪花被沾上血红,海雕知道这条路无论往前多少步,身后永远都是万丈深渊,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跟那个组织的人应该有点共通之处,反正世界都要完蛋了,他不拼命照样要死。 于是神谕再度暴涨,只见漫天风雪汪洋倒灌,几乎在海雕身后形成高耸的浪头,无数枝叶卷地而起,渡鸦之羽化作杀器,伴随着狂风骤雪,杀向天地间的黑影。 落地的奥丁身后蝠翼往前环扣,将他牢牢护在其中,任何物体在狂风之中都有着强大的杀伤力,蝠翼被接连划破刺穿,变得残破不堪。 他知道,海雕只有这一波猛烈攻势,等扔光了石头,还要重新捡起,届时便是机会。 于是当风雪渐歇,奥丁直接冲天而起,当距离只剩咫尺,他愤恨地伸出双手掐住海雕的喉咙,将其从天上按倒,往地下俯冲而去,身后展开的褴褛黑翼仿佛能够遮蔽一切光明。 海雕拼命想掰开奥丁的手,狂风仍然不息,地面上的积雪都往空中飞去。 可他已经清楚听到奥丁再次念诵枯萎魔咒,任凭他奋力挣扎依旧无法挣脱。 海雕狠狠地砸在了雪地里,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脑子里七荤八素。 到此为止了吗?他知道电视剧里反派洗白是高危行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他从来只要荣华富贵,只要世界还在,他还是会继续伤害他人谋取利益,他始终是个纯粹的坏蛋,洗不白的。 关于死亡,他倒是一无所有地死过一次,绝望的人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但这次不一样,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他不想死了。 奥丁突然发出闷哼打断了自己的施咒。 是上帝聆听到他的祈祷吗?海雕讥讽地想着,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得到了撒旦的青睐才对。 奥丁扶了一下额头,回头望去,白鲟和考拉站在那里,考拉的神谕虽然只能操控普通人,但会对奥丁产生影响,因为奥丁只是被诅咒带来魔法的普通人,他不算神谕者,而白鲟已经架好了相机就等他回头,她甚至盛装在身。 “神谕·刹那。”白鲟按下快门,奥丁顿时浑身僵硬,仿佛全身神经都与大脑失去连接,诚然他已经怒不可遏,却使唤不了身体的任何部位,除了蝠翼,而白鲟的神谕只要改变被控者的静止状态便会失效。 于是只见奥丁猛然振翼而起,瞬间朝她们滑翔而去。 “就连你们也要背叛我!” 海雕喉咙被松开后只顾得上咳嗽,他刚捡回一条命,惊魂未定。 奥丁轻而易举地把白鲟和考拉带到空中,双手分别钳住她们的喉咙,蓝色独眼中满含愤恨:“是我把你们保护得太好,让你们忘了绝望的滋味吗?你们对世界的恨呢?我甚至看到你身上的婚纱。” 相机从空中掉落到雪地里,她们双手抓着奥丁的手臂,可这条漆黑的手臂几乎比她们的腿还粗,枷锁般死死钳住,白鲟惊恐而断续出声:“我们……不希望……你伤害海雕。” “是他先背叛我!”奥丁怒吼,“我信任他到最后一刻,他把我从铁塔上面推下,这是你们希望的吗?既然你们兄弟姐妹感情这么深,那就一起死吧,像当初一样。” “不不……”海雕骇然,托着独腿在雪地里匍匐,身上的淋漓鲜血被冰冻成痂,雪花沾满了全身。 奥丁看似只抓着白鲟和考拉,实际上同时抓着他们四人,海雕再一次听见可怕的咒语响起,这次,奥丁握着的并非脚踝,而是喉咙。 顷刻之间,白鲟和考拉的脖子蔓延出可怕的纹路,旋即化作干枯的褶皱,宛若瞬间苍老百年,再无一丝血色,她们惊惧万分地张大嘴巴,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终无法呼吸,眼里生机飞快消逝。 海雕同样捂着自己的喉咙,但他的脖子暂时完好无损,只是能够感同身受。 奥丁厌恶似的松开双手,白鲟和考拉已然犹如烂掉的玩偶被人抛弃,失力掉落地面,身着白纱的白鲟与雪地融为一体,如此平静,好像只是睡着而已。 天空之上飞雪不断,奥丁那对巨大而漆黑的褴褛蝠翼扇动着,气流卷起雪花,他回过头,望向了另一边的海雕,好似路边断了一条腿的流浪狗那样可怜,在冰天雪地里找不到一个容身之地。 “在世界的尽头,你大可风光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人怜悯。”奥丁朝他飞来,在冰冷的风雪中,海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溢出一滴滚烫的热泪,是他害死了白鲟和考拉,她们本该在教堂等待黑熊,本该在末日中相拥,可现在,他们的婚礼就跟这个世界一样完蛋了,他破坏了自己身边唯一美好的东西。 博尔赫斯有一句话用来形容死亡——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海雕的泪落入雪里。 第246章 雪(6) 巴黎的冬季偶尔下雪,雪中的巴黎无疑更美,它能掩盖脏乱与黑暗,让城市灯光在漫反射中看去更加柔美,没人会质疑今夜过后的美景,但前提是还有明天。 吴可非他们从歌剧院出来后即刻赶往埃菲尔铁塔,其实海雕只是说过他的位置,一句不曾提到奥丁,只是都到这个时候,海雕为什么要在那里呢?只能跟奥丁有关,而且吴可非得知他们四人虽然能够心意相通,大多时候却处于断开连接的状态,所以囚徒困境用在黑熊身上也是有效的。 可是当三人赶到战神广场,这里已经满地狼藉,地上的雪斑驳不均,在周围的灯光之下,他们看到有人倒在地上,空中不停飘雪,落到冰凉的身体,走近后看清不由得心头震颤。 是白鲟和考拉,不远处还有海雕和他的一条腿,他们安静躺在雪里,已无生命迹象。 “这……怎么回事?”喻朝汐惊骇,“我们组织的人来过了吗?” 吴可非皱着眉俯下身去,查看白鲟和考拉的伤处,她们的脖子有很明显的异像,甚至犹如干枯的尸体,这样的手段吴可非还算熟悉——肢体凋零术,《格拉基启示录》中亦有记载,他对具化的恶来鬼使用过。 “不是组织的手笔,像是奥丁。”吴可非说,随后沉默地看着白鲟身上的婚纱,心里塌了一下,密教之间自相残杀好像是喜闻乐见的戏码,可是吴可非的心情十分复杂,今天不久前才见过教堂里的新娘,她是那么憧憬,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那黑熊……”明微想到了一样的事情,这四人之间拥有心灵感应,黑熊应该比他们更早感受到这一幕,只是先去了圣母院,所以还没出现在这里,话说他还要来吗? “先联系组织,奥丁可能就在塔上。”吴可非说。 明微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一旁喻朝汐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天空:“那是什么?” 铁塔下的三人抬头仰望,只见高耸巍峨的埃菲尔铁塔塔尖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那是什么?他们没见过这种画面,就像用小刀在纸张上划了一下,再沿着切口撕开,一道极深的裂口,它没有形状,从任何角度看去都是一道凭空裂口。 是空间裂开了吗? · 叶瑟琳娜捧着一杯热咖啡坐在副驾驶,雪花纷纷落在车窗,又被摆动的雨刮扫到一旁,在这样的天气,车速很难加快,但慢一点也好,假装片刻惬意。 夜幕降临,街道商铺接连点亮圣诞树的灯条,在雪景之中一切都完美得好像只存在电影之中。 在许多国家,圣诞节等同中国的春节,它已经不是单独的一天,而是前前后后,许多人从月初就开始准备,一直过到新年,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今晚是平安夜,希望与往常一样,今夜能够平安,圣诞节会如约而至。 他摆动方向盘,赶往组织传来的地点,埃菲尔铁塔。 “我突然想到昨天做了个梦。”叶瑟琳娜开口。 “什么梦?”周唐林问。 “只能想起来一幅画面,埃菲尔铁塔上面出现的东西,有一个边缘,里面像是黑洞,但它没有吞噬东西,反而在释放什么。”叶瑟琳娜抬眼回想。 “你不是知道自己的梦有时候是准的吗?怎么不早说?”周唐林问。 叶瑟琳娜看他:“你在怪我?” “哪敢啊我的大小姐。”周唐林笑。 她摊手:“没人会把每个梦记得清清楚楚,通常睁眼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周唐林思索片刻后耸了耸肩:“抱歉,我无法理解。” 叶瑟琳娜疑惑:“难道你记得每个梦?” 周唐林摇头:“我没做过梦。” 叶瑟琳娜眼睛瞪大,望着语出惊人的周唐林,他们认识很久了,但她今天才知道这回事,居然有人不做梦吗?她可以理解任何一个人说自己几乎不做梦,人生嘛,有时候很短的,忙忙碌碌就连梦都丢了,他们或许真的只是偶尔才做梦,或许只是醒来便忘了一切,都十分寻常,可周唐林不一样,他的生命很漫长,在这样漫长的生命中竟然连一场梦都未曾拥有,这好像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小车缓慢行驶,车内各系统运转,平衡内外温度,以防车窗起雾,雪花变多了。 “我本来想说你少了一部分人生,但放在你身上好像不太合适。”叶瑟琳娜说。 “你可以说我只活在现实之中。”周唐林笑了笑,“这种感觉有时候很奇怪,就好像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而我被阻拦在外。” 车里很温暖,叶瑟琳娜还是蜷缩在座椅上,她说:“可是越美好的梦醒来越是落空,反而糟糕的梦在睁眼后会感到庆幸,一切都是平衡的,比如现实的笑总是要用眼泪偿还,梦是世界让我们逃避现实的魔法,你没有被拦在外面,你只是免疫魔法。” “你向来擅长安慰。”周唐林露出轻松的笑,“或许我只是没有灵魂,就像一块石头,一只吸血鬼,你没有怀疑过吗?我可能是一只没有灵魂的吸血鬼,不然为什么能免疫魔法?” 叶瑟琳娜捂嘴笑:“你又不吸血,又不怕阳光,怎么会是吸血鬼?如果是就太好了,快咬我一口,我也可以永葆青春、长生不死。” “真是乐观。”周唐林不由得称赞对方,“你说得对,如果我真的有这种能力,就不会失去那么多人了。” 一些客流量不多的街道,车轮已经可以在雪上压出车辙,在法国,人们通常会把巴黎分为大巴黎和小巴黎,大巴黎指的是整个巴黎市的管辖范围,包括很多偏远的郊外,而小巴黎指的是繁华的巴黎市区,正如字面意义所言,其实很小,在天气好的时候,几乎所有地方都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就像夜空中用于确定方向的星星被称为导盲星,埃菲尔铁塔就是这样一座导盲塔。 与海上灯塔相似,到了夜晚铁塔准点都会闪出亮光,即便是在雪天,在一定范围内也可看见。 所以当周唐林和叶瑟琳娜看到朦胧之中的星光闪闪时,他们知道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其实你并非唯一特别的人。”叶瑟琳娜突然说。 周唐林知道她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怪有人传明微是你的私生子,虽然我的神谕对他有效,我能看到关于他未来的画面,但那些画面跟现实相悖,甚至互相矛盾,就好像时空在他身上是混乱的,过去、现在、未来的同时性和统一性被打破,重复观察得不到相同结果,而且已经验证过的时间里全都是错误答案。”叶瑟琳娜看着周唐林说,好像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就像《三体》中那些被智子干扰的科学实验,科学家们最后只能绝望得出结论——物理学不存在了。我有类似的感觉。” 周唐林诧异地转头看她一眼:“你竟然还有科研精神?观察了这么久,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很乱,像梦一样,有些片段表示的信息就好像他根本不在组织,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我甚至不确定那些画面发生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周唐林想了想:“或许这世界需要你看不透的人,否则岂不是意味着终将走向命定的深渊?” “你对他的期望很大嘛?”叶瑟琳娜说。 “人嘛,总是会对盲盒抱有期待,因为你在打开之前并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糖果还是玩具,任何东西都是惊喜。”周唐林的笑容别有深意,“我倒不是在说他一定能够拯救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并不知道明微会以怎样的方式产生影响,反正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世界早就毁灭无数次了,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想想毁灭只需要一次,一次便足够连同往后的无数次一起毁灭。 第247章 雪(7) 一只漆黑的渡鸦在时间的深海中潜游,它挥动瘦弱的羽翼,在狂涌的暗流之间穿梭,这里是嘈杂的,听起来像有无数回声,这里是黑暗的,吞没了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它或许在前进,或许在原地打转,不停飞、不停东张西望,深海之中有方向吗?时间之中有方向吗?它渺小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一粒被海浪裹挟的冰晶,与黑暗融为一体,随时可能消逝。 这里没有任何一束光。 “真理藏于混沌,银匙落满回声。” 它是一只渡鸦,足够分辨周围声音最密集的地方,于是它跟随那些声音,永远飞向最嘈杂的方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参照物,所以它要么走在正确的路径上,要么完全相反。 飞呀飞呀,漫天杂音不断回荡,越来越难以分辨,越来越难以坚持,直至最后彻底把它淹没,寸步难移。 一只渡鸦在深海中迷失了。 狭小的房间里,奥丁睁开独眼,面前摆放着两本典籍——《死灵之书》和《格拉基启示录》。 任何一本都是令世界上所有密教垂涎欲滴的存在,他终于在《死灵之书》里找到了想要的咒语,已经将其抄写到这本被诅咒的《格拉基启示录》上,这样才能供他使用。 他打开了混沌时空,银之匙就藏在其中的某处,那是一个无法用时间或者空间来区分的特殊领域,好在声音是唯一的路标,房间外,一只只渡鸦抓握着铁制扶手,爪子像是扣在上面,它们的头顶是混沌时空裂缝,下方是大雪纷飞的巴黎。 奥丁再次闭眼,一只渡鸦的眼睛逐渐湛蓝,惊飞而起,向上方的裂缝振翅高飞 · 黑熊真的去巴黎圣母院等了一会,可是无论在哪,死亡的痛苦与绝望如影随形,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但今天,他连续死了三次,最可怕的是,他还活着,他真希望自己也死掉,这样就不用再感受钻心的痛,他会死的,只是要去见他们一面。 白鲟、考拉、海雕,他们又一次死在了同一时间,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一点寿命,作为唯一的生者,他应该要收拾好他们的遗体。 上一次死亡大家天各一方、互不相识,如今早已成为家人,与亲缘无关的紧密联系,他们其实常常厌烦对方,就像真的兄弟姐妹那样,比之更烦的是,他们随时可以呼唤对方,只要他们愿意,轻易能感受到身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但此时此刻,四周空空荡荡,世界如此安静,再听不到对方吵闹,他们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上。 一场没有通知他的死亡派对。 好安静啊,只能听到心脏一边跳动一边破碎的声音,在漫天风雪中,黑熊无力地跪倒在白鲟边上,她身上的婚纱与雪地融为一体,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裙摆。 黑熊来了,来晚了,他们应该一起死的,无论要背叛谁,他们都应该一起,可是白鲟连婚纱都穿上了,结果到最后还是没能一起。 那个组织的吴可非饶了他一命,可是奥丁却未对白鲟留情。 黑熊颤抖着伸出手,白鲟纤细的腰身坚硬而冰凉,与平时相反。 寒风吹酸了他的鼻子,眼前起了薄雾,他低头看去,白鲟的手里还拽着什么不肯松开,黑熊拂去上面落满的雪,露出一台相机,他捡了起来点开相册,最新的文件不是照片,而是一段视频,时间戳表示是在今天早些时候录的。 他全身颤抖着,不敢去点开。 白鲟的身影重新活跃在电子屏幕上,她站在巴黎圣母院主大殿,周围脏乱破败,她和婚纱是唯一的洁白,画面的视角有点低,应该是考拉拍的。 “开始了吗?”她微笑着问,镜头随之上下晃动,“黑熊,你终于来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问我穿的是什么?有这么值得惊讶吗?终于又到了末日,终于又到了可以宣泄爱意的时候,这一次我要把所有想说的话说个遍,爱和恨都不保留,当然有恨,恨你一直躲着我,恨你明明在意却永远不说,恨你太在乎这个世界毁灭与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曾经也恨世界,可是它让我遇到了你,好像就没那么可恨了,它完不完蛋又怎么样?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可以一起面对生和死,世界多可怜,只能独自承受,它又不在乎我们,我们何必在乎它呢?还恨你爱得小心翼翼伪装成孤岛,只有在不经意间才会随着痛苦满溢而出,所以我感受到的爱总是伴随着痛,可是这些恨都是因为爱,所以爱永远更多。” “曾经我以为喜欢上一个人很难,坚持更难,没想到竟然完全相反,喜欢你是我做过最容易的事,我拍过很多情侣,他们之间或许分分合合、或许幸福美满,他们还有很多可能,因为他们在一起,我最想拍的其实是我们的合照,你知道这并不难,我完全可以借用考拉或者海雕的手,我们会一起按下快门,你看,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还有时间,我想跟你一起去世界上很多地方,马德里的企鹅、冰岛的极光和火山,高原上的湖、盆地里的树,我随便乱说的,也可以哪里都不去,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所以不管今天是不是末日,我都想跟你结婚。”白鲟突然满脸惊喜地望向门外,她贴近镜头,然后弯腰把画面捧了起来,朝外面走去,镜头一晃一晃,直到望向苍茫的天空,一片片细碎的白点落向屏幕四周。 她的声音从画外传来:“就连雨都披上婚纱了,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呀?” 视频戛然而止。 一滴泪水混在雪花里落到屏幕上,黑熊早已泣不成声,他抱住白鲟冰冷的身体,抬头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漫天飘雪加速下坠,地面上的积雪像是被无形的脚步碾碎一遍又一遍。 片片雪花落在黑熊和白鲟的头上,染白了发。 第248章 雪(8) 突然一股沉重的力量笼罩在四周,把吴可非三人压垮在埃菲尔铁塔的第三层平台,再往上,就是设计师本人留下的小房间,整座铁塔只剩那里还没有检查,裂缝耸立在塔尖,暂时没看出有任何影响。 全金属建造的铁塔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吴可非双手撑在地上,朝下方望去,瀑布般的大雪中有隐约一道模糊的、悲痛欲绝的身影,只可能是他了。 “黑熊。”吴可非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宽待对方,虽然这个节骨眼上不一定分得出人手去抓捕几人,分散注意并非好事,可他没有向黑熊开枪,也不打算阻拦白鲟等人任何无关奥丁的动作,只是觉得他们或许还有一丝良知,罪不至死,事后再处理不迟,不成想还是阴差阳错、不得善终。 “这还是地球吗?”喻朝汐咬紧牙关,身上的骨骼仿佛同铁塔作响。 明微发出闷哼,他的身体强度可比不了神谕者,而这一次是他感受过的最恐怖的重力。 原本盘旋与上空的渡鸦群纷纷下坠,它们没办法在短短几秒内进化出能够驾驭远超地球重力的翅膀,有的摔在平台上,有的落向地面,还有一只砸中了明微的头,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陨石,直接把他干趴到地上,渡鸦落在眼前,人鸟四目相对。 明微的脸与洒了雪的铁板亲密接触,一股透心凉甚至麻木了疼痛。 “完了,明微挂了。”喻朝汐惊慌失措。 明微气得喷出气息,却连雪花都吹不起来,他咬牙切齿:“我肯定不会死在你前头。” 吴可非艰难抬起头,望向上方裂缝,那里好像有什么动静。 随后他眉头一皱,喊道:“小心。” 一只渡鸦从裂缝中钻了出来,随后被恐怖的重力强行拽下,它显然没反应过来,这还是地球吗? “咚!”这是它砸中明微脑袋的声音。 “哐当!”这是它嘴里叼着的东西砸在铁栅栏上的声音。 “这回真挂了。”喻朝汐同情地看着他。 明微欲哭无泪:“我动不了怎么小心?” 渡鸦同样贴在铁板上,翅膀略微抽搐,像是在挣扎着想重新起飞,吴可非看向那个从它嘴里掉出来的东西,是一个手环模样的东西,上面有一片片叶子,奇怪,这是渡鸦从裂缝里面带出来的吗?怎么完全像是地球上的人造物?而且有一点眼熟,有一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明微眨了眨眼,心头猛然跳动一下,这不是苏琉的手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上面还有片片枫叶。 “这哪来的?”明微惊问道,他贴在地面看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想伸手去捡,又够不到。 “渡鸦从裂缝里叼出来的。”吴可非回答。 上方又有什么动静,小房间的门被打开,奥丁匍匐行动,他一出房间便开始奋力挥动后背的蝠翼,让他勉强能够站起,亦步亦趋走向楼梯。 在听到动静的一瞬间,喻朝汐已经释放神谕,隐藏了他们的身影,可是对奥丁无用,她只是为了一点安全感在掩耳盗铃。 “何必自欺欺人?渡鸦就在你们身边,光线越是扭曲,我的眼睛就越明亮。”奥丁声音粗重,在他们眼里,一只长着恶心翅膀的黑色怪物正向他们慢慢走来,在恐怖重力下,他每一脚步踏在金属框架上发出的声音愈发沉重,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对方靠近。 直到他走下楼梯,来到平台,在三人面前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银环。 “这是什么?”明微问。 “银之匙。”奥丁转身。 明微的思绪很乱,还有一万个问题在脑海翻涌,但他还是问了另外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慢着慢着,奥丁,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你回答我,你对瑟尔特做了什么?为什么他的部分记忆消失了?他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奥丁听闻脚步一顿,饶有兴致陷入思考,“好像不止一个问题,让我猜猜,你每次提问总离不开那个女孩,我猜这次还是一样,之所以提起瑟尔特是因为你想效仿同样的手段,对她的记忆动手脚,这样就可以规避魔法,有趣,聪明的想法。” 吴可非看向明微,他们在谈论陈璃画,很明显。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明微问,他整个胸膛都被重力压在金属框架上,其实就连说话都很艰难。 奥丁的蝠翼扫开空中下落的沉重的雪花,他回答:“很可惜,瑟尔特的记忆只是被我粗暴地删除了,并不能恢复,我没有兴致花时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上,他只要完成我需要他完成的事情就够了,我的目的是毁灭,可不会没打算妥善安排后事。” 奥丁耸肩的幅度很小:“即便如此,在她的世界应该用不了魔法,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有用的东西是能够储存梦境的古祭祀水晶,可惜,据我所知已经不能用了吧?” “无关紧要?”明微咬牙,一个人之所以成为当下的自己,不正是因为经历的一切、记住的一切吗?如果把一个人的记忆删除到他五岁的时候,那他就是一个五岁小孩,如果让一个人忘了另外一个人,那她真的会像从未遇见过对方那样,发生的所有事,产生的所有思绪都将不复存在,就像来自另外一个两人不曾相识的平行时空,这些都无关紧要吗? “既然你觉得无关紧要,为什么不试试让自己忘了妻子的死?回到从前那个还没跟她相遇的自己,一个本分的考古学家。”明微接着出声。 “够了!明微,你别得寸进尺。”奥丁愤怒地转过身俯下,伸手把明微的耳朵绷直,“你知道我为什么敢用瑟尔特那样一个胆小的人为我去做那么重要的事吗?因为他的父母在我手里,我可没打算让他忘了自己的父母,每个人都有软肋,他是家人,你是陈璃画,我的是妻子,曾经是,如果我从我妻子的死总结出什么道理,那就是你可以抓住那根肋骨让人不得不臣服,哪怕让他把你的鞋舔干净,但千万要注意,别真的把软肋掰断,失去软肋的人跟野兽没有区别,再温顺的动物都会在那一刻跟你拼命。” “所有参与我妻子死亡的人都血债血偿,那些人本可以不用面对野兽,他们明明可以用我妻子威胁我做任何事,但他们没有,我和我妻子在他们眼里没有任何剩余价值,只为了某些愚蠢的保密工作便轻描淡写决定杀人灭口,他们做错顺序了,应该先杀我的,而不是先掰断软肋,死亡只是他们需要付出的最低廉的代价,你看我向来遵守这一准则,我照顾瑟尔特的父母,虽然想过除掉你,但没打算让陈璃画受任何伤,我不小看任何人,洛基向我说起你的事,那我便千方百计限制你的行动,我希望所有人都能为我所用,直到世界终结。” 奥丁冷笑:“你不就替我带回了洛基吗?我们明明可以和平地等待末日,你问东问西的,难道觉得这个世界还能迎来明天?或许太阳还在转,地球还在转,但属于人类的肮脏时代将会结束,你要把心爱的人从梦里带出来亲眼见证鲜血淋漓的现实吗?如果你能成功,她甚至是个根本不记得你的陌生人,未免太残忍,我更建议你抛弃这个世界,她的梦才是属于你的现实。” 看得出来奥丁情绪波动得厉害,他们之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吴可非想着,现在并非过问的时候,且他不会过问。 战神广场上,方圆百米无人可近,组织的特工已经赶到,可是这股强大的重力让大家只能在周围隔岸观火,飞雪顺着流光垂落,他们的子弹无法摆脱这股重力射向黑熊。 况且尚不知发生何事,怎么密教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埃菲尔铁塔上空的裂缝又是怎么回事?入夜,四处灯光亮起,可在密集的雪幕中,没人看得清奥丁的黑影就站在高处。 叶佳欣向指挥中心汇报:“我们无法突破密教神谕者释放的重力神谕,黄队还有多久到?” 他们身后,周唐林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同样没搞清楚状况。 “怎么回事?”他问叶佳欣,待对方说明情况,他直接走向了超重区域,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阻止,却恍然见到周唐林如履平地,走向了跪在地上的黑熊。 周唐林把手搭向对方的肩,白鲟等人的惨状被他尽收眼底,显然并非组织所为,极有可能是奥丁手笔,虽然不知为何,但这一刻黑熊或许不是敌人,他只是一个沉浸在悲痛中的男人,当然,如果对方有任何异动,周唐林有把握瞬间制服,神谕者在他面前,与普通人无异。 “收起神谕吧。”周唐林说。 黑熊茫然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对方略显沧桑的脸上带有一些怜悯与慈祥,于是泪眼婆娑环顾四周,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为什么不受重力影响,但好像已经再没有什么值得深究了,在世界末日之前,他已经失去了整个世界。 “杀了我吧,我要去找她了。”黑熊抱起白鲟的遗体,重力在此刻恢复如常,他绝望走向诸多持枪特工,正在求死。 可是没有得到命令,无人开枪。 “我不想松开手去抢你们的枪,求你们杀了我吧,我罪无可恕。”黑熊一步步走近,白鲟洁白的裙摆拖过雪地,大雪纷飞中,活人抱着死者的身影万般凄凉。 “神谕!”黑熊大声呐喊。 “砰!” 子弹穿过眉心。 黑熊先是僵硬地顿住,然后嘴角扯动,似想微笑,生机消逝的眼里满是无奈与释怀。 他抱着白鲟倒了下去,陷入雪里,最后也没松手。 一位特工缓缓放下枪口。 重力恢复时,吴可非最先反应过来,瞬间抽出身后长剑,朝奥丁挥斩而去,却见对方霎时腾空而起,轻松躲过。 “准备好迎接暮色了吗?”奥丁撂下一句话转头飞进房间,他们不知道那房间里究竟有什么这么重要,三人连忙爬上狭小的楼梯,来到房间前。 奥丁面前摆放两本典籍,银环挂在《死灵之书》封面的人脸上,口中已然开始念诵咒语,银环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光芒,让人无法逼视,那光芒如水般攀附在周围的一切物体上,然后往天空逆流而去,不知是否错觉,光之中似蕴藏声音。 如水之光从埃菲尔铁塔的塔尖汇入空中的裂缝,明微感觉大事不妙。 那四面八方皆清晰可见的裂缝突然涌出一道道灰色的气流,随后愈发浓郁,在弹指间以指数级增长,气流往上下四方涌去,一边向上攀升、一边向下垂落,就像空间漏了一个洞,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明微三人,他们下意识想挡住什么,但那浓郁到如同雾气般的气流瞬间流经全身,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 明微和吴可非紧张打量自己身体,奇怪的是什么都没发生,就在他们松一口气的时候,惊骇见到喻朝汐石化在了原地,她的表情停格在惊恐的瞬间,整个人浑身僵硬,俨然成为一座雕像。 “喻朝汐!”明微骇然抓着对方肩膀,简直同石头和钢铁一般坚硬。 房间里的奥丁坐在那里同样如此,除了那对破损的蝠翼还在呼吸似的起伏。 气流连天接地,几乎形成一堵幕墙,望着不断扩增的灰幕,吴可非急忙向下方地面广场大喊:“快跑!” 第249章 平安夜(1) 任何喧哗都会消散在遥远的距离之间、在大雪纷飞之际。 可即便无人提醒,如此异常的场景也很快引起众人注意。 “那……那是什么?”组织特工看到空中瀑布般垂落的灰雾,一个个下意识远离,有距离近者被掠过的瞬间石化在原地,变成无法动弹的塑像。 这幅画面令人惊骇万分,一个个慌忙撒丫子跑路,可那天地间的灰幕笼罩上下四方,以类似不断增大的球形姿态飞快蔓延四面八方,接二连三将万物吞噬,只靠双腿绝无可能逃过。 神谕者同样无法幸免,有人想要启动车辆,依旧慢了几分,先前在车上等候者倒是反应及时,可汽车的速度比不过灰雾增长的速度,在掠过的瞬间,仿佛就连分子都停止运动,失去所有动能势能,人和车都静止,就连空中飞鸟也停止扑翼,凭空悬停。 几具尸体静静躺在雪里,现在活人和死人好像没有太大区别,相机的光芒化作烟雾飘荡。 周唐林站在一座座熟悉面孔的塑像之间将一切尽收眼底,灰雾带走了他们脸上的生气,只留下惊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管那是什么都对他不起作用,但如此诡异的场景他也从未见过,不知具体成因,亦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心惊肉跳地抓住后边的叶佳欣的肩膀,可那坚硬的触感与石头无异,即便晃动对方呼喊名字也无半点反应。 周唐林急忙去查看叶瑟琳娜,坐在车内同样难以幸免,周唐林拉动把手却无法打开车门,车内荧屏上的光线如烟一般飘散,似在渐弱,他皱眉拿出手机,却连屏幕都无法点亮,随后望向广场周围的灯光,丝丝缕缕,非波非粒,颠覆法则。 看来所有需要电力驱动的装置都失效了,汽车车门虽然是机械结构,但还是有一套电子锁系统,被锁在车内的人倒是有手动应急解锁装置,车外就只能破窗而入了。 灰雾仍在不断蔓延,掠过的地方都像静止了时空,可该动的安静了,该安静的却动了。 周唐林望向周围,除了灯光还有动静,不断飘落的雪花竟然化作灰烬,在黑暗的夜里萧瑟飘落,仿佛正在为将死的世界祭奠,他伸手接住一片捏碎。 如果只有他一人不受影响,该如何阻止灰雾蔓延?他望向埃菲尔的塔尖,在飘散的光芒中,依稀可见那巍然而立的裂缝,那是灰雾的源头,可他空有免疫躯体,却无法动用任何魔法咒语,拿什么填补裂缝?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几道规律的响动,由远及近,听清后不知为何像是马蹄踏步,周唐林很想谨慎,却又惊喜,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转化成了雕像。 当他转头望去,尚未看清来者,一道剑光骤然袭来,周唐林反应迅速骇然闪身,紧接着又是一阵破风声。 来者竟是两位人高马大的骑士,这里的形容只是字面意思,他们巨人般的身躯衣不蔽体,骑在同样庞大的马背上,手里的武器分别是一柄剑和一根棍子类似物,周唐林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他认得面前的两位,正是不远处坐镇耶拿桥四角的四座雕像中的其二。 那座桥原先准备与战神广场同名,建成后为了纪念拿破仑在耶拿战役中的胜利而选用此名,桥上有四座骑士牵着战马的雕塑,靠近埃菲尔铁塔这端的两座代表罗马骑士和高卢骑士,另一边则是希腊骑士和阿拉伯骑士。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活”了过来,罗马骑士和阿拉伯骑士就在周唐林面前,手里攥着缰绳,引得战马提蹄嘶叫,周唐林惊魂未定,两人方才打作一团,见到周唐林后竟然统一战线朝他杀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周唐林脑子转得飞快,难道说这灰雾不仅能把活物变成雕塑,反之亦然? 骑士再次驾马踏来,周唐林只得忙于躲避,好在如此高大的骑士并不灵活,周唐林躲开之后回头望去,见粗壮的马蹄在众多人类化作的塑像之间穿梭,它们好像有意避开,而且周唐林发现,无论是马蹄还是它们手里武器就算触碰到雕像也改变不了状态。 “慢着!”见马蹄再次踏来,周唐林想确认活过来的雕像能否正常沟通,罗马帝国时期的骑士应该使用拉丁语,阿拉伯帝国则是阿拉伯语,哪怕是周唐林也距离那个时代太远太远,书面文字或许还勉强识得,口语交流就太难为人了,但他确信简单的口语不会出错,于是他先后用对方的语言喊了两声,然而两位骑士不给面子,并未对他发出的声音做出任何反应。 唯一的回应是武器挥动的破风声,看来无法交流。 在又一次躲开攻击后,周唐林一个翻滚来到一位特工塑像的身边,他急中生智,取下了对方身上的配枪,并快速拉动枪栓,感受到子弹上膛的反馈后略微松了口气,单纯的机械结构的装置还能使用。 “大人,时代变了。”周唐林连续两枪爆头,两位骑士脑洞大开,从马背上仰面摔倒在地。 其实周唐林反而疑惑了一下,虽然组织的枪械威力较大,但那并非击中石雕的反馈,于是小心走上前去,骑士已无动静,看来能被杀死,两匹战马失去主人后在一旁来回踱步,没什么威胁。 他碰了碰“尸体”,传来血肉的触感,但很显然绝非真正的血肉,在脑袋被洞穿后没有见到任何血渍。 “老大小心!”周唐林还在思索之际被一声大喊拉回注意,只听空中倏尔一声,如闻旌旗迎风招展,周唐林惊而抬头,竟见一只鹰面狮身的怪物凌空扑来,身后羽翼扑腾,脚下利爪蓄势待发。 他当即抬枪射击,可怪物已经近在咫尺,来不及瞄准便扣下扳机,枪声响起,子弹破膛而出,或许击中了怪物健壮的身躯,却无法阻止它的攻势,见那利爪迎面而来,周唐林下意识扭头,随后听到“嘶啦”一声,不知是血肉还是衣裳被撕破,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神谕·宙斯!”一道粗壮的雷电在周唐林头顶上空轰杀,怪物被击落下来,周唐林立即补枪,怪物挣扎片刻,再也没了动静。 那怪物鹰面狮身、背生双翼,与传说中狮鹫的形象相同,狮鹫常常在各类幻想作品中登场,现在竟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刚才“复活”的两位骑士尚且能够理解,它们至少是人,难道无论种类,所有雕塑都将苏醒? “老大,你受伤了?” 周唐林看到兰斯洛伊快步向他走来,他长长松了口气:“划破皮而已,不算伤,倒是你,居然也没被转化?” 兰斯洛伊从身上掏出一个凭空发光的物体,他们看不见本体,只能看到微弱光芒,且光芒并未变成烟雾飘散,他说:“可能是因为它,皇帝的石头,在这灰雾出现后我就发现它在发光。” 周唐林恍然,立马思衬起来,也就是说,身上有魔法物品的人还能活动,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样的人寥寥无几。 “我本来在开车往这边赶的路上,然后一面灰色的幕墙像是海啸那样铺天盖地,街道上所有车子顿时停住,我下车后发现所有人变成雕像,原来的雕像却活了过来,老大,你绝对想不到现在城市里有多少圣诞老人在爬房顶找烟囱。”兰斯洛伊描述,“这究竟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是从那里出现的。”周唐林指向埃菲尔塔顶,随后反应过来,“等等,你的意思是,活过来的雕像会遵循自身形象的本能?” “可能是这样,不过它们之间也会互相攻击,前提是没有发现我们,一旦发现我们,它们的目标就会来到我们身上,在它们眼里,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可能是异类。”兰斯洛伊思索着回复。 两人被远空传来的些微声响吸引,城市上空,时不时有各色光芒闪烁,看来是这样的,人类安静了,雕像接连苏醒,现在所有的动静都来自于它们,而它们正在乱战,这座城市的沉寂与活跃正在同时进行,若是裂缝一直存在,没人知道灰雾蔓延到何时是个头,难道要笼罩整个世界吗?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呼喊。”周唐林突兀问道。 兰斯洛伊皱眉侧耳,好像是有一点点,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两人四下望了望,周围全是雕像,没有其他人类活动的迹象,随后两人抬头,望向埃菲尔铁塔高处,声音好像是从那里传来的。 “兰斯洛伊!” 明微双手贴在嘴边做扩音状,已经拼尽全力呐喊,城市的灯光如烟般飘散,使得环境昏暗几分,以至于他看不清景物,但他刚刚清楚看到下方闪耀起明亮的闪电,他觉得除了兰斯洛伊别无他人。 吴可非在房间内研究起了邪恶典籍,要找到破解之法,只能靠他们这些还没变成雕像的人了。 第250章 平安夜(2) 埃菲尔铁塔的东口和西口两部电梯用的是液压升降系统,巨大的蓄势器在升降间运作,地下还有复杂而庞大的水泵装置正在为地下水加压,可它们依旧需要电力驱动,所以当兰斯洛伊将强大的电力注进铁塔的电力系统后,电梯才可以正常使用。 他们不得不注意到电梯外坐着一个人,那原本是用来致敬以前的电梯操作员的模型假人,但现在它正在活动,手里操弄着什么,像在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周唐林和兰斯洛伊对视一眼,一路谨慎坐到第二层再去换乘电梯。 到达第三层后,才发现明微早已在此迎接,犹如热情的礼仪小姐。 “老周、兰斯洛伊!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明微眼含热泪一把扑进两人中间,好吧,礼仪小姐可没有这么热情。 “明微?吴可非?怎么是你们?”兰斯洛伊疑惑。 “不是我们还能是谁?你们来这么慢,喻朝汐都凉了。”明微嘟囔着抱怨。 周唐林和兰斯洛伊注意到明微和吴可非两人手指上那对模样相同的戒指正在发光,意味着那也是魔法物品,正在抵御灰雾,但眼下并非深究的时候。 “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周唐林说。 后方吴可非解释:“喻朝汐被石化了,奥丁也是,就在上面的房间,他打开了混沌时空裂缝,从里面取出银之匙,然后……” “怎么了?”周唐林见他面露难色,这十分罕见。 “我刚刚阅读了奥丁的《格拉基启示录》,并且在灰雾出现之前,我们亲耳听到奥丁念诵咒语,我比对过,虽然不想做这个推断,但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已经召唤格赫罗斯,咒语通过银之匙进入混沌时空,在我的理解中,他是在向所有存在的时空发送咒语,甚至是过去和未来,只要在其中任何一个瞬间被格赫罗斯所捕获,毁灭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我们的世界,理论上,每一秒都有可能。” 周唐林从吴可非平静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无助,这更是绝无仅有。 其实在所有被记载过的所谓外神、旧日支配者以及神秘生物中,有相当一部分并没有真正被人类所目睹过,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人特意去证实某一旧日支配者或是神秘生物是否真正存在,毕竟它们通常代表灾难与毁灭,哪怕是iaco都只是靠着典籍记载与组织几百年来记录在册的生物资料相互印证才能确定一些信息,但即便没有强硬的佐证,组织内约定俗成地默认克系世界观里的一切都是存在的。 《格拉基启示录》是人类将格拉基所传授的知识编写成册的一本书,格拉基早已被证实存在,现在就连子嗣都被发现,虽然iaco早已过了用某一种生物去推测另外一种生物是否存在的阶段,因为他们已经证明很多很多了,所以才约定俗成,但当听到格赫罗斯的名号时,哪怕是周唐林也不得不再次悲哀地幻想,要是格赫罗斯不存在就好了。 格赫罗斯,外神之一,典籍中常常被形容成一颗星球,通体充斥着类似气体与尘埃构成的未知物质所透发的锈红色,表面有一道几乎蔓延整个纵向身躯的裂痕,时而开合,那是它的眼睛,也有一种说法是嘴巴,总之它通常在无垠的宇宙中游荡,移动时会发出一种天体之音,这种声音将与星体共振,影响诸多星体的运行,轻而易举便能够完成“群星归位”这一唤醒邪神的条件。 实际上它甚至不需要去影响星辰从而唤醒克苏鲁,它可不一定拥有这个概念,它只需散发天体之音,所有听到这种声音的神秘生物、旧日支配者甚至外神皆会苏醒,据说那是一种对它们而言格外刺耳的声音。 而奥丁的做法太绝了,他当真对人类世界恨之入骨,没有任何回还的余地,他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原来并不是为了直接召唤克苏鲁,而是格赫罗斯,他的咒语此时此刻正在、每时每刻都在所有时间与空间中回响,如同末日的丧钟。 吴可非补充道:“召唤格赫罗斯的必要条件之一,所在区域必须失去往日秩序,它只会降临在混沌地域,而我们看到的浓郁灰雾形成的幕墙是混沌时空裂缝涌出的混沌乱流,它正在影响我们的秩序时空。” 房间外,周唐林俯瞰这座原本灯火辉煌的城市,灰雾蔓延、群魔乱舞,似乎将是世界的缩影,无论外神是否降临、邪神是否苏醒,人类都将不复存在。 明微望着他们的身影,房间内外分别有一塑像,画面里没有彩色,无论多久还是无法适应,总觉得自己在某部老电影中,而此时气氛很差。 明微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见世界在瞬间被画笔泼洒颜料,同时也停止了时间。 “好吧,时辰已到,可恶的爱德华又来讨要交易了。”明微看向突然出现的对方,用第一人称视角加以解说。 爱德华在静止的时空里拿起银之匙,轻轻拂了拂,好像在拭去灰尘,“明微,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不知道这家伙又要放什么好屁。 “哪怕我给你改变现实的力量,一旦格赫罗斯真的降临,也将无法更改这一现实。” “什么!”明微这会才是真的慌了,他从来不喜欢交易,可交易的确是他最大的依仗,无论到了多么危急的境地,只要他做出牺牲,世界还能继续苟延残喘,不管怎么说都是赚的,如果连牺牲都翻不起浪花,那他是什么? 明微一把抓住爱德华,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耳朵竖得像天线,听得一切可疑的声音……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他的表情像是见了鬼的黑猫警长:“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爱德华耸了耸肩,表情云淡风轻:“我跟你说过,我的力量不能蔓延到其他空间,就像海底那个大家伙最多影响地球,而无法影响地球外的宇宙,何况格赫罗斯不仅是外神,更是一颗星球,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完全不同的时空,我无法在现实层面对它造成任何影响。” “完了完了完了,该死,你怎么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要是所有人都玩完了,谁来帮你解开封印?”明微急得踱步。 爱德华挠了挠脸蛋,“嗯……其实格赫罗斯发出的天体之音不止能唤醒你们的邪神,关于我的封印也会消失,所以,我好像没有再跟你交易的必要了,从某种角度而言,我们似乎都解脱了。” 听到这里,某人愣住了。 这一次不仅爱德华给不了他想要的,他终于也不被爱德华所需要,在一起时各取所需互相折磨,虽然没有想过天长地久,却从来没做好分开的准备,还以为这辈子都要交易给对方了呢,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混蛋,明明那么讨厌,现在竟然有种被分手的错觉。 明微终于面如死灰,颓唐坐在地上,屋外漫天灰烬浮停,远处天边那浓郁的灰雾连天接地像是定格的海潮,人类化为雕像,雕像则苏醒着准备瓜分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旧世界已死的祭典,可新世界里会有能够承载他们的船吗? 爱德华把银之匙放回原处,打了一声清脆的响指,泼墨与留白随着灰烬而落,在明微眼里,世界已是一张巨大的遗照。 “世界又要完蛋了。”明微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这家伙,怎么现在才突然开始悲伤,反射弧这么长吗?周唐林看着明微,他们可不能像这样颓废,不然世界就真的完蛋了。 周唐林问:“吴可非,你还有任何想法吗?” “老大,你能正常阅读《死灵之书》吗?”吴可非发问。 见周唐林点头,吴可非立即道:“我刚才说过,我们的时空属于秩序时空,而这灰雾来自混沌时空,所以能够造成奇怪的现象,奥丁正是希望藉此快速吸引格赫罗斯,天体之音也被称为秩序之音,理论上它并不会降临在秩序时空,我的意思是,在灰雾蔓延全球之前,如果能够关闭混沌时空裂缝,人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被灰雾笼罩的区域已经没救了吗?”兰斯洛伊听出了弦外之音。 吴可非无言点头,随后看向周唐林,接着说:“都说《死灵之书》是神秘世界的百科全书,或许能找到关闭时空裂缝的方法。” 他拿起《格拉基启示录》翻到末尾,指着几行咒语,说:“这些是奥丁从《死灵之书》上抄录过来的一些关于混沌时空以及银之匙的咒文,老大,如果有相应的解法,可能会在这些咒文附近,当然,要是《死灵之书》里存在取消召唤格赫罗斯的内容最好不过,但想来不太可能。” “无论希望有多渺茫,尝试到最后是我们本该尽的职责。”周唐林对他们说。 吴可非拿起银之匙,递给明微,说:“给外面的喻朝汐戴上。” 明微原本听得入迷,瞬间蹦了起来,目光炯炯走了出去,在银之匙触碰到喻朝汐石化的手腕的瞬间,她立马“变”成了一个活人,见她四下转了转头,一脸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你刚刚死掉了,我把你复活了。”明微对她耳语,惹得对方狐疑。 吴可非点头:“我们的猜想没错,魔法物品能够保护我们不受灰雾影响,还能复原已经石化的人,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谁知道格洛丽亚和阿图罗研究员在哪?我们需要她读取奥丁的记忆,如果奥丁知道这一切的解法,这种方式效率最高,而阿图罗研究员手里还有湿婆手杖,应该也没被影响,我们无疑非常需要他的帮助。” 周唐林不得不佩服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冷静思考的吴可非,他真的各种意义上都十分出色。 周唐林回想:“阿图罗在离开奥丁庄园后应该回十三区的分部基地了。” “格洛丽亚很可能还在歌剧院那边,在收到明微位置信息的时候,她被派过去调查,问题现在到处都是雕像,格洛丽亚应该没有魔法物品护身吧?就连确认身份都是个难题。”兰斯洛伊说,“何况无论是歌剧院还是基地,距离这里都有相当路程,车子不能发动,只靠步行,路上那些活雕像还会攻击我们,这不像是一个能完成的任务,最关键的是,格洛丽亚还是个雕像,我们怎么把她搬过来?” 这是个地狱难度的任务,但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人间就真成地狱了。 周唐林沉思:“的确很困难,但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一线生机,只能靠在座的诸位了,兰斯洛伊,你负责把格洛丽亚带来,明微和喻朝汐去基地找阿图罗,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无论怎样得再从基地拿两件魔法物品,用来唤醒格洛丽亚和奥丁,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只靠双腿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关键的问题其实是,你们会骑马吗?” “马?” “哪来的马?” 第251章 平安夜(3) 戴高乐机场,一架正在跑道上加速起飞的客机,两位神探并排坐着。 夏一杰和马子涛接到本职任务,经过当地的分部报告,与全球事件监测部门的分析,德国慕尼黑可能存在一名觉醒不久的神谕者,需要两人前去调查与招揽。 虽然巴黎的行动尚未结束,他们希望留下帮忙,但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任务了,各司其职,组织需要正常运转。 “希望忙完这次,巴黎这边也能收尾吧,回家过个好年。”马子涛知道自己略微理想化。 夏一杰眺望舷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这些外国人庆祝圣诞的方式的确让他怀念起家乡的年味,如果所有事情都能顺利发展当然再好不过。 “放心吧,再也不会有比洛基更难缠的神谕者了,那家伙天生就是密教徒的料,浪费我们太多时间。”夏一杰难免抱怨。 马子涛点头赞同,大部分神谕者其实都很聪明,或者说识时务,如果不愿加入iaco的庇护,面临的可能是国家层面的压力,没人想成为实验室里研究超自然现象的样本对象,更不会滥用神谕增加自己的生命危险。 超英电影里的人物可是有主角光环的,神谕者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或帮派盯上,枪炮能够轻易带走生命。 所以大部分刚觉醒的神谕者在释放几次神谕之后反而会偃旗息鼓,这也是全球事件监测部门的用武之地之一。 不知为何,飞机上的乘客有些骚动。 马子涛突然说道:“这边在停电吗?” “什么?”夏一杰不解,望向窗外,城市灯光正在接连黯淡,看起来确实像停电,范围正在飞快扩大,但停电时灯光应该彻底熄灭才对,远处却仍有微芒,那些光线像被浓雾笼罩。 “好像不太对。”两人站起身,随着黯淡的范围由远及近,他们隐约看到天地间有一层结界模样的灰暗层竟然不断靠近,下方的机场,正在准备登机的乘客已经被波及,可是距离太远,参照物太小,无法得知具体情况。 这架飞机才刚起飞,照这种速度下去,同样会被笼罩。 商务舱的两人往后方经济舱走去,他们拉开帘子,有的乘客紧贴舷窗观察情况,显然也发现了异常,但大部分人做着自己的事,并无任何好奇,这里稍显拥挤。 夏一杰和马子涛紧紧盯着客舱尾部尽头,那里会是最先被波及的地方。 飞机颤了一下,一层灰幕终于出现在那里,涌动之时同雾一般,不紧不慢往前扩散,要知道这是在飞机上,这种速度已经快得离谱,绝对非同寻常。 灰雾覆盖到了尾部的乘客,夏一杰和马子涛当即神色大变。 “啥,什么鬼东西?”他们亲眼看到灰雾中的乘客瞬间凝固,皮肤都变了颜色,仿佛化作石块,一动不动。 夏一杰急忙拿出手机:“我联系总部,你快去找空乘通知驾驶舱,给飞机提速!” 客舱内大部分乘客终于发现异常,顿时尖叫着乱作一团,开始朝商务舱拥挤跑去,已有反应慢的几人硬化在原地。 夏一杰一边拍摄现场视频,一边联系总部,再一边疏散人群,能疏散到哪去呢?飞机就这么大,于是赶忙喊道:“不要慌张,不要影响到机组人员工作,只要飞机加速,那东西跟不上我们,快把走道空出来!让机组人员来往!” 面临如此诡异场面的乘客哪里有他这般强大的心里素质?他们万万没想到坐个飞机能发生这种情况,飞机本身还在正常飞行,高空上却出现奇怪的雾,把人类变成石像,这雾的速度也太快了,竟然能跟上飞机。 “让开!让开!”马子涛在另一头领着一名空姐前来,她不信真的发生了什么把人类变成石像这种事情,见到乱作一团的客舱还是将信将疑地开始安抚乘客。 马子涛带着空姐艰难穿过人群,看到铁证的她再无法保持淡定,踉跄着原路返回,显然这种情况不在她的培训范围之内。 “护送她去驾驶舱。”夏一杰不放心对马子涛说,自己的脚步也开始后退,那灰雾已经蔓延半个经济舱,正在往商务舱逼近。 乘客全部心惊胆战,他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个男人为什么还有心情录像?他的手机为什么还能顺畅通信? 夏一杰联系上了总部,视频已经全部发送,正在同步实况。 一个坏消息,总部无法联系上巴黎,被灰雾掠过,所有电子设备将会失灵,所以灰雾外没人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话说回来,如果灰雾能把人类变成石像,意味着灰雾内的地域已经沦陷。 完蛋了,夏一杰有些绝望。 灰雾越来越近,飞机终于开始再次加速,他扶着两边座椅,灰雾在他眼前逐渐后退。 马子涛赶了过来,他们小心走向经济舱,灰雾退去,几座石像竟然恢复正常,几名乘客愣了愣,两人急忙把他们带到前面。 众人长松口气,虽然灰雾暂时追不上飞机的速度,却没人敢再回到自己座位。 那诡异的雾会在某个时候停下吗?众人只能祈祷,两位神探很难乐观,他们知道巴黎肯定发生了大事。 · iaco的分部遍布世界,在不同的国家,无论黎明或黄昏,不约而同地召开了紧急会议,原因无他,卫星云图显示的画面看起来可不像一个美好的情况,黑暗正在吞噬一切,从巴黎开始,向八方蔓延。 而他们无法与已经陷入黑暗的地区进行任何沟通,一些前线特工在断线前传回的视频片段正在屏幕上播放,以及夏一杰在飞机上的视角,真是弥足珍贵。 埃菲尔铁塔上空有一到“裂缝”,从任何方向看去都是同一模样,那绝对不是一个应该出现的东西,然后灰雾从中出现,蔓延的速度很快,一瞬间就将画面吞没,所有前线传回的视频片段都中断在这一刻,只有稍远一些的特工和飞机上的夏一杰录制到被灰雾笼罩的后果。 人类被凝固住,车辆也直接静止,那灰雾似乎代表着死亡般的沉寂。 组织各大分部播放着画面,众人皆心惊胆战,此时此刻灰雾仍在蔓延,并且速度极快,在短时间内已经笼罩整个巴黎,根据卫星云图与飞机上传回的数据分析,灰雾蔓延的速度在七百到八百公里每小时之间,要知道灰雾在以巴黎为中心呈辐射状朝所有方向蔓延,照这个势头下去,仅需一天时间,整个世界都将沦陷。 佛罗伦萨总部会议室,诸多组织高层静坐默而不语,意大利作为法国的邻邦,可以预见时间所剩无几。 “各位,我们需要一点声音。”姜云教授坐于长桌首位,身边是莫里斯与一众高层,此外,参加会议者还包括各部门杰出人物以及资深教师与优秀学生,其中大部分人还记得距离上一次紧急会议并没有过去太久。 可这一次的情况似乎更加棘手,灰雾所覆盖的区域就像是黑洞,在视界内外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互相之间不可能传递任何信息,外界的所有行为无法影响到灰雾,而一旦进入灰雾又将被转化成石像,这是一个死局。 显然大家都意识到了这点,所以现场的气压低得可怕,已经无话可说。 通常,生命的流逝并不容易察觉,然而此时随着分秒嘀嗒作响,时间的宝贵在此刻具化,终于还是有人开口:“教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更多的问题还是留给其他分部思考吧,现在我只想回到家人身边。” 没人指责他说出这番话,因为这种想法并非一人独有。 “我理解。”姜云沉重点头,视线一一扫过在场诸位,他扶了扶眼镜,“可是如果其他分部都这么想,我们岂不是放任末日降临吗?在场有不少研究人员,我们做学问的时候走到死胡同通常会抱有一个想法——万一这个问题有解呢?如果放弃,也只是放弃研究一个课题,可我们正面对末日,放弃的可是整个世界,如果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我们都只想陪着家人,那这个世界应该撑不到今天。” 莫里斯表示:“大家还是再思考片刻吧,至少在灰雾到来之前,我们还能向其他分部传递信息。” 现场仍然寂静,仿佛灰雾已然降临,姜云摇了摇头,落针可闻的会议室内,似乎能够听到众人心中躁动的声音,他们有些羞愧,但始终无法思考。 姜云叹了口气:“如果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想离开就离开吧,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辛勤付出,至少我们大家一起守住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不是吗?” 两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起身鞠躬,很快只剩他们两人。 “要是让其他分部知道总部已经放弃……”莫里斯苦笑着摇头。 “大多数人的存在只是为了组织正常运行,真正能够拯救世界的,从来寥寥。”姜云说。 “是啊,或许只是他们还有家人,不像我们,而且比起末日,他们更害怕末日的时候自己不在家人身边,这是十分人性的一面,是好现象。”莫里斯说。 姜云点头,想起什么:“暮恩还在隔壁,我把她带过来吧,反正就剩我们了。” “哦抱歉,忘了你也有家人。”莫里斯笑。 暮恩坐在椅子上,够不着地板的双脚在空中晃荡,好奇的目光于四周来回,然后突然开口问:“爷爷,明微哥哥救出璃画姐姐了吗?” 姜云摸了摸她的脑袋,并未对她的问题感到惊讶,回答:“还没有。” 会议室内的光影突然有所变化,很难让人不注意到是那巨大的电子屏幕自动出现新的画面,两位教授惊疑望去,上面只有一句话:“佩戴魔法物品免受灰雾影响。” “什……什么?这是哪里传来的消息?”莫里斯瞪大眼睛,姜云已经开始操控电脑。 “消失了,没有痕迹,不知道从哪来的。”姜云同样震惊,组织的系统就连网络都是用的自主研发发射的卫星网络,无论是系统层面还是软、硬件都是封闭的,虽然都说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但理论上它就该是绝对安全的,甚至根本不为外人所知,怎么会出现像是黑客入侵的场景?还是说这条消息来自内部?那又何必掩饰痕迹? 无论这条消息如何产生,都是重大的安全漏洞。 最奇怪的是,就算灰雾掠过的区域中真的有人因为佩戴魔法物品而不受影响,灰雾之外怎么可能有人得知具体情况? 鉴于此时情况特殊,排查漏洞的优先级无疑很低,莫里斯问:“你觉得我们能把消息分享给其他分部吗?” 姜云眉头紧皱:“如果这条消息能出现在总部,它就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只要消息发送者愿意,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分享,而大部分分部的魔法物品数量稀少,一旦收到消息,可能引发动乱,哪怕在灰雾到来之前甚至无法验证可行性。” “所以我们需要知道其他分部是否收到消息,这样能帮助我们确定这条消息的用意。”莫里斯开始用手机联系其他分部。 姜云也觉得最好确定一下。 “爷爷,发生什么事了?”暮恩眨巴着眼。 姜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只是工作上的问题。” 突然又有声音出现,是保持通讯的夏一杰:“教授,什么情况?怎么大家都走光了?” 他的脸占了大块屏幕,看起来有些慌乱,他应该猜到了什么。 姜云面色复杂:“夏神探,感谢你的珍贵画面,总部没办法帮到你,我们的通信很快会被灰雾中断,飞机上的你们或许是幸运的,能飞多久就多久吧,希望一切还能有转机,祝我们好运。” 夏一杰无奈点头,他也知道这种情况让人绝望。 随后,莫里斯拿着手机看向姜云,脸上还有些疑惑,说:“我联系了三个分部,他们没有任何异常,没收到任何消息。” 姜云陷入沉思。 “那现在?” “英灵殿。” 第252章 平安夜(4) 战神广场,三人驻足凝望着面前两匹腿比人还高的马,它们本是雕塑,身上没有马镫等装备,所以不知该怎么爬上去,失去主人的马并不配合。 “你会骑马?”明微问喻朝汐。 “我骑过旋转木马。”喻朝汐一脸骄傲。 明微翻白眼。 “组织特工身上有很多装备,战术背心、枪背带什么的,你们快去搜罗一些,我来研究马,它们没有攻击性,应该能骑才对。”兰斯洛伊对他们说,“提醒你们一声,只剩单纯的机械结构还能正常使用,大部分科技武器就别想了。” 明微自然照做,他们都经历过特训,战术背心可以存储不少弹药,枪背带用来把枪背在身后,方便行动,此外两人还拿了把小手枪和匕首防身,花费了一番力气,毕竟从僵硬的雕塑身上脱卸装备还挺难的。 “要不要给你拿一份?”明微一边穿上装备一边冲兰斯洛伊喊。 “我有枪,加上神谕足够了。”兰斯洛伊回答,经过尝试,他的神谕能够极大杀伤活雕像。 过了一会,两人穿戴整齐走向兰斯洛伊。 “怎么样?”喻朝汐问。 兰斯洛伊若有所思:“这两匹马一直绕着骑士的尸体不走,可它们主人身上光溜溜的,除了武器什么也没有。” 于是兰斯洛伊从罗马骑士的尸体旁捡起一根棍子,那匹高大的战马竟然温顺地蹲了下来,兰斯洛伊见状跨步上前:“看来只要拿着骑士的武器就能操控它们,你们抓紧时间,我们方向不同,先走一步。” 看得出来兰斯洛伊有些着急,灰雾仍在蔓延,没人知道格赫罗斯何时降临,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每一秒都有可能落下。 明微捡起阿拉伯骑士的剑,面前高大的战马果然如出一辙蹲下,两人接连爬上,开始朝十三区启程。 其实他们不清楚具体路线,只知晓方向,铁塔位于十五区,只要向东穿过十四区就能到达基地所在的十三区,毕竟在那边生活了一段时日,届时便知道具体的路线了。 混沌乱流的蔓延更像是一种爆发式增长的结界,浓稠的灰雾只存在于飞快扩大的边缘,此时此刻,城市中的他们已看不到边界的灰幕,想必早已蔓延到巴黎以外的地域,在秩序被混沌侵蚀的城市,光芒如烟一般飘散,无法形成规则的光锥范围,只是散落在空间中,所有光源随着缓慢飘散的光而逐渐暗淡,好在夜巴黎本灯火通明,不至于一时半刻陷入黑暗。 人类化作的雕像安静伫立在周围,远处时不时传来异响,各类活雕像正在用躁动证明自己的存在,明微提着剑、背着枪、骑着马,感觉自己像是漫展上奇怪的coser,扮演着混搭骑士。 纵使前路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正在黑夜中起舞,他们毅然前往,路途遥远,无法再绕远路。 况且巴黎的雕塑多如牛毛,绕路不见得就安全。 “你的神谕还能用吗?”明微侧着脸问。 喻朝汐抓着明微的战术背心,微微点头又摇头:“光线变得很奇怪,没办法进行细微的操控,隐身就别想了。” 明微叹气道:“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还说我,你之前不是挺牛的吗?怎么现在都要完蛋了一点作用都没有?”喻朝汐显然不服气。 “我……我就不该复活你。” “那你想复活谁?” “谁都比你强。” 喻朝汐在明微背上猛地揪了一下,猝不及防的明微当即攥紧了缰绳,勒得战马嘶叫一声撒腿疾奔,道路两旁模糊的景物正在飞逝。 “喻朝汐,你以后要嫁人了一定得通知我,我好为男方默哀三天,你有暴力倾向,肯定天天家暴人家。”明微虽然慌神,嘴巴却不停。 “人家以前很淑女的,是碰到你这爱犯贱的只能动手,所以你最好给姐姐闭嘴,不然给你背后来一刀。”喻朝汐的语气逐渐凶恶。 “居然不是一枪,真是太淑女啦!”明微可能得了一种不犯贱会死的病。 然后,明微清楚地听到在呼啸的风声之间,突兀地塞进去一段清脆的枪械拉栓声,吓得他脸色顿时大变:“我靠,你不会来真的吧?姑奶奶饶命,我不敢了。” “砰。” 明微承认,当他听到枪声炸响在耳畔的时候,几乎像是已经死掉那样全身僵硬,周围声音和画面都被替换成了人生的跑马灯,直到跑马灯的最后一幅画面,一只巨大的蝙蝠张开布满尖牙的血盆大口朝他迎面而来。 这是什么?人生中似乎不曾见过。 “砰!” 又是一道枪声响彻,把跑马灯连同蝙蝠一同打碎。 明微攥着缰绳,撇头看到那只巨大的蝙蝠坠落在一旁,很快变成飞逝的景物之一,于是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佯装镇定:“你刚才,在打它?” 喻朝汐突然贴近他的耳朵:“你觉得我舍得杀你吗?还得留你一条命为我治疗低血压呢。” “哈、哈,姑奶奶真幽默。”明微打了个寒颤,他懂得了一个道理,不要惹那个能给你背后来一枪的人。 前方突然有某种沉重的声响传来,许多奇形怪状的活雕像似乎正朝这边靠近。 “刚才的动静好像吸引到它们了。”明微语气略有些颤抖,身下马匹奔跑的速度也放缓下来,如履薄冰,一时间只听到马蹄踏地之声,两人恨不得全身都长满眼睛,以便观察四面八方,可暂时还没有活像靠得太近。 明微隐隐觉得不对,有一种周围空气流动突然有所变化的感觉,他抬头望去,一面巨大的手掌泰山压顶般从空中拍下,周遭气流都被压迫四散,那手掌一节节纹路斑驳像是木块。 “驾!”明微猛然甩动缰绳,战马当即提速,喻朝汐抱紧明微同时俯身,沉重的掌风掠过,堪堪躲过一击。 两人惊骇抬头望去,一道庞大的身影正迈出沉重的步伐朝两人追杀而来,几乎有三层楼那么高,明微声音颤抖:“那他妈是什么鬼东西?它没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栋楼!” 疾驰中马背颠簸,喻朝汐同样吓得不轻,她回想起什么:“好像是巨人木偶,这边是蒙帕纳斯大厦附近,有密教操办的雕像展,听说还请来了皇家豪华剧团,一个专门操控巨人木偶的团队。” 而此时木偶挣脱了提线,准备亲自主导戏码。 明微难以置信:“不只是雕像,难道所有生物模样的东西都会‘活’过来吗?” 顷刻间犹如收到号令,周围乱七八糟的活像一呼百应意图对两人发起攻势,它们大概回答了这个问题,两人亲眼见到一只全身晶莹剔透散发寒气的猛犸象正在发足狂奔,想要顶翻战马,它显然是一座冰雕。 喻朝汐将身后步枪端至身前,上膛拉栓后对着猛犸象就是一顿突突,冰晶在空中飞溅,猛犸象再一次灭绝。 另一边,人脸大小的飞虫扑来,惨死于明微挥动的骑士剑下,可此时四面八方都有源源不断的活像追赶而来,哪怕让他们杀都杀不完。 “捅了老窝了这是。”明微咬牙切齿,这就是奥丁最后的后手,那混蛋预料到了一切,特地在城市各处增添雕像,特别蒙帕纳斯附近,为了提防像他们这样的漏网之鱼,只是这后手未免留的太充足了,巴黎本来就到处都是雕像,现在更是群魔乱舞。 明微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提着剑、背着枪、骑着马,在妖魔鬼怪的围剿之中逃亡,后面还载着一个一边抱紧他一边开枪的妹子,乍一听画面很酷,像在拍一个无厘头的电影镜头,实际上他一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只能提着长剑乱挥,而身后的妹子方寸大乱,端着步枪吱哇乱叫地扫射,感受到身后不断闪起的火光和枪声,明微提心吊胆,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给他来一发,让他提前到地狱报到。 天空灰烬仍然飘落,马蹄在铺满雪与烬的道路上踏破留痕,如果今夜过后他和世界都还活着,明微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一年的平安夜。 “我们的动静太大了,周围的活像会不断被吸引。”明微说道。 “你说什么?”枪声轻易淹没话语。 “我说别开枪了!”明微只能嘶吼,“照这样下去,子弹打光都到不了基地。” “不开枪我们马上就会被分尸!”喻朝汐回答。 明微有想法:“除了那些会飞的,大部分活像跑不过这匹马,你拿着剑,等它们靠近再砍,我来把它们甩开,只要动静不大,这些活像本来就会互相攻击,不会像现在都注意我们。” “好。”喻朝汐把枪别在身后,接过长剑。 或许因为这匹马并非真正的马,而是随着骑士一同苏醒的活像,只要骑上来,一个念头就能控制它的行动,这并不代表明微是个驯马高手。 他神经紧绷着控制马匹在错综复杂的街区里狂奔,街道上时不时能见到人类转化成的石像,还有停在路中间的汽车,这对马夫来说十分不友好。 喻朝汐双持长剑抵御外敌,胳膊都快甩脱臼了,“明微!能不能稳一点?上蹦下跳的,一会又急转弯,我都要快要掉下去了!” “要不你来?”明微无奈咬牙。 “活像太多了!简直比平时还热闹,这些该死的外国佬,没事弄这么多雕像是能当饭吃还是怎么的。”喻朝汐从未如此痛恨雕像,她一介俗人,别跟她谈什么艺术不艺术的,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因为这些活像随时都可能完蛋。 “现在是抱怨的时候吗?”明微不想听她啰嗦。 “我怕以后没机会了。”喻朝汐悲哀道,后方许多活像依旧穷追不舍,“它们到底为什么要追我们?简直跟疯狗一样,没有要放弃的样子。” 街道的楼房之上,一道迅捷的黑影不断在不同的屋顶上跳跃,它的速度与马匹不相上下,直到某一时刻,它沿着楼顶边缘纵身一跃,从天而降飞扑而去,掌中的利爪可轻松撕碎任何生物的血肉,等到猎物发现为时已晚。 “啊!”喻朝汐抬头瞳孔骤缩,下意识抬手想护住自己的脑袋,却见眼前空中骤亮起一束璀璨的匹练,瞬间将黑影轰杀消失在视线之内。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高大的骏马已猛然收力,巨大的惯性使得它在雪地上滑步,喻朝汐毫无防备撞在明微的背上,被步枪压得生疼。 “要死了,突然停下来干什么?”她揉了揉胸口,疼得直吸气,她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于是奇怪地朝前方望去。 “那……那是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总在重复一个疑问,这世界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第253章 平安夜(5) 那虽是一道人形,身着古时长裙,腰间系有束带,全身白衣胜雪,身后还飘着一根弯曲的彩条,重要的是,她不借任何外力站在空中,在月光的照耀下超然若仙。 哪来的月光?她身后就有一轮虚幻的月亮。 所以没人敢肯定那是人类。 明微呆滞住了,愚钝的大脑仍在缓慢思考什么,身下的马匹以及周围的活像全部噤若寒蝉,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甚至开始后退。 “把你们手上的东西给我。”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明微和喻朝汐的大脑仿佛被抽空一般停止了运转,对方的声音同月亮清冷。 作为中国人,他们对这套造型并不陌生,何况还有月亮作为点缀,问题是,神像竟然也能活过来并且拥有神力?甚至还会说话,这是其他活像做不到的。 “嫦娥?”喻朝汐难以置信。 组织成员绝大多数都是无神论者,他们知道那些神话传说的由来,也知道世俗意义上的神并不存在,至少不可能以世人认知的模样存在,很多时候组织口中的“神”都因为会对人类造成极度危险而带有贬义,可是当自家文化中的一尊神明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时候,好像所有前提都另当别论,光是画面的冲击就足够惊世骇俗。 手上的东西?明微取下枪背带,毕恭毕敬把步枪端在身前,对着嫦娥仙子双手奉上,喻朝汐愣后则递出了骑士剑。 嫦娥提醒:“我要的是你们手上发光的宝物。” 两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明微的戒指和喻朝汐的手环正在散发微光,他们终于恍然,难怪众多活像穷追不舍,原来盯上的是魔法物品,然而明微和喻朝汐不可能把东西给出去,给出去自己就变成雕像了。 明微眼神闪烁,低声:“你说,枪能打死她吗?” 喻朝汐的神色明显慌乱,如果不能,以刚才对方释放的力量来看,他们可能会比雕像更惨。 “我……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神谕好像能发挥作用了,她身后月亮发出的光是正常的。”喻朝汐说道。 “那还等什么?”明微急忙说。 “神谕·渡鸦!”周围的光影瞬间扭曲,两人的身影连同高大马匹同时消失,明微操控着战马,开始小心翼翼移动,尽量不发出声响。 “神域?你们是神?” 嫦娥清冷的声音变得宏大,回响在上下四方,她衣袂飘飘的身后明月骤亮,光线如同火焰撕碎画卷,夜晚的空间开始寸寸剥落,清辉散落在周围的雪景,霎那间仿佛广寒月宫降临人间,附近变成了神的领域。 仙子眉眼如画、目光如炬,四下巡视人间。 明微和喻朝汐心里已经波涛汹涌,这与神话中真正的神明有何区别?为什么混沌时空乱流能够对秩序世界造成如此颠覆的影响?难道世界上所有的神像都将苏醒吗?那会是怎样一个世界? 恍惚间明微想起洛基的话语,他要让宇宙和神决定世界的命运。 战马和马背上的两人身影不可见,可马蹄踏过晶莹的月光雪地,留下一道一道掩耳盗铃的痕迹。 嫦娥显然注意到了,就像看到顽皮的宠物在犯傻,她笑了一下:“原来只是障眼法。” “完蛋,被发现了。”喻朝汐深感不妙。 暴露之后明微不再遮掩,开始催动马匹疾奔,想要扬长而去,然而不一会就撞在了月光之上,天空中道道月华垂落,构成一面似真似幻的边界。 “这才是神域。”嫦娥解释道,“交出宝物,我便不会伤害你们。” 人类该拿什么抗衡神明?明微看着自己手上的自动突击步枪,他又回想起奥丁曾说——弓箭射杀了信仰,枪炮终结了神明。可是被终结的只是人类被捧上神坛的人类,而此时此刻,他们面前站着一尊真正的神,她在中国神话中甚至鲜少被算作战力单位。 看客们总爱讨论孙悟空和二郎神孰强孰弱,不会有人突然把嫦娥拿出来一较高下,那样很奇怪,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嫦娥其实是隐藏高手……扯远了,明微在思考的是,哪怕是最弱的神,面对人类都属于降维打击。 可他没有退路,人类没有退路。 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向后一小步,文明完蛋了。 从今往后将成为神的时代,可神又能存在多久呢?世界神明们能够面对苏醒的邪神与降临的外神吗? 明微昂起头望向那轮明月,眼神坚定抬起了枪口,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拉动弓弦的猎人、像是拾起弹弓的猴子,他们面对的都是他们心目中的“神”。 扣下扳机,一连串枪声密珠坠地般作响。 一颗颗弹丸被镜花水月的光影挡下,从空中掉落地面,嫦娥伸出葱葱玉指捏住其中一颗,她略有些惊讶:“这小东西挺厉害,但想伤到我还远远不够,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弹丸在她手里与泥沙无异,一搓既散,她抬起手,整片空间都在隐隐颤动,月华漫天凝聚。 “靠,要死了。”喻朝汐把脸埋进明微并不宽阔的后背,不敢去看死神华丽登场。 死在嫦娥手里,听起来也算死得其所,世界上不会再有其他人得到这种机会,但是明微拒绝,既然枪炮无用,他立马把双手举过头顶,大声喊道:“我们投降!嫦娥仙子,我们把宝物给你!” “哦?”嫦娥收手。 喻朝汐抹了抹情急之下挤出的眼泪:“给她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明微没有理会,继续对嫦娥说:“我们摘下宝物会立刻变成雕像,所以我们宁死不屈,但是先别急,听我说完,我们知道哪里还有一件宝物,离此地约莫十万八千……咳,不,说错了,只有堪堪几十里地,对于嫦娥仙子而言应该只是弹指一挥间,只要仙子将我们带上指路,必将宝物双手奉上。” 嫦娥陷入思索。 “你要带她去基地?”喻朝汐震惊。 “是她可以带我们去基地,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明微无奈,“她看起来算是善良,不然以她的力量,想杀我们的话我们早就死了。” “切,你是颜值即正义吧?”喻朝汐不忘揶揄。 明微翻白眼:“你非这么说也没错,要不是我们还得拯救世界,我情愿被仙女杀死一万次。” “原来是个抖m。”喻朝汐表情嫌弃。 “滚蛋,你信不信我把你手上的银之匙抢过来献给她?” “连神谕都没有还敢跟我嚣张?”喻朝汐丝毫不惯着,一把勒住明微脖子,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完蛋也挺好的,不管好人坏人,像你这样的混蛋全部死光光!” “呃……”明微快要窒息拍地求饶。 周围的神域消失,嫦娥伸出手,月光化作海浪将马匹托起,顺着嫦娥轻盈的倩影扶摇上空。 “哪个方向?”嫦娥回过头问。 明微大口呼吸喘着气,稍微辨认了片刻,指向东方。 · 英灵殿。 “你们科技部能不能解开这里的机关?” 擎天般的立柱旁,姜云的声音在大殿传响。 “什么?你老糊涂了吗?看你那么自信,我还以为你提前得到了老大的授权。”莫里斯怒形于色。 “你是科技部的,想想办法。”姜云一手牵着暮恩,一手推了一下眼镜。 莫里斯揉捏鼻梁,摇头:“那些玻璃墙上还有古老的魔法,只有获得系统管理员权限才能收起墙壁,而在湿婆事件发生后,只有老大的身份还保留系统管理员权限,没有他的授权,组织里没有任何人能取走任何东西,在特殊情况下,紧急预案也需要各大部长投票表决才能启动,再验证掌纹与虹膜,这样才能获得权限,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也来不及,如果科技部真的一手遮天,你就不怕里面再出一个湿婆?” 姜云沉思:“关闭系统、关闭供能。” “英灵殿的系统权限很高,可以独立运行,就算关闭整个总部的供能,英灵殿地下还有一套独立的备用供能装置。” 姜云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莫里斯的肩膀,称赞:“你们科技部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 “那是。” 暮恩拽了拽姜云苍老的手,她问:“爷爷,这里是什么地方?” “英灵殿,在北欧神话里是所有战死亡魂的归处,这是我们用来纪念死者的地方。”姜云回答,望着玻璃墙后琳琅满目的魔法物品,它们被锁在里面,困住的却是门外之人,于是英灵殿成了囚笼,也是最后的墓地。 姜云的手机发出短暂的消息提示声音,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要紧事?他眉宇间略带些烦躁拿出手机,眉头猛然间舒展,眼睛几乎快要瞪出镜框。 莫里斯见他大惊失色更是疑惑凑过头来。 “英灵殿权限已更改,六十秒后复原。” 几乎同时,浩大的机械运转声响彻,四面八方所有围绕魔法物品的厚重玻璃墙同时收缩进地面与墙壁,将所有物品暴露在空气之中,可是这里真的有空气吗?姜云感觉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59、58、57……” 第254章 平安夜(6) 飞机上两位神探知道等不来总部的对策,能有什么对策呢?一旦被灰雾笼罩一切免谈,早已成了死局,这架飞机又能逃到几时? 由于太过拥挤,许多商务舱的人挤到头等舱,这种时候已无人在意规则。 客舱广播响起:“尊敬的各位乘客,按照航线,本次航班即将抵达终点,已经与地面塔台取得联系,由于情况特殊,各位是否还要去往原定的地点?我们可以随时准备降落。” 降落?怎么可能降落?下方城市依旧在被灰雾吞噬,在外看去,简直像是这架飞机挟着滔天灰幕而去,降落意味着放弃,何况降落需要减速,还不等他们落到地面就会被灰幕追上。 两位神探本以为在座的大家应该不会有其他想法,不成想竟然真的引发讨论,乘客很多,大家都有着各自人生,之所以坐上这趟航班,自然都有原定的计划,这座城市或许有他们的家人爱人,现在却无法联系,无法告知对方奇怪的灰幕正在吞噬一切,人类将散失生机被转变成石像。 好在大部分人还算理智,他们知道降落不会带来任何改变。 夏一杰对马子涛说:“你去跟机组人员沟通,别管什么航线了,垂直灰幕直线飞行,所有后果由我们组织负责,把证件给他们看,我现在联系咱们国家的分部,让他们帮忙提前跟将要经过的国家打招呼。” 这是唯一的无奈之举。 · 神明为什么要等到世界末日才肯苏醒?明微眼中的世界黑白分明,脚下月光如浪,托着凡人塑马,仙子在身侧同行,梦一般的画面,可梦不是黑白的。 他讨厌失去彩色的世界,让他少了许多实感,他想看到鲜艳的仙子和花,想看到各色星光与灯火,想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搭配,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衣品多好的人,现在可能要再降低几分。 世界危在旦夕,现在思考这些好像稍显奢侈,可惜他还不想死,所以还得继续阻止末日。 下方的城市乱作一团,天上地下都有各种活像大战,如同混沌初开、万物诞生,明微大概想通了为什么密教总爱说让世界从黑暗中重生,总会有万物更迭,人类所说的世界末日总是特指人类的末日,世界很难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毁灭。 “哇,那个是钢铁侠?”喻朝汐突然指着下方,两束刺眼的激光正在低空中对波,引发一阵阵空间涟漪。 如果神仙都能活过来,好像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钢铁侠正在大战超人,可惜现在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可供使用,不然扛着摄像机在城市走两圈,要是明天世界还在,他们就可以把有史以来最乱的大乱斗放到影院上映,各种神仙阵容、明星蜡像、神奇生物,随随便便赚得盆满钵满……嗯,似乎得先琢磨一下会不会被各大影业巨头告得倾家荡产。 “梦幻联动,双厨狂喜。”喻朝汐竟然兴奋起来。 “姐姐,世界末日了。”明微提醒。 “确实,再不看就没命看了。”喻朝汐恨不得两只眼睛分开。 嫦娥开口问道:“你们是姐弟?” 明微愕然:“她是我师妹。” “我是你爹。”喻朝汐反驳。 嫦娥若有所思:“人间的变化真是日新月异。” 明微扶着额头,仙子好像当真了。 “你们为什么管自己使用的法术叫做神域?”嫦娥又问。 “可能有所误会,她用的神谕是口谕的谕。”明微解释。 嫦娥思索:“难怪那么弱,借用的是何方吝啬之神的力量?” “这……”两人不知如何作答,邪神? “嫦娥仙子为什么想要宝物?”明微也发问,对方应该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所有活像回答。 “一种冲动,或许因为那本是神物,不应在凡人之手。”嫦娥回答,“而且我能感觉到拥有神物之后会大大增强自身。” 还增强?明微张了张嘴,再强不得把天翻过来?好吧,嫦娥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行为,大圣倒是有可能,不知道暮色教在巴黎城中有没有设立大圣雕像,就算没有,等灰雾蔓延到中国,不知会有多少大圣苏醒。 还是不要蔓延到中国吧,吴可非说灰雾笼罩的地方已经没救了,所以他们才要争分夺秒,好在有嫦娥的帮助,于空中移动不知比地面快去多少,短短时间已经横跨整个街区,十分接近巴黎分部所在的十三区。 他们显然无法对抗嫦娥或者任何神明,所以只希望嫦娥拿到魔法物品后不会性情大变要干死他们。 远处忽而一道亮光闪烁,骤然之间变得耀眼,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接近,嫦娥神色一变,虚幻的月亮挡在身前,一支金色的箭矢带着刺目光芒击中月亮,天空之上轰然一声爆发出浩荡的神威涟漪。 战马嘶吼提蹄,明微紧紧拽着缰绳,喻朝汐紧紧拽着明微,不然两个人都要被可怕的震荡掀飞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谁敢对神仙出手? 答案似乎很明显,一尊耀眼的身影出现在对面,他同样凭空站在了那里,身着金色铠甲、披着长布,头发卷得像是一串葡萄,他手里拿着一张巨大的金色长弓,全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灿灿。 哪来的阳光?他身后就有一轮虚幻的太阳。 嫦娥周身月华流转,因对方的手段而有所忌惮,她问:“何方神圣?” “阿波罗。” 天空之上,日月对立。 由于阈值已被拔高,听到对方名讳明微已不像刚才那般震惊,他只是隐隐有些担心,两位神会不会一人一个瓜分他和喻朝汐。 “没听说过天庭里还有这尊神讳。”嫦娥不解,“看样貌和名字,你是灵山的佛陀?为何对我出手?” “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保护凡人?他们身上有我要的东西。”阿波罗声音浑厚。 明微迟疑,出言提醒:“嫦娥仙子,他不是天庭也不是灵山的,他是外邦神。” 奇怪,阿波罗并非真正的太阳神,而是光明与文艺之神,虽然从古希腊晚期有不少诗人与剧作家在创作上将其糅合,的确一定程度导致了后世的混淆,现在依旧如此,很多人认为阿波罗就是太阳神,可从神话的角度看,希腊神话的太阳神从始至终只有赫利俄斯一个。 难道说在混沌时空中苏醒的神,仅以世人信仰而成形?只要大家认为他是太阳神,他便会有相应的外在表现? 嫦娥明显动怒:“外邦神?外邦神竟敢在本邦造次,还妄想夺我本邦宝物,真是大胆!” 月光骤亮,剑拔弩张。 “呃……嫦娥仙子,这里就是外邦。”明微心虚提醒。 “什么?”嫦娥大惊。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喻朝汐气这家伙不懂氛围,眼下情形,两尊神打起来才是好事。 他们很快感觉到周围温度的上升,火焰在空中升腾,一股可怕的威势笼罩上下四方,从里往外看去,一切景象变得扭曲,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炽烈的火焰中受尽煎熬。 阿波罗不由分说释放了神域,明晃晃的太阳燃烧着,高悬天际照耀万物。 看来两位神仙无论如何有场大战,明微和喻朝汐有些担心,神话中的嫦娥显然并不擅长作战,不知在混沌时空中力量几何?如果她打不过阿波罗,倒霉的还是他们两个凡人。 当月亮升起,清冷的意象瞬间占据一半世界,神威之下雪花飘落,亮银铺满四周,流光道道、月桂广寒。 嫦娥随手一挥,将马匹上的两人送了出去:“你们先走。” 两人缓缓落下地面,天空之上日月同辉,却又水火难容,大战一触即发。 明微目光仰慕:“我就说她很善良,要是先碰到其他神,我们早完蛋了。” “差不多得了,这里离基地不远,快走!”喻朝汐急忙催他。 浩荡神威席卷天下,诸多活像噤若寒蝉,烈阳千里如山、寒月连城如浪,星火雨般滂沱、飞雪流光垂落。 马背上的两人只感觉后方的空间将要碎裂,危在旦夕的世界令人无暇观此大战。 背负着日月星辰与漫天灰烬,明微与喻朝汐骑着高大骏马接近目的,他们要找到导师阿图罗研究员,并把阿图罗送往埃菲尔铁塔,希望那边和兰斯洛伊也一切顺利,希望这个世界还有一线生机。 第255章 平安夜(7) 到达基地,明微和喻朝汐下马,身后天空上的神域战场威势浩大,回头仍可见日月相侵,惹得天地颤栗。 只能祈祷嫦娥千万别败下阵来,不然他们就完蛋了,不敢耗时观战,明微和喻朝汐跑进基地大楼,缥缈的光芒照见几座人类转变的塑像,神色如常、或立或行,皆在一无所知时被灰雾笼罩。 两人开始呼喊导师的名字,基地相对安静,如果阿图罗研究员在附近肯定听得到,只希望灰雾经过的时候阿图罗手里拿着法杖,别被变成雕像了,否则找寻的难度将大大增加。 基地这么大,他们只能先往阿图罗可能出现的位置去。 “你去指挥中心看看,我去他房间附近找找。”明微对喻朝汐说,时间紧迫,他们只能分头行动,“无论有没有发现,都第一时间找对方汇合。” 喻朝汐点点头,两人装备齐全,她手上还拎着那把骑士剑,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 只靠着缥缈的光,明微眼前的黑白世界看起来像是信号不好的雪花屏,这片区域在灰雾掠过时没有太多亮起的灯,所以稍显昏暗,失去色彩的世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黑暗变得十分具象,没有丝毫光线的地方像是一块遮挡严实的布,这布会随着他移动而变形,而明微并不会对黑布产生恐惧。 黑暗好像变成了另类的光。 他快步跑在楼层中,身边的场景像是掉帧的动画在切换,黑暗与光明交汇流动。 来到阿图罗房间外,这扇门紧闭,他直接砸门并开嗓:“导师!你在里面吗?阿图罗研究员?阿图罗!” 周围静谧,无人回应,明微只好对着门锁位置端起步枪,一连串的枪声马上回响在相对封闭的走廊,门锁被轰了个稀巴烂,明微一脚踹开。 房间比外面更加漆黑,不像有人的样子,以防阿图罗现在可能变成雕像,明微还是进入其中仔细搜寻一圈,终于确定阿图罗不在里面。 突然,走廊传来响动,明微警惕地提起抢对着门外,脚步声不断接近,这里还能有谁? “谁在外面?导师,是你吗?”明微感觉有些奇怪。 人影走到门外停下,望着他。 “喻朝汐?”明微疑惑地放下枪,“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找到人了吗?” 明微向门口走去,却见对方猛然暴起,使出猛牛冲撞,将毫无防备的明微扑倒在地,狠狠摔了一下。 “你发什么神经?”脑袋发晕的明微被压在地上,对方将他双手牢牢钳住,力量奇大,还在他手上扒拉着什么,已经把他抓疼了。 明微瞪大眼睛当即反应过来,侧着头看向对方的手腕位置,那里没有手环。 “该死,忘了这茬。”明微暗骂,想起他们从空鬼维度返回的时候,看到屋子里有不少组织制作的他和喻朝汐两人的蜡像,用来试探契约是否失效,那些蜡像现在肯定全活过来了。 所以现在组织里有很多他和喻朝汐,真是别想消停了。 不知道喻朝汐那边怎么样,反正他手上的戒指肯定摘不下来,得赶紧找她去。 蜡像喻朝汐似乎还原了作为神谕者的力量,明微的挣扎无济于事,他急中生智说道:“听得懂我说话吗?放我起来,我把戒指给你。” 蜡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起身。 “看来智商也还原本人了。”脱困之后明微直接端起步枪一阵突突,蜡像喻朝汐饮恨倒下。 望着蜡像的惨状,明微不禁打了个冷颤,恍惚有一种真的把对方杀死的错觉。 “果咩纳塞。”他对“遗体”鞠了一躬后离开。 快步跑向喻朝汐探查的区域,远远便听到有不小的动静传来,叮呤哐啷的,类似锅碗瓢盆被打翻的声音,明微再度加快脚步。 “该死的明微,全给我去死!” 明微突然又犹豫了。 等他走到门口,见喻朝汐挥舞着那柄骑士长剑,一下一下砍在蜡像的身上,无血的肉沫四处飞溅,指挥中心里面有许多组织成员化成的雕像,屏幕和灯光如烟飘散,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明微”,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身首异处…… 这姑娘有必要这么残忍吗?他刚刚突突对方的蜡像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结果这边正在大开杀戒。 “喻朝汐?”明微喊了一声。 喻朝汐猛然抬头,提剑冲来,已经杀红了眼! “哇靠,我是真的!”明微当即举手投降。 “真的也给老娘去死!”喻朝汐动作不停。 “啥?”明微急忙调头就跑,却迎面撞倒一人,当即吓得撑起身子,现在这里除了他们哪还有人?能动的只有两人的蜡像。 喻朝汐一剑落下,在明微惊骇的五官前,刺穿了蜡像的头颅,将其钉死在地,她拔起剑一脸嫌弃:“变态,想对我的蜡像做什么?” 明微心有余悸,这姑娘对自己下手这么狠,他起身:“别恶心我。” “果然蜡像随原主。”喻朝汐哼道。 明微不知对方所云:“什么?” “你这混蛋的蜡像刚才把我扑倒了!清白差点都没有了!”喻朝汐语出惊人。 明微脑袋上当即冒出一堆问号,他迟疑着试探:“你知道这些活像只是想要你手腕上的银之匙,对吧?” “啊?是吗?”喻朝汐陷入沉思。 明微扶额:“不然呢?你的蜡像刚才也撞翻我了,手皮都给挠破了。” “还以为你这家伙平时有色心没色胆,蜡像把你本性暴露了。”喻朝汐轻飘飘甩下一句,欲怒不能的明微有一种耳朵被对方说出的脏话给玷污了的感觉,让他一度想端起步枪给对方一梭子。 明微伸手指指点点,三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喻朝汐,如果世界真的没救了,可以让我亲手杀掉你吗?让你死于世界末日,我会觉得很可惜的。” “真巧,我对你也有同感,那么约定好了,等世界完蛋,我们就互相开枪。” 她提着剑,另一只手比出“枪”的手势。 · 英灵殿。 在透明墙壁落下之后,看着手机上的倒数,姜云和莫里斯两位老教授因为呆滞而浪费了几秒钟,随后急忙快步走向展台,琳琅满目的禁物摆在眼前任君挑选,恐怕是从未有人见过的画面。 他们只能暂时默认组织系统里存在一个电子幽灵,而且具有相当智能,没有其他解释。 一分钟时间,他们取出了三件魔法物品,希望真的能够抵御灰雾,虽然无从得知那位电子幽灵如此大费周章目的何在,但应该不至于只是在拿他们寻开心。 时间到,透明墙壁升起恢复原状。 姜云给暮恩戴上魔法项链,他与莫里斯也拿了相对小巧的物品揣在身上。 “爷爷,这是礼物吗?”暮恩眨巴着亮亮的眼睛,清澈得像是会发光。 “如果你喜欢的话。”姜云摸了摸她的头,希望还有把礼物收回来的机会。 英灵殿外的夜色开始翻涌,姜云严肃起身,三人直面黑夜,灰雾犹如怪物扑面而来,瞬间掠过。 身上的魔法物品正散发微光,似乎起作用了。 噗通。 抓着姜云手指的暮恩突然倒到地上。 两位教授顿时大惊。 “暮恩、暮恩?”姜云把她抱了起来着急喊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项链不是魔法物品吗?奇怪,没有魔法物品应该变成塑像才对。 “这……”姜云和莫里斯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却又无法断定。 “嗯?爷爷,我刚才怎么了?”暮恩很快又清醒,脖子上的项链正在发光。 两位老教授长长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姜云安慰道。 第256章 平安夜(8) 天地间日月光影闪烁,基地楼层中明暗不定,哪怕在室内都能清晰感受到天空上的大战有多猛烈,不断有轰鸣响彻。 明微和喻朝汐走到窗边仰视,却见一轮明月正落向大楼,吓得他们慌不择路。 可怕的撞击发生,嫦娥仙子被轰了下来,基地大楼靠外的一侧瞬间连同墙壁在内被砸了个粉碎,巨大的破碎声传来,碎石纷飞、尘埃荡起。 两人躲开冲击后急忙过去查看,嫦娥狼狈地拨开压住她的乱石,身后明月虚影愈发透明。 天空上阳光炽烈,照见废墟,阿波罗全身金光灿灿,他对着倒地的嫦娥再次拉动弓弦,火海般猛烈的威势正蓄势待发。 “外邦神不过如此。”阿波罗声音洪亮。 “完蛋了。”喻朝汐面露绝望。 嫦娥艰难凌空而起,圆月挡在大楼前,身上衣袂飘飘,好像随时会被狂风吹走。 “嫦娥仙子,再坚持一下,我们去拿宝物。”明微在她身后喊道。 两人转身朝高楼层跑去,得先让嫦娥活下来,不然他们也得完蛋。 明微和喻朝汐从空鬼维度归来后,王座和圆晶都被存放在专门保存魔法物品的安全屋,明微心里隐隐不安,这种地方通常防御严密,平日里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开启,尚不可知失去供电后能不能用火力把门轰开。 在缥缈的光线与静止的塑像中,他们仿佛正在深渊中挣扎着奔跑。 “这个世界真的还有救吗?为什么我感觉正在渐行渐远?”喻朝汐发出灵魂拷问。 人类塑化,神明苏醒,在神面前,即便所剩无几的神谕者都同蚂蚁般弱小,灰雾正在向全世界蔓延,甚至还有格赫罗斯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时空,随时可能出现并且落下,斩断最后一丝希望,实在很难令人乐观起来。 谁能来回答这个问题呢?明微默默哀叹,他不希望世界完蛋,他想拯救世界,可这次就连爱德华都袖手旁观了,他没有任何底气给喻朝汐积极的答案,他们的挣扎可能只是徒劳,却不敢真正撒手放弃。 “我知道人类文明存在的时间从宏大的尺度来看只是海上的泡沫,随时可能破碎,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已经很久很久了,我希望宇宙多施舍一点给人类,在我们没有加入iaco的时候,跟世界上其他人一样,没人知道被掩盖的真相,当世界奄奄一息,我们只是睡了一觉,无论美梦恶梦,太阳照常升起,现在轮到我们藏于黑暗,我们应当尽职尽责让世界不要毁在我们手上,我希望他们与我们当初一样,一如往常睡醒,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微头也没回,他还说:“我还想明天若无其事地看看新闻。” “新闻……会有这次事件吗?” 明微摇头。 喻朝汐突然有点想哭,她怀念岁月静好的日子,可以吃这个、可以喝那个,每天都可以无所事事或者忙忙碌碌,那样的一天还会有吗?她还想谈谈恋爱,跟对方黏在一起,看日升日落、潮起潮落,还可以用神谕调戏对方……她还有很多很多幻想。 她爱这个世界,不希望世界末日,她恨这个世界,因为邪神的存在。 “放心啦,想想组织还欠我们一个心愿呢,你不是要大别墅吗?等我们杀死这次末日就兑现,实在不行,大不了死对方手里,不是刚说好的吗?”明微安慰道,这真的算安慰吗? 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出现尸骨,仔细看去,尸体顶着一副跟两人相同的面容。 被杀死的活蜡像,基地里还有活人,是阿图罗吗? 明微和喻朝汐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接近安全屋后,视野之中终于出现一道熟悉身影,他挥动手杖,魔法光辉流转于周身,击垮一只只活蜡像。 “导师!”明微喜出望外大喊。 “还有?”阿图罗研究员立马转动手杖。 “等等等等,导师!我们是真的!”喻朝汐急忙大喊,“假的不会说话!” 阿图罗听闻迟疑。 明微见此补充:“导师,我们手上有魔法物品,能够免疫灰雾影响。” 他们举起手来,手上的戒指和手环正在散发微光。 阿图罗研究员终于放下心来:“哎呦,我的好学生,还好你们没事,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两人走到阿图罗面前,明微焦急说道:“导师,没办法解释太清楚,所有雕像都活过来了,包括神像,现在外面的大动静就是神仙打架,嫦娥和阿波罗,我们要拿出一件魔法物品给嫦娥,不然阿波罗打赢之后会把我们全杀了。” “导师,你能打开安全屋吗?”喻朝汐问道。 阿图罗没想到世道乱成这样,他是已经把现象猜了个七七八八,知道拿着魔法物品不会变成雕像,而活过来的雕像出于某些原因需要魔法物品,所以才来到安全屋这边,想拿出魔法物品去救人,但他实在没想到就连神明都能苏醒,并且拥有可怕力量。 “确定嫦娥会帮我们?”阿图罗质疑。 “是嫦娥把我们送过来的,而且可以确定阿波罗会杀我们。”明微说道,希望嫦娥撑住。 阿图罗听此挥动手杖,在防护严密的安全屋外划出纹路,厚重的墙壁开始融化,蜡烛一般滴下油液,不多时一口大洞出现,透过洞口,可以看到威严的王座摆放其中,圆晶放置其上。 一旁的器皿之中还有一件魔法物品,看起来是一盏古老的杯子,不知什么材质,上面有着古怪的花纹。 明微和喻朝汐思索着对视一眼,得为格洛丽亚和奥丁都准备一件,只有圆晶和那盏古杯方便携带,只剩王座留给嫦娥。 他们曾暗暗发誓再也不碰那沉重的座椅,可现在好像没有其他选择,外界的战斗仍在继续,引得大楼一阵摇颤。 于是各自把圆晶和古杯揣入怀中,在阿图罗的呐喊助威下,两人重温痛苦,艰难把王座搬向天台,这是一个令人不愿回忆的过程,两人甚至宁愿世界就此毁灭。 累到几近虚脱终于差不多抵达天台,最后留了个心眼,先把王座的运输停在楼梯间,三人谨慎入微从天台门口探出头去,不知为何这里竟有躺椅和遮阳伞的组合,伞上落满烬与雪。 空中大战胜负早分,嫦娥节节败退,只不过仍然垂死挣扎,身后的圆月虚影透明到几乎难以窥见,阿波罗浑身金光大盛,烈阳漫天化作火雨,万箭齐发落下。 嫦娥的作战能力的确逊色太多,要是换做大圣,这一会已经杀到奥林匹斯山了,只要见面时不喊他弼马温,应当一切好说。 终于虚影破碎,身负重伤,白衣长裙身影跌落地面。 师徒三人面如死灰,悄悄缩回脑袋。 “完了,仙子陨落了。”虽然用兔死狐悲来形容略不恰当,但也差不太多。 明微瑟瑟发抖:“导师,你是阿图罗,能不能跟阿波罗攀点亲戚?” 阿图罗想了想:“应该不太行,他老家在希腊,我是意大利人,隔着海呢。” “那你能打得过他吗?你可是魔法师。”明微想增添一点底气。 只见他们导师阿图罗研究员煞有介事地深思:“如果拼尽全力,未尝不能让他多看两眼。” 喻朝汐提议:“要我说,不如直接把王座给他,说不定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可我觉得他像暴力狂。”明微感到不妥,“而且谁知道他懂不懂知足常乐这个道理?我们三个手上可都有魔法物品,还不止一件,要是他想全拿走分给奥林匹斯众神,我们就成千古罪人了。” “孩儿们,如果打起来我去吸引他的注意,到时候你们快跑吧。”阿图罗一脸慷慨就义。 明微当即打断:“不,导师,喻朝汐死了你都不能死,你死了这个世界就完蛋了,老周和吴可非还等着你过去研究典籍上的咒语呢。” “你说什么?”喻朝汐咬牙切齿勒住明微脖子,“你这臭嘴有三十七度吗?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来?” “哎呦疼疼疼,你身上什么东西这么硬?”明微感觉自己背部被硬物顶住,他伸手抓去。 “别瞎说啊!人家怎么也是女孩子。”喻朝汐放开他,明微抓住的是她刚刚揣到兜里的圆晶。 抓着圆晶的明微灵光一闪:“等等,我有办法了。” 见他走到王座背后,那里有一面镜子。 阿图罗和喻朝汐看着明微,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空鬼,我请求帮助。”明微站在镜子前,对着圆晶说道。 离开空鬼维度的时候,鬼王说过可以用这玩意召唤它们。 圆润的晶块飘荡出一圈图案,映在王座背后的镜子上。 “你、你召唤空鬼干嘛?”喻朝汐心惊,对那种生物还是带有恐惧,万一人家当初只是客套一下,真召唤出来脾气不好要吃人怎么办? “你们还能召唤那玩意?”阿图罗瞪大眼睛。 明微没有理会,眼看镜子变得模糊,出现一面雾门,一支发白的云雾肢体从中探出,很快,高大的白影出现在楼梯间,全身云雾缭绕,像是裹着垂落的流布。 一圈图案出现在它头顶,落入晶镜,上面出现翻译:“亲爱的朋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明微松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请你帮我带一个人过来。” 第257章 平安夜(9) “她受了伤落在那边,全身白衣,但是要小心点,千万不要被天上那个金灿灿的东西发现。” 空鬼领命而去,明微见识过这种生物神出鬼没的特性,还拥有不凡的空间移动速度,派它去带回嫦娥无疑是绝佳之选。 阿波罗脚踏虚空目光如炬,在寻找身怀宝物之人的踪迹,三人躲在楼梯间,只敢偶尔探头出去望一眼。 “如果嫦娥已经被打死了怎么办?”喻朝汐不禁担忧。 明微摇摇头:“我们还不知道神像获得魔法物品的效果,希望能让她复活,现在满世界活像,还有神像在天上虎视眈眈,没有嫦娥帮助,我们很难回到铁塔跟老大他们汇合。” 他说得还是保守了,如果没有神像也就罢了,普通雕像咬咬牙也能闯过去,眼下情形甚至无从得知城中除了阿波罗外,是否还有其他神明,没有另一尊神的帮助,他们根本不可能安全返回。 阿图罗研究员看着他的两名学生,好奇:“话说你手上的戒指不是早就戴着吗?居然是魔法物品?还有喻朝汐,这镯子又是哪来的?” 明微卡顿了一下,只好出卖队友:“跟吴可非手里的戒指一样,我不知道他哪来的。” 其实明微也感觉奇怪,他手上的戒指可以说是因为爱德华的存在算是魔法物品,那么吴可非手上那枚戒指为什么也是?这两枚对戒居然有所来历吗?他还以为是吴可非在某奢侈品店里买的。 不对,吴可非和陈璃画当时在假装情侣,一对只是装个样子的戒指居然是魔法物品,再结合吴可非能够使用魔法,怎么想都另有隐情,希望还有机会问他这个稍显私密的问题。 喻朝汐回答:“奥丁说这是银之匙,一只渡鸦从混沌时空里带出来的。” “什么?”阿图罗一惊,抓起喻朝汐的手仔细端详,“银之匙可是不得了的宝贝,居然不是钥匙模样。” “导师,你会用这玩意吗?”明微问。 阿图罗犹豫:“我或许能够激发它的部分能力,但世界上应该没人能说自己会使用银之匙,从古至今没几个人用过,估计人类很难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总之跟时空密不可分,还能打开所谓的‘真理之门’,如果你读过《穿越银匙之门》就知道,再结合典籍,与三柱神之一有关。” 明微确实略知一二,可再强大的宝物在他们手里也不过用来抵御混沌乱流的影响、避免变成雕像的魔法物品之一。 不多时,空鬼轻飘飘从天台外落入楼梯间,它云雾缭绕的肢体上抱着人形,明微等人定睛看去,相顾沉默。 那是一具全身白色塑料的假人模特,连脸都没有,就跟空鬼一样,而且还是活的。 假人模特立刻蹦跶起来,不要命般朝明微他们扑去,妄图夺取魔法物品,明微抬手就是一枪,洞穿假人空洞的大脑,倒地之后三人望向空鬼,它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五官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只觉得有些无辜。 忘了,这种生物智商有点低,哦不对,它们在某些方面挺聪明的,不能侮辱人家的智商,它们总是分不清目标的外貌,即便有标记在身,还能把小李子当做明微、玛丽莲梦露当做喻朝汐。 这种情况在医学上应该称其为“脸盲症”。 明微拿出圆润晶块,对空鬼说道:“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不是这种,她身上穿着白色衣服,这很重要,而且有五官,可能倒在地上,因为受伤了。” “样貌跟我差不多。”喻朝汐补充。 明微愕然看向她,刚想反驳却被哽住,说不定在空鬼眼里就是差不多。 空鬼再次离开。 “难怪你们能活着离开空鬼维度。”阿图罗研究员拍了拍两人肩膀。 明微和喻朝汐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忽然之间阳光刺眼,天台的门被炽烈的火光封堵,一高大神影如一堵墙矗立在那,他面带笑容,活脱一个阳光男孩。 “knock knock,有人在家吗?” “啊!”喻朝汐发出尖锐爆鸣。 一道道火焰如蛇虫在四周墙壁上攀附爬行,从楼梯间的四面八方向三人逼近,狭小的空间顿时变得酷热难耐。 明微立马提起手枪射击,在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反应过来正是刚才射杀假人的枪响引来了阿波罗。 枪声回荡在楼梯间,子弹没能击穿阿波罗金灿灿的铠甲,他于火光之中狂笑。 看着三人身上发光的魔法物品以及身后的王座,阿波罗两眼放光,太阳之光,“居然这么多宝物。” “你别过来,我们认识宙斯!”明微吓得胡言乱语。 阿波罗笑声爽朗:“我出门遛个弯都能碰到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就算你是我父亲的私生子也不足为奇。” 他全身金光灿灿,手上捏着太阳般的火球,“能死在太阳的光辉下,是你们的荣幸。” 恍惚间已到生命尽头,喻朝汐绝望看向他们的导师阿图罗研究员,凌乱的头发几乎快被火焰点燃,她道:“导……导师,你不是说拼尽全力能让他多看两眼吗?再不出手我们就完蛋了。” 突然,阿图罗再一次抓起她的手,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湿婆的手杖猛然间爆发出一圈又一圈盘旋着的咒文,在即将被火焰吞噬之际,手杖敲击在喻朝汐手腕上的银环,发出清脆的叮鸣。 一片片银色枫叶震颤着立起,荡漾出了诡谲的波纹。 那声音似蕴藏无穷魔力,令时空于此刻坍塌,恍惚刹那间,周围的世界变成了遥远的虚无之外,银之匙闪耀出无穷无尽的符文,将阿波罗的金身缠绕,火海如潮水退去,阿波罗原地消失。 一切发生得太快,待到两人反应过来,他们的导师阿图罗研究员已经瘫坐在王座,脸上的褶皱间隙渗出汗液,大口喘着粗气,发出老旧鼓风机般嘶哑的轰鸣。 “哇,导师你这么厉害不早说。”喻朝汐惊喜。 “你没事吧?”明微想扶起阿图罗,他的嘴唇失去血色,十分吓人。 喻朝汐仍然心有余悸四下张望:“你把阿波罗弄哪去了?” “他被抽离出了时空,但持续不了多久。”阿图罗捂着发闷的胸口解释,在明微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快,把椅子搬出去。” 天台上,三人在高大的王座旁等待空鬼归来,他们已经无路可逃,只能寄希望于在短暂的时间里空鬼能够带回嫦娥。 很快,空鬼飘升上天台,进入他们视野,终于不辱使命,它抱着一身雪白长裙的嫦娥,可他们清晰看到嫦娥胸口被金箭洞穿,已无生命迹象。 魔法物品对于活像到底有多重要?能让他们起死回生吗?三人只能祈祷可行,否则下一个死的就不是嫦娥了。 空鬼把嫦娥放到王座上面,师徒三人屏气凝神望着,只见王座散发的微光钻入嫦娥的伤口,那惨烈的伤势竟然在快速愈合! 另一边,火海再度出现。 阿波罗不再小觑敌人,于是神域蔓延天下,浩荡声音传开:“这种奇妙的力量,只要你们全死了,就都是我的了。” 与此同时,高大的王座忽然漂浮而起,原来是随着苏醒归来的嫦娥缓缓升空,三人眼中,仙子身上的威势与先前截然不同,身后月亮凝成实影,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一轮新月,变得更像真正的神仙了。 嫦娥环顾四周,犹如坐镇至高王座上的奥丁,将九界天下尽收眼底。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道。 阿波罗没有停手的打算,他说道:“你太弱了,哪怕有神器相助,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嫦娥淡笑,“这不是神的世界,秩序的力量对混沌是致命的。” 只见她轻轻抬手一指,月光勘破业火苦海,阿波罗恐怖的神域之威顷刻间尽碎,太阳如烟花四溅,整个人如遭雷击从空中跌落,沉重摔在天台上。 “怎么……怎么可能?”阿波罗表情扭曲,难以置信。 “把世界还给凡人吧。”嫦娥清冷的声音带有对芸芸众生的怜悯。 嫦娥再一指,身后月轮散发寒光,璀璨匹练如银河倾泻,冲杀在“太阳神阿波罗”的金身之上,耀眼的铠甲瞬间崩裂,肉身在痛苦的哀嚎声中灰飞烟灭。 场面终于平静下来,空鬼在一旁安静不语,三人心惊肉跳见证了这一幕,如果眼前的嫦娥不是神,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神了。 实在想不到魔法物品对神像的增幅如此之大,嫦娥从一开始能忍住不杀人夺宝真是善良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只需动动手指,明微和喻朝汐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危机解除,明微和喻朝汐望向对方,劫后余生般声泪俱下地拥抱在一起。 阿图罗刚想庆祝,伸手四顾心却茫然,只好望向一旁空鬼,对它举起手掌,很可惜,空鬼维度里似乎没有击掌文化。 天空上的嫦娥仙子飘然降落,落到师徒三人面前,美目同月光温柔:“你们为了守护自己的世界真的很努力,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第258章 平安夜(10) 蜘蛛侠借着射出的蛛丝在地面上灵活回荡,躲避着龙珠悟空不断轰出的龟派气功波,同时牵引道道蛛丝,不一会,龙珠悟空周围结满了网,整个人要被捆绑起来,可他身上发光,头发变色竖起,变身超级赛亚人,将蛛网尽数崩断。 跨次元大战难解难分,直到他们突然感觉世界一暗,一尊巨大无比的人形正从天空俯身,蓝色的眼眸比日月星辰还要闪亮,相比之下,他们只有巨人的手指大小。 蜘蛛侠与赛亚人对视,同时对巨人发动攻击。 “嘶啦!” 巨人手中绽放粗壮的雷电,这一刻,整个世界亮如白昼,成为了他们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无论是蜘蛛侠还是赛亚人都被劈得晕死过去。 兰斯洛伊站起身,甩了甩手掌上跳跃的微小电弧,这世界真是疯了,人类创造的那么多虚拟的形象造物都活了过来,连这种小手办都被赋予生命,人类自身却沦为动弹不得的雕塑。 天空灰烬飘落,他站在巴黎歌剧院前,已经把周围由人类转变的石像过目一遍,没有看到格洛丽亚的模样,接下来他要走进歌剧院寻找,不到万不得已他本不想这么做,因为此时的歌剧院一改往日金碧辉煌,大门处简直像是地狱入口。 建筑设计师查尔斯·加尼叶的头颅立在一个巨大的基座上,随身旁的活像扭动,它们像是要挣脱基座。 而正立面上诸多浮雕被嵌在墙体中狰狞扭曲,最下方七扇拱门之间的墙体连接处皆有活像,活像头顶还有几位着名作曲家的浮雕,巴赫、海顿赫然在列,它们只有半边脑袋在繁复的雕画装饰中央不断起伏,似乎想挣脱出来,但那是不可能的。 左右最外侧拱门两旁甚至分别设有一座三五成群黏在一起的群雕,共有四座,兰斯洛伊知道这些群雕的主题,分别为《诗歌》、《音乐》、《舞蹈》、《戏剧》,可在混沌时空之中,任何美好都不再和谐,群雕们本为一体,此时皆暴躁得用手中器具殴打对方。 你见过三五个相连的连体婴吗?而且还长得高大,还互相掐架,这是十分诡异的画面。 第二层的七座阳台同样诡异,七位音乐家的镀金脑袋立于底座,莫扎特、贝多芬位列其中,它们如同人彘模样张嘴挣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顶上还有一左一右两座明晃晃的鎏金群雕,名为《诗意》与《和谐》,早已看不出半分原意。 如果真的有地狱,那么地狱的大门就该长这样,兰斯洛伊这般想着,若非如此,地狱将不再可怕。 好消息是,它们都无法逃离人类为它们设定的原位,于是兰斯洛伊不禁心生感慨,以前还想着自己死后若能被立一尊雕像也算不枉此生,直到见证眼前一幕,还是趁早打消这种念头,当然,前提是这个世界还能延续。 法国人的浪漫真会害死人,城市里到处都是雕塑,现在全活过来了,歌剧院内更是少不了,他骑马一路赶到这里没少动用神谕,此时已经略有疲惫,希望格洛丽亚不是那种爱乱跑的人,如果她没在歌剧院内,他不会再有更多精力去寻找了,现在这座城市无比凶险,不用神谕战斗寸步难行。 在一座座活像的张牙舞爪间,兰斯洛伊从大门走进,映入眼帘的巨型阶梯两旁又是端着烛台的活像,它们两两一体,烛台发出的灯光如烟飘散,对,以前它们捧着真正的蜡烛,现在已经与时俱进换成电灯。 楼层之间雕梁画栋尽是蠕动的浮雕,整座歌剧院仿佛已经成为一座诡异的活物。 顺台阶而上,『悲剧女神』与『喜剧女神』立于厅口左右,身形高大,手里分别拿着剑与琴,此时交叉在一起挡住去路。 兰斯洛伊身绽雷电,将二位女神劈得萎靡,走了进去。 演出大厅中有不少组织特工化作的石像,在明微和喻朝汐发出定位信号后不久,第一批特工便紧随吴可非的脚步来到此处,部分特工在大厅坐席或者附近追查奥丁踪迹,部分特工去处理舞台上的格拉基子嗣。 特工调查时应该打开了所有灯光,所以即便光线如烟缥缈,依旧让此地相对明亮,毕竟本就金碧辉煌,隔着马蹄形的头和尾的距离,兰斯洛伊依稀能够看到那恶心的生物仍在玻璃缸中活动。 但格拉基子嗣并非眼下该关注的东西,等一切尘埃落定,自然会有人处理,他现在的任务是要在组织成员石像中找到格洛丽亚,于是顺着观众席不断向前排走去,可惜环顾几圈不太乐观。 其实格洛丽亚有个特征很好辨认,她永远戴着黑色皮质手套,可周围并未出现这一特征,不禁令人心底一沉。 直到走到舞台下,还是没能发现。 她会去哪呢?说实话,即便格洛丽亚只是在歌剧院的其他位置,找起来都并非一件容易的事,这里真的很大。 “你在找谁?”突然一道声音出现,惊到了兰斯洛伊,根本没想到这里还有活人。 “明微?”兰斯洛伊定睛看去,对方出现在舞台上,怎么可能? “你身上什么东西在发光。”明微问道。 兰斯洛伊当即反应过来,浑身绽放雷电,瞬间朝舞台上的“明微”劈去。 “你当我傻吗?洛基。” 雷电直接穿了过去,幻象消失。 兰斯洛伊四下环伺:“洛基,别这么害羞,快出来,我们好好会一会。” “没记错的话,你是兰斯洛伊?”洛基的声音出现在高处。 兰斯洛伊抬头望去,洛基出现在了第二层其中一个包厢前,于是毫不犹疑再次轰出雷电,可那依旧是飘散如烟的幻影,洛基向来小心谨慎。 洛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另一间包厢,他摊了摊手:“看来你没打算好好聊天。” 兰斯洛伊攥了攥拳头,没办法分辨真假幻象,组织的装备已无法使用。 “你们把世界搞成这样子到底有什么好处?”兰斯洛伊没有隐藏怒意。 一个洛基出现在面前的观众席上,他坐了下来,说道:“太多了,说不完,你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好处,难道你没发现吗?人类本身脏乱不堪,造物却尽善尽美,仿佛把所有幻想与美好都给了作品,世界却与之相悖,既如此,不如让人类造物做一次主,看看它们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世界迂腐太久,如今重获新生。” “你在瞎说什么?”兰斯洛伊注视着明知是幻影的洛基,“你没看到活像们已经开启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吗?到处乱作一团,你眼中不堪的人类至少理智尚存,这些玩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洛基摇了摇头:“旧世界才需要理智,而且再纠正一点,就算是世界大战,也是新世界的第一次。” 电弧在兰斯洛伊身上跳跃,对于愤怒这种情绪,他通常不会太过失态,可跟密教徒的对话总是让他想杀人,想将对方从中间撕碎,可面前的洛基不会让他轻易做到,于是更加愤怒。 “你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你们还有动作,真有趣,你们还想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洛基的确好奇。 “问七问八的,你这种人又怎么会理解?”兰斯洛伊在思考如何找出对方真身,如果不把洛基解决,无法继续寻找格洛丽亚。 洛基赞同地点头,他站在大厅中央,穹顶壁画之下。 “但我知道你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所以……”他展开双臂,“欢迎来到神的领域!” 周围场景瞬间变动。 第259章 平安夜(11) 嫦娥带着师徒三人降落在埃菲尔铁塔高层,小房间里的吴可非和周唐林原本如临大敌,定睛看清来者后震惊不已,当然欣喜更多。 “老周,我们的使命完成了,你们这边怎么样了?”明微急忙问。 周唐林摇摇头,看向被带来的阿图罗研究员,说:“我们暂时还没找到关闭混沌时空裂缝的方法,更无法取消格赫罗斯的召唤,研究员,你的知识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希望了。” 阿图罗脸色并不好看,他说:“过来的路上我已经听明微说了,我觉得混沌时空溢出的乱流本身就与格赫罗斯的召唤有关,格赫罗斯需要无序的吸引,所以咒语应该是一体的,关闭裂缝本来应该不算太难,书上一定有记载,但在混沌乱流不停溢出的情况下,恐怕不太一样。” 吴可非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我们没办法直接关闭裂缝?” 阿图罗点头,却又疑惑于对方的计策:“是,何况混沌乱流已经不知道蔓延多少国家,只关闭裂缝,已经存在的乱流并不会消失,又有何用?” 吴可非回答:“我想着如果格赫罗斯只在混沌时空降临,那么只要混沌乱流不进一步蔓延,剩下未被侵蚀的国家或许还能幸存。” “原来是这样,可惜连这一点都无法实现。”阿图罗了然。 “研究员,你的意思是,已经没救了吗?”周唐林脸色难看,像在问一个医生关于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患者,癌细胞正飞快向全身蔓延,随时可以宣判死亡,只是家属还不死心。 场面十分压抑,明微和喻朝汐都有些悲从中来,天空灰烬不断飘落,世界正在举办葬礼。 阿图罗研究员小步走到塑化的奥丁旁边,若有所思拍了拍对方僵硬的肩膀,随后开口:“你们计划找来格洛丽亚读取奥丁记忆,但是在那之前,我知道奥丁记忆里有一个方法很管用,他正是藉此才能掌握根据自身所需的特定的咒语。” “什么?”吴可非问。 “所有《格拉基启示录》中第一条记载的咒语,沟通格拉基。”阿图罗解释,“格拉基来自遥远宇宙深处,拥有诸多禁忌知识,奥丁可以通过沟通格拉基,把得到的咒语写到书上,这样便能供他使用,我们同样可以效仿这种方法,让格拉基替我们检索,该如何取消召唤格赫罗斯,在神秘学的领域,它绝对比世界上古往今来任何魔法师都更加博学。” 阿图罗看向周唐林,说:“老大,我知道沟通神秘生物甚至旧日支配者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但,这种时候再讨论禁忌已经失去意义了。” “我知道,我没有意见。”周唐林点头又摇头,最后叹息。 “把书给我吧。”阿图罗说道。 吴可非摇头:“书上有诅咒。” “我不怕。” “我怕。”吴可非回道,“给你我就死了。” “哦对。”阿图罗略有所思。 “我来吧。”吴可非说。 周唐林这时才把目光转向房间外,那里有一道超脱尘世的身影坐于王座悬浮空中,于是问明微:“这位是?” “嫦娥,老周你们不知道,神像也活了,现在这个世道乱得很,满世界都是神仙,我们刚刚帮助嫦娥干死了阿波罗。”明微说道,“多亏了嫦娥仙子,不然我们根本没办法顺利往返。” 周唐林愕然,他把明微招至身前,低声问:“神像帮我们?万一我们真的把世界又救活了,她不是也就……死?或者重新变回雕像。” 外面,嫦娥突然开口:“我听得见,你们不用担心,不论我以什么方式存在你们眼中,在神的意识里,自己从来没有消失过,我不希望人间大乱,所以,还有任何需要,我都会尽自己所能。” 明微附和着对周唐林连连点头,他现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活过来的神像似乎以世人潜意识里的形象成型,也就是说,如果大家潜意识里都觉得嫦娥善良,那她就是善良的。 周唐林算是松了口气,又看向喻朝汐:“你手里还拿着什么?” 喻朝汐答:“格洛丽亚的手套,从基地里她的房间带来的,导师施了法,能够指引格洛丽亚的位置信息,以防兰斯洛伊还没找到,现在看来,我们还得再出去一趟。” 兰斯洛伊和格洛丽亚显然都不在场,意味着行动并不顺利。 “你们放心在这里研究咒语,我们有嫦娥仙子帮忙,不会危险的。”明微走了出去。 到了这种时候,大家还在尽自己所能,真是令人欣慰,特别是明微两人,平日里再不靠谱,好像任务交给他们都会完成,周唐林不知为何有些感动,他说:“辛苦了,各位。” 璀璨的月光托着两人升空。 喻朝汐戴上格洛丽亚的手套,不由自主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歌剧院的方向,指尖散发光线,飘向远方。 “一年四季都戴着,她怎么受得了的?”喻朝汐不喜欢这种触感,若在寒冬用来御寒倒是还行,酷暑之时无疑是种酷刑。 “可能跟我们穿衣服一样喽,这么多年一直如此,早习惯了吧?”明微耸耸肩。 喻朝汐眼睛转了转:“你的意思是,她要读取记忆的时候,摘掉手套就像我们脱掉衣服?” 明微先翻个白眼以示无语:“说实话,如果不是真正的变态,应该没你这种脑回路。” “这不是你的意思吗?”喻朝汐反驳。 天空中嫦娥坐在王座上,正随着指引移动,听着两人拌嘴,突然轻笑:“两位,你们的世界危在旦夕,竟然还有心思为了这点小事吵闹吗?” 明微和喻朝汐羞愧低头。 “你们误会了,我觉得这样很了不起,毕竟哭丧个脸也不会对现状有任何帮助,世界不会怜悯众生,神仙不会怜悯凡人。”嫦娥说道,“其实天庭里很多坏蛋,看样子外邦神也没有好到哪去,要是世界落到他们手上,人间会变成地狱,所以我想帮你们,人间就应该属于凡人。” 她真的很善良,正如广寒宫远离天庭,月光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第260章 平安夜(12) 巴黎歌剧院的演出大厅与上层包厢内满是大红色丝绒座椅,兰斯洛伊站在舞台前面,从头顶那幅夏加尔的巨型彩色壁画开始,一切物体竟然在他眼前翻转折叠,座椅与浮雕交错,形成无数万花筒般的画面。 有种误食野生菌子的错觉,这座恢弘的建筑正在规则地扭曲。 兰斯洛伊本以为只是洛基煞费苦心制造的幻象,直到他感受到脚下一空,整个人霍然落入建筑扭曲的空洞之中,惊骇之中不停下坠、下坠,或是上升,这里的空间已然变得完全不同,所有的一切都在折叠交错,根本不分上下四方。 他分明记得自己站在演出大厅内,可眼前竟有诸多歌剧院外墙的活像,它们在奇怪的空间中交错,出现又消失,一个个张牙舞爪,如地狱里的行刑官,如狼似虎想朝他冲来。 周围的一切时近时远,兰斯洛伊急忙抓住一根柱子,柱上浮雕却张开口齿一咬而下。 “啊!”兰斯洛伊吃痛瞬间收手,虎口处破了皮,有淡淡血渍浮现。 头顶上方,一尊活像脚踩基座凌空杀来,是手持长剑的『悲剧女神』,她表情凶恶,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 兰斯洛伊做好战斗准备,双手爆发出一束刺目雷电,瞬间将其击落,他踏步在旁边变动的墙壁上,整个人竟然调转方向,仿佛就连重力都反转,『悲剧女神』落了下去,重新没入移动的建筑中,兰斯洛伊接住她掉落的长剑。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手段?洛基何时变得这般强大?竟然可以扭曲建筑,让所有活像如同拼盘上的拼图听候调遣,绝对脱离了神谕的范畴。 身下又是一尊镀金头身逆势袭来,『莫扎特』神情麻木张着嘴巴,兰斯洛伊直接当头一剑,剑附雷电。 “对不住了老艺术家们,都死几百年了,还是乖乖安息吧。”兰斯洛伊身上雷光大作,顺着周围的墙壁不断延伸,那些蠕动的浮雕被笼罩过后尽皆失活。 他落到一尊石像上,为组织特工所化,似乎不受周围影响,犹如一叶扁舟悬浮大海。 “洛基,就凭这些老东西可杀不死我。” 活像与人类相似,畏惧雷电,对其杀伤极强。 洛基身影出现在远处,同样踩在一石像身上,身后满是不断变幻的景物,歌剧院辉煌的一切在他周围的天与地之间宛若画卷流转,听得他言:“你知道歌剧院有多少雕像吗?” “有多少我杀多少!”兰斯洛伊毫不怯弱。 似在配合他的话语,一尊尊活像旋转着剥离墙壁而出,纷纷降临兰斯洛伊四周,姿态各不相同。 半面头像的『巴赫』、半身镀金的『贝多芬』、手持古琴的『喜剧女神』以及群雕『舞蹈』,它们带着混沌的杀意,犹如满天神佛降世降妖。 『巴赫』带着繁复的雕花朝他面门砸来,它也只有这种手段了,而『贝多芬』张开僵硬的嘴巴,金属似在流动,要咬住他的腿,『喜剧女神』面带笑意,菩萨般执琴砸下,『舞蹈』众人手牵着手群魔乱舞、气势汹汹。 “神谕·宙斯!”兰斯洛伊目光凶狠,霍然举起长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雷光大作,他在向天引雷。 道道粗壮的夺命雷霆从天而降,瞬间苍天大树般生长在洛基的领域,自然毫不留情地劈在四周的活像身上,本该死去的残魂于雷电中挣扎。 没人知道百年以前这些艺术家是上了天堂或下了地狱,总之在今时今日被混沌影响的世界中,他们正在遭受地狱都未记载的雷罚。 “洛基,雷电会找到你。”兰斯洛伊脚下生雷,与天地间的电光交相辉映,天罗地网般充斥在变幻莫测的每一处角落,整个世界都在疯狂闪烁,无数活像被电得面部扭曲。 洛基于空间中变幻出无数个幻象替身,他们围绕在洛基的四面八方、近处远处。 “我的好侄子,小索尔,你要找到哪个我呢?”洛基阴冷而鬼魅的声音回响于天地,发出奸邪的笑声。 从扭动的雕梁画栋之中,又是几尊群像从建筑中剥离,接连刺穿几位虚假的洛基,从幻影的身后袭杀而来,『诗意』与『和谐』金身罗汉般散发灿灿金光,中间活像扇动着身后金色羽翼,手持长杖与古琴袭来,坐于左右的金人同样手握器具。 兰斯洛伊不要命般催动雷电,狂暴地轰向鎏金群雕,该死的雕像、虚伪的雕像,无论是谁,还不都惦记着“皇帝的石头”? 它们与世俗无异,所以伟大的神王只会将自己的雷霆之威赐予诸位。 他不断使用神谕,他知道愤怒能让自己多撑一会,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此大范围的威势维持不了多久,何况在走进歌剧院前,他就已经因为使用多次神谕而感到疲惫。 这处古怪的空间里,洛基甚至不用与他正面战斗,活像取之不尽,出现的众多实际只是冰山一角。 该死,好像无法完成这次任务了,他没办法把格洛丽亚带回埃菲尔铁塔,奥丁的记忆不被读取,世界又失去了几分被拯救的希望。 诸多大红色座椅在某处凸出又凹陷,夏加尔的巨幅壁画旋转着消失,一排排咬牙切齿的浮雕机关般流转,手捧烛台的少女在被拉长的巨型阶梯两旁虎视眈眈。 没人想死在这里,连自己的葬身之地都如此诡异,不明不白。 哦不对,他不会死,洛基只要他身上的“皇帝的石头”,拿走就会变成石像,倒是与先前的理想殊途同归。 “这就撑不住了?不是说有多少杀多少吗?”洛基的声音再次出现。 “有本事现真身,我把你劈得奥丁都不认识。”兰斯洛伊说道。 “别急啊,等你真的杀光所有歌剧院活雕像我就出来了。”洛基笑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神的雕像也能活过来,而且还掌握神力,今天之前,我们在巴黎的各大区都安置了神像,齐聚所有文明的神话,他们全都被雕刻得惟妙惟肖,只要活过来便与人类无异,但我们所在的区域没有其他神像,你知道为什么吗?” 兰斯洛伊躲避着时不时冲来的活像,他声音低沉:“因为你就是?” “答对喽,小索尔加一分。”洛基语气高昂,听得出亢奋,“我事先用格拉基子嗣把自己变成雕像,没有比这更精细的雕刻了,我的意思是,不管你们组织还剩多少人,还想在城市中再挣扎着什么妄图拯救世界,你们要面对的可是神话里的诸神!” 一座硕大的基座带着加尼叶的半身像与两位学徒活像从远空砸来,兰斯洛伊的雷电没能对其起到阻拦效果,那基座相当于一块巨大的石头,形似墓碑,上面甚至还有歌剧院的结构图。 兰斯洛伊想跳到别处躲开,却被转向而来的基座击中,撞得七荤八素,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还带着他直直冲向旋转扭曲的雕梁画栋,可想要是无法逃脱,只会被碾碎成肉酱,血液都将融入歌剧院的四处。 左右两侧手拿书笔的学徒拽住兰斯洛伊双手,让他无法逃脱。 兰斯洛伊再次释放雷电,两活像萎靡下去,他则咬牙爬上了基座上方,踩着加尼叶的半身像踏步跃出。 落到石像身上,他擦了擦嘴角,感觉有鲜血的味道。 这样下去他会被耗死。 洛基再次开口:“其实歌剧院还有个小小神,如果你从另一边的入口进来就会看到,皮媞亚,作为阿波罗的神女祭祀,在德尔斐神庙以传递阿波罗的神谕为职,拥有预言的能力。” 经过提醒,兰斯洛伊的确想起是有这么个存在。 “现身吧!皮媞亚,向迷途的世人撒播你的神谕!”诸多洛基替身一齐召唤道。 一活像连带着它周围的墙壁和布景从天上的建筑剥离出来,身后浮雕繁复,身旁两侧安置着明亮的烛台,她坐镇基台,神色肃穆:“阿波罗的神谕消失了,我感受不到他的力量。” “什么?”洛基没想明白。 一道微不可查的光线从兰斯洛伊眼前经过,愣了一下,有点眼熟,好像与当初阿图罗研究员用尸体寻找恶来鬼踪迹时的指引类似,微弱的光线指向一个方向,兰斯洛伊不动声色。 看来明微他们成功了,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罢了,让我们结束这场战斗吧,凡人就应该向神明乖乖献上贡品。” 洛基声音宏大,落下的同时,漫天活像接连出现,蠕动的浮雕全部运转至表面,兰斯洛伊眼前简直琳琅满目,艺术爱好者恐怕乐意死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余力抵抗。 突然此刻,一道明亮的月光从后方洒落,将洛基领域撕开一道口子。 兰斯洛伊霍然回望,三道身影在天边现身,明微和喻朝汐赫然在列。 中间坐在王座上面的是谁?身后一轮明月高悬,神明般超凡脱俗。 “兰斯洛伊,我们来了!” 第261章 平安夜(13) 月光在天边扩散,一如火焰烧毁画卷,逐渐侵蚀这个诡谲的领域,整个歌剧院仿佛都在退避三舍,逐渐凝缩至一半大小,可仍在规则地扭曲。 “好奇怪的神域。”嫦娥略微吃惊。 明微同样感到惊奇,他说:“他本是人类不是雕像,但是在混沌乱流席卷之前用了一些手段把自己变成雕像,且一直使用一名外邦神的名讳行走世间,或许这样能够继承神的力量。” “原来如此。”嫦娥点头。 月光将兰斯洛伊托起,送到他们身边。 “你受伤了?”喻朝汐问。 兰斯洛伊胸口发闷咳了两声:“小伤,只是没力气。” 另一半神域之中,洛基的幻象替身接连浮现,他的神色阴晴不定,与远处几人对望,两种神域瓜分天下,他道:“明微,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 清冷的月光下,明微摇了摇头:“我认识的洛基已经死了,我们已经无旧可叙了。” “那好吧,我想请问你们身边的神,为什么帮助凡人?”洛基转移目光。 嫦娥仙子高居王座,声音浩荡传开:“我不了解你们外邦文化,在我邦的天庭,神仙是要为凡人服务的,诚然天庭里有不少仙家行着相反之事,你们错就错在雕刻了我的塑像。” 掷地有声的话语再一次令人动容,明微望了望嫦娥,不愧是中国神仙。 洛基叹气摇头:“挑选神明雕刻的时候,本希望世界上多一些漂亮的神,没想到有你这种神,但又有什么用呢?满世界那么多神像,就算不在此处,迟早都要苏醒,正如你所言,他们可不一定喜欢凡人,你又能保护他们多久?” 喻朝汐喊道:“少废话,收起神域,把人交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找谁。”洛基耸肩,“而且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魔法物品,我凭什么就此作罢?我记得你叫做‘嫦娥’,就让我来领教你的能力。” 看来没有回还的余地,嫦娥听此便伸手一指,神域之中月光倾泻如瀑,纷纷扬扬洒落满地,却未对洛基的神域造成多大影响,如雨落大海,无迹可寻。 嫦娥意外开口:“奇怪,他的神域里不只有混沌力量,还有秩序力量,就好像已经拿到了宝物,我没办法直接解决他。” 明微思衬,还是同样的原因吗?因为洛基本就是人为变成塑像又苏醒。 无数幻影之中,洛基再次开口:“明微,并不是寻求神明庇佑便能拯救人类,属于人类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还不明白吗?你们阻止不了混沌时空的侵蚀,对于格赫罗斯的降临更是无能为力,最多只需一天,等地球自转的黑暗掠过全球,混沌乱流将紧随其后,甚至在那之前,格赫罗斯已经降临,人类什么都做不了。” 众人心头一沉,他们当然知道希望已经渺茫,可什么都不做只会断送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洛基的领域之中有几面镜子在边缘旋转,相互倒映着层层叠叠的空间。 明微收回目光,说道:“你们将毁灭进行到底,我们将拯救进行到底,我们在世间各司其职,所以无论我们成功与否,接下来都没你的戏份了,洛基,把自己变成雕像活过来可不是什么明智的计划,只要失去混沌乱流,你又会变回雕像,再也当不成人类。” “如果你能清除混沌乱流,应该不会在这里跟我寒暄。”洛基有恃无恐。 “我做不到,但我知道有个地方没有混沌乱流。”明微从怀中拿出圆晶,高高举起,“空鬼,我请求你们帮助!” 话音落下,洛基的神域里,歌剧院的所有镜子之中,一尊尊巨大的灰白云雾身影接连出现,从重叠扭曲的空间中爬出,不断出现在众人眼前,顷刻间已经大军压境。 “请帮我把那个男人抓到你们的维度。”明微伸手一指,无数空鬼倾巢而出,灰白云雾掠过空间,飞快留下淡淡痕迹。 “什……什么?”众多洛基的幻象替身大惊失色,明微竟然能召唤这么多空鬼为他作战?幻术对这种生物显然并不管用,它们甚至没去花时间辨别真假,一个个从四面八方没入建筑,在不停移动的歌剧院中刨地三尺、寸寸搜寻。 果然在外的洛基全是幻影,他本人藏匿于建筑之中安全的位置,可对于空鬼而言,无论在哪都能把他找到。 兰斯洛伊同样没想到明微还有这一手,看来他跟喻朝汐去到空鬼维度执行的任务远远不止简单的成功。 一只只空鬼很快带回了许多人形,其中有人类化作的石像,也有挣扎着的活像,以及面如死灰的洛基,它们全部来到明微跟前,将“战利品”给他一一过目,空鬼这种生物虽然有脸盲症,但勤勤恳恳。 嫦娥若有所思望着空鬼们,她知道正是这种生物把她带回王座,“原来是其他世界的生物,有意思。” 兰斯洛伊精神焕发,他伸手拍了拍洛基的脸,道:“嗨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洛基嘛?刚才不是挺嘚瑟的吗?怎么见了面这么腼腆?是天生不爱说话吗?” “滚!”洛基怒道。 “哟,原来是条狗,你们听到了吗?他刚才‘汪’了一声。”兰斯洛伊更是开心,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 喻朝汐挥挥手:“永别喽魔术师,在空鬼维度里好好当一个雕像吧。” 明微表情复杂,最后叹息道:“洛基,感谢你一生精彩的演出,这次真的永别了。” “你们拯救不了世界。”洛基道。 明微将目光移向空鬼,道:“就是他,带走吧,谢谢你们。” 洛基到最后没再说一句话,空鬼放开了其他石像和活像,唯独把洛基带入镜子。 周围的神域瞬间消散无形,几人站在宽阔而空荡的演出大厅,众多大红色丝绒座椅上没有一个观众。 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喻朝汐指向一个方向,光线从她指尖飘荡而去,揭示了格洛丽亚的位置所在。 · 吴可非出现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双手,他应该还在房间里,这里算精神世界。 他念诵咒语沟通了格拉基,这种生物虽然被记载为旧日支配者,但在组织的序列中,它介于神秘生物与旧日支配者之间,比寻常怪物更强,影响却远不如其他旧日,最多只是让教众陷入“绿腐”,没有太多耸人听闻的记录。 吴可非慢慢往前走去,奇怪,这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明明已经成功与格拉基产生联系,为什么看不见对方的存在? 然后鬼使神差回过头去,霍然一面巨大且恶心脸紧贴身后,畸形的嘴巴如布满尖刺的裂谷,脸上长着三根粗壮的触角,触角的尖端各有一颗竖瞳,鱼头般的身躯上长满了飘动的尖刺,间隙之中的表皮布满诸多褶皱。 差点吓得吴可非魂飞魄散,从未见过如此恶心污秽之物。 格拉基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带有颗颗水泡破灭的声音。 奇怪,它在说话吗?吴可非竟然感觉到自己能直接与这种生物进行交流,它在问自己所为何事? 吴可非于是开口:“据说格拉基知晓诸多世界奥秘,我想知道怎样阻止格赫罗斯的降临。” 格拉基又发出气声。 它的意思是,想要获得知识,通常需要祭品,但这次可以免俗,因为它同样不希望格赫罗斯降临,还说它以前所在的星球正是因为格赫罗斯的降临而毁灭,正因如此才逃到现在这颗星球,可这次它被困在地下深处的湖泊,无法逃离。 吴可非心头一沉,听起来对方束手无策,只想着逃命。 “没有任何办法吗?”他不死心。 咒语已经在无尽的时空中回响,唯一的希望是寻求“无名之雾”——“犹格索托斯”的庇护,伟大的“万物归一者”,它是真理本身、它是时空本身,只有它才能轻易抹除回响在无尽时空里的咒语。 理解对方的意思后,吴可非内心震颤,他当然听过“犹格索托斯”这一名讳,被归类为外神,而且是所有外神最顶端的三柱神之一,这种存在通常与人类无关,它们代表了宇宙中的某一法则,或者现象,如果说旧日支配者还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生物,那么外神对旧日而言同样是无法僭越的神明。 居然要此等存在出面才能解除危机?可人类凭什么请得动三柱神?一颗星球的毁灭与否根本无法引起任何注意。 是的,格拉基同样接着补充,它说:“没人能够真正召唤伟大的无名之雾,唯一接触的方法是通过银之匙开启‘真理之门’,在‘太古永生者’的指引下找到‘终焉之门’,成功穿过门后,能够得到与祂对话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祂会为你做任何事,通常,祂什么都不会做,你想要拯救一个世界,可是你付不出另外一个世界的代价。” “可这是唯一的希望。”吴可非身上失力,已经快要绝望,实在不行只能依它所言,去穿过两扇门寻找外神。 随后又得到格拉基传达的信息。 “什么?”他彻底绝望地退了两步,最后坐到地上,格拉基说在“真理之门”中寻找“终焉之门”通常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用人类的时间换算,至少需要成百上千年。 当吴可非从格拉基的精神世界中抽身,醒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归来,明微他们带回了兰斯洛伊和格洛丽亚,所有人望着面如死灰的吴可非,似乎没有好消息。 第262章 平安夜(14) 听完吴可非的转达,众人情绪跌落至谷底,如果格拉基都没能提供可行的方法,奥丁的记忆中又怎会拥有解决一切的反制手段? 屋外灰烬纷飞、乱舞,几人相顾无言,恍惚间有种世界上已经只剩下他们几人的错觉,他们心里清楚,任凭灰雾蔓延,错觉迟早成真。 他们又能活多久呢?格赫罗斯发出的天体之音可是能唤醒邪神的,人类有办法面对二者之间任意一位吗? 周唐林心有不甘,密教在邪神无意的催动下雨后春笋般除之不尽,好像就注定了会有这么一天,顽疾无法根治,组织只是把人类文明的死期一再拖延,这次还能拖下去吗? 吴可非突然提起命运之剑斩出,奥丁身后一对巨大的蝠翼应声而落,保险起见,他再将石化状态的奥丁五花大绑,格洛丽亚无法读取石像的记忆,所以他们需要魔法物品将奥丁恢复原状,并且要做好随时拿走的准备,没人知道奥丁会不会还有其他手段。 “把东西放到奥丁身上,格洛丽亚,读取他的记忆吧。”周唐林语气像在叹息。 明微已经把魔法古杯给了格洛丽亚,圆晶由面露哀色的喻朝汐保管,见她拿了出来,把手按在奥丁肩头。 格洛丽亚摘下手套走上前去。 石化的奥丁重新动弹起来,当即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他后背折翼的部位正在流血。 他挣扎着,看了看自己,再看看四周,满脸难以置信:“怎么……啊!” “小心!”吴可非急忙把格洛丽亚拽到一旁,明微则拉开了喻朝汐,圆晶掉落在地。 奥丁发狂般吼叫,五官已经扭曲,被绑在椅子上的他全身扭动不止,那不是正常人会挣扎出来的动作,仿佛正在被无形的怪物撕扯。 “这、这是什么?”喻朝汐满脸惊骇指着地面与墙壁,一道巨大且深邃的黑影正在啃食奥丁的影子,这里光线微弱,那道黑影简直像是有着实质的颜色,与众人的影子完全不同。 而且形状无比诡异,在黑影身躯之中存在诸多空洞,仿佛千疮百孔,可除了地面墙壁上的影子,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看到奥丁身边有任何巨型生物存在,可以说连一只苍蝇都没有。 异样引起了屋外嫦娥的注意,她将月光照进屋内,见黑影随之变幻角度,始终围绕在奥丁的影子旁边,啃食、撕咬。 “我感受到了浓郁的混沌时空的力量。”宝座上嫦娥说道。 奥丁不断发出尖利的惨叫,最后一声呜咽,整个人气绝倒在椅子上,不再动弹,众人看去,奥丁的影子竟然消失了,随之离开的还有那奇怪的黑影。 突变发生在短短瞬间,令人惊魂未定,好在那恐怖的黑影并未袭击其余人等,否则没人知道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会,周唐林走上前去,伸出手指放到奥丁的脖颈处,摇了摇头。 坏消息,奥丁死了。 在巴黎叱咤风云多年的暮色教主终于在完成使命后死了,没有一丝多余的时间,他完全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仇恨和暮色。 阿图罗叹气:“虽然现在说这个没意义,但那可能是在混沌时空里守护银之匙的廷达罗斯猎犬,奥丁用渡鸦进出混沌时空,虽然没有进行时空穿越,还是逃不过被屠杀的命运。” 听此,喻朝汐吓得捡起掉落的圆晶,急忙把手上的银之匙扔到桌上。 吴可非低头看着手里的《格拉基启示录》,再望向奥丁。 拥有者失去爱人,遗失者失去生命。 失去了这本被诅咒的书,很难说杀死奥丁的是猎犬还是诅咒,也可能二者共存。 此时此刻之前,他们巴不得奥丁早早完蛋,却偏偏是现在,奥丁的记忆是众人最后的希望,也被猎犬一同屠杀了。 屋外灰烬依旧纷飞,世界的葬礼原来早已启幕。 喻朝汐再忍不住眼泪,转身啜泣。 其余人听着哭声皆无语凝噎,这是葬礼,的确该有哭声。 哭不出来的人应该感谢有人替他们流泪。 “我们为人类文明战斗到了最后,各位,我是一个很老的人,能跟你们共事是我的荣幸。”周唐林向众人鞠了一躬。 他的举动令人动容,却打不破僵局,除了哭声,无人发言,就连平素活跃的兰斯洛伊也只是向周唐林回礼,更别说向来沉默寡言的吴可非和格洛丽亚。 阿图罗拄着拐杖摇头叹息,月光如凉水洒在众人脸庞。 明微一一看向他们,他比氛围沉寂得更久,最后望向阿图罗研究员,他要打破僵局:“导师。” 所有人顿时把无处安放的目光投放到明微身上,阿图罗研究员更是虎躯一震,在这种时候被人喊一声仿佛都拥有某种魔力。 “怎么了?”阿图罗急忙问。 “我记得你说过很多咒语可以用逆转时间的方法去抵消,包括召唤格赫罗斯的咒语吗?”明微终于问出口。 大家又把目光转向阿图罗,见他立即回答:“当然,虽然复杂一点,但是只要按照奥丁使用的方式重复一遍,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咒语自然可以在无尽时空中互相抵消。” 众人隐约回忆起阿图罗是有提到过这么一回事,当时在明微的房间里吴可非问起关于诅咒的问题,这时候再说又有什么用?难道时间真的能够倒流吗? 明微指着桌上的银色手环,他问:“银之匙能逆转时间吗?” 众人先是露出惊愣表情,却很快见到阿图罗面露难色,他道:“放逐阿波罗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银之匙的力量,上面每一片枫叶都代表了一种魔力,可以改变时间流速的快慢、可以改变物体在时空中的相对位置、甚至可以通过银之匙进入混沌时空进行时空穿梭等等,但……就是没有能让时间真正倒流的叶子,你觉得我没有想过吗?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银之匙能倒流时间,还是无法达到我们的目的,因为奥丁正是用银之匙向混沌时空发送咒语,我们必须保证咒语的一致性,额外催动银之匙倒流时间只会功亏一篑。” 他说得很清楚了,众人都已经理解,于是只能更加清醒地绝望,明微能想起这回事已经难得,可惜实在没办法。 明微摩挲着戒指:“爱德华,我们再交易一次吧。” 时间没有暂停。 明微继续在心里呼唤:“爱德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世界没有从黑白变成彩色。 大家只看到阿图罗回答完后明微又沉默不语,或许跟大家一样,最后一丝希望也碎裂了吧。 “爱德华,你不是要陈璃画的记忆吗?”明微心中苦涩扩散开来,“拿走吧,求你了。”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人会恳求魔鬼。 时间暂停,世界被染成彩色。 身前的喻朝汐动了动,退去两步,虽然她的模样没变,但神态已经大不相同,明微知道魔鬼在占用她的身体。 “我说过的,你迟早会双手奉上。”她含笑说。 “你赢了,爱德华,外神邪神、组织密教、整个世界都是你的帮凶。”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原子核外的电子云吗?时间是一个球,我只是能准确地知道电子的位置罢了,只要我想,甚至可以干预。”她说,“你搞错了一点,是你自己永远逃不开命运。” 能逃开还能称作命运吗?明微望向静止不动的大家,已经开始为即将死透的世界默哀,他不想这样,可还得看魔鬼脸色。 “随你怎么说吧,交易吗?爱德华。”明微从来没想过这句话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透过喻朝汐的眼睛,爱德华望着明微,久久未言,时间没有流逝,他在思考什么。 “虽然我真的没有再跟你交易的理由了,但就像人类有时候也会怜悯蚂蚁,这次就不干预电子的位置了,你被迫答应那么多次交易,这次换我答应你吧。”她含笑,“事先声明,这次交易你得不到任何力量。” 明微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只要能让陈璃画出来,她用神谕就够了。” “在那之前,不打算再去见她一面吗?最后见一次她还记得你的样子。”她依旧笑着。 明微抿嘴摇头:“不了,我受不了。” 他不喜欢充满仪式的告别,就好像再也不会见面。 “可是你必须去,不然交易无法完成。”她摊手,“你忘了吗?我没办法直接影响另一个时空。” 好吧,魔鬼在逼他告别。 原来拼尽全力还是避免不了被她忘掉。 随着响指一声,世界开始褪色,时间恢复流逝。 明微咽了咽口水,口中已经干涩,他现在要给大家一点希望,于是径直走向周唐林,在他耳边轻声:“老周,你还记得为什么把陈璃画的神谕列为机密吗?你给自己留了张纸条,然后清除了自己的记忆。” 周唐林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什么,眼睛慢慢睁大:“你是说……” “嘘。”明微做出噤声手势。 兰斯洛伊急切出声:“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人给他回应,老周继续跟明微对话:“她能回来吗?” 明微点头。 得到明微的答复,周唐林立马重整旗鼓望向众人:“诸位,我们有计划了,但不许多问,好比观察会影响量子状态,请大家理解,请相信我,相信明微。” 显然让人一头雾水,但看老大的反应,当然选择相信。 “你需要什么?”老周问。 明微望向外面,那里一道出尘身影坐镇,他问:“嫦娥仙子,能送我去个地方吗?不远。” “当然。”她回答。 明微又望向大家,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就行,导师,等时间到了我会让嫦娥给你们信号,然后你就开始进行奥丁进行过的召唤流程,剩下的全都不用管,兰斯洛伊,流程结束后你劈一道雷。” “能行吗?”阿图罗研究员激动得抓住明微肩膀,苍老的双目绽放精光。 明微正色:“一定会成功的。” “我陪你去。”喻朝汐快速抹去眼角的泪。 明微迟疑了一会,是该有其他人在场,因为陈璃画根本不会记得他,便不会听他的话使用神谕。 第263章 平安夜(15) 莫里斯和姜云带着暮恩在校园中记录,所有电子设备失灵,时而见到人类变成的石像,这里应该只有他们三个还能行动,不知还有无意义,他们要记录灰雾里的情况。 莫里斯迟疑开口:“巴黎那边,我觉得老大应该不受影响,阿图罗手上可能拿着魔法物品,之前还派人取走皇帝的石头,不知在谁手上,情况或许不算太糟,至少还有人能够行动。” “乐观着想,的确如此。”姜云点头,问题在于对方说的这些没有一个准信,他们完全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最差的结果是老大免疫不了灰雾,而阿图罗等人身上正好没有魔法物品,也许世界已经死了,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他们走在光线缥缈微弱的学校里,没有遇到任何活人,又去到神秘生物实验室,发现怪物不受影响,此前恶娜之蟆留下的卵孵化出了幼体,它在封闭透明的仓中蠕动。 莫里斯拿着纸笔,记录看到的一切。 身上的魔法物品散发微光,从窗外看去,不知是否错觉,隐约有动静传来,源头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于是他们准备去校外看看,可还没走出校园,便确定外面的确动静不小,诸多嘈杂之声,令人费解,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还能行动?他们身上也有魔法物品吗? 刚踏出去脚步立马缩了回来,他们看到了,瞠目结舌地看到了,广场上巨大的雕像活了过来,正骑马执剑在街道上与其他活像砍杀,仿佛回到中世纪的战争。 姜云立马抱起暮恩回头,好在那些活像打得火热,没发现三人。 天空上有东西飞进校园,姜云抬头望去,心中暗道不妙,好像是一种石像鬼,青面獠牙有着人身,极为骇人。 他们边跑边观望,还不知道活像会不会发动袭击,很快对方给出了答案,石像鬼直接从天上飞扑而来,速度不知比他们两位老人家快了多少,而且姜云还抱着暮恩,难以躲避。 忽然姜云感觉怀中亮起一道光,暮恩正伸出手,她脖子上的项链发出强光,瞬间将石像鬼轰飞,掉落在远处。 心有余悸的两位教授惊愣。 莫里斯有点卡壳:“她、她,暮恩变成魔法师了?” 姜云拿着魔法物品略有所思,他没办法催动,无论是不是神谕者,魔法物品通常只有魔法师能够主动使用,比如阿图罗研究员,正常人最多被动受到物品影响。 “爷爷,我们身上的东西好像会吸引它们。”暮恩弱弱地开口。 刚才的动静引起了校外个别活像的注意,光线微弱的环境中,有活像闯了进来。 “快走,我们去拿装备。”姜云急忙道。 密大附近有博物馆和美院,雕像林立,整个佛罗伦萨皆是如此,灰雾竟然能赋予雕像生命,并且对幸存的人类发动攻击,两位教授意识到此前还是太过乐观,现在情况完全糟透了。 · 乘客们悬着的心越来越凉,这架客机已经穿过了德国和波兰,正飞行在白俄罗斯的上空,眼看整个欧洲即将沦陷,可灰幕没有半点停下脚步的意思,仍然与飞机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要知道为了远离灰幕,这架客机的速度早就超过了正常的飞行速度。 照这样下去,岂不是整个世界都要沦陷? 在那之前,乘客们得到了一个令人感到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飞机所携带的燃料显然不足以穿过整个地球,实际上机长已经直说,最远只能抵达俄罗斯,在莫斯科的机场降落。 乘客们正在接近这趟路途的终点,也可能是人生的终点。 没有人愿意待的经济舱内,两名神探包了场,从表情上看,他们都对现在这个结果感到惋惜。 马子涛开了口:“我们完成了那么多任务,为组织招揽那么多神谕者,好像都没有意义了,世界还是要完蛋。” 夏一杰轻叹:“至少在末日之前,我们和大家都抱有希望。” “看来今年是过不了年喽。”马子涛枕着双手靠在座椅上自嘲,“享年……多少来着,害,日日年年这么忙,有点记不清了。” “小马哥,跟你共事很高兴。”夏一杰正色。 “我也一样啊小夏哥,还以为我们能一直当神探直到老了跑不动呢,反正这个职位一般没有太大危险,就是免不了到处跑,但‘马’本就该跑的嘛,哈哈奇怪,应该再干几年就考虑安定下来才对,在离老家近点的分部转个岗位,家里早就开始催我相亲了。” 真令人感慨,大家明明还有大把的人生要去虚度,原来末日真的有可能比明天先来。 马子涛发问:“你相过亲吗?” 夏一杰想了想:“父母倒是介绍过,他们朋友的女儿,可是该怎么说呢?我爸妈对外说辞我是做外贸的,因为我是这么跟他们说,但如你所言,真要结婚肯定得安定下来,哪还能成天满世界乱跑?还有女方问我能不能带上她,你说怎么带?带她去抓神谕者?” 马子涛哈哈笑了起来,显然有类似的经历,“没办法,咱们组织是非正常人类聚集地,跟普通人的世界天然隔着壁垒,老光棍一抓一大把,你看那些个教授,不都得孤独终老吗?哦害,等不到那一天喽。” 他的表情变化,望向舷窗外下方的城市。 莫斯科越来越近了。 · 越接近教堂越接近重逢,也越接近离分。 明微说不清自己希望这段路长一点还是短一点,从空中望去,圣母院简直近在咫尺。 失色世界里的月光之下,黯淡的城市乱作一团,混沌乱流不知蔓延到了哪些国家,估计欧洲已经沦陷,眼下的场景正在诸多国度接连上演,万幸,一切还有希望。 魔鬼开了恩。 如果人类文明需要陈璃画忘记他,那明微会做出这个决定,擅自同意交出她的记忆,这种事情被知道的话一定会被讨厌,可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只要明微点头,陈璃画连他是谁都不会记得,讨厌更是无从谈起。 可恶的爱德华,是不是因为魔鬼本身也有不得已的遗憾,所以才把他安排得命途多舛?对吧,爱德华?你也有爱而不得的“神”吗?所以才看不得别人圆满。 “我可不像人类,小肚鸡肠。”爱德华回应,“不如再多消耗一点我的怜悯,看看会发生什么。” 明微不敢再抱怨。 喻朝汐担忧开口:“明微,你该不会要躲到另外一个世界再也不回来吧?” 好吧,原来在担忧这种事情,真是猜不透,明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生气,反正生不出一丝,倒是有些苦涩:“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可能因为我自己就是这种人。”喻朝汐直言不讳。 “真羡慕你。”明微抿嘴,“我是要去放弃陈璃画。” 喻朝汐表情疑惑:“放弃?怎么说得好像拥有过一样?” 心口又被扎了一刀,明微面露悲伤:“你说得对,我只是要去把她带回来,仅此而已。” “祝你成功。” “只能成功。” 明微比任何人都希望还有其他办法,拥有过再失去会好过从未拥有吗?可陈璃画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用拥有与否来描述似乎并不贴切,就算他们只是朋友,交易完成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所以只是在失去,永远在失去。 高大的王座上,嫦娥仙子端坐,她望了望两人,道:“不论是人还是神,都有不得已的事,当只有一种选择的时候,其实就是没有选择。” 圣路易岛,他们降落在巴黎圣母院前,正立面上诸多浮雕蠕动,耶稣正在审判世人,上方亚当夏娃对望,却只能立于底座动不得身,花窗前的国王廊更是壮观,小小国王们被上下横梁框于方寸,他们曾坐拥世界。 里面藏着一个梦。 爱德华出现在明微身旁,开口:“如果你要在里面多停留,我会拉长这个世界的时间。” “这么好心?”明微真觉得稀奇。 “给你们一个漫长的告别。”爱德华说,“但你还有得选,我不会在她的世界现身,如果你想永远留在她的身边,伸出左手打响指,当你决定交易的时候,右手打响指。” 明微沉默。 “有趣。”嫦娥突然开口,她坐在那里,目光竟在爱德华身上。 “哦?有趣。”爱德华表情变化,走到嫦娥面前,“你看得见我?” “如果你存在,为什么看不见?”嫦娥回答。 明微彻底傻愣住,什么情况? “你……在说什么?这里还有别人吗?”喻朝汐瑟瑟发抖,闹鬼了? 嫦娥发觉事情不简单。 “罢了罢了,就当是你作为神仙的特权吧。”爱德华耸肩,然后消失。 “记住,左手放弃、右手交易。” 明微对身边的人和神点头示意,走向审判之门,把手伸向浮雕之间,推开。 彩色晕染四周,黑白世界被替换。 跟他的梦一样,这里也是彩色的。 第264章 杀死美梦的都是魔鬼(1) 没有人能够用脚步走进一场梦,宛若打开了一扇房门,如果没有丰富的色彩在提醒,明微会觉得这里也是现实。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陈璃画把这里打造得无比生动,他看到了前方树下三五成群的人,远方有一座城镇,天上挂着太阳。 这里已经自成一界。 明微抬了抬右手,还是下不了决心,爱德华说会帮他拉长时间,的确该跟这个世界的主人道个别,或者道个歉,这个世界要被当成筹码去换另一个世界的存活了,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做出这个决定。 可是该怎么找到陈璃画呢?唉,为什么自己总是在找她?她的世界里来了不速之客,不应该有所察觉吗? 明微走向前方,男女老少都躬身在地上拨弄着什么,或许是某种农作物,明微只看到嫩绿的叶子。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明微开口问道,虽然生活里略微社恐,但这个世界都是npc,不会让他顾忌太多。 有人只看了他一眼,嘀咕:“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明微愣了愣,陈璃画的世界已经形成一套普世的规则了吗?这些人生活在其中,做着所有人都约定俗成的事,可他这个外来者真的不了解情况。 “老奶奶,我刚从很远的地方来,还不清楚这里的风俗,能拜托你跟我讲讲吗?”明微走到一个看起来和蔼的老妇人身边,蹲了下去,对方在地面上拨弄着绿叶,这里除了她都是年轻人。 “很远的地方?”老妇人露出惊讶之色,“你是在日月国长大的孩子吗?倒是有可能不了解我们。” 明微实在没想到这个世界还划分了国度。 老妇人准备起身,明微连忙搀扶。 “我啊,以后也会去日月国的。”老妇人慈祥笑着,拍了拍明微手臂,“我们这边叫昼之国,你看,天上永远挂着太阳,另一边是夜之国,永远生活在昏暗中,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受得了。” 明微想了想,极昼和极夜好像都挺难受的,陈璃画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世界呢? 他问:“夜之国的人不能过来吗?” 老妇人摇摇头:“我们也不能过去,两个国度以一条‘爱河’为界,虽然河上有很多桥,但两边的人只能通过桥来交流,或者传递物品,人是过不去的。” 明微想不明白。 老妇人走了两步,突然发出惊喜的声音,她又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摘下一片叶子,她满意点头:“这片好看。” 四下看了一圈,明微又问:“老奶奶,你们采这叶子有什么用啊?” “咱们边走边说,正好带你去河边,到了你就懂了。”老妇人含笑,“这啊,叫昼之叶,用来送给你在夜之国的心上人,只是这么说啊,这片叶子是我的,你想要可得自己去摘。” 微风吹起老妇人两鬓的白发,明微恍惚间从她脸上的笑容里看到了春心萌动的少女。 “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怕你笑话,我这么大岁数了,以前从来对情啊爱啊不感兴趣,从来没想着跟昼之国或者夜之国的人相恋成婚,更是不理解那些爱上对岸的人不辞辛苦地为了在一起去做那么多傻事,不明白夜之国的人有什么好的?成天连太阳都见不到,肯定跟我们不一样。” “可是有一天当你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变了,我望着对岸的他,突然开始好奇,那是怎样一个人?他在夜之国如何生活?我想了解他,想跟他说说话、聊聊天,于是邀请他走上桥……哎呀,我好像有点啰嗦了,还没解答你的疑惑。”老妇人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昼之国有昼之叶,而夜之国有一种夜之花,有情人通过爱河上的桥传递花叶,再拿到家中埋入土里,等花叶盛开,就可以拿着一起去日月国生活了。” 所以日月国应该有太阳也有月亮,昼夜交替。 真浪漫,不愧是你啊陈璃画,把世界打扮得童话般精美,要他怎么忍得下心亲手摧毁? 说是昼之国,实际并没有很大,像是一座小城市,街道上有很多居民,每个人都完全不同,过着自己的生活,明微快要分不清了,周围看起来都是活生生的人,集市热闹、人间烟火。 有人热情地对老妇人招手:“阿婆,都准备好叶子啦?” “是啊是啊!”老妇人笑着点头。 另一人也喊:“阿婆,要去日月国的时候叫上我们,我们去送你。” “当然了,一言为定。”老妇人脸上洋溢着幸福之情。 明微被他们之间的氛围所感染,所有人都很友善。 穿过国度,终于见到了爱河、桥还有夜之国,那边有一轮凸月高悬,爱河宛若晨昏线,切分着昼与夜,于亮处看去,对岸更显昏暗,只能勉强看清河畔。 爱河很宽,两岸距离很远,难怪只能到桥上交谈。 河上很多桥,每隔一段便有一座,其中有不少男女站在不同的桥两头,距离或近或远。 明微已经看到对岸有一位老爷爷手持花瓣在桥边等候,河水潺潺,不疾不徐。 “等会再跟你说。”老妇人脚步轻盈,直接往桥上走去。 明微不禁失笑。 桥上的两人交换花叶,依依惜别。 然后老妇人走到河边弯腰取水,她身上没有任何器皿,只用双手捧着,把夜之花放入其中。 明微过去想帮忙却被制止。 老妇人解释说:“昼之国长不出夜之花,夜之国也长不出昼之叶,只有用爱河的水浇灌才有可能养活,而且只能用双手取水,还不得让旁人相助,就连浇灌次数都有严格要求,并非越多越好。” 明微讶异地问:“这么复杂,你们怎么知道这些奇怪的规矩?” “都是前人留下的经验,我也很好奇第一对完成流程的有情人究竟如何发现。”老妇人笑着回答,她小心捧着花和水,一步一步往城中走去,“孩子,你想去河边走走吗?说不定能遇到中意的人,当然,也不是非得跟夜之国的女孩谈情说爱,如果两情相悦,就算都在昼之国一样可以一起生活,还免去那么多麻烦。” “老奶奶,我还小。”明微面上一窘,这可不是他前来的目的。 老妇人心情很好,开怀笑着:“跟年纪有什么关系?” 明微神色一滞,随后赔笑:“您说得对。” 他陪着老妇人走回家,手上的水已经洒了许多,她把花和水一同放到提前准备好的花盆中,然后用土壤盖住。 “你住哪啊孩子?”老妇人问。 “我……没有住的地方。”明微有些尴尬。 老妇人听完笑了,说:“你可能不懂,昼之国有很多人都去日月国了,空房子很多的,随便住,就连我住了一辈子都要离开了。” “原来如此。”明微一路上想了很多,“对了老奶奶,你们昼之国或者夜之国有没有大家都知道的名字?或者信仰某个‘神’?” 他想着陈璃画创造了这个世界、制定了规则,她的存在会不会被这个世界里的人知晓?或者把她当做神明去信仰。 “这是什么问题?”老妇人疑惑,“据我所知,没有,世界上怎么会有神呢?而且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好,不需要去信仰什么寄托念想,为数不多的盼望应该都是喜欢上对岸的人带来的,最惨的就是单相思啦,说到这里……哎,小伙子,你在找一个已经认识的女孩吗?” “是啊老奶奶,她的名字叫陈璃画,你认识她吗?长得很漂亮的。”明微急忙说道,昼之国并不大,如果陈璃画在这里,说不定会有人认识。 “这孩子。”老妇人失笑摇头,找把椅子坐了下去,“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刚刚在想什么来着……对了,我刚刚想说倒是有个漂亮女孩让挺多小伙成了单相思。” “谁、谁?她在哪?”明微急忙问。 “如果是那女娃啊,老婆子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别又多个悲情人。”老妇人叹气,“她是夜之国的人,只在夜之国圆月的时候来到爱河边,什么都不干,就在那傻站着,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我们这边常有小伙想邀请她到桥上,她从来不为所动,听说夜之国那边也有不少爱慕者,奇怪,她都不想婚恋,为什么要站在河边呢?” 会是陈璃画吗?还是说只是这个世界里自然出现的一个人? 陈璃画不一定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行事,只要她想,完全可以以上帝视角观察,因为她本就是自己世界里的神,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逃不过她的眼睛,没理由去河边傻站着。 可明微希望那是她,至少有了目标。 望向夜之国的方向,天上似乎是凸月,意味着已经到了月圆前后,希望不是后,不然要等得太久了。 “老奶奶,夜之国的月亮前两天圆过了吗?”明微问。 她想了想:“还没呢,孩子,你要找的人也在日月国出生长大吗?她离开了那里,你却不知道她去了哪?” “情况很复杂。”明微苦笑。 “祝你好运。”虽是这般说着,老妇人眼里多少流露出同情,或许在她看来,明微又是一个最惨的单相思。 第265章 杀死美梦的都是魔鬼(2) 月圆了,明微一天要观察无数次夜之国的月亮,终于等到了明晃晃的圆月。 站在爱河边上举头望去,日月同辉。 其实明微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激动,他的情绪很复杂,见到陈璃画又能怎样?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一声响指落下,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可就是想见到她,明知道她以后不会记得还是想见到,想看看她还在意他的样子,每一秒都藏着告别的眼神去相见,觉得如此或许便能够释怀。 爱河水声潺潺,昼之国的风停留在桥上,明微的目光在对岸找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时间以他不可预知的方式流逝,两国的天色恒久不变,只感觉一阵阵风吹起又消失。 “小伙子,你还真是准时。”老妇人应该是来打水的。 “老奶奶,你不是说那女孩会在月圆的时候出现在河边吗?”明微问。 “傻孩子啊,哪有人像你似的守着月亮?”老妇人摇头叹息,“痴迷太深可不是一件好事。” 明微抿了抿嘴,注意到对岸有一道美丽身影自黑暗中走出,一定是个漂亮女生,于是情不自禁抬起脚步,想凑近一些看清,片刻后却失落后退。 是她总在月圆前来吗?很漂亮,可她不是陈璃画。 仿佛失去全身力气,明微顿感疲惫,站在老妇人身边,他问:“您说的是那姑娘吗?” 对方却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出一个方向:“是那姑娘。” 顺着望去,目光顿时呆滞,若非又是一阵风吹来,还以为时间被停在此刻,差点忘了呼吸。 “陈璃画!”三步并作两步走,心跳却两下跳三下。 又是久别重逢,应该互相拥抱才对,可他们隔着爱河。 她指了指旁边的桥,明微会意走了上去。 老妇人打水时瞥了一眼,差点惊掉下巴,这傻小子要找的女孩竟然真是她,而且她竟然主动邀请明微上桥,老妇人收回目光,望向河水中自己苍老的手,失笑了一会,多好啊,有情人相互寻找、相互等待,旁人不能令其动摇,看来之前是她多虑了。 “你好啊!”陈璃画开口打招呼,明明还只站在桥的一头,声音却能传入明微耳中。 “我、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没想好要说哪句,只不断往前走去,直到桥的中间,触碰到了无形的屏障。 陈璃画掩嘴笑了起来,望着失措的明微,她说道:“通常第一次上桥的人不会走得这么近。” “可是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明微有些委屈,这世界的规则不能为他网开一面吗? “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陈璃画说。 明微愣了一下,当即应激:“不、不要!我们不要重新认识,只要像以前一样就好。” 她疑惑着抬起脚步,在桥上向明微走去。 “你怎么了?”她问。 明微触碰屏障,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似有无数回忆扑面而来,他说:“还记得你救过的那只流浪猫吗?” 陈璃画没料到明微的话锋一转,于是好奇:“它怎么了?” “它想你了。” 为什么心反而抽痛?分明是重逢,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对话,却都有种告别的窒息感。陈璃画肯定察觉不到,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了解明微对她的情感,自然不会知道他这次前来的目的,告别已是最温柔的词汇,实际上应该是诀别。 魔鬼会把她的记忆抽丝剥茧,细细甄别其中藏着明微的地方,然后像是清理垃圾那样扫除干净,最后剩下一个从未认识明微的人,一个觉得明微是陌生人的陌生人。 脚下水声流淌,天光切分着阴阳晨昏,这里是国与国的边界,是风的尽头。 她听后兀自笑了:“你的言外之意好像藏得太浅了。” 真的好想留下来,他不想把这个童话般的世界用去交换,不想让面前这个陈璃画消失,变成另外一个平行时空里未曾遇到他的人,陈璃画说只有一个人记得的东西才叫梦,所以要是她忘了他,就是在把明微关于她的回忆也变成只有一个人记得的梦,那等同否定明微的过往。 见到她之前,做出选择明明不会如此艰难,她的一颦一笑简直轻而易举就能击溃明微的所有戒备,千辛万苦构筑的壁垒瞬间土崩瓦解。 在国与国之间,两个世界仿佛都压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喘不过气,双手如有千钧之重,难以抬起。 无论左手还是右手,任何一个响指都打不下去。 眼泪没有流出眼睛,像是都落入心里,化作锋利的刀尖,一滴一滴刺痛着,疼得明微声音颤抖:“如果你忘了我会怎么样?” 陈璃画摆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开始觉得明微有点奇怪,“忘?我为什么会忘了你?我记性有那么不好吗?” “只是假设,如果有一天你忘了,会怎么样?”明微继续问。 爱河桥上情人入对出双,他们交谈着愉悦欢快的内容,有人挠头傻笑,有人遮掩羞涩,尽皆春风拂面。 世界总爱以乐景衬哀情,这个世界同样不例外。 陈璃画思索着,眉宇间戴上了哀愁,旋即望着明微,说:“希望我能重新认识你,命运允许的话,无论多少次,我们都该重新认识,只要有一个人记得所有事情,必须跟对方全盘托出,如果你忘了我,我会这么做,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这么做,除非我们全都忘了,那就只能交给命运。” 重新认识,轻巧又沉重,明微真的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勇气,不是重归于好,也不是结交新友,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尴尬位置,命运会允许吗?应该是会的,命运站在她的那一边,只要他还在组织里,两人会有各种交集,学校和任务、课程和朋友,没理由始终当个陌生人。 可是,明微退了两步,他望向了热闹的河边,在其中一座桥的两畔,人群并排欢呼,桥上的恋人是他们的朋友吗?手上捧着种出的昼之叶和夜之花,那座桥梁竟然化作了小船,载着两人顺流而去。 在两岸亲朋的祝福声中,在昼与夜的交界线中,他们牵着手,小船游向日月国。 “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世界?”明微目光复杂,陈璃画大可随意变化世界,就像之前,天上地下、宇宙深海,然而这里只有奇特的相恋规则,并且持续运转了很久。 “我只是觉得,该有一个世界长这副模样。”陈璃画回答,“你看,就算来自截然不同的昼与夜,都不影响他们相识相知甚至相恋,从陌生到亲密,从花变成叶、叶变成花,花还是花、叶还是叶,他们永远有机会了解对方,只要来到爱河河畔。” 她似乎意有所指,比明微的言外之意藏得更深,她接着说:“明微,你不想去日月国看看吗?就像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一样,传递花叶、浇灌花叶,再拿着花叶去日月国。” “你、你只是在比喻,对吧?你可以直接带我去。”明微有点不忍追问。 “不只是,明微,当我创造好这个世界后,它失去了控制,把我变成了生活在这里的一份子,我总是想来河边,可是我心里清楚,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人,这个世界都没有,我想我在等你,只有你迟早会回来,突然出现在对岸,还好你真的出现了,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明微,我们一起去日月国吧?” 隔着无形的屏障,陈璃画的双眼像是泛起涟漪的湖面,清澈又动人。 怎么可以?太残忍了,她不知道自己越温柔就越残忍吗?明微感觉她在邀请自己背叛另一个世界。 他滚动喉咙:“可那不是意味着……” 陈璃画微笑着伸手:“嘘~” 第266章 杀死美梦的都是魔鬼(3) 一双捧着水的手在花盆上方缓缓露出间隙,水流从中落下,流尽之后又甩了甩,明微把花盆放回窗边,让阳光能够照耀。 他抵着脸坐在书桌旁,目光仿佛穿透了这个世界,望见一个不断飘落灰烬的城市。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去?其实他也不想面对现实不是吗?明明只需要一个响指,他知道自己越来越舍不得这里了,至少了却陈璃画在这个世界的心愿吧,她等了这么久,连自己创造的世界都未曾看全,现在就摧毁一切未免太对不起她了。 “咚咚咚。”身后传来扣门声。 明微转头,老妇人站在门口,“老奶奶,你怎么来了?” “嗨呀小伙子,大喜事都不跟我讲,你小子动作可真够快的,连花都种上了,要不是我看你捧着水回来,还蒙在鼓里。”老妇人喜笑颜开,似在替他开心,的确该替他开心,毕竟他本人心思复杂,很难开心起来。 明微无奈笑了笑,他起身迎接道:“老奶奶,来坐,我有事情问你,会不会有人只是因为想去日月国,便随便找了个人种花种叶呢?” “自然是有的。”老妇人回答,“但你有所不知,昼之叶与夜之花还有爱河水都是神奇的东西,心术不正的人啊,养不出花和叶的,唯有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才能顺利长开花叶。” “原来如……什么?”明微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必须真心相爱?” “当然了,投机取巧怎么能行?怎么了小伙子?你怀疑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真心吗?”老妇人说道,“你们是旧相识,再次相见这么快就约定去日月国,我觉得应该感情很深的。” 明微呆若木鸡,难道陈璃画不知道这条规则吗?还是说,她知道? 他们真的能种出昼之叶和夜之花吗? 老妇人感叹:“不少恋人都被拦在这一关呢,有的女娃种出了叶,男孩却没种出花,伤人啊!” 明微开始害怕了,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真心,却害怕陈璃画真的种出叶,他害怕真的存在一种可能——陈璃画喜欢他——他却在衡量两个世界。 陈璃画以为他回来是要永远留下吗?这世界上最想留下的就是他了吧?他却只能前来道别,魔鬼给了他两个选择,可另外一个世界正在以命相逼。 “对了小伙子,我也有事情要问你。”老妇人说。 “您说。” “你不是日月国来的吗?我们都知道那里日月交替,有白天也有黑夜,可是我听说啊,日月国的天上还会有白白的东西遮挡日月,有时在白天还会变黑,然后从天上落下密密麻麻的水来,是真的吗?”老妇人正色盯着明微。 明微迟疑想了想:“您说的是雨吧?天上是会下雨的。” “还真有这事?那我还听说,日月国会有很长的时间变得特别热,慢慢的又变得特别冷,天上落下的水还会变成白色的东西,都是真的吗?”老妇人一脸不可思议。 明微失笑出声:“是啊,我们那里把一年分成四季,春夏秋冬,春多雨、夏炎热、秋多风、冬寒冷,白色的叫做‘雪’,很冷的时候水会结成冰,雪花就是一片片小冰晶。” 实际上雪的形成略有些复杂,跟老妇人肯定说不通。 “冰?雪花?”老妇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个奇怪的地方,让人期待又害怕。” “害怕?”明微不解。 老妇人点头:“虽然我岁数大,但我们生活在昼之国和夜之国的人从来没见过你说的这些,应该都会害怕吧?只是想到有爱人在身边一起面对,还是期待更多。” 明微眨了眨眼,陷入深思。 接下来的时间里,明微一直诚惶诚恐,陈璃画跟他约定,打水之前要等到对方前来一起捧着水回去,于是每一次见面都让他想起从前。 想起书店里的种种,一起看书、一起玩笑,年少无知没想过什么地久天长,只是默认生活会这么下去,默认什么都不会改变,脑子里的明天无非是“能见到她”与“不能见到她”的区别。 学校里的他很迷茫,听不懂课程,成绩从来不好,她的存在是目之所及唯一的慰藉,只要看到她便莫名安心,却不敢跟她多说什么,生怕被对方察觉异样,被人喜欢是一件很苦恼的事吧?对方没少因为这类事情烦心,作为好朋友,更不能再去添乱了。 由于书店的存在,他们没去过学校的图书馆,有一次陈璃画好奇那里的模样,便在周末喊上他一起去看看,明微分不清是特地邀请或者顺便一问,因为他住在学校边上,随时方便。 他当然欢天喜地去了,结果到图书馆后却被其中阵仗吓到,他们此前实在想不到会有很多学生把图书馆当做自习室,与科作业奋战,要知道那天可是周末,几乎每张桌子都有学生身影,明明那么多人,竟然无比安静,搞得两人不知所措。 他们没想过图书馆的氛围如此严肃,还以为会有一些学生前来借阅课外读物什么的,明明一排排书架长得要死,学生们眼里还是只有那几门科目,即便有稀稀落落的学生站在书架旁或者窗边,也只是在轻声阅读或者背诵单词,之所以没坐在位置上,是担心发出的声音影响做题的同学。 别说明微了,就算陈璃画也没带功课,他们硬着头皮去扫过一排排书架,馆藏无疑比老周开的书店多得多,涵盖古今中外、天上地下,于是两人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虽然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还是不多久便落荒而逃。 楼梯间里的陈璃画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口,刚刚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说:“我知道有些学生晚自习结束后还会来图书馆努力到大半夜,但我真没想到周末比上课人还多。” “抱歉,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明微挠挠头,“晚自习结束不是已经很晚了吗?一大早起床早读课,然后上课到中午吃午饭,下午上到吃晚饭,接着晚自习,就这还没算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告诉我晚自习结束后还有人来图书馆?他们……什么时候进化的?怎么不带上我?” 陈璃画掩嘴笑:“跟你比那就是两个极端了。” 一同学迎面走上楼梯,他揉着眼睛看明微,望了望四周回想:“我走错地方了吗?这里是图书馆不是网吧,对吧?” 明微翻无语的白眼。 陈璃画拍了拍明微的肩膀,对那同学说道:“你可能不清楚,明微还是挺喜欢看书的。” 她总是这样温柔。 真要说喜欢看书倒没有多喜欢,不过一种消遣时间的方式,所以当陈璃画出现在书店的时候,书中是黄金屋还是颜如玉都不再重要,他正好为佳人附庸风雅罢了。 回忆还是那么清晰,可它却在等待着变成梦境。 给花浇过几次水后,一小片花瓣破土而出,明微心情复杂地望着那一点嫩苗,其实几次浇水的时候,他内心甚至有点希望长不出花来,想藉此证明自己没有那么喜欢陈璃画,便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可怜。 交易掉一个朋友关于他的回忆,坏一点的蛋是能够干得出来的,只要能解救世界的危机,让他在朋友面前当坏人并不会怎么样,划算的交易,反正朋友又不会记得他,大不了再重新认识一遍。 可夜之花那嫩红的花瓣在提醒他,陈璃画不一样,他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这个世界。 第267章 杀死美梦的都是魔鬼(4) 爱河桥上,明微等到了前来打水的陈璃画,月亮在她身后的城国上空高悬,静谧的光洒在桥上。 “你要说什么?”陈璃画问。 “想问你,你种的昼之叶发芽了吗?”明微根本说不清自己想要听到什么答案,这已经是无解的题目,计算到了尽头,只得出两个都会让人难受的结果。 陈璃画露出思索的神色,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她笑着回答:“你猜。” “我……”又是这种幼稚的小把戏,她总是恃宠而骄,要是换一个人对明微说这两字,看他会不会有好脸色。 谁让她是陈璃画呢?谁让明微正盘算着把对方苦心创造的世界卖掉呢?没有任何理由胆敢对她发火,只需要一个响指,她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债主,可是要如何向一个不记得他的人,偿还亏欠的一整个世界? “明微,你记得有一次我请假没去学校,你发消息问我情况吗?”陈璃画说。 明微回想起有这么个事,对方请假的次数不多,所以记得清楚,他回答:“我问你怎么了,然后你也让我猜。” 陈璃画笑道:“你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你希望我生病吗?你反问。”明微摇摇头,“哪有人会这么说?” “你说,生病是很难受,但比起其他可能的情况,生病算是最容易让人接受的。”陈璃画叹气,“你说得对。” “所以你当时真的生病了吗?”明微继续问。 “你猜。” 明微直言:“我从来猜不透你。” 陈璃画想了想:“那等我们回去浇完水,把花盆带来给对方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捧水回去的路上,行人都会为他让步,种养夜之花在昼之国应当是神圣的一件事,可就算十分小心翼翼,每次回到花盆边上,手上的水都会洒去大半。 要长到什么程度才能去日月国呢?明微找隔壁的老妇人问出疑问,对方肯定不会像陈璃画那样要他猜。 “别着急呀小伙子,等到你们的花叶都发了芽就能去了。”老妇人如是说。 “发芽就行了?”明微在老妇人家中望了望,她的夜之花好像还没影。 老妇人愕然:“该不会已经发芽了吧?不愧是老相好,速度就是快。” 可是明微并不清楚陈璃画那边的情况,或许只是自己单方面的风起云涌,对方的花盆古井无波,像是什么都没种。 为什么要他种夜之花呢?莫非是陈璃画终于发觉他这个朋友目的不纯、图谋不轨?便用她创造的世界法则测试,要是凿定证据,将开始审判。 如果喜欢是罪,明微确实当诛。 然而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能怎么样?大不了一个响指下去,大家好聚好散、天各一方,睡觉的时候大被蒙过头哭几场,随着时间推移,伤疤自然变淡。 是的,陈璃画种不出昼之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明微还有可能释怀,要是她真的证明自己喜欢明微,明微怕是死了的心都有。 真的能留下来吗?他在夜之国找到了自己的月亮,可时间被拉长的外界,所有人都在等待一道月光。 “夜之花是发芽了,昼之叶不清楚,问她不说,让我们把花盆带给对方看。”明微说出惆怅。 老妇人当即一激灵:“你们都怎么说的?” 明微随后向她描述情况。 老妇人听后满脸恨铁不成钢,气得跺脚:“嗨呀,没看出来你这傻小子还是个榆木脑袋。” 不等明微发问,她立马接着说:“你这时候问她发没发芽,她肯定猜到你种的夜之花发芽了才会这么问,所以她让你把花盆带上,什么给对方看看?分明是她的也发芽了,知道已经可以去日月国了,你还在这傻傻地问我,赶快拿上花盆,赶紧出发吧!喜欢这样的榆木脑袋可真不容易,应该爱得够深。” 听得明微一愣一愣的,是这样吗?陈璃画种下的昼之叶也发芽了?他们要一起去日月国了? 一路上明微神游物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河边,老妇人一直在身边加油助威,她是去欢送明微的,去往日月国的人都会有亲友欢送,在昼之国显然只有她认识明微。 明微不知道怎么面对可能喜欢他的陈璃画,他以前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暗恋的陈璃画,他从来不擅长面对对方。 端着花盆,双眼犹如迷了风沙。 如果在最开始,让他知道陈璃画可能喜欢他,他一定会开心得疯过去,连觉都不用睡,连夜畅想美好未来。 可时至如今,他不敢想了,他宁愿自己一直是那个最惨的单相思,哪怕捧着发芽的夜之花在对方没影的花盆对比下会显得有些卑微、丢脸,但他不在乎,他不是来跟陈璃画去日月国的,他是来道别的,只需要一声响指,对方根本不会记得认识过这么一个丢脸的家伙。 他害怕昼之叶也发了芽,害怕要放弃明明也喜欢他的陈璃画,害怕他们明明可以相恋,却落得相见不识。 所以,不要再折磨他了,他终于不用再猜了。 明微看到陈璃画把花盆放在身后端着,走上了桥。 他把花盆抱在身前走了过去,问:“为什么还要藏着?” “因为没发芽。”陈璃画微笑回答。 明微久久一愣,竟然长长松了口气,于是也把花盆藏到身后,走到近处,两人只隔着无形的屏障,这里是风也是国的尽头,是昼也是夜的尽头。 “我也没发芽。”明微说道。 “是吗?” 不知为何,明微竟从对方清澈的眼中看到一丝狡黠。 脚下的桥已经不由分说开始变化,在明微一点一点变得绝望的目光中,他们站在了一艘小舟之上,这幅画面他见过,是一对捧着昼之叶与夜之花的恋人在亲友的欢送下去往日月国的情景。 如有一枚深海鱼雷抛至脑海,轰隆一声将所有回忆与思绪炸开,余威扫荡四方,只剩空白。 老妇人在岸上对明微挥手,老泪差点纵横。 “锵锵!”陈璃画把花盆端至身前,其中有一点嫩绿。 静静流淌的爱河水送小舟穿过一口口桥洞,幽光和亮夜在两人脸上交替,在昼与夜融化的交界,眼泪流落花瓣。 明微失去全身力气,连站都站不稳,若不是陈璃画将他拉住,他会从小舟的边缘坠入爱河。 假的,全都是假的,这世界是假的,面前的陈璃画是假的,陈璃画对他的爱意更是假的,一切都是奥丁残留的魔法,是玩弄人心的陷阱,是陈璃画随手就能变出的昼之叶与夜之花。 明微总在试图找到对方爱意的蛛丝马迹,却又一次次推翻证据,所以只剩不爱的铁证堆积如山,难道要再一次把一切推翻吗?如果他不相信眼前的陈璃画,那么已经不可能找到新的证据了,醒来的陈璃画根本不会记得他,再也无法求证。 心跳从未如此强烈,一下一下像在抽痛。 “你怎么了?”陈璃画扶着明微坐下,花叶放置一旁。 如鲠在喉的明微摇了摇头,望着陈璃画,分明近在咫尺,仿佛远在天涯,他开口:“我不知道,陈璃画,我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在我面前,可是我不知道面前的你是不是完整的你,是不是清醒的你,假如这一切只是一场普通的、会正常醒来的梦,你会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我只是想好好见你一面。” 她的双眼波光粼粼,沉默片刻后露出难言之情。 “抱歉,梦里的人什么都证明不了。”陈璃画低眉,“如果可以,我也想清醒着向你证明一切,明微,我并没有留恋梦境,一个人的梦只是梦,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我还能离开吗?” “你想离开?”明微意外。 陈璃画点头说道:“其实外面发生了什么对吧?你这次回来只字不提,只是跟我说话,配合我想做的事,明明上次离开的时候想把我也带走,这次居然什么都不说,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太刻意了。” 小舟随着水流移动,在前方目之所及的尽头,看不到任何终点。 “爱河的尽头是日月国吗?”明微突然问。 “是情海,日月国在海上。”陈璃画回答。 明微抿了抿嘴:“我们到不了日月国。” “这次终于把言外之意藏深了。”陈璃画的手撑在背后,“可是明微,所有上了船的人,都一定会到日月国的。” 第268章 杀死美梦的都是魔鬼(5) 风追随着河流入海,一望无际的水色之间,孤舟漂泊如叶,在浪中摇晃。 明微攥紧了双手,左手留下、右手离开,前者做梦、后者清醒。 从再见到陈璃画的第一眼,他们就已经开始漫长的告别,她的眼里却满是久别重逢,多让人心疼,一个始终一无所知的小女孩,她只是想去日月国而已,却有坏人在盘算着把她的世界卖掉。 这可是向魔鬼恳求而来的机会,所有同谋都在等他兑现支票,还在等什么呢?人类与神明翘首以盼,灰烬四散纷飞,叫嚣着吞噬世界,响指有那么难打吗?听魔鬼打了那么多次,还真没尝试过自己打一个,恳求而来的权力,再不用就浪费了。 魔鬼的交易让他变成了神明,双手承载着两个世界,其中一个将在弹指间湮灭。 真正的神,要能同时保护好两个才对,这样看来,魔鬼只是让他变成魔鬼。 “明微,你应该了解我,我不是个喜欢逃避现实的人,我喜欢看书、看剧,因为能从中感受到触动,包括音乐和画,我们都能轻易分辨创作者是否用心,用了心的作品真的很容易触动人心,能感受到对方的心境,犹如与其面对面交流,我想说的是,这些并不是我用来逃避现实的工具,我没想逃避,如果现实和美梦要选一个,我知道很多人都会选后者,但我相反,我喜欢的一切都在现实之中,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当然只是一场梦,一场不会醒的、泛善可陈的梦,可是只要你存在,它就是现实的一部分,上次你离开的时候我很难过,因为我走不了,所以如果你能把我带出去,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觉得愧疚,我愿意离开。” 她很聪明,从明微的表现就能推测出很多东西,可她算不出代价。 海上的风不停捧着她的头发,明微嫉妒风可以无所顾忌,他看着陈璃画,早已不再纠结梦或现实,对他而言,醒来才是噩梦。 她分明就在身边,可明微的眼前已经开始放映从前,一张张笑脸闪过,一幅幅场景浮现,所有欢声笑语清晰着逐渐远去。 回忆跟这个世界一样,都是彩色的。 真的不想再回到黑白的世界,如果告诉陈璃画,其实他想牺牲掉所有人留下来,会怎么样呢?绝对会被厌恶吧? 何等穷乡极恶之徒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明微开口:“如果离开的代价是遗忘,你会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怎么办?” 她有权力知晓实情,虽然她不会记得。 陈璃画坐在小舟上往后缩了一下,可四面汪洋,无路可退,于是望着明微的目光变得谨慎,知道对方这么说一定事出有因,而且并非首次提及。 她连连摇头:“那还是不要了,你留下吧。” 明微抿嘴:“如果留下的代价是世界,我们原来的世界会消失,人类文明会消失,怎么办?” 海天之间暮色四合,看来日月国近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陈璃画终于发觉自己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陈璃画,我们需要你的神谕,所有人都在等你的神谕。”明微深吸一口气,这是他这次回来第一次跟对方谈起外界,因为上次陈璃画表现抗拒,他本不打算说清。 她沉默了很久,“竟然直到现在才说吗?” “因为我没有那么大公无私,我一点都不想当付出代价的那个人,我又不是救世主,我不希望你把我忘掉,我想留下,想跟你去日月国,最希望我留下的,是我自己才对。”明微声音颤抖,“不怕被你讨厌,反正你不会记得,我真的在挣扎,纠结着想留下,我是坏人,在计划毁灭世界。” 恍惚间如有渡鸦落在肩头,尖锐的喙开合,传出奥丁的声音。 明微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奥丁一直说他们之间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区别,他们都愿意为了所爱之人变成坏蛋,哪怕是导致世界毁灭的穷乡极恶的坏蛋。 原来光与影之间的界限并非那般清晰。 手上突然传来轻柔的温度,陈璃画握住了他的手。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不会讨厌你,我不希望因为我再让你受到额外的压力,所以两种选择我都支持,哪怕其中之一的代价是忘记你,可是就像我说的,我们可以重新认识,记得一切的人,有责任把一切讲给对方听,还有,无论留下还是离开,我们都一定会到日月国的,所有种出昼之叶和夜之花的人,都会到达日月国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温柔?她不知道这种温柔很致命吗? 情海上的风浪一点不小,吹动女孩的青丝三千,吹得明微泪眼婆娑,如今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攻溃,泪腺顿时决堤,终于像风一样放肆地抱住了陈璃画。 在茫茫大海之间、在一叶扁舟之上,眼泪带着回忆下坠,一滴落在肩上,一滴没入发梢,一滴碎裂在地,一滴飘向大海……莲花般绽放四溢,砸碎了一幅幅画面、一段段场景,它们都要像梦一样消逝了。 黎明与黄昏的美,是昼与夜在缠绵。 这是明微和陈璃画的第一次拥抱,他知道自己抱得很紧,可能勒疼了对方,头发是熟悉的味道,原来她身上这么柔软,跟没有骨头一样,抱着她像抱着回忆,温暖得叫人不愿撒手。 陈璃画抚摸着明微脑后的头发,她说:“原来你哭起来没声音的吗?我还以为会像个孩子。” 如果可以,真想永远这样下去。 明微低声呜咽着,双手颤抖着抬了起来。 终于还是要从两个世界之间做出抉择,当所有人都在等你,逃避就变成拖延,他在拖延其中一个世界的死期。 “对不起。” 声音紧贴着耳朵,说这话的人,语气委屈得像是被冤枉的小狗,他能对不起谁呢?是世界对不起他才对。 “咔。” 哗哗的海浪声中,陈璃画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指。 第269章 杀死美梦的都是魔鬼(6) 明微不喜欢响指,响指代表着魔鬼,只要响指出现,好像就得失去点什么。 可这一次是他亲手打的,他从未打出过如此沉重的响指声,一点都不清脆,明明只在刹那之间,却有一个世界被磨灭在指尖。 周围的一切开始一点一点剥落,像年久干燥的粉刷墙壁、像无形大手撕扯着墙纸,旧屋的所有装饰被新主人当成需要舍弃的垃圾,应该全部剔除后重新装修。 可它们分明那般美好,一片一片像是琉璃,倒映着无数回忆,现在都要碎掉了。 彩色的世界,裂缝蛛网般蔓延,每剥落一片都显露出后方暗藏的黑白。 怀中的女孩抱得很紧,几乎要让明微窒息,眼泪和碎片都随着回忆掉落,简直大雨倾盆。 直至最后,彩色的世界彻底消失,周围变成了那个昏暗破旧的教堂,到处都落满灰尘,阴影中,圣母玛利亚展开双臂,像是要将渺小的两人拥入怀,而后一束月光从大门外斜射进来,正好落到两人身上,同圣光喝退邪祟,所有蠢蠢欲动的活像噤若寒蝉。 明微抹了抹眼睛,月光照耀下,唯有陈璃画是生动的彩色。 可她安详地睡着了,眼角挂着一滴泪,双手不肯放开。 教堂外喻朝汐闻讯而来,她震惊道:“这么快?” 明微拍了拍陈璃画的后背,却唤不醒她,转头问喻朝汐:“过去多久了?” “大概只有几分钟。”喻朝汐回答,任谁都听得出来明微声音里含着泪,沙哑得像是哭了三天三夜。 “她……还好吗?”喻朝汐觉得情况不太对,计划里需要陈璃画参与。 时间暂停了,所有色彩以陈璃画为中心扩散蔓延。 魔鬼的掌声响彻教堂,“恭喜你做出了选择,真是只伟大的蚂蚁。” “她怎么了?”明微问。 爱德华回答:“晕过去而已,难道要她眼见着自己的世界被夺走吗?再感受记忆的流逝,那她会疯掉的。” “可是没有她的神谕,我们怎么办?”明微不解。 爱德华无辜地摊手:“那就是你们的事情咯,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交易的内容只是陈璃画关于你的记忆,已经完成了,她是否清醒又没写在合同上。” 明微全身发抖,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不断回想起交易掉的愤怒。 爱德华走过去俯下身,把陈璃画的手拿开,就像解开明微的枷锁。 “想打我吗?”爱德华贱兮兮地笑着,“反正我的封印马上就要解开了,还白赚一次交易,心情还不错,可以让你打一顿,哦我忘了,没有愤怒的人应该没办法生气吧?这样好了,我把我的愤怒借给你用用,用完记得还我哦!毕竟有借有还,再借……” 感受到愤怒的一瞬间,明微顿时奋起一拳,狠狠砸在了面前这个长得跟他一样的魔鬼脸上。 “哎呀,好舒服。”挨了一拳的爱德华退了两步,却依旧含笑摸了摸自己脸蛋。 “啊!”明微癫狂般扑了过去,把爱德华按倒在地,久违的愤怒吞没心智,眼中满是杀意,一拳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每一下都奔着夺命而去,可魔鬼要是能被乱拳打死就好了。 不一会,面前这张脸已经鼻青脸肿,七窍都渗出血液,要是换成人类,说不定真被活活打死。 “看来一个失去愤怒的人更控制不好愤怒呢。”他还在含糊不清地说话。 明微双手掐住爱德华的脖子,往死里用力,对方根本没有反抗,渐渐翻出眼白,一副气绝模样。 明微松开手,表情扭曲地撑在地上,活脱一个被骗得倾家荡产的赌徒。 “啧啧啧,真可怜。”身前又出现一个惺惺作态的爱德华。 教堂外的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在静止的时空里,魔鬼低头俯瞰人类,人类跪在地上,好似向世界求饶。 “后悔了吗?”魔鬼问,“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付出那么多宝贵的东西,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拯救不了世界,难得向别人承诺一次,所有人都在等你归来,竟然只能落空,拯救不了自己,早知如此,会不会选择留在梦里呢?至少在那个世界里,她看起来真的很在乎你。”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说风凉话,除非他不是人。 “早知如此,我会在戴上戒指的时候找一片没有人的海域抱着石头沉底,让你永远解不开封印。”明微声色俱厉。 爱德华打了个寒颤:“愤怒的人类果然会诞生残忍的念头,不借你了。” 本被愤怒填满的内心在愤怒被抽离之后变得空空荡荡,这种空虚简直令人窒息,只有在静止的时空里才能获得片刻喘息。 世界也要毁于魔鬼的诡计了,他乞求而来的只是一个空头支票,当筹码落袋,魔鬼微笑。 没有人站出来拯救世界,他该如何面对相信他的众人?承诺那般信誓旦旦,简直就差宣布上任救世之主,分明一无所有的货色,凭什么口出狂言?在魔鬼的日渐熏陶下,他自己都被迷惑了。 爱德华在丰富多彩的世界里微笑:“明微啊,我并不是什么残忍的恶魔,也曾无偿赠予过你力量,虽然我们说好了这次交易换不来什么,但我突然想大发慈悲,赐予你和世界最后一次机会。” 只见爱德华甩手一挥,教堂中央一架钢琴缓缓诞生,宛若月光勾勒成型,宽大且长的琴身占地不小,月光下可清晰分辨材质为木,色泽与样式十分复古,甚至落满灰尘,犹如亘古存在于此。 明微抬起头来,不知魔鬼何意。 “还记得你唯一学会的那首曲子吗?现在只要你能完整弹奏一遍,时间便会倒流。”魔鬼玩弄尽兴后显露出了最后一丝带有恶趣味的怜悯,“怎么样?我还是把世界交还到你手上了,够意思了吧?” 陈璃画最喜欢的曲子,命名她神谕的曲子, 古老的钢琴挡住了月光,将明微笼罩在阴影之中。 “你保证?”他要确定魔鬼这次没有耍把戏。 “明确说好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反悔过?”爱德华反问。 明微站起身来,在复古钢琴前与爱德华对视,“你为什么要放弃解开封印的机会?” “没有愤怒的人果然变得冷静。”爱德华轻笑,“可是你习惯了人类的视角,你觉得一年两年或者十年百年对我而言有区别吗?就算封印永恒存在又怎样?我并没有那么在乎是否解开,子非鱼的道理应该不用多说,比如南太平洋海底的那个大家伙,难道你认为它迫切地想苏醒?醒来干嘛?摧毁人类文明?它甚至不会知道有人在信仰自己。” 反正什么都不做世界就完蛋了,情况还能糟到哪去呢?就算是假的,就当为世界的葬礼献上一曲好了。 那曲子精简紧凑、段落分明,不同的结构代表不同时期古典风格,他听过那么多遍、弹过那么多遍,只要他想,脑子里可以时刻播放完整,当初已经弹出肌肉记忆,虽然已经许久不曾碰过琴键,但只是弹奏一遍并不困难。 明微转头看向被定格的陈璃画,昏迷的她双手环抱着空白,于是走了过去,先把对方安放好。 在他触碰陈璃画的一瞬间,所有色彩佰川纳海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她的身上,除了她,整个世界陷入黑白。 她仿佛成为了光的本身。 时间开始流逝。 “嚯!”喻朝汐一激灵,“这里怎么凭空出现一架钢琴?” 是魔鬼献给人类的礼物。 明微没有解释的心思,昏迷不醒的陈璃画被他公主抱到案桌边上,这里到处都脏兮兮的,只好先委屈一下睡美人了,让她坐在地上靠着桌子。 放下陈璃画的时候,有东西从她口袋里掉落,昏暗之中只看到像是白纸或者卡片之类的东西。 明微好奇捡了起来,心里忽然塌了下去。 是一张相片,画面里满是游客,中央有一男生和女生站在恢宏的穹顶之下,女孩微笑着歪着头,似想靠在男孩肩上,男孩表情僵硬,一动不敢动,明亮的光从彩色花窗透进,四边略有些暗角,凸显中间高亮得几乎要过曝的人物主体,典型的拍立得风格。 拿着相片的手微微颤抖,当初在白鲟的房间里没有寻见,原来一直在陈璃画身上。 这是画面里的主角在佛罗伦萨大教堂分开的那天,如今他们在巴黎圣母院重逢,可是好像一切都变了。 教堂外,混沌时空乱流肆虐,漫天灰烬下人类石化,雕像苏生,时刻可能毁于混沌。 教堂内,一架钢琴放置,四处灰尘敷面,相片里的女孩安详睡在此处,梦里不会再出现男孩的身影。 逐渐远离陈璃画的相片慢慢失去色彩,最后彻底沦为一张黑白旧照。 心如刀绞的男孩把黑白照片放到复古的木质钢琴上,他坐了下去,脚踩着踏板,双手抚摸过黑白琴键。 “拜托月亮,可以开始发光了。” 第270章 杀死美梦的都是魔鬼(7) 一轮璀璨的圆月于混沌的城市中心升空,清辉洒向天与地,将一切扭曲与黑暗照见。 战乱之中的无数活像皆举头凝望,一个个偃旗息鼓,畏缩着躲避。 漫天灰烬在月光的照耀下胜似白雪,深邃的平安夜在这一刻亮如白昼。 埃菲尔铁塔最上层,房间外的兰斯洛伊将圣路易岛上升起的月亮一览无遗,头肩上的落灰震颤,他转头冲着房间大喊:“明微成功了!” 这意味着陈璃画终于被带了回来。 安静的几人接连看到月光斜映,他们等到了月光。 周唐林喜上眉梢:“研究员!” 阿图罗早已准备就绪,银之匙挂在《死灵之书》的人脸封面上,吴可非在一旁捧着《格拉基启示录》,他指着那一行奥丁念诵的咒文,阿图罗在短短几分钟内背诵了无数遍,早已滚瓜烂熟。 拄着湿婆拐杖,他开始念诵召唤格赫罗斯的咒语,在他开口的瞬间,光芒从银之匙上涌现,咒语之中包含催动银之匙某种力量的内容。 晦涩的音节不断出自他口,声音似被融入光芒之中,具有生命一般攀附在周围的一切物体上,随后向上攀爬。 这幅画面吴可非已是第二次见。 周唐林走了出去,他和兰斯洛伊看到光芒带着咒语逆流而上,进入混沌时空裂缝。 一切发生得很快,就像吴可非亲眼见到的奥丁的召唤仪式,于是他们心潮澎湃地等待周围的世界发生某种变化,可面面相觑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哪里出现问题了吗?”周唐林问。 “咒语不会有问题,我亲耳听到奥丁念诵,而且书上记载得完完整整。”吴可非回答。 阿图罗说:“明微可能在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兰斯洛伊突然恍然:“他说念完咒语也要给他信号。” 于是他伸出手,“神谕·宙斯!” 一道道闪电从他手中瞬间生长出火树银花,飞快地朝天空撕裂而去,将城市闪烁得愈发明亮,同月亮一般,这幅画面只要在城市中一定清晰可见。 又过了片刻,依旧没有动静,出于老大周唐林的告诫,他们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具体在等待什么,只是隐隐猜到时间可能倒流,可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不禁令人慌乱。 “我们只能相信明微,相信陈璃画。”周唐林正色说道。 某一瞬间,众人忽然发觉天地间多了些许颜色。 吴可非和阿图罗也走出房间,四人站在看台上望向天空,头顶的正上方,层层灰雾的背后,那里出现了一道横跨整块苍穹的锈红色,简直像是夜空被划破出一处醒目的伤口。 “我猜,那不是银河吧?”兰斯洛伊绝望开口。 外神格赫罗斯,它已经来了。 天空上透发出了更多的光色,晕染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同黄昏时的夕阳,竟然有一片片红霞布满夜空,然而定睛看去,那些绝非地球上的云彩,而是另外一颗星球的表面。 地球仿佛流浪到了遥远星系中一颗奇异恒星的附近,而且距离太近了,远远近于洛希极限,现在那颗诡异的星星随时会把地球吞噬。 奥丁,这就是你要的暮色吗? 周唐林攥紧了拳头,众生在外神面前连蝼蚁和灰尘都算不上。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 月光下复古钢琴的阴影挡住了明微的半张脸,他目光死死落于那张黑白照片,手指开始在琴键上游走。 当低缓的琴声扬出,彩色的回忆再次开始在脑海放映,学这首曲子的记忆大多是痛苦的,弹奏时的感觉同样如此,因为每次都会让他想到陈璃画,喜欢她本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是拧巴的自己使之变味,以至于回想起来总是喜忧参半。 喜在她的笑容沁人心脾,言行举止总是温柔,两人一起度过那么多时光。 忧在自己分明在意却不敢表明心意,分明见不得她跟旁人亲近却不敢宣示,只会在事情发生之后一遍遍反刍痛苦,有时甚至不知自己在痛苦什么,只是惯性如此。 总是顾忌太多,觉得两人并不相配,又怕落得尴尬的下场,可还有什么下场比如今更糟呢?他总觉得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个值得信任的伙伴,所以害怕表明立场会毁掉对方的回忆,然而现在却亲手将其摧毁得干干净净,至此,他们发生的所有事情仿佛都远在时间之外,梦一般无人知晓。 琴曲段落切换,宛若水流湍急,节奏霍然急促,琴声如同魔爪将人心揪住。 高大的教堂门外,喻朝汐站在嫦娥身边,她感受到了明微的情绪,从琴声和表情,这家伙总是在某些时候变成另外一个人,她认识的明微不像会弹琴的样子,更做不出如此投入的深情,就好像每弹出一个音,都要伴随一滴泪。 难道明微不是那种看到别人弹琴只会不屑地脱口而出:“切,装什么?”的家伙吗? 钢琴声在破旧的教堂响彻,月光似将灰烬变回白雪,混沌时空乱流充斥在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眼前阴霾笼罩。 她抬头看到了明月,看到了闪电,更看到了黄昏。 琴声纠缠着灰烬,每一片都落下,每一片都求而不得。 “你对他做了什么?”嫦娥突然开口。 “啊?我?”喻朝汐惊愕指着自己,却见一旁的嫦娥看向另一方向,跟之前一样,似与鬼魂对话。 爱德华站在她的光芒下,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你们都怪我,好像是我把世界搞得一团糟似的,我给过他很多选择了,结果每次都清醒地奔向命运,拒绝一次有那么难么?反正这世界早晚完蛋。” 爱德华抬头,望着布满苍穹的暮色,是天体之音先到达,还是琴声先落下呢? 嫦娥坐在王座上,她伸出手,凝脂玉般的五指搭在爱德华肩上,还捏了捏:“奇怪,你到底是什么?没有秩序,也没有混沌。” “哎呀,你们神仙都没有边界感的吗?”爱德华耸肩。 “不打算解释吗?”嫦娥疑惑。 “跟你说不通。”爱德华摇头,“等琴声落尽,你就要变回雕像啰,我猜你并不在意以何种方式存在对吧?所以才会帮助小人类,跟我一样。” 钢琴节奏再变,一阵阵激烈而紧凑,似乎到了最热烈的部分。 “那我换一个问题。”嫦娥说,“是什么让他这般难过?” “害,人类屁大点大的小男生还能因为什么难过?”爱德华指尖抵在嫦娥眉心,“我直接给你看好了,应该不算泄露隐私,反正你会变回雕像。” 诸多画面闯入脑海,嫦娥看到了陈璃画所有关于明微的记忆,还有一点来自魔鬼的前因后果。 伴随着悲痛到极致的琴声,每一秒都仿佛穿梭在一幅幅不同的场景之间,最后停止于梦境被剥离。 神不仅会流血,还会流泪。 女孩被熟悉的曲子催醒一缕意识,美目只沉重地睁开缝隙,看到陌生的背影于陌生的场景中演奏,屋外月色真美。 在最后一个音落下之前的停顿,仿佛酝酿着风雨星辰、云月山川,所有的言语声音和笑颜举止,世界的一切都被阻拦在最后一个音符前面,悬而未决、将歇未歇,一如那声沉重的响指,他真的想落下吗?为何如此不舍? 眼泪与手指终于还是一同落下,溅起琴键上的尘埃,明微没有达到专业演奏者的水准,学习钢琴时,他妈妈说过要把眼泪藏在琴声里,他做不到。 “secret。” 女孩轻声呢喃,或许是梦吧,又彻底沉睡。 第271章 帷幕落(1) 飞机客舱内的乘客情绪低沉,许多人已经默默哭泣许久,他们暂时与灰幕拉开了距离,可还是能够观察到后方远处灰幕追赶的痕迹,城市正在黯淡,而这架飞机的燃料已经见底,正在准备降落。 可降落需要减速,是飞机先落地,还是灰雾先到达?似乎没有区别。 能做什么呢?有些乘客的确情绪激动,却没有过激举动,这趟航班已经比他们预想的更远更久,如果还有燃料,飞行员和机长都不愿停下,直至末日尽头。 两位神探说不清作为这架飞机的乘客幸运与否,因为只要不在飞机上,被灰雾笼罩只是一瞬间的事,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快到超出反射弧的极限,然而飞机上的大家却在见识到灰雾后不断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受尽煎熬,最后仍然无法避免相同宿命。 唯一的不同在于,他们清晰地预知了末日。 客机持续下降,速度越来越慢,机场跑道就在下方。 有的乘客死死盯着后方死神般的灰幕,有人早已绝望痛哭,还有人低头祈祷。 夏一杰拍了拍马子涛的肩,好像话都说完了,只能无声告别。 “好累,终于可以睡觉了。”马子涛闭上眼睛。 飞机平稳落地,在极长的跑道上减速滑行。 奇怪,灰雾怎么还没来? 前方拥挤的商务舱传来嘈杂,人群激烈议论着什么。 “好像退了。” “我们得救了?” “感恩圣母玛利亚!” 夏一杰愣愣地观察情况,透过舷窗,他没看到任何异像,城市灯光明亮,没有灰幕的痕迹。 于是急忙摇醒旁边的马子涛,他喊道:“不是哥们,你真睡啊?” “呃、呃?”马子涛茫然睁眼,“发生什么事了?” 夏一杰边拿出手机边解释:“不知道什么原因,灰雾消失了,快起来干活!我们不能让这架飞机上的人离开,该死,莫斯科分部的人呢?电话都没人接。” 他着急地听着手机踱步。 “what?”马子涛当即弹射起步,“你的意思是,我们又能回家相亲了?” 夏一杰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刚想破口大骂,却又咽了回去,感慨道:“是啊,先把工作完成吧。” 马子涛激动地冲到前方客舱去安抚乘客。 他们不知道是谁救了世界,但肯定不是玛利亚。 佛罗伦萨密大总部。 两位教授被蜂拥而至的活像逼到科技部的装备库,巨大的枪响不断回荡在封闭的室内,两位老教授架着机枪疯狂扫射,活像接连倒下,窗户早已被子弹击穿破碎,玻璃渣子碎了满地。 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然而背靠装备库的他们并不存在这个问题,何况室内的地形可谓是易守难攻,活像想进来只能通过狭小的门窗,两把重机枪早已架死,哪怕活像数量众多,大部分也已经殒命。 暮恩虽然被两位教授护在身后,但她可是能够催动魔法物品的底牌,所以两位教授有把握把所有闯入校园的活像干掉,他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各种形态的活像尸体堆成小山,几乎要把门窗堵死。 “你先撑一下,我换弹。”姜云对身边的莫里斯大声喊道。 还不等他动作完成,却见对方也停下了火力压制。 莫里斯瞠目结舌:“别换了,你看这什么情况?” 姜云抬眼看去,堆积如山的活像尸体重新活动了起来,却不再进攻,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动作往后方退去,顺着来时的轨迹,简直像是一段倒放的影片。 两位教授当场呆滞,纵使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称得上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 时间在倒流吗?为什么他们安然无恙? 在几乎无法察觉的刹那间隙,他们看到了灰幕潮水般退去,所有活像早已消失不见,空留下满地的弹壳。 姜云感觉周围的空间变得清澈不少,他拿出手机,屏幕正常点亮,光线没有改变形态,他激动道:“他们成功了!” 莫里斯艰难收起重机枪,抹了抹满是抬头纹的额头上的老汗,道:“我还没尽兴。” 姜云懒得理嘴硬的老鸭子,通信已经恢复,想必很快就会知道巴黎发生的事情。 “爷爷,明微哥哥救出陈璃画姐姐了吗?”暮恩又在问同一个问题。 这次姜云深思了片刻:“有可能。” 巴黎满城灰烬蓦然升空,在深不见底的夜里向着一望无际的暮色飞舞。 所有活像都在回退运动轨迹,所有声音被倒带成咒语,飘荡如烟的光线正一点一点复归原位,逐渐凝实。 倒退的时间中,埃菲尔铁塔的各位抬头望天,耳畔不断传回异响,他们眼中的暮色星球正在远去,锈红色的大气若隐若现,直至消失。 “陈璃画的神谕真的能够……” 兰斯洛伊话没说完便被周唐林截停:“嘘,不得议论秘密。” 冷若冰霜的吴可非和格洛丽亚皆动容,他们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这是意外之喜。 除了兰斯洛伊,情绪最激动的当属阿图罗研究员,他杵着拐杖,不知为何已经老泪纵横。 周唐林看向他,或许感受到了对方的心境,作为一个早年间用魔法造成恶劣事件的金盆洗手的魔法师,几十年间不曾再碰魔法,近来却不得不开始频繁破戒,如果最后没办法挽回一切,他应该死不瞑目吧? 那本《格拉基启示录》正是于阿图罗眼前被诅咒后失之交臂,后来落到奥丁手中,这才演变成今天,他肯定将一切归咎于自己酿成的苦果。 万幸,他念出了注定倒带的咒语,完成了救赎。 “是一首好曲子。”嫦娥称赞道。 喻朝汐和嫦娥站在一起看着世界倒带,诡异的琴声收回教堂,像是换了种乐器,活像都在时间中挣扎远去。 她拥有魔法物品,与寻常活像不同,可灰幕正收缩,很快她还是会变回雕像。 这一切是明微的杰作吗?喻朝汐难以置信,时光倒流远比对方展现出的所有能力都更加不可思议,他明明带回了陈璃画,还让时光倒流,为什么感觉他那么难过?一点都不像拯救了世界,反而像是失去了世界。 她不懂,只是泪水不禁上涌,她活下来了,世界也活下来了。 明天可以若无其事地看看新闻,欣赏组织完美掩盖蛛丝马迹,再与旁人一同感叹新闻无趣,她可以向组织兑现自己想要的大别墅,应该要求再配套家政,不然打扫起来肯定是种酷刑。 还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虚度光阴,等肚子饿到咕咕叫再爬起来觅食。 今天的平安夜已经平安度过,明天的圣诞节会是美好的一天。 明微没有离开钢琴,他低头,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副演出失败的模样,可他知道,这是他最成功、最完美的一次弹奏。 时间已经倒流至第一个音符出现之前,钢琴消失,色调单一的照片秋叶般飘落到地上,明微弯腰捡起。 这是他们唯一一张合影吗? 灰幕再次掠过的瞬间,所有浮雕静止不动,所有活像回到原点,嫦娥坐在空鬼王座上,化作精美雕像。 灰雾涌进混沌时空,裂缝悄无声息闭合。 街道上静止的车开始行驶,天空中飞鸟继续翱翔,升空的灰烬变回白雪下落,雪夜巴黎灯火通明,一颗颗圣诞树闪烁着彩灯,好像一切都照旧,又是即将结束的一年。 埃菲尔铁塔下的战神广场还伫立许多不知所措的组织特工,他们分明在慌张躲避灰雾,反应过来后却发现空中裂缝消失得一干二净,周围看起来一派祥和,众人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于是纷纷拿出查看。 “暮色已逝,善后开始。” 第272章 帷幕落(2) 对于睡眠中的人而言,变成雕像几个小时后再复原根本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善后的攻坚方向着重放在了城市钟表的时间上,灰雾掠过之后,所有电子元件暂停运作,于是灰雾持续多久,钟表便停止多久。 可时间并没有真正暂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所有钟表的指针都对不上。 这在市民眼中绝对是古怪的一件事,但凡察觉异样之人与他人产生交流,便轻易可知并非个例。 灰雾造成影响的范围几乎囊括了整个欧洲,只是由于时间长短,程度有轻重之分,所以这次需要善后的范围极大,只能动员欧洲各地区分部,至于主要地区,当然还是巴黎。 组织众人知道最后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陈璃画,可没人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为数不多没被灰雾影响的人都闭口不谈,这件事被列为机密。 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回归组织后,没人让陈璃画出勤,她看到大家都很忙碌,人手似乎不足,当她表示自己想要帮忙的时候,大家都让她好好休息,她的导师姜云教授也从总部赶来巴黎,见她没事便放下心来。 姜云教授还把小暮恩也带来,奇怪的是暮恩一直念叨着去找什么“明微哥哥”,组织里那么多人,她哪里认识得全?而且大家最近都很忙,她要找的人肯定没工夫陪小孩子,只好先应付说过几天等大家忙完了再找。 陈璃画不仅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她甚至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奥丁说会把她送到梦境,后来的确在梦境世界待了很久很久,那她是怎么离开的呢?离开之后她用了神谕吗? 隐约有一幅画面浮现脑海,教堂里有人弹琴,还是那首她很喜欢的曲子,但那画面比梦更像梦,巴黎圣母院里怎么会有一架钢琴? 她的确应该好好休息。 吴可非在房间里捧着两本一样的典籍——《格拉基启示录》。 书里预言了外神格赫罗斯的降临,一如《拉莱耶文本》预言了拉莱耶的升起,他们又一次躲过了末日。 他面对着镜子,与之前一样,分明捧着两本书,反射出的画面却空空如也。 因为其中一本来自镜面世界,它们互为倒影。 于是吴可非郑重其事地将两本书交叠在一起,没有感受到碰撞的反馈,只是类似眼花了一下,随后手上只剩一本书,并且出现在了镜子里。 他提着书本晃了晃,镜子画面一致。 本来只是想尝试一下,没想到真的合二为一,也好,这种典籍多一本不如少一本。 打开翻了翻,内容没有变化,两本书本就一模一样。 直到翻至扉页,吴可非愣了,这一页怎么变成空白的?原本上面写着诅咒才对——拥有者失去爱人,遗失者失去生命。 他慢慢瞪大眼睛,诅咒消失了吗? 当即念诵咒语:“请求魔法庇护。” 魔力没有涌现,身边一成不变,诅咒真的消失了。 原本他只是因为被诅咒才能使用《格拉基启示录》里的咒文,说白了与奥丁一样,他们都不是天生的魔法师,如今诅咒消失,自然再也无法使用魔法。 算好事吗?或许吧。 这样总算可以安心地把书上交了。 安全屋,周唐林眼睁睁看着姜云神神秘秘地把门关上。 “姜云教授,我最近很忙的,你到底要说什么这么重要?”周唐林实在不理解对方的举动,连手机都不让带,难道组织里有内鬼吗?这个内鬼还有权限通过各种设备监听? “老大,我接下里要说的事,你千万不要害怕。”姜云的神色无比认真。 周唐林回想起刚刚度过的末日,他们连格赫罗斯都见过面了,还有什么更值得害怕的东西吗? “你说。”周唐林了解姜云,对方是个正经人,要是阿图罗这般做作,早就让他有屁快放了。 “我们的系统里有一个‘电子幽灵’!”姜云接下来把灰幕降临时总部的情况一一叙述。 “什么!”周唐林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定力,“那电子幽灵能绕过权限开启英灵殿?” 听到消息周唐林感觉天都塌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组织的系统和网络与世隔绝,还有大批信息专员日常维护,任何一点异样都逃不过监管,怎么可能被黑客入侵? 什么黑客还能在混沌乱流出现后知道携带魔法物品免疫灰雾?这太恐怖了,这件事理论上只有灰雾中他们几个人知道才对,难怪姜云称其为“电子幽灵”,还搞得这么神秘,电子幽灵的存在让组织的信息安全土崩瓦解,远不止如此,它简直拿捏着组织的命脉。 姜云接着说:“所以我特地赶来,我不想通过电话描述,莫里斯还在总部调查,他挑选了各个部门的相关杰出人才,成立秘密专组,只是情况并不乐观,系统和网络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物理地址,也没有虚拟地址,那消息只是出现又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们有点无从下手,只能用最傻瓜的方式从底层代码开始检查。” 周唐林急得踱步,这玩意的存在比任何密教更让人寝食难安。 “唯一的好消息是它暂时未表露恶意,我只是想不通,它为什么要出现在我和莫里斯面前,传达那条消息,它大可不必这么做,无论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我们在总部的任何行为根本就影响不了巴黎的情况,我们有没有变成雕像完全无关紧要。”姜云苦恼道。 的确是这个道理,周唐林同样想不明白:“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不对,等等。” 姜云透过厚重的镜片望着周唐林,问:“怎么了?” 周唐林皱着眉头:“我们不是有一个智能模型的项目吗?” 姜云摇摇头:“与此无关,早期实验阶段,我们怎么可能开放授权?而且……项目已经被搁置了。” “是吗?”周唐林叹气,他可惜的不是项目,是揪不出电子幽灵,“只能让莫里斯先查着了,如果查不出来,我们可能要改写底层、重塑系统,正好暮色教已经告一段落,希望能安稳久些时日。” 姜云缓缓点头,谈论起别事:“老大,听说是陈璃画解决了危机?” “是的,你的优秀学生,吴可非也至关重要,肯定都给你记好。”周唐林回答。 “我不是这意思。”姜云苦笑,“她,用了神谕?” “想必是的,不然呢?”周唐林耸肩。 “她的记忆好像出问题了,不记得自己用了神谕,也不记得明微。”姜云推了推眼镜。 “嗯?”周唐林愣了愣,“或许这次消耗太大了?带她去医疗部看看吧。” 姜云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除此之外都挺正常的,看样子她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对。” 周唐林陷入沉思:“的确是明微把她带回来的,具体情况他没说,当时情形显然不适合多说,但这小子每次执行任务都含糊不清,完成倒是都完成了,他跟吴可非都不对劲,说到这里倒是可以问你,吴可非手上那戒指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来历?”姜云一脸懵。 周唐林无奈:“你是他导师,我是在问你,我当然不知道,但戒指是魔法物品,让他和明微免受灰雾影响,我记得最早是送给陈璃画的,总之源头是吴可非。” 姜云摇头:“我会去问他。” 周唐林想了想:“他如果为难就算了。” 第273章 帷幕落(3) 酒吧里人影幢幢,明微坐在吧台边上,挂壁电视播放着无聊的节目,他面前杯子纯净透明,还冒着热气,因为那不是酒,而是热水。 整个酒吧只有他这么奇葩,调酒师很难不对一个来酒吧喝热水的顾客多看两眼,回头可以跟朋友们吐槽,有个中国人问他能不能来杯热水,差点考倒一名专业调酒师。 当调酒师脑子里闪过各种酒类,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 “一位忧郁的少年想要借酒消愁,口感醇厚的朗姆酒无疑是绝佳之选。” “如果想更浓烈一点,威士忌倒也不错。” “小伙子年纪轻轻,该不会是龙舌兰或者白兰地吧?” “卧槽,热水!” 自从上次喝香槟喝醉之后,明微便暗暗发誓再也不喝酒了,搞不懂有什么好喝的,本来心里就难受,何必再让身体跟着难受。 如果借酒真能消愁,古人何需明月解忧? 组织的善后工作陆续收尾,一年之际到了尾声,为了庆祝胜利,全场消费依旧由周公子买单,紧绷忙碌了许久的大家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次。 酒吧众多组织成员其乐融融,交谈着完全脱离工作之外的事情,虽然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他们知道有花堪折直须折。 如果别人不说,他们连自己变成过雕像都不会知道,真好,明微也想跟他们一样,跟从前一样,一觉睡醒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庆祝胜利?自助酒水食物?好耶! 可唯独他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且他已经没有用来享受美食的味觉,眼前的一切都失色,还能享受什么呢?混杂在空气中的只有令人窒息的绝望,以及一抹不属于他的彩色。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根手指戳在他脸上,不用确认都知道是喻朝汐。 “怎么有人在喝闷酒?”喻朝汐望向吧台里面的调酒师,“给我来杯一样的。” 调酒师和明微一起愣住,两个陌生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明微率先表态:“这是热水。” “啥?你发烧啦?”喻朝汐瞪大眼睛把手放到明微额头上。 明微甩了甩,叹气:“要过年了,年纪上来了,行吗?” “神经。”喻朝汐把什么东西套到明微脖子上,“路上看到的,感觉很适合你。” 明微愣住:“围脖?我从来不套围脖,不过,谢谢。” “噗,你没发现是圣诞老人同款吗?居然这么认真。”喻朝汐哈哈大笑。 明微无奈,就知道这家伙安不了什么好心,可他的确分辨不出围脖的异同,在他眼里都是深浅不一的黑白灰,谁的同款都一样。 陈璃画其实也在酒吧里,目之所及只有她是唯一的彩色,明微很难不注意,从梦境离开后,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会在人影幢幢间望向她,可在对方的世界里,他只是幢幢人影之一。 兰斯洛伊坐在陈璃画边上,不知在交谈些什么,说真的,明微一点都不好奇。 “听说,陈璃画把明微给忘了。”格洛丽亚向吴可非试探道。 吴可非当然有所耳闻:“没想到你也会八卦。” “职业病犯了,想去看明微的记忆。”格洛丽亚揉了揉手套里的手,“难道你不好奇吗?” 吴可非沉吟:“好奇,但不建议。” “为什么?”格洛丽亚问。 “什么为什么?那是他的隐私。”吴可非盯着她,“你们侦探没有隐私权这个概念吗?而且明微又不是嫌疑犯。” 格洛丽亚耸了下肩:“那你的都被我看光了。” “看不完的,永远都会有新的。”吴可非说。 “新的?我有点好奇。”格洛丽亚又揉了揉手。 吴可非微不可查地往后缩了一下,他道:“神谕者守则第一条——不得滥用神谕。” “没人遵守。”格洛丽亚只说大实话,“而且我是普罗会的。” “普罗守则第一条——不得假公济私。”吴可非又说。 “是吗?”格洛丽亚思索。 “我编的,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普罗会的守则?”吴可非没打算弄虚作假。 “某人学坏了,看来是时候更新信息了。”格洛丽亚摘下手套。 “啥!”喻朝汐大喊一声,引得周围众人侧目,“你说陈……呜呜……” 明微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向大家赔笑:“不好意思哈,她脑子不太好使。” “再大点声,三体人还没听见。”明微无奈收回手。 喻朝汐压低声音:“你说陈璃画不记得你?” 明微抿一口热水,难消心头凉意。 你们有时在转角相遇,有时无意间四目相对,有时会在特殊的日子发生特别的事,你总觉得一切好像命运的安排,你们应该是天生一对吧?不然怎么世界都在帮忙撮合?所有偶然都在试图向你证明你们之间有那么深厚的缘分,如果最后走散了该多遗憾? 难道并不是一起经历过特殊时刻的人就代表他们能走到最后吗?那么那些经历又算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呢?明微正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一现实,原来世界并不喜欢圆满,反而偏爱有缘无分。 莫名一股压迫感靠近,明微望去,金毛狮王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他犀利的目光落到明微身上。 “你赢了,明微。”兰斯洛伊走到吧台边上,“她忘了你,现在你对她永远都是特别的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只有兰斯洛伊会这么想,他是一头骄傲的狮王,绝不允许自己追求的女人生命中存在一个意义不明的角色,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在乘虚而入,所以他放弃了,陈璃画曾经明确的拒绝都未让兰斯洛伊彻底死心,如今陈璃画忘了明微,他放弃了。 胜利的代价可真是惨痛,明微发誓自己从没想着真去跟兰斯洛伊较劲。 明微的目光穿过人群,望向陈璃画,她正好也在看着这边,眼中些许疑惑。 还是改不了喜欢看她这个坏习惯,谁让她藏在梦里,还保留着色彩,于是注视她就好像在注视一场唤不醒的旧梦,世界人声鼎沸,她一如雨般安静。 “别叽叽喳喳了,没人希望发生这种事。”又是喻朝汐说的,明微可不敢冒犯尊贵的狮王。 兰斯洛伊摇摇头,离席而去:“祝你们玩得开心。” 他离开后,唯一的彩色正向吧台靠近,不知为何,竟然比刚才的压迫感更甚,令明微忍不住发抖,其实他害怕面对不认识他的陈璃画,害怕对方使用陌生的语气,用着陌生的眼神,打量着一个陌生人。 他知道一切因他而起,所以自觉亏欠,愈发难以面对。 整个人如坐针毡,甚至有逃离的冲动。 “喻朝汐,这位是谁?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看吧,与明微预想一般无二。 喻朝汐显然没有处理类似情景的经验,一时间猪脑过载,于是老实说道:“他是明微。” “你就是明微?”陈璃画清澈的双眼闪烁着异彩。 失去味觉的明微依旧从清水中尝出苦涩,只好强撑着开口:“为什么这么惊讶?” 陈璃画回答:“最近总有人在我耳边提起,好像你是个挺有名的人,好像他们都觉得我应该认识你。” “是、是吗?”明微干笑了一声,他知道这是自己拍板的交易,可他真的不想跟一个根本不认识他的陈璃画交谈,会让他也觉得面前这个漂亮女孩只是个陌生人,原来的那个他认识的陈璃画去哪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在跨越时空。 喻朝汐问:“第一印象怎么样?” “衣品挺特别的。”陈璃画如实回答。 明微看了看自己,说实话,他不知道这一身在别人眼里的模样,还套了个圣诞老人同款围脖。 “你要是知道他杯子里的东西会更觉得他特别的。”喻朝汐笑道。 “哦?让我猜猜。”陈璃画来了兴致,“没有颜色的,该不会是二锅头?这家酒吧老板是中国人,我觉得可能有这种酒。” 喻朝汐摇摇头:“不对。” “是酒吗?该不会是饮料吧?”陈璃画怀疑。 喻朝汐拿起杯子给她闻。 “怎么还冒热气?”陈璃画愣了。 “是热水!”喻朝汐惊喜地宣布。 陈璃画瞠目结舌,只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出名了。” 看着面前的女孩,很难想象他们从前算是亲密,陈璃画说记得一切的人有责任向对方述说,可是明微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向一个陌生人说起两人间的往事?对方会把他当成神经病吧? 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没有人说得明白的。 回忆单单在明微的脑海走马观花般放映,他意识到任何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并不会频繁回忆从前,分开后,两人之间没有新的对话,没有新的故事,只能不断把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回忆翻出来咀嚼,有时甜、有时苦,就像一只可怜的反刍动物。 明微是她过往的遗物。 第274章 无题 这是一封信: 爱德华,我不想拯救世界了,我不想牺牲、不想交易,不想当英雄,更不想当烈士,你看世界还是老样子,可我已经破破烂烂,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怀揣着远大抱负的人,虽然有很多幻想,但聊起现实的话,我只希望喜欢的女孩能喜欢我,仅此而已,却又遥不可及,我甚至没想过然后呢?如果真的跟她谈恋爱该如何交往?万一惹她生气该怎么哄?要跟我分手又该怎么办?好多琐事乱七八糟的,但这才是生活吧?哪有那么多期望中的美好,虽然现在都不可能了,她已经把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不愧是你的杰作,或许你以为我还会赖在组织里,企图唤醒一场梦,可是我真的很累了,现在只想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活得浑浑噩噩一点,不要有人打扰,赚着饿不死的伙食费,不用再执行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不用再担惊受怕自己或者身边的人会不会遇到危险,不用每天生活在可能会完蛋的世界里,毕竟眼不见心不烦嘛,有时还可以睡到自然醒,就这样简单一点。 ——致魔鬼。 好随便的一封信,连格式都不标准。 房间里,爱德华放下纸张,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明微,说道:“你们人类真奇怪,还保留着这么古老的交流方式。” 明微将双手垫在脑后,瞥了一眼对方:“收到的第一封信竟然不是情书,什么感觉?” “你要是给我写情书,说不定交易会更优惠哦!”爱德华回答。 “很有诱惑力,可惜你顶着我的脸。”明微无奈道,“而且用不着交易了,我已经向组织提交退出申请。” “我知道,我们又不是真的只能用信交流。”爱德华摊手。 房间里亮着微光,黑白色的世界里一切都死气沉沉,明微望着天花板,道:“你总说我走在命运里,那么这一步呢?” 爱德华沉默后道:“你还是不懂。” 他转头望向窗外:“你看这世间雨雪霏霏,无数雨滴雪花如繁星、似沙海,你以为它们全都是自由的,可从诞生之初到凝聚而落,从天空到大地,从未逃脱风与引力,每一滴、每一片都落在宿命的小点。” 他伸出双手摆出拍照的动作:“一张照片里人来人往、花开花落、草木一秋,你觉得只有风是自由的,可风从不敢停留,否则只剩消亡,所以所有照片里都藏着风的尸体。” 明微深深呼吸着“尸体”,果然令人窒息。 爱德华又说:“人类看不破人类的命,神明看不破神明的命,地球是宿命的圆,宇宙是宿命的圈,你要去哪挣扎呢?你当然可以做出任何事、去任何地方,但你想躲避命运?抱歉,原子核外的整片电子云便是电子永远逃不脱的宿命。” 被窝里的明微后背发毛,他不想懂。 苏琉送给他的夜灯是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明微不想去探究为什么苏琉的手环长得跟银之匙一样,或者设想那同样是银之匙的可能,一如他决定远离陈璃画,不再试图唤醒一场旧梦,他不需要继续待在组织的理由,他已决心远离一切,戒掉与魔鬼的交易。 世界只要不在眼前毁灭,那他便心安理得。 屋外传来很大的砸门声,简直犹如装修工人在拆门。 “明微!开门!” 喻朝汐的声音,当然是她,除了装修工人,只有她如此粗鲁。 可是明微不想回应。 “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喻朝汐不知道发了什么癫,厉鬼索命似的在门外喊他,明微生怕自己答应一声就堕入无间地狱,只好继续装作房间里没人的样子。 屋外沉寂了一会,然后传来开锁的声音,还不等明微反应过来,房门被一脚踹开。 “哇靠大姐,你要入室抢劫啊?”明微清楚感觉来者不善,赶紧裹紧被子,还好穿了衣服。 “你要退出组织?”喻朝汐气焰嚣张,当场质问。 果然是这回事,明微无奈:“怎么了?导师他们派你来的?” “本来想让陈璃画来的,但是怕起反效果。”喻朝汐目光炯炯,“别想转移话题,你凭什么退出组织?经过我同意了吗?” 对方强硬的态度一度让明微陷入自我怀疑,愣了好一会才问:“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 “因为我不同意!”喻朝汐大喊。 明微扶额。 喻朝汐说:“不就是有个人把你忘了吗?至于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吗?这么大人了,稳重一点!” “大姐,你先稳重一点。”明微生怕对方把他给劈了。 “别转移话题!”喻朝汐急得把明微按住,双目逼视,“他们说你的心愿就是带着记忆退出组织,但是我这里还有一个心愿,如果你要退出,我的要求就是否决掉你的所有要求,把我们两个的愿望都浪费掉!” 明微直愣愣看着她:“你不要大别墅啦?” “不要!是你逼我的,如果你真让我的大别墅泡汤,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仇人,劝你三思。”喻朝汐冷哼。 白色的秀发垂在明微眼前,突然感觉鼻头有点酸。 喻朝汐收回手,坐在明微身边,道:“好好想想自己当初为什么加入组织。” “因为陈璃画。” “什么!”喻朝汐用力一拍,明微立马捂着腿蜷缩着翻过身去。 喻朝汐恨铁不成钢:“虽然有一句话很土,但我还是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有鼻子有眼的,就算跟陈璃画没可能了又怎样?总会有眼瞎的看上有鼻子有眼的。” “这是安慰吗?”明微捉摸着不太对味。 “差不多就这意思。” 明微抿嘴叹气:“我想离开,陈璃画只是原因之一,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不想再接触什么神秘学什么怪物什么密教,我当然不希望世界还有末日,但我更不希望让我知道,无论生存还是毁灭,都与我无关,我很累了,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 沉默良久,喻朝汐语气终于缓和:“你有什么打算?” 明微背对着她,声音清晰:“你知道对跖点吗?就是我们脚下画一条直穿地心的线,抵达地球的另一端的位置,我想躲到最远的地方,可是我不知道该从哪里算起,中国?佛罗伦萨?还是巴黎?我们走过那么多地方,在组织经历这么多故事,每过一秒都越来越远,可每走一步却越来越近,何况组织的分部遍布世界,所以我总在尝试着躲到现实的对跖点——梦境,可梦里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剩下她,书店和教堂、学校和商场,醒来后只会愈发空落,就像不断失去一个世界,美梦不断被魔鬼杀死,我发现无论真实或者虚妄,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我的藏身之地,有时候……我甚至想走到生命的对跖点。” 喻朝汐霍然瞪大眼睛看向明微,他蜷缩在被子里,看起来无助得要死,光明和黑暗都在逃离着不敢触碰,生怕与其一同坠入深渊。 “你在说什么胡话?”喻朝汐涌出泪来,从后面将明微紧紧抱住。 “对不起。” 没人知道他在道什么歉。 喻朝汐哽咽道:“别管组织了,什么退出不退出的,不管你要去哪,我可以要一栋别墅,你可以替我看家,你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导师和老大这边我来沟通。” 明微吸着鼻子,“那我不成看门狗了吗?” 喻朝汐破涕为笑:“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渣女语录来了。”明微说道。 喻朝汐把手伸进被子。 “嗷!”钻心的冰凉袭击明微皮肤。 “今晚跨年了,你准备一直躺着吗?”喻朝汐问。 “不然呢?” 喻朝汐一把把明微拽起来。 “我请你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