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嫁个糙汉》 第1章 陷阱 c市最有名的酒店的负一楼，是本市最好的舞厅，门票贵得吓人，却依然让人趋之若鹜。 乔峻峰抄着手走进了舞厅，并未被炫目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扭动曼妙身姿的美女所吸引。 他仗着身高优势在搜寻他的目标。 角落里，一圈皮沙发上围坐着一群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 乔峻峰的目光就定在中间那戴眼镜的男人身上了。 眼镜男夹着烟的手搭在女伴的肩头，另一只手端着酒杯与一男人碰杯对饮。 眼镜男笑得肆意张扬，身子随着音乐律动着，他在享受着充满激情的美好夜晚。 乔峻峰放在夹克口袋里的手指收拢，匕首那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有了一丝丝的清明。 他甩了甩头，三天没有睡觉了，要保持冷静和思考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眼镜男仰着脖子灌入啤酒，有酒液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入衣领里，喉结上下滚动，乔峻峰想：如果一刀插入这里，应该是最省事的吧。 他像是被下了蛊，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叫嚣，在蛊惑他：只要这样轻轻一刀，一切的痛苦和不堪都将结束了。 昏暗的角落，有不少的男女急切地抱在一起又啃又摸。乔峻峰冷漠地绕开他们，坚定地朝前方走去。 有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端着托盘迎面而来，乔峻峰侧身避让，可女服务员依然撞了他的胸膛，酒杯里的酒全撒在乔峻峰的身上。 身旁的男女只短暂地看了几眼，就又回到令人沉醉的欢愉里去了。 “对不起，先生。”女服务员很惊慌，立刻道歉。 “没事！”因为许久没说过话了，乔峻峰的声音有些低哑，但，他的拒绝非常坚决。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看了眼女服务员，因为他听出了她似乎有点儿运昌口音。 女服务员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没事”而松懈。 她立刻将托盘放在旁边的桌上，掏出腰上挂着的毛巾想要帮乔峻峰擦拭，突然又意识到毛巾并不干净，便举着毛巾显得手足无措。 稍后，她似乎回过神，歉疚地看着乔峻峰：“先生，请跟我去洗手间，我帮你擦一下，好吗？” “不用了。”乔峻峰根本不在乎身上沾染了酒渍，或许等会儿还要染上别的东西。 他想快速离开，可女服务员挡在他身前，并哀求道：“先生，求你了，不然我是要被罚款的。” 你被罚款关我什么事？ 乔峻峰这么想着，抬脚准备绕开这个漂亮又可怜兮兮的女人。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眼镜男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朝外面走，同行的人站起身想要陪他，却被他拒绝了。 乔峻峰的目光跟随着眼镜男移动，随后也转身朝外走去，而那名女服务员也跟了上去。 眼镜男出了舞厅大门，右拐进入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里有几个男人在抽烟聊天，见眼镜男走过去，都不约而同地用眼神跟他打了个招呼。 到了尽头再右拐，又走上十来步，眼镜男伸手推开了厕所的门。 厕所里有三个男人靠着洗手池说话，见眼镜男走进来，立刻站直身子喊道：“黄哥，人来了？” “嗯！” 那三人一听，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来。 眼镜男走到便池放了水，又走过来洗手，还将脸凑到镜子前，一边挤唇角的痘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待会儿随便教训教训就得了，千万不要打死打残了。” 那三人连连称是，但心知并非眼前的人心善，而是他还要送那姓乔的去吃牢饭，这才是真正的眼不见为净。 乔峻峰走过长长的过道时，脊背莫名地窜过一股寒意，他不需要回头也感受到了背后有几道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 即便此时脑子不太清明，但他本能地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里。而他身后还紧紧跟着满怀歉疚的女服务员。 拐过过道，紧跟着的女服务员突然伸手拉住乔峻峰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推开身边一扇隐藏的门，在乔峻峰愣神的功夫将他推了进去，自己也立刻闪身进入，再轻轻关上了门。 顿时，眼前一片漆黑。 乔峻峰立刻将匕首从口袋里取了出来全神戒备着；这时候，女人打开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手电筒。 有了光亮，才发现眼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手电筒照不到的地方黑得有些渗人。 女人伸出一根手指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踮起脚尖朝前走去，动作轻柔敏捷得像只小猫。 乔峻峰用力甩了甩头，稍一权衡便选择相信前面的女人，同样放轻了脚步跟上。 这里除了黑，空气也很浑浊，平时应该无人行走，不用想也知道这条隐秘的通道有什么用。 因为过道不高，乔峻峰要微微弯腰低头，要跟上走得很快的女人着实有些费劲。 终于，女人停在了一扇门前，转身对乔峻峰低声说道：“这门有点紧，你来推吧。” 乔峻峰迟疑了一两秒便走上前。 门确实很紧，他费了点力气才推开了门，下一刻，一股恶臭迎面而来。 乔峻峰猝不及防地被灌了一鼻子，熏得他几欲干呕，忙抬起袖子捂着口鼻；仔细看去，原来是酒店后门堆放垃圾的地方，难怪这么臭。 而女人则是戴好口罩才探头看外面的情况，道：“你有没有人接？” 乔峻峰冷着脸不言语。 “没有人接吗？那就只能去打车了，不过现在打车可不太方便。”女人的语气里难掩失望。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乔峻峰放下手臂，冷冷地问。 女人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乔峻峰：“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乔峻峰紧紧抿着唇，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突然，过道里隐约传来了声响，两人齐齐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转身朝外跑。 乔峻峰发现女人双腿不长，可倒腾得非常快，他加快速度才超过了女人。 很快，他跑到了停在阴影处的面包车面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跳进去：“有人追来了，快开车。” 一脸懵的陈良手忙脚乱地启动车，就在这时，后门被猛地拉开，一个人风也似的钻进来，又立刻关上了门。 陈良和乔峻峰齐齐回头，看见了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的女人。 她喘得厉害没法说话，伸手拍打陈良的座椅，示意他快开车。 喧哗声传来，乔峻峰立刻看向后视镜：追来的人不少，有先前见过的在走廊抽烟的人，也有穿着舞厅工作服的人，就和女人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车如离弦的箭飞奔而去，很快就看不见身后的人了。 这时候，乔峻峰转头看向女人：“说吧，你是谁？” 第2章 秦楠白玫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曾住过你隔壁的秦楠。” 女人说完，满意地看到乔峻峰脸上的冷冽瞬间龟裂，从而变成了惊讶和疑惑。 “秦楠？”乔峻峰微微瞪大了眼睛，记忆里乖巧听话的小女孩，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眼前的女人合二为一。 车子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乔峻峰和秦楠差点儿从椅子上摔出去，陈良讪笑着稳住了车子，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可一双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秦楠坐直了身子，身子前倾，将手臂搭在副驾驶座椅背上，好让乔峻峰看清楚些她的脸：“如假包换！” 见她突然凑到面前来，乔峻峰下意识地将头朝后移了移。 “你......”太多疑问了，乔峻峰本来就昏昏沉沉的的脑袋更是一团浆糊，想了想，竟然不知道该问点什么，便干脆不问了。 头除了眩晕，还开始一阵一阵撕扯般的疼痛，乔峻峰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你要去哪儿？我们先送你。” “峰哥，我没地方去了，你能收留我一段时间不？”秦楠可怜兮兮地说道。 “不行！”乔峻峰果断拒绝，大概觉得有些太不近人情，又解释了一句：“我那里是真不方便。” 秦楠有些失落地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良久才闷闷地说：“那你们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去吧。” 陈良看了眼乔峻峰，于心不忍地建议：“要不，先让她住我那里吧。” 乔峻峰皱紧了眉，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究没有开口让陈良停车。 中秋月很圆，默默地伴随着他们踏上了去运昌县的国道。 陈良住在郊区的一个老房子里，从公路到家门口有一段土路，好在这几天没有下雨，路况还算不错。 差几分钟十二点的时候，面包车停在院子门口，睡了一路的乔峻峰睁开眼睛，推开门下车，见秦楠也下了车。 推开虚掩的门，乔峻峰率先走了进去，堂屋的门开着，屋檐下站着一个男人，他将手上燃着的烟头丢在地上，大步走了过来：“峻峰，你没事吧？” “我没事。”乔峻峰任摊开双手由他打量，故作轻松地问：“你怎么没回家？” “这不是担心你冲动闹出事来嘛。”男人确认了乔峻峰好好的，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我就该坚持跟着你一起去的，你们俩一走，我就后悔得不得了。” 乔峻峰拍了拍他肩膀：“进去再说。” 一行人走了进去，乔峻峰很随意地介绍道：“他是贾二，这是秦楠。” 贾二当然不是他的大名，可大家都这样喊习惯了，乔峻峰也就这样介绍，显得随意又亲密。 秦楠对着贾二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秦楠？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贾二疑惑地看着秦楠。 陈良扯了扯贾二的衣袖，意有所指地提醒：“二哥，她是秦家的那个小女儿。” 稍微愣神片刻，贾二就知道她是谁了，不由得再认真看了她几眼，道：“还别说，和秦梅长得还挺像的。” 只不过，秦楠比姐姐秦梅矮些，也更瘦些。 秦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贾二也知道自己有些冒失了，歉意地对秦楠笑了笑。 乔峻峰在一旁开了口：“老二，陈良，你们先去睡觉，我和她有话要说。” 贾二跟陈良去了卧室，贾二问陈良：“峻峰没有去找黄东升算账？” “去了，不过我在车上等峰哥，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反正他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跟着个秦楠。”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困又累的陈良就没打算洗漱，脱了鞋将自己甩在床上，闭上眼拉扯被子胡乱裹在腰上就梦周公去了。 “脚都不洗，臭死了！”贾二抱怨了一句，走到另一边上床，依靠床头点燃了烟。 袅袅烟雾升腾，贾二侧耳听着堂屋里的动静。 乔峻峰的声音隐约传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只不过，秦楠的声音很低，而且，身旁的陈良开始打呼噜了，所以听不见秦楠的回答。 “你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贾二无奈地看着陈良骂道，叹了一口气掐灭烟，伸手给陈良盖好了被子，这才关灯躺下。 次日，贾二很早就起来了，这里离晨光化工厂有些距离，所以必须早些走。 他在院子里刷牙，乔峻峰走过来；贾二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地问：“你今天要回去上班？” 乔峻峰往牙刷上挤牙膏，道：“我得先缓缓，等过两天再回去上班吧。” “行。”贾二点了点头，喝了水漱口，将泡沫吐掉，转头看向乔峻峰，十分认真地说：“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别再为白玫冲动了，她不值得。” “不值得吗？”像是反问，又似乎是自嘲。 随后，乔峻峰摇了摇头，将牙刷放入口中刷牙，抬眼看着天边的那一抹白，心里反复地问自己：值得吗？ 贾二叹气：“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打电话告诉你了。” 说完，贾二骑着摩托车去上班了，留下乔峻峰机械性的刷着牙。 乔峻峰被外派出去工作已经两个月了，四天前，突然接到了贾二的电话，告诉他白玫结婚了。 白玫是乔峻峰青梅竹马的恋人，也是晨光厂的厂花，乔峻峰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白玫。 那一刻，他只觉得五雷轰顶，却怀着一丝不相信拨打白玫家的电话。 他和白玫的恋情一直不被白家人接受，所以，乔峻峰极少打这个电话，可现在他顾不了这么多。 好在接电话的是白玫的妹妹白薇。 白薇经常跟着姐姐，跟乔峻峰很熟，也很喜欢乔峻峰。 她告诉乔峻峰父母不在家，然后又说：“自从你走后，黄东升经常来我们家，后来，我爸妈就逼着姐姐跟他去约会。反正，我知道姐姐是不愿意嫁给他的。” “那她为什么要嫁？”乔峻峰问得咬牙切齿，他甚至不知道该恨谁，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只能狠狠捶打桌子。 “唉，我也不知道，前天姐姐和他一起回来，就拿了结婚证给我们看。不过，我发现姐姐躲进屋里哭得好伤心。” 停了片刻，白薇又道：“峰哥，你别怪我姐，要怪就怪黄东升，是他故意将你调去外地出差，然后趁机抢了我姐姐。你也别怪我爸妈，他们也没办法，谁叫黄东升是省城调来的副厂长呢......” 后面的话，乔峻峰没有听下去了，他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黄东升。 他给贾二打了电话，让他查一查黄东升的行踪。 昨天下午，他从外地赶回来，听贾二说黄东升结婚后请假回了省城c市，并且每个晚上都会去c市最火爆的舞厅玩儿。 于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乔峻峰二话不说就拉着陈良开车送他去c市，也就有了昨夜的事...... 第3章 秦楠回来了 秦家人下班后，周素芬跟大儿媳在厨房做饭。 秦大山跟大儿子秦爱国在院子里喝茶闲聊，五岁的孙子壮壮在院子里举着棍子当武器打来打去。 “壮壮，别用棍子打菜。”秦爱国吼了句壮壮，却听秦大山不满地说：“他是男孩儿，调皮一点是正常的，你不要把他管成了缩手缩脚的性格。” 秦爱国不打算跟父亲扯这种话题，他道：“隔壁梁成海两口子都不在厂里上班了，这还占着厂里的房子是不是不好？” 秦大山沉吟着喝茶，又听秦爱国说：“三弟要结婚，我想着如果能把梁成海家的房子要过来分给三弟，这样弟妹家就不好让三弟去他们家住了。” 男人婚后跟着女方住，多少有被人说是赘婿的嫌疑，秦大山和秦爱国都是非常好面子的男人，可受不了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闲话。 这个院子里共四家人，是晨光化工厂分配给职工的房子。 老职工秦大山和刚身为车间主任的秦爱国各占了一套，现在他们父子又看上了隔壁梁成海的房子。 最左边的那套房子是乔峻峰的，他家的屋檐下被秦家人堆满了蜂窝煤，还在他家门前靠墙空地种了些葱蒜菜苗。 乔峻峰是一个人，之前就总爱在外面住，如今被派去出差，更是见不到人影。 秦大山和秦爱国的计划是：梁成海家的房子弄来给秦老三做婚房，至于乔峻峰，如果能一直外派工作，那么，这个院子相当于就是秦家人的独门独院，厕所厨房也不用跟外人共用，院子里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想种些什么就种什么。 就在这时，久未露面的乔峻峰回来了。 秦大山和秦爱国同时看过来，乔峻峰笑着打招呼：“秦叔，秦大哥，喝茶呢。” “你啥时候回来的？”秦爱国难掩惊讶地问，心里却想：以前乔峻峰从来没有这么礼貌过，这被白玫甩了反而变得懂事了？ 秦大山一向看不惯乔峻峰，所以转头去看大孙子了。 “回来三四天了。”乔峻峰今天的耐心格外好，居然有问必答。 随后，他的身后走出来一个瘦小的女人，站在乔峻峰的身边看着秦家父子。 “你......小楠？” 这张跟秦梅有六七分相像的脸让秦爱国立刻在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他猛地站起身惊呼，竹椅也被他带翻在地。 秦大山听见儿子的喊叫，迅速转头看了过来，因为转得太急，差点扭到了脖子。 待看到乔峻峰身边站着的人后，秦大山惊讶得瞪圆了眼睛，也站起身上前两步，再仔细打量秦楠，心里能确定她是谁了。 莫名的，秦大山心里出现了不好的感觉，他皱着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秦楠害怕地靠近乔峻峰，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回家！” 在乔峻峰的眼里，秦大山和秦爱国的表情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多年未见的小女儿回来了，照理说，第一反应无论如何都该是高兴，欣喜若狂地拥抱、喜极而泣，询问这么多年过得如何等等。 可看他们的表情，却全是惊讶。 不对，并不全是惊讶，惊讶的背后，似乎还有害怕。 是的，乔峻峰将目光投向呆若木鸡的秦爱国，再看向近些的秦大山，能看清他暴起的青筋和眼里闪烁不定的复杂情绪。独独，没有欣喜。 秦家有秘密，且跟无论如何都要跟自己回这个院子的秦楠有莫大关系。 乔峻峰突然觉得，也许以后的日子，还有点儿意思。 “这里不是你的家，你早就是刘家的人了。”秦大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阴沉着说道。 秦楠伸手挽着乔峻峰的手臂，似乎这样能给她壮胆：“我回我自己的家，不是你们秦家，你管不着。” 虽然她说得有些发颤，颇有点儿色厉内荏的感觉，但配合着挽乔峻峰手臂的动作，好歹是表达清楚了。 秦大山看见秦楠的手，然后恶狠狠盯着秦楠：“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峻峰将手放在秦楠的手背上，亲昵地说：“秦楠和我领了结婚证，我不是说回来了几天吗，其实就是办这个事儿。” “怎么可能？她怎么能嫁给你？”秦大山皱紧了眉头，死死盯着乔峻峰和秦楠，似乎等着他们露出破绽。 乔峻峰耸了耸肩膀，并不打算解释，拉着秦楠的手：“看来，秦大叔并不欢迎你，算了，咱们回自己的家吧。” 秦楠点了点头，跟着乔峻峰越过秦大山朝前走去。 秦大山伸手抓住秦楠的手臂朝自己的面前一扯，恶狠狠地说：“你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一直表现得很胆小的秦楠，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我说了，我回家啊。我跟峰哥扯了结婚证，名正言顺的回家。谁也不能阻止我......回、家。” 最后两个字，秦楠说得很轻，很慢，落在秦大山的耳朵里，却如大石落入心底，砸的很疼。 乔峻峰走到门口，用脚踹了踹屋檐下的东西，转头对石化的秦家父子二人道：“麻烦你们把这些东西给弄走，明天早上我再看见这些东西乱堆乱放，我可就当全是我家的东西了啊！” 等乔峻峰和秦楠进了屋关了门，秦爱国才走到秦大山的身边：“爸，秦楠怎么在这里？她跟乔峻峰是什么关系？刘家同意她离开吗？” 秦大山深吸一口气，道：“明天你请假，亲自去一趟刘家村。” “我......”秦爱国显然不愿意：“我去，不合适吧！” “你不去谁去？你不要去刘家村，在镇子上打听打听就成了。”秦大山瞪了眼儿子，心里叹气：终究还是缺乏魄力啊，还是需要多多锤炼才行。 “爸，小楠这样子怕是有备而来，这事咋给妈和小燕说？爸，咋办啊？”秦爱国越说越慌，越想越害怕，他像是小时候一样，指望着人如其名的父亲秦大山给与他大山一样的保护和力量。 “慌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弄清楚刘家啥情况再说。”稍微停顿后，他又叮嘱道：“我先跟你妈说，你媳妇那里先不要提。” 周素芬被秦爱国喊回了房间，秦大山沉着脸抽烟，指着身旁的凳子：“我有事跟你说。” “啥事儿不能吃完饭再说？”周素芬解着围裙边走边抱怨：“壮壮妈做事大大咧咧的，我要是不盯着，她炒个菜能挖一大勺油，一点儿都不会过日子。” “行了，别唠叨这些了。”秦大山语气不善地打断了她：“秦楠回来了。” “谁回来了？”周素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反问道。 “你亲生的小女儿，送给刘家养的秦楠，她回来了。” 第4章 母女相见 乔峻峰推开门窗透气，转头看见秦楠站在母亲乔兰的照片前，正用袖子擦拭上面落下的灰尘。 他没有打扰秦楠，端着盆子出去打水了。 八岁之前，秦楠住在这个院子里，她是小女儿，却并不受宠，只比她大两岁的小哥哥非常聪明，父母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小哥哥秦爱军，秦大山期望他能成为大学生，给秦家人争光。 那时候的条件差，家里先紧着秦爱军先吃饱吃好，然后是秦大山，至于秦爱国还在乡下吃苦，每个月还要给这个大儿子寄一些劳保用品过去，好让他过得稍微好些。 至于周素芬和秦梅、秦楠，都是靠边站的。 周素芬为了丈夫和儿子心甘情愿节省，习惯了也不觉得委屈，但是老二秦梅则是个倔脾气，每次为了吃的和弟弟、父母吵闹，每次都以秦梅被打一顿收场。 秦楠小，性子又软弱，每次家里鸡飞狗跳的时候，她就跑到院子里躲着哭。 那时候，乔兰会温柔地把她抱回家，给她洗脸，然后用好闻的润肤霜给她擦脸，会给她的嘴里塞一个甜甜的糖，再给她煮点吃的，如果秦家人不找她，她就睡在乔兰的怀里。 乔兰的床上带着一股淡淡香气，非常好闻。依偎在乔兰的怀里格外温暖，也格外幸福。 有时候，乔兰会开玩笑，说将来把秦楠养大了，给她做儿媳妇，秦楠不懂，但是她知道这意味着能永远住在乔兰的家里，所以她总是认真的答应，惹得乔兰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那时候的乔兰已经办了病休，是真正的病休，秦楠不记得她身上有药味，她只记得香喷喷的温暖的怀抱，还有甜甜的糖。 “你离开后一年左右吧，她就去世了。”乔峻峰端着水进来，看秦楠在擦眼泪：“她很想你。” 秦楠把脸别到另一边，用手捂着嘴呜咽着哭泣。 不过，很快她就抹了眼泪，走过来接过打湿的毛巾：“我来收拾吧，这个家，我还有记忆。” 岂止有记忆，简直是秦楠魂牵梦绕的地方。 她做梦经常回来，梦见乔兰温柔地给她梳头，扎漂亮的小辫子，给她吃糖，将她抱入怀里夸她是小美女。 可梦里有多美好，醒来就有多痛苦。 “行，我去里屋把床收拾出来。” 就在这时，周素芬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在秦楠刚回头时，将秦楠抱了个满怀。 秦楠用手推了推周素芬，虽然她是亲生母亲，但她对这个拥抱只感觉陌生和尴尬。 周素芬抱着秦楠放声大哭，就好像她寻找了多少年的女儿突然出现，所以她才如此激动。 “我的乖女儿啊，妈可算是看着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秦楠用了点力挣脱了周素芬的怀抱，退后两步淡定地问：“可你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到刘家村，从运昌坐班车两个半小时，然后走山路四个小时就能到。” “我知道你恨我们，可是你要理解我们，我们也不容易啊。但是，妈想你是真的，你要相信妈啊。” 周素芬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试图接近秦楠。 秦楠似乎被说动了，也红了眼眶任由周素芬拉着坐下来，听周素芬说着她的不容易和对秦楠的思念。 母子血缘亲情，溶于骨血，最是无法割舍。 周素芬情真意切地说完，伸手拉着女儿的手，突然愣了愣，翻开女儿的手，这才看见手心里厚厚的老茧，比起她这个妈妈的手粗糙苍老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素芬呆呆看着秦楠的手心，眼泪噗嗤噗嗤下落，花了眼睛。 也许，这次的眼泪，多少有些真心了，秦楠如是想。 过了一会儿，周素芬收起眼泪，低声问秦楠：“刘家同意你回来？” 秦楠冷笑，大抵这才是她的目的。 但是她面上不显，瑟缩着肩膀，有些害怕地说道：“几个月前，刘家村遭遇了大暴雨，房子垮了，我和刘二一起到省城打工挣钱修房子。前几天我遇见了峰哥，他......” 秦楠抿抿唇，脸上有一抹娇羞：“他说想娶我，我就跟他回来了。” 乔峻峰在里屋修理他小时候睡过的床，听到这里差点弄伤自己的手。 什么叫自己想娶她？明明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 周素芬对秦楠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很胆小，也很爱哭，哭也不敢大声哭，后来她几乎吃住在乔家。 八岁那年，秦楠被送走，周素芬也是伤心哭了一场，可比不上几乎要疯了的乔兰那样痛苦。 所以，现在的秦楠在周素芬的眼里，是个胆小的，怯懦的，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她想，只要用点心思，应该能哄得她听话，毕竟，她身上流着秦家的血。 “走，跟妈回家，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个饭。”周素芬听见里屋传来响动，这才想起来乔峻峰在家里，于是，她想先将秦楠带回去再说。 “妈，我还要干活呢，你先回去吃饭吧，我和峰哥在外面吃了回来的。”这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秦楠有些为难的指着全是灰尘的地方说道。 周素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走又不甘心，于是，她压低声音问：“你真的和乔峻峰结婚了？” 秦楠娇羞的点头。 “傻子，他不会喜欢你的。他是利用你，利用你来报复白玫，利用你来堵外人的嘴。”周素芬凑到秦楠的耳边低语，她不敢让乔峻峰听见。 “白玫姐？峰哥为什么要报复白玫姐？”秦楠一脸迷茫与单纯。 周素芬看了眼里屋的门，低声说：“乔峻峰和白玫的事，四厂谁不知道？现在白玫嫁给别人了，乔峻峰能受得了？他肯定是想要利用你，你傻，可妈不能让你被人利用欺负，听我的，先跟我回家，就算办了结婚证也没关系，离了就是。” 秦楠却说：“妈，既然白玫姐都结婚了，那峰哥迟早也要忘记她的，我愿意等，我也不怕峰哥心里有白玫姐。” “不行，到时候乔峻峰肯定要牵连你的，我不能看着你吃亏。” 面对周素芬的苦口婆心，秦楠一根筋似的就是不为所动。 没养在身边的孩子就是不亲，不听自己的话啊。周素芬没办法，恰好大儿媳罗晓燕在院子里喊她吃饭了，她只能气呼呼地先回去了。 第5章 白薇的心思 乔峻峰从里屋走了出来，斜靠着门框看向秦楠：“你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气秦家人？” 秦楠站起身继续擦拭桌子上的灰：“怎么会呢？气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乔峻峰对秦楠起了好奇心。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我想要什么？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伤害和拖累到你。”秦楠笑了笑，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笑容显得有些不真实。 乔峻峰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我能让你住进来，就不怕被牵连。” 正如外人所说，他一个孤家寡人，从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贾二和陈良给他们送了些米面粮油和日常用品，不多，但能保证他们用上十天半月。 秦楠打了个招呼就进了里屋铺床，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他们。 这间屋子是乔兰住过的，床还是乔兰睡过的床，就连蚊帐也是十二年前的模样，只不过旧了很多。 另一边摆了一张单人床，那是乔峻峰小时候睡的床，要不是秦楠来了，这床还会继续躺在大床的床底。 秦楠想，乔峻峰对自己的纵容，应该都是看在母亲乔兰的面上。 她离开时才八岁，其实有很多事秦楠已经记不得了，但是现在看着熟悉的环境，那些已经遗忘的事，似乎丝丝缕缕地从记忆深处慢慢浮现出来了。 乔兰更像她的妈妈，她也愿意当乔兰的女儿，可她甚至没有见乔兰最后一面。 乔峻峰走进来道：“我们出去玩，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秦楠本来想问一下他们这么晚了去哪儿玩，但没有说出口。毕竟，这样的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也像是管束，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权利管他。 乔峻峰也不矫情，见她不去，便拿了外套跟贾二和陈良走了。 贾二骑的摩托车，在这个年代算得上奢侈的东西了，三个男人挤在一起出发也不觉得有什么。 八点多的桌球室挺多人，三人刚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吵架。 其中一个女人一点儿都不怵对方的叫嚣，用尖细的声音骂着。 贾二听出了女人的声音，忙快步朝里面走去，只见娇小玲珑的白薇叉着腰跟一个男人对骂。 “怎么回事？”贾二挤了进去，站在白薇的身边，沉声问。 男人皱着眉指着白薇：“好好管好你的女人，别没事找不痛快。” 白薇跳着脚表达愤怒，贾二拉着她和男人以及男人的同伴一起交涉，对方也并不想闹事，所以，很快就解决了。 乔峻峰根本没有去看，而是找了个卡座坐下，陈良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乔峻峰走了。 以前要是白薇惹了事，乔峻峰是第一个冲出去帮忙的，可现在他却连看都不愿意多看。 白薇被贾二拉着过来，她还在嘴不饶人的说着狠话，直到看到乔峻峰才闭了嘴。 她走到乔峻峰的身边坐下，见乔峻峰并没有面露反感，便有些试探和讨好的问：“峰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不过，以往对她有求必应、态度谦和的乔峻峰却下了她的面子，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转头跟陈良说话。 白薇涨红了脸，伸手拉乔峻峰的衣袖：“峰哥，你生我的气了吗？” “你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不，我是说，你生姐姐的气而迁怒我。”白薇从小跟着姐姐跟乔峻峰这群人混，所以，她理所当然成了小公主，众星捧月习惯了，如今她能小心翼翼跟乔峻峰说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我知道你回来，特意让二哥去喊你出来，我不想峰哥误会我和我姐姐。”白薇竭力做出冷静理智的表情来说话。 乔峻峰摇了摇头：“我跟你们没有任何误会，只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一起玩最好，不然，你姐夫恐怕才是真的要误会了。” 其实先前白薇是故意找茬，所以选了个脾气不火爆的男人，她就是想看乔峻峰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帮她，保护她。 虽然有些失望，但乔峻峰能来，也许过一段时间，乔峻峰就原谅她们姐妹了。 白薇还想解释几句，乔峻峰却说：“还有，你以后惹祸，不要找我了。” 稍顿他又补充道：“有事没事，都不要再找我。” 说完，乔峻峰开了个桌子和陈良去打球。 白薇红着眼眶眼巴巴看着乔峻峰，贾二坐在她的身边默默陪伴白薇。 其实，贾二早就发现白薇对乔峻峰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情和依赖，只不过，以前乔峻峰是她姐姐的恋人，她还不敢任由自己的心和感情胡乱发展。 可现在，她姐姐结婚了，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了。 她甚至想取代白玫在乔峻峰身边和心里的位置，所以，今天是她求贾二安排的聚会，她甚至还安排了一场给乔峻峰英雄救美的戏码，只可惜，只有贾二出面了。 白薇细小的牙齿咬着下唇，看着前面乔峻峰弯腰打球，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可以试一试，毕竟，她和白玫长得挺像的，她也是小美女一个，何况，她更年轻，也了解乔峻峰的性格，大男子主义，只要她温柔坚定的追求，肯定能拿下他。 贾二突然开口：“峰哥结婚了。” 过了好一会儿，白薇才转头瞪着贾二：“你说什么？” 贾二莫名其妙地笑了，看着白薇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乔峻峰结婚了，以后，他应该不会经常出来玩了。” “不可能，他能跟谁结婚？”白薇失态地站起来，颤抖着吼道。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寻常说话倒还好听，可一旦生气，这声音就有些刺耳了。 陈良捏着球杆看了过来，乔峻峰却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贾二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乔峻峰不是离了你姐姐就没人要的。所以，他结婚不是很正常的吗？” 白玫先嫁人，乔峻峰结婚也无口厚非。 “谁？他娶了谁？我应该是认识的吧？”白薇认识所有乔峻峰身边的人，所以她在脑海里迅速排除是谁嫁给了乔峻峰。 “重点不是他娶了谁，而是，他结婚了。白薇，你不要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白薇眼眶里的泪滑落，她抬起手背擦掉，瞪着贾二冷笑：“难道要将心思放在你身上？不要以为你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告诉你，咱们不可能。” 说完，白薇站起身就哭着跑了，贾二被喊破心思尴尬无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了出去。 第6章 亲情牌 秦楠在收拾里屋，发现家具上的漆都已经掉落斑驳，她盘算着买点漆回来刷一下。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秦楠走过去开门，只见周素芬牵着壮壮站在门口。 秦楠低头看壮壮，五岁的小男孩被秦家人养得白白胖胖的，一双干净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秦楠。 周素芬神情平静了许多，对秦楠笑得有些讨好：“小楠，你还没看过你侄儿吧，这是壮壮，五岁了。壮壮，喊小姑，这可是你的亲小姑啊。” 壮壮很明显地表示拒绝，他看着秦楠摇着头：“我只有二姑，没有小姑。” 说完，挣脱了周素芬的手跑了。 周素芬有些尴尬，搓着手讪笑道：“孩子小，认生，等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秦楠静静看着她，手把在门上，并没有打开邀请她进来的意思。 “小楠，妈想了想，有些误会，还是要解开的好。”周素芬抬手推门，秦楠站到一边，等她进来又关上了门。 周素芬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咱们院子里没有外人，不用关门也可以的。” “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秦楠没有心情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当年，我们是不得已才送你去刘家，你要体谅我们的不容易，但凡有点儿办法，谁愿意送你去别人家做女儿？”周素芬又开始抹眼泪了。 其实，要说她一点儿真心也不是，毕竟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秦楠似乎有些动容，给周素芬递了一张才洗干净的毛巾擦眼泪。 周素芬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收拾好情绪伸手拉秦楠的手，却被她躲开了，周素芬尴尬地左右交叉紧握双手。 “当年，我身体不好，家里就你爸爸一个人挣钱养一家人，家里实在是快要揭不开锅了。你爸和我就盼着你大哥能从乡下回来接替我的工作，这样也好为家里出一份力。” “因为刘家不放人，所以拿我换大哥？这生意挺值的啊！”屋里没有旁人了，秦楠也不装，大概也是忍不了了，所以阴阳怪气地说破当年秦家的想法和做法。 秦楠知道的版本是秦爱国和刘家大姐刘国荣谈恋爱，也亏得刘家人照顾他这么多年，甚至为了救秦爱国，刘家老二摔断了两条腿成为了半瘫。 所以，后来秦爱国要干干净净回城过体面日子，刘家人自然是不放人的，整个刘家村的人非常团结，他们不同意，秦爱国就走不了。 后来秦大山去沟通后，送了秦楠过去，顺利将秦爱国带走了。 当然，这些都是秦楠听刘家人说的，但她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周素芬却说了另一个版本：“刘家想要拖住你大哥，就能一直让我们家养着他们一家子。而且，要不是当年我生你的时候大出血亏了身子，又一直吃了好多年的药，家里也不至于那么穷，我们也不会那么着急要你大哥回来。” 秦楠的眉头一挑：“原来是因为生我的原因才让妈身体不好，害得家里穷苦，所以才送我离开，换回一个健康的，正好能干活挣钱的儿子。” 其实抛开感情和道德不谈，这样的选择是对秦家人最好的。 只是，对秦楠来说，却是不公平的。 “刘家很穷，爸和大哥非常清楚。”秦楠低着头说道：“我去那边后，没有读过书，每天天亮就要开始干活，一直到天黑一家人睡下了我才能睡。” “我那时候每天晚上都哭湿了枕头，每晚都梦见了你们接我回家。可这么多年了，你们没有来看过我一眼，也没有像对大哥那样，时不时寄点东西来让我过得好些。” “所以，我终究不是大哥，你们也并没有想过我。”秦楠说着说着就扭过头去擦眼泪。 “唉，你受苦了，是妈对不起你，是妈不好！呜呜呜......”周素芬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她不能说秦楠在秦家是禁忌，是不能提的存在，更不能说外人都以为秦楠去了一对双职工却没有孩子的家里享福去了。 是的，秦家人从没有想过，秦楠会突然回来，以这样的方式突兀地回来了。 弄走秦楠，是现在秦家人急需解决的头等大事，老三这个大学生要结婚了，和县里主管教育的副局长的独生女结婚，这是双喜临门，决不能让秦楠给破坏了。 何况，秦家人最好面子，如果知道秦楠不是享福，而是替大哥受苦去了，这让秦家人在厂里如何抬起头做人？ 但是，要送秦楠走恐怕不容易，尤其是她居然跟乔峻峰结了婚。 周素芬今晚先稳住她不要胡说八道，然后再想法子。 “笃笃笃......”门再次被敲响，秦楠和周素芬都疑惑地看过去。 秦楠起身去开门，门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面上带着笑容，而她的身边还站着小壮壮。 秦楠瞬间明白这个人应该是秦爱国的老婆，也是她的大嫂。 “你是小楠？还别说，你和小梅长得挺像的。”罗小燕眼里的惊喜不像作假，她解释道：“壮壮来找我，说小姑姑回来了啥的，我还以为是小孩子乱说呢。” 周素芬走过来，有些不满地瞪了眼罗小燕，似乎是怪她多事，但又不好在秦楠面前多说什么，便说道：“她回来的时候都天黑了，我想着明天再让你们姑嫂相认，行了，现在很晚了，你带孩子回去洗洗睡了。” “小姑回来了，怎么不回家？”罗小燕似乎并未看见婆婆周素芬的眼神，而是继续说道。 周素芬厉声制止了罗小燕热情的寒暄：“行了，先回家去，以后住在一个院子里还没有机会聊吗？” 就在这时，秦爱国跑了过来，拉着被婆婆骂得错愕又下不来台的罗小燕，又抱起儿子回去了。 周素芬想和秦楠再说两句话，可秦楠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让周素芬只能叹气离开。 恰好，和从外面回来的乔峻峰打了个错身。 “都结婚了还出去玩儿。”周素芬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骂完又回头对秦楠道：“秦楠，你嫁给这样的人是要后悔的。” 秦楠倚着门框，屋里的灯照着她的后背，却看不清她的脸，恍惚间见她似乎是在笑，周素芬抿了抿唇大步朝家里去了。 乔峻峰没有和周素芬计较，回去后直接去里屋的衣柜里拿衣服，秦楠跟进来问：“峰哥，你要洗澡吗？我去烧点儿热水吧。” “不用，我洗冷水就行。”说完他就拿着水桶和装洗澡用品的塑料筐出去了。 “看来，是今天出去玩得不开心啊。”秦楠耸了耸肩膀，低声说了句。 里屋的小床被秦楠用旧被单做了个简易的隔断，乔峻峰进来时，只听见秦楠在小床上翻身的动静。 他看了眼干净整洁的大床，道：“小楠，你睡大床吧。” 秦楠道：“不用了，能有个小床安身，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第7章 试探 这个夜里，注定许多人要失眠了，当然，这里不包括秦楠。 本以为会失眠的秦楠睡得格外香，她甚至没有做梦，一夜酣睡到天亮。 从床上坐起来，她甚至一时忘记了身在何处？ 等她神清气爽起身，才发现大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被子堆在枕头上，大概是叠了一下。 “咦，我睡眠这么好了？乔峻峰起床我竟然都不知道。”秦楠喃喃自语着出了里屋。 堂屋的饭桌上放着一碗粥和一个包子，还有一张字条，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那是乔峻峰交代他去上班了，桌上是给她留的饭菜，中午他会从食堂打饭回来。 乔峻峰小时候很调皮，整天打架生事，可他学习一直很好，这字也显然是下过功夫练的。 秦楠出去院子里接水洗漱，隔壁那家人的门锁着，再过去是秦家的房子，大门开着，但光线不好，所以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周围很安静，太阳要出来了。 周素芬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秦楠顿了顿脚步，又堆起笑脸过来：“小楠，你才起来啊，妈给你煮碗面吃吧，你小时候啊，可是最喜欢吃妈煮的面了。” 秦楠漱了口站起身，摇头笑道：“不用了，峰哥给我买了粥和包子呢。” 周素芬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坚持，转身跟着秦楠进了屋。 “这屋里跟乔兰死前一模一样。”周素芬打量四周，昨晚上她都没来得及看屋里的摆设，现在看了也不过是瘪了瘪嘴嘟囔了一句。 粥还有些温热，包子却有些冷了，不过，秦楠不在乎，低着头慢慢吃着。 “你咋起来这么晚？是不是他晚上折腾你了？”周素芬坐在秦楠的对面，看着秦楠低声问。 秦楠一时没有听懂周素芬的意思，下一刻才想明白她在说什么？不由得有些无语，以她们现在的关系和感情，说这样的话题合适吗？ “妈，你已经退休了？”秦楠将问题抛了回去。 “早就退了，唉，我这身子骨啊，在生你的时候就不好了......” 紧跟着又是一长串的抱怨，究其根本，秦楠是罪魁祸首，一切的源头都因为生了秦楠。 “二姐呢？”秦楠打断了周素芬的感情牌，又问起秦梅。 周素芬愣了愣，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她打小就不听话，小时候就爱和家里人闹，什么都争，一点儿都不像你，从小就乖巧听话。” “她结婚了没有？”秦楠问。 “她年前下岗了，厂里补的钱也不给家里，全部拿去跟人合伙开了个理发店，一个姑娘家家的开理发店，我们秦家的脸都被丢尽了，她现在这样，谁会娶她？” “三哥呢？”秦楠又问。 周素芬说得很起劲，对方却完全不跟她同仇敌忾、感同身受，还硬生生将她一口气给憋回去半口，这就让周素芬心里有些不快了。 不过说到老三，周素芬脸上的笑意是真切的，骄傲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你三哥是个好的，给我们秦家长了脸。” “你三哥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现在在厂里做技术工，你爸说他历练两年就能往上升了。” 秦家在秦大山的安排和统筹下，确实蒸蒸日上，越来越好了。 当然，秦梅算是个异类。但眼前的秦楠更是个变数。 周素芬想到这里，笑容也淡了几分：“咱们家要供养出一个大学生不容易，你大哥这些年也非常拼命才当上了车间主任，所以我们家不能有任何闪失。” “嗯！”秦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周素芬很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她是不是能理解自己和家里人的苦衷。 晨光化工厂是s市化工厂支援三线建设的厂子，当年秦大山前来支援三线建设，算得上是思想上很上进的人，也很光荣。 只不过，现在改革开放了，s市在飞速发展，可这个地方依然是不温不火，秦大山留在s市的哥哥一家人早就看不上小县城的秦大山一家。 所以，秦大山心里憋着一口气，他想要让儿子们能争气，能让他回s市给父母扫墓时能挺得起胸膛，能让大哥一家人高看和尊重自己。 周素芬未必能共情秦大山的感受，但她盲从，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和拥趸秦大山的每一个想法，坚决完成秦大山的每一个决定。 周素芬不傻，但这么多年不需要她思考问题，接触外人也不多，天天就是油盐柴米、东家媳妇偷人，西家汉子赌博打老婆等等鸡零狗碎的事情。 所以，她面对秦楠其实有些没有办法，她甚至不能像对秦梅一样指着鼻子骂难听的话，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本来是被派来打听秦楠的底细和想法，结果所有的谈话都是被秦楠牵着鼻子走。 秦楠问了很多，她对秦楠却依然知之甚少，所知的一点也是秦楠主动说的，真假还不好说。 她甚至没有看清秦楠究竟是什么性格，晚上秦大山下班回来，她该怎么跟老头子交代呢？ 算了，干脆还是直接问吧。 “小楠，爸爸妈妈是亏欠了你，我们愿意弥补你，但是，你不要将你的事去跟别人说行吗？” 秦楠眨了眨眼睛：“怎么补偿？” 周素芬张了张嘴，随后才下定决心说道：“这个，你爸昨晚说了，只要你不乱说话，我们愿意从你三哥结婚的钱里拿出一部分给你，你当成是嫁妆也好，自己当生活费也行。” 秦大山和秦爱国分析过了，秦楠应该没有钱，所以拿钱肯定能先稳住她。 “多少？”秦楠果然感兴趣地问。 “额，这个嘛，还要跟你爸商量商量。”周素芬支支吾吾地说着。 “怎么？是你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秦楠笑着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生母在她面前演戏。 本该是世界上最亲的母女，如今却在这里冷冰冰的谈钱，不得不让人感到唏嘘。 过了好一会儿，秦楠才打破僵局：“我们各退一步吧，我不要钱，也保证不出去乱说。但是，我想在这里过安稳日子，你们也不要来打扰我的清静。咱们，就当彼此是陌生人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素芬听了秦楠的话，这心里就堵得慌。 “这，毕竟是亲生的，哪里能做到当陌生人呢？” 这么多年，不也形同陌路了吗？秦楠想。 但是，她也清楚秦家人的想法：你远在天边，当然能不去想，可人跑到面前来了，还住在一个院子里，哪里能做到当成陌生人？ 即便是秦楠不出去胡说，外人看了也要脑补出十万个为什么？ 第8章 秋风起 自从说了当陌生人，秦楠就不再跟周素芬说话了，周素芬也心里顶着气不再跟秦楠说话。 周素芬离开后，拿了毛线坐在院子里织毛衣。 秦楠猜应该是在守着自己，但她没有在意，一个上午都在洗洗涮涮。家里实在是太脏了，估计完全收拾完要十天半月才行。 中午，乔峻峰骑着自行车回来给秦楠送了饭，一进屋就发现家里干净了不少，便问：“你一个上午都在干活？” “我起来得晚，也没有干多久。”秦楠洗了手过来吃饭，见饭菜不多，便问：“你吃了没有？” “我吃了。”乔峻峰坐下后，打量四周，他这才发现了有些熟悉的感觉：“你这是要恢复我妈在时的模样？” “嗯，那是我记忆里的家，不过也不晓得记得多少？” 秦楠的话让乔峻峰有些愣神，记忆里的家吗？其实乔峻峰都不记得多少了。 乔兰很喜欢秦楠，那时候她们算是相互依偎，相互照顾彼此。 从小到大，乔峻峰都不喜欢回这个家，偏偏这个家对于秦楠来说，却是唯一的牵挂。 乔峻峰没有问过秦楠这些年过得如何？当然，秦楠也不想说。 可现在，乔峻峰想问：“你过得不好？” “显而易见，我确实过得不太好。”秦楠歪着头笑得有些促狭：“要不借一点钱来用用？” “哼！”乔峻峰回以一个不咸不淡的哼，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 秦楠很瘦小，是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瘦小，二十岁的女孩，无论如何都该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春、纯良和懵懂。 虽然秦楠虽然偶尔也表现出调皮活泼的一面；但乔峻峰却能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种苍老的悲凉感，就好像她的调皮活泼是故意为之，而不是自然而然的流露。 跟秦楠沟通是一件不太容易的的事，或者说，你无法掌握话语的主动权，就好比他稀里糊涂跟她领了结婚证，却又定下一年的婚约。 这一点，乔峻峰和周素芳有了共识。 突然，乔峻峰想起一件事，道：“秦爱国今天请假了，他可是个劳模，轻伤都不下火线那种人，今天突然请事假，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 对于别人而言，请假是小事，可对于秦爱国来说，那就是稀奇的事儿了。壮壮出生的时候，秦爱国也等着下了班才去医院。 “今天上午我妈在这里说了一会儿话，但是并没有提起此事。”秦楠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着，人却陷入了沉思。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乔峻峰问。 “不用。”秦楠回神，又想着该礼尚往来，秦楠也问：“你今天回去厂里销假，都还好吧？” 乔峻峰明白她既是问工作，也是问那些人的流言蜚语。 “工作上我从不让人抓小辫子，至于其他人的眼光，我不在乎。”乔峻峰虽然说着不在乎，可看在秦楠的眼里，他整个人都有些疲惫和落寞。 “你还想着白玫姐？”秦楠有些好奇地问，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乔峻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的私事，你可不要忘了咱们约定的互不干涉条款。” “不好意思，我尽量注意。”秦楠立刻道歉，但并没有多少诚意。 每个人都有伤痛和秘密、迷茫和欲望，有些人喜欢找人倾诉，有些人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有些人喜欢深埋心底，自己默默承受，默默消化。 很显然，秦楠和乔峻峰是后者，秦楠不相信有人能帮她，所以选择沉默和警惕防备。 而乔峻峰则是大男人思想作祟，他觉得诉苦是一种懦夫的行为，何况是对还不熟悉的秦楠诉说他的心事呢。 其实两人也没有多少话可聊，乔峻峰便起身准备去厂里了。 因为他们家的厨房十几年都没有用过了，所以暂时还不能自己做饭，乔峻峰说晚上下班会打饭菜回家。 秦楠送乔峻峰出来，乔峻峰骑着自行车上班，秦楠去洗碗，回头就看见周素芬透过她家的窗户看着秦楠。 秦楠没有理她，转身回屋关上了门，然后进去睡午觉。 周素芬见她关了门，跑去给秦大山打电话，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挂了电话。紧接着，周素芬给妹妹周素芳打了电话。 周素芳就是白玫的母亲，她如今在家属区开了个小卖部，自从白玫嫁给黄东升后，小卖部的生意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素芳，我家小楠回来了，你说咋整？” 刚打通电话，周素芬就急切的说道。 周素芳刚吃了饭，正在剔牙，闻言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谁？小楠？她回来干嘛？” “哎，不晓得她回来干什么？我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跟她聊了很久，就是搞不清楚她的目的。” “姐夫咋说？”周素芳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他也不知道咋办，就只让我去跟小楠聊，还让我稳住小楠，不过，我感觉小楠和小时候的性格有些不一样了。” “十几年了，当然不一样了。”周素芳对姐姐很无语，说话的时候还翻了个白眼：“刘家啥意思？愿意她回来？” “这个我们还不知道，不过，老大今天早上去刘家村打听消息去了，可能要明天才能赶回来了。” 说完，周素芬又迟疑着说：“她是跟着乔峻峰回来的。” “什么意思？”说到乔峻峰，周素芳的浑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哎，你迟早会知道，小楠和乔峻峰领了结婚证。”周素芬重重叹气：“这白玫离开了乔峻峰这个混子，没想到小楠却跟了他，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对面的周素芳久久不语，要不是她的呼吸声较重，周素芬还以为电话线路出了问题。 秦楠一觉睡了两个小时，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她自从离开运昌后就没有这么痛快的睡过了。 但是，也许是睡多了，起来后的秦楠并不觉得有多清醒，反而有些无力头晕。 不过，活还是要干的，秦楠继续收拾屋子，对于她从小干的活来说，这收拾屋子简直是跟玩儿一样。 或许，她在做事的过程中，脑子也会跟着动起来。 下午很安静，但她知道每一次自己走到院子里，自己的生母都在窗户后面偷偷瞧着自己。 对于他们如此担忧自己的存在，秦楠反而心定了大半，她怕的是秦家人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回来了。 第9章 家里有人等 虽然乔峻峰说要送晚饭回来，可秦楠要喝水啊。 于是，秦楠去了厨房。 厨房和厕所一样，是四家人共用的，但秦家人占了两个，加上乔峻峰家十几年没有用过灶了，所以，乔家的灶台和橱柜上摆满了秦家人的东西。 秦楠刚进厨房，周素芬就跟着进来了，秦楠指着乔家的灶台对周素芬说：“妈，以后我要做饭了，这些东西你们还是收走吧。” 周素芬愣了愣，大概她从没想过秦楠居然还要占用厨房做饭，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开始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搬去自己的橱柜里。 秦楠也跟着收拾，然后将橱柜灶台都仔细擦洗了一遍，又给周素芬要了点儿煤，试了试灶居然还能用。 于是，她烧了一锅水，从屋里找来两个开水瓶装了两瓶开水，又打水去好好洗了个澡。 她洗完澡在院子里洗换下来的衣服时，周素芬就坐在屋檐下织毛衣。 只不过，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乔峻峰下班后，给秦楠送了饭菜回来，然后就骑着自行车出去跟朋友聚会了。 秦楠一个人吃饭，能听见院子里壮壮跑来跑去的喊叫声，厨房里周素芬和罗小燕做饭和吵嘴的声音。 不过，几乎都是周素芬在絮絮叨叨地说罗小燕，而罗小燕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秦楠想：罗小燕的日子，大概也不甚舒坦吧。当然，也不排除周素芬在拿罗小燕出气。 到现在为止，秦楠回来有二十四个小时了，秦大山该想好怎么对自己了。 其实，如果他们真的舍得拿一笔钱给刘家，还真的能解决问题，当然，前提是，这笔钱恐怕不少，秦家人未必舍得。 人太穷了，就没有多少可失去的东西，心里能生出许多的邪念，会生出许多阴暗的胆量；太穷了，也顾不得太多的道德和法律，孤注一掷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 所以，秦楠跑回运昌了，刘家会怎么做呢？她竟有些期待了。 秦大山很晚才回来，走路打着晃，看样子是喝多了。秦楠站在堂屋的窗口，静静地看着他。 站在暗处的人，心里是复杂且从容的。她突然了然周素芬看自己时的心情了。 秦大山似乎感应到了秦楠的视线，停下脚步看了过来，果然看见秦楠如同幽灵一般站在那里，不由得指着她骂。 “你回来干什么？你突然跑回来干什么？你从小就是个丧门星，一生下来就让你妈大出血，差点儿丢了命，你大哥也被你害的去了乡下吃了几年的苦头。我们家好不容易太平了些，你又跑出来干什么？你是想要毁了秦家才甘心吗？ 你这个丧门星，从小就跟我们不亲，你以为巴结乔兰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你以为人家是真心喜欢你，整天跟个小丫鬟一样忙前忙后伺候她，人家还不是看你好使唤。哼，你还巴巴的想当人家的女儿，现在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不要脸跑来给人家做儿媳妇，也不看看乔峻峰是个什么东西......” 左右院子里都有了动静，大概是出来听那里吵架。 当然，还是周素芬和罗小燕来得快，听见动静跑出来搀扶他回去，秦大山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自始至终，秦楠都没有动过，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罗小燕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秦家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秦大山说的很多事，秦楠其实已经不记得了。 比如说她伺候、巴结乔兰。 但在秦楠的记忆里，全是乔兰的温柔和笑意，是甜甜的糖和温暖的拥抱，是用好听的声音给她读书，教她识字。 这份温暖让秦楠在未来无数的日子里，不甘心不屈服，变得勇敢和坚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成为什么人，为此，她甘愿慢慢筹谋，等待和创造时机...... 不过，说自己想做乔兰的女儿，这个倒是真的。 秦楠在窗前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麻了。 乔峻峰还没有回来，或许这就是他习惯的生活，白天单调的工作，晚上夜生活丰富多彩，哪怕，最让他得意和幸福的女人白玫离开了他。 今天晚上的局，是谁赢的乔峻峰并不记得了。 但是，名义是兄弟们为他接风，所以，乔峻峰不得不参加。 一如既往的，人很多，整整挤了两桌人，才离开两个月而已，乔峻峰发现好些人他都不认得。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一向很少关注不熟悉的人，或者说，除了白玫和她相关的人，就只有贾二和陈亮是他在意的人了。 白玫不只是爱人，还是家人，是他梦想着能共度一生的人，现在白玫抛弃了他，算是挖了乔峻峰的一颗心，掏空了他的血肉。 所以，乔峻峰不怎么说话，也不吃菜，只是一杯接一杯喝酒。 有很多人来跟乔峻峰碰杯，乔峻峰来者不拒，陈亮伸手阻拦，贾二却说：“让他喝醉一次，不然他心里憋着，迟早要憋出毛病来。” 陈亮听话的不再阻拦，但他也不喝酒了，就坐在一旁帮乔峻峰夹菜，叮嘱他多吃点菜，以免空腹喝酒伤了胃。 在乔峻峰有了些醉意的时候，有个甩着大波浪秀发，穿着时髦的漂亮姑娘走过来跟乔峻峰喝酒。 成熟女人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柔软的身躯有意无意的触碰着乔峻峰的胳膊，说话也娇滴滴的含羞带媚，可乔峻峰却不耐烦地将女人推开，让女人下不来台，咬着下唇勉强找了个台阶回到另一桌。 那边传来哄堂大笑，不知道是在笑那个女人的铩羽而归，还是笑乔峻峰的不识好歹，不懂怜香惜玉。 不过，乔峻峰不在意这些，只是突然觉得这样的热闹有些无趣。 他伸手在陈亮的后脑勺上撸了几下，又搭着他肩膀道：“陈亮，好兄弟，来，咱们兄弟喝一杯。” 陈亮忙端起酒杯跟乔峻峰碰杯，随后，乔峻峰又转过头，凑到贾二的耳边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白薇，不过，白家父母不会同意的，你还是早点儿死了这心，不然，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贾二的眼睛在灯光下明灭闪烁，后槽牙狠狠咬了咬，这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重重将酒杯砸在地上。 随着这一声酒杯碎裂的声响，四周瞬间寂静一片。 贾二低着头，看不出情绪，乔峻峰被酒精刺激发红的双眼定定直视贾二，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贾二突然伸手抓住乔峻峰的胳膊，抬起头看着站着的乔峻峰：“你去哪儿？” “回家啊，家里有人等我呢。”乔峻峰伸手掰开贾二抓得死紧的手指头，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在众人或茫然、或戏谑的目光下踉跄地离开了。 刚出来，陈亮就跟上来要送他回家，乔峻峰将胳膊搭在陈亮的肩头，任由他带着自己朝外走。 他信任的人不多，陈亮是其中之一。 第10章 带走问话 陈亮的面包车很旧，因为送货的缘故，车里有很难闻的气味，乔峻峰有些反胃，将车窗摇下来，头伸出去吹冷风。 陈亮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他直觉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但又一想，乔峻峰从出差回来就一直不对劲，相反，贾二哥反常得有些突兀了。 “二哥他今天咋了？” “他有了喜欢的人。”乔峻峰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落在陈亮的耳朵里有些飘忽。 陈亮双眼一睁：“他喜欢谁？我咋不知道。” “他喜欢一个得不到的人，没戏。”乔峻峰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和更多复杂的情绪。 乔峻峰没有多说，这是贾二的私事，要说也该由他对陈亮说。 陈亮将车停下后，喊醒睡着的乔峻峰，见他下车双脚有些发飘，干脆下车搀着他回去。 乔峻峰一进院门就呆住了。 那句“家里有人等我”，其实是他随便说说的，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家里的窗帘拉上了，灯光照在窗帘上，昏黄中透着淡淡的温馨。 秦楠今天收拾兰姨的书柜，从中选出了两本喜欢的书来看。 她正看得认真，突然听见敲门声，忙放下书过去开门，门外是乔峻峰和陈亮。 秦楠招呼他进来坐，一边用干净杯子给他们两人倒水，角落里有两个保温瓶，里面装满了开水。 “嫂子，你别忙活了，我马上要走了。”陈亮说着要走，却跨进来坐下打量屋子。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变了样的屋子：“哇，这是峰哥的家？我都快不认识了。” 其实，要说变化多大也说不上，不过是干净整洁了许多，陈亮由衷赞叹：“看来，这家里还得有个女人啊。” 这个家之前如此干净整洁，应该还是兰姨在世的时候了，这一晃，都十几年了，简直是日月如梭啊。 一如既往，乔峻峰拿了衣服准备去洗冷水澡。 不过，这一次却被秦楠制止了，她把一热水瓶塞在乔峻峰的手里，不容分说将人推出门去。 秦楠回头，就看见陈亮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崇拜地看着秦楠，并且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贊道：“峰哥在大冬天都是洗冷水澡的，谁说都没用，这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听话，嫂子威武！” 陈亮知道两人结了婚，但是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所以他喊嫂子喊得情真意切，秦楠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然，陈亮也不好意思单独和秦楠在一个屋里呆着，所以也起身告辞了。 等乔峻峰洗完澡回来时，秦楠已经拉上帘子睡下了。 乔峻峰坐在自己的床边擦拭头发，心里划过一丝暖意，这无关乎男女情爱，而是一种久违的，来自家的温暖。 睡意正浓时，突然有人猛敲乔峻峰家的门，弄得左邻右舍都醒了，尤其是秦家人不满地开门查看。 乔峻峰开门，看见是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和厂里保安科的科长王卫光。 莫名地，乔峻峰心里有了不太好的感觉，他警觉地问：“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 民警没有说话，而是王卫光开了口：“有个案子需要你去说明一下，没事，就是配合民警同志弄清楚事情就行。” 如果只是配合调查，明天来通知他去也是一样的，为何要凌晨三点来人？ 乔峻峰从小就爱打架，和这边片区的民警很熟，可眼前的两人却是陌生的，这不得不让乔峻峰产生了更深的警惕之心。 “行，等我去换身衣裳吧。”乔峻峰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套，示意他们自己穿着睡觉的衣服很单薄。 王卫光却笑着说：“不用换了，咱们就是去问问话，很快就回来了，你别耽搁民警同志们的时间了。” 说着，他竟然伸手想拉乔峻峰的胳膊，却被秦楠伸手打在他的手背上，发出“啪”地响声。 王卫光的手背吃痛，收了回来才瞪着秦楠：“你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还敢当着民警同志的面打人吗？” 秦楠抱着双臂站在乔峻峰的身前，因为她个子不高，所以要略微抬起头才能和王卫光对视，只不过，这气势绝对不弱分毫。 “如果是我们家峰哥惹了事犯了法，你们随时上门抓人都没问题。”秦楠对着王卫光翻了个白眼，随后看向两位一直沉默的民警同志，态度和缓了许多，问：“可是，如果是请他帮忙理清你们的案子，是不是该客气些？” 见两个民警冷着脸对视的功夫，秦楠又像是机关枪一样快速开口：“这么晚了，你们这样一闹，旁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传？以后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和生活，这些，由谁来负责？” 王卫光十分不满地说：“我们都说了，就是去问几个问题，等事情调查清楚，他很快就回来了。” “那要是一时调查不清楚呢？”秦楠冷冷地问。 王卫光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当然，他很快就掩饰过去，咳嗽了一声，板着脸道：“如果调查不清楚，自然是要等查清楚了再说。” 眼看着秦楠还要说话，两位民警终于开口，保证很快会放乔峻峰回来。 乔峻峰伸手推开挡在身前的秦楠，再次表示要去换身衣服就走，这一次，民警比王卫光先开口，表示同意。 乔峻峰并没有喊他们进屋，而且还关上了门，示意秦楠跟着进里屋。 他将钱包翻了出来，交给秦楠：“如果我暂时出不来，你拿着做生活费，还有，你要是遇到了困难，可以找......” 他停顿片刻才说：“找陈亮和我师傅，他们信得过。” 秦楠点头，问：“贾二呢？信不过？” “不是，他现在没空。”乔峻峰只简短交代了几句，然后开始换衣服，当然，秦楠已经转身出去了。 乔峻峰跟着走了，两边院墙上的脑袋也缩了回去，秦大山披着衣服站在他们的门口阴沉地看着秦楠。 秦楠却没有理他，转身进屋关了门。 她打开乔峻峰给的钱包，发现里面居然有四百多块钱。 这些做生活费的话，足够她用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哎，看在这笔钱的份上，我都不能不管你啊！” 秦楠将钱仔仔细细地放好，这才躺下调整呼吸睡觉。睡眠对于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第11章 蜂窝煤 再次醒来，从窗帘透进来的光线能看出，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秦楠起身穿好衣服，拉开窗帘，秋日阳光立刻照在秦楠的脸上，秦楠伸了个懒腰，脸上挂上了难得的轻松笑意。 在堂屋的洗脸盆里倒了还有余温的水洗了脸，就着五屉柜上的镜子梳头发。 大概是这两天睡得很好，秦楠觉得自己的气色好了许多，她摸了摸脸颊，虽然还是有些粗糙和暗黄，但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秦楠长得还算漂亮，就是吃了身材瘦小和皮肤暗黄的亏，不然，也是让人见了就眼前一亮的小美人一个。 秦楠端着水杯出去刷牙，周素芬立刻从她家出来，双手叉腰气愤地问秦楠：“我家的蜂窝煤哪儿去了？” “蜂窝煤？”秦楠茫然地看向周素芬，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就是蜂窝煤，之前堆在乔峻峰家门口的蜂窝煤，我今天早上要用的时候才发现一个都没有了。” 秦楠想起来了，她跟着乔峻峰回来的时候，屋檐下确实堆满了蜂窝煤，不过昨天早上她起来就没有看见蜂窝煤，也没有人提及此事，所以，她都没有想过这事。 秦楠漱完口，才慢悠悠地摊开手说：“我都没有煮东西吃，就昨天烧了点水还是跟你借的煤块，这你是看见了的呀。” “那蜂窝煤去哪儿了？”周素芬不依不饶地非要秦楠给个说法，这哪里像是母亲对亲生女儿，简直是把她当成贼了。 秦楠心里那点儿残留的亲情也消磨殆尽了。 “别问我，问我也不知道。不如，你直接去报警喊人来抓我吧，不过，你昨天不是一直盯着我吗？难道不清楚我干了些什么？这抓贼拿赃，那么多的蜂窝煤，我能放到哪儿去？” 周素芬也不敢彻底惹怒秦楠，想了想，她软下了态度，苦口婆心劝秦楠：“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但肯定是乔峻峰偷的。我一早就劝你，乔峻峰不是个好人，你偏偏不听。现在你也看见了，他半夜三更被带走，真是丢死人。要是他回不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秦楠的心里有了疑惑，问：“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们哪里知道什么啊？”周素芬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秦楠：“我们比你更了解他，他真的不是个好人，你不要被他的外表给迷住了。” 乔峻峰的条件并不好，但是他能稳稳地占着厂花白玫的心这么多年，最重要的一点是，乔峻峰也长得非常好，他和白玫走在一起，确实是非常亮眼登对的。 当然，对于白家父母和老一辈的人来说，长得好有什么用？感情好有什么用？吃饱穿暖有前途才是好的。 “这样吧，你现在赶紧去告他偷你的蜂窝煤，不然万一他回来了，再想弄进去可不太容易。”秦楠突然给周素芬出了个主意，竟然喊她去告乔峻峰。 周素芬有些迟疑，也有点儿动心，迟疑的是秦楠为什么要害乔峻峰？动心的是她感觉这是个好办法。 趁着她在思考的时候，秦楠回屋收拾了一番，然后提着一个花布袋子准备出门了，周素芬大步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颇为急切地问：“你要去哪儿？去干什么？” “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怎么，还当我是小孩子，想要限制我的行动和自由？”秦楠稍微用力就甩开了周素芬的手。 不要看秦楠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可她的力气大得很，对付周素芬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周素芬怔了怔，道：“不是，我怕你出去迷了路，我是关心你。小楠，你不要总是对妈有敌意，妈不会害你的。” 说完，又放轻了声音，看着秦楠的脸色问：“你是不是要去看乔峻峰啊？” 秦楠根本不搭理她，直接抬脚走了。 “死丫头！” 周素芬气得咬牙暗骂，看了看自己家敞开着的房门，又看看秦楠的背影，她一拍大腿转身跟着秦楠走了。 秦楠走路很快，是走山路练出来的，所以周素芬小跑着才追上她，就这几步路，她已经开始气喘吁吁的。 秦楠放慢了脚步，等周素芬和自己并肩。 周素芬的心里有些高兴，看来秦楠不是不心疼自己，她只是心里有气没撒完而已。 “妈，你说你心疼我，关心我，是真的吗？”秦楠很认真地问，似乎对于周素芬是不是真心非常看重。 “哎，俗话说养儿才知父母恩，你没有当妈，自然不知道当父母的心，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你就问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我现在还体会不到这些，行了，我去买点菜，你别跟着了。”秦楠说完这句话，又加快了脚步。 周素芬一愣，被秦楠的话给弄得有些懵，但也只能快速跟上，她平常很少走这么快，加上年纪和身体缘故，她跟得很吃力。 于是，她嘴巴比脑子转得更快：“你有钱买菜吗？” 秦楠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周素芬笑了：“确实没有，不如，你借给我应应急？” “啊？”周素芬眨巴了几下眼睛，才后悔自己多嘴了，忙又找补道：“我出来得急，身上没有钱啊。” 秦楠耸了耸肩，继续朝前走。 周素芬有些尴尬，又后悔刚缓和的母女关系似乎又弄砸了，于是忙上前问：“你知道在哪里买菜？” “怎么会不知道呢？这里的一砖一瓦，都经常出现在梦里，我怎么会忘记呢？” 虽然秦楠的语气非常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周素芬的心脏突然疼了一下。 卖菜的地方是一条巷子，两边有厂区附近的农民和一些小商贩拿了菜来卖。 周素芬一直跟着秦楠，却没有再和她说话，直到秦楠提着一袋子的东西转身回家，她才拖着疲惫的双腿跟着往回走。 回到家里已经中午了，秦楠将东西放在屋里，这时候有人送了一小车蜂窝煤过来，是秦楠先前买的。 这些蜂窝煤整整齐齐码在之前秦家人放蜂窝煤的地方，看得周素芬眼睛和心脏跟着疼。 “你不是没有钱吗？没钱还买这么多东西？”周素芬忍不住讽刺秦楠。 秦楠不理她，抱着一堆东西去了厨房，周素芬忍不住跟了进去，她见秦楠干活非常麻利，心里倒是很满意。 “你干活比你二姐和大嫂都利索，尤其是秦梅，干啥都不行，今年都二十五了，工作也没有，家务也不会，整天在外面鬼混，我看她以后咋办哦。” 数落完了秦梅，又开始抱怨罗小燕，说她不会持家...... 在周素芬忘乎所以地说落时，秦楠煮好了一锅香喷喷的鸡蛋面，她用盆装了，再把调料等东西全都放进了橱柜里，还当着周素芬的面锁好橱柜，这才端着盆回屋去。 周素芬下意识的以为秦楠煮了两个人的面，但秦楠现在却连客气话都没有一句。 而且，这一个上午，周素芬就没有忙活家里的事，只顾着跟秦楠跑了，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又累又饿，而且还有些头晕，大概是低血糖了。 “你这面是两个人吃的吧？”周素芬急需补充食物，又觉得反正秦楠是自己的女儿，不用跟她客气，于是追上去问道。 “不，一个吃的，我是乡下人，胃口大。”秦楠回头，笑得一脸坦然。 第12章 去市里 秦楠刚把面放在桌上，就看见陈亮跑了进来。 “嫂子，你还没有吃饭啊？”陈亮进来时脸上很着急，但看见桌上的面条，便努力挤出个笑脸。 “嗯，你吃饭了吗？”秦楠比陈亮小好几岁，但她倒是真的像是个嫂子。 “吃，吃了！”虽然这样说，可陈亮还是盯着面条咽了咽口水。 其实，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吃午饭，而且，这面条怎么这么香？ “我煮多了，你要不要吃一点？”秦楠再次邀请陈亮。 陈亮也不拒绝了，自己去拿了碗筷出来。 秦楠接过陈亮手里的碗帮忙挑面条，问道：“你是为了峰哥的事儿来的吧？” “嗯，等你吃完了再说吧。”陈亮有些闷闷的。 秦楠将碗里的面条放在自己面前，将剩余的全推给陈亮。 “这太多了，嫂子再要一点吧？”陈亮看着面前的面有些不好意思了。 “快吃，吃完了还有事呢。”秦楠低着头已经开始动筷子了。 陈亮也不再纠结，埋头开始吃饭。 因为门开着，所以从厨房出来的周素芬一眼看见两人对坐吃面，不由得在院里开始指桑骂槐发泄心中的火气了。 陈亮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秦楠，也继续低头吃东西。 吃完后，陈亮主动端着两人的碗筷去外面洗，本来已经没有骂人的周素芬又开始骂人了。 陈亮听见她提及蜂窝煤、小偷，忙端着碗筷回去了。 “嫂子，峰哥是因为什么事进去的，你知道不？”陈亮问： “没说，只说是问一些事，照理说，该回来了。”秦楠蹙了蹙眉。 “我来这里之前，刚去派出所问过了，可他们什么都没有透露，只说喊我不要瞎打听，我感觉，这次的事儿有些不对劲儿呢？” “你这两天请个假，帮我跑一个事行不行？” 虽然乔峻峰说有事只管找陈亮，可秦楠毕竟不了解陈亮，所以说话也非常客气。 “当然行，嫂子你说，我这两天本来就没有事。”陈亮非常干脆地答应了。 秦楠和陈亮出门的时候，居然没有看见周素芬，倒是少了许多的麻烦事。 运昌县是千年古县，还顶着才子之乡的美名，但没有火车站，也没有码头，好在还有晨光厂作为经济支柱，所以在普遍经济不发达内地，倒也不算太难看。 走国道到市里，只要一个小时。 陈亮开车非常快，也很稳，秦楠坐在副驾驶，这是她第二次坐陈亮开的车了。 “你这车是拉什么的？”秦楠发现最后一排的椅子拆了，还放了些木框。 “我给海哥的石子厂开车，这是石子厂的车。” 说完了才想起来秦楠应该不知道海哥是谁，便又说道：“海哥就是峰哥隔壁的梁成海。” 秦楠点了点头：“我还没有看见过他们家的人呢。” “海哥住在石子厂，厂子开在山里头，远着呢......” 话痨陈亮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梁成海...... 梁成海原本也是晨光厂的职工，前年厂里开始走下坡路，但是对于所有人来说，得过且过等待好转就行，反正厂里效益不该这些人操心。 可偏偏梁成海沉不住气，毅然决然地办了辞职与人合伙开了石子厂。 当时，梁成海一度成了厂里最热的话题人物，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傻子，连工作都不要了，将来老了连养老金都没有，看他咋办？ 改革开放的春风，悄然给运昌以及周围带来了不小的变化，厂里的人和普通百姓感受不深，可总有人能先感受到不一样。 所以，梁成海发了，大家都不可置信，但是，随着林香停薪留职，开始打扮得光彩照人，天天吃香喝辣的，大家又开始羡慕、嫉妒起梁成海两口子了。 “你也辞职了？”秦楠问陈亮。 “我不是辞职，是被开除了。嘿嘿！” 陈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说了。 两个多月前，陈亮跟人因为工作上的事起了摩擦，陈亮从小跟着乔峻峰，性格也差不多，冲动得很，于是，就揍了那人，虽然被人拦下来，对方也没有伤筋动骨，但当时正值厂里开始裁员，于是，陈亮成为第一批下岗职工，他甚至连补偿费都没有。 “其实，要不是峰哥和二哥帮忙，我可能还要留下点案底，到时候找工作更难了。” 他告诉秦楠，现在的工作也是峰哥带着他去找的梁成海，看在两人是邻居的份上，梁成海答应让他帮着开车，平时帮着送送人或者一些东西出入山里，他喜欢开车，倒是非常喜欢现在的工作。 “过两天林香姐的爸爸过生，海哥和林香姐就要回来了，他们人挺好的，你和林香姐肯定能好好相处。” 陈亮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为人热心仗义，对帮助自己的人，全是信任和喜欢，当然，没什么大的抱负，也很冲动。 这样的人，其实最容易被人利用了。 比如现在，陈亮把秦楠当成了嫂子，就真的一心一意帮她，也不管她提出来的事靠不靠谱？ 车停在加油站加油，秦楠帮着给了油钱，陈亮却把钱给了秦楠，说是他的油钱是找厂里报销的。 “办私事也能报销？”秦楠想着陈亮开车送乔峻峰去省城的事，忍不住问道。 “能，现在厂子挣钱，海哥大方得很，都交给张会计管。咱们张会计温柔得很，多喊几声漂亮姐姐就行了。” 车子停在市区一家属院附近，陈亮有些困，秦楠让他在车上睡一会，自己下去走一走。 家属院外面一条街看起来很热闹，秦楠走进了一家很小的书店。 三面墙的书柜，只有两面墙是书，一排全是金庸梁羽生写的武侠小说，另一排全是言情小说。还有一排则是录像带，只要交了押金就可以租回去看。 文具用品只占了非常小的位置，秦楠看了很久，才选了一个本子和一支钢笔和墨水、还选了一本文摘。 当然，用的是乔峻峰给的钱。 然后，秦楠找了个茶馆坐下，一边享受秋日阳光的温暖，一边翻文摘。 陈亮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秦楠将东西放在车上，跟陈亮一起去吃饭，他们要干的事儿，要等到晚上了。 第13章 熊所长的第二春 市妇幼保健的家属院里，熊所长提着一袋子在外面买的凉菜和两瓶高粱酒，哼着歌朝四楼走去。 他家住在顶楼，一层楼两户人，二居室，算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从楼上传来哒哒哒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熊所长浑身的血液突然就沸腾了起来，他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快走了几步，一次跨两三个楼梯，刚好跟哒哒哒的敲击声完美契合。 果然，楼上下来的是邻居姜沛，一个长相不算漂亮，但身材火辣又很会打扮的女人，不过是下楼丢个垃圾，还要穿着高跟鞋，走近了还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两人一个上，一个下的对视，脸上同时浮现出欣喜，似乎又怕被人知道，所以立刻压抑住。 错身而过时，熊所长提着手里的东西晃了晃，还挑了挑粗眉，姜沛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白眼，然后扭着腰肢去丢垃圾了。 回到家，熊所长没有关门，先是弯腰换鞋，妻子是市妇幼保健院的护士长，有洁癖，不允许在家里穿外面的鞋。 今天夜里妻子要上夜班，唯一的女儿也出嫁了，照理说，熊所长是可以在运昌县住的。 可他不止回来了，还心急火燎地回来，以至于今天一天都处于亢奋之中。 他今天晚上要和姜沛进行深入探讨沟通，光是想想，就足够他亢奋了一整天。 姜沛才搬来两个月，就让熊所长一颗安于养老的心，突然就不安分了。 进入五十岁的熊所长追求姜沛很久了，当然也只是给她送些自己煮的早饭和晚饭，还有一些妻子从来不用的营养霜。 姜沛嘴里言辞恳切说自己的丈夫在外地工作，自己很爱丈夫和在奶奶家里的儿子，但一边又对熊所长的好意来者不拒，又时不时用眼神勾引熊所长。 在熊所长心里，姜沛是喜欢自己的，但是苦于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她不敢越雷池半步，所以，熊所长就这么一直被吊着。 这种暧昧的，偷偷摸摸不能宣之于口的拉锯让熊所长感觉自己找到了爱情，那是他年轻时都没有遇到过的美好。 前几天，熊所长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和一笔钱，熊所长将手表送给了姜沛，终于在今天早上送粥时，得到了姜沛肯定的回答：“今天是我生日，晚上能陪我过生日吗？” 稚嫩的男女或许还想着浪漫，但是对于五十岁的熊所长、三十五岁的姜沛来说，这就是激情的邀请。 等高跟鞋走进熊所长家的时候，熊所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将凉菜放在盘子里端上了桌，还倒了两杯酒，放了两副碗筷。 姜沛并不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家，但那是熊所长妻子在家的时候，邀请她过来吃饭。 她没有坐在熊所长对面，而是坐在他的身边，熊所长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幻想了无数次的温香软玉就这么到来了，而他居然有些手抖。 抖着手搂着姜沛的腰肢，两人自然而然地吻到了一起，不需要酒肉的加持，两人已经迷醉了。 两人渐入佳境之际，敲门声响起来了。 姜沛浑身一震，惊道：“有人来了？不会是你家里人回来了吧？” “不会，珍珍妈上夜班，不可能回来的，我女儿在c城呢，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回来，何况他们都有钥匙，不会敲门的。” 熊所长不愿意停下来，他像是着了火的老房子，终于得到了能浇灭火的大雨，如何能停得下来呢？ 敲门声有节奏的响着，不快不慢，却十分烦人。 刚将姜沛压在床上的熊所长才尝了点甜头就不行了，他气得要死，但还是温柔地帮姜沛盖好被子：“我去看看是谁？” “这个时候了，什么人来敲门啊？””姜沛明显有些心慌，语气里还带着明显的不满。 熊所长非常镇定的分析道：“肯定是来求我办事的，你知道，总是有些人爱跑到家里来找人。哼，今晚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答应帮他们。” 说完，熊所长低下头，在姜沛的红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用自以为深情的语气说道：“宝贝儿，等我回来。” 姜沛用脚去踹熊所长的肚腩，抿着唇笑：“我等你十分钟，过时不候。”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他套上衣服裤子出去开门，还顺手将房门关严实了。 他们夫妻早就分房睡，只要不特意进来，是发现不了屋里的情况的。 熊所长开门，看见秦楠和陈亮还有些愕然，他是认识陈亮的，两人算是老熟人了，但是他不认识秦楠。 但是也猜到他们是为了乔峻峰的事儿而来。 “你们想干什么？”熊所长的心里身上都有火，暂时先把心里的火发泄在来人身上。 面对他严肃的怒斥，陈亮有些缩脖子，但还是坚定地站在秦楠的身边。 “熊所长，我们是为了乔峻峰的事儿来的，我是乔峻峰的妻子秦楠，我们能进去说吗？” 熊所长知道乔峻峰家里有个女人，原来就是这个女人。 他下意识打量秦楠，心道：比起白玫来差远了。 最后，目光扫过秦楠平坦的前胸，又想起床上的姜沛，一阵热意便涌上了脑子，在蹿到身体里，让他忍不住浑身一紧，只想快点将这两人给打发了。 “有什么事，明天去派出所找我，现在是我下班时间。”说完，熊所长就要关门，却被秦楠伸手挡住门。 熊所长发现眼前其貌不扬的瘦弱女人力气奇大，他感受到了来自秦楠的对抗。 “熊所长，我觉得有些话，私下说比较好。”秦楠抬起头，一点儿不示弱的看着熊所长。 “你想干什么？想硬闯吗？” 熊所长气坏了，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依仗，居然敢闯他派出所所长的家门。而且，她的男人还在自己的手里关着呢，她是急疯了吗？ “我在c城的舞厅见过熊所长，还替您和您的朋友们倒过酒，熊所长不记得我，可我是不会忘记您的，您真的不答应我进去坐一坐？” 熊所长的手软了下来，错愕地看着秦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见过她。 秦楠顺利进了屋，大气都不敢喘的陈亮诚惶诚恐地紧跟着秦楠也走了进来。 饭桌上摆着随便吃了两口的菜，还有喝了一半的酒，两个酒杯挨着放在一处，很显然，两人是紧挨着喝酒的，其中一个酒杯上沾着口红印子。 秦楠笑了，拿起酒杯叹道：“咱们这里用口红的不多，没想到嫂子这么时髦，还用上了口红，这口红要从省城买吧？” 第14章 后悔药不好买的 秦楠的衣服是她回运昌后买的，非常便宜，但也用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钱。 所以，熊所长觉得秦楠能发现口红印子倒也没什么，但是她似乎对口红这种东西还挺了解，这才是让熊所长有些奇怪，又一想，她曾经在c城呆过，倒也说得通。 秦楠的目光从餐桌移到了卧室门上，嘴角勾起了一个笑。 熊所长家两个卧室，右边的那间门开着，借着客厅投进去的光，能看见里面的床非常干净整洁。 而另一扇门则关着，门缝下还透着灯光。 “熊所长，我们今天来，是想问一问，乔峻峰究竟犯了什么事？什么时候能出来？” 秦楠语气很客气，但熊所长却不得不警惕起来。 他看了眼一旁抱着双臂一声不吭的陈亮，又看向一脸真心请教的秦楠，皱了眉道：“具体什么事我不能告诉你们，但是，你们可以放心，没大事，等事情有了眉目就会来了。” “我们今天来，就不是打算听熊所长打官腔敷衍我们的。”秦楠摇了摇头，表示不满意。 “你们想要干什么？”熊所长不高兴了，他拍着桌子怒斥道：“难不成你们还敢威胁我不成？” “熊所长，可千万不要给我们扣帽子，我们可是被你请进来的。再说......”秦楠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笑了笑不说了。 威胁又如何？只要拿捏住的把柄够硬就行。 熊所长自然不会轻易被秦楠和陈亮两个小年轻给唬住。 但是，他心里不解的是，今天是他和姜沛第一次正式幽会，为什么秦楠和陈亮就这么巧上门了？是早就知道，还是碰巧了呢？ 如果自己让他们不满意了，他们会不会大闹一场引来外人？ 如果自己和姜沛的事儿被人发现，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 熊所长一时陷入了沉思，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眼前这个非常年轻，看起来并不出众的女人。 见熊所长不着急，秦楠更不着急，着急的另有其人。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了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熊所长一惊回神，然后说了句：“我有些冷，先去穿一件衣服。” 说着，进了里屋。 陈亮急忙凑到秦楠身边，低声问：“嫂子，你想干嘛？” “你别问，只需要站在一旁就行。”秦楠回答得高深莫测，像个运筹帷幄的智者，就是和她年轻的脸有些不符，她又十分肯定地表扬陈亮：“刚才气势不错，继续保持。” 陈亮还想说什么，就听见熊所长开门出来了，于是，他立刻板起脸退回刚才站着的位置，继续一个扮演忠心又冷酷的打手。 熊所长坐下，秦楠不等他招呼也坐在熊所长对面，像个乖巧听话的晚辈一般，认真地看着熊所长。 “昨天晚上，白薇报警，说乔峻峰和贾宋合谋骗她。”熊所长没有隐瞒，直接开门见山说了。 秦楠双眼微微睁大，等着下文，结果，一直没有说话的陈亮却嚷嚷开了：“白薇？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报警抓峰哥和二哥？绝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陈亮，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没经历过多少人和事儿，所以才这么幼稚。我早就告诉过你，平常多看看书，多学点儿东西，别整天只知道跟着人打架、到处惹是生非，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给家里人和社会添了多少麻烦？” 熊所长忍不住教训陈亮，从开始的语重心长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带着怒意的训斥。 陈亮从十几岁就是派出所的常客，他听这样的话都听出茧子了，自然是毫无波动，反而瞪着一双眼珠子不忿的说：“要说别人我也许会信，但是白薇绝不可能。她胆小又爱撒娇，而且她很喜欢跟我们玩，每次她遇到事都是峰哥和我们帮忙，她怎么可能会害峰哥和二哥？” 说到这里，陈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挺着胸膛怒道：“她既然告了峰哥和二哥，那为什么没有告我？我们三兄弟向来是一起的。” 熊所长和秦楠都齐齐盯着自以为很聪明的陈亮，熊所长叹了一口气，用手指头隔空点了点他：“不告你，难道不是好事？” 秦楠对陈亮说道：“不告你，是说明，告你没有用。” 陈亮眨着眼睛，在纠结“告我没用”这四个字。 秦楠不理这傻子，转头看向熊所长，态度诚恳了些：“不管白薇是出于什么目的，还请熊所长能多帮忙周旋一二，别让他们在里面受苦行吗？” “你不问事情缘由？”熊所长有些不理解的问。 秦楠摇头，陈亮在一旁着急得抓耳挠腮。 “你不求我放了他们？”熊所长摸着下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又追问。 “我怎么能做强人所难的事儿呢？”秦楠笑道：“我刚才也看出来，他们几个这么多年没有真正出事，其实也少不了熊所长对他们是真的关心，希望他们能好好过日子的功劳。” 熊所长瞪了眼陈亮，鼻孔里发出哼声，也不晓得他哼啥？ 她顿了顿，收敛了笑容，道：“而且，既然知道是因谁而起就好办了，我们自己去找白薇问清楚，我想这中间肯定是有误会，只要解除误会他们自然出来了，这样也不会让熊所长为难了。” “今天的事，还请您原谅，主要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才登门打扰，对不起。”秦楠起身，对着熊所长恭恭敬敬弯腰。 说完还招呼陈亮一起，陈亮梗着脖子不愿意，秦楠也不勉强。 看着和先前态度截然不同的秦楠，熊所长都懵了，更不要说陈亮。 秦楠告辞，陈亮还不情愿走，被秦楠拉着胳膊扯出了门。 熊所长送到门口，看着秦楠的背影皱眉。 秦楠回头，突然说了句：“熊所长，请您放心，他们会好好珍惜现在的好日子的，以后绝对不会乱来了。毕竟，有些事能干，有些事绝不能干，后悔药可不是哪儿都能买的。” 等他们走得看不见人影，熊所长才慢慢地关上了门，将头抵在门上不动了。 他不知道秦楠最后的话是在说谁，但最后那句话确实提醒了他：后悔药，确实不好买。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收受贿赂，帮黄东升抓人，他堂堂一个所长，居然为了些钱财就被人拖下了泥潭。 “老熊，你干嘛呢？” 身后，姜沛走过来拥抱着他，用温柔撒娇的语气问道。 熊所长浑身一震，刚清醒的头脑瞬间被姜沛的体香和柔软迷得晕头转向。 他转身将姜沛拥入怀里，将头埋在姜沛的脖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算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开心一天是一天吧。” 姜沛笑着扭动身子：“那你还等什么呢？” 第15章 陈亮和秦楠上了车，陈亮不发动车，而是转头严肃地看着秦楠。 “嫂子，我们今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辛苦了大半天，可现在还是一无所获啊！” “怎么是一无所获呢？”秦楠靠着椅背打了个哈欠，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瞌睡特别多，好像怎么睡都不够一样：“我们不是知道了起因是白薇吗？” “我是怎么都不信白薇会敢害我们。再说，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啊？”陈亮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气愤，还有深深的不解：“你今天晚上就该逼熊所长说出原因的，可你搞这么大阵仗，居然就这么离开了，我想不通。” 陈亮确实想不通，以往他们做事，都是目的明确，然后明火执仗开干，定要达到最初的目的才善罢甘休，他其实并不喜欢秦楠这样的性格，优柔寡断又软绵绵的，说话做事也不干脆。 秦楠耐着性子解释：“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没有必要继续逼熊所长，逼得急了，他真心记恨咱们，对你我，对峰哥他们两个有什么好处吗？” “可是今天我们来这里不也已经得罪他了？”陈亮梗着脖子不忿地反驳，总之，他觉得不爽快，憋屈的很。 “我们今天晚上来，一是知道了白薇，二嘛，算是抓了个熊所长的把柄，他会对峰哥好些。至于我们最后释放的善意，希望熊所长能收到吧。” 只要他最后收到的是善意，那么，他就不会记恨他们。 陈亮咂摸了一下秦楠的话，突然眼睛一亮，问：“嫂子，咱们抓住了熊所长什么把柄？我怎么没看出来？” 秦楠无奈地看着陈亮，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两三岁的男人，真心觉得他一直这样单纯也不错。 “你不要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而且，知道越多，对你越不好，你就好好开车吧。” 陈亮的心思转到关于熊所长的把柄上，一直在分析秦楠的话和今天晚上遇到的事，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晓得这把柄在哪里？ 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四周一片安静，昏黄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暗得有些瘆人，陈亮将车停稳，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睡着的秦楠。 睡着的秦楠看起来很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双手交叉抱着双臂，双肩微耸，脑袋搭在右侧肩膀上，整个人呈一种防御的姿势。 刚好有路边昏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大约是因为冷，秦楠动了动身子，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有一刹那的迷茫，随后才发现车停在巷口，这才知道已经到了。 “不好意思，我睡了一路。”秦楠笑了笑，又表示了感谢：“今天辛苦你了。” “你明天是不是要去找白薇？我陪你一起去。”不知道为什么，陈亮觉得秦楠很弱小、很可怜，她一个人去找白薇肯定要吃亏的。 秦楠刚要下车，闻言又回头看向陈亮：“你去上班吧，我一个人去找白薇就行了，你放心，我能对付她，也......” 说到这里，秦楠笑了笑，继续说道：“也不会欺负她，你放心吧！” 陈亮张着嘴看着秦楠走进了黑暗里，这才将口中的话说了出来：“我是怕她欺负你。” 陈亮靠着椅背发呆，他都觉得奇怪，照理说，肯定是一起长大的白薇更亲，但是现在他竟然莫名其妙担心这个有些奇怪的秦楠。 又一想，如果是白薇害峰哥和二哥，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不会原谅白薇，以后也要断绝和她的来往。 想定后，陈亮也不纠结，再看了眼秦楠离开的巷子开车回家了。 走在寂静又昏暗的巷子里，秦楠并不感觉孤单害怕，她甚至非常惬意地享受万籁俱寂的夜，享受这种独自游走在世间的感觉。 他们的院门是从来不关的，秦楠走进去的时候，竟然发现秦家人的窗户上还透着光，甚至能听见交谈声，只是声音不大，听不清说什么。 秦楠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她非常非常困，即便是睡了一路，可实在是睡得不太舒服。 为了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秦楠尽量不惊动秦家人。 于是她轻手轻脚回家开了门，好在中间还隔了一户人家，不然这点动静也容易被秦家人听见。 月光从窗户照入，虽然不如中秋月那边皎洁，但也足够让秦楠借着月光倒水洗了脸和手脚，也不打算出去刷牙和倒水，直接进屋开灯换了睡觉的衣裳上床。 因为乔峻峰不在，秦楠甚至不用拉帘子，她侧身躺着，看着墙上乔兰的生活照，眼里变得柔软：“兰姨，祝我生日快乐吧，我今天二十岁生日，如果你还在，一定会记得，幸好，还有一个人记得我的生日，我也不算混得太差吧？” 睡意袭来，秦楠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秦楠没有睡到自然醒，她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拍门声吵醒，非常烦躁地起床去开门。 门外是秦大山和周素芬，秦大山气势汹汹，一脸想撕碎秦楠的愤怒，而周素芬则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样子，他们没怎么睡觉，脸上都挂着深深的憔悴。 秦大山一言不发，抬手就朝秦楠挥来一个巴掌，秦楠下意识后退，成功避开了巴掌，却还是被秦大山的指甲扫中了鼻尖，一股火辣辣的疼痛立刻从鼻尖传来，把还没有睡醒的秦楠激怒了。 她弯腰端起昨夜放在门边的洗脚水连盆一起朝秦大山砸过去，水泼了秦大山一头一脸，盆砸在秦大山的头上，额头上顿时冒起来一个包。 秦大山在厂里是资格非常老的老师傅，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声秦师傅。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个个对他是又尊敬又惧怕，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即便是在s市的哥哥也不敢这么对他。 秦大山暴怒了，虽然他还不知道泼他的是洗脚水。 他转头就要找棍子教训这个不省心不贴心的小女儿。 却见秦楠手里已经先拿到了一根棍子，正对他怒目而视，她的眼里，没有一丝丝亲情和畏惧，只有一片疯狂。 是的，秦大山在秦楠的眼里看见了疯狂，他被吓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周素芬也被泼了半身的水，她也非常惊讶，但她没有看懂秦楠眼里的疯狂，她只知道秦楠在生气，她忙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亲生父女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出动静给别人瞧笑话才好吗？” 其实，她和秦大山是故意等着周围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了才来找秦楠的，最要面子的是秦大山一家人。 第16章 对峙 周素芬一边帮秦大山擦脸上的水，一边看着秦楠。 她对秦楠非常生气，但又使劲压着火气，所以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扭曲：“小楠，你干什么，他到底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们来找我干什么，直接说，不要扯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我这人，六亲不认的。” 秦楠的态度依然冷得吓人，和前几天的她有了很大的不同。 气得浑身颤抖的秦大山，用一根不停抖动的手指指着秦楠：“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这个孽障，自从生了你，家里就没有安生过。好不容易咱们家日子好些了，你居然又跑回来了，你是非要我们一家人都鸡飞狗跳，过得不好你才安心？” “不生我？哼！”秦楠冷笑连连：“不生我，你们家长子能惹了祸还能顺利回来？不生我，你们现在能过得这么安逸？” 周素芬也不干了，她插着腰瞪着秦楠：“秦楠，咱们都要讲良心的呀，要不是生你的时候我伤了身子，还留下一大笔债，咱们家后来能过得那么惨？再说，送你去刘家，虽然是日子苦了些，可那些年大家都日子都苦，哪里过日子不是一样的呢？” 周素芬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哭着控诉秦楠：“你突然回来了，妈知道你心里有气，妈这几天对你是百依百顺，小心翼翼的就说错话惹你生气，可是你呢，就非要拆散咱们这个家你才甘心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咱们之间立场不同，自然是没办法说服对方，所以，没什么事的话，大家各过各的也就相安无事了。” “相安无事，你是怎么说出口的？”秦大山大口大口喘气，指着秦楠骂道：“你把刘家给招来了，你说怎么办？” 秦楠眉毛一挑，略显惊讶地问：“刘家来了人？什么时候？” 周素芬见秦楠不再咄咄逼人，也想趁机缓和气氛，于是便放柔了语气，道：“昨天中午一点多，你刚走不久就到了，来了七八个人呢。” 说到这里，周素芬停了停，眼里闪过一丝怨恨，又道：“他们跟你大哥一起回来的，你大哥......” 她说到这里，居然又不说了，只是眼眶里突然又涌上来眼泪。 “大哥被打了？”秦楠立刻询问。 秦大山接了话：“你大哥被打，你高兴了？还是说，你早就知道有这一遭，所以你提前跑了？” 秦楠确实不知道刘家人昨天要来，但确实算是阴差阳错错开了，倒也不算坏事。 她看了看秦大山和周素芬，眨了眨眼睛，突然将棍棒丢在屋后，然后说道：“我不知道刘家人会来。” “不过，大哥不是在厂里上班吗，怎么会被刘家打了？”秦楠装作不知道秦爱国请假的事，不解地问。 秦大山心虚，狠狠瞪着秦楠：“你大哥被打了，你说咋办？” “大哥在哪里？伤得重不重？我去看看他吧！”秦楠虽然如此说，但脚步根本没移动半点，可见说的是客气话而已。 “不重，就是脸上有淤青，不好出去见人。”周素芬忙开口：“你大哥伤了这个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他这个当大哥的帮妹妹挡灾了，你记得这份情就是了。” 秦楠没有接这个话题，什么情不情的，当她是傻子吗？秦爱国自己跟刘家的恩怨情仇而已，如今不过是收了点儿利息，还想算在自己的头上，当她是傻子不成？ “刘家人走了吗？”秦楠换了个话题，也是她最关心的话题。 “不知道。”秦大山怒气冲冲地挥了挥手：“不过，刘家是来接你回去的。” “我成年了，而且也领了结婚证了，我拥有完全的独立自由，他们和你们都没有任何权利决定我在哪里生活，更别想干涉我的人生。” 周素芬皱着眉说：“刘家人说你答应过嫁给刘家老二的，还说家里都请过客了，这在老家算是结了婚的，你如今这样，是不是重婚啊？” 秦楠低着头沉默良久，才抬头看着秦大山和周素芬：“爸，妈，你们当初送我去刘家，就是为了让我给刘家当儿媳妇的吗？” “当然不是！”周素芬的声音突然拔高，太过急切的否认反而显得她似乎是在掩饰着什么？ 而且，说完后，她的目光就开始闪烁游离，不敢再直视秦楠的眼睛。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送过去的不是二姐？二姐那时候十二岁了，要说为了帮家里干活，也是她更能干些吧？你们也看见了，我从小就体弱瘦小，送我去帮着干活不是笑话吗？” 听了秦楠的话，秦大山脸上的怒火渐渐消散，转而是一脸的疲惫。 周素芬也颤抖着唇看向秦楠：“你二姐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她去刘家，不是逼得刘家鸡飞狗跳，就是逼死她自己。小楠，妈对不起你，妈真的对不起你，当年要是有一点点的办法，我们也不可能把你送去刘家的呀。” 到底也是她怀胎十月所生，也养了十年的孩子，虽然漠视了些，但也是她亲生的女儿，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所以，我错在太听话，太胆小懦弱了吗？”秦楠的眼眶也红了，眼泪止不住往上涌，她感觉死寂多年的心，突然疼得厉害，看来，能伤害你的人，永远是最亲的人。 “其实，但凡这么多年，你们来看我一眼，或者你们条件好了，来接我回来，我都不会这么的.......” 这么的......是什么呢？伤心、愤怒，还是渴望、思念？或者全都有。 人的情绪是非常复杂的，尤其是经历越多的人，更是难以用简单的词汇说清楚内心的真正想法。 秦楠的意思非常明白了，秦大山和周素芬都听懂了：若是当初送她去刘家换回大哥是迫不得已，她也认了，毕竟，对于十八岁的大哥而言，八岁的秦楠确实没有用。 可是，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却是让秦楠无法释怀的，尤其是这些年秦家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可秦大山和周素芬早就将她遗忘了，他们只当没有这个女儿，又哪里会想起她来？更是从没有想过要花大价钱去将她接回来。 他们巴不得和刘家断绝任何的联系，是听都不愿意听见刘家人的名字。 可是，事与愿违，秦楠回来了，果然，又把刘家人给招来了。 第17章 对峙二 不管秦楠的心里有多不甘，也不管秦大山有多气愤，周素芬有多不情愿，三人都不得不坐下来商量。 秦大山第一次进乔峻峰的家，他打量了屋里，见屋里的家具虽然掉了漆，但看起来很干净，东西摆放得很整齐。 最后，他看向乔兰的照片，习惯性的皱眉说道：“你就算要嫁人，也不要嫁这样的人家。” 秦楠也看向乔兰的照片：“她对我好，我不觉得嫁这样的人家有什么不好？” “你妈没告诉你，乔峻峰跟你表姐白玫的事儿？人家不要的，你却当成宝，说出去不丢人吗？” 秦楠敲了敲桌子，率先坐下：“我让你们进来，是商量解决刘家的事，不是让你们来对我的事指手画脚的。” 秦大山被秦楠给气得不轻，鼓着眼睛瞪视秦楠，大有想要教训秦楠的冲动。 周素芬非常了解丈夫，这两天也对秦楠有了些了解，知道都是倔脾气，为了不再次闹僵，忙一边打着圆场，一边拉秦大山坐下。 “刘家来了哪些人？”秦楠等对方的屁股刚挨着板凳就立刻问道。 周素芬忙抢在秦大山前面说道：“刘老汉两口子，刘家老二，还有几个是刘家的亲戚吧，他们没有介绍，我们也没问。” 秦楠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道：“他们提的要求是什么？” 周素芬看了一眼秦大山，这才又看向秦楠，颇有些为难地开口：“他们要你回去，说你是刘家的媳妇了。” 她见秦楠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又面露关切地问：“你既然想要走，为什么要跟刘老二摆酒席呢？” 说完，她又瞥了一眼秦大山，然后才又说道：“你这样的情况，被人知道了，别人要怎么说啊？” “我们秦家都要被你连累得抬不起头了。”秦大山终究还是忍不住怒道，一只手还用力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周素芬浑身一抖。 反而是秦楠无动于衷地看着秦大山，道：“所以，为了不被人家戳脊梁骨，你们要想办法将刘家的事解决了。” 秦大山气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呼吸急促得像是不停抽动的风箱。 “你不要急，急病了怎么办？”周素芬立刻帮秦大山抚着胸口，见他喘过来气后，这才错愕的看着秦楠，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所以，这就是你嫁给乔峻峰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对付刘家人，就是为了报复我们？” “我早就说过，女儿终究不如儿子来得亲，看吧，你生的两个女儿，哪一个是好东西？”秦大山居然将怒火转到了周素芬的头上，转头对着她炮轰起来，甚至带上了无辜的秦梅。 周素芬没有反驳，不知道她也这样认为还是不敢反驳盛怒下的秦大山，总之，她的脸上只有尴尬，甚至还隐约带着点委屈，秦楠不知道她委屈什么？ 是为了两个女儿委屈？还是为了她自己委屈？ 秦楠发现，她对于这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居然少得可怜，现在看着他们，完全是看两个陌生人。 她在心里感叹：原来，我的父母是这样的人啊! 当然，父母对她也是不了解，即便是八岁的秦楠，他们也不了解，因为他们有限的心思都放在工作和关爱秦爱军、收拾和他们对抗的秦梅身上了。 他们记忆里的秦楠胆小懦弱，喜欢躲起来偷偷哭，喜欢住在乔兰家里。 乔兰的名声不太好，他们是不屑与之交好的，但是，少了个孩子在家吃喝，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们放任秦楠跟着乔兰。 在他们都遗忘了秦楠的时候，她居然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秦楠非常有耐心的等秦大山发完火，这才问道：“所以，刘家人的诉求究竟是什么？” “要你回去啊，我不是说了好几遍。”周素芬见秦大山骂自己，秦楠一点都不帮自己说话，甚至到现在连口水都不倒给他们，所以她的话语里也带着火气了。 “刘家来要人，你们把我送回去，那乔峻峰出来找你们要人，你们又要怎么应对？” 不要说周素芬哑火，秦大山都皱着眉不说话了。 他们非常不喜欢乔兰和乔峻峰，但也怕乔峻峰。 要说刘家和乔峻峰哪个更不好对付，一时也不好说。 只不过，先应对眼前的刘家要紧，而且，乔峻峰能不能出来，出来后能不能保住工作还两说呢，两相比较下，还是先将秦楠送回刘家紧要些。 而且，说到底，他们更怕刘家人。 秦大山两口子打着眉眼官司，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由周素芬开口：“你先回刘家，当然，我们会跟着一起去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小楠，你放心，我们是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想先哄我回去，这说法也太拙劣了些，秦楠如是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为什么要回刘家商量，就在这里商量不是更好？毕竟这里是你们的地盘，要是刘家人耍横，你们可以报警啊，还可以招呼周围邻居过来帮忙，刘家人肯定会顾忌很多的。” 周素芬不满地瞪了眼女儿，又将火气压下些，这才劝说道：“女儿啊，你一女嫁两夫，说出去好听吗？要是被人知道了，以后你咋回娘家来？” “我有娘家？” 秦楠故作惊讶地问，果然看见秦大山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了温，而周素芬的脸颊也跟着抽搐了好几下。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回刘家再说。”秦大山不想继续和秦楠扯嘴皮子，他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拍板：“你不为我们两个老的着想，也要想想你的姐姐和哥哥，想想你那个才五岁的侄儿，更要想想乔峻峰，乔峻峰已经被人嘲笑成什么样了，你难道一点不清楚？你既然很感激乔兰，难道不能为了乔峻峰牺牲一点儿？” 见他搬出了秦家的其他人来，秦楠心里只有无尽的悲凉，但是秦大山有一点说对了，她不在乎秦家人，可她在乎乔兰和乔峻峰的名声。 果然，姜是老的辣些，秦楠无奈摇头苦笑。 “其实，刘家的事也好解决，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第18章 对峙三 今天上午，秦楠本来打算去找白薇，结果就被秦大山和周素芬给耽误了。 当然，对于秦楠来说，解决刘家的事比捞乔峻峰更重要，人嘛，究其根本都是自私的。 秦楠提出的建议，果然让秦大山不满，周素芬也同样不愿意。 “刘家人为什么非要我回去，究其原因还不是穷，穷则娶不上媳妇，好不容易有了个还跑了，他们肯定是不干的。当然，因为穷，我也不想留在刘家吃一辈子的苦。” 秦楠笑了笑，继续平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其实，你们为了秦家打算不算错，所以，我对你们说不上恨；刘家只为他们自己考虑，也情有可原；既然如此，那么我为了自己拼一条出路，又有什么不对呢？” 贫穷，能让人生出无穷的胆量，也能生出许多的邪念，多少困境源自于钱财，有句话说的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当然，只要有钱，能解决世界上绝大部分的问题，就看是不是舍得了。 相对来说，秦大山肯定是不舍得出钱的。他好面子，但对于穷过的人，现在也不算富裕的他来说，钱财和面子都是支撑他的东西，缺一不可。 突然，秦大山想到了一点，那就是秦楠嫁给了乔峻峰，那么，乔峻峰说不定要给秦楠钱用的。 在乔峻峰十六岁那年，母亲乔兰去世了，他也接替了母亲进了厂工作。只不过他没有像乔兰一样在实验室工作，只被安排去了四厂做了一名机械维修工。 而且，他们比起外人来说，更了解乔峻峰一些，乔峻峰一贯大方，想来对秦楠也不会小气。 如此想着，秦大山抬起眼睛，问：“你手里有多少钱？” 秦楠摊了摊手：“我连生活费都没有，昨天还跟妈借，只不过，她没答应。” “你买了那么多东西，怎么会没钱？”周素芬的脸有些红，立刻反驳道。 “现在是一分都没有了。”秦楠再次无奈叹息。 秦大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秦楠，皱眉追问：“乔峻峰走之前没给你钱？” 秦楠耸了耸肩膀：“我才嫁给他几天啊，他怎么会给我钱？再说，他不过是去协助调查一件事，又不是犯了事被抓，最多今天又能回来了。” 听她这样说，秦大山眼皮微微耷拉，嘴角以微不可查的幅度往下扯了扯，这是一个不屑的微小表情，却被秦楠给捕捉到了，她在心里更加深信他们肯定知道乔峻峰这次遇到的麻烦的内情。 秦楠在猜秦大山的心理活动，而对方也在估算秦楠的打算，以及如何不伤自己家的情况下解决刘家人，而且是一次性解决，一劳永逸最好。 看样子，秦楠是打定主意不回去了，现在秦楠还算好说话，但是如果非要将她弄回去，一旦她再次跑出来，那后果肯定不是秦家人想看到的。 可刘家人怎么打发呢？似乎，只有用钱打发这一条路可选择了。 秦家并不是没有积蓄，相反，跟厂里的其他职工比起来，他们家还算不错的。但是那些钱是给秦爱军结婚用的，他实在是不敢想答应给女方的条件突然反悔，那么女方家会怎么样？ 秦大山想到这些，只觉得胸闷气短，不由得又怪罪起秦楠来，都是她这个丧门星带来这么多麻烦，她从小就在山里长大，难道还没有习惯山里生活吗？她就好好的留在山里过日子不好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怨怼地瞪了秦楠几眼，秦楠却低着头思考着什么，根本没有发现他的瞪视，秦大山顿时有种怒火无处着陆的无力感。 “哎！”秦大山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问秦楠：“那以你对刘家的了解，给他们多少钱能善罢甘休？” “至少要能娶一个媳妇的钱吧。”秦楠直视秦大山的眼睛，忽而笑道：“比如，你们给秦爱军准备的结婚钱，应该就够了。” “你休想动他结婚的钱。”秦大山再次被秦楠激怒，虽然他也知道只能动那笔钱了，可从秦楠嘴巴里听见这句话，他依然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爆炸了。 秦楠心里嗤笑，面上却平静：“用秦爱军结婚的钱，平息刘家人的事，也平了我这个麻烦，这个交易值不值？再说，秦爱军年龄不大，晚两年结婚也没关系，反正，事情现在都摆在台面上了，孰轻孰重，孰快孰慢，你们肯定能分得清楚。” 这就是秦楠要的局面，谁也不是无辜的，那么大家都该来搅一搅这趟浑水，凭什么有些人落入深渊泥潭里苦苦挣扎、痛苦度日，而有些人则干干净净站在远处谈笑风生？ 未来、希望、幸福，谁不渴望呢？ 当然，秦楠的话也成功将努力保持慈爱的周素芬给惹怒了，她看到秦楠就想到生她时生不如死的那段日子，心里的火就湮灭了对秦楠的愧疚。 她指着秦楠哭诉：“你跟父母谈交易？那我们生你养你的恩情呢？” “生我不是我选择的，养我也就养到八岁，而且，我记忆里，大多数是在乔家吃的饭？” 此话一出，对面的秦大山和周素芬都瞬间觉得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难受得无以复加。 倒也不是因为秦楠的不孝语言而难受，而是觉得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生这么个不孝的东西？ 见对方脸上青红交加，变幻反复，秦楠知道他们被自己逼到了底，也不敢继续下去，不然就算对方不被她逼出问题，也会将事情谈崩。 秦楠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更多的矛盾。 于是，她收敛了脸上嘲讽之色，严肃且诚恳地说：“爸，妈，你们帮我这一次，只要了结了刘家的事，我保证绝口不提以前的事了，也保证以后会好好待你们。” 她的态度缓和，不代表秦大山就好受些，他一直在想，究竟哪里出了错？他不是个自私的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牺牲一点点都是应该的呀，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自私呢？ 小时候就不该让她跟着乔兰，都是被乔兰给带坏了，而且也因此不跟家里人亲近，才会在现在给家里添这么多麻烦。 秦大山喘着粗气怒视秦楠却不言语，周素芬也抹着眼泪伤心欲绝，两人对秦楠的提议无动于衷，他们可不稀罕这个不孝女说的好好待他们。 秦楠脸上的严肃诚恳逐渐被失望替代，随后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又瞬间平复下去，她平静地望着生她的两人，提出了她最终的条件。 “这样，我写一个借条和保证书。钱是我借的，将来肯定要还你们的，并且算上利息。保证书是我保证守口如瓶，绝不在外说一点儿关于秦家和刘家的事。这个交易，又如何？” 是啊，既然没有亲情，那就只能说交易了，虽然冷冰冰的，但是有效且公正。 第19章 对峙四 对于秦楠来说，钱财不重要，了结了刘家的事，同时借此跟秦家人划清一条明确的界限更重要，不然，将来秦家人拿着这件事纠缠不清就不好了。 对于这个提议，秦大山和周素芬都立刻接受了。 人的心理是非常奇妙的，能不能接受，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里承受范围，更是比较得来的结果。 只不过，他们已经忘了，一开始的计划是将秦楠送回刘家来着。 秦大山让周素芬回去拿笔和纸过来，要当场写保证书和借条才放心。 秦楠表示自己有纸笔，于是取了过来，问：“你们写还是我写？” 秦大山将纸笔拿了过来，他可不放心秦楠写。 在他斟字酌句的时候，周素芬好奇地问秦楠：“你不是说你没有读过书，你还会写字？” 秦楠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在这里不是上了两年学，当然，最主要的是，小时候跟着乔兰阿姨学过，一般的字都认得，写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字写得不好看。” 秦大山写字的手顿了顿才继续，只是后面的字有些潦草了。周素芬也闭口不言了。 无论如何，他们对秦楠是有歉疚的，当然，必须是秦楠像现在这样好好说话的时候，他们的心里才会稍有亏欠的感觉。 算了，给了钱将这份愧疚弥补了就好了，秦大山在一刹那都想说借条就算了。 可下一刻他又硬起心肠来，就算不让她还钱，也算是捏了秦楠一个把柄在手，她以后要是敢对秦家不利，自己就用借条来逼她。 借条上三人都签了字，按了手印后，秦楠开始写保证书，秦楠的字确实不好看，但她一笔一划写得非常认真，落下的每一笔，在她心里都是在跟秦家人的彻底告别。 屋里安静得很，只剩下笔尖滑动纸张的声音，但三人的心里都无比的复杂，也许，这世上没有一个人面对亲情时，能真正做到毫无波澜。 再次沉默的签字按手印，似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无论心情如何，都要朝前走。人只能活在当下，只能期望明天会更好。至于过去的种种遗憾和不堪，能弥补就弥补，无法弥补，就只能视而不见，选择遗忘才是正确的。 刘家人就住在四厂外面的招待所里，费用还是秦家人给的，对招待所的人说的是远房亲戚，而刘家人想着接秦楠回去，也不好多得罪秦家人，于是也就乖乖听话不出去乱走。 秦楠和秦大山、周素芬一起过来，直接敲响了刘父刘母的房间。 刘母黄慧芹打开门，一眼就看见站在秦大山和周素芬身后的秦楠，双眼一瞪，居然推开周素芬就朝秦楠扑过去，抬起手就要打人。 好在秦楠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下子就移到了秦大山身后，抓着秦大山做了挡箭牌。 秦大山毕竟是男人，对付黄慧芹还是小意思，伸手就挡住了眼看就要落下来的巴掌，厉声呵斥道：“你干什么，这是城里，不是你们老家，要是不想谈，那就干脆去派出所解决好了。” 黄慧芹是个泼辣的，但也仅限于在熟悉的人面前，何况，面对着城里人的秦大山，她立刻就换了一副笑脸，讨好地对秦大山和周素芬说道：“哎呦，不是我这个婆婆刻薄，实在是这秦楠太没规矩了，她居然敢跟着男人跑了，亲家，你们说说看，我就算气不过打她一下，是不是也应该的。” 要说嘴巴厉害，周素芬是自认不错的，可跟眼前这个村妇相比，她一时竟然有些自愧不如了。 秦大山不想被人瞧笑话，便冷着脸说道：“进去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句话，大概除了骂黄慧芹，应该还有秦楠。 “是是是，亲家，快进屋坐。”黄慧芹转身朝着屋里喊了声：“他爹，亲家和亲家母来了，你们快些起床。” 房间本来就很小，还被弄得乱七八糟，地上全是瓜子花生壳，还有随地吐的口痰被鞋子随意擦了一下后留下的痕迹。 刘父刘家福正半躺在床上抽烟，屋里烟雾缭绕，空气非常浑浊，见他们进来，也并不理会，冷冷撇了他们一眼，动也没动，照旧抽着手里的廉价香烟。 而另一张床上刘老二正睡得鼾声震天，被黄慧芹过去使劲掐了一把胳膊才迷迷瞪瞪睁开眼，看是母亲便怒道：“妈，你干什么？这好不容易不干活，你让我好好睡一觉不行啊？” “你媳妇和老丈人、丈母娘来了，你还不快起来？”黄慧芹使劲眨眼，又努嘴示意他看自己的身后站着的三人。 刘老二叫刘学兵，长得五大三粗，个子也不高，最多一米六五左右，行为也很粗鲁。 闻言看了过去，也是越过秦大山和周素芬，眼睛里只看见秦楠，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秦楠就在眼前时，刘学兵瞬间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秦楠，你，你回来了？” 说完，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他母亲黄慧芹在床前站着，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刘学兵看都没有看他母亲一眼，用手推开她就朝秦楠跑去。而黄慧芹一个没注意，被推得倒退了一步，刚好坐在另一张床上，气得她连连拍着床铺骂：“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居然当着外人推你妈......” 或许这样的场景对于刘学兵来说是家常便饭，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母亲，此时光着脚的刘学兵正一脸傻气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讨好秦楠：“你回来了就好，我不计较你跟人跑了的事，你回来就好，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成。” 说着说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委屈的直瘪嘴，像个讨糖吃的幼童。 秦大山和周素芬心里同时想：这人难道是个傻子？ “二哥，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来解决两家的事的。”秦楠对刘老二并无厌弃的神色，相反她还对着他笑着说话。 当然，她这话看似是对着刘老二说，但实际上是冲着两家的老人说的，她还特意加重了“两家的事”这四个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自行理会。 刘老二自然听不懂，他甚至根本没有听秦楠说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秦楠从c城跟着男人跑了后，他连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了。 现在秦楠回来了就好了，他以后看牢些，千万不能再让坏男人把她拐跑了。 他嘻嘻笑着围着秦楠转圈圈，几次想抬手去触碰秦楠的手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缩了回去，然后又继续看着秦楠傻笑。 第20章 刘家一 秦楠无奈地拍了拍他胳膊，又指了指他的脚：“去把鞋子穿上，现在天冷了，你小心着凉。” 见秦楠跟他说话，刘老二高兴得连连点头：“秦楠就是聪明，我都忘了没穿鞋，我这就去穿鞋，这就穿。” 秦大山和周素芬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相比眼前这个傻东西，还是乔峻峰顺眼多了，毕竟，乔峻峰的长相在一二三四厂都是数一数二的。 但是，他们同时又觉得非常好奇，看样子，秦楠对刘老二并不抵触，实际上她对刘老二的态度是最好的。 只不过，黄慧芹则是非常不满意儿子对秦楠如此巴结讨好，却对自己如此态度。 于是，在他高高兴兴走到黄慧芹身边穿鞋时，黄慧芹伸手狠狠掐了一把刘老二的胳膊泄愤。 刘老二疼得“嗷”一声吼了出来，一只手揉着被掐的胳膊，转身怒视黄慧芹：“你有病啊，你老掐我干啥？” 黄慧芹站起身，用手指头戳了戳儿子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随后，立刻换上一脸笑容，对着秦大山夫妻招呼：“过来坐，咱们坐下说。” 招待所并没有凳子，所以她指的是刘老二刚睡过的床边，而她似乎对床上堆着的被子毫无知觉。 周素芬没有过过多富裕的生活，相反她一辈子都过得非常拮据，可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刘家这样的人：邋遢、不顾外人随便训子，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周素芬的心里突然下了个决定：今天一定要让秦楠脱离刘家，并且是自从后他们秦家人再也不要和刘家有任何的瓜葛。 其实，秦楠已经在城里结了婚，他们想要秦楠回去也不可能，如果硬抢，秦楠是什么脾气，刘家人再清楚不过，真要破罐破摔起来，谁也讨不了好。 黄慧芹和秦楠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为止，几乎没怎么讨到好，就连儿子都只对秦楠言听计从，却对自己动不动就横眉冷对，就好像她是后妈，要害他一样。 所以，当秦大山说出用钱来解决两家的事时，黄慧芹立刻双眼一亮就答应了。 这时候，刘老头才终于从被子里出来，先朝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用脚划拉了一下，这才走到黄慧芹的身边坐下，看着对面的两人，第一次开了尊口：“不行，钱我们要，人我们也要，秦楠是刘家人，这是咱们早就说好的。” 秦大山看着刘老头有些发愣，他当年去接秦爱国时，见过刘老头。 那时候的刘老头凶狠且健壮，正是干活的好手。这不过十二年，他却佝偻了背，花白了大半头发，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才发现牙都掉了两颗。 怎么说呢，刘老头身上少了生气，看起来就像是垂暮老人，可他和秦大山是差不多年纪。 秦楠背靠着墙站着，眼睛盯着双方的父母你来我往的谈判，身边是高高兴兴剥瓜子的刘学兵，他把瓜子剥了十几颗后再小心翼翼给秦楠。 秦楠摊开手接了瓜子仁，刘学兵高兴得像是喝了蜜，又开始去跟瓜子较劲了，幸好他妈没有空在意这边，不然，又是一顿臭骂了。 “三哥和多多还好吗？”秦楠低声问刘学兵。 刘学兵抬起头，有些不太满意地皱着眉：“你为什么要问他？” 秦楠将一颗瓜子仁放在门牙上轻轻一咬，并不回答刘学兵的话。 刘学兵委屈的看着秦楠，过了一会儿又低着头继续剥瓜子，这一次他的手格外用力，但还是回答秦楠：“他们都挺好的，每天能吃能睡，像猪一样。” 秦楠微微垂眸叹息。 瓜子还没有吃完，那边的交易已经完成。 秦大山走过来，大概是钱给得心疼，脸色并不好看，狠狠瞪了眼刘学兵和秦楠，便率先出了门。 周素芬挺起腰板，昂起下巴过来拉秦楠：“女儿啊，走，跟爸妈回家去，以后，你再也不用吃苦了。” 黄慧芹还在清点钱的数目，闻言抬起头怒道：“她在我们家吃了啥苦？她是天仙，家里哪个不捧着她？” 秦楠对周素芬道：“妈，你先出去，我跟他们说两句话就出来。” 周素芬在外人面前做足了慈母的架势：“你不要耽搁太久，妈就在门口，你有事喊一声妈啊。” 秦楠配合做戏，笑着挽周素芬的手臂送她到门口：“嗯，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等周素芬出去后，秦楠才关了门转身走了回来，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笑意。 刘老头坐在床沿上点燃了一根烟，抬头看着秦楠阴恻恻地说：“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下你高兴了吧？哼！” 秦楠双手抱着手臂，下巴微抬，示意他看黄慧芹手里的钱：“白眼狼给你弄了这么多钱，你还不满意？这么多钱，足够你给二哥娶媳妇，还能把家里的房子给修了。” 这话说完，刘老头不说话了，黄慧芹依然在乐滋滋地数钱，完全顾不上秦楠和刘老头。 “这里的钱，要分一点给三哥和大姐，你们不能独吞。”秦楠又说道。 黄慧芹终于抬起头，不满地高嗓门喊道：“你都不是我们家的人了，还管这么多干什么？快滚滚滚，我看见你就头疼，我回去就给老二娶个老实本分肥屁股好生养的女人做媳妇。你啊，我还真瞧不上。” 秦楠完全没有跟她打嘴仗的想法，而是看着刘老头说道：“爸，我说了，这笔钱，要给大姐和三哥各分一份。” 都是刘老头的儿女，他自然觉得无所谓，只不过黄慧芹肯定是不愿意的。 黄慧芹是村里的寡妇，带着刘学兵艰难度日，后来都是秦楠去了刘家后，黄慧芹是打秦楠的主意才找人说媒嫁给同宗的刘老头。因为刘学兵比刘老头的儿子刘学文还要大一个月，所以他当了二哥，刘学文当了老三。 所以，秦楠让分钱的事只对刘老头说，虽然刘老头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了，但是黄慧芹能不能答应就不好说了。 秦楠也觉得自己尽了力，想了想说：“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她转身要走时，刘老二突然冲过来挡在门口。 他双眼赤红，牙根紧咬：“你要去哪儿？我不许你走。” 第21章 刘家二 “我是不可能跟你过日子的。”秦楠看着他的眼睛，十分坚定地拒绝。 每次她用这样的眼神和语气跟刘学兵说话，刘学兵都莫名的感觉到害怕。 他不懂为什么，但就是下意识会听从秦楠的安排。 他两岁左右生父就死于疾病，母亲带着他艰难度日，他不聪明，但是有一身的力气，小小年纪就跟着上山下地干活。 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小姑娘，长得像是年画里的女娃娃，皮肤粉粉嫩嫩的，胆子却小得很，天天在屋里哭。 刘学兵喜欢趴在窗口上偷偷瞧她，听她哭着喊兰姨兰姨的，他很好奇，半个身子都吊在窗户上，晃荡着又细又脏的两条腿问：“你为什么要喊兰姨，为什么不喊妈？” 刘学兵累了、被欺负了，就只知道哭着喊妈，所以，他以为所有的人都这样。 小姑娘抬起头，她的头发上绑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非常好看，只是后来就不见了。 虽然小姑娘没有跟他说过话，但刘学兵却觉得他和小姑娘之间有了比别人更深些的默契和关系，他也不怎么爱去干活了，总是喜欢跑去偷瞧小姑娘。 刘老爹脾气不好，所以刘学兵不敢从大门进去，窗户很小还有木头窗棂，就算是瘦小的小姑娘也爬不出来。 后来，刘学兵的娘告诉他，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住进去，娘还偷偷告诉他：“你不是喜欢那个叫秦楠的小姑娘吗，等她长大了，我就让她给你当媳妇，让她伺候你，给你生娃，到时候多生几个儿子，咱们就再也不用被人欺负了。” 那一年，山里为数不多的知青都走完了，而且还没有人实行计划生育的制度，山里的人还期盼着多子多福。 黄慧芹和刘学兵住进了刘家，刘学兵跟刘老三住一屋，就在秦楠的隔壁，晚上他能听见秦楠睡着了的哭声，他想：这个小女孩怎么这么多眼泪？ 黄慧芹不喜欢秦楠，说她干活不行，说她总爱哭，家里都要被她哭穷了。 于是，黄慧芹每天天不亮就把秦楠从床上揪起来帮着烧火做饭。如果秦楠做的事让黄慧芹不满意了，她就会打秦楠，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 刚开始秦楠哭着求饶。可不知道是哪一天，秦楠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她再也不哭了，做事也非常利索，利索到让黄慧芹找不到一丝半点的错误。 黄慧芹高兴地告诉刘学兵：“小娃娃不懂事，就要教，说不听就揍，棍棒底下出孝子，揍多了就听话了。她以后不听你的话，你就揍她。” 刘学兵举起自己的拳头，皱眉想，她怕是受不住自己的拳头的。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背着一捆柴回家的秦楠，小小的个子，背着一大捆柴，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他和背对着她的黄慧芹。 是的，就是从那时候起，秦楠开始对刘学兵非常好，刘学兵也开始听秦楠的话了。 刘学兵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小秦楠背着柴就那样静静注视自己的情节，那眼神和现在秦楠的眼神相吻合了。 他突然就闭了嘴，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怕秦楠这样的眼神？ 秦楠叹了一口气，平静又认真地说：“二哥，你以后不要跟人随便动手，保护好三哥和多多，早点儿娶个媳妇生孩子。” “我不要别人，我妈一直说你将来是我的媳妇，我妈说过的，妈，你是不是说过的？”刘学兵一想到即将看不到秦楠了，又生出了无限的委屈，委屈滋生出了勇气，他开始反抗秦楠。 秦楠的目光深得像是见不到底的深渊，她看着刘学兵的眼睛时，都不会眨一下眼皮，刘学兵嘴里的话慢慢变得很小声，直至不敢再说了。 似乎是对刘学兵的表现很满意，秦楠奖励似的给了一个笑容，说道：“可我现在已经嫁了人，你是想要我犯重婚罪被抓去坐牢吗？你是想我死吗？” 刘学兵还在挣扎，他颤抖着嘴唇说道：“你可以离婚跟我回去。我不嫌弃你离过婚。再说，咱们不是也结了婚的吗？” “你不嫌弃我？哈哈哈......”秦楠哈哈哈大笑，笑弯了腰，笑得眼角都有了点眼泪。 “你笑什么？我们是结了婚的呀。”刘学兵被笑得摸不着头脑，重复这个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就咱们自家人吃个饭就是结婚了吗？”秦楠收起笑容，浮现出浓浓地嘲弄意味：“现在不一样了，要办了结婚证才是真的结婚。” 刘学兵眼里有了泪水：“可你以前说只要喝了酒就是结婚了。我们喝了交杯酒的。” 黄慧芹终于看不过眼，走过来帮儿子：“虽说你们拿了钱，但是你终究是嫁过我儿子，你可早就是我儿子的人了，哼，说到底，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你那男人还要你？哼，你现在嫌弃我儿子，早晚有一天人家也要嫌弃你的，咱们走着瞧，看谁将来的日子好过些？” “谁说我不是黄花大闺女？”秦楠转身看向黄慧芹，她瞬间变得无比的冷漠，说出来的话也十分无情：“你儿子，从来没有碰过我，连手都没有牵过。” “你儿子，根本不懂怎么碰女人，你这个为他操碎了心的妈，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这句话，是秦楠凑到黄慧芹的耳边小声说的，只有她和黄慧芹能听见说了什么，但足够黄慧芹苍白了脸。 “不可能......”黄慧芹脑子转得快，一下子也想明白了，肯定是秦楠捣的鬼。 黄慧芹后悔的不得了，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儿子居然傻成了这样，连洞房都不懂，她还以为这是男人的本能，难道这种事还要教？ 黄慧芹心里暗恨，暗骂儿子傻，又骂秦楠阴险。 骂归骂，但黄慧芹还是咬着后槽牙，问：“我们当初说要你嫁给他，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表示过反对？还高高兴兴答应办一桌喜酒。” “我不答应你安排一场玩笑似的喜酒，你又怎么可能同意我跟刘学兵去c城打工？我们不去c城，我又怎么可能逃离刘家村？” 刘家人都沉默了，原来，秦楠不是到了城里看花了眼才跟人跑了的，而是她很早就开始计划要逃走了。 第22章 刘家三 刘家的三人都沉默了。 他们一直以为秦楠是去了城里看花了眼，然后被坏男人给勾引走了。原来，这居然是秦楠的阴谋，她早就计划好了要离开刘家村，要离开刘家。 黄慧芹对小时候的秦楠是非打即骂，她非常不喜欢秦楠，有她长得乖巧白嫩的原因，有她娇娇弱弱干不了活儿的原因，当然，还有看不得儿子围着她转的原因。 但究竟为什么，黄慧芹不太明白，总之，直到有一天她操起棍子要打秦楠的时候，秦楠还击了，她夺过了棍子扔得远远的，然后和黄慧芹对打，那时候的秦楠依然瘦小，但是力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非常大。 这一架秦楠没有打赢，但是黄慧芹也输了，因为最后是干活回来的刘学兵将他们扯开，他将母亲推倒在地，却心疼地关心起秦楠身上的伤。 而当时的秦楠用那种冰冷又得意的目光注视着黄慧芹，自此后，黄慧芹不敢轻易动手打秦楠了。她只能骂秦楠泄愤，后来，她发现论骂架也不是秦楠的对手，秦楠能轻而易举将她气得胸口痛，而秦楠则云淡风轻根本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当然，这个家里的男人们，除了坚定站在秦楠身边的刘学兵，其余的人都非常沉默，就算她们俩在院子里打架，他们也能淡定地从旁边走开。 黄慧芹心情无比复杂地看着秦楠，突然觉得，这个女人走了也好，她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十二年啊，就算自己对她不算好，可刘学兵对她可是好上天去了啊，可她却一直在利用刘学兵。 她突然就想通了，这样的女人心机太重，留下来也是祸害，自己那个傻儿子可压不住她。 黄慧芹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算了，这次你又赢了。走吧，走吧，以后别让我们再看见你！” 秦楠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让黄慧芹不免有些脊背发凉，不晓得这个人还要干什么？她下意识全身戒备起来。 结果，秦楠转身要走，只不过，刘学兵依然像个铁疙瘩似的挡在门口。 心疼儿子的黄慧芹拉着他走到床边坐下，而秦楠则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自始至终，秦楠没有跟刘老头说话，刘老头也坐在床边低着头抽烟，甚至没有看秦楠一眼。 刘学兵整个人都傻了一样呆呆木木的，黄慧芹心疼儿子，便难得的低声下气哄他。 “儿子，妈现在手里有钱了，咱们回家就修房子，等家里有了新房子，再给你娶个老实听话、好生养的女人。秦楠不好，她瘦成这样，肯定生不了儿子。” “哼，她每天吃那么多还这么瘦，我看呀，她吃的饭都拿去长心眼了，这种女人坏得很，你以后不要想她了。” “哇.......” 刘学兵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声，哭声肆无忌惮响彻走廊，引来很多人开门来看，其中就有住在旁边的那几个刘家本家人。 他们几个看见了秦楠跟着两个人走了，两个人过来拦秦楠三人，另一人去屋里问情况，稍后才出来招呼两人放人离开。 秦大山和周素芬觉得丢脸极了，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秦楠则是一步一步走得非常稳。 刘学兵趴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黄慧芹哄了几句也哄不好，只能用力在他厚实的背上拍打了几下，然后扯了被子兜头盖住让他哭过够。 刘家三个侄子面面相觑，都搞不懂为什么要放秦楠走。 黄慧芹说道：“这房子是秦家人给的钱，咱们不住白不住，干脆多住一天，明天再回去。我跟你们一人二十块钱，你们去逛一逛，买点儿糖果啥的回去。” 她背对着三人去拿枕头底下的布包，三人中最机灵的一个小个子男人悄悄后退了一步，偏头看见她从一沓钱里抽出钱来，他的眉头忍不住一跳，在黄慧芹将钱放好转身之前，迅速移动脚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跟旁边的堂兄说话。 三人出来后，这人将刚才看见的事对那两人说了，他们都大惊，眼里闪着嫉妒羡慕的光，但也只是说了几句刘家人好运气之类的话就算了。 但看见了那笔钱的小个子男人却越走越慢，眼神也越来越凶狠...... 走出了招待所，周素芬偷偷看秦楠，却发现她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儿的情绪上脸。 秦楠伸出手：“把给他们签的协议给我吧，反正上面的钱是我出的。” 秦家给了钱，自然是要刘家签了一份协议，表示收到了钱，如果刘家再扯什么乱七八糟的，那秦家就要收回这笔钱云云。 周素芬自然不愿意给秦楠，可秦大山却在一旁像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示意周素芬给秦楠。 “给你！”周素芬不情愿还是给了秦楠。 看她接过来还仔细看了看内容才收好，周素芬心里对秦楠起了不满的心思。 她对刘家人自然是深恶痛绝，但是在听了刘老二的痛哭后，还是有些心情复杂，但反观秦楠如此淡定，周素芬更是费解加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她不喜欢秦楠这样冷漠的性子，她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秦楠该怎么办。 “你倒是很平静，他们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那个刘老二也是真心喜欢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难受？”周素芬忍不住问秦楠，她想要了解秦楠究竟是个什么人？ “我骨子里流的是秦家人的血，所以也继承了秦家人的冷漠和自私吧。”说到这里，秦楠转头特意看着秦大山和周素芬补了一句：“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我也没办法。” 秦大山从不承认自己冷漠自私，就算曾经对秦楠做了些不太好的安排，但现在不是也弥补了吗？ “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着想过，我怎么是自私的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里人好，都是为了将来在谋划。”秦大山觉得自私，是一心只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他是为了家里人，所以根本不算自私自利的人。 “你这个‘家里人’不包括我。我在八岁那年就没有了父亲，所以，我现在也不需要有一个忍辱负重但会牺牲我的父亲。对了，钱我会还的，你们也不要总拿钱来说事。” 说完，秦楠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第23章 白薇一 周素芬定定地望着秦楠远去的背影，之前秦楠虽然也冷淡，但是很少这样怼她，今天的秦楠有些不一样。 难道是她脱离了刘家，便露出了本性？ 周素芬喃喃道：“她的心，是铁做的吧？” “哼，在世为人哪有那么简单的，她这脾气早晚要撞的头破血流。算了，反正她是乔家人了，就让乔峻峰头疼去吧。” 秦大山烦躁的说了这句话后，也抬脚走了。他只希望这件搁在心里十几年的事真的是了结了。 周素芬忙跟上：“哎，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她心里有气，我们做老人的怎么能怪她呢？好在住在一个院子里，我慢慢捂热她，相信她会放下仇恨认我们的。” 对此，秦大山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心情明显好了些：“如果她能懂我们的苦心就好了。” 停顿片刻，他又皱起眉头嘱咐周素芬：“晚上喊爱军回来，跟他商量一下婚期要延迟的事儿吧。” “哎呦，这烦心事啥时候才消停得了啊？”周素芬这才想到还有另一场麻烦事等着，只觉得头疼不已。 但是小儿子要回来，她要去买些肉才行，如今周素芬满脑子都是小儿子秦爱军，早就将秦楠给抛诸脑后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秦楠饿的前胸贴后背，可到处都没有看见卖吃的。 找了一会儿，总算在个小巷子看到一家门口挂着“小龙面馆”。 这是一家住在一楼的人，在家门口贴着墙放了几张小桌椅板凳，面从家里煮了端出来。 秦楠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屋里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看电视，见秦楠站在门口，疑惑地问：“有事？” “现在还能吃面吗？”秦楠非常客气地询问。 女人一听是要吃面的，立刻换上一脸的笑意：“有有有，水都是热的，很快就好，你先在外面坐一会儿。” 秦楠找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凳子坐下等候。 秋风吹在身上有些凉，秦楠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些，想着该去买点儿厚衣服才行了。 面被端上来了，还附赠了一小碟泡菜，清清爽爽的酸脆口感搭配小面非常开胃，何况秦楠本就饿了。 只不过天公不作美，居然飘起了细小的雨丝。 女人忙招呼秦楠进屋里吃，秦楠也确实觉得冷，便端着碗进了屋。 客厅非常小，但在中间放了一个大的四方桌，上面堆放着许多还没有处理的青菜。 女人清理出一块地方让秦楠放面碗，她自己则拿起针线缝一条裤子上的破洞。 她跟秦楠说她姓顾，丈夫在厂里做工人，前年去世了，她儿子顶了位置进去当工人，她就在这里弄了个小面馆勉强挣几个生活费。 秦楠吃着并不好吃的面条，听着陌生的顾大姐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一时间秦楠竟然有些贪恋这种平静的感觉。 吃完面，秦楠要走了，顾大姐看她单薄，忍不住有些心疼她，便让她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秦楠表示还有事，等以后空了再过来吃面。 顾大姐想了想，还是取了墙上的一个草帽递给她：“多少挡着点头，女人淋了雨对身体不好，你还年轻，不懂这些，等你懂了也晚了。” 黄慧芹说的对，秦楠的胃口非常好，一大碗面吃下去，其实她也没有觉得有多饱，但是先前冰凉的心和身体似乎有了些许的暖意。 草帽的边缘有些破，但秦楠丝毫不在意，戴在头上朝着晨光厂医院走去。 晨光医院就坐落于厂里，秦楠走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只不过，她还没有进医院大门就看见一棵榕树下，陈亮和两个女人站在一起。 从肢体语言看得出，三人都非常激动。秦楠顺着人群悄悄走了过去，站在树的背后，正好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三人却没有发现树后有人。 只听了一小会儿，秦楠就知道和陈亮在一起的是白玫和白薇。 白玫和白薇都是秦楠的表姐，白玫大秦楠六岁，她和秦梅同一年的，而白薇只比秦楠大两个月，她们俩是一年的。 只不过，小时候的记忆里，并没有多少白玫和白薇的印象。 “白薇，你是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峰对你不好吗？”白玫压着声音质问妹妹，但里面的怒气显然不小。 白薇不满地回击：“又不是我诬陷他们，是他们伙起伙来想欺负我，你是我的亲姐姐，你不帮我讨个公道就算了，你居然还跑来说我的不是，你已经嫁给姐夫了，不要还想着别的男人。” “啪”的一声响，白薇挨了白玫的一个耳光，这声音听在秦楠的耳朵里都替白薇疼。 “你敢打我？姐姐，你居然敢打我？爸妈都从来没有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白薇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玫，反而忘了哭泣。 “我，哎，薇薇，你不要惹事了，我现在只想和乔峻峰断个干净，你不要让我难做，行吗？”白玫也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抱歉，即便妹妹说错了话，但她一向就是这样的性格，嘴坏心不坏。 白薇的性格也是父母和白玫、还有乔峻峰等人一起宠成这样的，也怪不得她。 大概是看白玫软了，白薇便呜呜呜哭得很委屈。 刚才姐妹俩一见面就凶起来了，陈亮又无措又歉疚。 陈亮昨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早上三点多就起床去批发市场接厂里买菜的人回石子厂。 他今天根本无心工作，才上了半个上午的班却频频出错，海哥干脆让他回城里来处理乔峻峰的事。 陈亮开着车从山里赶回来，先去找的秦楠，结果秦楠没在家，他以为秦楠来找白薇了，便想去找白薇。 但在路上突然又想到白薇的性子只有峰哥和白玫能镇得住，于是，他又跑去厂里找了白玫一起来找白薇，这一耽搁也就跟秦楠前后脚到。 毕竟白玫是他找来的，现在白薇挨了白玫一巴掌，白薇又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陈亮便讪讪地在一旁劝她们要冷静，现在首要的是先弄清楚事情，先让乔峻峰和贾二哥先出来再说。 白薇不太敢对姐姐发大脾气，但是她对陈亮一贯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生气就生气，陈亮也总是笑嘻嘻地哄着宠着这个小公主。 “陈亮，你闭嘴，现在是我受了委屈，你们不说来安慰我，还只想着委屈我去帮他们两个混蛋，他们两个就是畜生.......。” 第24章 一夜未眠再加上各种担忧，陈亮忍不住烦躁起来，而且他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就他们几人之间的关系而言，他肯定跟乔峻峰和贾二更亲些。如今听她一口一个混蛋的骂，陈亮心里的火也再压不住了。 他第一次冷下脸对白薇说话：“白薇，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峰哥和二哥对你究竟怎么样？你说他们要害你，问鬼，恐怕连鬼都不信。” 白薇的哭泣一滞，抬起滂沱泪眼怒视陈亮：“我没有说谎话，你看，这就是贾二干的。” 说完，她拉起袖子，只见手腕上一圈醒目的青紫痕迹，她见陈亮和白玫都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圈青紫痕迹不语，又扯开脖子上的纱巾，只见上面还有十分明显的咬痕。 陈亮只看了一眼就尴尬得移开了视线，但他实在想不通贾二哥为何要干这种事？ 白玫却凑近了些仔细看，随后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着声音问：“都是贾二干的，他，他得逞了？” 白薇点头，又摇头，她明白姐姐的意思，道：“他喝醉了，我拼命反抗来着，后来他就放开我了。” 说着，像珠子一样的眼泪啪嗒啪嗒直掉，看的人心疼不已。 脸色铁青的白玫死死咬着下唇，颤抖着手帮妹妹将丝巾戴好，正好遮住了触目惊心的咬痕。 她伸手揽住妹妹的后背安慰她：“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居然敢对你这么做。姐姐错怪你了。好在你只是虚惊一场，要是，要是你被他......姐姐就太难辞其咎了。” 白薇在哭，白玫低声安慰，而陈亮则晕头转向的一脸懵。他没有听懂白玫话里的后悔意思，她是后悔不该带着妹妹跟乔峻峰他们混在一起。 在一旁急的转圈圈的陈亮还是忍不住对哭泣的白薇询问：“可即便是贾二哥干了混账事，那跟峰哥有什么关系？” 感受到怀里的白薇有一刹那的僵硬，白玫放开白薇，也问道：“是啊，就算贾二心怀鬼胎想对你做那样的事，可乔峻峰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 要说了解乔峻峰的为人和性情，白玫要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所以，白玫说的斩钉截铁，根本不容人辩驳分毫。 “乔峻峰是拿我来报复姐姐和姐夫呢。” “不，他不会这样做的。”白玫立刻反驳，但是，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话语里少了一丝坚决和信任，反而带着些许痛苦和惊讶。 她不相信，或者说她不敢相信乔峻峰对她恨至如此地步。 见白玫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白薇抿抿唇，擦了眼泪昂起下巴继续说：“姐姐跟姐夫领了结婚证后，峰哥知道后给我打了电话问情况，我帮你说了很多好话，但是，峰哥还是非常生姐姐的气，还说了很多狠话......” 这些事，白薇从来没有告诉她。 白玫的脸有些苍白，她强撑着为数不多的镇定问：“他还说了什么？” “他具体说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意思是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白薇一边说一边看姐姐的眼睛。 白玫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抖，眼里的酸楚就快要溢出来，于是她忙低垂眼眸看着地上的一片枯叶发呆。 她了解乔峻峰，自然也知道这话他说的出口，也势必要做到。 “他终究是怨恨我的。”白玫低低呢喃，眼泪夺眶而出，为她自己，为被牵连的白薇，也为乔峻峰而难过。 一时之间，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薇才又说道：“峰哥回来后，我为了帮你们化解怨恨，还特意请贾二那个畜生帮我约峰哥出来，那天陈亮也在，只不过那天峰哥根本不理我，还说以后我有事不许再找他了。” 白薇突然又哭了，抽抽噎噎地说：“就算姐姐不和峰哥好了，难道我和他们就要成为仇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白玫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没有听见白薇的哭诉。 但陈亮听清楚了，他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之余又夹杂着烦躁地问：“你的意思，这都是峰哥喊二哥去干的？我不信峰哥的心胸会如此狭窄，这一点，我可以用人头担保。” 白薇抬起头，冷冷瞪视陈亮，嘴角一勾，嘲讽道：“人都是会变的，当初我姐姐跟他好，他自然对我们都好，可现在呢，他丢了我姐姐，还丢了面子，乔峻峰最好面子了，他哪里受得住这种打击，所以就算他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我也不觉得稀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好人。” 乔峻峰不算大众意义上的好人，这个三人都不会反驳。 但他讲义气，重感情，对身边信任的人非常好，尤其是白玫，连带着白薇都被一群人哄着宠着，照顾得像个小公主。 陈亮抬起头望天，深深叹息，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这段时间以来不够用了。 “这好好的日子，怎么就突然不一样了？”陈亮最后发出这样的感叹。 秦楠戴着烂了边的草帽从树后走了出来，笑吟吟站在三人身旁，道：“白玫姐，白薇，陈亮，你们好啊！” 只顾着自己伤春悲秋的三人被吓了一跳，瞬间也明白了刚才的话都被人听去了。 来不及纠结这个问题，白玫和白薇先是愣住了，齐齐出声询问：“你是谁？” 陈亮先是一惊，随后便高兴地招呼：“嫂子，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啊？” 一声“嫂子”，惊呆了白玫和白薇两姐妹。 白玫盯着草帽下的脸脸色苍白，眼神复杂；而白薇则是一脸狐疑，又带着审视和仇怨看着秦楠。 白薇冷冷地问：“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们？”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就是乔峻峰新娶的妻子，可她们是不愿意相信的。 “白玫姐，我是秦楠，白薇不记得我，你也不记得我了吗？”说完，秦楠取下草帽捏在手上，看着白玫笑得如沐春风。 就是白玫和白薇都感受不到丝毫因她笑容带来的温暖和善意。 她们都不可置信乔峻峰真的娶了这么个......不好形容的女人：土、瘦、小...... 突然，白玫反应过来，指着秦楠重复了一句：“你是秦楠，大姨家的小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真的嫁给乔峻峰了？” 第25章 秦楠点了点头，笑道：“果然还是白玫姐记性好。” “你和秦梅挺像的。”白玫勉强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大姨说呢？” “大概他们还没来得及吧。”秦楠也笑着回答，态度和心情看起来都还不错。 在白玫打量秦楠的时候，秦楠也在打量对方。 白玫被誉为厂花，倒并不是说就她最漂亮，而是容貌和气质如此相得益彰的确实不多。 就连还算漂亮的白薇站在白玫的面前，也多了一份小家子气。 她肌肤白皙红润，有盈盈一握的细腰，也有丰盈的胸臀，所以看起来很性感，只不过，性感的身子配上一张纯净美丽的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还有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独属于美人才有的优越感，就此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秦楠从小就知道白玫是个小美人，但没想到如今的白玫多了成熟的韵味更美了。 她突然就理解乔峻峰为什么要疯了一样去对付黄东升了。 也突然明白了黄东升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去抢乔峻峰的女人，自古都说红颜祸水，倒也不是全无道理，至少，面对真正的美人，男人恐怕是很难保持理智。 秦楠站在白玫的面前，简直像个没长大的娃娃，瘦、小、平，还矮上半个头，她看白玫不得不抬起脸，好在，秦楠的脸不算丑，而且，她在白玫的面前，没有丝毫的自卑或者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从眼睛里流露出欣赏的姿态。 白玫还想寒暄两句，白薇却抱着双臂不满地哼道：“你是怎么嫁给峰哥的？” “不好意思，刚才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似乎是说乔峻峰害了你，可听你现在的语气，倒不怎么恨他呢？” 白薇脸色一僵，随即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这是黄东升给白玫的彩礼，白家人给了白薇。 “我要回去上班了，你们和......”白薇非常不屑的上下打量秦楠，毫不掩饰她的恶意：“和我们这个表妹好好叙旧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丝毫不管姐姐和秦楠的尴尬。 秦楠看向陈亮：“你和白玫姐在这里等我，我去问白薇点事，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还对陈亮眨了眨眼睛，陈亮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却见白玫说道：“你要去找白薇问什么？她什么都告诉我了，你问我就是。” “有些事，恐怕她未必告诉了你。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白玫姐还是不要问了。” 白玫皱了皱眉，她感觉秦楠不太好相处，又因为她嫁给了乔峻峰而心里对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于是她还是想跟着秦楠：“白薇很胆小，她已经被吓得不轻，我还是跟着一起好些。” 秦楠回头看向陈亮，再挑了挑眉，陈亮终于明白了秦楠的意思，忙过来拦着白玫，对秦楠说道：“嫂子，你快去吧，我和白玫姐在这里等你。” 白玫要绕开陈亮，可陈亮嘻嘻笑着就是不让，白玫伸手推陈亮，陈亮立刻后退一步，保持距离的情况下依然不让她离开。 白玫气得双眼通红，颤抖着嘴唇质问陈亮：“我没想到，你居然为了才认识的人为难我，你以前可从不这样对我。” “你以前是我峰哥的对象，我自然对你尊敬，可现在她才是我嫂子，我自然是帮她。” 陈亮还会给白薇一些面子，但对白玫就丝毫没有了任何情谊。 “你也怪我？”白玫泫然欲泣地看着陈亮，固执地想要听一个答案，哪怕陈亮已经用表情表明了一切。 “当然怪你。”陈亮也非常认真地看向白玫：“我不是怪你不嫁给峰哥，其实，你要另外嫁人，我完全能理解。” 白玫一愣，没想到陈亮会这么说。 既然开了头，现在气氛、时间、环境都刚刚好，陈亮也不挑时间了，干脆直接道出心里的话。 “峰哥的家世背景确实不如黄东升，人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选择更好，不对，是更适合你的男人是对的。何况，你爸妈一直不满意峰哥，你能为了峰哥拖到二十五六岁才结婚，我也是很佩服你的。” 至少，陈亮等人都知道白玫对乔峻峰是真爱。 白玫低着头，一颗一颗的泪砸向地面，瞬间没入了地面。 “那你为什么要恨我？”白玫想：我心里的苦痛，又有谁真正能懂呢？ “因为你不该瞒着我哥结婚。你不止瞒着他，还瞒着我们，你是不是怕我们知道了告诉峰哥，怕他会回来阻止你另攀高枝？” 变心和选择更适合的男人结婚，都没什么，但白玫不敢隐瞒，这样是将乔峻峰置于何地？ 他失去的不只是自己的爱人，还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失去了希望。 “没有人比你和我、二哥更清楚，峰哥有多想要一个家，因为你们家人不同意，所以，拖着不结婚的不止你一个人，还有想要个家都要想疯了的峰哥。” 真心付出的感情里，没有输赢，只有各自的痛苦悲伤，但这痛苦和悲伤却有些不同，有人很快就遗忘对方重拾新的生活，而另一方或许很难从痛苦中走出来。 陈亮说完了，看白玫不辩解，却哭得很伤心，看样子也很痛苦，陈亮反而有种男人欺负了女人的自责。 “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是，我只希望你告诉乔峻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他和我之间的感情。” 说到这里，她又后悔了，忙说：“算了，他现在也结婚了，想来也很快就能忘了我，你还是不用跟他说这些了。” 陈亮歪打正着，居然让白玫忘了白薇的事了。 白薇刚走到大厅里，就听见身后传来秦楠喊她的声音，她扭转身，有些惊讶地看着还捏着草帽的秦楠。 “你还想干什么？”白薇抬起下巴斜睨着秦楠，丝毫没有一点儿表姐妹之间的亲情，她甚至不屑做做样子。 “白薇，我有句话想告诉你，关于乔峻峰的，你想不想听？”秦楠说完，果然看见白薇眼里有了迟疑。 但下一刻，她就收起迟疑，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我知道你想给乔峻峰求情，可这事是我姐夫在管，求我也没有用。” “我以为你会对我和乔峻峰的事好奇，看来你并不好奇，那算了。”秦楠说完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你不是来给乔峻峰求情的吗？” 白薇这样骄纵的姑娘，别人越是宠着哄着，她越来劲。而秦楠这样反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秦楠背对着白薇走得不快不慢，闻言也只是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表示她根本不是来求情的。 第26章 心里的那个人 白薇跑上前抓住秦楠的手臂，虽然表情依然强势，但拉住秦楠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主导权。 “要不，找个地方聊？”秦楠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厅提议。 白薇确实没有什么心思上班，她让秦楠跟着去找了护士长，直接提出今天要请假。 护士长很不高兴，因为白薇前两天已经请了假了，今天才来上班，刚才就找不到人，现在一看见人又提出要请假。 但是，白薇现在的姐夫是黄东升，护士长也要给几分面子，只能勉强笑着关心了几句，被白薇给敷衍了过去，然后带着秦楠去了值班的时候住的临时房间，这时候屋里没有人，正好方便两人谈话。 “说吧，你和乔峻峰究竟怎么回事？最好不要给我扯些有的没的骗我。” “我和乔峻峰是假结婚，我一年后会离开这里，这个，你可还满意？”秦楠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直接开口说出了她和乔峻峰的婚约。 果然，正在换衣服的白薇猛然回头，嘴唇张成了o字型久久无法闭上。 良久才问：“他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 “为什么不能答应？于他现在的情况而言，现在拥有一段不用负责任的婚姻，还能堵住外人的嘲笑，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白薇也知道，姐姐一结婚，对于乔峻峰的流言蜚语少不了。 可她难受的，不是乔峻峰迅速结婚，而是乔峻峰娶了秦楠。 就算是假结婚，秦楠也配不上乔峻峰，这是白薇最直接的想法。 “为什么会是你？”白薇心里的酸楚无以言表，说完这句话就死死咬着下唇，生怕不小心在秦楠面前哭出来。 “因为我救了他。你比我更了解乔峻峰的为人，只要救了他，然后哭哭啼啼表示我无路可走，他肯定会答应的。” 白薇张了张嘴，满心的后悔无法言说：要是我救了他，他会不会娶我？ “我一年后就要离开这里，到时候他恢复单身，还不晓得将来谁跟他过日子呢。”秦楠笑着补了一句。 白薇慢慢地换了衣裳，然后慢慢走到秦楠的身边，问：“你和他，有没有那个？” 秦楠知道她说什么，却装着不懂，微微偏头想了想，问：“哪个？” “我问你们有没有上床睡过觉？”白薇不相信秦楠不懂，但她拿秦楠没办法，被怒气一顶，便脱口而出了。 “哎呀，你说得这么直接，我都不好意思了。”秦楠捂着嘴笑，但丝毫没有害羞的样子：“你现在可以去我们家看一看，我睡的是峰哥小时候睡的那张小床。你家峰哥还守身如玉呢，你放心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关我什么事儿？我不过是......我不过是担心表妹你，你既然是要走的，可就不要被人给占了便宜。” 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完，白薇只觉得脸红心跳得厉害，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居然主动喊了秦楠为表妹。 秦楠心想：但凡白薇对乔峻峰的喜欢少了些，只怕都没法打动她，哎，可怜的小女孩，一心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男人。 不过也不难理解，乔峻峰长得好，虽然没有钱，但平时也是一伙人里的头，从小白薇在外受了一点儿气也都是找乔峻峰解决，又看惯了乔峻峰对白玫的呵护和疼爱，不知不觉的，白薇就一颗芳心放错了地方。 白薇发现秦楠突然就不说话了，便推了推她的胳膊：“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秦楠非常清楚白薇想要听什么，可她就是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见白薇急得就要生气的时候，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我觉得你这次可能是冤枉乔峻峰了。” “为什么这么说？”白薇抿唇反问。 “因为我听见喝醉酒的乔峻峰喊过你姐姐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听错了，后来确确实实听清了。所以我才知道，原来，他心里还有个人.......” 白薇不停眨巴着长睫毛，半晌才问：“他喊了谁的名字？” 秦楠看着白薇笑而不语，白薇心里有了猜测，却不敢置信，于是继续催问：“你快说啊，峰哥究竟喊了谁的名字？” “这是他的秘密，我怎么可能往外说？你等他出来自己问吧，这种事，他亲自告诉你更好。” 配合秦楠的表情，白薇几乎肯定了乔峻峰心里有自己，这时候她才后悔了将乔峻峰弄进去的事了。 可若是乔峻峰心里有自己，为什么那天晚上不来赴约？ 那天晚上，白薇让贾二约乔峻峰晚上见面，见面地点是陈亮家私自搭建的一个小棚子，乔峻峰之前不是住在陈亮住的小院，就是住在这里。 白薇躺在乔峻峰的小木板铺的床上，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确实是被贾二压在身下，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喝了酒的乔峻峰，可双手一抱上去就知道不是，忙睁开眼看见是贾二，立刻用力推他。 其实白薇不敢闹出大的动静，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夜里跑来一个男人的房间里，说出去名声是要丢完的。 要不是她疯了似的想要得到乔峻峰，肯定是不敢做出这样的事的。 后来，贾二放开了她，躺倒在一旁，用手背压在眼睛上哭了：“你想让我今晚上将乔峻峰弄醉了带回来，你是不是想将生米煮成熟饭好要挟他娶你？” “可偏偏他不来，你知道他说什么？”贾二移开手臂，用红彤彤的双眼盯着白薇：“他说他家里有人等他，哼，你呀，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家里有人了。” 他话刚落，白薇又羞又恼，扑上去就撕打贾二，贾二开始任由她拍打，可白薇越打越气，竟然抓伤了贾二的脸，同时还骂道：“你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想的美，我就算不跟峰哥，也绝不会跟你这个癞蛤蟆。” 多少恶毒丑陋的话语从白薇嘴里狠狠砸向贾二，贾二若是清醒的时候或许还能忍让，现在他喝多了，所以再次将白薇压在身下，抓住她的双手手腕，用嘴去啃咬她的脖子，贾二只想让她闭嘴，让她感受自己的疼痛。 第27章 乔峻峰出来了 后来，白薇给黄东升打了电话，黄东升带着民警来将贾二抓走了。 黄东升问白薇为什么要来这里，白薇说是约了乔峻峰，所以后来乔峻峰会被请去问询。 这些都是白薇在不知不觉中告诉秦楠的，但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秦楠说道：“你先去派出所将人弄出来，到时候乔峻峰定然承你的这份情。” 白薇迟疑着说：“可是，他不会怪我害了他？” “这些都是你姐夫干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可是通情达理的，知道他被牵连后就立刻去救他，这份恩情他一定会感动不已，并且铭记于心的。” 秦楠继续蛊惑她：“你姐姐背叛他，可你却对他真心实意，孰轻孰重他还看不清？” 白薇将手指甲放在牙齿间轻轻咬着，似乎在费力的思考，但显然，她并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 “我今天看白玫姐的样子，想来是对峰哥还有感情，那么你姐夫是不是心里对峰哥有嫉妒和怨恨呢？他对付乔峻峰，是真的为了帮你，还是为了他自己泄愤？而你的事一旦传出去后，人家会怎么说你？你说你还是清白之身，别人会不会信？难道，你真的能忍受无数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嘲笑你？” 才二十岁的白薇，上面有父母和姐姐宠爱，外面有乔峻峰一伙人照应着，她在她那简单的世界里，何曾经历过风雨？ 她被秦楠一连串的话给弄懵了，但有一点她确信：她没办法承受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尤其是攻击她的清白。 乔峻峰当天傍晚时分就出来了。白薇和白玫早就离开了，只有秦楠和陈亮在外面等着。 不过，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乔峻峰的胡茬有些长，整个人也看起来非常疲倦憔悴。 陈亮立刻跑过去，围着他转圈圈，嘴里不停絮叨：“哥，你没事吧？被打了没？” 乔峻峰定定看着秦楠，并没有理会陈亮。 在渐浓的夜色里，秦楠就那样静静站着，脸上挂着平静地微笑。她的身子瘦小单薄得让人心疼，但又似乎强大到无所畏惧，让人心安。 乔峻峰在被问询的过程里，知道了大部分的事情经过，也清楚的知道背后有人想要借机整他，而他也不觉得自己能顺利脱身，所以，当逐渐绝望的他突然被通知可以离开的时候，还有些懵，直到看见了陈亮和秦楠。 他深知陈亮没有脑子和办法，能救自己的，定然跟秦楠有关。只是乔峻峰一时想不通，秦楠一无权，二无钱，更是没有人脉关系，她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他在路上问了秦楠，秦楠笑着说：“无所不用其极，哈哈哈，我哄骗了个人而已。” 乔峻峰皱眉，还待再追问，秦楠道：“回去再跟你细说，先去吃点东西，我饿得很。” 她不止饿，其实还累，劳心劳神了一天，真是比干一天农活也不遑多让了。 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陈亮出的钱，他感觉自己没有帮上忙，有些惭愧，所以非要请客。 其实也不贵，就是三碗面，外加三个鸡蛋。 乔峻峰和秦楠都看见陈亮手里的钱所剩不多了。 乔峻峰不客气地直接开口问：“你又没钱了？” 陈亮尴尬得看了眼秦楠，见她低着头喝面汤，这才对乔峻峰解释：“我在石子厂还没有发过工资，这些还是我以前的积蓄，我都很久没有出去玩了。” 陈亮以前的钱多数出去玩花掉了，所以他才向乔峻峰特意说明这一点。 “石子厂的生意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发工资？”乔峻峰只在四厂干过，还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所以十分好奇。 难得乔峻峰关心自己的事，陈亮拉了拉凳子，离乔峻峰更近了些，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石子厂的生意确实不错，每天都要出好几车的石子。但是，厂里的会计说钱都压在外面了，厂里看起来热闹，实际上账上没多少钱，能保证厂子里的日常开销就不错了，想发工资恐怕要等钱回来再说了。” 见乔峻峰听得认真，陈亮压低声音说：“海哥私下告诉我，说现在外面的私人厂子都这样压工人的工资，半年或者一年结一次工资就行了。这样做主要是防着他们跑了。” “他厂里的都是些附近的农民，能有活干就不错了，为什么要跑？”乔峻峰问。 “哥，你不是出去外面跑了两个月，难道没听说沿海大城市大量招人，而且工资高得多，人家都是干苦力，干嘛不去外面？” 乔峻峰似乎听出陈亮的话外之意，抬起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瞪着陈亮：“你也想出去闯？” 陈亮忙摆手：“我不敢，也不想，我说的是别人。” 乔峻峰却摇了摇头，说回石子厂：“能出去的毕竟是少数，石子厂缺什么都不可能缺人做工，压工钱防着人走，有些说不通。” “这个，我没有想过。”陈亮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反正是厂里的人怎么说，他怎么听，别人安排他的活干好就行。 其实，作为海哥的人，陈亮算得上绝对的自由，也更多了些消息渠道，只不过，他不动脑子，也不爱去打听。 其实，大多数时间，他完成了厂里的事后，都回了城里。 “你明天开始，不要总回来，多放点心思在厂里。”乔峻峰想了很久后，非常认真地对陈亮说道。 陈亮傻乎乎点头，脑子里在盘算峰哥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而说完话的乔峻峰突然发现，吃完东西的秦楠用手撑着下巴在打盹，她努力撑开眼皮又合上的模样有些......可爱。 乔峻峰都被自己脑海里的这个词给惊呆了。 “秦楠，回家了，你回家再睡吧。”乔峻峰以为秦楠这么困，应该是昨晚担心自己一夜未眠的缘故，所以，因为愧疚声音都不自觉温柔了些许。 秦楠甩了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站起身还晃了晃身子：“嗯，走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睡不醒，一到天黑就想睡觉。” 送两人的路上，陈亮终于还是问乔峻峰：“二哥有没有事？” 乔峻峰看着窗外过了许久才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贾二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贾二究竟干了些什么？但他非常清楚的是，贾二有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8章 秦爱军的决心 罗小燕这两天觉得家里的气氛实在是怪得很，公公整日阴沉着脸，婆婆也神神叨叨的，似乎都没有什么精力来挑自己的刺儿了。 而丈夫破天荒请了假，当天夜里还没有回来，罗小燕问婆婆，婆婆说他出去办点事，让她早点带孩子去睡觉。 丈夫回来了，脸上身上还带了些淤青，罗小燕又气又急，可无论如何问，他们都不说是为了什么。 后来，罗小燕听隔壁一个退休的老太太说起，他们家那天下午来了很多乡下人，大概是跟他们家回来的小姑子有关系。 罗小燕不知道公婆和秦爱国遮掩什么？即便是当初送秦楠走有些不地道周全的地方，可到底是十几年过去了，难道还能反过来重新来过？大不了以后对小姑子好些，多补偿她些罢了。 今天下班回家，发现婆婆已经开始在厨房做饭了。 她忙换了一身旧衣裳去厨房帮忙，这才发现锅里居然在煮一块五花肉。 秦家非常节约，寻常是不吃肉的。 罗小燕闻着肉味，这两天心里的憋屈也消散了些，她笑着问婆婆：“妈，爱军要回家吗？” “嗯，你爸今天喊他回家来。” 周素芬将筷子插进肉里，筷子很容易就穿透了肉，她便将肉捞了起来，用切好的白萝卜丢进煮过五花肉的汤水里煮，盖上锅盖后，才准备切备菜。 “妈，圆圆来不来？”估摸着肉大概有一斤左右，罗小燕盘算着能吃几块。 “应该不会来。”周素芬其实很肯定未来的小儿媳不会来，因为老头打电话特意叮嘱喊秦爱军一个人回家商量事情，那件事情如果侯圆圆在就不好商量了。 蒜苗回锅肉，蒜蓉清炒菜苔，干辣椒炒莲花白，白萝卜汤，菜不多，但量足够一家人吃的。 只不过，饭菜都好了，秦爱军还没有回家，秦大山一句话：“等等吧！” 于是，一家人就只能干等着。 只不过，壮壮早就闻到香气想吃肉，于是缠着奶奶要吃饭，奶奶说要等小叔，壮壮就跑到门口看了好几次，直到天都要黑了，还没有看见人回来，壮壮不干了，开始哭着说饿。 秦大山的心里，孙子是占第一位的，于是，忙让周素芬给孙子弄吃的。 罗小燕走进自己的卧室，看见秦爱国躺在床上看一本厂里发的技术书，不由得坐过去埋怨：“你的工资全都交给妈，我的工资又不多，还要开支咱们三人的所有费用。可爱军结婚要用这么多钱，这些钱可是有一半都是你给的。” 秦爱军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的又翻了一页书。 “你的工资孝敬父母本来也是应当的，我作为儿媳妇不该说什么。可是这些好处都被老三得了，我这心里就不舒坦得很。” 要不是她生了壮壮，这个家恐怕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对她如此倒也罢了，毕竟是外姓人，可秦爱国是家里的长子，也是顶梁柱，却依然得不到家里的重视，这就让罗小燕心里起了很大的疙瘩。 “你不要总是抱怨这些，说多了自己也难受。我妈只要了我的工资，却没有要你上交工资，你应该知足才是。虽然我的工资全部上交，可我们三个人在家吃饭，饭菜都是妈买的，算下来你也不算吃亏吧。” 罗小燕眉头一皱，不满地抱怨：“你的工资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凭什么还是全部上交？咱们家的伙食可没有一点儿改变，除非是老三回家才吃肉。现如今还像咱们家这样抠搜的有几家？” 一家子上班，却节俭得像秦家这样的，确实不多。 周素芬只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其余的一概不负责，换季的时候，罗小燕给丈夫儿子买添置衣裳鞋袜，还要给公婆准备一份，说到底，她过得也非常紧巴。 之前她倒也没有这么多抱怨，可现在丈夫是车间主任了，工资涨了不少，可这涨了的钱依然全部被公婆拿走，罗小燕是一点儿好处没占到，她怎么会不抱怨。 秦爱国不爱听妻子的抱怨，皱着眉冷冷地说：“你要是这么不满意我们家，你可以回娘家去住上一段时间，看一看你们娘家是不是更好些？” 罗小燕的娘家嫂子是个泼妇，天天在家跟罗小燕的娘吵架，罗小燕可不敢回去招惹她嫂子，更不想家在母亲和嫂子之间受气，所以，被秦爱国用这样的话一赌，她虽然气得红了眼，可也不敢真的回娘家。 “爸妈，我回来了。”天黑了的时候，秦爱军才提着行李回家了。 这几天厂里的几个大学生被派去s市的化工厂学习，实际上算得上是一种镀金行为。 秦爱军昨天就回来了，不过是去了未婚妻在市里的家，要不是今天家里父母打电话喊他回家，他还打算明天才回来的。 因为他的回来，本来冷清的家里突然就好像按了开关键一样，顿时热闹了起来。 秦大山阴沉了几天的脸色突然阴转晴，笑着招呼儿子过来身边坐，周素芬立刻大声喊隔壁屋的罗小燕摆饭，又去给小儿子倒水。 秦爱军一边将手里的皮箱递给母亲：“这是我给家里人带的礼物，妈给分一分，每人都有一份。” 又一边回头对父亲说起c市的见闻。 作为最繁华的城市，c市这些年的改变也是巨大的，有许多听都没有听过的新鲜玩意儿从秦爱军的嘴里说出来，让秦大山又是新奇又是感慨。 他非常怀念家乡，可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所以他不放过儿子说的一点一滴关于c市的变化和话题。 到了最后，他问：“你去看了你大伯没有？” 秦爱军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去了，在大伯家吃了个晚饭，离开时天都晚了，而且还下了雨，大伯家也没有留我住一晚。爸，我们以后还是少和他们来往了吧，我觉得大伯一家根本就瞧不起咱们，吃一顿饭的功夫，就听大伯教训我了。” 秦大山脸色也非常不好看：“你以后一定要出息，给咱们家出口气。” 秦爱军信心十足地点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出人头地不可。 第29章 秦家的旧伤 秦爱国出来吃饭，秦爱军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的青紫痕迹，虽然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哥，你怎么了？谁干的？”秦爱军立刻上前查看，并询问道。 结果秦爱国却挥了挥手，有些躲闪的说：“我出去了一趟，遇上了小混混，没事，已经好多了。” 秦爱军却不干了：“哪里来的小混混这么嚣张？” 他话音一落，这才发现秦大山阴沉着脸不言不语，就连最是藏不住话的母亲也偏过头去不看他。 不过，他们不说，罗小燕可忍不住，她在一旁略带嘲讽地说：“三弟还不知道吧，咱们家小姑子回来了，打爱国的人，就是她招来的。” 秦爱军以为是秦梅，便说道：“二姐怎么会招惹上小混混，是不是她开的那剪头发的店惹上什么人了？” “爸，妈，虽然你们不喜欢姐姐开理发店，但姐姐现在能自食其力也不错。而且我这次去c市走了走才发现，外面这样的理发店很多，生意还挺好，挣的钱可不少。” 小县城对于女孩子开理发店颇有微词，何况是有工作的人。 现在很多事都在变化，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也不为过，只不过要秦大山这样的老古板接受这些是绝不可能的，在他心里，只有拥有正式的工作才能受人尊重。 “这个世道，难道有钱就是王道了？”秦大山暂时被儿子带歪了，想到秦梅就来气。 秦爱军刚想说“这个世道可不是有钱就能有一切”，下一刻就看见父亲阴沉地脸，忙闭了嘴，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不服输。 在这个家里的新老思想碰撞，其实是这个时代的缩影，老人看不懂也无法适应新的规则和变化，而年轻人却开始感受到了变化带来的刺激、机遇、憧憬，以及更多的活法和可能性。 罗小燕发现话题跑了，又开口拉回来：“不是秦梅，我说的是秦楠。” “你不说话，也没有人把你当哑巴，还不快摆碗筷吃饭，我看你是一点儿不饿，难道是在厨房偷吃了？”周素芬狠狠瞪了儿媳妇一眼骂道。 她知道罗小燕是在挑事，她心里有气，想让家里最有前途、最聪明能干的老三去对付秦楠，好给他们夫妻出气。 秦爱军眨着眼睛，半晌才惊讶地问：“小妹？小妹回来了？” 秦大山挥挥手：“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罗小燕还想说话，却见秦大山看着她：“去倒点酒来，我们三爷子喝点儿。” 如果是婆婆吩咐，罗小燕也会干，但是也要忍不住磨蹭些，有时候心情不好还会小声嘀咕两句，可公公发话她是不敢表达不满的，公公是这个家绝对的权威，就连小叔子也要乖乖听话，何况她罗小燕这个外姓人。 去倒酒的罗小燕眼眶有些微红，要是娘家能给自己撑腰，她又何必受这么多委屈？公公和婆婆对弟媳妇那是何等的和颜悦色啊。 饭桌上有些沉闷，好歹顺利吃完饭，罗小燕和周素芬一起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家里说正事时，周素芬都不能进去听的。 秦大山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他的卧室，这是这个家商量重要的事首选的地方。 秦大山坐在床沿上，点燃了一根香烟，这还是秦爱军的未婚妻送给秦大山的好烟，寻常秦大山不舍得抽，今天大概是心情烦闷，所以拿出来抽了。 秦爱国不抽烟，秦爱军取了一根点上，突然想到大伯给他抽的烟滋味比这好多了。 出去一趟后，秦爱军才发现运昌县是多么的落后和破败。 要是当年父亲不跑来支援运昌县的建设，那么他们一家现在是不是也是令人羡慕的c市人？以自己的才能学识，在c市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心里正扼腕叹息时，听父亲咳嗽了一声，这是要开始说正事了，秦爱军立刻抛开心里的杂念，认真看向父亲。 “秦楠小时候被送走，我和你母亲对外说是给了一家双职工却无子的人家做女儿。” 秦爱军眨了眨眼，他也一直这样认为的，难道，不是这样的？ “当年，你大哥在刘家村下乡，他被借住的那家人暗算了，居然让他们家的女儿爬了你大哥的床，想要逼迫你大哥将那女人带来城里。” 秦爱军的眼睛瞪圆了，嘴巴也微微张开，咽了咽口水将呼之欲出的惊呼给吞了下去，忍不住看向低着头的秦爱国。 秦大山继续说道：“我们家当时穷得很，你妈身体也不好，你又要读书，我急需你大哥回来担起长子的责任，可若是将刘家的女人娶回来，那就是有了一门永远甩不掉的穷亲戚，我们家要想过好日子是永远不可能了。” “所以，小妹是去了他们家，然后换回了.......大哥？”秦爱军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这话虽然问出口，但他希望是假的，希望父亲和大哥否认。 可他们保持了缄默，也就相当于承认了这就是事实。 虽然，秦爱军知道这个家里，男人比女人的地位高，而且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可他一向心安理得获得特权，因为这是他优秀和努力得来的。 二姐经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家里人吵闹，他是不屑和瞧不起的，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不会整天陷在这种庸俗的争吵里。 是的，在秦爱军的认知和记忆里，家里最大的争吵，也就是为了些吃的，穿的。 可他万万想不到，家里还有这样的事。 大哥从乡下回来的时候，他还记得是个冬天，他双手双脚和耳朵上都长满了冻疮，整个人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看人，虽然他下乡几年而已，却十足像个乡巴佬。 秦爱军用干净的手握着一本书，看着秦爱国喊了一声：“大哥，回来了啊！”秦爱国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秦爱军清楚记得，那时候大哥眼里有着深深的羡慕。 二十岁的大哥去几年就变成那样的地方，让八岁的妹妹去...... 秦爱军不敢想下去。 当然，他立刻意识到事情恐怕还不止这么简单，不然，父亲为什么突然要提起这些难以启齿的旧事？ 秦爱军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客观，他不想也不会去指责父亲和大哥，毕竟，父亲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先前大嫂说她回来了，还招来了小混混打大哥，是什么意思？” 第30章 一个耳光 于是，秦大山将秦楠跟着乔峻峰回来后发生的事告诉了秦爱军。 秦爱军听到最后总算明白喊他回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 原来，最后受伤害最深的，居然是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可见心中的火有多大，他对大哥有怨，但更多的是对秦楠的恨。 “我看她就是冲着咱们对她的那点儿愧疚来拿捏咱们。爸，你就不该妥协，她一旦尝到了甜头，只怕就会变本加厉，越来越厉害了。” 秦大山看了眼丧眉耷眼的大儿子，终究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大哥的名声很重要，他被人说三道四的，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算了，这件事已经这样了，咱们就不要说了。现在来说说你结婚的事吧!” 秦大山的话落地就一锤定音，秦爱军不满也不敢再反驳。 对于家里的小儿子，确实非常受宠，从小好的都紧着他，也从不干活，但他也知道，家里的红线是秦大山的权威不容挑战。 秦大山是个非常倔强、果敢又武断的人，强烈的自尊导致他听不进任何不同的声音。 当年，刘家按住了秦爱国不让他离开，除非是娶了刘家大姐，然后带上刘大姐一起回城里才放人，不然就告他流氓罪。 秦大山亲自去接人未果，他只考虑了一个晚上，就主动提出拿小女儿给刘家换秦爱国。 刘家儿子身体残疾，家里又穷，要想娶亲是非常困难的，于是，他们舍弃了秦爱国选择了秦楠。 双方达成了双赢的共识，皆大欢喜，可没有人在意刘大姐的清白和秦楠的人生，没有人问一句：你们是否愿意为了家里兄弟牺牲自己？ 秦大山眼里没有女人，刘老汉也是如此，牺牲了女儿的清白和幸福，给残疾儿子换来一个童养媳，何乐而不为呢？ 这边在商量如何跟亲家商量婚期的事，而白家也闹翻了天。 白薇的事是黄东升在处理，所以当初白玫和白家父母都被瞒在鼓里。 如今，白玫送白薇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父母震惊之余，对着白薇开始了怒骂。 而这时候，有人用力的敲门，说得更确切些，更像是砸门。 白玫去开门，门外是一脸阴鸷的黄东升，这样的黄东升让白玫吓了一跳。 黄东升从看见白玫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情深款款、进退有度，这样的黄东升还是第一次展现在白家人面前。 不等白玫询问，他伸手推开白玫，白玫撞在门后的墙上，没有伤，但肩膀撞疼了。 当然，黄东升并没有看伸手抚摸肩膀的白玫，径直走进了屋里。 白家的客厅不大，白父和白母正在骂白薇，而白薇缩在墙角哭泣。 见黄东升走进来，白家父母立刻讪讪停止了对女儿的教育，白父忙挤出笑脸问黄东升：“东升咋来了？” 白母也忙准备去给金龟婿倒水，却听黄东升阴恻恻地质问起白薇：“白薇，你先前求我帮你惩戒一下贾二和乔峻峰，现在你却背着我去放了他，你这是想把我当枪使，然后还在背后给我一枪啊。早知道你是这么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小人，我那天就不该帮你。” 白薇捂着脸不看黄东升，也不回答。 听见女婿对小女儿如此不客气地指责，白母水也不倒了，白父白母同时保持沉默。 他们现在不附和黄东升，便是对黄东升最大的不满和对女儿的保护了。 这个女婿是他们最为满意的，家世、学识、为人处事都没有可挑剔的地方，虽然长相比不上乔峻峰，可男人要这么好看干什么？ 追求白玫的时候，黄东升对白家父母非常孝顺，对白薇也是和颜悦色呵护有加，可今天的黄东升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白玫走过来拉了拉黄东升的手，温柔地哄着他：“她知道错了，以后我们会好好管教她，让她不要给你添麻烦，你别生气了。” 黄东升转头看向白玫，眼里有着白玫看不懂的嘲讽意味：“今天是你陪她去派出所的？” “我......”在黄东升这样的眼神压迫下，白玫也不敢说话了。 反而是白薇跳了起来，说道：“姐夫，你不要怪我姐姐，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担心我才跟着我。” “哦，好一段姐妹情深，真是让我感动呀。那小姨子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提前通话我就擅自做了决定？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的破事花了多少钱和心血？你就这么在背后捅我一刀？” “是......”白薇从来不是个能担起责任的人，她害怕了，于是，她将锅甩给了秦楠：“是乔峻峰的新婚妻子来找我，她威胁我，我也是没办法。” 为了不被黄东升继续追问被如何威胁，白薇说完就捂着脸跑回屋并关上了房门哭得伤心欲绝。 外屋的四人面面相觑，白玫想去安慰妹妹，却被黄东升一把攥住胳膊，咬着牙强压着怒火说道：“这么晚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说完，他连招呼都不跟白家父母打，扯着白玫就离开了。 而白家父母坐着不动，他们突然觉得，这个女婿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完美。 白玫忐忑地跟着阴沉着脸的黄东升回家，黄东升分了一套新修的楼房作为婚房，这是令多少人羡慕的事，可白玫现在只觉得这楼梯爬得格外的累。 上楼的时候，遇上了邻居，同样是厂里的领导，黄东升立刻切换了文质彬彬的模式，站住脚后还掏出烟递了一根给对方，对方接过烟点燃后，笑问他们去哪儿？ 黄东升笑着指着妻子：“去丈母娘家接她回家，咱们这边虽然是新楼，可地方却稍微有点儿偏，我怕她一个人晚上走夜路害怕啊。” 对方连连夸赞黄东升对老婆好，是个模范丈夫，说完就不打扰他们下楼去了。 人一走，黄东升的脸上变戏法似的变得面无表情。 白玫心里有些难受，虽然嫁给黄东升不是她愿意的，当初甚至是被黄东升和父母联合设计了，可当她跟黄东升一起后，确实过得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黄东升非常体贴，也非常浪漫，会说很多的情话逗得她脸红心跳，总之，黄东升和乔峻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或许年轻时谈恋爱找乔峻峰确实不错，可结婚过日子，还要是黄东升这样能给予物质上的安全感，也能让父母走出去更体面的男人。 可是，今天的黄东升展现出来的冷漠让白玫有些心寒，也有些莫名的心慌。 回到位于四楼的家，黄东升关上了门，然后转身狠狠甩了白玫一个耳光。